《误惹邪王:王妃千千岁》作者:倦舞 简介: 顾念活过的前八世,世世都带着记忆而回,还都下场凄惨...... 这一世,她握紧拳头一定要肆意人生平安到老! 可没想到,一睁开眼睛还没踏上康庄大道,就惹上个杀人狂。 老天啊,怎么求一个抱大金腿过傻白甜日子的机会就这么难! * 一如既往的爽,爽,爽,宠,宠,宠! 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章,破庙重生,路遇神秘人 顾念仿佛又经历了那场噩梦,破庙里,那个绑匪油腻的手从她脖间滑过,还有那满身的桐油味让她几欲作呕,她摸到一块石头就朝身上的男人砸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那个人没有了生息。 “啊……”顾念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 “姑娘,你又做噩梦了?”阿镜忧心的看着顾念,一身粗布男装掩不住她清丽面容,一开始知道被绑架时,哭哭啼啼的,可前几天在破庙醒过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面对绑匪,没有惊慌失措,哭哭啼啼,格外的安静且冷静,之后把那两个绑匪给杀了,主仆二人才得以逃出来。 “嘶……”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声,跟着马车也颠簸了起来。 车厢里的顾念没来得及回话,连忙抓着扶手,问外面赶车的车夫大柱,“怎么回事?” “姑娘,前面一地的死人……”大柱惊慌失措的说道。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吹进车厢里,顾念皱了皱眉头,眉宇间虽然有些紧张,但还算是镇定。 阿镜原本坐在顾念的对面,听到大柱说的话,连忙挤到顾念的边上。 顾念手指微微的颤抖着掀开车帘,外面七零八落的躺着一些死尸,死相都很惨,几乎没有全尸,看起来骇人的很。 一条宽阔的官道,被尸体堵的只够一辆马车通行。 顾念强忍着恐惧,多看了几眼,正要放下车帘,一道身影从死人堆里缓缓的站起身来,在四周环顾一圈,目光停在了他们的马车上。 顾念也在看他,四目相触,那双桃花眼里,漆黑的眸子带着虚无的气息,那目光却是仿佛来之极北之地极寒的冰刃。 顾念面对那些尸体的时候没有害怕,此刻,却从心底漫起一股阴冷的寒意,游走在四肢间。 她很害怕,但没有退缩,没有回避,静静的看着他。 “带我到驿站。”转瞬间,那位男子带着浑身的血气就到了马车前,声音冷漠。没有更多的话,平铺直叙,简单明了,却不容抗拒! 大柱愣住了,顾念也楞住了。 顾念看着他身上那只剩半截的大氅,咽了口水,“我们可以载你一程,但是,你要帮我们指路。” 能穿起大氅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来的,还有他那周身的气势,让她根本就拒绝不了。 车厢里,男子独自坐在另一面,上车后,他就闭上眼睛,一副‘我很累’需要闭目养神的状态。 顾念没有遮掩的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男子,二十二三的年纪,一身锦衣被血给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奇异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那些血都是别人的? 脸上还溅了一些,却没有丝毫狼狈,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血修罗。 沉闷的气氛在车厢里漫延,对面的男子闭着眼,头微微的侧在一边,看起来不是闭目养神,好似真的睡着了一样。 “姑娘,驿站到了。”马车摇晃了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大柱停下马车,恭敬的说到。 顾念闻言,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见他还闭着眼,提醒道,“兄台,驿站到了。” 男子猛然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过来,顾念却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顾念掐着掌心再次轻声道,“驿站到了。” 男子正以一种揣度探究的眼神看着顾念,忽然扬起眉,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暧昧,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脖子间,还有胸前,道,“兄台?” 说完,抬起手一把抓掉顾念头上的帽子,顿时,满头青丝,倾泻而下,男子扬唇一笑。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顾念竟冲着男子弯起了嘴角,她笑容明媚,如同花儿绽放,在暮色里闪闪发光。 男子锐利的眼神瞬间有些慌乱,抓着她的帽子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他沉下双眸,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念紧握着的双手在男子下车之后慢慢的松开,收起嘴角的笑意,理好乱发,吓人谁不会? 她吸了口气,吩咐大柱,“给马儿喂些草料,添些炭火和食物,马上就走,不留宿。” 大柱莫名,道,“姑娘,咱们的银子不多了……” 顾念也知道银子不多了,可那个男子来路不明,她只想躲的远远的。 大柱是顾念雇的车夫,自然是雇主说什么是什么。 阿镜在顾念身边,欲言又止,“姑娘……” 顾念知道她想问什么,道,“那人出身不俗,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被血给染得看不出颜色,但还是能看出是贡品,还有身上的大氅,是紫貂,普通人可穿不起,最重要的是,男子腰间的玉佩,那是皇子才能佩戴的。 若是,一名皇子好端端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就让人思量了。 大柱没一会就给马儿加了料,又背了炭火,食物,阿镜与他一起把东西搬上车,这才离开驿站。 马车启动以后,大柱支支吾吾的道,“姑娘,刚刚小的去里面给马儿加料,看到驿官在驱赶那个男子,小的看不过,悄悄塞了点银子给小吏,你说这些官员怎么这样,人家那么可怜,还要赶走。” 顾念滞了下,钱已经给出去了,也就罢了,幸好大柱是悄悄的塞,真要被那男子知道了,还不手撕了他们,同情心不是谁都需要的,尤其是刚刚那人。 马车在路上又走了三日,顾念主仆终于到了京城,大清早,城门口人声鼎沸,来往客商不断。 阿镜从入城开始就一直很兴奋,早早的坐到了车辕上,给大柱指路。 眼见着,就快到了府门口,前方的路口却被堵住了。 顾念掀开车帘往外看,排列有序的队伍,头顶戴着白帽,腰间扎着白巾,有几个还穿的更隆重一些,麻布孝服,他们肩头扛着一具棺木。 阿镜苍白着脸进了车厢,嘴唇颤抖着,带着哭腔道,“姑娘,今日府上给你办送葬礼!” 顾念放下帘子,道,“我知道了。”她安抚般的拍了拍阿镜。 “我们回来的真是时候,竟然赶上府里办这样的大事,我们回去凑凑热闹吧。” 阿镜听了,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姑娘,姑娘,府里怎么这么狠心?才失踪多久啊,就狠心的让你死了。” 第2章,送葬队伍,缘来是‘她’ 顾念默然,怕她的失踪给家族蒙羞,带累府里其他的姑娘,一旦被人知道她失踪了,府里名声肯定不好听。 更怕将来她回家,府里其他的姑娘就别想找个好人家了。 所以,他们让她‘死’了。 她勾了勾唇角,道,“阿镜,我们下车,去看看我是怎么‘死的’” 她是未嫁女,葬礼没有大办,只是几个仆人送葬,前头四个麻衣孝服抬棺木,后头四个手里捧着灵幡香烛纸钱等物。 棺木头部钉着一枚代表未嫁女的小铜镜,这枚铜镜一是为了镇魂,二是为了避免下葬后其他的孤魂野鬼来玷污清清白白的姑娘。 她看到这些,只想笑,也真的大笑起来。 本来是悲情的气氛,突然冒出一阵笑声,自然引来很多人的张望。 不多时,从队伍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嬷嬷,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张嘴就骂, “这谁啊?我们府上送葬,你却在这里乐不可支的,想陪着我们姑娘一起去是吗?” 那老嬷嬷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在看清楚面无表情的顾念之后,压低声音道,“我当时谁呢?私奔了的五姑娘,您还好意思回来?” 阿镜正好擦干眼泪,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顾念身边,听到老嬷嬷说的话,声音尖锐的道,“秦嬷嬷,您胡说八道什么?谁私奔了?” 秦嬷嬷挥挥手中的帕子,按着嘴角道,“谁做了,说谁呗,走走走,府里的五姑娘已经死了。” 她用手指指走过去的送葬队伍,幸灾乐祸的道,“如今您可不是我们府上的姑娘了,要没地方去,你可以去兰香坊试试。再不行,还有那青柳巷可以去。” 兰香坊,京城有名的花楼,而青柳巷,则是有名的暗娼聚集地。 顾念微笑着后退了一步,道,“阿镜……” 然后,“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清脆的响起,顾念冷笑道,“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在这里到处乱吠,就算我没有国公府姑娘的身份,信不信我一样把你女儿送到兰香坊,青柳巷去?” 她的父亲是国公府三子,一直在地方上做着小官,下人眼中只看到利益,趋炎附势的不要太多,自从顾念外出失踪后,对于顾念的诋毁也越来越过分,府里又遮遮掩掩的,没有派人出去找,而是以‘死遁’了结。 一个耳光瞬间打醒了秦嬷嬷,她捂着脸,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顾念一脚给踹倒在地,对边上看热闹,但不知所以的人道,“我就是那个被‘送葬’的姑娘。” 抛下这句话,顾念迈开步子,朝齐国公府走去。 国公府门房听到外面喧哗,脑袋伸出来看热闹,没想到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了,就往后面跑去,边跑边喊,“五姑娘回来了。” 顾念的话对于那些看热闹的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怎么回事?好吓人啊,不是说死了吗?怎么活生生站这里,难道是诈尸?”有人发出惊惧的疑问。 顾念闻言,勾了勾唇角,她可没本事炸尸,只是不知道府里的人看到她会是什么表现,她可期待的很呐! 顾念回来的消息如插了翅膀,瞬间传遍齐国公府。 正院,松鹤堂里,于老夫人吃惊的道,“小五回来了?” 她沉下脸,问前来禀告的人,“在哪儿呢?” 来人道,“在门口,听说五姑娘还在送葬的队伍前和秦嬷嬷闹了一场……” 小五从来都是懦弱无用的,怎么敢和秦嬷嬷闹?还闹的人尽皆知,她就不知点羞耻吗? 于老夫人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去衙门里把国公爷找回来,找个人从角门引着小五来我这里。” 回也就回了,低调的进府不行吗?偏生引得四邻八方关注,那么多人看到她,想要做点手脚都不行。 第3章,家不成家,归去来兮 顾念站在齐国公府门前,门上的牌匾是紫檀木做的,上面的字迹是开国太祖所题,字迹龙飞凤舞,浑然天成。 此刻,大门紧闭,顾念也不着急,稳稳的站在门前,听周围的人议论,不一会,从角门出来一个婆子,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道, “姑娘,随我来,老夫人让我接你进去。” 顾念抬起下巴点了点大门,道,“门都没开,你准备从哪里接我进去?” 婆子冷哼一声,“自然是从角门进去,这可是老夫人说的。”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着婆子道,“要走你走,本姑娘不会从角门进府的。” 婆子没料到顾念会拒绝,道,“姑娘真不从角门进府?老夫人在府里等着呢,姑娘就不能委屈一下?” 要按婆子来说,五姑娘失踪了这么多天,谁知道清白是否还在,主子们找也没找,直接就对外说得了‘疾病’去了,有靠山又如何?还不是把自己给蠢死了。 “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顾念问道。 婆子冷哼道,“难道姑娘还想着府里中门大开,欢迎您回家吗?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命!” 顾念也不气恼,沉声道,“中门我走不得,难道偏门也走不得吗?” 婆子见顾念强硬的态度,暗自在心里说了声晦气,转身去了角门进府,请示于老夫人去了。 “她不肯从角门进府?”松鹤堂里的于老夫人沉着脸,让人瞧不出喜怒。 小五这样大张旗鼓,是什么意思?怨恨家里人没找到人就给她‘出殡’吗? 可她失踪了这么久,一旦传扬开来,名声可就臭了。 于老夫人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婆子,半响才吐出一句话,“让她从偏门进,赶紧的进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婆子被于老夫人看的冷汗直流,应了一声匆匆的出去了,她以为偏门开了,顾念就会老实的进府,却没想到顾念问道,“轿子在哪里?” “什么轿子?”婆子一时没回过神,反问了一句。 顾念沉着脸,不悦道,“从这里到老夫人的院子那么远的路,难道你让我走过去吗?” 婆子听了牙痒痒的,这丫头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主子想不想她回府还难说呢,居然理直气壮的要这要那的。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姑娘赶紧的,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顾念却是不肯,如果她今天随便的就进门了,以后还不知道会被扔到哪个偏僻的院子,是个人都能踩几脚,过的日子大概连只狗都不如吧! 那样的日子还不如不要过。 所以,如今她是能折腾,就要折腾,反正她在府里的印象就是猫嫌狗厌的,倒不如先见一步走一步,慢慢斟酌着来。 婆子没办法,又让人去抬轿子,如今五姑娘在府外,那么多眼睛看着,她能这样折腾着使唤自己,等回到府里,有的是时间让老夫人慢慢收拾。 想到这些,婆子的心里又舒服了些,等到轿子抬了过来,黑着脸上前给顾念撩起轿子的帘子,顾念这才坐了进去。 一番周折,顾念终于从偏门进了齐国公府。 进去后,顾念心里想,终有一日,她要让府里把这中门大开,迎她入府! 顾念刚一踏进松鹤堂,就见上首的于老夫人脸一沉,厉声喝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顾念垂下眼皮,吸了口气,跪在地上。 她忽然很想念第五世的那个世界,人人平等,不用跪来跪去。 是的,她脑海里有着前面八世的记忆,旁人有她这样再活一次的机会,早就兴奋的不知所措了。 当初她第二次重活时,也是斗志昂扬的想要争口气,结果,还没等她折腾出花样,就又见阎王爷去了。 如今,她连上这次,已经是第九世了。 她的每一世重生都如同新生。 不同的空间,没有疼爱她的家人,没有熟悉的朋友,更没有仇人。 她无法手刃仇人,那么重生的意义何在? 于老夫人见她那样随意的姿态,额角青筋直跳,道,“你想干什么?从前在府里惹祸也就罢了,如今还敢这样败坏府里的名声?你没看到府里已经为你出殡了吗?” 于老夫人憋在胸口的那口闷气,不吐不快。 “我看到了,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让自己死掉?”顾念直截了当的回道。 于老夫人直愣愣的瞪着顾念,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刚从门口进来的国公夫人杨氏也惊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混账!你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随后进来的国公爷顾梁栋勃然大怒,指着顾念骂到。 “好,很好,你知道一家一族是什么吗?你这样在门口折腾一番,让别人怎么看国公府?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你这样回来,以后府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吗?”于老夫人愤怒的敲着手中的拐杖。 第4章,软硬兼施,判若两人 于老夫人本就被她气的不行,如今更是一口气堵在那里,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好……你要反天了?今天我就替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顾念本就不指望于老夫人会怜惜她,没了奢望,也就不像从前那么怯懦,她站了起来,目光平平的直视着于老夫人,“老夫人,我母亲不在了,父亲远在千里之外,你自然可以教训我,但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如果我父亲还在,绝不会我一回来就对我喊打喊杀的。” 于老夫人没想到这个孙女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听了只觉得刺耳,“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明白吗?竟然还有脸问?” 顾念垂着眼,挤出几滴清泪,道,“我被拐,是我想的吗?你们一不找我,二不找出绑架我的幕后人,我也知道这样折腾不好,可我不这样,说不定踏入这个大门,明年的今日,就真的是我的祭日了。”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于老夫人,“每次一来京城,就有人说我是没人要得小可怜,说我克母,是扫把星,我还反驳,说我有祖母疼,有外祖母,并不可怜。” “可如今,外面的人没说错,嫡亲的祖母都不要我。我的却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阿镜在边上咽了口口水,眼睛瞪的大大的,愕然的看着顾念,她这算是顶撞长辈了,不过,她家姑娘,怎么说话那都是对的。 顾念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却拼命控制着,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极力忍受委屈,小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于老夫人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她愣了一愣,片刻后觉得特别的难堪,好似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似得,火辣辣的疼。 这是她嫡亲的孙女,虽然她不喜欢老三,但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不管如何,府里是不能再留你了,这些年,京城各个府上不是没有走丢过女孩,当时带累了家族名声,时日久了,人们也就淡忘了。” “可小五,你千不该万不该,又回来了,还弄的这样大张旗鼓,但凡你低调点,还能好过点,可如今,你呆在府上一天,别人就要非议一天,国公府就一天抬不起头来!” “府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姑娘,你回来,还当顾府的姑娘,以后别的姑娘怎么嫁人?” 顾念知道她回来不会顺利,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世人的看法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有的时候狗屁不如。 她活了那么多世,虽然那几世的下场都很凄惨,如今她虽然无人可靠,但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于老夫人, “老夫人,今日您能为了外人的非议要亲孙女的命,明日又会因为外人的非议要谁的命?” “够了!”于老夫人怒不可遏,“老大媳妇,准备车马,送她去城外的青云庵,外面的出殡,照旧。” 杨氏刚要出门,就有婆子匆匆来报,“外头九皇子府来人,说有要事……” 第5章,煞星上门,照顾好她 九皇子萧越,并不是真的皇九子,而是晋王嫡长子,当年晋王替当今永平皇帝挡了一箭,圣上对这个救命恩人的孩子,格外的疼爱,早早让他继承了晋王王位。 最后干脆接到宫中抚养,曾说,“此乃朕之九子。”宫中上下见风使舵,于是就‘九皇子’叫萧越。 不是皇子,胜似皇子,地位超然,但萧越的风评却不太好,行事狠辣,手段残酷,没见他做什么好事,坏事倒是干了不少。 对于九皇子府来人,对于已经在贵族圈边缘的齐国公府来说,实在是件诚惶诚恐的事情。 于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扫向顾念的眼神,眸中冷意不加遮掩,好像是骂她祸害。 顾念有些无辜,有些恼火,九皇子府来人,关她什么事?她都不认得他好吗? 九皇子府来人,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人家登门来了,就没有把人挡在门外不见的道理。 不但要见,还要礼数周到。 于老夫人让杨氏去迎接人,不过,没等杨氏出门,就见外面的丫鬟引着一个女官打扮的姑姑走了进来。 她进屋,客气的福身给于老夫人请安,说的话也是好听的话,丝毫没有不敬的言语。 这样却让于老夫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你来我往的说了些话之后,那位陈姑姑道, “今日来,是受我家王爷的嘱托,来感谢贵府的五姑娘。不知五姑娘可在?”至于为什么感谢,却是闭口不提。 于老夫人心中大惊,小五世如何会认识九皇子的? 不说于老夫人惊诧,安静的立在角落的顾念也很惊讶,她什么时候认识九皇子了? 不过,她还是很坦然的上前给陈姑姑行礼,道,“小女正是。” 于老夫人隐晦的瞪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道,“这就是我那五孙女。” 陈姑姑道,“我们王爷让我来感谢姑娘送了他一程,要不是姑娘,我们王爷可就要走一路了。” 顾念脑海里闪过那个阴冷的男子,难道那个就是九皇子? 于老夫人面色一僵,心微微往下沉,此刻心里恨死了顾念,什么人不好招惹,偏偏招惹九皇子,果然和她娘一样是个扫把星, “姑姑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小五一个内宅姑娘,怎么会送王爷一程?”虽然顾念已经是一枚废棋,但她也不想就此和九皇子绑在一块。 陈姑姑微微一笑,“具体如何,老夫人可以问贵府姑娘,王爷的谢意,我已经送达,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她傲然的站了起来,朝顾念行了一礼,告辞而去,只是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看向正中坐着的于老夫人道, “五姑娘是我们王爷的救命恩人,还请贵府多加照顾,若是小心仔细,姑娘生活如意,王爷自有赏赐。若是哪里不周全,哼……” 陈姑姑连着两个哼哼,脸上的神情三个字可以叙述,‘你懂得。’ 只留下于老夫人面色铁青的瞪着顾念。 第6章,谁给你的胆子? 顾念看着陈姑姑走远,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都感谢九皇子的人来的如此及时,她不用去庵堂了此残生了。 果然,于老夫人脸色铁青的送走了由和蔼可亲忽然变为傲慢无礼的陈姑姑,头疼的吩咐杨氏把送葬的队伍召回来,至于外人如何看,她已经顾不上了。 之后,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顾念,吩咐杨氏把顾念带走,送到她原来的院子里。 顾念十分淡然的跟着杨氏走了,虽然进齐国公府不久,对顾家上下却是了解深刻了,九皇子府来人,于老夫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后不但不会赶走她,还要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她。 顾念跟着杨氏到了她原来的院子,还好,这段时间院子里的下人都还勤快的打扫着,杨氏送到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顾念坐在榻上,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纤细的手。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身体,但是,是一样的灵魂,有些东西,是如何也改不掉的。 不管未来如何,哪怕风雨如刀,她也不怕。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贱人,你没长眼吗?” 这声音高亢尖利,声音里夹杂着满满的戾气,让人无法忽视。 屋内,顾念两眼看着屋顶。 麻烦来了。 顾念刚要起身,哪知道门板突然被人给踢开,一个人迅速的走了进来。 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裙的少女,面容清冷,眼里冒着寒光。 她才进屋,身后又跟进来两个丫鬟,丫鬟也承袭了她的三分气势,到了顾念跟前,连头也不曾低一低。 三个人就这样迅速的进来,阿镜在门口拦也拦不住,只见少女手指着顾念,道,“你倒是心宽的很,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急的府里上下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还能安然的坐在这里。” 她的手指头已经指到了顾念的鼻子上。 顾念眉眼转冷,看着离鼻尖不足一寸的这只手,不动神色的将它挥开。 这位姑娘,不是顾家三姑娘,齐国公嫡长女顾慈,又是何人。 她从来都看不惯这样张扬跋扈的人,前几世她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从来不仗势欺人。 “你敢碰我?”顾慈尖叫起来,仿佛遇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咬牙瞪着她,脸都已经扭曲变形了。 顾慈旁边的两个丫鬟也是如看家狗一般的冲上前,道,“五姑娘是不是没被人贩子拐够?你竟敢动我们姑娘,谁教你的规矩,谁给你的胆子?” 规矩? 顾念冷笑着,拿着手边的杯子就朝她们的膝盖砸过去。 “谁教我的规矩你们还不知道吗?不知道,那我就来教教你们这些奴才,护国长公主府的规矩是如何的!” 她慢吞吞的,脸上没有奴意,气势却让人心慌! 那被砸中的两个丫鬟,一张脸变的比猪肝还红,眼睛瞪的铜铃般的看着顾念。 她们身后的顾慈更是连气也喘不上来了,同时身体也不自觉的抖了抖。 她们几曾料到过这般状况? 门外刚进来的阿镜捂着嘴看着顾念,她家姑娘,真的是转了性子了,真是谢天谢地! 第7章,让我来教你规矩!幕后人是谁? 门外刚进来的阿镜捂着嘴看着顾念,她家姑娘,真的是转了性子了,真是谢天谢地! “你想造反吗?”回过神来的顾慈推开身前的两个丫鬟,冲到她面前怒喝,“谁许你胆子打她们的?” 顾念直视着气急败坏的顾慈,不慌不忙的道,“我这可不是打,不过是在教她们身为奴才该有的规矩。” 顾念接收了原身的记忆,明明拥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有身为护国长公主的外祖母,护国长公主可是把她当成心肝一样的疼着宠着,甚至强势的为她和侯府世子订下亲事,只为她能过的更好。 可原主在顾府过的却如同一个小可怜一样,如履薄冰的。 阿镜感慨完了之后,也站在了顾念得身边,她得保护好姑娘,万一一个不好,也能立刻护住她,免得她被顾慈活活撕了。 果然,顾慈的脸都气绿了,顾念这个没人要得东西,竟然敢打她的人? 她扬起手就要打顾念。 顾念早就防着她,抬手轻轻一挡,冷幽幽的看着顾慈,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说到规矩,我出去了一躺,还真不懂这府里的规矩,不如姐姐现在与我说说?” “我竟然不知道,国公府的规矩什么时候变了,我只听说过奴才护卫主子的,到了姐姐这里,倒变成了主子替奴才秧子出头了。” “就算这府里上下都不待见我,可你别忘了,我也是姓顾!” 府里对她的态度,她不需要去试探,如果顾慈以为她还和以前一样好拿捏,那她就错了。 如今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怕闹的更大点,反正,看那架势,于老夫人还是很忌讳九皇子的。 顾慈气疯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你怎么会回来,你根本不可能回来!” 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闻言,想要上前捂住顾慈的嘴,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谁,听到人自然是听到了。 此时的顾念明明看起来还是一幅纤弱的模样,可眉宇之间却平添了一股杀气,静静的看着顾慈。 那个丫鬟看到顾念的样子,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松开了顾慈。 顾念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那个丫鬟,微微低头,那双犀利的眸子,瞬间就被温柔给取代,她上前一步,握着顾慈的手,温柔的诱惑道, “小慈,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顾慈倏地把手给抽了回来,狠狠的瞪着她,道, “谁知道你应该在哪里,我倒不知道,你的嘴皮子变的这样厉害了,果然出去了一趟就是不一样了。” 她话里浓浓的嘲讽,又道,“就算你嘴皮子再厉害,也保不了你,有公主外祖母又如何?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好舅母,要上门退亲了!” 顾念却没管她说有人上门要退亲的事情,她轻柔的道, “小慈,那一日从街上回来,你为何突然想要去碎玉轩看首饰?明明我们先前已经去看过了,你去了碎玉轩又去了何处?你久久未归,将我和阿镜丢在马车上,苦苦的等待你们主仆回来……” “你知道吗?那天可冷了,哪怕我坐在马车里和阿镜抱成一团,也还是冻的浑身发抖,我们一直等你,一直等你,因为担心,我们趁着宵禁前去寻你……” 顾慈面色惊骇,捂着耳朵后退,脑袋直摇,“你少跟我提东提西的,你走丢了,是你命不好,不,你命还是好的,竟然回来了。” 她后退了数步,“你以为你回来了就没事了吗?不,你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一个聚会上,你的好舅母来退亲之后,你的闺誉也没有了,而你的外祖母远在金陵,她也救不了你。” 顾念眼睛温和的看着顾慈,上前几步,仿似没有听到顾慈说的话,她声音一如之前,轻柔,和洵,“你猜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了谁?” “谁?” 顾念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顾慈喃喃的问道。 第8章,姑娘变了,吸点教训 顾慈只听顾念嘴唇一张一合,然后“奶哥”两个字从她的红唇里吐了出来。 她吓得又后退了几步,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顾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不料,顾念忽然露齿一笑,那样的俏皮可爱,道,“三姐虽然不太喜欢我,怎么可能做出拐卖我这样毒辣的事情呢,兴许是误会。” 顾慈红着眼,上前狠狠的推了顾念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你自己没用被人拐了……” “小慈,你在干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顾慈回头,顿时变了脸色。 “娘,顾念她污蔑我。”顾慈狠狠的瞪了顾念一眼,委屈的走到国公夫人杨氏身边。 杨氏怒气冲冲的看着顾念,压制火气,沉声道, “阿念欺负你?你这丫头,如今竟睁眼说瞎话了,你以为我没看见么?是你推倒了阿念。你是怎么做姐姐的?真让娘失望。” 顾慈傻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娘竟然不帮自己,还说她不对,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推开门口的丫鬟,跑了出去。 杨氏尴尬的看着顾念,道,“这丫头,往日里被我们惯坏了,阿念,你别怪你姐姐。” 顾念歪头微笑,“大伯母,我怎么会怪三姐姐呢,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刚刚她是面对着门口的,看到门口闪过一道青色的裙角,她才故意说兴许是误会的,反正要找顾慈算账,她有得是机会。 如今她势单力薄,也不能把顾慈怎么样,钝刀子割肉也不错。 杨氏过来是受于老夫人的命令,想问清楚顾念是怎么认识九皇子的,可没想到还没问清楚,自己的宝贝女儿先把顾念给得罪了。 她知道今日是不能问出个清楚了,于是望着顾念,和颜悦色的道, “你三姐姐那天回来,知道你丢了,自责的不行,生生瘦了几斤,家里姐妹不多,你们俩也别成天闹别扭了,都是一家人,能做姐妹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要好好珍惜才是。” 说完她又亲亲热热的问顾念有没有缺东少西的。 她仔细的观察着顾念的面色,心里却是得意着,要骗这个丫头真不难,否则也不会被人拐了的地步。 果然,顾念眨巴着眼睛往着她说道,“都是我乱走,害得姐姐担心了。”说完,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我这里还真的少了好多东西。” 顾念报了一串东西的名字,全部都是好东西,说一样,杨氏的脸色就沉一分,到最后,已经黑如锅底。 可刚刚她那样亲热的问顾念,如果这个时候不拿出来就等于打自己的脸,要让她全部拿出来,又如剐她心肝,最后好说歹说,减了两样。 “大伯母,慢走啊。”顾念站在门口,笑咪咪的朝杨氏挥手。 杨氏从顾念的院子里出来后,心里一股气无法发作,直奔顾慈的菡萏院。 菡萏院里,杨氏冲了进去,“你说,阿念的被拐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顾慈掐着掌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个内宅女子哪里有本事拐卖她,是她自己运气不好。” 杨氏狐疑的看着她,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同作为顾家的女儿,你的名声一样会受到牵累。 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回来了,你就胆怯了?” 她是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嫡长女,是祖母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顾念有个公主外祖母,说起来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个窝囊废。 顾慈咬牙切齿道,“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那样一个草包,又懦弱,只是长的漂亮一点,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只要有顾念在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落在她的身上,就算她草包又怎么样。 现在她又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还有什么脸回来? 顾慈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 杨氏自然是看到她的动作,道,“顾念这个人最好对付不过了,你见着她时恭敬,旁人只会说你好,你还能落个好名声,如今因为九皇子的原因,你祖母都不敢把她送到庙里去了。” 说到这个,顾慈轻轻的咬着牙,她怎么就那么命好。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顾慈什么性情杨氏一清二楚,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杨氏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菡萏院。 顾念静静的躺在床上,她在顾家一共被拐过两次,除了这次,还有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从那以后,外祖母护国长公主就不愿意她回顾家。 这次,没想到她只回来住了半年,就又一次被拐…… 现在一切重新开始,这一次,她能否活的比前世长久呢? 顾念勾起了唇角,低声笑了起来,想那么多做什么呢?重生这么多次,活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她何须…… 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角,仿佛一下子掉入了冰窖,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屋内竟然有一个黑衣人,而她,全然没有发现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9章,夜半上门, 顾念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着床前的黑影,直觉张嘴就要叫,然后就被一只手捏着脸,同时捂住了嘴巴及鼻子。 “……” 屋内点着一盏灯,阿镜出去前贴心的将灯芯剪了,罩上灯罩,光线昏黄暧昧,只隐约看到床前之人的轮廓。 首先,这是个男人。 其次,是个逆着光的男人。 最后,这个男人知不知道快要憋死她了! 黑衣人坐在床边,紧紧的盯着顾念,看的顾念连忙闭上眼睛,露出慌张可怜的表情。 她是装的,装作害怕,装作可怜! 齐国公府三房的小可怜,不小心被人拐卖了,好不容易回来,差点就被送到庙里去了此残生了。 这么一个小可怜,却能够很快的审时度势,装作害怕! 黑衣人皱了皱眉,缓缓低头,凑近顾念。 顾念是真的有点怕,不是精神上的怕,是身体,这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 可能是发现了她快要不能呼吸的窘迫,黑衣人稍稍的松开了手,留了两个鼻孔给她呼吸,却还是捂着她的嘴。 被捂住嘴,连求饶都是不能,他……到底要做什么? 要亲她吗? 黑衣人的气息越来越近,顾念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唇贴上了自己的脸,然后……停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很近很近,鼻息喷在她脸上的感觉让她很不好。 她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这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顾念用力扒着那只捂着自己嘴的手,好不容易松开了,顾念手脚并用胡乱的拥着被子往床里缩。 这个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她没有得罪过他,反而是帮助过他啊,难道是大柱哥偷偷给小吏银子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所以他要亲手报仇折磨她?派人来警告府里的人不许虐待她,让她活的好好的,然后将她虐身又虐心?最后将她抛尸乱葬岗? 她正脑补的欢快时,男人有些恶劣的笑起来,挑起眉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很愉悦的气息。 如此一来,顾念又是一阵紧张。 “殿下今日派人来给我解围,我很感激,只是这样孤男寡女独处……要被人发现,为了家族名声,只能找间庵堂,青灯古佛一生了。” “你还在意名声啊?呵呵……”萧越笑了起来,然后无所谓的道,“我娶你就是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顾念听到这声‘呵呵’头皮都有些发麻,萧越这样的杀人狂神经病很少会对杀人以外的事情感兴趣,有也不过一段时间。 经历过第三世那样的世界,名声之类的,她确实没那么看重,更不要说她才刚被拐归来。 至于萧越说的娶她,她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了。 “殿下厚爱,臣女是丧妇长女,福小命薄,哪里敢有此痴心妄想?更何况,臣女的外祖母已经为臣女定下了婚事。” “定亲了?”萧越楞了一下,随即又恍然大悟似的,“可惜了。”仿佛顾念是个什么好玩的玩具没得到,深深的叹息道。 “殿下来访,有什么事情吗?”顾念深吸了口气,又问道。 萧越视线从少女的脸上溜了一圈,似笑非笑的道,“你就准备这样放过暗算自己的人?” “也许你应该晚一点来,可以看一场好戏了。”捏死谁从来都不是说说的事情,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多活那些年,而这个,也是她能利用的最好的利剑。 本来,她今天晚上想做些什么的,但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明日,本王先请你看一场好戏……”萧越低哑的声线带着笑,低低的贴在她耳边笑道。 第二日,顾念睁开眼睛的时候,齐国公府已经是一团乱,阿镜见她醒来,一脸欣喜的道,“姑娘,天大的好消息……” 第10章,上门退亲,我不做恶人 一大早,齐国公府的门房眼上的眼屎还没洗去,长春侯府的人就上门来,要退了长春侯世子与顾慈的亲事。 直接的原因就是顾念得被拐,长春侯府也没有遮掩。 长春侯世子与顾慈的亲事很早就定下了,只等顾慈满十七就嫁过去,眼看着顾慈就要满十七了。 如今亲事一退,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而顾念坐在炕上,晃悠着双腿。原来,这就是萧越让她看的好戏? 这是什么好戏?这下,她在府里的日子就更加的不好过了。 菡萏院里,丫鬟们走路小心翼翼的,里屋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把顾慈搂在怀里,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害人精,怎么不死在外面呢?姑娘,那个祸害可是害死你了。” 顾慈端坐着,眼圈泛红,面色却一派平静,笑着道,“奶娘,是我运气不好,怪不了别人。” “什么怪不了别人?要不是她被拐,咱们府上怎么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她要不回来,姑娘你怎么会被退亲?” 冯奶娘越说越气,跺跺脚,道,“奶娘豁出去了,去找她!” 等到冯奶娘跑远了,顾慈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裙,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顾念正在房里抄书,经过那么多世,她有一套自己凝心静气的方法,抄书就是其中一种。 突然,门就被踹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一个怒火中烧,梳着光滑发髻的妇人就冲了过来。 阿镜在边上磨墨,被突如其来闯进来的人吓的反应不过来。 “你这个丧门星,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你害得我们姑娘好苦啊。”冯奶娘指着顾念得鼻子说到。 顾念皱了皱眉头,国公府的规矩,可真的不怎么样,一次两次,下人冲到她的面前来指着鼻子骂。 “五妹,你不要怪她,奶娘她也是关心则乱……”门外顾慈追了进来,拉着冯奶娘,冲顾念露出歉然的笑意。 顾念面色如常,唇角一翘,“我犯不上与奴才生气。” “五妹,你不怪就好。”顾慈勉强一笑。 就算顾念再懦弱,再不好,也有生存的权利,而顾慈,是直接害她致死的人,那天,她不过是诈了诈,顾慈就那样心虚。 顾念波澜不惊的笑道,“我不和下人奴才生气,不过,有奴才出口不逊,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教训一二应该可以吧?” 冯奶娘仗着她是顾慈的奶娘,府里不少人奉承她,倒是奉承的她骨头都轻了三分,只恨不能上了天去。 听说顾念要教训她,怒极,“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 “因为我姓顾,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顾念笑了笑,看着顾慈,“其实,你说错了,三姐还要谢谢我呢,要不是我,她能和长春侯世子退亲吗?” “呸,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居然说出这样幸灾乐祸的话来。”冯奶娘啐了一口。 “我记得长春侯世子最出名的可是他未满弱冠,就已经通房一屋,更重要的是,他还喜欢去花楼。三姐,是谁躲在假山里哭呢?” “逛花楼也就罢了,去年冬长春侯府不就被人告了?说是强抢民女进府么?长春侯想压下这件事,没能成功,被御史给弹劾了……” 顾念没说一句,顾慈的手就捏紧一分,指甲掐到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疼。 “这样的人与三姐退亲,三姐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顾念笑盈盈的看着顾慈。 有的时候,想要害死一个人太简单,如果不是顾慈在某次聚会的时候把顾念走丢的事叫嚷开来,国公府也不会着急忙慌的搞出出殡的事情。 既绝了顾念回家的路,顾慈也能趁机摆脱糟心的亲事,虽然她的名声有了瑕疵,可更多的是赢得别人的怜惜。 顾慈怎么都不会亏。 此刻,顾慈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顾念这个草包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想过一个被拐的姑娘还能回来,尤其是懦弱无用的顾念。 长春侯世子明明是个混账,就因为长春侯府的姑奶奶是宫里的贵妃,府里就把她给卖进去,她不甘心! 不过,顾念害她被退亲,将来在府里更加惹人厌弃了。 而她虽然有了退亲的名声,可毕竟不是自己犯了错,将来还能谋一个更好的亲事。 只是顾念,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命了,且让她得意一会。 “三姐,我知道你宽厚,可太过于宽厚就出错了,如今你退亲了,要是再有你的奶娘闯隔房堂妹的院子骂人的事情,就算有更好的亲事,别人也要掂量掂量了。” “姐姐的奶娘,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做那个恶人了。”顾念笑了笑。 可顾慈却恨死顾念了,她不做恶人,难道,让自己来做那个恶人吗? 第11章,伯侄情深!母慈子孝?笑话。 齐国公府里,顾念被人给恨上了,皇宫里,萧越正在拜见永平帝。 原本,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见到九皇子萧越时,从来都是好心情的。 只是,此刻永平帝却是怒火冲天, “小九,你突然从宫里跑出去,失踪了这么几天,你都做什么去了?官道上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萧越一声不吭的,就失踪了,吓的他都动用了暗卫出去找人,要是可以,恨不能亲自带着人去找。 直到昨天下午有地方官员来报,说那附近的官道上尸横遍野,堵的官道都不能走了。 他马上派了近身侍卫去了现场,那杀人的手法是萧越惯用的,只是却没找人萧越,着实把他给吓坏了。 他只差把那附近的地皮给掀起来找萧越了。 结果,萧越就这样忽然出现了,还很无辜的说到,“我说过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永平帝被气的气血翻腾,看萧越身上是完好的,多少松了口气,却还是一把吞了太监递过来的清心丸。 他压着心头的火,对萧越那是硬的一点用都没,软的偶尔还会吃一吃,他放柔了声音,道,“你要多这样走几次,朕的老命就要被你走没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你杀的人是朝廷追捕了很久的流犯。” “这样不是很好,反正抓着了,也是要砍头,我这是帮皇伯父下面的人省事呢,谢就不用了。”萧越摆摆手,一幅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样子。 永平帝被气乐了,却还是软着声音,道,“你这样虽然帮了皇伯父,但是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带,就跑出去,如何能让人放心?万一碰到高手呢?” 萧越嗤笑了声,“带着一群连我都打不过的废物,到时候还要我救他们,坏了我的心情。” 永平帝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还需要主子来救的侍卫确实没有带着的必要,不过,他还是说,“你的那些都是挑出来的好手。” 萧越不置可否,不想和永平帝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皇伯父,你帮我赏赐一个姑娘吧。” 永平帝听了一怔,“谁?” 萧越道,“当时杀的太顺手了,把回程的事给忘了,杀完之后发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多亏她带了我一程,还帮我付驿站的钱。” 永平帝听了道,“这事朕会交给你皇伯母的。”说完,顿了下,道,“你已经二十二了,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侍候,朕赐几个宫人给你?” “皇伯父!”萧越顿时变得羞恼起来,低声道,“您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见他恼了,永平帝见好就收,没再逗他,孩子要慢慢调教,就像他那些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慢慢教,总会教出他满意的模样来。 伯侄俩又说了会话,永平帝道,“你回家看看吧,你娘好久不见你,肯定也想你的,不要再随便出去‘走走’了。” 萧越淡淡的点头,告退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后,永平帝想到什么,对身边的于公公道,“去查查小九说的那个齐国公府的姑娘。” 于公公明白他的意思,忙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吩咐,又被皇帝叫住了。 “算了,别查了,省得小九不高兴。”永平帝叹了口气,一幅生怕侄儿生气的模样,转身突然对于公公道,“流匪为患,官员却不知作为,要之何用?” 于公公躬身,不敢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的,皇上这是为九皇子杀人的事情找个理由。 虽然皇上是有点迁怒,可想想也是,官员连点犯人都抓不到,还是九皇子解决了,这官员确实要不得,他心里不禁为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上了一柱清香。 出了皇宫,萧越靠在车厢上,手里端着杯茶,安静的听半路上车的贴身随从小声汇报。 “……天才刚蒙蒙亮,长春侯府的人就上门去退亲了,之后三姑娘的奶娘去那边闹了一通……” 闻言,萧越的桃花眼忽然变的凌厉起来。 “把暗影想办法安插到她身边去。”半响,萧越淡淡的说到。 马车在晋王府停了下来,萧越下了马车,看到那块晋王府的牌匾,唇角微抿,他边上的随从偷偷瞄了一眼,知道他此时心情有些不太好,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进了王府,萧越直接去了正院,晋太妃纪氏静坐在太师椅上,听到脚步声,眼皮也未抬一下。 纪氏扫了一眼,还未行礼就坐下的萧越,“你这是对亲娘的态度么?” 萧越看着纪氏边上的丫鬟道,“母亲莫不是上火了?火气这样大?等会让府医来看看,母亲身体不适,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纪氏气极,一只茶杯砸在萧越脚边,摔的粉碎…… 第12章,斥责堂兄,读书所为何 “如今你翅膀硬了,敢忤逆我了?明日我就进宫去和太后娘娘……”纪氏喘着粗气,扔了个茶盏,又拍了把桌子。 萧越脸色未变,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双眼睛黝黑不见底,声音不紧不慢,“母亲还是不要做这些伤了自己的事情了,皇祖母……呵呵……” 纪氏气的手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立在一边的丫鬟,小厮看得胆颤心惊,明明长的极像的一对母子,却仿佛天生不对盘一样,从来没能好好的说一次话,每次见面太妃都能被王爷轻描淡写给气的暴跳如雷。 可偏偏王爷有皇上护着,纵使太妃是亲娘,也拿王爷没辙。 晋太妃纪氏喘了半天的气,好半天,才终于道, “算了,你如今是王爷了,我也管不了你,只是,有一件事,你要听我的,前几日,你舅母带着你表妹过来,我很喜欢她,我欲聘她为你妻,如何?” 萧越盯着她,神色阴沉又压抑,很是吓人,忽然,他懒懒道,“多谢母亲关心,不过我的婚事自有皇伯父做主,母亲既然身体不适,儿子就先告退了。” 说完,不再理会身后狼狈的纪氏,扬长而去。 * 顾慈听到顾念说让她来处置冯奶娘,顿时脸色黑了下来,而冯奶娘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顾念,谅五姑娘也不敢处置她。 正说着,外面响起气势汹汹的脚步声,直往里屋来,片刻,门帘掀起,一个弱冠少年大步进来,满面愤怒的瞪着顾念。 阿镜拦在他面前说,“大少爷,这是姑娘的闺房,不方便,请外面坐。” 大少爷顾至城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她,朝顾念走去。 顾至城黑着脸,眼眸里都是戾气,一脚踢在边上的绣凳,凳子飞的老远,然后一脚踩在绣架上,实木的绣架四分五裂,一块木块飞了起来,砸在顾念的额头,眉心一痛,顿时,她心里涌上一股火。 阿镜扑了上来,拉住顾至城的手,“大少爷,这是五姑娘的闺房,虽是堂兄弟,但到底男女有别……” 顾至城又是一推,阿镜被他推撞到边上的桌角边。 顾念实在是烦了,她千辛万苦的逃回来,不是让这些小人糟践的,她本想在护国长公主派人来接她之前,韬光养晦的,此刻,她顾不得了。 她扬手重重的挥了顾至城一个耳光,只听脆生生的‘啪’的一声,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顾至城顿时爆起,道,“你打我?” “是,我打你。”顾念冷冷的说道, “齐国公是武将起家不错,可男儿们在读兵法前,都会先读圣贤书,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立修齐志,存忠孝心,你倒好,闯堂妹的闺房,殴打妹妹的丫鬟,毁坏妹妹的物品,你的这一切,符合忠孝义有哪一点符合?” 顾至城从外面回来,听到下人议论长春侯上门退亲的事情,想也没想就冲到顾念这里来了。 他挑挑眉,“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 “是,你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孙,是轮不到我来教训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哪里有一个百年世家的做派?国公府将来交到你的手里,不没落才怪!” “你无缘无故跑到我这里砸东西打下人,只不过是拣软柿子捏罢了,我只看到你的懦弱与无能……” “你说我是野种,好,我们去宗祠里说道说道,我是不是野种?我的名字前还是姓顾,如果这样,那顾家的都是野种。” “我的娘亲是流着皇家的血液,如果我是野种,大哥,你把皇家置于何地?” 顾至城市国公府的嫡长孙,虽然还未封世子,但也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何曾被人这么说过? 顾念还把整个顾家都给拉下了水,他一个怒火攻心,反手就是甩了顾念一个耳光,顿时,她的脸上五个手指印。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顾慈虽然很痛快顾念被打,但到底是因为她而起,她拉住顾至城的手,“五妹妹不懂事,你别怪她,五妹妹,快跟大哥道歉。” 顾念抬着下巴,昂然道,“我为什么要道歉?他一句话没有就打打杀杀的,我做错了什么?” 顾至城本就是为了顾慈退婚的事情出气,见她还为顾念求情,怒道,“你傻啊,要不是因为她,你能被退婚吗?” 顾慈低下头,一幅很委屈的样子,嘴里说着,“和妹妹没关系。” 正闹的不可开交,外面很多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往里走,然后就是一声雷霆怒吼,“畜生,你在做什么?” 第13章,挖坑和跳坑 门外,齐国公顾梁栋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后面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是国公夫人杨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急冲冲的赶来。 顾梁栋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有丫鬟蜷着身子躺在地上,顾念半边脸红肿,他气的浑身发抖,上前就给顾至城一巴掌,“让你读书,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跑到妹妹的院子里来撒野,说,是为了什么……” 顾至城被顾梁栋一巴掌给打晕了,扑通跪在地上,后头杨氏听到那巴掌声,心疼半边,她只听说这边闹了起来,并不知具体事情。 顾梁栋见他不肯说,问顾念,“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念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大哥跑进来就是踢东西,打我丫鬟,一言不合就给我来了一巴掌。” 杨氏蹙着眉头,心思微转,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和气气的说么?哪家同辈人之间还没点磕碰了,上嘴唇还碰到下嘴唇呢,你快和小五道歉……” 顾念知道杨氏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将事情定性为兄弟姐妹间,无伤大雅的矛盾。 她心里冷笑,杨氏的算盘打的很好。 只可惜,顾至城哪里是给人赔罪的人?更不要说他一直瞧不上的顾念了,当然他也没听出自己母亲的好意,只觉得给顾念赔罪就是下了自己的面子。 明明是顾念惹了祸,自己是为了亲妹妹出头呢,于是,他越发的执拗,不肯点头认错,直挺挺的跪着。 顾梁栋气死了,道,“你……好好好,不说是吧?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绑到祠堂里关着,他几时认错,几时再放出来!” 杨氏大惊,“公爷……” 顾梁栋狠狠的道,“你休要再给他求情,都是你,把他惯成这样,如今要打杀妹妹,以后说不定就要打杀长辈,这样得逆子,不好好管教,早晚是顾家的祸根。” 说完,他朝顾念扬扬手,“小五,你随我来,宫里于公公来送赏赐,想见见你。” 顾梁栋看到她脸上的红指印,眼前阵阵发黑,于公公在皇帝面前侍候几十年,眼力不是一般的厉害,顾念这一出去,不用说什么,于公公就能察觉出端倪来。 他一想到于公公看出来了,那皇上就会知道,皇上知道他家事不和……那后果根本没办法想象。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遮掩,他小声的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大哥的事,还请你担待些,不要在外人面前多言,想想你爹,守了十多年的边关了……” 闻言,顾念凉凉的瞥了顾梁栋一眼,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否则刚刚杨氏怎么会是那样的态度? 齐国公这是用她爹的前程来威胁自己不要把顾至城闯闺房的事说出去? 顾念冷着脸,先去了阿镜那边,扶着她坐在榻上,“你先看伤到哪里,把药抹了,等我回来。” 之后,一言不发的向外走,既没答应顾梁栋,却也没拒绝。 那边,两个仆人压着顾至城去了祠堂,杨氏心里暗暗着急,却无计可施,看到边上的顾慈,想要发火,顾忌着当家主母的面子,按捺着怒火说,“跟我来。” 她倒是想迁怒到顾念身上,可顾念被顾梁栋带去了前院大厅。 前院里,于公公抬头望天,对于老夫人道,“杂家出来颇久,皇上那里还等着呢,还请老夫人派个人去催一催五姑娘。” 晋王说让皇帝赏赐齐国公府的五姑娘,开始永平帝还未想起是谁,等到暗卫把五姑娘的资料放在御案上时,皇帝才恍然大悟。 这位姑娘竟然是护国长公主的外孙女,当年永平帝的上位是多亏了这位公主,只这位公主是个识趣的,皇上上位后,就自请去了金陵,如今已经十多年未回京了。 顾念顶着一五个指印进了花厅,二话不说,就行礼道,“臣女来迟,还望公公恕罪。” 于公公一眼就看到顾念脸上的指印,知道她因为被拐的事情,在国公府的地位很尴尬,但没想到难成这样。 倒是顾念,没有解释,没有借口,一来就是道歉,这让于公公对她很有好感。 上首的于老夫人沉着脸,呵斥道,“姗姗来迟,是何体统?” 于公公顿时不悦的摆摆手,道,“老夫人不必动怒,皇上挂念护国长公主,让我来看看五姑娘,顺便感谢上次五姑娘带晋王一程,五姑娘要有什么事,就和杂家说,皇上肯定会给您做主的。” 说完,他笑着道,“恰好,今日皇上的赏赐里有特供的玉肌膏,宫里的娘娘都用来擦脸,五姑娘这脸可得保护好。” 顾梁栋听了,冷汗直流,于公公这是在敲打自家,可他又不能上前去解释说是个误会,却听顾念淡然道, “回公公的话,其实没什么,只是我家大哥哥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如今我父亲在边疆守边,娘亲已经没了,我也不知道该问谁去,不知道公公能给我解惑吗?” 此话一出,不止顾梁栋,于老夫人吓白了脸,连于公公都跳了起来。 “你胡说!” “你住嘴!” 第14章,搬弄是非?不背这个锅 于老夫人指着她,看看与她同时出声的顾梁栋,又看看顾念,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我们城哥儿怎么会说这种话?” 虽然府里的人因为她的态度对小五确实说不上好,可是这种话私底下说说就罢了,岂能在青天白日下乱说? 护国长公主得封号可不是白来的,要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情,让小五不敢把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长公主,她哪里敢作践小五? 可这次被拐之后,小五好像变了一个人,这样的事明明应该瞒下来的,她倒好,无遮无拦就说出来了。 难道说人遭遇大难真的会变聪明? 于老夫人和顾梁栋真被这话吓出汗来了。尤其是顾梁栋,脸上青紫不定,难堪,尴尬,愤怒,惊怕……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他心里一片混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他连下跪的心都有了。 “你是堂堂正正的顾家五小姐,护国长公主的后人,流着皇家血脉,谁敢如此说你?”于公公板着脸教育顾念。 都说皇宫里会吃人,这后宅的肮脏事同样会吃人。 他这看着是教育顾念,其实是给顾念撑腰, 顾梁栋又急又怒,心眼倒是灵活了起来,他道, “只是孩子们争吵几句,公公也知道,孩子们都是口无遮拦的,今儿吵了,明日又玩到一块了。那孽障已经被我关到祠堂里去了,” “再说,小五也打了城哥儿一巴掌,不管怎么说,城哥儿是兄长……既然一来一往都有错,而你,不该在公公面前搬弄是非,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顾梁栋只想这事快点结束,送走于公公这尊大佛,至于顾念,关起门来慢慢处置。 顾念听见这话,顿时就笑了。 她搬弄是非?也亏得顾梁栋说得出口,这个时候还不忘黑她一把,只是这样的黑锅她可不背。 她既然敢当着于公公的面说出来,就不怕顾家秋后算账。 她抬起眼看向上首的于老夫人,脆声道,“祖母,我真的是搬弄是非吗?对了,我走失前婉儿姐姐还病着,不知如今她怎么样了?” 杜婉儿是于老夫人的外孙女,命根子,杜婉儿的娘去世后于老夫人就把她接到身边抚养。 于老夫人见她提起杜婉儿,顿时拉下了脸,同时心头又一跳,她把杜婉儿接到身边是为了让她在国公府出嫁,名头好听点。 这女子搬弄是非重则是七出之罪,顾念还没出阁,这要认下了,毁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名声。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瞪了顾梁栋一眼,怪他不会说话。 那边,于公公拉长了声音道,“国公爷,不要怪杂家多事,孩子还没长歪必须要好好管教啊。” 顿了顿,于公公补充了一句,“贵府的公子应该是弱冠之年了吧?还这样口无遮拦,如同妇人般搬弄口舌可不好。” 上首的于老夫人气的面盘扭曲,可偏偏发作不得,这个于公公,仗着是皇帝身边的侍候的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插手顾家的家务,他凭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她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这声叹听的让人心酸, “公公,不瞒您说,这孩子,这次被拐归家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估摸着是受了惊吓,语无伦次的。” 说完,又望着顾念笑骂道,“以前还不知你如此刁钻,你外祖母是这样教你的吗?我可要写封信给殿下,让她不能溺爱你,只望你经过这次事,有点长进……” 顾念虽觉得于老夫人那目光如一把冰刀往自己身上射过来,但她抬起下巴回望过去,笑容灿烂的福了福身, “祖母教训的是,大哥打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还手,以后我一定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于老夫人看着笑颜如花的顾念,又瞥了一眼于公公,忍住了叫人来打她板子的冲动。 于公公敲打了一番,就要告辞,顾家人是巴不得他快点走,却没想他走前却是扔了个大消息…… 第15章,记忆缺失? 于公公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转头,道, “皇后娘娘本要诏五姑娘进宫去贺姑娘死里逃生,恰巧当时大公主也在,就抢了这个差事,说要宴请五姑娘,给五姑娘压惊。” 顾念笑而不答,只转头看着于老夫人,有长辈在堂,她可不能自专,不然就是不孝。 如今,她是一点口实也不能留给别人。 于公公只当没看见,继续道, “明日一早,大公主会派车来接姑娘,大公主听说姑娘千里迢迢,一路风餐露宿,历经艰辛逃回来,特意请太医院的院判明日到府,给姑娘把脉条理身子呢,刚好看看姑娘这脸上的伤要紧不要紧。” 于老夫人母子被于公公几句话说的面皮紫胀,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 顾念含笑谢过了,就这样直接派车,又单接她一个……她抿了抿唇。 于公公走后,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半响,于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着顾念,还专门给她设宴压惊,这不是明晃晃的讽刺顾家不顾小五的生死,先是报亡出殡,后又顶着这样的脸出来见人。 她目光移到顾念脸上那刺目的五指印,不由心头火起,知道有宫里的贵人在也不知道遮掩一下,她就是故意的! 府里丢了面子,她就能得了好? 哼!于老夫人打定主意,看着顾念厉声道,“小五,别忘了你姓顾,要心存善意,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哪知道还没等顾念来得及行礼告退,门外却突然有人走了进来,揪着她的胳臂就往前推, “你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仇?竟敢一再的跟家里人过不去?” 声音是夹着极度愤怒的女声,一时闪避不及,被推着往前急冲了几步的顾念靠扶着椅子的扶手才没有倒下地。 就是如此,她的身子还是直直撞到了椅子扶手的尖角上,腹部传来锥心刺痛,令她忍不住连声倒吸了口冷气。 不用说,推她的是杨氏。 “你做什么?” 于老夫人拍着桌子怒斥起来,于公公临走前那明晃晃的讽刺和警告让她不得不忍住了内心的怒火。 她也想狠狠教训一下顾念,可明日公主府来接人的时候怎么办? 杨氏看着于老夫人,道,“娘,我知道小五是府里的小姐不假,可她这也太不像话了。” “城哥儿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一巴掌甩过去,还有小慈,长春侯府退婚难道不是和她有关吗?整个顾家都被她抹黑了。” 顾至城被打了不说,现如今还被押到祠堂去跪着了,她怎能轻饶了她?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她再说。 “行了,见好就收吧,明日大公主府来接人,你想我怎么样?”于老夫人不耐道。 杨氏听了脸色沉了下来,看向顾念得目光也越发凌厉。 这贱婢竟然又攀上了大公主? 好不容易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的顾念,唇角挂着冷笑。 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来的‘顾念’明明有强大的后盾,却还是过的比童养媳还凄惨。 她的记忆,就好像出现了断层一样,有一块缺失,让她如云笼雾罩。 她原本还以为顾至城只是被宠坏的少爷,所以才会强横的闯入她的闺房。 却原来,有其母必有其子,都是遗传。 只是,她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如同怪物一样活了那么多世,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废物,她得涵养和大度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展现。 既然,顾府的人不知道怎么做长辈,兄长和姐姐,那她就来教教他们什么是安分守己好了。 * 于公公出了顾家长长透了口气,终于摆脱牛皮糖一样的顾国公了。 他刚踏上停在国公府门口的马车,撩开帘子,猛得见车厢里头已有一人,黑憧憧的人影,端坐在车里座位上。 他差点吓出毛病来,细细往里一瞧,惊呼道,“我的爷,您怎么在这里?” 第16章,谁比谁蠢?杀了吧! 坐在车厢里的不是萧越,是谁? 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老人,来顾家送赏赐这样的事情着实是大材小用,但谁让九皇子在皇上面前指明要他来呢? 只是,他没想到九皇子如此的心急,都等不及他进宫禀报。他庆幸刚刚逾越的敲打了顾家一番,大概九皇子听了会开心的。 于公公自然是把顾念被打,以及大厅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萧越听,萧越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脸上再无别的表情。 车厢里一片沉闷,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于公公顾不得老迈的身躯,矫健的下了马车,与萧越告辞,复命去了。 萧越不急不缓的跟在于公公身后,到了养心殿,还没等于公公禀报,他就对正在批奏折的永平帝,张口就道,“我能去杀人吗?” 永平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揉眉心,问,“怎么回事?” 萧越缓缓道,“顾家那国公位怎么还没有撸掉?只会拿禄米的蛀虫,杀了干脆,省点米粮。” 九皇子大人很有一种天冷了该叫顾家抄家了的那种霸道王爷范。 于公公在边上抽了抽嘴角,马上上前把顾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永平帝知道萧越的心情正不好,只是他对这个顾五姑娘的关注也太过了些吧,道,“这是顾家内宅的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咱们不好伸手人家内宅的事……” “你不是清官……”他大喘气停了一下,看到永平帝的脸黑了下来,道,“清官都归你管,你要管不了,那还是我亲自去顾家一趟吧。” 永平帝连忙道,“大公主已经要设宴请她,这已经是给她撑腰,就算我是天子,也没强行插手臣子的家事的。 永平帝见萧越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满意这样的做法,道,“要不朕再下诏让护国长公主回京?” 要是让萧越去顾家,肯定是血流成河的,顾家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到底没有出大错。 萧越虽然眉头没有舒展,不过却没再说什么,他脑子里浮现出初见顾念的模样,看到浑身是血的他那样冷静,谁能想到她是刚从拐子的手里逃出来呢? 算了,大不了他在护国长公主回来前多护着她一下就好了。 萧越在宫里陪着永平帝用了晚膳,踩着夜色出宫了。 * 听于老夫人说顾念明日要去大公主府,杨氏寒脸半响,在顾念思忖的时候,竟奇异的换了脸色。 她走到顾念身边,拉过她的手,感叹道,“刚刚是伯母错了,你可曾撞到哪里?可别怨怪伯母啊。” 说完,她拍了拍顾念得手,“你母亲去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我是恨不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无奈,公主一定要接了你去。” “顾家是你的家,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这样的温言软语,哪里还是先前恨不能撞死她的狠辣毒妇? 顾念仿若未闻,只看着她。 杨氏想什么她太清楚了,不就是因为大公主的宴请?想让她带着刚被退亲的顾慈一起去。 只可惜,杨氏想做那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做那只鸡了。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被杨氏拉着的手,冲杨氏行了一礼, “侄女如何敢怪伯母,伯母也是为了我好,只盼伯母以后更疼我才好,不让我孤零零的,没有人疼……” 杨氏见状,连忙道,“唉,你这丫头,以后你就和小慈一样,都是我的女儿,她有的,你都有。” 顾念‘感动’的喊了声,‘伯母。’余下的话哽咽的再也说不出口。 如果阿镜在此,大概要被两人的表演给惊的目瞪口呆了罢? 杨氏从没有给过顾念如此的温柔,也没有过这样的好脸色。 而顾念在金陵,那是活泼开朗,到了顾家,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沉默,懦弱。 别说和杨氏这样的亲近了,那是有多远躲多远。 “小五啊,你明日去公主府带上你三姐姐吧,有个伴总好。” 杨氏望着顾念,和颜悦色说道,而后又温婉的拍了拍顾念的手,慢慢把狐狸尾巴抖了出来。 “这……大公主会不会不高兴?”顾念坦诚而天真的看着杨氏。 杨氏见她这样一幅天真的样子,仿似从前那个顾念,于是道, “怎么会,你们是亲姐妹,你少在京城呆,有些礼节还是要有人带着才好,不然冲撞了贵人,如何是好?” 顾念嘴一张,“当真?那还是让姐姐和我一起去的好。” 杨氏唇角隐隐勾起得意的笑,草包就是草包,骗这个丫头还真不难。 “行了,没事就退吧。”于老夫人是多看一眼顾念都肝疼,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 果然不是自己身边养的,不亲。 杨氏颔首,牵着顾念退了出去。 阿镜紧张的站在院门口,见是杨氏送顾念回来,又隐约听到什么,‘明日一起出门’什么的,顿时更加的紧张。 杨氏把顾念送到之后,就借口有事走了,阿镜连忙上前,问明日要去哪里? 听到顾念说要去大公主府,顾慈还要跟着去,问道, “姑娘,明日去公主府,真带上三姑娘啊?” “我和大公主又不熟,怎么带?”顾念反问了句。 杨氏那边,明日自然会有公主府的人来定夺,反正她甚少在京城居住,诸事不懂! 阿镜夸张的松了口气。 姑娘心中有数就好。她很怕姑娘又变的和以前一样。 晚上,顾念用过了不怎么可口的晚膳后,就窝在床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一阵风吹来,窗子无声开启,一个人翻窗进来,悄无声息走到床榻边,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床上的人。 半响,他伸手轻轻碰了下她还有点红肿的脸蛋,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轻柔的帮她抹了起来,直到她皱起眉头,仿佛惊吓一般,收回手。 看到她痛苦的表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又变得凌厉起来。 顾念睡的很不安稳,从破庙中醒来到如今,精神一直紧绷着,梦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她仿佛又重新在经历那一世世死亡之前的痛楚, 第一世是被夫君的一个小妾给生生的斩断双手,双腿,活活的痛死的。 第三世,成为帝王的夫君笑吟吟的递给她一杯酒,深情的对她说:“以后,我们共享天下。” 他眼角的泪痣把她迷的失了心智,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她一饮而尽,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第五世,老公的小三挺着大肚子,对刚流产的她炫耀,“可惜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少了一个兄弟姐妹……” 第八世,她把失怙的堂妹接到摄政王府里悉心照料,可没想到引来的是一条狼,她趁着夫君不在府里,诱她去上香,最后,把她推下了山崖…… 临死前,她发誓,如果有来生,她只想要一份平平静静的生活,寿终正寝。 梦中,一双清冷凌厉的桃花眼转移了她的梦境,那双眼眸的主人一会近,一会远,让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一会,那双眼眸如同狼一般嗜血凶狠的瞪着她,叫她遍体生寒,她一边惊叫,一遍想要逃。 顾念从梦中弹坐起来,抹了一把冷汗,更让她感觉无法呼吸的是床前竟然坐了一个人,她反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谁知,枕头被接住了,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人竟然嘲讽般的说到,“这就是你的欢迎方式吗?” 第17章,不讲规矩 顾念听到这声音,本就快要爆炸的头更加的疼了,她连忙用被子裹着自己往床里缩。 虽然身上穿着里衣,但大晚上有男人眼看就要爬床了,她总要考虑一下安全问题。 这一瞬间,顾念真想练成狮吼功,一声怒吼把萧越给吼飞了。 她活了这么久,心里承受能力算是比较强的了,可还是被吓的够呛。 “你……男女授受不亲,王爷,你这是……”顾念强忍着要暴打一顿的想法,他这是第二次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男女大防? “我听说你被人打了,就赶紧翻墙越地来看你。感动不感动?”萧越紧挨着顾念躺了下来,用手肘撑着头,上下打量着顾念。 顾念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不见,想我吗?”声音慵懒轻柔,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好像一只老虎,正等待可口的食物送上门来。 顾念下意识的想摇头,幸好反应够快,硬生生的止住了摇头的动作,怔怔看着萧越。 “王爷,你躺这里不妥当……”哪里许久了?只过了一天啊! “哪里不妥当?”萧越疑惑道,他只是躺躺,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做,怎么不妥当了? 顾念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萧越,“王爷,我已经定亲了,你这样一次两次闯进来,让我怎么面对我的未婚夫?” 萧越听了,抬起上身,几乎贴到了顾念的脸上,重重的说,“定亲后退亲,成婚后和离的还少了?” 顾念头背往后紧贴在墙壁上,已经避无可避,尽力缩着身子,努力远离萧越,这样的姿势太暧昧,她几乎能嗅到萧越身上的味道。 她也不敢再说未婚夫什么的,这样的顺毛驴,只能顺着摸啊。 “我没怎么样你吧?你上次见到我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当时满地尸体,你都敢让我上马车……” 萧越惊讶的看着顾念那不断后缩的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到底拉开了些距离。 顾念无话可说,马车拉一程和爬床上来能一样吗? 皇宫里不是更讲究这样的男女大防?为什么萧越完全不顾? “王爷,你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吗?”顾念硬着头皮问道,虽然这个问题很蠢很傻,但她就是很奇怪。 “我说了,关心你,想你了,过来看看。”萧越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从宫里出来,回到家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顾念的脸,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自然是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了。 顾念被惊吓到了,关心她?想她?这让她听的头皮发麻,她真的在萧越的语气里听到了点点宠溺的感觉。 他们前后一起才见过三次啊。 “我很好,谢谢王爷关心,如今看过了,王爷是否可以走了?”顾念顿时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立马赶人。 “坐着做什么?躺着陪我聊聊天,女儿家的床就是软,嗯,还很香……”萧越头枕在顾念枕头上,舒服的闭上眼,吸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帮你把顾家弄垮?让他们全都没有好结果?你看好不好?嗯?”萧越笑看着顾念,仿佛说的是一件风清云淡的事情。 “谢谢,不用,我是顾家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当我蠢吗?”顾念毫不客气的拒绝掉。 萧越十分得意的笑着,道,“那就你出嫁之后?” 顾念,“……” 好想抽他啊。 顾念缩在墙角,萧越躺在外侧,说着说着萧越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竟然睡着了。 就这样睡着了?顾念顿时风中凌乱…… 天亮醒来时,顾念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外头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先是萧越睡着了,后来,她熬不住也睡着了,再醒来……世界就正常了。 昨晚萧越真的是把她吓的半死,庆幸的是萧越并没有闹的人尽皆知…… 不过,她还是心里阵阵发慌,要是多来几次,她想她有一天要心肌梗死的。 她不知道萧越接下来要做什么,在她看来,萧越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的行为正常人是想不到的。 不管萧越对她抱着什么想法,可这样一次两次闯入她的闺房,别的女子大概早就以死证清白了吧。 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饭,杨氏那边就打发了人过来催促顾念让她先准备好,大公主那边随时都会派车过来接人的,并告诉她顾慈已经准备好了。 顾念随意的应了一声,见阿镜忙前忙后的,她揉了揉额头,她一个贵族姑娘,怎么也应该有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侍候着,如今却只有阿镜一人。 看来,应该找杨氏要几个身家清白,刚入府的小丫头过来帮着阿镜了,不管如何,一定要熬到外祖母来接她。 大公主府的人一时半会未到,顾念让阿镜把茶具端了出来,正品着茶叶沫,顾慈从外面进来了。 顾慈一进来,见到顾念正碰着茶杯喝茶,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去喝茶。 这样闲适的态度刺痛了顾慈的眼,真的以为有大公主的宴请就高高在上了吗? 顾慈大步走到顾念身边,眼含薄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五妹,这就是你的规矩?见到我来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顾慈今日打扮的很漂亮,浅紫小袄,深紫长裙,漂亮的夺人眼,只是怒气让她的漂亮黯然了不少。 顾念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提起茶壶续茶,道,“大姐也很在意规矩吗?我以为大姐是不讲这些的,原来是自己可以不讲,要求别人讲呐?” 顾慈顿时瞪着顾念,她怎么敢? 从这死丫头回来起,就处处透着邪性。 从前,她哪里敢这样和她说话? “大姐,喝茶。”顾念给自己续了杯茶,又给顾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顾念递过去的杯子到了半路,‘啪’的一声,就被顾慈给劈手打翻了。 顾慈看到顾念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就觉得是十足的挑衅,让她格外忍不了。 茶盏被打落,正巧砸在顾慈的脚背上。 脚上的疼痛还有滚烫让顾慈尖叫起来,她下意识的跳起脚来,落下时,脚踩在湿滑的地板上,哧溜一声,摔倒在地上,顾慈的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抓住了一样东西,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紧紧的拽住。 第18章,不帮你瞒着了。 顾慈抓住的不是别的,正是身后丫鬟手上搭着的雪白斗篷,斗篷被顾慈给拽到了地上,身后的丫鬟也被顾慈给撞倒。 顾慈一只手拽着斗篷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直接撑在了破碎的瓷片上,还有脚上传来的疼痛,这一切让顾慈尖叫。 她白着一张脸,怒视顾念,“你故意的是不是?” 顾念一边道,“是大姐自己打落的。”一边站起来要去扶她。 顾慈见她这样,越发的气,“滚,别假惺惺的。”一边呵斥身后的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扶我起来?” 身后的丫鬟手忙脚乱的过来扶着顾慈起来,等到站稳后,顾慈抬手就要给顾念一巴掌, 顾念头微微后仰,躲过了顾慈的那一下,惊讶的叫到,“大姐,你出血了。” 顾慈弯下腰去,为了配身上的衣服,她穿了一双月白色的珍珠软鞋,此刻鞋面上一片殷红,她身后的丫鬟吓的尖叫,“快来人啊,五姑娘把大姑娘打出血了。” 顾念仿若未闻,不疾不徐的吩咐外面的人,“去松鹤堂告诉老夫人,再去正院和国公夫人说一声,大姐姐脚伤了,请她派人去请医女,还有找个健壮的婆子来把大姐姐背回去。” 外头有小丫鬟脆生应了,飞快跑了。 顾慈含恨瞪着顾念,“你故意的,你不想让我去大公主府是不是?” 顾念笑了笑,淡然的坐了下来,看着顾慈。 不多会,于老夫人和杨氏匆匆进来,顾慈一看她们来了,立刻哭了起来,“祖母,娘……” 杨氏看到一地的碎片,还有顾慈惨白的脸,眼皮一跳,快步走到她身边,道,“小慈,快让娘看看你的伤。” 顾慈举起手,抬起脚,眼泪婆娑的道,“娘,好疼啊。” 杨氏见到女儿手脚都被弄伤了,血淋淋的,这样等会还怎么去大公主府啊? 她双眼凌厉的看向边上立着的顾念,等会再找她算账,她沉声道,“医女呢?来了没有?娘,让府里懂医理的婆子先处理一下吧。” 于老夫人走了过来,看了看顾慈手,脚上的伤,痛心道,“快,派人去门口催催,这伤口不浅,姑娘家可不能留疤。” 等待医女到来的时候,于老夫人坐了下来,道,“大姑娘是怎么伤的?” 被杨氏揽在怀里的顾慈,探出一张龇牙咧嘴的脸,道,“是顾念打伤的。” “小五,人是在你这里伤的,你来说说。”于老夫人瞥了一眼顾念,不紧不慢的道,真是个搅家精,一回来就搅的家宅不宁。 顾念淡然的走到于老夫人跟前,福了福身,道,“回祖母,刚刚大姐闯到我屋里来,我正好在喝茶,就请她喝茶,谁知大姐手滑,没接住,茶盏就摔了,正好摔在她脚上……” “祖母,她是故意的,我会连一个茶盏也接不住吗?她把茶杯砸到我脚上,还害我摔倒了,不然我手怎么会受伤?” 顾慈脸涨得通红,委屈万分的冲于老夫人叫道。 于老夫人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护国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教养孩子的,把好好的国公府千金教养的小里小气,故意送手这种事情,她在内宅见多了! 那不安分的妾室给主母敬茶的时候,故意在老爷面前松手,说是主母为难她……真没想到堂堂长公主教出来的姑娘竟然使这样下流的手段。 顾念听了顾慈说的,不卑不亢的看着于老夫人,那双澄净的眸子让于老夫人既厌恶,又恶心。 “小五,事情到底如何,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别说公主府的宴请了,就是宫里皇后娘娘的宴请我也能让你去不成。” 顾慈得意的看着顾念,她不能去大公主府,顾念也别想去。 顾念看了看顾慈,一脸郑重道,“祖母,既然这样,那我就实话实说,不替大姐姐瞒着了……” 第19章,真相和转折 顾念看着顾慈那得意的笑,一脸严肃的道,“祖母,是我请大姐姐喝茶,她不知道是嫌弃我这里的茶叶不好,还是早上火气太大,劈手打落我手中的茶杯,这才被砸……”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顾慈涨红了脸,大声喊了起来。 顾念勾勾唇角,神情平静,道,“大姐,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顾慈举起手,哭道,“祖母你看,我摔倒后被划破的,谁会自找苦吃?” 她是于老夫人一手带大的,面上没表现出来,实则于老夫人心疼不已。 顾念眼神澄净的看着于老夫人,“大姐打落了茶杯,因为地滑摔倒才滑破了手,起来后恼羞成怒,还想打我耳光……” “住口!”杨氏忍不住大声喝止,对于老夫人道,“娘,小五这样败坏小慈的名声,您可要做主啊,没道理她自己没了名声,就要让我们跟着一起吧?” “五妹,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当着长辈的面认个错就这么难么?事情已经过了,就是过了,道个歉也就算了,都是自家人,谁还揪着你的错处不成?女孩子家,名声最要紧……” 顾慈在杨氏说完之后,还特意的补充了一句。 顾念平静的道,“我还是那句话,真相到底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如我们来问问你的丫鬟真相是什么吧?” 顾念经历了那么多事,眼前的这点事见着就不能叫做是事。 她看着顾慈身边的那位丫鬟,微笑着问道,“你们真的瞧见是我的原因才让大姑娘摔倒的?” 顾念收回笑容,语气平淡的道,“大姐说的很对,名声与女孩子家,可真是再重要不过了,尤其是我这样已经丢了名声的人。” 她顿了顿,道,“所以,大伯母掌管中馈,对府里的人是真的很严厉,主子一旦做错了什么,都是下人的错,轻则卖给人牙子,重则剁手剁脚,然后撵出去的……” 顾慈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她抢先说了句,“五妹妹,我都说原谅你了,你还问丫头做什么。” 顾慈身后的那位丫鬟是家生子,自然是知道府里的规矩,就算今日她帮了大姑娘,可万一要被夫人知道了她帮大姑娘瞒着,肯定会被夫人给砍了手脚撵出去的。 她要想保住自己的命,只能说实话,可能她会被大姑娘厌弃,但总比到时候丢命强啊。 于老夫人和杨氏听到那丫鬟眼泪鼻涕一起流,颤抖着身体说出来的经过和顾念说的一样时,气的血都涌上了头顶。 顾慈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突如其来被揭穿了谎言,一时有点发懵。 这么多年,除了出嫁的大姐姐,她在姑娘们中是头一份,从没被逼到如此憋屈的境地中。 她尖利的朝那丫鬟道,“贱婢,你乱说什么?谁才是你的主子?你到底向着谁?” “住口。”于老夫人喝道。 顾慈看向于老夫人,委屈的喊了声,“祖母……” 她从小在于老夫人身边长大,自然是懂得于老夫人虽然疼爱她,可要是给她老人家丢了面子,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念不卑不亢的迎面直视于老夫人那阴沉的目光。 于老夫人忽然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让婉儿准备一下,大姑娘没法跟五姑娘去大公主府,让她跟着去。” 杨氏母女听了,顿时急了,没想到老夫人这个时候还想着杜婉儿,而不是帮她们讨回公道。 顾慈急的站了起来,脚上传来钻心的疼,她忍着痛道,“祖母,孙女可以去的。” 杨氏到底更了解老夫人一点,她拦着顾慈,“娘,这孩子说傻话呢,都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去?” 这时,外头传来了禀报声,“老夫人,外头大公主府的马车过来接五姑娘了。” 于老夫人站了起来,道,“让人把大姑娘背到我那里。”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顾念跟在后面到了待客的花厅,于老夫人一见到上首坐着的嬷嬷,笑着道,“嬷嬷久等了,只是,五姑娘是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老身的外孙女还没准备好,劳烦您等下。” 说完,她把顾念指给了嬷嬷看。 “老夫人这是?”那位嬷嬷惊讶道。 “小五常年在金陵陪着长公主,对于京中的规矩不太懂,所以老身让在我身边长大的外孙女去提点一下小五,省得她莽莽撞撞,冲撞了贵人。” 于老夫人一脸笑意,自然无比的解释到。 “老夫人恕罪则个。”那位嬷嬷看着于老夫人道, “我们公主的脾气老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但凡有了交代的事情,不能有半点岔子。 今日,公主只请了五姑娘过府,如果您的外孙女要见我们公主,容我先请了我们公主示下再说。” 于老夫人一张老脸顿时泛起红意,这位嬷嬷用大公主说事,她哪里有胆子说半个‘不’字? 这位大公主是皇帝手中的掌中宝,别说她,就是满朝文武都没人敢惹。 她尴尬赔礼道,“人一老,就糊涂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小五,你可要好好的听嬷嬷的教导,别冲撞了贵人,不然我饶不了你。” 随后,点了身边的一位大丫头跟着顾念一起去大公主府,说是说服侍,其实是监视。 顾念福了福身,低眉顺眼的应是,然后跟着那位嬷嬷出了花厅,上了马车,朝公主府去。 于老夫人看着马车走远,忍怒回到了松鹤堂,看到坐等的顾慈,顿时一拍桌子,“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于老夫人的话顾慈不敢不听,忍痛,狼狈的跪在地上。 杨氏在边上看的心疼不得了,刚想说话,就听于老夫人怒斥,“你的女儿,教导成这样,你还有脸替她求情?” “儿媳不敢。”杨氏扑通跪了下来,心里却骂于老夫人‘老虔婆。’顾慈可是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怎么错,都成了自己的了? 于老夫人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母女,道,“以前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她在顾念那里吃了瘪,到了大公主府的嬷嬷那里又被驳了面子,如今是满腔怒气,只能发泄在顾慈身上。 她把身边丫鬟递过来的茶盏重重的放在边上小几上, “你今日一错在没那个脑子就不要给别人挖坑,既然挖了,就一定要让对方永不能翻身,而不是如现在这样砸了自己的脚!” “二错在既然已经败露,那就干脆认错,而不是在哪里咒骂丫鬟,你连个丫鬟都拿捏不住,你能干什么?” 本来,她可以让小五今日去不成大公主府的,没想到,小五几句威吓就把小慈的丫鬟给吓倒了,她此刻又不禁责怪杨氏管家太严了。 顾慈听了于老夫人的话,若有所思。 而顾念到了大公主府之后,还未见到大公主,倒是先见到了一身月白长袍,做书生打扮的萧越。 第20章,画皮难画骨,前方有挑衅 月白袍子,长身玉立,手上折扇清摇,看起来真的很是清俊飘逸,这样的萧越如同遗落在人世间的妖精,勾的凡间女子意乱情迷。 “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你。”假山旁的萧越摇了摇扇子,悠然的说到,只那表情却像志得意满的狐狸,又像专等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 顾念真的很想打他,明明清晨才离去,什么见鬼的巧合,鬼都骗不到啊。 “五姑娘,男女七岁不同席,这里是大公主府,还请自重。”于老夫人派给顾念的丫鬟上前一步,温婉又和蔼的说道,声音不高又不低,如果不细听,听着着实舒服。 顾念一个冷眼看了过去,根本就不打算理会,于老夫人就是专门派个人来恶心她的。 这丫鬟看着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不断的在挑战智商下限? 阿镜笑着拉过那丫鬟,道,“这不是偶然碰上了吗?这位王爷是……” “我不管他是什么王爷,只知道是男子,就不应该和姑娘家家站一块。”那丫鬟快速打断了阿镜的话,义正言辞道。 “不管是什么王爷?那本王就让你记得一下,是什么王爷。”闲闲一句话从萧越嘴里冒了出来。 “我……”丫鬟的话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此刻她也确实如同一只长脖子的鸭子,被萧越拎在手中,然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被他随意的扔了出去。 随后就听到‘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入湖中。 顾念顿时有了一种冷汗直流的感觉,九皇子可真是九皇子,随心所欲,不过,她却是有一种很爽的感觉。 帮顾念领路得嬷嬷眼睛瞪的老大,却也不忘记叫来小厮下水捞人。 虽然是个丫鬟,可要真在大公主府被萧越给杀了,说出去总不好听。 萧越却仿佛世界只剩他两人,笑看着顾念,道, “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虽然皇伯父赏赐了你,可我还没有亲自向你道谢,这就碰上了。我们果然很有缘分。” 顾念默然无语,什么缘分?简直就是孽缘啊。 她已经和表哥定亲了,这门亲事很好,她真不想有什么变化。 经过那么多世,对于男人,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期待了。 “看来,我是该去齐国公府和顾国公好好谈谈人生了。”萧越笑咪咪的说道。 连丫鬟都敢指桑骂槐的,顾念这日子过的。 “……”顾念无语,谈谈人生? “你可别乱来。”顾念严肃道。 她还想安然的在顾家呆到外祖母上京,或者是父亲派人来接她的时候。 萧越一幅受伤的表情,“我这样正经的人,从来不乱来的。” 真的好不要脸!顾念真的真的好想打他。 冬日的湖面,结着薄冰,冷的刺骨,那丫鬟被捞上来时已经是冻的不行,大概会一点水性,人还没有昏迷过去,就这样,还不忘嘴唇乌青,恨恨的看着顾念。 顾念垂下眼眸,对那领路的嬷嬷福了半礼,道, “我家丫鬟走路不小心,掉入湖中,劳烦嬷嬷带我这位丫鬟去换洗一身干净的衣裳,给您添麻烦了。” 就算萧越不在乎名声,在宫中呼风唤雨,皇子公主都能随意欺负,可顾念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抢先认定丫鬟是自己掉进去的。 领路的嬷嬷自然是不敢受顾念的礼,她是贴身侍候大公主的,自然知道萧越对于顾念的看中。 当下让人抬着那丫鬟去梳洗了。 萧越笑眯眯的看着顾念,“你是关心我,怕别人误会我吗?” 顾念只能把头低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扎小人,刻上萧越的生辰八字,每天虐上一百遍。 不要脸,真不要脸,快点来个人把这妖孽给收了吧。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顾念的怨念,没有人来收他。 好在萧越没有停留太久,只听他遗憾的道,“本想多聊几句,但是皇伯父还有差事交给我,等我回来再找你玩。” 不等顾念回话,他又顾自说道,“别老是不说话,沉默代表默许,代表害羞,可解决不料问题。” 顾念道,“臣女早已定亲,还请王爷自重。” 她不说话是给萧越面子,萧越不要,那她也就不用太客气,虽然萧越对她来说有能力,有权势,脸皮厚如城墙,动手杀人不手段,她也无可奈何。 可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如小媳妇般的逆来顺受,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先。 萧越却一脸宠溺的看着顾念,好似看着家里闹别扭的小媳妇一样,摇摇头,摆着扇子,慢慢的朝小路上走了。 那边立马有公主府的人上来指引着顾念往内院走去。 萧越让大公主摆宴,目的是为了让顾念脱了那不堪的名声,在京中好过一点。 于是,大公主就借着赏梅的借口,设了今日这宴席,赏梅自然是应个景,女眷请了几位贵客,外头男宾也来了京城中的几位风评极好的才子少年郎。 既然风评极好,少年郎们自然是不会往女眷们赏梅的地方而去,只是在隔了很远的地方摆了个条案,设了一个文会。 刚刚在假山旁的小事故并没有扩散开来,领路的人带着顾念进了女眷赏梅的地方,让顾念稍等,她去禀报大公主,顾念站在原地等候,就听到一股阴阳怪气的声音道, “那样的脏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大姐姐的眼了,竟然也配跟我们站在一起?等会来了,看我如何的收拾她。” 第21章,有仇当面报 说话的人,既尖酸又刻薄,简直无半点风度可言,边上还有人劝慰,“来者是客,你可别让大公主恼了。” “她自诩是皇上的掌中宝,惯会做人,可也要长长眼睛啊,顾家五姑娘那样的人,就是一只臭虫,臭虫就是臭虫,永远都变不了蝴蝶。如何与我们为伍?” “顾家大姑娘昨日送信给我们,说今日要来,你等会可得看着她的面子,对五姑娘手下留情啊。” “阿慈巴不得我整治她……” 顾念静静的站在门外,里面的据说都是世家贵女,世家贵女贵在哪里?不只是身份,还有言行举止,德容言功,每一样都与平常的女子不同。 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越是身份高,越要谨言慎行。 她还未到,就如此的盛气凌人,而能在大公主府还如此口出狂言的人,必定和大公主的身份不相上下吧。 顾念虽然前面死的惨,但从来没有受过什么窝囊气,这次,她虽然没有骄傲的资本,但她也不想缩着尾巴。 这一次,如果她还不能将人生握在自己手里,那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 她要活的恣意,那就没什么东西比让自己开心来的要紧。 她迈开步子,从屏风处绕了进去,环视了场中众人,笑着道,“你们是在说我吗?” 虽然顾念不常出现在京中的聚会,但认识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场中顿时有人惊呼道,“顾五。” 顾念道,“也不知道哪位姐姐说我粗陋,犹如臭虫,要给我好看?我站这里,等着你的好看。” 场中一位少女缓缓的站了出来,连个磕绊都没打,道, “和你站在一起,都觉得失了身份,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自我了断,这样还能让人赞你一声有风骨,可你怎么好意思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场中的其他姑娘齐齐吸了一口冷气,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可当着人的面骂的这么狠,就有点过了。 顾念莞尔一笑,朝皇宫方向行了一礼,“我怎么就不好意思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了?圣上可是刚刚赏赐过我,如果我要有个什么不好,他会赏赐我吗?” 那少女呵了一声,“我父皇日理万机,哪里知道他赏赐的人是个被拐过的下贱人?” 顾念一点也不生气,笑道,“如果我是下贱人,公主同样也是,毕竟我身上也流着皇室血液。” 后头有人上来道,“三公主,算了吧,毕竟她的外祖母是护国长公主。” 三公主盛怒之下,根本就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被一个看不起的顾念顶撞了,实在是忍无可忍,道, “一个丧妇的长女,本就不是个吉利人,又被拐卖过,谁知道清白不清白, 护国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龟缩在金陵那样的地方十几年,没有我父皇的诏书就不敢入京! 教养出来的姑娘也是一点教养没有,难怪齐国公府上下都弃若敝履。” “三公主说我是丧妇长女,我认了,但丧妇长女不吉利,我不敢苟同,皇后娘娘就不用说了,就说三公主的生母陈贵妃娘娘,也是长姐如母,带大了长春侯兄弟……” 三公主身后的贵女们顿时惊疑不定的看着顾念,这姑娘到底是没有心机,还是心机太重? 一下就让三公主不但得罪了皇后,连带的自己生母也骂了进去。 后面和三公主交好的人,见三公主没回味过来,还想上前提醒她,但顾念却没有给她们任何的机会。 她‘哈’了一声,“我没教养?不知道没教养在何处?” 这京中的人成千上万,总会有看不起她的人,她并不在乎,可以忍。 可这么光明正大的踩着她,说她下贱,说外祖母的,却是绝对不可能忍的,哪怕那人是皇家公主。 她要是退让,以后就真的成为了京城的笑柄。 既然这些人不守规则,那她也没必要给别人脸面。 脸面从来都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送的。 她轻轻一笑,“我没教养?出口成脏的并不是我, 在人家家中做客当众口出狂言的也不是我, 出言挑衅,诽谤长辈的也不是我, 不顾与大公主姐妹情,让人为难的,还不是我……” 场中很多人和顾慈都是手帕交,在顾慈的口中,她的这位五妹妹是个懦弱不堪的人,顾念的被拐也是顾慈和她们说的。 可没想到,真人根本就不是顾慈口中的那样,这位顾五姑娘,原来是这么有脾气,根本就不是个善茬。 皇家三公主,她照样不给丝毫脸面。 顾念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知以公主看来,究竟有教养是体现在何处?教养二字又指得是什么?” 场上一片沉闷,顾念的话就犹如一把尖刀,把三公主的面皮当众割了下来,让她无地自容。 三公主被激的彻底失去了理智,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第22章,比试,不要浪费时间了。 三公主和顾慈是朋友,顾慈多次表明很不喜欢顾念,从前三公主不太有机会接触到顾念,也就没有对她怎么样。 这次大公主设赏梅会,同时邀请贵女,是为了让顾念融入到贵族圈里去,慢慢的摆脱那被拐的不堪名声。 三公主此刻非常的赞同顾慈的说话,顾念就是个讨厌鬼,她虽然气的不行,可公主的威仪还是不忘,挑起了刺来, “顾五,你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谁给你的胆子?” 顾念晒然,皇权至上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不好。 她抬脚走过去,大大方方欠身行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说完,她就直起身坦荡的看着三公主。 “我让你起身了吗?”三公主娇声喝道。 “公主的意思,是不许臣女起身吗?”顾念平静的反问道。 顾念的话把三公主问住了,她本想帮顾慈出头,给顾念一个下马威的,可却一而再的被顾念给顶撞。 她一脸怒容的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顾念,知道这里不是宫中那些打骂随意的奴婢,哪怕以公主之尊,传扬出欺辱臣女的名声那她以后只能找下等的驸马了。 “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无理取闹,顾五,你既然说你有教养,那你敢不敢跟我比试?让我们大伙看看,你多有教养?” 三公主冷冷的看着顾念。 今日外院才子们设了文会,内院的姑娘们也设了一个小文会,琴棋书画,大家挑自己擅长的,表演一番,玩乐玩乐。 三公主虽然有一个宠妃娘,但要和大公主在皇上那里争宠爱,光靠生母的宠爱是不够的,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玩乐的投壶,射箭等东西,她都花了大功夫去学。 顾慈可说了,她这个堂妹被护国长公主养的沉默寡言,懦弱不堪,也没什么才艺。 她要把顾念给杀的片甲不留,然后跪在她面前向她求饶。 大公主迟迟不来,这里没人比三公主身份还高的人,不敢也劝不住三公主。 顾念道,“好,公主说要比什么?不过,比试前,有些东西还是说清楚的好。 比试么,自然有输赢,如此,自然是有彩头的,敢问公主,您拿什么做彩头?” 三公主斜了一眼顾念,乐了,昂然道,“我若输了,我在全京城的人面前向你赔礼道歉,如果你输了……” 三公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她根本就不用顾念拿什么彩头出来,只要顾念输了,没教养的名声也就坐实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彩头呢? 可三公主身后的那些贵女们自然是有心思澄明的,有人就敏锐的觉察出了顾念的意图。 只要顾念赢了,三公主的皇家公主的威仪自然受到打击,口舌不好的名声肯定会传出去。 不过,有些人却是怎么也不相信顾念会赢得,十几年来,顾念在京中可没有流传什么美名。 今日得见,也不过是口舌厉害点,可口舌厉害有什么用?能作诗?还是能作画? 而三公主则不同,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集中在皇宫,吃穿住行,教养到消遣,更何况三公主是真的用心学习过。 顾念抬抬下巴,让三公主指明比试什么。 “是你让我选的,到时输了可别怪我没让着你。”三公主点了投壶,书法,舞蹈三样。 顾念莞尔一笑,道,“公主放心,臣女再如何,这点风度是有的,而且,今日还有这么多姐姐在,都是高门大户,世家贵族,我如何能够一人顶上那么多家族呢?” 投壶比试本来要比试三局,顾念提议只要一局三箭定输赢就好,毕竟,后面还有别的要比呢。 三公主信心满满,自然是无不可,同时还加大了难度,投进去的箭矢不能拿出来! 小小的壶口,投进去本就艰难,如果箭还不能拿出来,那自然可操作的空间越发的小了。 顾念点头,她本就弱势,这些,她也决定不了,只要迎难而上就好。 大公主既然为了玩乐,办了这赏梅宴,自然东西都准备好的,三公主早就吩咐宫人把壶立在了场地中央。 如果说开头在假山旁萧越手扔丫鬟的事情被刻意掩盖了,但此刻三公主与顾念的争执却没有被遮掩住,早就传到了外院那些才子们的耳中。 这些才子们,顶着才子的名头,性格自然有些放荡不羁,一听说两位贵女比试起来了,竟然开了盘口,押输赢! 三公主与顾念的比例不等,只有一人押顾念赢。 三公主与顾念的比试正要开始,两人选了不同颜色的箭矢,顾念秉持着一贯的谦让作风,既然比试的项目都由三公主选了,那就由三公主先投。 三公主也不礼让,调整了一下呼吸,手扬箭落,正中壶中。 “好!”贵女们鼓掌,低声叫好。 顾念也跟着鼓了下掌,三公主见状,脸都黑了,扬手让顾念投下第一支箭矢。 顾念扬手把箭矢投出去,落入湖中,动作飘逸潇洒,没有任何的凝滞。 三公主嗤笑了声,算她运气好,然后稳稳的投入第二支箭矢,顾念的第二支箭矢同样也中了。 两人的两支箭矢都中了,此刻壶口的空位置变的越发的小,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 在场的贵女们心都提了起来,有盼着三公主赢得,也有那么一两个盼着顾念赢得。 三公主是先投的那个,只要三公主的箭矢投入壶中,壶口就被五支箭矢给占满了,顾念那最后一支箭矢基本不可能投进去。 如果三公主失手,那顾念还有机会,可三公主运气,技术都很好,最后一支箭矢落入壶中发出清脆撞击声,贵女们发出热烈的掌声。 三公主弯唇笑了起来,顾念输定了,只要这场把顾念的气势给打了,后面会赢得更加顺利。 她居高临下般的看着顾念,充满恶意道,“到你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顾念也不恼,笑吟吟的看着三公主,朝她行了一个揖礼,走到投壶的那条线边,扬起手,箭矢从她手中弧度优美的落了下去。 第23章,打脸,下一场不比行吗? 三公主嘲讽的看着顾念把箭矢投了出去,只是笑容却凝固在了唇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顾念的箭矢稳稳的落了进去,却把三公主最后投进去的那根箭矢弹出了壶口…… 一般贵女们投壶的时候,都会在壶底铺一层红豆,这样箭矢落进去后会稳固不少,可三公主刚刚吩咐宫女把壶摆在场中央的时候,同时吩咐宫女把里头的红豆给倒了出来。 如果说顾念前面投中了两支箭矢是运气,这第三支就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贵女们被惊的嘴都合不拢,有那想等顾念输了就开始取笑她的,也都收了那些小心思,这样一看,顾念沉稳的站在场中央,赢了也没有洋洋自得,却好似整个人能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三公主脸色阴沉,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忍住不发飙,比试的项目都是自己挑选的,可以说都是自己的长项,输了本就已经丢了面子,如果这个时候再发火,就丢脸的越发大了。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后面两场。 投壶这些不过是消遣的玩意,之前是她轻敌了,才被顾念给赢去。 很快,两人的下一场比试也将开始。 比试的项目是书法,这个三公主是真的花了大功夫去学的,大半的时间都在研磨书法。她不信顾念能比得过她,而且,她还有从未在人前露过的绝技未使出来呢。 “如果我们一人写一张字帖让人判断好坏这太老套了,要不我们来点不一样的,你看如何?”三公主看着沉稳的立在那里的顾念,心头那想要把她打败的念头越发的炙热起来。 她一定要让顾念向她跪地求饶! “公主想……如何比?”顾念迟疑的问三公主。 三公主见顾念态度变的迟疑起来,顿时喜上心头,她道,“我们拿一本书,看谁抄的又快,又好,如何?你会何种字体?簪花小楷?还是别的?” “簪花小楷会的,那抄什么书呢?”顾念问道。 三公主高姿态的对顾念说,“什么都我定,未免太欺负人,这样吧,抄什么书由你来定。” 顾念莞尔一笑,道,“还是由公主来选的好,若是我选的书册公主没看过,而我看过,那对公主太不公平了。” 三公主嗤笑一声,草包还强装有知识,算了,也不难为她了,不然太没意思了。 而且她输了一场,不能让人说她怕了,想尽办法占便宜。 “那我们就抄心经好了,顾五姑娘应该经常抄这个吧?”三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念。 一般大家族惩罚闺阁女子,大多都是让抄佛经,女戒之类的,三公主说顾念经常抄,分明是在嘲讽顾念受的惩罚比较多。 “好。”顾念平静的道。 很快,丫鬟们就布置好了条案,纸墨笔砚也都摆好了,连心经都摆放好,就等两人入场。 三公主率先走到条案前,吩咐道,“再给本公主准备一支笔!” 丫鬟送上了新的笔,众人皆不知她要卖什么关子。 顾念咬咬唇,也道,“顺便给我也多准备一支吧。” 三公主鄙夷的看着顾念,她知道自己多要一支笔是做什么吗,就敢跟着也要一支笔,真是眼皮子浅。 顾念接过笔笑了笑,示意三公主可以开始了,心经字数不多,两人也就没有要求燃香什么的,直接开始。 三公主看了顾念一眼,翻开书页,一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迅速的书写起来。 场外围观的贵女们纷纷倒吸冷气,难怪三公主会选这个玩法,原来,她是有杀手锏啊。 “公主果然厉害,竟然会双手书写,这下肯定赢定了。” “真没想到,三公主能下这样大的功夫,身份高,还肯用心,真的很难得……”贵女们纷纷的小声奉承到。 那边,顾念还没有开始书写,她要来一盆水,把手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擦干,然后把纸张铺平,这才去拿笔。 “没想到顾五也会双手书写,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场外的贵女又一次惊讶道。 有人却发出疑问,顾五会不会是银样镴枪头啊,写出来的能看吗? 有些贵女就觉得不管谁赢谁输,场上两人都很让人钦佩啊,毕竟双手书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原本自信满满的三公主,此刻心已经有些乱了,她没想到顾念这个死丫头也会双手书写。 又埋怨顾慈,如果不是她说顾五在齐国公府是个小透明,她怎么会要求比试? 不过她又一边安慰自己,她的双手书写可是练了许久才会的,顾念说不定就是做做样子。 三公主努力的让自己心静下来,快速的抄写起来。 顾念也开动了,场外的贵女们看着看着就郑重起来。 不说别的,顾念的姿态很娴熟,也很庄重,仿佛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而她一句接一句,不曾看书半眼,竟然是全部都默记下来,凭记忆在纸上誊抄。 中间没有任何的凝滞感,犹豫停顿,从头到尾,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觉得她沉稳从容。 顾念停笔的时间比三公主要早,停笔后,顾念一张张的按照顺序排好,然后淡定的站在那里看三公主书写。 “这,不可能!”三公主丢下笔,她不敢相信顾念会比她快,她愤怒的走到顾念的条案前,拿起顾念写的纸张,登时傻眼了。 清丽灵动的簪花小楷,分不出哪是左手写的,哪是右手写的。 这是练了多长时间?三公主想到自己人生泰半时间都用在了练习这份技艺上面,她以为自己肯定可以把顾念打入泥底,可被打脸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那她那么努力做什么?顾念一个草包都能赢她! 她拿起顾念抄写的和心经一个字一个字比对下来,两百多个字,一字不少全部都誊抄了一遍。 她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场外的贵女们,很想围上来仔细看下顾念的书法,可三公主那扭曲狰狞的脸,让她们不敢靠前。 三公主把顾念抄写的心经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道,“还有舞蹈,我们来比下一场!” 她不相信顾念什么都会,她还有机会挽回颜面。 顾念羞涩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看着三公主,道,“舞蹈就不用比了吧?” 第24章,我是真的为你好 听到顾念说不想继续比下一场了,三公主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失态的道,“你说什么?不比了?凭什么?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我告诉你,顾五,别以为你赢了两场,就可以嘚瑟。” 她才刚说过顾念没教养,可转眼就被顾念比下去了两场,面子上本就下不来,如今顾念竟然说第三场不比了!她以后还怎么出门,她觉得顾念是在报复她,羞辱她。 因为投壶的时候,她曾嘲讽的劝顾念不要浪费时间! 输了的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可顾念说不比了!顾念这个臭虫一样的人,竟然敢如此对她! 她看向顾念的目光仿佛要把顾念给吃了, “你不过是侥幸的赢了两场,你就忘了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你是丧妇长女,顾家没有教养过你,你的外祖母不过是个连京城都不敢进的老公主,更不要说你还是个被拐卖过的人……” 顾念本来脸上还挂着羞怯的笑意,听了三公主的话后,她站直,背脊挺的直直的,不卑不亢的看着前方,唇角挂着轻柔的笑意,说, “公主已经输了!” 两人的比试本就是因为三公主说她没教养才开始的,她已经稳稳的赢了两场,已经证明了她到底有没有教养。 而她其实是不会舞蹈,几辈子也没学过这样的东西,护国长公主更不会让顾念学了,长公主觉得这有点像献媚的技艺,不许顾念去学,不过顾念本身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如果三公主能够姿态低点,或许,她可以不用她道歉,因为自己赢了两场就已经是把三公主的脸打的啪啪响了。 没想到三公主却是如此的输不起,态度没有谦和,却是越发的嚣张,那就怪不得她了。 三公主本还想说更难听的话出来,闻言,脸色黑沉沉的,如乌云盖顶。 比试之前就说好了彩头,如果她输了,就要在全京城人面前向顾念道歉,可她怎么甘心给顾念道歉? 如果不道歉,就显得自己更加的理亏了,三公主站在原地,冬日的冷风仿佛吹到她的骨头里去了,让她一点知觉也无。 顾念笑了笑,转而说道,“本就是闺中女子的玩耍,我赢了只是侥幸罢了,公主输了也没什么,不用分出个高低来,公主也不用当着全京城人的面给我道歉,要真那样,就是我太咄咄逼人了。” 她的话一出,场上的气氛又变的不一样了,三公主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顾念这分明是在施舍她! 而其他的贵女却觉得顾念是个识时务的,三公主毕竟是皇家公主,皇权至上的年代,谁敢真得罪皇家的人?算顾念识相。 开始觉得顾念口舌厉害,锋芒毕露的贵女,内心也开始倒向顾念,可以做贤良淑女,谁愿意做那个刺头呢? 如果不是三公主开始说的太狠了,顾念也不会奋起反抗了。 对顾念的好印象是刻在各位贵女的脑海里了。 三公主隐约感受到贵女们的转变,自然是气的不轻,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样丢脸过,要不是还在大公主府,估计帕子都能哭湿三条。 顾念勾唇看着三公主,继续道, “我是可以不用公主给我道歉的,但是,人无信而不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三公主是皇家公主,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如果言而无信的话,那必定要被人唾弃,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说出去的话都当放屁一样,不成体统,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三公主一怔,“什么意思?” 顾念诚恳的道,“我觉得公主可以用打手板来代替道歉,口头上的道歉,其实没有切肤之痛来的更深刻,这样大家只会觉得公主是个有信用,敢担当的女子。” 三公主忍不住道,“顾五,你这是胡搅蛮缠,你说了不用我道歉的。” “可人不能言而无信啊,公主,我这真的是为你好。”说完,顾念拿起桌上的长形镇纸木,走到隔壁的条案前,拖起三公主的手,没有丝毫手软的轮起镇纸木,啪啪的打在三公主的手心上。 顾念做的这一切是那样的一气呵成,等三公主以及围观的贵女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念已经‘啪啪’打了四五下。 一时间只听到三公主的怒骂声,还有嚎叫声,“顾念,你这个下贱坯子,竟然以下犯上,殴打本公主,我要让父皇下旨抄了你们顾家……” 贵女们被顾念的动作给惊呆了?没想到顾念真的能打下手去,这简直颠覆了她们的三观。 顾念牢牢的抓着三公主的手,不说话,只是抡起镇纸木啪啪的打,三公主挣脱后,她也不继续,把镇纸木一扔,拍拍手,镇纸木的厚度比戒尺要厚,打在手上的痛感没有戒尺那么痛。 不过,三公主细皮嫩肉的,那手虽然没打烂,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三公主挣脱后就要冲向顾念,想要把顾念给撕烂了,不过被后面的贵女们给拦住了。 顾念敢打三公主的手办,肯定就不会怕她,到时候两人再打起来,那真的是把贵女们的仪态都给丢到地上去踩了。 顾念是真的让贵女们刮目相看了,嘴皮厉害,会做人,还能狠的下手,把三公主的脸面放到地上去狠狠踩了几脚。 估计连皇上都不会明面上斥责顾念,毕竟是三公主有错在先…… 这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顾念,却也成了另外一个传说。 三公主今日可算是怄到了极点,恨不能吐一口心头血,被顾念赢了比试,手还被打的和猪脚一样, 公主的威仪今日是真的被顾念放到脚上去踩了,她心头发狠,顾念以为能让她吃亏,她就要让顾念瞧一瞧,到底谁才是最后吃亏的那一个! 第25章,爽过之后是痛 第第25章章 三公主心头发狠,想着一定要让顾念给自己赔罪,这样才能弥补她丢失的面子和里子。 而顾念却是没有赔罪的打算,也不担心皇上为此明面上责怪她。 从赏梅会开始一直没出面的大公主,到最后,还是没有出现。 只是派了嬷嬷出来,说下次再请各位姑娘来赏花,连同三公主一起,派了马车一一送回去。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梅林外才转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萧越,女的是大公主。 原来,顾念和三公主比试的时候,两人始终在场。 “那姑娘已经定亲了。你这样很不好。”大公主眉头紧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越,不明白萧越怎么就看上她了。 虽然顾念看起来很漂亮,可萧越不像是以貌取人的人啊。 “那有什么,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事。我随时都能杀了她的未婚夫,以后她定谁,我就杀谁。”萧越一脸无所谓的回到。 大公主听的都有点卡壳了,“胡闹,越说越不像话了。护国长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 萧越愕然,道,“为什么要糊弄?就凭我,难道长公主还会拒绝吗?” 大公主看了他一眼,很想说,就是因为是你,才必须要拒绝啊,人品为负,又和皇宫里牵绊太深,根本就不会在她老人家的考虑之内。 萧越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太自恋了些,于是哂笑一声,道,“等到护国长公主回京,我亲自上门和她说就是了,我想她不会拒绝我的。” 大公主不置可否。 顾念坐在马车上,对面是已经换了衣裳,脸色苍白的于老夫人的丫鬟。 “姑娘,不是我说你,那是皇家公主,你就不能委屈一下?这样下去,可是会连累府里都被皇家厌弃的。”那丫鬟苍白着脸,指责顾念不应该太厉害。 顾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没理她,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的脸大。 那丫鬟见顾念不理她,抿紧了唇,一脸沉默的回到齐国公府,下了马车后,理也没理顾念,径直往于老夫人的院子里而去。 顾念带着阿镜慢慢的走向内院自己的居处,本来,这样大的庭院,是应该有软轿的,可没人理她,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 阿镜在大公主府的时候没能跟着顾念到花会现场,只是在外面听说顾念和三公主打擂台,她开始还是很为顾念担心的,怕顾念会和在顾家一样被人欺凌,后来第一场赢得时候,她就放心了,如今的姑娘不是从前的姑娘了。 主仆两慢慢的走到院子时,院门口已经站了两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见到顾念,凶神恶煞的道, “姑娘怎么才回来?老夫人吩咐,让姑娘一回来就道松鹤堂去,有话要问你。五姑娘赶紧的吧,没见过这么娇贵的人,走的这么慢,我们两在这里都站了快半刻钟了,腿都酸了。 老夫人那里还不知道等城什么样呢,哪里有长辈等晚辈的规矩的?真是没规矩的东西,赶紧的,五姑娘……” 两个婆子扯着于老夫人这块虎皮,阴阳怪气的数落了顾念一顿,然后昂着头走在前面。 顾念带着阿镜跟在两个婆子身后,去往松鹤堂见于老夫人, 进了松鹤堂,于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一脸怒容,那个跟着顾念去大公主府的丫鬟侍立在她的身侧。 杨氏和顾慈坐在下手,见到顾念进来,顾慈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顾念。 顾念的脚刚跨入松鹤堂的门槛,于老夫人就拍着桌子,砸了个杯子到顾念的脚边,怒声道,“站住,给我跪在那里……” 第26章,死也要死个明白 顾念进屋还没站稳,就听到这样的怒喝,她稳稳心神,看了看脚上,于老夫人扔过来的茶盏,在她脚边四分五裂。 于老夫人是长辈,她说要跪,顾念本也没有多少犹豫,是想跪下去的,虽然她很厌恶这跪来跪去的,可到底是礼数,该跪还是得跪。 可如果她今日真的就这样跪下去,那她的双脚估计也废了。 她抬头直视于老夫人,问,“要我跪可以。但我想问一句,问清楚了,让我死都行。” 于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看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说。” “我爹是不是您的亲儿子?我是不是您的亲孙女?如果说外祖母养我,是因为您迫于外祖母的身份,不得不让她把我带走,那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常年不在您身边,难道您不应该更怜惜我吗?毕竟我们一年都难得见一次。 我爹在外面戍边多年,所得的俸禄,赏赐,一分不留的全部上交给了国公府,可府里又给他多少回报? 我也曾经想要得到您的赞赏,讨好您,可您是怎么对我的?” 说到这里,顾念有点说不下去了,她总觉得她的记忆里少了那么一片,有些记忆清晰明了,有些却模糊不清,让她不能串联起来。 如果今日,她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她一定要好好的问问阿镜。 于老夫人呆了片刻,反应过来,手指着顾念, “回报?和我说要回报?府里生……养他那么多年,让他读书识字,长大成人,他交一点俸禄,你和我说回报?” “为什么不说?我爹什么都交了出来,我没用府里一分钱,还要被你们作践,有这样的家族?这样的长辈?”顾念语气平和道。 “你……顾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竟敢这样质问我!来人,她不跪,给我按着跪!”于老夫人被气的身子颤抖着,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去扶住她。 顾慈幸灾乐祸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于老夫人和顾念,假模假式的道, “五妹,今天确实是你不对,说不好听,你这是不孝。祖母什么都没说,你就这样,你这是在说顾家不容你吗?府里教养三叔,他的俸禄上交不是很正常嘛?京里哪户人家不是这样做的?” 顾念默然看着她,那两个去请顾念的婆子上前一步,想要按着她跪下。 “你们可要想好了,只要你们敢动我一下,后面的后果可不是你们可能承受的,不要说九皇子那里,就说我今日刚从公主府回来,明日就传出腿废了的消息,怎么?老夫人是对大公主有意见吗?” 顾念直直的立在门边,没有动一下,她能借的虎皮就这么多。 “好,好,我今日还发作不得你了,旁的事不提,我只问你,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别跟我说什么偶遇,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老实说,怎么就那么巧碰到了九皇子? 还有,你为什么要和三公主比试?你想害死全家吗?” 于老夫人盯着顾念,那眼神让人渗的慌。 顾念看了看上首怒气勃发的于老夫人,幸灾乐祸一脸看好戏的杨氏。 这两人都是百年世家的主母,却光长她人志气,只顾着难为自己人,这一刻,她为顾家列祖列宗感到憋屈。 顾念站在那里,看着华贵富丽的内堂,道,“被人欺上门来,还强装笑脸,畏畏缩缩,不要说我,以后顾家又有什么脸面呢?” 府里的除了杨氏的大女儿,二房的长女出嫁了,其他还有好几位姑娘没出嫁,今日如果她忍了,不管是出嫁的,还是没出嫁的,都会被人看轻。 顾家是没落了没错,可如果当家人都不想着怎么振兴,那活该倒了。 一味的退让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于老夫人被气乐了,“是吗?那难道说老婆子我还要感谢你吗?你还要不要脸了?你……” 她到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样肆无忌惮的玩意儿,这不是她的孙女。 “老夫人别动怒,小心身子,我知道我说的不中听,我也不想,你放心,我已经给外祖母和父亲都写了信,我很快就走,不会连累您和顾家的。 就算外头传出不好的声音。但谁都知道,我是外祖母教养的,和顾家没关系,所以,您和顾家不会有一点麻烦。 至于这段时间,您如果不愿意我住在府里,我可以去住客栈。” 说完,顾念垂下眼皮,屈膝行了一个礼,转身出门去了。 回到院子之后,顾念坐在炕上,愣愣的。阿镜在边上磨着手,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阿镜,为什么我身边只有你这一个丫鬟?”如果多几个丫鬟侍候着,大概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拐,也说不定,丫鬟多了,也可以想法子引开。 阿镜古怪的看着顾念,道,“姑娘,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自从姑娘五岁在顾家差点被拍花子给抱走之后,长公主就再也不肯您来顾家。可架不住老夫人经常派人去接您。 为了不让人说闲话,长公主也是偶尔才让人送您过来小住几日,大概是三年前开始,每次您来顾家,只让奶娘陈嬷嬷跟着,这次连我也是长公主说了半天,您才同意让我跟着呢。” 说到陈嬷嬷,阿镜又抱怨道,“这个陈嬷嬷,说要回乡下看侄子,都去了多久了,也没见回来。” 顾念想了想,记忆里是有陈嬷嬷的,其他的,她有些已经不记得了,“那三年前跟着我来顾家的人呢?” “都被您给留在金陵了,也没听说什么特别的,回到金陵,您还是会让她们服侍的。”阿镜道。 这就让顾念不懂了,难道她精分了吗?在顾家是一个人,在金陵长公主府是一个人…… “姑娘,老夫人真的会赶我们出府吗?那样,我们该怎么办?”阿镜声音低落,忐忑的问顾念。 “我也不知道。”顾念抿抿唇,她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主仆两正坐在一起苦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老夫人有令,五姑娘行为不端,以下犯上,言行有亏,五姑娘禁足一个月,抄女戒三百遍。” 第27章,顾念中毒? 顾念苦笑,疲惫的道,“知道了,” 那道声音又怯怯的道,“大夫人说姑娘的院子只有阿镜姐姐一个人,委屈了五姑娘,让奴婢留在院子里侍候姑娘。” 顾念愣了一下,往她身边塞人……算了,塞就塞吧,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这里也没什么不能外传的。 新来的丫鬟叫黄芪,是府里今年新采买的小丫头,规矩倒是教的不错。 从前是个江湖郎中的女儿,会一些医术,走江湖的时候,为了保护郎中爹,学了些拳脚功夫,还识得一些字,虽然有点胆小,但该机灵的时候还是很机灵的。 至于卖身进府,则是郎中爹得罪了人,被抓进牢里,最后死在了牢中,一个人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自卖自身进了府。 听起来是个可怜人,只是进府被教了这么长时间规矩,谁知道是不是杨氏派来的眼线呢。 顾念在府里受了斥责,三公主伤心的回到宫里,想要去找皇帝告状,可大公主已经先一步派人把事情都说给了永平帝听。 三公主去了之后,自然是没有得到好,反而受了永平帝一通责骂,说她口出狂言,没有友爱之心。 当初永平帝是护国长公主拱上位的,等到朝廷平稳之后,护国长公主二话不说,就远离了政治中心,十几年从未踏出过金陵半步。 这让永平帝很感动,可他的女儿,三公主却在外面说护国长公主的坏话,这分明就是触到了永平帝的逆鳞。 大公主宴请顾念是他授意的,三公主不帮忙,反而拖后腿,这样不懂得他心意的女儿,不狠狠的罚怎么行? 由此,三公主不但受到一通责骂,还被禁足三个月,在宫里抄孝经三百遍。 之后命人送了很多赏赐到顾府,指明给顾念。 就算永平帝送了赏赐到顾府,于老夫人并没有放顾念出来,她摸不清永平帝这到底是褒奖,还是说先给个甜枣吃,然后再打一棍子。 所以顾念从长公主府回来的那天就开始了抄书的日子,这日,她正认真伏在书案上抄写,黄芪在边上磨墨,阿镜在门口跺跺脚,抖落身上的冷风,然后才进屋,嘴里咕哝道, “屋子里没有炭了,我刚才去要,都说没有,我就不信了,怎么就连炭都没有了呢?府里其他的人都不用吗?姑娘,这些人太过分了。” 顾念现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地龙,屋里的炭盆早就灭了,冷冰冰的,偏生顾念还要抄书,阿镜强忍着才没有哭,也没告诉顾念那些下人是如何的说她的。 顾念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手,算算日子,不知道外祖母派来的人能否在年前赶到,如果可以,那么她情愿在路上过年,也不会多留在顾家一天。 阿镜拿了件斗篷过来,披在顾念身上,生怕顾念会冻着,如果生了病,那就更加的不好了。 她看了看边上立着沉默不语的黄芪,道,“你不是说你会些医术吗?那你给姑娘把把脉,这样的天,可不能染上风寒……” 顾念笑笑,摇摇头,“我没有任何的不适,把脉做什么。” 黄芪看了看顾念的面色,道,“姑娘,虽然我医术没我爹精湛,但普通的病还是能看的。” 说完,她搭上了顾念的脉门,慢慢的皱起了眉头,还慎重的让顾念换了一只手来把。 顾念也随她去,只当黄芪是怕自己把她从身边撵走,所以要展现一下她的用处。 却没想到,黄芪两只手都把过之后,神情很严肃的对顾念道,“姑娘,你中毒了。” 第28章,是真的中毒。 中毒?顾念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可看到黄芪那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道, “姑娘,您这毒从开始到现在最起码有三年以上了,这毒是长期一点点的下给您的,开始的时候不显,药量加重后,如今慢慢的显了出来,您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了?有了这个症状,最多再过一两年光景,您就会丧命。” 黄芪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这么久的迷惑。 她一直以为记忆的缺失是因为她刚到‘顾念’这具身体里,记忆没有融合,所以才会断片,却没想到竟是中毒的原因吗? 只是,黄芪是杨氏送来的,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阿镜同样不信,“姑娘,她是大夫人送来的,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偏巧她来了,这毒就显出来了,她爹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她的医术能相信吗?” 黄芪直视着顾念,没有丝毫的闪躲,或心虚,声音里还带着点委屈,“姑娘,我说的是真的,您相信我,我不会害您的。” 顾念指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摆摆手,对黄芪说,“如果你真的帮我,那这事不必再对第四个人说,容我先想想清楚再行定夺。” “只是,”她又说道,“以我现在的情况,还有治吗?” 顾念只觉得鼻子酸涩,眼睛忍不住的要落下泪来。 她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老天要这样的惩罚她,让她重活一次又一次,次次不得善终。 每一次重活都犹如一个笑话,越努力,下场越凄惨,今生她只想顺势而活,却被告知只有一两年的寿命了。 在她眼泪快流出来希望之际,却听黄芪说,“奴婢的医术不到家,只能帮姑娘缓解毒发的时间,如果能找到天下闻名的毒手张春子,姑娘就不怕了。” 顾念只想‘呵呵’两声,以她如今这样,到哪里去找张春子?不过还有一两年时间,黄芪还能帮着缓解,也不错了。 只是,她这毒,是在顾家中的,还是在金陵公主府中的? 黄芪说是长期一点点的下的,那可以剔除是顾家,毕竟她在顾家住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一年都没有。 那就是在公主府了…… 顾念心中一片翻江倒海,难道连外祖母那里都不能信任吗? 天大地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 当天晚上,萧越那边收到改名为黄芪的暗影的信件,事无巨细的将顾念的日常跟萧越报告。 他正看得有滋有味的时候,看上面写着顾念中毒后,等看到‘找不到张春子,属下只能延迟毒发时间。’他只觉得不知从何而来的寒冷,带着无尽的恐惧。 他觉得全身的血脉涌动,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作痛,从前,可都是他带给别人恐惧的,自己何曾有如此的感觉? 他放下手中的信件,厉声的唤来心腹随从,吩咐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找到鬼手张春子。 等到人走后,她的事,他自然不会旁观。 如今,他可是兴趣盎然呢,怎么能容忍她死去? 顾念还没从中毒的爆炸性消息中走出来,外面却传起了她的闲话,说她私会男人,以下犯上,辜负了皇上的恩赐等等。 本来这样的消息一传出来,顾家就应该想办法给摁下去,毕竟这不只伤了顾念的脸面,连带顾家整个家族都一起跟着没脸。 可于老夫人一想到那天顾念说的她是护国长公主教养的就阻止了杨氏。 反正护国长公主府的家教不是顾家的家教,顾氏族里的姐妹,也就没什么丢面子的,顾念丢面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其实于老夫人最近也确实没有心思去管外头如何, 顾家内宅里,最近发生了一些磕磕碰碰的小事,是真的磕磕碰碰,比如顾慈走在路上,好端端的摔倒了,回去嚷了半夜的脚疼。 又比如四姑娘屋子里的窗户大半夜的,竟然咔嚓一声,起来一看,破了一个大洞,找了半天,硬是找不到时什么东西把窗户弄破的。 又比如,于老夫人屋子角落的大花瓶,无缘无故竟然裂了条缝,碎裂的时候,幸好边上没有站人,否则肯定要受伤…… 原本大家并未在意这些事情,到了后面竟然有人说夜间也不太平,总有人看黑猫,还是黑狐的东西,又说有人看到有鬼路过。 一时间,顾家议论纷纷,虽没有人心惶惶,但也不太平。 这些事情传到于老夫人的耳朵里时,不由琢磨上了,“莫不是嫁里最近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顾慈在边上抿着嘴笑,“祖母,家里说不定真的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最不干净的就是五妹妹,从她回来,家里就不太平,看来,要请大仙来驱驱邪了。” 杨氏在边上拍了顾慈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五妹妹好好的抄书呢,怎么就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于老夫人听了顾慈的话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用请人来府里了,全家都去庙里拜拜吧,老大媳妇,你让人通知小五也去。” 顾慈听了勾勾唇角,笑的一脸灿烂。 第29章,下毒人是谁? 对于外间的传闻,顾念被关在院子里是一点都不知道,黄芪说要帮着顾念调理,就真的开始着手了,顾念中的毒名字很好听,‘牵机。” 顾念如今是连木炭都拿不到一点的人,如何能拿到草药?可黄芪却拍拍胸脯,说她可以,之后果真见她把药包裹在棉衣里带了进来。 她熬好药后,端着碗先喝了一口,才让顾念喝,“姑娘,我知道你还是不肯信我……” 顾念摆摆手,最亲的家人都不容她,她还怕一个外人害她吗? 而且,她的直觉黄芪不会骗她,只是,对于黄芪的来历,她还有待考察。 这日掌灯时分,顾念刚送走了松鹤堂那边传消息的丫鬟,就听阿镜不阴不阳的说到,“陈嬷嬷,你回来啦?你侄儿没事吧。” 原来是顾念的奶嬷嬷回来了,只见一个中年的管事妈妈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扑过去搂着顾念大哭起来, “姑娘,都是奶娘不好,奶娘竟然丢下你去什么乡下,害你在外面受苦,让你差点被人凌辱,都是嬷嬷的不是。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呐?” 顾念听了心隐隐下沉,她笑着推了推陈嬷嬷,“奶娘,你肯定也不想的,不过,你这才刚回来,怎么就有人到你面前说三道四的了?我可没有被凌辱,奶娘怎么会说我被人凌辱了?” 陈嬷嬷被顾念推开,对上她的眼睛,心里一紧,她因着顾念的话震惊的顿了一瞬,笑着抹了抹眼泪, “真的吗?姑娘真的没有被……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对舅太太有交代了。 说起来,府里也太过分了,你吃了这样大的亏,老夫人一点表示的都没有,还训斥你,三姑娘更过分,姑娘,这府里真是没有咱们一点立足之地了。” 然后她又紧张的解释什么,“下午就回来了,把东西放回家耽搁了点时间,没及时给您磕头请安。” 顾念忍不住多看了陈嬷嬷一眼,笑着说到,“奶娘,你把我从小照顾到大,哪里敢让您磕头问安?奶娘走了这么久,有些事肯定不知道,还是不要听别人瞎嚷嚷,问过我之后再说吧。” 顾念对于陈嬷嬷的感觉很复杂,从前感觉她对自己真的很好,可今天她从进来第一句起,就一直在推脱责任和同仇敌忾,半句也没问过她好不好。 陈嬷嬷告假的第二天,她就被顾慈扔在马车上,随后就被拐走,而陈嬷嬷一进来就哭诉说自己被人凌辱了,对于她被拐的具体事情,府里的下人并不知道,就算陈嬷嬷回家放东西的时候碰到了府里的下人,谁会和她贴身奶娘说这样的事情呢?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事情,陈嬷嬷难道不应该帮着遮掩,痛斥那说闲话的人吗?竟然信以为真,还到她面前来大声嚷嚷? 这不合常理。 陈嬷嬷愣了一下,撑着笑,上前哄顾念,“都是奶娘不对,不应该和那些人一起胡说八道,奶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汤面,你瘦了,要给你好好补补才行。” 顾念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都是复杂和迷惑。 陈嬷嬷从她出生起就跟在她身边,先做奶娘,后来管着她房里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亲自动手打理,可照今日的情形来看,难道,她以前一直都是错的吗? 不管陈嬷嬷是什么妖魔鬼怪,又或者是自己多心了,可不管她是谁的人,受了谁的指使,都休想再得逞。 一个时辰后,陈嬷嬷端着一碗鸡汤面进来,对正在抄书的顾念道,“姑娘,快趁热吃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念埋头抄书,示意陈嬷嬷放在一边等会再用,陈嬷嬷却是不依不饶的道,“姑娘,还是先吃吧,您不是最喜欢这个吗?吃完了再抄吧。” “嬷嬷,你刚从乡下回来,辛苦了,只是刚用过晚饭没多久,实在吃不下,等会再说吧。”顾念好言好语的道。 陈嬷嬷见顾念头也不抬,不禁眉头神州,怎么她才离开一个月,顾娘的性子竟然变了这许多?对自己再也不似以往那般亲近了,反而有一种冷冷的感觉。 难道她把被拐子拐了的事情怪到自己头上了?想到此,陈嬷嬷的心不进忐忑起来。 一旁的黄芪磨好墨之后,垂手侍立在边上,眼睛看着陈嬷嬷,面色颇有点古怪。 到了这晚顾念休息的时候,陈嬷嬷还想说点什么,被顾念一句“我累了,明日还要去城外上香,嬷嬷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就打发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陈嬷嬷越发觉得顾念是把她被拐的事情怪到了自己投上,还想表一表忠心,黄芪拦在陈嬷嬷面前,道, “姑娘天天要抄书,已经很累了,明日要上香,要早起,也不轻松,还请嬷嬷以姑娘的身子为重,不要以私心来干扰姑娘。” 陈嬷嬷大怒,这不知哪里来的毛丫头,竟敢对她吆五喝六的,她不过才离开姑娘身边几日,这些人就反了天了。 她抬手就要掌掴黄芪,却被黄芪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一阵锥心疼痛传来,痛的冷汗淋漓。 黄芪看着陈嬷嬷,冷冷道,“这是姑娘的院子,不是嬷嬷的院子,要耍威风回自己家耍去,还请嬷嬷自重些吧,别临了让姑娘看轻你。” 说完,放开她的手,守在顾念的房门前。 陈嬷嬷只觉得手快要断了,可她晃了两下,关节处好好的,手上也没有一点红肿,心中大骇,哪里还顾得上表忠心,只想去找大夫看看。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错,毕竟不能肯定她身上的毒就是陈嬷嬷下的,她身边服侍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可陈嬷嬷的表现也有问题,完全是一幅心虚的样子。 她听到外面脚步声走远,让阿镜打开房门,道,“没想到你倒是一下就打发了陈嬷嬷。” 黄芪挑挑眉,道,“没有什么是武力解决不了的。” 顾念失笑,有时候暴力确实是简单有效的方法,难怪那位晋王爷那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想到这,她古怪的看了眼黄芪,心中一动…… 第30章,惊马,人为刀俎 顾念看着黄芪,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问道,“黄芪,你的功夫很好吧?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黄芪也是沉默了片刻,回道,“是。” 她自出生起就进入暗卫营,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暗卫,她以为还要过很久才会被发现,没想到姑娘这样的敏锐。 顾念略带惨然的一笑,活了那么久,虽然每次都是面对新的一无所知的未来,经历了那么多次亲近人的背叛,今生如果想要平安到老,怎么不会对身边服侍的人小心又小心? 黄芪说她是游方郎中的女儿,可能够辨别出‘牵机’这样只在云南边陲小地流行的毒,还有对陈嬷嬷的手段那样干净利落,都充分表明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有其主就有其仆,萧越奉行暴力,而黄芪说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许这样想太过牵强,但刚刚她试探了一下,黄芪就坦诚的承认了。 她能感觉到黄芪的可靠,那样的感觉很强烈,她喜欢她,如今的她也需要黄芪这样一个帮手,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本事安排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在自己身边? 不管萧越安排人在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需要黄芪这样的人在身边帮助自己, 可能她不是很聪明,或者她很笨,否则吃了那么多次的亏,上世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心,把堂妹接入府中,最后枉死。 可她不能装糊涂,就算萧越放人在她身边是动机不纯,但对她如今的她来说就是帮助,而她,给不了萧越任何的回报。 她看了黄芪好一会,黄芪神情镇定坦然,没有半分惶恐。 顾念叹息了一声,话语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说出的却是,“我想写封信,你帮我送给王爷吧。” 黄芪怔了一下,又松了口气,姑娘问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身份败露了。 现在只是让自己送信,那就是还肯用自己,自己也不用再掩饰,如此更好。 顾念和黄芪谈过之后,原先纷杂的情绪倒是沉淀下来了,未来不可知,见招拆招就是了。 一夜无梦。 翌日,天气晴好。 黄芪在给顾念梳妆,阿镜在外面打洗漱用的水,却见上次那位陪着顾念去大公主府的丫头捧着一个匣子掀帘进来。 见到顾念,这唤作瑞珠的丫鬟淡淡开口道, “府里庄上暖房山茶花养的好,送上来之后,碰巧府里的太太姑娘们要去上香,老夫人就命奴婢给各位姑娘送来……” “其他院子可是都送了?”顾念坐在梳妆台前,头也没回,问道。 瑞珠目光扫过顾念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嫉妒,老夫人就是因为五姑娘肖似死去的郡主才尤其的讨厌她,长的再好又如何?有靠山又如何,还不是唯唯诺诺软弱的被府里上下嫌弃。 她讥诮的道,“回姑娘,几位姑娘姨娘的院子都已经送过了……”她笑着将手中的匣子递过来。 “姑娘可要打开看看,冬日里有这样的山茶花可是很难得呢,和姑娘很相配……” “黄芪送客。” 打开看看?呵,连姨娘院子都送过了,最后送到她这里来,还会有什么好的?什么相配?残花和她相配? 瑞珠递盒子的手伸到一般,听到顾念厉声唤黄芪送客,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把匣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五姑娘的架子倒是越发的大了,花我可放在这里了。”说完,她黑着脸拂袖而去,却在门口和端着水盆的阿镜碰了个正着,幸好阿镜闪的快,饶是如此,水还是洒了点在她的胸前。 瑞珠指着阿镜,想要骂,张张嘴,想到里头的顾念,直呼晦气,拍拍身子,回去告状不提。 阿镜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头,端着水盆进去了,一进去,顾念就嗔道,“促狭的丫头。” 阿镜分明是听到了瑞珠说的话,故意把水洒在她身上的,“姑娘,快来看看,冬日里山茶花可是难得……” 阿镜打开匣子后已经说不出后半句了。 里头放着三朵花瓣已经破碎的粉色山茶花,一看就是被人挑选后剩下的。 阿镜抱着匣子眼眶湿润,“姑娘,我们赶紧走吧,这要是让公主和三老爷知道该有多心疼啊。” 顾念早就猜到匣子里是什么的东西,面色淡淡的,没有失望和伤心,她吩咐阿镜抱起匣子去了二门处。 到二门处时,刚好老夫人也从松鹤堂过来,一行人准备上马车,府里的姑娘们头上都戴着各色山茶花,老夫人见顾念头上光光的,顿时不高兴起来,问道, “怎么?嫌弃我送过去的花?” 阿镜干脆利落,扑通的跪了下来,“回老夫人,瑞珠姐姐把花送过去了,说是老夫人今儿瞧着花好,送去给姑娘姨娘们戴……” 她边说,边把匣子打开,三朵破败不堪的花出现在了老夫人的眼前。 于老夫人一看匣子中的花已经猜到几分,她不快的看了眼站在她边上的瑞珠,如果是平时,关起门来这样的东西送了也就送了,可今日是要出去见人的…… 虽然顾念不受待见,可到底是府中嫡女。 顾念笑着道,“老夫人送的花很好,可惜我没有福分戴姑娘姨娘们挑剩的花呢。”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瑞珠眼前一黑,脚都有点站不住,五姑娘竟然告状,可想到于老夫人那样不待见顾念,心又稳了稳,哪知,于老夫人道, “瑞珠,什么时候府上的嫡小姐要去用庶女姨娘们挑剩下的东西了?” 瑞珠听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跪下磕头,“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有意的,花是不小心送错的……五姑娘饶命,奴婢错了……” 她不住的磕头,哪里还有刚才那样的跋扈,目中无人。 顾慈本想看顾念的笑话,见状,走过来道,“五妹,瑞珠是祖母贴身丫鬟,还要侍候祖母呢,看在祖母的面上千万饶她这一次呀。” 瑞珠还在不停的求饶,于老夫人没说话,意思是听顾念的。 顾念哂笑,她的目光轻轻落在瑞珠的身上,淡淡的道, “这丫头如此不精心,竟然挑拨咱们祖孙的情谊,本应该赶出府去的,只是她走了,老夫人身边就少了贴心人,老夫人,就饶了她这次吧。 只是,瑞珠姐姐,以后做什么之前一定要想到你是老夫人的丫鬟,代表的是老夫人的脸面。” 瑞珠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的软在地上,就听于老夫人冷冷的补了句,“小五说的不错,这丫头如此挑拨,那就掌嘴二十以做惩戒,行刑的婆子不许手下留情。” 然后在顾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瑞珠愣了一会才疯了一般哭了起来,眼睛狠狠的瞪着顾念,她这么美丽,实打实的二十下,别说脸,牙齿都可能松动,都怪五姑娘。 经过这一耽误,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顾念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前头老夫人下令车夫们都加速,中午前要赶到。 车夫得令后,不敢耽误,加速前进,顾念的马车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很快就被前面的马车甩在后面,两柱香后出了城门,行驶在不甚平摊的城外小道上。 在离寒山寺还不到半里地的时,顾念人在车里,只感觉马车晃了下,然后是一阵马声嘶鸣,她被狠狠甩在车厢上,然后从车厢壁上重重落下来。 马惊了! 黄芪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马惊后,它撂开蹄子疯狂跑起来,黄芪手抓在门边,还是被甩了下去,车夫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掉下去了。 阿镜在车厢里尖叫,想要去扶顾念,马车又是一阵天旋地动的剧烈晃动。 顾念紧紧抓着车窗,看到黄芪在身后追了上来,对她大喊,“去寒山寺等我。” 只喊了两声,她就支持不住了,车帘被风吹动,打在她的脸上,五脏六腑被颠得快要移了位,顾念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是谁要害她? 脑海里猛然浮现刚刚顾慈上马前那诡异的笑脸,顾念恍然大悟。 她的笑不是因为让瑞珠记恨上了自己,她笑的是她安排了这一切,自己却一无所知,一步步落入圈套。 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受惊,要么是被东西给扎了,要么是吃了有问题的草料,药性发作出来了。 顾念死死抓着扶手,只盼望马能跑累了,快点停下来,她能早点逃离车厢。 可马却好似不知疲倦一样,横冲直撞,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顾念被颠的头晕眼花,她拼命咬着牙关,还要出声安慰阿镜。 她必须要想办法让赶紧停下来才是,否则,她和阿镜都会没命。 她正想着的时候,马却一声嘶鸣,猛然停住了。 马停的太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重重的被甩到车厢壁上,撞得她眼冒金星,头疼欲裂,还未等她起身,车帘‘唰’的一声呗撩开,她被人抓住胸口,重重地甩在地上。 她要爬起来,一只脚踩在她的背后,她动弹不得,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她还来不及喊出声,就听后面有声音传来, “可惜不能卖到窑子里,不过先前收的那些已经够本了。” 然后她就被一股力道给打晕了过去…… 第31章,我非鱼肉,顾念反击 顾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破屋里,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的很严实,空荡荡的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黑乎乎的桌面上点着一小节蜡烛,橘黄色的灯光跳动着。 桌边上有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 “……没想到,一带一,这次居然被我们碰到这样的好事,顶咱们干好几趟活呢。可惜不能卖到窑子里去,千辛万苦的弄来只是关两天有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背对着顾念的黑衣男。 “说你蠢,你还不相信,哪家大家闺秀做错事情是这样惩罚的?你还真的相信那人的话?要我说,定然是她得罪了人,被对头设计了。” 坐在黑衣男对面的是个独眼男,左眼用黑色的布罩着,说出来的话阴森森的。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能碰?能卖?”黑衣男的吞了口口水,犹疑着问。 “有你享受的时候,船什么时候到?别光顾着这个,那些货物才是重点。” “还得一会吧,这次人数有点多,弄了三条小船才勉强够,只能晚点了,等到了中途再换大船。” “小心使得万年船,你小心点,你去看看,船快到的时候通知我。” “靠,又是老子。”黑衣男不满的咕哝了一句,骂骂咧咧的站起来要出门去,只是他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感觉到顾念那边有了动静。 一转头,就看到顾念正拽着阿镜的手。 “哥们,那丫头醒了。”黑衣男看到顾念醒了,猥琐的笑了两声。 “你快点去。”独眼男阴冷的看着黑衣男,完好的右眼是单眼皮,鱼泡眼,此刻一瞪,那眼珠感觉尤其凸出。 黑衣男嘿嘿的笑了两声,暧昧的扫了顾念一眼,“知道,知道,这就走,不妨碍你,吃了肉记得给弟弟留点汤啊,不然干巴巴的玩起来没意思。” 说完,他隐晦的在顾念身上又看了几眼,既然同伴说可以碰,可以卖,那定然是要先享用的,他走了出去,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顾念听到那两人的谈话时,只觉得如遭雷击。 顾慈! 她真的是不害死自己不罢休啊! 她死死的忍住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紧紧抓着阿镜的手。 独眼男放下手中的酒杯,走了过来,居高临下,阴森森的看着顾念,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顾念微抬着脸,半垂着眼,好似不敢看他一样,又好似鼓起勇气问他。 “要干什么你还不懂吗?不想死就老实点,这里你叫破嗓子都没用的,还是留点力气让我们折腾……” 独眼男很意外顾念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哭泣,而是冷静的问他话, 不过,她能这样省事倒也省了他许多力气,他最烦的就是那种一睁眼就哭哭哭的女人,通常他都是直接一掌给拍晕了。 “只要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顾念抿着唇,垂着眼道。 独眼男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念,昏暗的灯光下,原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小丫头,忽然变成了一个带着几分诱惑的女人。 他们这样刀口上过日子的人,银子还不如及时享乐来的更重要。 他原本是想按照雇主说的那样,先关这个女孩几天,然后享用一番之后就处理掉的,这会,他有点舍不得了。 也许留着,会有意向不到的收获。 他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的盯着紧贴着墙的顾念,舔了舔唇,决定不等了,他伸出手,准备将已经躲无可躲的顾念抓过来。 只是他手刚伸出去的时候,就见顾念双手抱胸,身子一弓,整个人猛的往他撞了过去。 事出突然,独眼男根本来不及反应,而这是顾念拼劲全力,瞄准位置撞过去的,顾念的手肘撞在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独眼男一个不稳,被顾念给撞得往后倒了下去,同时,他也把顾念抓着一起倒了下去。 两人滚落在地时,他紧抓着她的胳臂,忍着锥心的痛,想要翻身把她压到身下,教训她,却没想到,顾念在他思考的那瞬间,手忽然间化成一条蛇,抽出他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停滞和犹豫,插在他的胸膛上! 独眼男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侧的匕首竟然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明明那样娇弱的一个姑娘……他只是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的倒了下去。 眼里犹带着不置信。 顾念见他倒在地上,也跌坐地上,全身虚脱一般,她想去看看阿镜,脚却软的站不起来,她的身上,脸上都溅了独眼男的血。 刚才独眼男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腰侧放着的匕首,在他从桌边走到他身边时,她已经观察过独眼男脚步虚浮,并没有练过武。 她押上的是自己的命,还有阿镜的命,她不可能干等着别人来救她,否则,早就死在了上一次被拐的路上。 还好她赌赢了。 萧越推开破屋的门,第一眼望到的就是浑身浴血,比罂粟还要艳丽的女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血修罗,却让他心如擂鼓。 顾念听到推门声,迅速爬到独眼男身边,想要拔出他胸膛上的匕首,当她看清来人是谁时,握着匕首的手松开了,跌坐在地上,他真的来了。 昨夜她让黄芪送了信给她,防止的是今日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真的发生意外了,而他也来了。 “你杀人了,就算是人贩子,绑架你的人,你还是沾上麻烦了,还有,这里是城外码头,如今是夜半时分,城门早关了……” 萧越蹲在顾念的身边,带着笑意,慢悠悠的伸出手,捏着顾念的下巴,“胆子不小嘛,女人,是谁教你杀人的?” 顾念道,“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难道等你来帮我收尸吗?”她的声音冷静而平淡。 萧越虽然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回答,不过,却让他燃起了很大的兴趣,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此刻寒山寺女眷休息处,一名丫鬟匆匆的走进了顾慈的屋子,道,“姑娘,那边已经办妥了。” 顾慈笑了起来,她让人把顾念抓了,关个几天,到时候她的名声就更不好了,看九皇子和大公主如何的给她撑腰。 既然上一次被拐还没有大肆传开,那这次,她一定要好好的做做文章。 “姑娘,太好了。”另一位丫鬟喜气洋洋,“顾念终于要得到报应了。” 顾慈讥诮的道,“我决定了,顾念已经被人拐走过一次了,再用这个名头就不好玩了,我要让她的失踪是跟情郎私奔了,你觉得如何?是不是更好玩?” 那丫鬟惊讶的捂住嘴,道,“上一次她被拐,虽然没有大肆传出去,但已经让府里蒙羞,这次老夫人肯定还是和上次一样不肯派人去找。” 顾慈微笑,这次看顾念如何的翻身,她以为靠上了大公主和九皇子就奈何不了她吗?还不是被她给解决了。 如顾慈所想,借住在寒山寺厢房里的于老夫人脸色铁青,一把抓过茶盏狠狠的扔到为顾念赶车的车夫身上。 听到车夫来报说顾念不见了,让她又惊又怒,顾念已经被拐过一次了,如今再丢了,难道家里还要再出一次殡吗? 顾家又不是出殡专业户! 她不想把这件事情弄的人尽皆知,车夫带回来的消息竟然是顾念跟人私奔了。 这怎么可能呢? 顾家可没出过这样没脸没皮败坏家风的女儿,再如何说是护国长公主教养的,可顾念终归是姓顾,她道时候有何颜面面对其他列祖列宗? 车夫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一下,任由那茶盏里滚烫的茶水砸在自己身上。 “老夫人,小人真不知怎么回事。”他颤抖着说, “您说让我们快点,午时前要赶到寺里,可出了城门,五姑娘说肚子疼,让我把车架到路边的小树林,可奇怪的是到了之后姑娘没让我停下来,只是让我转圈. 没一会,就有另外一辆马车行了过来,我担心五姑娘被冲撞,就说要离开那里,谁知道我还没走呢,就有人打晕我,等我醒来,马车和姑娘都不见了。” 于老夫人气的双唇发抖,没想到顾念会这样的不要脸,可她还存在最后一丝希望,“快说,是不是你把她拐卖了?” 来拜菩萨,是要得到菩萨的保佑,可不是来给菩萨丢人的。 车夫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小人没有拐卖五姑娘,小人冤枉啊,是小人没看好姑娘,小人该死。” 杨氏见于老夫人气的直喘气,道,“娘,车夫都是家生子,世世代代都在齐国公府,他人又向来老实……” 于老夫人看了一眼杨氏,只听杨氏继续说到,“小五若存了心思想走,您就是把她找回来又如何。” 她叹了口气,“如今最要紧的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会去什么地方,有没有酿成大错,赶紧把小五追回来才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笃定顾念是跟人私奔了。 于老夫人虽然不喜欢顾念,可要她相信顾念是跟人私奔还是很难。 “我知道您不愿意相信,可这不是事实嘛?若不是与人约好的,如何会在您明令车夫加速前进的时候,还让他把马车赶去小树林? 如果是被人劫走了,那要赎金的信件早就飞过来了,现在可是过了大半天了呢。” 杨氏条理清晰的说到。 于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道,“她怎么能和那人通信的?那么凑巧?” 说完,她摇摇头,没好气的道,“她就和她娘一样,就是来克咱们家的,如今又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我们是知道那个小畜生是与人……” ‘私奔’两个字,于老夫人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是护国长公主那边可要如何的说?小五可是写了信过去给她了,上次还能说出意外了……” 杨氏见于老夫人相信顾念是和人私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准备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收拾顾慈,竟然弄出这样的大事情来。 她硬着头皮道,“护国长公主要知道小五和人私奔了,还敢和咱家怎么样?到底小五姓的是‘顾’,她如何敢大肆宣扬?亲自教养出来的外孙女和人私奔了,这样的名声可不好听。” “你要真的不好交代,不如就找家庵堂,给点钱说小五犯煞,过段时间报个病逝不就好了。 至于长公主那里,她十几年不进京,又因为那件事情,让小五不敢把在这里受的委屈告诉长公主,这么多年了,长公主可没说咱们一句不是。” 杨氏如今就是要把事情给坐实了,否则事情一败露,顾慈可就要倒大霉了。 “先派人去找。”于老夫人道,“如果今天晚上找不到,就对外说她得了佛祖的眷顾,要在庙里呆七七四十九天,等过段时间,就说她病故了。” 杨氏这下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于老夫人为了顾家的名声,又一次放弃了顾念。 ** 萧越赞赏的看着顾念,满意的松开顾念的下巴,站起身,一把拉起顾念,就要往外走,顾念挣扎着挣脱他的手掌, “我的丫鬟。” 萧越抬了抬下巴,外面进来两个黑衣人,再进来的是黄芪。 两个黑衣人没有看顾念一眼,而是直接把独眼男的尸体抬了出去,然后又端了一盆水进来,黄芪的手上捧着一套女式外衣。 黄芪羞愧的看着顾念,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萧越睨了她一眼,很随意的道,“回去营里领三十军棍。” 黄芪没有任何的反抗,低声的说,“是。” 顾念大惊,抓着萧越的袖子问,“她做错了什么?” 她是知道军棍是怎么样的,三十军棍,黄芪还能有好吗? “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还要你自救的废物,养着做什么?浪费米粮吗?”萧越说道。 顾念却不是这样想的,“你既然让她来监视我,我觉得她坐的很好,我能不能替她求个情,留下她。” 萧越懒懒一笑,很不正经的道,“求情啊,可以啊,不过,看你的表现啊。” 顾念真的想一脚踢飞他,“求你了。” 她从善如流一脸诚恳的道。 “呵呵。”萧越笑了两声。 顾念想一把把他的脸给拍扁了。 “那今天就算了,以后再让你遇到危险,直接自己拧了脖子来见我。”萧越道。 还自己拧了脖子怎么去见他?顾念腹诽,可嘴里却不敢说出来,生怕他反悔要了黄芪的命。 “谢王爷,谢姑娘。”黄芪跪在地上磕头。 阿镜此刻终于幽幽醒转,萧越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也是个废物点心,真的很想杀人啊,这么多废物,浪费很多粮食的。 阿镜瞪大双眼看着顾念,大声哭了起来,“姑娘,我们死了吗?死了还能见到你太好了。” 又看到正服侍顾念洗漱的黄芪,道,“黄芪,你不是逃了吗?怎么也和我们在一起。” 黄芪眼睛一瞪,“你掐自己一把,看看感觉如何。” 阿镜打了一个嗝,却不掐自己,而是爬起来要掐黄芪,被黄芪一个闪躲给躲了。 她刚好对上萧越那阴冷的目光,吓了一跳,阎王肯定不敢收晋王爷,那她们还活着? 顾念洗掉手上的血迹,又换了衣服后,出了破屋的门,见萧越正背着手站在外面,她走了上去,咬了咬唇,认真的道, “多谢你。” “第一次杀人,你有什么感觉。”萧越问道。 顾念想了想,道,“这不是第一次杀人,是第二次了,我要活下去。” “有没有兴趣请我做你的武师傅?不说上天入地,但杀人会更厉害。学费也不贵……”萧越笑着道。 顾念惨淡一笑,微微的鄙视,“我们女人杀人才不用那么麻烦,一包砒霜,我可以毒死一个城的贱人。” 萧越听了,哈哈大笑。 顾念撇过头去,远远看到一行人影往这边跑来,个个手中拿着火把,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浓重的黑夜。 原来是官差,竟然还有大夫,个个见了顾念都很客气,顾念没有多问,而是侧身让开他们,这个院子里很多被拐来的姑娘,孩童。 顾念看到了和独眼男在一起的那个黑衣男被押了过来,她看着萧越道,“能否把这个人给我?” ** 于老夫人派的人在寒山寺周边随意的找了找,无功而返,杨氏是彻底的放松下来了,看来顾念被人给弄走了,生死不知。 第二日一大早,于老夫人也没什么心情再拜佛什么的,而是匆匆的呆着顾家一行人回府去了。 她吩咐杨氏找一个偏僻一点的小庙,到时候多给点香火钱,假意说顾念在那修行,等过段时间就把她得重病的消息散出去,抢在长公主府的人来之前埋了。 一行人匆匆的赶回国公府,却没想到在大门处就碰到了一队兵丁守在一辆马车四周,于老夫人吓了一跳,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却见顾念从马车缓缓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让人很刺眼,仿佛带着无比的自信。 她想到从前那懦弱的顾念,以及眼前自信大方的顾念,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恍如炸雷。 后面,顾慈和杨氏也呆了,接着母女俩都咬牙切齿,暗暗咒骂,怎么回来了?怎么会回来了?那些该死的,收了钱怎么没把事情办好? 于老夫人见顾念身上已经换了衣裳,心中涌上一个不好的猜测,顿时大怒,但她还记得是在府门口。 她厌恶的看了眼顾念,率先进了府门,道,“跟我进来,全部都进来,大门关好了。” 顾念跟在她身后,敢进了大门,绕到影壁后面,于老夫人就扬起手就要给顾念一个耳光,“小畜生,下贱胚子,你还有脸回来?” 她的手高高抬起,被黄芪一把架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不善的道,“老夫人,您小心闪了腰。” 顾念含笑看着于老夫人,她已经想到了于老夫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黄芪,放开手,让她打,让她斩断我最后一丝念想吧。”顾念惨然一笑,吩咐黄芪后,又冷冷的道,“老夫人,您打吧,打断了这份血脉恩情,一了百了。” 她就是要激怒于老夫人,这样,她才能谋划到最大的利益。 于老夫人脸色铁青,口中厉声的呼道,“来人,来人,将这一次两次败坏顾家名声的下贱胚子拖出去,打死,等下我就上请罪折子给皇上,我就不信,你这样没有廉耻的孽障,皇上还会护着。” 第一次败坏顾家的名声,跑了回来,第二次,还是跑了回来,就该死在外头,哪里来的脸还敢回来? 顾慈连忙上前帮着于老夫人抚着胸口,搀扶着她,柔声细语的宽慰开解于老夫人, “祖母,五妹做错了,以后多教导教导就好了,您消消气,别伤着自己了,不值当。” “她要有你一半懂事,祖母也就不生气了,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心软了。”于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顾慈的手。 “你看,她回来不说和我们道歉,她摆架子给谁看?还有这丫鬟,还敢拦着我,就应该卖出去,她就是个祸害,今日要不严惩,以后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顾慈又是一阵柔声细语的宽慰,于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孩子哟。” 顾念倔强的偏过头去,眼中闪过泪花,她为从前的顾念可怜,她想起小小的顾念,羡慕的看着顾慈,学着顾慈的样子讨好于老夫人,却被顾慈嘲笑,于老夫人冷漠的对待。 她想到从前的顾念,于老夫人生日的时候,绣了很久,才绣好了一幅仙鹤长寿图,于老夫人看都没看,就让人收起来了,转身对顾慈写的一个寿字夸奖了半天…… 于老夫人看到顾念那倔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为了国公府的崛起殚精竭虑,可这个孽障却一再的拖后腿。 她年轻时也是高门里的姑娘,被家人千娇百宠,年轻的时候老国公宠着,让着,如今老了,却还要被个孙女给顶撞。 场面僵持之际,大管家跑了过来,对于老夫人道,“老夫人,外面顺天府尹来了,在大门外等着呢。国公爷去衙门还未归。” 顺天府尹管着京城大小事务,各种案件,到国公府来,难道是府里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她忍着气,道,“送五姑娘回院子,不许她出门半步,等我见了顺天府尹再来处置她。” 顾念突然转过头来,眼眶微湿,“老夫人怕孙女给您丢人么?那不如听听顺天府尹到底是为何而来?” 她抬起头,看了眼杨氏和顾慈。 于老夫人闻言,以为顺天府尹是顾念叫来的,顿时呵斥道,“你还有脸报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家怎么就摊上你们这对母女,一个祸害我儿子,一个祸害全家……” 顺天府尹上门是那么好打发的吗?真是被这个孽障给害死了。 顾念迎着于老夫人的目光,挺直背脊,目光强硬的回望过去。 那边大管家又催了过来,于老夫人拂袖,“把人请到花厅,你,不是要看热闹嘛?跟上,其他的人都回自己的院子去。” 顾慈搀扶着于老夫人,想跟着一起去看顾念的笑话,于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姑娘不要随意的见外男,你和你娘回去。” 她转身冷冷的看了眼顾念,去了花厅见顺天府尹。 于老夫人和顺天府尹刘大人见礼后,只见刘大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不等下人上茶,就郑重的对于老夫人道, “不愧是百年国公府,当年的老国公赫赫威名,贵府的姑娘都是不让须眉,也不知贵府男儿该是何等风采。” 刘大人的话完全是要夸出花来的样子,顾念嘴角抽了抽,她不知道萧越是如何的与刘大人说的,又或者这完全就是刘大人自己脑补的。 于老夫人听了则是心脏狂跳了下,但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她摆摆手,道,“不敢当大人的夸奖,只是,不知大人的夸奖从何而来……” 刘大人道,“怎么,贵府五姑娘回来没有说吗?当时我们正在抓拿人贩子,恰巧遇到贵府小姐经过,帮了个忙,不但帮我们把人贩子抓住了,还解救了很多被拐的孩童和女子,五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有国公府的风范……” 听到刘大人喋喋不休的称赞顾念,于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僵硬,没想到顾念的失踪不是什么和人私奔,竟然是帮了官府的忙。 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到底是怎么跑去抛头露面的,说的好听是将门虎女,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凶残,以后府里的姑娘还怎么说亲啊? 这个孽障,简直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到底是比和人私奔要好太多了。 无论于老夫人心里如何的嫌弃顾念拖累了家里姑娘的名声,可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道, “刘大人谬赞了,她小姑娘家家的,当不得如此夸奖,且大人执行公务,她既遇见了帮个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何需大人亲自上门道谢……” “当得,当得。”刘大人连声道, “五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京中被拐孩子和姑娘的人知多感谢五姑娘呢,对了,昨日我们还抓到了一个犯人,他招供说有件事和五姑娘有关,于是,今日我把人也带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于老夫人惊愕失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刘大人拍拍手,外面两个捕快押着一个蓬头丐面的人进来,扔在地上,“这就是那个犯人,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方便插手了,这人先暂时借给你们,到时候可要还啊。” 说完,他朝于老夫人拱拱手告辞,还对顾念温柔一笑,“五姑娘,内人不日给你下帖,还请一定要过府赴宴啊。” 顺天府尹也许不是个很大的官,可这个位置非皇帝心腹不能坐,只要他上门不是查案子,很多人家都是很欢迎的,于老夫人道, “小五,还不谢谢刘大人的邀请。” 顾念屈膝还礼,“多谢大人看中,只是祖母在上,小女需得经过祖母的同意方可。” 刘大人笑了下,“自然,自然,帖子是下给国公府的,还请老夫人赏脸。” 等到刘大人离去,于老夫人阴沉着脸,盯着顾念,冷声道, “你是故意的吧?咱们顾家的姑娘,还真没你这么不检点,坏了家族名声的,你以为刘大人说你是将门虎女,就是称赞你了? 以后我们家的姑娘那是要被人说粗俗,野蛮了。这是高门贵女应该有的好名声吗?” 顾念抿了抿唇,“老夫人想我如何?如果你想我死,直接说就是了,长者赐不敢辞,同样的长辈要我死,我也不敢不死,可我就不明白了,我被拐,千辛万苦的逃回来,您没有怜惜,一进门就是要送我去家庙。 好,我忍了! 如今,我做了好事,救了那么多的人,你也说我是败坏家里的名声。 那我们要不就来问问这个人,您的好孙女,顾慈是如何的给家里人挣好名声的?” 于老夫人被问的下不来台,“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哪里有高门贵女出去抛头露面的?我们家还需要你一个女人给家里人挣脸面吗?少攀扯小慈,她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 顾念冷笑,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顿的道,“我昨日为什么出去抛头露面,因为害我的人,是您的好孙女,顾慈。” “胡说八道!” “顾念,你少血口喷人。”顾慈大叫一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气得瑟瑟发抖,一把抱住于老夫人,“祖母,我没有,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于老夫人安慰她,“你别怕,我今日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顾慈在于老夫人的眼中,那是一个温柔乖巧,善解人意的好孙女,比以前唯唯诺诺,如今好似生了反骨一样的顾念重要太多。 顾慈抱着于老夫人,眼泪啪嗒啪嗒的不断朝下掉,口中委屈的道,“祖母,我真的没有,顾念看您疼爱我,心怀不忿,故意污蔑我。” “小慈,你不要着急。”于老夫人道,“我们就听听她怎么说。” 顾念微笑的看着顾慈,“你当然不会承认,可你就是幕后黑手,顾慈,你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不,用孬种两个字来形容你,都玷污了‘孬种’两个字。” 顾慈被顾念激的差点要跳起来,“别以为你回来了,还帮着官府做了点什么好事,就能抹去你和人私奔的事情,怎么?你的情郎抛下你,不要你了?” 于老夫人接待刘大人前,说让杨氏她们回院子去,顾慈哪里呆的住?尤其是听丫鬟说顾念昨日并没有被人怎么样,而是帮官府解救了很多被拐的孩童和女人,更是气的怒不可遏,埋怨她的奶哥不会找人,一点小事情都做不好。 当初她让奶哥找人的时候是说顾念是大家姑娘,但是做错了事情,家里的老爷要罚她,于是想找人把她关起来,不闻不问,狠狠饿上三天,长长记性。 可没想到顾念不但没被关起来,还做了什么好事。 “好了。”于老夫人呵斥顾慈,“有事说事,不要攀扯来攀扯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顾慈有点小心思,可内宅女子,再恶毒能恶毒到哪里去? “既然你那么委屈,那我们就来看看证据吧。”顾念抬抬下巴,看着顾慈,微微一笑。 这话一出,室内瞬间一静,顾慈心头一慌,想要说话,又强忍了下来,她不相信顾念有什么证据。 杨氏也从外面匆匆的赶来,她和顾慈回了各自的院子,听到丫鬟禀报顾慈和顾念闹了起来,连忙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走到顾慈身边,看着顾念,和颜悦色的道,“小五,不管发什么事情,你总是受了委屈,我们能理解,伯母也心疼你,你刚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可能神智有点不清,我和小慈都不会怪你的,你去休息一下,我们再说,好吗?” 杨氏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慈母的心态,下意识的就想保护顾慈,更何况,她知道顾慈买通车夫的事情。 顾念看着顾慈,这就是有亲人在身边的好处,无论有多大的事情,都会替你扛着,可面前这些人,也是她的亲人啊,一个个却恨不能她消失。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活了那么久的怪物,还在乎这些吗? 她缓缓开口道,“老夫人,国公夫人,我现在很清醒,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有真凭实据,昨日她在马的草料里加了药,我的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惊马了,我惊马之后,顾慈为了诬陷我和人私奔,用了一百两银子买通车夫。” 于老夫人震惊的看着顾慈,杨氏却是笑了,这个小五,可真是脑子拎不清了,以为用这样的小事可以诬陷小慈。 她幽幽道,“你这孩子,就这么看小慈不顺眼吗?” “车夫的确有问题,他弄丢了主子,怕我们责怪,不想承担责任,就捏造谎言,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他确实该打,至于说那一百两银子,你有如何知道的呢?” 杨氏想着顾家内宅是她的天下,接下来要怎么说,还不是随她的意? 顾念没有任何的挫败,她道,“是啊,车夫确实是有问题,至于那银子,如今就在车夫的身上,而给银子给他的人,是顾慈的奶哥。怎么?要让他们来对质吗?” 杨氏一听说是顾慈的奶哥,就越发的笑了,“小五,这次你大概是真的误会了,车夫疏忽职守,推卸责任,污蔑主子,罪大恶极,是伯母没管好家的缘故,我必要给他一个教训,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你真的要叫车夫来跟对质……” 顾念转头看向于老夫人,道,“老夫人,既然伯母说车夫是误会,那么,我们来问问这个人吧。” 杨氏顺着顾念的手指看过去,她进来的急,没有注意到地上还摊了个男人。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点没底,到底小慈还做了什么事情?让顾念这样不依不饶?难道不仅仅是买通车夫? 于老夫人此刻也是累了,她揉了揉额头道,“既然你伯母说是误会,又说要给你个交代,那就算了吧,至于这个人,也用不着问了,无非就是那样。” 她又看想杨氏,“这车夫一家都撵出去,这样的刁奴要不得,以后家里人出个门都要提心吊胆的,你可别心软。” 杨氏点点头,“娘您放心,这种恶仆看,我就不会轻饶。” “老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吧,顾慈不仅仅是买通了车夫诬陷我,其实,她还买通了两个人贩子,先是让我惊马,然后让人贩子埋伏在不远处,拦下马,之后把我抓了去……” 杨氏立马沉下脸来,她还没开口,于老夫人就喝道,“胡说八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买通人贩子?” “她先让马吃了有问题的草料,发作惊马后,然后拦住马劫走我,不想被顺天府的人看到了,他们抓住了歹徒,然后又让我去做卧底,把其他的被拐的人给救了出来,你们以为我真的是自己要去抛头露面的吗?” 顾念眼角眉梢都是冷意,“你们真的以为我是私奔了吧?是不是想和上次一样,过段时间就让我死了?如今我平安归来,证明所谓的私奔根本就是诬陷,你们还是这样对我。 既然,你们都不能替我伸张正义,主持公道,那就上公堂吧。 反正,我是不怕的,我的名声已然是如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届时,顺天府来查此事,顾家背上官司,可别怪我无情,因为,是你们无情在先。” 什么! 于老夫人惊怒交加,杨氏豁然向前一步,指着顾念,反应最大的却是顾慈,她脸色苍白的看着顾念,瑟瑟发抖,“你……你……” 还没说完,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顾念失笑,她知道顾慈不经吓,没想到是这样的。 花厅里顿时乱成一团,杨氏又惊又怒,又怕,她让人把顾念背了出去。 于老夫人也是气。 顾慈如此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起,她气顾慈胡闹,竟然敢这样做,顾念是已经没了名声,还没什么,万一她下次又去对付府里其他的好姑娘呢? 她这是要害死顾家吗? 顾念能这样笃定的说要报官,面前的人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事实了。 她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老大媳妇,你去看看顾慈,这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小五,你累了一天了,受委屈了,你去休息吧,祖母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气的不得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摇晃了下,幸好身边的丫鬟扶了一把。 顾念看着于老夫人,嘲讽的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院子。 …… 一个时辰后,事情尘埃落定。 顾慈的奶哥被打死,奶娘一家被发卖,车夫一家被发卖,那个被抓的歹徒,因为刘大人说过人是要还回去的,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那人说的,反正最后的只到了顾慈的奶哥那里。 至于始作俑者顾慈,她没有收到任何惩罚。 如果禁足三个月,抄写三百遍女戒和家规算惩罚的话,那还是有惩罚的。 因为事关顾慈和顾念两位姑娘的闺誉,对于顾慈的禁足,对外只是宣称顾慈得了急症,会传染,所以不能出门见客。 顾念听到这个结果后,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老夫人就算再怎么气愤,可还是会高举轻放的。 “姑娘。”阿镜愤愤不平的说,“三姑娘做了这样的事情,竟然只是禁足,实在太气人了。” 顾念道,“不用生气,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本就没指望一棍子打死他们,等到外祖母来接我了,以后能不来就不来吧。” 阿镜还是很生气,姑娘受了那么多的苦…… 大家都以为顾念已经接受了老夫人的处置,于是都放松了心情,只是,人总是容易得意忘形。 杨氏如此,顾慈同样如此。 夜深人静的时候,静谧的齐国公府后院,传来了阿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救命啊,姑娘被人推到池塘里拉。” 第32章,对顾家的惩罚以及护国长公主回京 齐国公府因为阿镜的这声哭喊而骚动起来,府里上上下下折腾了一夜。 顾念从池塘里捞上来时已经昏迷过去,嘴唇冻的乌紫。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了一堆身子亏损,惊吓过度劳累过度,风寒,热症等等,开了一堆方子,然后说需要静养等等。 不论顾慈如何的解释她没有推顾念下水,并没有人信她,难道好端端的,顾念会自己跳下水塘吗?这样大冬天的,谁会这么傻? 也不论杨氏如何威严的严令知情的下人们不许讨论这件事情,第二日,顾家五姑娘被三姑娘推入水中的事情不胫而走,并且迅速的朝府外蔓延。 哪个高门的仆人相互之间不会有点联系呢?府与府之间,用着同意家送菜的菜农,在同意个牙婆手上采买过下人的主母,就是车夫,也随着老爷们走动会聚集在一起闲磕牙。 事情最开始并没有传的怎么厉害,后宅隐私哪家还没有一点啊。 可人总有潜在的八卦之心,就会有人喜欢究根结底,推入水中这个只是源头,到了后面,连顾念失踪的消息也被挖了出来。 大家都觉得顾家五姑娘这辈子是被毁了,只是内宅女子出门都少,如何失踪的?失踪去了哪里?又怎么回来的?这些都是问题。 慢慢的,就有人透露是因为隔房的堂姐妒忌妹妹,暗中陷害了妹妹,导致妹妹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了,清白也没了。 只是没想到堂姐偷鸡不成蚀把米,陷害妹妹的同时把自己的婚事也丢了,于是姐姐就更恨妹妹了,失手把妹妹推入水中。 甚至还有人在顺天府尹的口里听了那么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好些人感慨,可惜了一个好好的贵女,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修来一个蛇蝎姐姐,死了倒是一干二净,没死,这辈子也会被姐姐算计到死了。 谣言传的越来越厉害,等到下人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禀报时,杨氏几乎不敢相信。 这些人怎么能够胡乱污蔑小慈?什么陷害妹妹,小慈不过是轻轻推了顾念一下,谁知道顾念就是个纸糊的,一推就倒,好死不死的掉进池塘里了,怪得了小慈吗? 更何况谁会当着府里的下人们的面害人? 一时间,齐国公府被人指指点点,齐国公更是没脸出门,为此对杨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怪她没有管好内宅,约束好下人,让这样的丑事流传了出去。 顾念昏迷了三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黄芪禀了于老夫人,她要搬出府去住。 于老夫人这个时候如何会肯顾念搬离国公府?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顾家是真的苛待了顾念吗? 她带着杨氏到顾念的床前苦口婆心的劝解。 “我如果继续在顾家呆下去,说不定这条小命就没了。这一回没有搭进去,下一回也逃不掉。 我还年轻,不想死。所以,我想搬出去,省的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顾念的这话,让于老夫人脸色黑了下来。 她内心深处是想顾念离开顾府的,有顾念在就浑身不自在,可她为了府里的好名声,只能时不时的接她过来住,哪怕护国长公主不同意,也还是厚着脸皮去接。 她还想让顾念好好的赴宴,以此来打破外面的谣言。 于老夫人就算再不想看到顾念,也不会让她此时离开顾家,她武断的道, “你好好的养病,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小慈那里我会她过来给你道歉的,不要再想着出府的事情,家里不少你吃不少你穿,你还要闹腾什么?” 顾念摇摇头,“闹腾?生死关头绕了两圈,好多事呢,我是都想开了,也不怕了,能活下去我自然是想活,可得分个活法,要是再叫我憋屈着活,该给我的公道不给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那你想如何?”于老夫人沉着脸问。 顾念笑了笑,“顾慈给不给我道歉,我其实是无所谓的,虽然顾慈觉得自己是口吐莲花,一句话就价值万金,甚至比一条人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不需要。” 顾念说到最后是一字一顿,这话让于老夫人顿时想要发作,可想着如今要安抚好顾念,她又深深的忍了下来。 只听顾念又说到,“你问我想如何?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我把受的这些罪都请顾慈依样画葫芦,在自己身上来一遍就可。 先找个人把自己给拐了,然后在破庙里差点被歹人给轻薄,然后杀一两个人,逃回来,再次把自己给拐了,又碰到歹人,然后再池塘里过一遍……等冻昏迷了再捞出来。” 一直未说话,在边上做影形人的杨氏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指着顾念,“你,你这丫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样……这样的歹毒?” 顾念嘲讽的笑了笑,咦了一声,“这不是顾慈对我做的吗?怎么你们都不嫌弃顾慈做人歹毒,我现在只是说了说,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就受不了,骂我歹毒。” 杨氏心中恨极,目光如刀,看着顾念。 “老夫人,你也觉得我歹毒吗?”顾念问道。 于老夫人道,“小五,你这个肯定是不成的,又不是生死仇人,哪里能这样做?” 分明是比生死仇人还要深的仇,如果顾慈念一点点姐妹情谊,也不会这样一再的要害自己。 “我不想一家人坏了情分,所以,我还是住到城外去吧。”顾念说道这顿了下,“如果刘大人家有帖子来,老夫人使人去接我,我肯定会高高兴兴的出席的,否则,在家里闷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 这分明是要挟,让她出去住,她的病很快就好起来,如果不让她出去,她就好不起来。 于老夫人忍着胸口的闷气,可又能如何呢?谁让顾念手上的牌比他们拿的好。 她活了大半辈子,掌控着顾家内宅大半辈子,自己的话就被面前这个‘软弱怂包’的孙女硬是给堵了回来,如今想拿捏一下都不行。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着实让她心里憋着火气。 良久,于老夫人才出生道,“那你可有打算住在哪里?”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寒渗渗的,让人听了莫名的压力和寒气。 不等顾念说话,于老夫人又接着道,“我在寒山寺那边还有一个庄子,你真要不愿意住在府里,那就住到那个庄子上去吧。” 于老夫人话一处,顾念还没什么反应,在一旁的杨氏却是心里乐开怀了。 因为杨氏知道老夫人说的那个庄子是在寒山寺边上,实际上离了有些距离,地处荒凉,旁边是高山密林,经常有野兽出没,庄子也破旧,没怎么整修。 顾念住进去刚好。 以为不住在府里能得了好?其实去庄子上死的更快。 于老夫人一直冷冷的看着顾念,等着她回话。 顾念对着于老夫人虚弱一笑,道, “老夫人,原本我是想着去庙里住一段时间,给府里的人祈福的,只是去庙里住倒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被送进去一样,刚好我娘在寒山寺脚下不是有个庄子吗?要不,我就去那里吧。 一来离寒山寺近,可以沐浴在佛光笼罩之下我好的也快些,同时又可以给府里的人祈福。真是一举两得。” 于老夫人是有心把顾念送到自己那个庄子上去的,可顾念话里话外都是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办,病就不好…… 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于老夫人也一把年纪了,精神自然就跟不上,她也不想折腾下去,摆摆手,无力的答应了顾念住到郡主的陪嫁庄子里去。 “谢谢老夫人恩准,只是孙女还有一事……”顾念道。 “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是都如你的意让你去庄子上住了吗?”于老夫人眼睛一瞪,脸色沉了下来,没好气的道。 顾念道,“我身边的陈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如今年纪大了,精力自然是不行了……所以,我想把她留在府里,让她在府里养老……” 杨氏却道,“小五,你去庄子上身边没个老成的人看着怎么行?陈嬷嬷是你的奶嬷嬷,把你从小看到大的,没人比她更懂得照顾你,怎么能不要她呢?”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氏,“大伯娘,你这么急切的要陈嬷嬷跟着我去,是为了什么……哦,你是关心我对吗?” 杨氏尴尬的笑道,“那是自然。” “谢谢大伯娘关心,唉,陈嬷嬷从我掉到池塘起,就只照看过我一天,你看,如今她就不在院子里……所以,还是留在府里吧,我身边有阿镜和黄芪跟着就行了。” 杨氏并不知道黄芪是萧越安排进府的,还以为能拿捏黄芪,听到顾念要带黄芪在身边,也就没在纠缠陈嬷嬷的事情。 陈嬷嬷听说顾念不带她去庄上,顿时急了,“姑娘,你是嬷嬷奶大的,如今嬷嬷老了,用不上了,就要丢下我不管吗?” 她没想到原来那样依赖她的顾念说赶她走,就赶她走,一点情面都不讲。 顾念看了眼黄芪,黄芪立马上去劝慰陈嬷嬷, “嬷嬷,姑娘去庄子上,离府里有点远,你家媳妇不是要做月子了吗?刚好你可以在家帮着带孙儿呀,劳累了一辈子,也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在家做个老太太多好。” 黄芪不说还好,黄芪一说,陈嬷嬷立时推了她一把,道, “姑娘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再依赖我不过了,你这个小蹄子来了,姑娘就不要我了,说,是不是你唆使姑娘这么做的。” 黄芪被她推了个趔趄,顾念抿了抿唇,看着陈嬷嬷,叹了口气, “嬷嬷,你不是常说你的大孙子是读书的好料子吗?你就不想他将来能中秀才,中举,乃至做官?如今,你家去,我做主把你家的奴籍都消了,将来你孙儿科举不是很好?总比世代做奴才好吧?” 这对陈嬷嬷是个大诱惑,她很想答应,可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呢,如果现在离开顾念身边,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姑娘,奶娘从你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照顾你……”她边说边比划着,说的涕泗横流,深情动人。 “嬷嬷,你的恩情我都记得,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阿镜,把账本拿上来……”顾念打断了陈嬷嬷的话,脸色暗了下来。 阿镜把早就抱在手上的账本递给顾念,顾念接过,翻了翻,道,“我要搬出去了,自然是要盘点下东西,可我看了看账册,上头也没写几笔帐,对来对去,也对不上……” 陈嬷嬷听了,顿时“哎哟,姑娘这话,奶娘可就担待不起了,奴婢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可是小心再小心,担着一百二十个心在办差,恨不能把心掏给姑娘,这帐,绝不会有差错。” 她见顾念没说话,以为听进去了,自顾自说道, “姑娘年纪小,兴许是不知道,虽说姑娘不上街,可这房里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都要添置,衣裳鞋袜不用花钱,可这茶叶,熏香,瓜果点心,这些得花钱买,还有些针头线脑的,嬷嬷还贴补了不少呢。” “嬷嬷,这你就错了吧?嬷嬷,姑娘用茶叶,熏香,胭脂水粉那都是从金陵带足足的,还有瓜果点心,姑娘出事前,府里面子情还是做足了的,这些都送了过来。还有针头线脑,姑娘什么时候可怜到你贴补了? 嬷嬷一个月的月例是多少?贴补了姑娘多少?您说说看……” 顾念听了简直想发笑,她已经可怜到要自己的奶娘贴补过日子的了? 陈嬷嬷丝毫没有被戳破谎言的惊慌,她道, “你这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说这不要钱,那个府里供,这些东西是平白无故,自己长脚就到姑娘这院子里来的? 没有钱,谁帮你送?没有钱,谁愿意帮你跑腿?你说姑娘出事前府里做足了面子,那都是嬷嬷我去打点来的。” “你看,这段时间我不在,府里是怎么对待姑娘的?那都是没打点的原因。” “阿镜,你去各院查查,从咱们第一天到顾家开始,有多少人送东西到咱们院子里来,都是谁送的,等会,你就把这些人带到我面前来。” 顾念打断了正说的滔滔不绝的陈嬷嬷的话,又和颜悦色的道, “这段时间真是委屈嬷嬷了,要卑躬屈膝的和府里的人打交道,还要贴补我,多委屈啊,正好,放您出去,皆大欢喜,虽然我会有段时间不适应,可嬷嬷总有不能照顾我的一天……” 陈嬷嬷没想到十几年来对账务混不上心的顾念今日会这样计较,这次回来的时间没有多长,要查肯定能查到,如果真的把这些人全都叫过来,她可就……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她把钱财补上,可她一定要留在姑娘的身边。 她跪在地上,大冬天的,屋子里炭盆也没个,地板硬硬的,一会膝盖就疼得钻心,额头上的汗不断的流下来,她不敢动。 “奶娘,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受了谁的指使?”顾念幽幽问道,声音里满是落寞。 “没有……没,没有。”陈嬷嬷心头一凉,忙矢口否认,“奶娘奶大你,你就是我亲生的女儿一样,对你一片忠心,怎么会有别人指使?姑娘,你可不要相信别人的污蔑之词。” 她下意识的看了黄芪一眼,到如今,她还是以为黄芪为了挤走她,在顾念面前作妖了。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顾念慢悠悠的道, “那就让我来猜猜?大房的?大伯娘?顾慈?你是府里的家生子,你的家人都在长房做事,你前段时间根本不是去看侄儿…… 你一直都在家里窝着……” 陈嬷嬷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惊慌,“姑娘,你可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我……” “我也不想冤枉你,钱财你贪了,也就贪了,就当买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看,可你不能害我,要不要去请你隔壁邻居来对质? 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如果不说实话,那我们就上公堂,我相信,你不只在我这里贪了钱,还有很多的实物,要我派人去你那里搜吗?” 顾念每说一句,陈嬷嬷脸色白一分,瑟瑟发抖。 “姑娘,姑娘,嬷嬷错了,嬷嬷不该偷懒,害你被贼人掳走,求姑娘别撵走我,求姑娘给我留条活路。” 阿镜一脸不忍,她到底和陈嬷嬷相处了很长时间,黄芪却是新来的,她‘呸’了一声, “谁不给你留活路了?姑娘本也没说什么,体谅你老了,放你回家养老,还消除你的奴籍,你有什么不足?” “你身上一直带着的那个香囊是谁给你的?”黄芪早在见到陈嬷嬷的第一眼起,就盯上她了,陈嬷嬷身上一直戴着一个香囊,里面虽然装的不是毒药,可是却是药引,能够引发牵机发作的药引。 如果陈嬷嬷不是下毒的人,那也是帮凶。 陈嬷嬷捂着香囊,道,“这个香囊我一直戴着,里面不过是些安神的药草……” 黄芪嗤笑了声,“我又没说里面有什么,只是问你香囊谁给你做的,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陈嬷嬷见瞒不住,咬了咬牙道,“这个香囊是三姑娘给奴婢的。” 顾念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冷冷的看着陈嬷嬷。 那双眼睛犀利又冷凝,嘴角还勾了勾,带着几分嘲讽睥睨。 陈嬷嬷一开始还能坚持,后来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紧张,最终坚持不下去了。 “小姐,我说,我说就是。” 顾念冷哼,“说吧。” “这个香囊,是国公夫人给奴婢的,她过段时间就会换一模一样新的给我。”陈嬷嬷崩不住,说了出来。 顾念还是不信,杨氏可能不待见她,但是绝对不会要她的性命,她看了眼陈嬷嬷,知道陈嬷嬷是块硬骨头,竟然先抛个不可能的顾慈出来,然后又抛个可能的杨氏出来,以为她这样就信了。 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陈嬷嬷如此的忠心耿耿? 她忽然就不想追究下去了,反正黄芪已经在给她配药,那她就玩一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好了。 今日这样问过陈嬷嬷,她不信陈嬷嬷不和那人联系,只要派人盯死了陈嬷嬷,总能够发现蛛丝马迹的。 她勾了勾唇角,“嬷嬷,你的帐对不上,实在难办,过段时间外祖母就要来接我了,到时候她问起来,你也交不了差,要不,我给你点时间,你想个法子把这账目填上? 你知道的,我向来对这些都不怎么上心的。“ 阿镜错愕的看着顾念,姑娘变脸变的这么顺溜,她竟然就放过了陈嬷嬷……那个香囊,有什么猫腻? 陈嬷嬷同样错愕,猛然抬头,“姑娘的意思,只要奴婢把这亏空填上了,姑娘就不追究?什么都不追究?” 她死死的盯着顾念的脸,想看出点端倪来,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顾念懒懒的道,“是的,毕竟你照看我十几年,我还没那么冷血。” 陈嬷嬷心下一松,只要不问香囊的事情,什么都好说。 “奴婢谢过姑娘的恩典,奴婢保证在三日之内把这事给平了,然后就回家养老。” 投桃报李,陈嬷嬷也松口,回家养老去了。 她爬了起来,膝盖麻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阿镜瞪着她消失的背影,“姑娘,你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陈嬷嬷?都查到这份上了,如何还赏她这个脸面?就应该把她发卖了。” “卖了她?那不是太便宜她了。”顾念淡淡的道,“黄芪,你给王爷写信,借几个人使使?” 黄芪苦笑,姑娘这是越来越顺溜了…… 萧越收到黄芪的信时,他的随从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看到说顾念想要人时,他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每次收到关于她的信件就变的愉悦是因为什么,他从来都是一个心性坚忍狠厉的人,从来没有过这样柔情百结的时候,不过,他目前很享受这样的愉悦。 不过,得到的信息越多,他也越看不透顾念的情绪和矛盾之处了。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有,想到要见她,心顿时变的有些难耐了。 “随便包下就好,整合一下人手,回京去。”他放下手中的信件,吩咐身边的随从白影。 “王爷,您这伤秦先生可说了,要修养十天半月才行……”白影迟疑的说到。 萧越不耐烦道,“死不了,让你去你就去。”他冷冷的睨了眼白影。 * 京中的顾念‘病’了十几天,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一好,她就着手搬到京郊外的庄子上去。 不过,没等她搬到庄子上去,就先有人上门来了。 护国长公主回京了。 这日,于老夫人见顾念要搬去庄子上,正在敲打她,外面管家脚步慌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老夫人……公主……公主来了。” 于老夫人站了起来,连忙问到,“哪位公主?” “长公主……” 于老夫人以为是京中哪位长公主来府里拜访,没想到管家后面接着道,“护国长公主……” 顾念听说护国长公主来了,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外祖母定然是派人来接她去金陵的,没想到她老人家竟然上京来了。 等看到于老夫人铁青的脸色,顿时相信这是真的了。 她睁大眼睛,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外祖母时很激动,于老夫人刚到门口,迎面碰上要进来的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看也没看于老夫人一眼,目光一下就定在了顾念的身上。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哪里,嘴角噙着笑,好像在揣摩旁人的心意,又好像是经历过了无数苦难沉淀下来,刻进骨子里的安静。 这让看惯了顾念跳脱活泼的长公主很不适应。 她伸开手,轻声的唤到,“念念。” 顾念的眼睛有些酸,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和暗哑,朝着护国长公主喊了一声‘外祖母’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知道不能哭,不该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也知道这可能是心底深处那个‘小顾念’对护国长公主的依恋。 可是她除了护国长公主没人可以哭,这个老人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爱,她能够感受到她满满的爱意。 护国长公主被顾念的眼泪给弄懵了,从前她的小念念都是如同小牛犊一样,笑容满面的扑到她怀里来的。 “别哭,别哭,受了什么委屈,跟外祖母说。” 顾念想说,想说她受尽了几辈子的苦楚,想说在顾家受到的一切,想说的太多太多。 她抹抹眼泪,道,“很久不见外祖母,想你了。” 她搂着顾念,对于老夫人道,“本宫回京了,自然是要把念念接到我身边的,你们,没意见吧?” 于老夫人在看到护国长公主那瞬间就懵了,她没想到过护国长公主会回京,想当初郡主成亲的时候,也只是她的嗣兄送亲,护国长公主没有露面…… “小五,你和公主去小住几天吧,可不能无法无天,要知道分寸。”于老夫人告诫顾念。 护国长公主也不和她歪缠,牵着顾念就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回过头看着于老夫人,阴森道,“我的外孙女,她就是天捅破了,我也能帮她描补,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不说于老夫人在护国长公主和顾念走后,如何的失态,护国长公主带着顾念出了顾家,就上了一架华丽精致的八宝车。 一上车,护国长公主就将顾念搂到怀里,连声说,“我的念念瘦了。” 顾念笑嘻嘻的说,“是长大了。” 护国长公主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感慨道,“一转眼,念念就长这么大了,都是大姑娘了,这次回来,就把你和你表哥的婚事给办了吧。” 顾念僵硬了下,笑着点点头。 跟在顾念身边的阿镜早就忍耐不住了,想要把顾念这么久受的委屈都说给长公主听,只见她怯怯的挪了过去,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和顾念受的苦楚一古脑的倒了出来。 “公主,府上的人都不喜欢我们姑娘,处处难为她,送的东西别人挑剩的,更可恶的是府里的三姑娘,买通了贼人,把姑娘和我拐走,要不是姑娘厉害,我们早就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公主您了。” 护国长公主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女儿和外孙女,她白发送黑发人,满腔的爱都给了外孙女,她不舍得顾念受一丁点委屈,否则哪里会女儿一过世,就把外孙女强行抱过去抚养。 她以为顾家怎么都是外孙女的父族,将来她去了,外孙女终究是要靠父族的,哪里想得到她的念念竟然在顾家受尽了委屈和磨难。 听闻外孙女这么久一直受到如此对待,一时怒极,恨不能回转顾家去把顾家的人通通都杀了才能解心头恨。 阿镜委屈了这么久,长公主不像舅爷,是真的把顾念捧在手心里疼,她把所有的都说给长公主听。 护国长公主紧紧的捏着手,听顾念在顾家如何的受委屈,被拐后又如何的逃出来,回家又如何受到于老夫人等人的慢待,如何一个人挺过来的。 她想到顾念寄回去的书信,还有每次从顾家回金陵都说自己一切安好,顿时觉得心都碎了。 哪里好了,哪里好了?她顿时怒从中来,想到她的嗣子也是一再的和她说顾念在顾家过的好,府上人人都尊敬她如何如何。 她这是好吗?好到被人欺辱一句话也不抱怨?长公主知道顾念的性子,最活泼不过的人,也最心善。 阿镜说了一路,等马车到了安远侯府的时候,见到护国长公主的嗣子,安远侯的时候,护国长公主怒气到达了顶点。 护国长公主只有顾念的母亲静宁郡主一个女儿,当初她也是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的巾帼女子,生了静宁郡主后,大概是伤了身子,再没有生育。 偏偏老安远侯爱极了护国长公主,不肯近旁的女子身,于是夫妻俩就在安远侯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 现任安远侯五岁时到了护国长公主身边,父母双亡,上头还有一个哥哥。 护国长公主去金陵时,安远侯一家开始是跟着一起去了金陵,到了静宁郡主与顾三爷成亲时,为了让两兄妹守望相助,护国长公主就把安远侯一家赶回了京城。 护国长公主的马车到了安远侯府,安远侯夫妇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安远侯,长公主更是火冒三丈。 好一个与家中姐妹相处甚好。 好一个顾家上下都待她很好。 她问过阿镜,自从顾念出事后,安远侯夫妇就没出现过。 当初是怎么与他们夫妻俩说的,他们又是如何答应她的?护国长公主怒极,下了马车,看都不看安远侯一眼,径直进了大门。 安远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远侯夫人推了进去,一进到内堂,看到的是母亲冷冰冰的脸。 安远侯不明所以,当下心头一凛,虽然护国长公主性子比较硬,但从他到她身边起,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除非是发生了很大的大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是顾念出了什么事? 他知道顾念如今是嗣母的心头肉,正当他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护国长公主讥讽道, “你如今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翅膀硬了,连我都敷衍了是吗?” 安远侯虽然是嗣子,可护国长公主意向对他很好,何曾如此冷漠的说过他?“母亲,何出此言?” 护国长公主实在大怒,外人欺负顾念也就罢了,可安远侯是她的舅舅,以后还是她的公爹,却对顾念不闻不问,实在让她寒心。 他明明知道她是多么疼爱顾念,却根本不在意顾念的死活。 “你从五岁到我身边,我和你父亲手把手的教你一切,如今我还在,你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我知道你们夫妻不喜欢念念,怪我强硬的把她和轩儿的婚事定了下来。 你在外面威风八面,人人都要喊你一声安远侯的时候,可想过念念?这么多年,除了轩儿的婚事,我可亏待过你半分?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念念在顾家受了多少委屈?还差点丢了命,你在做什么?” 安远侯只觉得脑子一懵,“差点丢了命。”他确实是不太喜欢顾念,觉得她太过娇气,可既然定下了婚事,他也没想改变。 顾念在京城的时候,他确实是很少去看她,可每次见到顾念的时候,她都说很好啊。 顾念在顾家就变的安静很多,比在金陵也懂事多了,他还觉得嗣母太过宠爱顾念,觉得她在顾家呆着更好。 只是,差点丢了命是怎么回事? 护国长公主到底上了年纪,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如今只觉得心中一阵疲惫,见安远侯诚惶诚恐的,淡淡的道, “如今念念没事,我饶你一次,也不想念念将来在府里难过,只是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顾家,我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的,你到时候不要说什么。” 说完,赶了安远侯出去,拉着顾念进了内室休息。 安远侯站在门外,怔楞了片刻,问一直鹌鹑一样缩在他身边的安远侯夫人,“我让你去看念念,你去看过没有?顾家到底怎么念念了?” 安远侯夫人撇撇嘴,她不喜欢静宁,更不喜欢静宁生的女儿,当初护国长公主一定要定下和轩儿的婚事,她反抗不了,可想让她对顾念好,那不可能。 轩儿是她一生的心血,一生的希望,护国长公主竟然把顾念塞给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那是能配公主的人!顾念那个草包,如何能配做她的儿媳妇? 可恨的是,儿子竟然还很喜欢顾念。 她凉凉的道, “母亲说我们不关心念念,她自己还不是不关心?她要关心,念念发生什么事情她会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说我们? 当初静宁出事也怪我们,如今顾念出事,还怪我们?现在好了,她回京了,就把顾念搂在怀里过吧。” 安远侯,“你给我闭嘴。让你去看看念念,你去看过几次?” 他虽然是顾念没有血缘的舅舅,可到底他以后承继的周家的香火,是顾念的亲人,再怎么样,外头体面肯定要顾的。 可偏偏现在顾念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怪嗣母生气。 护国长公主到了内室,就将顾念搂到怀里,心中复杂万分,女儿离世,她就剩外孙女这一个亲人了。 她强硬了一辈子,只哭过两回,一回是老安远侯去世,一回是女儿静宁去世。 如今,她一时有些哽咽,拍着顾念的背道,“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就不和外祖母说?” 顾念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眼,她无法解释,她虽然中毒丢了些记忆,可知道从前顾念不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总要等她弄明白了才好告诉外祖母。 “没事的,人总是在挫折中长大的,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外祖母也在身边,以后再没谁敢欺负我了。” 顾念抹抹眼泪说到。 边上苏嬷嬷也上来劝阻,“殿下,姑娘说的是,她也不能靠你一辈子,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经验的。” 护国长公主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这样,简直就是在挖我的心啊,都是我大意了。” “外祖母,你过的好吗?”顾念怕护国长公主一直纠结这个不好的话题,转移话题到。 护国长公主连声道,“你还不知道我,自然是极好的,只要你这个小乖乖好,外祖母就好。” 那边安远侯派安远侯夫人去打听顾念的事情,想想不放心,又亲自出门去,只是等到他打听清楚之后,差点晕了过去,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上几分。 他没想到顾家会如此行事,怪不得嗣母生了那么样大气。 他始终觉得头顶悬了一把剑,随时都会砸下来,而安远侯夫人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却是一直徘徊在退亲不退亲的之间摇摆不定,但一想到护国长公主那张脸,她又不敢说。 顾念如今这样,更加不能做她的儿媳妇了,她一直想找机会说这件事情,终于,被她找到了个机会。 第33章,我不会和顾念退亲 护国长公主是奉旨进京,回京后自然要去宫里拜见皇上。 虽然在她回京当天永平帝下了口谕,让她休息好了再进宫去,但哪里真的能休息的舒舒服服了之后再进宫呢? 护国长公主第二日就进宫求见皇上了。 宫中养心殿内,永平帝正在看萧越传回来的谍报,外面小太监来报说护国长公主求见,他连忙让于公公去迎一迎,之后想了想,自己站起来亲自去了门口。 永平帝对于护国长公主还是十分有感情的,当年他只是一个透明小皇子,如果不是护国长公主护着他俩母子,他哪里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 “见过陛下。”护国长公主没想到皇帝会亲自迎出来,见到他后,连忙屈膝要向皇帝行礼,永平帝一把扶助了她,“长姐,不必如此,我们姐弟间不需要这些俗礼。” 护国长公主笑了笑,帝王恩宠的时候可以说这些是俗礼,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这些可都是致命的把柄。 不过,她还是顺势站直了身体,她比皇上大很多岁,虽已年近花甲,但一直住在金陵这样的宜居之处,身体保养的很好,她的一举一动都展现出了皇家公主所有的端庄大气。 “不是让人给长姐传了话,让你休息好再进宫吗?”永平帝搀着护国长公主进了内殿,笑着说道。 护国长公主道,“我身体很好,休息一天就够了,谢皇上恩典。” 两人诉说了一番将近二十年不见的离别之情,说到动情处两人眼中都含着泪花。 “长姐,以后你就留在京中不要再去金陵了,否则想要见你一面都难。” 如果是从前也许永平帝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一个年纪大了,另外他的帝位已经很稳当,一切都在掌握中。 “暂时是不去了,怎么也要等静宁的女儿成婚后再说了。”护国长公主道。 “静宁的女儿?齐国公姑娘?她已经订亲了?”永平帝问道。 护国长公主见皇上知道,点点头,一连笑意的道,“正是,早几年就定下了,是我那孙儿。” 永平帝目光闪了闪,想道萧越对顾家五姑娘的关注,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定亲了,就不再做考虑了,反正天下好姑娘多的是。 两人说了很久的话,护国长公主再出来的时候还是永平帝亲自扶上撵车的。 不管皇帝是作秀还是什么,京中各高门都明白了护国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帝位一直没有动摇过,哪怕她一直偏居金陵。 坐在回程马车里,护国长公主看着渐渐远去,巍峨的皇宫,冷笑了数声。 天家无亲情,她比谁都清楚,有的只是算计。 当年那么多兄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算计她的丈夫,害她未到中年就守寡,如今这个弟弟礼遇她,不过是因为她识趣,连将来续香火的儿子都是别家过继而来的。 那些兄弟算计她,那她就让他们都去地下陪她的丈夫。 护国长公主回到安远侯后,还没坐定,就问身边的大丫鬟,“念念在做什么?” 丫头碧萝抿了抿唇,回到,“姑娘在背医书呢。” 护国长公主放下茶盏,心里一酸,自己这个孙女是被吓怕了。 事实上顾念是真的吓怕了,所以她要先有自保的功夫才行,毕竟身边的人再厉害,也会有落单的时候。 她绝对不能束手待毙,决不! 她原本还想跟黄芪学武的,但失望的是黄芪说她年岁已长,根骨已定,习武很难再有突破。 于是,她只能跟着黄芪学一些普通的拳脚,以及医经。 护国长公主站在远门看到顾念认真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酸,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顾家竟然敢这样对待她。 顾家的帐慢慢来算,猫抓老鼠,总是慢慢的戏弄够了才会来最后一击。 顾家就是那只老鼠,虽然一下子弄垮了心头很爽,可慢慢的让他们垮下去,最后求他们最看不上的人,那样才好。 “殿下,姑娘那个丫鬟不似出自医药之家,倒象个护卫。”苏嬷嬷低声的说道。 护国长公主点点头,说是游方郎中的女儿,可身姿挺拔,眼神灵活,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坚毅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你让赵大去查查。”护国长公主吩咐道。 她也没进去打扰顾念,带着丫鬟婆子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 顾念在护国长公主进宫去后没什么事情于是就拿着医书看了起来,活到老,学到老,既然功夫不能学,那就学点旁门左道来自保也不错。 “姑娘,姑娘。”阿镜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到了顾念的面前,“大姑奶奶回来了,公主让姑娘过去呢。” 听到大姑奶奶,顾念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大表姐周语纾,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大表姐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就想往外冲,却被阿镜给拉住了,“姑娘,衣服还没换呢。” 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确实是不能见客,好在阿镜还是很靠谱的,利落的从箱笼里找出衣服,在黄芪的帮助下快速把顾念上下打点好。 一路匆匆,进了护国长公主的院子,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哭声,她掀开帘子进去,就见一个华服女子正趴在外祖母膝盖上哭。 护国长公主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拿着帕子抹泪。 安远侯夫人站在边上,不断的用帕子按眼角,心里酸溜溜的,长女不过在婆母膝下养了几年,就这样依赖她,好几年了,这也是母女俩第一次见面啊。 听到丫鬟说表姑娘来了,趴在护国长公主膝上的女子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未干,看着顾念笑道, “这是念念,来,我们许久不见了,快来给我看看。” 顾念上前一步,见礼道,“见过大姐姐。” 周语纾仔细打量着顾念,她已经六七年没见过这个表妹,印象里表妹是个活泼调皮的姑娘,可眼前却是个举止大方得体的大姑娘。 她笑了笑,对护国长公主道,“没想到几年不见,表妹越来越漂亮了,这要在外面,我可认不出来。” 她在和护国长公主说笑的时候,顾念也在打量这个表姐,穿着打扮都带着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只是眉宇间却有几分舒展不开。 周语纾嫁的是平阳侯世子,当初上门提亲的人很多,而平阳侯世子门第不是最高的,却是最用心的一个。 他在安远侯府门口的石狮子跟前一站就是三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到了第三天,站的是眼下都是乌青,嘴唇的皮都皱了起来,这才打动周语纾,愿意嫁过去。 在顾念收集到的消息里,两人婚后的生活是好的蜜里调油,周语纾过门不到一年就怀孕,隔年生了侯府的嫡长孙,再隔年又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平阳侯世子是个有抱负的,不愿意固守家族的余荫,竟然奏请了皇上,愿意去地方上历练,周语纾也跟着一起去了。 按理说,他们俩个应该好好的啊,怎么大表姐看起来很不开心? 祖孙俩叙旧后,护国长公主拉着周语纾的手道,“这几年你跟着姑爷在外面,每次来的信都说很好,事事顺心,祖母问你,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周语纾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强笑道,“自然是很好的。” 护国长公主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道,“你连祖母也瞒着吗?我当初曾和你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家,过的随心所欲些无妨,你不要以为祖母不能给你撑腰,你们姐妹几个,就算把天捅破了,祖母也是能帮你们描补的。” 周语纾睫毛微微动了动,低下头颤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日子,过的是好,还是不好。” 顾念本想着这是周语纾的私事,她不好在边上听着,而且安远侯夫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于是起身想出去。 护国长公主却拦住了她,“你坐下听,你总要知道外面的事情,而且,以后这个家你还要当着。” 安远侯夫人听后心顿时一沉,从前长公主在金陵,她在京城,虽然头上有婆婆,但等于没婆婆,管家理事,内宅的人都听她的,外面应酬也都是她。 如今顾念还没嫁进来,长公主就说家以后让她当,那自己怎么办? 周语纾疲惫的靠在护国长公主身上,“世子纳了一个妾,才高貌美,是一个知府家的庶女。想让我效法娥皇女英。” 护国长公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这几年他在地方上,上上下下都打点的很好,已经是三年卓异了,也算是个难得的肯干事的,他以为回京,就妥妥的能够升官了?” 安远侯夫人听了,却道,“如今孩子都大了,正是需要教导的时候,正好,那个妾来了,让他侍候姑爷,你可以腾出手来教导孩子们。” 周语纾咬着唇,顾念在边上看着安远侯夫人,一口气闷在胸口,简直要吐出血来。 护国长公主厉声打断安远侯夫人,“是吗?你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那轩儿他们嫁的嫁,娶的也该娶了,是不是我也要给侯爷赐两个婢女过去?” 安远侯夫人顿时紧闭着嘴巴,她做姑娘的时候并不是家里受宠的女儿,上有能干的长姐,下有贤淑的妹妹,可她们再能干,也没有她嫁的好。 安远侯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妻子,不要说妾了,连个红袖添香的丫鬟都没有过。 姐妹们回去还要带着庶子女,而她只要带亲生的就好。 护国长公主真的要送两个婢女给侯爷,侯爷肯定会收下的。 周语纾眼睛一热,抬起头来,满眼哀伤,痛楚,哽着声音道,“祖母,你最厉害,你能不能开导我一下,让我……贤惠。” 她捏着帕子捂住脸, “我也是学三从四德长大的,也知道‘妒’字要不得,母亲说的是,我和世子成亲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两个了,正妻的位置站的牢牢的,我是该放手打理家务了。 他纳了谁,宠了谁,天下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就算那个妾才高貌美又如何?色衰而爱驰,将来总是会有新人的…… 可是,我这心里,就是难过的不得了,好像有人用刀子捅我的心一样, 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就是难过。 祖母……” 周语纾眼角的泪水一路流了下来,仿佛要把所有的哀伤都哭出来,流出来。 护国长公主搂着她,也不劝她,就是让她哭,能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才有办法解决。 顾念在一边心里酸得不行,男人三妻四妾,她活了那么多辈子,见过那么多,可周语纾的哭声让她心情郁结到了极点。 她看了看同样在抹泪的安远侯夫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劝着让她给丈夫纳妾的,将来和表哥成婚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那你是想和平阳侯世子一直过下去吗?你可以逃避一时,逃避不了一世。这次,你可以借着回京打点,眼不见为净,可将来,你们还是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护国长公主说道。 周语纾听了后身子一抖,打了个寒噤,凄凉一笑,“祖母,你不知道,那个妾进门那天起,我就没有让他进过我的院子,我死的心都有了,白绫都已经扔到了梁上,如果不是两个孩子,我已经见不到你了。 让我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那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那你有什么打算?要是我把那个妾打发了呢?”护国长公主慢吞吞的道。 “平阳侯世子说的好听是上进,说的难听就是热衷于官场,他当初在家门口站了三天求娶你,也许是真的喜欢你,可你并没有他的官场重要,他也以为我真的是失势了,才在熬了几年以后原形毕露。 但我现在已经回京了,我若出手打发了那个妾,或者逼迫他从此以后再也不纳妾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还想更进一步。”护国长公主解释道。 周语纾愕然的看着护国长公主,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垂头沉思了好大一会,才迟疑的看着护国长公主道, “祖母,就算没有现在这个,将来再没有别人,我和他,也回不到从前。我知道,是我不贤惠。” 护国长公主拉着周语纾的手,道,“日子,总是你在过,不管你怎么做,祖母总是支持你的,将来,你和念念他们守望相助,总能越过越好。 你如果真的不想过下去,回家来,轩儿,念念还会不养你吗?你自己想好,到底要如何办。”护国长公主看着顾念道。 顾念红了红脸,她还没嫁进来啊…… 周语纾垂首道,“孙女不孝,不但小时候吵您,如今大了,还是闹的您不安生。” “傻丫头。”护国长公主听得只是笑。周语纾也是她膝下长大的,美丽大方,聪明能干,她如何不喜欢? 遇到了她一辈子的大事,她怎么能不出把力? 周语纾在护国长公主那里说了一会话,见护国长公主面露疲劳,起身告辞,护国长公主也是真的累了,于是摆摆手道, “你回来了,就住在家里吧,两个孩子你派人去接来,就说我还没见过呢。” 周语纾也是一阵羞愧,本来她应该带着孩子一起上门的,但光顾着自己的委屈了,她连忙派人去接了两个孩子过来,然后和安远侯夫人去了正院。 一进门,安远侯夫人道,“你可别听你祖母的,你真要和姑爷和离,还能嫁个比他更好的吗?二嫁可不是初嫁,还能挑挑拣拣,你也不年轻了。你不想想别的,就想想两个孩子,他们没有母亲,将来难道让他们在后娘手下过日子吗?” 周语纾整个人傻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安远侯夫人,脱口而出,“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安远侯夫人哭了起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管你怎么样吗?我是你的亲娘,还会害你吗?” 周语纾气的浑身发抖,她还没说要怎么样呢,亲娘就这样的态度。 “你祖母什么的顾着那个顾念,如果不是她一定要给轩儿定下顾念,轩儿如何会到现在还没成亲,连个房里人都不要。 你知不知道,顾念前次被人拐卖了,又被她给逃了回来,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咱们家的儿媳妇? 我要和你祖母说,一定要退亲才行,我愿意养她一辈子,只要她不做我的儿媳妇。” 安远侯夫人哭的伤心,痛苦,她的儿子那样好,怎么能娶顾念这个没有清白的草包?绝对不行。 周语纾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安远侯夫人,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问道,“你说念念被人拐了,又自己逃了出来?那她有没有受伤?你怎么知道的?” 安远侯夫人道,“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受伤?肯定没受伤,看那样子,她不是好好的吗?” 周语纾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安远侯夫人,她知道母亲不愿意顾念给自己做儿媳妇,可如今亲已经定下来了,不接受也要接受,再说,在她看来,顾念挺好的,比姨母家的几个姑娘好多了。 难得的是弟弟也喜欢。 周语纾虽然与安远侯夫人许久未见,刚才安远侯夫人又那样说了一通,可到底是亲母女,两人说了一会,态度又都好了起来。 这天晚上,等到安远侯回来后,周语纾的两个孩子也接了过来。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可惜的是安远侯世子周玉轩在京城东山学院求学,还未回京。 本来热热闹闹的正吃着饭,安远侯夫人见到女儿十分高兴,于是多喝了几杯,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少了几分刻薄。 她端起酒杯,道,“娘,媳妇以前没有在您身边服侍您,您可别怪我。” 护国长公主心情也不错,笑着回到, “娶媳妇回来难道就是服侍自己的吗?那要丫头婆子做什么?以后咱们家的规矩就是要体谅媳妇,那些繁文缛节,能不要就不要吧,媳妇们嫁过来前也是家里金樽玉贵的娇小姐。” 安远侯连声附和,安远侯夫人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什么,她道, “娘,念念她被拐了,我们都知道了,虽然,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轩儿就是我的命根子,能不能……能不能……” 护国长公主听了,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犀利的看着安远侯夫人,席上的气氛顿时就变的凝滞起来。 安远侯呵斥道,“多喝了两口,就胡言乱语起来,来人,扶夫人下去休息。” “让她说。”护国长公主沉声道,声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周语纾连忙打岔,吩咐两个孩子,“去给你们曾外祖母敬酒。要说吉祥话。” 安远侯夫人站了起来,道,“说就说,顾念这样的人,还能做我们的儿媳妇吗?我要退亲。顾念是您的外孙女,难道轩儿就不是您的孙子吗?将来侍奉您的是谁?将来给您承继香火的人是谁?将来给您捧盆的人是谁?您怎么就这么偏心……把这样一个女人塞给轩儿……” 安远侯忍无可忍,嘴唇都颤抖了,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胡言乱语什么?” 护国长公主沉默的看着安远侯夫人,似笑非笑的对安远侯道,“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安远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的脸一直红道脖子根,“娘,我会好好的管教她的。您消消气。她是一时糊涂。” 安远侯夫人此刻却无比的清醒,机会只有一次,反正已经说出口,如果不豁出去的话,将来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是不是糊涂,护国长公主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她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抬头看见顾念正抿着唇坐在那里,眼圈红的厉害,极力的忍住了泪水。 长公主忍不住难过起来,现在她身体还健朗,这些人就这样的嫌弃她,一旦等她不在了,将来女婿再续弦,那她的念念该怎么办呢? 安远侯夫人是看不到长公主的难过的,她只想把亲退了,给自己的儿子聘高门女子,就算是妹妹家的女儿也比顾念要贤淑。 安远侯看到长公主的脸色,一颗心突突的跳,“你给我闭嘴。” 从小到大,嗣父母对他是真的好,把他从狼窝一样的族里救了出来,给他荣光,他是真的想要报答嗣母,他娶妻子进门后,就已经明白的说过,将来的世子肯定是要娶静宁妹妹的孩子的,当初她答应的好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大概人就是这样的善变,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心里的感激,感动就越来越少了,她就对当初的那个许诺不是那么满意了。 护国长公主看到安远侯夫人那张扭曲的脸,忽然不难过了,她竟然笑着道,“你觉得我的念念配不上你的儿子,那你觉得谁配的上?” 安远侯夫人抿着唇,倔强的道,“谁都比她好,至少那些女孩没有被拐卖过。是清清白白的。” “外祖母,算了吧。”顾念轻声的说到。 护国长公主招手把顾念唤到跟前,笑着道,“你说轩儿也是我的孙儿,不错,从前,是我想差了,我以为亲上加亲自然是好的,再加上侯爷也是答应的,我就忽略了你的意见。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是最难的,你既然不喜欢念念,那你就去找你喜欢的。” 安远侯还没有回过神来,安远侯夫人却面带喜气,“你,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也不想念念将来夹在你我之间为难,这们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安远侯脸色煞白,他声音哽咽的道,“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她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的。你知道的,轩儿是很喜欢念念的。” 护国长公主却道,“我知道轩儿喜欢念念,可他娘不喜欢,将心比心,如果是语纾和语芳,你肯定也不会同意嫁过来的。轩儿再喜欢又如何,总不能为了念念不要他娘吧。” 安远侯连忙看向顾念,“念念,你知道,你舅母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会知道错的。” 护国长公主重重的打断安远侯的话, “她知不知道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错了。我想把念念嫁进来,是想让你们照顾我这唯一一点的血脉,现在我能指望得上吗?你受过磋磨的,后宅的阴私,你会不知道吗?” 安远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坐在地上看着护国长公主,绝望的道,“娘……您再好好想想。” “祖母,我不会同意退亲的。”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身白衣,看起来云淡清风的,如果忽略他额前的乱发,还有脚上布满尘土的鞋子,以及衣服上的点点黄泥,大概都会道一声翩翩佳公子。 安远侯夫人见到来人,眼睛一亮,“轩儿,你怎么回来了。”又好像想到什么,瑟缩了一下,脸色马上暗淡了下来。 来人正是安远侯世子,周玉轩。他昨日收到消息说护国长公主回京了,还把顾念给接回了安远侯府,连忙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他没想到一回来,就要收拾他娘给他捅下的篓子。 他上前一步,先给护国长公主行礼,道,“祖母,我不会和表妹退亲的。”声音温润,但却坚定无比。 安远侯夫人冲到他边上,拍了他一把,“你傻不傻啊你,她被拐卖过,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女人,你要她做什么?” 周玉轩抿着唇,道, “不管表妹怎么样,我都会娶她,我从她小时候就开始等她,等她长大,如今,就算是天塌了,我也要娶。 她被拐过又如何?那是她的错吗?她没有自艾自怜,她还是坚强乐观。 她在我眼里比任何一个你眼里清清白白的姑娘都要好。” 他上前一步,跪到护国长公主面前,诚恳道,“祖母,幼时,我努力的学习,母亲说我日后总是有爵位可继承的,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可我不愿意只靠恩荫过一辈子。 大好的人生,可以有千百种活法,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其他的。 祖母,请相信我这一次,我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由着人拿捏, 别的男子在我这个年纪哪个没有三两个通房?可我没有。 我只想要表妹一个,我愿意清清白白的等着她。 只盼祖母能够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取消亲事。” 这番话说的护国长公主心头一动,周玉轩目光恳切郑重,再看他那一身风尘,也许他是真的看中念念。 护国长公主微笑道,“你是我带大的,我如何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还是算了吧。” 周玉轩站了起来,道,“祖母,能不能让我和表妹单独说几句话。” 安远侯夫人一听,急了,“轩儿,天下那么多好女孩,你怎么就这么拗啊。” “因为那么多好女孩都不是表妹。”周玉轩冷冷的道。 护国长公主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顾念,问顾念的意思。 顾念垂着头,想了一会,她站了起来,不管成和不成,她愿意听周玉轩说一说。 两人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偏厅,众人能看到,但是听不到的地方。 “念念……”周玉轩站在她对面,叫了一声。 顾念微笑的看着他,道,“请说。” 周玉轩握了握拳头,呼了一口气,缓缓道, “念念,从祖母说要定下我们的亲事之前,我就已经在等你了,当祖母说定下我们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恨不能第二天你就长大了,那样可以把你娶回家。 终于,我等到你长大了,那天在大公主的宴会上,你和三公主比试,我就想,这是我的未婚妻,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他们都说你太厉害了,可是,我不觉得,我的妻子,只要她想,我愿意看到她光芒万丈,而不是躲在宅院里黯淡无光,处理小妾庶子。 那个时候,我更加的坚定,一定只要你一个就好,我不要别的人夹杂在我们中间来影响我们。 表妹,我不敢说我多么多么的好,但是……” 顾念摇摇头,轻笑道,“表哥,很多东西不是听你怎么说,而是看你怎么做的。” “我自然说道做到。”周玉轩坚定的回道。 * 一场宴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顾念默默的和护国长公主回到内室。 屋内门窗紧闭,只有顾念与护国长公主两人。 “你想好了?”护国长公主问道。 顾念脸上泛起抹苦笑,慢慢的靠在长公主的膝盖上,道,“外祖母,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夫婿?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夫家?” 护国长公主心中酸痛,“虽然你表哥当初是我给你定下的,但是今天你舅母的态度也看到了,她是真的不喜欢你。” “我知道,舅母总觉得我不好,可我相信真心换真心,总有天她能对我好。您在给我和表哥定下来之前,肯定也看过很多人家,思虑过很多,也许表哥不是最好的,可您还是定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当初舅舅答应您一定会让安远侯的世子娶我,而是再没有比舅舅家还好的人。 也许舅母看起来是不好,但是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她说的那些也是事实,但表哥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自立自强,有自己的主见,而且,他愿意为了我守身如玉,您不是选了很久,才选了他么?” 护国长公主长叹一声。 顾念趴在她的膝盖上,瓮声瓮气的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为我遮挡一辈子风雨,您不能,父亲也不能,就连顾家,您是知道的。我愿意相信表哥一次,不试过,如何能知道结果? 如果结果不好,那我也能够死心了。” 护国长公主轻抚着她的背,犹豫道,“那就再相信一次?” 顾念坐在她身边,轻柔的道,“外祖母,不管是嫁给谁,多少总会有摩擦,可舅舅家我只要面对舅母一个人就可以。” 长公主沉默,看轩儿的样子,对念念是真心的好,至于安远侯夫人,总是有法子可以解决的,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大概家是不能管了,正好,这段时间可以让念念培养自己的人手,定下自己的规矩。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安远侯夫人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 安远侯府正院同样也有一场对话,安远侯坐着,安远侯夫人跪着。 “你明日就去庙里斋戒吧,以前,是我想差了,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是真的从心底不喜欢念念。 只是,馨儿,人是要讲良心的,没有爹娘,就没有我,更不会有你这个安远侯夫人。 我和你说了很多次,爹娘的恩情,这辈子我怎么报都报不完,当初娘也不满意你做我的儿媳,她说什么了吗? 你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轩儿他愿意,你为什么不能成全他? 你去庙里静静心吧,家事就交给念念,正好让她提前练习一下。” 他叹了口气,也不等安远侯夫人说什么,就出了门,站在廊下半响,又去了周玉轩那边。 安远侯夫人跪在内室,什么静静心,去庙里静心,被人知道了还不笑死,她是侯夫人,有诰命在身的侯夫人。 她不能去,去了之后,这个家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当天晚上,安远侯夫人就发起了高热,此后断断续续的两三天烧都没退。 护国长公主冷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的。 等到了第五日,安远侯夫人的烧终于褪了,人也瘦了一圈,她让人搀扶着到护国长公主面前, “娘,都是我想岔了,我其实是很喜欢念念的,我也很乐意念念做我的儿媳妇,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念念的。” 她说的是真是假,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护国长公主也不想见她,“你人已经好了,我也不耐烦住在府里,想带着念念住到郊外的庄子上去。” 安远侯夫人巴不得她们离的远远的,可想到安远侯说的,她又惊慌道,“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会对念念好的,你,你不信看我的表现。” 她又道,“我知道念念一个人孤单,语芳又在金陵帮您整理东西,还没回来,我就想着把我弟弟家的女儿接过来住几天,陪着念念……” 护国长公主笑了起来,她还没老到糊涂的地步,陪念念?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谁不知道呢? 正好,让她接过来也好,看看轩儿是如何的表现的吧。 她摆摆手,道,“是你在当家,你要接娘家人过来小住,我没意见,只是不要在我面前晃就可以了。当然,也别去念念面前晃荡。” 说到最后,声音变的冷冷的。 当初护国长公主和老安远侯的感情特别的好,长公主就拒绝修建公主府,而是住到了安远侯府。 先帝愧疚,于是赏赐了好几个皇庄给她,这次要去的就是其中一个。 顾念听说要去庄子上住,心里也是美美的,顾家的东西都已经搬了回来,至于金陵那边的,周语芳正在那边善后,到时候会一并带回来。 “表妹,你和祖母要去庄子上吗?”正收拾行李的时候,周玉轩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念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表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周玉轩看向顾念的目光里一片缱绻,宛若一泓温泉般淳然,“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顾念摇摇头,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声柔柔的,“表哥……” 两人朝外望去,顾念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动作娇柔,面容端庄却又透着莫名的娇媚,眼睛水汪汪的,面上满满都是少女润泽的光芒的少女。 周玉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是舅舅家的表妹,徐娇,他有点恼怒她这个时候来打断自己和念念的谈话。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娇,朝顾念颔首,“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徐娇看都没看顾念一眼,拎起裙子,跟着周玉轩而去,嘴里不断的叫着,“表哥……等等我。” 顾念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收拾手中的东西,然后身后响起一道低沉,阴暗的声音,“这就是你的未婚夫……” 顾念吓了一跳,猛然抬头,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34章,顾慈失控,慈母背后的阴谋 萧越还没到京城的时候,就听说护国长公主到京城了,而且把顾念也接到了安远侯府,他撇下随从一个人入京,摸到了安远侯府,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顾念和周玉轩在一起。 顾念听到他问周玉轩的事情,防备的看着她,“你想干嘛?” “你确定你要嫁给他?”萧越冷冷的问道。 顾念奇怪的看着他,同样冷冷的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既然已经定下,我自然不会违背外祖母的意愿另嫁他人。” 萧越嗤笑了声,“只是因为这个?” “婚姻大事本就不是女儿家能做主的事,难道男人就不听从父母之命了么?”顾念回到。 “他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我还是王爷呢。”萧越双手抱胸打量着顾念,眉梢轻挑,问道。 “是,殿下是亲王之尊,深受恩宠,表哥只是一个小小的世子,如何能跟你比,我说了,婚姻大事不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 顾念没再说下去,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实在是没有意义,就算她不嫁给表哥,也不会嫁给眼前这个杀人狂。 但她又不敢说别的,她不能连累表哥。 萧越对许多事情都不感兴趣,就连杀人,有时候也会觉得很闷,唯独顾念,让他时常记挂在心里,想要见到他。 可顾念分明是不想见到他,避他如蛇蝎,这让他接受不了,虽然他接触的女子很有限,也不懂得那些人情世故,但他知道,哪怕他性格狠厉,也还是有许多女子趋之若鹜的。 为什么到顾念这里行不通了呢? 顾念本想说让他以后注意点,不要再这样忽然出现,但见他那煞神的样子,又不敢说,怕说了,萧越会对周玉轩出手。 “你那个奶娘并没有和你大伯母的人见面,那日你询问过后,就一直在筹钱,咦,没想到你钱很多嘛,不过,你奶娘也很有钱,卖了很多东西,不过并不是你那里出来的……” 萧越想用属下收到的消息来讨好顾念。 陈嬷嬷确实是很古怪,只是,她如果真的想让她相信自己身上的毒是大伯母下的,不是应该着急忙慌的去找到大伯母那边去吗?毕竟,她已经暴露了呀。 顾念不得其解,萧越看着她思索的样子,眼睑轻垂,睫毛一颤一颤的,仿佛挠在他的心上,痒痒的。 他捻着衣袖的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衣袖上的绣纹,一圈一圈,慢慢的抚平心头上的瘙痒…… “你不要担心,我会再派人帮你盯着的,是狐狸总能露出马脚,按照我的意思,是把你那奶娘抓来审一顿,不怕她不说出幕后之人……” 萧越嘟囔了一句。 顾念只是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你以后不要这样突然出现了,这里是安远侯府,我外祖母也在。” “哟呵,外祖母来了,就底气足了,想把我踢开了?”萧越一只手撑着额头,懒懒的道,带着一点莫名的小委屈,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忧郁,配着他的长相,看起来很像一个寂寞,忧郁的男神。 顾念失笑,此刻萧越的表情好似被人嫖了却不给钱一样的委屈,她心中叹息了一声。 “王爷,我已有婚约,从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顾念道。 萧越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是真怕我坏了你的好姻缘,行,以后会正大光明的来的。” 他有几分打趣的说着,看着顾念笑,好似要把她看透一样。 顾念任他打量,一幅并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其实有几分头疼。 “好了,你中毒的事情不要再告诉别人了,包括你外祖母,等我查清楚事情缘由再作定夺。”萧越脸上满是凝重,认真的与顾念说到。 那个陈嬷嬷,看起来并不简单,萧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外表看起来那样没有大脑的样子,否则,永平帝也不会把谍报的事情交给他。 顾念听到他突然变的凝重的语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萧越飞快的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之后就不见人影了…… * 萧越既然说先不让护国长公主知道,顾念也就没有说,其实更多的是顾念不想她也跟着担心。 护国长公主回京,各家办的接风洗尘宴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长公主最先去的自然是皇室宗亲,以及姻亲故交,之后才会挑拣着去赴宴。 冬至前一日轮到大公主府宴请,安远侯夫人上次虽然用装病逃过了被送去庙里斋戒,但安远侯却把花园后面的一个偏僻小宅院给收拾成了小佛堂,让安远侯夫人搬了进去,管家的事情也交给了安远侯的几个积年老嬷嬷。 本来护国长公主是不去这样的宴席的,但安远侯夫人闹过之后,她就不想再把顾念吊死在周玉轩这一颗树上了。 于是皇室宗亲,姻亲故交的宴会她一场不落的带着顾念去了。 渐渐的,顾念在京中贵女圈中竟然也有了些好名声,当初大公主宴上,三公主主动挑衅,她压倒性胜了三公主那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永平帝对护国长公主也是时有赏赐,有好东西都不忘记送一份到安远侯府,顾念顿时竟然成了香饽饽。 大公主宴请护国长公主,自然还有其他的人,顾念没想到,顾家竟然也收到了帖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一多,自然就有各种拉帮结派的。 顾慈在京中圈子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她比顾念先到,自然是先和自己的手帕交坐到了一起闲聊。 安远侯府的马车抵达公主府时,公主府门前的箱子里已经挤满了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各府马车,整整等候了一刻钟,马车才进门,然后在二门前停下,女眷们坐上公主府的小轿,男人们则被引去了男宾聚集的地方。 下了轿后,护国长公主带着顾念在公主府嬷嬷的引领下,去了花厅。 花厅里已经坐了很多妇人。 大公主站在门口,边上还围绕着几个宗室的王妃,郡王妃,皆是身份尊贵的,见到护国长公主道了,连忙迎了上来。 “见过姑母。”大公主笑着给护国长公主见礼,边上的各位妇人也纷纷上来见礼,等到了花厅,又是一通见礼。 等到坐定后,顾念才终于看清楚大公主的容貌,大公主容貌艳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因公主自尊,身份贵重,身上又多了一种雍容华贵的皇室气度,恰好压过那过于艳丽的容貌,反而使她尊贵端仪。 她那一双凤眸含笑时,桃花潋滟,敛容时,不怒自威。 此时大公主面上带着笑,请护国长公主坐在上首,又朝顾念招了招手, “上次请你来,还未见到你就散了,快,让我好好瞧瞧,说起来,你还要叫我姨母呢。” 顾念看了看护国长公主,得了她颔首后,落落大方的上前。 花厅里有很多的姑娘眼睛都要红了,尤其是下首的顾慈,心头万分不是滋味。 大公主拉着顾念的手好生打量一番,感叹道, “从前我总以为自己很美丽,也算是见惯了世间美色,谁知世间还有如此俊丽的姑娘,姑母,以后您可得让她经常来陪我说话。” 护国长公主想要给顾念铺路,大公主如此的喜欢她,自然是好事,更何况大公主深受永平帝宠爱。 大公主拉着顾念坐在自己的身边,问了一些话,才依依不舍的放开顾念的手,和那些夫人们应酬起来。 她挥挥手对在场的姑娘们说,“你们小姑娘就不要在花厅里坐着了,都出去玩吧,虽然冷,但是园子里很多都是用屏风隔起来的,想要玩什么自己去吧。” 说完,叫了个丫鬟给她们带路。 一群姑娘出了花厅后,都忍不住缓缓的松了口气。 顾念也松了口气,先前大公主叫她上前说话时,厅内的姑娘们可是眼光如刀般的看着她,能得大公主的称赞是难得的事情,竟然被顾念得了。 刚一出花厅,就有两人走到顾念身边,笑着和她打招呼,其中一个顺天府尹刘大人的姑娘刘丹阳,还有一个顾念并不认识。 刘丹阳听了刘大人回家说了顾念的英勇事迹,对顾念很有好感,她上前挽着顾念的手,介绍道,“这位是张莹,英国公府的三姑娘。” 张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念,道,“上次听说你和三公主比试的事情,你是真的会用两只手写字吗?” 顾念同时也在打量着张莹,听她问的,笑了笑,是不是真的,那天在场的姑娘们都看了,这位姑娘真的会聊天吗? 顾念还没说什么,刘丹阳就道,“这还用问吗?那天的姑娘可都看到了。” 张莹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笑着道,“听说你被拐过,你怎么逃出来的?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并不低,边上路过的人听到被拐,齐齐停下脚步,看想顾念。 “是被拐过,那些人想卖了我和我的丫鬟,我们后来趁拐子不注意偷偷的逃出来的。”顾念淡淡的道。 “他们怎么就让你逃出来了?”张莹皱眉问道。 刘丹阳和张莹的交情还可以,从前也没见她这么不会说话,可今日她虽然看着好奇,面上一派天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样,别人哪里疼就捅哪里。 “张莹,我带你来是认识新朋友的,你什么意思?被拐怎么了?我爹说了,上次如果不是五姑娘,可有很多的孩童和女子要被卖呢,她做了好事,怎么在你这里就这么不堪了。 对了,听说,你亲戚家也有一个姑娘被拐了,好奇的话,你问她去啊。” 刘丹阳不悦的说到,同时也戳了张莹一个心窝窝。 张莹抿了抿唇,仿佛没听见,“五姑娘,你都这样了,怎么还好意思巴着轩哥哥?” 到了此刻,顾念才恍然大悟,她就说她之前并不认识张莹,和她也没什么过节,怎么她这样咄咄逼人的。 原来是周玉轩的爱慕者呢。 刘丹阳不乐意她崇拜的顾念被张莹说,一把推开张莹,“我觉得五姑娘很好,你要觉得嫌弃,你离我们远点。” 说完,她拉着顾念就走。 留下张莹在后面跺脚,“刘丹阳,你……好,以后别来找我了,和那个不干净的人一起玩去……” 她的话没说完,就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张莹捂着脸怒视着顾念。 顾念站在她的面前,冷冷的目视着张莹,一字一句道, “张姑娘,到底谁不干净,我觉得臭不可闻的那个是你才对,我仰天俯地,问心无愧,你喜欢表哥,是你的事情,你自去喜欢,没人拦着你。 但是,你凭什么污蔑我? 被拐过的姑娘又怎么了?难道就应该去死吗?不,她们应该活的好好的,这命是她们千辛万苦挣来的。 她们不应该被错待!” 顾念此刻,竟然生起一股雄心,她一定要办一个女子善堂,收留那些因为被拐,被家族赶出来的女子,她要让她们过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那天萧越说她有很多的钱,她确实从小到大从来没缺过钱,但她到底有多少钱,她还真的不知道。 护国长公主虽然教了她当家理事,她的嫁妆也开始准备了,到底有多少,她心里也没数。 她决定今晚回去就问护国长公主,她要把嫁妆的一部分拿出来办女子善堂,她相信外祖母肯定会支持她的。 因为心中有了目标,对于张莹这样的挑衅,自然就懒得放在眼里了,她拉着刘丹阳转身就走。 可张莹被她打了一巴掌哪里甘心,一把拉住顾念的手,“你打了人就想走。” 张莹笑着看着顾念,一抹阴森的光芒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顾念想到上次顾慈也是这样的看着她上了马车,之后,她的马就惊了。 她甩开张莹的手,抬脚就要离开,张莹却猛然冲过来,狠狠的撞了她一下,把她朝旁边的湖泊里推。 这一撞,张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她想要讲顾念撞到湖边,再将她推到湖里。 能被淹死就最好,就是不死,她也会大病一场。 至于把顾念撞下去的后果,她没想过。 她可以说失手,可以说不小心,难不成还真的要她偿命不成,她爹是英国公,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她的姑祖母是太后,她的母亲同样是长公主,谁怕谁? 只是,她没想到顾念早就有了防备,这一撞竟然没能将她撞到湖边。 边上的刘丹阳愤怒的道,“张莹,你想干什么?阿念差点掉到湖里去了。” 刘丹阳的一吼,不远处的很多姑娘们都看了过来,张莹的耳朵嗡嗡作响,分明就是顾念先打她的,刘丹阳明明看到了,却还说自己。 她又狠狠的推了顾念一把,把顾念推得一个趔趄,退后了两步才站稳, “张姑娘,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打你,我为我的鲁莽和你道歉。 可是,你不但讽刺我,还污蔑我和表哥……你喜欢表哥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张莹气疯了,还想上去推顾念,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呵止声,“莹莹,够了。” 张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过去,只见她的祖母,大公主,护国长公主还有很多的贵妇人都站在身后, 原来是这边刚才有了骚动,里头的人听了,纷纷都出来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完了,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周玉轩了,这是张莹唯一的想法,大家会不会觉得她不自爱? 她又看向顾念,这个贱婢,她是故意的,故意说出来,让她在大家面前丢人的。 “祖母……”她的气焰顿时降了下来,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朝下掉,“是她先打我的。” “你要不那样说她,阿念怎么会打你。”刘丹阳快人快语,回击到。 英国公老夫人走到张莹前面,“姑娘家家要贤淑,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快向顾家姑娘道歉。” 张莹抬起泪眼看向英国公老夫人,明明是顾念不对,祖母竟然让她道歉,她呆住了,泪水一下子更加的汹涌。 只能说张莹是猪队友,英国公老夫人明明在讽刺顾念不贤淑,可张莹却楞是没听出来,还以为英国公老夫人在责骂她。 如果她这个时候道歉,大家只会觉得顾念不对,可偏偏她不,反而犟的不得了,“我不,是她打我的。” 英国公老夫人再要说什么,只听顾念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一个礼, “老夫人,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应该动手的,给张妹妹赔礼了。” “不过,还请妹妹下次能留点口德……”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张莹。 护国长公主走了上来,道,“念念,过来,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有数。小孩子嘛,哪里没有磕绊的时候。” 英国公老夫人笑着回到,“是啊,小姑娘家家非要争个胜负,这样不好,以后可要和顾家姑娘多学学。” 刘丹阳在边上点头,“阿念确实是姑娘们的楷模,听说上次很多被解救的人家如今想要给阿念立祠呢。” 英国公老夫人面色一梗,如今的小姑娘真的是太不会看脸色了,她在贬低顾五姑娘,难道都看不出来吗? 护国长公主笑的非常愉悦,道,“随手的小事,哪里值得立祠堂啊,这个礼太重了,可不能这样。” 边上的贵妇们纷纷夸奖顾念,于老夫人也在人群里,面色僵硬的听着边上人对顾念的夸奖。 更让她脸色变黑,想要逃走的却是大公主问顾念的话, “我听说了两耳朵你当初被拐的事情,好像是和你堂姐做的?”到底是哪个人,却是没有细说。 护国长公主叹了口气,“是啊,因为年纪差不多,才起了妒心呢。” 大公主似笑非笑的朝人群里看了一眼,道,“那人得到什么报应没有?如今可好了,您回京了,以后可以好好的保护着外甥女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委屈了念念,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大公主看了一眼顾念,“你怨吗?会不会原谅她?” 顾念想了想,道, “说不怨是假的,我不会原谅她,有人说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能原谅了? 不怕人说我小气,我是真的不会原谅害我的人,多少年都是这样的,她认不认错,悔不悔改,是她的事。 我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不能重写的,我不原谅她。” 顾念知道,如果她这个时候说出原谅的话肯定会让人高看一眼,毕竟是以德抱怨,可是她就是不乐意。 因为真正的小顾念确实是被害死了,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原谅凶手的话,那样让已经魂归九泉的真正的顾念怎么办? 这件事,也许在所有人那里终将过去,就是她被拐的不好名声,也会有一天抹去,可是在顾念这里,不会,她会记得一辈子。 时过境迁,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大团圆? 不可能! 她永生都不会原谅顾慈,而且,她会一点点的像顾慈讨债,就比如今日。 大公主是没说出害她被拐的人是谁,可是京中哪里有真正的秘密?一家知道了,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 今日来赴宴有很多八卦的妇人,顾家,在将来很长时间内,将会成为大家的谈资笑料。 “好。”大公主称赞了一声,她对护国长公主道, “姑母,我是真的喜欢这丫头,不但人长的合我心意,连性子也投我的脾气,她险些叫人害了,若是这么轻飘飘的过了,天底下的恶人不是得了大便宜了?就该如此!” 护国长公主笑着道,“这孩子是个口硬心软的。” “只要心性人品正直,就是好姑娘,我就喜欢这样的。”大公主笑道。 顾慈本是在禁足的,她退了长春侯府的亲事后,势必要再找一门亲事,大公主好不容易下帖子到顾家,她苦求了于老夫人带她出来露脸。 可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她站在人群里,边上的人都在看她,好像那种看杀手似的目光,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地沟里的老鼠,又好似别的什么脏东西,不能见人,不该见人,却硬生生的被丢到人群里,扒衣剥裳,千人指指点点。 这一刻,顾慈才终于明白她到底干了什么,这是顾慈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坏的坏人。 她接受不了。 她承受不住! 那种当中赤果着展示在人们面前的感觉太恐怖了。 她什么也想不了了,也许她从前说过没脸见人之类的,可再没有这一次感受强烈,她想撕下自己的面皮,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她要藏起来。 她捂着脸冲了出去,只想快点逃开。 于老夫人见她尖叫着冲了出去,又点措手不及,她好不容易回神,歉意的对大公主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还不快去看看?” 她吩咐边上的丫鬟,然后有对大公主行礼,“那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顾别人怎么看,匆匆的朝外而去。 护国长公主看到那狼狈而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了笑容,这才刚刚开始呢。 不过,她隐晦的看了眼大公主,不明白大公主怎么这么帮忙,肯定不是因为她喜欢念念。 英国公老夫人也拉着张莹朝大公主告辞。 英国公府和护国长公主,也算是结了个小仇了。 * 从大公主府回来,顾念刚进院子,就见被留下看家的阿镜笑吟吟的对顾念道,“姑娘,刚刚世子打发人送了一对雀儿过来,说给姑娘解闷的。” 说完,指了指廊下。 顾念看了过去,是一对彩雀,叽叽喳喳的,冷清的院子顿时热闹了不少。 她逗了逗小鸟,周玉轩是真的很有心,也很努力,努力的让她开心,努力的弥补安远侯夫人对她的伤害。 不管他在侯府还是在学院,断断续续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说不上多贵重,确实难得的精致与细心。 似乎用在用这些东西诉说他的情谊。 她唇角含着笑意,心情非常的愉悦,她确实没有周玉轩有心思,愿意花时间想这么多东西送过来,她吩咐阿镜, “你翻点布料出来,我想做荷包。” 阿镜一听,当然知道顾念是要给周玉轩做荷包,顿时欢喜的去翻布料了,黄芪垂手站在一边,目光微闪。 “姑娘,徐姑娘来了……”外头有一个小丫鬟隔着门禀报。 顾念正逗着小鸟,欢快的神情一点点变的冷漠,“请进来吧。” 上次徐娇来过顾念的房间,但当时全副身心都在周玉轩的身上,也就没顾得上参观了,今日再次走进来,才觉得顾念的房间真是华丽。 她抿了抿唇,对顾念道,“念姐姐,今日去大公主府好玩吗?”她一脸羡慕的看着顾念。 顾念笑了笑,点头,道,“还好吧。” 徐娇顿了下,顾念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很是疏离。 两人寒暄了一阵,竟然有些冷场了…… 徐娇有些不适应,她看了看被顾念提到桌上的小鸟,得意的道,“这小鸟好玩吗?这可是我和表哥一起去选的。” 顾念逗鸟的手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徐娇的身上,她该有十七八了吧,怎么她还没嫁人呢? 若说没有合适的人家,徐家虽然不是高门,但也不是小门小户,这个年纪都应该已经成亲了的。 她想到周玉轩,难道徐娇还在等着周玉轩?或者说徐家在等着? 可分明她与周玉轩已经有婚约,虽然说还没有换庚帖,这个徐家不可能不知道的。 总不能说徐家还想着送徐娇进来做妾吧? 她和周玉轩一起去选的鸟儿?周玉轩不是去了东山学院么? 徐娇呆了一会,见顾念不冷不淡的,于是匆匆的告辞而去。 * 萧越自从在顾念那里见过周玉轩后,心里越发的想要会会周玉轩。 他不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怎么就比他更能让顾念喜欢了。情敌一场,总要亲自会会才放心。 这日,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 周玉轩丛东山书院回家,经过胡同口时,突然有人叫住他。 天色已经擦黑,胡同里有些暗,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看身形,口音,并不是他认识的。 “你是?”周玉轩疑惑。 萧越‘呵呵’了一声,摇着折扇从阴影中走出来,懒洋洋的道,“找你聊聊。” 走到光亮处,周玉轩才看清楚萧越的脸。长身玉立,俊美非常,一声书生打扮,和他身上的类似,单纯看外表,绝对能迷倒一大片的姑娘,可当与他的眼睛对上时,周玉轩有点想后退。 很危险,如同豹子闻到了血腥味一样,蠢蠢欲动,虽然对方的脸上挂着笑意,但却让人莫名的不战而栗。 “在下周玉轩,不知兄台是?”周玉轩见礼后,疑惑道。 他平时没什么仇人,甚至可以说,因为他的性格原因,他在京城,学院的人缘还是不错,对方虽然做书生打扮,却并不是一个学子。 贵气,谈吐,举止都说明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学子。 “我找的就是你。”萧越说到,他背着手缓步走到周玉轩跟前,上下打量着他,道,“护国长公主眼光倒是不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是个佳婿好苗子。” 周玉轩听的皱起眉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好像是夸奖,又好像是贬低,不过,他笑了笑,“不知阁下找我有何事?” “你把亲事推掉!”萧越说到,顿了一下,“京城名门闺秀那么多,比顾念好的多的是,你看上谁,我帮你请旨赐婚。” 周玉轩看着萧越的眼神非常冷淡, “我只看中了表妹一个,不知道你是谁?京城名门闺秀那么多,你做什么又要我退婚呢?你可以自己去找啊。” “萧越。” 周玉轩微微变了变脸色,京城知道萧越这个名字的人很少,但真正见过萧越的人更少,外面流传的只是关于萧越不好的名声。 不是皇子的皇子,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才。 可周玉轩并不惧怕她,“该称呼您晋王还是九皇子的呢?只是我和表妹的亲事已定。” “我要娶顾念。”萧越强硬的道。 周玉轩冷笑,“我再说一遍,我和表妹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没有让皇上直接下旨,是在给你面子,也不想顾念难堪。” “如果真的不想表妹难堪,王爷又如何会如此咄咄逼人?我们的亲事是长辈定下的,你若是强行求旨,那表妹将来怎么办?你让她如何在京城立足?她跟你不一样,她还要出去应酬,还要与人来往。” 周玉轩冷淡的说到。 萧越摸了摸下巴,“所以,我才让你去退亲!反正你娘也不喜欢她。” “那你娘就会喜欢她吗?”周玉轩不答反问道。 “我和念念小时候就见过了,她说了要嫁给我的。”萧越神秘的一笑。 周玉轩越发觉得萧越胡言乱语的,他嘲讽道,“念念小时候在金陵,您在京城,你们两个又如何会见过?更不要说童言无忌了。 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和表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逼我放手,没那么容易。” 萧越冷笑,道,“放心,我马上就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放手。话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好像不屑于再和周玉轩说话的样子,一跃而起,就不见人影了。 周玉轩看着他离开的放心,面色淡淡的,无人看见处,他的掌心在滴血。 回到安远侯府,他先去了护国长公主那里请安,正巧顾念也在。 他行完礼后,看着顾念,一双眼睛里包含了数不清的浓亲蜜意,欲语还休,他静静的看了看顾念。 “表哥,你的手怎么了?”顾念眼尖,看到周玉轩手边有隐隐血迹,连忙上前,翻开他的手看。 手心里都是模糊的血,她连忙让丫鬟打来清水,帮着擦洗,然后又上了金疮药,用纱布包裹好。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周玉轩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任顾念打理。 “你是怎么弄伤的?”等到包扎好后,护国长公主关切的问道。 周玉轩摩挲了会纱布,道,“握在手中的茶盏不小心碎了,没事,一点点伤口。” 长公主听了一惊,又让苏嬷嬷开库房,把周玉轩院子里的东西全部都给换了。 “祖母,我有件事想求您。” “你说。” “我想早点和表妹定下婚期,表妹今年十七,明年十八了,如今快要过年了,赶不及了,否则老人不是常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回家过年吗?” 说到最后,他温柔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顾念。 “祖母肯定想要你们快点成亲,但你娘那里你准备怎么办?”长公主问道。 周玉轩道,“我会努力的说服母亲,母亲最疼爱我,必定是会以我的意愿为准,我向您保证,孙儿不会让表妹受一丝委屈的。” 护国长公主却是不信,如果是一个月前,也许她会很高兴的给两个人定下婚期,可是如今,她迟疑了。 周玉轩哪里看不出自家祖母的迟疑,可他如今只想快点定下婚期,把表妹娶近门,成为自己的人,这样他的心才能落到实处。 人越想做什么,越想得到什么,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阻扰。 安远侯夫人虽然在小佛堂里呆着,可是徐娇却还是继续在安远侯府住着,做的最多的就是陪着安远侯夫人念佛。 周玉轩从护国长公主那里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肯定,但她说了会考虑考虑。 天色已经很晚了,安远侯府一片寂静,他从护国长公主的院子里出来后,想了想,略微加快脚步朝花园边上的小院子而去。 他到院门外,看到里面灯还亮着,安远侯夫人没有睡,还隐约传来敲木鱼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见安远侯夫人正跪坐在榻上,敲着木鱼,边上两个丫鬟陪着,徐娇并不在。 见到周玉轩进来,安远侯夫人徐氏露出欢喜之色,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迎接他。 “娘,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安远侯夫人看着儿子,她生了两女一子,女儿都和她不亲,儿子比女儿好一点,“娘知道自己作错了,只能诚心在佛祖面前求得原谅。” 她说的时候,面色带着忏悔,目光中带着一丝惆怅之色。 周玉轩微微一怔,同时也一喜,他的心慢慢的柔软下来,神色温和道, “那身体也很重要,还等着您帮我带孩子呢。以后儿子常来看您。念念她很好的,肯定会把你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 安远侯夫人露出笑容,微微点头,“我也相信,你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她又从边上拿出一套叠好的里衣, “这是我这段时间亲手给你做的,你拿回去试试看合身不合身,要不合身和我讲,我再给你改。” 周玉轩连忙接了过来,“这些自有下人可以做,您还是多多歇歇吧。” “小时候都是我给你做的衣裳,如今人老了,不中用了。”安远侯夫人怅惘道。 周玉轩捧着衣裳,看看沙漏,天色已经很晚,于是他与安远侯夫人告辞。 “刚刚已经有下人去给我拿点心了,有你最爱吃的杏仁羹,你喝了再回去吧。”安远侯夫人慈爱的说到。 周玉轩想想回来先是碰到萧越,之后去了护国长公主那里,精神消耗太大,确实有点饿了。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衣裳,等到下人端进来后,他接了过来,低头很快就吃完了。 “好吃吗?” 周玉轩放下碗,对上安远侯夫人慈爱,期待的目光,点点头,笑道,“好吃。” “当然好吃了,可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好了你回去吧,以后你可要常来陪母亲说话,至于顾念那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都听你的。” 周玉轩朝安远侯夫人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安远侯夫人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我就你一个儿子,真是恨不能心都掏给你看。你回去吧。” 周玉轩点头,“夜深了,娘,你也早点休息。” 安远侯夫人微笑着看他离开。 周玉轩一走,徐娇就从另一间屋子出来,“姑母。” 安远侯夫人爱怜的拉过徐娇的手,“你说的果然有用,轩儿不能硬来,如今他刚走,你追上去正正好。” 徐娇露出娇羞的神色,面色红红的,“姑母,那我去了。” 安远侯夫人点点头,推着徐娇出门。 周玉轩出来后,也没有把安远侯夫人给他的衣服给边上的小厮拿,而是一直捧在手里。 他的院子要经过小花园,空旷的地方,冷风一吹来,周玉轩顿时觉得一阵冰凉,他抖了一下,内心深处却感觉到一股火热。 这样的冷风并没有让他觉得冷,而是觉得舒爽,让他忍不住想脱去外面的厚衣裳。 他的呼吸也深沉了起来,边上的随从感觉到了他的意向,上前扶住他,“世子,你不舒服吗?” 正巧,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表哥……表哥……等等我……” 第35章,迷药?毒药?背后的阴谋,入宫遇渣 周玉轩只觉得一股灼热自腹中升起,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表哥,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徐娇从后面气喘吁吁的的追了上来。 徐娇身上的脂粉香让周玉轩越发的难受,他偏过头,艰难的道,“夜深了,表妹,你早点去休息吧。” “表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徐娇惊叫道,手抚上周玉轩的额头,周玉轩敏锐的往后一仰,徐娇摸了个空,尴尬的笑了笑。 “表妹,你回去吧。”周玉轩冷声道。 徐娇咬着唇,“表哥都这样不舒服了,你怎么当差的,快去叫人来帮忙。” 小厮慌忙点头,转身往花园外跑去。 徐娇吃力的扶着周玉轩往他的院子里走去。 周玉轩只觉得浑身无力,连抬手都是咬牙在坚持。 很快,周玉轩的院子到了,徐娇把周玉轩扶到屋里,之后‘咔哒’一声落了锁。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 周玉轩推开徐娇,徐娇闭着眼睛,衣服一件一件的落到地上,露出玲珑有致的果体,只看一眼就能令人血脉喷张。 “表哥。” 周玉轩心里完全明白了过来。 周玉轩背靠着门,偏过头去,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徐娇忍着羞臊之意,一步一步走向周玉轩,香风阵阵,周玉轩只觉得身体里的那团炽热躁动更加浓烈,游走全身,几乎要无法抑制喷薄而出。 徐娇走近后,抱住周玉轩,“表哥,姑母定要如此,我也是迫不得已,但我也是甘心为你做一切,要了我吧……” 她不敢相信,也有些悲哀,即使中了迷药,她的衣服也脱光了,可表哥依旧偏着头不肯看她一眼。 强烈的不甘还有愤怒涌上她的心头,她搂着周玉轩的脖子,踮起脚尖,准备吻上唇,她感觉到表哥抬起手,心头一喜,果然,表哥一把抽掉了她头上的发簪,顿时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表哥拔下发簪刺向的是自己的手臂,血花四溅,点点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身上,温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徐娇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自残的周玉轩。 周玉轩因为疼痛而回复了点点神智,他反身拉了两下门,见不开,才知门被锁上了,他勃然大怒,抬脚踹向门,一下,两下,在他力气快要耗尽之时,门‘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周玉轩的小厮落风被徐娇赶去叫人,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护国长公主的院子。 正巧碰上了顾念从里面出来,听说周玉轩不舒服,顾念也是一惊,想到他的手,以为是那个引发的,连忙跟在落风的身后去找周玉轩。 顾念到了周玉轩院子的时候,听到一声震天响,然后周玉轩破门而出,他双目赤红,手臂上的鲜血直流,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表哥……”顾念吓的赶紧上前要去扶他。 “别过来。”周玉轩踉跄着往前走,走两步就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顾念紧张的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 “别碰我。”周玉轩声音暗哑,却严厉万分。 顾念停住脚步,站在远处看着周玉轩又抓起玉簪刺向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跟着一阵疼痛。 同时她也隐约的明白过来,周玉轩大概是中了媚药之类的东西。 她眼泪流了出来,叫道,“表哥……” 周玉轩被那一刺,脑子有瞬间的清明,他看到顾念站在那里,焦急的看着自己,红唇开合,理智轰然倒塌,腹下那团火被点的越发旺盛。 他想就此不顾一切的靠近念念,这样祖母再也没有理由反对了。可他想要念念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他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他打起精神,用尽力气,踉踉跄跄的越过顾念朝外走去,花园旁边有一片小湖泊。 顾念吩咐跟在身后的黄芪,“你会医术,现在表哥要怎么办才行?你提着灯笼,我们快跟上表哥,看他如何了。” 她听到里面传来抽泣声,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定然是徐娇,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的豁的出去,不折手段。 她顾不上去管徐娇,追着周玉轩而去,就见他出了院子拐了个弯,跳到了湖里。 周玉轩的血落了一路,顾念既怕他失血过多出意外,又怕泡在湖里的他溺水,她一面吩咐人去弄热水,等周玉轩上来后可以泡。她真的怕这样冷的天,周玉轩冻出个好歹来。 她还吩咐人去请大夫,同时也通知了护国长公主还有安乐侯过来。 护国长公主坐着轿子慌张的过来,后面安乐侯没隔一会就到了。。 周玉轩破门的那声响,在寂静的安远侯府传的格外远,徐氏在徐娇走后就在祈祷她能够成事,只要成了,她就能让徐娇做她的儿媳妇。 她听到那声响后,心口突突乱跳,本来想第二日清晨再派人去撞个‘正着’的,但她按捺不住,想要去看个究竟,可门口守门的婆子得了安远侯的死命令,不许她出院门半步。 她颤声的指着那婆子,“贱婢,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这些人都以为她会在这里永远不出去吗?竟然敢如此对她。 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只觉得呼吸都要不能呼吸了。 她站在原地,徐娇就是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从院外跑了进来,衣衫不整。 徐氏见到徐娇这个样子,连忙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问,“如何了?如何了?不是说明日早上再……” 徐娇一听,扑到她怀里,一边哭,一边埋怨, “姑母,你的那药怎么一点用都没有,我……我都那样了,表哥情愿自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都怪你,我以后可如何见人啊……” 徐娇再大胆,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方才的事情她还是觉得有些羞耻,而周玉轩看也不看的态度让她更加的觉得羞辱。 她推开徐氏,跑进屋内,扑到床上,扯过锦被,痛哭了起来。 徐氏站在外面,怎么也不肯相信周玉轩竟然能忍的下去,她心乱如麻的想或许是那药是假药。 屋内徐娇哭的撕心裂肺,屋外徐氏心乱如麻,再怎么样,徐氏还是打起精神,进屋内去安慰徐娇。 * 那边护国长公主下了轿子,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又看周玉轩泡在湖水里迟迟不上来,无不令她肝胆俱颤。 安远侯在岸边不断转悠着,吩咐下人,“赶紧下去把轩儿弄上来,大夫,大夫请来没有?轩儿,快点上来,你要泡坏身子可怎么办?” 此刻的安远侯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如同妇人一样,忧心着周玉轩的身体。 有两个男仆下水将周玉轩扶出水面,顾念转过身去,不管怎么样,她与周玉轩还未成亲。 护国长公主知道她的尴尬,赶她,“这里有我和你舅舅,你回去休息吧。” 顾念点头,道,“外祖母,我身边的黄芪会点医术,这么晚了,大夫也不知什么时候到,我把她留下,先给表哥把把脉。” 然后朝长公主,安远侯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周玉轩被抬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偏生大夫又没来,护国长公主只能让黄芪把脉,一面又吩咐厨房烧多多的热水给周玉轩泡热水澡。 那边黄芪给周玉轩把脉后,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熬汤。 护国长公主坐在床边握着周玉轩的手,她疲惫的道, “你虽然是我的嗣子,但轩儿是我膝下养大的,他就是我的亲孙儿,当初你看上徐氏,我不同意,可你执意要娶进来,最后,我没拦着,如今,是不是我当初说的话都应验了? 都说一个好媳妇旺三代,这是她亲生的孩子啊,她竟然能伙着外人来害自己的孩子,她还是个人吗?” 安远侯看着昏迷中的周玉轩,唇抿的紧紧的,他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嗑了一个头,“是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念念,更对不住轩儿。” 站在护国长公主的苏嬷嬷是看着安远侯长大的,不管如何,安远侯还是有点良心的。 长公主搓着周玉轩的手,“你说,该如何是好?” 安远侯的声音放的低低的,“家也不要呆了,以后,让她就呆在庙里,什么时候真的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去,把徐氏带过来。”长公主吩咐苏嬷嬷。 苏嬷嬷应声退了下去,护国长公主让安远侯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安远侯徐氏心中忐忑,也不敢入睡,外面安静的可怕,她想要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徐娇的哭声一直没断过,她心里乱成一团。 见到苏嬷嬷带人进来,徐氏跳了起来,“嬷嬷,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苏嬷嬷朝徐氏行了一礼,道,“公主请您过去。”说完也不等徐氏说话,站到一边,示意后面两个健壮的婆子上来架着徐氏到周玉轩的院子去。 徐氏知道大概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不然这些下贱坯子怎么敢如此对她,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的,徐氏被带到了周玉轩的床边,见到脸色苍白,昏迷中的周玉轩,徐氏一下就扑了过去,颤抖着声音道, “轩儿怎么了?为什么轩儿会这样?” 护国长公主在边上看她扑到周玉轩的身上,一手拂了过去,把徐氏给推得远远的。 “娘……”徐氏委屈的叫道。 只听护国长公主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道, “你说,你的药从哪里来的?你为了把你的侄女嫁进来,竟然敢如此的歹毒,这次还好是媚药,如果不小心被人利用塞了毒药进来呢? 你这个蠢妇,你想害死你儿子不成?徐娇是你的侄女,轩儿就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亲儿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恶毒啊?” 徐氏连连磕头,“娘,我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想岔了,娘,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周玉轩会如此的烈性,宁愿自残也不要别的女人。 她要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打死她也不会给轩儿下药啊。 护国长公主不计较的时候还好,一旦计较起来,说的话是又狠又毒, “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多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轩儿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你竟敢对他下这样的手,你的心是黑的吗?心都歪到哪里去了。” 徐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护国长公主,只觉得脸被人打了一巴掌,又如同衣裳被人剥,光了一样,到处都疼,火辣辣的疼。 她不断的磕头,以额触地,哭道,“求娘饶了我这次,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 护国长公主冷冷道, “你是我孙儿的母亲,我也不好对你如何,免得轩儿醒来还要给你求情, 你以为今日他们表兄妹成事了,徐娇就能做世子夫人了?你做梦! 我会什么要用轩儿一辈子的人生来给你贴补娘家? 我当初想要把念念嫁给轩儿是指望你对她好的,如今我能指望吗? 下次你一言不合,就把药下到念念身上怎办?” 长公主到如今,是心灰意冷,她摇头道, “就算今天他们成事了,徐娇也只能做妾,聘为妻,奔则妾,她这比奔还要不要脸。 你兄弟让你接孩子过来,不是为了让她当妾的,你对得起他们吗?” “你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药?”护国长公主冷声质问。 刚刚念念的丫头说轩儿中的媚药中原一带根本就没有,只在南方偏远的边陲小地流传,徐氏是如何得到的? 这药根本就不是徐氏能够接触到的。 周玉轩能硬扛过来,真的是让护国长公主很惊讶,此刻,她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痛,越发的让她踌躇不定。 徐氏不敢看长公主,低哑的道,“我给了小院里一个打杂的婆子一根金钗,让她去买的。” 护国长公主问清楚是哪个婆子后,让苏嬷嬷去抓了人来,没想到苏嬷嬷却扑了个空,那个婆子竟然逃了! 再一查,那婆子孤身一人卖身进府,因为不会打点府里的管事,平时只能被分派到打杂,可偏偏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坏心。 徐氏听了面无血色,呆呆的跪在哪里,头上钗环散乱,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带着坏心的贱皮子。 她只是让那婆子去买点春。药,没想要害轩儿啊。 护国长公主让府里的管家再去查,那婆子是什么时候进府,又是从哪个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的等等。 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的护国长公主冷冷道, “从你进府第一天,侯爷是不是和你说过将来你的长子是要娶静宁的女儿的?你口上答应的好,心里却不当一回事,以为只是说说的,否则三年前你不会怪我武断的定下他们两人的婚约。 人不能好事都想占尽了,这个也想如意,那个也想如意,没有这样的。” 一直跪在地上的安远侯道, “娘,是我对不住您,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妻子,让您跟着费心。 从前我知道她不喜欢念念,可是我怕我说多了,让她更反感,我以为是说多错多,没想到这也是一种纵容,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能尽力弥补。” 徐氏在边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再辩解,只是看着昏迷中的周玉轩发呆。 “徐娇是万万不能在府里呆着了,永远不能让她登门一步,她要死,要活,和我们家无关,还有你。”护国长公主指着徐氏, “这次,我不会惩罚你,但是以后你还敢做这样的事情,那你就自己三尺白绫了断了吧。告诉你,你想让你娘家女儿嫁入安远侯府?死了这个心吧。 就算轩儿不娶念念,也轮不到你做主。”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安远侯,道,“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而不自知,如果这次送进来的是毒药呢?轩儿可就没命了。” 徐氏缩在那里,越发的不敢说话,如果轩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后半辈子指望谁去? 她只是想要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儿媳妇,怎么就错了? 安远侯此刻没管徐氏怎么样,而是道,“咱们家没和人结仇结怨的,对待下人,不说多么的宽容,可也绝对没有苛待,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进府呢?” 护国长公主当年远走金陵,是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甚至可以说是心灰意冷,丈夫死了,唯一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好有个顾念,否则,护国长公主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这些年,她没有管过安远侯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已经盯上了安远侯府,她绝不相信那个婆子是畏罪潜逃。 如今,人海茫茫,要找到那个婆子何其的难? 府里上下忙碌了一夜,周玉轩终于在清晨拂晓时分醒了过来,这一夜,他也不好过,冷热交替,醒来时,眼窝凹陷,嘴唇干裂起皮。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顾念那又惊又喜得脸,他眨了眨眼,直勾勾的看着顾念。 “表哥。”见到周玉轩终于醒来,顾念满脸欢喜,见他看过来,回以明媚笑容。府里折腾了一夜,后来连太医都请来了,就怕周玉轩有个什么意外。 护国长公主毕竟已经有些年纪了,顾念把她赶去休息,自己守在周玉轩的床前。 而徐氏却怎么也不肯走,她靠在周玉轩房里的榻上,眼睛失神的看着远处,听到顾念叫表哥,连忙起身扑到床前,哆哆嗦嗦的摸着他的脸, “轩儿,轩儿,你终于醒了。”徐氏喜极而泣,“你这个傻孩子,你担心死娘了,你要有事,让娘怎么活啊?” 周玉轩没有看徐氏,眼睛一直在顾念的脸上没有移开过,听了徐氏的话,呼吸一滞, “娘,你要真的担心我,怎么会和徐娇合谋你的亲儿子?” 周玉轩忽然激动了起来,脸色苍白,声音虽然无力,却带着落寞,伤心,失望…… 徐氏呆呆的立在那里,她的儿子怪她,她都是为了谁啊? 周玉轩刚醒来,顾念见他动气,连忙上前,“舅母,表哥已经醒过来,是好事,先让表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等表哥好了再说吧。” 徐氏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当下愤怒的不能自持,抬起手就要挥下去,却被顾念身后的黄芪一把给抓住了。 她此刻恨不能撕烂顾念,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去诅咒,可最后,只能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瞪着顾念。 周玉轩满脸痛苦,他要怎么办? 徐娇被送走了,送走前她一定要见徐氏一面,姑侄俩一相见就是抱头痛苦,徐娇也是哭了一夜,眼睛红肿,她道, “姑母,我只后悔不该自甘下贱算计表哥,就算是你们不赶我,我也是呆不下去了,都是我不好,让姑母被责骂,被表哥怪罪。” 徐氏见她把责任全部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一痛,都是她没用,女儿女儿不喜欢自己,儿子如今也和自己离了心,丈夫更是要送她去庙里斋戒,其他的,不说也罢了。 她握着徐娇的手道,“你安心回去,不过是暂时的送你回去,等事情平息了,公主息怒后,姑母再接你回来。” 徐娇摇摇头,擦了擦眼泪, “姑母,你千万不要,表哥很孝顺,对姑母也很尊敬,只要姑母好好的和表哥说,他肯定会一直尊敬你的,还有,公主人也很好。 你们只是没有长时间呆在一起,所以有隔阂,时日长了,你们总会缓和的,不要为了我,再去拂公主的逆鳞。” 徐氏听了心里更是舍不得,她一把抱住徐娇,“娇娇,只有你,只有你会这般的为姑母着想,那个女人要有你一半好,我也不会这样了。” “娘,你不要再诋毁念念了。”周玉轩在落风的扶持下,虚弱的站在房门口。 徐氏猛地回头,慌乱的道,“轩儿,娘……娘不是那个意思。” 周玉轩靠在落风的身上,咳嗽了一声,唇角泛起一个淡淡的苦笑,他是真的不甘心,他那么的努力,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个念念啊。 * 过了冬至,家家户户都进入了过年的程序,洒扫,采买等等。 安远侯府气氛沉闷,周玉轩虽然是个书生,但从小身体就很好,但冬日里泡在冰冷的湖水,到底还是伤了根底。 到了年前,病就一直没有好,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发烧,顾念问黄芪周玉轩到底怎么了。 黄芪闭口不提,太医也时常到府里给周玉轩把脉,都只是说寒气会退尽。 徐氏也被送到了郊外的庙里斋戒,一个丫鬟也没带,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动手。 而安远侯府的下人也做了一次大清洗,那些偷奸耍滑的发卖的发卖,逐出府的逐出府,有些干脆整家都放了出去。 护国长公主如今是不敢轻易定下顾念与周玉轩的事情了,结亲不是结仇,徐氏如此的不喜欢顾念,长公主也就不会把自己的心头肉送去给她作践。 她不可能关徐氏一辈子,就不说别的,周玉轩将来也不可能让亲娘一直在庙里呆着,这样就算两人在一起了心头也有个疙瘩。 但不管顾念嫁不嫁进安远侯府,内院却是需要清理一番了,等到彻底清理好后,春节也到了。 顾家派了人过来要接顾念回去过年,被护国长公主给拒了,开什么玩笑,让顾念回去受顾家的冷待吗? 这个年,谁也没有提要把徐氏接回来团聚的话,一家人坐在一起,平平淡淡的吃了一顿饭,周玉轩没有大好,看向顾念的目光充满了纠结和痛苦。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顾念就被催了起来,永平帝下了旨意,让护国长公主带着顾念进宫朝贺。 原本顾念是没有资格进宫的,她早就想好大年初一要睡个大懒觉的。 百官在前朝恭贺,命妇们则是在后宫,顾念跟在护国长公主的身边进了命妇们聚集的大殿。 大殿内已经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见到护国长公主和顾念进来,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停留在顾念身上,仔细打量着顾念。 顾念扶着护国长公主,仿佛没留神,也没注意到那打量的眼神,只微笑着,落落大方的跟着长公主往殿内走去。 大殿偏殿里,太后一身明黄一群,正坐在榻上,皇后坐在一边服侍,之后是贵妃,妃,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 太后的年纪和护国长公主差不多,护国长公主引着顾念,就要跪下磕头,张太后连忙抬了抬手,边上的宫女女官连忙上前扶住护国长公主。 只听张太后笑着道, “我们都老了,让你边上的孩子行这个礼就行了。这孩子是静宁的?都这样大了。” 护国长公主爱怜的看着顾念上前行礼,笑着道,“太后说的是,不服老不行啊。” 说起来也憋屈,护国长公主是元后嫡女,而如今的太后却是后进宫的小嫔妃,只一夜恩宠,就生下了如今的皇上。 三公主站在太后的身侧,顾念一进来她就想起了那次在大公主府的屈辱,这次过年,她是求了好久,才被放出来的。 顾念在下面行礼,三公主眼珠转了转,道,“皇祖母,下面那位姑娘我看着很喜欢……” 太后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她是你姑母的孙女,你若喜欢她,可以时常招她入宫陪你说话,说起来,她还要叫你姨母呢。” 三公主先是拍了拍手,道,“谢谢皇祖母。”谢完之后,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嘟着嘴,撒娇,“孙女才不要做姨母呢,把我都叫老了。”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贵妃却是在边上叫三公主过去,让她不要歪缠着太后。 护国长公主看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讲事情定了下来,她笑着道,“我这外孙女规矩不常在京中呆,宫里的规矩也不懂,进宫来万一冲撞了贵人可不好。” 英国公老夫人笑着道,“上次在大公主府有幸见过一面,她不是规矩礼仪都很好吗?” 说完,她还说顺天府尹的夫人笑道,“你家小姑娘可崇拜顾姑娘了,说可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英国公老夫人还在耿耿于怀顾念上次给了张莹一巴掌,又把张莹喜欢周玉轩的事情给抖了出来,如今张莹是连房门都不肯出,今日好说歹说,才让她跟着进宫朝贺。 护国长公主不愿意顾念进宫,她偏要让她进宫。 三公主不管大人们打什么机锋,她走下台阶,到了顾念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姑娘们都不在这里,我带你去找她们玩。” 说完,还朝护国长公主行了一礼,“姑母,我们玩去了。”然后风风火火的拉着顾念往殿外走去。 身后是贵妃小意的和护国长公主道歉的声音。 刚出了大殿,三公主就松开了手,全然没了刚才那娇嗔可爱的模样,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牵过顾念的那只手,擦完之后,随手一扔,就把帕子给扔了。 顾念抿唇,她第一次来宫里,什么都不熟悉,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公主把手帕扔了后,转头看着顾念笑着道,“我有洁癖,碰过脏东西之后就要擦手。帕子只能扔,烧了有臭味,妨碍别人。” 顾念手捏成拳,笑着道,“有洁癖啊,那是病,得治,药也不能停。” 三公主冷笑一声,宫中是她的地盘,看她今日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黄芪紧紧的跟在顾念的身后,眼睛不断的四处探看,上次惊马她没有保护好姑娘,罪过大了,这次要再发生什么事情,她真的活不了了。 “你怎么跟着你的外祖母进宫呢?顾家没人了吗?”三公主充满恶意的问道,说完,她‘哦’了一声,“顾家的人都不喜欢你。” 顾念打定主意今天不管三公主说什么,她都不会恼,该服软的时候还是要服软的。 她温声道,“谢谢三公主的关心。” 三公主一听,漂亮的眉尖微微拧了拧,语气中满是厌恶的道,“谁关心你了?” 本来是个籍籍无名的人,靠着在大姐家的宴会上踩着她出名,现在谁不知道是顾念把她给踩在泥地去的。 “三姐,你不是去陪着皇祖母了吗?怎么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姐妹过来,有了新姐妹连皇祖母都不要了吗?”一个穿着火红衣裙,披着白色大氅的少女走过来和三公主打招呼。 三公主没好气的回道,“四妹,新年第一天,你就穿的白兮兮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挂丧呢。” 三公主,四公主一向不太和,因为三公主是贵妃的女儿,而四公主则是皇后的嫡女,嫡庶天生就是对头,更不要说里面还牵扯了皇位继承人,正妻与妾室间的宠爱等等。 四公主被三公主说了也不恼,皱了皱鼻子,“我里面可是穿了大红呢,刚刚父皇都说我这样打扮很好看。” 三公主一听,脸色大变,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跑到父皇那里去卖乖了,却浑然忘记自己的宠爱也是她卖乖得来的。 “这位姑娘是谁?姐姐,你都不做个介绍吗?”四公主笑咪咪的问道。 三公主才懒得给两人介绍,顾念上前一步见礼,“齐国公府顾五见过公主。” 四公主恍然,原来是把三公主给打败了的顾五啊…… “三姐,今日可是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三姐今天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可没法善了……”四公主和三公主斗了十来年,最是明白三公主是个睚眦必报的,这个时候带着顾五过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三公主咬住嘴唇,顾念给她的羞辱,她不找回来怎么行?而且,她还把张莹给打了! 如果四公主没有这样说,也许她只是小小的捉弄一下,可是四公主竟然为顾念求情?她反而非要把顾念给怎么样了。 否则别人还真当她是一只病猫,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了,以后她公主的威仪摆在哪里? “没看出来啊,别以为你是皇后嫡女,就满口的礼仪规矩,我是姐姐,用得着你教训我吗?” 她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四公主,唇角勾起一抹笑,“我只是带她去认识人而已,你就这样巴巴的上来挑拨离间,算怎么回事?莫不是你自己心里又鬼?就觉得别人都是坏人了,四妹,这样的心思要不得啊。” 说完,她上前揽住顾念的肩膀,道,“我们走。” 顾念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道,“公主,您不是说有洁癖吗……” 三公主那只手搁也不是,不搁也不是,悻悻然的收了回去。 气氛尴尬的时候,张莹带着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见到三公主面色淡淡的,再看到顾念,张莹的脸色变了变,吃惊的看着三公主, “公主,刚才不是还很开心吗?怎么,有人惹你生气了?是不是这位?” 她手指着顾念。 顾念淡淡的看着张莹,“张姑娘,我并未惹公主生气,而且公主也没有说她生气呢。” 三公主忽然冷笑一声,懒洋洋的道,“谁说我没生气?我生气了。” 这里都是她的人,除了一个惹人厌的四妹,她就是任性,怎么了? 张莹一脸的愤慨,“你还狡辩,三公主明明生气了,你这可是大不敬,来人啊,顾五惹三公主生气,掌嘴五十下。” 从张莹的身后出来两名粗壮的嬷嬷,一个抓着顾念的手,一个准备掌她的嘴。 黄芪上前一步拦在顾念的身前,四公主在边上道, “张莹,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是宫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你可要想好了,顾五可是大臣的女儿,你是什么身份?说掌嘴就掌嘴? 做人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 张莹微微一挑眉,她对顾念还要留什么后路?早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顾念不过是公主的孙女,她可是长公主的女儿,比顾念的身份还要高呢。 她冷淡道,“说起来,我还是顾五的长辈呢,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而且她还不尊敬公主,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顾念不慌不忙的笑道,“张姑娘这话怎么讲?我对公主素来敬重,就算有什么,那也是姑娘间的玩乐,张姑娘是贵女,可不要道听途说污了贵府的名声啊。” 张莹冷笑一声,“伶牙俐齿,还不打,等着做什么?” 五十巴掌打下去,顾念的满口牙都掉了,看她以后怎么出门?周玉轩还怎么喜欢一个丑陋的女人。 一想到周玉轩喜欢的是顾念,对别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张莹心里的火气就越来越旺。 那种想要教训顾念,看顾念出丑的心,就越来越强烈。 顾念垂着眸,轻轻后退了一步,看着张莹带来的两个粗壮的嬷嬷。 只要今日这两人敢动她一下,她就敢把天给捅破了,反正外祖母说了给她描补的。 四公主怒视着张莹,“你敢?” 这个张莹,因为太后的原因,经常进出皇宫,她以为她是宫里的主人? 三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四公主, “四妹,劝你还是走开的好,万一两个嬷嬷不小心碰到了你,可别到父皇那里去告状说我们欺负你。 你想做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也要看有用没用,同样是皇后的嫡女,无论怎么比,你我都不如大姐得父皇的喜爱。” 四公主笑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女儿,难道一定要分个一二三四出来吗?父皇的宠爱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现在打的是爽快了,丢的可是父皇对你的宠爱,顾五再如何,那也是臣子的女儿!” 三公主咬着唇,有点举棋不定。 张莹见三公主迟疑了,朝那两个嬷嬷使了个颜色。 那两个嬷嬷是太后宫里的,自然是知道张莹有多得太后的宠爱,她们自然是听张莹的指示。 两位嬷嬷绕过黄芪和四公主朝顾念走去,伸手钳住顾念的手臂,一个嬷嬷在手心吐了口吐沫,抡起手就朝顾念砸去。 第36章,抽中灯王,奶娘真的有问题。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阴冷森然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一出,那个要打顾念的嬷嬷,手抬的高高的,不敢落下去,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众人僵硬的转动着身子望过去,不远处不知道何时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 人是真的俊美,只是线条冷硬,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冷戾,眼神淡淡的,让整个空间都变的凉飕飕的,不自觉的众人呼吸都轻了几分。 “九……九皇子……”张莹磕磕绊绊的叫道。 三公主原本踌躇的脸色变得僵硬。 更不要说后面那些跟着张莹过来的贵女们,紧张到身体都有些发抖了,纷纷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萧越的目光在三公主和张莹两人身上扫过,两名少女都被那冷厉的视线扫的瑟瑟发抖,头上的步摇发出清楚的碰撞声,若是平时,自然是妙不可言,可这会听起来尤其的刺耳。 两人想要让自己停止颤抖,这样钗环就不会发出碰撞声,可她们就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心中不禁纷纷埋怨今日给他们梳头的丫鬟,选的都是什么头饰。 “本王竟然不知道我朝臣子的家眷是可以任意被个刁奴欺凌的,也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么?” 萧越人长的俊美,声音声线低沉,非常的好听。 他的意有所指让三公主和张莹面如土色,羞愤欲死,同时心里十分的奇怪,为什么今日萧越会多管闲事,他是那种就算看到人死在他面前,他不仅不会救,反而会恶意的去补上一刀,让人死的更惨一些的人。 顾念的手臂还被一位嬷嬷钳制着,听到这话,那嬷嬷也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如同抓了烫手山芋一样,放开了顾念的手,吓的魂飞魄散,连忙‘扑通’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求饶,磕得咚咚作响,让顾念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疼。 其他的贵女也纷纷的看的皱起了眉头,三公主也是,张莹倒是想给那两个嬷嬷求情,可她嘴唇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三公主本想给两个嬷嬷求情,可是一想到那两个嬷嬷不是自己宫里的,而是太后宫中的,她又闭上了嘴巴。 倒是四公主硬着头皮道,“九哥,都是这些奴才自作主张,妄揣上意,还请您饶恕了她们吧。” 萧越抬起眼皮看了过去,虽然那双眼满是戾气,但四公主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既然是死不足惜,你还求情做什么?相信皇伯父也不愿意这样的奴才在宫里横行霸道,败坏皇室的名声。” 也就是说他不会放过这两名嬷嬷,要看着两个嬷嬷去死好了。 这下子所有的人感觉都不好了,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萧越那冷冰冰的脸,还有他阴狠毒辣的性子,讲什么都没有用,于是只能暗自忍了下来。 四公主虽然会和三公主斗来斗去,但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于是,她看向顾念,希望她能说点什么,毕竟顾念是苦主,如果不追究,那两个嬷嬷命也不会丢。 顾念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嬷嬷,眉头紧皱,心神不定,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抬头看向萧越,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萧越说到,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算了,不给自己招惹晦气,起来吧。” 确实,新年第一天,如果就有人死了,未免太过于晦气了,要是接下来一整年都不吉利怎么办? 正巧,那边有宫人过来找各家姑娘,朝贺结束,要出宫去了。 四公主从容的上前挽着顾念的受,笑嘻嘻的道,“我们一起走吧。” 一阵冷风吹来,顾念不禁打了个寒噤,四公主也打了个喷嚏,她吩咐边上的宫女赶紧拿了个手炉过来,塞到顾念的手里。 “顾五这个给你,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心感冒了。”说着,四公主朝顾念笑了笑。 顾念看着手中的手炉,为难的看着四公主道,“这样……不好吧?” 四公主摆摆手,“没什么不好的,有什么不好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说起来我是你的长辈哟。” 说完,她拉着顾念就走了。 顾念手里拿着手炉,很想让四公主的宫女再去拿一个,如今是隆冬,手炉肯定是备的足足的,只是看前面走着的四公主完全一副我不需要的深情,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四公主好似一个称职的主人一样,一路上路过的宫殿四公主都详细的给顾念介绍了一番。 出去的时候是三公主拉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和四公主亲密的挽在一起,众人对顾念是纷纷侧目。 四公主一见到护国长公主,上前道,“姑母,可以让顾五时常进宫陪我说话吗?” 护国长公主笑咪咪的道,“这孩子规矩还没学好呢,等以后再说吧。” 四公主却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继续道,“那我能去侯府找顾五玩嘛?” 护国长公主道,“自然是可以的。” 大年初一朝贺开始,一直到元宵节前,顾念跟着护国长公主一家家的吃年酒,吃完这家去那家,转个不停。 元宵节也称花灯节,那天晚上这个京城都被花灯给照的如百日一样,这样的日子,京城的宵禁时间会推迟,长辈们也并不怎么拘着孩子,年轻人可以结伴上街游玩,赏灯。 这一天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一年中最盼望的时候,那璀璨的花厅,以及结伴游玩的男女,都是灯节上最常见的风景。 顾念知道这个灯节还是从刘丹阳那里听来的,京城姻亲绕姻亲,新年的酒宴上,顾念碰到刘丹阳三次,一来而去的,和刘丹阳竟然成了知交。 刘丹阳的性子娇憨可爱,说话也直来直去的。 经常和顾念抱怨那些闺秀们说话要绕三绕,一不小心就掉到语言陷阱里去了。 这次看灯会,刘丹阳就邀顾念一起去看,护国长公主自然是非常愿意顾念有几个手帕交的,这样属于年轻人的佳节,她自然是挥挥手,让顾念早点出门。 两人约好了个地方见面,顾念到的时候刘丹阳已经到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道两旁的半空中挂满了红灯笼,一路蜿蜒而去,宛若点缀在黑夜中的一条珠光宝气的灯路,路上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下行人们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变的朦胧而美好。 现在还未出正月,冷风依然在吹,顾念上身穿着大红的十样锦琵琶袖袄,下面是八幅湘裙,站在流光溢彩的花灯下,更是美的不可方物,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街市上除了花灯,自然还有很多的小吃,顾念晚饭并未吃多少,而是听了刘丹阳的只用了两块点心垫肚子。 刘丹阳更是连水都不敢喝,她一直觉得自己胖。 其实刘丹阳并不是特别胖,只是脸有点圆圆的,看起来圆润可爱,只时下女孩追求高挑丰腴,顾念理解为丰胸,细腰,翘臀,大长腿,古往今来人们的审美差不多,虽也有以胖为美,但那都是个数。 而刘丹阳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刘夫人就想让她能瘦下来,于是控制着她的饮食,平时吃的真的很清淡,白水煮青菜,放一点点盐,连点油花都没有,可就算如此,刘丹阳改圆的地方还是很圆。 对于这样能出来偷吃的日子,刘丹阳是格外的珍惜,而且也提醒顾念不能多吃。 两人从街角吃到街尾,刘丹阳的丫鬟带着哭腔在她身后不断的提醒让她少吃点少吃点,走到最后一个摊位的时候,刘丹阳看着炸春卷一脸放光,顾念见她那样‘噗嗤’笑了出声,不忍道,“吃吧吃吧,今晚我陪你多走点路。” 刘丹阳激动的脸都亮了,激动的要扑上来,顾念伸出手挡住她的攻势,“你手上的东西油汪汪的,可别弄我身上。” 刘丹阳笑了起来,末了招呼顾念一起吃,还不忘推销,“念念,这个真的好吃,真的。” 顾念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也拿了一个吃,果然是又香又脆又酥。 两人逛完了小吃街,就准备往早就预订好的茶楼里去坐着休息,站在高处看花灯,又是不同的风景。 两人坐下来后,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接着见周围很多人往锣鼓声响起的地方涌去。 “现在是做什么?”金陵的灯节和京城的不同,顾念感兴趣的问刘丹阳。 刘丹阳身后的丫鬟解释道,“是几个登楼要举行评选灯王的活动,有几万盏花灯参加评比,一一展示出来,从中评选出最好的一盏为今年的灯王。 评选结束后,还有一些让百姓同乐的活动,胜利者能得到灯楼特制的奖品,最后一项是抽奖,要是能幸运抽中评选出来的灯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今年的灯王了……” 顾念一听,就更感兴趣了,刘丹阳也是跃跃欲试,虽然这个灯节她每年都参加,但从来没有得到过灯王呢。 举办灯王评选的活动在一处大大的空地上,空地上搭了一个高台,周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整个京城如同一座不夜城。 两人定的这间房间视野不错,可以清楚的看到台上的情况,而不用在下面和人挤在一起。 其他有经验的一些府邸也早早就让人在高台的周边酒楼里定好了包间,顾念和刘丹阳刚趴到窗边,顾念就瞪大了眼睛, 斜对面的的一间包间里,窗户大开,里面的灯光很柔和,把窗台前那张妖魅的脸也镀上了一层柔光。 只可惜,顾念的心还是颤了颤。 大年初一萧越帮着解围后就走了,之后顾念再没看到过他,萧越也看到了她,竟然邪魅的冲她笑了笑。 顾念慌忙移开目光,努力镇定下来,专心听着刘丹阳说话,努力的想要忽视那道逼人的视线。 正当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时候,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作开场白后,接着就见各式各样的花灯一排排的展示在高台上,周围的人可以看清楚那些花灯。 顾念依在窗台上,吹着冷冷的夜风,怀里揣着一个手炉,刘丹阳在边上兴奋的手舞足蹈。 终于灯王评选出来了,众人看到摆放在正中央的那盏灯后都纷纷发出赞叹之声。 据说这灯上的彩色琉璃都是西洋那边来的舶来品,第一次用在花灯上,这是从未有过的工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当选了今年的灯王。 刘丹阳撅着嘴,“好漂亮,可惜,我的运气就没好过,肯定抽不到灯王。” “等会我们还能去抽签?”顾念问道。 “自然,不论是谁,都能上台去抽。” 因为灯王只有一盏,大家都想要,特别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压根儿就不够分,给了这个那个就不依,容易引起争斗。灯楼不敢得罪这些贵人,就想出一个法子,将每年评选出来的灯王作为头等签的奖品,谁抽到就是谁的,既公平又不会得罪人。 所以但凡想要试试自己运气的人,都可以上台去抽签。 顾念也觉得这个灯楼老板的做法很好,她拉着刘丹阳,“我们也去抽抽看,说不定今年就抽中了呢?” 刘丹阳虽然不想再去受打击,但是顾念是她的好朋友,又是第一次参加抽奖,于是也振奋了起来,反正已经有那么多次打击了,不差这一次。 两人手牵手一起下楼,接着见到周围酒楼里很多王公贵族家的姑娘也到了楼下,和她们一样,准备去抽灯王。 对于这次的琉璃灯王,姑娘们大多都是无法拒绝它的诱惑,实在是太奇特了。 这种抽灯王的节目,虽说是与民同乐,但一般都是身份尊贵者先抽,之后才能轮到平民百姓,这已经成了个不成文默认的规矩。 要抽的签放在一个半人高的木箱里,边上有一个可以伸手进去取签的小口。 顾念和刘丹阳两人道下面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虽然是按照身份来,但顾念和刘丹阳都没往前面去,灯王就在那里,急着往前冲也不一定就能抽中。 两人悠闲的等着前面的人抽完,才上前去,顾念让刘丹阳先抽,之后自己再去抽, 刘丹阳一如既往的抽中了空白的签,她失望的跨了垮脸,看到顾念安慰的眼神,道,“没关系,你还有一次机会。” 顾念笑嘻嘻的点头,伸手进去抽签。只是她的手刚伸过去的时候,另外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也伸了过来…… 顾念偏头一看,是四公主,边上还跟着三公主,张莹,竟然连顾慈也在里面…… 顾念诧异,顾慈不是在禁足中吗?怎么被放出来,不过她没想太长时间,而是把手伸了回来,示意四公主先来。 两位公主出现的时候,台下的认识两位的男子都忍不住看过来,尤其是适龄的公子忍不住心思浮动。 两位公主都很美丽,也都被皇上宠爱,年龄也都到了选驸马的年纪。 四公主也没退让,而是伸手去取了一只签,是空白的,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招呼三公主,“三姐,你刚刚让我先抽,我没抽中,你来啊。” 三公主斜睨了一眼顾念,傲然上前,顾念面露微笑后退了一步。 “先来后到,本公主让你先抽。”那语气好似灯王非她莫属一般。 顾念屈屈膝,朝三公主行了一礼,慢声道,“还是公主先来,这是规矩。” 三公主朝身后跟着的贵女示意,让她们先抽,到了张莹的时候,张莹站在三公主身边,道,“阿熏,我和你一起。” 贵女们都纷纷上前,全都失望而归,倒是顾慈,竟然抽中了一盏仅次于灯王的花灯。 这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顾念见三公主与张莹立在那里,也就没再推迟,上前去抽了一签,她笑眯眯的将抽中的签递给灯楼的管事,管事接过后,随意的扫了一眼,突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念。 他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吞了口唾沫,道,“这位姑娘的运气真好,抽中今晚的灯王。”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往年可是要抽很久灯王才会被幸运的人抽中,哪像今天,才上去几个人,灯王就被抽走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不,运气也太好了。 见到灯楼的人把那盏琉璃灯送到顾念手里时,周围的人无论男女都是一脸羡慕。 四公主笑咪咪的恭喜顾念,“你运气真好。” “这点运气不算什么。”张莹不屑的道。 四公主却笑的一脸欠扁的样子,“这就够了。” 张莹怒眼瞪她,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那里,“你……” 那边顾慈抽到的花灯也拿到手了,三公主见灯王已经抽走,自然是不会再上台。 顾慈把手上的灯递给了三公主,“公主,这个送给你,虽然不比灯王,但是也不错,不至于空手而归。” 三公主一把推开,“你的意思是本公主配不上灯王?” 顾慈脸色刷的白了,连忙摆手,“不……不是那个意思……” 四公主走向顾念,欣赏了一下顾念手中的花灯,对顾念道,“顾五,我很喜欢这个,能不能送我?” 顾念摇头,“抱歉,公主,我已经有想要送的人了。” 四公主怔楞了一下,笑了下,“那好吧。” 说完,去了三公主那边,虽然她和三公主不和,但是一同出宫的,回宫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 刘丹阳围着顾念团团转,口中不断赞叹,“这灯真漂亮。” 顾念表示赞同,欣赏了会后,将灯往刘丹阳手上一放,“丹阳,这个送给你。” “送我?”刘丹阳吃惊的问道,她看了看边上还没有离去的四公主。 “是啊。你是我在京城的第一个朋友,不送给你,送给谁?”而且,刘丹阳一直都想要一盏灯王。 刘丹阳跳了起来,眼睛笑弯了,“谢谢你。念念。” 顾念看到刘丹阳高兴的样子,只觉得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只是这份愉悦再看到那张妖魅的脸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黄芪靠近顾念道,“姑娘,主子在让你上去……” 顾念微微迟疑了下,和刘丹阳说了声,就带着两个丫鬟往酒楼的包间而去。 上楼后,顾念看到包间里的男人时,有点怂了。 包间的窗户开着,外面是灯红酒绿,灯光把室内照的柔和而温暖。 顾念站在门口迈不开脚,而这时身后的门却被萧越的随从给体贴的关上了,让顾念逃也逃不掉。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在窗边榻上的男人朝她招手。 此刻,他正斜坐在榻上,背靠一个大迎枕,一条手臂搭在榻边的扶手上,一只手端着一酒盅,长发披散下来,姿态十分肆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邪魅妖孽。 “坐啊。”他又轻轻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可却让顾念背脊发凉。 顾念觉得自己不能太怂,于是深呼吸,走了过去,在他不远处的桌边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茶,茶盏捧在手中,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了一点安全感。 坐在榻边的男子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让顾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忍耐着道,“有什么事情吗?” “难得见面,好好的坐会不行吗?这样可没意思了啊。”他一脸嫌弃。 顾念忍耐着没有对他怒目而视,她分明一点都不想和他见面好吧。 萧越见她一脸的忍耐,愉悦的笑了起来,理直气壮的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出来的。”他说完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顾念站起身来,直接往门口走。 妈的,老娘不侍候了,顾念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只是手才摸到门框,就被拉入一具坚硬的怀抱,然后被拖走了。 “乖,好好的,坐在这里。”他搂着她坐到了榻边,覆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那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这和他第一次偷偷闯入她的闺房不同,这次他的声音仿佛刺穿了她柔软的耳膜,让她身体抖了一下。 她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声音也可以是利器! 就在她羞愤难当的时候,萧越放开了她,盘腿坐在榻上,歪着头看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没有了邪魅感,变的温和了许多,让顾念觉得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 “你那个奶娘,真的很有问题,竟然让我的属下跟丢了她!”萧越淡淡的道。 第37章,顾三爷回京,分家风波开始 顾念闻言,坐直了身体,肯定是他的那些手下太大意了,才会把陈嬷嬷给跟丢了吧。 陈嬷嬷也不是个善茬,定然是发现被人跟踪,才会摆脱。 “你……那些属下还好吧。”顾念若有所指的道,“谁能想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奶娘竟然有古怪。” 萧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奶娘都跟不住,要来做什么?” 顾念瞬间脑补了很多可怕的画面,“你这样杀来杀去,有意思吗?谁还没个错了,本身陈嬷嬷就有迷惑性,那我还被骗了十多年呢,身上毒以后还能不能解呢。我不是更该死?” 萧越站起来,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气很危险,“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杀人?” 当了……是了。 第一次相见就是那样的场合,后面在他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杀,杀,杀。’ 顾念没敢吭声,她知道自己若说是的,他还不知道怎么变脸呢,然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萧越见她呆呆木木的脸,嗤笑了声,“你被吓到了?你这样胆识的姑娘也会被吓着?那世上吓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说完,他顿了下,道,“我已经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查清楚那个妇人的底细。” 顾念惊讶的抬眼看他,这人是转性了?只是他说自己胆子大,是褒义还是贬义? “你的属下你都不爱惜,以后谁愿意为你效劳?我这是为你着急呢。”顾念掩饰般的说了句。 萧越笑了起来,认真道,“你这是关心我?” 顾念不想再和他这么尴尬的聊下去,转移话题,“王爷的属下是在陈嬷嬷做什么的时候跟丢的?” “去乡下的时候。她不是有个侄儿在乡下吗?我的属下见她走的路就是往她侄儿那边去的,可是最后却并不是……” “那她侄儿的身份查了吗?”顾念问道。 “查了,目前还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是个老实的庄稼人。”萧越拿过顾念的茶盏,抿了一口。 顾念“……”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而且,这算间接接吻吗? 她对于和周玉轩的那个婚约,越来越不想继续了,萧越接连闯入她的闺房,就已经让她有退约的想法。 这个世界,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想和男子单独说句话,也得在丫鬟婆子的监视下进行。 不要说这样一次又一次单独和萧越见面了,她的名声在世人眼中已经有了瑕疵…… 顾念在回到护国长公主府就抱着小枕头,去了护国长公主的院子,眼巴巴的看着外祖母,“外祖母,我今晚想和你睡。” 护国长公主拍拍她,“多大的人了?”可是见她可怜样,也就没有赶她走。 顾念高兴不已,对着护国长公主的脸就响亮的香了一口,然后钻进长公主的被窝里,挨着外祖母叽叽喳喳的说着晚上在花会上的见闻,说的口干舌燥都没有停下来,至于萧越那一节,她自然是隐了下去。 护国长公主含笑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最后说到与周玉轩的婚约,她悄声道, “外祖母,这么亲事就算了吧,舅母那样的不喜欢我,我也不想上赶着让她磋磨,还不如就做个亲戚,只要安远侯不倒,那将来总能照拂我一下。再说,爹爹总要从边疆回来,不可能一辈子都外放为官吧。” 护国长公主愣了一下,她以为顾念会被周玉轩的许诺给打动了,更不要说周玉轩宁愿自残也不愿意轻易的睡了别人,这对于时下的男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你怎么想通的?”她问道。 顾念默然,她总不能说和外祖母说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夜闯她的闺房,还在她身边放了监视的人吧,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和安远侯夫人做婆媳。 外祖母能听晕过去,事情更加的不好收拾。 如今她对男人是真的没有期盼,她最想做的就是先把下毒的人找到,先拖着嫁人的问题,然后等到将来谋求不嫁人。 所以,她需要借助萧越的力量让自己变强,即使没有他,她也会变强,但没有那么快而已。 “就那么想通了。”顾念含糊道。 护国长公主摸摸她的脑袋,觉得外孙女是真的被伤到了,“好,你如果真的想通了,我就去和你舅舅说,之后,我们就住到庄子上去吧,早就说要去庄子上住了,正好趁这次去吧。” 顾念听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第二日,护国长公主在安远侯下衙后,就让人把他叫了过来。 安远侯见护国长公主的表情淡淡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自从长公主回来,几乎没有这样让人叫他过来过。 他扶着护国长公主起身进了西厢房,西厢房被长公主收拾成了书房。 空间空旷,视野开阔,不怕被人偷听。 护国长公主在炕上坐了下来,对安远侯道,“坐吧,这个年你也过的辛苦。“ 安远侯坐下后心里却有些打鼓,凭良心说,护国长公主对他是真的好,从小精心照养他,如果不是因为嗣父和静宁妹妹接连过世对她打击太大,她也不会如此的消沉。 她当年虽然反对自己娶妻子进门,但最后还是依从了他,对妻子也很好,只是妻子不太上道而已。 这些年,就算她再消沉,对于他的管路,还是安远侯夫人的交际,就算远在金陵,也是时刻的提点,可以说,没有护国长公主,就没有如今的他,他的荣华富贵都是长公主给的。 对于顾念,他们夫妻确实是有点怠慢了,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觉得顾念才是长公主的嫡亲,在血脉上比他们还要名正言顺。 安远侯夫人不喜欢顾念,不也是有这样一个原因在里面么。 “念念和轩儿的婚事就算了吧。我说过,结亲不是结仇,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妻子。”护国长公主直接说了出来。 安远侯没想到护国长公主说的是这个,顿时心里愧疚了起来,他是真的想把长公主当成亲娘来对待的。 对护国长公主也是十成十的真心,也是真心想好好的照顾护国长公主最后的血脉。 否则也不会把轩儿放到公主膝下抚养,打的就是让他们表兄妹能够好好培养感情。 如今表兄妹的感情也真的培养好了,可变故发生在妻子的身上。 “娘,我会好好的和她说的,也会管教好她的。”安远侯还是想争取一下。 顾念的身份十分尴尬,虽然有亲爹,可是十几年都不在身边,顾家也不待见她,更是把她被拐的事情传了个沸沸扬扬,如果她退了和轩儿的亲事,之后,是很难再找到比安远侯更高门第的婚事。 “不用了,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你妻子吗?她一旦固执起来,那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我还想她将来能够照拂一下念念,算了吧。”护国长公主疲惫的说到。 安远侯跪了下来,一脸羞愧的道,“父母亲给了儿子天大的恩典,儿子,儿子……” “你很难得了,我还是没有走眼,人的心都会变,但不管怎么变,良心还不至于这么快被吃了。 你能得皇上看中,就算没有侯府,你也是前途不可限量。总算我和你爹的眼光不错,让安远侯府更加荣耀的传下去。“ 护国长公主缓缓说到,想到老安远侯一脸的怀念,她醒了醒神, “我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轩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我怕是没有心力再给他操持婚事,就交给你们两口子。 至于你妻子就接回来吧,我和念念要搬到庄子上去住,家里总要人打理。” 安远侯还没从退亲的事情中出来,听说护国长公主要带着顾念住到庄子上去,大惊,道,“娘,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搬到庄子上去?她就让她再庙里呆着,我说过了,她什么时候反省好,什么时候再出来。” 护国长公主摇摇头,“你还能关她一辈子不成,眼看着家里都是事,马上语纾的姑爷要回京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轩儿的婚事,语嫣的婚事都要她来打理。府里没有女主人像什么话?” 安远侯羞愧的道,“是儿子不孝,还要娘忧心家里的事。” “是,我怕她做的不好,还是要娘在府里看着她才行。”安远侯挽留到。 护国长公主一脸疲惫,“我照看她,能照看多久?总不能将来轩儿媳妇进门了,她还要在太婆婆手下讨生活吧,人总要经历了才能长进,床前教妻,你好好的教导就行了。” “好,那娘,先不要和外人说轩儿和念念的婚事退了,等过段时间念念被拐的事情沉下去后再说吧。” 安远侯这是为顾念考虑,但也同时为自己考虑,他得皇上看中,自然是爱惜名声,不想这个时候和顾念退亲的事情传出去,被人说势利眼。 护国长公主了然的笑了笑,“好,都听你的,只是念念的婚事,你也帮着寻,是不是京城人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好,家境要好。” 安远侯没想到护国长公主会有把顾念嫁到京城外的想法,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就算顾念被拐的事情沉了下去,京中高门肯定是不能嫁了。 与其在京城中找,还不如远嫁,只要人品好,家境好,将来还有他这个侯爷舅舅,婆家反而不敢小看她。 “娘放心,念念的婚事我必然十二万分小心,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安远侯发誓到,护国长公主对他的照拂,最后只要求外孙女嫁的好,他要再做不到,那真的不配做人了。 “托付给你,我就是去了也能安心了。”护国长公主说到。 人心都会变,不会变的永远是利益。 安远侯得皇上看中,只要不出错,将来只会更好,他为了前程,只能对顾念百倍的好。 “娘,关于搬到庄子上去,您还是再想想吧。”安远侯道。 护国长公主笑道,“我搬去庄子上不是对你们不满,只是不愿意在京城这浑水里呆,我这是才回来,日子还能过的清净,等过段时间,那些人就要上门来了。” 当朝虽然立了太子,但皇上正值壮年,身体也不错,自然对太子就不多待见,而且,他更宠爱的是贵妃生的二皇子,二皇子在朝中也受到很多大臣的拥护。 更重要的是太子的身子很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吃药。 这也让二皇子生出了许多的野望。 两人交谈结束后,安远侯退出去后,护国长公主长长舒了口气,她不可能一直是念念的依靠,安远侯将来也不太能靠得住,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以后的前程,安远侯最起码面上的情是要做到的。 而顾念的亲生父亲十几年来只见过寥寥几面,虽然当初静宁去世的时候,他赌咒发誓说终生不娶,可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如果再娶,后娘怎么样还不知道,顾三爷也会有别的孩子,所以,她要做好几手准备才行。 没过几天,安远侯就把安远侯夫人徐氏给接了回来,徐氏一回来,就先去了护国长公主那里,她跪在地上哭着对长公主说, “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多说,您以后只看我的表现就行。我刚回来,管家的事情你也不用还给我,让我好好的服侍您就行了。” 护国长公主讽刺的笑了笑, “你不用表现给我看,你只要照顾好侯爷,轩儿,过几天语嫣回来,你好好的对她就行了,她在家也没几天了。” 周语嫣是徐氏的二女儿,从小就跟顾念一起在护国长公主身边长大,说起来周语嫣能在长公主身边长大,那还是徐氏要求的。 她看长公主把顾念抱去养后,怕长公主把好东西都给了顾念,就把周语嫣也送了过去,那个时候周玉轩已经到了京城,她就更有借口,美其名曰代替自己夫妇孝顺长公主。 可送过去后,没两年她就后悔了,金陵离京城太远了,她想看下周语嫣都不行,后来她也想把周语嫣接回来,可周语嫣却不肯回来了。 如今护国长公主回京长住,周语嫣自然是要回京的,不过,她与金陵程家的三公子定下了亲事,婚期已经定下了,在家呆的时间也不太多了。 说到周语嫣的婚事,徐氏又是不满,女儿生了等于白生,三个孩子,只有周语纾会和自己亲近,可前次因为姑爷的事情,母女两也离心了。 她一想到将来的媳妇是顾念这样同样不和自己贴心的,心里就冒起一团火。 和徐氏说完话之后,护国长公主就让人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年前就打算去的,那个时候已经收拾了一些,当时的箱笼也没有打开,于是这些就方便了许多。 只是还没出发,顾家就来人了,说马上就是于老夫人的六十的寿诞,想接顾念回去小住。 护国长公主干脆的拒绝了,只说她要带顾念去庄子上小住,没时间,但是寿礼会准时送回去的。 来的人却带来了一个大消息,顾三爷回来了! 顾念惊的站了起来,年前她收到过顾三爷的信,当时他并没有说到回京的消息,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护国长公主听说顾三爷回来了,也是大惊,不过,顾念说她把事情都和女婿说了,如果是个真心疼爱孩子的人,都会回来。 顾家的人又说顾三爷说让顾念先别着急回家,明日他要到侯府来拜见护国长公主,到时候再接顾念一同回去。 护国长公主笑咪咪的点头,她也不想这样随便的让顾念回去。 这边护国长公主和顾念开心了,顾府的于老夫人却是一肚子的气。 顾三爷风尘仆仆的回京固然让她开心,这个儿子在媳妇去世后就没回过京,可是看到儿子讲一箱一箱带回来的东西直接放回了自己的院子,最后只送了两箱东西倒上房给她,其他各房的东西都是儿子直接派人送去的,于老夫人的脸黑了。 顾家虽然说是国公夫人杨氏在打理,可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于老夫人,以前顾三爷送回家的东西,不管是给谁的,都先得经过她的手,然后再分配。 这是十几年的习惯了,或者说是她在顾家的绝对权威。 其实,三房也没什么事情要她管理,儿子媳妇死了,光棍一个,唯一的孩子在外祖家。 但是留在国公府的几房男丁入仕当差的每个月的薪俸都是上缴的,除了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的嫁妆,那是不允许有私产的。 从前的顾家自然不是这样的,只是自从老国公爷去世后,现任国公表现平庸,而于老夫人又是个要强的,于是就养成了于老夫人独揽家中财政大权的习惯。 顾三爷回来后送到她这里的礼物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和衣料等物,再看儿子上敬的孝敬红封,拆开里面不过是只有一千两银子时,面色更加不好了。 于老夫人沉声的看着面前一声黑色衣袍,身材魁梧,却面容俊美的顾三爷,“老三,你这次回京一点风声都没有,是暂时回京还是……” 顾三爷顾世安声音醇厚,低沉,一如他俊美的面容一样,让人着迷,“这次回京是我请求的,儿子的确是打算在京中谋职。” 于老夫人道,“那你在外面十几年,就只有这么点东西带回来吗?” 顾世安想了想,“娘,我回来之后,您没问过我一句这么多年好不好,只关心我带回来的东西吗?我是你的儿子,还是那些死物是你的儿子?” 于老夫人一滞,尴尬的道,“你好不好还用问吗?再说,你不是才寄信回来没多久?这么点时间还能坏到哪里去?” 顾世安笑了笑,那笑却让于老夫人觉得是在讽刺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老国公亲自教养,长的也和顾家人不像,后来更是忤逆了她的意思,不娶自己娘家女儿为妻,而是娶了静宁郡主。 当年静宁郡主去世后,她想为她续弦,人选都找好了,没想到她一气之下,竟然选了个偏远的地方当官,一走就是十几年。 顾世安站了起来,“这么多东西娘如果看不上,可以还给我,正好,我觉得念念的嫁妆太薄了点,都给念念添妆好了,就当是您的一片心意。” 于老夫人握着那一千两银票气的发抖,她猛地把银票扔到顾世安的身上,涨红了脸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着是和我算账的意思吗?你父亲教导你的那些都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么个孽障。” 一想到顾念那个样子就和顾世安一模一样,“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敢忤逆我?我……我……” 于老夫人显然是被顾世安给气到了,从前,她虽然对顾世安淡淡的,但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这是她骂的最难听的话了。 顾世安却没有半点难堪和羞窘,他在于老夫人这里并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如果不是生养之情,他根本就不想回到这里。 他无所谓的道, “这十几年,我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您,不过是想您对我的女儿好一点,可是您做到了吗?念念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就算您不喜欢我,可念念是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 大哥的女儿就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了?她不姓顾? 您怎么忍心?” 顾世安收到顾念的信是真的受到了打击,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对他是真的好,他的启蒙,他的武艺,他做人的道理,都是老国公一点点教导出来的。 于老夫人虽然对他不是那么热络,但该做的也是做了,他想着他得了老国公那么多的宠爱,就把娘的宠爱分给其他兄弟好了。 他看着地上的银票,手捏了拳又松开,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像是定下了决心,对于老夫人说到, “娘,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在您身边孝顺您是我错了,以后我会留在京中,会好好的孝顺您,但我还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 于老夫人抿着唇,问,“什么事情?” 顾世安一字一字的说到,“我要分家。” 第38章,分家?不可能!续弦?一定要的。 顾世安一字一字说的十分缓慢,他的镇定,他的平淡,让于老夫人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的人。 于老夫人一听就炸开了,恼怒到直喘气,骂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世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三弟,你怎么把娘气成这样了?”两母子正僵着的时候,齐国公顾梁栋从外面走了进来,呵斥顾世安。 于老夫人见顾梁栋来了,立刻道,“老大,你来的正好,你弟弟这个孽障,竟然说要分家。” 顾梁栋听了顿时大声的嚷了起来, “老三,父母在不分家,不远游,你出去为官十几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你不该一回来就说分家的事情,娘还健在呢,容不得你放肆。” 顾世安本就没想一次就搞定,他掸掸衣袖,姿态潇洒风流,一双桃花眼看向于老夫人, “我今日还要去岳母那里把念念接回来,就先不打扰母亲了。我也不要什么,只要带走这些年我送回来指明给念念攒的嫁妆,顾家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要,我都留给你们。” 于老夫人轻轻的拍打着桌面,看向顾世安的目光,像是仇人一般,低吼道,“你想分家,除非我死!” “母亲定能长命百岁的。”顾世安说道。 “如果母亲想府里热热闹闹的,可以把我分出去,其他的人您爱什么时候分,就什么时候分。”虽然今天是无法敲定这件事情的,但他一定要他的表明态度,他并不是说着玩的。 从收到女儿的信那一刻开始,顾世安就开始思考到底如何才好,一直到回京,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了分家。 在于老夫人看来,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说于老夫人被顾世安气成什么样,顾世安飘然而去,去了安远侯府。 头一天顾念从齐国公府的下人口中得知父亲回来的消息,起了一个大早,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和护国长公主用了早膳,然后等啊等,听到外面下人来报说顾三爷来了。 顾念惊喜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形魁梧,面容俊美,一身藏青色衣袍,外面裹着一件狐皮大氅的男子走了过来。 “爹。” 顾念叫了声,拎起裙子飞奔过去,直接扑到男子的怀里。 顾世安一把抱住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嘴里说这,“我的念念……”眼眸变的湿润。 “爹……爹,爹……”顾念迭声唤着。 她紧紧的搂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身上的味儿和记忆中的一样,让她感到安心。 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血缘亲情,会自然而然的被吸引,顾念完全是遵从本心,飞奔过来。 她尽管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能在父亲面前失态,,可是当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心里的喜悦却瞬间将她的理智淹没。 他回来了,她很高兴。 父亲身形挺拔如松,武官的身材,文人的面孔,俊美非常。 顾世安拍拍顾念,“对不起,爹爹来迟了。” “爹爹也知道来迟了?”顾念吸了吸鼻子,等内心的情绪平复下来,从顾世安的怀抱出来,笑看着他,道,“以后爹爹不要再离开我了。” 顾世安摸摸她的头,“你嫁人前都不离开你。” 护国长公主站在门口,眼眶微微湿润,“念念,外面冷,和你爹先进来再说。” 顾世安牵着顾念进了内室,先给护国长公主嗑头见礼,道,“谢谢岳母这么多年看顾念念,辛苦您老人家了。” 护国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连忙扶起顾世安,“你愿意把念念教给我看顾,应该是我感谢你,要是没有念念……” 护国长公主强硬了一辈子,只有在说到关于静宁郡主和顾念的时候会忍不住落泪。 当年她是宫里的嫡长公主,出阁前皇帝宠爱,无人可比,嫁人后,安远侯和她一心一意过日子。 当年她是看了又看,比较了又比较,才同意把静宁郡主嫁给名不见经传的顾世安。 顾世安也确实没让护国长公主失望,在静宁郡主去世之后,抱着襁褓中的顾念,跪在护国长公主面前发誓,此生只有静宁一个妻子,一个女人。 为此,于老夫人是气的个仰倒,直呼没有这个儿子。 如果顾念是个儿子还好,偏偏是个姑娘家,这样顾世安不是要绝后了? 发完誓的顾世安想带着襁褓中的顾念外放,护国长公主哪里舍得,于是放到身边娇养着,一养就是十几年。 苏嬷嬷在边上劝长公主,“如今姑爷回来了,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高兴。”护国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泪水,欣慰的看着顾世安。 接着顾世安又和闻讯而来的安远侯叙了一番旧,安远侯夫人连忙让大厨房备下酒席,留顾世安吃饭。 周玉轩就算不是未来女婿,作为侄儿,也要来拜见姑父。 自从上次落水后,周玉轩的身体再也没有彻底好起来,身体单薄的厉害,大夫说他季节转换之时关节也会酸痛。 安远侯夫人心中是一万个后悔,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为此她越发的恨顾念,只是如今她隐忍的很好,面上看到顾念是和洵客气,仿佛那一次的争吵,辱骂不存在一般。 顾念是能不出现在她面前就不出现在她面前,不想去看她那张面具脸。 如今顾世安回京,以后肯定是要回顾家的,就更加不会与安远侯夫人见面了。 “什么?你要分家?”护国长公主惊讶的问顾世安。 顾世安点头, “是的,我不放心继续让念念住在顾家,我收到念念的信就有这个想法了,她是我的母亲,是生养我的人,我不能指责她,但我能远离她。” 他这次回来,其实是皇上下了旨意召回的,但他不知道将来是不是还要外放,如今念念的年纪已经大了,马上要出嫁,他也不可能带着去任上,所以,他一定要安顿好念念。 护国长公主从前觉得顾世安很好,如今是越发的满意,能够有自己的主见,拎得清,不愚孝,对女儿是一心一意,可惜的是女儿命薄,否则如今两人肯定的是琴瑟和鸣。 她叹了口气,“也好,分了就分了吧,只是你家老太太会同意?” “她会同意的。”顾世安笃定道。 * 于老夫人并没有同意,但她已经有了主意,不让顾世安分出去。 顾世安一直到了天擦黑才带着顾念从安远侯府出来,父女俩坐在马车上,顾世安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爹对不住您,这么多年丢下你,都没关心过你。” 顾念摇头,“其实还好,外祖母很疼爱我,爹爹也是不得已,如今您不是回来了?” 顾世安笑咪咪的看着女儿,心里酸痛,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善解人意的大姑娘,他情愿自己的女儿嚣张跋扈,也不愿意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幸好,如今来得及。 顾念则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诉顾世安,黄芪一直在帮她解毒,她的记忆回复了一些,但很多关键的东西还是没有想起来。 比如为什么她在护国长公主身边是活泼开朗的,到了顾家就变的懦弱不堪,她并不是精神分裂有两种人格的人,那么必然是在顾家受到了什么刺激。 顾念还是决定等到萧越那边查清楚陈嬷嬷的底细了再告诉父亲,而且这次她回顾家也可以暗中查访一下陈嬷嬷的底细。 马车一路摇晃,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齐国公府,父女俩第一件事就是去松鹤堂给于老夫人请安。 只是没想到迎接两人的阵仗很大,家里的小辈,在家的夫人们都聚集在松鹤堂,见到父女俩进来,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里面的人,都是顾念熟悉的,除了二夫人于氏身后立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裙子,脸颊圆润,杏眼柳眉,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甜美可人。 经过一天的时间,于老夫人情绪平静了下来,同时也想好了怎么拿捏顾世安的法子。 于老夫人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含着笑意,慈爱的唤顾念上前,和蔼的道, “如今你父亲回来了,以后可不能再去你外祖母那里长住了,顾家不少你这一口粮食,外人也不用对咱们府里指指点点的。 不过偶尔去住个一两天做客倒是可以的。祖母老了,你可要经常过来陪祖母说说话。” 这是顾念记忆里于老夫人第一次对她这样和颜悦色,不得不说,于老夫人想的很好,先把顾念给怀柔下来,只要顾念愿意住在顾家,顾世安还会分出去吗? 只是人的心一旦伤透了,就不要想用一点小恩小惠给描补回来。 顾念微笑着,任由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大大方方的道,“外祖母托我问祖母的好,如今父亲在家,孙女自然都听父亲的安排。” 不说于老夫人,就是其他的杨氏等各位伯娘,婶娘的也惊讶不已,顾念在她们跟前说话都是声若蚊蝇,小里小气的,哪里有这样的大方,还会说场面话了? 就算是前段时间因为被拐的事情,变了点性子,不过那是胡搅蛮缠,可也没有今日看起来明朗。 果然是有亲爹在,就腰杆硬起来了,连说话也大声了起来。 只不过一开口就提护国长公主是何意?用公主来给顾家下马威? 顾念如果知道,只会说她们想多了。 于老夫人愣了一下,满脸笑意惊喜道,“难为长公主还念这我,我还以为她和咱们家是老死不相往来呢,你外祖母可好?你舅舅,舅母呢?还有你表哥?” 顾念一一回答了于老夫人的问话,她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二夫人于氏身边的那个女子身上。 因为那个女子自从他们父女进来,眼神就如同糊糊一样,胶在顾世安的身上,眼眸含情,温柔缠绵。 顾念心头哂笑,顾世安是个很优秀的男子,有人喜欢他,还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顾世安不知是感觉到了,还是神经大条,他拉过顾念,对于老夫人说,“念念坐马车也累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娘,我早上说的事情,您好好的考虑,我说过,我只要那一点东西,其他的都不要。” 各房的嫂子,弟妹都在,连孩子们都在,他很不适应这样的热闹,而且,他也不想顾念留在这里,万一说个不好听的,他是怼还是不怼呢? 于老夫人冷淡的放开顾念的手,极力克制着怒气,对顾世安说,“正好念念也在这里,我也有事情和你说。” 她没等顾世安反驳,继续道,“你媳妇是个没福气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女儿也长大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顾世安很优秀,无论文还是武,都很好,否则当年护国长公主也不会愿意将女儿下嫁。 “世安,你老大不小了,难道就想这么过一辈子?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顾不说,也没个嗣子,你以后要怎么办? 你为郡主做的够多了,再深的情也该忘了,娘给你看中了一个顾念,她很好,善良和顺,一直在等着你,我准备把她聘来给你。” 于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盯着顾世安的脸。 顾世安沉声道,“娘,这事以后再说吧。” 于老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他的推脱之词,脸色沉了下来,知道儿子还是放不下静宁郡主,心里又惊又怒,连顾念都恨上了。 她倒不知道她竟然养了个情种出来。 于老夫人深吸了口气,道,“以后,以后,以后,你说了多少年的以后?你女儿都已经快嫁人了,你还怕什么?” 她转向顾念,“念念,你说,你愿不愿意你爹娶亲?” “娘,这个事情和念念没有关系,不用问她!”顾世安打断了于老夫人的话,把顾念护在身后。 顾念在所有人的口中得到的讯息是父亲娘亲真的很恩爱,娘亲去世后,父亲整个人都颓败了很多,否则如何会做外官,一做十几年,未尝没有不想在熟悉的环境里呆着的缘由。 只是,顾世安好像已经绝了再娶的念头,顾念心中微微酸涩。 杨氏见母子俩说着说着就僵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娘,夜深了,念念坐了马车,路虽然不远,要不,就让孩子们都先回去歇息吧。” 于老夫人缓和了一下,吩咐其他的小辈,“你们都去休息,大人的事情不要参合,念念留下。” 等人都走出去之后,于老夫人招呼顾念,道,“念念,来,这是祖母娘家侄女,你们是第一次见吧?青青,你也来见见小五,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顾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大概就是于老夫人给父亲找的续弦人选吧? 刚才她那黏糊的目光恨不能贴到父亲身上去,她沉默了会,脸上满是歉意,惊讶道,“原来是青姑姑,祖母刚刚没介绍,看年纪,我还以为是二伯母身边的姨娘呢,可看她打扮和我类似,又以为是个大丫头呢。” 青青顿时脸拉了下来,连于老夫人都不悦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太没礼貌了。” 顾念一脸害羞的拉了拉于老夫人的手,娇娇软软的道,“祖母别念念的气,实在是祖母和二伯母太好看了,您说她是舅公家的女儿,一点都不像,所以没认出来。” 说完,她又和青青道歉,“对不住,青姑姑,念念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礼了。” 于老夫人一口气噎在那里,顾念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张口就说她和小于氏漂亮,青青长相一般,所以没认出来。 这样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让于老夫人反驳都反驳不了。 青青确实只是长相甜美而已,她也是偶然一次见到了顾世安,此后,对于嫁人的人选就挑三拣四起来,一直不肯再嫁,所以拖到了现在。 于老夫人从前就想让顾世安娶娘家侄女,顾世安看不上,执意娶了静宁郡主,幸好,那是个命薄的,如今再让顾世安娶娘家的女儿倒也是不错。 顾念的反应再一次刷新了顾家几位夫人对她的印象,这样既会撒娇,又会拐着弯骂人的,真的是顾念吗? 青青因为顾念的话,已经气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但她又能说什么?于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她最后只能梗个喉咙回了句,“不碍事。” “姑姑不怪罪就好。”顾念拍了拍胸口,“姑姑到底是客,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让您不高兴,就是我的罪过了。不过,我们倒是很有缘分哦,我以前没见过你,今天和爹爹一起回来,就见到您,真的是太有缘分了。” 下首一直没出声的四夫人周氏差点笑了出来。 顾念装傻充愣的模样倒是真的很,于老夫人就算要介绍青青是个顾世安选的续弦人选,被顾念这样一堵,怕是也说不出口了。 果然,于老夫人深吸了口气,道,“你青姑姑住了有些日子了,你在你外祖母家住着,不知道呢。时辰不早了,和你爹回去歇息吧。” 顾念屈膝行了一礼,道,“那好,我先去休息了。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不用……”于老夫人飞快的答到,她觑到顾世安黑下来的脸,强笑道, “你爹刚回来,你们父女许久未见,两人好好的说说话,祖母这里以后机会很多。” 顾世安在前头走着,快要出门口的时候,回头对于老夫人道,“娘,我说的,您好好考虑。” 于老夫人没说话,只是烦躁的挥挥手。 以前觉得顾念懦弱的样子瞧不上眼,如今伶牙俐齿比从前还惹人厌。 她一想到顾世安说的分家,头又隐隐胀痛起来,顾世安走了,其他的几位夫人也走了,只留下青青在里面。 院子里顾念似乎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的哭泣声,她勾唇笑了笑,一抬头就看到顾世安了然的笑容。 她甜甜的回笑过去,有爹爹,真的很好。 “爹爹,念念并不反对您续弦,您还年轻,续弦也定是要续的。”顾念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顾世安。 顾世安摸摸顾念的头,只摸到满头珠翠,他收回手,肯定的道,“我不会续弦。” 顾念笑了笑,道,“您不必如此,您膝下只有我一人,况且我也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 她是真的这般想,如果她身上的毒不能解,她的日子也就不多了,等她走了,父亲一个人可怎么办?她想有一个人能够照顾他。 不过,她倒是诧异那个青青真的是于老夫人娘家的侄女?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嫁人,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顾世安听了顾念的话微微动容,不过,他心意已决,而且对于续弦,确实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已经有了女儿,体会过了亲情,还有与静宁之间的爱情,足够他回味半生。 他不想他们之间再夹杂第三个人。 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不想再去祸害另外一个女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颇有些平静,顾世安新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不过他也没有着急的去衙门里走动,而是悠然的带着顾念四处游玩。 不出门的时候父女俩就在院子里呆着,下棋,作画。 顾念越和顾世安接触,越发的觉得他真的很出色,也为母亲静宁郡主可惜。 于老夫人一直找机会让顾念和青青培养感情,无奈顾世安一直牢牢的护着顾念,于老夫人总不能让青青自己上门找那孽障父母俩。 顾世安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身边只有几个随从小厮侍候着,顾念也不爱身边跟着大伙的人,于老夫人见状,让杨氏送了几个丫鬟到两人身边。 顾世安一看到那两个丫鬟,脸就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竟然隐约有几分静宁郡主的风姿。 顾念只在画上看过母亲静宁郡主的面容,自然是没太强烈的感受,可顾世安不可能感觉不到。 当下他就让人把丫鬟送回到了杨氏那里,到了晚间的时候,人又被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给送来了。 她对顾世安道,“三爷,这两个丫鬟是老夫人给您的,还请您一定要收下,容奴婢劝一句,长者赐不可辞,从前在外面,老夫人送去的丫鬟,侍妾您要么退了回来,要么悄无声息的死了,那也就算了。 如今在京城,哪个爷们身边没三两个红袖添香呢。” 嬷嬷一番话听起来倒是苦口婆心的劝阻,顾世安轻笑一声,“我不在府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来教导我了?” 那嬷嬷愣了一下,她是于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从小就跟着于老夫人,不要说杨氏这个国公夫人,就是顾梁栋这个国公爷,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嬷嬷。” 可她没想到顾世安就这样不留情面,大刺刺的说她是一个下人,不配劝导他! 她心头冷哼一声,老夫人和顾世安不和那是由来已久,这位嬷嬷也自然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对顾世安并不热络,她自觉刚才那番是真的为了顾世安好。 可顾世安就这样反驳了她,顿时,脸色也不好了起来,道,“奴婢把人送到这里了。要怎么处置是三爷的意思。” 顾世安一手拎起一个,扔出院子,道,“我这是给老夫人面子,扔你们出来,别脏了我的院子,再送过来,那就不是扔出去这么简单了。” 他的话阴仄仄的,让人不寒而栗。 于老夫人见送了两次,人都送不进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把顾世安叫过去,“分家,是不会分的,我送给你的丫鬟你不要,好,没关系,但是我告诉你续弦你是一定要续的,我就和你明说了,青青就是我给你挑的续弦人选,她喜欢你,一直在等你,你对她爱答不理的,什么意思?不管如何,她到底也是你表妹。” 她越说越气,“还有小五这孩子,被你岳母教导成那样,那天在我这里明朝暗讽的,你也是看到了,如今你回来了,可要好好的管管她。” 不想,刚说完,顾世安就怒了起来,“青青是您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男女授受不亲,我为何要理她?我再和您说一遍,我没有续弦的想法,母亲还是不要费如此的心思了。” “还有,念念怎么了?念念很好,至少她没做出设计堂妹,让堂妹被拐的事情,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岳母她把念念教导的很好,我很感激她,因为如果不是她,我的女儿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于老夫人大怒,道,“你只有小五一个女儿,等她嫁人了,她生的孩子可不姓顾!你不要说你不在意。就算你不喜欢青青,还可以选别的女子。” 顾世安站了起来,“我不在意,如果孩子不是我和静宁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家里兄弟这么多,听说大哥,二哥都纳了姨娘,不久肯定就有好消息了,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定然是姓顾的。” “我说了分家的事情,还请母亲尽快,这些年我给念念的东西都在您这里,麻烦您清点下,我只要这些就可以了。” 于老夫人气的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扔过去,打在顾世安的袍脚上,茶水洒在上面,濡湿了一片,绣着云纹的鞋面上都是茶叶。 顾世安抬头,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他道,“我没有要母亲把家中产业分给我,只是把我自己积攒的东西还给我,怎么母亲就不同意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道,“莫不是这些东西都被娘给分了?” 第39章,嫁妆去了哪里? 于老夫人猛然抬头看着顾世安,声音梗直,“你的?府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更不要说你的女儿了。府里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奉上的这点东西算什么?” 顾世安的心在听了于老夫人的话后,木然的看着她,全身冷热交替,那心却仿佛麻木了,或者应该说心如死灰吧。 原本顾世安虽然对母亲于老夫人对待自己女儿的态度很是伤心失望,但无论如何顾家对他都有生养栽培之恩,他也没有准备和顾家恩断义绝般的分出顾家去。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妥善的照顾,让她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他没想到,顾家,他的这些亲人们,竟然这样算计他。 他又想起了齐老国公,不知道父亲活着,也会和他们一样算计自己吗? 这一刻,顾世安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于老夫人亲生的了。 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是于老夫人因为生自己的时候得了产褥热,而那个时候又隐约传说一直和于老夫人恩爱有加的老国公在外面有了外室。 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顾世安身上,如果不是怀顾世安,就可以侍候老国公,如果没有产褥热,老国公更不可能去外面找小妖精了。 顾世安从小就接受了于老夫人对他的不喜爱,那个时候齐老国公经常摸着他的头让他原谅于老夫人,因为她是无心的。 他并没有怪过于老夫人,人心本就偏的,十指还有长短,怎么能要求一个人的爱公平分摊。 他有父亲啊。 他看着于老夫人,摇头,惨笑, “娘说的不错,府里对我有生养之恩,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我分出去,不是不孝敬娘,不友爱兄弟, 我只是想给念念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可是为什么您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 他抬脚拍掉粘在鞋面上的茶叶渣,缓慢的道, “既然,娘这样说了,那我决定请族中的族老来分这个家,该属于我的,我一分一毫都要拿走,府里不要想贪我一分钱。” “还有,大哥的女儿算计念念的事情,我也会报官,请衙门做出一个决断。” * 顾梁栋和杨氏这段时间也都在为分家的事情而烦恼,顾梁栋是跟着于老夫人长大的,顾世安虽然是弟弟,可他的心还是偏向于老夫人,和杨氏埋怨顾世安的离经叛道,明明母亲还在,竟然想着分家。 而杨氏则是有喜有忧,喜则是顾世安说不要家里的产业,到时候他们也能多分一点,忧愁的是于老夫人还不知道要在她头上压多少年。 夫妻俩带着不同的心思到了松鹤堂,到了门口,杨氏就听到顾世安说要去报官,告顾慈,又说要分家产的事情,一把掀开门帘往里面走,面色阴寒的对顾世安说, “小五不是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吗?怎么就要报官了?你说分家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小慈,你也是做叔叔的,就愿意小慈往后名声不好?愿意家里的姑娘们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还有,小慈是做错了事情,她不是也得到了应该有的惩罚吗?你还想如何?” 顾慈如今在外面的名声大不如前,不说别的,就说害顾念的事情,顺天府尹刘大人似是而非的话,以及在大公主府顾念的那段话,顾慈不但精神上有压力,在外面有的贵女也不再邀请她参加各种聚会。 听到这里,顾世安衣袖中的手紧紧捏成拳,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氏,“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念念有个三长两短,死了才肯报官是吗?” 杨氏愕然。 顾世安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念念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们就算如何对待我都行,但是念念不行!” “从前是我错了,扔下念念独自在外,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我肯定要问个为什么,我不能容许我的掌中宝让你们这样糟践,哪怕是碰掉了她一根头发,我都不答应。” “既然大嫂说念念还是好好的,也不让我报官,那你就让顾慈去体验一遍当初念念经历过的事情,如此,我就罢手,不报官。 大哥是国公爷,同样在衙门里当差,是知王法的,这‘谋杀未遂’的罪名,不要我出手,岳母她老人家必定是弄的妥妥帖帖的。” 我可说清楚了,不是我一定要和家里的姑娘们过不去啊。” 言下之意都是顾慈的错,她不肯去受苦,所以才害得顾世安去报官的,连累了家中姑娘们找不到好婆家。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当初顾念也说过这样的话,让顾慈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可是顾慈不是顾念,她真要被拐了,大概也就回不来了。 顾梁栋生怕场面闹僵,也是怕了顾世安,赶紧上前,“有话好说……” 杨氏生怕顾世安真的要去报官,她看顾世安的样子,相信他是真的能做得出来的,也是一脸的赔小心。 于老夫人始终沉着脸坐在上方,她咳嗽了一声,道, “小慈和念念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都是家里的姑娘,将来还要守望相助,弄的那么僵做什么?小慈如今也老老实实的。你大嫂以后会看着她的。” “老三,刚刚是娘的态度不好,但你也知道,家中男人都没有私产,全部都上缴的,唯一有的,就是月例银子,还有就是媳妇的嫁妆,可男人怎么能动媳妇的嫁妆呢? 每一位姑娘出嫁,嫡女有嫡女的份例,庶女又是另外一份,你说给小五攒嫁妆,你哪里来的私产给小五添妆?” 顾世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于老夫人和顾梁栋夫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顾世安如何会笑成这样,让人毛骨悚然。 顾世安笑够了之后,他一把抓住站在于老夫人的丫鬟瑞珠。 于老夫人见顾世安不肯接受青青,连和静宁郡主相似的丫鬟都给扔了出去,她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大丫头瑞珠。 今日瑞珠是特意打扮过的,就是盼望着顾世安好看她一眼,瑞珠见顾世安抓住她的手,脸红了红,另一只手抹了抹衣服,就怕有什么失态的地方。 顾世安确实看到她了,只见顾世安抬起瑞珠雪白的手腕,手腕上是一只羊脂玉的镯子。 他咬着牙,对于老夫人说,“你的丫鬟可真够体面的,羊脂玉的镯子!” 于老夫人心头凛然,瑞珠的脸色煞白,于老夫人瞪了瑞珠一眼,道,“不过是一只镯子,怎么了,她侍候我侍候的好,赏她的。你这孩子,吓人一跳。” 顾世安强行从瑞珠手上把镯子给脱了下来,也不管有没有弄伤瑞珠,他转动着镯子,道, “娘,大嫂,你们有所不知,静宁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亲手画的图,请工匠打造的,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每一件东西上面都有独特的标记。 外面有相同的款式可以说是工匠把图纸漏了出来,但是,那标记也相同……呵呵。” 顾世安笑的温柔,那两道目光,却是阴凉无情。 他辛辛苦苦赚的银子,说充公了就充公了,好,谁让他顾世安欠着府里的生养之恩呢? 他没办法剔骨削肉还生恩,那就用这些银子来买断这些恩情。 可这些人,竟然敢动静宁的东西,静宁喜爱之物,竟然在一个卑贱的下人手中,他如何能忍? 外面传来顾念的声音,“我爹在里面吗?” 丫鬟小声的回答声,接着是帘子被掀开,顾念走了进来。 顾念一进松鹤堂的安息室,就觉得气氛凝滞,她看到顾世安手中拿着一个镯子,很眼熟,她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上次查了账册,除了陈嬷嬷贪了她的东西,其他的人也做了不少。 从前顾念不知道这事,这段时间有些记忆慢慢恢复过来,就都想起来了,于老夫人和杨氏没少往她的库房里伸手。 她还在想找个什么机会把这件事情闹大,没想到就被父亲发现了。 顾念一进去,顾世安就呵斥她, “你这孩子,有好东西就显摆,你娘的那些东西你外祖母都整理的好好的,将来是给你做嫁妆的,你可别弄丢了,那都是独一无二的。说起来,回来这么久,没见你用过一样,你可是弄丢了?” 顾念听了顾世安的话,差点笑了出来,镯子分明在父亲的手上,还问自己丢没丢,不过,她还是配合着顾世安的话, “怎么可能丢?别的东西没护住,娘的东西可是护的好好的,就是太贵重,怕磕着碰着,所以不舍得戴,一直放着呢,爹爹不信,我让阿镜去取来。” 说完安,又笑的很良善的道,“咦,爹爹手上的镯子哪里来的?” 顾世安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念,“真的,可别骗我。” 顾念觉得父亲这戏唱的不错,转身就对阿镜道,“你去,将和这个一样的羊脂玉镯子拿过来。顺便把那个匣子都拿来,一并清点给父亲看。” 说完她还撅了撅嘴,一幅委屈的样子。 杨氏和于老夫人的脸色有点发僵。 尤其是杨氏,这两三年,顾念每次从金陵带过来的东西她都扣下了不少,这镯子她看水头好,就给了于老夫人。 顾念对于克扣的事情是都知道的,从来没说过,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今日顾念的表现,让她怀疑,这是不是顾念的报复?长久压迫后的报复。 于老夫人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静宁郡主当初嫁进来可以说是十里红妆,她总觉得那么多嫁妆,拿一点也不少什么。于是也没在意。 顾梁栋是从来不在意内务的人,见顾世安把静宁郡主的嫁妆说的头头是道,讽刺道, “老三,多年不见,官没见你升,倒是记得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 然后又有些无奈的皱眉道,“不过是一对镯子,闹那么大阵仗做什么?” 杨氏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看着于老夫人,于老夫人如今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抿了抿唇,看了杨氏一眼,道,“让你的丫鬟和阿镜一起去。” 顾世安幽幽的道,“大嫂的丫鬟是侍候大嫂的,怎么会知道念念的东西放哪里?就让念念的丫鬟去拿吧。” 杨氏心中着急,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大不了把东西还给小五,连责罚都不用,但今日国公爷也在,不要说顾世安了。 阿镜去了没一会后,就匆匆的赶过来,一脸的慌张,道,“回老夫人,国公爷,三爷,奴婢没有找到三爷说的镯子,还有,从前小姐放东西的匣子都是空着的。还有,姑娘带过来的箱笼,有好几只都空了。” 顿时,整个松鹤堂安息室一片安静。 杨氏脸色惨白,瑞珠也是双腿发软,更不要说于老夫人和顾梁栋了。 顾世安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喝着瑞珠先前倒给他的茶,目光里满是讽刺和厌恶。 他只是看到了这只镯子眼熟,以为是下人见大家都不喜欢女儿,于是手伸长了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大‘惊喜’等着他。 顾念垂手立在顾世安身边,咬着唇,红着眼。 顾梁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东西都去哪里了,他虽然平庸,也很糊涂,但是该拿的他会拿,不该拿的肯定不会动一分一毫。 于老夫人没想到杨氏会这样大胆,她以为只是少量的几件,竟是好几箱…… 她拿捏的也是自己儿子的俸禄,私产,几个儿媳妇的嫁妆那是一点都没动,杨氏,真是太可恶了。 顾世安抬头对于老夫人道, “娘,你说男人没有私产,好,我认,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但是,静宁的嫁妆呢?也是男人的私产吗? 那是不是大嫂,二嫂他们的嫁妆也要拿出来充公?” 杨氏顿时着急了,就连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的二夫人于氏,还有四夫人都是着急的不得了。 她们见顾世安说分家,也想鼓动家里的男人们分出去单过,自己能当家做主,为什么要在府里看与老夫人和杨氏的脸色? 于老夫人面色铁青,到了如今,她是不得不做这个主了, 顾念拿过顾世安放在桌子边上的玉镯,随意的扫了一眼,将它翻了过来,道, “咦,这不是我娘留给我的镯子吗?爹,您瞧,里面还有一个牡丹花的标记呢。上面有娘的名字。可是,怎么会在瑞珠姐姐手上。” 顾梁栋一张脸黑如锅底,指着瑞珠道,“娘,你这个丫鬟太可恶了,竟然偷小五的东西,要严厉的惩治。” 说完,就要叫人上来把瑞珠拖下去。 顾世安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大哥,着什么急啊。等问清楚念念那箱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再打发不迟。再说了,这是娘的丫鬟,你可别越权了啊。” 顾梁栋这人虽然平庸,但却爱面子,被顾世安一说,顿时觉得下不来台,一拍桌子大吼,“还不快交代,你到底把五姑娘的东西弄到哪里去了。” 瑞珠吓的跪倒在地,她只是受了老夫人一个赏啊,其他的东西她怎么会知道?她嚷道,“这,这,我不知道啊。” 那些东西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夫人和老夫人手上啊。可她不敢说这东西是于老夫人赏赐给她的,一说,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顾念看着怒气勃发的顾梁栋,不知道这个大伯是真傻还是假傻,难不成真的以为是瑞珠这样一个丫头把东西都给贪了? 瑞珠咬定自己不知道,她不能供出任何人,“奴婢真的不知道,五姑娘的奶嬷嬷前段时间不是在卖东西吗?是不是她偷了?我只是老夫人的丫鬟,哪里有姑娘身边的人拿的方便?” 瑞珠倒是个聪明的,拿了一件和拿了很多那罪名可是不一样的。 杨氏连忙道,“对啊,说不定是五姑娘的奶嬷嬷拿走的呢?” 顾世安一点也不着急,他的声音醇厚,平时听起来很舒服,可今日他说的话犹如恶魔的声音,让杨氏,于老夫人等人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人人都有可能拿,那就不如搜一搜,谁敢拿了,总能搜出蛛丝马迹来。” 这法子简单粗暴又大胆,瑞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陈嬷嬷是顾念身边的人,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一起搜。 上面的三个人顿时脸色都不好了,于老夫人拍拍桌子,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今日只要一搜,她的威严摆哪里? 可如果不让顾世安弄清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都不清楚。 她道,“你搜可以,但是这件事情了解了,你不要再给我提分家的事情。” 顾世安靠在椅背山上,道,“一码归一码,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分出去呢?既然你看我如此不顺眼,难道不是因为眼不见为净吗?” 于老夫人撇过脸去,“你爹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我就不能食言。” 顾世安笑了笑,照顾好?这就是照顾好吗?他情愿换一个不理不睬。 于老夫人想让身边的管事去搜查,被顾世安阻止了,拍拍手,让自己的随从带人去搜,“我不放心府里的人,枝枝蔓蔓的,万一包庇呢?” 一时间,整个齐国公府鸡飞狗跳,顾世安的人在府中挨个搜查。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顾世安会想这样一个损招,不按牌理出牌,瑞珠说陈嬷嬷有可能,按照另外的人处置,那是要把陈嬷嬷叫过来问过一通才对的。 可顾世安呢,不清楚?好,通通拉下水。 顾世安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纷纷心惊肉跳的。 他只是掸了掸衣袖,吩咐人去公主府把这么多年从金陵带到顾家的单子拿过来。 忙碌了一下午,到了晚间,才终于把被拿走的东西整理出来。 那些拿东西的人也都带到了松鹤堂。 顾世安的人从杨氏的房间里搜出不少的首饰,布匹,顾梁栋顿时火冒三丈,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杨氏一个巴掌。 顾梁栋下手极重,顿时杨氏的脸就肿了起来,又听到,“三姑娘的房间也搜出不少。” 顾梁栋猛然抬头,看向杨氏,抬起手又是要打,被顾世安拦住了,“大哥,别打了,打坏了,医药费要花不少,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充公也就充了,可不想给大嫂看病吃药。” 于老夫人折腾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她对杨氏道, “是我得错,没想到你会这样大胆,小五带过来的东西,丢了多少,你赔多少,下人们敢如此大胆,都是你管家不严的缘故。 不许用顾家的银子来赔。还有,你就在院子里念念经,不要出来了。” 杨氏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瞪着于老夫人,这个老虔婆,明明知道她拿了顾念的东西,她也分明孝敬了上去,可如今却把责任推给了她一个人,还不许她用公中的银子赔。 静宁郡主,还有护国长公主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她哪里能赔得起? 杨氏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让用公中的银子赔,又剥夺了自己的管家权,她正想说什么,对上的就是于老夫人阴冷的眼神。 她抖了一下,不敢再说。 顾梁栋觉得在自己弟弟的面前丢了脸面,在老夫人说要杨氏赔偿之后,也没反驳,而是拂袖而去。 后赶来看热闹的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带着一肚子的笑料退了出去。 等到室内只剩下于老夫人,顾世安父女之后,于老夫人疲惫的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顾世安默然,满意?自然是不满意的。 只不过是拿了些东西回来,杨氏也只是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利,依然活的滋润,还有顾慈,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也不相信对府里有绝对控制权的于老夫人会不知道杨氏所作所为,更何况,于老夫人的话还有些威胁的意味,她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理杨氏,也让她赔偿了,还要如何呢? 再逼迫,就是顾世安不孝了。 只是无论如何,顾世安知道,分家,势在必行。 他不在乎银钱,却不能让念念过的不好。 顾念看到老夫人冷冷的问父亲可满意了,她真的有些失望,也为父亲伤心。 父亲到底是不是老夫人亲生的?老夫人不喜欢她,她可以说是因为母亲静宁郡主的原因,可是父亲呢?是老夫人亲生的儿子啊,为什么也是如此的厌恶? 顾念眼眶发酸,她向前一步,朝于老夫人深深一拜,道,“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老夫人如果觉得这样处理的妥当,那就是妥当。只请老夫人不要怪罪父亲。” 于老夫人抿唇不说话,半响,“从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们的,你们去休息吧,分家的事情休要再提。我不想以后去地下没脸面见国公爷。” 顾世安面色有些复杂,他可以怨恨顾家的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怨恨父亲齐老国公。 他也知道,只要于老夫人祭出齐老国公,分家的话就说不出口。 从老夫人的松鹤堂出来,父女俩沉默的走着,顾世安伸手抚过女儿的发间,“回去好好休息,爹爹出去一趟。” 顾念看看天色,道,“爹,这么晚,您出去做什么?” 顾世安淡淡一笑,“有点事情要出去,你不要操心。你好好的休息,你最近气色不怎么好。明日,我让人开始给你褒滋补的汤。” 顾念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太好,脸色自然就没以前那么红润,她抚了抚脸,拒绝道,“我在吃黄芪给我开的药呢。” 顾世安狐疑的看过来,惊讶道,“怎么吃药?你哪里不舒服?” 话说出口,顾念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她没有意思慌乱,道, “没什么,你不是说我气色不好吗?黄芪会医术,我又不想劳烦府里的人去请大夫,就让她帮我熬点药调理。 爹,你不是要出去吗?赶紧的,等下要宵禁了。” 她推了推顾世安,赶他走。 顾世安‘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的走了。 顾念松了一口气,今日这样一弄,她也觉得疲累,回到院子,一夜无梦。 晋王府里,萧越正用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一边随意的问身边的随从,“最近顾家有什么事情吗?” “这……” 随从犹豫了一下。 “怎么?”萧越偏头去看他,眼神幽暗,“什么事情?” 随从挠了挠头,“王爷,顾家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知道王爷想问哪方面的。” 萧越放下手中的长剑,隐忍的道,“顾五在做什么?” 随从反应过来,“顾三爷想要分家,但是他们家的老夫人拖着迟迟不同意。顾三爷去见了一些从前老国公的好友,顾五姑娘最近在查访她以前奶娘的事情。” “顾五想不想分家?” 他拿起桌上的长剑,挥舞了几下,随从看的吞了几口口水。 他不是王爷的对手啊,如果要对招,会死的很惨啊。 不过,他还是拿起了武器,和萧越对起招, “顾五姑娘想分家的,黄芪传了信过来。只是一下子,她们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老夫人同意分家。” 萧越挑了挑眉,剑尖停在随从的肩膀上,随从顿时不敢动,只听萧越说,“所以,你安排的人只是眼睁睁看着,什么忙也不帮?” 随从呆愣,想后退又不敢后退,道,“王爷不是说保护顾五姑娘的安全就好了吗?” 萧越剑锋轻挑,随从耳边的头发掉下一缕,然后长剑入鞘。 随从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去传信,让他们想办法帮助顾三爷分家。” 萧越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不用那么麻烦。反正那位国公夫人已经背锅了,让她继续背!” 随从道了一声是,就退了下去。 * 顾念确实是在找关于陈嬷嬷的陈年旧事,她既然是家生子,那么定然是从小就在府里长大的,可没想到她问了好多和陈嬷嬷年纪相仿的老嬷嬷,纷纷都表示不太清楚陈嬷嬷的事情。 只知道陈嬷嬷从前是在乡下,后来嫁人后,回到府里当差,在静宁郡主生产后,被选为顾念的奶嬷嬷…… 这让顾念又是疑惑了,陈嬷嬷一点也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她所知道的,还有她的仪态,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如果她是嫁人后才到府里当差,如何会知道那么多的东西,还有怎么就被静宁郡主选为奶嬷嬷? 顾念沉思,就听黄芪兴奋的进来对顾念道, “姑娘,国公夫人的奶嬷嬷刚才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说她家老头被衙门抓了。” 杨氏要赔偿顾念丢掉的东西,折算起来是好几万两的银子,她这些日子被折腾的心力交瘁,还在想要不要去把铺子典当了赔偿,就听奶嬷嬷进来说奶公被人抓了。 “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被衙门的人抓了?”她问奶嬷嬷。 奶嬷嬷连忙哭着道,“他们说老头子犯了国法!” 杨氏冷哼,“什么国法?” 她还没问清楚奶嬷嬷具体是为什么,又有她的陪嫁媳妇进来,跪倒在杨氏的面前, “求夫人救命啊,天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我们欺上瞒下,把家里的铺子给典当了,夫人,我们可都是为了顾家卖命,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 杨氏以为是府里的其他人见她如今没了管家权,所以落井下石,于是安慰那陪嫁媳妇,“没事,你怎么会做这些?只是帮着打理府里的事情而已。” 这边杨氏焦头烂额的,不过才几天,外面就有传言说杨氏居然夺了侄女的东西,弟妹的嫁妆,京城世家多如牛毛,人人难免会笑话一两声。 杨氏是谁?父亲是阁老,哥哥也得皇上的看中,杨家有权有势的,居然还贪图这些银子。 又有人好奇到底贪了多少,有人报了个数,纷纷大吃一惊。 等传到了杨阁老的耳朵里时,杨阁老当即大怒,让妻子上门,把杨氏狠狠骂了一顿,“顾家好歹是国公府,你爹好歹是阁老,难道就缺这点东西吗?你是什么身份,那个顾五是什么什么?你决然去贪这些便宜。” 齐国公府虽然不如从前,但到底是国公府,杨氏嫁进来于老夫人就装模作样的把家事交给了她,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如今居然被亲娘骂个狗血淋头,既丢脸又后悔。 她只以为还银子就没事了,她的嫁妆铺子里的生息足够还的,没想到连嫁妆铺子都出了事,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不能出府,可顾慈能出府啊,回来就哭诉别人看她时异样的眼光,杨氏气的脸色发白,堂堂的国公夫人,阁老的亲女儿,成了京城的笑柄。 就连齐国公顾梁栋,都被人给参了一本,说他苛待侄女,纵容妻室为非作歹,不仁不磁。 顾梁栋沉浸了多年,做着不大不小,不重要的官,多年没被皇上点名,没想到一点名,就是不好的事情。 当下跪了下来,连辩解都没辩解。 可是皇上说的话却让他越发的羞愧,“你的弟弟给你辩解了,愿意用他的仕途来换对你的惩罚,念在你们兄弟齐心协力是为表率的份上,朕也不罚你,你回家教导好妻室就够了。” 回到家,顾梁栋就对杨氏一顿劈头大骂,让她赶紧把银子给顾世安送去,可杨氏有苦说不出,她的陪嫁店铺都被关了,奶公那里的产业因为奶公被抓,暂时也弄不出来,娘家也对她很失望,更不会帮她。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没有生的希望,此刻既后悔,又恨极了顾世安和顾念。 要不是他们,自己如何会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她想了两天,就找上了顾念求情,让她求顾三爷宽限几天。 顾念笑了笑,“我是做小辈的,爹爹做的主我如何能反驳,大伯娘,真是折煞我了。” 杨氏也是病急乱投医,她哀求顾念,顾念颇有些玩味的笑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我爹不是想分家吗?如果他这个如愿了,说不定不要大伯娘赔偿呢?再说,分家不是挺好么?家中一大半的产业都是大伯的,大伯的那还不是大伯娘的,到时候区区几万两算什么。……” 杨氏顿时眼睛一亮,她真是太慌张了,没了头脑,只要做好这件事情,对自己是百利无一害啊。 不过,三房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意的要分出去?难道有什么好事不想分给家里不成? 而且,老三那么干脆的说不要家里的产业,要真是都上缴了俸禄什么的,分出去喝西北风吗? 杨氏疑惑的看了看顾念,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只想快点把事情平息下来,把陪嫁铺子还有奶公解救回来。 “伯娘,侄女还想问问你,陈嬷嬷如今在哪里当差啊?”顾念笑咪咪的问杨氏。 杨氏着急回去,匆匆的道,“她?她不是你放出去了吗?说起来,她的卖身契都没拿走,怎么就走了呢?” 顾念皱了皱眉头,卖身契都没拿走?她心头一动。 “那您能把她的卖身契给我看看吗?只是看看。唉,我爹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伯娘晚点把钱给我们……” 杨氏连忙道,“就是看看有什么关系,送给你都使得。”于是让丫鬟去把卖身契拿了过来。 顾念看到那张卖身契的时候,才明白陈嬷嬷为什么不要卖身契就走了。 这张卖身契根本就不是陈嬷嬷的,或者说,不是她见到的那个陈嬷嬷的…… 第40章,打人让下人来就好,小心手疼 顾念捏着卖身契,看了半响,陈嬷嬷不是陈嬷嬷,那原来那个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她一想到身边侍候的人竟然被掉包而不自知,就有点毛骨悚然。 那萧越手下跟踪的那个还是陈嬷嬷吗? 她把卖身契还给杨氏,等到只剩下她与黄芪时,吩咐黄芪给萧越送信,告诉他这边发现的情况。 本来她以为是家族里的人要下毒害她,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陈嬷嬷到底是谁派来的? 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吗? 她不想看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怀疑,审视的目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第二日,萧越那边就送了消息过来,表示已经知道了,人一直没跟丢,会立即把人抓回来,审讯过后再告知顾念。 顾念想了想,让黄芪告诉萧越,她有话想问陈嬷嬷,让萧越审讯的时候一定要手下留情。 分家的事情一直胶在那里,顾世安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说辞是去衙门里走动任官的事情,随着顾梁栋被参等等一系列发生的事情来看,顾念猜这些都是顾世安的手笔。 有一个孝顺,但不愚孝的亲爹感觉真的很不错。 她前面几世可没有这样一个爹,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她是因为没有碰上好爹才会一直重生,重生,重生吗? 她摇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希望这辈子她能得一个善终。 顾家最近事情多,顾慈缩在大房不出来,府里其他的姑娘顾念也不熟悉,顾世安不在家的时候她做的无非就是看书,作画,和黄芪学医这些常做的事情。 过了上元节,天气慢慢的暖和起来,原本灰败的花园也慢慢的回复了绿色,顾念带着黄芪在花园里走了走,回到院子时觉得院子里安静的不像话。 平时院子里怎么都会有打扫的小丫头,婆子说笑的声音,今日确是冷清的很。 然后她听到父亲住的正屋似乎有什么动静。 顾世安回来只带了几个随从,这几日都被散出去办事了,留了一个小厮在前院,而她只带了黄芪和阿镜,除了这些人正屋一般是不让人进的,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不可能不知道…… 顾念皱了皱眉头,慢慢的走近正屋,对身边的黄芪说道,“你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吗?府里有人养猫吗?还是院里的小丫头在里面打扫?”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里面的人听清楚。 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顾念心中更觉得不对劲,如果是洒扫的小丫头为何出来回话?此时出来还不会罚她。 她正想再说的时候,院子里消失的小丫头终于出现了一个,只见她跑过来,脸色发白的看着顾念, “姑娘……您……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阿镜抢白道,“主子什么时候回来还受你限制吗?” 顾念则是转身就上了台阶,面色沉沉的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肯定有人,还不是院子里的人。 这间屋子是爹爹和娘亲住过的屋子,里面的陈设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就连娘亲生前未做完的女红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 可见父亲是多么的怀念着娘,她回来的第一日,顾世安就严肃的和院子里当差的人说过,正屋除了他和自己任何人不准进!否则后果很严重。 当时顾世安的语气很是严厉。 院子里的人不敢有那么个胆子进来。 顾念在外间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顾念眉头紧皱,怒到,“滚出来。” 刚刚过来问话的小丫头进来怯生生的道,“姑娘……是……不是猫进来了。” 顾念面无表情的看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被她吓的不敢再说话,顾念转身朝内室走去,强忍着内心的暴怒,道, “出去,这院子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这里是你能进来的?” 顾念在下人们中的印象一直是温柔和善的,此刻却是从未有个的严肃于冷厉。 小丫头吓的浑身发抖,连滚带爬的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 顾念也没进内室,只是坐在外间的坑上,淡淡的对黄芪道,“去搜,每一处都给我仔细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胆大包天的猫敢偷溜进来这里……” 呵呵,猫,什么猫?府里根本就没人养猫,还有刚刚那个小丫鬟,分明就是诧异她怎么会如此之快的回来。 “黄芪,搜到了,不管是谁的猫,都给我乱棍打死,我给你做主。”顾念的话从牙缝里一个个的蹦了出来。 顾念的话戾气满满,屋内的‘猫’也被吓的抽气一声,黄芪听到声音直接窜进内室,顿时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之后就是黄芪手里提着一个人出来。 竟然是青青! 青青挣扎着要从黄芪的手中脱身,可她哪里是黄芪的对手,她停止挣扎,一脸尴尬的看着顾念,赔笑着道,“念念回来了啊,我就是……就是看看……对,看看。” 她的话还没说话,脸上就被顾念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不仅青青楞住了,连黄芪都楞住了,手下意识的一松。 青青虽然比顾念大不了多少,但到底她是顾念的表姑,她没想到顾念说打就打,她被抓出来之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顾念在顾世安那里告一状,可她不怕,她有于老夫人护着。 她也想过顾念会骂她,可是没想到顾念直接就是打。 青青捂着脸,胸口起伏,张嘴就要骂,可顾念接着又在她另一边脸上甩了一巴掌。 “谁让你进来的?谁给你的胆子进来的?给我滚出去。”顾念不是第一次扇人耳光,上次打顾慈的时候她还能控制住,可是今日她只想打烂青青的脸,所以又来了一巴掌。 青青到底是个成年人,她也想上前厮打顾念一通,到底还想着顾世安是疼爱顾念到骨子里的。 她厉声道,“看你年纪小,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看来你果然和姑母说的那样,一点礼数都没有,长公主就是这样教你打人的吗?” 顾念并没有手下留情,而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这会青青的脸已经开始红了起来,手指印分明。 “我是你表姑,我就有责任教导你,今天不教教你规矩,出去了丢的还是国公府的脸。” 顾念嗤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是谁?你也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姓顾!你姓什么?什么时候我轮到一个外三路的亲戚来管教我了? 哦……” 顾念拉长音调,似笑非笑的道,“你想进顾家的门是吧?那也要看你能不能进,让不让你进!管教我?谁给你那么大的脸?” 青青被顾念说的一张脸红了又白,两边的指印看起来更加的分明。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三房的院子?还敢进我爹娘的屋子?你做了什么?碰了什么?来了多久?以前可曾来过? 我爹是朝廷命官,你是不是奸细……” 顾念一连串的问题逼的青青脸皮都要挂不住,她不是不知道三房的规矩,于老夫人还特意提点过她。 可人就是这样,越不让做的事情越想去碰触底线,她今日路过花园的时候看顾念和她的丫鬟都出去了。 而她又一直关注着顾世安的行踪,早有门房的人来报说顾世安已经出门去了,她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就进来看了看。 青青并不笨,她不会一直让顾念处于上风,顾念打了两巴掌,这就是顾念的错处,她挥开黄芪的手,抓着顾念的手就往外走, “奸细?谁是奸细?你不是说我是外三路的亲戚吗?鬼才知道你院子里的规矩,我不过是好心过来看看你,你一言不合就打了我两下,好,我管不料你是吧? 我倒要看看,姑母能不能管得了? 说起来是公主教养的,可还是如此的不知礼数,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 “黄芪……”顾念气的双眼通红,活了几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的愤怒过!她尖利的喊了一声黄芪,然后用力的推了一把青青,把她推到在地,踩了上去。 青青的丫鬟原本不知在何处躲着,此刻也冲了出来,见自家姑娘被顾念打了,连忙上前要拉开顾念,被黄芪一把给按住了。 顾念到底没有怎么样青青,而是踢了她几脚,就停了下来。 青青被顾念推倒在地,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鹅软石,厚厚的冬衣盖不住手臂,磕的火辣辣的疼,还有顾念踢的地方。 她抽着气,爬了起来,可此时她还是隐忍着, “你不是公主,你只是公主的外孙女而已,我今日就要看看,你这样骄横无礼,有没有人管得了你!” * 顾慈最近很郁闷,自从上次在大公主府她逃走到如今,原先很多所谓的手帕交都不和她来往了,只剩几个地位还不如顾家的依然围着她转,不过,幸好的是,三公主还会理她。 她刚从外面回来,路过三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走近一看,却发现是青青和顾念在争吵。 她愉悦的笑了起来,能看顾念的笑话,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果不其然,只见顾慈上去,先给青青行礼,亲密的叫了声‘青姑姑’然后对顾念道, “哎呀,表姑,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她惊讶道,然后看了看顾念, “五妹妹,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知道祖母的意思了吧?表姑可是你将来的继母,你怎么能打她呢? 你不是最懂事吗?你不劝着三叔,怎么还跟着一起胡来? 你们三房如今也就你一个姑娘,瞧着怪冷清的,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好。” 顾念乐了,一个两个脸都那么大,真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小可怜?她冷笑着看着顾慈, “怎么?你在外面的脸还没丢够?如今一个隔房,未嫁的侄女竟然管起了叔叔的婚事?你羞不羞啊? 你那么要热闹,你让大伯娶了表姑去啊,哦,我忘记了,大伯前些日子才刚刚纳了新姨娘呢, 果然,你们大房是真的很热闹,是不是又要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了?” “三姐那么孝顺,又喜欢热闹,不如多替大伯,大哥他们纳多点姨娘啊,肯定时时刻刻都是热热闹闹的。” 顾慈本想上来嘲讽顾念的,可没想到被顾念给嘲讽了,一时间气的脸色通红,“等着看你怎么在后娘手下讨生活。” 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表姑,我可以给你作证,是五妹不对。” 青青得意的笑了笑,径直往于老夫人的松鹤堂而去。 顾念承认今日确实是冲动了,但她不后悔,她相信父亲肯定是能分出去的,与其畏畏缩缩的,还不如一下子撕撸开来。 畏缩忍让也换不来好言好语,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来一场。 顾念见只有黄芪护在自己的身边,没看到阿镜,黄芪上前来道, “阿镜去外院通知三爷留下来的人,姑娘别怕,三爷肯定会赶回来的,万一不行,还有奴婢呢。” 顾念没有怕,青青既然想嫁进来,肯定就会尤其的关注三房,不可能不知道三房的规矩,可她还是如此的大胆来挑衅,那必然是受了于老夫人的授意。 而且,她说会有人管教她,府里能管教她的除了父亲,就是于老夫人。 于老夫人把控着府里的一切,在内宅没有人违抗于老夫人的威严,今日偏偏顾世安不在。 顾念哂笑,于老太太几次想要惩治她都没有成功,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花样。 不过也好,借着这次机会,也可以推动着分家的进程。 青青此刻面容狰狞,顾念那日讽刺她不漂亮的言语犹如在耳,没有女人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不漂亮,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她看着那张和静宁郡主相似的脸,心中一阵厌恶,她一定要嫁给顾世安,然后和顾世安生很多的孩子,她要让顾念再也笑不出来。 于老夫人对于青青和顾念的事情一点也没有惊讶。 她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顾念,然后转道青青的身上, “脸怎么了?” 青青脸上的两个巴掌印还是很明显的,她听到于老夫人的问话,顿时委屈道, “姑母,我不过是去三房看看五姑娘,没想到她……她一言不合就打了我两巴掌,我是不是她的长辈啊?我被个小辈打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老夫人脸色冷了下来,不管青青将来能不能做三房的主母,可到底她是顾念的表姑,她眼神冰冷的看着顾念, “你表姑说的可是真的?” 顾念没有辩解,无论说什么,于老夫人只要抓着她打人的事情,就可以挑出一百根刺来, 她淡淡的道, “表姑,你舍得死吗?你要舍得,现在就去死,没人拦着你嘛,要想不出怎么个死法,我帮你想。 上吊?不好,舌头伸的太长,不好看。 撞墙?更不好,会出血,有伤口。 毒药?这个好像可以?只是面容狰狞了点,和你现在很想。” 青青听的羞愤欲死,捂着脸抽泣,于老夫人听的面色铁青,她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样和长辈说话吗?” “老夫人,我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三房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我爹娘的屋子是绝对不允许旁人进去的,我爹刚从外面回来,定然带了很多的公文,我怀疑表姑是奸细。” 顾念缓缓道。 于老夫人心中不由得骂了青青一句‘愚蠢’,要进去就别被人抓住,那屋子就算老三不在,她也不敢进去。 “你表姑不是国公府的人,情有可原,倒是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对长辈动手?你表姑有个不是,你不会和我说吗? 长公主果然教导的好,一个长辈到你这里就是随打随骂了?是不是下次你连我都要打了?” 于老夫人恨死了静宁郡主,就是从她开始,顾世安才一步步的开始不听她的话,当初老国公还在的时候,不是也想老三续弦吗?青青当初他也是过目了的,那个时候就想着把青青嫁给老三。 奈何老三一出去就是这么多年,才蹉跎到如今。 于老夫人道,“和你表姑道歉。” 顾念站在那里,她为什么要道歉,“老夫人,我与父亲都不在,表姑就算想要过去探望,难道不应该先派个人去通传一声?好,就算她不通传,见我们不在,她作为一个外人,难道不应该在外面等着吗? 她那样偷偷摸摸的进去正屋,谁知道她做什么呢?我没把她扭送到官府已经是看着您的面子了。” 于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着顾念,什么时候她变的这么通透了?万一她把那件事情和老三说怎么办? 一瞬间,于老夫人心头涌上杀意,当初就不该留着她。 黄芪是在暗卫营里摸爬出来的,自然感受到了于老夫人身上的杀意,她下意识的动了一下,靠近顾念。 顾念不知道,她见于老夫人没说话,思忖了下,也不管青青还在场,道, “老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对于爹爹续弦,我是不反对的。” 于老夫人动了动,看向顾念,脸色缓和了很多,“你说的是真的?” 顾念点头,“自然,我又不是说谎精,自然是有一说一,我也心疼爹爹孤身一人,身边没个人嘘寒问暖的,若能有个贤惠的人照料父亲,我乐见其成。” 这是于老夫人在顾念嘴里听到的最顺耳的话,虽然她还怀疑顾念说的真假,但是也笑着对青青道,“你看,说了让你好好的和小五相处吧,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要去,先让人通报一声。” “老夫人,我想您误会了,爹爹续弦的人选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是她!”顾念指着青青,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 于老夫人也是愣住了,顾念继续道,“您觉得以表姑的身份,见识,秉性,能做得了三房的主母吗?她还没进门呢,就摆出了这番姿态。” 言下之意就是青青的身份太低,不配做顾世安的续弦,替自己的爹委屈。 于老夫人瞪了一眼顾念,道,“你表姑也不差。” 顾念直直的回到,“没觉得好到哪里去。” 其实青青到底是什么人,再没人比于老夫人更清楚了,她看上青青不过就是青青能够任她拿捏。 * 顾世安在外头办好事情,高高兴兴的提着顾念最喜欢的点心,没想到一进府就看到阿镜正焦急的伸长脖子四处探看。 他听阿镜说的,顿时一张俊美的脸变的狰狞扭曲,听到青青竟然进了内室,那是怒火中烧。 他扔下阿镜,飞快的往松鹤堂去,进到松鹤堂,见到女儿垂手站立在那里,面色如常,他松了一口气。 于老夫人面色不好的看着顾世安,冷淡的道,“回来的倒是快。” 顾世安挡在顾念的前面,“娘,念念要有什么不对,你和我说就好,我会教导她的。” 他不由得后悔,应该多留两个人在府里的,还是得尽快搬出去才行。 于老夫人道,“教导?你不要纵容她就好了。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把青青给打了,这是一个小辈该做的事情吗?” 顾世安看也没看青青,而是抬起顾念的手,问,“你手痛不痛?细皮嫩肉的,下次不要自己直接动手,身边的丫鬟干什么用的?吩咐她们就行了。” 顾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不痛,爹爹别担心。” 青青一幅快要昏倒的样子,于老夫人则是气的差点又扔出一个茶盏,却听顾世安看着她说, “娘,我再说一遍,我不会续弦,这辈子都不会再续弦!” 于老夫人怒气攻心,捂着胸口喘气,吓的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上来帮她顺气。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她咬牙切齿道。 顾世安不为所动,他确实不像母亲的孩子,他笑了笑,“没有就没有吧,你不认我,但我会孝敬你的。” “三房的子嗣怎么办?以后你的香火供在哪里?你怎么有脸去见你死去的父亲?” 于老夫人缓过气来问道。 “父亲?我是他教导出来的,他会理解我的,至于子嗣,念念的血脉就是我的血脉,大不了等念念多生两个,其中一个让他姓顾就好了。 再说,顾家不是还有其他的兄弟吗?怎么就断在我这里了?” 于老夫人瞠目结舌,她知道老三是个离经叛道的,否则也不会为了躲避家里的人追着他续弦,而在外面一躲就是十几年,连孩子都能丢下。可没想到他会如此的疯狂。 真的是疯了!疯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如果小五生不出孩子呢?如果她没嫁人就死了呢?” 顾世安道,“那也没关系,断了也就断了,我最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还管我自己死后如何?天崩地裂,洪水滔天都与我无关了!” 他无视于老夫人的脸色,看向一边的青青,“你已经这样大了,你不要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你也听到我刚刚说的了,还有,如果舅舅家缺银子养女儿,等我分家了,可以送一点过去,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青青泪流满面,道,“表哥,我就是喜欢你不行吗?我以后和念念好好相处。” “你我表兄妹一场,我留点情面给你,你就好好收着,你喜欢我?你的喜欢关我什么事?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收了,那我顾世安成什么了?垃圾堆积处吗?” 青青以为顾念的嘴已经很毒了,没想到顾世安的更毒,垃圾?她是垃圾? 她脸色苍白的看向顾世安,她定要顾世安为今日说的话后悔! 顾世安上一刻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青青,到了顾念这里,马上笑了起来,温煦的如春日的阳光,“你回去收拾东西,爹和你祖母有话说。” 顾念乖巧的点点头,出去了。 顾世安在后面看着女儿的背影,他家念念这么的乖巧,可人,为什么娘他们就不喜欢呢? 等到顾念走了出去,顾世安看着于老夫人,道, “娘,分家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于老夫人道,“我已经告诉过你,要分家,除非我死!” 顾世安笑了笑,“可别,我头小,戴不起逼死母亲这顶帽子,分出去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念念,我依然会孝顺你,我的俸禄也交给你。如何? 不过,家中的产业还是要分一分的。” “你不是说不要家里的产业吗?”于老夫人顺口接到。 顾世安道,“我开始是不想要产业的,可是娘不是不让我分吗?我想了想,大概是娘觉得我一分钱不要就分出去,日子会过不下去,那我当然要体谅母亲的好意,是吧。 所以,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分一点好了。这几天我已经看过家里的铺子,庄子,当然,家里的现银都在您这里,您要分点给我也是可以的,不分也没关系。” 接着顾世安巴拉巴拉把顾家的产业一分为二,再又分了三分,他要什么,不要什么都说了出来。 末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上面写着他说的那些东西,对于老夫人道,“我文书已经立好了,已经找了族老们签字做见证,这里,只差娘的签字了。” 于老夫人如木雕泥塑一般,坐在上首,不发一言,脸色青的几乎不似人色,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这番作态,完全就是不顾一切,连族老都认同了,他怎么不去找皇帝下旨意啊? 这个孽障。 她喘着气,死死的看着眼前面容熟悉,却无比陌生的男子,仿佛又看到了他当年为了娶静宁郡主,那倔强的跪在老国公面前的样子,她知道这次,不分不行了。 * 顾念听从顾世安的吩咐,出了松鹤堂,她拉过阿镜,使了个颜色,阿镜顿时会意过来,转身去了松鹤堂正屋边上的茶室,拉着里面的奉茶丫头说起话来。 晚间顾世安才回来,见顾念坐在那里等他,笑着上前道,“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顾念从前对于父亲的疏于照顾怨念还是很大的,可是这段时间,尤其是今天,她真的是惊呆了,甚至有了一丝崇拜的心。 不管以前如何,他如今是真的在努力,努力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明明她已经十七,随时都有可能出嫁的。 顾念喃喃的问,“爹,女儿要真的活不到生孩子呢?” 顾世安以为顾念是在试探她,道,“父亲不是说了,没关系,反正你和你娘都不在了,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顾念想要将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可是,话语在舌尖转了几个圈,还是没说出来,这对顾世安肯定是一个大的打击。 顾世安见顾念愣在那里,摸摸她的头,“你可一定要争气啊,以后多生几个孩子,父亲一定帮你好好的教导他。” 顾念哽着喉咙道,“难道其他的你就不管了啊。” 顾世安笑了,“那不是怕你夫婿不高兴吗?” “不高兴我们就不要他。” “好,那爹可要好好的给你找个听话的夫婿。唉,我闺女这么好,也不知道便宜哪个臭小子了。” * 之后,传来的消息就是好消息,于老夫人终于同意分家了,因为二房,四房也跟着去了松鹤堂,说要分出去。 顾梁栋对于弟弟们很失望,还劝二房,四房, “老三分出去,是因为他女儿已经有了好归宿,可你们呢?你们在国公府,你们的女儿就还是国公府的姑娘,说亲还能往高了说,一旦离开公府,可就不好说了。” 这番话并没有打动两房的人,还是执意要分了出去。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三房一房搬出去,二房,四房还在府里住着,只是人情往来,以后自己做主,吃住用行全部自理。 家里的产业分配是功勋田不变,祖业不动,国公府不动,其余产业一分为二,长房拿一半,其余三房均分另外一半。 于老夫人还想探一下顾世安的底,当初他敢说不要一分钱就分出去,那毕竟是有后招的,一定要查顾世安的底,可是查来查去,顾世安名下一点产业也无,真的是一清二白。 于老夫人悻悻作罢。 她看着顾世安,“我如你的愿分你出去,只是,你的二哥,四弟都还在府里住着,你如今在授官的关键时刻,我就不信,你的那不敬不孝的名声还能让你得个好官。” 她等着顾世安来求她,让他搬回来。 顾世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只是,分家的第二日,皇上竟然派人过来,过问顾家分家的事情,这让于老夫人一脸的怨怼。 顾家这么多年渐渐没落,不受帝王关注,可她没想到一关注,就是关注分家的事情,她脸上火辣辣的, 愤恨的看了一眼顾世安。 永平帝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萧越,萧越是坐着软轿来顾家的,慢悠悠的下了轿子,慢悠悠的坐在上首,手指头在桌面叩了口,然后慢悠悠的道, “皇上听说顾指挥使要分出去,就让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皇上赐了一栋宅子……” 顾家的人简直听不懂萧越的话了,顾指挥使?顾家只有一个国公爷,还有两个在六部做堂官的兄弟,哪里有顾指挥使? 这个晋王殿下莫不是走错门了? 第41章,彻底分开,前世的丈夫 没一会,国公府就无人不知顾世安受封为锦衣卫指挥使之事,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只是正三品官衔,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定然是皇帝的心腹武将,直接向皇帝负责。 顾家的人愕然的看着顾世安,明明他是科举出仕,外放的时候也是去了北疆的一个边陲小镇,为何回来,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的心腹爱将? 十几年来,顾家可是一点消息都未曾收到过。 顾家人此刻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顾梁栋虽然是国公,可一点实权都没有,二房,四房也是做着不大不小的堂官,如果顾世安此刻还没有分出去,那还可以说是整个国公府的荣耀。 顾家终于有了一个掌实权的皇帝心腹,偏偏家已经分了,顾家还是那个顾家。 顾梁栋看了眼边上平静的顾世安,心中腹诽为什么三弟一点消息都不透露? 于老夫人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拐杖,知道当下不是和顾世安算账的时机,先打发了晋王殿下这个煞星再来算账。 萧越坐在上首,手指在桌面上叩着,上次顾念说希望他能正大光明的进府,如今,他就听她的,从正门进来了,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是如何的。 想到这里,萧越就愉悦的笑了起来。 他慢悠悠的对顾世安道,“上次承蒙贵府姑娘帮助,还未当面感谢过她,不知本王是否可以……” 顾梁栋知道萧越说的是顾念,他是不想再让顾世安攀扯上权贵的,他脑子转了转,使了个眼色给杨氏。 不愧是多年的夫妻,杨氏立马就知道了顾梁栋的意思,连忙在身边的丫鬟耳边低语了几句。 丫鬟点头,退了出去。 大厅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顾世安安静的坐在一边慢慢的喝着茶,好似没看到顾梁栋抛过来的眼神,让他说点什么。 于老夫人想要说什么,但一看到顾世安那副样子,她什么都做不了,全幅精力都用在压制内心的怒火。 好在过了一会,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脸不情愿的顾慈别别扭扭的走了进来。 杨氏推了推顾慈,“还不上前和王爷见礼?” 顾慈有些胆怯的模样,怯生生的道,“给王爷请安。” 萧越可有可无的看她一样,长相一般,没有顾念漂亮,别别扭扭的,他又不会吃人! 顾慈见萧越没做声,于是鼓起勇气,继续道,“臣女顾慈,排行三……” “你叫什么,排行几关本王什么事情?”萧越不耐烦的打断到。 顾慈愣住,“……” 萧越冷冷的看向她,道,“你帮助过我吗?没有你出来做什么?” 顾慈顿时无语。 要不是看在他是王爷,还是皇帝看中的人份上,她才不过来,她埋怨的看了杨氏一眼,要不是娘让人去唤,她怎么会来这里受这样的羞辱。 可更让她觉得奇耻大辱的是顾念从门口走了进来。 萧越一看到顾念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顾慈双颊紫胀,怒瞪着她。 顾念被丫鬟叫过来的时候只是说顾世安叫她过来的,所以她穿着家常服,头发也是松松的绾着,和盛装打扮的顾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一看上首坐着的萧越,顾念只有一个念头‘卧了个大草’。 “真难得,能看到顾五姑娘这样吃惊,倒是不枉费我特意要求见五姑娘一面了。” 萧越似笑非笑的,话中含义更是似是而非,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场气氛顿时有几分怪异。 顾梁栋咳嗽了一声,呵斥道, “怎么回事?也不换身衣服,就这样出来见客,成何体统?娘,虽然三弟分出去了,你还是给小五配个丫鬟吧。” 顾念本来想忍下来的,她并不想外人觉得她是个张扬的人,可一想到身边的黄芪都是萧越的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于是,她捏着手帕,笑了起来,天真无邪,“伯父,这您可冤枉我了,派去传我的丫鬟说的可是我爹找我,见自己的亲爹难道也要盛装打扮吗?” 顾梁栋尴尬的撇过头去,恨顾念一点都不懂得留情面。 顾念见顾梁栋不说话,上前给萧越福了福礼,恭敬的道,“上次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仿佛他们真的只见过那一面而已。 萧越微微一笑,道,“我这趟过来主要是答谢你,这是谢礼。”说完,他从边上的随从手里拿了个盒子递给顾念。 顾念看了下顾世安,只见顾世安悠然放下茶盏,笑着道, “王爷太客气了,小女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王爷的谢,这礼,还是不要收的好,也请王爷不要大肆宣扬小女帮助过您的事情,毕竟,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萧越‘呵呵’了两声,言道,“本王送出去的礼物还没有收回的道理。”竟然是命令式的语气。 顾念只想直接一脚踹到他的脸上,让他滚! 萧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墨玉玉佩,他站了起来,走到顾念的面前,缓缓蹲下,顾念死死的皱着眉头,想要后退,萧越却及时拉住了她的腰间原来挂荷包的地方,把玉佩放进荷包里。 顾世安见萧越靠近顾念,一个箭步上前,走到顾念的身边,“王爷!” 他一边说,一边将顾念拉到自己身边,母鸡护小鸡一样的把她护到自己的胳肢窝下面,“王爷,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离小女远一点。” 萧越如何会理会他,完全无视,只是看着顾念道,“别丢了。”然后笑的一脸欠扁。 顾念低头不语,她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面对这个高智商的神经病,她默默的缩在父亲身边。 萧越漠然扫了一眼顾慈,道,“原来就是你一再陷害我的恩人啊?” 他本来没有收拾顾慈的意思,特意把人拉出来弄死挺麻烦的,现在自己送上门来,那就顺手给解决了吧。 顾慈被萧越的那眼神给吓到了,马上喊道,“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懂事……” 喊道最后时,她两脚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听,眼泪鼻涕直流。 实在是萧越的那眼神太血腥害怕了,让她觉得他立马就会抽出长剑把她给杀了。 顾家的人也是惊呆了,没想到萧越会来这一出,杨氏上前就抱住顾慈,喊道,“王爷,是小女不懂事,她已经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以死谢罪好了。”萧越淡然道。 顾家人目瞪口呆。 于老夫人道,“王爷,这到底是家务事,再说我家五孙女并未受到任何的伤害,还好好的,这事已经解决了。” “虽然说顾五姑娘没死成,但到底她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本来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经过这事要被人指指点点,顾五姑娘没去报官,那是因为她大度。” 顾家的人再次目瞪口呆。 “顾指挥使以后是要帮皇上办差的,他的家人怎么能受到半点伤害?” “反正你家不是喜欢出殡吗?刚好,这次来次真的出殡,人选嘛,就是她了。”他下巴微扬,点了点顾慈。 于老夫人和顾梁栋气怔无语,杨氏见萧越说的一本正经的,连忙对顾念叫了起来,“小五,小慈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虽然你们分出去了,总是亲戚,哪能见死不救?小慈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去死呢?” 顾念在顾世安身后探了个头出来,慢吞吞的道,“大伯娘,我也是个孩子呢,你们怎么就能对我下的了手?” 顾梁栋忍无可忍,“就算王爷是天潢贵胄,也没有权利随便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吧?再说,这是顾家的内部家务,还请王爷不要手伸得太长。” 春寒料峭,顾梁栋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萧越又招牌似的‘呵呵’两声,“我的手还就伸的这么长了。你也说我是天潢贵胄,要不要试试,本王灭了你们顾家上下皇上都不会说什么。” 顾念是根本闹不清楚萧越心里在想什么,这是在帮她吗? 离顾念几步路的顾慈,忽然爬过来抱着顾念的腿,哭着喊,“妹妹救命……” 顾念毅然不动,她倒是挺佩服顾慈的,脸皮这样厚,命悬一线,能马上爬着求救,至少这个反应能力不错,至于失态至此将来如何自处,自然是保命要紧。 她想到上元节那天顾慈把抽来的花灯送给三公主,被三公主骂了一通,可之后依然跟在三公主身后,就觉得不可思议。 顾家人都知道这事,或者他们的命都在顾念身上,她若能松口,还能善了,她若不松口,那顾家恐怕难以收场。 顾慈见她都已经这样拉下面皮了,顾念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冲顾念道,“我如今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这事不放?” 杨氏也道,“王爷,您不能因为小五救了您,就偏袒她啊,我们家小慈确实是有错,可小五如今好好的,就是那点坏名声也因为在大公主府上的表现给挽回了。反观小慈呢,现在贵女们的聚会都不叫她了,算来算去,都是小五赚了。” 言下之意,也不知道萧越为什么要发作顾慈。 萧越寒着脸道,“那照夫人的意思我恩人被人拐卖,不算什么事情了,差点被你们家给弄死了也不算什么事情了?就算三姑娘如今变成这样,那不是她咎由自取吗?” 萧越其实是很想用暴力的,刷刷刷,几下就解决了,可偏偏顾念不喜欢暴力,唉,动脑子的活很累的。 顾世安本来是没说话的,听了杨氏的话却不乐意了,马上接着萧越的话道,“大嫂觉得念念赚了,那我不妨也让三姑娘‘赚一赚’,如何?” 其余的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萧越这个魔星竟然会帮顾念讨公道,其实压根就不需要他来这么一出,这样反而是浪费时间。 杨氏被怼的无语。 顾念也接着道,“本来看在三姐姐那样放下自尊来求我,我想求情来着,可没想到三姐姐和大伯娘如此的不可理喻。爹,我们也不用去报官了,让大伯赔偿我们。怎么说,当初我也差点丢了一条命。” 顾慈气的浑身乱颤! 还赔偿,那她找谁赔去? 萧越笑了起来,道,“如果国公爷愿意赔偿,那自然是可以的。” 顾梁栋焦头烂额的,听到说赔偿全家就没事了,道,“那想怎么赔。” 顾世安本来是想在别地方讨回公道的,但看顾念那样,想着能敲一笔也不错,就当给女儿做嫁妆了。 于是站起来,倒背着手溜达起来,道, “那大哥觉得念念的命值多少钱?” 萧越敲了敲桌子,“既然是我的恩人,那必定是很值钱的,我的家产算起来,够你们顾家过上三辈子也花不完。” “还有顾五姑娘亲娘留下的嫁妆,顾指挥使攒的嫁妆,护国长公主那边攒的嫁妆,顾家能出这笔钱吗?” 顾梁栋愣住了,杨氏张大嘴巴看着萧越,连一直做布景板的于老夫人也看不下去了。 她不说话是想给萧越一个公平公正不包庇的印象,可如果真的要让大儿子赔出去那么多钱,怎么可以? 她道,“说是赔钱,可小五的钱不是还在那里吗?” 就算顾念出去遭了一圈难,可钱没少一分,怎么就要赔那么多呢? 顾世安道,“娘,念念也是您的孙女,难道您觉得只有念念死了大哥才该赔钱?” 于老夫人闭上嘴巴,没了话。 顾世安看向顾梁栋,“要么不赔,要么就赔够念念一条命的钱。要是赔不起,大哥,只要你昨日刚分得的家产来赔就可以了,毕竟,我们是亲兄弟,我就退让一点好了。” 顾梁栋又惊又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前,他虽然嫉妒这个弟弟得父亲的疼爱,可他也有母亲的疼爱啊,而且,国公爷的位置肯定是他的。 两个人至少面子情是维护的,可谁知道他说不讲情面就不讲情面,难道是因为当了指挥使就横起来了吗? 他决定绕个弯子和顾世安说,他语气轻柔的道, “三弟,我承认是我和你嫂子没教导好女儿,才会酿成那样的错,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去那么久了, 所幸小五是个有大福的,也算是我们顾家祖宗积德,小五平安回来了,还救了晋王殿下。 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娘还在呢,虽然这家是分了,可咱们不还是同宗同族吗? 弟妹的坟可还埋在顾家祖坟呢,将来你也是要入祖坟的,你和娘说终生不娶,那将来总要个供奉香火的吧? 而且,你也不想刚上任,就被人说翻脸无情,和家人闹翻吧? 所以,没有必要闹的那么僵吧,趁着今日王爷也在,我发誓,定然会给小慈一个深刻的教训,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未用过的茶盏,亲手送到顾世安手上。 顾世安抄着手看着顾梁栋,原来大哥一点也不蠢嘛,还知道怀柔,他道, “大哥,你觉得我是存心跟你闹吗?” “念念是静宁留给我的唯一骨血,也是我此生唯一骨血,从前是我想差了,丢下她不管不顾,如果大哥真的是我的亲兄弟,那为什么不帮我照看一下呢? 反而任由嫂子和你女儿践踏我的闺女?她失踪了,你们不想着找到她,反而是瞒了下来,怕她丢家里人的脸,就要报一个‘病逝’ 我本来也不想怎么样你们,我说一分不要只求分家,就是因为你们并没有拿出诚意,让我安心的把念念放在顾家,可你们不肯,非要分我点东西。 我也没有要去报官抓侄女,可大嫂非要说念念赚了,大嫂眼红,那就让侄女去赚一赚好了嘛。 你现在说我闹,意思是我们很过分,都是我们的错了?” 顾梁栋气的牙直打颤,都要他用全部家产来赔了,还不过分?都要让他女儿去走一走被拐之路了,还不过分? 他咬咬牙,看向于老夫人,“娘,看来以后儿子没办法给你老封君的日子了,是儿子没本事,既管教不了妻子和女儿,又不能代行父职管教弟弟,还请娘上折子,把我这个国公爷的头衔给下了吧。” 一直在看着顾念掰手指头的萧越闻言道,“本王觉得这个可以有,从前的老国公是何等的风采,看看如今的,本王真为齐国公府历代祖宗遗憾。” 顾家上下不可思议的看着萧越,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帮着顾念啊,步步紧逼的,九皇子晋王殿下不是传说从不插手闲事的吗? 本来于老夫人听了顾梁栋的话后想哭两声的,如今也哭不出来了。 说实话,就算萧越说的如此厉害,可顾念知道她今日是不可能直接要了顾慈的命的,想要给从前的‘顾念’报仇,还得以后慢慢来。 可眼下也不能白白放弃这个机会,总要讨回点什么才甘心。 于是,她拉了拉顾世安的袖子,道,“爹,真的要大伯父全部的家长也是难为他了,毕竟大房还有那么多人,不如,就让大伯赔二十万俩就够了,上次伯娘把我娘的嫁妆弄丢了,还有几万两没给呢。” 顾梁栋忍无可忍,道,“没有那么多,最多五万。你大伯娘的她自己有嫁妆。” 杨氏一听顾梁栋让她自己出,差点晕了过去。 顾念摇头,道,“五万?我不缺那五万两。” 她又在顾世安边上说了句什么,顾世安听了含笑点点头,只听顾念道,“大伯毕竟是大伯,要真的没有二十万两也行,那就十五万两,不过,三姐得走一走我被拐的路,我想具体是怎么样的,她很清楚。” 顾梁栋还没说话,于老夫人接了过来道, “只有老大说的那五万两,既然你们说是亲戚,那应该知道府里还有你大哥的婚事,你四姐的婚事都还没办,都是钱,至于小慈,就按你说的办。” 于老夫人恨死了顾慈,如果不是她,顾念就不会出事,顾念不出事,顾世安这个孽障就不会分家,更不会分走府里那么多财产。 她也想给顾慈一些教训,顾念既然能逃回来,顾慈肯定也能,大不了派人暗中照看着,怎么走,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顾慈听了惨叫一声,昏倒过去,杨氏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于老夫人,“娘,小慈可是您的亲孙女。” 萧越在边上凉凉的问了一句,“顾指挥使,顾五姑娘是你捡来的吗?” 顾念忍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对于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发话,那不从也得从了,只是,不可以派人去保护三姐姐,毕竟当初我也没人保护不是么。只要她能安然回来,前尘往事既往不咎。” 顾世安点头,“就按念念说的做。” 顾梁栋面色发寒,转向萧越,“王爷,这样解决,您可满意?” 萧越道,“本王的恩人满意,本王自然满意。” 于老夫人只觉得脑袋一突一突的,要用最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怒意,心中也只有一个词,白眼狼,白眼狼。 老国公真的是教导处了一只白眼狼,这么多年,她都以为顾世安被她捏在手心里,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只白眼狼。 想到顾世安今后掌管锦衣卫指挥使,监察百官,掌缉捕,刑狱之事,她就后悔当初没有把他给掐死。 * 送走萧越后,顾世安带着顾念就回了内院,吩咐众人清理他们所有的物品,至于少量的奴仆,又请来杨氏,那些卖身契是在顾家的手上的,愿意跟着一起走的,就付了赎钱给杨氏,也不管杨氏如何的狮子大开口,顾世安都给要跟着走的下人付了卖身钱,拿过卖身契。 又让杨氏把分给二房的各种契书交了出来,杨氏开始还不肯,顾念在后头道,“爹,我们去报官吧。” 杨氏寒着脸,如同割肉一般的把那些房契,地契,还有铺子的各种都拿了出来,剩余还有一些在于老夫人手里,让他自己去找于老夫人拿 顾世安是半点都不想和她多说,吩咐众人把东西收拾好装车,送到了他早就备好的宅子里,等到皇上御赐的宅子整理好了,再搬进去。 杨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顾世安,急匆匆的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 于老夫人满面疲态的坐在炕上,她觉得她的脸皮已经丢到地上被人踩碎了,又看到杨氏进来,一脸的不高兴,道,“老三那里现在如何了?” 杨氏愤愤的道,“三叔已经在吩咐人搬家了,还有分家得的东西在我手里的都已经给他了,估摸着过会要来找你了。” 于老夫人闻言脸上一阵难以自抑的抽搐,这个狼心狗肺的孽子,怎么能,怎么能……恨不能马上脱离顾家,越快越好! 他就忘记了老国公对他的教导吗?想到此,她又心中一阵快意,老国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倾尽心血教导出来的是个这样没有心肝,冷心冷肺的东西吧。 她忍了心中的怒气,不满和快意,道,“让他走,不走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还有,家里的事情也别让人传出去,闹出笑话。” 想了想又道,“小慈的事情,就按照小五说的去办吧,我知道你不舍得,可小慈也需要一个教训,你偷偷的派人跟着。别露出行迹。就当她是男孩子,出去游历吧。” 杨氏心惊肉跳的应了声‘是’,小慈的事情一定要捂紧了,她如今名声已经掉到谷底,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于老夫人心中再怎么气恼不甘,也知道三子是在气头上,早知道那会就干脆的让他分出去就好了,多说也是无用,还不如等他气消了,再慢慢劝。 有老国公那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情分,怎么都能劝回来的。 顾念本就没什么东西,她一直没有自己的院子,都是住在顾世安夫妻院子边上的小跨院里,而奴仆,除了一个黄芪是府里的,阿镜是长公主府的奴婢,卖身契本就在她身边。 顾世安那里,也就只有一个小厮,是府里的家生子,顾念干脆把他全家都买了下来。 至于院子里的公中之物,顾念也都让人清点好,做了册子,和杨氏派来的人交割好了。 等到第二日,三房院子里已经收拾的利落的不能再利落了,相关事宜也处理的干净的很。 临走前,顾世安让顾念先上马车,他则去了松鹤堂要给老夫人磕头,不过于老夫人并没有见他,他也就干脆的撩起袍子在院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出门的时候,他碰到了二房和四房的兄弟,两人沉默无语,顾世安笑笑,让他们好好保重。 辞别了两房人,顾世安除了国公府的大门,他回头看了看国公府的牌匾,没有丝毫的留恋,这个府里,再没有他可留恋的人和物了。 门口停着的马车车帘被掀开,他回过头看到顾念正对他笑,顾念说,“爹爹,我们回家了。” 笑容刺的顾世安眼眶微微发疼,多年后,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她都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第一次,他真切的认识到从前自己错的多么离谱,以为丢下一切,就可以忘记静宁离去的伤痛,以为丢下带有静宁骨血的念念,就不会去想念静宁。 他真的错了。 这世上,没有比现在,更安宁更美好的时刻。 他要的幸福,从来没有走开。 “好。”顾世安怔忪了很久,才木讷的点头,“我们回家。” 顾世安上了马车,没有再回头。 顾念坐在马车里,高兴的看着顾世安,又觉得自己笑的太傻,于是又掀开车帘朝外看觑。 结果,在人群里,顾念看到了一道极为锋利的视线。 顾念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扭过头,顾世安一直在关注着她,见她忽然脸色发白的回过头来,连忙问,“怎么了?” 顾念摇摇头,道,“看到一个人长的很丑,吓到了。” 之后就没再吭声,他见顾念没再说话,以为她是真的吓到了。顾世安摸摸顾念的脑袋,自家的女儿怎么这么娇气哟,以后要保护好才行。 顾念此刻脸色发白,觉得有些窒息。 方才,她在人群里,竟然看到了她前面八世的丈夫,他走在人群里,眼神里带着戾气。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的每一次重生,除了那个人,其他的都犹如新生。 那个人,好似从未变过。 顾念暗暗叹了口气,难道今生,她依然逃脱不了他的祸害吗? 顾念皱着眉头,不敢再想下去。 第42章,我娘是怎么死的? 自从在马车里见过那道锋利的视线后,顾念不可避免的又做起了噩梦,那些死去前的痛感如潮水般涌向顾念。 一连几天,顾念都有点恹恹的,顾世安紧张的很,要给顾念找大夫,却被拒绝了,而顾世安那里也碰到了麻烦。 在皇上颁布旨意由顾世安接替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前,顾世安的名字在世人的眼中只是国公府不受宠的三子,多年来一直在外面做着微末小官。 忽然间,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皇上的心腹,还坐上了那么重要的位置,之前忙着个顾家掰扯,顾世安也没管有关外面可能的反应。 所以等顾世安安顿好新宅,过了两日去衙门上任时,他是顶着众人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去和前任指挥使交接。 之后,京城里盛传,顾世安如何的翻脸无情,如何的不孝,老母在堂,竟然独自搬了出来,这样的人实在不配为官,竟然还掌管着锦衣卫。 礼部甚至有几位大人弹劾顾世安,说这样的人不配为官,因为他此时能不孝,来日就会不忠。 只要出门,顾世安就能面对不少的冷言冷语。 且说顾家那边,顾慈原本以为顾念是说着玩的,毕竟被拐的事情是偶然发生的,哪里有人特意站出去被拐卖的? 只是见到家里人是来真的,不由尖叫起来,“为什么?不是已经赔钱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去受那样的苦?” 被拐卖哪里有好事情?万一她会不来,真的被卖了做奴婢,更惨一点的,被卖到花楼,那她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但除了杨氏没人理她! 为了让顾慈尝到苦头,是不准有人保护的,但杨氏到底不放心,还是偷偷的让人跟了上去,不过顾念也没闲着,反正她已经找萧越借过人了,再借一次也没什么,又派了人在路上暗中盯梢,捣乱,不能让顾慈太好过。 萧越对于顾念的不客气行为很是享受,他觉得顾家这样一闹,是迟早,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他知道顾念的厉害,但从未见过顾念那样的张扬跋扈。 虽然是有了顾世安做后盾的原因,但她在场上也是把控着场面的,这世上聪明人很多,聪明的女孩,他也见过,可如顾念这样的,独此一个。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他看似活的随意,可看多了宫里的争斗,以及母亲那张薄情的面孔。 他虽然看着活的肆意潇洒,可其实被很多东西束缚着。 萧越越想越睡不着,睁着眼对着暗夜看了会,翻身坐了起来,想要再躺下去,最终还是披衣下床。 “顾五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他问站在外面的侍卫。 侍卫道,“王爷入睡前下面有消息传来她正带着暗影(黄芪)悄悄出门了。” 萧越蹙了蹙眉,她不是很讲规矩吗?连他夜探都不行,竟然自己带着人偷偷出门? 他想了想,穿上衣服出了门,脚尖轻点,消失在黑暗中。 这晚的月色很好,月色清辉笼罩大地,在顾念当初失踪的那条小巷里,顾慈正缩在那里。 “顾念,你这个贱人,你这样害我,我将来一定要让你百倍偿还……” 顾慈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轻轻的抽泣。 萧越站在屋檐的阴影处,默然的听着顾慈的诅咒。 过了一会,远处月光下过来两道纤细的人影,萧越摸了摸下巴,抱着胳膊靠的瓦墙上,凝着眉看两人越走越近。 “是吗?你这样骂骂咧咧的干什么?是怕那些流浪汉,采花贼不知道这里缩着一个大姑娘?”顾念笑咪咪的站在顾慈前面。 顾慈正蹲在墙角,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来。 顾念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蹲了下来,啧啧道,“这样的感觉好吗?你经历的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害人终害己。” “你这个贱人。”顾慈咬牙切齿的就要扑过来,被黄芪一把给拎住,扔回墙角。 顾慈挣扎着,怒道,“顾念你这个小贱人,总有天要让你向我求饶。” “省省吧。”顾念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顾念,你不要太嚣张。”顾慈咬牙切齿的道。 顾念笑了笑,“嚣张?” 她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然后笑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顾慈,你知道吗?那天夜里,从这里离开后,我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顾慈,你知道死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你手里可沾着一条人命啊,你说我嚣张?” “你给我听着,从我活着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只有我怎么折磨你的份,绝不会有你算计我的份。” 顾慈看着月色笼罩下,顾念那带着笑意的脸,心里一阵后悔。 “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死过一回?骗谁呢?你以为你爹回来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等着瞧。” 顾慈龇牙咧嘴的道。 顾念漫不经心的翻着手掌, “你死过一次后,就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人, 你不只设计了我一次,在我回来后,你竟然还敢再来一次? 这双手,看起来很干净吧,但是,你知道吗?杀了两个人,也许将来还要杀更多。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一个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从前,我并没有盖过你的光彩,别人知道的都是顾府三姑娘,姝色无双。 并没有人关注顾府五姑娘,就算有印象,也不过是感叹一句,是个可怜的。 可你为什么要对付我呢? 你说我还是好好的,我真的好吗? 哪怕我如今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我被拐卖过这个事实,永远不会从我身上褪去,也许经年之后,人们会淡忘,可是只要事实存在,就会被人揭伤疤。” “我要你,也尝尝这样永远带着伤疤生活的滋味。” 顾念不紧不慢的说着,说的好像很平淡,可是让人听了却无比的悲哀,又有一股狠绝的味道。 顾慈颤抖着看着她,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她为什么要对顾念下手?原因,她都说不清楚。 也许,是妒忌她,妒忌她一个丧妇长女,却能被长公主教养,妒忌她说了那样的一门好亲事。 周玉轩的名字,京城哪个闺秀不知道呢?她并不爱慕周玉轩,可她就是看不得顾念这个草包嫁给他。 还有她的亲事,那都是个什么样的烂人啊,凭什么? “你放心,你虽然让我死了一回,但是我不会让你也死的,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顾念拍拍手,笑意盈盈的道。 她活了这么多世,什么痛苦没受过?可原来的‘顾念’没受过,所以,她一定要为‘她’讨债。 “哦,你娘怕你真的受委屈,派了很多人跟着你,保护你,人贩子也是特意找的,没关系,我也找了人跟着你,你可要担心啊。” 顾慈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顾念,嘴唇颤抖,牙齿轻碰,发出‘咯咯’的声音,一股恐惧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屋顶上的萧越皱着眉头看着顾念,他从来都是离经叛道的,过的随意,或者说肆意,想杀人了随便杀,可顾念却比他还要随意。 甚至可以说,她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无所谓将来如何。 仿佛这世界红尘对她而言,不过如此的感觉。 是因为中毒让她变成这样吗?还是别的原因? 等他再看过去,顾念已经吩咐黄芪往回走了,那纤细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 “怎么?王爷喜欢在屋顶上看星星吗?”只见对面屋顶阴影处走出了一个人影,听声音是顾世安。 萧越仍旧抱着胳臂靠在原处,半响,慢悠悠的道,“月色很不错。” * 顾念见了顾慈,回去后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就听外面阿镜说于老夫人来了,正在前院花厅里坐着,而顾世安已经去衙门了,顾念想了想,洗漱换了衣服后,去了花厅见于老夫人。 于老夫人是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心中快意,以为顾世安会回府求她,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顾世安回去,她就冲到了这边来。 谁知道顾世安早就去上衙了,而她在厅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顾念。 顾念一进厅中,就诚恳道歉,“老夫人,让您久等了,刚搬进来,还是乱糟糟的,如果怠慢了老夫人,还请千万见谅。” 于老夫人自从顾念被拐回来后,就再未听过顾念叫自己‘祖母’了,以前并未在意,今日一听,她的脸就黑了下来,要靠双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才能讲要爆发的怒气宣导一部分出去。 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沉声道,“我和你父亲有点事情要说,你派个人去把你爹从衙门请回来。” 顾念顿了顿,笑道,“不知老夫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父亲说?能否由我转达?或者老夫人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等着父亲下衙,我可以……” 陪同于老夫人一同前来的杨氏不悦的道,“小五,你父亲虽然分家分出来了,但国公府还是他的家,你祖母抚养他几十年,而你虽然是护国长公主养大的,但你到底姓顾,就算从前我们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你这样叫你祖母‘老夫人’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顾念一笑,带着些讽刺的笑道, “那么,今日您和老夫人过来,是为了提醒父亲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有过来提点我规矩的吗? 我的规矩,那都是和你们学的呀。 说起来,还忘记了,当初分家的时候还有一部分家产并未给我们吧? 或者,今日你们是专程送这些过来的?” 杨氏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顾念收了笑容,道,“你们要和我说规矩,和我说养育之恩,那就恕我这个小辈逾越了,我们来好好说道说道。” 她转头看向正凶狠的盯着自己看的于老夫人,“父亲和我从来没有想对顾家怎么样,只是想过几天安静的日子,既然你们要说,那就摊开来说好了。” “免得外面的人说父亲忘恩负义,说我没有规矩,不懂得感恩。” 于老夫人忽然站了起来,和杨氏道,“老大媳妇,我们走,顾家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出了这样两个以下犯上,不懂规矩的东西,我们走,不走难道留在这里被小辈侮辱吗?” 杨氏站到于老夫人身边,扶住她,瞪着顾念,“小五,你不要以为你分出来就可以猖狂了,也不要以为你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就可以无所顾忌,我倒要问问安远侯夫人,你这样的媳妇要不要。” 顾念却是笑了,不要说她和轩表哥的婚事已经解除了,就是要嫁进去,她也不想委委屈屈的。 “我如何,还不需要您来评论,是您说要和我说规矩和养育之恩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如今又说我侮辱二位,那我难道就要和从前一样,任打任骂吗? 抱歉,我做不到。 从前,我想着亲人只有一次缘分,我很珍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因为下辈子,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相见。 但如今我也想通了,你们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了。 话我就说到这里,你们要如何都可以,报官也可以,让御史说我不孝也可以,反正如今爹爹和我,已经被人说的体无完肤了。” 等到于老夫人和杨氏走了后,黄芪小心翼翼的道,“姑娘,您刚才可真厉害。” 顾念笑了笑,不是厉害,只是她已经厌烦了和顾家人周旋下去了,本以为分家了,就能远离。 可她忘记了,于老夫人毕竟还是爹爹的亲娘,经过这样她这样一闹,那边肯定要消停很多,他们也可以得到一段时间的平静。 晚间,顾世安下衙回来后,自然有人把事情禀报给他,他皱着眉头到了顾念的院子,顾念正好在吃药,见到顾世安进来,连忙把药碗放下,使眼色给黄芪,让她赶紧断下去。 只是,主仆两的动作哪里瞒得过顾世安,他伸手端过药碗,闻了闻,道,“你不舒服怎么没告诉爹爹?” 顾念道,“没什么,您不是知道我前段时间老做噩梦吗,精神有点不好,所以吃点安神汤。” 顾世安‘哦’了一声,放下药碗,坐在顾念的面前,看着顾念不言语。 好半响,顾念局促的道,“爹,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顾世安伸手摸了摸顾念的头, “你是我女儿,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可你忘记父亲是做什么的? 你一说谎,就会抠指甲,所以,你是自己和我说,还是我把你这个丫鬟拉下去拷问,又或者让锦衣卫去查探……” 顾念睁大眼睛看着顾世安,“爹,和丫鬟没关系。”说完,让黄芪下去。 她叹了一口,道,“我说还不行吗?” 顾念把她发现陈嬷嬷挪用她的东西开始说起,然后说到怎么发现陈嬷嬷的不对,最后说到她中毒的事情,关于萧越的那一段,她都隐了下去没提。 顾世安只觉得耳边寂静无比,他最爱的妻子离开了她,她临终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好好的照顾他们的女儿。 可是,他没有做到,他自我放逐了十几年,她的女儿,如同父母双亡般的在外祖母家和祖母家辗转。 她被错待,但她从来没有说,默默的忍受了下来,她被堂姐设计被人拐走,她坚强的逃了回来,她被人贩子抓走,她把人贩子给杀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杀人的时候该多么的害怕? 可她不得不如此,否则,死的那个就是她。 她当时是怎么样的痛彻心扉,痛入骨髓? 她又是否幻想过,有人能来救她?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能够对她好,他以为她还有时间来弥补十几年缺失的父爱。 原来,他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 顾世安的脸青红不定,又泛起灰色,眼睛没有焦距,直直的看向前方,头脑中一片纷乱,仿佛有身子,在拉扯着,有利刃在划破他的心扉,划破他的皮肉。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上来,顾世安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顾念吓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片鲜红。 她恨自己太大意,怎么就被父亲给发现了,父亲果然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她能感受到顾世安那想要弥补的心,她也很享受顾世安给她温煦的父爱。 她连忙上前摇晃着顾世安,不断的叫‘爹。’见没有反应,她大声的叫‘黄芪,黄芪,快进来。’ 等到黄芪匆进来后,她急急的道, “爹知道我中毒的事情了,刚刚吐了好大一口血,你快给看看。” 黄芪怔了一下,连忙上前给顾世安把脉,道,“姑娘,您别急,老爷这是急火攻心,这血要吐不出来,才是大事呢,奴婢那里有药丸,去拿来给老爷吃了就好了。” 顾世安吐了一口血出来,人倒是慢慢清醒过来了,他握着顾念的手,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想要安抚顾念,可说出来的话,声音阴冷无比,“那个陈嬷嬷在哪里?” 顾念沉默不语,她要怎么和亲爹说有一个男人,偷偷的夜闯他闺女的房间,然后他闺女因为势单力薄,就利用起了这个男人,那到时候他不是更伤心了? 毕竟,如果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不会遭那么多的罪了。 正好,黄芪拿了药急匆匆的进来,把药递给顾世安,“三爷,这药您吃了吧,刚才您毕竟吐了血……” 顾世安接过药,阴郁的盯着黄芪,黄芪不安的动了动。 “你会医术?你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是谁?” 黄芪稳了稳心神,利索的回到,“奴婢是自卖自身,父亲是个游方郎中,所以会一点医术……” 顾世安盯着手中的药,半响才抬起手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顾念急忙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捧了过去,“爹,您喝口水。” 顾世安接过杯子,放到了桌上,依旧慢慢的咀嚼着药丸,半响,吞了下去,之后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他平静的看着顾念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今天一并说了,爹能受得住。” 顾念稍稍犹豫了下,陪笑道,“没……没了……” 顾世安忽然快速的抬手挥向黄芪,黄芪下意识的脚尖一踮,躲过了顾世安的攻击。 “呵呵。”顾世安眯起眼睛,突然轻笑起来,“游方郎中?” 顾念咽了口口水,“……” 亲爹这样的英明,护短,高大上,到底是福,还是祸嘛? “晋王殿下?”顾世安无情的吐出四个字,让人忍不住去猜想顾念的心里阴影面积。 顾念一幅见鬼的表情让顾世安点点头,背着手站了起来,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有点事情。” 顾念再笨也知道顾世安肯定是去找萧越,她连忙上前,拉住顾世安的衣摆,道, “爹,女儿也想一起去。” 顾世安看看外面的月色,“天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出去了,女孩子要多睡觉才能漂亮,想当初你娘……” 顾念不肯,可怜巴巴的看着顾世安,“陈嬷嬷现如今在王爷那里,我还有话想问问她呢。” 顾世安转身就走,顾念还以为他不肯带自己去,“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跟上?” 顾念惊喜的抬起头,跟了上去,狗腿的道,“爹,我以后一定好好的。” 她忽然想起白天于老夫人他们来过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道,“爹,白天祖母他们来过,被我给气跑了,您不怪我吧?” 顾世安这才想起他最开始来找顾念是为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下,“从前是父亲糊涂了,让你受了委屈,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本来,夜已深,城内都已经实行宵禁,但顾世安是什么人,他的身份最好用了,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到了晋王府外。 下了马车,顾世安对黄芪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叫门吧?” 黄芪点点头,去了边上的偏门。 没一会,门就开了,黄芪上前说了几句话,之后朝顾念父女俩招手,进门后,拐了几个弯,见到了萧越。 顾世安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接道,“我要见陈嬷嬷。” 萧越本来在椅子上坐着,见到顾世安父女俩,神情一派淡然从容,嘴角噙着笑,同样没有寒暄,站了起来,引着两人去了间半隐在地下的小小的刑房。 刑房里只有陈嬷嬷一个人,正闭着眼睛,头靠着墙坐在地上,腰间被墙里伸出的铁链紧紧缠绕着,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衣服还算整齐,并没有动过刑的痕迹。 顾念微微诧异,她还以为按照萧越的性子,陈嬷嬷肯定是不能看的,萧越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淡淡的道,“你说让我手下留情的。” 顾世安能找上门来,那必定是什么都知道了的。 顾世安站在陈嬷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陈嬷嬷睁开眼睛,诧异的看着顾世安,随后面上布满了笑容,眼神却是冰冷的。 顾世安眯了眯眼睛,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慢慢的道, “我只想问你,你布这个局是为什么?念念从襁褓中就是你照顾,那么多年,就算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陈嬷嬷抬头,斜睨着顾世安,“如果不是有感情,五姑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顾世安笑了起来,道,“那爷还要感谢你了?你说是大嫂让你下毒的,那么我问你。 大嫂什么时候开始让你给念念下毒的?她的毒药又是怎么给你的? 是直接给你的?还是让人转交的?直接给你的,是在哪里给的?给了几次? 如果是让人转交的,那人是谁?你们是如何交接的…… 你给念念下毒,都是下在哪里?吃的?用的?她院子里侍候的人也不少,你是如何把药下进去的?” 顾世安冷笑着,盯着陈嬷嬷,问了长长一串问题。 陈嬷嬷靠在墙上,边听边笑,微微仰着头,嘲笑道, “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其实你知道不是国公夫人下的毒。” 顾世安眉梢高高挑起,眼神凌厉阴冷起来,“那你说,是谁下的毒?” 陈嬷嬷哈哈大笑起来,粗重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想知道下毒的人?做梦。” 她轻轻的啐了一口,“怎么样,你在意的人都要离开你了,感觉很不好吧?郡主死了,老公爷死了,你的女儿,也快死了。这都是报应。” “报应?那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报应到我的头上?”顾世安问她。 陈嬷嬷笑呵呵的道,“等将来,你可以去地下问老公爷,他清楚为什么报应到你头上。” 顾念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忽然轻轻的问了一句, “陈嬷嬷,你说你对我有感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嬷嬷惊愕的抬头看向顾念,哈哈笑了起来。 静宁郡主的身体一直都很好,顾世安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又不是死于女子最难捱的生产,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死掉? 顾念想问的就是这个。 第43章,贼老天,哪里得罪你了。 顾世安听到顾念的问话,震惊的抬起头,静宁的死也有问题吗? 顾念前段时间在顾家寻找陈嬷嬷破绽的时候,她原本是想问当年服侍静宁郡主的那些人的。 但她发现侍候静宁郡主的那些人,和陈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嬷嬷们这些年已经陆陆续续的得病死了,年轻一点的丫鬟,因为静宁有遗命,在落葬后都被护国长公主放了出去。 有些已经嫁到很远的地方,有些找到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如果这样都不是有问题,那还有什么是有问题? 让顾念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当时爹爹和外祖母都没有发现? 陈嬷嬷哈哈大笑起来,两手撑着地,努力的想要爬到顾念身边,可腰间被铁链箍着,动弹不得,怎么也挣脱不了。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脸上渐渐的扭曲起来,眼神癫狂,她忽然指着顾世安骂了起来, “你就不该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就该孤独终老一辈子,你不应该得到这么多的幸福,你这个下贱胚子……” 顾世安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疯了般的陈嬷嬷,问萧越,“王爷能否让人来帮她醒醒神?” 萧越拍了下掌,外面就有人拎着桶水泼向陈嬷嬷,陈嬷嬷的咒骂声忽然停了下,看向顾世安的眼神又带着一丝伤感, “你其实已经很幸福了,老夫人当初没把你掐死真是太心软了。 不过,她也就是个小事明白,大事糊涂的人。 当年在娘家时,就很刚愎自用,但凡有什么事,先是别人的错,眼里看不到别人半点的好, 只要有一点不如她的意,你之前对她的好,那都是一笔勾销了。 没想到,在对待你的事情上,倒是心软了。” 顾念凝神听着陈嬷嬷的话,虽然她没有明说,可里面却隐含着一个信息,那就是爹爹可能不是于老夫人亲生的孩子。 可是什么样的身世,竟然能让于老夫人退步,答应老国公用嫡子的身份养着,而且值得老国公花了毕生的心血去教导?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么多年爹的不受宠,她的被嫌弃都能解释得通了。 顾世安抿着唇,站了起来,靠近陈嬷嬷,正要伸手去摸陈嬷嬷的面庞,萧越抱胸靠在墙边,懒懒的道, “已经看过了,脸是真的,没有伪装。” 顾世安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人抓过来多久了?就没问出点什么来?” 萧越道,“五姑娘让本王手下留情,本王的性格是不说就打到说为止,这不让本王打一顿,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 “你是谁?”顾世安嘴唇抿的紧紧的,死死的盯着陈嬷嬷,不放过她任何的表情。 陈嬷嬷茫然的看了一圈,道,“我是谁?我谁也不是。也许就是个将死之人吧。” 顾念默默的思考了半响,忽然开口道,“你的侄儿其实是你的儿子吧?” 陈嬷嬷吓了一跳,抬头碰上的却是顾念波澜不兴,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顾念道, “王爷,她侄儿抓过来了吗?” 开始还会骂人,还态度强硬的陈嬷嬷只觉得不仅腿软,连手都开始抖起来了,看顾念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念很知道抓她的软肋,她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可儿子,比她的命还重要。 “嬷嬷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不但你侄儿的命,还有你的命都能保全,另外我还可以帮你准备好路引。你想去哪里都行。” 顾念的声音听起来半点温度也没有,听的人心头发凉。 陈嬷嬷不知道顾念什么时候变的这样心狠手辣,没有感情了,可顾世安却是内心有些酸涩又有些骄傲,女儿能够这样聪慧,实在是大幸。 陈嬷嬷摇摇头,道,“我不说你们不会放过我,是死,说了,主子不会放过我,还是死,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能有后代,就看他的命吧。” 顾念抱胸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暗卫?奸细?探子? 只听陈嬷嬷又道,“静宁郡主确实是意外,但是不是我下的手,具体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顾世安忽的站了起来,一把揪住陈嬷嬷的衣领子,把她给揪了起来,铁链被弄的哗哗作响。 “你再说一遍,静宁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嬷嬷‘嘿嘿’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也晚了,郡主的尸骨都化了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顾世安把陈嬷嬷定在墙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手越收越紧,陈嬷嬷的脸涨的紫红紫红,双脚在墙上乱蹬。 “爹,她死了就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顾念在顾世安身边焦急的说到。 顾世安愤恨的把手收了回来。 陈嬷嬷被扔在地上,拼命的咳嗽着呼吸新鲜空气。 “你要死本王不拦着,但如果你说出静宁姐……呃,静宁郡主的死因,本王可以保住你儿子的命,说到做到。” 萧越居高临下的站在陈嬷嬷面前,面色阴寒。 陈嬷嬷听到萧越的话,从对死亡的极端恐惧里回过神来,惶惶然抬头看了一眼萧越,“说话算数?” “你没得选择。”萧越道。 陈嬷嬷犹豫片刻,道, “夫人是被人毒死的。有人在夫人的吃食中下毒,是慢性毒药,夫人不想打草惊蛇,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毒药侵蚀她的身体,消耗她的生命。” 顾世安目光陡然一寒,声音里都是凌厉,“下毒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我。”陈嬷嬷道,“我问了,夫人不愿意说,她还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把她死的真相告诉你。” 顾世安站着没动,心里缺像有团火在烧。 能在妻子的吃食中下毒的,必然是顾家人了。 他还记得妻子临死前那瘦骨如柴的手抓着他的手,让他答应,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照顾好念念。 可恨他什么都没做到,他自以为自己很厉害,自以为天下最受伤的是自己,没想到静宁…… 顾世安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的嫌弃自己,他都做了些什么? 顾念看着顾世安如此,不由叹了一口气,她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人下毒的? “我娘身边那么多陪嫁之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和你说了?”顾念问道。 “不知道。”陈嬷嬷苦涩道,“也许是因为我和她的眼缘吧,就和她选我做你的奶娘一样,当是有几个比我更好的人选,最终夫人选了我。” “给我娘下毒的人是和你一伙的吗?或者应该说是不是你主子派来的另一拨人?”顾念又道。 陈嬷嬷却闭上眼睛,道,“这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意思就是她不用再回答。 顾念踱了两步,“你应该很疼爱你的儿子吧,每次从金陵回来,你都会带很多东西送过去,还有亲手做的衣裳。 从前我还奇怪,你对你的侄儿也太好了吧,以为真的像你所说的,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确实是你唯一的亲人,只不过是侄儿变成了儿子。” 她顿了顿,“我先前就说过,只要你说,我会保证你和你儿子的安全,给你们路引,甚至改头换面,你没答应,是觉得以我的身份,做不到是吗? 王爷说保证你儿子的安全,你立马就说了,就因为他是王爷?” 陈嬷嬷沉默不语, 顾念微微一笑,“我现在要了你儿子的命,王爷也不会阻拦一下,只会给我递上一把刀,你信吗?” 陈嬷嬷愕然的看着顾念,脖子僵硬的转向萧越那边,好似在问是真的吗? “杀人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吧?”萧越皱着眉头认真道,仿佛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很好说话,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顾念道。 陈嬷嬷摇头,“不是我不告诉姑娘,是我从来不知道我主子是谁,他都是戴着面具和我说话,我知道的就是十几年前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算很念轻,但是身材魁梧,衣着也讲究。 他穿着举止,以及言谈什么的,家境定然不错,话里话外,和老国公爷的关系显示是十分亲近的。” 顾世安迷蒙了,老公爷是武人,他的朋友大多是这样身材魁梧之人,家境也都不错,十几年前,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很轻。 萧越不悦,“这算什么线索?来人……” 陈嬷嬷吃了一惊,以为萧越是派人去杀她儿子,又挤出了一点,“我曾听到过他的随从叫他‘公爷” 顾念看向一边因为受到静宁郡主是死于意外的打击,沉默不语的顾世安。 对于老国公的交友圈,顾世安肯定知道的很清楚。 “姑娘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在外差点被拐的事情吗?” 顾念点头。 陈嬷嬷接着说,“其实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只不过你最后被一个少年给救了。那个少年为了救你,手还被砍了一刀,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世。” 她知道自己五岁的时候被拐,可对于那段记忆却已经不怎么想的起来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 顾念专心的听着陈嬷嬷说话,顾世安神思不属,没人发现萧越抱在胸前的手下意识的动了一下。 陈嬷嬷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也只是一个小棋子,他们好多事都瞒着我。” 顾念没办法,看了看萧越,走了出去。 顾世安终于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他走到顾念身边,把她和萧越隔开,“王爷,能否告诉臣您查到的线索?” 萧越脸色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样,嘴角衔着一抹冷笑,下巴抬了抬,道,“书房。” * 顾念父女俩从晋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马车里,顾世安沉默不语,顾念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眼眶微微发酸,垂下头来。 一双大手抚摸上她的脑袋,顾世安声音沙哑的道,“爹爹最后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不只是你,还有你娘。” 从前,他没能从静宁离去的打击中走出来,可以说他年轻,可这么多年,他放逐在外,帮皇帝做了那么多的事,如果还能被打倒,就不是顾世安了。 顾念脑袋在顾世安的手上噌了噌,转身抱住顾世安,道,“爹爹,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父亲能够从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变成皇帝的心腹,心境自然比从前要坚强。 顾世安怔在那里。 虽然他发誓以后要好好的保护念念,但到底她如今已经大了,在一些肢体接触上会主意避讳。 他看得出来顾念很喜欢他的宠爱,也很愧疚自己醒悟的太晚,他以为摸摸女儿的头顶已经是顶天了。 可如今顾念香香软软的抱着他,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他连动都不敢动,心脏的绵软简直由内而外发出来。 这是他的女儿,多可人疼啊。 顾世安满脸温柔,今晚所受到的打击,在这一刻被奇异的治愈了,他还有一个女儿,他还可以给女儿一个很好的未来。 事实上,他盘算着要如何才能给女儿找一个最好的女婿,一定要女儿说东不敢说西,最好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姐妹,不用女儿受婆婆气,妯娌气,小姑气…… 如果顾念知道顾世安想的,只会说他真的想多了,她对于嫁人,真的没什么期待,嫁人,有时候并不会让你更幸福,反而会是另外一个泥潭。 这样的生活,顾念已经过的够够的了。 尤其,她的夫婿从来都是那一个人,无论他的身份怎么变,可脸,还是那张脸,性格还是那个性格,如今想到这些,顾念的心里就不寒而栗。 顾世安拍拍顾念道,“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父亲,小姑娘家家不要想东想西的,你只要好好的打扮自己,和你朋友出去玩,去买东西都可以。 天气已经好了起来,不论是出门游玩还是请人过府都可以。” 顾念眨了眨眼睛,自从搬到新宅,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她还没来得及请刘丹阳过来玩呢。 不过,到底她还是没能先请刘丹阳过来玩,第二日护国长公主那边派人来接她,说周语嫣回来了,同时护国长公主病了,想让顾念过去看看。 一听说护国长公主病了,顾念顿时心跳都停了一拍,厉声问来报信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是护国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明玉,她跪着哭道,“本来好好的,二姑娘回来,公主高兴的很,中午还多吃了两碗饭,可到了下午开始就不舒服了,公主以为是积食了,吃了点消食的药,可到了晚上,还是没缓解,到了今天早上,已经昏过去了。” “大夫呢?叫太医了没有啊?”顾念心里乱成一团,她不断的想让自己镇定,镇定。 “太医院的院判已经在府里守着公主了。”明玉回到。 顾念连忙道,“快,快备车,和管家说下,派个人去衙门里和爹爹说一声,让他去外祖母家。” 顾念心急如焚的到了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的屋子里,安远侯,安远侯夫人,周玉轩,还有刚刚归家的周语嫣都在。 护国长公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白,上次顾念离开时还很饱满的双颊如今深深的凹陷进去。 在顾念的印象里,她从来没见过护国长公主这幅模样过,她总是很坚强,也许开始还强势过,可到了后面,为了自己,她都是退让。 “念念。”床边上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少女,头发散乱,衣服皱皱的,脸色苍白,满脸泪痕,是刚从金陵回来的周语嫣。 顾念没有心情和她寒暄,勉强叫了声,“表姐。” 周语嫣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昨日如果不让祖母吃那么多,祖母就不会病倒了。” “表姐,和你没关系。” 安远侯在外间也是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太医院院判边上不断转圈,道,“李太医,我母亲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积食到如今还没醒?” 李太医皱了皱眉头,指着不远处的椅子道,“侯爷,您去那里坐着吧,您这样,转的我头都晕了。” 安远侯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坐到椅子上,紧张的看着李太医。 李太医道,“公主如今情况暂时稳定了,我等下再给她吃点催吐的药,我要看下是不是有其他的问题。” “其他的问题?什么问题?”顾念从内室出来,正好听到两人的谈话,出声问道。 安远侯听到说情况稳定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多谢,让你也跟着折腾了一夜,只要家母醒来,必然重谢。” 李太医摆手道,“医者本分,医者本分。” “其他的问题?什么问题?”顾念从内室出来,正好听到两人的谈话,出声问道。 安远侯还没说话,安远侯夫人就上前道,“大人在说话,你这孩子插什么嘴?” 李太医微笑,“这是长公主的外孙女吧?上次见你还是这么小,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顾念给李太医福身行礼,“谢谢您还记得我,只是外祖母身子一直都很好,怎么就因为多吃了两口吃食,就昏迷不醒了?” 安远侯夫人听了,顿时不高兴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娘的年纪也大了,从前还上过战场,肯定有些暗疾,说不定这次就是暗疾发作呢。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就是怕你年纪小不经事,咋咋呼呼的,你看,你现在可不就是这样,你这样,倒好像是我和你舅舅没照顾好你外祖母了?” 安远侯越听越觉得妻子说的不像话了,于是呵斥道,“念念也是着急娘的身体,你说一大堆做什么?” 安远侯夫人撇撇嘴,停下吧嗒吧嗒的嘴。 顾念不以为意,道,“舅舅和舅母都已经折腾了一夜,要不都去休息一下吧,舅舅不是还要去衙门当值吗?表哥和表姐都去休息,我来照看外祖母就可。” 安远侯回道,“你外祖母如今这样,舅舅哪里有心思当值,已经派人去衙门请假了。哪里要你来照顾的道理,让你舅母看着就可以了。“ 安远侯夫人绞着手中的帕子,暗自瞪了安远侯一眼,婆婆生病了,可不就是要儿媳侍奉汤药。 顾念摇头,眼泪流了下来,“今日还是我来吧,我从小就在外祖母膝下长大,这点事情算什么,舅母已经熬了一夜,可要好好保重自己,舅母都累倒了,谁来照看外祖母。” 安远侯想了想,道,“那今日就你来,不过往后还是得你舅母来照看。” 顾念点头,安远侯夫人在心里却把丈夫骂了个半死。 “舅舅,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也去休息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我爹爹了,应该晚点会过来的。”顾念抹了抹泪,对安远侯道。 接下来,刚归家的周语嫣,还有身子本就弱的周玉轩都被顾念劝去休息了。 周玉轩看向顾念的目光依然是痛苦又纠结,他一步一回头的看向厅堂里那傲然屹立着的少女,恍惚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样。 将来,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解。 “表妹,祖母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别太伤心。”周玉轩安慰道。 顾念微笑着点头,“外祖母什么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次我相信她肯定也行的。”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顾念看向李太医,缓缓问道,“这里已经没有外人,您能否告诉我,外祖母到底是为何昏迷不醒?” 李太医神色微动,刚才他说情况稳定了下来,还需要催吐才能定论,安远侯却没有任何的怀疑,还一幅放心下来的表情,连他开的药方都没有看。 “姑娘怎么就肯定长公主是因为别的原因昏迷?”他反问道。 顾念道,“外祖母她的脸色发青,眼圈发黑,病势来的这样快,一个人对自己的暗疾肯定是很清楚的,病发是什么样的也很清楚。 外祖母这个,肯定不是,否则她不会还吃消食的药汤了。” 李太医迟疑了下,道,“确实不是暗疾引起的,倒像是……”他顿了顿,道,“中毒。” 顾念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她很想骂一句贼老天,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娘是中毒死的,她如今也中着毒,连外祖母,也中了毒,她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黄芪,你去给外祖母把下脉。” 说完,她抬头看向李太医,“对不住,我让丫头去给外祖母把脉不是因为不相信您,而是我这个丫鬟对毒有一点了解,一个人力短,两个人力长,所以,请您别介意。” 李太医摆摆手,连声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医术是学不到头的,有个人帮着一起看,也不错的。” 黄芪朝李太医行了一礼,然后去了内室。 “把脉不太能确定,如果能够催出公主腹中之物,大概可以多几分把握了。”李太医补充道。 顾念点头,叫了一直失魂落魄的站在床尾看着护国长公主的苏嬷嬷,“外祖母昨日到底吃了什么?” 护国长公主当年是上马就能杀敌的,她虽然爱好大鱼大肉,可她在静宁郡主去世后,大病了一场,后来就一直饮食清淡。 苏嬷嬷道,“昨日二姑娘护着东西到了京城,公主很高兴,也没吃什么,就是用饭的时候多用了点,还有多吃了两块大厨房送过来的红烧肉。” 说到这里,她苦笑到,“你也知道,公主一直好这些,当时她说今日高兴,就多吃一块。可也就多吃了那么一小块。” 苏嬷嬷贴身服侍长公主几十年,最是清楚自己主子的性子,为了念姑娘,她是恨不能长命百岁,所以一直都注意保养自己,身子也硬朗,可如今说倒下就倒下了。 顾念听到说大厨房送来的,道,“外祖母的吃食不都是小厨房做的吗?怎么大厨房会送东西过来?那二表姐吃了没有?” 苏嬷嬷道,“二姑娘从小和您一起长大,您还不知道吗?她是喝凉水都会胖的人,怎么会吃红烧肉这样油腻的东西? 大厨房会送东西过来,是因为这段时间侯夫人一直小意的侍候着公主,知道公主喜欢吃这些,特意从外面请了一个专门做这些菜的厨子过来。 本来说要送到小厨房来给公主使唤的,公主拒绝了,只说偶尔打打牙祭就好。 但公主只吃过几次,每次都是一两块,并不贪多。 这次,二姑娘刚回来,公主确实是太高兴了。” 顾念闭了闭眼睛,黄芪从内室出来,对顾念道,“姑娘,公主是中毒的脉象,只是具体的毒,还不太清楚。” “昨日吃剩的东西,被收走了吗?”顾念问苏嬷嬷。 顾念道,“那就熬汤药给外祖母催吐吧,总要弄清楚是什么毒。” 李太医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他目光看向黄芪,“不知道这位姑娘师从何人?” 黄芪道,“家父只是一个游方郎中,会的也只是微末小技。” 李太医笑笑不说话。 等到汤药熬好,喂给护国长公主用过之后,护国长公主吐出了腹中的积食,室内顿时一股酸臭味,李太医和黄芪都没什么厌恶的表情,上前查验。 “果然是中毒。”李太医道。 “绞情丝。”黄芪道。 李太医抬头看向黄芪,双眼发亮,“对,确实是姑娘说的这种毒。” 顾念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发软,颤声道,“还有救吗?” 黄芪没说话,李太医道,“现在腹中之物已经吐出来,我再给公主扎针,最后再用汤药慢慢的调理,排毒。只是……” “只是什么?”顾念紧张的问道。 “公主已经花甲之年,再如何的保养,身体肯定是不如年轻人的,我怕这次之后,公主的身体再也好不起来。” 李太医支支吾吾的道。 顾念拎起裙摆就要跪下去,“还请一定要治好我外祖母。”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来。 李太医一把扶住顾念,“你放心,不用说,我也肯定会尽全力治好公主的。” 顾念含泪点头,苏嬷嬷道,“姑娘,难道是夫人……” “这个天杀,没良心的,怎么能这样?我这就去大厨房把那个厨子给抓来,好好的审问一番。” 顾念止住了苏嬷嬷,“嬷嬷,厨子不过是个棋子,他和外祖母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对外祖母下手,你也说了,那是个没良心的,你别急,这仇,我总要给外祖母讨回来的。” 她坐到长公主床边,紧紧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一字一字的道,“外祖母,你可要好起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你不是还想抱重外孙吗?我还等着外祖母给我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外孙女婿呢。” 回应她的只是长公主紧闭的容颜。 顾念哭了一会,和黄芪道,“你去告诉父亲,让他带着锦衣卫,把这府里的大门,小门,角门,只要是门,都给我通通的守住。” 黄芪点头,让阿镜好好的看着顾念,快步出去传信。 阿镜流着泪对顾念说,“姑娘,难道真的是侯夫人指使的?她这样做是为什么啊?” 顾念愣愣的坐在床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觉得外祖母压在她头上太久了吧。 大概舅舅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和表哥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她以为外祖母没了,就可以自由的做主了吧。 大概得太多太多了,她已经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正院里,安远侯夫人坐在炕上,想到前两天进宫,贵妃拉着她的手,问轩儿说亲了没有,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脱口而出的是“没有。” 贵妃一脸笑意的道,“那正好,我想给世子做一门亲,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她迟疑的问,“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英国公府的孙女。”贵妃道。 英国公府的姑娘,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安远侯夫人觉得这门亲比顾念好太多了。 于是,她点点头。 回府后,她试探性的和安远侯说了句,却被安远侯训斥了,说英国公府门第太高,轩儿配不上。 可在安远侯夫人来看,她的轩儿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公主都能尚,不要说区区一个英国公府的孙女了。 她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定下这门亲。 “夫人,不好了,外面锦衣卫还有一队禁卫军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姑老爷带着人过来的,还有,晋王殿下也在门外。”有下人在外面禀报。 安远侯夫人惊吓着站了起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把家里围住,想干什么?侯爷呢?侯爷呢?去哪里了?” “侯爷已经去见姑老爷了,听说是念姑娘让姑老爷带来的人。” 安远侯夫人心头咯噔一下,缓缓坐了下来,就算围住家里又如何?该死的还是会死,该退亲的还是会退亲,她以后会是太后娘娘的亲家。 第44章,安远侯夫人的处置,天道轮回 前院,安远侯正引着萧越以及顾世安进了花厅,分别入座,安远侯折腾了一晚上,在书房正准备歇下。 就听外面管家慌慌张的过来,说外面有锦衣卫围府了。 他‘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锦衣卫围府可不是好事,明天他去衙门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管家外面的情况,在听到说是顾念让人通知顾世安,他皱了皱眉头,心想幸好将来不用做自己的儿媳妇,否则肯定家宅不宁。 他凑到顾世安耳边,轻声道,“世安,到底发生什么事,竟然动用到锦衣卫,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顾世安抿了一口茶,“念念说的,我没问什么,她肯定不会乱吩咐的。” 安远侯被他的话堵了一下,念念不乱吩咐,那就他们家出了乱子喽? 安远侯夫人是在去前院的路上碰到顾念的,她一看到顾念,就上前道,“念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让姑老爷来围府,这样咱家还要不要名声啊?咱家没了名声,将来你得了(liao)好?”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安远侯夫人, “舅母,为什么围府,您还不知道吗?至于我得不得的到好,那是将来的事情了。” 到如今,她相信安远侯肯定没有把她和轩表哥已经退亲的事情告诉安远侯夫人,她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去,是为了她着想,可没想到却害了外祖母。 安远侯夫人被她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发慌,怒道, “你这个死丫头,自己不好过,也别拖着咱们家跟着你一起不好过啊。 你赶紧和你爹说,让他把人退了。” 顾念看了她一眼,道,“舅母,不必多说,我们且去前厅说吧。” 说完,也不理面色扭曲的安远侯夫人徐氏,徐氏跺了跺脚,跟了上去,这个死丫头,看她到时候怎么收拾她。 顾念到前厅的时候,萧越正坐在上首,安远侯正和顾世安说着什么。 她先上前给萧越福身见礼,之后是安远侯,顾世安一个个轮流来,然后坐在顾世安的下首, 安远侯见顾念来了,连忙问道,“念念,你为什么让你爹把侯府围住?不要说出去了,连给府里供菜的人也不让进来,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要不是萧越在,安远侯都能急的跳起来。 顾念微微一笑,“舅舅是担心被人说三道四吧,可是如果事事都要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安远侯擦擦汗,“舅舅没外甥女那么豁达啊,就是个俗人,怕被人说。” 顾念道,“舅舅,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外祖母病了。” 她停顿了一下,安远侯急着道,“你外祖母病了我知道你很忧心,可围府和她老人家生病有什么关系。” “因为李太医告诉我说,外祖母中毒了。”顾念看着安远侯一字一字的说道。 安远侯听到顾念说长公主中毒,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如果是自己家的人在还好,可以捂住,可上面还坐着一个晋王殿下呢。 而且他是嗣子,嗣母中毒,这说出去大家的唾沫能把他给淹死。 他惊骇的道,“娘她不是因为积食,是因为中毒?府里就这么几个人,谁会下此毒手?” “念念,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府里都是自己人,怎么会。” 顾念摇头,道,“我有没有胡说,舅舅问李太医就知道真假了。” 早就进来不说话的安院侯夫人徐氏冷哼一声道,“怎么李太医在府里呆了一个晚上都没说公主中毒的事情,怎么你来了就说娘中毒了。” 上首坐着的萧越忽然道,“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人品和医术一样好,如果夫人不放心,可以再多请几位太医也是可以的,就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本王也可以请过来。” 说起来萧越会和顾世安一起来安远侯府也是凑巧。 头天晚上顾念父女俩深夜去了王府,问了陈嬷嬷那么多问题,后来他又把自己查到的一些线索都给了他们,今日上衙前,又收到手下一些情报,就去找顾世安,正巧就听到顾念派来的人说护国长公主生病了。 之后又有人过来说顾念让顾世安带一对锦衣卫去,于是,他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安远侯听到说还要再请太医过来,连忙瞪了徐氏一眼,也顾不上别的,焦急的呵斥道,“你瞎嚷嚷什么?闭嘴吧你。” 李太医一个外人知道已经是面子都大发了,再叫别的太医还了得?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哟。 偏生顾世安见不得徐氏埋汰自己的闺女,接着道, “若是嫂子觉得请太医不对,上公堂也是可以的,让顺天府尹刘大人来审问一番,也是可以的,刘大人素有清名……” 顾世安的话音还未落,安远侯和徐氏皆是一惊,安远侯连连拱手,道,“是你嫂子不会说话,只是娘怎么会中毒的?毒从哪里来?这……怎么会这样?” 徐氏抬着下巴,道,“就算娘真的中毒了,那关我们什么事情,说不定是哪个下人,怀恨在心,偷偷的下毒呢?” 顾念冷冷的笑道,眼泪流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从来没说和舅舅,舅母有关,如今家里是舅母管着,能够给我解惑,大厨房的人为什么昨日那么早就把泔水给收拾了?” 徐氏撇撇嘴,“难道泔水还要规定什么时候收拾吗?” 顾念道,“是没规定什么时候收走,但是,为什么来收泔水的人一再的追问有没有别的剩菜,尤其是红烧肉没倒进去。” “也许她也爱吃呢。”徐氏随口接了一句。 顾念哈哈一笑,“是啊,舅母如此的孝顺,知道外祖母喜欢吃肉食,特意请了一个名厨回来,专门给外祖母烧菜,真的是太感动了。 可舅母,你知道吗?除了红烧肉是从大厨房供过去的,其他的吃食都是外祖母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所有的东西都有留底,除了红烧肉。” 安远侯听了顾念的话,满头,满背都是汗,里衣汗津津的贴着他的背,难受极了。 “幸好外祖母的底子好,她吃的也不多,如此才能等到李太医来救治,你说李太医没和你们说中毒的事情,内宅隐私,谁愿意当着主人的面说出来?” 顾念冷冷的道。 徐氏心头发慌,她捂着胸口,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见顾念紧紧的盯着她,嚷嚷道,“你看着我作甚?又不是我下的毒,我是好意请那个厨子回来孝敬娘,谁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 顾念也道,“是啊,谁知道那厨子竟然这样坏呢,爹爹,您是锦衣卫指挥使,监察百官,掌管刑狱,这样谋害皇亲国戚的人,您可以抓吗?” 顾世安道,“肯定可以,不但如此,等下我就进宫,禀明皇上,伤害你外祖母的那个人定然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安远侯瞠目结舌,磕磕巴巴的对顾世安道,“妹夫,就不用禀明皇上了吧,那害人的厨子我们就可以处置了。” 顾世安看着安远侯,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个厨子刚入府不久,有什么道理要害岳母? 安远侯也不傻,顾世安古怪的眼神,让他醒悟过来,他看向徐氏,“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徐氏昂然的看着安远侯,“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就因为那厨子是我招进来的,就说是我做的,有没有处可以说理了?” “有,衙门。”萧越利落的道。 萧越一直看着顾念,见她神情悲戚,杏眼里含着泪水,如一汪春水,让他心底痒痒的,偏偏挠又挠不到。 这让他的心情很不爽。 徐氏不敢再说什么,倒是安远侯,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快说,是不是你做的?你如今坦白了,等母亲醒来再去她床前认个错,你还能好好的,否则,我都饶不了你。” 徐氏捂着脸,大声的骂道,“好你个周璋,我为你生儿育女,侍候婆婆,为了一个外人的几句话,你竟然打我?谁知道是不是娘从前就和厨子有恩怨,那厨子借我的手进来报仇呢? 这样的事情,出的还少了?你们凭什么说和我有关?” 反正徐氏就是打死不认,她本来就什么都没做,想让她认罪?做梦。 顾念漠然的看着徐氏这番作态,道,“舅母既然说和这事没关系,好,那我就派人去请顺天府尹刘大人过来,自然就水落石出了,如果冤枉了舅母,我给您磕头倒茶赔罪。” 徐氏得意的笑了笑,“我告诉你,别以为拿两块肉来,就能诬陷我,我也不要你磕头赔罪,只要你离我们轩儿远点就可以了。”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这个你放心,我肯定离表哥远远的,那么,你是同意上公堂了?” 安远侯却是不肯了,他好声好气的对顾念道,“你要为你外祖母讨公道的心,舅舅能够理解。可以一家子骨肉的,你舅母说和她没关系,那必定是没关系的,何必要把事情闹绝呢?咱们关起门来查不好吗?” 顾念听安远侯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的道,“一家子骨肉?舅舅,你和表哥,表姐是父父子子,是一家子骨肉,舅母和他们是母子,是一家子骨肉,可外祖母呢?她和你们不是!” 顾念只觉得快要崩溃了,眼泪汹涌,今日她的泪水流的太多太多, “这个家里,有谁和外祖母是一家子骨肉?她除了我这一滴血脉,哪里还有别的血脉?舅舅不想把事情闹大,怕丢人,可外祖母就活该受这一场罪吗?” 安远侯被说的面红耳赤,可顾念还没完,她又道,“所以,今日不管如何,只有两条路选,一个是我去请顺天府尹刘大人过来审,一个就是那个害人的人自己站出来。” 安远侯知道顾念是一定要求个结果,他呵斥徐氏,“到了这个田地,你还不说实话?你是想让我休书休了你吗?” 如果真的是徐氏下毒害了护国长公主,那他一家子也都不要活了,洗干净脖子等着杀头吧。 徐氏没想到顾念就是咬死了是她做的,可她也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承认了。 她捂住脸,大声的嚎了起来,“想休我?没门!我嫁入侯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是见我娘家官卑位小才如此的欺负我吗?” 可就在此时,外面进来一个仆妇,跪在徐氏面前,神色平静,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她,道, “夫人,你还是招了吧,那毒,不就是你让那个厨子下的吗?就是为了谋害公主。 就算这次公主不死,你那里不是还备了巫蛊可以诅咒公主骂?” 徐氏如遭雷劈,脸色惨白,一口气差点喘不过,一下栽倒在地,嘶哑着声音道, “许嬷嬷,你竟然敢陷害于我?不是你说叫我投公主所好,所以我才会找人进来,我什么时候准备巫蛊了? 那东西是朝廷禁止的东西啊?我又不傻,怎么会去做?” 她突然福至心灵,指着许嬷嬷对众人道,“是她,都是她撺掇着我的,我怎么敢害公主?王爷,姑爷,你们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那许嬷嬷跪行上前,握着徐氏的手,柔声道,“夫人,您就坦白了吧,不为别人,怎么也得为世子还有两位姑娘着想啊。” “您不是说这许多年都被公主压着,受够了窝囊气了吗?偏偏公主为了表姑娘,身子还保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所以才……” 萧越听不下去了,阴冷的声音响起,“本王还不知道本王的姑母时如何的压在你头上了,要说起来,我们这些皇室宗亲,宫里的皇上,皇后都压在你头上了?那是不是连我们也要毒死啊?” “不是,不是的。”徐氏头摇的和破浪鼓一样, “我没有害母亲啊,我只是想让母亲身体虚弱一点,我只是想让她没有力气管轩儿和念念的婚事。 宫里的贵妃娘娘说要给轩儿和英国公府的张莹姑娘做媒赐婚啊。” 安远侯气的大骂,“你糊涂不糊涂啊?你……轩儿和念念的婚事早就解除了,为了顾及到念念的名声,所以才没传出去。” 徐氏睁大双眼,忽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她一点高兴不起来,哭着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告诉你第二天就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远侯冷哼道。 徐氏骤然醒悟,挂着满脸的泪水道,“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没想害母亲啊,那只不过是让人虚弱的药。” 顾念声音沙哑,缓缓道,“你知道外祖母中的是什么毒吗?绞情丝,名字很好听是吗?可是,却让人痛不欲生,我都不知道外祖母是如何熬过这一天一夜的。” 如今徐氏就想一句不知道,不想的来轻轻揭过? “舅母,你既然说你不想害外祖母,那你这药是哪里来的?”顾念问道。 徐氏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许嬷嬷却道,“夫人,这药不是您让我去买的吗?” 开始徐氏以为许嬷嬷是来救她的,可她说的话虽然是给她开脱,可每一句都揭了她的底,方才的更是。 “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买药了?明明这药是你拿来给我的,说只是一点点软筋散,让那厨子找机会放到菜里,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母亲躺在床上起不来,我就可以当家做主了。” 徐氏双目圆睁,手指着许嬷嬷,不停的发抖。 她想起那天许嬷嬷从外面回来,叹着气对她说徐娇从侯府送回去后,日子很不好过。 徐氏面露心痛,“是我害了她啊。”如果她不给轩儿下药,让娇娇去轩儿房里,娇娇就不会被送回去,依然好好的在侯府住着。 许嬷嬷却道,“不关夫人的事,表姑娘对夫人还是感恩的,知道夫人也是身不由己。只是提到念姑娘,心里痛恨不已。” 徐氏咬牙切齿道,“我也恨,可谁让公主婆母在那压着呢。” 许嬷嬷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就看你下不下得去手了。” 徐氏道,“什么法子?” 许嬷嬷靠了过去,贴着她的耳朵道,“毒,巫蛊什么不可以,如今府里不是你当家么。” 徐氏吓了一跳,“你让我害公主的命?那被人知道了,全家都活不了了。” 许嬷嬷连忙跪下,笑嘻嘻的道, “奴婢哪里敢让你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只不过是让公主瘫倒在床,到了公主这个年纪,谁知道是出于意外,还自然病痛, 不过是让她病上一场,这样不但可以解决世子的婚事,还能想办法把表姑娘接回来。” 徐氏捏了捏手,到,“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如何做,才妥当?” 许嬷嬷连忙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是表姑娘告诉我的法子, 如果夫人愿意,那我就再想办法出去一趟,让表姑娘帮我们找那合适的药,若真的有效,绝不会叫人怀疑到夫人这里。” 徐氏一听是侄女的意思,就更加不犹豫了,点头道,“好,那你让她要小心,不能害了别人,还把自己搭进去。” 许嬷嬷自然是点头。 徐娇的动作也是麻利,没两天,就买好了药,还去了一个专门做邪门歪道的道姑那里弄了个人偶过来,交给许嬷嬷,说万一那药没用,这巫蛊就是二重保障。 她万万没想到,那药竟然是害人命的。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许嬷嬷这个恶妇,竟然这样狼心狗肺,要陷害她。 想到这里,她恨不能吃了许嬷嬷,“你这个老虔婆,我要撕了你,明明是你给我的药,竟然说是我下的,你竟然敢陷害主子,来人啊,乱棍打死!” 顾念微笑着道,“先别着急着打死啊,你说许嬷嬷害你,她侍候你多年,再忠心不过,怎么会害你?她不要命了?” 许嬷嬷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她轻轻的道,“可以做人,谁愿意做鬼?夫人,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有一个可怜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徐氏早就忘记了许嬷嬷还有个女儿,也早就忘记了她是怎么死的。 “夫人,你肯定不记得了吧?我的女儿那年才八岁,她是那么的乖巧,我丈夫死了,只留下她一个亲人。 可是,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倒在地上,衣裳凌乱,下身都是血,她看到我,不停的说她很痛,很痛,让我救她。 让我帮她打跑那个欺负她的叔叔。可是,我没能救她,最后,她死了。 从此,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的女儿死了,凶手如今还活的好好的,我求你让我去报官,可你说如果去报官,外面就知道你的陪房虐待孩子,你不能让长公主训斥你。 最后,我是看着女儿在床上挣扎了三天,然后死去。 你是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这些了吧,可我忘不了啊。我怎么能忘? 你说你不想害长公主,你怎么是不想?你很想,否则公主也不会躺倒在床上了,你如果没有这个心思,怎么会让我去拿药呢? 公主因为你差点没命,你这辈子,在外人面前就是个毒妇,在你儿女面前,就是个毫无尊严的母亲,你将来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徐氏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无论怎么变,她都能听出,是她的儿子,周玉轩的脚步声。 她与站在门口的周玉轩对视了一眼,嘴唇颤抖着道,“轩儿,你千万不要相信许嬷嬷的话,我是被她陷害的,她恨我,她被人收买了……” 周玉轩面部的肌肉微微一抽,往后退了一步,惊觉自己的失态,又缓缓的走了进来,他先去给萧越行礼,之后又给顾世安行礼。 他眼神晦涩的看了眼顾念,转身对徐氏道,“母亲,你说是被人给陷害的,可要不是你怀有愤恨的心,如何能被人利用,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忤逆之罪,不会砍头,也不会流放,但受的罪也不会少。 你这样歹毒的算计祖母,你是我们姐弟的亲娘,这让我们将来如何面对祖母? 让父亲如何在官场立足,让我如何做这个世子,继任侯府? 徐氏一听周玉轩说不做世子,顿时爬了起来,扑到他身边,拍打着他,“你说什么?你不做世子,谁做世子?你知道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啊。 宫里的娘娘要给你做媒娶英国公府的张莹姑娘,我儿这样好,当得天下最好的姑娘。” “母亲!”周玉轩看了看上首一脸讽刺的萧越,面无表情的顾世安,以及眼睛红肿的顾念。 “我何德何能能让娘娘赐婚?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有什么脸面继续做这个世子?爹爹又有何脸面做侯爷? 我们的一切都是祖母给的,这些年,祖母对我们还不够好吗?娘为什么还要如此?” 徐氏捂着胸口,艰难道,“娘知道错了,都是娘鬼迷心窍,我去和你祖母认罪,以后一定诚心侍奉她。” 安远侯在一边满面羞愧,顾世安则捧着茶盏看戏的姿态,萧越则是盯着顾念看,反正就是只要顾念有什么动静,他就会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徐氏的认错并没有打动周玉轩,他对安远侯道,“爹。我不知道你要如何的处置娘,今日孩儿想逾越一次了。” 安远侯摆摆手,他今日的惊吓和劳累是前半生的总数,他还是去看看嗣母到底如何了吧。 其他的人,也是齐刷刷的看着周玉轩,想看他是如何的处置的。 “娘对祖母不敬,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自然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娘,你从今以后,就诵经礼佛,替祖母祈福吧。”周玉轩咳了两声,缓缓道。 “好,花园边的小佛堂还没撤了,正好。”徐氏连声道。 周玉轩摇摇头,“在家里礼佛,那不是受惩罚,那是清修。” “那就去城外找一间庵堂?”徐氏没想到被贴身嬷嬷坑了后又要被自己的儿子坑。 “也不是城外的庵堂。”周玉轩道,“是去金陵本家,在本家的家庙里念经,即使是过年过节,都不得离开家庙半步。” 徐氏眼前一黑,这还是他的儿子吗?去本家的家庙,那比死还难受啊。 她拼命的摇头,她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安远侯刚才走了,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求情的。 周玉轩一字一句道,“娘不肯去吗?那好,我等下就请晋王殿下去宫里说声,让皇上取消我世子的身份。” 顾念沉默不语,思索着周玉轩的处理方式。 金陵远离京城,徐氏从前在金陵服侍过外祖母,但是和本家的那些人关系并不好,因为当初很多人想把孩子过继给外祖母,偏偏被现在的安远侯给得了。 那些人如何会不恨?对于安远侯的妻子,自然也是没好脸色的。 徐氏回到金陵本家,日子定然不会太好过。 那些人一旦知道徐氏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虽然会看护国长公主的笑话,说她养了个白眼狼,但肯定更多的是欺负徐氏了吧。 这个处罚方式对于徐氏来说确实挺严厉。 周玉轩和周语嫣没有婚嫁,安远侯也不会休了她,自然只能是这样的处罚方式了。 徐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你这孩子,一定要这样对你娘吗?你明知道那些人恨我们抢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我去了还不被欺负死啊。” “娘只有面对列祖列宗时才会诚心悔改,我等着娘出来再给我相看。”周玉轩道。 “那我要去多久?”不得不说周玉轩就是徐氏的软肋。 “十年!” 徐氏差点昏过去,十年,十年过后黄花菜都凉了啊。还能找到高门贵女做儿媳吗? 堂上的众人听到周玉轩说十年,纷纷吸了口冷气,周玉轩够狠,无论是对徐氏还是他自己,都狠。 徐氏像被抽了筋的毒蛇,软软摊着不能动弹,嘶哑的扯出声音: “你怎么就对你娘这么狠啊?你比你表妹还狠,她顶多是心肠恶毒的想要报官,可你能,直接让你娘坐十年牢啊。“ 萧越闻言,讥诮的笑起来,“原来只许你毫不犹豫的给我姑母下药,置她的生死不顾,别人就不能还手了?” 徐氏瘫软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周玉轩站在屋子里许久,累的很,外面周语嫣提着裙子,飞快的过来说道,“祖母醒了,念念,祖母醒了。” 她对地上的徐氏视而不见,倒是徐氏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语嫣,快求求你哥哥,求求你妹妹,娘不想去金陵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啊。” 周语嫣奇怪的看着她道,“金陵怎么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你不是在那里住了几年吗?母亲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不成?” 徐氏险些背过气去,她听到护国长公主醒来的消息,还以为可以少去几年,她愤然的指着周语嫣道,“你这个孽障,你不是我女儿!” 周语嫣面色通红的道,“我也没你这样杀人凶手的娘,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祖母?哥哥,十年时间大概太短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许嬷嬷忽然笑了起来,“夫人,看到你这样,真是大快人心啊。你的孩子都不要你了。你还剩下什么?” 周玉轩看向许嬷嬷,“你贴身服侍我娘,却包藏祸心,就算我娘对不起你,可那是我娘对不起你,不是我祖母,你为什么要对祖母下手?” 许嬷嬷也不做辩解,而是等待周玉轩对她的责罚。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事发后会活下来。 那边顾念听到周语嫣说护国长公主醒来了,她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到了护国长公主的屋子里,果然就见到她已经睁开眼睛醒来了。 安远侯正在边上和她说话。 顾念眼睛一酸,哽咽道,“外祖母,你吓死念念了。” “外祖母不好,吓到我的心肝宝贝了,以后祖母再也不大鱼大肉的了。”安远侯在边上,大概苏嬷嬷,明玉她们肯定没说中毒的事情。 护国长公主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吃多了积食才昏迷不醒的呢。 顾念对李太医道,“谢谢您,谢谢您,外祖母多亏了您,” 李太医从昨天开始到如今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护国长公主终于醒来,他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接下来公主只要好好的调理,就没事情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姑娘的那个丫鬟是师从何人?” 顾念没想到李太医对黄芪的爹这样的关注,黄芪并没有过多的和她说她那个游方郎中的爹。 她微笑着道,“抱歉,我也不知道,如果您想知道,可以问我的丫头。” 李太医苦笑了下,他问过好多次,可那丫头嘴巴和蚌壳一样的,闭的死紧,他想探听点什么都不行。 他见顾念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干脆的起身告辞了。 安远侯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然后包了一个大大的封红给他。 李太医在宫里见识过太多的阴谋诡计,安远侯府的这点事情,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安远侯给他的大红封,就当是安一下安远侯的心好了。 接下来,周玉轩没等徐氏反驳,就把徐氏塞到一辆马车里,自己也上了马车,徐氏一脸的惊喜,“轩儿,你要送我去金陵吗?” 周玉轩摇头,“不,我和你一起在金陵呆十年。” 徐氏呆住了,惊叫道,“不行,我不要你去金陵那么久,等你陪我在金陵十年,京城还有谁记得你?以后你娶媳妇怎么办?” 周玉轩道,“我暂时并不想娶妻,男儿志在四方,有大把的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要消磨在内宅?” “你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念念,你要真的放不下,娘不拦着你们,这次事真的。”徐氏急急的道,她就一个儿子,如果儿子不娶,她怎么抱孙子? 周玉轩苦笑,“娘,你别说了,我们走吧,不要再给念念招黑了,” 母亲这个样子,他如何舍得让念念到她的手底下讨生活,他不可能日日消耗在内宅,而内宅的阴私,真的太多太多了。 他情愿放手,让念念去寻找让她能快乐的人,不用活的小心翼翼的人。 徐氏如何肯他跟着自己远离京城,在马车上闹了一通,可抵不过周玉轩铁了心的要跟着一起去。 最后还是护国长公主叫住了周玉轩。 经过这次中毒,护国长公主元气是彻底的伤到了,她面色发白的看着面前沉默的周玉轩。 “轩儿,你无须自责,你去金陵一年,两年,祖母可以当你去游历,但是,十年,肯定不行的。” 周玉轩站了一会,忽然跪了下去,“祖母,您全都知道了?” 护国长公主叹了口气,“如何能不知道呢,谁能想到,我强势了一辈子,最后却栽了个大跟头,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玉轩道,“祖母,姑父已经回来,您不用再挂心念念了,要不,我陪您一起回金陵吧?从前是您抚养我们,如今,就让我来照顾您,好吗?” 护国长公主叹了口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知道你是怕我和你爹在一起会不舒服,可是如果我走了,侯府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侯府的将来还要靠你,我不能害了你。” 周玉轩道,“我没关系,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指望我光大侯府呢?” 护国长公主笑了笑,想要抬手同小时候一样在他头上抚摸,却发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最终,周玉轩没有陪着徐氏去金陵本家的家庙。 安远侯府闹成这样,外人许是不知道,但是徐氏的女儿周语纾肯定是知道的。 她赶在徐氏去金陵前回了侯府,徐氏自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周玉轩如何的心狠手辣,把亲娘送到遥远的地方去吃斋念佛。 周语纾是不知道该如何的形容亲娘了,以为她蠢,可是偏偏看起来好像聪明的很,说她聪明,又蠢的出奇。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作死,她柔声的劝解着徐氏,说只要她好好的改过,就算周玉轩不接她回来,说不定护国长公主看在她诚心的份上,发话让她回来。 周玉轩那还不是要听长公主的话么? 徐氏一想到十年,她就眼前发黑,摇摇欲坠,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徐氏的马车朝金陵而去,只是路线却在快到金陵的时候拐了一个弯。 金陵城是东离国旧都,里面自然住着很多贪恋江南繁华的王公贵族,大宅门里自然有许多的阴私,惩罚人的手段不计其数。 最普通的一种,就是把人送到家庙里吃斋念佛,金陵城就有这样一座庙,是专门接收内宅受罚之人。 多少年了,里面的人只进不出,或者说竖着进,横着出。 本来只是普通的一座庙,后来却变成了金陵城的一座最奇特的庙,也是刑罚最严重的庙。 徐氏进了这座庙,里面不许带奴仆,自己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挑水,种菜,所有的事情不假他人之手。 如果做的不好,没饭吃,还是做的不好,打一顿,继续饿着,一直到你能做好为止。 徐氏是去过金陵本家家庙的,并不是这个样子,她疯了般的闹,说进错地方了。 里面的管事轻轻的飘了过来,对着嚎叫的徐氏就是两个耳光,“你这样忤逆不孝,给婆婆下药的人,还想去哪里?你就在这里好好接受管教吧。” 徐氏张口就要骂,那管事又是两个耳光过来,扇的她耳鸣眼花,口中血腥味浓郁,打完之后,那管事骂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最后又问她,“老实了吗?不老实我就换个东西打,省得我手疼。” 徐氏在娘家也是娇宠着的,到了安远侯府,安远侯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唯一不顺的就是有一个公主婆婆, 可护国长公主顶多就是不理她,哪里会对她动手? 她吐了一口血唾沫,道,“我本来就不是要来这里的,我是进错地方了,你知道我婆婆是谁吗?” 管事阴恻恻的道,“我要是你婆婆,早就把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浸猪笼了,还留着你的命干什么?我劝你识相一点,这儿死的人不多你一个。” 反正送她来的人说了用最‘好’的方法管教她,势必让她学乖了。 说完,把徐氏的包裹一抢,翻走了包裹里的钱财,首饰贵重物品,之后衣服等不值钱的东西扔了一地,扬长而去。 徐氏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会来这样地狱一般的地方。 可更加地狱的还在后面,暂且不表。 顾念在安远侯府住了几天,等到护国长公主的气色好了起来,李太医说无碍了之后,才回到自己家里。 入了新居,还未曾宴请过宾客,顾念想着与其分批宴请,还不如一次就好。 天气越来越暖和,到处春意盎然,是聚会的好时节。 她在花园里辟开了好大一块地方,一边是男宾,一边是女宾,中间有楼台,假山,亭子之类的阻隔开来。 她认识的人并不多,只宴请了几个相熟的姑娘,又给了顾世安一些帖子,让他宴请同僚之类的。 很快,就到了宴请的那一天,顾念起了个大早,指挥着下人布置,只是,她没想到,在宴席上,会见到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她想躲的远远的人。 第45章,只是表舅,事在人为 顾家只有父女俩,顾念的新家摆酒,只请了两三个交好的,刘丹阳,周语嫣,周语纾因为她的婆婆生病了,要侍疾。 对于已经活的够够的顾念来说,她不太想去应付别人,当初在金陵也是和能够说得来的人交往。 周语嫣和她从小就朝夕相处,彼此性情相投,而周语嫣也是对顾念多有爱护,明明只比顾念大几个月,却一定要她喊表姐。 她的话是,“就算大一天,那也是大。反正就是姐姐。” 知道她被顾家欺负了那么久,却从来不说后,红着眼扑到顾念的身上,“你个没良心的,亏的咱们从小吃住都在一起,以为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出了那么多事,也不愿意告诉我。” 知道她是中毒,又挽起袖子要去找陈嬷嬷算账,愧疚的对顾念道,“都是我的不是,竟然没发现陈嬷嬷包藏祸心。以后你有什么可都要告诉我。” 陈嬷嬷是特意接近她的,又是受过训练的人,周语嫣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看的出来?顾念更加不会怪罪她了。 那些久远的时光里,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结交过?兜兜转转,最后能够留存下来的,只是那些能在你有困难时挺身而出,在你落魄的时候递上一碗热饭的人。 刘丹阳先来,周语嫣后到,顾念为两人介绍了一番后,两人就把她给抛到一边去了,因为两人有着相同的经历,就是喝水都会胖的那种。 两个人开始还矜持着,保持着淑女该有的礼仪,到了后面,马上就头碰头的靠在一起交流着各自的减肥心得。 “念念,你这样新家第一次摆酒,就不请国公府的人,好吗?”周语嫣一脸关怀的问顾念。 虽然她知道了顾家做的那些事情,但虽然分家了,毕竟还是顾家的,而且,姑父刚回朝,如果闹的太僵总是不好。 刘丹阳道,“有什么不好?顾家的顾慈对念念一点也不好,上次在大公主府,还和张莹一起欺负念念,不来也罢了。” 周语嫣点头,她也就是问问,自然是以念念的想法为准的。 春日里的风有温暖的阳光为伴,吹过来并不是那么的冷,顾念静静的听着闺中密友的笑声,桌上的茶烟袅袅,只觉得一切安逸的过分。 只是这份安逸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几人给打扰了。 三个人聊着,笑着,一个丫鬟匆匆过来禀报,“姑娘,前面四皇子和九皇子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几位姑娘,老爷让您过去迎过来。” 顾念和另外两位面面相觑,她只下了帖子给周语嫣和刘丹阳,并没有给其他的姑娘。 “念念,那几位可能是和两位皇子来的。你先去迎过来再说,不管是谁,有我在,肯定不敢欺负你。”周语嫣道。 顾念嘀笑皆非,想到周语嫣从小就一直很保护她,心里又暖暖的,刘丹阳也举了举拳头,表示她也在。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接一下。”顾念笑了笑。 只是还没等她迎上去,就见几个贵女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等到走近看清之后,竟然是三公主,张莹,还有她们的几位拥护者,其中竟然还有个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英俊,眉眼间一股天然风流纨绔之气的少年。 三公主不等三人行礼,就昂着下巴道,“听说你家宴请,本公主就想过来看看,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怎么?顾五,你怕别人不赴宴,连个帖子都不敢下吗?真是可怜。 幸好本公主来了,给你撑撑场面。” 声音尖锐,满含嫌弃。 顾念三人上前给三公主,见礼,“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念刚来京城,不敢贸然给各位贵女们下帖子。” 三公主说她不敢给别人下帖子,顾念不以为意,她确实是不敢,顾世安也不需要她去和人结交,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一个孤臣,不需要四处活跃,这正中顾念下怀。 这时,那位少年突然开口道,“人确实是少了,连个雅集都开不起来,辜负了大好的春光,顾姑娘,要不要本世子去请几个人来凑热闹?” 他一边说,目光落在顾念身上,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风流潇洒的微笑。 三公主和她后面的贵女们脸色都有些古怪。 尤其是张莹,恶意的看了眼顾念。 少年时长春侯世子程乐宝,曾经是顾慈的未婚夫,后来因为顾念的原因上门退了亲事,生性风流,年纪不大,却在京城颇有风流名声。 贵女们看向顾念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同情。 这京城的人都知道长春侯世子风流纨绔,才不过十六,房里的人已经多得塞不下,时常带着一群纨绔在京里欺男霸女,流连秦楼楚馆。 他素来喜爱美色,见到模样好的姑娘就凑上去献殷勤,因着他的姑母是贵妃,一直得永平帝的宠爱,连生有太子的皇后都要退一射之地。 不管长春侯世子行事如何荒唐,总有贵妃娘娘兜着,姑娘们除了暗地里防备,还真拿他没撤。 长春侯府又只有这么个宝贝疙瘩,对他更是百依百顺,觉得孩子风流一些没什么,根本就不曾约束过。 此时,众人见他明显是看上了顾指挥使得姑娘了。 也不怪长春侯世子会一眼看中顾念,十七岁的姑娘,五官精致,清理柔和,生动自如,如同清风明月中亭亭玉立的如画佳人。 顾慈那么的妒忌顾念,除了妒忌她有一个疼她的外祖母,最大的还是因为顾念比她美丽。 刘丹阳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姑娘,自然是知道长春侯世子的纨绔名声,眉头紧皱,担忧的看着顾念。 顾念当初在知道顾慈用她被拐的名声巧妙的褪了与长春侯世子的婚事时,就知道长春侯的德性,只是,她是今日宴会的主人。 她只能假装没看到,邀请三公主等人在凉亭里坐下,指挥着丫鬟们拿这个拿那个。 “世子,男宾在假山那边,我请下人带你过去?”顾念仿佛没有察觉到长春侯世子的意图,笑着与他说道。 长春侯世子看得心痒痒的,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顾念的漂亮并非是独一无二的,能和她容貌相提并论的还是有的。 只是她的美丽之处在于那漂亮的容颜和身上独特的厚重贴合在一起,让人不会觉得她很老成,沧桑,而是觉得她很有内涵,和其他有点姿色,就不可一世的人不可同一而语。 张莹坐的离长春侯世子远远的,见顾念要赶长春侯世子, “他是和我们一起来的,自然是要和我们在一处了,我们都不怕,你不是已经订婚了,还怕什么?” 尽管张莹很讨厌长春侯世子,见长春侯世子一双眼睛恨不能黏在顾念的身上,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如果能让长春侯世子缠上顾念,到时候不好脱身就更好了,而她很乐意帮长春侯世子一把。 于是张莹很热心的走到顾念身边,为她介绍一起过来的贵女们,众人都很给张莹面子,笑吟吟的和顾念见礼。 京城中的贵女们素来心高气傲,瞧不起其他地方进京的姑娘,一般初进京的姑娘想要融入京城这圈子,没个有身份的人领着,非常难。 刘丹阳抿着唇,和周语嫣一起上前,她再是傻大姐一样的性子,也知道被长春侯世子不是个好事情,她拉过顾念,道, “你可不能有了新朋友来,就不理我们两个了啊。来来来,坐我身边来。” 顾念笑着嗔道,“瞧你说的,那不是公主她们刚来吗?”说着,顺势坐到了刘丹阳身边。 皇上赏赐给顾世安的宅子是先帝时期一位被抄家侯爷的府邸,那位侯爷是个吃喝玩乐无所不会的主,否则也不能被抄家了。 府里的假山楼台更是别致,花园中间更有一个大大的湖泊,岸边垂柳依依,湖里漂浮着巨大的睡莲,时不时能看到湖里颜色艳丽的锦鲤成群结伴而过。 顾念把女眷的聚会设在这里,原来只有三个人,不会显得紧窄,但三公主和张莹他们一来,自然是显得有些逼仄了。 顾念身边坐着的是三公主,她虽然看不上长春侯世子,但见长春侯世子的眼睛黏着顾念,又是不屑和嫉妒。 她皱了皱眉头,道,“顾五,这亭子里也没什么好玩,不如我们来做点什么?” 顾念是主人,她道,“不知公主想玩什么?” 一边的张莹指着远处的秋千,指着秋千道,“你们俩荡秋千,看谁荡的高。” 那架秋千是顾世安这个女儿奴亲自给顾念搭的,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的弥补女儿,能亲力亲为的,从来不假手他人。 秋千当成娱乐还好,如果作为竞技来玩,那就有一定的危险性了,万一不小心失手飞了出去,怕是最轻也要落个骨折。 顾念是主人,自然是有责任保护好客人的安全。 刘丹阳早就看不惯张莹了,想到她从前还和张莹这样的姑娘玩的好,心中就一肚子气,这会子见她撺掇着三公主找事,更加咽不下去,哼道, “公主一人玩也没意思,张莹,你敢不敢和我比?只是秋千荡高是有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你们可不能找念……呃,顾五家的麻烦。” 她本来想叫‘念念’但看长春侯世子在场,女子的闺名不好被别人知道,于是改口叫‘顾五’ 张莹却满面绯红的道,“今日我身子不方便,不宜做剧烈动作,你若真想玩,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何须与我比?” 顾念本来是要阻止的,但刘丹阳已经被张莹给说的暴躁起来,径直朝秋千走去。 她朝黄芪使了个颜色,让她保护好刘丹阳,又对边上一个小丫头道,“你去唤些粗壮的婆子过来,护着姑娘们玩秋千。” 她看向张莹道,“张姑娘既然说不方便一起玩,那总不能干看着吧,毕竟这个游戏是你提议的,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才行,不如你添些彩头来吧。” 张莹不屑的撇了撇嘴,添些彩头有什么,不说她家的银子了,就是太后给的赏赐都够淹死两个顾念了。 她还怕顾念不成? 她笑着道,“你说吧,要设什么彩头? 三公主爽快的撸下手中的一只紫气东来的镯子,道,“这个是父皇赏赐给我的,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镯子。” 顾念示意边上的丫鬟用托盘接过,笑盈盈的看向张莹。 张莹褪下手腕上的一串手链,“蜜蜡手链。” 蜜蜡是很金贵的东西,张莹一向宝贝这个,如果其他的东西,就比三公主的镯子逊色太多,她脸面挂不住,咬咬牙褪下手中的手链。 其他的贵女也纷纷把彩头放到托盘里,最后只剩下顾念。 张莹笑看着顾念,道,“不知道顾姑娘有什么好东西?留到最后才拿出来。” 顾念不慌不忙的道,“大家的彩头都很贵重,我也拿不出比你们更贵重的东西,不如简单点,如果刘姑娘赢了,就算我赢了,如果她输了,就算我输,谁输了就替对方做一件事情。” 张莹爽快的应下了,她相信三公主会赢得。 秋千只有一架,要如何的比是个关键。 最后三公主拍板,秋千是架在柳树旁的,看谁的脚能碰到柳树的更高处。 三公主和张莹先后上去,不得不说,三公主确实是个荡秋千的高手,蹬板后很快就大幅度的荡了起来,越荡越高,姿势优美,身上的裙子与腰间的丝绦在风里翻飞舞动,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荡出去后,脚碰到的地方很高很高。 边上的贵女们纷纷的赞叹,“真美。” 周语嫣和顾念道,“你随便放点什么都比答应帮她做一件事情要好啊。” 顾念握着周语嫣的手道,“放心,丹阳未必会输。秋千比高度,一是要力气,二是要身轻,三公主身材纤细,身轻如燕,但丹阳比三公主有力气。” 刘大人虽然是顺天府尹,不属于武官,可他的夫人是武将世家的女儿,刘丹阳从小就受她母亲的影响。喜爱的是舞刀弄枪,功夫也得刘夫人的真传。 否则顾念哪里会同意刘丹阳去比秋千荡高? 三公主从秋千上下来后,得意的看了看顾念,程贵妃能够得永平帝宠爱,是她的身子好似柔软无骨,绵软纤细。 从小程贵妃就很注意培养三公主这方面,就算三公主是公主,可将来总要出嫁,在有太子的情况下,四皇子要登上宝座,自然要笼络很多的人,三公主迟迟的没定下婚事,就是程贵妃还没挑好值得用三公主去笼络的大臣。 轮到刘丹阳上了秋千,和刚刚三公主想必,动作明显笨拙多了,不论是美观度还是高度都差三公主一大截。 张莹唇角上那碍眼的笑容一直挂着,越来越盛。 周语嫣也着急坏了,又不知道该如何的帮刘丹阳。 顾念抬头看着秋千上的刘丹阳道,“你抓好绳子,不要乱动,背面往下掉的时候放松,把自己当死人就好,正面向上的时候,闭上眼睛,好像自己是一只飞翔的鸟。”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好笑,竟然把自己当成死人,都什么人啊。” 刘丹阳却是听了进去,虽然比喻不好听,但是有用就行,她按照顾念说的,一旦找准了节奏和感觉,竟然是越荡越高,快要接近三公主刚刚荡到的高度了。 随着刘丹阳越荡越高,众人也纷纷的叫好,尤其是长春侯世子,“顾姑娘真厉害,是怎么想到这个比喻的,你真特别。” 周语嫣瞪了一眼长春侯世子,她比顾念还高,被她一拉,就挡住了长春侯那油腻的目光。 眼看着刘丹阳越荡越高,有超过三公主的趋势,忽然,刘丹阳的一只手一送,整个身子被甩了出去,幸好她反应快,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绳子,这才没被甩出去,人挂在绳子上。 下面的人纷纷发出惊叫,慌的向后散开,生怕刘丹阳会砸到自己身上。 黄芪在边上,见状飞快的冲上去,还有那几个被顾念叫过来的婆子,都纷纷的张开手,想等着刘丹阳掉下来时接住她。 刘丹阳一只手抓着绳子,一只手抓住蹬板,高声道,“你们别过来,没事。” 下面的人一听,不敢上前,也不敢远离,只是护在秋千周围,黄芪更是蓄势待发,只要刘丹阳掉下来,就想办法上前接住她。 刘丹阳没掉下来,双手双脚还在用力,想重新坐到蹬板上去,没想到就在她快坐上去的时候,脸忽然一偏,手一松,掉下秋千,然后听到‘啪’的一声,不是刘丹阳掉在地上的声音,而是张莹被甩了一巴掌。 这个时候被黄芪接住的刘丹阳反而没多大人关注了,反倒是张莹,不知道她怎么就被顾念甩巴掌了。 张莹捂着脸,这是第二次了,顾念这个贱人竟然害敢打她。 “你的姐妹输了,干什么打我?输不起别来啊。” 顾念却道,“如果丹阳真的输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为什么拿镜子晃丹阳的眼睛?” 众人都不明就里,有两个贵女还说,“别为输了找借口啊,不管怎么说张莹是客人,顾姑娘这样待客不好吧。” 顾念在张莹的身边转了一圈,道,“张姑娘好没趣,你要照镜子就照镜子,做什么去晃丹阳的眼睛?到底是你输不起,还是我输不起?” “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在别人家还这样嚣张。” 刚才刘丹阳掉下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不对劲,毕竟刘丹阳不可能忽然松开手的,必然是有什么外力,她悄悄的观察了一圈,就看到张莹悄悄的把铜镜往袖子里塞。 其他的人都在专注的看着刘丹阳荡秋千,并没有注意到张莹的动作。 其他的事情,她还能忍,那可是人命啊,如果刚才丹阳反应不快,没有抓住绳子,早就被甩了出去。 她看张莹又拿出镜子去晃丹阳的眼,走上去就打落张莹的镜子,甩了一巴掌。 不能让她被秋千甩出去,那也要给丹阳讨回点利息。 刘丹阳掉下来被黄芪接住后,也是吓的不行,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听到顾念说的,“我输我认,但是张姑娘,你不是晃我一次,我从绳子上掉下来就是因为有东西晃眼睛。” 那些贵女们顿时明白过来,长春侯世子道,“张莹,就算我这样的纨绔都知道赢么就要赢得光彩,你这样,让我表妹怎么办?” 三公主怒视着张莹,蠢货,要做小动作也别被人发现啊。 可是要让三公主怒斥张莹,她也是做不到的,虽然她看起来向是被帝王宠爱的公主,可当今是个孝子,对太后非常的孝顺,而张莹,是太后最宠爱的人。 四皇子想要把太子拉下来,就要得到别人的支持,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太后,所以程贵妃一直对三公主耳提面命的,让她好好和张莹相处。 她道,“莹莹可能也是不注意的吧,春日里风沙大,说不定她迷住眼睛了,没主意铜镜是能反光的。既然刘姑娘被晃了眼,这一盘就算了。 刘姑娘是很有机会胜出的,不若我们算平手好了。” 她强压着怒气,给张莹转围,本来她是想好好展现一番的,上次顾念赢了她,她也很想狠狠的打下顾念的脸,但都被张莹这个蠢货给搅和了,让她还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去解围。 三公主的话一出,倒显得她高风亮节了,贵女们纷纷称赞她心胸宽广,有风度,原来看起来嚣张跋扈的三公主也很有风度嘛。 张莹强自笑道,“都怪我,我真的只是照照镜子。” 贵女们也不是傻子,照镜子都是照自己的,谁镜面朝外把光反到别人的脸上?除了故意,还是故意。 不过,顾念这个主人打了一巴掌也是不对了。 顾念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唉,都怪我,我也是不小心的,我是看到张姑娘脸上有蚊子,谁知道手太慢了,蚊子飞走了。对不住啊,张姑娘。” 长春侯世子笑道,“哎哟,那蚊子敢去咬张姑娘?看起来是个胆子大的。顾姑娘你胆子更大,还敢去拍蚊子。” 刘丹阳一手拉过顾念,一手拉过周语嫣,对着众人道,“我刚刚掉下来,吓到了,我想让她们陪我一下,可以吗?” 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就拉着两人走了。 顾念连忙歉意的对其他的人说,“你们稍等下。” 刘丹阳等到走远了,怒容满面的道,“恶妇。” 周语嫣和顾念的心情都有些不大好,顾念知道张莹都是针对她才这样的,道,“都怪我,是我差点连累你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刘丹阳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有的人就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不顺眼,她喜欢周玉轩,喜欢去啊,她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对我们善良到哪里去。 你不是说过么,心思歹毒的人不可能只针对一个人坏的,任何她看不顺眼,妨碍到她的人,她都会使用下作手段,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不用管。” 周语嫣也道,“说的是,不要被他们破坏了兴致,等她们走了,我们再好好的聊吧。” 顾念笑着点头,道,“以后机会多得是,我多多下帖子给你们,让你们出来透气。” 刘丹阳没心没肺的道,“也是,你家就你一个人称大王,我家我娘最近一直压着我学各种规矩,礼仪,女红等等,闷都闷死了。” 周语嫣道,“你娘肯定是给你相看好人家了。” 刘丹阳道,“不像你们,都是说好的,我最近看多了那些男人,觉得没一个好的。” “说起来,九皇子如果不是太冷了,其实还是蛮好看的。”刘丹阳歪着头道。 周语嫣一脸便秘色道,“九皇子不是很爱杀人吗?那样的再好看也不行。” 顾念没有附和,而是僵硬的看着从旁边假山走出来的俊美男子,对上那双清冷的眼,顿时脸色十分精彩。 她下意识的先看了看周围环境,顿时有点羞恼,明明这里是她家呀,她是主人,而且这里是花园的角落地带,十分安静,她和刘丹阳说着悄悄话,怎么会想到假山后有人呢?而且他堂堂王爷,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刘丹阳也瑟缩了一下,拉了拉起顾念的袖子,想问她怎么办,不过她看了看顾念的小身板,鼓起勇气道,“见过王爷。王爷怎么在此地?” 她们先前说的笑话,他应该没有听到吧,三个姑娘同时这样想。 萧越的目光慢吞吞的滑过他们的脸,最后定个在顾念的脸上,看得她觉得脸皮很痛,那眼神比刀子还厉害,半响,才听到他慢悠悠的道,“欣赏一下顾府的风景。” 顾念脸抽了抽,真想爆一句粗口,看腻麻,在别人家这样乱走,吓人,你妈知道吗? 只是当顾念看到从萧越身后假山后又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他从假山后踱步出来,微微眯着眼,站到了萧越的身边。 男子一身暗绣银纹,宝蓝色的直缀,色泽纯粹鲜亮,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双眉斜飞,脸上带着笑意,只是那眼神阴鸷锐利。 顾念犹如头顶凭空打下了一个焦雷,定在那里,睁大眼睛,心狂跳的几乎要蹦出喉咙。 她紧张的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 她竟然又看到她前八世的丈夫! 就算把他烧成灰,就算过了几千几万年,她也不会认错。 她好不容易从上次在街上的偶然一瞥中平静了下来,她以为不会有和他再次相见的可能。 可这么快就碰上了。 她的每一次都犹如新生,这辈子她很少用从前学到过的技能,她把那些东西都封存在了脑海深处。 她以为她做一个懵懂的,什么都不知道,需要从头开始学起的新人,这样就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 这一辈子她只想求一个平安到老,可老天连这点点微末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青年男子眉头皱起,审视的看着她和刘丹阳,道, “小九,你认识?不介绍一下?” “老四,你已经娶妃了,还认识姑娘家做什么?说了叫你不要跟过来,看你,把小姑娘都吓成什么样了。”萧越眼神犀利非常的看着来人。 萧越敏锐的发现自从老四出现,顾念的脸色就发白了,他自以为把顾念现在是他关注的对象,把她纳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着,自然看不得她苍白的脸。 刘丹阳手心里都是汗,今日竟然碰到了东离国两大煞星,她转头看向顾念,发现顾念脸色陡然变的苍白, 她摇晃了下顾念的手。 她的这一摇晃,让顾念回过神来,她慌乱的朝男子行了一礼。 能够如此随意的叫萧越为小九的,世上大概也没几个,林又是国姓。 林四温声道,“认识姑娘家不一定要做什么,只是想认识一下静宁姐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而已。” 顾念闻言,更加的确认了男子的身份。 永平帝今年四十五,太子是皇后嫡长子,身子孱弱,已经三十,并不得永平帝的欢心,又不得张太后的喜爱。 永平帝最喜欢的就是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今年二十七,永平帝从小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各种朝政要务。 顾念低垂着脑袋,两条腿牢牢的僵在那里,不过还是敛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两位舅舅。” 叫她母亲为姐姐,自然就是舅舅了。 ‘舅舅’萧越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想到他也曾叫护国长公主为姑母,静宁郡主为姐姐…… “原来是你啊。”四皇子眉头舒展,犹如叹息一般的说到,“小九与念念认识?” 萧越笑了起来,摸着下巴,看着顾念道,“缘分大着呢。” 顾念只能把头低下来,要是可以的话,她真想扎小人,刻上这两人的生辰八字,每天虐上一百遍。 “阿馨,就是三公主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四皇子温声道。 他刚刚在男宾宴席那边听到顾府的人来报,阿馨真是太胡闹了。 顾念僵硬的道,“不敢,两位舅舅,我们先去那边了,你们自便,哦,男宾宴席从这里转过去就到。” 她随手指了条路,不管他们要干嘛,还是不要走错路的好。 哪知,四皇子道,“我正要去接阿馨回宫,还请姑娘带路。” 他的目光落到顾念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从她一双眉眼开始,视线慢慢往下巡视,经过她的鼻,最后落到她唇瓣,停驻了片刻。 萧越过来,“老四,你要不要脸,一把年纪,看着人小姑娘目不转睛的,她可是你外甥女,赶紧带路啊,楞着做什么?” 萧越把‘外甥女’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顾念连忙在前头走着,刘丹阳和周语嫣跟在后面,萧越则和四皇子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四皇子被萧越堵了一下,顾世安忽然冒出来,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那么这个人必定很得父皇的看中,而之前隐没的那些年,必定帮父皇做了很多隐秘的事情。 如果这个人被他拉拢过来,成事的机会就更大了,他之前结交的都是文臣,武将中英国公还在摇摆不定,只要太后在,英国公的地位都不会动摇。 可惜的是他已经娶了妃子,当时想差了,为了不引起皇上的猜忌,选的是一个中等武官家的女儿,也怪他太急切的想拉拢武官了。 他走在后面,心里盘算着,英国公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可能给他做侧妃的,倒是顾世安这个女儿…… 这个辈分……很难弄啊。 不过,事在人为嘛,再说也不是亲舅舅,只是表舅而已。 * 长春侯世子见顾念走了,有点百无聊赖起来,循着顾念他们走的路寻了过来,见到顾念,连忙上前,“五姑娘,刚刚是张莹不对,你们没事吧。” 他笑嘻嘻的凑到顾念身边,随意的朝四皇子和萧越行了一个礼。 顾念退后一步,他就退后一步,顾念上前一步,他就上前一步。 四皇子从前是见惯了这个表弟缠着女孩的模样,只是他刚还想着怎么把顾念弄到手,自然不悦长春侯世子对顾念的纠缠。 他正要呵斥,长春侯世子却扑通一声掉到边上的湖里去了。 湖水并不深,长春侯世子在水里扑腾,四皇子脸色大变,连忙吩咐随从去救他上来。 萧越悠然的走到水边,一脚踩住长春侯世子攀在岸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长春侯世子一脸狼狈的道,“我也不知道,脚一滑就掉下来了……九皇子……你……” 萧越不等他说完,脚在长春侯世子的手上转了一个圈,“脚滑啊,我以为是你脑子滑了……” 刘丹阳差点笑出声来,周语嫣捂着嘴拍了她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捂嘴偷笑。 顾念也很想笑,但是作为主人,于是吩咐人去前院找身干净的衣服,又要吩咐人去客院准备。 跳下水去救人的四皇子随从托着长春侯世子,岸上自然有人连忙让萧越让开,拖着长春侯世子上来。 萧越若无其事的在地上蹭了蹭,走开了。 长春侯世子被救上来之后,被顾念派的人引到了不远处的客源去换衣服。 四皇子脸色不好的也跟了过去,走之前还看了一眼顾念。 剩下的萧越看着刘丹阳和周语嫣,心里不愉快的道,“你们先下去。” 第46章,来易来,去难去,路见不平。 刘丹阳和周语嫣听了萧越的话,面面相觑,两人都想拒绝,但是见他神色冷淡,顿时决定识时务的妥协,周语嫣道, “那我们就在旁边好了。”然后和刘丹阳带着丫鬟跑到了几丈外的回廊上,没法听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这样也不算顾念不规矩了。 萧越眯着眼看了看边上虎视眈眈的两个人,嗤笑了声,然后慢吞吞的道,“你和周玉轩的婚约解除了?” “嗯。”顾念下意识的回道。 萧越的心情似乎很开怀,那双凌厉冰冷的桃花眼里染上了点点笑意,在温煦的春风里荡啊荡啊。 他格外认真道,“以后眼睛可要睁大了,一定要挑个好点的夫婿。” 顾念‘啊’了一声,觉得他今日心情是真的很好呢,杀神竟然提醒她要擦亮眼睛挑夫婿? 想到这人当初说可以娶她,又想这人不会是说自己是好夫婿吧。 可他是表舅呀,他叫外祖母姑母,母亲为姐姐。 转瞬她又摇摇头,虽然萧越只是异姓王之子,可永平帝疼爱他犹如亲子…… 不过,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念念,你当初请我帮你的时候,不是说要报答我吗?我不需要你报答,但是,你需要允诺本王一个条件。”萧越清冷的声音慢悠悠的说到。 顾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这个时候耍赖行不行?而且,念念是他叫的吗? 她忐忑的问道,“不知王爷想要臣女答应什么条件?” 萧越立在那里,含笑不语,这样的姿态分明是个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谁会相信这是那个以嗜杀为名的晋王殿下萧越。 顾念见他这姿态,顿时咽了口口水,道,“王爷,臣女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财物都不是我的,如今吃的一粒米,喝的一口水也不是自己挣的,好像没法给你什么允诺呢。” 顾念遗憾的看着萧越,表示无论他提什么条件,她都没办法做到了。 萧越知道她这是推脱之词,并不恼,而是道,“本王如今并未想好,不过,你放心,本王不会要你做触你底线的事情。” 顾念摊手,对于他的允诺,她并不放心,甚至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 萧越见到顾念纠结的脸却是心情好极了,此刻的她才有少女该有的鲜活,从前,她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沧桑之感。 看她皱着眉头,鼻子吸了吸,一双眼睛四处转动,带着点点可爱的小狡黠,萧越觉得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他离去前和顾念道,“刚刚那个是四皇子,他已经娶妻了,是个老流氓,你记得离他远一点。”之后洒然而去。 等到萧越离开了,刘丹阳和周语嫣手牵手跑了过来,捉着顾念问道,“你怎么和杀神晋王殿下这么熟悉?咦,我刚刚说他挺好的,你怎么没说话。” “我不是让他搭过一次车么?就那么认识了。” 她不说,刘丹阳还真是忘记了,实在是萧越的名声太响亮,而顾念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一个是当朝受宠王爷,两人似乎没什么交集的。 周语嫣不常在京城呆,对萧越不太有印象,倒是刘丹阳,“念念,你真的很厉害,竟然敢让杀神搭车,要是我,吓都吓死了。” 她看了看四周,拉着顾念和周语嫣咬耳朵,手悄悄话,“唉,你说将来嫁给杀神的姑娘得要多大的勇气啊。” 顾念木然,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 女儿奴顾世安每逢休沐的时候都会带着女儿到处去游玩,许是与他从前的经历有关,他并不是一个同其他大家长一般,认为女儿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规矩礼仪可以学,技多不压身嘛,但是人的格局却不能小,关在四方院里就只能看到那四方的天空。 天地这么宽广达,可以见识的东西很多,见多了,心胸才能宽广。 这日,同样是休沐日,头天下衙时,他碰到了一个同僚,说起了城外来了一个大道士,要和一群和尚论法,问顾世安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顾世安本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忽想到春光大好,可以带念念出去看看春色。 出云寺坐落在城郊西面的青山上,太阳还未升起,顾念坐在马车里,顾世安骑马朝出云寺出发而去。 佛家和道家信奉的本就不同,这次道教的竟然要和和尚论法,原因不过是重阳教也想在青山上建道观,但是青山的山头已经把整座山都许给了出云寺。 如果重阳教想要在青山上建观,那就只能经过出云寺的和尚同意。 虽同为出家人,可出云寺并不想分一杯羹给重阳教。 于是重阳教的张天师就提出论法。 顾念掀着帘子同顾世安道,“城那么大,城外的山那么多,哪里建道观不行?非要到青山上和人挤着建。 顾世安没想到顾念对这个也有兴趣,“出家人的想法确实是不太好理解,不过,倒是有热闹给你瞧了。” 其实顾念对这个感兴趣是有原因的,她的记忆里还留存着小顾念和护国长公主在金陵时去庙里上香的情景。 护国长公主让陈嬷嬷一再的提醒她,进山门的时候只能进右边那道门,脚要先迈右脚,不能踩门槛。 因为中间的那道门叫做‘空门’,只有出家人才能出入,出家才会被说成‘遁入空门’。 顾念五岁被拐找回来后,护国长公主就带着顾念去庙里烧香,感谢菩萨,让她安然回来。 只是那个时候她刚回来,懵懵懂懂的,糊里糊涂就走了中间的门,刚好碰上庙里的一个老和尚要下山云游。 于是这样两个人就碰到了。 那老和尚和善的对顾念说,“小娃儿,来易来,去难去,你为何而来啊。”见顾念懵懵懂懂的只是看着自己,拍了拍小顾念,道,“道法自然,顺势为之。” 那个时候顾念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更没想过要告诉外祖母,等到很久之后,她才听说那个和她说话的老和尚下山脚不知怎么崴了,肿成白面馒头一样,被抬回庙里,云游没去成。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分明就是原来的小顾念,为何那个老和尚要问她为何而来? 正思索着,突然马车一震,然后就听外面顾世安对她说,“念念,你别怕,爹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顾念撩开帘子朝前看了看,前面的道路已经被堵住了,站在路边的是个长身玉立,一身灰色道袍的青年男子。 头上挽着道髻,用一根木簪子插着,面庞比边上的人要白上一些,五官玲珑剔透,此刻眉头微微皱着,神色苦恼。 他的边上站着两个哭泣的年轻女子,地上躺着个老人。 顾世安皱着眉头,觉得年轻道士有点面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顾念下了马车站在顾世界的背后,那位年轻道士身后停了辆青色油布小车,缰绳此刻被两个女子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牢牢拽在手里,另外一个年轻些,姿色更好的女子,则是跪趴在老人身上痛苦。 她一边哭,一边道,“爹,爹,您可不能有事啊,到时候我和姐姐可怎么办啊?” 那个年龄大点的女子更是满面怒容,她一手牵缰绳,一手拽着年轻道士的衣袖,“你的马车撞伤我爹,你还想跑?赔钱。” 年轻道士满脸窘迫,手都无处安放的样子,他想把袖子从女子手中拽回,但是又不敢碰触女子的身体,倒是他带来的小道童道, “这位姐姐,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这位老人家自己摔倒在我们马车前,我师傅好心去扶他,怎么就成是我们撞的了?难不成这好事还不能做了?” 那位年纪大的女子垂头抹泪,低低的抽泣,“我爹爹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会摔倒?再说,不是你们撞的,你们干嘛要扶?有这么好的人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地上老人的呼痛声随着她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对年轻道士指指点点。 大概这是年轻道士出生以来唯一碰到的难事了,在周围人指指点点下,他雪白的面庞慢慢的变成了红色, “这位大姐,我的马车是在路中央行驶,这位老人突然冲出来,然后就倒在地上了,你看,我的马车在那里,他倒在这里,怎么就是我撞的呢?” 顾念躲在顾世安背后连连摇头,这个年轻道士生活应该很优渥,没有碰到过什么大事,这一家三口摆明了就是讹钱,他却和人讲道理,根本就行不通。 更何况,这一家三口可占着理呢,就算见官,大概也是道士倒霉。 果然,年轻道士的话音刚落,那年纪大的女子就扑了上去,厮打他,哭着道,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出生,你撞了人,还说是我们的错,走,我们去见官,请官府里的青天大老爷来断上一断,到底是谁的错。” 年轻道士被女子一骂,脸色由红变紫。 那位年长女子还在说,“各位路过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们都看看,这个黑心肝的,撞了我爹还说没撞,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你们可要帮着评评理啊。” 说完,她的脚步轻轻移动,貌似不经意的走到趴在那里的年轻女子身边。 那趴在老人身上哭的年轻女子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方才我们回家的时候,这人赶着马车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还以为他也住附近,还往边上让了让,谁曾想,我停下了,他也停下了。 这人还舔着脸对我笑,我一害怕,就呵斥了他几句,没想到他……他竟然撞我们。” 边上的路人恍然大悟,就说怎么随便就撞到人了,路这样的宽呢。 原来是有人想要调戏良家妇女,没调戏成,恼羞成怒撞人家的老父亲了。 年轻道士气的手发抖,额头青筋暴起,语无伦次的道,“你……你胡说什么?” 他这是怒极了,可在旁人看,他这是事发后的羞恼了。 那个年轻女子的姿色可不俗呢。 路人纷纷摇头,怒斥年轻道士不要脸。 这时,顾念看到两个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年长的那个朝年轻的那个比了个手势,就见年轻女子上前朝周围的人福了一圈礼, “我家也是穷苦人家,这位公子身上穿的虽然是道袍,可是料子却是锦段,一看就是有钱人,我们也不敢多求,只求公子看在我们穷苦的份上舍点救命钱,让家里不至于没钱给爹爹看病吃药。” 说完,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道,“我们也不多要,真的,只要五十两就够了。” 她的一番作态下来,路人更加的同情她,指责年轻道士,让他赶紧赔钱消灾。 五十两对于普通人家是很大一笔钱,但对于那年轻道士不算什么,虽然他的打扮很简单,头上的簪子虽然是木簪,但是却是紫檀木,衣服是锦缎,鞋子上面绣着的云纹可不是普通人可以绣出来的。 那位年青道士拼命摇头,面带不悦,道,“五十两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是,不是本道长做的事,是绝对不会认的,如果认下了,那我们刚才的争吵算什么?” 若是别的人早就破财消灾了,那两个女子没想到这人竟然拒绝了,面色陡然一边,尖尖的手指恨不能戳破道士的面庞,尖叫道, “你……好啊,你竟然说不是你做的,那我们就去见官。”一个说,一个就要拉着年轻道士去见官。 那年轻的女子孩不忘对边上的路人道, “大家可要帮我们姐妹拦着点,万一这人要逃跑,我们可怎么办呀。” 边上早就有帮闲跃跃欲试的要帮姐妹俩了,两三个大汉慢慢走到年轻道士边上,欲帮姐妹俩的忙。 顾念见顾世安一直没出声,于是问道,“爹,怎么了?” 顾世安叹息了一声,道,“我忽然想起了你祖母,当初我们要分家的时候,你祖母也是如此的蛮横不讲理。” 顾念看了眼拉着小道童一起躲避的年轻道士,他都这样了,还不忘护着身后的小道童,可就凭他又如何能挣脱几个帮闲大汉的推搡呢。 “爹,你想帮他吗?”顾念问道。 顾世安想了想,“要不让个人去衙门打点下吧。” 顾念摇头,“不成,这样一来,那人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顾世安在外面荡了十多年,也曾见识过泼皮无赖的伎俩,不过,他转瞬笑了笑,问,“那念念有什么办法吗?” 顾念点点头,她让阿镜把她的帷帽拿来,戴好后,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那两个女子正和帮闲一起作势要扭送年轻道士去见官,见到顾念走进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过,那两个女子是走惯江湖的,抢先道,“你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的,是来帮这个黑心肝的吗?你们是一起的?” 顾念摇摇头,道,“我和大家一样只是路过,觉得两位姑娘太可怜了,所以进来看看,不知道两位有什么帮忙的。” 两位女子脸色一亮,喜到,“多谢姑娘,这畜生不肯赔钱,我们准备送他去见官,让晴天大老爷来断呢。 姑娘身板小,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了,你站边上去。” 那位年轻道士拼命的挣脱他们的纠缠,听顾念这样说,“你们这些人都眼瞎了吗?我没撞人。” 顾念轻轻一笑,对两位女子道,“两位姑娘,我有一个疑问能否问你们一下、” 那年长的女子迟疑的看了眼年轻女子,然后点了点头,让顾念问。 顾念道,“方才我听两位姑娘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可见你们家就是这附近的,而且是住了很多年的,那我就想问问各位乡亲,你们见过他们三个吗?他们住在那条弄堂里?” 围观群众听她这样问,纷纷转头去看其他的人,末了,好像没一个人认识这三个人,他们这么热心做什么? 顾念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年轻道士的车看起来并不华贵,但能够用上马车的,一般都不会是普通穷人,这三人大概是见赶车的只是一个小童,好下手一点。 顾念的问话让围观的路人疑问起来,同时也让那两个女子慌乱起来,那年长的道,“我们姐妹还有爹爹是来我亲戚家落脚的,我亲戚住在这附近。” 顾念笑了笑,道,“哦?那不知道你亲戚家住在那里呢?” 年长的女子怒视着顾念,“你这人好没道理,撞人了就是撞人了,关我们住在哪里有关系吗?难道不是这里的,就不用赔偿吗?” 顾念诧异,“做了错事自然需要弥补,只是我还奇怪一个问题,就是姑娘的父亲都已经躺在哪里了,难道不应该先去找大夫看病,怎么反倒在这里说赔偿的事情?” 那年长的女子被问住了,那年轻的连忙说道去,“我们家穷,哪里有钱看大夫?” 顾念‘哦’了一声,她一伸手抓住年轻女子的手,只见一个细细的金镯子从那女子手腕上露出来,家里真的很穷,别说金镯子了,就是银镯子都没钱打。 她一把举起女子的手,对路人道,“大家说说,哪家会这样做?没钱看病吃药,反而有钱打金……镯……子。” 顾念一把甩开女的手,又道,“如果姑娘一定要说你爹娘疼爱你疼到心肝里去了,那好,咱们可以请人去叫个大夫来好好的给你爹瞧瞧。”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纷纷恍然大悟,不住在这里,却出现在这里,关键是还倒在了人家的马车前,没钱看病,有钱打镯子,这……分明就是存心讹人啊。 路人面色不善的看着两个女子,那几个说要帮着扭送年轻道士去官府的帮闲也是讪讪的放开手,他们也是被蒙蔽的啊。 那年长的女子好似受不住顾念的盘问,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年轻的女子,那女子又不小心的踢到了躺在地上的老人。 只见那老人忽然就睁开眼睛,茫然的问,“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 说完咳嗽了几声。 两个女子纷纷惊喜的扑了过去去,“爹,爹爹,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啊。吓死女儿了。” 那老人只是拼命的咳嗽,“唉,老了,没用了。刚刚不小心咳的喘不上气了。” 顾念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道,“咳嗽可不是小事,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看看吧,万一是肺痨呢?” 三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边上的路人闻言,也是纷纷后退,有些人干脆就散了,就是一出讹人的把戏,没什么好看的了。 年长的那位女子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爹只是普通的风寒,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不用看大夫,爹,能走吗?我们走吧。” 一幅恨不能马上逃离此处的模样。 顾念冷笑,“怎么,刚才不是要死要活的,要去见官吗?还有,你不是说家穷,要人赔钱吗?赔钱这位道长不乐意,给你们看病拿药肯定是乐意的,不管怎么样,也是积德行善啊。 对不对?道长?” 这个时候,年轻道士终于品出了点什么,上前道,“那是,只要你们愿意去看病,药钱我给了,我的马车也可以借给你们,赶紧送老人去医馆吧。” 顾念看那两个女子还想解释什么,顾念打断她们,“你们刚刚说你爹被撞到哪里了啊?” “胳膊(腿)”两个女子同时出声,可说的部位却不一样。 顾念看了看顾世安,顾世安身边的一个随从上前,一把扯开了那老人的衣袖和裤脚,围观的人群中有年轻姑娘,小媳妇的纷纷‘啊’的一声低下了头。 其他的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老人身上根本就没半点伤。 那年轻女子突然嚎了起来,“你们太欺负人了,就算我们弄错了,好好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我爹的衣服扯破啊……” 路人此刻哪里还会受她的蒙蔽,纷纷吐他们口水,鄙夷的道,“你分明就是讹人,黑心肠的骗子,人家道长好心救你们,你们还讹诈他,见官的应该是你们才对。” 刚才他们有多同情他们,现在就有多么的恨他们,纷纷上前要送他们三个去见官。 那两个女子慌了,道,“道长,慈悲为怀,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也是无奈才会来骗您的,实在是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老祖母……” 边上的路人一口啐到她们身上,“骗子,还老母亲,老祖母,你手上那个金镯子拿去卖了,不就有钱了?” 路人恨不能把这三个骗同情的骗子给打死,也不管年轻道长如何,拉着三人见官去了。 顾念见事情解决了,路也畅通了,转身就要上马车。 那年轻的道士连忙上前,朝顾念行了一礼,道,“在下张一平,谢谢这位姑娘,多谢你的帮忙,否则小道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念想了想,她道,“不是我想救你,是我爹看你可怜。” 顾念扬起下巴的时候,面纱轻轻摆动,张一平眼尖的瞄到了顾念的半边脸,忽然他脸色大变,顾不得避讳,掀开顾念的帷帽,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飞快的掐算了起来。 顾念没料到这个道士竟然会来这一出,恼道,“你这道长为何掀开本姑娘的帷帽?刚刚我还帮你了呢。” 顾世安也是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拦在顾念身前,道,“这位道长,你虽然是出家人,但还是避忌点的好。” 张一平推算完了之后,一双清润的眼睛直直的打量着她,心头直骇。 顾世安也不管他,带着顾念就走了,回头一看,见张一平还在直勾勾的看着顾念,他眉头蹙了蹙,身子一动,挡住了他的视线。 张一平见两人要走了,连忙追了上来,“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顾世安扶着顾念上了马车,然后抄着手道,“你刚才已经谢过了,我们也是随手一帮,如果你还想感谢,就不必了。” 说完翻身上马,然赶车的车夫跟上。 路上一耽搁,他们本来以为赶不上看道僧说法的,没想到,他们到了出云寺,论法还没开始,那位提出挑战的道长还没到呢。 顾世安陪着顾念在庙里走了一圈,刚要去前殿,路上却是碰到了一个人,顾世安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念看到来人,仿佛一只被戳破了的球,望着来人,顿时泄了气。 第47章,夜探,每个人都有古怪 顾世安惊讶的是竟然在此碰到英国公张长戈,英国公和齐老国公是好友,齐老国公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顾世安自然是很熟悉的。 顾念则是因为英国公身后的四皇子,她以为自己一个内阁女子不会有多少机会见到四皇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碰面了。 英国公虽然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但是精神矍铄,言笑自如,眉骨英挺,长眉入鬓,虽然脸部的肌肉已经松弛,但鼻梁和脸庞的骨骼却都呈现出主人年轻时的利落。 而且,他的双眼由着清亮光芒,眼珠虽已经浑浊,但那目光却让人无法忽视。 顾念恍然想起,他就是张莹的祖父,难怪顾慈和她那么好,两家是世交啊。 顾世安上前与英国公和四皇子见礼,又招呼顾念上前拜见英国公。 英国公面上亲厚的与顾念道,“莹儿被家里人惯坏了,要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 顾念连忙福了福身,口中说,“都是女孩子间的打闹,怎么会放在心上。” 英国笑着点点头,又和顾世安说了几句,最后让他经常去府里走动,最好带上顾念。 顾念在一边安静的听着两人的谈话,四皇子就站在不远处,立在那里,虽距离不算近,但顾念毅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阴沉沉的看着自己,眯着眼睛,只远远的和顾世安颔首,并未走过来。 阳光照在他头上的金冠上,金冠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顾念浑身寒毛直竖,却极力稳住心神,等到顾世安和英国公交谈结束后,她双目望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跟在顾世安身后,走了过去。 走了很远,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四皇子的两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背上。 四皇子盯着前方那抹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后,眉头若有似无的微微拧了一下。 先前顾念在街上揭穿三个骗子的经过,他从头看到尾,没想到,顾指挥使的这个女儿,不但人生的美,脑子清楚,有条有理,看起来父女俩的感情也很好。 如果真的能够收了过来,再好不过了。 “你已经娶妻,世安是不会把女儿给你做妾室的。再说,辈分也不对。”英国公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四皇子挑了挑眉,不语。 “等到将来,你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再说他如今在皇上那里很受信任,拉拢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做姻亲。”英国公还在劝解。 四皇子露出一丝笑容,“多谢舅公指点,几位大人在那边厢房等着见我们。” 英国公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顾世安消失的方向,唇边笑意渐渐消失,心头感叹,“离生,你看到了吗?一晃眼,我已经华发生,他也有了孩子了。” 四皇子从出云寺回去后,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宫里,刚到宫门口,就碰到了萧越和五皇子在说话。 萧越刚刚和永平帝讨论完政务,出宫的时候见永平帝桌上有一盘未用过的点心,于是伸手就给端走了。 永平帝对于他的行为已经见惯不惯了,从小到大,这孩子的脾气都没变过,直来直去的让人抓狂,而且脸皮比城墙还厚,皇帝的东西都是好的,拿走不吃亏。 萧越端着一盘点心走在宫道上,对于来往异样的目光不以为意,只是他捻了一块点心到嘴里时,顿时倒了胃口,今日的点心是甜的。 他正要随手丢给身后的随从,没想到五皇子迎面走来。 五皇子与四皇子都是程贵妃生的,见到萧越,嘴角含笑,一派斯文和气的样子,对萧越道, “小九又在父皇那里抢吃的了,我说你这什么臭毛病?多少年都不变,就喜欢抢人东西?你要真喜欢,不如让父皇把厨子赏给你。” 萧越抬着下巴,背着手,慢吞吞的道,“我是很喜欢,老五你要不要尝尝?” 萧越的眼里毫不掩饰的嘲弄让五皇子顿时哑了,接受不是,拒绝也不是,他心头微恼。 萧越嗤笑了声,对五皇子道, “这是皇伯父赏赐的,老五,你不会拒绝的,对吧。”说完把盘子朝前一送。 五皇子深吸了口气,伸手拈了块点心咬了一小口,味同爵蜡,看到萧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心头憋屈的厉害,一股子气简直没处发泄。 四皇子走到两人身边,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五皇子一见四皇子来了,笑了起来,把手中的那块糕点往四皇子手中一放, “小九抢了父皇一盘点心,说要分给我们吃,皇兄,你吃吃看。” 萧越没心情和兄弟俩虚与委蛇,点点头,就走了,身后五皇子眼中一片怨毒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皇兄,若是养了条狗,那条狗却是恶犬,野性难训,连主子也敢咬,该如何?” 四皇子目光幽深,半响道,“打狗也要看时候。” 萧越离开后,把那盘点心扔到随从的手上,目露厌恶的道,“收好了,别让人吃了。” ‘别让人吃了’那意思是等会直接倒给狗吃吧,这不是人吃的东西,分明是将两位皇子骂成狗,被狗碰过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吃了。 萧越从皇宫回到晋王府时,就见太妃纪氏身边的安嬷嬷站在垂花门等他。 安嬷嬷见到萧越,连忙上前行礼,道,“太妃命老奴在这里等王爷,请王爷回来了去太妃那里,有事相商。” 萧越眼里顿时有些不耐,沉默了下,还是跟在安嬷嬷身后去了纪氏那里。 到了太妃的院子,安嬷嬷在门口禀报,“太妃,王爷过来了。” “请他进来。” 一进到屋内,萧越就见到围在纪氏身边的那群闺阁女子,个个头上珠玉环绕,衣着华丽,一举一动富贵雍容, 纪氏原本笑容满面的,见到萧越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淡淡的道, “你回来了。” 萧越上前行礼,道,“母亲。” 习惯性的厌恶涌上纪氏心头,她暗自吸了口气平复下去,淡淡道,“今天叫你过来,是让你和你表妹认识一下,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她。” 萧越看也不看那些年轻女子,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母亲喜欢表妹,就让表妹多陪陪你就好了。” 纪氏冷笑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越垂下眼眸,声音变的冷硬,“我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母亲还是说清楚的为好。” “孽障,你就是这样和母亲说话的吗?”纪氏有些狼狈,这儿子一点不给她面子,让她在小辈面前丢这么大脸。 她今日叫萧越过来,本来也没想就把这样的大事定下来,但萧越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让她不由大怒。 可真是翅膀硬了。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他按在马桶里溺毙了,也好过今日来气她个半死。 “萧越,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主意了,又有皇帝的宠爱,不同意我的话是一回事,但是你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就不行。” “儿子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纪氏冷哼道,“既然你这个不肯,那我就赏你两个丫鬟,这事以后再说。” 反正侄女在府里住着,总有办法让他答应的。 “母亲,不必了。”萧越的声音忽然变的冷硬,眼神变的深邃,拒绝道,“我身边侍候的人够多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萧越!”纪氏大声的叫了起来。 萧越冷冷的看着她,薄唇翘起,似笑非笑的道,“母亲,我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么多年,纪氏想了多少办法,要送丫鬟到萧越的院子里,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那些人都被萧越直接从院墙上丢了下去。 真的是从院墙上丢下去的,那些丫鬟娇滴滴的,摔得个鼻青脸肿的,还有些摔骨折,十分可怜。 当年纪氏也是气的不轻,为此纪氏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如今又固态萌发。 纪氏心中一堵,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她咬着牙,按下翻滚的情绪,低头掩饰眼里的厌恶, “行了,你走吧,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你回去想想我和你说的。” 出了院子,萧越有瞬间的茫然,他想到小时候纪氏把他关在笼子里,就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曾经很多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去质问,可最终还是把那念头压了下去。 质问又怎么样呢? 他不可能把刀剑挥向自己的母亲,萧越低头,冷意袭来,从里到外,冰冷一片。 他今天心情不爽,所以,也不想让另外一个人心情爽。 他忽然脚尖轻点,随从在后面急道,“王爷,您要去哪里?” 他为王爷心疼,可又怕他情绪失控,去捅出篓子来。 “别跟来。”萧越大声一喝,直接从墙上飞跃而去。 * 出云寺里,辞别英国公后,顾念跟着顾世安去了前殿,她抿了抿唇,悄声的问顾世安,“爹爹,上次陈嬷嬷说的‘公爷’会不会是……” 顾世安顿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会,英国公和你祖父是过命的交情,而且他一向对我很照顾,如果他真的包藏祸心,那就太可怕了。” 说起齐老国公和英国公的渊源,还要回溯到多年前,当时两人同在军中戍边,一次英国公受伤失踪,于冰天雪地中频死之时,是齐老国公找到他,将他救了回来。 从此,齐老国公对英国公就有了救命之恩。 后来,睿王造反,齐老国公被牵涉其中,是英国公拼死直言,把齐老国公给保了下来。 两人的纠葛就越发的多了起来,感情也更加的深厚。 不过,顾念有这样的疑问,顾世安思索再上,还是往英国公那个方向查了查。 最终父女俩也没听成道士和和尚的论法,那位道长据说有事情,不能前来,论法时间推后了。 顾世安和顾念虽然遗憾,但是春光大好,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两人干脆在出云寺吃了一顿有名的素斋,之后才慢悠悠的下山,回城。 出去透了透风,一天都是好心情,只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从窗口跳进来的男子,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怎么来了?”从前齐国公府还说没人注意她,所以他能轻易的溜进去,可是分出来后,父亲对府里的安全还是很重视的。 为什么他还能进来? “怎么?不欢迎我吗?”萧越语气不善的看着顾念,随手就把一边的帐子给撩了起来,挂在铜钩上,接着就顺势在她床上坐了下来。 顾念大惊,脚往外一移,身子一滑,瞬间就溜到床下。 只是转眼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拉着,怎么也走不开,只能光着脚站在地板上。 “跑什么,过来,别站在地上,小心着凉。”他开口道,房间里没有点灯,朦朦胧胧的,男人低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性感。 没等她出声,就被拉住她的那只手轻轻用力拽了一下,她被拉得以个趔趄,不得不往前,大腿顿时抵在他的膝盖上。 萧越伸出手,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她反射性的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就被他轻轻放到床上了。 午夜的微风将床帐吹的轻轻摆动,因为俯身的关系,他额前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萧越把她放下后,就转身走开了,嘴里说了句,“等一会。” 顾念完全被他给震住了,他从更衣架上拿来一条干净的帕子,走到床前,单膝跪了下去,她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放在床边的脚收回来,却被他更快一步抓在手中。 “刚刚你踩在地上,这个样子,也不能让丫鬟进来,只能这么帮你擦一擦了。” 萧越抬起头,轻声道。 顾念楞楞的看着他,不是感动,而是不敢相信。 他是谁啊?他是萧越,皇帝视为亲子的萧越,是那个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萧越,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萧越。 跪天跪地跪父母,他怎么能…… 他一手托着她的脚,一手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她脚上沾着的灰尘,动作轻柔,细致,仿佛在擦拭珍贵的藏品。 他认真的擦拭完后,替她穿好放在床边的鞋子,道,“我饿了。” 顾念,“……” 画风要不要转变的这么快,她瞪了一眼萧越,顿时有些崩溃的道,“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难道就因为饿了,就来爬她的窗么。 他把手中的帕子放回原处,道,“怎么不关你的事,就是因为你才会气得一肚子的气。” 顾念莫名其妙的看着睁眼说瞎话的他,真的很想扁他一顿。 最后,顾念还是打开房门,去将守夜的黄芪叫起来,淡定的吩咐,“我饿了,想吃宵夜,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黄芪自然是早就知道萧越过来的事情,她心中正在纠结,她现在是姑娘的丫鬟,到底是忠于王爷,还是马上进去把王爷赶走?虽然她是真的打不过王爷。 见顾念说要吃宵夜,愣愣的看着她,傻傻的道,“姑娘,你以前不是说晚上入睡前不能吃东西吗?” 顾念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她要吃,是画风转变的太快的杀神要吃,她羞恼道,“快去,啰嗦什么。” 主子有命,厨娘就算是睡着了也得爬起来做宵夜,最后黄芪端上来的是一碗鸡汤面。 顾念就算知道黄芪是萧越的人,也没让她端进内室,而是自己去取了进来,然后将门关上。 “你将就着吃点吧。”顾念道。 萧越一点不客气的拿起筷子,边吃边点头,“确实很将就,不过,我不在意。” 顾念只想一巴掌呼死他! “王爷,您下次能不能不要三更半夜不睡觉,爬到我的房间里来。”顾念咬牙切齿道。 她真的是怕被人撞见了,还有顾世安,要被爹爹发现了,那可怎么了得? 萧越喝下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道,“如果你觉得吃亏,我可以帮你夜探我的屋子。” 谁想去他的屋子里啊,真的太不要脸了。 只见他一脸不悦的又说到,“难道你不信我的功夫?你府里的那些巡逻的人,我三两下就能解决了。” 顾念差点想要呸死他,可又不能大声,只能压低声音,“你天下无敌最厉害,你不要再来了,被人发现会很惨的,要有什么事情,让人传信给黄芪,我们白天见,行吗?” 萧越觉得,今晚真是不虚此行,于是好心情的道,“就听你的,只是我要找你,你可不能不来啊。” 顾念只想他快点走,赶苍蝇一样的,“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最近从陈嬷嬷口中又压了点东西出来,她说派她潜入顾府的那个‘公爷’左脚有六指。”萧越走到窗边,准备跳出去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 顾念失声叫住他,“你等会。” “你不是让我赶快走吗?我这就走了,总不好污了你的闺誉。”萧越笑咪咪的道。 顾念差点被他气歪了嘴,皮笑肉不笑,声音温柔的道,“王爷,坐下喝杯茶?” * 对于今后的生活,该如何的过下去,顾念想了很多,她想要平安到老,她不想嫁人,可这一切都需要资本,她不可能一辈子靠着父亲,还有萧越。 父亲会老,萧越会娶妻,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一切只能靠自己。 第二日,顾念抱着一个匣子去找顾世安。 “爹爹,我想在京城开间小小的茶水铺子,铺子不用很大,但一定要有唱曲和说书的。您那里能给我一个人手吗?” 顾世安失笑,笑道,“怎么,你还嫌你的嫁妆不够多,想要多攒点吗?” 顾念冲他嘻嘻笑,并不回答。 顾世安就当自己答对了,于是不厌其烦的告诉顾念,在京城开铺子需要做什么。 顾念对这些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从前的那些日子可不是白活的,但顾世安愿意耐心的教导她,而不是阻拦她,这让她很安心。 顾世安告诉顾念茶水铺子里什么茶叶需要自己去采买,又有哪些等茶楼里过来铺货就可以,唱曲的该找些什么样的人,伙计又该如何等等,最后又说茶水铺子如果生意不好,就需要很多钱填进去。 顾念对这些不以为意,母亲的嫁妆,爹爹给她的很多,她之所以开茶水铺子,而且是开在离衙门不远的地方,就是为了在那些官吏们闲暇时来这里放松,闲磕牙的时候,打听朝廷内的消息,了解京城中的局势。 当然官员们不是菜市场卖菜的,即使是品茶闲聊,也不会什么都说。 茶水铺子能够探听的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顾念需要了解的就是这些小事,大事上有顾世安和萧越,她大多有所了解。 她今生想要过的好,很多时候,一件微不足的小事,就能影响过程,甚至能改变结果。 这一世,她有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父亲,将来她想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就算一定要嫁人,也定然要找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夫君,还要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其实,在她看来,女人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有些女子性格坚强,并不需要一个男人来支配自己的生活,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觉得孤独。 可是,当下世俗就是不嫁人会被世人嗤笑,万年孤独,老了没人送终,死后没人供奉香火…… 其实,这些都是个屁,吃人的礼教对女人就是如此的苛刻。 所以,她不想一世世的轮回下去,她想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世终结。 如果她嫁人了,她就要让她的夫君带她去看看江南的烟雨,塞上的明月,她想要寿终正寝,死的时候有一大群等着分她遗产的孝子贤孙,而不是仇人丑恶的嘴脸。 如果没有嫁人,也没有关系,她有大把的钱,一个人肆意潇洒,至于给她和父亲承继香火的人,总能找到。 她要快乐,她也要让身边的人快乐。 父女谈话之后,顾世安果然给了顾念一个老成稳重的掌柜,叫崔云山。 她把钱交给他,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他之后,就没管过。 父亲对于那十几年的时间究竟去做了什么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如果需要告诉自己的,她想顾世安肯定会告诉自己。有时候不用事事追根究底,父亲能够把事情都打理妥帖,那她也乐得轻松。 自从上次萧越说那位‘公爷’左脚六指后,就再没出现过,她这边也不知道该如何的查探,毕竟脚穿在鞋子里,又不像手,露在外面的。 难道还要她去开个澡堂吗?可高门大户的贵族们又哪里会去澡堂里洗澡? 顾念真是一筹莫展,她想想还是告诉了顾世安,毕竟锦衣卫监察百官,官员的很多隐私他们都知道。 顾世安听了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念,道,“王爷告诉你的?” 顾念红着脸点点头,隐约有种做了坏事被抓住的感觉。 “以后有什么及时告诉我。”顾世安摸摸顾念的头,思索着府里的安护哪里有漏洞。 茶水铺子开了两个月,崔云山不时过府一趟,把有用的消息传达给顾念。 这天,顾念刚要出门去探望护国长公主,就有小丫头过来禀告,说崔云山来了。 崔云山昨日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顾念在花厅见了崔云山。 “姑娘,有件事……” 第47章,身世曝光?你走可以,你女儿不能走 崔云山带来的消息让顾念惊喜也惊吓。 “昨天天刚擦黑的时候,来了两个醉汉,说要喝茶醒酒,要了个雅间,点了壶茶,能在那个时候就喝的烂醉的人,自然只没过多的关注。 只是,有个小二过去添水的时候忽然听到其中一个说,‘刚刚上任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你知道吗?他居然是外室子……” “不会吧,那不是齐国公府的三爷吗?怎么会是私生子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爹是老齐国公的随从,这可是他亲口和我说的。” 那人抿了口茶,眯了眯眼,卖起了关子。 “你爹?怎么你以前都没透露过?唉,快别卖光子了,茶水钱我付了,再请你去听曲。” 那人才心满意足凑过头去, “顾指挥使是老齐国公抱回来的,那老夫人能同意?再说就是答应了,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能答应? 事情就那么巧,齐国公老夫人那会刚生下个儿子,但先天体弱没几天就死了。老齐国公瞒了下来,把那个外室子带回家了,刚出生的小娃娃都差不多,谁能发现呢? 唉,可惜啊,别人是看着差不多,可亲娘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那老夫人从头到尾就一直知道顾指挥使不是她的孩子。” 另外一个人听了古怪的问,“你爹是齐老国公的随从,知道孩子是抱回来也算说的过去,但老夫人知道孩子不是她的,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神秘的笑了笑,不言语。 那小二在一边听得不对劲,于是赶紧去通知了崔云山。 “姑娘,属下把那个醉汉抓住了,可惜他的同伙提前走了,没抓住……” 顾念点头,问道,“我爹知道了吗?” 崔云山是父亲给她的人,有什么事情必然也会告诉他,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事情。 之前怎样的她不知道,但从她记事开始,于老夫人不喜欢三房的人,府里都隐隐约约有些知道。 只是世人重长子,宠幼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于老夫人不喜欢静宁郡主,大家也都只当是因为静宁郡主是当年顾世安违逆了于老夫人的意思执意要娶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再看大房,二房,四房的都生得和于老夫人很像,但顾世安却是和于老夫人一点也不像…… 顾世安那边崔云山派了人去禀报。 顾世安听后愣住了。 其实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敏感,他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这个问题,他曾想过很多次。 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对兄长和弟弟的态度,这其中的微妙不同,他不是一无所知,但想到父亲对自己的重视。 兄弟几人当中,只有自己,是父亲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母亲对自己苛刻一些,让自己对长兄幼弟多照顾些,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 老人们都说他是母亲难产生下的,当时请了好几个有名的产婆。 他也曾经悄悄派人问过当年给他接生的那些产婆,除了一位已经去世,其他的产婆全都指天发誓,是亲眼看着他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绝不存在掉包的可能。 那些疑惑在这些信誓旦旦的证言面前被压了下去。 可是今天,这一刻,仿佛一切有了答案,顾世安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陡然一轻,不再压得他五脏六腑都痛的厉害。 甚至有时候痛的无法呼吸。 他想到从前母亲执意让自己娶如今的二房夫人小于氏,可自己看中了静宁郡主,那是自己第一次忤逆母亲的意思。 当时母亲的诅咒还犹如在耳,母亲最终把小于氏订给了二哥,他如愿的娶了静宁过门。 现在想想,静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母亲,可背后她到底受了多少慢待,如今已经不得而知。 静宁贴身侍候的人曾经多次欲言又止,顾世安想到此,心头痛的厉害。 静宁中毒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也许是对自己失望了吧。 后来静宁去世,他把女儿交给了岳母,未尝不是潜意识里怕女儿在顾家受到慢待。 也确实如此,母亲为了名声,偶尔接女儿过来小住,接过来后不是疼爱,而是错待。 顾世安的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失望,又或者是庆幸,本来他执意要分出来,对于老夫人是有那么点愧疚的,想着以后多顺着她就好。 只如今,他心头松了一口气,不是她的儿子,那么做这些也不算对不起她。以后他再做什么,也不用瞻前顾后。 * 顾念对于崔云山及时的把那个醉汉给关了起来是很赞同的,可惜的是和他同行的人不知是巧合还是机警,竟然逃走了。 顾念是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的,这两个醉汉是有预谋还是凑巧如今不得而知,她让人去护国长公主府和外祖母说不能前去,又在家里等了顾世安一天。 不过,顾世安一直到三更时分才回来,他疲惫的回到前院时,远远就见顾念正站在门前灯笼下顾盼,朦胧的灯火将她的身影拉长。 他快步上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顾念过去搂住顾世安的胳膊,撒娇道,“来等爹爹。” 听到女儿说这个,顾世安的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摸了摸顾念的脑袋,道,“爹爹没事。” 茶水铺子就是顾念要开的,他也告诫了崔云山无论什么消息他这里送一分,女儿这里送一分,那么女儿定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了,才会担忧的夜深了还等他。 顾世安看向女儿关切的眼神,心中酸涩,他还有女儿要照顾。 顾念不动声色,“衙门里事多吗?” 顾世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笑,女儿这是在给他找借口吗?他点点头,“嗯。” 父女俩一起进门,一同去了书房,顾世安坐了下来,示意顾念也坐。 “有什么要问的吗?”顾世安问道。 顾念摇摇头,这样的顾世安让她不忍心再问什么,她倒宁愿父亲去大醉一场。 顾念见他这样,实在心疼,没再问什么,让顾世安好好休息,默默的退了出去。 隔天顾念醒来时,顾世安已经出门,顾念派了小厮去茶楼问崔云山,当初两个醉汉中那个逃走的有没有抓到,可小厮带回来的消息在顾念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崔云山是在那人逃走后两个时辰内抓到的,可就这短短的两个时辰,就把顾世安置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京城大街小巷的茶摊上,饭馆里,说的都是新任指挥使顾世安原来是个外室子的新闻。 顾世安可是京城里多少妇人闺秀看好的对象,他的身份一出,很多夫人,太太们并没有唾弃顾世安的身份,实在是顾世安不论外在还是内在条件都太招人喜欢了。 夫人,太太们则是在家拧着自己丈夫的耳朵, “你是不是也瞒着我在外面置了外室?” 丈夫们就奇怪了,“人家有外室关我们什么事,外室子身份可不好看,比庶子还不如。” 夫人,太太们不乐意了,“你能选择父母吗?人顾指挥使投胎前能知道他将来会是个外室子?” “老国公爷才荒唐呢,有外室子没关系,哪能这么弄啊?” 齐国公府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流言,于老夫人坐在松鹤堂前,看着下面神色淡然的顾世安。 当年她与老国公爷也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过着,老国公爷没有一个通房,姨娘,她是真的很满足,也很幸福,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那个时候她在坐月子,她的三儿才刚出生几天,就因为身体不好抱离了她身边。 老国公爷怎么会认为当娘的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来? 哪怕她只看过一眼,哪怕在所有人眼里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个样子,可在她的心里,她的三儿是独一无二的。 无数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让一个野种霸占他的身份,享受着他的待遇,就恨得滴血。 可恨过之后,她心底又隐约有种奢望。 或许,她的三儿没死呢? 只是被他狼心狗肺的爹给放到了外边。 后来,丈夫把那个野种放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着,她忍不住,忍不住的去质问国公。 她的三儿去哪儿了。 老国公爷才终于说出来,说三儿死了。 她怎么会相信?一定是他为了那个野种害了三儿。 可当她问道如今的顾世安是从哪里来的,国公爷却只是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气急,想前厮打他,如果他不说,她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国公爷这才艰难的说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她当时一边咳嗽,一边痛哭,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不好过,她的儿子死了,她凭什么让那个野种好过? 后来,为了顾世安这个野种娶妻的事情,老国公又和她大吵一架,只因为她想把顾世安是个野种的事情告诉护国长公主,以此来搅黄他和静宁郡主的婚事。 她可能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但那天老国公说的话,她怎么也忘记不了,他说, “那些勋贵世家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可国公府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就算曾经养过外室,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了吗? 世安虽然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可他是我的骨血,礼法上,他叫你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从前,你伤害他也就算了,可你要想搅黄他和静宁郡主的婚事,别怪我不念多年夫妻之情,休书一封。” 她当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之后,顾世安这个孽种娶了高门贵妻,可是老天终究是长了眼睛的,郡主早早的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 顾世安沉默不语,于老夫人慢慢从回忆中走出来,她神色温和道, “你来之前,你大哥和我说了外面流言的事情,你不要理那些人,你是娘的孩子,那些说闲话的,是不是你的政敌,想拉你下来?”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大概会对母亲这样温柔的关怀而感动吧? 没等顾世安说什么,于老夫人又道,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虽然你已经分出去了,可你还是我的儿子,小五还是我的孙女。 既然小五已经和安远侯退亲了,自然就要再说一门亲,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小五的婚事。” 顾世安皱了皱眉头,道,“不知道母亲是如何知道小五已经退亲了?” 虽然安远侯夫人徐氏已经被送回金陵念佛,但之后安远侯一直没对外公布退亲的事情,毕竟安远侯夫人刚走,就说退亲,难免被有心人联想。 那么,于老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她会这么好心的给念念说亲? 于老夫人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别管,反正亲退了是真的吧,小五也不小了,今年十七了,别人家的姑娘十七都做母亲了,从前还有安远侯府吊着,不用怕没人要。 可一旦退亲的事情传出去,小五就别想嫁好人家了。 所以,我这里有门好亲事,要说给小五。” 顾世安道,“不知道母亲说的是哪家?” “我前段时间找大师算过了,小五是个命中带煞,煞中带戾,伤人伤己,世安,你可不要不信这些。 你看,静宁不就被她克死了?将来还会把什么人克死就不知道了。” 顾世安听她这样诋毁自己的女儿,拳头捏的紧紧的,于老夫人依然面带忧虑和关心,道, “就说她能从拐子手里逃回来,虽然她没说,可谁知道那两个拐子是被她杀的,还是被她克的?” 顾世安心里嘲讽的想,难道她从拐子手里逃出来还是错了? “娘找大师算了算,小五的八字得配一个命硬的才行,不然随便嫁一个人,随时都有死的可能。 那大师给了娘一个八字,小五只有配他才行,娘一看,巧了,这个不就是你舅舅的孩子吗……” 顾世安看着于老夫人那带着满满褶子的脸,还有那嚅动着带着黑色的嘴唇,他心中一股厌恶。 他刚刚不动声色的听她胡扯,就是想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她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将女儿许给于家,拿念念去填于家那天大的窟窿。 他站起身,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愤怒,“母亲,念念就算是做老姑娘,我也不会让她嫁到于家去。” 那‘母亲’两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只觉得讽刺不已。 于老夫人冷声道,“你说不娶妻,好,如你所愿,可念念不嫁人,你这香火就断了,将来你要做没人供奉的鬼吗?” 看,她是多么为他着想啊,可这个孽子就是不接受。 顾世安来之前,本来是想好好的和于老夫人谈一下,虽然他不是于老夫人的亲子,也对她算计自己很失望,难过。 但他多年顶着亲子的身份,承了顾府的养育之恩,他依然会对于老夫人存孝敬之心。 他的锦衣卫指挥使不是白做的,于家欠了人家赌坊几万两银子,卖了祖产家仆还不够填。 于老夫人想把他女儿往火坑里推,他就没办法忍,既然分出去都不能断了他们的妄心,那就来个了断,彻底的了断。 顾世安盯着于老夫人,把于家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然后问,“老夫人,您还要把念念嫁入于家吗?” 于老夫人听完他的话,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去,她坐在座位上按着胸口喘着气,好一阵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对顾世安尖叫, “你……你……你这个逆子,你竟然敢调查监视我和你舅舅家,你竟然如此忤逆不孝……” 顾世安面无表情的道,“调查和监视你们是我的职责。” 于老夫人胸口又是一阵气闷,脑袋一阵阵的生疼,果然,就不能让他坐大,如今果然是翅膀硬了。 “你的职责?你的职责就是监视老母亲吗?你这是大逆不道,你……我哪里是养了个儿子,分明就是养了一条反噬的白眼狼啊。” 顾世安听着一串串的咒骂,看着神情痛苦不堪的于老夫人,道,“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于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顾世安,忽然大笑起来,“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想来质问我?就算你不是我生的,你还得叫我一声母亲。” 顾世安冷淡一笑,“叫你母亲,你不觉得难受,可我觉得自己下贱。” 于老夫人目光凶狠,冷如寒冰,“你可不就是下贱胚子,如今你的外室子身份曝光了,大名鼎鼎的顾指挥使身上有了污名,你就坐不住了? 可惜啊,你就是个天生下贱的种子。” 顾世安眼神冷了下来,“我是外室子是不能改变,可这国公府,已然落寞,你不是想要振兴国公府吗?怎么就派人去传我的身份呢?” 那名醉汉崔云山审过了,他爹虽然是老国公的随从,但忠心耿耿,到死都没有透露过一个字。 醉汉能知道,是于老夫人派人去接触他,给他设了个圈套,让他输了很多的钱,还不了债的时候,于老夫人派去的人,就让他去找人散布顾世安是外室子的身份。 只是动动嘴的事情,何乐而不为?醉汉当然要去了。 在去顾念开的茶水铺子前,他已经去过好几个地方了,所以,无论崔云山有没有抓到另外一个人,这件事情都会传扬开来。 于老夫人冷笑,“你不必吓唬我,不就是你见不得人的外室子身份曝光了,你何必扯什么国公府前程,难不成世人知道你是外室子,就能影响国公府前程?笑话,我看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前程吧。 皇上可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能容得下你有一个这样大的秘密?” 顾世安定定看着于老夫人,轻声一笑,“皇上统御天下,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呢?再说,皇上是明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皇上确实不会怎么样他,一个人如果太完美了,才会让皇上警惕,他有了缺点,皇上才会更放心的用他,毕竟,有把柄可以被他捏在手里。 “老三,我今日就这么跟你说了,你那个女儿,就是顾家的克星,我非要把她嫁到于家去,这样顾家就可以恢复光大,就算你不是我的孩子,可依然是顾家子。 我们顾家养了你女儿十几年,把她许配给于家怎么就不行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点都没错。” “你若不同意,你就把她勒死,否则,你就是大不孝,就是在逼死你的嫡母,我们顾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子孙。” 于老夫人大概是被气疯了,整个人歇斯底里的。 顾世安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老夫人座位前,俯视着于老夫人,声音就如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带着些鬼气,一字一字的道, “那么,静宁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就因为她不是你想让我娶的那个,不管我是谁,这些都不是我定夺的,为什么你不去恨父亲,反而来恨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勒死?她那么好,就因为我不愿意把她嫁给于家? 要勒死的难道不是我吗?是我不同意的。” 他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能够毁天灭地,他想他也会那样做。 “你觉得我忤逆,不孝,那么,你可以把我驱除出族谱,这样,我不是顾家的子孙,我女儿不是顾家的女儿,这样,就不用再担心我的女儿会克着顾家的前程了。 命都要没了,顾家子孙,不做也罢!” 被气疯的于老夫人忽然心中一跳,先前的怒火‘噗’的一声灭了,人变得无比冷静,清晰。 “世安,是娘错了,刚刚不应该气极了骂你,你到底在我的膝下养了几十年,爱之深,责之切,你就原谅娘一次吧。” 顾世安看了于老夫人一眼,嘴角抽了抽,讽刺笑道, “不,我会去皇上那里请罪,说明这一切,也会到族老那里,说明情况,我是真的不想拖累了顾家的前程,毕竟,父亲对我是真的用了心,我感激他。” “老夫人,你说顾家养了我女儿十几年,所以嫁到于家去无可厚非,可我的女儿从静宁去世,就一直养在岳母那里,没花过府里一分钱。 就算偶尔来顾家小住,那也是吃用住都是岳母打理的。 所以,我的女儿,不是你想嫁就嫁,不是你想勒死就勒死的。 还有,我的妻子,静宁,她在府里中了毒,到底是何人下的,我会一一彻查清楚。 顾家,就等着锦衣卫上门吧。 于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理智荡然无存,对着顾世安破口大骂, “你的妻子死了和府里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对她情深似海吗?怎么会不知道她中毒呢? 她的死就是你的女儿克的,顾家就是你女儿出生后才没落的,她就是个妖星,是个灾星。” 顾世安看着疯了一样的于老夫人,“放心,我今日就会去族老那里,把我一房从族谱里迁走,我的女儿碍不了你。” 于老夫人眼睛充血,瞪着顾世安,阴测测的说,“迁走?哪里有那么容易?你迁走可以,你女儿,可不行……” 第48章,孽障,记忆恢复,让人无法接受 顾世安看了一眼于老夫人,他再也不想和于老夫人纠缠,他甚至再也不想见到她。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品性恶毒的疯婆子是他曾经真心实意喊了十几年母亲的人。 “念念是我的女儿,为何不能和我一起走?你想用念念威胁我?怎么你还想再和我算一遍对念念的养育之恩吗?” “我的女儿养在金陵,不知道顾家到底为她付出了多少,但是,从她出生到现在,我奉上了多少的财务, 不说别的,这十几年我出生入死为念念攒的嫁妆,还有当年静宁又孝敬了多少东西给府里,这些难道还不够买国公府对她少的可怜的照顾? 还有静宁中毒身死,念念如今毒素未解,一切的一切,你能和我算的清楚吗? 为什么?就因为恨我,所以要杀了我的妻女吗? “就你这样,顾家,想要翻身?做梦吧!我顾世安发誓,此生只要有我在一日,齐国公府就不要想有翻身的一日。” 于老夫人嘴角翘了翘,扯出一个轻蔑的笑,“用来威胁你?没那功夫。你想要带她走?那也可以,用分走的那些家产来换!” “我的女儿,你要我用钱财来买走?就算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也还是嫡母,念念也算你的孙女,怎么……” 顾世安只觉得眼前之人可笑极了,那样的不可理喻。 于老夫人恶毒的一笑,“为什么?因为小五和你一样是个野种啊。” 顾世安闻言,俯身下去,拎住于老夫人的衣领,“你敢污蔑静宁。” 好像把话说开了,就可以无所畏惧一样,于老夫人竟然笑了起来,就那样看着暴怒的顾世安。 “你倒是能耐了,敢这样犯上?不过,你对静宁倒是一片痴心,第一想法是我污蔑她。” 顾世安看着笑起来如同鬼魅的于老夫人,他知道于老夫人不喜欢他,甚至对他怀有一种强烈的厌憎情绪,但就算如此,小时候他也曾努力的想修复母子关系,但失败了。 他越出色,她越厌憎,很长时间里,成为了伴随他长大的无法消除的阴影。 他看着于老夫人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无法接受,无法相信。 “当年静宁是在去上香的时候,提前发作的,那个时候七个月,人常说七活八不活,可是小五活下来了。甚至还很健康。 为什么静宁死后她身边服侍的人,死的死,走的走? 我是污蔑,还是事实,你自己去想。” 于老夫人一脸的不屑。 顾世安开始是真的暴怒,到了后面他冷静下来,他放开抓着的衣领,后退一步,道, “你说的我都不相信,也不允许你污蔑静宁清清白白的名声,多少人七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念念就不可以。” 于老夫人笑着摇摇头,道,“小五是个野种,和静宁清白的名声没半点关系。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吧。 静宁因为呆在家里时间长了太闷,见我们要去上香,就要跟着去,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吗? 到了出云寺,本来是打算当天去,当天回的,结果那天下起了暴雨,还打雷,于是大家就决定在出云寺过一夜,第二天再回。 也不知道静宁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当天夜里就生了,当时我是真的吓坏了,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毕竟静宁是郡主,有那么个难缠的娘。 她的肚子一直痛,宫口一直不开,当时你不是还连夜冒着大雨领着大夫和稳婆一路疾驰而来? 可惜的是,就算是大夫和稳婆来了,孩子生出来是个死胎。 我当时陪着她生产,累死累活的,没想到竟然是个死胎!还是个男婴。这让我怎么和你岳母交代? 幸而,你的大嫂提醒了我,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可以做很多的手脚。 正巧,那天有个香客也是来上香,不过,是个农妇,难产,大雨天的,也没个人帮她,凑巧被你大嫂看到了。 你大嫂就说把那个孩子抱过来再说。 我为了应付你的岳母,就同意了,结果,上天都帮我,小五越长越大,竟然和静宁长的很像。 其实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你是个野种,你女儿也是个野种,我送给你的这个礼物,你觉得好不好?” “你要觉得不相信,大可和小五滴血验亲,再不然,你也可以挖开静宁的坟,用她的骨头滴血验亲。” 顾世安后退一步,两手紧紧攥成拳头,连青筋凸现出来也没有知觉,“你撒谎。” 静宁的孩子怎么会死?她初初怀孕就请了擅长调理孕妇以及小儿疾病的太医来守着,院子里连洒扫的婆子都是精通乡下土方子的。 他对静宁是无微不至的呵护着,那个时候护国长公主虽然不在京城,但皇上登基没多久,对护国长公主的隆恩还犹在,就是于老夫人对静宁也和颜悦色的。 父亲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说他终于有后了,他的心病也放下了。 静宁的孩子怎么可能生出来就夭折了? 再说,不是母女,为什么小五和静宁那么像? 顾世安不相信。 而门外的顾念,在家听说顾世安来了国公府,匆匆的赶过来,她听里面在争吵,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把于老夫人的话听了个正着。 这些话让她犹如天灵盖忽然被打开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一样,很多因为中毒被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 她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好像精神分裂,有双重人格一样。 因为,三年前,她听到过于老夫人和杨氏的对话。 虽然她偶尔才来顾府,但想着这是父亲的家,里面有她的亲人,她再不愿意来顾家,还是要来,她要代替父亲尽孝。 三年前那个夏天,她再次被于老夫人接到府里来,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未曾及笄的少女。 顾家的规矩比金陵长公主府严厉多了,她不敢走错一步,但这还是不能压抑她的本性。 那天中午,她趁下人午睡偷偷的去捉蜻蜓,一直追到老夫人的屋后,她想去看看于老夫人睡醒了没有,偷偷的走到窗口,却听里面有人在说话。 “没想到小五那个丫头倒是好命,竟然越长和静宁越像,可怜我们担心了这么多年。”是杨氏的声音。 “这就是报应。一个野种也让他们宝贝的很。”于老夫人冷哼道。 杨氏诧异的道,“娘,报应这话从何说起?” 于老夫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瞬间转移了话题。 那个时候,她被护国长公主娇宠着,可以说有点嚣张跋扈,她当即气愤的把窗户打开,气愤的质问, “我就是我娘的女儿,外祖母都说我长的和她一样,有什么不对吗?祖母,你为什么要说我是野种?” 于老夫人见她忽然出现,淬着毒的嘴对顾念说了一句,“孽障,鬼鬼祟祟的。” 她虽然被外祖母宠爱的嚣张跋扈,可她不是傻子,她不是没听过于老夫人说的恶言恶语,可没有一句是这样的恶劣。 她当下就相信了于老夫人说她是‘野种’的话,毕竟如果是亲孙女,她肯定不会这样说的,这样说,分明就是仇人。 顾念却还是梗着脖子,“你说我是野种,就是野种了,你有什么证据?我要是野种,为什么和娘这么像?” 杨氏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你是在佛祖面前生下来的,佛祖看你可怜,保佑你啊,你当时可是大伯娘抱回来的,再没有别人比我更清楚了。” 她不是顾家堂堂正正的嫡女,不该得到外祖母深入骨髓的疼爱,她只是大伯娘抱回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这个无意之间得知的秘密,让单纯无忧的少女陷入了巨大的自我否认和厌恶之中。她曾以习为常的认知,一夕之间,轰然崩塌。 之后,她大病一场,沉默不语,不知是毒药的原因,还是她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去金陵后遗忘了这一段。 顾念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黄芪见状,低低的喊了一声,“姑娘。” 这样低的一声,还是被顾世安听到了,他撩开帘子冲了出来,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紧咬嘴唇的顾念。 “念念,你不要相信这些胡言乱语,爹相信你是爹和娘的孩子,就算真的不是,你也依然是我顾世安的女儿。 你别怕。有爹爹在呢” 顾世安的内心不是不震动,可是看到顾念这个样子,他顾不上自己内心的震荡,抬手在顾念的脑袋上摸了摸,安慰她。 顾念脸色苍白的朝顾世安虚弱一笑。 顾念是怎么离开国公府的,她不知道。 她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像是地狱里转了一圈似的,当天晚上就浑身滚烫,发起高烧来。 顾念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浑身如同在烈火里焚烧,滚烫滚烫的。 她仿佛又那些经历着一世世死亡之前的痛楚。 第一世是被夫君的一个小妾给生生的斩断双手,双腿,活活的痛死的。 第三世,成为帝王的夫君笑吟吟的递给她一杯酒,深情的对她说:“以后,我们共享天下。” 他眼角的泪痣把她迷的失了心智,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她一饮而尽,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第五世,老公的小三挺着大肚子,对刚流产的她炫耀,“可惜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少了一个兄弟姐妹…” 第八世,她把失怙的堂妹接到摄政王府里悉心照料,可没想到引来的是一条狼,她趁着夫君不在府里,诱她去上香,最后,把她推下了山崖…… 临死前,她发誓,如果有来生,她只想要一份平平静静的生活,寿终正寝。 她仿佛又看到了被拐的那个小小的自己,仓皇的奔跑,她以为她逃不掉了,然后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救了她,只是他自己手臂却受伤了。 他救了她,把她送到外祖母手中的时候,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的说,“别忘了我……” 可是,她把他忘记了,那张她想要牢牢记住的脸,消失在自己的脑海里…… 太多的回忆,撑的她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她痛苦的低吟,她听到了外祖母低低的哭泣声,对,她还有外祖母,还有爹爹。 只是,不再是她的外祖母,爹爹也不再是她的爹爹。 她勉强睁开眼睛,“外祖母……” 坐在床边熬了几宿的护国长公主听到心肝宝贝外孙女低低的叫唤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哑着声音问贴身服侍的苏嬷嬷,“念念是不是叫我了?” 苏嬷嬷拭了拭眼泪,“老奴听到了,是的,姑娘醒过来了……” 护国长公主才敢扑过去看着顾念,只见床上脸色惨白,瘦的脱形的顾念眼睛要睁不睁的看着她。 “念念……我的心肝……你吓死外祖母了……”护国长公主握着顾念的手,又吩咐苏嬷嬷,“快去叫太医,还有明月,去厨房,让他们做点软糯的米粥……明月,你去……” 刚刚还了无生趣的护国长公主瞬间精神满满,吩咐这,吩咐那的。 “祖母,念念今天怎么样?”周语嫣人未至,声先到。 等进了内室,见到顾念已经睁开眼睛,惊喜的扑了过来,“念念,好念念……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来,祖母都要病倒了……”说着说着,周语嫣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表姐,对不起……外祖母……对不起……”顾念虚弱的说着。 “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顾家不好,祖母可发大火了……”周语嫣还没说完,就被护国长公主打断了,“好了,你妹妹刚醒过来,你就别叨叨了,让她好好休息。要陪就在这里陪着她……” 顾念刚醒来,精神虚弱的很,脑子也转不开来,并没有多想,她看坐在床边的护国长公主仿佛老了十岁一般,心里一酸,“外祖母,你去休息一下,如果你再病倒了,念念可就难过死了,而且,到时候谁来疼我……” 顾念昏迷了几天,护国长公主就熬了几天,谁劝都没有用,她实在太害怕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顾念醒了过来,她崩着的神经一松,疲倦就蜂拥而来,周语嫣也连声让她去休息,并强行的扶她起来,“外祖母,你快去休息,你还没好好惩治那些坏人呢,你得养起精神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和你妹妹说了……”护国长公主严肃的嘱咐周语嫣。 周语嫣连连点头,“放心,不会的。” 送走护国长公主,周语嫣回到内室,看到顾念恹恹的躺在那里,半睡不醒的,嘴唇苍白干燥,已经起了一层死皮,她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丫环去倒温水,用干净的帕子轻轻的帮顾念滋润着嘴唇。 一边帮顾念擦拭,她一边掉泪,在她的记忆里,念念从来都是鲜活的,何曾这样的暮气沉沉过? 顾念抬了抬手,想抚去周语嫣脸上的泪水,无奈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哑着声音说:“表姐,别哭,我没事……” 周语嫣听了更是失控,眼泪大颗大颗的留下来,“还说没事,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吗?七天,你的高烧一直降不下来,祖母差点都活不成了……” 顾念脑子混混沌沌的,没想到她昏迷了这么久……幸好,没有烧坏脑子,只是累的家人担心了。 这时,黄芪端着药走了过来,“姑娘,把药吃了吧。” 周语嫣抹了抹泪,拿过一旁的大迎枕,放到床头,又扶着顾念靠在上面,接过黄芪手中的药碗,勺一勺,轻轻的吹一吹,“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顾念喝了一口,被那药的怪味道苦的差点吐了出来,“表姐,别喂了,太难喝了,我一口闷了吧。” 周语嫣被气笑了,“喂你,还嫌……”不过,还是摸了摸温度,等到不烫口了,才放到顾念的嘴边,看着她眉头皱的死死的,一口气喝完了药。 喝完了之后,又让黄芪倒了水过来给她漱口。 顾念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将近十天才慢慢好转过来,当时在国公府昏倒后,因为离安远侯府更近,顾世安就把她送到了安远侯府。 这些天顾念一直都在安远侯府里住着,顾世安每天都来看她,对于那天在顾家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没提。 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好好的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护国长公主也同样如此,只希望她快快的好转起来。 顾念觉得自己很想哭,眼泪却一点也掉不出来。 她很努力的想这一世活的好好的,平安到老。 可如果想爱的,想报答的,想亲近的这些亲人都不是她的。 那她该怎么办? 她想不通。 小时候,外祖母常常和她说一句话, 当你尚在年少,你所吃的苦,流的泪,经受的苦难,都会变成照亮你前行的指路灯。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身世,被下毒之外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可是不管多少秘密,她也要努力生活的好好的。 要吃的苦,该吃的哭,她已经吃了那么多辈子,多难的路也已经赤着脚走过来。 躺在床上这段时间,她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可同样也想明白很多事。 重生的路没有一次是顺当的,也从来不能预知,可是她还得走下去,如果不走下去,谁知道老天是否又叫她重来一次呢? 人生可以有很多失败,可以失败很多次,但绝对不能容许不战而败。 若她是娘的女儿,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是,那也没有关系,她依然会想尽办法找出伤害母亲的凶手,只要爹和外祖母还接纳她,那她还一如既往的孝顺他们。 第二日,护国长公主来看她,她怔怔的看着苍老了的外祖母,抿着唇。 护国长公主以为她不舒服,伸手在她额头摸了下,道,“念念哪里不舒服了?告诉外祖母。” “外祖母,您都知道了,是吗?”顾念问道。 护国长公主笑了笑,道,“知道什么?你不是静宁的女儿?” 顾念点点头,很冷静,既然最艰难的都已经问了,接下来的也就不难了。 “念念,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外孙女,你爹娘的女儿,无论谁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护国长公主道。 顾念愣愣的,好半响,她轻声道,“可是,于老夫人……她说我是齐国公夫人亲手抱过来的,我也亲耳听她说过。” 护国长公主紧张的道,“你亲耳听他们说过?什么时候?就是你爹送你来的那天吗?” 顾念摇摇头,把三年前夏天听到的都告诉了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打断了顾念的话, “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把这事告诉我?我和你父亲是都不相信顾家那个老婆子说的, 但你要知道,你说的这件事情是可以证实你真的不是静宁的孩子。你怎么还是和我坦白了?” 顾念很努力的没有哭出来,“不敢再心安理得的享受你们对我的好,先前我大概受的刺激太大,又因为中毒的事情,把这些都给忘记了。也是那天才偶然想起来。 不记得也罢,记起来了,总要告诉你们的……” 护国长公主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你这样一说,就会跟我没什么关系?” 顾念没说话,喉咙发紧,眼眶发涩,好一会才恭恭敬敬的回答,“知道的。” 护国长公主抚摸了下她的脸,她的念念,就是这样的坦坦荡荡,比顾家那些魑魅魍魉好太多。 “念念,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当初你刚出生,我就带着稳婆和大夫赶到了,当时我刚到你娘生产的屋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响亮的哭声,于老夫人和杨氏根本就没有做手脚的可能。” 外头顾世安掀帘进来,向护国长公主请安之后,把当时的情况说了遍给顾念听。 “不但如此,这些天,爹爹已经去查过了,当时并没有同一天生产的人,所以,她们怎么可能抱一个刚出生的你来蒙混过关?” 顾念紧咬着唇,不敢哭出来。 * 晋王府里,萧越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信,慢慢的看到最后满脸的惊讶。 当初关于顾世安是外室子的流言刚出的时候,他就去查了流言的源头,看似是从齐国公府传出来的,可种种迹象表明,齐国公府的人是被利用的。 至于利用他们的那个人,却是线索断了。 他转动着手中的信件,不知是谁,竟然利用顾家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不得不说确实是心思深沉,别人说的,和自己亲人亲口说的,肯定是自己亲人说的让人信服。 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这个人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把顾世安的真正身世揭露出来,达到他们的最终目的。 顾家,一个没落的国公府,不值得大动干戈,那么真正要对付的就是顾世安。 根据流言,他也查了顾世安的真实身份。 发现顾世安不仅仅是外室子这么简单,只是最终的身份派去追踪的人还没回来,具体如何,要等到那人回来才知道。 当初只顾着查静宁郡主和顾念中毒的事情,从来没想过顾世安的身份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他们是一条线上的。 只要查清楚一个,其他的自然就谜底揭开了。 只是,他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竟然是那样的! 第50章,追查,清算的第一鼓响起 萧越会追查顾世安的身份,完全是为了顾念,只是当他略微带了点漫不经心,接过随从递上的信件拆开火印,取出内瓤,看了一眼后,内心却是止不住的翻腾。 因为老齐国公几年前已经去世,没办法直接问出真相,他悄悄的审问了几个当年老齐国公身份侍奉的人,之后追查到了老齐国公所谓的外室的住处,自然是早已人去楼空了。 本来线索到这里已经断了,只是派出去查案的属下没放弃,寻了左领右舍,得到了一些答案, “那里空了快三四十年了,当初是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一个婆子住在那里,靠缝补过日子,住了一两年,女人死了,丧事办完后,婆子就走了,说要投靠亲戚。” “外室?不可能,要真的是外室,一老一少还能天天给人缝补浆洗?那还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去了哪里?人没说,我们也没问。什么来历?太久了,这可没人记得了,不过,听口音好像是江南那边的,声音软软的,可好听了。” “人长的什么模样?那女人不怎么出来,我只见过一回,不过只看到了个侧面,记不清了,就记得身姿窈窕,那手和嫩葱一样的。” “孩子?咦,这个还不知道,后来好像没看到那个孩子,那婆子走的时候也只拿了个包裹,接生婆?接生婆早就不做了,跟着儿子去外地享福了……” …… 这些邻居的唠叨,很快就到了萧越的面前,只是后面的让萧越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 根据邻居提供的地址,手下人追去那个接生婆儿子所在的地方,想问一些情况,可到了那里,看到的却是一片残垣断壁,上面还冒着黑烟,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焦味。 整个村子都被灭了,而且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萧越死死的盯着信件,有点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感觉。 顾世安的身世究竟有何耐人寻味的地方?至于要灭了一个村? 他蹙了蹙眉,想了想,拿起手中的信件揣到怀里,朝门外走去。 * 顾念病了一场后,整个人犹如变了一个样,十七的姑娘,本应该早就成亲了,当时护国长公主想着反正是嫁给周玉轩,早点晚点,都一样,而她,只想让顾念多松快几年。 护国长公主想到这里,总是会叹气,如果当初早点让念念和轩儿成亲,大概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吧。 对于于老夫人说顾念是抱来的,护国长公主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人活着一辈子真是太艰难了,她中年丧夫又丧女,唯一的外孙女却要被人泼污水。 她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呢? 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让她有个安生的晚年? “阿苏,你去让周辉进来。我有事要吩咐他。”护国长公主靠在炕上,吩咐苏嬷嬷。 苏嬷嬷心中一凛,知道护国长公主对齐国公府的人做的一切震怒非常,到了要动用老安远侯当年留下来的人脉查探此事。 苏嬷嬷退下去后,外面明月进来禀报,“姑爷来了。” 姑爷,在护国长公主这里就是顾世安,护国长公主坐正身子,不多时见顾世安从门外进来。 “见过岳母。” 护国长公主伸手一指,“坐吧。” 顾世安默默坐了下来。 护国长公主见他默默的,也没开口,而是端起小几上丫鬟奉上的茶,抿了一口。 顾世安沉默片刻,道,“虽然静宁已经不在了,但小婿还是要和您说一声对不起。” 护国长公主斜睨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去看过念念了?” 顾世安轻轻点,“念念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想带她回去。” 护国长公主认真的看了眼顾世安,他很英俊,棱角分明,是一种男子纯粹的英俊,京城多少夫人闺秀被这皮相给迷倒了。 “虽然当年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你说为了静宁和念念不再续弦,而是你比外头那些和你身份相当的人好太多。 世安啊,你不要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一个人的品格是由出身决定的吗? 正室所出就人品高洁,外室所出就卑劣不堪了?都是狗屁。 这个世界上正室所出千千万万,有多少人宠妾灭妻,妻孝没满就迫不及待的娶妻,任由后娘虐待前头嫡子女的, 又有多少人是能和你一样,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世安,你只要好好的做你自己就行了,不用在意世俗偏见。还有,念念……” 护国长公主顿了一下,“幕后之人先是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又曝光了你的身世,就是为了让世人都关注到你,至于念念应该只是顺带的。 当年的事情相信你应该已经去出云寺查探清楚了,如果再不行,你直接去抓了于氏身边的嬷嬷来,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以权谋私一回又何妨?” “岳母放心,我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有了结果肯定先告知您。” 因着顾念病了,没能去成三月三上已节京城有名的踏青活动,也没能在周语嫣未来夫家,金陵世家方家过来拜访护国长公主的时候露面。 方家是金陵有名的世家,从前东离国旧都就是设在了金陵,方家是书香世家,这次方家少爷,方仲文就是来京城参加春闱,并迎娶周语嫣的。 方仲文她在金陵时见过几次,虽然他出生书香世家,可是却长着一幅魁梧的身材,说的更多的也是刀枪剑戟,沙场征战,对于读书,他好像不是特别的有兴趣。 不过,倒也勉强中了举。 她知道方仲文来京后,就去周语嫣的院子里找她,经过后花园假山时,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周语嫣,她回头朝黄芪‘嘘’了一声,准备从假山转过去,吓唬吓唬她。 还没等她走两步,就听到周语嫣说的,“你说你要去参军?那我怎么办?” 顾念听了差点惊叫起来,方仲文一个书香世家的,竟然要去参军? 当初不是没有武将世家的人看上周语嫣,继而上门提亲,可都被护国长公主给拒绝了,老安远侯就是武将出生,最后她是中年丧夫,她不想自己的孙女也步她的后尘。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读书,只想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就算我愿意等你,你家人同意你去吗?还有我们的婚事怎么办?”周语嫣道。 方仲文沉默许久,顾念才听到他沉沉开口,“所以,你等我好吗?不要很久,只要两三年就可以了。” “我想给你诰命,我想让你风风光光的,读书的出路太慢了,可是去从军就不一样,而且,你知道我家当年的事情,我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是真的很难。” 方仲文急急的说到。 顾念隐约听说过方家当初和先帝时期的反王有关,虽然最后被证实只是被诬陷,但方家和反王私底下往来密切却是真的。 不但方家,就连老齐国公,如今的英国公,都和反王的关系不错。 不过,其他的几个如今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只有英国公,因为有太后,如今依然权柄在握。 “当今是明君,只要你有才,肯定会中用你的。”周语嫣道。 方仲文却是不信,他道,“可你知道,我不喜欢读书……我更喜欢上战场杀敌。” 两人又说了好久,周语嫣最后答应方仲文会等他,只是方仲文让周语嫣暂时保密。 顾念站在假山后面,听到脚步声离去后,才转出去。 在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中,比方仲文的出身更好的人大有日子,外祖母同意方家的提亲,一个是方家是书香世家,走的是读书出仕,还有个更重要的是,方家家风清正,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她转出去,才发现方仲文并没有走,站在那里看着周语嫣离开的方向发呆。 方仲文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对上了顾念冷漠的双眼,他顿时有点惊慌失措。 “你不是不知道我外祖母答应你家提亲的原因,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才说要去从军,我表姐怎么办?你以后死在战场上,难不成我姐姐还要守寡?” 顾念冷声问道。 “我不会死在战场的,我还要和嫣儿好好过日子,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是我对不起她,你家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方仲文身材高大魁梧,可此刻却好像要哭了一般。 顾念冷笑,“少做出这番作态,你说你喜欢我表姐,那你是要我表姐,还是要从军?” “可是嫣儿已经答应我会等我的。最多三年,三年肯定回来。那个时候就可以给嫣儿请封诰命。”方仲文呐呐的说到。 顾念听了他的话,真的是怒了,她强忍着怒火道,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是何时?你是想先娶我姐姐进门,然后让她守寡,还是等到时让我姐姐守望门寡? 我表姐已经十七,几年过后,她都多大了? 方仲文,你有什么脸面让我表姐等你? 还两三年就回,你到时候回不来怎么办?到时候你若是缺胳膊少腿又该怎么办?”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抱得美人归,还想去边关杀敌,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表姐今年十七,不管怎么样,年纪都不小了。 表姐答应了,又有什么用? 顾念没有再和方仲文继续说下去,方仲文虽然和顾念的关系没有和周语嫣那么好,可在他的记忆里,这位表姑娘性格还算好,何曾有过如此骇人的表情。 方仲文想要去从军的事情没能瞒过长公主以及安远侯,自从徐氏去了金陵家庙思过,安远侯府内院的事情护国长公主交给了身边几位嬷嬷。 出了长公主被下毒的事情,几位嬷嬷不敢大意,府里上上下下都有耳目,花园里的事情自然是马上报到了长公主那里。 护国长公主是气的不行,安远侯也是气的脸颊通红,“退亲,退亲,以后方家那小子再来,给我打出去。” 周语嫣虽然脾气大咧咧的,却是个死心眼,不然也看不上方仲文了,安远侯吼她,她就哭。 护国长公主叹叹气,强忍着怒气,苦口婆心的道, “我当初和你说过为什么选方家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家风好,稳妥。 如今他要去从军,战场上刀剑无情,受伤在所难免,当年你祖父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还有,万一瞎了瘸了,丢了性命呢?他们方家儿子多,舍了一个没什么,可你,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我们如何舍得你去吃苦? 不管是现在嫁,还是将来嫁,你如今没有体会到那样的日子,你不觉得如何,等几年过去了,别人都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你呢? 独守空闺!你何必呢?” 周语嫣白皙的面庞上泪水涟涟,护国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许她是更加的疼爱念念,可是语嫣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啊,她怎么舍得她以后痛苦的过日子? “他要真的喜欢你,还会丢下你去从军?” 周语嫣哽咽的说道,“他也是为了我才去的,他想让我风风光光的。” “你个傻孩子,他说为了你,就真的为了你?你是读过书的,悔教夫婿觅封侯你知道不知道?祖母是真的不想你再和我一样。” 安远侯见周语嫣那固执的样子,一怒之下就去了方家,说退亲的事情。 方家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春闱已经过了,正在热热闹闹的筹备着方仲文与周语嫣的婚事,见安远侯上门,还很热情的接待了。 当听到安远侯上门是为了退亲的事情,方老爷大惊失色,连忙问怎么了? 待听到安远侯说的,他的脸是黑成一片,当即叫来方仲文。 方仲文直挺挺的跪在两人面前,安远侯沉默不语,方老爷则是恨铁不成钢。 方仲文规规矩矩的给安远侯嗑了三个头,“我是真心喜欢嫣儿,我想给她荣华富贵,不用对别人卑躬屈膝的。” “你闭嘴!你想气死家里人吗?”方老爷大怒,方仲文一直以来读书都很刻苦,因为他知道方家需要振兴,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禁后悔当初不应该为了强身健体,请了镖师给家里的孩子传授武艺了。 安远侯是没兴趣看方老爷教导孩子的,他道,“你应该很清楚公主为什么会同意两家的婚事,如果你家孩子存了去沙场的心,我们家是万万不会让女儿嫁过来的。” 说完,甩身就走了。 方老爷等到安远侯走了,暴怒一声,“给我请家法。” 方老爷也是没办法,方家虽然说是书香世家,可光读书也是不行的,必然要家里的子弟进入官场。 但方家因为反王的事情,他这一代几乎没人得到重用,最高的不过做到四品的知府,其他的都是知县等小吏。 到了方仲文这一代,只要方仲文和周语嫣成亲,护国长公主怎么都不会不管这个孙女婿。 只要一个起来了,后面总能提携一两个,慢慢的方家才能起来。 可方仲文这个时候还掉链子。 没过几日,周语嫣噔噔跑来告诉顾念,“文哥哥许不会去从军了。” 顾念讶异道,“当真?” 周语嫣点点头,安远侯禁止方仲文上门,于是他就给周语嫣写信,周语嫣正是受到了方仲文的信,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 顾念默然,安远侯不同意周语嫣嫁过去,方家那边又对方仲文打了板子,人人都反对,方仲文大概迫于压力,就说不去从军了。 而且,方仲文还答应周语嫣,会好好的待她的,把周语嫣感动的不行,认为方仲文在去从军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之后,房中也是豁出去了,跪在安远侯门口请罪,周围全部是看热闹的路人,本来护国长公主是随便他跪到何时的。 最后还是安远侯看不下去,将一直跪倒深夜的方仲文请回家,然后方仲文这样一跪,保住了和心上人的婚事。 可顾念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可能这样简单的解决呢太不可思议了, 方仲文真的绝了去从军的念头?那当初又何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呢?不过,想到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诺值千金,大概,方仲文是想通了的。 顾念笑眯眯的恭喜周语嫣,人间难得有情郎,只希望方仲文能说到做到。 周语嫣又开始了准备嫁妆的日子。 日子平缓的过着,这一天京城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本京城安置官妓的教司坊,后来周边变成了青楼聚集之地,京城出名的宵金窟。 按照本朝律令,官员是不得piao几的,只是慢慢的却变成了一纸空文。 那青楼的花娘们笑着道,“官员不飘几,谁来关顾我们的门店,做的就是官员们的生意,官员要不逛济源,那我们可不就要磨镜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旦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抓了个正着,那可就要被御史们参个底朝天了。 轻的丢官,重的流放,一段时间里总有那么些个倒霉鬼被抓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花楼的生意兴隆,毕竟,男人们总是有时候会大头被小头控制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花娘又是另外一种风情了。 是夜,销金窟里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外面的胡同小巷里忽然骚动起来。花楼的老鸨龟公尖利的声音响起, “顺天府来抓人了,姑娘们快把人给藏好喽。” 藏?能藏到哪里去呢?不一会,一群衣冠不整,被顺天府衙役从花娘们的床上拖下来的恩客被赶了出来,圈在了一起。 促狭的是,顺天府的衙役为了防止这些被抓的恩客们逃跑,只给他们留了中衣中裤遮羞。 老百姓最爱看什么?爱看热闹,爱看当官老爷们的热闹,此刻的胡同巷弄里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忽然,一个带着嘲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那个,那个遮遮掩掩的,不是齐国公府的国公老爷吗?原来国公老爷脱了裤子和一般人差不多嘛,甚至还不如我们呢。“ 周围的围观百姓轰然大笑,而那个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齐国公顾梁栋却是面如死灰。 此刻,他的肠子都毁青了,他一直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来过花楼,虽然他很平庸,没有大成就,可家里也是娇妻美妾通房红袖添香的。 可今晚,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来了这里呢?来了就来了,听听小曲就回家不就可以了吗? 都怪老三那两父女,把家里如今折腾的不成样子,一盘散沙一样。 那天,他回家,犹如收到一个晴天霹雳,老三竟然不是亲兄弟,也不是说不是亲兄弟,竟然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 等他去了母亲的院子,得知母亲被气的病倒了,三弟却什么都不管,带着女儿就走了,他心中自然是大怒,有什么事情,能不母亲的身体重要呢? 难道庶子就不用孝敬嫡母吗? 总之,家里如今乱的很,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的出来松快松快,没想到一出来,就被抓了。 顾梁栋听到被人认出来了,赶紧的想往人群里挤,可是别的人同样想躲藏起来,就这样你挤我,我挤你的。 围观的人群里又有声音传来,让顾梁栋羞愤欲死, “那是齐国公?你确定,你看那些人都穿着中衣中裤,披头散发的,怎么你就认出来了?莫非你这个相公做过这位国公爷的生意?” 那人一脸的不怀好意的样子。 周围的人却是发出一阵‘吁’声。 那最开始认出顾梁栋的人却是不服气了,竟然说他是相公?他笑骂道, “你爹才做过他的生意呢,小爷我只对女人赶兴趣,不卖皮股。”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你说,你是怎么认出他的。不能够啊。” “这位国公爷可了不得,不但经常来这里,连那边那条街的小倌馆都经常关顾,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个倒夜香的。” 顾梁栋听了,气的满面通红,脱口而出,“胡说八道,你何时在那里看到……” 他连这花楼都是第一次来,如何会去那里?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人家的激将法了! 本来也许人家只是揣测,可他这样一说,就是自己暴露了自己! 第51章,许以重位,接妹妹进府,意下如何? 本来顾梁栋不说那句话还好,到时候可以让府里拿钱赎人就可以了。 不管是顺天府,还是五城兵马司隔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大搜查,每次搜查的时候都会有一批倒霉的官员被抓。 不过,他们一向都是先把人关到牢里去,等着这些被抓之人的家人拿钱赎人,价格自然是不菲,赎的起的,放人回去,就当没被抓过。 没钱的那些人,对不起,名字上报,等着丢官或者流放。 这是京城衙门里都知道的惯例。 顾梁栋的话一出口,边上那些原本与他站在一起的官员自动后退了一步,然后只留顾梁栋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哪里。 顾梁栋想要往人群里挤去,可那些人哪里会让他挤进来,有顾梁栋在那里吸引路人围观,他们就相对安全很多。 于是其他被抓的人自发的团结起来,抵抗顾梁栋往人群里挤。 人群里隐约有些嬉笑声,“没想到这位国公爷保养的倒是好,一把年纪了,该有的还都有,也不知道他后面第一次要多少钱。” 有人就笑着回到,“年轻点还值钱,这么老,卖不了几个钱。” 顾梁栋缩着肩,听着人群里的哄笑声,头疼欲裂,真的是恨不能立刻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 顾家,松鹤堂。 国公夫人杨氏正用手帕抹着眼泪, “娘,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认出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娘们还能缩在家里不出门。 可是城哥儿他们怎么办?还有小慈,将来可怎么招婆家啊。” 顾慈走了一段无比艰难的被拐之路,最后还是杨氏派去的人把她给接了回来。 她走被拐路的那段时间,杨氏对外的说辞是在家和女先生学东西,为此来提升顾慈的好名声。 想着,怎么也要给她找个好婆家,都已经十七了,再不出嫁,真的要成老姑娘了。 可如今,有一个这样的爹,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于老夫人也是气的发抖,老国公除了顾世安那档子事,一辈子真的是连个通房都没有,只守着她。 可到了儿子这里,那是妻妾成群,就这样,他还不满足,还要去花楼,花楼里的那些花娘得多脏啊?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想到这些,她就想起顾世安,那是她一辈子的污点。 现在,她的儿子,这个家的当家人,竟然就这样掉到泥坑里,一辈子翻身不得。 那天顾世安说有他在一天,顾家就别想翻身。 这个孽障,肯定是他搞的鬼! 于老夫人气的差点晕倒过去,抓到了就抓到了,大不了多塞点银子就能出来了,谁还和银子过不去啊。 可是,竟然被人认出来了,她真的觉得这个家要靠这个儿子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一家子哭的哭,愣的愣,愁的愁,二房,四房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是亲兄弟,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梁栋的事早就传到他们耳里了。 这两房的人都在羡慕顾世安能够说搬走就搬走,以前还想借着国公府的光,能给儿女说个好亲事,可到了如今,不受拖累都是好的。 于是,均在心中暗中盘算,该如何才能够搬出去,撇开这滩浑水。 翌日天还未亮,京城的宵禁刚刚解除,一辆普通不起眼的马车从顺天府到了齐国公府角门。 松鹤堂里于老夫人一夜未睡,顾梁栋被两个小厮扶着进了院子,看到于老夫人就跪了下去,“娘,儿子,儿子……” 顾梁栋自己都羞于说下去了。 于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梁栋,抄起手中的东西,就砸了过去,砸在顾梁栋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杨氏惊叫一声,想要扑过去,但一想到他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顾梁栋也不敢动,几十岁的人,在于老夫人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做错了事更不要说了。 “你做下这等丑事,还闹的京城人人得知,你如何对得起祖宗?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家里的妾室少了吗?我什么时候阻拦过你纳妾吗?你……” 于老夫人指着顾梁栋,绝望的说道。 “你既然已经败了名声,等到天亮,我就会上折子给皇后娘娘,请见皇上,把爵位让给你二弟,到时候还能不能保住齐国公的爵位就不得而知。” 于老夫人疲惫的说到,可听在顾梁栋和杨氏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让出爵位?凭什么?就算他不好,可他还有儿子!让给二房,难道以后让大房仰二房的鼻息过日子? 不管顾梁栋夫妻如何,顾家算是在京城出名了,还没等老夫人上折子,原本和大房的顾至城议亲的人家,纷纷都当没有这回事了。 * 天光大亮,太阳渐渐升起,微风吹散了蒙蒙的雾气,街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经过一夜的沉淀,又恢复了白日的喧闹。 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萧越执壶倒酒,微笑着道,“顾大人,这酒肆虽看着小,往来的也都是平民百姓,但这店自酿的清酒,倒不比那些大酒肆里有名气的酒差多少。” 顾世安看着倒入杯中的酒液,确实清透逼人,香味也浓郁,但他也没有错过对方字里行间的意思,道, “看来,殿下常来此处?” 萧越微微一笑,原本肃穆的脸顿时变的平和下来,“这京城,没有我不曾去过的地方,顾大人以后也会这样的。” 他掌管着皇上的暗卫,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能够被皇上一直看中下去,就要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而顾世安,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会做的比他更多。 顾世安不以为意,意有所指的道,“难道接近小女,也是殿下的职责所在?”他微微勾起嘴唇,微微含讽。 他早就偷偷的盘问过阿镜这段时间顾念和萧越的交往,从那次搭马车开始,阿镜知道的都说了。 萧越饮了一口酒,道,“那两个再人群里起哄的人怎么样了?” “连夜送出城去了,会在郊外住两天,之后会跟着商队去往关外,北蛮或者其他的地方,随意。” “那两个人本来就是四海为家的行商,不会在一个地方住很久,当时天色很黑,没人看清他们的长相。” 萧越点头。“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顾世安神色微微一动,看了坐在对面的萧越一眼,什么时候以无情,好杀出名的晋王这么热心肠了? 萧越和顾世安犹如忘年交在酒肆里对坐,刚开始是互相试探,到了后来却是为了同一件事出谋划策,彼此之间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两人分别前,顾世安诚恳道,“若殿下不嫌弃,改日我再给你递帖子,只大清早的饮酒伤身,我们可以改成傍晚。” 萧越,“……” * 顾念在安远侯府养病后就一直没有回父女俩的宅子里去,连带着顾世安也在这边住了下来。 护国长公主自然是乐呵呵的,从前顾念除了去顾家小住,其他的时间可没离开过她,前段时间顾念和顾世安住到御赐的宅子里,她是满心的不习惯。 半个月后,护国长公主坐在炕上看着帖子,外面小丫头来报,说四皇子府遣了婆子过来,请长公主带着全家过府做客,赏花看景。 护国长公主接见了四个婆子之后,说了会话,就吩咐苏嬷嬷送她们从二门上车。 顾念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忧心忡忡的看着长公主,长公主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 顾念扶着她在炕上坐好,低声道, “外祖母,外面不是传言如今太子和四皇子到了水火不相容的时刻了?如今四皇子忽然下帖子过来……” 顾念最近因为身世的问题,已经差不多要忘记四皇子的事情,没想到,他竟忽然冒了出来,还找上门来。 顾念满脸为难的看着护国长公主,希望她能够拒绝这次邀请。 护国长公主也是面色凝重起来,道,“不管他们争的如何,咱们只看皇上的意思,一日没有废太子的旨意下来,那太子就比四皇子尊贵。” 太子想要上位,很难,四皇子想要上位,也很难,幸好如今皇上正值壮年,还有几年安稳日子可以过。 护国长公主以顾念要养病走不开,拒绝了四皇子的邀请,却没想到四皇子妃竟然上门来了,这是护国长公主和顾念都没预料到的。 四皇子妃四皇子妃,虽然家世不显,能当上四皇子妃,则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徐府上空满是红云,连张天师都说是祥瑞。 之后,徐家更是着重培养她,从小以女德著称,远近闻名,连宫里都知道她的贤名。 在四皇子妃十四岁那年,徐家一次上香的途中,马车遇险,当时四皇子恰好路过那里,救下了四皇子妃,他身姿挺拔,风度翩翩,引得四皇子妃一下子就倾心于他。 当时四皇子已经加冠之年,得永平帝欢心的他说要娶四皇子妃,永平帝大手一挥,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大婚这么多年,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一直是恩爱有加,四皇子妃也一直被外人所羡慕。 四皇子妃上门来,护国长公主自然是再没道理不见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四皇子妃笑着道, “从前姑母在金陵,我们也无缘得见,早就听说府里的姑娘都是生的如花似玉,今天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上前给我瞧瞧,我可要沾点美人儿的光了。” 周语嫣带着笑容,朝四皇子妃屈了屈膝,恭敬的站在她面前,四皇子妃拉起周语嫣的手,从手上褪了个羊脂玉镯子,塞到周语嫣的手里, “听说你花期已近,这个就当是给你提前添妆了,等到出嫁前添妆日,让人告诉我,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周语嫣害羞的低下头,谢过四皇子妃退了下去。 顾念含笑站在那里,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四皇子妃,生得是端庄娴静,穿着大红的裙子,红彤彤一片,显得靓丽异常,也遮盖了她的一份娴静。 四皇子妃和周语嫣说过话后,看着顾念,话却是对护国长公主说,“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顾指挥使的千金吧,果然生的好,来,过来让我看看。” 顾念小心上前几步,站在榻前,让四皇子妃打量,此刻,她见到四皇子妃对自己露出笑容,用温柔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她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她不能摆脱前八世的噩梦,那么最终的归宿就会是四皇子府,一想到此,死前曾遭受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和痛苦,再次把她全身碾压了一遍。 她浑身毛孔竖起,压下心中涌起的凉意,低眉垂目,一语不发,嘴角挂着一丝丝的笑意。 四皇子妃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念,想到前两天四皇子和她的谈话。 “护国姑母来京城府里还没有办过宴给她接风洗尘,虽然时间过去很长时间了,要不,你派人去请姑母过府赏花看景吧,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天气也暖起来了。” 四皇子妃温顺的点头,看着四皇子脸上的笑意一直未褪去过,“那妾送份帖子过去?” “那倒不用,姑母也不是外人,你派两个知礼的嬷嬷过去请就是了。” 四皇子语调温和,四皇子妃点头答应,外头的丫鬟端了茶进来,她接过来,恭敬的送到四皇子的面前,四皇子接过后,抿了口,又道, “姑母府上有位表姑娘,是锦衣卫顾指挥使的千金,人生的很是动人,今年十七,原先是和安远侯世子说过亲的。 因为一些事情退亲了,你找个合适的时机,探探姑母的口风,可有中意的人家了。” 四皇子妃呆呆的看着四皇子,他……竟然让自己去给他想看妾室?还是他已经厌恶了自己,想要换个新皇子妃了? 她摇摇头,苦涩的道,“王爷既然说好,那必然是好的,妾身一定给王爷办妥当这件事情。” 四皇子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道,“那你歇息吧,我今日去书房住。” 四皇子妃呆呆的看着四皇子掀帘出去,什么去书房,分明就是书房里藏了个小妖精。 想到四皇子让她做的,心里隐约又有一阵快意,府里从前没有其他的人,如今四皇子亲口说要相看,看书房的那个妖精以后怎么办? 最好和新来的打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她派了有头有脸的嬷嬷去了长公主府后,长公主说不能前来,四皇子听了后,想都没想, “那你就上门去。你是小辈,去拜访长辈也是应该的。” 她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可再气,还是不得不上门来。 四皇子妃打量了一番顾念后,从手上褪下一串粉红的珍珠串,不容她抗拒,直接套在了顾念的手腕上,笑着道, “表姑娘生的颜色如此之好,这珠串个个都很饱满,颜色也不错,配表姑娘正好。” 顾念谢过四皇子妃,走到了护国长公主的身后,护国长公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顾念偷偷的将珠串褪了下来,塞到袖子里。 护国长公主见状,转头和四皇子妃说起了闲话。 周语嫣见四皇子妃竟然给了顾念一串粉红珠串,脸上满是怒容,想要上前,被顾念给拉住了,摇摇头。 四皇子妃和护国长公主说着闲话,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连护国长公主端起茶盏表示送客的意思她都无视了。 “姑母真是好福气,府里的三个姑娘,个个如花似玉,一个赛一个,让人越看越爱,恨不能带回家去。这二姑娘的婚事说定了,不知表姑娘的婚事说定了没有?” 护国长公主喜欢别人说自家姑娘好,虽然也确实好,她叹了口气道,“还没呢,如今可不就在愁这个,再过年都十八了,从前一直在乡下地方……” 四皇子妃笑吟吟的道,“姑母也不必发愁,表姑娘生的这样好,这样的品貌气度,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来求呢,说不定过不久,就有人上门来提亲呢。” “顾大人又是能干的,姑娘生的这样好,到时候可别把府上的门槛给踩破了。” 护国长公主笑了笑,不知四皇子妃是什么意思,微笑着看着四皇子妃。 四皇子妃垂下眼帘,道,“也不知姑母说亲的条件有什么。” 护国长公主说道,“一定要人品端正。” 四皇子妃点头。 “门第倒不拘,不一定要高门大户,英雄莫问出处,只要家风清正,本人又有才干,何愁不能夫荣妻贵呢。” 当今是明君,只要有才,必定是能够出头的,只要他有本事,自己还没走,又有女婿拉把,不愁他不能出人头地。 说实话,护国长公主看不上那些年纪老大的还只能靠着家族或者妻族的男人,就说顾世安,她为什么不介意他是外室子,一个是想介意也没用了,女儿都走了,另外一个则是顾世安有本事。 以顾念的条件,护国长公主的这些条件还真的不过分。 四皇子妃低头喝了口茶,勾了勾唇角,笑了笑,接着说,“若是能到哪家王府做个侧妃,倒也不委屈了表姑娘。” 护国长公主眯着眼睛,压了压火,道,“我们念念啊,打小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吃东西爱吃五谷杂粮,穿衣服就爱穿棉布,就是屋子里头,贵重的摆设一样没有,尽是些花花草草,还是那些不值钱的路边花。 就她这样,可不是个能受得起王府的荣华富贵的。” 护国长公主声音忽然变的稍重起来, “这孩子,是我女儿的唯一骨血,我从小养在手心上,说是掌中宝也不为过,这人,头能戴多大帽子,千万不想不该有的。 我只盼着往后她能找个人口简单,公婆和善,小姑好处,这男的呢,也要知道疼人,要忠厚,对我这外孙女好,那我就能安心的去地下见她娘了。” “更重要的是,这男人,可不能三妻四妾!” 护国长公主特特补了一句。 四皇子妃掩唇笑了起来,“姑母,您这标准,可真的是难找咯。这样的男子,咱东离国可拿不出几个来,这男子三妻四妾还不是平常,不纳妾的可是要提着灯笼找了。” 护国长公主笑道,“那是皇子妃还没有做母亲,这没有哪个母亲长辈的不是这样的。” 四皇子妃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和四皇子成亲多年,别说孩子了,连一次孕事也没传出来,四皇子也不是不去她的屋子里,可月事月月到点就来。 这可以说是她的一个大伤疤。 护国长公主笑吟吟的看着四皇子妃,仿佛一点也不知道她刚才揭了人伤疤,道, “四皇子妃看起来有点气血不足,脸色煞白的,可要好好的调理,这女人气血不足可不行。” 四皇子妃尴尬的笑了笑,道,“多谢姑母关心,姑母这样高的条件,可一定要早早的相看起来。 只是,表姑娘才刚从人贩子手里虎口逃生,这个可不是好名声啊。” 护国长公主顿时沉下了脸,周语嫣站了起来,“皇子妃请勿怪臣女直言,您今日来是来探望我祖母的,还是来揭我表妹的痛处的?” “我们家也没有要高攀你们那高高在上的豪门,我妹妹如今好好的,还因为救了很多人受了官府的嘉奖,我听说还有立祠的呢, 怎么到了皇子妃这里就是要遮遮掩掩的了? 还是说大家都是傻的,就您是聪明人呢?” 护国长公主佯怒,呵斥道,“你这孩子,嬷嬷们的规矩礼仪都白教了,竟然顶撞皇子妃,回去女戒抄一遍。” 四皇子妃脸色变的很不好,可还是不得不歉意的道,“姑母,都怪侄媳说错了话,就不要罚二姑娘了。” 她站了起来,走到顾念的身边,用最真诚的赞美之词称赞了顾念的美貌和仪态之后,又轻轻的握着顾念的手,轻轻叹息了一声, “多好的姑娘啊,是我说错话了,我该罚,姑娘不如做我的妹妹如何? 我今日一见你这样的风姿,都动心了,难怪我们王爷,见了妹妹一面之后就念念不忘,许以重位,想接妹妹入府呢。 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第52章,反常即为妖,诡异的命格,清算第二鼓 四皇子妃温柔的握着顾念的手,诚恳的继续说道,“我德薄人微,但那几分容忍之心还是有的,只要你点个头,往后绝不会委屈了你。 往后我们亲如姐妹,服侍王爷,共享富贵,若你有什么顾虑,我会全力帮你。” 说完,四皇子妃惊慌失措的对护国长公主行了一礼, “姑母,都怪我口无遮拦,侄媳实在是太喜欢妹妹了,恨不能现在就带回家去……” 顾念沉默,护国长公主脸色铁青的看着四皇子妃,周语嫣更是要跳起来,想破口就骂。 可竟然当着护国长公主的面说这番话。 不过是一个皇子妃,竟然敢欺到她的头上来了。 正当她想让人赶四皇子妃出去的时候,顾念安抚的看了眼护国长公主,又拉住周语嫣的手,笑着对四皇子妃道, “王妃,您这样实在是抬举我了,只是我愚钝,都听不太懂你说的话,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有表姐,堂姐,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称呼你做姐姐。 我的外祖母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我爹爹把我当掌上明珠,我的表姐视我如亲妹。 您应该听过宁为穷人妻,不做贵人妾。 我爹爹和我娘琴瑟和鸣,不说我娘在世的时候,就是我娘不在了,也不愿意纳个妾, 我爹说世上女子虽多,他心中只敬她爱她一人,怎舍得拿旁的女子委屈了她。 京城里无人不知王妃的贤名,方才您的一席话让我有所感悟。 王妃真是女中典范,令我等仰望,原来让人做妾可以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顾念不让护国长公主发火,也是为了留一线余地,如果是她说,那还可以说是小姑娘家家乱说话。 万一护国长公主一出手弄僵了,到底不好。 四皇子妃开始还带着端庄的笑容,慢慢的面色发僵,两片耳垂隐隐开始泛红,伸手摸了摸坠在耳畔的耳珰。 她勉强保持着笑容,“只是我的盼望而已,都怪我,不会说话,姑母,妹妹,对不住了。” 护国长公主没说话,顾念却说道,“王妃,其实说起来,我要叫您一声‘表舅母’呢,这辈分,还是要捋清楚的好。 人言可畏,若是因外甥女之故污了王爷和王妃的名声,臣女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四皇子妃咬着牙,开始顾念提及父母之事时,仿佛被刺了一下,她的话纵使不经意间踩到自己的痛处,忽听顾念说辈分的事情,顿觉得冷汗湿了背。 她敢在护国长公主面前说那些话,自然是有倚仗的,本来就是四皇子让她上府来的。 不曾想顾念竟敢这般斥责自己,一时有点下不来台,好在她也是个脸皮厚的。 她满心是火,沉着脸和护国长公主告辞回府。 护国长公主等到四皇子妃走后,气好不容易才顺平,冷笑连连,她惯来息怒不行于色,像今日这般怒火昭昭是极罕见的一件事情。 “她还真敢说,做妾?做皇子妃我都不一定答应,真当我现在老了,不中用了?” “您别动气,不值当的。”顾念在护国长公主的肩膀上按了起来,眼眸眯了起来,“就算真的是四皇子的意思,皇上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护国长公主怒火慢慢的散去,伸手在顾念的手上拍了拍,嗔道,“你这孩子,也太沉得住气了,不行,明日我还是要进宫一趟。” 顾念微微一笑,永平帝虽然宠爱四皇子,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都给了,但是,永平帝并不昏庸,肯定不会四皇子纳了她的。 爹爹可是皇上的心腹,如何会让她去做妾?如果是做皇子妃还是有可能的。 周语嫣在边上愤怒的嘀咕,“她喜欢让人做妾,怎么不把自己家的姐妹迎到王府里去。” 顾念唇瓣轻弯,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 * 把护国长公主安抚好后,顾念退了出去,周语嫣羞答答的继续回院子绣嫁妆,笑着和周语嫣分开后,黄芪悄悄的上前道, “姑娘,王爷在得月楼里等着我们。” 顾念想不出用什么借口出府一趟,想了想回了院子,拿起一幅需要裱的画,让黄芪装在盒子里,又让阿镜在院子里留守,带着黄芪往护国长公主的院子而去。 经过花园的时候,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一株枇杷树下面,仰头看着树上还未完全变黄的枇杷。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是周玉轩。 顾念脚步顿了一顿,两人解除婚约后,为了避嫌,就算同在一府,两人难得见上一面。 “念念。”周玉轩温和的叫了一声。 顾念止住脚步,脸上带着笑意,朝周玉轩福了福身,道,“表哥,不耽误你花了,我去外祖母那里有点事情。” 周玉轩却始终看着她,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顾念想溜都溜不了。 “表哥,最近身体还好吗?”没话说,只能找话说。 周玉轩微微一笑,道,“还是那样,谢谢表妹关心。”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待到顾念再次想告辞离去时,周玉轩怅然道,“表妹,就算我们做不成夫妻,可还是兄妹,是亲人,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顾念默然,不这样,那哪样呢?让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周玉轩说说笑笑,是不可能的。 可要完全不理他,又伤了两人的情分,所以,平时她尽可能的躲着周玉轩,能不见,则不见。 周玉轩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表妹,你要好好的过日子。” 顾念点头,“我来这世上一遭,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 否则,如何对得起一次又一次的重来。 说完,她朝周玉轩福了福身,转头就走了。 周玉轩看着顾念离开的背影,弯下腰咳嗽起来,再抬头,地上的泥土湿了一小片。 顾念快步走到护国长公主的院子,迅速进了内室,撒娇般的对护国长公主道, “外祖母,念念想去街上一趟,有幅画想要裱一裱。” 护国长公主见她这样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的,顿时受不住,“要裱画你交给下人去就好了,做什么要自己亲自去。” “下人哪里能说得清楚我的要求。”顾念嘟囔道。 最终护国长公主被缠的受不住,“好,好,好,去吧,去吧,不过人手要带够,你从前身边还有个陈嬷嬷,如今一个老成稳重的都没有。我看还是把苏嬷嬷拨给你吧。” 顾念听了,连忙跳了起来,连声道,“我可不要,苏嬷嬷侍候您一辈子了,干嘛给我呀。” 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公主的院子,出府后直奔得月楼而去。 马车刚到得月楼楼下,顾念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二楼立在窗前的萧越。 她看到二楼他遥遥相立的声音,心里是一阵异样,竟然有种等待佳人归的感觉。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遥遥相对好一会儿,萧越在楼上纹丝未动,顾念看看四周,赶紧拎着裙子往里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顾念竟碰到了与顾世安一同帮过的那个道士张一平。 张一平上次差点被讹后,也找过顾世安说想见顾念,都被顾世安给挡了,此刻能够见到顾念,他立刻上前, “我和顾大人说了几次想见姑娘,都无缘得见,今日有幸得见,不知是否可以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顾念走上前几步,眉头一挑,慢慢的道,“不知道道长有何见教?” 张一平却是执意要和顾念单独谈,顾念转头吩咐黄芪去楼上和萧越说一声,随张一平去了另外一间雅间。 待两人都坐定后,顾念微微颔首,“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一平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又凑近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半响,然后缓缓摇头,道, “我是不会看错的,你生机早就绝了,是早就该死的人,可如今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难道是有人逆天改命,为你续命不成?” 顾念抿了抿唇,冷声道,“道长这话不觉得是无稽之谈吗?什么逆天改命,续命的,本姑娘听不明白。” 张一平犹自不可信,又推算了半天,脸上满是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是不会看错的,你本命星盘气数已经尽了,按理说不可能还活的好好的啊。” 顾念想到小时候碰到的那个老和尚,心头一动,试探道, “道长就不怕泄露了天机,上天责罚? 只是,我经常会做梦,梦中人是我,梦里的我过的跟梦外的我是不一样的生活。 我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嘲讽,每次重活她都有种如同置身梦里的感觉,不知真与假。 她看张一平陷入沉思中,缓缓道,“不知道长能否帮本姑娘解答一二,这是什么原因呢?” 张一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每一位学卦之人学习之前都要立下誓言, 平生有三不说,牵连甚广的帝王事不说,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二是将死之人不说,说了也是徒劳。 三就是反常之事,反常既为妖,说了是要遭天罚的。” 顾念勾了勾唇,可不是,当初那个老和尚就是脚就受伤了,她挑眉问道,“既然如此,你那么执着的要和我单独说话是为了什么呢?” 张一平沉默半响,道,“我是劝你……”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一道阴沉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张一平的话。 顾念回头,见萧越黑着脸站在门口,仿佛抓奸一样,看着里头的两人。 刚刚萧越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顾念从马车里下来,左顾右盼了会,然后拎起裙子往里走,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已经摆好姿势等着顾念进来,也想好了要说什么话,左等右等却不见人进来,然后黄芪上来说有个道士要和顾念说话…… 他又等了一会,还没见人上来,只能抿着唇下楼,看看那个胆大包天之人是谁。 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张国师的儿子张一平。 顾念站了起来,朝张一平行了一礼就往外走去,经过萧越的时候恼怒的看了他一眼。 萧越吩咐身后的随从先带顾念上楼,他看了眼张一平,“不知上师找她有何指教?” 他知道张家是重阳教的传人,世代承袭着东离国国师之位,不光能算天命,更是精通天文地理。 张一平看了萧越一眼,忽然道,“殿下,你跟那位姑娘本不该相识,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是离那位姑娘远点的好。” 萧越闻言,嗤笑一声,“我与谁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做什么?” 张一平还想说什么,萧越却是从容后退了几步,缓缓道,“以后少靠近她。” 声音里满是戾气,眼神阴鸷的看着张一平。 张一平无奈苦笑了一下,不就是离开一个人远点吗?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这样的凶狠,倒显得他有万分罪过一般。 萧越上楼后,对顾念道,“谁知道那些神棍道士整日想些什么,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看他行事古怪得很,你不必在意。” 说完,他又看了看顾念,道,“看气色还不错。” 顾念挑眉,看着萧越,这么关切她的身体做什么? “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顾念一坐下来,就先挑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 “我叫你出来,又不是为了说事情。”萧越靠在窗边,理直气壮的道。 顾念,“……” * 四皇子府的长廊上,橘色的灯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晃出温柔的烛光。 四皇子妃穿着雪白中衣,正在默默流泪,她哽咽的和身边的贴身嬷嬷说,“他又去哪了?是不是又去那个贱人那里过夜了?” 一个身形富态的嬷嬷上前柔声劝道,“没有,殿下在书房看公文呢。”她迟疑了一下,道, “不过确实有容姑娘陪着。” 四皇子妃身子顿了一下,眼泪随即又流出来了,“他让我去见护国姑母的,没有成功怎么能怪我呢? 人都说了不做妾。” 说到这里四皇子妃忽然想到白日里见着的顾念,眉眼弯弯,让人看了忍不住的要去怜惜。 “这算什么呢?我们成亲这么多年,他看着说不纳妾,只有我一个,可是谁能知道一个月有二十五天他是宿在书房的,我这个正头王妃倒成了摆设了。” 那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道,“您还年轻呢,虽然娘家不是很显赫,可姑娘你有好名声啊,那红云可是连当时张天师都说是很好的预兆。” 四皇子妃怔怔的,年轻?她早就不年轻了,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每次面对贵妃那药吃人般的眼神,她就心慌。 她突然一把抓住那嬷嬷的手, “你说,我要是除了那个小妖精,他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来?” 嬷嬷手一紧,大惊失色,“王妃,您可不能胡来啊。” 接着又劝道,“咱们殿下是个有能耐的,日后指不定有天大的福气等着您呢,何必计较这一时的长短 再说了,那不过是个物件,今儿宠,日后肯定会有别的新欢进府。 您看,白日里,长公主府那个表姑娘不就是被盯上了么? 您是正房王妃,犯得着和她计较吗?” 四皇子妃哑着嗓子道,“他从前虽然有通房,被我打发了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个容月,仿佛跟他的心头肉一样,稍有点不对,他就赶来护着,连碰也不准我碰一下,藏在书房里。 旁人也就算了,可这个人万万不能留,还有那个顾大人的女儿,也不能留。 这么多年,他何曾开口和我说过要女人的事情,除了容月,我给他的丫鬟,是一个都没碰。” 她身边的嬷嬷想了想,觉得四皇子对那个容月还真的是与众不同,下意思的点点头,问,“那依您的意思是?” 四皇子妃咬咬唇,抹干眼泪,阴沉道,“这次我去公主府的事情,母妃肯定会知道,说不定又要叫我进宫去呵斥,还会让人传那位顾姑娘进宫安抚。 到时候,我就和那位顾姑娘一同进宫,到时候,让容月跟着我去……” 嬷嬷迟疑道,“您想借顾姑娘的手除了容月?” 四皇子妃想一箭双雕,哪里有那样好的事情,宫里贵人扎堆,在那里让自己夫婿丢脸,有什么好的? 可是妈妈看到她满是阴戾的脸,把想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 护国长公主因为顾念的身世,让从前老侯爷留下的人手去查探,她没有和顾世安说,彼此分开查,总能发现不同的蛛丝马迹。 她不相信念念会是抱来,可是为了探清楚于老夫人这样说背后的目的,她也要查个清楚。 那边顺天府尹刘大人面前跪着一个告状的人,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状告齐国公世子顾至城强抢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和县令勾结,枉顾国法,草菅人命, 那告状之人是那小姑娘的哥哥,他道,“我们要报官,他却说他是齐国公府世子,外祖父是阁老,就是告御状都没用。 我爹不信,去衙门告他,可衙役却把我们赶了出来,我爹不死心,再去,竟被按着打了一顿,说是扰乱公务,打了四十大板。 可怜我爹一把年纪,挨了板子,连一个月都没熬过去,就没了。 他老人家临死前还惦记着我妹妹,他死不瞑目啊。 我想去找那个齐国公府的世子,还有那阁老,可我这样的小民,人家理都不理,到如今,我都不知道我妹妹是生是死。” 那告状的人大哭起来,哭的围观之人心头酸酸的,只见那告状的人呼了自己一巴掌, “我说要来京城告他们,结果……结果当天晚上我家就起了大火。” “我临时有事出去了,逃过一劫,这段时间我都是躲在山里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报仇,可他只手遮天,我怎么报仇? 幸好,天可怜见,我碰到一个好心的商队,他们帮我入了京城。” 这一通说下来,边上围观的人连男子的眼中都泛出泪花,同样都是无依无靠的老百姓,都是感同身受。 顺天府尹刘大人一边安抚那告状的王二虎和围观的百姓,一边派人去王二虎说的地方调查。 正当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为顾至城说情的人来了,人是杨阁老夫人派来的。 杨阁老夫人也是恨杨氏母子不省心,给阁老抹黑,可如果顾至城的事坐实了,他也跟着要受牵连。 顾至城仗势欺人,仗的也有杨阁老的势,外人就会把帐算到杨阁老的头上。 刘大人客客气气的招待了来人,等到终于把人打发了之后,不禁感慨,内宅夫人就是眼皮子浅,诬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诬告?当百姓都是傻子不成? 幸好,杨阁老一开始就说了,让他彻查到底。不过,就算杨阁老不说,他也会彻查到底的。 刘大人办事的效率一直都很快的,这次也一样。 没几日,就全部审讯清楚了。 王家人第一次到当地县衙告状,顾至城就带着银子上门,还摆出贵人款,当地的县令胆子小,银子没敢收,案件也不敢受理,如此卖了顾家一个人情。 毕竟就在京城周边,一旦事情被捅了出去,命都要去掉半条。 只是到了第二次,竟然有杨家的管事来打招呼,上头有人兜着,县令这才敢放开胆子做,打了王爹一顿,拿了顾家一大笔钱,王家果然消停了。 可是谁能想到顾至城竟然这样混,竟然派人杀人灭口? 县令拿了钱财手软,就要硬着头皮帮着遮掩,他后悔死自己拿那个钱了,分明就是催命钱那。 他胆战心惊的,等到事发的时候竟然松了一口气。 顾至城是在东山学院读书,没想到书没读好,坏事干了不少,而杨氏也经常帮着遮掩。 刘大人没想到顾至城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年纪青青怎么就如此的心狠手辣? 不说顾家上下如何的焦头烂额,护国长公主派出去的人抓了于老夫人身边侍奉了几十年的嬷嬷。 护国长公主在柴房见了她。 “为什么当年明明没有孩子一同出生。你主子却说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3章,当年事,真相让人意外。 护国长公主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于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毕嬷嬷。 头发整整齐齐的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没有一丝乱发,身上的衣服舒适为主,不讲究面料。 此刻,护国长公主迟迟不语,毕嬷嬷一派沉稳,规规矩矩低着头跪在那里。 许久后,护国长公主轻叹,“你是齐国公府的家生子吧。” “奴婢的祖父就在顾家当差了。” 毕嬷嬷摸不透护国长公主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她明白,能被皇上赐予封号‘护国’的女人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肯定也不会和她一个奴婢闲话家常。 无论如何猜想,毕嬷嬷对于护国长公主的问话都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护国长公主深深看了毕嬷嬷一眼,忽然笑道, “本宫知道你有三个孩子,一儿两女,如今都已经成家立业, 但是,大家都忘记了你当年还有一个儿子的,那还是你的头生子,对吧。” 一派沉稳的毕嬷嬷终于忍不住抬头,心中一跳。 护国长公主仿佛没有察觉到毕嬷嬷的异样,闭了闭眼,继续道, “你丈夫当年在老国公身边侍候,见多识广,在和老国公出征的途中,喜欢上了一个农家女。 那个时候,你刚怀上你那后来夭折的长子,得知丈夫做的事情后,气的差点难产,孩子生下来后就天生体弱。 长到一岁时,有一次病了,需要一支三十年的人参做药引,你花光了所有的钱,都买不到。 你就去求于老夫人,但她没有给你。我说的对吧?” 毕嬷嬷冷汗淋漓,抬头看了护国长公主一眼。 护国长公主紧绷着唇角,从这个角度看去,两颊法令纹有些明显,显出了几分老态来。 这老太,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得冷厉与坚韧。 护国长公主缓缓道, “毕嬷嬷,你是个聪明人,你那个主子眼里,下人什么时候是人了?不但不是人,连只猫狗都不如。 你长子为什么会夭折?因为他连猫狗都不如,不配用那么好的人参。” “你还能当多少年的差?还能为家里人谋多久的福利?再说,你在顾家能谋到什么呢? 毕嬷嬷从去看女儿的路上被掳到这里来,从长公主提到她的儿子起,她就知道为了什么。 当下,她双手贴在地上,额头触地,颤抖着声音道,“公主想问什么,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公主满意的笑道,“很好,做人识时务没什么错,我只要知道当年静宁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婴儿有没有被掉包。” 毕嬷嬷颓然倒地,愕然抬头看着护国长公主,“您……” 她一边说,一边心念电转,沉默了片刻。 “说。”护国长公主厉声道,人也陡然站起。 那一刻,毕嬷嬷忽然有些明白,有些人哪怕沉睡着,依然是猛兽。 “奴婢……不知道。” 护国长公主轻声笑了笑,“不知道?”她声音扬起,“你不要考验本宫的耐性,没有你,虽然慢了点,但依然可以查明真相。” 毕嬷嬷闭了闭眼,缓缓道,“我要最好的水田二百亩,让我们一家子往后有个依靠。” 护国长公主道,“那简单的很,你只要说了,从这个门出去就会拿到二百亩田契。” 毕嬷嬷垂眸,仿佛回忆一样,轻轻的说了起来, “那年老夫人带着全家一起去上香,说是临时去的,其实已经准备了很久。老夫人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让静宁郡主也跟着去时,静宁郡主自己就说要跟着去,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从头到尾,去上香就是为了静宁郡主提前生产,那天就算没有打雷下雨闪电之类的,也会有别的方法让郡主受惊。” “选择在外面动手,是因为家里人多口杂,当时老国公爷在,还有把郡主当宝贝的三爷,老夫人根本施展不开来。” 护国长公主眼前一黑,她双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才勉强让自己的身体坐直。 毕嬷嬷的回忆还在继续,“一开始,老夫人就准备好了一个婴儿,为的就是替换静宁郡主生的孩子,不管死活。” 护国长公主眯着眼,直直的盯着毕嬷嬷,“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毕嬷嬷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当年老夫人更信任的是余姐姐,很多私密的事情都是让她去办的,等到后来,余姐姐死了,才轮到我。 不过,当时准备对静宁郡主下手的时候,奴婢是在场的。” “那最后孩子换还是没换?又是怎么换的?换了的孩子又去哪里了?”护国长公主强压着内心的怒火,问毕嬷嬷。 比嬷嬷匍匐在地,没有回答她任何问题,而是道, “刚刚公主说老夫人没给人参,所以奴婢的长子夭折了,对也不对,其实,我的儿子是用过人参的,只不过,用的太晚了,已经挽回不了孩子的命。 那人参不是老夫人给的,是静宁郡主的丫鬟见我哭的不成人样,禀了静宁郡主,之后郡主赏赐了一支人参给我。 但到底晚了。” 护国长公主咬牙,“既如此,你为何恩将仇报,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静宁?” “奴婢也想告诉郡主,可那个时候奴婢一家的性命都压在老夫人的手上,老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知能好好听她的话,才可能过上好日子。” 护国长公主死死的盯着毕嬷嬷,“你想过上好日子,就不顾你恩人的死活了,最后到底怎么样?” “当时余姐姐身体很好,可去上香的前一天偏偏生病了,于是老夫人只能带上我,我不是不想帮静宁郡主。” 毕嬷嬷哭了起来。 “那个恶妇当时如何说的?” 毕嬷嬷迟疑了一下。 “说。” 毕嬷嬷咬咬牙,“老夫人在静宁郡主发动后,把她带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支开,然后让我把孩子抱走,闷死后寻个僻静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了。” “奴婢表面应下了,当时在室内,只有奴婢,老夫人,还有说是临时叫来,其实是特意准备的产婆在场。 静宁郡主孩子生下来晕过去了。 两个孩子都是女婴,奴婢当时只是假意的换了换,现在的五姑娘就是静宁郡主和三爷的孩子。 当时在庙里,生下来之后,老夫人就出去了,可笑的是,她怕佛祖怪罪,我换孩子的时候不敢再场。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她恶毒的心思。” “奴婢刚想带着假的婴儿出去,三爷带着大夫和稳婆就来了,老夫人以为我已经换过了,还特意的和三爷寒暄,帮我打掩护。 那个假的婴儿我没有弄死,送到了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妻手中,如今过的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护国长公主才终于睁开眼睛,一双眸子亮的吓人,盯着毕嬷嬷道, “我相信你说的一切,只是当时为什么会准备一个女婴?你们怎么就知道静宁会生女儿?还有,那个恶妇到底是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们静宁?” 毕嬷嬷道,“不管郡主生男生女,最后都只会是个女儿,而且当时郡主生产过后,老夫人在郡主的安神汤里就已经下了慢性毒药。” 护国长公主听的是心神俱裂,恨不得此刻于老夫人就在她的眼前,她大概会掐死她。 “那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就因为世安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下此黑手?她做这么多坏事,老国公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护国长公主咬牙切齿道。 “为何这么做,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老夫人确实是知道三爷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从小就不喜欢他,老国公并不知道老夫人早就知道了实情,经常劝老夫人对三爷好点。 只要老国公劝过,之后老夫人那一段时间都对三爷很恶劣,偏偏三爷什么都不知道,总是妄想得到老夫人的关爱。 老夫人常常会在奴婢面前笑话三爷是个傻子贱种,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觉得是三爷抢走了她亲生孩子的一切。 至于为什么老国公没有发现,那是因为有人在帮着老夫人,给郡主下的毒就是那个人给的,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是一位贵人。 每次老夫人和那人见面都不会让人在身边侍候,在出云寺那人有个专门的包间,每次老夫人去见他,那人都会事先在里面等她。” 护国长公主是听过顾世安查探静宁郡主与顾念中毒的事情,顾念以前的奶嬷嬷也曾提到过一个幕后之人,一个被人称呼为‘公爷’的人。 “你敢用你孩子的性命发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有你说孩子没换,那个孩子如今在哪里?还有毒药,静宁当初吃的毒药下了多久?” 静宁中毒,她身边没一个人知道,当初那些侍候的丫鬟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帮凶? 不管是哪个,都罪不可赦。 可恨的是有些人已经死了,也不知是因为寿命到了,还是因为意外。 护国长公主细思极恐,有一个人从十几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一步步的,先是谋害静宁,之后是念念,或者女婿的外室子身份曝光也是预谋? 她心中悲痛,她的静宁就这样白白丧了命,甚至都不敢和丈夫,家人说,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护国长公主面色慢慢的平静下来,“毕嬷嬷,你且起来说话。” 毕嬷嬷诧异的看着护国长公主,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只听护国长公主道, “本宫不要你的性命。你且安心,说好给你的水田也给你,本宫留着你的命是想要你继续回到于老夫人身边做事。 若是做的好了,无论怎么样,你的家人都会好好的,也会撤销奴籍……” 毕嬷嬷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道,“想让我做什么?” 护国长公主嗤笑,“肯定不会让你再去换孩子,你只要老实的呆在那毒妇身边,她如果要再去出云寺,你就通知我。” 最近齐国公府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皇后娘娘下了旨意申斥于氏,还有杨氏,并严明以后不准两人进宫,还有齐国公顾梁栋那里,身上唯一的一个闲职也被撸了,皇上让他在家反应己过。 至于顾至城,本来就不是世子,却说自己是世子,还招摇撞骗,强抢民女,已经被关入大牢房,接下来要怎么判,结果还没下来。 不管怎么样,顾至城的一辈子是毁了。 于老夫人本来还上了折子说要把国公位从顾梁栋身上夺了,传给二房,永平帝虽然接了折子,但却压在了案头,既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如此,齐国公府就那样不尴不尬的挂在那里。 护国长公主听了毕嬷嬷说的,已经准备要钝刀子割肉,让于氏这个毒妇活活的痛死了。 静宁死的那样痛苦,她怎么会让于氏爽快的死去? 她在乎什么,她就要把什么给夺走。 于氏在乎国公府的爵位,她就要让这个爵位从此消失在东离国。 顾念在得月楼里,并不知道护国长公主此刻经历着怎样的煎熬,萧越本想带她去街上逛逛的,但他的随从说永平帝正在找他,有要事相商。 萧越遗憾的看着顾念,道,“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顾念摇摇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离这个杀神远一点。 “你如今毒素虽然已经克制住了,但是仅仅只是克住没有发作,我已经派人在寻找张春子了,你别怕,我会很快找到他的。” 萧越走之前认真的对顾念说道。 顾念愣了下,她听黄芪说过鬼手张春子的事情,也知道这人已经消失很多年了,生死不知。 她摇摇头,笑着道,“谢谢王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天真的要收回我这条命,就算有张春子也没用,难道他还能在阎王手里抢人?” 萧越沉了脸,“你是我的人,阎王要收你要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你只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就行。” 顾念莫名其妙的看着萧越,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要不要脸啊? 不过,萧越此刻凶狠的眼神让她背脊泛起密密匝匝的寒意,她只能垂着头装死,还是老实点,不要再撩拨他的好。 “我说了你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萧越又补充了一句,仿佛这样,顾念就真的属于他一样。 * 顾念是在萧越走后才出的得月楼,她包了几样护国长公主喜欢吃的点心带了回去。 “这个点心很好吃,不甜不腻,吃起来满口香,外祖母肯定喜欢。”她笑着对黄芪道。 正当她笑容满面的准备上马车时,边上忽然窜出一个人。 “顾五姑娘。”那人愣愣的上前,走到顾念面前,朝顾念一揖到底。 顾念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冲过来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面容消瘦,容貌看起来还好,如果忽视他眼睛下来大大的眼袋的话。 被一个不熟悉的人行这么大一个礼,她只能后退一步,回了一礼,“不知你是……” 黄芪悄悄的在她耳边说到,“长春侯世子……” 顾念愣住了,那个掉到自家池塘的那个?长春侯世子爷愣住了,原来美人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姑娘,你上车小心。”黄芪不悦的看着长春侯世子,这人这么直愣愣的冲出来算怎么回事?这里人这么多,还不知明日又传出什么流言来。 顾念扶着黄芪的手进到车里,长春侯世子见顾念压根就没多看自己一眼,顿时有些失魂落魄的,拦在马车前面,不让马车开动。 自从上次和三公主她们去顾家见过顾五姑娘一面之后,别的姑娘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就连他从前宠爱的通房丫头,还有花楼里的头牌都变成了黄脸婆,怎么看怎么恶心。 他好几次想要去顾家求见,都被挡在了门外,又听说顾五姑娘生病了,他担心的不行,还想让姑母赐个太医到顾家,结果听说顾五姑娘住在护国长公主那里。 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了顾五姑娘,他真的是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 “顾五姑娘,在下长春侯世子程乐宝,对姑娘很是仰慕……”长春侯世子磕磕绊绊的说到。 顾念皱了皱眉头,黄芪见状,连忙掀开帘子道,“你这个人好不讲理,这样当街拦着我们姑娘,说什么仰慕的话,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你这样的话可不该对我们姑娘说,对该说的人去说吧。” 长春侯世子显得十分激动,拦在前面道,“上次在姑娘家有幸见了姑娘一面,姑娘的芳姿就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忘也忘不了。” 顾念简直觉得大白天见鬼了,不过,一个纨绔做这样的事情又觉得很正常,但如果对象不是自己的话,那倒是当成一出戏来看。 顾念推了推黄芪,黄芪点头,她扬起手,手中捏着一枚小石子,长春侯世子这样挡在前头,已经引起路人的注意,有些人已经停下脚步,对这边指指点点了。 “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嫁给我,若能求到姑娘,我定会好好的对待姑娘,把家里的通房小妾都遣散了,只对顾娘一个人好,请姑娘考虑一下。” 长春侯世子梗着脖子,说着自以为深情款款的话语。 听到这话,顾念笑了起来,她先开帘子,说道,“世子这话就让我有些不明白了,我与你从未有过来往,你怎么就认定我能和你一生相守?” “姑娘有所不知,那次在贵府,在下看到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姑娘就是我想要的,若能求到姑娘为妻,在下死而无憾。”长春侯世子一脸的向往。 顾念嗤笑了一声,“本姑娘不知你看上我哪里,还请世子告知一声,我一定改,真的,您的喜欢本姑娘要不起,还请世子自重,如此人来人往的,你这样扮一个情深意重给谁看呢?” “还请世子让让,天色不早了,我们需要家去了。” 长春侯世子还想说什么,黄芪小石子弹了出去,长春侯世子脚一麻,跌倒在地,黄芪连忙让车夫大哥赶车离开了。 长春侯世子跌倒在地上,心口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乱码,又疼又涩,他想告诉她,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表弟?你怎么在这里?”四皇子从边上走过来,诧异的看着摔倒在地的长春侯世子。 长春侯世子抬起头看是四皇子,顿时,他原本暗淡的眼神亮了起来,心里有了主意。 他麻利的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出来有点事情,我先走了,表哥,我去看看姑母。” 四皇子见他动作一气呵成,听他说要去看姑母,他的姑母不就是自己的母妃?他抬抬手,道,“正我,本王也要入宫见母妃。” 只是长春侯世子才没有等他一起走,而是一会就跑的不见人影。 * 被长春侯世子拦了一下,顾念回到家已经是点灯时分,她先提着点心去见护国长公主。 进了内室,见护国长公主恹恹的靠在榻上,有小丫头在边上给她捶脚。 她轻轻走进去,朝小丫头挥挥手,上去给外祖母捶起腿来。 两人的力道不一样,护国长公主一下就睁开眼睛,见是顾念,她坐起身,招招手,“回来了,怎么没说?” 顾念坐到她边上,搂着长公主的胳臂,“念念想孝顺一下外祖母,我还带了好几样好吃的点心回来给你尝尝。” 护国长公主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一点也不想用那些事情来破坏外孙女的快乐,她拍拍顾念的肩膀, “念念,外祖母今日审了那个毒妇身边的老嬷嬷,你没有被换。你就是你爹娘的孩子。” 顾念扁了扁嘴,趴在长公主的腿上,忽然哭了出来,“真的吗?” 护国长公主爱怜的摸摸她的背,“真的,这下你放心了。” 顾念拼命点头,别看她平时好像一点不在意,可是内心其实在意死了,她怕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外祖母和爹爹的疼爱。 护国长公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先不要把静宁当初受的罪告诉她,不然又是一层负担,有些事情,大人承担就可以了。 护国长公主说了一些别的能告诉顾念的,顾念思忖了会道,“外祖母,你说那个公爷,会不会是英国公?” 然后她把上次在出云寺看到英国公,以及英国公说的话都说复述了一遍。 护国长公主道,“外祖母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的。” 英国公当年和老齐国公,先帝时期的反王,还有老安远侯都是知交,如果真的是他,那就太可怕了。 护国长公主还想问顾念,外面苏嬷嬷急匆匆的进来,道,“宫里程贵妃派人来,请表姑娘明日进宫去陪她说说话。” 第54章,她是最好的,我要娶她 祖孙俩听到说程贵妃请顾念进宫说话这个消息都很诧异。 不知道程贵妃怎么忽然想起顾念,实在是和她没什么交集,顾念也就年初的时候与护国长公主去过一次宫里,那次还和三公主发生了冲突。 想到程贵妃是个不好相与的,护国长公主决定明日与顾念一同进宫去。 程贵妃确实个是个不好相与的。 长春侯府从前只是个没落的侯府,程贵妃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凭的不只是圣宠二字,某些时候脸皇后都要避其锋芒,若没有点手段,怎么可能牢牢占着圣宠? 程贵妃育有二子一女,四皇子,五皇子,以及单独排行的三公主。 相比较三公主一幅被宠坏的性情,四皇子一直都是个有贤德之名的皇子,被皇上封为代王,可见永平帝对此子的厚爱与期望。 同时也让体弱的太子陷入尴尬的境地。 程贵妃会忽然想起顾念,其实是有人提醒。 今日是四皇子妃进宫请安的日子,她先去了皇后那里,之后再去程贵妃的朝晖宫 程贵妃阴沉地坐在上首位置,眼神凌厉的看着四皇子妃。 虽然这个媳妇的背景并不怎么样,但四皇子妃出生时漫天红云,寓意可不同凡响。 为了这个,尽管这么多年四皇子妃都没生出个蛋来,她也忍了下来,没有指人到四皇子府去。 四皇子妃坐在下首,程贵妃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知道贵妃为什么这样盯着自己看。 她鼓起勇气道,“母妃,孩子一事,改日儿媳去出云寺请座观音娘娘回来,每天三炷香,一定能很快就怀上的,母妃就放心吧。” 程贵妃差点被她气的吐血,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这些年请的娘娘还少了,怎么不见她怀上一个。 这一刻,她心里又后悔得不行,当初怎么就给儿子挑了这么个王妃呢? 四皇子妃是看惯了程贵妃捂着胸口伤心的模样,她顿了顿,道,“母妃,儿媳一直无所出,深感愧疚,府里也没个拿的出手的姐妹和我一起服侍王爷。 所以,儿媳就想给王爷物色一个,这不,如今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开始还气的直喘气的程贵妃,听到四皇子妃这样说,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子,“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晨儿的意思?” 四皇子妃道,“王爷对那女子应是有几分好感的,但先前也只提了一句,再无后话,更多的是儿媳自己的心愿。 今日我来娘娘这里,王爷还不知道,我是想着,若能求得娘娘同意,先一步指婚,到时,王爷肯定很高兴。” 程贵妃顿时眉开眼笑,“本宫就说没看错你,你这想法是不错,老实对我说,你真愿意如此?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能得皇儿的青眼? 你放心,晨儿就算纳了那姑娘进府,也越不过你去,不然,本宫可第一个不答应。” 四皇子妃心里恨死了程贵妃,面上却笑的比蜜还甜,“是锦衣卫指挥使顾大人的女儿。” 程贵妃愣了一下,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她也关注过,皇帝重来没有透露过有这样一个人,可偏偏他就突然冒出来,坐上了指挥使的位置。 皇上还对他很信任的样子。 如果能把他拉过来,对晨儿当上太子又近了一步。 只是,他会愿意做侧妃? 四皇子妃好似知道程贵妃的想法一样,“那女子去年下半年被人贩子拐过,咱们能容她进府已经是给了天大面子了,如果这还不同意,那就是太不给娘娘面子了。” 程贵妃能够宠冠六宫,可不是个傻的,四皇子妃想要挑拨,并没有成功,只听她道,“不管如何,堂堂指挥使的嫡女,让她进府做妾,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的,本宫先召进来看看吧,只是长公主那里有点麻烦。” 四皇子妃陪笑应‘是’ 上次去长公主那里碰了钉子,回府王爷还没给她好脸色,到如今都是一直睡在书房,后院一步不入,她心中恼恨,可却不得不来贵妃这里求援。 程贵妃是说做就做的人,当下她就派了朝晖宫的女官去护国长公主那里传召,只说请顾念进来说说话。 她微笑的看着四皇子妃,“你这次就做的很好,晨儿能得你这样一个度量宽大的贤内助,是他的福气。” 四皇子妃只觉得喉头一梗,感情给她儿子纳妾就是度量宽大,不纳就是小肚鸡肠,她心头猫抓的一样难受,不敢恨程贵妃母子,却把顾念给恨上了。 四皇子妃觉得自己和四皇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因着对他的喜爱,所以要求就高了起来,可没想到想的越美好,摔的就越惨。 府里已经有了一个狐狸精容月不说,这里还要逼着她到贵妃这里来变着法子的要把顾念那个妖精给弄进府。 这边婆媳两个说好了召顾念进宫说话,那边长春侯世子风风火火的进来,看也没看四皇子妃,对着贵妃打了个花呼哨,急忙忙的道, “姑母,我看上一个姑娘,你求皇上给我赐婚吧。” 长春侯府就世子这一根独苗苗,相看了多少姑娘,一个都没看上,如今竟然主动说要娶妻,程贵妃乐了, “宝宝你看中了哪家姑娘?” 长春侯世子,“顾指挥使家的姑娘。” 程贵妃闻言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四皇子妃,“顾指挥使家有几个姑娘?” 长春侯世子不耐的道,“他家能有几个姑娘,就一个,姑母不用怕下错了旨意。” 程贵妃顿时整个人都不好起来,表兄弟看中了一个姑娘,这传出去,二男抢一女的,哪里是好听的名声? 她瞪了四皇子妃一眼,四皇子妃委屈的垂下头,她怎么知道长春侯世子也看中了顾念? 果然不愧是妖精,勾引了一个又一个。 程贵妃心中同样不悦,她道,“那姑娘和你私相授受?” 长春侯世子跳了起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人姑娘都不正眼瞧我一下,是我和表妹一起去顾家偶然看到的,她很好,我就要娶她。” 程贵妃眯了眯眼,自家侄儿性子单纯,怎么就看一眼就看上了?对方竟然看不上自家这么好的侄儿? 她道,“那姑娘很好看是吧?行了,姑母知道了,那姑娘一听就不是好姑娘,宝宝,名门淑女很多,姑母再给你寻摸好姑娘。” 长春侯世子一口打断程贵妃的话,“不要,我要娶她,除了她,别的阿猫阿狗我都不要。” 程贵妃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年初的时候在太后那里看了一眼,并没觉得那女孩有多出色,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上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长春侯世子,笑着道,“好,明日姑母把那姑娘叫到宫里来,给你相看相看,就算要请皇上赐婚,也要先看看姑娘人乐意不乐意吧。” 长春侯世子一听,脸色黯然下来,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如何会乐意?他垮着脸坐在那里。 四皇子妃此刻脸上的笑意都快遮不住了,表兄弟看上一个人,那妖精在贵妃这里印象肯定大打折扣,贵妃不喜欢,还能有好果子吃? 朝晖宫里程贵妃头疼欲裂,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和顾念也同样头疼。 程贵妃忽然召顾念进宫,肯定是为了上次四皇子妃上门说的事情,就不知道贵妃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顾世安下了衙,也听说了贵妃召见的事情,自己的女儿被人惦记,本身就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妇之夫。 最近他看到四皇子那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就这样一个人,还敢肖像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觉得自己应该快点给女儿物色一个称心的夫婿了,“念念,你不用怕,有父亲在。” 顾念点点头,她不怕,再说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翌日一早,顾念跟着护国长公主一同去了宫里,护国长公主先是带着顾念去了太后,皇后那里请安,之后才去了程贵妃的朝晖宫。 程贵妃没想到护国长公主会和顾念一同进宫。 宫娥上了茶点后,程贵妃一边与护国长公主笑着寒暄,一边打量姿态恭敬而从容的少女,明丽可人。 虽然不是绝色,倒也容色可嘉,只是比起美女如云的皇宫,不见得是最出众的脸上带着得体温和的笑容。 程贵妃有些明白自己的儿子和侄儿为什么会看中顾念了,除去顾指挥使的原因,这顾念明显是个温和讨喜的姑娘。 大鱼大肉吃惯了,总要来点清粥小菜。 程贵妃在打量顾念的同时,顾念也在偷偷的打量着程贵妃,听说她今年已经三十几了,不过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一身颜色鲜亮的宫装,头上珠翠环绕,雍容华贵,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 “皇姐,你可真会养人,看顾姑娘多好啊,我家那个孽障,就不行,毛毛躁躁的。”程贵妃道。 护国长公主矜持道,“她哪里比得过公主。” 就这样平平一句,程贵妃想到儿子和侄儿都想求娶面前的这个少女,顿时头大了起来,她温柔的看着顾念,道,“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 护国长公主道,“她爹正在给她相看呢,说起来,上次四皇子妃还曾来府上说要纳了她进府,她哪里有这样的好命进王府啊,那还不折她的寿? 我和她父亲就想她嫁个简简单单的人家,夫妻和睦,妯娌好相处,公婆和顺的人家,至于什么高门大户是想都不敢想。 再说了,四皇子虽然是表舅,可那也是舅舅,没出五服的,这要被人知道,还不笑掉了大牙,说皇家如此乱来。” 护国长公主的眼神十分平静,似乎所有情绪都掩饰在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里。 她嘴角甚至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只叫人看上眼就没来由的全身发寒,似在严寒中被人当头破了一盆冰冷的水。 程贵妃心中一凛,可恨的是四皇子妃上门去,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个蠢妇,竟然还做出一幅宽容大度的样子,亏她还赏赐了很多物件给她。 程贵妃在心里把四皇子妃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此刻才记起皇上能够上位,眼前的长公主可是出了大力的,可以说没有护国长公主,当今早就尸骨无存,更不要说登上大位。 而且,辈分确实是不对等,她这辈子也没这样丢过脸。 她的脸涨得通红,当即,她扯出一抹笑,“今日请顾姑娘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这都是误会,是我那儿媳不会说话,还请姑母恕罪。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她是连长春侯世子的事情也没脸说了。 顾念垂着头,作害羞状,心里却隐约生出了一种直觉,四皇子肯定不可能就这么容易放过她。 从前,每每想到四皇子,顾念就会从心底赶到恐惧和厌恶,但是现在,或许是麻木了,又或许是不在乎了。 她外祖母,还有爹爹都不会同意,皇上如今正在重用爹爹,为了更好的控制爹爹,自然要将他女儿的婚事用在最有利的地方。 所以,更不会寒了心,让自己去做什么四皇子的侧妃,妾室。 离开了朝晖宫,护国长公主带着顾念往宫外而去,一路安静无声。 马车里,护国长公主阴沉着脸,她如今人还健朗,这些人就敢算计到她头上来,若有一日她去了,念念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她得撑住,她得活的长长久久的,活到念念出嫁,生子。 * 顾念进宫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萧越,萧越心头杀意顿起,他的人,怎么能被那些人给觊觎? 他捏了捏桌上放着的剑,半响,进宫去了。 养心殿总管于公公见萧越求见皇上,将姿态压得极低,笑呵呵道,“王爷,皇上说过您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站在殿前的男子身形修长,如浓墨般乌黑的的头发用一个玉冠束起,两条丝绦缠着发丝垂落在胸前,玉面无暇,五官精致,妍丽之嫉,唯有那两道浓黑修长的剑眉英气勃发,使他看起来英姿焕发,才不会让人将他误认为女子。 萧越没有理会低眉顺眼的于公公,抬脚进了养心殿。 埋首在案上批阅折子的永平帝抬头,看到走进来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意思笑容,待萧越行礼后,也不和他啰嗦,丢了一本折子给他,“小九,你看看罢。” 萧越也不矫情,打开就看。 于公公陪在一旁,殿内时候的宫人都是皇帝的心腹,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声音。 于公公眼尖的看到永平帝扔给萧越的是昨晚送进宫的一封眯着,心中转了转,微微垂下眼。 自从萧越成年后,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惊讶一下,到如今,已经是视而不见。 萧越看完了之后,把折子放回去,抬头看向永平帝,“看完了。” 永平帝看向前面站着的年轻男子,面上带笑的问,“小九以为该如何?” “杀了。” 这两个字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能从男子的身上感觉到那股抹不去的浓郁的血腥味,离的近的于公公腿肚子都哆嗦起来,恨不能赶紧走开。 永平帝没有开口,他似乎在思考。 “既然敢闹事,就必须承担后果,杀了干脆。”萧越再次道,杀气腾腾,一幅不用脑子多想的模样。 永平帝王摇头,驳回了萧越的提议,道,“当初反王虽然败了,并不是他不得人心,而是因为他行事太仓促。” “而如今既然有流言说他还有后代在世,他那些忠心的部下正在找寻,那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说的反王之子。 这些天你准备一下,安排好就出发吧。” “知道了。” 永平帝见萧越破天荒的没有在说好事情就走,诧异的问道,“小九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上一个姑娘了。”萧越语气平平的道。 永平帝吃了一惊,顿时惊讶的道,“不知道小九看中了哪个姑娘?” “顾指挥使的女儿。” 永平帝用惊奇的语气道,“真的?小九怎么就看中顾大人的女儿了?她是在护国皇姐膝下长大的吧?” 听了皇帝的问话,萧越转头看了一眼于公公。 于公公见状,看想永平帝。 果然,永平帝好笑的对于公公摆了摆手,于公公躬身退了出去,把下面的人都给撤了,小心翼翼的退到店外,守在门口。 虽然他很好奇萧越怎么会看中顾大人的女儿,可晋王摆明了不想让他停,只好处来了。 出了门,于公公忍不住暗暗感慨萧越会拿捏人心。 看着好像没有大脑,冲动,又嗜杀,可他对永平帝从来都是赤诚以待,就算是再丢脸的事情,都会和永平帝说,从未隐瞒过。 这对于一位掌控欲非常强的帝王来说,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也不怪这么多年,晋王一直圣宠不衰。 其他的皇子就算再羡慕嫉妒,只能暗暗忍到内伤。 殿内,萧越说起了顾念救他的事情,虽然他曾经还让永平帝赏赐过顾念,但当时并没有详细的说,他也知道永平帝肯定会查清楚,但他还是又说了一遍, “她帮我过,模样好看,对我有恩,最重要的,我心悦她!” 萧越说这话的时板着脸,面无表情,可是耳根子还是不可察的微微红了起来。 永平帝看他这样,含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位姑娘可真了不得,竟然没有见到你就腿肚子打颤,还敢让你上车。” 他说完,皱了皱眉头,“只是,好像名声不是特别好,你不用委屈自己,你当得更好的女子。这天下,公主你也是可以尚的。” 萧越无视永平帝的脸色,继续到,“她就是最好的,您还记得当年有个和尚,跟我说,我犯的杀孽太重,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寻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压一压,那和尚算的八字,就是顾大人女儿的八字! 要是娶不到她,我这辈子就要冤魂缠身,不得清净了。” 永平帝脸色瞬间绿了,“你会相信和尚的话?” 还说什么冤魂缠身,他是连佛身都敢砸的人,竟然说信这个,说出去,鬼都不信。 “信,为什么不信,能娶到媳妇就信。”萧越平板的道。 永平帝看他刻意崩着的脸,“那你心悦她,那姑娘可心悦你?” 萧越垂下眸子,道,“我不知道,她要心悦我,就是私相授受了。她还不知道我心悦她。” “不知道?朕的小九美玉无瑕,绝世好男子,她怎么会不喜欢?” 永平帝不高兴了,虽然明知道如果萧越真的说顾念也心悦他那是不对的,可是听到萧越说不知道,他还是不高兴了。 他的小九,世间罕见的好,可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是他多年辛苦教导处来的。 “我只与她匆匆见过几面,看着对我并未有男女私情,而且,皇伯父说她名声不好,我觉得没什么,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太好。 我们很相配。” 永平帝脸色一僵,也知道萧越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他只觉得那些人眼都瞎了,怎么能把自己辛苦教导出来的孩子,传的那么不堪。 永平帝想到护国长公主,他道,“那姑娘是在你姑母的膝下养大的,总要问过她的意思,你先去办差,朕定然给你办的妥妥的,如何? 还有顾大人……” 想到此,永平帝觉得好心塞,熊孩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只是这姑娘上头两尊佛都不太好惹。 让他做强压着人嫁的事情,他又做不出来。 萧越不太信任的道,“长公主喜欢的可不是小九这样的,问过之后……” “我还是等婚事说定了,再去办差吧。”萧越道。 永平帝瞪了他一眼,萧越闭上嘴,没再说话,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萧越,道,“说起来,你和那姑娘的辈分不太对啊。她得叫你舅舅。” 萧越顿时恼羞成怒,“皇伯父,我姓萧,不姓林!” 永平帝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又是一脸的憾色,偏偏姓萧,如果姓林,该多好啊。 伯侄俩想的是很好,永平帝准备第二日下朝的时候先找顾世安问话,只没想到还没找顾世安问话,顾念那里却出了意外。 第55章,毁人名誉,此仇不共戴天 就在萧越在永平帝面前表示非顾念不娶以后,坊间开始传出顾指挥使的千金也就是顾念,命中带煞,戾气过重,专门克人等等谣言来。 而且,谣言越传越盛,越传越离谱,甚至顾念被拐,以及和周玉轩退婚一事都被翻了出来。 护国长公主气的嘴唇都发抖了,顾世安直接让人去查,竟然查出这事的源头是从于老夫人的娘家,于家传出来的。 那么事情必定是和齐国公府有关。 护国长公主咬牙道,“看来顾家的打击还不够,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龌蹉的事情。” 顾世安此刻是恨毒了齐国公府,他想到于老夫人对自己妻子和女儿做的,他们到底有多恨自己女儿才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毁了她? 他又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公爷’的人,这一切是不是和他有关? 事到如今,他动用锦衣卫来查也没查出一点头绪来。 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气急之下很担心顾念,可顾念却是无事人一般,反而安慰了两人一通。道,谣言的是有什么关系?要破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萧越到安远侯府看望顾念时,就见她正在安静的练字,虽然外面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可是看到她安静的模样,萧越竟生出一股沉静清凉的感觉。 顾念有所察觉的回头,看到萧越立在窗前,只静静站立着看着她并不出声,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她在窗里,抚了抚胸口给自己顺气,忍耐道,“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你的礼义廉耻都还给先生了么?” 萧越低头仔细看她,见她没有意思的难过沉郁,知道她没受流言的影响。 原先还有些担心的心情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也跟着愉悦轻松起来。 他是不会说他本来就没有礼义廉耻这种东西,能达到目的就好,若不是怕她不喜,甚至忍不住会…… 盯着她粉色的唇,萧越喉头滑动了一下,还是没敢轻易伸出魔爪。 他看了她一会,转身就离开了,顾念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空下来的窗外,她不过说他不该老是这样偷偷的过来嘛。 在这个留言都能杀死人的世界,名声对于一个姑娘来说,重过性命,大白天的,他就这样翻墙进来,还好院子里侍候的人少。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过来坐。我可是经过长公主同意才进来的。”只听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她回头,就见到萧越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间的椅子上…… 顾念咬咬唇走过去,她觉得自己反应蠢透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萧越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有些可笑,“那些市井传言,一听就是有人恶意引导的,你不用在意。” “这次事情父亲到目前为止查出是齐国公府和于家的人在捣鬼,但于家都已经那样了,还有齐国公府的人,全部都在保顾至城,让他能够免于责罚,没有还能出去造谣生事,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这事萧越和顾世安都知道,但都没提,不过是不想让顾念担心。 顾念看了眼萧越,见他沉思不语,又道,“杨阁老那边,会不会因为顾至城的事情报复?” “你说,如果我用自己做饵的话,能不能引出幕后之人?”顾念问。 萧越听完后静静看了顾念好一会儿,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忍住想要摸顾念头的冲动。 “念念,这些事情你爹,你外祖母会处理,不需要你纠结筹谋这些。更不需要你去做饵。”他皱了皱眉头。 顾念看着他明显有些哄人的态度,觉得有些惊奇,但仍是很认真的道,“我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帮我,那样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顾念不太喜欢那种无能为力,掌控不了自己命运,任人摆布的感觉,即使这个人是‘老天’,她还是想要搏一搏。 萧越没在和顾念纠缠这个问题,她可以继续做,大不了他多派几个人跟在她身边。 这样一先,他往后靠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懒洋洋的道,“我这两天要离京办点事情。” 顾念愣了一下,瞅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问道,“危险么?” 萧越没有回答,这让顾念提起心来,只听萧越道,“没事,很简单的,不必多想。” “那你小心点。”顾念小声说了句。 萧越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有些事情,那位无法信任其他人,只好找一个能信任又好掌控的人来办了。” 顾念无话可说。 她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说话,“我这里有一些伤药,虽然,虽然不一定用得着,但备着,总是好的。” 又道,“这是我和黄芪一起做的,原来黄芪那样厉害,什么都懂,你怎么把这样一个好的人送到我这里来。” 萧越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笑咪咪的看着顾念,没想到她会这般在意自己和关心自己, “黄芪从小就学这些,她的功夫也是不错的,你去哪里都记着带着她。” 顾念点头,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眼神,让她总是忍不住脸热心跳加速。 作为一个不断重来的人,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有这样的心态了,她转身道,“你要不要看看?” 她率先去了专门整理出来的小药房,萧越跟在后面,看到顾念拿了不少的瓶瓶罐罐放到边上的小桌上,每个瓶身上都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功效,可见十分用心。 他伸手拿起一个小药瓶,用手指抚过上面娟秀的字体,心中滑过一股难言的滋味,柔软温暖,又带着一点点的甜蜜。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虽然有皇上的宠爱,世人看着他更多的是畏惧,就连亲生母亲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 在顾世安爆出外室子身份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可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他在帮皇帝做事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就是母亲的亲生孩子。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顾念就心生喜悦,后来,问过一个随从,才知道,那是喜欢。 他对她的关注越多,就越被她认真不服输的样子给吸引,直到刻在心上,难以拔除。 他另一只手抚上手腕间那块伤疤,眼神暗了暗。 她忘记了。 他哑着嗓子,问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制的?” 顾念点头,“嗯,药草也是我亲自挑拣,炮制,最后做成成药的。” 其实,顾念非常的感激萧越,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援手,虽然对他一再的乱入,颇有微词,可这些都抵不过他对她的恩情。 而且,她这辈子并不想嫁人。 “你放心,这些我都试过的,效果很好,不过因为刚学不久,做的不太好看,不过,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这个有药效就行。” 萧越忽然冷了下来,沉声道,“试药的事情让别人来坐,你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他眉头皱的紧紧的。 “大部分都是黄芪试的。”顾念辩解道。 两人在药方里说着话,一直都是顾念在说,萧越凝神静听,慢慢的,顾念也忘记了萧越那凛然的性格,觉得世人多有误解,萧越其实很好说话。 能够听她一直唠叨,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一两句话,耐性十足,虽然声音不是那么可爱,但是,真的是颠覆了以往顾念的认知。 一直到黄芪在外面小声的道,“姑娘,外面公主让人请您过去,有事要和您说。” 萧越扫了几个小药瓶到怀里,道,“那我就拿走了,等回京了再来找你,等我回来,有个惊喜要给你。” 他到底没说出已经准备请皇上赐婚的消息,怕吓到了眼前的姑娘,那样,他没办法留京哄她。 顾念不知道有什么惊喜等着她,“你走吧,小心点,我去外祖母那里。” “念念。”萧越叫住了转身往外走的顾念。 顾念‘嗯’了一声,然后感觉被一个黑影笼罩着,之后就是额头上被亲了一下,然后……面前的黑影倏的不见了。 顾念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个动作,受惊之下,脑袋一片空白,手抚着额头,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经过太多事,顾念觉得自己的心志已经很坚定了,她摇摇头,不想去深入的想这个问题。 * 长春侯世子从宫里出去后,觉得不能光靠贵妃姑母,于是回家把他要娶顾念的意思说给长春侯老夫人听。 之前,顾慈定的婚事就是长春侯世子,只不过被顾慈自己搅黄了,长春侯府自然是不知道婚事是被顾慈搅黄的。 当初上门退婚是因为顾念的失踪,可如今长春侯世子说要娶顾念,简直就是把长春侯府的脸打的啪啪响。 长春侯府本已经沦落到三流贵族的境地,没想到程贵妃一飞冲天,牢牢的抓着圣宠,这让长春侯府又重新回到了豪门中心,虽然是靠女人上位,但谁让他家就出了一个那样的女儿呢? 长春侯老夫人听自己孙儿说要娶顾念,顿时有种脸有点疼。 但长春侯世子被家人千娇百宠的宠爱着,一直以来什么事情都是顺着来的。 然长春侯老夫人说什么也不去顾家提亲,实在是老夫人有点自知之明,明明才刚刚和人堂姐退亲,转身去向妹妹求亲,这哪家都做不出来。 而且,自家孩子是什么德行,她太清楚了,虽然说自家孩子就算是个癞子,那也是全世界最好的。 但同样的,别人也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所以,长春侯老夫人拒绝了长春侯世子的请求。 长春侯世子才不管这些,他病倒了。 这时,京中出现了关于顾念的流言,长春侯夫人心疼儿子,蛮着老夫人请了杨阁老夫人的大嫂沈氏带这个冰人去提亲了。 她们先是去了顾世安在外面的宅子,得了门房的提示,又转而去了安远侯府拜见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沉默的听着冰人不断夸奖长春侯世子如何如何的好,最后说,“哪个男人年少时不轻狂?关键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世子说了,只要您愿意把外孙女下嫁,他此生只有您家姑娘一人,他原来的那些都已经给赶的干干净净了。” 沈氏本来是不想来的,但她和长春侯夫人来往比较多,而且,杨阁老并不愿意提携自家丈夫,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走门路。 长春侯作为宠妃程贵妃的娘家,自然是沈氏夫妻钻营的对象。 冰人口水都说干了,嗓子也要冒烟了,灌了三盏茶都还不能缓解,她能说的,能夸的都已经夸了,可长公主就是淡淡的坐在那里,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 “能的长春侯府的看中,本宫十分感激,只是外孙女性子不好,恐怕照顾不好世子,劳您走一趟了。” 护国长公主破天荒的没有发怒,而是端起茶盏,做送客的姿态,又命苏嬷嬷奉了个大封红给冰人。 冰人是去长春侯府看过世子变成了什么模样的,说等着顾姑娘救命都不为过,长公主拒绝的这样干脆,她也不知怎么和侯府交代了。 她推了推一直不说话的沈氏,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沈氏也是不知道说什么,程家如今靠着贵妃虽然看起来繁花似锦的,可是真正算起来,还是长公主这边更厉害。 她心中暗暗的琢磨着是不是要换一个地方走动了。 冰人见沈氏也不说话,没法子,只能起身告辞,谁料长公主道,“这些东西也带走,留在这里不合适。” 这些礼物是按说亲规矩的上门礼,连上门礼都不愿收,可见这个事情是半点转圜都没有的。 顾念魂不守舍的到了长公主的院子里,听说长春侯府来提亲,嘴巴惊讶的张了半天才合拢。 想到有个男人惦记她惦记的都病了,她没觉得感动,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好像并没有给于他什么暗示吧? 她不断的回忆着两次碰到长春侯世子的情景,还好,她都很冷淡。 她不得不套用第五世人常说的一句,真是‘哗’了gou了。 长春侯夫人没想到护国长公主直接就拒绝了,她和来复命的身世抱怨,“也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我都没嫌弃那姑娘被拐卖过,爹又是那样的身份,公主怎么就好意思拒绝了呢?” 这些年,程贵妃得宠,不说长春侯,就是长春侯夫人身边都围了一班的贵妇,别的东西没得到,倒把长春侯夫人的性子给纵的张狂起来。 沈氏一听她这样的话,心中已经决定从今往后要少来长春侯府走动了。 就算护国长公主如今老了,可她还是公主,顾家姑娘深海还是留着一部分皇家血脉,身份尊贵。 即使她被人拐卖过,那还是有很多人家想要与之结亲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顾五姑娘虽不是好女,但她是贵女,尤其是她有个好爹。 沈氏想的如此清楚,长春侯老夫人和长春侯同样想的很清楚,听说长春侯夫人冒冒失失的请人上门提亲,顿时都发了脾气。 “我倒是不想强求,可是宝儿那孩子……”长春侯夫人长满水泡的嘴满嘴苦涩。 长春侯老夫人道,“你家孩子这样,你就要上门去羞辱人家了?唉。” 独苗苗不想活了,长春侯老夫人也是急的不行,可她是知道护国长公主脾性的人,当下让人送了礼物去安远侯府赔罪。 而长春侯也想着法子弥补,“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宝儿,我明日朝会后见到顾大人,探探他的口风吧。” 顾世安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忽然提上来的,而且由于锦衣卫的职能问题,他在朝会上是比较尴尬的存在。 文官们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就怕不小心被套话了,武官就更是了。 可官员们虽然瞧不上他,可又都不敢得罪他,万一来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自己给抓了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长春侯在朝会结束后在人群里找了半天,靠近顾世安,“顾大人,近来可好?” 顾世安是个独行侠,忽然见有人和他说话,有点不可置信,看到是长春侯,想到的第一个是四皇子要出什么幺蛾子? 难道派四皇子妃上门没说成,又要派舅舅来说合?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道,“侯爷,有何指教?” “不知是否有幸请顾大人喝杯茶?” 顾世安觉得更加怪异,他道,“喝茶就不必了,侯爷有事尽管说,大家也都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 长春侯脸都绿了,让他直接说,他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下问顾世安能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家混账儿子? 可顾世安就是不接长春侯的茬,这让长春侯很悲伤,于是他不得不拉着顾世安到了边上,把事情说了一遍。 “侯爷,婚事讲究你情我愿,小女可能照顾不好贵府公子,所以,还请侯爷饶恕这个。”顾世安直接就拒绝了。 长春侯没想到顾世安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直接拒绝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说是说照顾不好自己儿子,可谁不知道就是变相的说我们看不上你儿子,我家女儿不嫁到你家。 可偏偏长春侯不得不咽下这个口气,谁让自己的儿子确实是京城中出名的纨绔? 谈话不能继续了,长春侯僵硬着脸,朝顾世安道,“顾大人,告辞。” 顾世安看着长春侯的背影,再次感觉到给顾念找一个良家女婿势在必行。 他折回衙门,抱了一团画卷,慢吞吞的朝安远侯府而去。 只是,没等他好好的和护国长公主讨论良家女婿的人选,那边长春侯夫人哭着上门来了。 长春侯夫人见长春侯也没带回好消息,当即就往安远侯府而来,要以死相逼,让长公主和顾世安答应把顾念下嫁。 护国长公主听到下人说长春侯夫人来了,顿时恼怒的摔了一套茶盏,不过她还是让人把长春侯夫人请到了花厅。 她的外孙女是一个纨绔子弟就能肖像的吗?还想以死相逼?那死也要死远点,别脏了安远侯府的地。 长春侯夫人手心隐隐出汗,她是瞒着婆母和夫君上门来的,她只盼望护国长公主能看在她一片慈母心上答应了这么亲事。 长春侯夫人坐在下首,护国长公主坐在上首,只听长公主道,“都说贵妃娘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教养女子,侯府也是百年世家,家风严谨,可是到了如今,怎么就教养出了窥视闺阁女子的浪荡子呢? 本宫倒要去宫里问问贵妃娘娘,当初是怎么和皇上说的?” 其实,程贵妃能够被永平帝喜欢,是一身娇软的身体,以及曼妙的舞姿,外人可能不知道,护国长公主如何不知道? 可偏偏外面的人都盛传贵妃是因为自身的美德才被皇上喜欢。 真要说美德,贤德,谁能越过皇后去呢?皇后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长春侯夫人听的是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她不敢去擦,也明白护国长公主是在讽刺她,可想到才在病床上躺了几天,就奄奄一息的儿子,她鼓起勇气道, “公主,臣妇知道没有教养好儿子,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长公主教导教导,程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让程家上下怎么活啊。 就是贵妃娘娘,那也是很宝贝宝儿的。” “活不了,那就别活了。”护国长公主的话犹如寒针,刺的长春侯夫人心口冷飕飕的,她晃了晃身体, “安远侯虽然是您过继的,可您也是做过母亲的,您不是也对您女儿留下的孩子宝贝的很吗?怎么就不能成全臣妇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呢?” 长春侯夫人大哭着说到,她跪到护国长公主的面前,“求长公主成全,救救我的孩子。” 护国长公主冷笑,“怎么,觉得如今长春侯府有贵妃娘娘在,就已经不必把我们这些皇室宗亲放在眼里了吗?我们不同意婚事,就要强逼吗?” “你家孩子死了就死了,干我家什么事?” “滚出我们家。”护国长公主是多说一句都不想说了,“从今日起,就算我的外孙女没人要,我家养她一辈子,也不会嫁到你家去。” “长春侯府的人禁止靠近我家人身边半步,毁人名誉,逼人下嫁,此仇不共戴天,不信,我们请太后来定夺。” 第56章,误打误撞,湿哒哒的衣服让不让我换? 长春侯夫人听了长公主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公主,就算她是公主,可那也是过气的公主,哪里比得上如今身在宫中的宠妃程贵妃? 面前的人怎么敢说和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长春侯夫人想到儿子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只要能娶了顾念回家,又管什么仇恨,她只想救自己的儿子。 只是还没等长春侯夫人再说些什么,就有长公主身边孔武有力的嬷嬷上前来,架着她就要往外走,长春侯夫人只是一个内宅夫人,如何是这些嬷嬷们的对手? 两位嬷嬷一边一个架着长春侯夫人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夫人,就算我家姑娘再如何,那也不是你家可以高攀的,你还是省省吧。” 两人把长春侯夫人架到大门口,大声的道, “侯夫人,奴婢知道您家有一位受宠的贵妃娘娘,可就算您再瞧不起侯府,可我们公主那也是皇家公主,哪里有您这样逼着我们家姑娘下嫁,不嫁就寻死觅活的,还把我们长公主给气的晕过去了。” 说完,两个嬷嬷一脸委屈的转身就进了大门,然后把大门一关。 也不管长春侯夫人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的。 安远侯府是老牌世家,这一条街,一个坊住的邻居都是高门世家,此刻听到外面有动静,主子们是不好意思出来看热闹,可不妨碍那些下人们出来为主子们打探消息。 安远侯府门口停着长春侯府标志的车,再接着长春侯夫人又被从里架了出来,还有老嬷嬷说的话,围观的人不敢指指点点,可也是满面的兴奋。 没等长春侯夫人站稳,顾念就从侧门走了出来,她道, “我自认循规蹈矩,从小也是读过女四书的,但我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被您儿子给惦记上了。 但您今日所言所行,以及把我外祖母给气晕了过去。 我对着苍天大地起誓,就算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娶我,我也绝不会嫁做程家妇。我愿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顾念的话引起边上的人一片哗然,他们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长春侯夫人,这人也太厉害了点,仗着家有宠妃,竟然要逼着人姑娘嫁过去,还把皇室宗亲给气晕了。 而顾家姑娘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竟然发出如此豪言壮语。 没过多长时间,长春侯府青天白日之下,逼着人姑娘下嫁,把护国长公主气的吐血晕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对于没落世家长春侯府靠着女人再次崛起,早就让人很多人不快了,明明可以大口吃肉的,可偏偏有人要虎口夺食,分薄了其他世家的好处。 如果是有本事的倒也罢了,可偏偏是靠女人发家,这让很多世家都不耻。 只是,一人一张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长春侯夫人逼迫顾念下嫁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长公主和顾世安太心冷,好歹长春侯世子痴心一片,为了顾念人都要死了,他们竟然可以眼睁睁看着人去死,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太无情无义了。 当然更多的人觉得长春侯夫人太过无耻,不要脸了,婚姻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也要你情我愿啊,否则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啊。 更不要说长春侯夫人以死相逼,算怎么回事?再说人长公主是公主吧?顾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长春侯夫人想要仗势欺人,可也得欺得过去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要人人都像长春侯府这样求,那还不乱套了么? 长春侯没想到他只是出去会个友,自家夫人就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但被人从府里赶出来,还把长公主给气的晕倒了。 他为了脱掉靠女人起家的这个头衔,真是一步步走的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唯一的独自被妻子给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扳不过来了。 于是,他就想着找一个靠谱点的媳妇,再生个孙儿,他亲自来带,将来总还能振兴侯府,甩去靠女人上位的头衔。 但自家人做了荒唐事,总要补救,当日,长春侯和老夫人一同商议着,让人备了礼,亲自去了安远侯府赔礼。 哪里知道安远侯府门都没开,只说如今护国长公主人还躺在床上,不见客。 连安远侯都请了假在家侍疾。 那出来回话的人转速护国长公主的话,“并不曾听说有怨,怎么说起赔礼的话来?不敢受。” 确实是没有什么怨,只是有不共戴天的仇而已。 长春侯带着礼物回到府礼,长春侯老夫人也没想到护国长公主如此的难缠,道,“你要去衙门,就让你弟弟一天去一次,总要磨得他们收下礼物才成。” 反正礼数做到了,长春侯府的态度也摆出来了。 多去上几回,护国长公主还是那个态度,那错就不在侯府了。 等这礼连着送了七八天,京城的百姓看热闹都看腻了的时候,就有人皱起眉头,“虽然长春侯夫人做的不对,可人家这边也是诚意满满的去赔礼了,怎么就得理不饶人了?” 在有些人的眼里,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甚至是顾念,都是真真正正的占尽好处了。 尤其是顾念,当初在门口对长春侯夫人说的那番话,如今传遍了京城,人人都要称赞一句‘是个好姑娘。’ 长春侯府的赔礼长公主这边并没有收,但人却是见了。 安远侯并没有露面,而是顾世安接待了长春侯府的程二爷。 程二爷连着来了好几天,以为还要继续吃闭门羹的,没想到,顾大人就这么让他进门了,还奉了茶,这让程二爷有点受宠若惊。 “程二爷,不知你这天天都到侯府来是为什么?我舅兄要在岳母床前侍疾,只好我来代行主人职来见你了。还请勿见怪。” 顾世安坐在上首,说道。 能有人见自己,程二爷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挑剔?他连连摆手,道, “在下是来府上致歉的,大嫂和侄儿给公主和府上的姑娘带来了麻烦,我们家上下都很愧疚,侄儿如今卧病在床,大嫂也被关到祠堂里悔过反省去了 还请府上能够接受我们家真诚的道歉。” 说完,程二爷站了起来,朝顾世安做了个深揖,顾世安偏了偏身子,并没有受程二爷这个礼。 顾世安淡淡道,“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吧。” 程二爷尴尬的立在那里,苦笑,“我们知道怎么都不能弥补对你们造成的伤害,鄙府也不奢求公主和府上能够真的原谅我们,只是我们还是想真诚的与你们道歉。” 顾世安喝了一口茶,道,“我岳母大人已经说过,与你们程家不共戴天,你们也不必道歉,我们家并不在意这些。” 程二爷本来还想求见顾念,表达一下歉意,可顾世安都这样说了,肯定不会让他见了。 室内一片沉默,程二爷也是心累,他打理着长春侯府的庶务,本来如果大哥亲自前来道歉,说不定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可偏偏大哥来了一趟就不来了。 大嫂仗着贵妃的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烂摊子却是他跟在后面收拾。 “程二爷,你的来意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给我岳母与舅兄的,你请回吧。” 程二爷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想到回家也不知如何的交差,于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在下告辞。” “慢走不送。” * 长春侯府在长公主这里闹的,传遍了京城,同样也传到了宫里。 程贵妃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嫂子会这样上门去闹, 永平帝本想下旨给顾念和萧越赐婚的,可这样一闹,也就耽搁了下来。 宠妃的娘家逼着自己的表外甥女下嫁,还把对自己有扶持之恩的长姐给气晕了过去。 永平帝只觉得头很疼,关键是自己宠爱的后辈还和这个姑娘牵连在一起,就连自己看中的儿子,竟然起了不顾人伦的心思,要把这个姑娘纳进府。 本来,到了萧越这个年纪,寻常男子,孩子都已经可以满地爬了,可他却始终形单影只,也不要女子留在身边照顾起居,过的和个苦行僧一般。 如今终于有了着落,他应该欣慰才是,也更应该早早的帮他定下来。 但他一想到这位姑娘和那么多人牵扯过,虽说是长姐的外孙女,肯定不错的,否则萧越也看不上,只他还是想观望一下,怕萧越只是一时兴起。 不过,他还是吩咐人,“把代王叫来。” 于公公让身边的大徒弟去跑了这一次,一盏茶的功夫,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四皇子从外进来,向永平帝行礼后,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边。 “父皇,儿臣正在整理前朝反王资料,正想整理好后才来见你。” 永平帝点头,“辛苦你了,这件事情已经交给了小九,你就不用分心来做这些,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四皇子滞了下,笑着回道,“不辛苦,儿臣也是想为父皇分担,盼着父皇不要那么累,既然小九已经在办,那儿臣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永平帝听他说完后,笑了笑,“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情和你有关,想要和你说一声。 朕知道你想让你护国姑母的外孙女做妾,虽然咱们是皇家,就算给我们家人做妾,那也是别人的荣幸。 可你姑母不一样,她就只有这个外孙女,肯定想风风光光出嫁的, 再一个,小九也向我求娶那位姑娘,所以,就委屈一下你,别的好女子多得是,你就不要和小九争了,既伤了兄弟的情分,也伤了皇家的颜面。” 四皇子神色微僵,永平帝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道,“怎么?你不同意?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四皇子并没有和永平帝对视,不过,永平帝的两道目光,若有所思,“儿臣无话可说,其实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只不过称赞了一下顾五姑娘,是王妃会错意,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永平帝缓缓道,“很好,你知道朕对你赋予厚望,所以你千万不要被个女人就迷住了。你的侧妃,若有合适之人,朕也会替你留意的。” 四皇子自然是又感激了一番。 皇宫里程贵妃的朝晖宫里却是另外一番谈话。 三公主正挨着程贵妃撒娇,“母妃,为什么舅舅要去给那个什么顾念赔罪?她都已经见死不救了。真是个冷血的人。” 三公主撇了撇嘴。 程贵妃却皱起眉头,不太赞同道,“归根结底还是你舅母做错了,如果她不这么蠢,聪明点,温和点,事情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三公主咬牙,恨恨的道,“那个顾念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喜欢她,听张莹说,虽然安远侯世子和她退婚了,可还是一心挂在她身上呢。 还有程乐宝这个傻子,竟然为了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狐狸精要死要活的。真丢人。” 程贵妃叹了口气,“你少在那里狐狸精,狐狸精的,是一个姑娘家家该说的话吗?你也别因为人家胜了你两场,你就总想着拿你的身份压人。 你的身份还不够看,至少在你姑母那里就不够看。从前是她不在,如今她在京城,你给我收敛点,别去惹顾家姑娘。” 三公主呆了呆,印象从母妃从来没这样严厉的和她说过话,一直都是顺着她宠着她,才让她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可到了真的严厉的时候,她又受不了了。 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女儿怎么就不能惹她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是公主的女儿,可我还是公主呢。” 程贵妃见女儿掉了金豆子,也是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她要不严厉的管教,以后要出了大事可怎么办? 她虽然说是宠妃,可帝王的恩情那是说变就变的,指不定哪天就会失了宠爱。 程贵妃怜惜的将女儿搂到怀里,道,“母妃骂你是为你好,你只要记得,离顾五姑娘远点就是了。” 三公主有些愤然,她就是讨厌顾念,她们好像天生不对盘一样,她愤愤的道,“既然四皇兄不能把顾念纳回家,那不如就让父皇把那讨人厌的顾念赐婚给九哥。” 程贵妃眯起眼看着她,道,“不妥。” “为什么?”三公主急的站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样才行。” 程贵妃拉着女儿坐下,分析给她听,“小九和太子是一个阵营的,如果让小九娶了她,那不是把顾指挥使推到太子那边去?这样,你四皇兄的路可就更难走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怎么偏偏差着辈分呢?” “那就让她嫁给五皇兄,四皇兄娶妻了,姑母不让她做侧室,那正室总没话说了吧。” 程贵妃抿唇,小五的媳妇已经内定了娘家长春侯府的姑娘,想到长春侯府,程贵妃头又抽痛起来。 她揉着额头,又吩咐宫人备上厚礼,送到安远侯府去,指明给顾念。 * 京城里纷纷扰扰,而遥远的江南,某片秘林处,萧越浑身是血的靠在一颗大树下。 他腿上绑着绷带,一双手上也布满了细碎的伤痕,俊美的脸上也沾满了血和泥,狼狈的让人认不出这是京城人人惧怕的九皇子晋王殿下。 只有那双眼睛如同往日,好像狼一般的犀利凶狠,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周围的侍卫此刻也不敢靠近萧越,他此刻的气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王爷,京里来消息了。”他的随从暗一走了过来,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靠在树上的萧越。 萧越接过看后,眼睛微微眯了眯,整个人的气势又陡然一变,这些人,竟然敢肖像顾念!通通都该杀了。 这次出来追查反王之后,原本以为是很轻松的,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次又一次的伏击,这出乎萧越的意料, 同时他也意识到,当初他出京的时候,永平帝说反王起事失败,不是因为不得民心,而是太仓促了。 如今一看,可不就是这样,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依然有这么多人在保护着他的后人。 他眼底涌上了兴奋的血色,并不是真的兴奋,熟悉他的暗一知道,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萧越将小纸条又看了一遍,捏了个粉碎,靠在树上闭眼半响,才睁开眼睛。 暗一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的伤……” 先前他们遭了埋伏,虽然把敌人都屠杀殆尽,可仍然是瞬时惨遭,连着王爷都受了不轻的伤。 暗一看的心惊胆战。 那一刻,萧越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尖锐的几乎伤人无形,也教人难以直视,使出的手段,让人心头凛然。 也不知道京城到底来了什么消息,让原本就已经气势骇人的王爷变成这样。 萧越冷冷的看了暗一一眼,“没事。”随后站了起来,道,“继续赶路。” 暗一是希望能够休息更多的时间,可萧越下的命令无人能驳,他忍不住抿唇。只盼望着前面的路好走一点。 * 自从长春侯府的事情发生后,顾念出门的次数减少了,她依然埋首制作药丸,只是经常会走神,想起消失不见的萧越。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日傍晚的时候,顾念站起身伸伸懒腰,站在窗前,发现天色有些阴暗,没有灿烂的晚霞,这段时间已经连续的干旱,可江南那边却是连续的大雨,据说已经淹了很多的村庄。 京城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来浇灌干旱的田地,南方则需要一场艳阳天。 到了掌灯十分,一声惊雷,然后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下雨了。 京城的五月已经是闷热的不行,她想到周语嫣将在五月出嫁,心里又颇为同情,她已经看过嫁衣,到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从早到晚不能喝水,可真是一场折磨。 而她,这样的折磨已经经历过八次。大概今生,不需要经历了吧。 如今,她已经开始筹谋着往不嫁人的这条路上走,趁着这次外祖母在府里装病,她也不需要去外面见各色人等,她已经把开办女子善堂的事情与外祖母商讨过了。 外祖母并未阻拦自己,反而给了自己两个庄子,以及城北的一栋大宅院,到时候可以用来暂时充当善堂。 正当她冥思的时候,黄芪走了进来,“姑娘,今天落雨,晚上肯定会有点凉,奴婢给您备一条厚些的被子。” 不得不说黄芪有时候真的不像从暗卫营里出来的,有时真的是唠唠叨叨的。 顾念让她把被子放下,油灯也留下,就把她给赶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萧越,第一次闯入她闺房的时候,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学过规矩,这么喜欢闯人闺房,他闯过很多姑娘家的闺房? 正想着的时候,窗外忽然有怪异的声音响起。 她撩开床帐,翻身坐了起来,头探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掩着的窗户被人推开,大雨夹杂着狂风吹进来,屋子里的灯吹的忽明忽暗。 一个人利索的从窗口跳了进来,然后快速的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那人浑身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脸上,看到她探出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念念,我回来了。” 声音暗哑,带着一份亲昵。 顾念呆愣的看着来人慢慢的走近,然后一股火就冒了出来,弯腰捡起床前脚踏上的鞋子用力砸了过去。 自然是没有砸中的,被他给接住了。 顾念还想拿另外一直鞋子砸过去,那人拖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走了过来,又不敢靠近,道,“别费那力气了,就算砸到了也不疼。” 顾念磨牙。 “我刚回来,你就这样对我,我可是连家都没回,皇伯父也没见,太子哥哥也没见,就来见你了。” 顾念,“……” 她真的不想要这样被对待啊。 “念念,我能不能把这衣服换下。”萧越无辜的问道。 第57章,脱掉,脱掉,通通脱掉,渣男无处不有 顾念愕然的看着萧越,换衣服?这里是她的闺房,谁会想到他会雨夜中夜探姑娘家的闺房,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她这里那里有他能穿的衣服? 前院倒是有父亲的衣服,这个时候她敢去拿吗? 顾念脸色有些难看,牙齿磨了磨,怒道,“我拿什么给你换?” 这个时候萧越打了个喷嚏,顾念往床上缩了缩,道,“你快点将湿衣服换了,省得生病。” 萧越应了一声,当着她的面直接褪下湿掉的外袍,直到脱到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色里衣。 顾念没想到他说脱就脱,惊叫了一声,撇过脸去,然后摸索着下了箱笼拿了一条被单,扔了过去。 “去屏风后面换。” 穿着白色里衣可以说衣衫不整了,唯有在室内快要就寝时方可这样穿着,除了最亲近的枕边人其他可不能如此模样示人。 萧越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顾念穿着白色交领中衣,雪白的脸,乌黑的发,红艳艳的双唇娇艳欲滴,看得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让他有种莫名的冲动,只想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 他接过顾念扔过来的被单,转到屏风里面去了,他悉悉索索的脱衣服,高大的身影映在屏风上面。 顾念坐直了身体,盘腿坐在床上。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萧越谈一谈了。 屏风那边的男子已经褪去了衣服,虽然只是影子,顾念依然可以看出他精壮的身材。 萧越虽然性格很阴沉,不可否认的他长了一幅好身材,宽肩细腰长臂长腿。 只见萧越胳臂一抬,把被单裹在了身上,抬腿的时候,顾念眼睛瞪得大大的,萧越腹部下方的那一团…… 顾念欲盖弥彰般的用手捂着眼睛,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脸上火辣辣的,分明是清凉的夜,却觉得如同烈日当头。 她有些口干舌燥。 萧越,那里怎么那么大…… 顾念心里呸了呸,又不是没见过,她可是经过八世的老妖怪了,怎么可以因为这个脸红。 里头的萧越不知道顾念在偷看,还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反正以后也会看到的……” 他一点都不介意给念念看了,等成了亲以后总会看到的。 想到这里,被大雨淋得冰冷的脸浮现继续红晕,身体也有些隐隐的反应。 外面的雨势很大,哗啦啦的雨声让顾念并没听清楚萧越的嘀咕,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声,“什么?” “没什么?” 今日值夜的是黄芪,暗卫的通病就是睡眠不深,她一听到里屋有响动,跳了起来,问顾念,“姑娘,您怎么了?” 见黄芪被惊动了,虽然她是萧越的人,但是顾念还是觉得羞耻,她瞪了屏风后一眼,清了清喉咙,“没什么,你睡吧。” 萧越披着被单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头长发湿哒哒的垂落在身后,看的顾念磨了磨后槽牙。 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眼睛蕴含着某种期盼看着自己,披着被单的模样,就像是个惨遭rou林的漂亮姑娘。 她生生忍下了要骂人的冲动。 刚刚萧越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快速的披了间外裳。萧越想要爬上顾念的床,被顾念给瞪了一眼。 也不知是雨夜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今日的萧越脾气特别的好,见顾念瞪他,就委委屈屈的连榻都没坐,坐在了脚踏前。 顾念人命的拿起了一条帕子给他擦起头发来,既然决定收留,那肯定是要负责到底了。 萧越低着头,任顾念在他头上为所欲为,唇角勾起的笑久久未曾消退,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颇为醉人。 外面风雨交加,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却气氛祥和而温馨。 萧越心情飞扬,很想做点什么,不过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顾念给赶了出去。 他决定明日就要让皇伯父先赐婚才行,最后婚期一个月就定下来。 顾念坐在窗前,拿着巾帕给脚踏上的高大男子擦拭头发。 从前,她虽然成过亲,可都没有这样服侍过人,不过,虽然没干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动作慢悠悠的,用巾帕一点点的吸干他头发上的水分,细致而温柔。 “王爷,我们能谈谈吗?”顾念心里无奈,“下这样大的雨,你为何不着个地方停留一下?等雨停了再回来?” 趁着他好说话的时候,顾念就不客气了。“万一你生病了可怎么办?” 萧越乖乖的坐着,一只手搭在曲奇的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趁着顾念没注意的时候,摸着她散落在脚踏上的裙子一角摩挲着,嘴里说着,“我身体好着呢,不会生病的。” 顾念真想在他头上呼一巴掌,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她鼻头抽动了一下,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她放下手中的棉帕,惊叫道,“可是受伤了?” 萧越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很低,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念站了起来,一把把他给拉了起来,然后推倒在床上,萧越没有抗拒,而是很配合顾念的动作,说站起来就站起来,说倒在床上就倒在床上。 他看着站在床边的少女,灯光并不算明亮,少女的眼神里都是关切,让他心里像喝了一盅暖汤一般又烫又软,恨不能狠狠的拥抱着她,记住她所有的气息。 “伤着哪里了?”顾念想要赶他出去都不忍心了,声音轻柔的问他。 “腿,还有手……”顿了一下,“背上,腰间都有……” 顾念想到从黄芪那里学来的,伤了腰?好像很严重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肾?若是影响到肾,以后他妻子可怎么办? 萧越看顾念愣在那里没动,不知道此刻他的男性尊严已经受到了怀疑,还以为他被自己的伤给吓到了,心里暗暗后悔,不应该吓唬她的。 他说道,“没事,你别担心,一点点小伤。” 说完,就要翻身起来,顾念坐在窗边,道,“给我看看。”说完就查看起了萧越身上的伤。 果然从手背到手腕外有些细碎的伤,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手上还没什么,但是腿上的伤才是要命的,上面扎着绷带,此刻被雨一淋,绷带湿了,伤口被水一泡,惨不忍睹。 顾念原本不想惊动黄芪的,但如今是不得不让黄芪起来去隔壁的药方拿金疮药还有生肌活血的药膏过来。 黄芪的耳力不错,早就知道萧越过来了,原本她是想假装不知道的,但如今装不了了。 不但拿了药,顾念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萧越的衣服都扔给她,让她去烘干。 顾念利落的帮萧越腿上的伤换了药,包了心的绷带,又看了他后背和肩膀上的伤,等到都结束了之后,萧越慢吞吞的系好被单,眼睛的余光一直看着顾念,见她只注意自己的伤,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身体,瞬间抑郁不已,难道他还不够雄壮吗? 萧越在心里挠墙,决定回家把书房里的那些画本子都给烧了。一点用都没有。 顾念确实是没注意,只关注他的伤了,“衣服已经让黄芪去烘干了,等雨停了就回去,别让人发现了,尤其是我爹……” “哦。”萧越低落的回了一句,他往床里挪了挪,小心翼翼的道,“那我可以睡这里吗?” “嗯,你睡吧。” 萧越听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念,盼望着她也快点上床来睡,没想到顾念接着说,“我去外头榻上睡。” 刚刚帮他整理伤口的时候,顾念就发现了他眼下的青色,定然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萧越却不干了,“你怎么能去睡榻?”他是在也装不下去了,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把顾念摁到床上,“好了,你睡吧。我好了就回去。” 顾念就算经历的再多,就算在开放的未来,也没有这样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 可她见萧越的脸已经黑了下来,于是乖乖的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萧越把床帐放了下来,坐在了外面的榻上,等着黄芪把烘干的衣服送进来。 顾念原本是装睡的,没想到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外面的萧越听到顾念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轻轻的走到床边蹲了下来。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颊,顾念没有反应。 萧越的指尖在她粉色唇边徘徊了几下,喃喃道,“看起来很软。” 他撑起身体小心的在她唇上舔了舔,蜻蜓点水似的,顾念唇瓣微张,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就在他无师自通想要把舌头探进顾念微张的唇里面时…… ‘啪’的一声,顾念一巴掌甩到了萧越的脸上,把萧越都给打懵了。惊慌失措的看着顾念。 只是,顾念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越捂着脸,无声的笑了笑,舔舔自己的嘴唇,满足了。 暴雨下了一个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并不见阳光的痕迹,乌压压的云层,仿佛在酝酿着另一场大雨。 顾念醒来时,掀开帐子一看,外面什么人也没有,干干净净的,仿佛昨夜只是做了一场梦。 萧越走了,她心里一松,又莫名的失落。 等到用了早膳,府里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传来,顾念确信萧越是真的功夫了得,没有惊动顾世安安排的侍卫。 * 萧越回来后,顾念仿佛卸下了心头一桩心事,每日陪着周语嫣备嫁,看着她每日高高兴兴的模样,说嫁衣上的珍珠是方仲文送的,顾念心头也由衷的为她高兴。 周语嫣与方仲文的亲事定在了五月十八,那日,顾念亲眼看着全福太太替周语嫣开脸,盘头。 院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周玉轩亲自将周语嫣背进花轿。 等到三日回门,方仲文是亲自陪着周语嫣回来的,听周语嫣的丫鬟说,方仲文对周语嫣非常的好,就是用膳的时候也是亲自给周语嫣夹菜。 周语嫣已经盘起头,新婚的甜蜜,让她遮掩不住脸上的娇羞,但眉宇间的笑意和幸福让顾念,护国长公主,甚至是安远侯都放下心来。 当初方仲文闹着要去边疆从军,还以为这门婚事黄了,没想到方仲文到底是喜欢周语嫣的,选择留了下来。 顾念看周语嫣那样,真心希望她能够一直幸福下去,从前表面上说周语嫣照顾顾念,可周语嫣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大多时候都是顾念照顾周语嫣。 日子说快也不快,转眼间,周语嫣成亲一个多月了,方家传来消息说大夫诊出来周语嫣有了身孕,这让护国长公主大喜。 当即就要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还要去方家探望周语嫣,只是想到她一出门劳师动众的,又摆摆手让顾念去方家探望。 没等顾念去方家探望周语嫣,周语嫣倒先回来了。只是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顾念心惊。 直到看到护国长公主,周语嫣才像突然间惊醒一样,哭得溃不成军, “祖母,他走了,他去了边疆,他瞒着所有人,瞒了我们这么久,他骗了我……” 就在周语嫣诊断出有孕的第三天,方仲文一大早说要出去有事情,给周语嫣买她喜欢吃的蜜饯,只是等到天黑,也不见方仲文的踪影。 然后,她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看到了方仲文留下的信。 顾念听了,眼睛酸痛不已,眼泪缓缓滑落,耳边只有周语嫣和护国长公主的哭声。 方仲文,他走了,而且用了周语嫣最无法接受的方式。 所有人都记得当初三日回门的时候方仲文看着周语嫣的那眼神,真的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还有诊断出喜脉之后,方仲文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当初方仲文在时两人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讽刺。 方仲文到底是成亲后后悔做了决定,还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欺骗大家。 无论哪一种,无论那信些的如何的情深义重,周语嫣已经崩溃,如果不是府中的胎儿,她会全然崩塌。 她不想要腹中的孩子,她病倒在床上,让大夫开最猛烈的药,她不想要这个孽种,她不想要那个骗子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生出来。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大哭。 护国长公主紧紧的抱着周语嫣,眼泪不断的流下来,安远侯在边上急的团团转,他早就去找过方家人的麻烦。 只是到了如今,找麻烦又能如何呢?方家也不想方仲文去边疆。 “这个天杀的,他怎么敢?”护国长公主觉得心都碎了。 她辛苦养大的孩子,如此的让人糟践。 方仲文的那步后退换来了这门亲事,他骗过所有人。 他是很想娶周语嫣,他也是真的喜欢周语嫣,他以为周语嫣嫁给了她,甚至腹中有了他的孩子,这样,周语嫣就会原谅他。 方家也会放手让他去,毕竟,他已经有妻有子了。 所以,方仲文那个畜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周语嫣再怎么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打孩子终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无论她如何的折腾,孩子牢牢的在她身子里生根发芽。 护国长公主气的发抖,她让安远侯去方家说和离的事情,并且把周语嫣的嫁妆,所有的东西都拉了回来。 有人劝说不要合理,说不定等上一段时间,方仲文风风光光的回来了呢? 而且,方家欠着周家,欠着周语嫣,而且周语嫣肚子里还有孩子,那在方家还不是横着走。 总好过和离后,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却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护国长公主挥退了所有劝说的人,执意让周语嫣和离,她甚至进宫给周语嫣和顾念同时请封了郡主。 永平帝也伤心自己的姐姐老了还要面对这样的破事,大手一挥,封了周语嫣和顾念郡主,还不是空爵,是带汤沐邑的。 这不仅仅是多了一份收入的问题,而是一种荣耀。 方仲文已经去了边疆,他的父母自从收到这个消息后,瞬间老了好多,放夫人如今还卧病在床,一醒来就泪流不止。 她撑着病体到了安远侯府,死死的拉着周语嫣的手痛苦,“是我们方家对不住你,是阿文对不住你。” 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周语嫣木然的让她握着手,对不住又如何?她只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完了,她这辈子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只是,她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没有挖人祖坟,她没有撬人墙头,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欺骗和痛苦? 她喜欢一个人,错了吗? 是,错了的。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如果当初在方仲文有离开的苗头,没有所谓的喜欢支撑着,大概,她已经退亲了。 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她麻木的一点点抽出被方夫人握着的手,用空洞发虚的声音道,“我要和离。” 方夫人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低下头,捂着脸低低的抽泣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周语嫣想伸手扶住她,怔了半响,把手收了回来。 她知道除了方仲文外所有的方家人都是无辜的,可是,她不想再见到和方仲文有关的任何人。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姓周,没有父亲。 方夫人握着周语嫣的手,恳切的道, “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教好孩子,使我们对不起你,等到他回来你要如何都可以,只是和离,你以后该如何的过啊? 那些流言蜚语能把你杀死啊,我们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周语嫣摇头,她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的过,她只知道如果再和方仲文有关系,她就觉得恶心,她能把五脏六腑都恶心的吐出来。 就算将来被人指指点点,就算将来孩子要被人耻笑,她也要和离。 “她有郡主的爵位,她有我这个祖母,她还有安远侯府这个娘家,她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护国长公主站在门口肃着脸说道。 她听人说方夫人来找周语嫣,就过来了。 方夫人呐呐的站起来,本来,她来侯府,应该先去拜见长公主的,只是她太想说服周语嫣了。 这时,和护国长公主一道来的安远侯上前,“嫂子,我知道你们也是无辜的,只是,你也要为语嫣考虑一下,她欢欢喜喜的嫁到方家,却被这样的对待。 如果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们肯定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这个世间好男儿多得是,不见得就一定要巴着您家的。 所以,看在方,周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听嫣儿的,和离吧。 你们方家不缺女儿,我们周家也能养得起,以后方仲文就算再发达风光,也和我们没关系。 就算将来我们讨饭,也会离你们方家远远的,离他方仲文远远的。” 相比较起来,安远侯已经是很温和的说法了,这段时间,为了周语嫣的事情,安远侯人都苍老了十岁,两鬓隐隐有白发生。 他很自责当初碍着世交的情谊,没有坚持推掉这门婚事。 方夫人脸色煞白,她知道这事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半响,她哑着嗓子,抖着声音,问,“那……孩子呢?” “这是我们周家的孩子,和方家无关!”护国长公主冷淡的道。 周语嫣呆呆的坐在哪里,她曾经有多喜欢方仲文,如今,就有多么的恨他。 恨不得那人就此死在了沙场,只是,到底于心不忍。 从此,周语嫣再没去过方家。 方家并没有同意两人和离,方家的人还是想补偿周语嫣,况且周语嫣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不过,安远侯府,尤其是护国长公主已经表明了态度,如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等待着将来的爆发。 所有的怨恨没处发泄只能一日日堆积下去,等到方仲文归来,又是如何的一种风暴,无人可知。 不过,安远侯府和方家,算是彻底断了往来,多年的世交,也成了陌路。 本来,封了郡主是欢喜的事情,因为周语嫣的这事,两人都没想到要摆宴席,就这样低调的受了赐封。 * 顾念受了赐封,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刘丹阳,安远侯府一片愁云惨雾的时候,她跟着刘夫人上门拜访,虽然不敢大声的贺喜,不过,真心为自己的好友高兴。 又小心翼翼的安慰了周语嫣一番,有朋友的感觉,其实是真的很好。 四皇子对顾念有意的事情,五皇子肯定是知道了的,他曾见过顾念一面,虽然有美貌,但是也并没有多么的出色,比她要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 四皇子对顾念的心态,如果开始是为了拉拢顾世安,想不顾名分就纳进府,到了后来,慢慢的就变了,犹如孩童想要某个玩具一样,越得不到越发的想要。 五皇子从四皇子口里听说皇上要把顾念说给萧越,对四皇子道,“没想到萧越看上了那姑娘,哥,你就委屈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四皇子脸色铁青的看着弟弟,不知道他是安慰自己还是戳自己的心窝窝。 五皇子笑眯眯,慢悠悠的道,“你可记得前朝有一宗奇闻,有位皇帝为太子选妃,本来太子妃已经定下来了,只等着旨意昭告天下了,只是,在下旨意的前一夜,这位名门闺秀却失踪了。” 因为是太子妃,这失踪案闹了好一段时间,什么样的揣测都有。有说这位准太子妃和人私奔了,有说是被采花贼给掳走了,不管是什么,那位准太子妃的家人确实叫起了屈,甚至还要撞登闻鼓。 只因为她的家人说在前一天,有宫里的姑姑前来,封某位嫔妃之名招了那位准太子妃进攻说话。 那位姑姑那家人确实认识,是宫里的,于是就让准太子妃进宫去了。 结果一查,宫里真的有那位姑姑,她的主子确实吓的魂飞魄散,虽然她手下有这样一位奴才,可毕竟奴才都是宫里分派的,也不是她的人,自然也是叫屈。 宫里宫外到处都搜查了一边,可最终那位太子妃也没找到,皇后因为这件事被申斥,那位倒霉的妃嫔被降为最低等的品级。 只是无论如何,人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是真的消失了。” 四皇子听完,似笑非笑的看着五皇子,道,“五弟,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讲故事的才能。” 他没再说什么,五皇子晒然一笑,道,“我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四皇子却是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好办的,而且记录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而且要办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比如以谁的名义,又要找谁去哄人出来,都很难办。 而且,如今顾念是郡主,就算是普通的大家闺秀也没有这样容易被骗出来的,要真这样,还有人敢出门吗? 姑娘们是不大轻易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是丫鬟婆子带的足足的。 更不要说顾念如今是郡主,那是有护卫跟着的。 而且,就算谋划好,想要骗出去,那动静也大,容易走漏风声。 五皇子突然道,“那姑娘不是曾经被拐过一次吗?四哥,她堂姐一个弱质女流都能做到的事情,你还做不到吗?” “那姑娘不是很得大公主的青眼吗?大公主可是和萧越那畜生很说得来的,又是太子的妹妹……”五皇子说了一般就停顿了下来。 四皇子见五皇子如此的鼓动,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五皇子,“你这样鼓动我去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那不是想让你心想事成吗?而且,如此,也能让太子那边也得不到顾世安的支持,弟弟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啊。”五皇子委屈极了。 “而且,你是我亲哥哥,你上位和太子上位能一样吗?我可不想将来在太子手下讨生活。” 四皇子笑了,“你既然这样和我说,那定然是想好法子了?或者有人手了?” 五皇子能够这样鼓动自己,那么定然是胸有成竹的,比如在大公主府有使得着的人,这个人还是被大公主中用,以及往外一站,就让人知道这是大公主府的人无疑。 毕竟,这事情一旦做起来,若是事情做的不机密,叫人看破了,那可是大公主府的祸事。 若真的成功了,只管把那个办事的人无论是送出去,还是灭了口,那护国长公主和顾大人要找,同样是大公主府。 想到既能得到想要的人,同时还能把顾世安推到太子的对立面去,四皇子就心动不已。 不过说起来简单,要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初顾念的堂姐能把她送到拐子的手里,讨的不过是个出其不意。 有了上次的那件事情,护国长公主定然是要对顾念进行全方位的保护的,还有顾世安,谁知道会不会公器私用,在顾念身边放了暗卫? 他思考了一会,然后就有了想法,“多谢五弟,你这个在大公主府安插的人,肯定话了很多的功夫吧?你就舍得这样用掉?” 五皇子打着哈哈,“怎么用不是用?能为你上位出分力,再多的人我都愿意。” 四皇子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谢谢了,将来我们两兄弟齐心合力的把太子拉下来就对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四皇子觉得这个弟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草包,竟然在大公主府磨出了一个钉子。 只是,他既然能在大公主府这样,那在自己的府上…… 他想了想,对于身边的人都充满了怀疑,不知道哪个又是五皇子派来的人。 两人商讨了一会,该如何如何的,之后,五皇子就离开了四皇子府。 这一日,顾念正准备陪着周语嫣去街上买买东西,散散心。 刚上马车,出了安远侯府的门,迎面就来了辆马车,那马车在安远侯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下来一个长史官去敲侯府的门。 顾念从车帘里看过去,微微皱眉,那个人她当初在大公主府上是看到过的,只是,一个公主府的长史官这样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是做什么? 而且她出门的时候并未听到说大公主府送了帖子过来。 马车在巷子里开的慢,那长史敲开门,和门房说了两句,那门房手一指,指着远处顾念坐的马车,然后那长史就急急忙忙的在后面追赶。 顾念见他追了上来,胖胖的身躯,身上的肉被包裹在轻薄的衣料下,一抖一抖的,顾念有点不忍心,于是敲敲车厢,让车夫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那长史官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大喘气的说道,“顾,五姑,娘,公主,请,你过府。” 第58章,管你有没有关,砸了再说 顾念闻言,有点疑惑,当初外祖母和父亲未曾归京时,萧越是请大公主给自己撑过腰,后来也见到过几次,但从来没有过单独的交集。 如何大公主会请人来让自己过府,而且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就算她是公主,但她如今和外祖母住在一起,本身又赐封为郡主,大公主应该做不出随意召唤的事情。 那就太不给外祖母面子了。 顾念有疑惑,自然就问了出来。 长史官的气也终于喘匀了,拿着个花帕子不断的擦拭额头流下的汗,道, “公主听闻姑娘被封为郡主,想给姑娘庆贺一番,只小的人不中用了,昨日本该送帖子过府,但一忙,给忘记了。 如今又怕公主殿下责罚下官,无奈只能亲身来此接您过去……” 拉拉杂杂的,长史官说了很多,言辞恳切,态度很卑微,身子微微躬着,大热天的,顾念看着都有点累。 她看了看周语嫣,周语嫣笑着道, “公主找你,那就去吧,总不好让人家丢了饭碗,只是还请下次不要这样贸然过府了。 我妹妹就算和您去,也会把事情原委告诉殿下的。 至于责罚,那是您自己造成的失误,怨怪不得别人。” 长史官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公主怎么罚下官,下官都接受,只要郡主过去了,想必公主会看在郡主的面上,罚的轻一点。” 说完,他舔着脸朝顾念笑了一下。 顾念乐了,感情她还是尚方宝剑了。 长史官恭敬的道,“如果安乐郡主能跟着一起去,想必公主定然是更加高兴的。” 周语嫣的封号是安乐郡主,顾念的封号则是康乐,就这两个封号,可见护国长公主对两人的期望,安康喜乐。 请周语嫣跟着一起去纯属是客气话,顾念和大公主没什么往来,周语嫣就更加的没有了。 周语嫣笑着道,“我就不去了,念念,你去吧,这样闷热,我也就懒得出门了。” 说完,就下了马车,往回走。 今日,两人是照着往常出门的例,跟出门的丫鬟,婆子,从前没有随行的侍卫,如今是郡主,又多加了随行的侍卫。 大公主府礼数周到,请顾念还带了车来,不过是没有刻着公主府标志的朱轮油盖车,安远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和其他的勋贵住在一坊。 皇室宗亲又在另一坊,离安远侯府也不是很远。公主府顾念是来过的,顾念并未坐公主府的车,而是当时就在马车上,换着麻烦。 顾念坐的车从角门驶进去,在门上下车,早就有四个衣着整齐干净的婆子抬着一顶紫竹小轿在二门上等着,又有两个穿着轻薄夏装的丫鬟上前,请顾念下马车换轿。 这些,顾念从前来公主府都是见过的,并未觉得惊奇。 跟着顾念出门的丫鬟婆子还能往内院走,侍卫确实不能再往里走了,于是留在二门外。 轿子慢悠悠穿过月洞门,进了内院,顾念透过薄绡纱的窗帘往外看,公主府精致华美,花木极多,假山亭台林立。 婆子抬的很稳当,并没有颠簸摇晃,只是慢慢的走着走着,顾念听到外面黄芪问边上来接的丫鬟, “这不是去公主的上房吗?” 其中一个容长脸的丫鬟听了笑着道, “公主如今在水阁住着呢,就没请姑娘去上房了,直接送姑娘去水阁。” “怎么?这样闷热的天,长公主那边没有水阁可以住吗?” 那丫鬟想了想,又道,“也是,从前长公主和郡主都在金陵那样的地方呆着,必然是不需要水阁的。” 顾念听着皱眉,什么叫金陵那样的地方?金陵怎么了?在她看来,可比京城好多了。 她道,“我家也确实没住水阁,只等过几天去郊外的皇庄上过夏天,也不懂贵人们的生活习惯。”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有没有住水阁的习惯。” 那丫鬟被噎了一下,眉头一皱,唇抿的紧紧的,不过,倒不见她发作,而是在心里想着,让你得意,让你伶牙俐齿,等下就有你哭了。 顾念也没想跟个丫头计较,大不了以后少来公主府,刚才要不是看长史官实在可怜的样子,她定然要让他恭恭敬敬的送帖子上门,之后再考虑来不来的问题。 只是,如今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等下看公主如何的说就是了。 行了一小会,轿子现在一个院子里停了下来,院子上挂着山月居的牌匾,顾念环顾一周,蹙眉问,“不是说去水阁吗?” 一个丫鬟上前道,“有人来拜见公主,公主先去接待那位夫人了,还请郡主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给公主。” 这个丫鬟就是刚才在轿子外面讥笑金陵是那样地方的丫鬟。 顾念打量了她一番,颔首,让她去禀报。 这丫鬟出去后,陆续有其他的小丫头,上了茶和点心水果,摆好后,也陆续退了出去。 茶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顾念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博物架上的东西都是精品,挂着的画也都是名家之作,角落里还有一个小香炉在燃着香料,怪不得她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奇香。 走了一圈后,顾念和黄芪对视一笑,道,“倒是奇了,大公主想算计我什么呢?” 阿镜是不知道两人笑什么,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说什么?大公主算计您?” 黄芪拍拍阿镜,走到那个小香炉前面看了会,道,“刚来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只可惜,上次我们来大公主走的路并不是这条,今日只感觉不对劲,没想到竟是进了狼窝。” 顾念点点头,问黄芪,“这香我只知道有古怪,不知闻了会怎么样? 黄芪走到桌边,看上面摆放着的茶水点心,道,“单单是香炉里的香并没什么,只是如果吃了这茶和点心,就会让人手脚酥软。” 顾念抬头看了看屋子,窗户是封死的,出口就只剩下门,想了想,道,“这里是肯定是大公主府,只是不知道是下人们作妖,还是大公主就有古怪了。算计我做什么呀?” 这件事极其古怪,顾念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人算计的。 而且,她并没有得罪大公主,要说得罪也是三公主,只是大公主是皇后所出,三公主是贵妃所出,嫡庶天生不对盘,更不要说四皇子一直虎视眈眈的,想把太子拉下马。 就算她得罪了大公主,可是能把她怎么样呢?如果她没有出门,那定然是当着外祖母的面把她请出来的。 有什么好处? 顾念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镜又垂头抹着眼泪道,“姑娘,怎么这么倒霉啊,事情一出一出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顾念安慰她,笑着道,“没什么,人活着还没点事啊,总比整日关在内宅,看那四方的天要好吧。” “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咱家还算是轻松的,别个还有姨娘继母的,就说丹阳吧,她家没有姨娘庶女的,可是有拎不清的亲戚。” “我们这算好的了。” 黄芪也是笑嘻嘻的安慰阿镜,“你怕什么,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和姑娘的。” 阿镜破涕为笑,“你还是保护好姑娘吧,想必他们也不会把我一个下人怎么样。” “只是他们这样就不怕得罪长公主吗?” 顾念摇头,这些人起意做这件事情,肯定就已经想好了后路。朝廷还有矫诏的时候呢,大公主更不能保证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忠心耿耿的。 说不定和这有关的人此刻已经不在城内了呢。 能够有这样的心思,毒,不能说毒,迷药还分药引之类的,想必是花了大心思的。 顾念安然的坐在上首,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费尽心机的对待自己。 她想不出有谁,除了四皇子!他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会对自己下这种手的人了。 也只有他了。 无论时光过去多久,这个人的本性从来没有变过。 顾念失笑,老天是搞笑的吗?让这样一个人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顾念的想法马上就得到了证实,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是个壮实的中年妇人,一身打扮的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脸上带着笑意。 可是下盘却是很稳当,一步一步走的踏实稳当,并不轻飘,是个会拳脚功夫的。 那妇人进来,笑着,并不说话,暗暗打量了顾念一眼,见她果然是生的花容月貌,想到上头的吩咐,知道不能有闪失,必须速战速决,前头大公主不定什么时候就应酬完来人了。 “郡主,奴婢姓牛,您叫我牛嬷嬷就行了,这会功夫,想必姑娘应该已经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奴婢还是劝姑娘乖乖跟我走,奴婢是个慈和人,不想动粗。” 她进来已经看到桌上的茶水和点心并未动分毫,想着既然人没昏倒,就只能是威胁了。 顾念轻笑起来,“本郡主不跟你走,又如何?” “那就不要怪奴婢手粗脚粗的了。”牛嬷嬷上前一步。 牛嬷嬷刚说话,后头伸出一只手,鼻子被帕子给捂住,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眼前就开始模糊了,脑子中反应跟着迟钝起来,她还想挣扎着要过来抓住顾念,只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黄芪扔掉手中又大又厚的帕子,拍了拍手,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顾念就和她商量好,她去吸引注意里,黄芪在后面出其不意。 牛嬷嬷倒在地上,顾念翻了翻她身上,果然看到了四皇子府的腰牌! 她把腰牌拽了下来,捏在手中,恨不能此刻四皇子就在面前,她一定要踹爆他! 这一瞬间,从见到四皇子起,就一直持续折磨着她,她极力想要隐藏的恐惧和焦虑,突然烟消云散了。 最坏的事情,不过就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 四皇子府里,四皇子站在窗边,一手捻着酒盏,推开窗,看着外面五月的骄阳,热气腾腾的,他抬手在窗边的树上摘下片叶子,在手中转着。 一个申请单博,自容婉约的女子立在他身后,手里捧着酒壶,时不时的给他酒盏里续酒。 四皇子转身,问道,“容月,我吩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容月躬身道,“都吩咐下去了,王爷,晚上定可以再次洞房花烛夜。” 四皇子笑了笑,拿着叶子的手抬起容月的下巴,“你这么欢喜我能再次做新郎?” 容月身子僵了僵,神情微微涩然,道,“奴婢不欢喜又能如何?事情应该已经办妥当了,牛嬷嬷的功夫不错。肯定能带出来。不是还有五皇子的人接应吗?” 四皇子点点头,温和笑道,“那就好。” 容月看他神情温和,心情也越发的愉悦,站在原地的身子晃了晃,握着酒壶的手指发白,嘴唇动了动,终忍不住问道,“王爷,您就这般放不下那个顾念?” 四皇子知道她的心思,笑而不语,容月勉强平了平心里的酸涩,继续道,“有机会能否让奴婢见一见那个姑娘?” 四皇子蹙起眉头,散漫的道,“见了能怎么样?你还想去服侍她?” 容月退后几步,沉默不语。 四皇子却是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筹谋,眼底微微露出笑意来,抬手把手中拿捏的不成样子的树叶扔了出去。 * 大公主府这边,门口的丫鬟见牛嬷嬷半天未出去,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见顾念和她的丫鬟好端端的站着,牛嬷嬷却倒在地上,她一脸慌张,叫了起来,“嬷嬷……嬷嬷……” 顾念抄着手问她,“别叫了,她叫不醒,问你,你是大公主府的丫鬟吗?” 那小丫头点头又摇头,“我是新来的,刚来没几天。”带着微微的哭音,完全不懂事情为何变成这样。 顾念道,“去把大公主叫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等她。” 那小丫头大概是真的不知事,道,“你为什么不去,姑娘只管去就是了。” “我不走。”顾念笑眯了眼,“这里环境很好,我想多呆会,你去让你们公主来罢。我在这里看看,坐坐。” 她肯定不能走,这样的事,要闹出来才是事,才会有人注意,四皇子的腰牌可在她手里呢,这里又是大公主府。 她可不管他们是不是水火不容,她只知道她不能吃这样的闷亏。 小丫头一直哭一直哭,顾念头都大了,她第一次见到比阿镜还会哭的人。 “你哭什么啊?有事的是我,你有什么关系?”顾念哭笑不得。 小丫头摇头,不回答。 顾念也懒得管她,她不相信她这样被轿子抬进来,大公主府的下人不奇怪,不议论,那么大公主总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等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大公主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后面还跟着面色肃杀的萧越。 “你没事吧。”萧越第一句话就紧张的不行。 顾念坐着没动,“好好的。” 萧越想要一脚踢飞那牛嬷嬷,但是被顾念阻止了,“你脚下留情啊,别踢死了。” “死了也是活该。”顾念是知道萧越的名声的,但从前那是在传说中,今次是真正的见识了。 真的是往死里打。 大公主拉住他,“让你脚下留情,我还想清白名声呢,死了我怎么办?” 她歉意的对顾念道,“对不住,是我没搭理好府里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出了内鬼。这事,我定然给你一个公道。也会给姑母一个交代。”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以为治家严谨的府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早,长春侯夫人就哭哭啼啼的过来,请她出面去找护国长公主说情。 她是知道长春侯府和安远侯府发生的事情,只没想到长春侯夫人竟然会找上她,长春侯府是四皇子的母族,大公主又如何会和他们关系好呢? 而且,长春侯虽然没把这位搅家精一样的侯夫人休了,那也是关了起来,又怎么能跑到她这里来。 原本大公主是想把人给轰出去的,她按捺下性子,从长春侯夫人口中一点点的套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直指四皇子府,不过,她并不行,毕竟四皇子能够和太子分庭抗礼,说他阴险毒辣可以,但不能说他蠢,更不会做这样留人把柄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她打发走长春侯夫人,后院的丫鬟慌张的跑来告诉她出事了,萧越这个时候也上门来了。 果然,是一环套一环啊。 顾念抿了抿唇,大公主看来是没有参与其中了,如果有,那么萧越定然不会还这样的好脾气的听她说话。 但她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确实是因为她的不查,才让自己差点身陷险地。 萧越拖着那牛嬷嬷就往外走,还有那见到大公主和萧越进来就吓的抖成一团的小丫头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顾念问他。 “把人送回去。” 顾念拎起裙子跟在后面,萧越回头问她,“你跟上来干什么?让大姐派人送你回去,仔细外祖母担心。” 顾念才不相信他是好心的把人送回去呢,“我不回去,我的侍卫不是在外面么,派他们回去送心,让外祖母担心就好了。” 此刻顾念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萧越并不如往常叫长公主为姑母,而是‘外祖母’ 这是闹的哪样? 萧越想用冷脸把顾念吓回去,可如今顾念还真的不怕他的冷脸,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 大公主本想让人送顾念回去的,但想着她还有事情要做,也就随顾念去了。 果然,萧越并不是真的好心送人回去,他到了四皇子府,把人一扔,一句招呼不打,就让身边的人砸起四皇子的房来。 先是抡起锤子木棒砸了四皇子府外面的围墙,后又拿着斧子把四皇子府的大门砍了个稀烂。 四皇子府的门房吓的飞起,府里的侍卫也都慌张跑了出来。 可哪里有萧越带来的人厉害?就这样,萧越的人一边砸墙,一边把四皇子府的护卫也给打了个稀烂。 顾念跟在萧越的身后看着热闹,其实此刻,她也想明白一点了,开始是她主观了,认定除了四皇子没人会这样干。 但如果真的是四皇子,他应该不会这样的明目张胆的,留人把柄,那嬷嬷更不会在身上放府里的牌子。 这不是好事情,肯定是要隐秘,就算事发了,也不能让人认出来。 “王爷,不见得和四皇子有关吧?”顾念在萧越的身后问道。 “他们府里的人,管他有没有关系,先砸了再说,他要有冤屈,找皇上去啊,不能因为他是皇子,就怕了他。”萧越随意的道。 “咦,王爷,你如何会知道我在大公主府的?”顾念好奇。 萧越不自然,他总不能说黄芪是名面上的人,暗地里他还让人跟着她吧,他开始真的以为是大公主请顾念过府的,后来又人来说公主府的长史接完人,就匆匆出城去了,本要进宫的他,拐了下,到了大公主府。 四皇子开始在后院和容月说话,外面小厮慌慌张张的来报说九皇子在外面砸门,他蹙着眉往外院走,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 “小九,你任性也有个度,你这是干什么?不要仗着父皇的宠爱为所欲为……”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萧越身边,眼神平静无波的顾念…… * 事情,就是这样的凑巧,顾念被长史接走后,宫里派人来请护国长公主进宫,传信的人是永平帝身边的公公。 护国长公主进宫后,永平帝开门见山的说道,“长姐,朕想给康乐指婚,你意下如何?” 一般指婚,皇帝可以不问男女方意见的,天下莫非王土,没有人敢不尊从皇上的旨意。 既然皇上问了,长公主也不矫情,道,“康乐从小就过的坎坷,顾家的是事情想必皇上也都清楚,我就想让她嫁个家世简单点的,公婆慈和,家风清正的,那些高门大户就算了。” 第59章,失望的结果,燃起的雄心 永平帝请护国长公主进宫前,也曾召见过顾世安,得到的回答是“我儿念念之夫婿,此生只能娶她一人,若有通房小妾者,皆非为良配。望皇上怜惜她自幼丧母,为她择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夫婿……” 永平帝脸顿时黑了。 觉得和顾世安没办法谈下去,有通房小妾,就不干净了吗? 没想到,到了护国长公主这里,也是一样的,真不愧是一家人。 永平帝正思忖着该如何的给萧越提亲时,外面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大公主求见。” 永平帝连忙让大公主进来,没想到大公主一进来就‘噗通’的一声跪在永平帝前面。 然后把她府里长史官被人收买,做了什么事情,还有顾念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父皇,驸马去世多年,我不过是个守寡之人,可恨他们还把手伸到我的府里,这是要逼死我吗?” 永平帝本就大怒,天子脚下,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还牵连到大公主。 永平帝疼爱大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大公主是他第一个女儿,更因为当年大公主有心仪之人,而他为了稳固皇权,把她指婚给了另外一个人。 之后,驸马因病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寡居公主府。 这也是明明他可以给萧越和顾念赐婚,但却还是把顾世安与护国长公主请过来问话的原因。 他不想乱点鸳鸯谱,到时候和大公主一样。 如果不是不好到姑娘家面前问这样的事情,大概他还会把顾念给叫来问清楚。 当即,他就把顾世安叫了过来。 很快,顾世安应召而来。 “你去查,到底是谁在弄鬼?一查到底。” 顾世安求之不得,就算永平帝没有把事情交给他,他也会查清楚。 永平帝道,“你要详查,细查,同时要暗查,朕不想大兴牢狱之灾,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知道吗?” 锦衣卫的名声从前并不好,有些人以权谋私,一桩案子牵连上万人的都有,这也是为什么锦衣卫可止小儿夜啼的由来。 上一任指挥使,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停职,这次,事涉顾念,永平帝怕顾世安关心则乱,所以,特意提醒一句。 顾世安恭敬的道,“是,臣明白,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大公主正在宫里叫天屈时,四皇子府门前,四皇子出来后,萧越就让手下砸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四皇子看了看站在萧越边上的顾念,对萧越道,“小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这样上门一句话都没有,就把我的王府给砸了,你想怎么样?” 萧越懒懒的道,“不想怎么样,就是砸了,怎么着吧?” 四皇子气结,他看到顾念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失败了,只是他压根就没有留下痕迹,怎么萧越就找上门来了。 萧越扔了个东西过来,四皇子下意识的去接住,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是王府的腰牌,他在看看此刻如破布一样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个嬷嬷。 明白是事情败露了。 但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 虽然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容月明明说事情办的很稳妥,五弟也说那人是他花了多年功夫才收拢的。 到底是容月骗了自己,还是五弟骗了自己?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这是我府上的腰牌,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强自镇定,问道。 萧越眉峰一挑,“老四,你装什么装?难道不是你买通了大姐府上的长史官,让他把顾五骗到大姐府里,然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藏起来吗?” 四皇子脸色铁青,指着萧越,“你少在此血口喷人,我们一同去见父皇,让他来评理。” “见就见,谁还怕谁了。只是你可别后悔。”萧越阴阴的道。 萧越要和四皇子进宫,顾念就算是当事人,没有皇上的传召也不好进宫,萧越派护卫浩浩荡荡的把人给送了回去。 听说顾念出事,护国长公主顿时急的坐不住,就算大公主一直在强调顾念好好的,平安着呢,可没见着人,又哪里放心的下? 就这么点时间,护国长公主早后悔了无数次,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疏忽,从前在金陵还说手伸不了那么长。 可这次,想着到了京城,又是和自己一块住着,出入间,有丫鬟婆子,如今更是连侍卫都有了,谁都要给几分脸面,没想到,还是托大了。 当下,也顾不上永平帝说的什么说亲的事情,也不想理会皇家这些阴谋诡计,和永平帝告辞回家去了。 顾念回到家后,护国长公主拉着她一通看,确定一点损伤都没有才放开她,周语嫣也是自责,如果当初陪着一同前去,那些人就算不会停下使黑手,但怎么也要多考虑考虑。 顾念扶着护国长公主坐下来,笑道,“这只是意外罢了,谁能想到天子脚下,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呢? 因为是大公主府,我才去的,谁也料不到。”她安慰好护国长公主和周语嫣,问了声顾世安,知道他在书房,于是又赶去书房见顾世安。 安远侯府是老牌世家,占地极广,因着顾念住在这边,顾世安不愿意一个人回去皇上赐在鲤鱼胡同的宅子,干脆也在安远侯府长住。 女婿半子,安远侯没二话,干脆拨了一个大院子,让顾世安住,里面书房什么的,也都有。 顾念一进顾世安的书房,立柜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古书典籍,顾念不禁愣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走近细看。 说起来,顾世安是科举出仕,最后却从事了武将的职业。 书桌前的顾世安朝顾念招招手,“怎么了?如果这里面的书你有喜欢看的,尽管过来拿就是了。” 虽然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安慰过了顾念,此刻,还是道,“爹爹知道你受委屈了,爹爹定然给你讨回公道。” 顾念心里突然有些难言的柔软,这是她碰到过最好的爹,从前可没有一个爹爹如他这样关心安慰自己的。 更不会有人这样理直气壮的说要帮着讨回公道。 “爹爹,我没事,有事的是大公主和四皇子。”她道。 顾世安笑笑,“念念,你来帮爹爹磨墨吧。” 她应了。 顾念磨墨,顾世安挑了一支羊毫的笔,饱蘸了浓墨,不急着写,反而问顾念,“你猜爹爹要写什么?” 顾念抿抿唇,笑道,“爹爹想写行书吧。” 顾世安笑道,下了笔,“倒叫你猜到了。” 顾念静静的站在边上,没有打扰他。 等到顾世安写完,他拿开镇纸吹了吹,“念念,你看看爹爹写的如何?” 女儿的成长路,他一直都没有参与过,甚至,他连女儿的喜好都不太清楚。 就如刚才,顾念磨墨的时候,不急不缓,磨出来的墨十分合他心意。 顾念细细看着纸上的字,每个人的风格都是大不相同的,她看了半响,柔柔道,“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微微蹙眉,“行书讲究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但爹爹大约是心有所想,下笔的时候随心意动了。” 虽然顾念并没有夸夸其谈,只简单的几句话,却让顾世安惊奇。 他对女儿知道的真的很少! 他的女儿是如此的优秀,他觉得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想到静宁,阿宁,你看到了吧。 你的女儿,果真是像你啊。 他的女儿,不仅仅是秀丽的相貌,浑身的气派,都与静宁如出一辙。 腹有诗书气自华。 顾念不好意思,上前摇晃着顾世安的袖子,道,“朝中的事是没有能忙完的一天的,你既然回到家中,就不要再去想烦心的琐事了。” 顾世安摇摇头,朝堂的事情,并不烦扰,当今圣上是明君,朝堂如今除了四皇子与太子之争,其他也是一派和平。 他的心事,有顾念受的委屈,还有一件却是永平帝透露要给顾念赐婚,人选还是那样一个人,这让顾世安如何的不烦心? 只是,他这样的心事却不能同女儿说。 他以为还有时间好好的和女儿相处,也一直想着要给女儿找一个良婿,但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快。 * 几日后,顾世安那里还没结果,被皇上勒令在家闭门思过的四皇子倒是先递交了一份折子上去。 折子里坦言是自己府里的下人,听说自己想要纳了顾念进府,于是为了讨四皇子欢心,买通了大公主的长史官,合谋把顾念给骗到大公主府,然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顾念迷倒,然后偷偷的藏到外面,等风声过了,再奉给四皇子。 四皇子在折子里痛心疾首,痛心悔过,自己连跟前使唤的人都拿不住,更不要说国家朝廷的要紧差使了。 他配不上‘代王’这个称号,同时又因为牵连到了大公主,请皇上要责罚就责罚他一个人,无论是削爵还是贬为庶人,他都认命。 永平帝收到四皇子上的折子,就相信不是四皇子所为,同时也让顾世安停下追查。 顾世安这里也确实查不下去了。 这样的事情本就极为容易藏匿证据,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 当日,他就把大公主府那些涉事的丫鬟,婆子都给抓了起来,又派手下去追查大公主府长史官的去向。 丫鬟,婆子分开审问,一致的口供就是长史官吩咐她们做的。 至于什么毒药什么的,她们根本不知道。 虽然长史官和一府管家不同,但公主府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在管,所以,丫鬟,婆子们听他的也不为奇。 当天傍晚,顾世安的手下就找到了长史官,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原因是逃走时马车翻了,血肉模糊的在山崖下被找到。 在他尸体不远处,散落着大量的金银珠宝。 一切事情的源头就是长史官,如今他死了,线索就断了,而那些金银正好可以和四皇子的折子上说的‘买通’给对上了。 四皇子府的那个下人在招供后也畏罪自尽了。 这样的结果,顾念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她对护国长公主道,“政治就是妥协和制衡。我很明白的。” 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牵连到大公主,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四皇子竟然抛出来这样一个小民来做替死鬼,未免太过分了。 一个下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金银财宝可以收买一个长史官?虽说财帛动人心,长史官虽然只管着公主府,可那也是朝廷封的,吃着皇粮。 更有大公主很得永平帝喜爱,求她办事的人很多,要见大公主,要先过长史官这关,中间的油水可想而知。 可永平皇帝陛下就很相信四皇子上的折子,不但让顾世安别查了,还安抚了大公主,说不仅仅四皇子没有看好下人,大公主也没看好下人。 不过主要还是四皇子不好,让四皇子给大公主赔礼道歉,又让四皇子给护国长公主赔礼,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护国长公主看着心酸,当年,她辛苦的拱卫着永平帝上位,就是为了生活安稳,为此她隐居金陵几十年,丈夫为此丢了性命。 如今,她的外孙女连个公道都讨不回。 她想到前两日,萧越找到她,恳请她把念念嫁给她,她当时没有答应。 后来,顾世安平静的对她说,“萧越找过我。” 护国长公主心头晒然,动作倒是够快的。 可见他伤心,这样,长公主反倒更担心了。 她拿起茶盏,道,“他找你说什么?” “他请求我将念念许配给他。”顾世安缓缓道。 长公主嘴角下沉,盯着顾世安,“你答应了?” 顾世安道,“我说要考虑下。” 护国长公主冷下脸,“你才和我说要给念念找个家世简单的,最好是能入赘的。这会怎么变成要考虑了?” “我还以为你这十几年对念念不闻不问,如今良心发现了,想对她好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顾世安赔笑,“岳母,先莫生气,容我细细说。” “你说吧。”她倒要听听萧越是怎么把顾世安说服的。 “萧越和我坦诚,他将来只有念念一个。”顾世安当时听到萧越这样说的时候,就反问萧越,凭什么让他相信。 萧越反问,为什么他能连妻子去了这么多年还能一心一意。 顾世安哑然,并非所有男子都贪花好色,虽然诱惑繁多,可男人若不愿意,别人想逼也逼不了。 萧越不是重色之辈,只是,他又是怎么看上念念的。 护国长公主嗤笑,“就这把你给说服了?” 顾世安摇头,当然不是的。 “岳母,也许念念嫁给其他人,大概会过的更轻松一些。” “肯定!”护国长公主挑刺,什么叫大概,是一定。 别的不说,就说萧越是太子一派的,如今朝中太子和四皇子的争斗都快摆到明面上了。 这次念念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是太子的手笔? 顾世安无奈,从善如流道,“但是,岳母,不要忘记四皇子。” 护国长公主脸色更沉,却没有反驳,永平帝对待四皇子和对待太子的态度分明不同,不知什么时候那张废太子的诏书就昭告天下了。 如果念念嫁给普通人,到时候真的是四皇子上位了,又真的能护住念念吗?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把臣子的妻子接入宫中,就再也没出现过的事情。 可萧越不同,他手中握着皇家暗卫,无论如何都能有自保的能力。 “萧越是太子一系,如果到时候太子败了呢?”护国长公主问道。 顾世安挑眉,眼底一片晶亮,“那就让太子不要败,当年您能拱卫当今上位,如今,我也能让太子地位稳固,将来坐上那个至高的位置。” “这比当年您走的路要稳当多了,毕竟,如今太子在名分大义上就占了先机。” “而且,您也会帮助我的,对吗” 不过,护国长公主到底没有松口,她沉默了半响,说要再看看,顾世安也没想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再说还能考验一下萧越,也就默认了。 * 顾念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浑身无力,神智却很清醒。 她听到有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说,“你不要命啦,这小姑娘一看家里就不简单,你还真的相信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把女儿卖了?” 另外一个声音回道,“有钱赚就行,你看看她身上的这些玉佩,就这一个珠花都能卖很多钱,再看看这脸,有些人不就喜欢这样鲜嫩的小女娃? 这女娃的爹可是一分钱没要,送给我们的,只盼望她能活下去。” 顾念只觉得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油腻阴凉,她想躲开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就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想死也不要连累我。” “死个屁,卖了钱,我们换个地方,东离这样大,有钱哪里不能活?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同伴被说服了,顾念被裹在斗篷里,却犹如被人装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她想要求助,可嘴巴好像粘在一起,发不出一点声音。 良久,她听到惨叫声,之后自己跌入到一个暖洋洋的怀抱里,让人莫名的心安。 心安过后,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听到一道粗粗的声音在嘟囔,“该死,竟敢把小爷的手给伤了。” 她想转头去看主人的脸,头还没转过去,粗粗的声音又响起,“别乱动。” 她愣在哪里,似乎被吓着了。 之后,就是身体失重,然后她在一片呼呼的风声中,到了顾家后院。 醒来的时候,顾念拍着被子,懊恼自己怎么就没看清楚救命恩人的脸。 她知道这不是梦,是她小时候的记忆。 黄芪的药物虽然只是压制她体内的毒素没有扩散,但也让她慢慢的想起很多事情。 当年,她是和于老夫人她们去上香的时候走丢的,陈嬷嬷曾说过并不是走丢,而是顾家刻意的。 从梦里听到的,确实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卖孩子会一分钱也不要吗?那还卖什么? 那个救了她的少年把那两个人贩子都杀了,还被扔到了衙门口。 顾念很沮丧,好不容易想了起来,却没看到恩人的样子。 这份沮丧让她连对去郊外避暑都提不起兴趣来。 护国长公主想着顾念这段时间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也想让她离萧越远点,就提前带着她和周语嫣去城外避暑。 马车里,顾念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和黄芪,阿镜说话,马车却陡然慢了下来,黄芪挑开帘子问,“大叔,怎么回事?马车怎停下来了?” 前头驾车的车夫杨大叔道,“郡主,路边倒着一个少年,身上不少伤口,流了不少血……” 他也拿不定主意,才停下马车询问主子。 前头护国长公主和周语嫣乘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有丫鬟过来问怎么了。 阿镜跳下去和那丫鬟说了起来。 顾念挑开车帘看了眼,路边灌木草丛旁倒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穿着破旧,身上血肉模糊的,看不出年纪来,怕是就十来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 她原不想理会,但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最近她也确实很倒霉。 她道,“杨大叔,劳烦你把这人捡到后面有空的马车上,然后派个人把他送回城里去找大夫看看吧。” 杨大叔应好,跳下马车轻轻松松把少年拎起来,顾念还未放下珠帘,见那少年脸虽脏,生的却是不错,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杨大叔把少年放在后面的空车上,又让一个小厮赶着车回城把少年送到医馆里去安置好。 护国长公主那边派了丫鬟过来问情况,顾念干脆让黄芪跟着一起去把情况说明白。 顾念原本不太愉悦的心情到了庄上后,看到庄上的风景后,心里的阴霾通通都散去了。 庄子上有一大片荷塘,远远望去,蔓延至远方,一片葱葱绿绿,在葱绿之中,偶尔可以看到粉的,白的花探出头来,给炎炎夏日带来些许别样的风景。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晕成一团,霞光洒在硕大的莲叶上,为墨绿的莲叶披上一层霞衣。 顾念就是迷失在这样一片景色中的。 对于路上捡来的那个少年,她吩咐杨大叔好好照看,就没再过问。 一个多月后,杨大叔让黄芪转告道,“郡主,那少年身子养的差不多,说是大恩不言谢,他记着姑娘的温情,往后自会报答姑娘恩情,那少年已经离开了。” 他不说,顾念都差点忘记自己曾救过少年的事情,不由问道,“他伤势都好全了?” 黄芪道,“已经痊愈,当初送到医馆时伤的极为严重,养了快一个月才痊愈。” 顾念想着救人嘛,能把人救活肯定是好的,也没太关注,“知道了,救他也没想要什么回报,走了就走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因为这个少年,会给顾世安和她带来那样的大风暴,她搬出了安远侯府,顾世安被永平帝下了天牢…… 第60章,我们的亲事,你可答应?背后的阴谋。 永平三十一年六月,天降暴雨,东离沁河一带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九皇子萧越护送赈灾银粮等物南下赈灾,并督查各州府官员赈灾。 顾念在庄子上听说萧越要去赈灾一事,心里极为担心。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病也容易发生,萧越又是去前线赈灾,顾念担心他不慎被传染。 所以在得知这事时,准备了不少零零碎碎的药物药草,让人备好,到时候让人带给萧越。 还没等顾念让人送去,萧越倒是自动上门来了,拜见过护国长公主后,对她说, “外祖母,能否让我见见念念?” 护国长公主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一口‘噗’了出来,呛住了。 站在边上的苏嬷嬷连忙上前拍背,丫鬟递帕子的递帕子。 萧越本端端正正的坐着,见此连忙站起来,不知所措,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护国长公主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我可不敢当你外祖母。你带他去见念念吧。”她看了看苏嬷嬷。 顾念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萧越,再看看苏嬷嬷。 苏嬷嬷笑着道,“是殿下让我送他过来的。郡主,老奴在那边坐着,你们说。” 不等顾念说话,她坐到门边小杌子上,眼睛看着外面,耳朵却竖了起来。 “念念,我明天要出发了。”萧越坐在顾念的对面。 顾念开始唠叨了起来,“路上小心,凡是别争着出头,注意休息和卫生,饮食上要小心,别喝不干净的水……” 顾念不断回忆着在第五世所知道的注意事项,然后一股脑儿的说出来,恨不得塞进他脑子里。 萧越安静的听着,等到顾念说的几种匪夷所思的防灾措施时,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若有所思。 他知道顾念在和黄芪学医术,但这些黄芪从来没有说过,她是从哪里学的? 等到顾念觉得将自己记得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后,问,“记住了?” 萧越眼睛转了转,有点勉强道,“你说太多,我没记住,你再说几遍,好吗?” 顾念呸了一声,转身就拿了几张纸扔给他,抬起头就和萧越的视线相接。 他的眼生的极好,眉目如画,而那双如黑夜的眼,此时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紧紧的缠绕住了,她的目光。 顾念微微一怔,忽然紧张起来。 她看了看门边仿佛要睡着的苏嬷嬷,回过头,看向萧越。 “唉。”萧越见顾念不说话,叹了口气,盯着顾念磨着牙道,“磨人精。” 顾念错愕的看着萧越,低声问,“我怎么磨人了?你给我说清楚?” 萧越撑着下颚,饶有兴致的看着顾念,怎么磨人? 他从前,从未想过娶妻这件事情。 连皇上私下都埋怨,说他的眼光太高,定是想要月上的嫦娥。 他从来没有想过感情这样的东西。 感情是什么东西? 如同他母亲对父亲那样的吗?父亲去世以后,不想见到他这个父亲唯一的骨血,把他关在笼子里,不让他出来? 还是如同皇上那样,后宫三千,每一个都是心爱之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会委屈自己。 从顾念吞着口水让他上车那一刻,她就开始在他心上搭窝,占据了整个心房。 他想明白了,也知道今天要该如何做。 萧越的脸有些发红,沉默了半天,“念念,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答应呢?” 顾念怔愣在那里,下意识的脱口问道,“答应什么?” 萧越抬起身子,往顾念身边探了一些,“我们的亲事,你可答应?” 他问的理所当然,顾念哑然。 她琢磨了一会,到,“你应该听过黄芪说的,毒,解不掉了,我的寿命不知在什么时候就……” 萧越靠的很近,顾念抬起眼,就能看到他俊美的容颜,以及脸上细小的绒毛。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杀了那么多人,说不定哪天老天看不下去,就收回我的性命了,说不定还是你亏了呢。” 他附身在她黑色如墨的发丝上轻轻一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无声无息。 顾念的脖子变成了粉色,浑身灼热的厉害,她不安的看了眼苏嬷嬷一眼,苏嬷嬷似是跟瞌睡了一样,靠在门边动也不动。 萧越更是大胆的握着顾念的手,碰到唇边轻轻一吻,低声喊了声,“念念。”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等我从江南回来,我们再谈。” 顾念低头,不知道要怎么说,冷不丁的她看见了萧越手上那道淡淡的伤疤。顾念眉头皱了皱,一把抓过萧越的手,手掌上有些细碎的伤口,但是那道疤痕……她猛然抬头看着萧越。 “怎么了?”萧越疑惑出声,眼底带着无人察觉的期待。 顾念一只手抓着他的手,一只手忽然掐着他的脖子,“说‘不要乱动’” 萧越避也不避,憨笑看着顾念,跟着重复了一遍。 顾念抓着他那只手不放,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萧越。 虽然声音不太像,但是变声期的声音和掐着脖子说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看清他眼底笑意,顾念眼睛睁的大大的,掩藏在时间深处的记忆瞬间苏醒复活,“当年是你把我从拐子手里救回来的!” 可算是想起来了,挺不容易的,萧越冷清的眉眼,此刻含着笑意,温柔极了,他静静的看着眼睛等圆了的顾念,还有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没有否认,所以真的是他! 顾念用力眨了眨眼,觉得本来挺聪明的脑子忽然不够用了,一团浆糊。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问道。 萧越一直笑,当年他救顾念不过是举手之劳。 当年他刚和母妃吵了一架,跑出去的时候,见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抱着个小丫头,一看就不对劲。 那个时候他嗜杀的名声慢慢传了出来,本来是想走的,谁知道那时就鬼迷心窍的上去管了闲事。 如今,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鬼迷心窍。 萧越看着尚且处在震惊之中的顾念,唇角弧度略略上扬。 最后,萧越再顾念这里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苏嬷嬷催了又催。 临行之前,他借着高大的身躯挡住苏嬷嬷的视线,抓住顾念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等我回来,我就让皇上给我们赐婚。” 顾念愣了一下,就这么愣神的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然后嘴唇被堵住了…… 萧越走的悄无声息,若不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熏香,顾念都要以为,她是在做梦了。 过了许久,顾念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娶我吗?” 姻缘这种东西,有时候,当真是十分的奇妙。 前面,她也曾努力的摆脱过嫁给不同身份的四皇子,但最终,都没能得偿所愿,不知道这次是否同样如此。 不管她如何的筹谋,却不得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如果一定要嫁人,那个人是萧越,其实也很好。 她平静的心,本像是一潭死水,如今因为萧越,泛起了点点涟漪。 方才萧越说的话,一字一句,她都清楚记得,还有最后他亲自己,那醇厚的气息…… 唯一不记得的是,他在亲了她的唇后,又在她的发上虔诚的吻了一下。 她抬起手,下意识想抚摸被萧越碰过的发丝,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拿了下来,是一枚白玉做成的簪子,簪子上面雕刻的是一朵桃花,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玉,渐粉渐白,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那雕工…… 顾念想到刚刚在他手上看到的细碎的伤口,顿时手微微颤抖着。 * 萧越离开不过十来日,京中就得到消息,九皇子晋王殿下在赈灾途中,任性妄为,斩杀数名官员,朝野上下俱惊,纷纷谴责他无视国法律例,残暴不仁。 晋王殿下性情暴力,行事断案全凭系好,仗着皇帝重新,拿着皇帝之令大行其道,遇到不合他脾气的人或事,就任性妄为。 甚至只凭借一些不足以成为证据的东西将当地官员直接捆了扔到牢里,张狂极了。 反对他的官员被他当场咱啥,弄得南方官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顾念从顾世安口中得到这消息时,顿时觉得眼前发黑,为萧越祈祷。 接着,得到消息的御史纷纷上奏折弹劾萧越,奏折多的永平帝让于公公找了筐子来装。 四皇子一派和一些自诩刚正秉直的朝臣更是兴奋不已,纷纷落井下石。 唯有太子为此奔走,为萧越开脱。 永平帝看着御案前摆着的三大筐弹劾萧越的折子,目光深沉,留中不发,而是拿起案上的秘折看了起来。 于公公垂手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可笑那些御史们往死里弹劾晋王殿下。 他们那里能想到萧越的张扬残暴,都是得了皇帝吩咐的。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骂晋王殿下无法无天,残暴不仁,好杀成性,弹劾他的折子就算堆了十大筐,他也相信,最后晋王殿下定是安然无恙的。 稍晚一些,于公公见头带金冠,身材高挑,脸上神情不怒而自威,走近却是满眼血丝的太子站在外面,连忙上前给他请安。 太子一把扶住了于公公,低声道,“父皇看了那些密折吗?” 于公公低声道,“殿下别忧,皇上正在看,若是殿下想知道皇上的意思,不如进去瞧瞧。” 太子笑了笑,声音温和道,“有劳公公通传一声。” 于公公自然无不可,转身进了御书房。 等到太子从御书房出来,脸色有些沉吟,回到东宫后,派人把顾世安偷偷的叫来。 自从萧越离开后,顾念心里始终担心着,除了祈祷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日傍晚,顾世安回来同她说, “太子今日把我叫了过去,听说了些赈灾事宜,没想到九皇子倒是很有办法。” “虽然残酷了点,但赈灾的银粮大多数已经分发到了受灾的老百姓手中,老百姓也大多被安置妥当,只有少部分银粮被一些官员私吞了,他正在处理这些事情。” 顾念微微挑眉,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他走之前,托太子殿下看顾你。”顾世安不自然的说到,恼怒萧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还在呢,何须太子看顾。 顾念想到先些日子传回来的消息,只说赈灾的时候,萧越全凭心情,胆大妄为,多数随性官员遭了他的折磨。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直接杀人,让大家叫苦不迭。 现在这样一听,顾念倒是觉得萧越真的是焉坏焉坏的。 私吞赈灾银子可是大罪,若是揭发出来,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萧越看着胡闹,却胡闹出这些事情来,等到时候打的还是那些弹劾他的人的脸。 起先没什么消息传来,应该也是大家不想闹大,隐瞒不报,毕竟能派去赈灾的官员都不是笨蛋,也没有愣头青。 这些人可是弯弯绕绕太多了,大多数都是被塞进来捞油水的,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只要面上过得去,都不会太大的问题。 可偏生萧越这个杀神竟然不收下面上供的好处,反而唯恐天下不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倚仗着皇上的宠爱,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顾念摇头,她知道萧越在帮皇上做事,自古以来,赈灾这样的事情里面弯弯绕绕特别的多,她不信萧越不知道。 可他仍然选择揭发,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意思,又有多少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越想,顾念越是心惊,这种事情萧越干得越多,以后怕是不得善终。 顾念抿了抿唇,难怪那天离开的时候他曾说自己不知道哪天就被老天给收走了。 这个老天,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天。 京城里对于萧越赈灾这件事情,没有一个人说他好的,都是谴责他残暴,好杀之类的。 听了顾世安传达回来的消息,顾念大开桌上的匣子,里面都是萧越送给她的信。 萧越的每一封信里,都写了让她安心,或者是‘安,勿念’之类的。 她一封封的打开,看一遍,又放回去,忽然黄芪在外面敲门,“郡主,王爷来信了。” 顾念站了起来,让她进来。 这一次,纸条上的字,不在和以前那样,却让她十分的安心。 萧越写了两个字。 他说,等我。 顾念看着纸条上的字,一时感慨万千。 她曾以为,此生不会体会到男女之间的感情。 她也以为,爱情,真的只能出现在书里。 所以,从未对爱情抱有希望。 她这一生,是白捡来的。 她想要孝敬好外祖母,孝敬好父亲。 至于其他,她没什么想要的了。 萧越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个意外。 他们两个人,无论是出生还是其他,都不该有焦急的。 但是,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的奇怪。 她像是等了几世一般,就为了等待这个人出现。 又像是, 她的这一次重生,或许就是为了等待萧越。 顾念摸了摸头上的桃花簪子,缓缓吁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 * 内阁首辅,杨阁老的书房中,杨阁老敲着书案,他的儿子杨大爷推门而入,“父亲,您找我?” 杨阁老把一张签子推到杨大爷的面前,“这个你看看。” 杨大爷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具体到了某日。 在东离,生辰八字是很私密的信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是不可能为外人道的,除了议亲写庚帖的时候会用到,等闲不会让别人知道。 杨阁老递给杨大爷的这张签上就没有写明此人生辰的时辰。 “你猜是谁?”杨阁老笑呵呵的问道,心情非常非常的好。 杨大爷这些年青出于蓝胜于蓝,可以说是杨阁老很满意的接班人,杨阁老后期很多事情都是听他的主意行事的。 见杨阁老如此的高兴,他脱口而出,“顾世安?” 杨阁老点头,“不错,就是他!” 杨大爷是知道为什么杨阁老如此的高兴,当初顾世安和护国长公主为了扳倒齐国公府,把自家给牵连了进去。 顾世安想要把齐国公府怎么样都如何,但是,他不该利用手中的权利用顾至城的事情牵连到杨阁老。 杨大爷坐在杨阁老对面,“父亲,您要顾世安的生辰八字做什么?” 杨阁老全身心放松,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前段时间外头的传闻你不知道吗?还有他为什么要扳倒齐国公府?” 杨大爷嗤笑,“他是外室子的消息有什么稀奇的,这个现在不都知道了?就是皇上也没有说他什么啊。” “这个已经不能作为我们攻击他的理由了吧,当初那个消息不还是您借着齐国公府的消息散出去的吗?” “原本以为可以让顾世安下马,没想到最终还让他给踩了一脚。” 想到这个杨大爷就窝火,同时也埋怨上了自己的妹妹,齐国公夫人杨氏。 杨阁老淡淡的一瞥杨大爷,胸有成竹道,“当然不能以此上书,你这些年虽然进步很大,但是你还年轻。” “三十年前的事情你恐怕也不太清楚。老齐国公年轻的时候时常在外领兵打仗,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那时候他与于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恩爱。” 杨大爷坐正身子,听杨阁老说起往事来。 杨阁老年纪很大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缓缓道,“以顾世安的年纪,当时老齐国公可是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在外面领兵打仗怎么可能有心思养外室?” “他留在京城时间多起来,恰恰是在顾世安出生后。” “父亲,您就直说吧,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哪里知道。”杨大爷着急道。 杨阁老浑浊的眼睛落在写着顾世安生辰的纸上,声音微轻,“他出生的那一年,京城可是腥风血雨啊。” 他满眼的回忆。 “那个时候,皇位更迭,皇子们都想争夺那张宝座,都杀红了眼,最有名的反王,对,就是当年的肃王,他本是最有望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可,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反了,那样的匆忙,谁也没想到,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 “如今,已经没有人敢叫他肃王,而都是叫反王。” “就连如今的皇上,到现在都还在找反王后人的下落。” 肃王叛乱,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他还记得当时多少人为肃王求情,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这也是让当今下定决心一定要斩杀肃王的原因。 有这样一个得民心的人在,他的皇位如何能坐的安稳? 那个时候,上朝大殿上不断有人撞死在龙柱上。就为了给肃王求情。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只是加速了肃王的死期。 那个时候,皇上已经对肃王深恶痛绝,本来微弱的决心就这样越来越强大。 齐老国公和英国公当时也为了肃王奔走过。 后来,齐国公府开始慢慢的衰败,而同样求情的英国公,英国公却慢慢的起来了。 人人都说是因为有太后的原因,可他知道不是。 想到此处,杨阁老浑浊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顾世安是反王的侯人也好,不是也好,他都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如今,他手上有了一个很强硬的人证。 “父亲,早年的事,您可有线索了?”杨大爷激动的问杨阁老。 杨阁老眯起眼,叹了口气,“过去太久了,就是有线索也断了。不过,如今我手上倒是有一个人证。” “有人证还怕什么?就算没有人证,我们弄一个出来也不是难事。别的人皇上还说很明理,会审理清楚。” “但是,反王的事情,如果真的和您说的那样,那可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了。” 杨阁老缓缓点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反贼之后。 “父亲,您不是说有人证吗?怎么还如此的犹豫?”杨大爷不解。 杨阁老道,“这个人证,说起来也巧,还是被顾世安的女儿给救了的,只是,年纪有点小,是反王忠心部下的后人……” 第61章,神棍言论,爱不得,恨不得 沁河两岸百姓流离失所,京城也是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水,在庄子里住着的顾念自然是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屋子里宅着。 她一直和黄芪在学习医术,从前的时光里,她一直都是乖乖的应长辈们的要求,学习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女红等等东西,可今生,她不想再那样过了。 黄芪会医术,会武,武因为她年纪大了不能学,但黄芪也教了她一些自保的功夫,而且,她设计了好几个有机关的首饰,随身携带着。 医术这段时间,她也学了很多,只不过,如今诊脉还不是很在行,毕竟学的都是纸上谈兵,还没正经实验过呢。 一天天的雨,这天到了午时,雨终于停了。 雨虽然停了,不过天空仍阴着,院子里的花木被这场大雨摧残的七零八落,四周一片泥泞,远远的可一听到山下那条流经荷塘的小河里河水奔腾的声音,还有庄子后头的空山新雨后的鸟鸣。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清新。 顾念走出房门,站在滴着水珠的屋檐下,往远处的天空眺望。 “姑娘,今日应该不会下雨了吧。”黄芪在顾念边上,和她一起望着远方。 顾念当下露出笑脸,转身对阿镜说,“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到庄子外面走走。 阿镜直觉不妥当,雨虽然停了,可是外面的地正湿着,担心地滑,到时候摔着了怎么办? 顾念笑她真是杞人忧天,让她留在院子里,带着黄芪就这么溜溜达达的穿行在荷塘中,许是这样雨后新晴的空气太清新,放眼望去一片青山荷色,世界朴素而美好,让人只觉得胸臆开阔,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欢快。 就是这样简单的走在路上慢慢看着,也让人高兴不已。 走了半个时辰,天空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展览的天空重新出现,还有洁白的云彩,很快,那云彩又被染上了些颜色。 原来,是太阳偷偷的从大多的乌云后弹出头来,强势的要将乌云驱除。 顾念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只是当她看到一身灰色道袍的张一平后,心情却不那么美丽了,听了他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情跌倒谷底。 彼时,顾念见太阳出来了,笑着对黄芪道,“没想到你不但医术好,连看天气都能这样的准,有什么诀窍不成?” 黄芪道,“那是当然,不过,郡主,这个可不能告诉您了。” 顾念好笑,正要说话,忽然间前面走来一个年轻道长,待到走近了,竟然是张一平,面色冷漠的走了过来。 张一平看到顾念,也很诧异,他和顾念行了个礼,道,“姑娘,我劝你,还是和晋王殿下离的远些吧,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顾念只觉得莫名其妙,上次在茶楼也是莫名其妙的拦着自己要说这些,这次不过是偶然的碰到,又说这样不知所谓的话。 她冷笑道,“道长好大的威风,不过是在路上碰到一下而已,竟然就管起显示来了,我和晋王殿下如何,跟你有何关系。” “再说了,你倒是说说到底我和殿下靠近了会如何?远离?晋王殿下如今在江南,我在京城,离的还不远?” 张一平看她一眼,摆手道, “姑娘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上次见过姑娘后,我又推演了姑娘的命格,古怪非常。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你的出身不仅带累你自己,也会带累跟你亲近的人,一旦被人揭露就是要死人的大事。 “再加上你命格带煞,以后的前途未卜,凡是跟你亲近交好的人只怕都难逃祸事。” 顾念沉下脸,喝道,“够了,道长请慎言。” “我还以为道长对人间俗世不太关系呢,没想到也是个多事的,我真是不明白了,我和谁在一起,我和谁亲近,关你什么事儿了? 别说我没和殿下怎么着,就算怎么着了,你何必狗拿耗子过来阻扰?” “你说我命格带煞,那是不是我就该连父母亲人都不要了?”顾念想到了上次于老夫人说找人算命,说她命格带煞等等。 难道她找的就是这个什么张一平?又或者这个张一平就是于老夫人派来的膈应她的? 如果不是,那么就是说她的命格是真的带煞? 对于顾念刻薄的话,张一平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是否反常,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本来就是妖孽一般的命格,你可以要你的父母亲人,只是,晋王,你何必苦苦纠缠? 再说了,你是什么出身你自己最清楚,一旦公之于众,你让晋王殿下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处?“ “黄芪!”顾念大声喝道。 只见张一平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喉咙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黄芪听到顾念的喝声,一步就窜了上去掐住张一平。 顾念则满面阴寒的踱步上前,看着他,声音里一片肃杀之意, “我不知道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并未和晋王殿下怎么样,不管我有没有和他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你到底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我面前胡说八道?我不在乎,你传的天下皆知,我也不在乎。”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既然这些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我若是煞了你,岂不是落了个干净,省了多少麻烦。” “另外,你说我的出身,你告诉我,我的什么出身?我父亲是外室子,奸生子又或者是嫡子,关你屁事?” “怎么,你是张天师的儿子,就高人一等了?那天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被那一家三口给讹诈,让他们带你去官府,身败名裂。”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是怎么就命……中……带……煞了。” 顾念说到后面是一字一字的说到。 张一平知道自己这样说肯定会惹怒顾念,他本来在京城好好的呆着,因为对顾念的命格太好奇,又和他父亲张天师一起推算了一遍,没想到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他被黄芪掐着喉咙,说话很艰难,苦笑道,“姑娘,我真的没有恶意,是真的为你好,还有说你带煞,是因为你的命格太奇怪了,贵极恶极。” 顾念看了眼黄芪,黄芪见状把手放开了,顾念轻声道,“贵极恶极?” “对,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好奇了,其实,那次姑娘帮我解围的时候,就觉得姑娘面向极好,有这样面向的一般不是高门贵女,就是官宦夫人。 “这并不是我好奇的原因,因为你本身就是高门贵女,可让我万分奇怪的是,你命格简直太好了,可以用贵不可言来说。” “可你现在不过是个没落公府的姑娘,我再往下算,竟然又是极为险恶……贵极,险极,才是你命格奇特之处。” 顾念面色古怪,自嘲的笑了一下,她那么长的时光里,是真的曾贵极过,只不过,后来被辛苦拱卫上去的皇帝夫君一杯毒酒给毒死了…… 张一平深吸了口气,抚了抚喉咙,微微咳嗽一下,又道,“我帮你算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好像天下的奇命都被你占全了,你的险极命格就是传说中的九煞之命。” 顾念面色一变,手心变得湿润润,强自镇定道,“什么叫九煞之命。” “就是你出生带煞,命中更是有九个生死大劫,次次都是要命的险要局面。” 顾念脸色发白,低头默默无语,张一平见她面色灰败,心里有些不忍,只听顾念道,“我不明白我这个命格和晋王殿下有何关系,而且,你说的出身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的命格出了什么岔子,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辈子,我就想和天斗斗,看他能耐我何。” 张一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顾念怎么和张一平告别的她不知道,她步伐缓慢的走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九煞等于九个生死大劫。 那她这次已经是第九次了,是不是说她终于不用再受轮回之苦,不用再一次次面对不熟悉的环境了。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奇遇,可对于她来说,只是折磨。 她一边拧眉一边思索,只听黄芪在耳边道,“郡主,那不是长公主的车马吗?她今日出门吗?早上好像是下了大雨……” 顾念抬头,果然看到护国长公主的马车过去,不过,她并没有看到自己。 她感觉诧异,从前长公主去到哪里,都会和她说一声,今日并没有派人过来通知她。 她回到庄子上后,对黄芪说,“走,咱们去外祖母那里坐坐。” 至于那个张一平说的,都让她见鬼去吧,她应该和父亲说下,让他查查这个天师的后人是不是和于老夫人有人牵扯,不然怎么说的那么相同? 只是没想到到了护国长公主的院子时,还没见到护国长公主,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是在顾念记忆里,护国长公主第一次让人拦着她,一时间有些错愕。 拦着她的是护国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明月,她歉意的道,“公主身体不适,刚刚吩咐下来不见郡主了,还请郡主回去吧。” 听说护国长公主身体不舒服,顾念急了,关切的问道,“外祖母身体不适?怎么了?可要让人去传太医。” “现在去城里请太医有点慢了,我身边的丫鬟懂点医术,不如就让她给外祖母瞧瞧?” 明月的神色有些不在自爱,虽然不明白屋子里殿下的意思,但想到长公主一直是把顾念捧在手心上的,怕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暂时不能见表姑娘。 她语气轻柔,小声道,“公主没什么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公主没让人去请太医,只要歇歇就可以了,郡主不必担心。” 顾念敏锐的发现其中的异样,明月这样说起来,就知道今天护国长公主是真的不想见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庄外看到护国长公主的马车时她就觉得怪异,现在成真了,顾念脑子里瞬间就想了很多的可能,她小心的问道, “不知表姐是否过来看过外祖母?既然外祖母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外祖母好了,一定要让人去告诉我。” 明月福了福身,自然是应是。 顾念带着丫鬟转身就往回走,这真的是这十几年第一次被护国长公主赶走,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月站在廊下看着顾念离开,转身回屋去复命,就见苏嬷嬷站在们口。 “和郡主说了?”苏嬷嬷问。 明月点头,“都说了,姑娘说让有消息一定要告诉她。” 苏嬷嬷点点头,看了看外面,又摇摇头,转身回房了。 屋子里,护国站长公主真靠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个佛珠,神色凛然,眼里的情绪复杂,既是恼怒,又是懊恼,还带有几分痛苦。 苏嬷嬷给她沏了盏茶,放在她面前,然后道,“郡主回去了,说让有消息就告诉她。” 护国长公主淡淡的应了一声。 苏嬷嬷叹了口气,道,“殿下,就只有几句话,您也别放在心上了,说不定就是别人挑拨你们呢。” 护国长公主揉着胀痛的额头,“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如果是真的,我怎么自处?当初的腥风血雨,也有我插手的原因。 “不管如何,我也算是间接害死肃王的凶手。” “当初都说他是自尽的,可你知道,送那封信出来的太监不是自尽的,而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当年,他为什么匆忙起事,到现在没人知道了,当年他身边的人,显贵只剩下英国公。” “今日,英国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果是真的,我……” 护国长公主气的拍了下炕桌,怒道,“齐国公那老匹夫,真的是害人不浅。” * 顾念回到院子里后,想了想,心里不太踏实,于是和黄芪道, “你帮我查查看,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客人进府来探望外祖母。” 黄芪应是,出去让阿镜进来侍候顾念,就转身出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黄芪就回来了。 “并没有什么客人上门,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这两日公主连着突然出门,没带什么仆人,只带了苏嬷嬷。出门半日就回来了,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顾念听了忍不住思考起来,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什么护国长公主会生自己的气,不见自己。 黄芪安慰道,“郡主,说不定公主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呢?毕竟她年纪也大了,连着出门肯定受不住。” 其实黄芪心里是明白的,护国长公主那么疼爱郡主,如果真的不舒服了,肯定会让顾念进去探望,让顾念放心。 可今日却是人都还没进去,就让丫鬟赶人了。 只能说明护国长公主是不愿意见顾念的,有点儿厌烦的味道。 顾念想了想,写了封信,让黄芪派人送回城给顾世安。 可是那送信的人却带回来一个大新闻,原来京城里关于顾念和顾世安的传言多了起来。 顾念的则是顾念的命格问题,天生带煞,克亲克友,就因为这个,安远侯府的世子周玉轩才会和顾念退亲,就是怕被顾念煞到。 而顾世安的传言,则又提起了他的生世,上次好歹还说他是老齐国公的外室子,可这次,干脆连老齐国公的孩子都不是了。 顾念听的笑了起来,父亲不是老齐国公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 晚间,顾世安从出城到了庄子上,他就是怕顾念听到这些流言,特地过来看看。 不出意外的,顾世安同样没见到护国长公主。 顾世安见状,去了顾念的院子里,“你外祖母病了你知道吗?” 顾念无奈,点点头,“当然知道,可外祖母谁也不见,连太医也不让传。” 顾世安对于护国长公主连顾念都不见,也是诧异。 他摸摸顾念的头,柔声道,“可能你外祖母是真的不太舒坦,又怕过了病气给你,不见你。” “你可不能为此埋怨你外祖母,多想想这么多年你外祖母辛苦把你养大的是多么不容易。” 顾念拉着顾世安的手臂道,“是,父亲,女儿知道的。” 她迟疑了下,又道,“父亲,外面的流言你也别在意,可能是那边府里又出了幺蛾子,你不知道,今日我还碰到了个道长,说我命中带煞呢。” “要不,你帮忙查查,看他是不是和那边府里的老夫人有联系……“” 顾世安闻言,也是连连点头,“你别管,交给为父来处理就行了。” “爹爹,你说,那些人总是传你身世到底是为什么?为钱财?你最近查到什么情况吗?”顾念问道。 顾世安今日听到流言后,就让人去查了,里面竟然有杨阁老的手笔。 顾念闻言,心中一动,“爹爹,你说上次是不是也是杨阁老的手笔?只是,他这样是为什么?报复吗?” “我也是如此想的。”顾世安道。 不愧是杨阁老,真的是一点亏都不能吃,就因为上次顾至城的事情牵连到了他,就要报复回去。 “爹爹,为什么女儿还是觉得最终的手笔并不是杨阁老,上次我们并没有查到时杨阁老,这次却查到了。” “他这样爱惜羽毛的人,后手肯定是抹的一干二净的,怎么可能露出破绽让你一下就差到?” “那如果不是杨阁老,对方是谁?他们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无论是谁,连杨阁老都能利用上,这个人确实心思诡异,城府很深。” 顾念沉默不语。 “在想什么?”顾世安笑着问道,女儿有点笑聪明,好也不好。 顾念道,“从第一次流言开始,就好像有预谋一样,而且,能确切知道我们府里的那么多事情,除非那人就暗中监视着我们。” “爹爹,你能不能查查外祖母这几日去见谁了?”她低低的说到。 “你外祖母和人见面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呢?”顾世安不明白。 顾念勉强冲顾世安笑了笑,“父亲,不管有没有关系,能否帮女儿查查?外祖母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不管有没有关系,能够查清楚外祖母为什么生病,那不是也很好吗?” 顾世安神色明显冷了一下。 “好的,交给父亲。” 父女俩正说着话的时候,院子外面忙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护国长公主院子里的大丫头明月的声音, “郡主,姑爷,殿下出事了。刚刚吐血昏厥。“ 顾念父女俩的脸色大变。 怎么忽然就吐血了? 顾世安是知道的,当初老安远侯去世的时候,静宁去世的时候,护国长公主都是立的稳稳的。 她虽然避开皇权,去了金陵,可是她私底下并没蛰伏。 在顾世安的心里,护国长公主的心性,比男子还要刚强,也一直是他敬佩的人。 乍然听到护国长公主吐血晕厥,他非常担忧。 顾念同样如此,她看到的一直都是护国长公主的刚强一面,从来没想过她会倒下,就算上次她被安远侯夫人下药,也没有这次来得让她心慌。 两人在片刻的慌乱之后,只听顾世安道,“我立刻派人去宫里请太医过来,我让脚程快的下属去请。念念,你先去你外祖母那里看着,我安排一下,马上就来,还要通知你舅舅他们。” 顾念到了护国长公主那里的时候,她还昏迷着,面如金纸,苏嬷嬷站在一边垂泪。 顾念蹲在护国长公主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向各路神佛祈求,让外祖母能醒过来。 也不知道是祷告还是什么,护国长公主醒来了,正巧,顾世安也进来了。 “外祖母,您怎么了?您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念念不能没有您。” 护国长公主泪流满面,道,“外祖母也不能没有你,你先出去,我和你父亲说下话。” 顾念不肯,顾世安道,“念念听话。” 顾念走了出去,顾世安坐在护国长公主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道,“岳母,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您如此的伤心。” 护国长公主闭目躺着,任由眼泪流下来,“当初,我不同意你和静宁在一起,可是最后,还是无奈答应了。” “我此刻,就恨当初为什么要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喜欢静宁?因为你,静宁死了,因为你,我对念念爱不得,恨不得。” 第62章,赔罪?你赔不起 护国长公主神色憔悴,眼圈泛红,一头银丝格外刺目。 她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如果说埋怨他让静宁死了,他能理解。 可对于念念爱不得,恨不得,他没办法理解。 顾世安蹲在护国长公主床前,握着她的手,“岳母,我知道最近事情很多,您累了,这些很快就会过去的。您好好的保重,修养好身体才是。” 护国长公主素来冷静刚强,顾世安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失态。 “你不知道!世安。”护国长公主声音里都是凄凉,痛苦,他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张天师的父亲给我批命,说我八字太硬,五行不全,凶中带煞,我不相信,我喜欢你岳父,就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我参合进了大位之争,使过手段,为此我远走金陵,到了如今,我知道了,天师说的是对的,我只能孤独终老。” “那都是假的。”顾世安正色道,“八字这东西,太玄了,不过是那些人胡说八道而已,真要什么都能算,还能算不出真龙天子,能让您陷入到那种境地吗?” 护国长公主抓着顾世安的手,指甲都要掐入顾世安的肉中,“我从前也不信,可你岳父,静宁,他们都走了……” 护国长公主痛苦的躺在床上,顾世安不再劝,只静静的陪在她身边,想着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究竟。 岳母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她如今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受不了打击而已,多年的郁怒积在心里,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要做的就是陪伴。 果然,护国长公主闭目躺着,任由眼泪流下来,却不再情绪激动。 护国长公主躺了很久,顾世安一直陪在身边,苏嬷嬷捧着托盘进来,把太医开的汤药放了下来。 苏嬷嬷等了一会,道,“殿下,药凉了。” 护国长公主睁开眼睛,眼底虽然发红,却不再痛苦,已然恢复了素日冷静模样。 顾世安把长公主扶了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大迎枕,道,“我喂您吃药。” 护国长公主摆摆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和蔼道,“刚刚是我太激动了,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放心上。” 顾世安微笑,“怎么会,岳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您不要一人放在心上,您这样不光是我,就是念念,刚才可都吓到了。” 护国长公主听了心中一痛,只觉得万箭穿心,想到顾念刚刚进来就扑过来,吓到的样子,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阿苏,你把我让你熬的参汤端来,给世安也端一碗。”护国长公主吩咐立在一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看了顾世安一眼,退下去端参汤。 没一会,她捧着黑漆托盘,端了两碗参汤进来,她先递了一碗给护国长公主,剩下那碗给了顾世安。 “公主,您刚吃了药,参汤要不晚点再喝?姑爷也累了一晚上了,不如先温着,等明日再喝。” 苏嬷嬷劝道。 护国长公主深深看了顾世安一眼,“正因为他累了一晚上才更要补补。”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参汤喝了,你就去眯一下,办差可不能大意,尤其是你现在这个差事。” 顾世安刚把参汤放到嘴边,听长公主这样说,放下碗,道, “您知道我从前有母亲也等于没有母亲,虽然静宁不在了,但世安是真心的把您当成和念念一样重要的亲人。” “只盼望着您能长命百岁,等将来念念孩子生了,就四世同堂了。” 护国长公主听了,呜咽一声,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四世同堂…… 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参汤碗,看顾世安把碗放到唇边,她一把拍过去,顾世安一个不稳,参汤洒了他一身,碗摔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声音。 “岳母……”顾世安惊诧。 “住口!”护国长公主怒火中烧,满面狰狞,“不要叫我岳母,你不配叫我岳母。” 护国长公主双目瞪起,手中的参汤晃出来湿了她的手,湿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但她只是紧紧地捏着它,眼睛布满了血丝,哑声道, “我要问问顾老贼,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他要这般对待我。” 他明知道她可以说是反王失败的元凶,他明知道一切,还让静宁嫁过去。 她如何能忍? 如何能忍? 可是,年龄越长越老,皱纹越来越多,只是心肠却软了不少。 她听不得他说当自己是最亲的人, 护国长公主的声音如刀,一下一下割在顾世安的心上,顾世安浑身发抖,那碗汤药,他虽然一口未喝,却觉得心如刀绞,腹中如火烧。 “你不是曾说不管我是何身份,都不后悔吗?到底是为何?” “你可以是私生子,外室子,庶子,来历不明的野种,可你不能是肃王的孩子,这让我情何以堪?”护国长公主目光陡然一寒,眸中都是憎恨,痛苦,厌恶,挣扎,好像顾世安是她的仇人一般。 他不是顾家的子孙? 他是谁? 肃王是谁?肃王?反王? 顾世安猛然变色,“肃王?”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茫然扑向顾世安,仿佛巨浪把他淹没,连呼吸都是疼的。 他不相信! “你给我滚。” 护国长公主声音里全是憎恨,“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 顾世安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小婿不知到底是谁在您面前挑拨,不管如何,我都会查清楚。如果是真的,我会带着念念马上搬走。” 他朝护国长公主行了一礼,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顾世安走出去后,苏嬷嬷赶紧上前把快要被捏碎的参汤碗从护国长公主手里拿了出来,道, “公主,您这是何苦啊,就算姑爷真的是反王的孩子,他也是无辜的。” 护国长公主捂着胸口,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就算我放下了,焉知他今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埋怨我?”护国长公主痛心疾首。 苏嬷嬷帮着护国长公主收拾被子,“当初您看了一遍又一遍,姑爷是您千挑万选选下来的,这么多年,做的多好啊。他怎么会埋怨您?” 护国长公主闭了闭眼,满目苍凉,“我该怎么办?” 顾念被护国长公主赶出来后,心里牵挂护国长公主的身体,又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她等在院子外面,万万没想到,她没看到吐血昏厥的护国长公主,只看到顾世安踉踉跄跄的从屋子里跑出来。 顾世安从里屋出来后,走在空荡荡的宅院里,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岳母竟然说他是反王的孩子,那个虽然谋反,却让人很唏嘘的肃王殿下。 他知道皇上一直在追查反王后人的下落,九皇子萧越也在追查,他曾想过肃王殿下谋反肯定隐藏着很多的秘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身世才是最大的隐秘。 那一年,对于他不再是看客,而是实实在在的血雨腥风。人人闻到的每一丝血腥味,都有他亲人的血 “爹,您怎么了?外祖母和您说什么了?”顾念拎起裙子跑到顾世安面前,眼中满是关切。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父亲很不对劲,她又不能去问外祖母,只能跟在父亲身后。 顾世安看着和静宁郡主相似的面容,笑了笑,“没事,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爹爹一会回城。” “爹爹,外祖母和您说什么?关于外面流言的事情吗?”顾念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世安眼神茫然,声音暗哑,“你外祖母说……没什么,小姑娘不要管这些事情。” “念念,你有没有想过回我们自己的家去住?”顾世安顿了下,问道。 “搬回家住?”顾念缓缓问。 顾世安轻轻点头,“对,搬回家,这里你表姐在陪着你外祖母,父亲一直住在侯府也不太好,你舅舅,毕竟……” 他说完不再出声,等待顾念拿主意。 顾念张了张嘴,肯定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否则父亲不会说搬回家的事情,她轻轻道,“爹爹,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事情千万不要瞒我。” “搬回家我没有意见,就是怕外祖母太孤单了。那什么时候搬回去?”顾念问道。 顾世安摸了摸顾念的头顶,“是啊,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你外祖母有你表姐,已经够烦的了。” 他闭上眼睛,心中澎湃的的痛苦与愤怒无处宣泄,声音颤抖着说,“明日吧。” 顾念笑道,“那女儿等下就去和外祖母说声。” “应该的,不管如何,你一定要记得,你外祖母当初是怎么把你养大的,这个世界再没有和她一样对你好的人了。” 顾世安站起来,缓缓的和顾念说到。 顾念乖巧点头。 顾世安拍拍顾念的肩膀,起身,道,“爹爹先回城去,明日会来接你的。” 京城的顾念两父女日子不好过,远在江南的萧越同样不好过。 自从离开京城那天,他亲吻了顾念,此后的夜晚,顾念都会到他的梦里来。 少女的身躯投入他怀里,隐隐的暗香扑面而来,如同那次在顾念身上闻到的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紧紧搂着怀里的少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那般纤弱,即使这样却让他打起精神兴奋起来。 她的呼吸,她的体香,她的触觉,甚至她的身体,只要想想都让他兴奋不已。 不仅如此,一股热浪很快就从小腹汇集,聚集到了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瞬间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情潮。 那种感觉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陌生,让他几乎无法动弹,甚至产生了冲动,将梦里的人压到身下,然后狠狠的…… 然后,他醒了过来。 青色撒花的帐子里,他眼睛瞪大,满脸汗水,四周的光线昏昏暗暗的,将他的轮廓照的不甚分明。 他发现自己讲身上盖着的被子搂到怀里,身体也传来异样,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学起都往身自爱某一个地方汇集而去,身体难耐非常。 抹了把脸,他慢吞吞的爬起身,叫人准备好谁,直接去净房冲了两桶冷水才浇熄身上的那股热火。 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浴桶前,萧越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身下疲软下去的地方,心里莫名的抗拒,决定坚决不干这样的事情。 出门前皇上说要送两个宫女服侍自己,萧越翻了翻手,连自己的手都不肯摸它解决,更不要说让别的女人碰了。 他一想到别的女人碰,就忍不住心头的狂躁,想将那些凑过来的女人都踹死。 “主子,有消息传来。”暗一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声的禀报道。 里面久久未有声响,暗一却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耐心的等了会儿,正准备再禀报时,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男生,“进来吧。” 暗一推门进去,见王爷正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双腿岔开,但是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披散而下,凌乱的披散在他身上,有几缕从额前垂落,滑过俊美到昳丽的脸庞。 他穿着一袭白色棉布里衣,襟口微开,朦胧的灯光晕染在他身上,为他添加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暗一不敢再多看,而是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萧越,道, “这是刚从京城传来的,上次我们追查的那个少年在京城出现了。不过,那少年被杨阁老抓住,又逃了出来,其他的兄弟已经把他带回,等着您回去审问。” “杨阁老?”萧越重复了一遍。 暗一恭敬的道,“是,怎么被杨阁老抓住的,下面的人还在查,不过,那少年曾经在京城一个医馆住了将近一个月,送他去的人……” 他顿了顿,迟疑道,“是康乐郡主着人送去的。” 萧越的脸色陡然一寒,“废物。” 暗一不敢多说,更不敢辩解,只盼望着王爷回到京城的时候能够对那些人手下留情。 不过,这一年王爷的手段温和了很多,死的人也少了好多。 “让他们着重查杨阁老,最近的动向。那个少年,看好了,再让他跑了,让看守的人洗干净脖子自己了断,不要活着浪费粮食了。” 暗一应是。 * 当夜,顾世安就回城去了,顾念第二日一大早就和护国长公主说回城搬家的事情。 护国长公主见了顾念,顾念见她憔悴的躺在床上,说要搬家的话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口。 “外祖母,您到底怎么了?病的这样重。”顾念眼眶红红的看着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想要冷着脸对她,可是一想到她是自己捧在手心疼大的,就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那个该死的老齐国公顾老贼,她以为感情是随时能收能放的?他知道不知道他的好心,或者不阻拦,他难道不知道真相大白的时候,就是拿刀子扎她的心。 护国长公主见她愁眉苦脸的,勾起唇角笑了笑,“外祖母最近身体不舒服,为了不传给你,你还是回京去住吧。 我不在京里,你住到侯府去也不太好,要不就先回你们在鲤鱼胡同的房子吧。” 顾念没说话,半响,道,“外祖母,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护国长公主摆摆手,顾念顺着她的手跪在地上,心甘情愿的给她嗑了几个头。 不过,还没等顾念回城,就先收到了大公主的帖子,大公主的庄子里护国长公主的不太远,听说顾念在这里,于是请她过去一聚。 因上次的乌龙事情,闹的很不开心,这次来送帖子的人格外强调一番。 护国长公主让顾念去宴会,多认识点人也不错。 此刻,她和刘丹阳一起,站在树下,不远处一帮姑娘聚集处传来一片吸气和低低的惊呼声。 顾念不想过去,那些人都不认识,刘丹阳则拉着顾念慢慢走了过去,越走,越近。 “真的吗?”“太可怕了。”“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两人一边走一边听人议论。 刘丹阳下意识抻着耳朵用力听,竟然听到了‘顾家’‘五’之类的话语。 她拉着顾念越走越快,走到那几位姑娘面前,盯着他们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位聚在一起说话的姑娘也是一愣,不过,刘丹阳的态度让他们有些不高兴,其中一个就道,“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你们在说顾家什么?说顾五什么?”刘丹阳质问道,嚼别人的舌根她还不会如此激动,可这次事关系到自己的朋友顾念。 “你们今天要不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出这个们。”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些姑娘还未出阁,舌头就这样长,等以后还了得? “怎么着?你还想动手?”那几个姑娘不甘示弱,纷纷站起身回瞪刘丹阳。 “算啦,丹阳,我们去别处吧。”顾念拉住了刘丹阳。 可刘丹阳却没有放过,她拦着那几个想要离开的姑娘,怒瞪着到,“方才你们背后瞎造什么谣呢?” “又没说你。”几位姑娘没想到刘丹阳不依不饶的,脸色难看道,“我们根本都不认识你。” “别管认识不认识,我只要知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刘丹阳气了。 几位姑娘又气又懵,她们好不容易得到大公主的邀请帖子,没想到竟然碰到个神经病。 “我们也只是把刚刚听到的闲话当个笑话来说说说,谁都没当真,你非要听这些笑话,我们可不负任何责任的。”其中一位姑娘说到。 刘丹阳抬抬下巴,让她说下去。 那姑娘撇嘴,一脸不屑的道,“不过就是有人说康乐郡主的事情罢了,说她被退亲活该,有个那样的命格,谁敢和她在一起。” “还有,她父亲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罢了。” 刘丹阳气结,这就是她不愿意和什么名门闺秀玩的原因,人前看着一幅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如何不堪也没人知道。 顾念没想到说的还是这些。 刘丹阳火道,“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这我可不知道,我也说东一句西一句听过来的,这要问是谁传出来的,我可不知道啊。”那位姑娘头摇的破浪鼓一样。 “他们还说为什么一向不近女色的晋王殿下,怎么偏偏就对康乐郡主很好,说明康乐郡主就是个狐狸精,手段厉害着呢。” 顾念默默的听着,她对这样的流言蜚语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她也左右不了人心。 等到萧越回来,她一定要告诉他喜欢他。 “简直一派胡言!”刘丹阳气得不行,“那人在哪里?你带我去。” 找到那人,她一定要把她抽筋扒皮。 “我不认识那人了,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那姑娘不肯跟着刘丹阳去,没有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造谣总是一时爽快,还不是因为没人有精力有时间去追究,真真要追究起来,反而人人都成了无辜又清白的旁观者,瞬间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曾经多么劳心劳力的对谣言推波助澜。 “我告诉你们,这些全部都是谣言。”刘丹阳气愤的喝道,“毫无根据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你们再这样乱传乱信,会毁掉一个无辜的人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倒希望我是狐狸精,这样就可以把你们的美貌都吸走,把你们的未婚夫,兄长都给吸走……”顾念微微一笑。 “你……”那几个姑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对,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姑娘就是顾姑娘。”顾念笑眯眯的看着几人。 “哟,顾五,不对,康乐郡主,在这里和谁耍威风呢?”旁边忽然有人咦了一声,是张莹,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看上去尤为狰狞。 顾念抬着下巴,“威风还需要耍吗?既然看到本郡主在,怎么还不过来行礼?有没有礼貌?” 张莹都快气疯了,顾念竟然敢如此的嚣张,太讨厌了,但她还是不甘心的上前给顾念行了一礼,其他的人也都上前行礼。 “不知这几位姑娘哪里得罪郡主了,我代她们赔罪。”张莹强压怒火咬牙切齿道。 顾念道,“恐怕你赔不起。” 第63章,身世之谜,送你去大理寺快活。 顾念在和张莹对峙的时候,顾世安则去了英国公府,通传过后,管事把顾世安领至英国公书房,在英国公示意下默默推出去并关好房门。 随着吱呀声,书房门缓缓关上,屋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英国公坐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世伯。”顾世安规矩见礼。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英国公眼神暗了暗,哑声道,“世安来了,坐吧。” 顾世安从门后走过去,在英国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英国公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顾世安。 良久后,光线昏暗的书房内响起一声轻叹,“你都已经这样大了。” 当日,顾世安从护国长公主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让他心头涌起惊涛骇浪,他可以相信于老夫人不是他的亲娘,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老齐国公不是他的父亲。 因为老齐国公真的是花费了毕生的精力把他养大,谁能这样对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他刚想问点什么,英国公摆摆手,“你听我说。” 顾世安不再说话,而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世安,当初你的外室子身份被爆出后,你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顾世安沉默片刻道,“人这一生,有许多选择,唯独有一样不能选择,那就是出生不能选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整,我已经想通了。” 清楚了自己的出身,才能告诉自己,于老夫人对他的冷眼不是因为他不够好。 也能让他心安理得的搬出来。 只是,没想到这才是开始。 英国公深深看着顾世安,眼中水光闪动,感叹,“是啊,人这一生有许多选择,甚至连死亡的方式都可以选择,就是不能选择出身,选择父母。” 顾世安沉默,不知该如何的回答下去,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老齐国公,他是一名武将,有着大多数武将的通病,不善言谈,简单直白。 “世伯想必已经听说外面关于我的流言,您是我父亲的好朋友……”顾世安想要查清楚,自然第一个找的就是英国公,他和老齐国公,曾经的反王肃王是知交,必然能够知道一些情况。 英国公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今日你来必定也是问我这件事情。” 他坐直了身体,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再隐瞒, “世安,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是希望你一世安康。只是一个卑微的请求,不需要你大富大贵,封侯拜相,只要你一世安康就可以了。” “只是,你是他的儿子,你的父亲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你是他的儿子,肯定不止这么简单而已。” 顾世安脸色猛然一变,“世伯……” 英国公笑笑,“从你是外室子的谣言开始,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世安,你听好了,你是肃王的遗孤。” “肃王!”顾世安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是那样的茫然无措。 “是的,就是肃王,先帝朝人称‘贤王’的肃王殿下,那一年,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都杀红了眼,而你的父亲开始并没有参合其中,后来……” 在昏暗的书房里,英国公缓缓的把往事道来,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半响,顾世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英国公, “您是说,我是肃王的遗孤,当年我的母亲被父亲送了出去,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把我托付给了你们,就追随我父亲而去了? 而我父亲会起事是因为我岳母的原因?” 英国公重重点,“不错,你父亲把你母亲送出去之后,并未告诉我们,甚至还与我们断绝了往来,就是怕牵连我们, 之后我和齐国公找了你母亲很久,才找到她,那个时候,你已经出生,而她也被逃亡生活给折磨的憔悴不堪……” 英国公眼睛看着窗外,眼神迷离,仿佛是怀念,又仿佛是自责,他好似游魂一般,继续说道, “当时齐国公夫人正巧怀有身孕,马上就要生了,齐国公就说把你抱回去,这样正好掩人耳目。 “他是想着可以对外说是双胞胎,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只要说服齐国公夫人就可以。” “可到底还是出了岔子,最后就剩你。” 顾世安听的面色一僵,想到于老夫人说,语气微微颤抖,问,“那我父亲,齐国公夫人她原本的三子呢?” 对于他的身份,他还没办法接受,如果,倘若齐国公真的用亲儿子的命换他的命,他更无法接受。 英国公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齐国公夫人怀那孩子的时候就身体不好,生下的孩子天生体弱,没几天就夭折了。” “说起来,也是老齐国公做的不对,他见那孩子夭折了,就没有和他夫人说,悄悄用你顶替了那孩子的身份。 “只想着用你顶替,不但可以让他夫人不用承受丧子之痛,更不用担心你的消息被人知道。” “我也以为他这样做是对的,可到底低估了女人的敏锐,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早知道,当初我应该把你抱过来养的。” 英国公声音里都是懊悔,闭了闭眼,满目都是痛,“当年你喜欢上了护国长公主的女儿,本来我们都不想你娶。 “毕竟,她也算是你的杀父仇人的女儿,可是架不住你喜欢。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你们成亲,不然也不会让你做了鳏夫。” 说到这里,英国公已经是老泪纵横。 如今,那些知道秘密的只剩下他了,他一直坚信说出口的秘密不再是秘密,所以,反王遗孤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没想到,竟然被人看穿了,如今更是惹上这样的麻烦。 他从来不后悔当初救了肃王孩子的事情,这是他唯一能为好友做的。 “如今皇上也在找寻反王之子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传了这样的消息出来,想必很快,皇帝就会知道了。” “就算你今日不上门,翌日我也会找你,让你知道真相你,不能再让你蒙在骨里。” 顾世安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他能说什么呢?感谢上天待他不薄,让他摆脱了外室子的屈辱身份? 又或者是如今他效忠的帝王,就曾踩着他家人的尸体上位的? 还是能够体谅护国长公主那样疯狂的表情,甚至想要用参汤毒死他。 顾世安只觉得特别的茫然,从未有过的茫然,他应该怎么做? 英国公用老迈的声音说道, “世安,我今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是让你心中有数,皇上肯定很快就知道,到时候召见你,你要有个应对。” “我也会为你求情的。” 英国公目光深沉的看着顾世安,“世安,我想要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的告诉我。” 顾世安抬头,看着英国公,声音低沉,神色莫名,“您问。只要能回答,我都回答您。” 英国公闭了闭眼,“你如今效忠的皇帝也可以说是你的杀父仇人,到如今都不放过你,你是否想过要推翻他?” “毕竟,当初那个位置就该是你父亲去坐,而你就是你父亲的接班人。” 顾世安沉默片刻,“父亲当初并没有参合进帝位之争,那么必定是想天下太平的,也对那个位置没有眷恋。” “我只盼望着将来能够如父母期望的那样,一世安康就可以了。” 英国公强笑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我会想办法替父亲沉冤昭雪,恢复清白名声。”顾世安艰难道。 “这不可能。”英国公脱口说到。 顾世安眸光微闪,“当今是个贤德明君,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当初父亲并不想造反,那他肯定会同意给父亲沉冤昭雪。” 英国公叹道,“你想的错了,虽然反王不是当今赐下的头衔,但这顶帽子也戴了很久了。不是那么容易的。” 顾世安眼中冷光闪过,“我会让他承认的。” 英国公还想说服顾世安,被顾世安婉拒,只听顾世安道, “世伯,我还有一事有疑问,还请世伯能够真诚的为我解答。” 英国公愣了下,和颜悦色的和顾世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问。 “静宁身上的毒是不是你让人下的?你有没有派人潜入顾家,还有我女儿身上的毒。”顾世安一字一句的问道,仿佛他如果说是,他就会扑上去撕了他一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再没有人比我更想你好了,就算我想动手脚,难道不应该在你们成亲前解决她吗?” “怎么还会留到生了孩子之后?” 英国公失笑,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般。 顾世安握紧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查到了什么?怎么会说有人给静宁和你女儿下毒?”英国公关切的问道。 * 大公主的别庄里,顾念笑眯眯的看着众贵女,“说我是狐狸精,我只当成是赞美了,只是奉劝你们一句,你非议别人的时候,难道你自己就清白干净了? 我送你们一句金玉良言,你们都说的痛快了,却不知旁人听了一个热闹,回头也一样看不起你。 世家大族,谁会想要娶一个长舌妇?本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还有九皇子殿下是王爷,皇室宗亲。 敢非议皇室宗亲,往后你们也就这么个形象了。” 她并没有认为自己该被所有人喜爱,她又不是金元宝,讨厌她的人大有人在,无论是张莹,还是三公主,当初都和她有交集。 顾慈就不一样了,从小两个人就不对盘。顾慈说恨她她也不会太意外。 顾慈就是那样一个人,比她强,要恨,比她美,要恨,恨不完的恨。 顾念目光扫过那几个方才围在一处的贵女们,也不在意这都是谁家的姑娘,“谣言猛于虎,你们不是不知道谣言逼死人,可你们还是如此的不知收敛。”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啪啪’拍巴掌的声音,众人望去,是大公主,带着下人过来了。 “说的好,你们非议皇族,都是大不敬。”大公主冷肃的说道,看向那些见到她来就给自己跪下的女孩。 “康乐是郡主,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家里难道没教你规矩吗?堂堂郡主也是你们能在背后非议的?你们都改被送到牢里去关一关才知道皇族不容冒犯了。” 在场的除了张莹,一个个女孩都知道这是给家里招祸了。 不要说刚才她们说了晋王殿下,就是顾念,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刚来京城那个可以被人讥笑被拐卖过,被顾家不喜的小可怜了。 “公主,我们再不敢了。”那几个女孩跪在大公主面前不敢起来, “再不敢了?你们之前不是挺敢的吗?怎么如今说不敢了?你们也不过是看康乐好欺负,而本宫,你们不敢欺负罢了。” 大公主冷笑,上次被人钻了空子,害得顾念差点出事,所以才像邀请她过来松快松快,没想到,眼皮子底下,都有人敢欺负顾念。 她再不发作,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一个个,都别想跑,不过,你们如果指认出是谁第一个传谣言的,那我就放过你们。”大公主声音变的冷酷起来。 “否则,就让你们的家长好好的教导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慢慢充满了威慑,沉声说道,“你们想好了,否则,日后有我的地方,就不能有你们,你们可明白?” 如果这样,那就是选择大公主,就代表了拒绝和这几个贵女玩耍在一起的可能。 “公主,饶了我们吧。”那几个女孩连声求饶,听大公主说只要指认出第一个传谣言的,就放过她们,除了两个,其他的纷纷咬唇,思忖片刻后,抬手指向了鹤立鸡群的张莹。 “是她。” 张莹面色涨的通红,“你们这些贱婢,要不是你们要听,我会说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 “以为只听着,就没事了?以为指认了我,公主就放过你们了?可别忘记了,我的姑祖母是太后,我的母亲是长公主。” “今日过后,有你们好受的。”张莹豁出去了,反正已经撕破脸皮,就算不撕破,也不可能和平相处。 大公主看着张莹那张脸,“哟呵,靠山很厉害嘛,那又如何?” 她想到了什么,笑盈盈的看着顾念,“你从前定亲的那个叫什么?哦,安远侯府世子。” “听说,你喜欢那个世子?”大公主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张莹面前。 “太后是你姑祖母,她还是本宫祖母呢,你的母亲是长公主,本宫的父亲还是当今天子,如何?还要比吗?” “打量我不知道你这种人?仗势欺人,还总是觉得自己心直口快,说出来的话不经过大脑,你真的以为你没有大脑,就要原谅你了?” “我不打你,不骂你,我送你去安远侯府,叫周世子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么?” 大公主微微一笑,看着张莹道,“我给他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顾念马上就知道大公主要做什么了,张莹也会意过来,她睁大眼睛,拼命摇头,“公主,你不可以这样做。” 大公主是要让她在周玉轩面前丢脸,彻底的断了她的那份幻想。 如果让周玉轩知道她是个喜欢在外面说人闲话的人,肯定会看不起她,更不要说娶她了。 “我为什么不可以?你能说的,我就不能做了?可笑,我告诉你,今后,顾念就归我罩着了,谁和她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 大公主的这句话放出来,顿时令人震惊到了极点。 大公主一向是眼高于顶,等闲不和人相交,怎么就看上了顾念? 以她在皇帝面前受宠的程度,不说顾念本就有了郡主的头衔,就算没有,大家再说顾念前也要掂量掂量了。 而且,顾念还有个好爹,和好外祖母。 果然,大公主说到做到,真的让人把张莹给绑了起来,让人准备车马,要去安远侯府,只是没想到周玉轩自己到了公主的别庄。 说起来也巧,护国长公主生病的消息传到安远侯府,安远侯急了,想要出城探望,但今日并不是休沐日,周玉轩如今不用上朝,于是就自告奋勇到了庄子上探望护国长公主。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祖母,还是想看表妹顾念。 只是,他到庄子上并未见到顾念,护国长公主说她来了大公主的别庄,又被护国长公主打发到大公主别庄,把顾念接回去。 大公主听说周玉轩来了,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没想到竟这样的巧,当下就命人把周玉轩请了进来。 周玉轩进来看也没看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张莹,而是看向顾念,之后才醒神给大公主行礼请安。 “见过殿下,祖母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让小生过来接表妹归家。” “这到底怎么了?”虽然一开始没有理会张莹,可是此刻见到张莹一个女子这样的狼狈,给大公主请安后,他站到顾念边上,皱着眉低声问道。 “她说顾五的坏话,被听了个正着。”大公主笑眯眯的不等顾念说话就解释道。 张莹爱慕周玉轩,可如今自己这个样子被心上人看见了,羞愤欲死,忍不住哭着道,“公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莫不是要逼死顾五,才是故意的?”大公主撇了她一眼,不屑道。 张莹觉得委屈极了,她出生高贵,生来就是公府嫡女,因着家中只有她一个孙女,因此受尽万般宠爱长大,本身也生得漂亮,因此一直都是家中掌上明珠。 她习惯了什么都能得到的感觉,什么都可以占据上风。 就是三公主,她是宠妃的女儿,可还是要巴结自己,因为太后很疼爱自己,而三公主要让自己在太后面前说好话,博得太后的喜欢。 就是顾念这样一个人,竟然和她的心上人有婚约,还轻轻松松的夺走了心上人的目光,她才那么厌恶顾念。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丧妇长女,竟然能够做安远侯府的宗妇? 幸好,她被拐了,安远侯府肯定不要她的,可没想到的是,周玉轩竟然不肯和顾念解除婚约。 她哭着道,“我不过是喜欢周世子,有什么错了?我就是想嫁给他,顾五你都那样声名狼藉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他?你这是玷污周世子。” 周玉轩只觉得荒唐可笑,于是也真的笑了出来,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张莹,声音淡淡的道, “你不要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就要伤害念念,这样的喜欢太可怕了,我承受不起,你明明知道我看中念念,却还要在外头用流言蜚语诋毁她,你可考虑过我的心情?” 周玉轩的话如刀般割在张莹的身上,“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可我喜欢你总没错吧。” “错了,喜欢我的人很多,可那都和我没有关系。”周玉轩慢慢的说到。 他顿了顿,“我也不会喜欢一个心思歹毒的长舌妇。” 张莹听周玉轩说不喜欢她这样的,顿时大哭,“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无情?你为什么这样的狠毒?”让她知道事实。 “呵呵”周玉轩轻轻笑了笑,淡漠的说道,“我才说这样两句,你就说我狠毒,那你呢?害人清白,让人百口莫辩才是真正的恶毒。” “我说了,你的喜欢我要不起。”周玉轩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道。 张莹被绑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落在顾念的脸上,突兀的笑道,“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还能有几天快活的日子可以过?” 她说着的时候,一脸的快意,又带着满腔的神秘。 顾念笑着道,“我从来没有说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是先知吗?怎么知道我没有几天快活日子过了?” “既然你说我没几天可快活了,那我先让你不快活,送你去大理寺住两天,毕竟非议皇族可是大罪,相信你家人应该可以理解的。” 大公主击掌,“这个法子好,来人,送张姑娘去大理寺,顺便找个口才伶俐的去国公府,把事情都说给国公爷和长公主听听。” 第64章,于老夫人找上门,意外之人 张莹看着面前自己喜欢的这个男子,他生得那样俊美,端贵清方,哪怕此刻满面的怒容,却依旧能叫人觉得打心眼里生出爱慕来。 她一滴眼泪落下来,“今日我输了,不是我犯了错,而是你……” “因为我是狐狸精。”顾念撇撇嘴,说道。 她本不喜欢和人计较这些,兜兜转转活了那么久,什么样的内宅争斗,隐私手段没见过。 张莹这样的蛮横无理,造谣生事,就算她今次放过她,下次,她还会出来作妖。 她算是看透了,什么贤良淑德都是假的,害人的,只有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是王道。 这次,她不想放过张莹。 况且,大公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同样不想放过张莹。 既然有高个子顶在前头,不用她这个矮个子撑着,何乐而不为? 张莹一下子被顾念给堵的卡壳了,自己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想诋毁她而已,结果,人家上来就直接承认了,这后头还怎么说啊? 她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逼的顾念在周玉轩面前丢脸的,结果,那些话全都死在了肠子里。 “你……”张莹的脸被气的通红。 “我与念念退婚,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太好,让我不敢跟她在意。” 周玉轩眼睛看着张莹的方向,好像是同她说,又好像不是,“由始至终,配不上念念的都是我。” 他垂下眼睑,神情落寞,“是我没忍住,不小心有了别的丫头,这样,又怎么能配的上念念?” “表哥……”顾念叫道,他在做什么?自污吗?她不需要他这样做。 一个被下了药都能克制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宠幸一个丫头,如果他是想让张莹死心,更不需如此。 果然,只听张莹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天下从一而终的男子本就是凤毛麟角,如果真的是贤妻,就该给丈夫纳妾。” 周玉轩笑了起来,仿若看一个怪物样的看着张莹,不再说什么,而是与顾念道,“我们走吧,祖母在家等我们。” 说完,又对大公主说道,“公主,我们就此告辞了。” 大公主靠在椅子上,慵懒的挥挥手,“走吧,走吧,念念,对不住了,叫你过来,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情,都怪我,下次就我们两,好好说话好吗?” 顾念莞尔,“好,不怪您,谁还没碰到过几个奇葩呢。” 回去的路上,顾念坐在马车里,周玉轩骑马跟在外面,两人都默默的,自从上次在安远侯府的花园见过,两人这么长时间是第一次见面,还是那样的境况下。 “你……不要怕,大公主定然会善后的,刚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周玉轩在帘子外面轻轻说到。 他以为清风必然吹散他的话语,顾念必然听不到,可顾念偏偏听到了。 顾念沉默,这样一个人,她或许永远不会喜欢,但却会一直心存感激,也许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但这个世间本就是男女有别,如果两个男女稍微亲近一点,就会流言蜚语漫天。又有几个是如萧越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呢。 她不怕,虽然是皇权至上的年代,但至少帝王是明君,今日是张莹在外面造谣生事,就算是太后疼爱张莹,要斥责自己,也要看看皇上的面子,毕竟,父亲是他的得力爱将。 顾念跟着周玉轩回到护国长公主的别院里,顾世安昨日离去前,说要来接她,但今日到了掌灯时分,也未曾出现。 顾念一边吩咐人收拾东西,一边忧心父亲那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这段时间以来,顾世安在她这里是说到做到的形象,如果不能前来,以前也都会让手下来送信。 顾世安从英国公府出来后,牵着马走在繁华的京都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齐国公府的嫡子,虽然不得母亲的喜爱,但有父亲精心的教导,人生也并没有多少遗憾。 后来,于老夫人说他只是一个外室子,所以遭受了她几十年的冷遇,他坦然接受了,因为他的父亲,还是他的父亲。 现在,却又人告诉他,他不姓顾,他尊敬了几十年的父亲并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另有其人。 这么多年,他在外面闯荡,自认为心性足够坚强,否则陛下也不会把锦衣卫交给他来指挥。 念念说的对,是有一只眼睛在监视着他,从他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这个局就开始转动,又或者,时间推到更早。 静宁的中毒,念念中毒,他先爆出外室子的身份,到最近杨阁老借着于家那边爆出他并不姓顾这件事情,一环扣一环。 在知道他并非齐国公府的孩子时,那一刹那,他曾怀疑过英国公,乃至他的养父,老齐国公,毕竟静宁是护国长公主的女儿。 护国长公主当时是肃王兵败的元凶,他们俩为了给肃王报仇,必然会想置静宁与死地,而念念身上带着护国长公主的血脉,同样是他们铲除的目标。 但今日他与英国公交谈后,以他的敏锐度,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道行太浅,看不透英国公的老谋深算,要么,就是他确实冤枉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需要他去寻找答案。 顾世安在街角的小酒馆,孤零零的自斟自饮。 他倒完壶中最后一滴酒,举杯一饮而尽,看了看夜色,想起曾答应女儿要去接她回城。 他闭了闭眼,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女儿。 他没有悲伤的资格。 如今是不能接念念回京了,不管护国长公主如何的怨恨他,但念念总是静宁的女儿,皇上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世,是网开一面,还是打入天牢,只在皇上的一念之差。 他必须在皇上知道之前做点什么。 顾世安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鲤鱼胡同的家时,远远的就听到尖利,苍老的呵斥声,“就算他不是我亲身的,总还是顾家的孩子。如何就不能进去了?” 是于老夫人的声音。 顾世安抿了抿唇,沉着脸上前,“成何体统,在大门口喧闹。” 门房见他回来,连忙上前,“三爷,您说过,没您吩咐不能放人进去,所以小的才拦住老夫人……” 于老夫人面色阴沉,见到顾世安,也没法脾气,只是咬着牙根, “就算搬出来,你也还是顾家的子孙,这么没有眼色的下人,就应该发卖。” “你要没有合适的人手,府里可以派几个过来。” 顾世安一笑,带了些讽刺笑问道,“哦?不知道老夫人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何事?” 齐国公府其他人并没有跟着于老夫人一起过来, 于老夫人带了两个仆妇并一个妙龄少女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护国长公主抓了,又放回的毕嬷嬷。 毕嬷嬷看了眼顾世安,又垂下眼。 于老夫人抬了抬下巴,“现在能进去了吗?还是你想我在大门口说事,让周围的邻居都来听一听?” 顾世安听了之后,默然片刻,请于老夫人进府,少女低垂着头,搀扶着于老夫人进府。 等到了前厅后,顾世安坐在于老夫人对面的扶手椅上,一言未发,等着于老夫人开口。 于老夫人见此,心中不悦,这个老三,越发的没规矩了,但思及今日她的来意,她压下心头不悦。 “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曾错待过你,但无论如何你父亲是真心对你的,你虽然搬出了国公府,可是你还姓顾。” “如今顾家……顾家就要快被毁了,百年国公府就要在你这一代手中败坏殆尽,请你,请你看在你父亲从小就真心对你的份上,救一救顾家吧,就算是,就算是我求你了。” “将心比心,自从知道小五不是你的孩子后,你是不是对她的欢喜的淡了?当年,我可是看着我的儿子没有的,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这让我如何能喜欢你?” “世安,这中间到底有多少误会,我也不想再多说,只是,外面的那些流言,传来传去总会变味,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小五,以及顾家都是好事。 于老夫人说的是声泪俱下,最后表示她想住到顾世安的宅子里来。 毕竟,外面都谣传国公府苛待顾世安,还有顾念的事情,别的不说,就说大房姑娘竟然能把三房姑娘给卖了,这一件事情,都能让人们说好久。 这个时候,破解流言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顾世安搬回国公府居住。 但于老夫人也知道顾世安不可能带着顾念回府,只能厚着脸皮说要住到顾世安这里。 嫡母也是母,有责任要赡养。 顾世安闻言轻轻一笑,“我这宅子太小了,会委屈老夫人。” “怎么会。”于老夫人以为顾世安终于松了口,站起身来,紧紧抓住顾世安的袖口,笑着说,“母亲怎么会嫌弃你,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顾世安将于老夫人的手,从袖子上拿下,语气不改,“可我,早已不把自己当顾家的孩子了!当初不是就说好了,从族谱里迁走吗?而且,我不配你对我好,你的好,都留给国公爷,以及你的孩子吧。” “天色已晚,晚了路难行,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养身子吧。” 他说完之后,就对外面唤了一声,“南山,送客,告诉门房,以后齐国公府的人和事,不用再和我禀报,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 于老夫人是领教过顾世安的绝情的,虽然知道,可眼里还是不甘,“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忘记你父亲对你的教导了,顾世安,不管如何,我是你的嫡母,你就应该孝顺我,否则,我一状告到陛下那里,有你好果子吃。” 顾世安‘呵’了一声,站起身,道,“我已经从族谱上迁走,那就等于是被赶出家门,如今再来和我叙亲情,不觉得可笑吗?你以为圣上不知道这些吗?只怕知道的比你还多。” “我奉劝老夫人一句,以后我们还是划清界限,各不相干的为好,否则,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于老夫人听了冷笑不已,反而坐的更加稳当,“想和顾家划清界限?没那么容易。” “你看看她。”于老夫人边说,边拉过一直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少女。 她推了推那少女,“这是婉儿,自从你姐姐去世之后,她就在我身边养着,是我娇养着长大的。你以为她只是你姐姐的女儿那么简单吗?” 于老夫人微笑着伸手想端起身边的茶盏,却发现边上是空的,这才想起,进门落座后,根本就没人上茶。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膝上。 顾世安随意的打量了一下那少女,道,“老夫人不用卖关子,有什么就说。” 于老夫人得意道,“当日分家时,我曾说过,小五并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就死了。” “那不过是我骗你罢了,当时只想着,我的儿子死了,也让你尝一尝孩子死了的滋味,可到底,我不忍心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就有我说的换了个孩子给你,你真正的女儿,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仔细看看。” 顾世安没想到于老夫人竟然还有这一出,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傻子吗?他心中的怒火腾腾地往上窜,手紧紧按在扶手椅上差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直接上前踹飞得意洋洋的于老夫人。 她,她,竟然敢? 不要脸,真的太不要脸了,真是人要心烂到一定程度,什么时候,什么条件都能做出伤天害理毒害别人的事情。 还挂着一幅恶心人,无辜的,为你好的嘴脸。 顾世安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另一边于老夫人还在说她如何如何的把杜婉儿送到自己女儿的手中抚养。 又是如何的在女儿死后把杜婉儿姐到自己的膝下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 只见杜婉儿跪到顾世安的面前,眼泪刷的一下飚了下来,声音哽咽,诉说着自己的不可置信,一边又说如果顾世安不愿意认她,她可以继续做杜家的女儿,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又说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很是羡慕顾念有这样一个好的父亲。 顾世安始终含着笑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婉儿。 “你真的是我的女儿?” 杜婉儿手微微颤抖,她将手藏在袖子里,声音几不可闻,“祖母说是的。” 好几年以前,有次去上香,当时她想给于老夫人一个惊喜,于是支开身边的小丫鬟,偷偷的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里,结果,她没有给于老夫人惊喜,反而给自己惊吓。 庙里的厢房里,于老夫人正在和一个男子说话,她本想离开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听到于老夫人说, “你当年让我换孩子,我也换了,我没想到那个孩子没有被弄死,而是被我身边服侍的人送到了庄子上,如今那个孩子在我膝下养着。 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那孩子的脸,就忍不住的掐死她,可偏偏,我还要装着疼爱她的样子。” 杜婉儿在听了这些话后,脑海里‘嘭’的一声,像是要炸裂了般一样,只听于老夫人继续道, “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他是真的死了吗?你不要以为捏这个把柄就可以让我做尽坏事。” 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当初就告诉过你,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是你自己想要报复你丈夫,怎么说是我捏着你的把柄了。” 杜婉儿想起那天的情形,她自己就吓坏了。 最后甚至吓的大病一场,之后,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于老夫人,又暗暗的在暗中观察着顾念。 她看到府里的人错待她的时候,心里就莫名的高兴,就算取代了她又如何,还不是不被人喜欢。 她看到顾念要去金陵的时候,她就失落,听说护国长公主对待她是如珠如宝,那本该是她才享受的疼爱,如今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给享受了。 她恨……又羡慕…… 从那以后,她就越发的留意顾念,也留意她的父亲顾世安的消息。 那个人真的是太好了,她曾经在暗中看过两人相处的情形,真的宠爱着顾念。 那些宠爱本应该是她的啊。 杜婉儿恨极了顾念,心中又嘲笑她,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可她又可怜顾念,如果有一天知道了自己不是顾家的孩子,可怎么办?能接受得了吗? 果然,顾念知道后,大病了一场,也让顾世安彻底的从顾家脱离出去。 顾念那样的草包,她哪里值得顾三爷对她那样好了。 杜婉儿每每想到顾念被宠爱的模样,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我可不敢做你的爹,谁是你的爹,你心里有数。”顾世安道。 杜婉儿红了眼眶,双手紧紧握成拳,缩在衣袖里,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她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说出这样冷硬的话。于老夫人也同样没想到。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杜婉儿惊的瞪圆了双眼, “你不愿意认我,没关系,我不会死乞白赖的赖着上前认亲,只是我知道当年那个接生嬷嬷在哪里,可以找她来对质,我真的是你的女儿。” 顾世安听了,内心却是很惊讶,他和护国长公主当初查访真相的时候,曾经找过这个接生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有说死了,有说搬走了。 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人的手中。 他再一次打量着杜婉儿那楚楚可怜的脸,看不出来,竟然是个心有城府的姑娘。 于老夫人听杜婉儿说有接生婆在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杜婉儿凄然一笑,“几年前我就知道了真相,你和人在出云寺的禅房里交谈,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的侍奉着你,麻痹着你,用我手里少的可怜的人手,找到了那个接生婆。” 于老夫人抬起手,连连冷笑,“真是没想到啊,终日打雁反被啄。” 顾世安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我并不明白,我只知道,你并不是我的女儿,而且,当年孩子并没有被换。” 他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此刻,繁星点缀着夜空,乌黑的天空中,看不见一点月的影子。 他的心里如同这夜一样,密布着阴霾,幕后之人,一环又一环的交织成网,将他紧紧地笼罩在其中。 他想要解开谜团,只有等着漫天的薄雾消散的时候。 于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看着顾世安,愧疚的说,“世安,这件事情,是我错了,当年,我不该做下这些事情,我知道你到如今还是不能接受小五不是你亲生女儿的事实。” “好在,如今你的亲生女儿我还给你了。只盼着你能记得你父亲对你的好,拉国公府一把。” “你也不想你父亲辛苦维护的国公府毁在你的袖手旁观中吧。” 好似这里面,最为难,最委屈的人并不是顾世安,而是她,因为顾世安见死不救,看着国公府没落。 可却不想想他们自己做了些什么。 顾世安淡淡的看着站在于老夫人身后的毕嬷嬷,对于老夫人说道,“具体的真相,你可以问问你身后的这位嬷嬷,她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 “毕嬷嬷?”于老夫人忽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好似被人放入了冰窖之中,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你……你不是和我说你换了孩子吗?你下不去手把孩子弄死,就送到外面去了。” 毕嬷嬷低垂着头,站了出来,跪在于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是我对不住您,当年我是真的下不去手弄死孩子,也真的没有换,表姑娘其实就是你当时从外面抱来的那个孩子。” “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婉儿在边上冷静不下去了,“什么没换?那个产婆明明说你换了。怎么会……” 毕嬷嬷回道,“表姑娘,那个产婆收了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五十两银子……” “为什么?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于老夫人拍了下桌子,厉声的问道。 毕嬷嬷笑道,“对我不薄?对我不薄会看着我的儿子死了,也不救?你说三爷对顾家见死不救,你何尝不是?” 于老夫人一脸尴尬,“你的儿子,就算用了那三十年的老参又怎么样?还不是会死,何必浪费那么好的东西。” “哈哈,那顾家明明就已经烂透了,又何必让三爷来救呢?”毕嬷嬷大笑起来,爬起身,跪也不跪了。 于老夫人指着她,“谁让你起来的?主子没让你起来,你就敢起来?我要报官,你这个叛主的奴才。” 毕嬷嬷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你忘记了,前几天你不是已经把卖身契还给我了吗?如今,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于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看着毕嬷嬷,前几天毕嬷嬷拿着银子过来说要把全家都赎出去,她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没想到…… 她脸色涨的通红,“好,真以为顾家落败了?连个奴才都敢欺上来了。” 顾世安坐的直直的,慢慢的道,“老夫人,你的奴才,你回家教训,现在,是否可以来和我说说,你在出云寺见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65章,太后召见,打入天牢 顾世安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握成拳,眼睛死死的盯着于老夫人,等待她说出那个人来。 于老夫人惊慌失措,她没想到那样隐秘的事情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捅破了。 室内一片寂静,忽然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顾世安大怒,喝道,“外面何人喧哗?” 只见他的小厮南山掀帘进来,禀报道,“三爷,宫里来了贵人,说皇上召见您,另外,太后那边也派了人去城外请五姑娘进宫。” 顾世安大骇,腾地站了起来,“宫里的来人在何处?你去安顿好,我马上来……等等,姑娘那边今日发生何事?怎么太后要召见她?” 原本,每日里下面的人都会把顾念的情况报告给顾世安听,但今日他刚回府就碰到于老夫人,下面的人还没来得及禀报关于顾念在大公主那发生的一切。 顾世安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念头,是不是皇上已经指到了他身世的事情?虽然他手中握着锦衣卫,但皇上手中还有一队暗卫,和锦衣卫职能不同,但更神秘莫测。 外面的传言那么热烈,皇上不可能不关注。 于老夫人听闻太后召见顾念,笑了起来,“说了那就是个生来带煞的,你不听我的……” “住口!”顾世安目光中都是冷意,大声的喝住于老夫人的话语,“既然说念念带煞,那你还上门来干什么?不是应该离的远远的吗?” “来人,送老夫人出去,从此不许她再上门来。” 外头进来几个婆子,请于老夫人出去,见她不动,架着她出去了。 而杜婉儿还沉浸在毕嬷嬷说她并不是顾世安的孩子的震惊中,婆子来拖她出去的时候,她一点反抗都没有。 顾世安在室内走了两圈,整整衣裳去见了宫里来人。 * 顾念本已经换下家常服,坐在榻上给护国长公主读书,忽然外面有人说宫里太后派人接顾念进宫。 护国长公主连忙惊的坐了起来,她再不想看到顾世安,可顾念身上还流着静宁的血脉,她不可能不在意。 “大概是为了英国公府姑娘的事情。”护国长公主一边说,一边让苏嬷嬷把她的正服拿来,她要跟着顾念一同进宫。 顾念连忙阻止了苏嬷嬷,“外祖母,您病还没好,念念自己去就可,今日错不在我,太后母仪天下,总要讲道理吧。” “你在家好好的等着,念念保证好好的回来。”顾念把护国长公主摁回床上,不让她下地。 最终,好说歹说,长公主让顾念一定要把苏嬷嬷带上。 一路上,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车内顾念和苏嬷嬷都没有说话,顾念的眼睛看向漆黑的车窗外,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再上软轿,咿呀咿呀的轿子声,并没有让顾念昏昏欲睡,反而让她更加的清醒。 一路都有太监往里通禀,尖尖细细的嗓音此起彼伏,行了不到一刻钟,轿子听了下来,顾念下轿子,只见眼前一座气势回宫的宫殿,门匾上伞个金漆大字,“永福宫” 有大太监从大殿匆匆出来,对顾念说,“姑娘请进,太后,大公主都在里面等你。” 顾念福身谢过,跟着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就有一股香气扑鼻,不过太后并不在大殿,她在侧殿里的美人榻上坐着,大公主坐在下首,张莹坐在太后身边正哀哀抽泣。 下首还坐着一个美妇人,见到顾念进来,本在安慰张莹的她,转而怒视着顾念。 顾念上前磕头,“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 顾念起身,退后三步,垂首敛眸的站在那里,既然没有说赐座,那就只能站着了。 “抬起头来。” 顾念抬头,太后仔细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说,“不错,不愧是长公主带大的孩子,神清气朗,摸样儿也大气,是个好孩子。” 下面那位美妇人笑盈盈的说,“母后也觉得好?这位顾五姑娘怕是我们东离朝最有福气的女子了,能得您的称赞。” 这话用心真险恶,如果顾念是东离朝最有福气的女子,那生下九五之尊的太后是什么?还有皇后。 大公主在边上淡淡的道,“姑母此言差矣,要论夫妻,这天下还有比祖母更有福气的吗?” 顾念心里一晒,这位大概是张莹的母亲,泰宁长公主了。 泰宁长公主’呵呵’一笑,“是我没说全,庶民里面最有夫妻的,母后何许人也,跟庶民比,岂不是欺负他们?” 她看了一眼顾念,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随即转开了视线。 顾念隐约猜到太后招她进宫是因为张莹的事情,没想到泰宁长公主也在,这是个厉害人物,顾念心提了提,打起精神来。 太后听了泰宁长公主的话,说,“泰宁这话说的可比外头黄鹂唱的还动听。” 大公主抿唇,笑吟吟的说,“祖母,姑母的话是好听,说起来,庶民里福气好的,可不是她,是代王妃。” 当初四皇子妃出生的时候漫天红云,张天师曾言是吉兆。 “孙女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有皇家郡主封号的郡主什么时候变成庶民了。”大公主慢悠悠的说到。 顾念偷偷看泰宁长公主,只见她神色不变,只是唇角抿的紧紧的。 半响,她笑道,“是我错了,竟然忘记大姐给康乐请封了郡主。” 要真的忘记,又怎么会一口就说出顾念的封号是康乐? 不过,大公主也不想再纠缠下去,顾念就更没有话语权。 乐呵呵的太后拿过茶盏浅啜一口,目光里透出一点冷意,“听说今日在大公主那里,你提议把莹莹送到大理寺去快活?”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顾念,顾念抬头,坦然的看着太后,回道,“是,臣女是曾说过这句话。” 大公主也在边上急道,“祖母,不是都和您说了,不关康乐的事吗?” 太后斜睨了一眼大公主,眼神淡淡的,转头看着顾念,“你来说。为什么?你有什么权利把莹莹送到大理寺去?” “臣女想说的,太后其实已经都知道了,不如,臣女给太后讲一个故事。”顾念冲她粲然一笑。 “鬼怪志异话本里的狐妖都是特别漂亮眉眼的姑娘,其中有一个叫婴宁的,原本特别爱笑,结果心术不正,心怀鬼胎的邻居认为她笑就是在勾引自己,意图不轨的时候被婴宁狠狠教训了。” “邻居他爹恼了,把婴宁告到衙门去,称她是害人的妖怪,幸好官老爷清明,认定婴宁无罪,可是,婴宁的婆婆却告诉她,“你不要再笑了,会惹麻烦上身,因为人言可畏啊。” “于是,婴宁从此再也不敢笑了。” 大公主听了,接道,“可见,这人言是有多么的恐怖,让人连笑都不敢随便笑,天下间要被这样的‘人言’充斥,那人间岂不是没有笑容了,那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大胆。”泰宁长公主厉声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今日母后要怪罪你,就不是清官,只能放过你了是吗?” 张莹从太后边上抬起头来,委屈道,“娘,她还说她是狐狸精。” 太后拍拍张莹,微笑着说道,“行了,这事情哀家明白了。康乐,莹莹和你的玩笑开的有些大了,莹莹,还不向康乐道歉?” 她的笑容收敛,厉声对张莹说道。 太后是早就在大公主那里知道了详情,也问了张莹身边服侍的人,确实是张莹的错,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狡辩都不行。 太后心里有些怨怪张莹,行事没有脑子,就算要教训人,也应该寻另一种不会落人话柄的方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想要给她撑腰,也要考虑考虑。 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这是要和稀泥,将这事定为张莹的玩笑。 张莹却不懂太后的心思,只觉得心里憋屈,她竟然要和顾念这个死丫头道歉。 她怨毒地看着顾念,抿着唇不说话。 大公主缓缓道,“祖母,大家都知道莹莹是您疼爱的侄孙女,在外面代表的可是您的脸面,这事确实是她错了,这样的事情,一不好,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如此冲动行事可不行,要是父皇知道……” 这分明就是威胁,泰宁长公主阴沉的看着大公主,恨不能吃了她。 太后虽然宠爱张莹,但是最后没办法,让泰宁长公主把人带回去,关禁闭一个月。 大公主微微的看着顾念笑了笑,“祖母,没康乐什么事情了吧?那我带她走了?反正我也要出宫去。” 顾念愕然的看着大公主,她想过很多的结局,只是,这事,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大公主眨眨眼,上前挽住顾念的手。 太后道,“走吧,走吧,康乐,告诉你外祖母,让她经常进宫陪哀家说话。” 顾念忙躬身回到,“外祖母这几日卧病在床,臣女会转告的。” 太后一听护国长公主卧病在床,想到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大,心里又不是滋味。摆摆手,让两人走了。 等到大公主带着顾念离开了,张莹大声痛哭起来,泰宁长公主更是神色阴沉,挨到太后身边,“母后,莹莹……” 刚刚太后可说了要莹莹禁足一个月的。 “让莹莹吃点教训也好,省得她脑子总是拎不清,冲动行事。” 太后抿着唇,虽然亲儿子做皇帝,也还孝顺她,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皇权的威严,还有脸面。 泰宁长公主有些不甘愿,“大公主也是咄咄逼人的,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岂有此理,说起来,莹莹和她还更亲近呢。” 太后听了叹气,“你就惯着她吧,看看把她惯成什么样了,冲动,愚蠢。” 实在是英国公府嫡女就张莹这一个,不捧着她捧谁呢? 太后想到还有英国公府还有两个庶女,也许,应该把她们给召进来说说话了。 泰宁长公主和当今是异母兄弟,但她和皇上年纪相仿,嘴也甜,才让太后对她刮目相看,让她嫁入英国公府。 见她还想说什么,太后头疼道,“行了,你带着莹莹回去吧,让她暂且忍耐,哀家明日会送两个教养嬷嬷去教教她的礼仪规矩。” 顾念和大公主出宫去了,而顾世安却还跪在皇上面前,“爱卿,你可知道朕今日召你何事?” 顾世安脑中闪过多个念头,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世已经曝光。 他咬牙道,“微臣不知,微臣不敢揣测,陛下但有所问,任何旨意吩咐,微臣都当鞠躬尽瘁,唯陛下圣意是从。” 永平帝扔了一份卷宗到顾世安面前,“你看看吧。” 顾世安捡起卷宗,在永平帝的示意下努力镇定着打开来看,他看完后,平静的放下卷宗,“微臣,罪该万死。” 永平帝对他的举动并没有多少诧异,“看来,你是知道了?” 顾世安咬牙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也是今日里刚刚知道,正惶惑不安中。” 对于反王,永平的心思很复杂,如果没有他,那些皇子的争斗就不会结束,那他也就不可能安然的登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到底,肃王曾经起事过,而且失败了,先帝临死前下旨对其终身圈进,但肃王进去没几天,就自尽身亡了。 肃王妃在肃王起事前,就已失踪,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执着于找到肃王的后代。 他努力的做一个明君,好皇帝,也是怕行差踏错被肃王的后代造反。 此刻,肃王的后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自己依重的重臣。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吗? 永平帝‘嗯’了一声,随即问道,“你既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可知该当如何处理?” 顾世安的手紧紧扣在地上,抓得生疼,却不及心中挣扎和翻腾得那种难受滋味。 他虽然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但此刻并不知该如何回答。 * 永平三十一年八月末,一件震惊世人的事发生了。 锦衣卫指挥使,顾世安竟然是先帝朝时的反王遗孤。永平帝知晓后,很快就下旨把顾世安,以及齐国公全家打入天牢。 而顾世安的女儿,因是护国长公主唯一血脉,永平帝不忍心她唯一血脉受到牵连,赐其改姓周。 第66章,父亲姓什么,我姓什么 永平帝的圣旨昭告天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齐国公府的人。 齐国公府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众多锦衣卫把国公府围的水泄不通。 “你们放开我。”齐国公顾梁栋拼命挣扎开锦衣卫的控制,冲到于老夫人面前,声嘶竭力的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老夫人身子微微摇晃着,一言不发。 “母亲,您说话啊,顾世安为什么成为反王的遗孤了?他不是父亲的外室子吗?” “父亲他怎么就收留乱臣贼子的遗孤啊,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全家人吗?” 于老夫人颤巍巍的道,“公公,这是不是弄错了?老三就是我们公爷的外室子,怎么就变成反王的遗孤?” 传旨太监一甩佛尘,“老夫人,难道你怀疑杂家假传圣旨?” 于老夫人心头大惊,那人不是说什么事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齐国公府男丁打入天牢,女眷驱除出国公府。 为什么? 她抓着传旨太监的手,急急的道,“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不是这样的,和我们没关系,他明明……” 于老夫人的话没说话,从前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翟大人打断了于老夫人的话,“好了,顾老爷,你有什么话,可以去天牢问你弟弟,你们慢慢说,现在不要耽误我们办事了。” “你走开……” 顾梁栋推开翟大人的手,顿时,翟大人神色冰冷,踹了顾梁栋肚子一脚,把他给踹翻了,冷笑道, “顾老爷,你以为你还是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吗?我们锦衣卫可不是你们公府的下人,容不得你撒野,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于老夫人看着传旨太监手中拿的黄亮得刺目异常的圣旨,突然喷出口血来,身子直直的往前扑去。 顾梁栋挣扎着要扑过去,只是他被几名锦衣卫按着挣扎不脱,声音嘶哑的喊道, “放开我,我娘晕倒了。你们要干什么?有没有王法了?” 翟大人冷冷一笑,“王法,我们奉的就是王法,有话大牢里说去。” 那边,于老夫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杨氏,小于氏,周氏等几位夫人扑了上去,府里的丫鬟也被赶成一团,尖叫连连。 其他的更不要说了。 永平帝对于顾世安的心里很复杂,既同情他,又觉得自己是一阵神清气爽,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多年,为了这个肃王的后人,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竭力做一个明君,他相信,就算是肃王当年上位了,也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肃王跟他虽然不是死仇,但私心里,他仍是有多年的暗气和迁怒在心的。 只是,他没能享受到顾世安的惊惧挣扎,这让他很不爽。 对于齐国公府的惩罚,完全就是顺带。 老齐国公还曾战功赫赫,可到了这一代,一个出息的都没有,顾家祖辈好几代人挣下来的功勋,让他撑着侯府的门面,实际上内里早已腐朽,这种当代毫无建树,接着祖上恩荫的公府侯爵,对社稷毫无帮助,朝廷却要养着他们,封其爵位,给其体面,这些人本就是国之蛀虫一般存在着。 抄了,也就抄了。 终于,永平三十一年八月末,东离又少了一个公府之家,顾家被抄没家产,除了护国长公主的外孙女顾念以外,顾家全家被贬为庶民,家里的奴婢全部成为官奴发卖,收回皇家御赐给顾家的大宅子,各种御赐之物,连同顾家所有的私产都充公。 卧病在床的于老夫人被卷在被子里扔了出来。 * 顾念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城,护国长公主也说要回城,来的时候只有简单的几个箱笼,回去则多了很多的东西。 周语嫣还想在庄子上住着养胎,于是护国长公主安排了人手,在庄子上护着她。 当初痛不可言,如今周语嫣已经鲜少主动的去想关于方仲文的事情。 和离书是方仲文离开后的一个月寄出去的,方仲文在西北,和离书方仲文能不能收到,周语嫣不清楚,但她还是写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男子可以随意寻个理由休弃女子,女子想要和离却需要丈夫同意。 只要方仲文不同意,两人就永远不可能和离。 而周语嫣已经怀了孩子,生出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如果是个儿子,方家人更不会同意两人和离。 更何况,方仲文是去了战场,军人保家卫国,是光荣无上的事情,连官府都会帮着方家劝和。 方仲文也曾来过信,但周语嫣一封都没看,以她对方仲文的了解,里面写了什么她不用看都能说的一模一样。 无非就是当初离开是不得已,还有他那远大的抱负,理想,还有对周语嫣的愧疚,请求原谅之类的。 也或许还有让周语嫣等着他荣归故里。 在安远侯府的时候,方家父母时常过来看望周语嫣,让她烦不胜烦,如今不愿意回城,难保不是因为不想回去见到方家的人。 顾念时常陪着周语嫣说话,太后召见第二日,顾念同往常一样,坐在炕边,给护国长公主读书,苏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起来, “殿下,不好了,姑爷被打入天牢了。” “什么?”顾念捧在手里的书跌落在地上,一阵眩晕,当听到皇上她改姓的时候,她缓缓摇头,爹爹姓什么,她姓什么,她绝对不要改姓。 皇上让她改姓的旨意,她迟迟未接,只听她说,“劳烦公公奔波到城外传旨,只是,罪臣之女,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近身太监于公公的大徒弟杨顺,他乍然听到顾念说的,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你竟不愿意,如果不这样,你可是也要下大狱的。” 顾念道,“皇上如此厚爱罪臣之女,受宠若惊,天家恩泽本不该拒,只是我爹……我娘不幸早亡,已让父亲伤心欲绝。 如今他既不是顾家子,臣女是父亲独女,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这个时候我离开他,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亲? “请公公转告陛下,望陛下能体谅罪臣之女一片孝心,成全我的孝道。” 顾念说完,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久跪不起。 杨顺怔了一下,没想到顾念会这样说,沉吟一下,马上道,“康乐郡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若不接,就是抗旨,你想清楚了?” 说完,他还下意识的看了眼护国长公主所在方向。 他想让护国长公主劝阻一下,但是护国长公主笑了起来,“她做的对,不愧是我的外孙女。还请公公就这样回去禀告皇上吧。” 杨顺愣了下,“罢了,这样的事儿,我还是头回见,你既执意,我且回去传话,成与不成,就看皇上意思了。” 杨顺回宫后,就去了永平帝那里复命,把顾念说的,以及护国长公主说的,一字不漏的复述给永平帝听。 永平帝起先还在翻折子,渐渐停了下来,面露不快,如果不是为了萧越,他早就把父女俩一起打入天牢了,还想着法子保她? “这么说,她不乐意朕的安排?” 杨顺恭敬的道,“小的不知,这才把话传给陛下,陛下英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办。” 永平帝沉吟了片刻,淡淡道,“罢了,随她去吧,看在长姐的面上,随她,难为她了,竟然还给我戴高帽子,算了,朕也不勉强了,等小九回来,让他看着办吧。” 于公公使了个眼色给杨顺,让他退下,上前笑着道,“还是皇上英明,不过,这姑娘倒是孝顺,平常女子,有这样的好事,早就忙不迭的答应了,看来,还是九皇子眼光好。” 永平帝笑道,“也不知小九怎么样了,今年倒是个多事之秋,又是大水,又是反王遗孤冒出来,皇帝不好做。” 于公公垂首,道,“九皇子定然可以解决好的,不是传来,那些贪腐的官员都被解决了,剩余的都是好官,百姓们有福了。” 永平帝欣慰的笑了起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容,“传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过来。” 不多时翟大人匆匆赶到,“微臣叩见皇上。” 永平帝打量着下方的中年男子,忽然叹了口气,顾世安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探子,这十多年来说是放逐,其实也是在为他卖命。 他一步步的从一个不起眼的探子,成为他的心腹,委以重任,他们之间,也曾经惺惺相惜过的。 或者,那其实应该是血脉亲情。 按辈分说起来,顾世安应该叫他叔叔…… “英国公向朕极力推荐你,希望你能好好做。朕问你,顾世安入狱后有何反应?”永平帝收回思绪,问道。 “回禀陛下,顾大人,不,顾世安入狱后并无任何异常,按时吃喝,情绪稳定。” 永平帝听了不太痛快。 情绪稳定,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以为他不会把他怎么样吗? “朝臣有何反应?”他又问道。 翟大人想了想,“大部分都没反应,只小部分希望皇上能够严惩反王的后人。” 一旁的于公公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个翟大人,为了能够坐稳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坑人也是不遗余力了。 * 远在江南的萧越,坐在屋内,将身上的衣服褪下,外衣褪下后,露出里面白色中衣,就见到肩膀部位已经被血色晕染一片。 等将中衣解开后,露出缠在肩上的绷带,学已经将绷带层层地染红了。 萧越眼睛眨也不眨地用剪刀剪开绷带,露出里面狰狞的伤痕,皮肉已经翻起。 暗一守在门外,这次江南之行已经遭受到了五次伏击,王爷身上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偏偏王爷还不在乎。 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听到里面叫他进去帮忙处理伤口。 暗一是跟萧越最久的护卫,其他的一般到了萧越身边没多久,就会因为跟不上萧越的想法而被踢走。 这些年,他跟着萧越常在外面奔走,生死之事也不知看过多少回,受伤次数更是不知有多少,就是自己,身上也落下很多伤痕,对于自己的伤痕,他能不眨眼,唯独看到王爷身上的伤,有点心悸。 有时候,他觉得王爷不但不害怕受伤,反而享受那种受伤时的快意。 暗一小心的帮他清理伤口,萧越一边翻看着桌子上的案卷,暗一小声道, “王爷,昨日捉住的那个人……” “先找个地方安置好,以后有用处。” 听了这话,暗一张了张嘴,很快就应是,这次下江南督办洪水案,没想到牵连甚广,王爷的雷厉风行,妨碍了很多人的利益。 虽然伏击很多,但收获也多,只是没想到收获到的竟然和王爷一直追查的反王案有关。 等到暗一帮着萧越包扎好伤口后,萧越穿好衣服,依然坐在书案边上看着卷宗。 暗一默默的将沾了血的中衣和外袍夹在腋下,端起那盆血水,悄无声息的出去,当他正在焚烧带血的衣裳时,听到萧越怒声大吼,“滚进来。” 他来不及将火灭了,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只见萧越额上青筋暴起,指着书案, “关于反王的卷宗去了何处?不是让你们看好这里吗?东西如何会丢了?” 暗一上前,“除了您让人过来拿过一次卷宗,再无旁人过来,不过,那份卷宗是您给他的……” 萧越眯了眯眼,敢作到他的眼皮底下了。 那份卷宗里,有他搜集到的所有关于反王后人的信息,他没想到兜兜转转,查到的竟然是顾世安。 他本想把资料润色一下才送到皇帝面前,这样,顾世安会被惩罚的可能性就很小。 只是,他还没看完,卷宗竟然就不见了…… 他心中一凛,一直以为别人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没想到自己同样被监视。 他眼神不善的打量着暗一,暗一连忙道,“王爷,属下一直都是和您同进同出。” 萧越收回目光,回忆着有何人来过书房,书房他暗地里安排了人看守,如果是外人,那肯定是不可能靠近。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来拿江南贪腐案卷宗的人,只是此人已经带着卷宗回京上呈皇上,此刻京城应该已经翻天覆地。 萧越浑身的气息冰冷,他一字一字的吩咐道,“查。” 之后,“立即回京,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新提上来的知府。” “王爷,您的伤,大夫说不能赶路。” “啰嗦,死不了!” 他心里一片惶然,他是知道永平帝对于反王后人的态度的,他真的怕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他赶不及。 他的伤不会让他死,可那份卷宗却能让她悲痛欲绝。 * 顾念收到顾世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回绝了永平帝让她改姓周的旨意,就和护国长公主一起乘马车回京城。 回城的路上,顾念心惶惶,不知道顾世安此刻如何了,护国长公主因为病体未愈,强撑着要陪顾念回城,此刻疲惫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祖孙俩都有心思,车厢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车夫是杨大叔,赶车的好手,又快又平稳,在快要到城门口的一条岔道上,忽然来了十几匹狂奔的马。 马速极快,转眼就到了顾念乘坐的马车边上。 饶是杨大叔赶车的好手,及时控制住了缰绳,但还是颠簸了一下。 马车的两扇门被颠的自己打开了,车里的护国长公主也摇晃了一下,幸好边上顾念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免于被摔倒。 不过,顾念却是撞到了车厢上,一阵疼痛,她恼怒的朝前看过,想看看是何人在纵马。 马车车门打开又关上了,只是那么一个短暂的时间里,顾念已经看到了那个纵马的人是谁。 领头的就是四皇子和他的随从。 恰好那时,四皇子也看了过来,就是那样的巧,和顾念的目光对上了。 对上的那一刹那,四皇子的眼神奇异的亮了起来,那道光芒,刺的顾念收回眼神。 外头已经安静下来,顾念听到隐约的马蹄声,然后就是四皇子歉意的声音, “不知是姑母的车驾,方才是侄儿莽撞了,还请姑母谅解。” 护国长公主强压怒气,道,“怎敢怪罪代王,是我们不对才是,挡了代王的路。” 说完,她吩咐杨大叔让路给四皇子,让他先行。 四皇子连连说不敢,又说护国长公主是姑母,理应先行。 护国长公主执意要让四皇子先行,只见四皇子驾驭着马靠近车门,道,“不知姑母回城是否是因为顾大人的事情,小王奉劝姑母一句,还是少说少做的好。” 护国长公主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谢谢代王殿下,该如何说,如何做,本宫无须你来教。” 四皇子丝毫不恼,面带笑容,指挥着身后的随从,让他们退到一边,让护国长公主的车架先行。 护国长公主这次并未推迟,让杨大叔驾车进城。 四皇子骑在马上,看着长公主的车驾从自己面前驶过,目光变的奇异的热烈,紧紧的锁着渐渐消失的马车。 * 原本顾念要搬出安远侯住到鲤鱼胡同顾宅里,但那宅子早就和齐国公府一样被封了。 不得已,她还是同护国长公主一起住到了安远侯,而且,一同入住的还有齐国公府的人。 顾家的女眷被锦衣卫赶出府后,正巧碰上了从城外回来的护国长公主马车。 马车里,护国长公主沉吟了会,对外面跟车的安远侯府管家道,“既然顾周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如今虽说女婿不是顾家子。 “顾家怎么也算是养了他一场,如今有难,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和侯爷说一声,把花园边上的宅子收拾起来,给他们住。” 顾念在一边,沉默不语,外祖母不要太恨顾家的人,尤其是于老夫人,她和母亲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今,在她们落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定然不简单。 不过,她没心情管顾家的人如何,护国长公主在回京前就已经潜了从前老安远侯留下的老人周炎去打探消息。 护国长公主吩咐苏嬷嬷去安置顾家的人后,叫来周炎,同时也让顾念在边上一起听。 “殿下,郡主,老周在狱里有两个认识的人,说来奇怪,姑爷开始关进去的时候还只是寻常十几个狱卒。” “到了半夜,狱里已经多了好些带刀侍卫,由参将领头,也不知是防劫狱还是防谋害。” 护国长公主沉默不语,顾念皱了皱眉头,防止劫狱也是正常,毕竟传言还有很多忠心玉肃王的人,那些人来劫狱也说不定。 只是,她现在很紧张,下天牢的人从来都没个善了,万一被用刑了该如何是好? 她虽然没说话,护国长公主也能看出来她的焦灼,她伸出手握住顾念的手,顾念抬头,护国长公主道,“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顾念苦笑,她看向周炎,“如果我要去探望父亲,可以进去吗?” 周炎微不可查的看了眼护国长公主,得到示意后,道,“郡主,可以去的。不过容属下安排一下。” 顾念哭笑着道,“只要能见父亲。” 护国长公主又问了些问题,然后就让周炎下去张罗着顾念去天牢探望顾世安的事情。 等到周炎走了,顾念蹲在护国长公主的脚边,声音哽咽道, “外祖母,曾经,我以为我不是您的孙女儿,那个时候,我心很痛,也很害怕。”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继续道,“后来,终于证实我就是您的亲外孙女,到如今,我还是很害怕。” “害怕您会因为父亲的身份而嫌弃我。父亲上次让我永远也不要忘记您对我的养育之恩,他还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您一样的疼爱我。” “父亲不说,我也永远会记得,只是,外祖母,我的出生不能选择,父亲同样不能选择,如果可以,他肯定愿意做那个让您一百分满意的女婿。” 护国长公主一边听顾念的语无伦次的话,老泪纵横,她何尝想要去嫌弃女婿。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静宁那么的喜欢他,她就不会为难于他。 只是,她的心头永远都会有一个结,打不开。 生死之仇,如何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她神色复杂的说,“念念,你先别着急,事情总会慢慢的过去的。” 顾念知道这句话是假话,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如果那么容易,皇上就不可能把父亲打入天牢, 只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既不想失去外祖母,那就只能相信她。 她宁愿要残缺的好,也不要到时候假象被揭穿后分崩离析无法挽回的难看。 她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给护国长公主磕头,感谢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慈爱的抚摸着顾念的脸,“你是好孩子,外祖母有你很开心,怎么舍得不要你。”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如今,顾念成为了她唯一的念想,为了这个,她愿意暂时不去想顾世安的血脉来源。 也心甘情愿的去把顾世安保出来。 天色晚了,护国长公主打发顾念去休息,问苏嬷嬷,“顾家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苏嬷嬷道,“都已经妥当了,都是女眷,和孩子。每个都配了两个婆子一个妥帖的丫鬟,尤其是老夫人那里,太医说要准备那位老夫人的后事,就算能够活下来,以后也是全身都瘫了,话也说不出来的。” “虽然她如今病着,不过院子里侍候的人,还有东西都是比照着公府老夫人来的,也让丫鬟婆子们不许怠慢顾家的人。” 苏嬷嬷说到此,停顿了一下,道,“那个毕嬷嬷还在那位老夫人身边服侍,您看?” 护国长公主想了想,“随她,或许她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吧,该给我们的消息,都已经给了。不过,你还是要派人注意一下她,不要闹出岔子来。“ 苏嬷嬷道,“没想到,那个毕嬷嬷还是很忠心的,竟然亲自侍候那位老夫人,什么都自己亲力亲为。” 护国长公主垂着眼皮没有言语,毕嬷嬷想做什么,她知道。 她一想到她的静宁,年轻轻的死去,都是因为嫁去顾家,如今想来,应该是和反王有关系的,有那样一只手一直在幕后操纵着,她就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当初如果不同意静宁嫁过去,就不会早逝,更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是是非非。” “我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至高意满,眼睁睁看着静宁死了却无能为力。” “我明明恨不得顾世安死去,却因为我的心软,还有那点点血脉,下不去手。” “当初他顾世安是怎么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静宁一辈子的?可到了最后,誓言成了空谈,就算他一辈子不娶又如何?我的静宁永远回不来了。” “于老太婆以为她瘫了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她做梦,这才是她苦日子的开始。你等着看吧。” 第67章,偷卷宗,满身风尘归来 与此同时,安远侯府花园边的客房里,杨氏坐在那里若有所思,于老夫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杨氏对毕嬷嬷道,“果然还是患难见真情,你都已经脱籍了,还愿意照顾母亲。哎。” 毕嬷嬷说道,“当年老夫人对我很好,如今她有难,我当然也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说完,她端过小桌子,把饭菜摆了上去,“夫人,您先用点吧。老夫人还不知何时会醒呢,哎,只是醒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的伤心。以后做什么都只能在床上了。” 杨氏喝了几口燕窝粥,就说道,“端下去吧,我不想吃,小慈那里都安顿好了吗?” 顾家的丫鬟都被围了起来,就连各个媳妇的陪嫁都被围了起来,按理媳妇的陪嫁不算在顾家的私产里的,也许明日可以回去求求父亲,让他帮顾家说几句话,再不行,先把几个夫人的陪嫁弄出来。 毕嬷嬷见杨氏把燕窝粥给推了,道,“夫人,其他的也就罢了,这燕窝粥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特意送来的……” 杨氏不蠢,如何听不懂毕嬷嬷的弦外之音,不过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寄人篱下,人家给了面子不能不要,免得被人说闲话。 她一想到娘家都不肯收留顾家的人,只说要接自己回去,可是她如何能自己一个人回去? 她勉强将那碗燕窝粥喝了下去,毕嬷嬷利落的收了碗,出门去。 杨氏坐到于老夫人的床边,昏睡中的于老夫人看起来很狼狈,头发散乱在枕头上,脸上的皮肤沟壑丛生,嘴唇干裂。 杨氏的面上抽了抽,这个老太太,自私了一辈子,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一生都在算计,其实一生也没有讨的什么好。 她是不想这个老太太再醒来的,但是,想到父亲给自己的任务,她又期盼着他能够醒来。 于老夫人是在半夜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发现卧房里点着一盏油灯,边上一个人都没有。 已经这么晚了?她还记得接圣旨的那个时候,还是早上呢,然后,她吐了一口血…… 就这样昏睡了一整天吗? 这不是她的屋子,这里是哪里? 她转动着眼珠,想要到处看看。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口痰,呼吸一下,就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的‘呵呵’声。 她觉得口干舌燥的,想要喝点水润一润,可是她浑身不能动弹一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想张开嘴叫下人来服侍,可任凭她怎么用力,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发出的只是‘嗬嗬’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毕嬷嬷悄然走进来,熄灭了手里提着的灯,见于老夫人瞪着自己,那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样,于是问道,‘老夫人醒了?可是要喝水?’ 于老夫人想让这个判主的奴才滚远点,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转动眼珠来表示抗议,那眼珠仿佛都要凸出来了。 毕嬷嬷从边上的炉子里倒出一杯温水,看着老夫人既渴望又愤怒的眼神,笑了起来, “别急啊,这水太烫了,小心伤了喉咙,奴婢可指望着您好起来,好告诉我那些秘密的。” 秘密?于老夫人气息瞬间一滞,嘴角顿时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毕嬷嬷好像没看到一样,吹了吹碗里的水,问了一句,“您喝水的时候都喜欢加一勺蜂蜜,可惜,这里到底是别人家,就不要穷讲究了。” 她试了试水温,一只手轻轻扶起于老夫人的头,慢慢的喂她喝水。 喝了一炷香的功夫,毕嬷嬷才帮于老夫人喂完一碗水。 喝完水之后,她拿帕子轻柔的擦了擦于老夫人的唇角,道, “说起来,你也是有福的,老太爷可是到死都没有过外心,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可是,你就生生能把自己作死。” 当年的老齐国公年轻的时候多少人爱慕啊,身居高位,相貌堂堂,还洁身自好,喜欢上这样的男子并不难。 但毕嬷嬷开始并没有这个心思,她只想到了年纪,凭着在于老夫人面前的体面,怎么也能做个管事娘子,这样再也不用做侍候人的事情了。 可是,当时于老夫人不放她走,主子是天,做下人的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就这样,她又留了两年。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于老夫人问她想不想侍候老齐国公。 当时她都懵了,作为贴身服侍她的人,是知道于老夫人防的多紧,怎么可能轻易开口给丈夫找女人? 她以为是于老夫人在测试她的忠心,她连忙坚定的拒绝了,只是于老夫人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她越拒绝,就越要抬举她,最后她被说动了。 只是等到她在期待中喜欢上了老齐国公时,于老夫人好像忘了这件事情,还跑来问她看中府里哪个小厮或者掌柜之类的没有。她要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嫁出去。 当时她心就凉透了,她此时满心满眼里都是老齐国公,如果能够看得上下人? 她恨于老夫人给了她梯子,扶她上了墙,然后又抽走了梯子,让她在墙上上不得下不去,于是她随便选了个管事就嫁了出去。 可是到了她的儿子,于老夫人还是见死不救,她真的是恨不能她死。 如今,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 听了毕嬷嬷的话,于老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毕嬷嬷此刻的脸色难看得很,她心头一阵害怕,啊啊的叫起来。 毕嬷嬷打断了她的叫声,“不要叫了,这样深更半夜的,谁还会理你?还是我们说说话吧。” 她伸手给于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悲悯的看着眼神渐渐露出愤恨之色的于老夫人,轻声道,“您但凡能够多给老公爷一点信任,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老公爷不想你承受丧子之痛,才隐瞒你三爷的身份,如果你愿意多问一句,说不定,今天你还快乐的做着你的老封君,又怎么会落到这样人憎狗厌的地步?” “你的媳妇,孙女都不肯来侍奉你,哦,对了,二爷和四爷已经放了出来,因为他们已经分了家,不但官复原职,还把家产都发还了。” “我为什么不帮你换孩子,静宁郡主何其无辜,就因为嫁到你们顾家,年轻轻的就送命了,你说,那个和你碰面的人是谁呢?” “公爷,京城里剩余四大公府,刨去齐国公府,就剩英国公,承恩公,靖国公府。” “承恩公肯定不是,他和您这样的说不到一块,那就剩下英国公和靖国公府了,是哪个呢?你眨眨眼?” “说不定还能让你好过点,死的体面点。” 突然间,于老夫人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脖子蓦地从枕头上弹起一拳距离,喉咙里霍霍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痰音,“休想。” 毕嬷嬷面对与老夫人强烈的反应无动于衷,反而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长公主要收留你吗?” 于老夫人张大了嘴巴,不能说话,眼珠子快从眼眶里瞪出来。 “你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收留顾家人是不是?我也没想到,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想知道你到底和谁碰面。” “你总要回报人家一点,是吧,再说那还关系到人家女儿的死。” 于老夫人瞪着毕嬷嬷,枯瘦的手想要动一动,但是丝毫力气都没有。 毕嬷嬷说完,把于老夫人的被子掀开,窗户打开,外头九月初的凉风吹了进来,刚刚毕嬷嬷掖紧她的被角,把她捂住一身汗,如今凉风一吹,于老夫人瑟缩了一下。 毕嬷嬷见状,笑了起来,转身出门去了,可怜于老夫人就此冻了一夜。 之后,于老夫人除了中风不能动弹之外,还要面对伤寒。 * 顾念不知道皇帝会如何的处置父亲,对于她的抗旨也没有下旨申斥,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眼泪迸出,顷刻间就湿透了枕头,为了不让护国长公主听到,又只得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辗转一夜,直到窗外天色发白才强逼着自己合了合眼。 等到接近午时,周炎前来求见,说顾念可以跟她一起去看顾世安了。 顾念激动不已,她已经迫不及待见到父亲了,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到了天牢门口,周炎上前打理好,示意顾念跟上,进了狱门。 进门还是正常的,狱卒领着他们往左进入独立关押区域,一直到里头,就见前方一处牢笼周围侍卫林立,而里头独坐着一人正侧坐着,看着手上的东西。 是父亲。 “爹爹。”顾念拎起裙子跑了上去,牢外的侍卫将她一把揽住,不许她太靠近,顾世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吃惊道,“念念?” 顾念眼泪猛地迸了出来,从荷包里拿出几锭银子给那外面的侍卫,“我是他女儿,我是来看看,还请通融通融。” 周炎也躬身对边上那些参将模样的人说了两句,然后就听那参将道,“既然是郡主,你们就都让让。” 侍卫们侧身让开,顾念靠近到牢门边上,见父亲没伤也没痛,头发,衣裳都是整齐的。低声道, “外面外祖母今日会进宫去见皇上,爹爹,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世安笑着伸出手在顾念头顶抚摸了一下,“爹爹只求你好好的照顾自己,爹爹没事的,等爹爹出去。” 顾念听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她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爹爹,您能告诉我,您知道的吗?” 顾世安伸出大拇指抹了抹顾念脸上的泪水,又怕自己的手太粗糙,在衣服上擦了擦,“在我书房书架靠墙的地砖往下三块砖,有个暗格,里面有东西,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不过东西不全,你可以给你外祖母看,如果她愿意出手,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她不愿意,那你也不要埋怨。” 顾念含泪点头,“外祖母肯定会帮的,爹爹,我也不会让您有事的。” 顾世安听了顾念仿佛誓言一样的话语,笑了起来,他有一个好女儿,如果能从这里出去,他愿意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 顾念从天牢出来后,径直去了鲤鱼胡同顾宅,她没有走正门,如今府里各个门必然都有人把手,更不要说正门了。 天色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有一场秋雨来临,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黄芪坐在车上,想劝姑娘先回安远侯府。 顾念让杨大叔把马车赶到顾宅巷子前的槐树下,让杨大叔在车上等她,她带着黄芪沿着顾宅的围墙行走,果然在大门,侧门,连后角门都有人锦衣卫在看守,两人一直拐到了宅子后院的地方,看着那面围墙。 黄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跟在顾念身后看着她在围墙边上转悠。 顾念看着不到一丈高的围墙,墙内探出些树枝,如今九月,正值金秋,里面的景色应该正正好,当初这个宅子也花费了她不少功夫布置,只是如今…… “郡主,你要做什么?”黄芪不禁问道。 顾念仰着脸看着围墙,一脸深沉之色,盘算着从这里进去要走多久才能到父亲的书房,宅子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 这里是顾家后宅的一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只要小心一些,倒是不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黄芪,你的功夫好不好?”顾念慎重的问道。 黄芪听到这话,觉得头皮都要炸了,看向那面围墙,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家的姑娘要做什么了,顿时有点苦恼,不过她还是点头,实事求是的道, “姑娘,这墙奴婢可以翻过去,也能带您翻过去。” 顾念抚掌,拍拍黄芪,“幸好有你。” 黄芪被自家姑娘那样一拍,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色,不过翻个墙而已,这不算什么。 “你要怎么上去?就那样‘嗖’的一声,就跳上去吗?”顾念一边问,一边在墙上摸索,好似如果她不能翻过去,就要寻找其他的法子。 黄芪知道自家姑娘因为三爷的事情很伤心,她也知道自家姑娘不是寻常闺秀,但是爬墙什么的…… “姑娘,就是很简单的。”黄芪咬咬牙说道。 这时,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风吹过,落叶飘零,黄芪不放心里头的情况,她对顾念说, “姑娘,您在这里等奴婢一会,奴婢先去里面探一下情况。” 顾念点点头,“你小心一点。如果看守的人很多,那就算了,我们再想办法,或者晚间再来也一样的,安全第一。” 她不知道黄芪的功夫有多高,但私自闯入这样被锦衣卫把守的地方,被抓住,后果有点严重。 她交代完,黄芪先往里头丢了颗小石子,等了片刻,没有声音传来,如此她才一跃而起,消失在墙那边。 顾念靠在墙上,父亲在牢里,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好在并没有收到严刑拷打,待遇不错。 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肃王的名头上虽然有个‘反’字,但依然被很多人感激,是他结束了皇子们的争斗,结束了更惨烈的流血牺牲。 只是,如今不明白的是,当时为什么会被先帝定性成‘反’,难道不应该是勤王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想到顾世安把东西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必然是很重要的,里面会是什么资料? 顾念咬着指甲,慢慢的一点点的把思绪捋清晰,墙头上忽然又动静,她抬头看,是黄芪出来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轻声的问道。 黄芪道,“里面的人并不多,大约是人手都分布在了各门处,里头没什么人。” “奴婢带您进去,情况都已经摸清楚了。” 顾念点头,随后黄芪就迅速的挟着顾念跃过墙头,随后带着她飘落在后花园的假山上,最后落在地上。 顾念看了眼宁静的院落,园中一片颓败的景象,仿佛很久没被人清理过了。 看着它,顾念忍不住流起眼泪,这里虽然住的不久,但也算是父亲与她的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里。 顾念跟在黄芪的身后,慢慢的摸到顾世安在前院的书房,“姑娘,要拿什么,快点。宅子里虽然没有很多人手,但这里也是重点看护对象。巡逻的人一会就过来了。” 顾念推开书房,里头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父亲用的纸砚笔墨都在原来的地方,书案上还有一半写过的纸,靠墙的书架,也是整整齐齐的。 仿佛这里的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顾念顾不上想那么多,抽了抽鼻子,快步走到顾世安说的那个地方,书架太重,顾念推不动,她对外面放风的黄芪招招手。 黄芪四处探看了一下,进来后掩上门,帮着顾念一起推开书架,幸好这个书架是后面加上去的,只有一格,三层,两人没有废太多的力气就移开了。 拿出东西后,顾念撩起裙摆,想要绑在腿上,黄芪抽了抽嘴角,道,“姑娘,我来。” 顾念想想,如果绑在自己这里,必然是走路不好走的,于是默默的递给黄芪。 一切都弄好后,把书架一回原位,顾念看了看地面上的灰尘,又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刚刚移动的地方有两条痕迹,她必须抚平。 主仆两刚要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念攥紧拳头,黄芪拉着她躲到了书房的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放着软塌,是顾世安用来小憩用的。 两人缩在屏风的角落,一动不敢动。 刚藏好,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两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进来。 “上面想用这里钓大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声音粗粗的,仿佛被砂砾碾过一样。 “你说,顾指挥使真的是反王的遗孤?从前也没听说过,怎么忽然冒出来的。”听口音是个年轻的新人。 “什么指挥使,如今是罪犯,你可不要在翟大人面前出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粗嗓音好意的提醒那个年轻人。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慢慢的走到书案边上,随意的扫视了下室内。 “一刻钟过来看一次,要有人进来,外面的兄弟应该会示警。走吧。”粗嗓门的貌似拉了一把同行的伙伴。 “那不行,你不是说不能在翟大人面前出错吗?我去里头看看。” “看什么看,你在这里,我去看,正好,我去里头小解。” 年轻人声音里满是嫌弃,“这里也没人倒夜香,你在这里拉,到时候还不臭死?” “反正也没人来这里,要真有人来,熏死不更好,省点力气。” 粗嗓门的随意的拉了拉裤带,转过屏风,去了后面的净房。 黄芪听到粗嗓门越走越紧的脚步,浑身蓄势待发,只要那粗嗓门叫起来,她就会扑上去,先把他给解决了。 只是,没想到粗嗓门视若无睹,径直去了净房,之后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顾念大气不敢出,闹不准这个粗嗓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先解决了三急中的一急再来解决她们,还是,他真的没看到屏风后的两人? 粗嗓门一边走,一边系裤带,外面的年轻人在催促,“好了没有?我也想拉了。” “好了,出来了,急什么。”粗嗓门转了出去,推着年轻人往书房外走,“去外面,去外面,里面臭熏熏的。” 随后是关门声,脚步声渐行渐远,顾念长长吁了口气,黄芪同样收起身上的气势,站起身拉着顾念起来。 “姑娘,我们走吧,一会又该有人来了。” 出了书房,黄芪拽着顾念按照原来的路往外走,一直到出了围墙,顾念的心都还在狂跳。 “刚刚那人,你认识吗?”她问黄芪。 萧越是做情报的,定然会在各处有暗桩,作为同样是萧越那出来的人,顾念以为那人肯定是认识黄芪的。 哪知黄芪摇摇头,“郡主,奴婢不认识那人。” 顾念很惊讶,那会是什么人?两个大活人缩在哪里,他不可能看不到的。 天上的雨丝丝缕缕的下着,并不算大,但很快就染湿了头发,空气也变的湿冷,黄芪见东西已经拿到了,劝顾念赶紧回去。 顾念整了整衣裙,听到黄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让她心里一惊以为他们被人发现了。 只是当她猛然回头,没想到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一身带着潮气的行路缁衣,面上风尘仆仆,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一双靴上因为沾满厚重泥泞,每踏出一步,就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黄泥脚印,甚至连衣角处,都还溅了星星点点的泥痕。 这不是顾念第一次见到萧越,她还能清晰的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马车前见面时,他那仿佛从地狱里行来的身影。 她眼眶微微湿润,小巷里静默一片,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念念,我回来了。” 然后,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第68章, 顾念抬起头,怔怔看着他,和他四目相对,忘了别的反应,忘记了这里还有别的人。 但是那双眼,看着自己的漆黑双眼,却是那样的熟悉,目光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自己诉说。 天上的雨丝不断飘落,他鬓角间的发丝被打湿后变得有些卷曲,脸上也沾了些水汽,与他平时那种冷肃的气息完全不同。 萧念体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这是其他的一切都没办法给他的喜悦。 他不想掩饰自己的喜悦,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恨不能融到骨血里。 “念念,我回来了,往后都交给我。”萧越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 在顾念听来,他的声音既低沉又柔和,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聆听着来自于他胸膛里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那一下下心跳,让她觉得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与他。 如此良辰美景,一切安然,她在这里,他也在。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有一人,此生足矣。 萧越稍稍松开她,飞快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上都湿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带着雨珠的脸,这才想起自己自己还带着一身泥土,连抬起的那只手都不太干净,手背上还粘着一块不知何时沾上的泥土。 他歉然的说道,“对不起,我身上有味道……” 顾念确实闻到了他身上那带着尘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她摇摇头,她并没有嫌弃。 “你怎么在这里?”顾念傻傻的问道。 萧越不答反问,“怎么样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危险。 虽然不知道为何刚刚还温情脉脉的,瞬间变的带着怒意质问,顾念还是老实的道,“拿东西。” “你还没回答你怎么来这里了。”顾念穷追不舍。 黄芪在边上掩面,姑娘平时看起来很机灵的,怎么今天变的这样笨了。 肯定是知道姑娘在这里,王爷才过来的啊。 顾念踌躇下了,反应过来,她能感受到来自他的那份浓烈关爱,她相信,他之所以这样风尘仆仆,困顿不堪的赶回来,一定是为了她的缘故。 萧越没再说话,牵着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说完这话,他朝她一笑,慢慢的朝巷口槐树下的马车走去。 跟在萧越身后的暗一连忙将手里的伞撑到两人的头顶遮挡雨丝,萧越看了他一眼,接过伞。 顾念挣扎了下,想把手中抽出来,发现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动弹不得,不用说,也知道他是不会放手了。 两人上了马车,杨大叔刚刚坐在马车上,对于萧越和顾念在一起,一点惊讶都没有,听从暗一的吩咐,赶着马车往前走。 不过,并没有行驶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顾念掀开帘子一看,只觉得远处的景物特别的熟悉,再仔细一看,隔壁就是自己家的院子啊! 马车停在二门处,下马车时,萧越也没有放开顾念的手,而是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顾念跟着萧越进了二门,财险原来这竟是个占地一点不笑的宽阔庭院,里里外外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深。 进了月洞门,萧越拨开探进廊道里的树枝,“剪掉。” 暗一跟在后面伶俐的应是。 走过假山石之间的甬道,眼前忽然又开阔起来,是坐小花园,小花园的甬道一直通往链接主院的抱厦。 萧越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厢房,把她安放在榻上,然后吩咐黄芪,“去烧热水,还有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黄芪伶俐的应了声,很快就出去了。 顾念愣愣的看着萧越彪悍的行动力,以及流利的吩咐,直到萧越坐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温和到近乎带着诱哄的语气问道, “这里是我置的一处私产,无人知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以后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此寻我。” 他顿了一下,问,“你去你家拿到什么东西了?” 顾念一惊,怔怔的看着他,见他目光直直的望着自己,被那样勾人的桃花眼注视着,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了是吗?我爹的事情。”她问道。 他当然知道,萧越沉默,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查那个偷走卷宗的传信探子,过去这几天,他几乎部分日夜地赶路,饿了,渴了,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喝口水,熬不住,困了,随便找个地方躺下闭一眼,爬起来就借着上路。 撑着他的唯一念头,就是希望她没事情,回来后收到她在此的消息,就赶了过来,现在见到她安然无恙,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了。 “你不用怕,也什么都别想,皇上不会处置你父亲的,相信我。”萧越轻轻帮她抚了抚微有些乱的头发,那声音似一下子又变得温柔起来。 “王爷,郡主,水已经好了。”黄芪捧着衣服站在门口,轻声的提醒道。 顾念看了眼萧越,站起身,转过屏风,去了净房。 等到她洗漱好出来时,萧越靠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顾念轻轻走近,见到他眼底的青色,不忍心叫醒他,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萧越。 剑眉,挺鼻,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挺翘的下巴,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睛,鬼使神差的,她忍不住朝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颊。 世上有千万种好,最让她庆幸的是。 她喜欢这个人,而这个人,恰好也喜欢她。 顾念以为,这就是最好的了。 慢慢的,她变的黯然,她抿了抿唇,站起来,轻声的叫了一句,“黄芪。” 榻上的萧越猛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直射顾念。 “我要回去了。”本来她想与萧越说下顾世安的事情,但见他这样疲惫,还是决定改天再说, 萧越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有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他亲自将顾念送出了门,雨越下越大,几丈外都是一片雨雾朦胧,看不清楚远处景象,他撑着一把伞和顾念并肩同行,穿过回廊,细心的没让她身上沾到水。 经过来时萧越紧紧牵着她手不放,此刻与他同行也并没有什么局促,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默不作声。 很快,就看到二门停着的马车,杨大叔穿着斗笠和斗篷,坐在马车前的挡雨板下。 顾念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什么时候竟然和外祖母的人这样熟悉了,而且,这么大胆的将她的车夫也叫到这里来。 快到马车边的时候,只见萧越将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后头跟着的黄芪以及暗一的视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然后轻轻的低语, “事情都交给我,等你父亲事了,我来娶你,可好?” 顾不得被雨水会打湿衣裳,顾念闷着头爬上了马车,将自己所在马车里头,接着黄芪也上车了。 “郡主,您的裙子湿了。”黄芪小心地帮她弄了弄被打湿的裙摆。 顾念,紧紧的握着拳头,尽管,她不知什么时候就对他卸下心房,甚至喜欢上了她。 她的毒,让她没有明天可言,也许哪天闭上眼睛,再也看不到翌日升起的太阳。 如今,她觉得她的每一天都是挣来的。 顾念呆呆的,一点反应也无。 萧越等到顾念走后,换了衣裳,也上了府门外那辆等候他多时的马车,驾车的人也不等他吩咐,就尽全力的往皇宫方向赶去。 其实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他不应该去看她,还耽搁了这么久,可是他收到消息后还是不顾一切的过去了。 萧越坐在车里,紧皱着眉头,顾世安的事情是一环扣一环的,如今竟然是把他也给拉下水了,那本卷宗…… 这一天,对大多数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他们的命运将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变。 萧越的车行到皇宫门口,改成了宫里的轿子,之后下了轿子,去往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门外时,有小太监进去禀报,听到里头传出进来的声音后,萧越走了进去。 “皇伯父。”进了御书房后,萧越微微栖身行礼。 永平帝见到萧越进来,“你一路辛苦了,赐座。” 永平帝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看到萧越进来后,眼中更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那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详细的,你来说说。”永平帝坐在御案前,拿起桌上的几本奏折翻来的。” “是。”看到皇上坐下后,萧越才在那张御赐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有条不紊的把在江南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细细道来,也不知道两人讨论了多久,期间一直没人敢进来打扰。 一直到永平帝发现茶水见底时才让太监进来服侍。 “皇上,您自下了早朝后还未曾用什么呢,一会这午膳就在御书房用? 于公公不得已走了进来,一脸笑秘密地说着。 “嗯,就摆在这里,等下小九陪朕一起用了再回府。”永平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于公公领命退下。 “小九,这次你做的很好,朕要好好的赏赐你,你想要什么?”永平帝心情仿佛更加的好了,整个人变的温和起来。 只听萧越道,“不知道皇伯父对于顾世安是个什么章程?” 永平帝往后靠到椅背上,刚刚谈论事情时微微皱起的眉头,此刻皱的更深了。 “怎么,你有什么话说?” 他的声音辨别不出喜怒。 “臣想用赏赐换顾世安一个平安。”萧越说着,就站起身在永平帝王面前跪了下去。 桌案后的永平帝王沉默了,垂着眼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孩子。 “胡闹。”永平帝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他说道,“那个孩子难道就让你那么的念念不忘吗?” “从前,你娶了也就娶了,如今,不行。” 从前,顾世安是他的心腹爱将,自然是想他能够联姻同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可如今,顾世安是反王的遗孤,如何能够让他和萧越一起为自己效力。 就算自己答应,反王曾经的那些下属同意吗? 萧越不语,依旧跪在那里,永平帝王看了他一眼,似叹了口气,然后摆了摆手道,“你起来吧,天下好姑娘多得是,朕会给你找个最好的,你做好准备迎娶,至于别的女人,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皇上,臣,不愿。”萧越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说道。 “大胆!”永平帝顿时就低喝一声,正好外面于公公领着人把膳食拿机那里,一听到这个动静,连忙转身把人都赶了出去。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些年,多少也摸出个规律,多年来一直深的盛宠的九皇子估计又惹毛皇上了,此时是谁靠近了谁遭殃。 “这事可是由不得你。” 顾世安下大牢两天,朝堂上分了两派,一派是严厉惩罚顾世安,另外一派则是保顾世安的。 萧越并未起身,只是盯着皇上看了片刻,道,“皇伯父难道想把他一直关下去?” 永平帝凝眉不语,盯着远处看了片刻,抬手道,“此时朕会有个交代的,你起来吧。” “皇伯父的交代就是把他一直关下去?” “你错了。”永平帝抬起手臂,拿了一本奏折过来,两眼定定的看着他,“朕从来没想过杀他,这次也没打算关他,而是决定要发配他。” 萧越紧紧的盯着永平帝,外面于公公禀报道,“太子殿下,护国长公主,康乐郡主求见陛下。” 永平帝把折子一扔,抿唇,脸上带着薄怒,这些人都想干什么?都来逼他吗? 他看了看还跪着的萧越,“还不快给朕起来,你想把朕的脸都丢光吗?” 之后又让于公公把大家都请进来。 先进来的是太子,他弯腰揖首给永平帝请安。 永平帝‘唔’了一声,过了一会,才慢慢的把目光停留在最后的顾念身上。 顾念连忙站出来,以端正的姿势大拜在地上,“罪臣之女顾念,叩见皇上。” 永平帝听到了,目光变得锐利,他道,“顾?” 护国长公主自从吐血病了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此刻脸色蜡黄的坐在皇上赐的凳子上,对永平帝道,“还请圣上恕罪,把这个孽障给带了过来。” 太子则道,“父王一向视黎民百姓之疾苦为重中之重,如今顾念的父亲入狱,求儿臣来向父皇求情,儿臣岂能不允?” 永平帝凌厉的瞪视着他,然后看向顾念,将手上摊开的一本奏折扔到一边。 “求情?如何求情,难道他还不是反王的遗孤了?”永平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念。 顾念深深吸了口气,从绣袋里抽出顾世安交代她拿的东西, “陛下,这里有父亲这么久一来查到的资料,您看了肯定会放过我父亲的,还有,您怕的不外乎是反王的那些忠心的部下。” “但臣女想说,如果您杀了我父亲,那不是更加的激怒那些人吗?我父亲在,才能让他们心安,同时还能帮您整合这些人,为您所用。” 永平帝闻言面色不变,于公公上前把顾念手中的东西接过,递到他的手上。 下面的人一直都未曾出声,目光都意味不明的看着顾念。 “这都是他查到的?这上面说的人在哪里?”永平帝杨扬手中的卷宗,声音拉的悠长。 顾念沉静的回禀道,“这件事情臣女不知道,只有父亲他知道。” 永平帝忽然轻笑一声,“你这是威胁我?” “臣女不敢。” 萧越趁机上前,“皇上,念……康乐郡主说的对,您留着顾大人才能更好的控制那些人呢。” 永平帝凝眉看着地,迟迟未曾做声。 于公公碎步进来,“皇上,杨阁老求见。” 顾念闻言一震,杨阁老怎么这么巧刚好过来,容不得多想,她跪下,“皇上,还请皇上能够开恩。” 顾念深信杨阁老在这父亲身份被曝光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眼看着杨阁老就已经要走过来了,顾念不由得添加了几分焦灼之意。 杨阁老的到来,极有可能被破坏,她看了下皇上手中的资料,很大部分是关于杨阁老的,这些年他做的事情都在里面。 她怕杨阁老知道,从而打草惊蛇。 她还想说什么,杨阁老就进来了,皇上抬眼望着顾念,“你退下。” 护国长公主在边上见状,站起身来,“皇上既有国事要谈,臣妇就告退了。” 杨阁老走了过来,先向皇上和太子行礼,然后看向顾念,目光中带着丝冷意。 萧越也想跟着顾念一起离开,却被皇上叫住了,“小九,你留下。” 顾念跟着护国长公主走出御书房,外面忽然刮过一阵冷风,吹得她禁不住在这世间最高贵的宅院里打了个寒颤。 她本以为有那资料,有太子,有护国长公主在,父亲被放出来的机会很大,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无情的把她赶了出来。 难怪有人说这深宫之中是冷漠的所在,也难怪萧越从前能被养的那样冷漠,原来他早就已经感受过这股冷血。 她不知道皇上到底会如何处置父亲,她只知道,她不知道该如何的去救父亲了。 如果刚才那些卷宗都不能让皇上松口,那还有什么机会可以利用? “回去把。”护国长公主拍了拍顾念,声音显得平淡无波。 * 自从于老夫人重病以来,虽然有安远侯府的丫鬟婆子,但杨氏等几位夫人以及几位姑娘都是轮流到于老夫人床前侍疾的。 毕嬷嬷进门,见到顾慈正在喂于老夫人吃药,连忙哎哟的一声,“姑娘哪里是做这些的?” 她见枕头上一片狼藉轻呼了一声,从边上拿了帕子来替于老夫人擦脸,口中道,“姑娘,这些下人做的活就让奴婢来干,老夫人要扶起来喂药才行,免得呛着她了。” 顾慈早就不耐烦侍候这样的事情了,从小她就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的丫头,其他的小丫头,婆子数不清。 如今在安远侯府不但没人服侍,连吃的都没以前好,这让她不禁埋怨起了顾念。 果然祖母说的不错,顾念就是个带煞的,从前带累长公主不能回京,窝在金陵那样的乡下地方。 后来回京了,在顾家住的时间太长了,就把顾家也给带累了。 三叔直接不用说了,被她给煞的不是顾家的孩子了。 这几天她很想去顾念那里发作一通,可府里的丫鬟婆子就和锯嘴的葫芦一样,问他们顾念在哪里,都说不知道。 不要说骗她了,骗个鬼都骗不到,这些人竟然这样糊弄人。 毕嬷嬷那里手脚麻利的把枕头和被褥给换了,其实护国长公主是给于老夫人请过太医的,也说了于老夫人要静养,可是毕嬷嬷却将她挪来挪去的,刚喝了热的药,又喂她喝一盅蜜水,冷热交替。 于老夫人眼中怒意滔天,无奈口不能言,她一直啊啊的叫着,想要顾慈能够救她,其实是除了毕嬷嬷,其他任何人来都会这样的叫着。 如今人心惶惶的,大家都不耐烦照顾她,更不要说还要听她这样难听的叫声了。 于老夫人口中还在‘嗬嗬’着,毕嬷嬷听见她的声音,对顾慈道,“三姑娘真是有孝心的,老夫人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都明白呢。” 顾慈勉强的笑了笑,道,“这里交给你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于老夫人见状,心里更是火大,心口一团火越烧越旺,激怒之下,身上燥热又起,毕嬷嬷偏偏又在她的床边烧起了炭盆。 为了这炭盆,顾家的几位又是感叹了毕嬷嬷的一番心思,是毕嬷嬷向安远侯府特意要来的。 只因为于老夫人时常会发抖。 毕嬷嬷点好炭盆,又帮于老夫人盖好被子,热的于老夫人是满脸的大汗,热的她猛眨眼睛。 毕嬷嬷站在边上,看着于老夫人,笑道,“没想到老夫人的身体倒是挺能折腾的。”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是护国长公主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毕嬷嬷见了,连忙站起来,恭敬道,“您来了?” 护国长公主颔首,苏嬷嬷挥退了下人,关上房门。 “亲家,这几天过的如何?府里照顾的还周到吗?”护国长公主笑吟吟的看着于老夫人。 于老夫人怒视着她,只听护国长公主继续道,“今日,你总该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了吧。” 第69章,当年事,当年人,我只要她。 于老夫人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护国长公主以为她收留顾家的一番用意要白费了。 没想到顾念知道后,说她的身边的丫鬟可以用金针刺激,让于老夫人可以短时间内说话。 到了于老夫人这里,她进来的时候情绪那样激动,她以为还要废一番口舌才行,没想到于老夫人的情绪却平静下来了。 她那浑浊的双眼看着护国长公主,嘴唇动了动,发出‘啊啊’的声音。 护国长公主回头对苏嬷嬷道,“让她进来。” 苏嬷嬷会意,打开门出去,没一会,黄芪进来了。 黄芪手里抱着一个小匣子,她走到于老夫人的床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排银针,她抽出银针在于老夫人身上下针,过了一刻钟,黄芪把金针全部拔出,躬身对护国长公主道, “殿下,已经可以了。” 护国长公主示意她退下,对于老夫人道,“说吧。” 于老夫人的身子其实已经虚弱不堪,金针对穴道的刺激,让她有暂时的好转,不过,却是把最后一点生气也拔了出来。 “我要见栋儿。”于老夫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然后闭上眼睛,一幅不见到顾梁栋不说的表情。 护国长公主并没有拒绝,始作俑者老齐国公已经死了多年,顾家的其他人又是不知情的,永平帝不过是借机收回爵位罢了。 而顾梁栋他们其实早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不过是护国长公主为了钓出于老夫人嘴里的东西,而压着没让放出来。 苏嬷嬷在听到于老夫人说的之后,立即派人去把顾梁栋给接了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顾梁栋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于老夫人歪着头看着顾梁栋,目光没有焦距,似乎有些认不出来人是谁,过了好半响,才道,“是栋儿啊。” 顾梁栋哽咽的应了一声。 于老夫人想要握住他的手,但是除了嘴能动意外,身子其他地方还是不能动,她无奈,只有低声道,“栋儿,我怕是不成了,记得送我会齐国公府,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 “母亲,您仔细养着身子,过几日就会好的。”顾梁栋抹了把眼泪,劝慰道。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别开脸去,不忍看于老夫人已呈灰败之像的容颜。 于老夫人声音粗嘎,“我的身子我知道,不用安慰我的心了,我已经活了这把年纪,早些去了地下,说不得还能瞧见你父亲。” 于老夫人哭了起来,哀哀的,慢慢的说道,“栋儿,我见了你父亲要如何说,齐国公府败在我手里?我对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是儿子的错,母亲,不怪您。”顾梁栋低声劝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不,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如果我能和你父亲好好说清楚,大概如今又是另外的景象,还有……” “都是我一错再错,才让齐国公府落到今日下场。”于老夫人悔之已晚。 “栋儿,你去求求皇上,求求你父亲的朋友,求大家帮帮忙,还有你三弟,他既然是皇室宗亲,我们顾家不能白养,总要回报一二。” 于老夫人紧紧的盯着顾梁栋,她身上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老人才会发出的暮气沉沉的死气。 顾梁栋苦笑一声,他有何脸面去求,而且,就算求,谁会理他呢? “娘,您安心休养,等到儿子找好落脚的地方,就把你给带回去。” “不。”于老夫人瞪大眼睛,厉声喊道,“齐国公府不能折在我们母子的手中。” 护国长公主把于老夫人弄成这样,可不是让他们母子表演母慈子孝的。 她上前一步,俯视着于老夫人,“先把我要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情了。要怎么表演都可以。” 护国长公主淡淡的看着于老夫人,等着她坦白。 顾梁栋不知道护国长公主想问什么,早就被苏嬷嬷让健壮的婆子进来把他给架了出去。 “呵呵。”于老夫人知道她抗议也没用,笑了起来,声音缓慢的说道, “我知道我若说出来了,大概就会死了吧,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容易说出来?” 于老夫人笑了笑,之前一直不能说话,嗓子干涩,声音如破锣。 “都说相由心生,果然说的不错,你看看你,明明可以走阳光道,可是偏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行阴私。你能这样,都是报应。”护国长公主平静的看着她。 于老夫人被刺激的面目狰狞,她怒道,“你以为你就阳光磊落了吗?你比我还惨啊,你连个给你捧盆的人都没有。” “那又如何?如你家这样的歪瓜裂枣,送给我,我也不想要。” 于老夫人表情扭曲,咬牙怒道,“说出来就是个死,我为什么要说?” “你不说难道就不用死了吗?” “你就算再恨世安,也不敢把手伸向静宁,毕竟有我在,你应该知道,一旦我知道实情,你并不会有好结果。”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铤而走险,你一个人,绝不可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 “老国公是个正派的人,既然当年他能和你琴瑟和鸣,必然是你这个人有可取之处,所以,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连丈夫都不要了。” 于老夫人面上肌肉微微颤抖着,冷笑,“既然怎么着我都会死,那我为什么不说?” “不一样。”护国长公主道,“你说了至少会死的好看点,比如,你知道毕嬷嬷已经投靠了我。” “那又怎么样?”于老夫人怒视着她,说到毕嬷嬷她就恨,她对她那样好,幸好当年没有把她给老国公做姨娘。 “你对老国公做了什么,她都看到了。” “你对世安做什么,也许你的儿子女儿们没什么想法,也不关心,但是,老国公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他们,你说他们会对你怎么样?” 于老夫人面色发白,护国长公主看到她这样,唇角上扬,笑了起来。 其实,毕嬷嬷根本就没说老国公的事情,没想到她只不过随意一诈,竟然是真的有猫腻。 “听说……” “别说了。”于老夫人惊叫起来,她不知道护国长公主要说什么,但是她不想听。她咽了口唾液,整个人垮了下来,如一滩烂泥。 “当年我知道老三不是自己亲生孩子后,我曾经努力过,想把这个孩子全心全意的当成自己的老三来照顾的, 既然丈夫不想我伤心,那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只是我低估了自己,我怎么也做不到。” “尤其是我看到老公爷对他那么好的时候,我就心痛难当,都说针扎的痛,针扎那算什么,就如有利刃在我心上一刀刀的凌迟。” “我在出云寺给孩子点了盏长明灯,这件事情做的很隐秘,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种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来,那种滋味你们肯定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的面肌一阵颤抖。 “有一年,我再去出云寺的时候,有个小沙弥塞了张纸条给我,让我去某间禅房等着,说不然就给我好看。我没有去,之后我的身边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开始我没在意,只以为是流年不利,却没想到有人让我的贴身丫鬟送了信进来,才知道是有预谋的。” “然后,我就去了,在出云寺的禅房里,我见到了那个人,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让我落了静宁郡主的胎……” 护国长公主紧紧的盯着于老夫人,试图从她面上看出点蛛丝马迹,可是除了松垮的面皮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咬牙切齿的道,“说说吧,让你下手的人是谁?” 于老夫人面肌颤抖半响,护国长公主的话让她打了个激灵,“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还耍花样?”护国长公主挑眉,尾音上扬。 “我是真不知道!”于老夫人倏地抬起头看向她,“你以为我知道的话,会这么多年不曾露出过破绽吗?” “他每次见我都戴着面具,连声调都不是正常的,我是诰命夫人,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总能见到一些朝臣,但是,我从来没碰到过那样一个人。” “他和我也没见过几次,他让我叫他‘公爷’,京城的国公爷我都见过,可没有一个人是他那样的。” “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面容,但他的眼神我却记得,太锐利了,一个有着那样锐利目光的人,他不会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更不会是个那么简单的人。 “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得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怎么能让老三那个人痛苦欲绝呢?还有国公爷临死前也是痛苦不堪。” “你们真的以为他是生病死的?因为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他不知道从那里知道我知道了真相,过来质问我,我恼了,干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当时,他就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那个时候,他怕别人知道真相,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就只有我和他,本来,他还可以救回来的。但是,我没有叫大夫。 叫来后,把他治好了又怎么样?继续看他和老三父子和乐融融吗? “看了那么多年,我看腻了,也看麻木了,不想再继续看了。” “于是,我就那样看着他倒在地上,很久,很久,我才让人去请太医,果然,太医来后,说拖的时间太久,没有好起来的机会。” “我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陪着他走过了最后那一段时间,终于,那个时候他是只属于我的。” 护国长公主听了,忍不住睨着她,“你这样的毒妇,活该今日受这样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罪。” 于老夫人盯着她,冷哼道,“我是毒妇?你不毒?你不毒你还来威胁我?你好心收留我们,不就是等着今日吗?”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外人都说我和国公爷琴瑟和鸣,夫妻恩爱,那个人告诉我,国公爷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 “他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于老夫人癫狂一笑,“他喜欢肃王妃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有时候都怀疑,老三是不是就是他和肃王妃生的。” 护国长公主坐着没动,掩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紧紧的,肃王妃?顾世安的亲娘? 于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护国长公主打断她的话,“住口,死者已矣,你何必要去玷污她们?” “那个人除了让你让静宁早产,有没有让你给静宁下毒?还有念念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静宁早产,我认,但是下毒,我没有做过。” “呵呵,人在做,天在看,是不是你做的坏事太多了,所以那么多人针对你和你的后人。”于老夫人说到这里眉眼之间竟露出一丝得意。 护国长公主坐在那里,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于老夫人的话提醒了她。 为什么静宁和念念会中毒?而顾世安什么事都没有? 于老夫人要恨也是最恨顾世安,要下毒也是给他下,为什么要给静宁和念念下毒?所以,这一切都是和她有关吗? 下毒的人恨她,想要让她仅有的血脉都断了,真正的称为孤家寡人吗? 于老夫人知道自己仿佛说出了天大的秘密,目露讥讽,“说到底,我还要谢谢这个人呢。” 护国长公主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每走一步,步子都迈的特别沉重,不用别的什么证据,顾世安是肃王的后人无疑了。 这个人,这样的恨她,她竟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 门打开后,光线照到床上的于老夫人身上,将她照的越发憔悴,像窗外飘落的叶子。 “那个人,很关注老三,曾让我对老三好点,可是,我为什么对他好?”于老夫人说到这里,将目光灼灼的投过去。 护国长公主没有回头,这个人,帮着于氏毒杀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对顾世安很关注,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个人,和她有很深的瓜葛,到底是什么人? 顾世安是肃王的遗孤,那些反王的忠心部下,应该很符合这些条件,但她直觉里,不是反王的部下做的。 他们如果知道这个人存在,应该早就来找顾世安了,更不会就这样让顾世安的身世爆出来而不作为。 于老夫人见她走了,厉声道,“你要走?你想把我怎么样?” 护国长公主回头,道,“我对杀人其实没有兴趣,你这样的毒妇死多少次都不够,只是,你的死不应该由我来终结。” 顾念站在门外,望着树顶,于老夫人说的,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大用处,但是,也提供了很多的蛛丝马迹。 目光锐利,对外祖母有刻骨仇恨,再加上陈嬷嬷当初说的那些。 陈嬷嬷,如果陈嬷嬷是被派到她身边来下毒的,那母亲身边应该也有,当年她身边的人虽然已经死的死,卖的卖,不见的不见,但当初院子里还有一些顾家的下人…… 这次顾家的下人被充公发卖,也许,可以查查那些人的去向。 她当即就把想法和护国长公主说了,又让黄芪传信道萧越那边,让他帮着一起查。 顾念看着这满腹的景物,心里五味杂陈,竟觉得有些寸步难行。 父亲让她送上去关于杨阁老的罪证,皇上到底会如何的处理? 皇上想做明君,自然就不能让这样的丑事爆发出来,而父亲留的那个证人,她其实是知道在哪里的。 但她不敢去那里见他,她怕被人跟踪。 顾念抿了抿唇,杨阁老进宫后,会不会阻止皇上放过父亲? 进宫一趟原本就是毫无预兆,一路上她只思考着见了皇上要怎么说,这一趟竟然和梦游似的,在御书房,她都没来得及看萧越一眼,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明明刚和他分开没多久,分开前也没说要进宫见皇上。 萧越那里,此刻正和皇上在对峙,亲军十二卫,大部分的掌控权都在皇上手中,昨天半夜,顾世安竟然被提走了,而他,如今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让他怎么和念念交代? “皇伯父,为什么突然下旨发配?刑部可曾建档,发配到哪里去了?”萧越抿着唇,问永平帝。 永平帝冷冷的看着萧越,“朕倒是把你的性子惯出来了,敢这样质问朕?” 萧越倔强的看着永平帝,“就是你惯的。” 永平帝不怒反笑,“倒是朕的错了?” 萧越不说话。 “事有轻重缓急,社稷事大。”永平帝道。 萧越无畏的瞪着他,“皇伯父想用他钓出肃王的部下,让他们来劫狱,可是没成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总是会变的,说不定那些人早就散了呢。群龙无首,人心易散。” 永平帝‘哼’了一声,道,“你就这么想娶他的女儿?你既然这样想,朕就下旨把她给你做妾。” “看在你面上,朕已经放过她,没让她跟着她父亲一起下大牢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在这里为她顶撞朕,她知道吗?她如今的身份,就是给你做妾都是抬举她了。” 顿了顿,永平帝道,“朕从小教你文韬武略,不是让你用在朕的身上。” 那一刻,永平帝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痛,害怕,酸楚,愧疚,五味杂陈。 萧越跪在哪里,不吭一声。 “你父亲早早去了,你母亲多年未孕,好不容易有了你,你父亲那时很期待,当时你出生的时候,他兴奋的来告诉朕,他有后了。” “那个时候朕的皇子皇女成群,却那样羡慕他。朕的孩子出生,多少都是带着目的出生的,要么是孩子的生母的,要么是孩子的外家,唯独,没有一个是朕想要的。” “所以,你父亲去了之后,朕就把你接到宫里来养。朕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 “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这样顶撞朕……” 半响,萧越道,“求皇伯父成全。” “成全?成全你什么?让你娶那个女人嘛?还是放了肃王的后代,放虎归山?” “朕说了,你可以得到她,但是不能娶她,你如果同意,就娶朕为你选的女子做正妻,待嫡子出生后,再纳她入府。” “臣只想要她,也只会娶她,除了她,臣谁都不要。”萧越一字一字的说到。 “臣?”永平帝嗤笑一声,想要气他的时候就是‘臣’,这个孽障。 永平帝踹了他一下,萧越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九皇子吗?朕怎么不知道你们萧家竟然出了一个情种子?” “因为你不是萧家人,自然不知道。” 永平帝被气的对着他的屁股又踢了一脚。 萧越一点反应都没有。 永平帝气的在殿内转圈,最后走累了,坐在御座上,“顾世安朕还有用,朕说过不会杀他,就是不会杀他,你再跟我乱来,就真的杀了他了。” “至于那个女孩,万万不行,英国公府的孙女,朕看起来不错,端淑娴雅,才情品貌俱是一流,才是晋王妃的人选,大家教养,更能帮你打理王府。” “好了,你可以走了,朕明日就给你们下旨赐婚,早点成亲,给朕生孙儿,让朕也能含饴弄孙。” “孩儿不娶那什么英国公府的孙女,不是顾五,我来一个弄死一个。” “而且,太子哥哥已经有了孩子,您已经有了孙儿。”萧越道。 “朕再问你,你是铁了心要沾在他那边?”永平帝意味不明的问道。 萧越道,“我是站在皇伯父这边,他是您的长子,嫡子,以及太子。”萧越笑着,语气十分坚定。 他要站在那边,从许多年前他就摆明了态度,不管是宫廷还是朝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党。 就算是永平帝改变主意,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长子……太子。”永平帝默默念着,神情显得悲伤而悠远。 “你起来吧,太子的事情不说,娶妻不能任性,你再好好想想。”永平帝回神道。 第70章,发配,终赐婚 萧越听了永平帝的话,猛然抬头,“我将来,只有妻,不会有妾!皇伯父后宫三千,您就过的开心吗?” 永平帝定定的看着萧越的眼睛,没有生气,缓缓走出殿外,自古以来,帝王走的就是一条无情路。 不该有情,也不会有情。 不会如飞蛾扑火似的追求自由和爱情,不会让自己有软肋。 因为心系江山,就容不得其他的了,站在顶端的那个人,注定是孤独的。 如果萧越是他的儿子,那么顾念就是他的软肋,除掉软肋的最好方法,不是置她于死地,也不是挥刀斩情丝,让他们嫁的嫁,娶的娶。 如果那样,软肋就不是软肋,而是内心不可碰触的伤疤,无须碰触,就要心疼一辈子。 只是,萧越不是他的儿子,无须走那条无情路,永平帝背着手,眺望远方,想起当初晋王与他说的话。 半响,他转身过来,“你要娶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的毒解了,你想怎么样都成。” 萧越利落的爬了起来,“那您先下旨赐婚。” 永平帝手指头点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颓然的放了下来,“滚出去。” “天凉了,滚出去会着凉,臣这就走出去。”萧越朝永平帝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 护国长公主从于老夫人住的地方离开不久,同样收到了周炎送进来的消息,“殿下,郡主,昨晚姑爷突然被人提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如今也没有下落。” 护国长公主还没有从于老夫人的话里回过神,听到周炎带来的消息,仍然呆住了。 顾念同样呆在那里。 “你的那个朋友,不知道是谁提走的吗?”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父亲半夜被人提走,绝对简单。 “听说是被发配。”周炎恭敬的回到。 顾念听到‘发配’两个字心直直的往下坠,勉强稳住心神,慢慢的坐了下来。 护国长公主终于回过神,连声问,“怎么就被发配了?发配去哪里了?怎么也应该通知我们,让我们有个准备啊。阿苏,备车,我要进宫。” 顾念拦住了护国长公主,如果永平帝要给外祖母面子,昨日进宫就会有消息传出来,而不是悄无声息的,这事越发诡异了。 昨日永平帝撵走她们,而是留下了杨阁老说话,杨阁老应该不会让永平帝发配的,父亲如今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就犹如待宰的羔羊。 又或者他想在路上对父亲不利?但皇上肯定不会轻易的让父亲死去,肯定会派重兵护送。杨阁老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如果不是杨阁老出的主意,那为什么永平帝会选择发配,甚至萧越那边都没有消息传来。 她拿着父亲给的那堆证据进宫面见的时候,她虽然不敢看皇上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感觉到了他静默了一阵,而且,她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把那些证据还给他。 当时她出门的时候,那卷宗一直被皇上捏在手里,说明他对这个案子是很在意的,或者说是对杨阁老做下的那些事情很在意。 难道说,皇上发配父亲,是一个局?为了麻痹杨阁老他们的,实则是让父亲去查案? 顾念心里被疑团塞满,神色变幻不定,在护国长公主的眼里,就成了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念念。”护国长公主握住顾念的手,关切的看着她,眉宇间满是疲惫。 顾念也知道护国长公主今日的冲击挺大,于是回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道“外祖母,我没事,只是不知道父亲被发配到哪里,心里着急。” 她现在急于见到萧越,父亲发配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而去。 护国长公主揽着她,目光阴沉,不管永平帝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善罢甘休,她对周炎道, “你去天牢附近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查完速来报我。” 顾世安既然能够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必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肯定会留下什么暗记。 京城关于顾世安发配的消息很快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家失望,也让有些人欢喜。 比如杨阁老。 杨阁老在收到消息说顾世安被皇帝的亲卫给押解去了西北,他这才落下心中大石。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恼怒顾世安报复顾家的时候拖他下水,想要报复回去,后来见他和东宫走的很近,才像要彻底的把他压到尘埃里去。 没想到就挖出个这么大的秘密来,不管他接下来如何,只要去了西北,就不可能完好的回来了。 东宫的势力不能再涨了,否则,四皇子会走的更艰难。 人人都以为顾世安不好的时候,皇上却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让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圣旨来的太突然,突然得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顾念傻愣愣的谢了恩,傻愣愣的看着舅舅安远侯让人赏红包给来宣旨的几位太监。 她傻愣愣的看着护国长公主,护国长公主同样面色复杂。 那厢,传旨太监笑容满面的向安远侯和护国长公主道喜,“恭喜殿下,恭喜侯爷。” 安远侯这段时日也是焦头烂额,此刻依然是含笑道,“同喜。”看顾念傻愣愣的样子,他赶忙道, “这孩子,高兴傻了。” 传旨的是上次来过的杨顺,他是见识过另一面的顾念的,见状,不禁莞尔,哪里是高兴傻了,分明就是一幅傻眼的表情,似乎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父亲刚刚被发配,这边又被赐婚为晋王妃,要不是他在干爹于公公那里听到一星半点,大概他也会傻眼。 众所周知,萧越在永平帝心中的地位那是所有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这样的一个人,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却偏偏配了一个父亲刚刚被发配的姑娘。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听闻了这道赐婚圣旨的人,心里涌起了这个疑问。 晋王殿下已经二十多,至今未娶,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婚事一年拖过一年,很多人都猜测,晋王殿下的婚事会不会继续拖下去,然后成为东离国第一位终生不娶的王爷。 虽然晋王的名声不太好,但并不妨碍很多人家想将女儿嫁给他,可惜皇上发了话,他会为晋王做主,没有他的发话,连晋王的亲娘纪太妃都不敢越矩。 晋王的婚事就像个香饽饽,到处都想咬上一口。 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样突然,结果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四皇子府,四皇子收到消息后,当场砸了手里的汝窑茶盏。 在场侍候的人噤若寒蝉,直到四皇子让他们滚,忙不迭跑了出去。 四皇子扯了扯衣襟,气喘如牛,他觉得心头又一把火在烧,越烧越旺,他想砸东西,他想杀人。 四皇子死死攥着拳头,压抑着心底暴戾,脑门一突一突的跳,额上青筋毕露,为了布那么一个局,他绞尽脑汁,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把顾世安给打入尘埃,弄走了。 可倒头来,竟然让萧越那个杂种给得了益。 他闭了闭眼,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他命人送了酒上来,自斟自饮,喝的半醉,只是越喝,那道窈窕的身影越是在脑海里挥不去,抹不掉。 顾世安是肃王遗孤爆出来后,两人从原本的表亲,变成了堂亲,她要叫自己一声‘堂叔。’ 半醉的四皇子,想到那窈窕的身影,如果雌伏在自己的身下,并叫自己一声‘叔叔’的时候,身上的血液沸腾,恰巧有一名侍女端酒进来。 四皇子朦胧的看着她走了进来,面庞慢慢的幻化成了脑海里的那张,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抓过,将她压在榻上,发泄完后,醉眼朦胧,看着身下的女子羞红的面庞。 他咬牙切齿,阴森森的道,“顾念,你以为你嫁给萧越,就能躲开我了?做梦。” 原本躺在四皇子身下的女子正羞红着面庞,府里的人都知道,四皇子一直都只宠爱容月一个,如今四皇子竟然把雨露洒向她,让她激动不已。 她正羞着,听到四皇子说的话,双目赤红的看着自己,好似癫狂了一般,心中大骇,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四皇子,道, “殿下,奴婢是彩蝶,不是那什么顾念,您认错人了。” 彩蝶娇柔的声音让四皇子顿时清醒过来,他眯了眯眼,眸光变冷,唇角带笑,伸出手,轻柔的从她额头,一直往下,到了彩蝶那白皙纤细的脖颈。 彩蝶以为四皇子还要继续,眼睛半闭半合,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忽然她觉得喉头一紧,四皇子开始游移不定的手钳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慢慢的,她如同一尾跳到岸上的鱼。 她拼命的挣扎,脚不断的乱蹭着,最后,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最后悄无声息变成了死鱼。 四皇子妃和容月进来看到的就是彩蝶赤果着躺在榻上,四皇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穿衣。 四皇子妃心头一阵酸涩,他连个不要脸的丫鬟都愿意要,竟然不去后院找她。 只是当她上前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彩蝶脖子上五个深深的手指印,竟是被活活掐死的。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宅女人,虽然也会使小手段争宠,但都是小打小闹,要不了人命,四皇子这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让她不寒而栗。 她瞥了眼正在帮四皇子整理衣服的容月,见她一脸的淡定,心头啐了她一口。 只听四皇子冷冷道,“这里交给你了,务必不能传出去一点风声,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说完,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容月垂着手也跟了出去。 四皇子拧着帕子见两人走了,心里再害怕也还是走上前,淡淡的道,“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要怪,就拐那个害你的人。” 大宅门里,死个把丫鬟,那是常有的事,四皇子后院破草席卷着人扔到乱葬岗却是第一次,自然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 顾慈这段时间寄住在安远侯府真是太心塞了,她就再也没出过远门,不仅如此,要给于老夫人侍疾,没有丫鬟,什么都要自己做,可是她哪里又做过侍候人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她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弹丸大的地方,她连墙角长了几根杂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日除了发呆,就是做女红。 “……没想到郡主这样的命好,姑爷都被发配了,还能做晋王妃。”安远侯府拨了两个丫鬟过来打扫, 此刻两人正闲聊着。 “那是,姑爷再被发配,那也是皇家后人,郡主也是皇亲国戚呢。配晋王还不是可以的。”另外一个丫鬟道,“再说万一碰到大赦,说不定姑爷就被放回来了呢。” “府里又要有喜事了,只盼着这次能安安生生的,别和上次二姑娘那样。” “呸,你少诅咒人啊。” “晋王妃是谁?”顾慈怒喝一声,问两个丫鬟,她知道安远侯府有两个郡主,一个是顾念那个死丫头,另外一个是安远侯府二姑娘。 其实,她心里有答案的,安远侯府二姑娘刚和离不久,不可能被赐婚为晋王妃,那就只有顾念了。 不过,她还是抱着一点点幻想,不是她。 两个丫鬟被她这反应吓的噤若寒蝉,呆愣愣的看着她。 “晋王妃是谁?”顾慈口水几乎要喷到两人脸上,无名的恐惧牢牢抓在她的心脏,让她有点不停使唤。 顾慈脸上肌肉不断抽出着,显得分外狰狞,登出来的目光,好似要把眼前的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吓的两个丫鬟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晋王妃是我们表姑娘,康乐郡主。”一个丫鬟大着胆子说到。 顾念这样一个人竟然城了晋王殿下的正室,亲王嫡妃,而她,顾慈,此刻正寄人篱下,家中已经败落。 顾慈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到了晚间的时候,客院传来于老夫人去世的消息。。 黄芪用金针刺激于老夫人的穴道,就是拔出生气,如同回光返照,次日,顾梁栋借了安远侯府的地方开设灵堂,接受八方祭拜。 于老夫人虽然被夺了诰命,但是丧事办的并不冷清,出云寺的主持亲自带着徒弟来做法事,超度亡灵,不收分文。 来祭拜的人,也不乏高门贵族,冲着的都是曾经老国公的面子。 既然已经败落了,也没必要踩下去,谁知道将来顾家是不是就能起来呢?高门贵族,起起伏伏的事情太正常了。 顾念是作为客人去祭拜的,如今她的身份也是着实尴尬。 皇上虽然发配了顾世安,但并没有正式承认顾世安就是肃王的遗孤,那么顾世安一日就不是皇家的人。 而顾世安是在顾家长大的,就算不是亲生的,但也有养育之恩。 但要让顾念作为顾家的子孙去跪拜于老夫人,她又不甘心。 于老夫人是静宁郡主早亡的直接凶手,杀母之仇,还想让她去跪拜?能够作为客人去上一炷香,那都是看在护国长公主的面子上。 既然收留了顾家的人,就不能做的太难看。 虽然这是带着目的的,但要做,就不能让人看轻。 顾念去的时候,顾慈真跪在灵堂前,见到顾念,顾慈不顾边上来往的人,“你竟然不给祖母披麻戴孝。” 顾念没理会她,从丫鬟的手里接过香,拜了拜,就插到香炉里。 顾慈见她如此的态度,一把拉住顾念,“就算你不是顾家的人,但是也在顾家长大,竟然如此的不贤不孝,你怎么配做晋王妃?” 顾念拂开顾慈抓着她衣服的手,淡淡的道,“我能来给老夫人上一柱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心。” 顾慈冷笑道,“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顾念淡淡的道,“如果做白眼狼能够让你痛快的话,那就是白眼狼吧。” 顾念从灵堂那里出来后,和护国长公主说了一声,就吩咐杨大叔赶车去了萧越在鲤鱼胡同的宅子那里。 到了那里,门房就把顾念放了进去,知道顾念是找萧越之后,让顾念等一下,然后叫来了一个小丫头,把顾念带到了上次她呆过得那间厢房。 顾念一边等着萧越,一边想着心事,于老夫人死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都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说那个人的目光锐利,她思考了好几天,只剩一个人选。 京城国公府,最后剔除掉的只剩余靖国公和英国公,靖国公虽然被封为国公,但却是文人世家,一家子都是斯文儒雅,连走路都是慢悠悠的,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和于老夫人描述的对不上。 那么,最后只剩下一个英国公,上次和父亲在出云寺碰到英国公,当时她就有怀疑过。 英国公看父亲的眼神太奇怪了。让她不得不怀疑。 对父亲好,和外祖母有仇,这两点英国公都能对得上,作为肃王的好友,肯定是对外祖母有仇的。 毕竟,外祖母直接或间接导致了肃王的兵败,以及被扣上反王的名头。 想到此,顾念不禁打了个寒噤,得多深的心机,在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 顾念的脑袋有些浑噩,她下意识的站起来,差点因为脚坐麻了而打了个趔趄,幸好黄芪在边上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等脚不发麻的时候,顾念道,“回去吧。” 黄芪又些错愕,她说的太干脆利落了,竟然不再等了,心里有些奇怪,不过,黄芪是唯命是从的。 顾念刚刚想的太多,越想越心惊,她想回去再和护国长公主询问一些细节,。 当顾念在黄芪的搀扶下正要上马车时,门口传来了喧哗声,然后很快就见刚刚带路的那个小丫头道,“王爷过来了。” 顾念一只脚踏在车辕上,就见到一个穿了深紫色便服的男人,腰间悬挂着一枚玉佩,身上再无其他饰物,打扮的很低调内敛,唯有通身气度是无法被低调的衣服遮挡的。 他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微微的喘着。 顾念嬷嬷的看着他,他这样的表现,让她认定了他是为自己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才会憋的脸上都微微染上了疾行过后的红晕。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样想有点自作多情,不过,暗一的话却是让她正是了这个想法。 “王爷,您走的这样快,属下……”暗一好像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不过,这不妨碍顾念知道萧越是急忙赶过来的事实。 “念念,你找我什么事情?”萧越完全没有当初那样的冷酷,凛然,就好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萧越拉着顾念的手,说道,“先进去吧。” 顾念此刻是有点懊悔的,毕竟萧越掌管着皇上的暗卫,又是皇上宠爱的臣子,肯定是很忙的。 就这样贸然的上门,仿佛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萧越牵着她手的时候,她也没有抽回来,而是任由他牵着,走进刚刚的那个院子。 等到两人都坐定,黄芪在暗一的带领下上了茶后,就一起退到门口守着,距离不远不近,能看到屋子里的两人,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 “你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吗?”萧越再一次问道。 “你能不能帮我查下英国公?”顾念说到。 萧越蹙眉,“你怀疑英国公?” 顾念摸着指甲,点头道,“对。” 她是怀疑他,所以想要去证实一下她是否正确。 英国公太奇怪了,这次父亲的事情,很多朝臣都为父亲求情,毕竟父亲是无辜的,还是那个理由,人不能选择父母。 但是,英国公却是一句都没出声,这太反常了。 让顾念怀疑更深了一层。 萧越看她半会,叹道,“你把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好吗?我不想你这样辛苦。” * 晋王府里,纪氏收到消息的时候,恨不得差点掐断了手中套着的护甲,愤怒之下,竟然生出无穷力量。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儿子的未婚,也安排了很多娘家的姑娘过来,可惜那个孽障一个也看不上。如今倒好,竟然得来这么个媳妇。 想想,她不甘心,去了安远侯府找护国长公主。 第71章,顾世安的下落,难忘的提亲之礼 鲤鱼胡同,顾念认真的道,“赐婚是你请皇上下旨的吗?你不会后悔吗?我的毒,不知道哪天就发作了,现在,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时,就很庆幸,我又能见到新一天的太阳了。” 萧越看她半响,拍拍她的肩膀,叹道,“你也不是笨蛋,心里很明白,何必再问我。上次,我就说过了,你的毒我不在乎,我们且在一起一日,就开心过一日吧。” 顾念怔怔的看着他,心尖一热,反手抓住他的手,“你可不要后悔。” 萧越点着她的额头,道,“只要你不后悔。” 顾念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我父亲忽然被提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皇上说过,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萧越笃定的道。 顾念心中一动,抬起头看他,眼眶虽然有些红,但是眼睛是干的,道,“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萧越,“真是个爱哭鬼。” “我才没哭。” “你心里难受,在心里哭,我和你保证,你父亲不会有事情的。”他温柔的圈着她,安抚着她。 “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最坏的,不管如何,你父亲不会有事,你更加不会,皇上既然没有把你郡主的封号收回,那自然是有好结果的。” 顾念其实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就是心里难受,感觉一口气憋着出不来,特别难受。 两人正说着话,暗一在外面匆匆进来,“王爷,太妃去了安远侯找长公主说亲事的事情。” 萧越抿唇,刚刚温柔萦绕着全身,忽然间变得凛然。而是顾念则愣住了,太妃去安远侯府做什么? * 晋太妃纪氏在京城贵妇圈里一直名声很好,为晋王守身十几年,温良贤恭,时常抚恤孤幼,虽然老晋王去世了,可萧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纪氏还是有很多人奉承着。 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院子的安息室里,纪太妃穿着一件缠枝菊花对襟褙子,蜜合色的罗群,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皮肤白腻润泽,唇角带着端方的微笑,看起来是个和蔼,温柔,是个极为美貌的中年妇人,只是眼角细纹泄露了她的年岁。 纪太妃并没有和护国长公主打过交道,只是在外人的口中听过,此刻,护国长公主低眉垂目,半响,抬眼说道, “你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你觉得晋王和我们家念念八字不合,想让我们去和皇上说退亲的事情?” 纪太妃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然的笑意,对于护国长公主的质问,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认真的说,“究竟为什么,公主应该知道。” 护国长公主难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她再怎么深居简出,也还是知道顾五被拐卖过的,如今那姑娘的父亲又被发配了。 就这样,长公主也不想想,自己家姑娘都这样了,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当初陛下下赐婚圣旨的时候,就应该羞愧的拒绝。 护国长公主抬起眼睛看了眼纪太妃,又一言不发再次垂了下去。 室内静的让人发虚,纪太妃的心里却是一片恼怒,甚至有些鄙夷,她是好心好意上门来求解决,可是护国长公主却不接受。真是好笑。 纪太妃道,“公主想想,皇上下旨意前,肯定是没给两人合过八字的,如今犬子既然与贵府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就是不宜婚配。 和府上的姑娘,以及她父亲都没多大关系,成亲嘛,谁不想家宅安宁,公主应该明白吧?” 这话说的,护国长公主端起边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我还真的不明白。” 纪太妃恼怒的看着护国长公主,自己家的姑娘怎么样,心里就没点逼数吗?她道, “公主要是怕皇上震怒,怪罪,其实理由都是现成的,前朝的那桩赐婚旨意,想必公主这个皇家人应该知道吧。” 前朝之所以会失去天下,就是因为最后一朝皇帝赐了一桩婚事,哪知道新妇进门以后,丈夫宠妾灭妻,竟然把正妻给磋磨致死,新妇娘家人人多势大,家族团结,一状告到皇帝面前。 谁曾想,皇帝陛下并没有处置那宠妾灭妻的丈夫,于是,新妇娘家人竟然联合各处藩王造反,闹的天下大乱,最后,让开国太祖皇帝捡了个便宜。 前车之鉴,于是,东离国的历任皇帝纷纷吸取这个教训,基本上很少赐婚,即使有赐婚,那都是两家人说好了,男方或者女方的家人想给自己家孩子涨点体面,求到皇上这里来,才会免为其难的赐下旨意。 护国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笑看着纪太妃,“知道,太知道了,没有那桩赐婚,也不能让我林家人得了便宜。” “只是,这样的话本宫可不敢接,我们安远侯府可是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不轨之心,皇上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纪太妃气的手都有点发抖,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她竟然敢这样诋毁萧家,她什么时候时候说过谁家有造反之心了,只不过是个由头。 说起来,护国长公主也是对皇上上位立下汗马功劳的,怎么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二愣子了?还是说如今老了,什么都不懂了? 就算安远侯府还在,护国长公主还在,可是,顾世安已经被发配了,如今难道不应该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吗? “公主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说过谁有不轨不臣之心了。” 护国长公主仿佛和她较真起来了,“本宫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太妃再给我一个缘由好了。” “皇上的赐婚,从来只有感恩戴德的,谁敢随便去说退?我们家是没有退婚的想法的,对这个未来女婿也是满意的很,太妃有想法为何太妃不去找太后,找皇上说退亲的事情?” “为何拿我们女方去做筏子?” “虽然说你是婆婆,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家当然不能再把女儿嫁过去,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若非要把女儿嫁过去,也没什么好处。” 护国长公主不急不缓,和气的说到,“太妃打量着我们一家都是傻子吗?让我们去找皇上说退亲的事情?” “本宫今日就明确的告诉您,我们不可能去退亲,如果你不愿意这门亲事,要么去找皇上退亲。” “要么,可以让晋王殿下入住我们家,这样,你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纪太妃呆住了,对未来女婿很满意?萧越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听,甚至可以到了与锦衣卫名声同样烂的地步,可止小儿夜啼。 等到听到后面的住到安远侯府?这比入赘还要让人不齿,纪太妃此刻没有别的感觉,只有一个‘气’ 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护国长公主笑道,“本来,我的年纪比你大,不应该和你计较的,只是,你这也太欺负人了,你这是为了晋王殿下好,还是给晋王殿下结仇呢?” “你可以欺负我们家,我当然也可以欺负你,我会进宫与皇上明说,晋王太妃不同意这门亲事,请皇上定夺。” 纪太妃站起来,拂袖而去,护国长公主冷笑着看她离去,当即吩咐苏嬷嬷让车马房的人备车,她要进宫。 * 纪太妃铁青着脸在二门上了轿子,护国长公主没让任何人来送一送,反正撕破了脸,还用做那些脸面吗? 为此,纪太妃气的脑仁都疼了。 没想到,回到王府的时候,就见萧越背着手在院子里等她。 从小,永平帝就把萧越带到宫里教养,萧越和纪太妃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出奇,偏偏那少的出奇的时间里,不是永平帝不让萧越回家,而是纪太妃也不知是思念亡夫过度还是怎么,对萧越很厌恶,甚至厌恶到把萧越关到笼子里。 等到她想要和萧越修补关系的时候,萧越已经成年了。 此刻萧越站在房门口,看着廊下的青藤出神,听到声音转头看去,那双狭长而妖异的凤眼满是阴霾。 “你怎么回来了?”纪太妃冷淡的问道,顿了下,她又放低了声音,慈和的道,“你也太有主意了,怎么就让皇上给你赐了那样一门婚事?不是说那个姑娘不好,只是她如今对你一点帮助也无。” 萧越背着手,看着挂在廊下的滕兰,一言不发。 纪太妃按耐下心中的不快,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就我们母子两个,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次,行吗?” 顿了顿,语气柔和,“阿越,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这个做母亲的,从前是错待了你,平日里想着你是在宫里养着看,自然是极为尊贵的,待你确实不够细心周全,甚至还做了伤害你的事情。” “也怪不得你和我疏远,可你也得体谅我,你父亲早早去世,留下我孤苦无依的在这世上,连孩子也被皇上带走了。” “我这心里如何的能不怨?” “可这绝不代表我不在意你,你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我是你亲娘,岂会不疼你?” “你肯定不知道,当初娘和你父亲多么的盼望着你的到来,可是……” 纪太妃脸上的表情要多慈爱有多慈爱,此刻说到亡夫的时候,又是一脸的凄苦,如果换一个人,大概要感动不已了。 只是,萧越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算纪太妃说的再动听悦耳,也无法打动如今的他。 萧越神色淡然的道, “母亲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母亲不必再强调了。” 纪太妃难得放下身段哄这个杀神一样的儿子,她道,“你能懂就好,陛下宠爱你,只要你提出让他收回赐婚旨意的,他肯定会做的。” “娘上次同你说过,已经给你看中了你表妹。你表妹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知根知底,温柔贤惠,肯定可以做你的贤内助。” 这番温柔小意的话,如果在萧越十岁之前说,大概还是能打动他的。 萧越没吭声,讥诮着看着纪太妃装出慈母的样子。 “不说,那个姑娘被拐过,就说她的父亲,是反王的遗孤,就要不得,你皇伯父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样一个姑娘赐给你?” “他不是最疼你吗?” 萧越大概耐心用完了,“还真是孩儿的不孝,让母亲这样的操心着我的事情。” 纪太妃笑挂在脸上,收不回,出不来,顿时僵硬在那里,怒火在心中聚集。 只听萧越睨了她一眼,道, “我是不是说过,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谁让你去安远侯府的?” 萧越直直的对纪太妃说到。 纪太妃闻言,冷冷地看向他,冷淡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厌恶,好一会方道,“你是我儿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有赐婚的旨意,那又如何?我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萧越嗤笑一声,“你不喜欢?你喜欢过什么?你的喜好又与本王有什么关系?” 纪太妃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对着萧越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以为你做了这晋王府的王爷,仗着皇上的喜欢,就翅膀硬了?就算你将来当了皇上,我依然是你的娘,我说的,你就得听着。否则,你就是不孝。” 纪太妃身后侍立着的嬷嬷闻言,连忙上前拉了拉她的衣摆,王爷又不真的是皇上的儿子,怎么可能当皇上,刚刚在安远侯府已经因为失言被护国长公主抓住了把柄。 幸好院子里的都是心腹下人,这要传出去,谁都得不了好啊。 萧越一言不发,默默听着,等到纪太妃说够了,道,“不孝?我的坏名声不差这一条,只是,我告诉你,少参合我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想想你那宝贝侄女!” 纪太妃原本冷漠淡然的神情陡然变了,脸色变的苍白,“滚出去。” 萧越伸手摘了一片廊下挂着的滕兰,在手里揉了揉,“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提亲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望母亲能够欢欢喜喜的把这件事情给办妥当了。” “你如果真的不想办,那我会给五台山的祖母去信,让她回来替我办。” 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想看媳妇乃至下聘过礼都得由父母亲长来操办,这个步骤有所变动终归不好看。 就算纪太妃曾经想操纵萧越的婚事,但有皇上赐婚在,她再不愿意,也要尽心操办。 外面对她的传言虽然很好,但是对于母子关系僵硬却是众所周知的。 她一想到刚刚才从护国长公主那里吃了钉子回来,又要倒转脸去提亲这些,脸色有些发青。 可她,不得不做,萧越竟然拿她侄女来威胁她! 老晋王去世后,萧越被永平帝带入宫中教养,一个月回来不到一趟,那个时候伤心欲绝的她不想见到萧越,后来是娘家嫂子把侄女送到身边。 果然,姑娘就是一个贴心的棉袄,在侄女的抚慰下,她的伤痛慢慢平息下来,侄女不是她的亲女儿,胜过亲生,萧越竟然拿她来威胁自己。 还有,萧越竟然想把晋王老太妃给接回来…… 多年来,王府都是她当家,想要如何就如何,如果老太妃回来,她还能过的如意吗? 她咬牙切齿的道,“母亲必然给你办的妥妥帖帖,让你终生难忘,一辈子感激我。” 萧越轻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发寒,“我等着。” 说完抬脚就走。 留下纪太妃在院子里气的浑身发抖。 * 顾念回到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就把纪太妃上门的事情说给了顾念听,顾念道,“又让外祖母忧心了。” 护国长公主拍拍她的手,道,“外祖母定然为你出这口气,真的是老了,一个两个都这样欺上门来。” 护国长公主执意要进宫去,正准备起身,忽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许多人的高呼。 顾念闻声望去,是周炎拼了命般的冲进来,高声道,“殿下,郡主,姑爷有消息来了。” 周炎自从顾世安被提走后,就一直在外面奔走,查探他的消息,如今,终于回来了,是不是说有消息传回来了? 顾念的身子震了震,顿时快步走到门边,“怎么样了?” 周炎冲她行了一礼,又走到护国长公主身边,“殿下,属下来晚了。” 护国长公主急切的问道,“姑爷在哪里?” 想到什么,她缓了缓,示意周炎坐着回话。 顾念从门边走到护国长公主身边,眼眶湿润,道,“我父亲如今在哪里?” “殿下,郡主,姑爷很安全。”周炎凝眉在四周转了一圈,见其他的人都已经下去了,才慢慢说道。 “殿下,郡主请听属下慢慢说,当日,听说姑爷被提走的消息,我们就分散开来打探,终于往西北方向发现了姑爷的标志。” “是离京城三百里的地方发现的,开始是往西北方向去的,那个暗号显示转往江南而去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这边亲自回来报信,让你们二位能够安心。” 顾念听了松了口气,“这么说,父亲是真的被皇上派去处理秘密的事情了?” 周炎沉吟,护国长公主则问,“你还从哪里知道你父亲的消息?” 顾念抿了抿唇,道,“我去见了晋王殿下。” 护国长公主瞪她,“你怎么就这么大的主意?就算如今你们是未婚夫妻,这样见面终归是不好的。你还怕纪太妃没有把柄说你不好吗?” “外祖母,没有让人发现的。”顾念因为有了顾世安的消息,心情也放松下来,难得笑嘻嘻的说道。 那边周炎道,“在暗记边上,我们还发现了一封信,是姑爷留下的。” 护国长公主连忙让顾念把信接过来,祖孙俩头碰头的看了起来,顾念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信上顾世安说了事情的经过,当日顾念把他交代的卷宗转呈给皇上后,皇上当天晚上就来见他了。 然后,谈了一个多时辰,他就被以发配之名出京,结果不是去西北,而是半道转去了江南。 这些的确是和她与萧越设想的那样,是皇上做的戏,为了麻痹杨阁老的戏,或者说是迷惑百官们的戏。 皇上让他把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才能将功折罪。 皇上想要做千古流传的明君,定然是不愿意手下有蛀虫,当初杨阁老在他上位的时候也出了力,所以,才能在阁老的位置坐这么多年。 如果一如既往的为了百姓还好,而他也没想底下的人一点油水都不捞,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但,那是建立在不伤害国本的前提下,不伤害百姓利益的前提下。 显然,顾世安查到的杨阁老不是这样的,不说卖官买官这些了,就说在江南圈地,让江南的百姓流离失所,还有在河工方面,这次沁河会决堤,同样也有杨阁老的影子在里面。 萧越是他的一把剑,把江南的那些蛀虫都处理了,但还需要斩除毒瘤的根源才行。否则,谁知道一年后,两年后,是不是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他不处理顾世安这个反王的遗孤,归根结底,反王反的不是他,是先帝,而且,留着顾世安,他就能鞭策自己,让自己一直保持清醒,不会在帝王路上迷失。 顾世安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顾念捏着信,流泪对护国长公主道,“父亲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顾世安只要这次把事情解决好了,那些不好的名头才会被掩去,也将不会再是原来的他。 顾念心头大定,不过,忽然她又想到杨阁老,他之前既然能够做那么多事情,就为了报复顾世安,定然是不想他翻盘的,这次,肯定也会关注着父亲发配的动向,难道他就不会查吗? 她转而问护国长公主,“皇上既然下了旨意给西北那边,那么西北那边自然有人接应,外祖母,杨阁老他们会不会去查?” 跟着周炎一起进来的,顾世安的小厮,南山上前道,“姑娘,您是不知道,西北军那边管的极为严格,但凡发配过去的,都由军中接受,外人是查不到这些人下落的。” “从前三爷就是为皇上做事的,他曾在西北军中呆过,在军中有人脉。” 护国长公主安慰顾念,“皇上能让你父亲去西北,定然是考虑到这点的,防止底下人去追查的。” 顾念这下是真的心头落下大石,如今只剩下等待父亲归来了。 护国长公主见顾念如释重负的样子,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骨血,她对于顾世安是恨的,但是,牵扯到顾念,又让她恨不下去。 她也不想顾念夹在两人中间为难,如果需要一个人来退步,那就她吧,而且,顾世安不是个没良心的,自己那样对他的情形下,还能让顾念要记住她的付出,她还求什么呢? 人,老了,总要有个念想。 * 纪太妃说要帮萧越好好操办婚事,果然,就真的大张旗鼓的办了起来。 既然有了赐婚,相看那些就不必了,于是她让媒人带着东西上门提亲去。 提亲的队伍里,既有官府的冰媒,同行的,竟然还有英国公,不止英国公,还有宗室里的几位王爷,驸马。 后面的则是一色统一衣着的家丁打扮的人抬着礼箱。 这样的队伍一出,就引来了全京城百姓的骚动,与议论。 只是,没想到提亲的队伍将要走到安远侯府大门的时候,突然,空气中飘来一阵腥臭,有两个人,手里提着东西,朝安远侯府的大门泼去。 朱红的大门上,顿时被更深的两道暗红沾满了,空气中的腥臭味越发浓烈。 第72章,幕后指使,古怪的老人 那两名男子,泼完桶里的东西后,拍拍手,扔了桶,站在提亲队伍前,道, “这家的姑娘被人拐卖过,根本就不是清白的好姑娘,而且,还是个命中带煞的,我们哥俩豁出性命来提醒你们,不然等定了亲之后可就来不及了。” 两名男子着短打,一看不是街头的帮闲,就是在码头上做苦力的民工。 他们这样故意来捣乱,为的就是令被提亲的女方颜面扫地。 路两旁全都是围观的人群,无数双眼睛盯着晋王府来提亲的贵人们,打头的冰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 因为有赐婚,这些不过都是走走过场,让女方好看一点,让大家知道男方很看重女方。 人群里顾慈见到有人泼了狗血在安远侯府的大门上,她心中涌上一股快意。 她退出京城贵女圈已经小半年,几乎无人问询,等到府里出事后,那些人直接不往来了。 如今,根本就没人理她,一家子还借住在安远侯府。 她现在已经想得明白,没有高贵的身份,就算她再聪明,八面玲珑也是无用的。 在那些贵女的心中半点分量也无。 而顾念呢,哪怕名声再差,还能有皇上的赐婚,男方为了给她做脸,竟然把定亲的程序走了个遍。 顾慈抿着唇,手指甲掐到肉里都不觉得痛。 凭什么呢? 她比顾念漂亮,温柔,虽说如今顾家已经败落,可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顾慈咬唇,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顾念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晋王殿下那样的夫婿。而她,母亲说将来她连小官之子都不一定能嫁。 顾慈的眼底仿若有火苗在动,心仿佛放在火上烤一般,那样的煎熬。 冰媒还未曾有什么动作,英国公上前一步,道,“何人如此大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诽谤,还有,你这样对待侯府,就是以下犯上,可以把你抓入大牢。” 那两人眼神闪烁,躲躲藏藏的,“我们既然敢做,就敢承担。”声音越说越低。 两人对于晋王殿下是怎么样的人,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根本就没人招惹,可奈何银子太诱人,他们两个实在是忍不住金钱的诱惑,接下了这单生意。 可是,这和那人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对方说没什么大人物来的,让他们把两桶狗血泼了就可以拔腿就跑。 只是,为什么有这么多皇亲国戚? 两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今日是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前一天,纪太妃就下了帖子过来,说隔天要来安远侯府提亲。 晋王府要做脸面,安远侯府自然是要配合的,顾世安未归,安远侯干脆请假未上朝,在家恭候媒人的到来。 府里也是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安远侯听说后,带着管家从侧门出来,看着眼前一切,满面怒容。 朱红大门上,还有门口的石狮子上,都是狗血,还有围观百姓指指点点,他心头涌上一口气,堵在那里,他恨不能把那两个小人给痛揍一顿。 安远侯府是开国太祖就赐下的,一直到如今,家人一直都是与人为善,到了他这里是低调本分,是什么人这样恶毒,竟然指使这些混混们来捣乱。 如果今日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这将会是安远侯府的耻辱,也会让顾念永远被人嘲笑。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围观的人又纷纷朝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马的主人从马背一跃而下,到了两个泼洒狗血的混混面前,面布寒霜,下巴高台,睥睨着两人,道, 谁给你们胆子,在本王的提亲礼上捣乱的?” 两名男子面色微僵,脚开始打颤,他们咽了口水,道,“没人指使,我们……我们就是看不下去,不想王爷你蒙在鼓里。” 萧越轻轻一笑,声音如寒冰,“哦?没有人?很好。” 他对身后的暗一道,“让这两人把大门给弄干净。” 暗一走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男子推到了大门前。门上的腥臭味让两人连连捂住鼻子后退。 两人的举动让暗一很不悦,他大声喝道,“快点弄干净。” 两个男子中其中的一个,磕磕绊绊的说到,“你们……就是王府的人,也不应该仗势欺人。”那个男子,梗着脖子,大声喊道。 萧越在边上不耐烦的道,“有势不仗是王八蛋,你和本王讲道理?本王有三不讲,不和死人讲道理,不和畜生讲道理,你们就是那畜生,所以省省口水吧。” 说完,他看了眼暗一,道,“磨蹭什么?他们不愿意弄干净,就让他们舔了干净。” 暗一听了,果然强压着两人的头贴在门边,让他们把泼洒上去的狗血给弄干净了。 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两名男子开始清理,被逼迫着用衣裳把血擦干净,如果干净不了,还得用嘴唇去弄干净。 英国公和几位驸马上前劝阻,“王爷,你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 萧越冷冷的看了眼那位说话的驸马,是英国公府上泰宁长公主的丈夫,“我怎么不知道过了?” 他对于什么好名声之类的根本就不在乎,他也不需要去维护好名声,他所有的荣耀都是他自己的双手打下来的。 是作为永平帝手中的利剑所换来的。 他无需和这些想要败坏他妻子名声的人来讲道理。 他冲暗一道,“不弄干净了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暗一抓着两人手上用力,两名闹事的男子顿时惨叫起来,边上围观的人也是心惊胆战的。 英国公道,“我能理解你想要给五姑娘报仇,但是,你这样明日肯定有御史弹劾您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萧越突然笑了起来,挑衅地看向英国公,“那就看看究竟如何了,国爷公,自欺欺人很有意思?他们大可以试试弹劾我,会是什么下场。” “他们能奈我何?”萧越淡淡的说到。 半个时辰之后,两名男子面如土色的瘫软在地,连声呕吐。 “滚。”暗一一脚踹一个,把两人踹的滚了两滚,“还想把你送到大牢里去吗?” 此话一出,两名男子如受惊的兔子,一溜烟的就逃跑了。 两名男子走了,暗一并没有回到萧越的身边,而是往两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刚刚那两人离开时,萧越就给他使了眼色,让他去跟着两人,试图撬开两人的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 围观人群就见两人跑了,也没有好戏看了,纷纷的散去了。 那边安远侯不动声色的看完了萧越对两人的处理,待人群散去后,对萧越道,“王爷,进屋喝茶吧。” 看起来,这位王爷对外甥女还是不错的,能够及时赶来把这个事情给处理好。 安远侯对于顾念心里还是复杂的,不过,如今她能够有好的归宿,他还是很欣慰的。 当初嗣母让她在小官里面找,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后,众人面面相觑,萧越刚刚来解围后,就压根没想离开,只是这样带着媒人来提亲,还是第一次。 不过,萧越想了想,还是对安远侯道,“这样到底不合规矩,本王就先离开了。”说完朝大家告辞,然后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英国公父子,还有其他的驸马们,在安远侯府的大厅坐下后,护国长公主也来了,众人免不了又按照辈分的高低来行礼。 等到纷纷坐定后,先是司仪念着彩礼册子,完了之后,英国公也不客气,郑重对护国长公主道, “贵府姑娘澧兰沅芷、贤德淑惠、蕙质兰心,实为良配,我受皇上和纪太妃亲自请托,冒昧上门替晋王殿下向贵府姑娘提亲……” 虽然只是走流程,不过能把流程走的这么正式化,也真是难为了晋王府了。 今日来提亲的人中,除了英国公,还有两位侯爷,三位驸马爷,这规格也特大了。 都知道皇帝是疼爱晋王殿下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疼到这等地步,连晋王的婚事都插手,还特地派了这么多人前来提亲。 要不是前有圣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以势压人呢。 至少,这等仗势,以往前所未有。 英国公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纸折,双手递给护国长公主,然后道,“若公主和侯爷不嫌弃晋王府草辟微薄,我就代晋王殿下讨一张顾五姑娘的庚帖。” 护国长公主接过庚帖,翻开略略一瞧,脸上浮出满意之色,道,“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说起来,还是我们家高攀了,大家也都知道她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隐瞒大家,虽说她也是皇家血脉,但到底如今身份未明,正是尴尬的时候,承蒙皇上看中,晋王府这样的大张旗鼓,说起来,还是念念配不上晋王殿下了。” 其实,护国长公主这是客气话,可是客气话不说不行啊,反正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实,也就懒得藏着掖着了。 英国公听见护国长公主提到了顾世安,心头黯然,“可惜贤侄不能看到今天这一幕,只盼望着将来女儿成亲,他能够回京。” 护国长公主也是眼眶一热,她不动神色的看着英国公,他提到顾世安的时候,是满腔的慈爱。 还有他的眼神,因为有一些年纪,以及有点浑浊,没有于老夫人所说的锐利,只剩余祥和。 她心中怀疑不定,都说英国公的可能性最大,只是,现在看一点都对不上。 而派去盯着英国公的人,一直都说他的作息非常正常,很少见外人。 萧越从安远侯府门口离开后,径直去鲤鱼胡同的私宅。 “王爷,那两个混混已经被制服,抓了起来,暗十三已经审问完毕,他们对背后指使的人并不知情。” “不知情?”萧越微眯了眯眼睛。 他想到了母亲纪太妃,当初她可是咬牙切齿的说要让自己终身难忘。 这样,可不就终身难忘。 “他们说对方一直没有透露身份,只给了他们一笔银子。” 财帛动人心,萧越是一点也不意外。 对方找两个街头混混闹事,打的不就是事后半点不沾身的算盘吗? 想从两个混混口中问出有用的东西很渺茫。 不过,事在人为,他淡淡的道,“对方既然没有透露身份,但总有个接头人吧。把这个接头人的画像画出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键是花的心思够不够,一边画画像,一边去查。” “务必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他既然要娶她,定然是不能给她一点伤害的。 这次,他要先把人找到,杀一儆百,想要欺辱顾念,那就先过了自己这关。 * 不出半日时间,英国公去安远侯府替晋王殿下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传遍京城的当然还有泼狗血那一节。 英国公府,英国公夫人是知道英国公去提亲的事情的,当时还是纪太妃找到她,让她和英国公说的,本来,她以为英国公会推辞。 毕竟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想请他做媒人,可他全部都拒绝了。 没想到她只是随意的把纪太妃的话转给他,他竟然没有任何的迟疑,一口就答应了。 只是,在去了安远侯府提亲后,英国公并未直接归家,而是在一家小酒馆里呆了半天,一直到夜色深沉,他才一人骑了一马,出了城门,朝着郊外的方向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出云寺每到这天就会有一场法事要做,夜深了,出云寺的方丈并未入睡,而是等到一个年迈的老者独自进了出云寺的一间隐秘的禅房。 门关起来后,那老者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今日的京城,喜事中虽然有一点小波折,但结果到底是好的。 更深夜重,老树昏影,老者的身影立在那里,良久,良久,才终于动了一动。 他推开那间静室的门,伴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一股轻尘飘入他的鼻腔,钻入他的肺腑。 “离生,我回来了。” “他的孩子都已经快要嫁人了,时光,过的可真快呀。” “我已经老的自己都不认识了,可是,我却不能去见你们。” “不过是,我害怕去见你们,没有脸面。” 黑暗中,他站在那里,仿佛喃喃自语,最后,从胸腔中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关于晋王府去安远侯府提亲之日发生的事情,在京城一直被人讨论不休,人人都关注着那两个混混,竟然如此的大胆,敢破坏杀神殿下的提亲之礼。 只是,这样的事情被议论了几日后,那两个混混却在某一天,出现在大街上,指出了让他们去安远侯府泼狗血的幕后之人,京城一片哗然,虽然知道里面有猫腻,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第73章,真相大白,围府 当日,两个混混在安远侯府泼洒狗血后,护国长公主因要先接待晋王府派人提亲的人,于是就先放过了那两个混混。 等到提亲的人走了之后,她派周炎去了萧越那里,她知道萧越肯定会派人跟着那两个混混。 那两个混混不是什么死士,实在是对方出了重金,他们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堵一把,对方也说好了,只要他们成功,就派人送他们去南边,让他们躲开安远侯府和晋王府的追查。 只是他们被骗了。 两个混混在看到萧越出现的那一刻就吓坏了,想要逃走,哪里躲的过萧越派去的人? 被抓后,那两个混混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大意就是前几天有人找到他们,要他们去安远侯府门口泼狗血,他们泼了之后要说些什么,都告诉他们。 他们都是底层的混混,日子并不好过,忽然天上掉下这样一注大财,怎么不心动,当那人在泼狗血的前一天再次找到他们,让他们第二天去动手时,他们同意了。 他们也想的挺好的,晋王府和安远侯府都是高门,提亲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人围观,那么,他们趁着人多的时候,泼了就走,也不错。 京城的人都爱看热闹,本来只是围观提亲的,等到他们泼了狗血,必然围过来的人更多,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趁着这个世间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可以装作看热闹的人挤出去,任谁也不能发现他们。 可他们千算万算算错了,提亲队伍里有那么多贵人,国公,侯爷,驸马,甚至连晋王殿下都亲自来了。 他们逃是逃走了,可是转眼又被抓住了。 面对审问时,两个混混被吓的动弹不得,纷纷大着舌头说,“来找我们的人长相很普通,穿着也很常见,料子也是街面上常见的,最普通的,身上也没什么特征,大人,小的……小的实在是说不清啊。” 萧越悠然的坐在椅子上,明明身处血腥黑暗的大牢,却仿佛置身于衣香鬓影的大殿里。 暗一回头看他一眼,阴森森的道,“你们二人若是说不清,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 他拔出身上的佩剑在他们下半身比划了一下。 两名混混,你看我,我看你,吓的抱成一团,连连讨饶尖叫,尤其是当剑尖快要靠近命根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嚎叫起来。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不清楚没关系,我问你们答,你们同时答,最好能一致,要不一致……哼。” 暗一吩咐人拿来纸笔,又叫来画师。 “找你的人多高?” “穿什么样的衣服?颜色?布料?配饰?” “脸型如何?眉毛?嘴唇?鼻梁高?塌?” …… 一个个的问题问下来,两个人为了活命,真是不敢又半点隐瞒,也不敢有半点撒谎。 到结束后,一个中年男人跃然纸上。 暗一拿着那张画像,给两人看,两个混混纷纷点头,都说就是这个人。 拿到画像后,萧越曾经在晋王府里筛查了一遍,暗一不敢问为什么,只是默默的查,在发现不是晋王府的人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护国长公主没有把人提来审问,而是拿着根据刺客描述的画像请来了府尹刘大人。 “刘大人,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就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了。”她停顿了一下,把那画像递给刘大人。 “我希望府衙尽快帮我抓到此人。” 刘大人接过手中的画像,是个中年男子,一点特色也没有,这样的人,街上一抓一大把。 “刘大人,你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我们也是你管辖下的百姓,还请一定要为我们找回公道,祸从天降,如果是天灾,我们也认了,可这人祸,我们也不是软柿子。” “如果刘大人查不出来,那我们就只有去找皇上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殿下放心,下官这就让人去办,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他抬了抬手中的画像,道,“殿下,您既然能拿到画像,想必那两个破坏的人已经抓到了,不知是否可以转交给我们?” 护国长公主抬了抬眼皮,淡淡的道,“这是晋王给本宫的,你可以去找他。” 护国长公主也不欲为难刘大人,托付了几句后,就让刘大人走了。 刘大人离开安远侯府侯,就回去了衙门,他的内心同样崩溃,但再崩溃,还是得查啊,也不知是谁,竟然和这两家作对。 就连纪太妃那样深居简出的人,都气急败坏的派人来他这里,让他一定要查出是什么人竟然惊扰晋王府提亲的事情。 刘大人回到衙门,就让属下先去查与护国长公主,安远侯府,甚至是顾世安有过节的人,这样一查,人数实在不少。 因为人是去安远侯府搞破坏,那么必然和晋王府是没什么关系的,要和晋王府有关系,诋毁的就该是晋王殿下了。 只是他一想到晋王殿下那样子,应该是没人敢去闹事的。 顾世安做锦衣卫指挥使时,必然会得罪一下人,如今他被发配,落井下石的人肯定有很多,还有护国长公主,当年那样的强势,只不过是如今老了,软了下来。 倒是和安远侯府有恩怨的人家最少。 这样一排排的名单看下来,刘大人头都痛了,这么多仇人,只是被泼了泼狗血实在是已经够幸运了。 正当刘大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外面下属来禀报,晋王殿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不用说也知道晋王殿下来的原因,他原本想放下手中的单子,想了想揣着单子去见了萧越。 “刘大人。” “王爷,您请坐。”刘大人在见客厅里见了萧越。“不知王爷过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因为本王提亲礼被人破坏的事情。不知大人有什么发现?” “属下刚从护国长公主那里回来不久,她老人家给了属下一张画像,据说是王爷给的,不知王爷是否可以把这两人给我们?” 刘大人回来后派了两人去找晋王,没想到两名属下没回来,晋王却上门来了,想想那两名下属是没什么收获的,当下他也就直截了当的提了条件。 要查案,总要把证据给他不是。 “这是自然。”萧越颔首,外面暗一一手一了一个人进来,仿佛提的不是人,是两个破布娃娃一样。 “这……”刘大人脸色一变,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这两人被抓后,试图逃跑,非常时候,只能用非常手段了,他们的脚筋手筋被挑了,本王这也是为了京城人造福,谁知道下次这两人又去哪里搞破坏?” 刘大人抽了抽嘴角,让外面的下属进来把两个已经昏迷不醒的混混提下去收监。 他对萧越拱拱手,道,“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尽快查清楚幕后指使人。” “大人办事,本王自然放心。”萧越抬头道,“本王不忍心未婚妻为这件事情担惊受怕的,如今她可是害怕的连府门都不出了。” 刘大人只觉得今日嘴角的肌肉有点不受控制,一直抽抽个不停,康乐郡主是连人都敢杀的,晋王殿下竟然说她害怕? 不过,他也知道晋王是在向他施压。 这边,晋王见刘大人的时候,护国长公主也进宫见了永平帝。 护国长公主一进内殿,就要向皇上见礼,被永平帝给拦住了,“长姐,您难得来一次宫里,是不是在宫外过的不顺心?要不您到宫里来陪着母后一起住,这样你们也有伴。” 护国长公主道,“实不相瞒,今日来,我是代那不成器的外孙女来向您告罪的。”长公主用帕子捻着眼角那沁出的泪珠,哽咽道, “皇上也知道,她母亲早早去了,如今她父亲的身份也不明不白的,承蒙皇上看中,把她赐婚给晋王殿下。” “我也知道,我没把她教好,不然当初怎么就那么没用的被人拐走呢?如今人人都拿这个来说事,就连您赐婚的亲事都有人敢来搅和。” “皇上,我那外孙女实在担不得郡主的封号,还有封地,皇上也收回吧。如今,她都成京城的笑柄了,哪里还能做姑娘们的表率。” “是不是要把我逼死,这些人才甘心,当年我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些人要报复就报复我,为什么要让我唯一的骨血受侮辱呢?” 护国长公主说到伤心处,已经泣不成声,用手帕捂着脸,痛苦不已。 她说的话似是而非,却让帝王想了很多,当初他曾怀疑过顾世安能娶静宁是不是护国长公主对肃王有愧疚,所以把女儿嫁给肃王的后代。 但如今护国长公主是彻底打消了他的怀疑。 “长姐,那顾世安的身份您也不是事先知道的,这事已经翻篇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至于外甥女的封号,当初朕没收回,如今也不会收回。” “朕觉得她很好,是为女子的表率,有勇有谋,京城那么多姑娘被拐,能有几人安安全全的逃回来?朕觉得她很好。”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朕也很喜欢她,你放心,朕一定还她一个公道,朕这就下旨让他们严查此案,绝对不让你们受委屈。” “人家要闹事,她也拦不住不是?这事跟外甥女没关系,怪只怪那躲在背后的魑魅魍魉。” 最后,护国长公主又一次被皇上亲手扶上马车,再一次彰显了姐弟两人的深情厚谊,没过多久,整个京城的高门贵族都已经知道了。 就在护国长公主进宫当天下午,一道圣旨就送到了安远侯府,圣旨的大意就是朕的外甥女很好,朕很喜欢,她是个有勇有谋,堪当闺阁女子的表率,同时将她的封地又扩大了。 因为她已经赐婚给了晋王殿下,皇帝陛下表示要添妆,将京郊的一个有温泉的庄子赏赐给了顾念,并许诺,永不收回。 而府尹刘大人也收到了皇上的旨意,限他三天内查出幕后之人,投入大牢。 有了压力就有了动力,刘大人在永平帝和晋王殿下的双重压力之下,竟然涌起了空前的战斗力,永平帝毕竟是明君,他那里还有道理可讲。 可晋王殿下,那就说不定了…… 这个京城都被刘大人给弄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同时也让一些因为顾世安被发配小看护国长公主的人歇了不屑的心。 两个混混供出来的人太普通了,普通没关系,天下普通人最多,于是,刘大人发出了悬赏,告示贴满了全城,有认识的人,或者说提供一点点线索,就可以得到赏银。 人多力量大,终于,那名管事的身份出来了,是五皇子府的一个管事,只是,找到的时候,那管事已经上吊自杀了。 一被查出来,五皇子真是叫天屈,他还未成婚,虽然早早就建了府,但他还住在宫里,皇子府的人都是内务府拨过去的,他一个都不认识呢。 更奇怪的是,这个被供出来的管事,户籍早就已经被注销了,也就是说,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竟然能买通人做坏事,这里面没有阴谋,谁都不相信。 五皇子虽是程贵妃的儿子,但因为有四皇子在前头顶着,并不太得永平帝的关注。 但偏偏因为他与四皇子是兄弟,谁都知道,晋王是坚定的太子党,晋王和四皇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五皇子作为兄弟,想帮哥哥出气,这也不是不可能。 五皇子是打死也不承认。 不少人开始同情顾念了,因为被赐婚给了晋王殿下,就遭受这样的祸事,更为安远侯府掬了把同情泪。 如果顾念不是他家的表姑娘,哪里会被人泼狗血,泼狗血可不是好事情。 只是,事情在偶然间有了峰回路转,管事自尽身亡,刘大人也没放过,而是让仵作细细的查看,发现管事竟然是先被勒死,然后再吊到梁上的。 而且,在管事的指甲里,竟然抠出了和着血迹的脂粉…… 刘大人顿时头疼,怎么又跟女人牵扯上了? 脂粉虽然抠出来不多,又混合了血迹,但是制作胭脂的人都是高手,自然能分辨出这是哪家制作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脂粉能被抠下来,那人必然身上有伤口。 脂粉的来源很快就有了下落,有一位制作胭脂的行家,认出了这种脂粉是专门进供给给宫里妃嫔所用。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娘娘们是如何也不可能出来杀人的。 永平帝大手一挥,让各宫的娘娘查清楚是否赏赐了胭脂给宫外的高门大户。 刘大人又全城戒严,查访那个有可能面部有抓伤的人,但太难了,女眷们上到当家夫人,下到管事婆子,那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街上能够看到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家的妇人们。 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用得上娘娘们专用的胭脂? 最后,宫外何等人家有收到娘娘们的赏赐查出来了。 有四家,长春侯府,承恩公府,英国公府,以及安远侯府。 众人最先查的是承恩公府,这是皇后下令的,让承恩公府的人配合府尹刘大人查案,家中的下人一字排开,让府衙的女衙役查看。 至于上头的当家夫人,姑娘们,刘大人请了刘夫人和刘丹阳去做客,顺便查看。 刘丹阳早就蠢蠢欲动了,顾念是她的好姐妹,竟然在那样的好日子里,被人泼了狗血,还那样侮辱她。 刘夫人是不想带女儿出门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可架不住刘丹阳的哀求,带上了她。 承恩公府自然是没有那样一个人。 至于安远侯府,同样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只不过放在了库房的某一角落里停灰。 护国长公主上了年纪不爱用这些,安远侯夫人回金陵去了,而周语嫣和顾念更钟爱自己动手做胭脂水粉,不爱用外面来的。 那胭脂盒都没打开呢,数量也和皇后娘娘赏赐的对得上。 京城中的人都在关注到底谁是那个胆大包天之人时,长春侯夫人去出云寺上香祈福了,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儿子能快点从顾念那个狐狸精的迷惑中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碰到了长春侯带着个一美貌女子以及一个垂髫男童,三人和和乐乐的在一起,俨如一家人。 长春侯夫人如何看得这样的场面,上前就甩了长春侯一巴掌,推了那个女子一下,只是,推搡中,那名女子竟然撞在了假山尖利的石头上,当场血流如注,没有了生息。 长春侯见心爱的外室竟然被打死了,狠狠的甩了长春侯夫人一巴掌。 “你这个恶妇,我要休了你。” 长春侯夫人捂着脸,恶毒的看着长春侯,“你敢休我,我就把你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去。” 她嫁入长春侯府后,日子过得很舒坦,尤其是宫中程贵妃得宠,于夫人太太们的聚会也是听惯了奉承话。 长春侯一心想的是如何能保住荣华富贵,更进一步,虽然有通房,姨娘,但还是给足了她的体面。 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在她屋子里歇息,另外的时间大多歇在书房。 如今,长春侯竟然有一个这样娇媚的外室,还有一个这样大的孩子,这简直让长春侯夫人接受不了。 更让长春侯接受不了的是,等她伤心欲绝的下山之时,城里已经传遍了当日在安远侯府门上泼狗血的人是受长春侯府的指使。 同时侯府的大门也被人泼了狗血,府门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看长春侯府的笑话。 那泼狗血的人不是别人,是晋王殿下。 长春侯夫人屈辱的从角门入了府,彼时长春侯已经回府,还把那个小童也带回府里,见到长春侯夫人就道,“我要让这孩子认祖归宗,并且记在你的名下。” 长春侯夫人被气的浑身发抖,“记在我的名下?你好意思说出口?我只有宝儿这一个孩子,谁敢来墙我宝儿的东西,我跟他拼命。” “所以,你才指使人往安远侯府的大门上泼狗血是不是?”长春侯又气又恨。 长春侯夫人抬着下巴,昂然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事情,就往我们家这里推,再说,刘大人不是在查吗?” 长春侯冷笑,“你还狡辩,刘大人查是刘大人的事情,你以为晋王殿下会放过你吗?说不定他早就查到时你了,不过是在和你猫捉老鼠呢。” “否则,他怎么敢光天化日,在咱家的门口泼狗血?那么多人看热闹,看热闹的人还会管官府查出来的吗?” “就算将来查出来不是咱家,那别人也会说是官官相护,更何况这事情,本就是你做下的。” 长春侯夫人紧紧抿着唇,“是我做下的又如何?那不过是个被拐了的不清白的姑娘,还和我们家拿乔,能进咱们家,是她的福气。” “她以为攀上了晋王殿下,就了不起了,我就是要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就是个破烂货。” “我们的宝儿,如今还病着呢,就这样,还天天躲在安乐侯府门口,就为了偶尔能看到她一眼,我儿子受罪,她还想风风光光的出嫁?” “皇上也是瞎眼的,怎么就不把她送入大牢?” 她的话音未落,安远侯一巴掌甩了过去,打的她眼冒金星。 “你刚刚已经打了我一下,还敢打我?老娘和你拼了。”长春侯夫人披头散发的扑到长春侯身上厮打他。 正院里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长春侯老夫人以及拖着病体刚从外面回来的长春侯世子程乐宝。 长春侯老夫人面沉如水走了进来。 “够了。”她重重一拍桌子,让下人去分开扭打在一起的夫妻俩。 “成何体统?你们还是侯爷和侯夫人吗?比那乡间的下民都还要乱来。” 下人们终于把两人分开。 长春侯世子站在门边,冷漠的看着两人,扭头就要走。 长春侯夫人想要上前去拉住他,长春侯世子后退了一步,“我是想娶康乐郡主不错,但是,我只是想好好的呵护她。” “娘,你做的这是什么?你只会让她恨我。” “我能娶到她,是我的福分,娶不到,是我不好,你为什么要去破坏这些?” 长春侯世子苍白着脸,摇摇欲坠。 “我是为你好啊,儿子,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不要你,也别想嫁好人家。” 长春侯老夫人见了气得眼前发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长春侯,“如今,你还是赶紧去皇上那里先去认罪吧,至于她,看皇上如何处置,再说吧。” 长春侯竭力收敛火气,道,“娘,她是不能再留在府里了,还有,那个孩子,我要带回府里教养。” “宝儿的身体这个样子,我不得不做另外的打算。” 长春侯夫人一听,受不了了,昏了过去。 里头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面管家慌张的跑了进来,“侯爷,侯爷,不好了,外面晋王殿下带人来围府了。” 第74章,谁还敢说她的闲话?长春侯夫人的处置 长春侯府被围,敢出去的都给捆了重新扔回府里来,长春侯几乎吓坏了。 他真是没想到晋王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晋王府的侍卫杀气腾腾的,长春侯本就心虚,如今就越发的软了自己的声势,跟着管家到了府门口。 就见晋王殿下一身银甲,身带佩剑,正站在他家门前。 长春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应该知道。”萧越冷冷道。 府衙查个案磨磨唧唧的,这么多天还没查出个结果来,他不能忍了。 他的人,只有他能欺负。 此刻,他看着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长春侯,顿时冷笑了一声。 “府上的夫人派人在安远侯门前泼洒狗血,还诋毁本王未婚妻的清誉,你这个做丈夫的莫非不知道?” 萧越懒得去收拾长春侯夫人,他就想弄死长春侯爷。 “冤枉啊,王爷。”长春侯觉得这次是真的要冤枉死了。 他如果知道那个蠢妇会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拦着的。 上次长春侯夫人跑到护国长公主面前大放厥词的时候,他把人给关到了小佛堂里,无奈儿子求情,又把她给放了出来,毕竟孩子的婚事还得她去相看。 可没想到,放出来她就做坏事。 真的是晴天霹雳,今日他上街的时候,听到那两个混混在茶楼里绘声绘色的说着是谁出了多少银子,让他们先去泼狗血,后又如何如何。 那两个混混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谁家,但是他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家。 他为了家里人的荣华富贵,殚精竭虑,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夫人给毁了。 但是,要说这事情他知道,那就太冤枉长春侯的事情。 长春候府,后宅里,长春侯夫人昏了过去,丫鬟婆子抱的抱,掐人中的掐人中。 长春侯夫人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扑到老夫人的脚边,“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就这样说要休我,宝儿还好好的,他竟然就要把那个小妖精生的孩子给接回来,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我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长春侯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说,那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长春侯夫人眼泪挂在脸上,呐呐的道,“我是找了人去那边泼狗血,我明明吩咐了管事不能亲自出面,那两个接头的混混也是随便找的啊,不可能被查出来的。” 长春侯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眼前发黑,“你这个糊涂东西。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晋王,那顾家姑娘没有被赐婚给晋王,换成别的人,你去闹事也不会是今天这样。” “那可是晋王殿下啊,他杀人需要理由吗?连皇上,太子都管不了他。” “你去,你自己去和晋王殿下坦白,都是你做下的,不要连累侯府。” 长春侯夫人愕然的看着长春侯老夫人的嘴一张一合,她把头机械的转向长春侯世子程乐宝。 “你也觉得娘做错了吗?” 长春侯世子苦涩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或许这是上天对自己从前浪荡的惩罚吧。 他曾经是很想把顾念娶回家,也为此生了病,他觉得这大概就是相思病吧,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她的,他都忘记了,脑子里就只要她那明媚潋滟的笑脸,还有拒绝自己时的冷淡。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母亲,我早就想通了,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也不再想着娶她的事情了。远远的看着她好好的,就是了。” “那为什么我让你找别的姑娘,你不要?”长春侯夫人声音凄厉的道。 长春侯世子坐在那里,“我心里有人,怎么娶别的姑娘,那不是祸害人家吗?我以前太坏了,所以,我只想做个好人,弥补从前的错误。” 长春侯夫人被儿子给惊呆了,眼睛都瞪圆了,这还是她的儿子吗?这不是。 前院里,长春侯正和萧越讲道理, “王爷,这里头必然是有误会,还请王爷容臣解释啊。”长春侯真是下跪的心都有了。 杀气腾腾的侍卫,杀气腾腾的王爷,府里的人想去四皇子府上求救都不能。 长春侯心里暗暗叫苦,只觉得自己命太苦了,他不过就是想保住家里的荣华富贵,他也没有做什么大的坏事,如何就惹上了晋王这个煞神了。 “求殿下给老臣些体面,臣这里到底是侯府,若是殿下如此,臣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呢?” “更何况,臣怎么也算是四皇子的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 长春侯软硬兼施,只盼望着萧越能够吃一种。 晋王把他侯府给围了,不管是为了什么,那往后他的体面荣光都算是完了,就算有贵妃娘娘在,也不会有人看得起长春侯府了。 还有四皇子,该怎么办? “你们府上让本王的未婚妻在京城无法立足,本王自然要让你们比她凄凉十倍百倍。” 萧越淡淡的道,“你算老四的哪门子舅舅?贵妃也是妾,给你点体面,你还上杆子爬了,老四的舅舅在那边。” 他指了指承恩公府的方向。 “你自己后院管不好,本就是你的罪过,你有什么好冤枉的,难道那些事情不是你夫人派人做的?不是你夫人让人在本王的提亲礼上搞的破坏?“” “堂堂未来的亲王妃,就是让你们这样糟践的?你想叫本王如何的饶了你?嗯?” 萧越眯了眯眼,看着长春侯。 他把完着佩剑上的剑穗,眼皮抬也不抬,道,“给我砸了。” 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侍卫,闻言顿时摩拳擦掌的,然后就扑向了长春侯府。 踹飞了长春侯府的大门,也不管里面传来的尖叫声,人,一个都不伤到。 只是看到什么值钱的就把什么给毁了,奇花异草?拔了。 珍宝古玩?砸了! 名贵字画?撕了! 孤本典籍?留着,说不定有医书,可以给未来的王妃看看。 虽然这些侍卫好像狼一样的在前院打砸,但一个个都点到为止,不去后院霍霍。 萧越抄着手站在门外,扬头看着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长春侯在一边跺脚,一边发狠道,“王爷,您已经在我们家门口泼了狗血,又让那两个混混上街坏了我们府里的名声。” “你这府围也围了,你就这样触犯勋贵么?” 萧越冷冷的看了眼长春侯,“你也配做勋贵?老四本王还不放在眼里,至于贵妃娘娘,你尽可让她去皇上那里吹枕头风。” “本王倒要看看,是她的枕头风厉害,还是本王的拳头厉害。” 长春侯面色铁青,晋王这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家是靠女人上位,虽然这是事实,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眼见长春侯府前面被打砸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手,那些侍卫停下手,井然有序的退到了长春侯府大门外。 长春侯老夫人原本在后院,前院打砸东西声响传到后院,她在下人的搀扶下到了侯府门口,艰难的踩着满地的木头屑和半边而朱红色的大门,到了门口。 她拄着拐杖,“殿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今日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如今你气也出了,是否就可以了?” 萧越充耳不闻,“带到顺天府去,关起来。” 他今日收拾了长春侯,杀鸡给猴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嘲笑念念? 长春侯老夫人见那些人要去捆长春侯,颤巍巍的拦在长春侯前面,道,“今日谁敢?要抓我儿子,先过我这关。事情与我儿子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抓他?” 萧越神色淡淡的道,“那为什么明明是那些贪官贪污了东西,为什么百姓都说是皇上管教不严?” “趁本王如今还愿意讲道理的时候,赶紧的了结了,否则等下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解决方式了。” “一切的主谋是老身那不成器的媳妇,你们要抓就抓她好了。” “不想脏了本王的手。”萧越道。 “她不过一个糊涂妇人,老身今后定然会严加管束。”长春侯老夫人道。 萧越嗤笑,“老夫人说的严加管束,就是让她去佛堂跪跪是吗?” “她伤害的可是本王的未婚妻,也是皇室宗亲,这样的罪名,居然只是想让她跪跪而已。” “难怪她敢这样胡作非为,感情做错了事情就是跪一跪就好。” “也不知道你们这家主是怎么当的。” “既然你们不会当家,那就去府衙里学学,如何的当家。” 长春侯汗如雨下,老夫人脸色气的铁青,没想到这个晋王殿下油盐不进。 他们都只盼望着四皇子能够听到风声,赶紧过来。 “有殿下的庇护,顾姑娘不是没事么?如今您这样一弄,想必以后谁也不敢说她半句闲话了,殿下何必将我们赶尽杀绝。” “做人留一线,今后好相见。”长春侯老夫人看着萧越,缓缓道。 “这话就不对了,本王未婚妻安然无事,那是她的福气,不能说她无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那要不你们家每人让本王来一刀,你们都没死,那我就一点事都没有了,是么?” 萧越觉得今天他说的话真多,累死人了。 正当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只见侯府门前的大街上,驶来一架撵车,车夫悠然的开了过来,然后停在乱像横生的侯府门口。 只见大公主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是顾念从里面下来。 萧越见顾念过来,瞪了一眼大公主,“怎么把她带来了?” 顾念见长春侯府门口一片狼藉,里面的丫鬟小厮缩成一团在那里看热闹,长春侯被人扭着。 她犹豫的问,“王爷,这样你会不会被弹劾啊?” 虽然说萧越凶名在外,得皇上的看中,可到底他并没有圣旨,这样得罪程贵妃,四皇子一系,会被人攻歼。 在萧越去江南治理水患的那次,她就品味出了皇上为什么看中萧越,就是把他当成手中的一柄剑。 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过后却是危险重重。 她不想他再背负这些。 萧越看了眼她,道,“你少琢磨这些。大姐,你送她回去,小心这些脏东西污了她眼睛。“” 大公主摊摊手,“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长春侯夫人被长春侯老夫人勒令就呆在后宅,不要到前院去刺激晋王,只是长春侯夫人才是受刺激最重的那个。 一天之中,丈夫不再是自己的丈夫,儿子也不体谅自己。 她坐着软轿从后院到了前院,见到顾念,扑上去就央求道,“顾姑娘,求求你了。我愿意去京中说,顾娘的谣言都是我造成的,你家的狗血也是我泼的,都是我的错。“” 长春侯老夫人出来前已经说了同意长春侯的提议,要休弃长春侯夫人,这让长春侯夫人一阵恐慌。 这个年纪被休弃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回家也是要看白眼,连累家里的姑娘。 于是,她就想着弥补一下,至少不能让侯府休了自己。 “也好。”萧越淡淡的道。 他只要杀鸡给猴看就可以了,至于,长春侯府是怎么解决的,他相信长春侯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长春侯世子站在门里,痴痴的看着顾念,幸好他没有把她娶回家。她那样的好,他怎么配得上她呢? 当初,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她那样的好,怎么忍心让她摊上母亲这样的婆婆,他不忍心。 在上次母亲去护国长公主面前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就放弃了。 这段时间去安远侯府外面转悠,不过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竟然有人忍心这样伤害她。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狠心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要为母亲请罪,谁让他是儿子,而母亲,是母亲呢。 晋王殿下很好,敢为他做这样的事情,而他只会给她添堵。 他缓缓的走过去,跪在顾念的面前,顾念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往边走,正好就走到了萧越的怀里。 只听长春侯世子道,“五姑娘,当初是我做错了,不该那样对你。让你遭受烦扰。我给你道歉。“ “只是,我的母亲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也代我的母亲向你赔罪,请看在她一片慈母心上,饶恕她这一次。” 长春侯老夫人和长春侯都愣愣的看着长春侯世子,没想到他会给顾念下跪。 长春侯夫人更是受不了,道,“你干什么?你为什么给她下跪,是娘做错了,你跪什么?” 顾念看着长春侯世子,“你起来再说吧。” 长春侯世子执意的跪在那里,大有顾念不原谅就不起来的架势。 萧越一只手揽着顾念,一只手拎起了长春侯世子,“做给谁看呢?要跪滚回家跪,别在外面丢人现眼的。你这是想让别人继续说她的坏话吗?” 长春侯世子苦笑,他怎么会那样做。 没想到做什么都是错! 长春侯夫人见萧越拎起了自己的儿子,连滚带爬的过去,想要抢回来,萧越手一松,长春侯世子跌倒在地上。 长春侯夫人连忙问道,“摔哪里没有?哪里疼?和娘说说。” 长春侯世子推开她,慢慢的爬了起来,朝府里走去。 “殿下,我们侯府愿意郑重赔罪,对顾姑娘郑重赔罪。”长春侯见儿子落寞的身影,抿了抿唇,对萧越说到。 萧越淡淡的道,“也好。” 他拥着顾念,冷冷的道,“这次是本王未婚妻原谅你们的,不过,我相信你能给本王一个很好的交代的,是吗?” 他带着几分杀气扫过长春侯府的三位当家人。 “当然。”长春侯连忙道。 萧越抬了抬下巴,让人放开长春侯。 长春侯今日丢脸丢得京中皆知,家里的大门都被踹飞了,来日这都是笑柄,这全都是因为长春侯夫人这个蠢妇所引起的。 此刻见她还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忍不住,会审就是一记打耳光抽在长春侯夫人的脸上。 他抽的这个夫人惨叫一声,滚落在地,指着她骂,“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你这心都是怎么长的?岳父岳母都是怎么教你的?败坏人家的声誉,破坏人家的提亲之礼,有意思吗?府里容不得你了。取笔墨来。” 他这样的动怒,一是气的狠了,二是做给萧越看。 长春侯夫人一骨碌的爬了起来,看着他道,“好你个负心汉,在外面养外室,生了外室子,如今我不过做错点事情,你就要休我?你休我试试看。” 有下人拿了文房四宝过来,只见长春侯也不去里面找桌子写,直接拉过一个下人,让他躬下身子,就在他的背上写起了休书。 长春侯夫人见他果真写了,上去一把抓过那未成的休书,撕了个干净。 “我让你休我,让你休我。” “这么点事情,你就怪我,如果不是她狐媚子勾引宝儿,我会做这些事情吗?” 长春侯气得脸都扭曲了,狰狞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觉得是别人的错,好,既然这样,今天这休书不写还不行了。你撕了一张,我写一张。总之,你滚出侯府。” “好你个狗东西,你如今靠这贵妃娘娘,就不要我了是吗?好,看谁死的快,我要去衙门告你,告你当初……” “够了。”长春侯推了一把长春侯夫人,他满脸通红,冷冷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做一家宗妇?你既然要去告我,也要让我把休书写好了。再去告。” 长春侯从下人的手里又抽过一张纸,奋笔疾书起来。 长春侯老夫人在一边看着长春侯夫人两人发狠,她捂着胸口道,“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定要闹成这样?让外人看笑话吗?” 两夫妻这么一闹腾,是把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侯府的人再出去见人也是面上无光,也幸好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孩要说亲,否则,这辈子都别想说好亲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中传得最快的就是他们这样高门大户人家的隐私,就算两人说的是一时奇怪,说要休妻也是气话,那都能被人笑话好几年。 更不要说儿媳妇还做了那样的蠢事。 大公主和萧越看了一眼,笑了笑,拉着顾念站到了一边,摆明了姿态看戏。 长春侯夫人见长春侯真的又写了一封休书,这下她也没有上前去撕,道,“宝儿还没有说亲,你如今把我休了,你是不是想把那个孩子寄到我的名下?我告诉你,没门。” “你想让宝儿有一个被休弃的娘,然后找不到一个好媳妇是吗?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长春侯面色冷淡的看着她,长春侯老夫人只觉得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她现在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们都在做什么?”只见四皇子匆匆的从马车上下来,神色不善的看着萧越,顾念,大公主三人。 他朝大公主行了行礼,“大姐,你也在此。” “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越道,“装什么装,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吗?” 四皇子看了眼顾念,只见她和萧越站在一起,宽大衣袖下,两人的手勾在一起,他抿了抿唇, “小九,说话好好说,不要夹枪带棒的。舅母就算做错了事情,自然有衙门来评判,你这样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 “老四,你的舅母在哪里?这里可是长春侯府,不是承恩公府,这里有你的舅母吗?” 萧越问。 四皇子面色一凛,知道自己心急说错了话,“不管是谁,你不是衙门里的官老爷,你怎么能这样鲁莽?” 长春侯夫人见四皇子来了,对他笑了笑,道,“王爷,你来了,舅母从前对你算不错,宝儿就托付给你了,还请你好好的照看他,一定不能让他的世子之位丢了。” 说完,她又转向顾念,“顾姑娘,一切的错都在我,和我儿子没关系,请你不要怪罪于他。” 顾念只觉得长春侯夫人平静的可怕,刚刚那样歇斯底里的一个人,忽然这样的平静,让人毛骨悚然。 长春侯夫人转了一圈,看向老夫人,“娘,我再怎么混,但对您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从来没有半分差错,还请您看着这些的份上,好好的帮宝儿说一门亲事。” 长春侯老夫人闻言,面色软了下来,虽然她有点拎不清,但是,对自己确实好。 长春侯夫人最后看向长春侯,还有他手里的那封休书,“你想休我?不可能的。” 说完,她猛然冲向边上的石柱…… 第75章,吻 长春侯说要休妻,其实休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都不是寒门小户,牵扯的太多,他主要的还是想吓唬吓唬那蠢妇罢了。 而且,晋王殿下咄咄逼人,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 谁知,变故突如其来,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发生,眼睁睁的看着长春侯夫人往石柱上撞去。 萧越一只手揽着顾念,一只手遮住顾念的眼睛。 “脏,别看。” 四皇子扶住快要晕过去的长春侯老夫人,大声的叫道,“叫大夫,叫大夫。” 长春侯世子呆了片刻,冲过去抱住血流如注的长春侯夫人哭的肝肠寸断。 长春侯好像力气被抽干一样,瘫倒在地上,手半抬着,捏着一张纸,怔怔的,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他没想到一向只会委屈别人,绝不委屈自己的夫人竟然舍得寻死。 即便是寻死也应该是为了吓唬他才对。 她竟然就真的撞了上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就真的撞了上去。 他虽然在外面养了温柔体贴的外室,但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育有一子,他从没盼望着她死去。 十几年,不是没有感情,就连这份休书,也只是赌气,吓唬她而已。 大夫很快就来了,长春侯夫人流了满脑门的血,谁也不敢搬动她。 就这样,大夫在侯府大门口诊脉,查看伤口。 “伤口有点深,好好将样一个月,就好了。”大夫包扎好伤口,开了药方之后,叮嘱长春侯府的人。 长春侯老夫人听了只觉得程家一门的脸在今日都被丢尽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朝院里走去。 长春侯爬起来,恼羞成怒的把休书往长春侯夫人身上一扔,“拿着休书,滚出府去。” 长春侯夫人紧闭着双眼,头上在流血,她的心在滴血,都怪这肥胖笨拙的身体,连死都不能死利索。 顾念心里说不出是想笑还是悲哀,见长春侯夫人没事,心里松了一下,要找长春侯夫人算账是一回事,但是她并没有想要了她的命。 长春侯世子叫来下人,要把侯夫人抬到内院去,只见顺天府尹刘大人和几位官员一起从轿子里下来。 刘大人见门口站着很多人,萧越,四皇子,大公主都在,连忙上前见礼,大公主看热闹正看的高兴呢,不耐烦这些,挥挥手,让刘大人有事就说。 至于萧越,四皇子,大公主都让免礼了,自然也就不会受其他人的礼。 刘大人见状,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刘大人和各位大人,今日是什么样的风,把诸位达人都垂来了?”长春侯皱了皱眉头,心里和刚刚见到萧越一样有一种隐隐不好的感觉。 真是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出了丑事的时候来。 “侯爷客气了,我们冒昧上门来打扰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长春侯世子让人把长春侯夫人抬到内院,长春侯邀请刘大人和官员去花厅里坐坐。 刘大人和各位官员互相看了看,长春侯狐疑的看着他们,见各位官员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刘大人的脸色表情也都不太对,于是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人若有话直说。” “下官却是有事相求,不知道大人可曾在家中女眷身上见过这种胭脂。”刘大人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拿出一小盒胭脂出现在长春侯眼里。 长春侯皱眉,“本侯身为男子,怎会盯着女人用的胭脂水粉上头,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爷请见谅,这是在指使那两个混混去安远侯府泼狗血的那个联络人身上找出来的。”刘大人把事情都解释清楚,然后道, “这是宫中御赐之物,外头只有四户人家有这个东西,。” 长春道,“刘大人的意思是侯府也在四户人中是吗?” “确实如此。”刘大人道,“除了贵府以外,还有接到过赏赐的有安远侯府,承恩公府,英国公府以及府上。” 听到说安远侯府,长春侯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顾念。 “既然刘大人想知道,那我就让下人去查一查。” 这样赏赐的东西各府都有记录在册,长春侯发了话以后,不到两刻钟就有人来回报,府里确确实实有这个,不过已经有一盒被用了。 府衙的官员听了眼神都亮了亮,有一个刚刚新来的官员道,“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姑娘用过这样的胭脂? “刘大人,你这是来查案的,还是来羞辱我们家的?”长春侯气极了,刚刚是晋王,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顺天府的官员,竟然都敢这样。 府里的女眷用什么胭脂关他们什么事情? 刘大人拱拱手,道,“请侯爷恕罪,在下是奉皇命查案,想来以侯爷对陛下的忠心,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是吗?” “我的同僚不过是想知道您家有谁在用,因为这牵扯到了前段时间的安远侯府被泼狗血的事情。 “皇上下了旨意让我们好好的查案,想必侯爷应该知道,如果侯爷不能理解我们的苦心,那么我们只有清皇上来定夺了。” 长春侯用手指头指着刘大人,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抬出皇上。 就算事情真的是和自己家有关,此刻也不能承认下来。 他还是很庆幸自己把夫人给休了。 不过,如今她人还没离开,肯定不能让她在自己府上被抓走的。 到时候坏的还是府上的名声。 越是这么想,越是不能让顺天府的官员进门,至少这个时候不行。 但是他不愿意,不代表刘大人会放弃。 这个案子不是小事,若是再查不出来,到时候他们不用那么紧张,就先倒霉了。 “侯爷,我们是奉旨查案,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刚刚英国公府还有承恩公府并没有拒绝下官的问题,没有不许本大人查看,也没有半分隐瞒,怎么到了您府上想弄清楚就那么难呢?” 萧越在边上道,“刘大人,他不为难你为难谁,主谋侯夫人刚刚被抬进去了。” 刘大人眼睛一亮,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查到了主谋,这下可以和皇上交差了。 他看了看侯府的四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这完全是为未来王妃出气啊。 站在一边一直没发声的顾念,终于说话了,“侯爷,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您比谁都清楚,您这样遮遮掩掩的,反正面子里子都没了,您还顾及什么呢?” 长春侯冷笑,“郡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到底是谁咄咄逼人,本郡主说起来也是个受害者,为什么就不能找出罪魁祸首了?” 长春侯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侯府已经被王爷毁了大半,我们家的脸面也被王爷给踩到了泥底,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不想怎么样,这是衙门查案的流程。” 萧越懒懒的道,“此案衙门一直在查,侯夫人如果没做,你为什么要心虚的把她给休了呢?本王把你们府邸给砸了,你怎么还这么怂呢?” 四皇子在边上听的脸色铁青,长春侯是他的舅舅,萧越这样踩长春侯,就等于在踩他的脸。 这让他很不舒服。 太子自由身子不好,虽然被册封为皇太子,可是众所周知,朝臣对他能不能活到登基都不抱希望,所以私底下他身边聚拢了很多人。 这些年,他年纪越长,行事越又分寸,一直都是父皇最赞赏的皇子,可是,就是在萧越身上,他一直碰钉子。 可以说,满宫的龙子凤女,都比不过一个萧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偏偏这人,是坚定的站在太子一边。 四皇子又看了眼萧越身边的顾念。 大公主看热闹看够了,对萧越道,“你未婚妻交给你了,你送她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一群人的反应,登上了撵车,飘然而去。 顾念想要出声叫回她都不行。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是大公主来找得她,说萧越在长春侯府大开杀戒,让顾念去劝阻一下。 没想到他们来的时候,都已经平息了。 长春侯对刘大人道,“内子今日头部受伤了,还请刘大人宽限一两日?” 刘大人道,“只要她还能喘气,今日就一定要带回衙门去。侯爷,下官劝你还是不要抗旨的好,这个事情牵连到两个王爷,一个郡主。” 长春侯如何不知道这些,他张开的嘴又艰难地闭上了,他挥挥手。 于是,刚刚被抬进去的长春侯夫人又被抬了出来。 刘大人上前,“侯夫人,恐怕要暂时请您到大理寺做几日客人了。” 原本,长春侯夫人并不需要去衙门,泼狗血的行为并不构成打入大牢的刑罚,只是后面又死了一个管事,还是那样奇奇怪怪的。 “你凭什么带我去衙门?”长春侯夫人气若游丝的说到。 顾念冷笑一声,“夫人又凭什么不去?” 长春侯夫人知道,只要她今日去了衙门,那封休书就马上会成真的,她就会被休回娘家,她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猪狗不如。 她挣扎着不肯去,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大公主把顾念丢给了萧越,回去的马车里,萧越和顾念一人坐一边。 顾念问道,“你这样修理长春侯府,陛下真的不会怪罪你吗?” “陛下肯定不会的,他既然说了幕后之人是谁都会严惩,那就自然是会照办的,否则皇权威严不保。” 顾念闻言,松了一口气。 萧越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弹,身上刚刚那样凛然的气息收敛的一干二净。 顾念怔怔的看着他,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一个人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收敛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显然是对那人上了心的。 萧越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心里不禁一荡,长臂一伸,把她捞到怀里,不等她反应,低头就吻了下去。 “念念,只要有我在,只要你不被欺负,你想怎么样欺负谁都可以。” 第76章, 这猝不及防的吻将顾念完全惊懵,虽然上次两人深谈过后,萧越也来了这么一下,但那只是唇贴着唇…… 等她反应过来,萧越已经放开她,靠在车厢上,眼睛里波光潋滟,还用舌舔了舔唇角,好似在回味什么。 顾念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只觉得心‘砰砰’跳,如果上一次是心有涟漪,这一次就是惊涛骇浪,过去的时光里,她不是没有动情过,只是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懵懵的听他说,“有我在,只要你不被欺负,你想怎么欺负别人都可以。” 她想要嗔怪他,这样鲁莽出人意表,可一时之间听到他的话,又觉得满心甜蜜,觉得说这些话的他真的很好。 她扶着车厢上的扶手瞪着他好一会没说话。 萧越见她这样的模样,手指动了动,到底忍住没再倾身过去。 “念念,你父亲不会有事的,陛下不管是为了彰显他是明君,只要你父亲把事情办好了,就会回来,反王虽说反了,但也可以换个说话是‘清君侧’当时出了什么意外,会变成谋反,如今我们都不知道。” “念念,如今我们的六礼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婚期定在年前好不好?” 顾念还未从前面那一吻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又被着一连串的话给震得懵了懵。 什么?会不会太快了些? 顾念这样想着,口中也就这样的问了出来。 萧越哈哈大笑,他做事想来干脆利落,既然要把她纳入到羽翼下面,自然是要速战速决的,钦天监算了这么久都没算出个好日子来,已经让他大大不悦了。 他倾身过去,将她拉近了些,却没有再做什么,声音阴森森的道,“这样了,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 顾念下意识的摇头,嫁给别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 一直到回到安远侯府,顾念觉得自己都还是懵的,等到萧越把她送回院子,又去见了护国长公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他走后,护国长公主就派人把顾念叫了过去。 嫁妆,大约是一个千古不变,永恒的话题,对一个姑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一项,很多的高门大户,对那些受重视的女儿,嫁妆是从呱呱坠地之时,长辈们就开始一件件的攒嫁妆了。 从陪嫁的丫鬟婆子到那些桌床柜箱等物件,还有四季衣裳,时新料子,甚至到马桶,洗澡盆,更夸张一点的,那是连寿衣都准备好了。 不过,这样准备的到底是少数人家,毕竟很多官员都是四处做外任,那还有一个好东西可以解决一切烦恼,就是银子! 有了银子,什么都好办。 护国长公主把顾念叫去,就是说嫁妆的事情。 安远侯府周语纾和周语嫣都已经出嫁了,虽然周语嫣说要和方仲文和离,但方仲文还在西北,未归京,但是她的嫁妆是已经拉回来了的。 即使将来二嫁,那也不需要在添什么。 安远侯府的东西都留给了周玉轩,其他的,护国长公主就觉得没什么不能给顾念了。 她从箱笼里七出田产和铺子的地契,一一交代给顾念。 哪里的庄子有多少亩地,庄头是谁,可靠不可靠,田庄里有什么,都一一的和顾念说了。 顾念一听那么多的东西,道,“外祖母,东西太多了,您都给了我,怎么行?您怎么也要留点东西傍身啊。” 护国长公主闻言,瞪了她一下,“你以为嫁人是那么好嫁的?什么地方不要用银子?你就是想要使唤个婆子帮你做点小事,都要银子。” “当初你母亲的嫁妆都给你带过去,银子没人会嫌多。”这一刻,护国长公主就是一个忧心孩子的老太太。 当初静宁郡主去世后,顾念被护国长公主接到金陵,同时也让人将静宁郡主的嫁妆封存起来,放到了安远侯府的库房里,这嫁妆自然是留给她唯一的女儿的。 静宁郡主是安远侯和护国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当年是十里红妆,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人,顾世安在顾念被接走后,就当机立断,让长公主把嫁妆一并拉了回来。 那么一大笔嫁妆封存在齐国公府,还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眼红。 事实证明,顾世安是对的,杨氏连顾念平时回齐国公府小住时的箱笼都要搜刮,如果静宁郡主的嫁妆真的放在齐国公府,如今大概也被搬空了。 “等你成亲,外祖母也放下一桩心事了,将来,也能有脸面去见你娘了。”护国长公主,伸手拉过顾念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慨的说到。 “晋王人虽然看起来很冷,外祖母冷眼旁观他对你是上了心的,往后怎么也能多珍惜这你些,你嫁给他,倒比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强些。” “本来,是想你嫁给轩儿,可惜……” 顾念听了护国长公主的话,只觉得一时悲从心来,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外祖母的宝贝,别哭了,这是好事,你再哭,哭的外祖母的心都要碎了。” “你好好的过日子,你爹,刚刚晋王殿下说了会没事的,外祖母相信他。” “虽然,我对你爹心里有疙瘩,但那到底是你的父亲,外祖母不该他,只盼望着你们父女都能好好的。” 最后零零总总算下来,顾念的嫁妆竟然十分的可观。 顾念看着那些嫁妆单子,“外祖母,这些东西太多了,您还是自己多留些吧,从上次中毒后,你的身子不好,若……有个看顾不周到的地方,又或者是下人不利索,您手里有钱干什么不成啊。” 这话,是有点诛心,但是却说的是实情。 护国长公主如何不明白,声音哽咽的道,“你就放心吧,如今你舅母也不在府里,你表哥也没娶亲,后院就是我说了算,侯爷,他也不敢怠慢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顾念眼睛红红的,安远侯夫人如今是不在,一年两年,可以说她去金陵了,等到将来轩表哥娶妻生子,她总不能一直不出现。 那个时候她是出嫁女,这是舅舅家的事情,她更加的管不到了。 但,她也不想让护国长公主再操心,只能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祖孙俩说了很久,嫁妆是说好了,定了就定了,陪嫁的人才是最麻烦的。 顾念不喜欢身边围的人太多,从前是因为萧越时不时的会偷偷闯入,人多了,难免会被发现。 如今,她是习惯了身边这样的清净。 最后,陪嫁的人定了两房家人,连着庄子上的庄头一家,还有四个大丫鬟,一个教养嬷嬷。 如果陈嬷嬷不背叛的话,教养嬷嬷是不用新添加的。 两人商讨了一天,隔日的时候,钦天监就送来了挑选好的黄道吉日,十一月十八。 离成亲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顾念想到远在江南的顾世安,不知他是否知道自己要出嫁的消息,能否在成亲前赶回来? 顾念和萧越的婚期定下来之后,东宫内侍官就来了,,是太子妃让顾念进宫去陪着说话。 正巧,护国长公主吹了风,有点着凉,这样自然就不能陪着顾念一起进宫去了。 想到顾念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于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东华门进宫,一直向北,前头是皇子们的居所,后头就是东宫。 等到轿子落地时,就已经有嬷嬷脸上堆着笑,撩开了帘子,要扶着顾念出来。 那嬷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念,嘴上道,“太子妃一直等着姑娘呢,总算是来了。” 说话间上前扶住顾念,引着顾念往里走。 前后四进院落,嬷嬷引着往里走,直接到了后头正殿,不等进门就听里面欢声笑语一片,是女眷们说话的声音。 “顾姑娘来了。”宫女进去传话。 嬷嬷扶着顾念的脚步却没有听下来,直接去了整点。 东宫正殿自然十分宽敞,太子妃正中坐着,算起来得有三十岁,但是看起来却是二十几岁的模样,保养的十分好,雍容华贵,气度非常。 除她之外,左右两侧还坐着两名女子,也是二十来岁,美貌非常,应该是东宫的妃嫔。 对于宫廷礼仪,护国长公主从小就让苏嬷嬷教过顾念的,这些并不陌生,只是她刚要上前行礼,太子妃就笑着道, “不用如此大礼,快扶起来。” 本以为是客气话,没想到两个嬷嬷迅速上前,把顾念扶了起来。 太子妃笑着道,“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顾念缓步上前,直走到太妃子跟前。 太子妃笑着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称赞道,“果然是个齐整姑娘,怪不得呢。” “太子妃赞誉。”顾念低头小声道。 太妃子看了一会,放开顾念,指着旁边的位置道,“坐吧。” 顾念看了一眼,“臣女不敢。” 太子妃指的是次席,东宫的妃嫔在,让她坐次席很不合适。 就算她有郡主的封号在。 不过,坐次席这样的事情,太子妃是不会搞错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马上可以坐到次席上,成了晋王妃,自然是坐得。 太子妃道,“坐吧,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早该看你的,一直拖到现在,不过等你和小九成亲,将来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她会召见顾念,是太子和她说的,让她这个嫂子多多关照顾念。 这边顾念和太子妃在聊天,那边萧越也在和永平帝说话。 “你们婚期定下来了。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要成亲了。时间过得真快,朕都老了。” 萧越抿唇,“皇伯父不老。” 永平帝乐呵呵的看着他,虽然他的孩子很多,但这个孩子却是他亲自养大的,看着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长成这墨阳,心里十分骄傲。 从前他不想娶亲,盼望着,催促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如今等到他真的要成亲了,不知怎么竟有些伤感。 他看了看萧越,“小九,男人必须懂的事,你懂吗?” 于公公在边上,嘴角抽了抽。 萧越闻言,硬邦邦的道,“有什么不懂的?” “你确定你真的懂?”永平帝王怀疑的看着面前俊美非凡的青年,怎么看怎么好看,不愧是他养大的孩子。 只是,“朕记得好像还没有人教导你成人事,你确定不要朕赐几个教导人事的宫女给你?” “不要。”萧越拒绝。他连自己的手都不想要,怎么会要别的女人?怎么对得起念念? “你确定不要?”永平帝追问。 实在不怪永平帝,他实在担心这个孩子到时候什么都不懂,和新娘子盖着棉被聊天,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可不希望别人觉得皇帝养出来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萧越的脸涨的通红,咬牙道,“不要,我什么都懂……” 永平帝大为诧异,“你真的懂?谁教你的?” 难道是他在外面看到的?还是经历过什么?或者他其实已经去过那些青楼花街逛过了? 不过,他猛然想起,多年前晋王府发生的那一件事情,老晋王留下来的一个妾,深夜吊死在了后院的树上,第二天早上被发现尸体,流言开始传播,有人看到小九对她施加淫辱,小妾不堪折磨,这才愤而上吊而死。 永平帝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流言扼杀了,严厉禁止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 他不相信小九是那样的孩子,毕竟,当时他才十五岁不到! 那件事情发生后,小九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仿佛就忘记了这件事情,性子越发的阴鸷。 萧越脸色冷淡,硬硬的道,“皇伯父别乱想,我是男人,自然是懂的,不用人教。” 永平见他这样,自然是相信他的,不过,还是让于公公去拿了一个喜上眉梢的描金匣子过来,让他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下里面的东西。 萧越无所谓的拿了过来,然后揣着箱子去了东宫见太子。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东宫,太子说的竟然是同样一件事情,又给了他一个同样的描金匣子,让他回去好好研究里面的东西。 萧越纳闷,到底是什么,竟然都让他研究,让原本想把东西丢掉的他,打开看了看…… 第77章,大婚 萧越打开永平帝和太子送的匣子看了一眼后,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那些盒子。然后气冲冲的冲出书房,把两个盒子塞到门外暗一的怀里。 暗一只看到萧越狰狞如恶鬼的神色,十分骇人,只听他说道,“把这伤眼的东西给我烧了。滚。” 里面的东西是永平帝和太子选的宫廷最好的画师,画的最好的避火图,而且最接近真人的绢画,画风精美而靡丽。 而永平帝和太子所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那绢画太真实,太靡丽了,让某人打从心里恶心。 除了念念,他才不看旁的女子,恶心死了。 气冲冲的萧越回到书房,长长吐了一口气,想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娶顾念进门了,心里又平静了下来,拿起手中属下送回来的密报翻看起来。 * 沁河决堤后,虽然朝廷派了萧越下去赈灾,成效也很好,但到底许多地方都不能住人了,很多百姓流离失所,于是纷纷涌进京城来谋生路。 进入十月,京城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涌进来的流民占据着城墙下各处向阳北风的风水宝地。京城很多人家都开设了粥棚。 安远侯府是每年到了腊月滴水成冰之时会设立粥棚,这次京城高门都为了这些流民提前设立,安远侯府自然不能免俗。 一般的粥棚都是各府的管事娘子和下人管理。虽然顾念在备嫁,嫁衣之类的礼部和内务府会置办好,其他的嫁妆,小件无须顾念出手,大的铺子,庄子之类有庄头,管事,顾念只需要规定时间盘帐即可。 这日,顾念应刘丹阳的约,路过安远侯府的粥棚时,让车夫停了停。 她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站在一旁等着排队领粥食的流民,管理粥棚的管事娘子见到有安远侯府标记的马车停在路边,连忙上前来请安。 “如今情形怎么样?有偷奸耍滑的吗?那些人有没有故意寻衅闹事的?” 管事娘子笑着回道,“府里的人都勤快着呢,不敢偷懒。”说完,她叹了口气,“不过,那些流民倒是真的不好管教,昨日要不是府里看的严,还有那狡猾的想再冒领一份吃食和食物呢。” 顾念了然,“这些人良莠不齐,大部分人都是好的,那些惫懒的,你要多费心。” 她四处看了看,指着安远侯府旁边的一处粥棚道,“那是哪家开办的?” 管事娘子道,“是张天师府上办的。现在是张上师看着呢。” 顾念起先还没感觉,一听到说张上师也在,又说那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她皱了皱眉头,随意点点头,让管事娘子去做事,她放下帘子让杨大叔赶车。 马车还没开动,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她以为是流民乱了起来,掀开帘子一看,就见张一平站在人堆里,微皱着眉,神情看起来很不好。 本来顾念是不想理的,但是想到张一平让她离萧越远一点,好像她是个大祸害一样,她就想看张一平的热闹。 于是,她让杨大叔停了下来,在头上戴了顶帷帽,昏倒人群里看热闹去。 只见张一平和一个老者,还有一个妙龄少女被人群围在中间。 那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上师啊,虽说你救了老头子父女,我就是当牛做马报答你也是应该的,可你轻薄小女就不对了,这样让小女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呢?” 张一平一脸莫名其妙,“老人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轻薄你家姑娘了?” 那老人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道,“昨日你救了我们,后来我女儿不是跟着你走了吗?难道,你还想赖不成?” 张一平脸色不好了起来,不过张家粥棚里蹦出个仆从,道,“老头,你说的是什么话?昨晚我们上师好心救了你们,你女儿硬颤着我们上师不放,先说有恶霸要抢她走,又说你身患恶疾,纠纠缠缠的。” 那老人听了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道,“大伙听听,老汉没乱说吧。既然我女儿的名声被你坏了,你总要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说完,他觑了觑张一平,道,“你放心,我们寒门小户,不求正妻之位,就算是做个妾室姨娘也是使得的。” 顾念在人群里,嘲讽的笑了起来,就是个仙人跳。说起来,张一平时够倒霉的,没多长时间就被人讹了两回了。 那对父女的打扮看来,应该是进京的流民,大抵在粥棚上看到张一平,见他身份尊贵,所以才起了心思算计。 只见那姑娘垂着头,羞答答的说道,“哪里还敢求什么妾室姨娘,能在上师身边当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奴家就满足了。” 张一平皱着眉头,他们这一脉,虽然能娶妻生子,但他对男女之事没甚兴趣,身边用的也都是小厮,没有什么红袖添香的想法,他道,“我不需要什么丫鬟之类的,你们走吧。” 那老汉哪里肯,他做了这个局,舍了女儿的清白名声,为的就是钓金龟婿,若是面前这人不从,他不是一场空? 顿时,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声道,“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人要了我家闺女的清白,如今不想承担责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有权有势,就能这样欺负人吗?” 边上围观的人大多是流民,自然是心有所触,有人骂道,“王八蛋,睡了人家贵女还不想负责?这些有钱人假惺惺的设这些粥棚,就是为了沽名钓誉,没一个好东西。” 那老汉如一个妇人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不断的说,“我可怜的女儿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那娇美的女儿在他身边低低的抽泣着。 进京的流民本就多,占据了整个墙根,老汉这么一嚎,自然引来更多的人围观,有那心术不正的,见场面混乱,一边咒骂着张一平,一边靠近张家设立的粥棚,抓了东西就往自己袋子里塞。 人,有好有怀,有的人就喜欢趁乱偷鸡摸狗的,现在见边上闹得不可开交,有便宜可占,自然是赶紧的抓着东西往自己怀里塞。 其他的人见状,也都伸手,有样学样,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少了,大家都蜂拥着往张家的粥棚里挤,就连边上其他的几个粥棚也有趁乱浑水摸鱼的。 顾念被黄芪护着,退出了人群,她看到安远侯府的粥棚也冲进了一些人,眼看着要闹出一场大乱子,她连忙让杨大叔去叫人,又在黄芪耳边说了几句,等到黄芪把她送到马车上,让跟车的婆子看护好。 黄芪按照顾念的吩咐挤进人群,本身她就有内力在身,一说话,就震住了那些闹事的人,“诸位静一静。” 黄芪的这句话一出,震的那些人耳朵‘嗡’了一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黄芪继续道, “这位老人家年纪一大把,做事却是和三岁小儿一样,别人家有丑事恨不能捂的死死的,不让人知道。” “老人家倒好,满天下的嚷嚷,恨不能人人都知道,哪有这样当爹的,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顾念坐在马车里,她见过太多这样背井离乡的流民,人心惶惶,稍微煽动一下,就会惹出大乱子来。 只听黄芪又道,“诸位想想,这些日子大家身上穿得,口中吃的,张上师尽心尽力的哪个没照顾到?” “你们不说偏帮哪个?也不该这样偏听偏信吧。”说完她转向那些还在拿东西的人,“上至朝廷,下到好心的士绅人家,他们为了不让你们冻着饿着,出钱出力,也不求你们的回报,难道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张一平是认识黄芪的,他在顾念身边见过这个丫头,他看了看远处的马车,脸色微微发红,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作罢。 那些拿东西的人也都把手给停了下来,那些起哄的也都面色尴尬,不知所措。 不过,总有那样不甘心的人,还想要挑拨,这时,一对兵丁走来,分开人群,一个身穿玄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过来。 是萧越。 萧越看了眼黄芪,又看了眼远处的马车,黄芪朝萧越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走到马车边的时候,正巧听到杨大叔和顾念说,“奴才本想去衙门报案,走到一半,看到姑爷,就和他说了。” 顾念听到‘姑爷’两个字,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脸红了红。 她看看远处玄色衣裳的萧越,想到和刘丹阳还有约,让黄芪上车,又让杨大叔驾车。 “顾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那边张一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声道。 顾念皱了皱眉,“上师有话不妨直说。”她朝黄芪颔首。 黄芪会意,带着婆子站到了远处。 张一平见人都走开了,道,“刚才谢谢姑娘,帮我解围。” “不是帮你,我舅舅家的粥棚就在边上,怕受你连累。”顾念蹙眉。 如果安远侯府的粥棚不是在张家粥棚边上,她大概转头就走了,她也没欠张一平什么,不需要一次两次的帮他。 张一平看了顾念一眼,好像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道,“你两次救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关于你命格的事情,我可以破例透露一二。” 顾念仍然蹙着眉头,不过,心里一动,不敢相信之前那样强硬的张一平会说出来。 张一平好像也知道顾念想的,羞赧的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我虽然说过我们有三种卦象不能说,但知恩图报也是我们应该要的品德。” 他尴尬道,“我相信我要给你银钱报答你也不会要。” 顾念颔首,表示让继续说。 “你是皇上赐婚给晋王殿下的,我也不能强求你去退婚,只能恭喜你了。” 顾念冷笑,“不敢,你不让我离开王爷就行了。” 张一平苦笑,“我也是按照卦象上显示的那样和你说的,如今,我也不会强迫你离开了。关于你命格……” 顾念打断了他的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吩咐一个跟车的婆子去刘丹阳那里传话,今日大概是去不了刘家了。 之后,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个茶楼,她转身带着张一平去了茶楼。 萧越处理好骚动后,正好看的顾念和张一平进到茶楼里,他眼睛眯了眯,脸色沉了下来,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顾念和张一平在酒楼里坐了下来,颔首,“说说你的高见吧。“” 张一平盯着顾念的脸,手扣着桌角,涩涩的问道,“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姑娘,你……是不是死过?” 顾念原本闲适的坐着,闻言,脸色变了变,拢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手心都是汗,强自镇定道,“本郡主好端端的坐在上师面前,上师如何会问这个问题?” 张一平吁了口气,道,“抱歉,是我想多了。” “我曾经说过,你的命格很奇特,九煞九劫,你本该在第一劫时,寿元就尽了,但想不到你尽然活到如今,这让我有点不知为何了。” “就好像是什么地方错漏了一般,让你一直处于险恶之地,不得平安终老。人犯错得悔过,天犯错也要改正,大概,你如今这样是天犯错了,要改正吧,上天给了你极大的福缘,你会得到你该得的尊荣。” 顾念心里苦笑,她死了八回了,她想到萧越,隐隐有个想法,“我的命格是出了什么岔子?” 张一平道,“我也算不出你到底缺了什么,也许是人,也许是物,茫茫人海,要找到谈何容易?” 顾念也没准备再张一平这里找到答案,她垂着头,没有说话,张一平以为她是伤心了,心里不落忍,顿了下,道, “你如果放得下晋王殿下,可以随我回龙虎山修行。” 顾念闻言,诧异的看着张一平,上次他特意去城外庄子上找她时,刻是很强硬的,她道,“我以为上师对我避之不及呢。” 张一平正巧和顾念的眼神碰到一起,发现她眼睛温婉柔和,心跳竟然快了两拍,连忙垂下眼,默念清心咒,半响才磕磕绊绊的道,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 “谢谢上师,一个人要有祸事,坐在家中都能祸从天降,躲是躲不了的,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张一平微微失望,他站起来道,“姑娘好好保重自己。” 顾念见他要走,也站了起来,等到张一平到了门口,忽然叫住张一平,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原本的命格,会是怎样的呢?” 张一平背对着她立在门口好一会,回身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念,唇形微动,“鸾凤和鸣,百鸟朝凤……” 顾念,“……” 顾念慢慢的走出茶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如果有人在第一世和她说这些,她一定会痛揍那人一顿,然后给他两个字,“滚蛋。” 可她活了这么多次,平常人哪里有这样的奇遇?就是不信,她也得信了。 按照张一平说的,她死了这么多次,都是因为一个该出现的人,事,物没出现,所以一直循环往复,现在想想,难道她平白死了这么多次,就为了等如今的这一个? 她掀开马车的车帘,一进去,就看到了黑着脸坐在里面的萧越。 顾念很欢喜,道,“王爷,都处理好了?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干什么去了?”萧越的语气又轻又柔,很危险,一双眼睛更是诡谲难辩,充满了魔性的危险。 顾念看他一眼,斟酌着回道,“碰到张上师,想让他算算父亲如今怎么样了。前段时间不是流传我是煞星,天生带戾气,专门克人么?让他算算。” 萧越斜了她一眼,“那些神棍的话又什么好听的,总归是男女有别,能远着还是远着些。” 顾念听了不由得想笑,“你也是男的,你就不怕我煞到你?” 萧越看着她的笑脸,手指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不想嫁给我吗?问我这个问题?” 顾念闻言,不禁莞尔,她道,“那可是圣旨,不过,王爷,你不在意这个,也不在意我身体里的毒,但是您的母妃会不在意吗?” 她是知道纪太妃不喜欢她的,虽说上次提亲时门口被泼狗血的事情,最终确定是长春侯夫人做下的。 可长春侯府和安远侯府,晋王府的来往都不密切,提亲的事情,不说别人,就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长春侯夫人是哪里知道的?竟然还能提前派人去找人办事。 提亲的具体日子,可是只有纪太妃知道。 虽然这样想有点以恶意揣度,但纪太妃给她的意向就是这样的,头次让外祖母去退亲,退亲不成又大张旗鼓的提亲,人哪里转变得了这么快? 时下的人多信神佛,命格命理什么的都很看重,像她曾经被传过命中带煞的谣言后,普通人家上门求亲大概都很少。 萧越哼道,“你还是多想想嫁给我以后要怎么服侍我的事情吧。” 他贴在她耳边,半是咬,半是吻她的耳垂,“以后离别的男人都远点。” 顾念脸色红了红,身上酥麻酥麻的,她一把推开他,“好好说话。” * 自从婚期定下后,礼部和安远侯府都忙碌起来,让礼部官员想要骂娘的是,婚期才一个月时间,哪里够啊。 可是,这个成亲的人是比皇子还要得宠的人,代表的也是皇家的脸面,就算是逼死人也要将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礼部和安远侯府都要忙翻了天,顾念倒是还很悠闲,不过自从上次路过,碰到流民闹事后,护国长公主就禁止她出门去,只让她在家跟着苏嬷嬷做功课。 从公众各种规矩利益到皇家的禁忌礼节祭祀,到人情往来,人物关系等等,然后最重要的是调理身子,各种深宫老嬷嬷特有的经验手段,让顾念大开眼界。 她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嬷嬷这样的手段。 苏嬷嬷带着不知道护国长公主从哪里请来的嬷嬷,押着顾念泡药澡,保养肌肤,保养那难以启齿的地方…… 苏嬷嬷年过花甲,身子骨出奇的好,大手一挥,就把顾念摁到桶里去泡的通红。 这让从不让丫鬟帮着洗澡的顾念羞的不行,可偏偏苏嬷嬷一本正经的说,“郡主如今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自然是肌肤水嫩,身段窈窕,但如今不好好保养,等到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郡主嫁的是王爷,男人啊,无论人前是多么的君子,到了床上,那都是一个德性。郡主不必觉得害羞,从前大顾娘,二姑娘可都是嬷嬷我调理的。” 顾念对于苏嬷嬷说的不置可否,等到泡完药浴后,苏嬷嬷用特殊的手法帮她活络全身经脉,等到顾念昏昏欲睡之时,感觉有手正在褪她的亵裤,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只见苏嬷嬷正准备拿药膏擦拭她身,下私密地方时,她揪着衣服,缩道床角。 苏嬷嬷看到自家姑娘那利落的身手,想到她和黄芪学那些健身术时,心里暗自思忖,这样也不错,不用担心将来在床事上受苦…… “嬷嬷……我自己来……”顾念伸出手,要苏嬷嬷把药膏给她。 那么多时光里,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那个地方还有如此多的花样来保养它,到底是自己白活了,还是白活了? 想当初她在几千年之后的现世也没有这样折腾过啊。 苏嬷嬷也没为难她,而是把抹药的要领和顾念说了一遍。 听完后,顾念一脸菜色,她无力的朝苏嬷嬷挥挥手,让她可以出去了。 苏嬷嬷宠爱的看着她,“郡主可别害羞,夫妻间敦伦之事和谐美满,生活才会少些龃龉……” 总的来说,一个月过得很快,顾念本以为顾世安回在她婚礼前回来,可到了婚礼的前一天都没回来,她失落的表情,自然是落入了护国长公主的眼里。 护国长公主叹息,婚礼前一晚,顾念抱着枕头钻到了护国长公主的被窝里,抱着护国长公主的手臂沉默不语,看到她小可怜的样子,护国长公主也是心酸不已。 她眼眶湿润的道,“外祖母的小宝贝,明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那个婆婆是个难缠的,好在王爷对你有心。” 顾念不吭声,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胳臂,就连护国长公主拿了避火图给她看,她也没有如从前那样羞红了脸,直到最后迷迷糊糊睡去。 十一月十八,天气晴好,诸事皆宜。 天刚蒙蒙亮,顾念就被叫醒了,她的嫁妆前一天就已经送到了晋王府,一大早,全福夫人承恩公老夫人就赶了过来。 承恩公老夫人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和顺了一辈子,膝下的儿女都是嫡出,更出了一个皇后,如今是儿孙满堂,个个都是有出息的,论福气,满东离再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好的了。 周语嫣因为怀着身孕,不能来给顾念送嫁,只是在添妆那日回了城,之后又去了庄子上。周语纾和刘丹阳倒是都来了。 刘丹阳围着顾念转了一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好奇的看着顾念身上的嫁衣,如流云般的铺散着,丝滑的触感,上面的花纹明明是刺绣上去的,但看上去却给人一种层次分明之感。 刘丹阳蹲在顾念的边上,抬头看着她,“今天你好美啊。” 说完,眼眶红红的。 周语纾在边上好笑道,“等你成亲那日做新嫁娘,也是一样的美。” 承恩公老夫人帮顾念开脸,梳头,之后是喜娘帮着上妆。 顾念见刘丹阳可怜兮兮的一直蹲在她脚边,道,“你怎么了,不过是出嫁罢了,又不是见不到,以后想我就去晋王府。” 刘丹阳闷闷的道,“你成亲了,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好难过。”说完扁了扁嘴,到底记得是顾念大喜的日子,没有哭出来。 顾念牵着她的手,“以后你来找我不就是了。” “你家王爷那张脸,我可不敢去。” 顾念笑了起来。 外面远远的突然有鞭炮声传来,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刘丹阳默默的看着顾念手里被塞了个玉如意,喜娘将凤冠戴到她头上,“郡主,去和公主辞别吧。” 顾念脑子忽然空空的,吉时已到,父亲还没回来,他到底是不能看着自己嫁人了。 她在喜娘的搀扶下木然的被扶到了正厅。 萧越已经站在大厅中央,一身红衣,他少有穿得这般鲜艳的色泽,那独一无二的鲜艳颜色,衬得他俊美的脸庞越发妖艳,通身的气派难以言喻,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 护国长公主坐在正厅的上首位置,眼眶红红的,等到顾念跪下磕头拜别时,长公主终究是眼泪流了下来,她死死拉着顾念的手,顾念看着那只苍老消瘦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指节处隐隐发白。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去,滴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胸口涨的酸涩难当。 护国长公主语无伦次的道,“以后,好好的……” 顾念垂着头,重重的点头,她不敢抬头,怕让外祖母看到她的泪水。 背顾念上轿子的是周玉轩,他笑着对顾念说,“表妹,你放心,表哥会安安稳稳的将你送上花轿的,祝愿你和妹夫百年好合。” 顾念又是重重的点头,她定然会一生顺遂,平平安安的。 正当她想要伏上周玉轩的背上时,外面院子里传来巨大的响动,厅内的人纷纷朝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慢慢靠近之时,那男子摘去了头上的盔甲,露出一张刚毅俊朗,却又疲惫倦怠的脸来。 只听他轻声的笑了起来,如负释重,“念念。” 这张脸,顾念再熟悉不过,曾经她希望他来解救她,后来,他真的来了,给了她无上的宠爱,她每一日都期盼着他能归来的那个人。 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刻想要他参与的人。 她心上重要的人。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眼泪夺眶而出,她有些不敢相信,可他的那声呼唤是那样的真实。 她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她提起喜裙奔了过去,眼泪飘落,她颤抖着声音,“爹。” 顾世安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但是想到了今日是他女儿嫁人,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不合情理。 他不想将来旁人拿这事来嚼舌根,也不想弄脏了她华贵漂亮的喜服。 他慢慢收回手臂,对顾念笑道,“念念,父亲回来了。“ 说完,他又走到护国长公主面前扑通跪下,重重嗑了三个响头,“小婿拜见岳母,感谢岳母对念念的照顾。” 护国长公主虽然因为他是反王之后,曾经对他有过心魔,可这一刻,也是又惊又喜,上前拉起他,“你既回来了,赶紧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念念好向你拜别,别让她耽误了吉时。” 顾世安朝安远侯抱了一拳,“舅兄,大恩不言谢。”然后跟着小厮去换洗。 不过小片刻,顾世已经换过干净的衣裳,发髻也重新梳过一遍,坐在椅子上,顾念朝他恭恭敬敬的嗑了三个头。 顾世安看着俏生生立在面前的女儿,刚刚见面的喜悦被心酸难过给淹没掉,如果他在京城,肯定不会让女儿这么早嫁人,这么快去侍候一个臭男人。 他磨了磨牙,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顾念见他双目隐有泪光,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哎呀,新娘子可别弄花了妆!”喜娘高声叫道,提醒着众人。 几个丫鬟赶紧过去搀扶起顾念,护国长公主勉强道,“好了,大喜的日子,都高兴,都高兴。” 顾念由喜娘扶着伏到周玉轩的背上,出了大厅,到了花轿旁。 花轿边上,刚刚给护国长公主行过礼的萧越静静立在边上,他看着一身火红的新娘被背着经过几道门槛渐渐离他近了,心中漾起奇异的甜。 大红色绣着喜字的轿帘垂落,他翻身上马,然后领着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前出发。 顾念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花轿,轿帘合上的瞬间,有微风将她的喜帕吹起,她看到了眼中含泪的父亲,看到了跟着追出来要送她的祖母,看到了热闹熙攘的人群和满街的喜灯红幅,也看到了高头大马上那具出奇俊挺的背影。 从此刻起,一切都该不同了! 花轿在城里绕了一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下了。 她被喜娘搀扶着下了轿子,手里被塞了一根红绸带,然后就是萧越那清冷的声音,“不要害怕,跟着我就好。” 跨火盆,走红毯,进礼堂,拜天地,终于在司仪一句“送入洞房”中,结束了这一场热闹。 新人入洞房后,席宴也开始了。 新娘子被傧相扶进新房,全福人跟着进来,按照规矩流程走了一遍,撤完帐后,终于到挑盖头了。 盖头挑起,顾念眨眨眼,看到的是面前俊美逼人的男子,然后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人。 萧越看着温驯地坐在大红色喜床上的新娘子,周围鲜艳的红色为她精致漂亮的眉目添了几分风情,越显绝丽无双。 他那桃花眼里滑过些许芒光,嘴角翘起,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这个姑娘终于是他的了! 接着,插喜神,喝交杯酒,吃子孙饺子,又一个流程走了一遍,婚礼的仪式已经差不多,萧越要去前院正堂敬酒,新娘子在这之前不能落地,只能坐在喜床上,双脚踩在脚踏上。 萧越柔声道:“我先去敬酒,很快就回来,你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 顾念小小的应了一声。 萧越看她那样,差点想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他留在这里陪她算了,可是他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以后顾念也要被人嘲笑。 萧越出去后,顾念在黄芪和阿镜的帮助下把脸给洗了,然后又小小的吃了几口糕点,之后就是靠在床头等着萧越回来。 一边思索着张一平说的话,今生她有了改变,没有嫁给四皇子,是不是有不同的结局? 萧越,是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至于张一平说的命格,百鸟朝凤,她嗤之以鼻,曾经,她已经登上了那个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坐的位置。 她又想到了父亲,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是否就是为了参加她的婚礼? 总算,父亲没有错过。 顾念靠在床头,想着这些,迷迷糊糊间就睡了过去。 刚合上眼,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顾念惊醒,抬起头,就见面容微红的萧越在暗一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顾念连忙起身,想要迎上去,想到自己还不能落地,只好站在哪里看着他过来。 可能是带了点薄薄的醉意,萧越一双眼波光潋滟,脸上带着红晕,神色些许慵懒,这完全和外人看到的那个萧越一点也不一样。 进门后,他就推开暗一的手,朝顾念走去。 黄芪看了看顾念,拉着还呆愣着的阿镜退了出去,门也被掩了起来。 等到靠近时,顾念问道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想要去扶住他。 萧越顺势搂住她。 除了那两次亲吻,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的亲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萧越身上的体温及气息传来,顾念感觉有点晕,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你喝了很多酒吗?”顾念转移话题。 萧越‘嗯’了一声,道,“今日他们不灌我,以后再也找不到机会了,不过,那些人我是记住了。” 顾念想想也是,杀神啊,平时谁敢灌酒?不趁着这个百无禁忌的时候来一发,怎么行? 不过,好像面前这个男人小心眼的记下了刚才那些人,顾念心里不禁为那些人祈祷一番。 他放开手,道,“念念,你去沐浴吧。” 顾念站起来,去了净房,而萧越看着顾念的背影消失在净房后,转去了另外一边洗漱。 很快,萧越就出了净房,酒意随着沐浴散去了一些,他靠在床头等顾念出来。 等了好一会,顾念才从净房出来,看到萧越那双黑的发亮的双眼,正勾魂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她。 见到顾念出来,萧越朝她伸手,等到抱住顾念时,叹息道,“念念,终于娶到你了。” 说完,他的双手已经抓住她的腰带,顾念一时眼睛不知看哪里,双手也不知该抓哪里,她从前的那些经历,在此刻好像都消息了,一点也记不起来,好像还是初经人事一样。 呼吸间都是萧越的气息,只见他慢慢的,无师自通的从她的眼睛,到鼻梁,一直到下面,轻柔而缓慢的亲着。 最后到了唇边,吮吸着她的气息,到她气喘吁吁还不放过,他的身体越来越紧绷,让他有保持不住,想要宣泄的感觉。 刚刚掀开盖头,他就想这样做了。 他看过太子哥哥和皇伯父送给他的东西,还有身体的变化,,都让他明白洞房花烛夜还能做其他事,想到这里,他越发的温柔,只是眼底那涌动的,激烈的光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越努力的探索着顾念身体的奥秘。 顾念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褪去,昏昏沉沉间,然后就是一具身体覆上来,撕裂的痛传来,她轻声呼痛,两条手臂缠绕着他汗湿的脖颈。 顾念呼痛的瞬间,他的身体僵了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半响,萧越爬起身,还是懵懵的,沾着汗水的长发披散而下,掩盖住他晦涩不明的神色,浑身的气息都有些压抑。 应该是哪里不对吧?他看过一眼送过来的那伤眼的东西,不是这样的,怎么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从前梦到念念的时候,都是半天不能消退。 刚刚明明很快乐,可是她呼痛声像勾了他的心魂,就那样交代了。 是他身体有毛病吗? 顿时,威武的晋王殿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78章,行不行? 萧越看顾念皱着眉头,也跟着眉头皱了起来,刚才的事情,虽然结束得太快,但已经让他尝到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他还想再试一次,但想到顾念说痛,又忍下了。 如果每次都这么痛,那就算了,虽然他觉得很舒服,却不想她痛。 他心跳如同鼓震,浑身汗津津的,他抱过顾念,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叫你失望了吧。” 他的声音沙哑。 顾念摇头安慰道,“王爷不要难过,我已经很快活了。” 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知道这事情不是什么好夸张的事,知道对于男子而言,并不是件可夸的事情,自然是努力安慰他了。 其实,她是不太在意这个的,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 而且,想到上次萧越雨夜翻墙去她闺房,在屏风后面换衣裳时,看到的那一团大大的,不应该啊。 萧越沉默了,再没有说话,只是揽着她,“我们睡吧。” 忽然,他的鼻头动了动,“你受伤了吗?“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萧越一直在顾念身边闻啊闻,顾念羞愤欲死,将脸埋在枕头里,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女人第一次都会流血,也会疼的半死。 她又不能表现她经历过很多的样子,她说道,“先前嬷嬷说过,会有点痛,会流血,那没多大关系的。” 萧越松了口气,上床后,仍是问道,“要不要找大夫?还是要擦点药?” 顾念摇摇头,“不用,休息下就好的。” 萧越也不勉强,打算等她睡着了在帮她看看。想着,他低头,在她有些泛红的脸蛋上亲了下,温声道,“那我们歇息吧。明日还要进宫谢恩。” 顾念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等拿了干净的寝衣换上重新糖到床,他也跟着躺在她身边,然后很自然的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顾念习惯一个人独睡,现在枕边多了一个人,有些不习惯,可就是再不习惯,连那样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让她很是乖顺地窝在他怀里。 她想了想,道,“王爷,刚才的事,也没什么的,我并不是那么痛,不用担心。” 打了个哈欠,顾念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萧越一时间有些睡不着,怀里抱着的人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又或者他继续刚才那种极致的的享受,让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自制力了。 他闭上眼睛,想起当初把她就下来的时候,她那娇娇软软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就对她说过,不要忘记他。 如今,终于把她娶进门了。 听了顾念的话,他‘嗯’了一声,觉得怀里的人儿真是让人心头发软,明明自己痛成那样了,还来安慰他。 他心头软软的,亲了她一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以前没经历过,没有念想,加上学习了养生功夫,尚且能清醒寡欲,现在,全然变了。 他叹了口气,收紧手臂,直到两人的身体密密的贴合在一起,方才闭眼睡去。 * 天蒙蒙亮,晋王府的下人们就开始忙碌了。 今天是新婚第一天,新娘子认亲的日子,依然不比婚礼当天轻松。 院子里的下人早早就起了,经过正房时,皆是轻手轻脚的走过。 黄芪带着几个丫鬟,碰着新烫好,薰过的衣服过来,站在门前的廊下,等候里面的召唤。 听到门外几个丫鬟特地压低的声音时,顾念就醒了。 刚醒来时,她的意识还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以看到蔓延的大红色,直到感觉到安静的空间里,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呼吸声,以及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方让她回过神来。 原来,她已经出阁了,要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一辈子。 她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早。”萧越比她更早醒赖,他的声音带着睡醒时特有的沙哑,显然还有些睡眼惺忪, 他的警觉性一向很强,习惯一个人,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让他一整夜都没好好歇息,总会突然就惊醒,然后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时,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入睡,接着又会惊醒,如此反复折腾了一个晚上。 天快亮时,他就没有再睡而是理所当然的搂着靠着他安睡的妻子闭眼假寐。 比起整夜几乎没有怎么睡的萧越,顾念明显一夜好眠,中途甚至没有清醒过,就连他帮她上药,都没有醒来。 “早,念念。”他在她的脸上吻了吻。 顾念眼睛弯了弯,“早,王爷。” “你还疼么?”萧越问道。 顾念脸红了红,“不疼了。”她完全感觉不到异样了。 虽然,按照惯例,应该是女子睡在外面,方便服侍丈夫,端茶倒水的,不过,萧越这里没有哪些规矩。 萧越翻身下床,下床并没有让人进来,而是熟练的挂好帐幔,从衣柜里挑了衣裳,动作熟练地穿上,道,“我不习惯陌生人近身,穿衣洗漱皆是自己动手,发髻也是自己随意梳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我这里没有贴身用的丫鬟,有事情都是暗一管着,如今你来了,以后这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你做主,我也交给你了。” 顾念跟着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看着萧越浅浅笑了起来,从妆台上取过梳子,低声道,“你坐下,我替你梳。” 萧越果真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他抬头看着铜镜里身后那个影影绰绰的声音,感受着她柔软的指尖穿过他墨黑的发丝,碰触他的头皮,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化开了。 他不只觉得新奇,还有淡淡的满足。 原来,有妻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顾念的动作并不灵巧,好在男人的发髻梳起来并不繁琐,她专注认真的将发髻梳好,然后替他带上象征着王爷身份的紫金发冠,又替他整理了下衣襟,一切妥帖后,她才满意的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黄芪的声音,“王妃,太妃身边的嬷嬷来了。” 来做什么,顾念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萧越紧抿着唇,不悦道,“大清早过来做什么?” 顾念道,“过来收东西,新婚第二日都要收的。” 话音刚落,黄芪带着几个丫鬟捧着洗漱用具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位纪太妃院子里的嬷嬷。 那嬷嬷先是笑容满面的给他们请安,然后就去收元帕。 看到那方沾了血的元帕,嬷嬷神色自若的收入到盒子里,正准备离开时,就感觉一道森冷的视线紧锁着自己。 她悄然抬头,对上晋王那双漆黑狠厉的眼睛时,吓的差点腿一软跪下了。 “辛苦嬷嬷了。黄芪,给嬷嬷打赏。”顾念是怕萧越干出点什么来,她明知道嬷嬷是来干什么的,见萧越那样冷冷的看着嬷嬷,不得不出声谢谢嬷嬷,她是怕新婚第一天生出什么意外来。 而且,她虽然知道纪太妃和萧越的关系很僵,但毕竟是亲母子,这位嬷嬷又是太妃身边的贴身仆人,自然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嬷嬷感觉的看了眼顾念,如何没看出晋王妃脸红的快滴血了。 这种时候,哪里需要新妇出面,可是这里的情况毕竟与其他地方不同。 嬷嬷是知道萧越性格的,接了赏后,就一刻也不停留的出去了。 萧越已经打理好自己,就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丫鬟们为她梳妆打扮。 等到顾念洗漱好后,萧越牵着她的手除了内室。 顾念看了他一眼,发现自丫鬟们进来后,他整个人就收敛起那不多的温和,整个人又变的冷淡起来。 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长时间,她只在开始时看过萧越冷着脸的样子,越到后面,她甚至会忘记面前的男人是那个可止小儿夜啼的人。 偏厅里,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早膳,萧越携着她坐下后,将一碗燕窝粥放到她的面前,是碗燕窝粥。 “等下我们先去祠堂给祖宗磕头上香,然后再去下母亲那里,之后进宫去给皇伯父请安,下午府里认亲……事情有些多,如果你累了,就告诉身边的丫鬟,不必勉强自己。” 顾念点头。 两人略略吃了些东西,出了院门,顾念回头看看,院门口挂着‘随远堂’三个字。 一路上,只要遇到来道喜的丫鬟,黄芪都会讲事先准备好的红封发下去,让一群下人们高高兴兴的。 萧越虽然没有笑,但面容比平时更柔和一些,他牵着顾念的手,问道,“要不要我让人备软轿?” 顾念想也不想拒绝了,“不用。” 幸而随远堂到祠堂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远远的就看到有管家,嬷嬷侯在那里等她们。 两人上前后,那嬷嬷笑着给两人请安,萧越冷冷的道,“她是田嬷嬷,在母亲身边侍候的。” 田嬷嬷道,“夫人让奴婢过来通知王爷和王妃一声,等到您从宫里出来再认亲。“ 萧越淡淡的应了一声,说了一句,“让母亲挂心了。”虽然没有甩脸子,但是神色冷淡,没有儿子对母亲应有的亲近。 管家姓赵,见到萧越夫妻俩很激动,看得顾念都担心她老人家一个激动就要喘不过气来。 两人到了祠堂,给祖宗磕头上香,等到仪式走完后,激动的赵管家才和他们说起话来。 萧越对待赵管家和田嬷嬷的态度很不同,事后他与顾念解释道,“赵管家是从前祖父身边侍候的,听说是祖父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可怜人,后来就随祖父回京当了管家,后来又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去了之后,祖母伤心欲绝,去了五台山修行,赵管家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自请过来看守祠堂。” 顾念听罢,心里对赵管家肃然起敬,以后见着了一定要恭敬。 想到赵管家在祖母去了五台山修行,就来看守祠堂了,无外乎家里是纪太妃在打理,自然是要用自己顺手的人了,而赵管家是老人,夺了差事还是不夺差事呢? 赵管家自然是懂得这些,才会自请来看守祠堂的吧。 两人才刚出祠堂,外面就有小厮一脸焦急的过来禀报,“王爷,宫里来人,请您和王妃进宫。马车都到门口了。” 萧越淡淡的唔了一声,顾念也不禁莞尔,永平帝这是有多喜欢萧越?一刻都等不了? 顾念虽然也还是新妇喜服,但到底不是正式的礼服,她匆匆回了随远堂换了一身衣服,方和同样换上王爷蟒袍的萧越一起登上进宫的马车。 晋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两刻钟不到的距离。 进宫的路上,萧越怕顾念紧张,握着顾念的手,笑着道,“别怕,皇伯父很疼我的。” 顾念朝萧越笑笑,她倒不是怕,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他们今日就要进宫的,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派人来催,生怕他们不去一样。 萧越这到底有多得宠啊。 不过,萧越得宠,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风光,只是,同样而来的就是皇子们的算计了。 只是,既要享受这风光,自然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危险了。 萧越又道,“皇伯父是个好皇帝,对我很好,他就像父亲一样。” 顾念明白,道,“你从小都是在宫里生活吗?” “嗯,开始时,我都是住在皇伯父寝殿的偏殿,后来大了就移到皇子所,再后来,还是在宫外的时间多点。” 或许是因为萧越的话语,让顾念明白了皇上是个怎么样的皇帝,马车到皇宫时,她心里的紧张确实已经消除。 对萧越好的人,她都会尊敬。 马车抵达宫门口,就有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接,还准备了宫里的轿撵。 到了养心殿前不远,两人下了轿子,整理好姿容,一起进去给永平帝请安。 见到两人进来,永平帝心里还是满意的,虽然他对新妇的身份不太满意,但只要侄儿喜欢,也就够了。 而且,她和萧越八字相合,萧越的杀孽太重,需要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来压一压,否则,这么亲事,他是要再多多考量的。 两人跪下给永平帝请安。 于公公亲自沏茶端给顾念。 顾念哪里不明白这是给长辈敬茶,心里,再一次对萧越到底有多得宠多了一份好奇。 按理说,她今日只需给萧越的亲戚敬茶就行,而皇上的行为,俨然是将自己当成萧越的直系长辈,比如父亲一类的。 “请皇上喝茶。”顾念举起茶盏。 “叫皇伯父。”永平帝威严的道。 顾念很爽快的改口道,“请皇伯父喝茶。” 喝了茶,永平帝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给新人。 顾念也同时附上了自己做的鞋袜等回礼,永平帝对顾念道,“你去后宫转一圈,聊聊天吧。” 顾念乖巧的应了,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了后宫。 等到顾念离开了,永平帝朝萧越招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坐,萧越见他那样,眉头跳了跳,直觉不想听他问什么。 果不其然,永平帝一脸关心的问,“昨晚过得怎么样?” 萧越硬邦邦的回到,“很好。” “真的?”永平帝不相信。 萧越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他到如今还是懵的……那到底是不是不行? 永平帝一手带大他,见他的表情就有点问题,于是心都提起来了,问,“怎么了?难道昨晚……你们什么都没有?” 他就不应该随着这孩子乱来,应该赐教导人事的宫女给他的。 萧越听了永平帝的话,抿着唇,没说话。 永平帝更是担心,道,“你和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朕不会笑话你。” 萧越很怕是自己的问题,但让他去问太医这个问题,有损他的威严。 他道,“皇伯父……昨晚……” 永平帝听了,慢慢的,脸上表情从担忧变成五颜六色,渐渐变的有些红,嘴角都要绷不住了。 萧越见到他这样的表情,知道自己可能闹了笑话,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永平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萧越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永平帝收敛了笑容,拉住他,“朕错了,你继续说,朕不笑了。” 萧越冷着脸,冷声道,“您要再这样,我以后可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永平帝让他坐下,意味深长的道,“阿越,你那不是什么问题,男人一开始都这样的,以后就好了。” 说着说着,永平帝实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萧越眯了眯眼,慢吞吞的问道,“当年皇伯父第一次也是这样的?” 永平帝的笑声戛然而止,板起脸,严肃道,“朕是天子,怎和你相同,而且,朕可是有教导人事的宫女教导过的。厉害着呢。” 萧越不以为然,大概是反正脸已经丢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萧越直接问起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关于那些事。 养心殿里一片和乐融融,顾念那边却不怎么样。 她在宫女的带领下,到了太后的永福宫,见永福宫正殿里坐了好些人,不仅有皇后,戚贵妃这些人,还有太子妃,四皇子妃,三公主,四公主等人围着太后一起说话,连张莹竟然都在。 顾念很镇定,抬头略略看了看,就将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然后对上三公主和张莹两人相同冷漠厌恶的目光,她轻轻的移开了目光。 把两人气的胸口疼,尤其是张莹。 殿内其他人还没说话,四皇子妃就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哎哟,晋王妃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四皇子笑着说,声音轻快,眼波微转。 顾念抽出手,叫了声‘四嫂’然后就上前给太后请安。 “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开口道。 顾念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上前一步,被太后拉着打量了下,然后就见她笑道,“是个讨喜的孩子,小九不是个爱听人劝的,以后你要辛苦些,他有什么不对的,规劝一下他……” 太后就像个正常关心孙儿的祖母一般,唠唠叨叨不停。 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不得不感慨太后实在是个疼人的,连萧越这样不是皇子的假皇子都这样疼爱。 唯有顾念被太后拉着,看得清楚,虽然太后说的慈爱,可是那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让她背脊微微有些发函,感觉太后说话越来越不对劲。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解围时,又是不怕死的四皇子妃上来找存在感,她嗔道,“皇祖母偏心,当初孙媳来见您时,您可没有这样叮嘱我。” 太后仿佛回过神来一样,笑呵呵的对四皇子妃道,“这样的醋你也吃,你做的很好,哪里需要哀家来唠叨。” 说了一会话,太后就露出了疲态,四皇子妃拉着顾念的手,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媳能不能带着新弟妹去外面逛逛。”得到首肯后,又对三公主和张莹道, “你们年龄相当,要不要一起去?” 三公主目光阴郁的扫了眼顾念,本想拒绝的,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张莹是恨死了顾念,虽然顾念没有嫁给周玉轩,但仍然不能阻止她讨厌顾念,她被祖父英国公呵斥里好一通,祖母把她拘在身边,这次要不是太后召见,她还被困在后院。 她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怨恨之色,再抬头,道,“当然要去啊。我们可是好姐妹。” 四皇子妃执意要握着顾念的手,等出了永福宫正殿,她诚恳的道,“九弟妹,我从前不知你和小九会有这样的渊源,闹了个大误会,如今知道错了,很是后悔,你莫怪我。 好在我们家王爷和小九情同手足,往后,我们自然也入姐妹,你若无事,一定要经常到王府来,咱们多走动。“ 顾念笑着答应,不动声色的抽回手,道,“四嫂说笑了,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都是一家人。” 她大概除了必要的宴席需要去四皇子府外,其他时候定然是有多远离多远的。 四皇子妃还想要去挽着顾念的手,顾念却走到最后跟出来的四公主身边,相比较起来,四公主算是好的了。 几人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到了南苑时,有一条引自城外的活水而成的河,河水并不深,绕着桃花林而过,岸边砌着平整的青石板,不远处还有亭台楼阁。 四皇子妃指了指一处凉亭,“走累了,去那里落落脚吧。” 顾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跟了过去。 三公主不耐烦的道,“四嫂,这里冷飕飕的,有什么好歇脚的,累了就回大殿去。” 四皇子妃滞了滞,勉强笑道,“好妹妹,就歇一会。” 张莹挽着三公主的手道,“歇一下吧,我也走累了。” 三公主气呼呼的率先走到凉亭,坐了下来。 四皇子妃坐下后,四处看了看,对身后一直垂手立着的丫鬟道,“这里风景好,你去母妃那里请两人过来,把这里用帐幔拦起来,再端几个火盆过来,再拿点酒和小点过来……” 第79章, 站在四皇子妃后面的丫鬟正是容月,原本以容月受宠的程度是不用跟在四皇子妃身边服侍的,奈何今日出门的时候,四皇子妃对四皇子说容月天天关在府里也不能出门,要带她出门透气。 四皇子不以为意,就有了容月低眉顺眼的跟在四皇子妃身后。 此刻,四皇子妃吩咐她去找人过来布置,自然是应是而去。 从四皇子妃在太后宫中说要和她一起逛御花园开始,顾念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黄芪也凝神站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容月下去后,四皇子妃漫不经心道, “说起来,九弟妹也是个好本事的,如今是小九心尖尖上的人,就是我们王爷,也对你念念不忘。” “说起来,我是个没本事的,讨不得夫婿的喜欢,也不知九弟妹能不能教我点法子,听说你是九弟找陛下赐婚而来。” 顾念皱起眉头,慢慢道,“名节对女子最为重要,我如今是晋王妃,还往王妃慎言。” “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有宴请,那也是在后院,我同样如此,不知道皇子妃的念念不忘是从哪里来的?” 四皇子妃被她的话呛了一下,最近府里进了两个侍妾,不论性格还是相貌,都和顾念有几分相似,她知道后,心里恨不能滴出血来。 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趁着今日这样的日子来刺一刺顾念。 她深深吸了口气,摸着袖子里的一块玉佩,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唇,“我不是说一句都不能吗?也不过是个外三路的王妃而已。” 顾念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自己掌握不了四皇子,不想着办法挽回,反而来打探别的女人的事情。 别说顾念看到四皇子就恨不能离的远远的,就是真有什么?又能碍着她什么了? 她平静的看着四皇子妃,声音平和,“不知道王妃究竟想说什么?” 四皇子妃微微顿了顿,她总不能说妒忌她吧。 三公主是知道四皇子当初想要纳了顾念进府的,但因为辈分的问题后来做罢了,当时她还撺掇着程贵妃让她去皇上面前说把顾念嫁给萧越。 如今,顾念真的嫁给萧越,她又觉得太便宜顾念了。 萧越是太子党,将来太子登位,萧越的荣光还会继续下去,而她是四皇子的妹妹,四皇子败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想着,她目光阴沉沉的看着顾念。 “说起来,皇子妃是四殿下千求万求才求回来的万福王妃,可见对皇子妃的爱重了,且,四殿下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人又英俊潇洒,京城哪个女子不羡慕您?” 四皇子妃想到闺阁中的自己,那个时候她头上带着‘福气’的帽子,是何等的风光,在姐妹中,也是嫁的最好的。 可是一想到嫁人后受到的冷遇,她心里又酸涩起来。 顾念还在说,“虽然我们才成婚第一天,还请四嫂能够慎言,大家都好。” 张莹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四皇子妃为难顾念,见四皇子败下来,“爱之深,责之切,四表嫂也是太喜欢四表哥了,晋王妃还请见谅,不过,无风不起浪,人还是检点的好。” 顾念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张莹,并未回她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我怕冷,就不陪你们歇脚了,下晌府里还要认亲,说不得我家王爷此刻正在找我呢。” 四皇子妃见状也站了起来,道,“正主都走了,我们也没什么好逛的了。一起回去吧。” 她刚起来,抚了抚衣裙上的褶子,忽然惊叫起来,“哎呀,我那紫气东来的玉佩呢?” 她身后一个丫鬟立刻大惊小怪的高声道,“您出来时可是收的好好的,玉佩太贵重,这可是当初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 说完,她在凉亭四处转悠,焦急的道,“这可不能丢啊,奴婢帮您找找。” 张莹也急忙询问道,“表嫂,这是什么样的?你再仔细找找,可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三公主则道,“许是你落在宫外了,让人跑一趟,回王府找找吧。” 四皇子妃堆出满脸愁色,命身边的人上下翻找一番,等找了一圈后,都纷纷摇头,四皇子妃道, “我记得我是包好了带出来的,准备再宴上再戴,怎么会不见呢,不过……” 她看向小路上越走越近的容月,抿了抿唇,等到容月走近了,道, “容月,我记得今日出行的物件都是你帮着打点的吧?” 容月刚带人过来布置,准备把亭子用帐幔围住挡挡寒风,听到四皇子妃这样一问,神色不变,屈膝行礼,“正是奴婢。” 四皇子妃脸色一沉,冷声道,“那我那块紫气东来的玉佩去哪里了?你倒是说说。” 不等容月回话,她脸上堆出满脸委屈失望来,“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我还好意说带你出王府透透气,没想到你竟然……” “平时府里是少你东西了?你竟然做下这样的事情,你只要把东西还给我,我就不追究了。” 四皇子妃这话竟是直接就定了容月的罪,好像东西就是她拿的一样。 四皇子妃自以为做的巧妙,顾念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什么把戏,不外乎就是这个容月受宠,而四皇子妃这个正室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收拾她。 三公主就想早点回去,她道,“四嫂,一个丫头而已,怎么和她这么多废话,要打要骂还不是你说了算。” “不过她一个丫头,拿这样贵重的东西,应该犯不着冒这样大的风险吧。” 四皇子今日全是为了出心里一口气,全然不去想四皇子知道了会何等恼怒,她目光森然道,“你有什么话说?” 容月神色淡淡的,“奴婢是帮着夫人打点没错,不过中间也不知经过几道手,怎么王妃就认定是奴婢呢?” 四皇子妃既然决定做这个局,那自然是早有准备的,“趁着晋王妃,三妹,还有张姑娘都在,你说的不错,不过,其他的人都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人,是知根知底的,唯独你,我到如今都不知深浅。” “其他的人肯定要查,不过,要先从你身上开始查起,若是你身上没有,再搜别人也不迟。” 顾念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四皇子妃做戏,她开始以为是对着自己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借着陪自己的由头来发作代王府的婢女。 这个容月,虽然做的是婢女打扮,但身上穿的料子,头上戴的钗环首饰,看着低调,但俱都是上等的。 大概很受四皇子的宠爱。 只听容月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什么娘家人,王府人,王妃既然嫁进王府,自然都是府上的人,王妃如何分的这般清楚?” 她福了福身,态度谦卑,恭敬,“奴婢感谢您一番好意,说要带奴婢出来见世面,既然觉得奴婢不知深浅,您还是把奴婢扔在后宅吧。” 这话,说的是有点以下犯上了,三公主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丫鬟,她冷声道,“嫂子,你也太好性儿了,这才把下人纵的无法无天。” 说完,她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搜容月的身。 容月也不反抗,就是静静的任由那宫女翻找。 突然,翻找的时候,只听‘当啷’一声,一块玉佩从容月衣裳下摆掉了下来。 那宫女捡起玉佩,递给了三公主,三公主看也没看就给了四皇子妃,“嫂子,看来你是对的。” 四皇子妃接过玉佩握在手里,冷冷道,“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容月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笑着道,“王妃,您还是仔细看看那块玉佩再来说话吧。” 四皇子妃脸色铁青,容月,真是的太厉害了。 “我能说什么呢?枉费殿下把你放在心坎上疼爱,我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你竟做下这样的事,难道府里给你的还不够吗?如今要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摊开手,看着玉佩,等到看清手中玉佩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也瞪的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玉佩。 容月嘲讽的看着她,“怎么,王妃是看出门路来了?” 她环顾一圈,愤愤道,“您倒是说,这到底是不是您的那块玉佩?我对天发誓,从来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否则让我天打雷劈。” 可是,她看向四皇子妃的神色却是嘲笑。 那块玉佩材质虽然不错,但并不是紫气东来的玉佩,却是一块刻着蝙蝠纹,明显是男子佩戴的玉佩。 “这是王爷随手撒赏给我的,被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竟然成了脏物,这样重的罪名,我也可以不用活了。” 四皇子妃简直不敢相信,玉佩从手上摔倒了地上,顿时碎了。她后退一步,满脸的不相信,声音颤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压抑着怒气的男声给打断了,“够了。” 顾念回头,萧越和四皇子正站在亭子外面。 刚刚大家都在看四皇子妃和容月对峙,都没注意到两人到来。 只见四皇子阴沉着脸,对四皇子妃道,“够了,跟本王回家。” “母妃那里本王已经派人去禀报了。” 四皇子妃惊慌地退了几步,就有四皇子身边的人强迫着带她往外走。 顾念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只见萧越上前道,“皇伯父那里已经说过了,我们出宫去吧。” 顾念点头,跟着萧越走了,三公主看着顾念的背影面色阴沉下来。 忽然间,萧越毫无预兆的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 三公主只觉得脸上一凉,这股凉意瞬间奔向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都冻在原地。 萧越在警告她! 三公主脸色变了变,和张莹一起先去了太后那里,然后去了程贵妃的朝晖宫。 朝晖宫里,程贵妃正在侍弄花草。 见到三公主来了,一脸的不高兴,问她,“谁给你气受了?” 三公主抿唇,“还不是萧越那个煞星,父皇也真是的,皇子皇女不宠,去宠个外臣之子,也不知道……” 程贵妃听了,拿着剪子的手,一个不稳,把一株花给剪坏了。 “以后这种话莫要说了,你要记住,萧越是你父皇的眼珠子,可是为了他,连亲儿子都能打压的。” 说完,她忍不住冷笑起来,眼里一片淡漠。 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明白萧越这个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皇上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皇帝,而且是个出色的帝王,萧越是他亲手养大的,是他的棋子,是他宠爱的孩子,没人能威胁到萧越的地位。 * 在宫里转了一圈,又看了一场戏,顾念和萧越两人回到府里时已经午时,一回到府里,两人就去了正堂,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晋王府的族人及姻亲,但凡是沾了点亲的,今日都来了。 顾念看到这满堂黑鸭鸭的人,眼前发黑,同时也对晋王府在京城中的地位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 这里边很多人和晋王府平时并未与什么来往,不过是有点亲戚关系的,都上门来。 作为东离国唯一一个异姓王,地位可想而知。 顾念深吸了口气,低眉顺眼的跟在萧越身后,走进了正堂。 正堂里,纪太妃坐在正中央上首位置,晋王府的二房在下首,其他的表哥依次而坐。 这是顾念第一次见到纪太妃,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顾念知道那笑容并未达眼底。 顾念本来觉得这位婆婆是比较冷艳类型的,无论是眉眼,轮廓都和萧越很像,但比萧越更加的女性化。 两人给纪氏敬茶之后,纪太妃赏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这套首饰做工精美,上面镶嵌的玉石莹润,一看便知非凡品。 顾念没想到她会赏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作戏,或者是心里还是疼爱萧越的,面上恭敬无比地接过了。 接着顾念在纪太妃的带领下,去和晋王府的亲戚见礼,乖巧地叫人,虽然记人记得眼花缭乱,面上却丝毫不显,除了与晋王府关系比较近的,其他那些沾了些亲就上门来的,顾念都只扫了一眼。 到了最后,顾念已经认人认到头晕,终于结束认亲后,她松了口气。 认亲结束后,已经过了晌午,晋王府摆了宴席宴请大家,大家依次入了。 ,纪太妃看紧紧跟在顾念身边的萧越,强压着怒火,脸上挤出几丝笑意来,“阿越,你去坐下,你媳妇到我这里来。” 这是要顾念道她那里侍候她用膳的意思。 东离的高门大户,新妇进门时,自有一套规矩,比如晨昏定省,伺候婆婆,用膳时替她布菜端饭,有些更苛刻的家族,还有媳妇要给婆婆端洗脚水。 不过,大多数人家都是意思意思就行了,新妇给婆婆夹个一两筷子就作罢,否则,下人要来干嘛呢? 可若是遇到了不通情理的婆婆,从头侍候到尾,那也是可能的。 顾念心中早就有了被为难的准备,若是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为了表面的和谐,她可以忍。 若是纪太妃故意为难,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有法子令纪氏下不来台。 她这样想着,缓缓走到了纪太妃身后,欠身行了礼。 纪太妃对自己身后的丫鬟点头,那丫鬟就将位置让了出来,不用再多说什么,明眼人都明白,这是要让顾念过去侍候的意思了。 萧越眼中微露锋芒,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意让顾念给纪太妃磕头敬茶,现在自然更加不愿意让顾念去立什么规矩。 她有什么资格使唤自己的妻子? 他上前与顾念并排站着,拉过顾念的手臂,“你去坐吧,累了一天了。好好用饭,等下回去休息,要不把我侍候好了,看我怎么罚你。“ 顾念抬头看着他,也没迟疑。 萧越笑着对纪太妃道,“母亲最慈悲不过的人,对儿媳妇肯定更加的温和,京里人人都说母亲如何如何,想必将来肯定也是京城中最宽带儿媳的好婆婆了。” 他眼波微转,转到了纪太妃身边站着的一个少女,“萱表妹,你说是不是。” 这个少女,刚刚敬茶的时候,顾念在平辈中看到,她给的见面礼,看对方好像不是特别想要,勉强死了。 文萱一时愣住了,她没想到萧越会问她这个问题,而且这问话分明就是个逃,目的就是要让顾念直接入座用膳。 她没想到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萧越,竟然也有委婉的一面,她能够理解萧越的做法,无非就是他强势点,让妻子名声好起来。 万般无奈,她只能闷声点头,“是。” 这时,下面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越哥儿,你带着你媳妇放心过去坐吧,现在可不比从前,基本已经没有拿媳妇来做规矩的婆婆了,就我家媳妇,那可从来没让她侍候我用膳。” 说话的是晋王府二房的夫人,因为老太妃还在五台山修行,虽然晋王去了没多久,老太妃就去了那边,府里也一直没有分家。 纪太妃恨的快要吐血了,刚想说什么,只见萧越眼神阴冷的看着自己。 她只好强忍着怒气,道,“越哥儿媳妇,你去坐吧,免得人说我苛刻了新媳妇。” 这饭桌前的战斗,不过只是几句言辞之争,却火药味十足,不过,其他的人却都仿佛没感受到一样,活着埋头喝水,或者假装什么都不知晓,除了二房夫人那句意外,再无人站出来说些什么。 这顿饭,就在这种极其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到随远堂,顾念让丫鬟们都下去休息。 早上知道萧越起居都是自己动手后,她吩咐黄芪,内室的事情,能做的她都自己动手,如果不能,在让她们帮忙。 因着昨天晚上萧越是一下就完事了,虽然元帕上有痕迹,但两人也没有叫水,只是萧越拿帕子给顾念擦干净。 护国长公主不放心顾念身边都是未嫁人的丫鬟,这次陪嫁了一个老成的嬷嬷秦嬷嬷过来。 她见顾念一人在内室,悄声问道,“郡主,昨晚可还好?” 顾念想到昨晚的事情,“挺好的。” 见到顾念说挺好的,秦嬷嬷就放心了。 萧越先去了书房,因着纪太妃还在,并未从王府正院搬出来,萧越只住的就是世子的住所,占地面积挺广,正房到书房又些距离。 萧越手长脚长,走的很快,到了书房,就去翻多宝阁上的书。 暗一见状连忙问道,“王爷,要找什么书?” 萧越抿了抿唇,道,“医书。” 暗一不知所以然,不过,还是找了基本医术出来给他。 萧越随手翻了翻,就放下了,见书房里没有他想要的书,就去隔壁的净房洗漱,打理好自己,放才回正房。 回到内室的时候,见顾念正在整理鞋样,他心中一动,凑过去,“在做什么?” 顾念笑着道,“刚才整理下下,看你鞋子很少,想着给你做几双备着。” 萧越听了,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从前虽然有皇上关心他,吃,穿,住,行无一不好,但那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情。 这是头一次有人亲手替他做鞋,他靠了过去,傲娇的道,“做完了鞋,还要给我做衣裳。” 顾念不禁莞尔,偏头看着他,他那双桃花眼里,从前装满的是冷漠,可是现在,眼底流出出来的温情中,带着孩子一样的渴望和单纯。 是不是从来没人亲手给他做过衣裳? 她道,“嗯,当然要做的,以后你的东西,都由我亲自给你做。” 萧越眼中晶亮一片,他紧紧挨着顾念,“我在边上看着行吗?” 过了很久,萧越抽走顾念手中的东西,道,“晚了,我们歇息吧。” 说完,就把她抱着往床边走去。 两人躺下后,萧越抱着顾念不敢动,他今日听了皇上说的,以及刚刚在书房看了些医书,知道第一次会很痛,可是念念很娇气,还痛怎么办? 而且,万一,自己又和昨天一样,一下就完事了,念念笑话自己怎么办? 顾念靠在萧越的怀里,猛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顶着自己,但见他又没动作,心中忽然生出些调戏他的想法来。 第80章,回门,肃王之死 顾念翻过身去,与他相对而卧,她撑起脑袋,伸手去碰触他的脸。 他的眉浓细得宜,是她喜欢的形状,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他的鼻线刚毅挺拔,十分俊气。 他的唇不薄不厚,让人想要咬一口。 她的手指不断按着他的轮廓不断打着圈。 萧越忍着随时都要爆发出来,涌动的热流,从喉间流淌出来的嗓音有些嘶哑,语气也愈发低沉起来,他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念念,别恼。” 他突如其来的一抓,让顾念身体有些失衡,一下就整个趴在他胸前,她眨了眨眼,“就是觉得你好看……” 萧越见她眼波流转,他心头越发的火热,此时只想怜爱她,又想欺负她,陌生的情绪在心头乱窜,憋的眼睛又有些发红,忍不住伸手过去,将她拉到怀里。 他嘶哑地说道,“如果不听话,我怕我会忍不住……” 她是他的妻子啊,是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他心里欢喜,可是,他一想到她会痛,他又舍不得强迫她。 顾念眼波潋滟,声音柔软,“忍不住什么?” 萧越一把拉过她,狠狠地吻过去,“忍不住这样……” 萧越绵密的吻落了下去,湿润的两唇碰到一起,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像一个优秀的学生一样,无师自通,举一反三,学会了深吻。 “你怎么这样甜……”他喟叹道。 寂静夙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融化着,而他沉迷不醒。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舌尖都已发麻,而乐趣没有丝毫减退。 顾念红着脸,在萧越耳边道,“夫君,你也很甜……” 萧越痛苦的轻呓一声,他抓着她的手放在一旁,“念念,不要调皮,这是我忍耐的极限了,我怕我会失控,你要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伤害到你,哪怕一丝一毫。” 这样温柔的言语,像是告白,在这特殊的气氛下,有着令人着魔的美丽。 顾念静静凝视着他,收了玩笑的心思,也不管舌尖已经被他给吸麻了,吻了下去。 “可以吗?”他柔声在她耳畔说道, “念念,你放心,我这次慢慢来,不会像昨晚那么疼的。也不会流血……” 顾念脸色微微发红,“嗯。信你。” 她竭力迎合,他极尽小心,很快,和洞房夜类似的那种想要释放之感朝他涌来。 萧越心知不妙,忙退了些出来,只是还没想好到底如何操作时,那两条光滑细腻的手臂缠上自己的脖颈,一阵皮紧毛竖,自己又先于她事毕。 萧越沉默了,再没说话,只摸了摸她光滑的背脊,翻身而下。 顾念感觉浑身黏腻,小声道,“身上都是汗,怪难受的。” 萧越听罢,披衣下床,没一会,用边上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的水绞了条帕子回来,帮顾念擦拭干净,上床去抱她,轻轻吻了吻她,“睡吧。” 顾念困顿,窝在他怀里,很快就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忽然感到身上一重,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梦里,眼皮重的很,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还在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有异样。 她迷迷糊糊的叫了声,“阿越。” 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顷刻间,她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是被萧越弄醒的。 她不过睡了一觉,他竟然判若两人,没有了先前的温柔,手劲很大,甚至弄疼了她娇嫩的肌肤,仿佛还带着一股狠劲,要将她撞的支离破碎。 顾念起先忍着,到了后来,从枕头到床角,魂飞魄散,泣不成声。 这一场,她浑身如同散架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 萧越从头到尾,没发出一声,只是用足了力气调弄她,到了最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翌日,天刚蒙蒙亮,顾念就被人叫醒了。 她将脑袋扎在温暖的怀抱里,不肯起,听对方一直叫唤,嘴里嘀咕着,“外祖母,累,再让我睡会……” 正要将她唤醒的萧越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下,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决定让她多睡会。 昨夜第一次时,他明明已经向皇伯父取经,没想到还是没能把持住,一败再败,内心的挫败,简直没法形容。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肯定没得到快活。 后来,她窝在自己怀里酣然入睡,黑暗中,他搂着她,还是不甘心,忍不住下手,最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男子热衷于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睡梦中的她,被子下的那张明丽的脸庞显得更小巧精致,有幽兰之姿,牡丹吐露之娇。 回想起昨晚的荒唐和疯狂,他喉头滑动了下,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轻啄,仿佛这样能缓解心头的火热和身体的燥热。 顾念是被嘴唇上传来的痒意痒醒的,她睁开眼睛,先是迷茫了会,方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目光呆滞的看着她上方那张英俊的脸。 她这一觉睡的沉,糊里糊涂间,还以为是在安远侯府,在外祖母的床上。 萧越见她睁开眼,柔声道,“念念,今日我们要回门,该起了。” “哦,我现在起来。” 顾念说着话,皱了下眉,她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反应有些迟钝,等到第二句话,才觉得舌尖有些刺痛。 萧越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道,“怎么了?” 她揉揉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好像把我舌尖咬破了。” 原本萧越就是极力在强压着心头的燥热,听到这话,掐着她腰肢的手一紧,低声道,“真的?伸出来给我看看。” 顾念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脸红红的,手忙脚乱的推开他要起来,“不,不用了。” 萧越法神将她压倒在床上,自己亲自感受了一番。 他的she尖温柔的划过,一边寻找还一边停下来一本正经的问她,“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到了最后,顾念忍不住脱口而出,“等下要回门呢。” 萧越含糊道,“我知道。” 没过一会,他自己默默退了出去,顾念摸了摸肿痛的嘴唇,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和昨天一样,萧越自己梳洗完之后,就坐在榻上看她梳妆打扮,阿镜一边利落的帮顾念梳头发,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她今儿不像昨日那样朝气,反而霜打了一样。 心里有些纳闷,又不懂其中缘由。 不是都说新妇一般洞房第二天没什么精神吗?可她家郡主是第三天没精神,阿镜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两人梳洗打扮好后,秦嬷嬷也让人传了早膳。 顾念如昨日那般,携着她的手入座,桌上都是她爱吃的,简单用过早膳后,检查了一下回门礼,没什么遗漏之处后,两人离开了随远堂,先去了纪太妃的院子。 只是他们到纪太妃院子时,却听侍候的丫鬟说纪太妃还未起。 萧越的神色一下子变冷下来。 那丫鬟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心里暗暗叫苦。 萧越带着几分冷冽,道,“既然母亲还未起,我们也不好打扰她,转告一声,本王带着王妃回门去了。” 那丫鬟想说什么,可对上萧越那双幽冷的眼神,心肝都颤了下,目送着萧越夫妻两离开。 从前王爷可没这样说来太妃院子请安的时候,都是太妃去派人找他。 本来今日是母子俩缓和矛盾的好时候,偏偏太妃又要为难王爷和王妃。 她叹了口气,转身掀开帘子去了内室,进了内室就见坐在临窗炕上的纪太妃。 纪太妃见她一人进来,冷冷的问,“人呢?” “王爷说,既然太妃未醒,就先带着王妃回门去了……” “孽障。”纪太妃气得将炕几掀翻,上面的茶盏应声儿咯。 她含着脸,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半响道,“行了,帮我更衣。” 田嬷嬷进来的时候看到梳妆台前沉着脸让丫鬟梳妆的纪太妃,道,“太妃,您这是何必呢。” 新婚第三天,就和儿子,媳妇闹,这样母子情分再深,也要作没了。 更何况,太妃和王爷的身份还不深。 纪太妃睁开眼睛,烦躁道,“若我不如此,我还不知道他们都没讲我放在眼里。” 一双被描绘的精致的柳眉倒竖,“那个孽障,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他还能生下来么……” 田嬷嬷连忙上前劝慰,怕纪太妃说出什么难听,大逆不道的话来。 * 三朝回门,原本应该是新妇的兄弟来接信任回去的。但顾念独养女儿一个,于是就是周玉轩来接顾念了。 周玉轩将这件差事揽到自己的身上,他不想晋王府看轻念念,他愿意做他的哥哥,他不想她受到意思为难和委屈。 周玉轩刚到晋王府,以为可以看到防备和敌意,但还算好,没人对他有所为难,一路上,遵守礼仪,对他也颇为尊重。 周玉轩很顺利地将顾念接了出来,他扶着顾念上去侯府带来的马车,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想极了是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害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一直等到车帘放下,他这才转身对萧越道,“我们骑马吧。” 从前,周玉轩还会对萧越有所畏惧,毕竟当初他没和顾念解除婚约的时候,他面对过萧越的威胁,威胁他退亲。 萧越站在马边,看向周玉轩,周玉轩含笑看着骏马,抬抬下巴,“走吧。” 萧越盯着他半响,忽然道,“你该成亲了。”然后直接进了马车。 周玉轩微微蹙了下眉头,眼神晦涩复杂,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 顾念见萧越上了马车,低声问道,“你和表哥说了什么?” 虽然曾经和周玉轩有过婚约,不过,她仍旧喜欢自己的夫君和表哥能够相处和谐,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啊。 萧越道,“你表哥该成亲了,安远侯府已经是过继的,总不能将来再过继吧?那血缘可就有点远了。” 顾念望天,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安远侯府门前。 萧越先下车来,然后将顾念扶下车,语气温柔的说道,“小心些。” 他自然帝牵着她的手,她冲他露出明媚笑容,“嗯。” 萧越看着眼前这格外协调的一幕,微微闪了闪神,随即又有几分释然。 他下马把缰绳丢给了后面跟着的小厮,上前几步,对顾念道,“快点跟我进去吧,祖母一大早就在念叨了,这会一定等得着了急。” 他的身体自从那次跳入寒潭后,就一直都不太好,但此刻,他疾步如风,衣裳轻摆,进了府门。 顾念和萧越跟在后面进去了。 对面一辆油布小车停在角落里,车帘一角微微掀开,里面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脸色铁青,双眼赤红的看着那对紧握交缠的双手,一直到安远侯府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和上,那带着巨大痛处的目光亦不曾收回。 四皇子狠狠甩下车帘,喘着粗气。 他敲了敲车厢壁,一名黑衣男子掀开帘子等吩咐。 只听四皇子沉身问道,“还没能在晋王府安插上钉子吗?” 外面那人略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虽然晋王府说是王妃在掌管,但是王府进人,都是晋王派的人在管理,暂时,还不能进去。” 四皇子冷着脸,道,“继续,尽快安排进去。” “是。” 四皇子的偷窥,安远侯府里的人是一点也不知道,此刻护国长公主的院子里是其乐融融。 顾念回门,本来是应该会自己的宅子的,但顾世安想到护国长公主肯定是想见顾念的,于是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周玉轩去接了顾念过来。 周语纾因为平阳侯府有事情,没能回府,而周语嫣挺着肚子,也就没让她来回折腾了。 最终,就只有护国长公主和顾念说话。 周玉轩带着顾念和萧越进去后,见长公主一直拉着顾念的手不放开,眼眶微微湿润,就知道她是有话要问顾念,于是笑着道, “妹夫不如跟着我去我那院子里坐坐?姑父被皇上叫入宫中,还未归家。“ 萧越斜睨了周玉轩一眼,慢慢道,“舅兄有话直说。” 说完,他给护国长公主行了一礼,对顾念道,“你要有事找我就去舅兄的院子里找我。” 顾念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这才跟这周玉轩出去。 护国长公主见萧越事事以顾念为先,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来,她笑着问道,“念念,那孩子对你好不好?” 顾念点头,“外祖母您别为我忧心,王爷是个可靠之人,将来必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就冲敦伦之事,他为了不让自己痛,可以强忍着。 护国长公主问道,“外祖母不担心晋王,倒是有点担心他那拎不清的亲娘。” 顾念在护国长公主的手臂上蹭了蹭,“外祖母,你别担心,日子不会不好过的,不管如何,她不敢对我做的太过的。” 护国长公主笑着道,“祖母相信你,我知道我的念念吃不了那个亏,也好,婆媳之间向来难处,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只要晋王在你这边,你就不怕。如果真的处不好,你也不必委屈自己。” 她轻拍顾念的背,低声道,“你父亲回来,皇上已经宣他进宫两趟。” 顾念闻言,顿了顿,“外祖母,父亲回来这两天,可曾对您说过什么?” 护国长公主眉头微皱,摇头,道,“你父亲什么都没说,只说不想让我担心,又说最坏的已经过去了。将来只会好起来。” 顾念想了想,道,“既然父亲说会好起来,那定然是会好起来的,就等父亲那边的消息吧。” 她知道外祖母虽然说对父亲有心结,但到底是多年的亲人,不可能说感情收回来就收回来。 护国长公主道,“但愿如此吧。今日出门,还没回来呢。” 长公主的话音刚落,就见外面苏嬷嬷进来道,“姑爷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前面和新姑爷说话呢。” 说着,苏嬷嬷都笑了起来,两个姑爷,她就在萧越前面加了个‘新’字。 顾念想了想,父亲出去这段时间,定然是有话和自己说,她如今已经出嫁,也不大有常回家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再想好好谈话,也不知道是何时。 她冲护国长公主道,“外祖母,我想去见见父亲。”、 护国长公主挥挥手,示意她去。 苏嬷嬷说父亲在前院和萧越说话,想到刚刚萧越是跟着周玉轩去的,于是她去了周玉轩的院子,果然,到了周玉轩的院子时,就听到顾世安的声音。 进了屋子,周玉轩正在和萧越下棋,黑白分明的棋子在棋盘上错落有致,仿佛能看到刀光剑影,听到厮杀与战鸣。 周玉轩凝眉落下棋子,“妹夫,该你了。” 萧越听到‘妹夫’这个称呼,蹙了蹙眉,袖长而逛街的手指捻着最后一颗棋子放下,“舅兄,承让。” 周玉轩以为已经将对方逼至险境,没想到萧越一招制胜。 他笑了起来,带着几声咳嗽,“甘拜下风。妹夫好棋艺。” 棋道,恰同兵道。 擅棋者,亦擅用兵。 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似传言中那样不堪。杀神,煞神?外面的人都是瞎子。 顾世安在边上看,也是连连点头,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然后耳边就传来清脆嗓音,“爹爹。” 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在,顾念再也不讲究那些规矩利益,几乎是飞奔着扑到顾世安怀中。 她眼眶含泪,吸着鼻子哽咽的又叫了声,“父亲。” 好像怎么也叫不够一般。 顾世安儒雅英俊的面孔顿时柔的不行,他轻抚着顾念的头发,想到他们分明的时候,他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果然,她做的很好。 在江南的那些日子,有几度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一想到她,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他尚未宠爱够的女儿,只是为了她,他也要活着,活下去,等到来日继续把她放在掌心里疼爱,再不让她受一点惊扰。 这画面太过温馨,温馨的有些碍眼。 萧越忍不住轻声咳了下,浑身的气势都变了,活像谁欠了他的债一般,伸手分开父女俩,一本正经的道,“岳父,请自重。” 顾世安回过神来,掌中宝已经嫁作人妇了,这些亲密的举动虽然纯然,但是好像确实不太合适了,他缓缓放下手臂,让顾念入了座。 周玉轩心里流淌过酸涩的滋味,温声道,“我去祖母那里看看,父亲不知是否已经下朝。” 顾世安微笑着颔首,然后回头看着顾念,见顾念虽然带有一点点疲色,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脸上一层微红,像是天边的云彩。 他的女儿,就是这样坐着不动,都能光彩夺目。 他心下略宽,对萧越刚刚冒犯又有点释然,他问,“念念,你还好吧。” 顾念点头,又摇头,“爹爹后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女儿很担心,这次,出去顺利吗?” 顾世安道,“顺利,已经把证据都交到了皇上手里,不过,这次出去,我也查到了一些关于肃王当年的事情。” 他脸上瞬间沉痛下来,“当年肃王明明是平定了其他皇子的谋反,本应该是有功劳的,可最后却被身边的谋士告发,说肃王是谋反。只是误打误撞……“ “后来,先帝震怒,把肃王圈进在肃王府里,但迟迟没有下令要如何处置时,肃王竟然自尽了。” “这次,我去江南,无意间竟然碰到一个肃王身边的太监,就是那个传信出来说肃王是自尽的那个太监。” “原来,当时的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太监,被当时另外一个皇子买通了,那名皇子是幸存的皇子,让那太监在肃王的药理,悄悄放了一种无色无香的毒。” “那名太监当时送了带毒的宵夜进去后,就在外面偷窥,根据他的回忆,当时肃王神色平静,仿佛在出神的想什么。” “监禁的生活让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就如当时他身上穿的白色里衣。他静坐了良久,直到那碗宵夜变得冰冷,再没有一丝热气……” 第81章,惊马 “肃王的目光落在那碗宵夜上,看了许久,久到那太监以为已经被识破,在门外瑟瑟发抖之时,他却端起那碗宵夜,一口,一口的吃完。” “那天晚上,肃王大口大口的呕血,旧肃王府的下人们都以为他是自尽,试问,有哪一个自尽的人面不改色,依旧谈笑风生面闻讯而来的人?最终闭眼而去。” “先帝当时对肃王还是有父子之情的,毕竟不出意外,肃王会被封为太子,虽然先帝圈进了他,却并未动杀心,甚至没让人查下去,就是怕落实了这个罪名,肃王会没命。” “那太监没说买通他的是谁?”顾念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几十念过去了,要查证真假的话,定然是很难的,但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当时肃王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那样了无生趣的喝下那碗宵夜, 顾世安神色间待着一丝怅然,“他说是先帝时的一名皇子,可那名皇子已经在那场动乱中被斩杀,如何又能在之后给他下诛杀令毒死肃王?” 萧越在边上听顾世安说搜集到的消息,眼帘微动,道,“岳父,不是说当年有肃王的遗书吗?如何会传出来的?还被传的满京城都知道?” 顾世安苦笑了下,深吸了口气,道,“可惜的是,那名太监苟活了这么多年,被我找到之后,最后服毒自尽了,还有很多都没能问出来。” “不过,他曾经说过,那名买通他的人,对肃王的一举一动,作息,爱好,都知道的很清楚。” 顾念沉吟着没说话。 “英国公应该已经六七十高龄了吧?和老齐国公,当年肃王都是好朋友,可就只有他过的最风光。” 老齐国公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如今齐国公府的爵位不复存在了。肃王,更是背负着不堪的名声死去。 而英国公,如今依然盛宠在身,虽然他已经不怎么过问朝政,但皇上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都会召英国公进宫说说话。 “爹爹,你对英国公了解多少?”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对英国公起过疑心的。 “我对英国公也不甚了解。”顾世安皱了皱眉头,一直以来,英国公在他的印象里,是老齐国公的好友,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从小到大,对他颇为照顾。 “你怀疑英国公是这一系列的幕后之人??”萧越很快捕捉到了她话里关键,走到她面前来。 顾念没有说话,但沉默即代表着是。 至今为止,英国公看起来太完美了,她不相信有这样完美的人。 “是,我怀疑他,说不上来原因,就是一种直觉。”顾念坦诚的看着顾世安和萧越。 萧越食指敲了敲桌面,眉头皱了起来,坐在她对面,“他近年来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是低调得很。” “不过,既然你有了怀疑,我会让手下的人去查探的,总归还要找找别的破绽。” 顾世安道,“我也会让江湖中的人查探一下。” 顾念点点头,“也许是我想错了,但有疑惑总要验证一下,不是他自然是极好的。” “念念,我想把你娘的坟从顾家的坟地里迁出来,重新找一块地方安置,你觉得如何?”顾世安问到。 “当然同意。”顾念脱口而出,她是早就想将母亲的坟从顾家的祖坟里迁出来了。不过是因为父亲和外祖母都在,她做小辈的不能这样做。 顾念顿了下,“外祖母同意吗?” 顾世安,“你外祖母肯定同意,从前是想着让你娘今后有人供奉香火,可如今顾家和我们已经形同仇人,别说供奉香火了,有一天大概你娘的尸骨都要被糟践。” 顾世安这个时候把坟迁出来,其实也是听出了皇上的口风,大概是要让他认祖归宗的。到时候和顾家无关,自然是要重新开府的。 “我和你外祖母商议后,选个黄道吉日,到时派人通知你。”顾世安说道。 之后,顾念在边上看着这世上与她最紧密相连的两个男人相谈甚欢,虽然有时候也是火花四溅,但她还是很欢喜。 她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应该从哪里下手去查探英国公的事情,又分析朝中局势,畅谈应对之策。 虽然,谈论的是那样严肃的大事,但她却觉得宁静而满足。 一直到了晚间,在安远侯府用过晚饭后,顾念夫妻俩才从安远侯府告辞而去。 护国长公主离别的时候,拉着顾念的手,看着萧越道,“别看这孩子生的乖巧,其实任性的很,被我惯坏了。有时候我都不想搭理她。” 顾念瘪了瘪嘴,委屈的看着护国长公主。 “念念很好,女儿家就该娇养,我略长她几岁,合该让着她宠着她。”萧越一本正经道。 护国长公主看了眼顾念,“她是个心眼小的,容不得人,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小心眼的顾念扭了扭身子。 萧越道,“当日求亲时曾说过,此生只会有念念一个,也只装得下念念一人,若违此誓言,就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都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看透他的内心。 萧越坦然的立在那里。 护国长公主哂笑,面前的人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她也就只有念念这一点骨血,不管念念嫁给谁,大概都是不放心的。 顾念与护国长公主依依惜别,她轻柔地替外祖母拭去眼角泪花,笑着道,“不过是隔了几条街,若是外祖母想念念了,使个人来唤我就是。” 话岁如此,可十几年来朝夕相伴的孩子到底不在跟前了,护国长公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总像是缺了点什么。 她侧了侧脸,偷偷抹了抹眼泪,道,“出了阁的姑娘还时常往娘家跑,是要被婆家人耻笑的,外祖母也不盼着你常来看我,只要你日子过得好,阿越待你好,我就放心了。” 不论心里承认不承认,男人的尊重和宠爱,关乎着女人的一生。 虽然护国长公主曾经是个杀伐决断的巾帼女子,但终究是女子,到了如今,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她不怕晋王府的人不待见顾念,也不怕顾念会在纪太妃手上吃亏。 她心里最在乎的,还是顾念夫妻和顺。 顾念看了眼远处正在与顾世安,安远侯等人话别的萧越,他收敛了身上的冷肃的气息,虽然不够温和,但他愿意在她的亲人面前收敛,已经做的很好了。 回眸笑着对护国长公主说道,“外祖母放心,念念定会讲日子过好的。” 不论生活还是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萧越并不抗拒她,甚至可以说喜欢她,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她努力,就没有过不好日子的道理。 护国长公主拉着顾念的手恋恋不舍,一直送到大门,才肯放手。 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对苏嬷嬷道,“当年静宁出阁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盼望着她嫁一个好人家。” 她笑了笑,“她是嫁了个好人家,可惜命太薄了。” “念念嫁得近,大小年节能见到,当初静宁,我远在金陵,想见一面都难。” 苏嬷嬷一边扶着她回院子,一边安慰她。 轻摇的马车里,顾念眼睛红红的掀着车帘望着外面繁华大街,萧越见她看得入神,将身子靠了过去,“在看什么。” 自然而然就发生的亲昵举止,不知不觉间的身体接触,他将脖颈放在她肩膀上,说话时口唇的热度若有似无,不经意间吹着她耳垂,激起一阵轻微颤栗。 萧越从她身后拥住她,侧边看过去,顾念的眼眶红红的,知她定然是哭过的,他心头不紧一软。 他道,“你哭了?为何?” 顾念吸了吸鼻子,放下车帘,道,“难受,以后不能常见祖母了。” “以后,你无事,想回来就回来。”萧越抚了抚她的眼角。 顾念偏头看着他,转过神去,道,“谢谢你。”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惊马的嘶鸣,随即感到马车倾斜,大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她明白大概是遭遇了一场车祸。 在马车倾斜的那刻,萧越缠在她腰间的手臂越发紧了,几乎是将她整个身子拢在了怀中,然后在她耳畔说了两个字,“别怕。” 马车同时也定住不动。 马车外,紫色衣袍的男子驻足而立,“车内可有人受伤?” 那声音森寒,带着冰封的冷意,从外面传了进来。 顾念面容静默,但胸口的起伏透露着她的情绪,她此刻身子冰凉,胸中有一股怒意蔓延开来。 四皇子怎么想个甩不脱的面团,到哪里都有他。 在这熙攘街巷,四皇子上演这出惊马撞车的戏码,是要逼迫她和萧越现身,好确定一下她和萧越是否琴瑟和鸣?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什么理由。 原来,这个人,不管经过多少世,变了多少身份,容颜,可股子里,还是那样一个恶人。 他或许从未曾想过,马车翻倒同样也会让她受伤吧。 顾念脸色不好,萧越同样脸色很不好,他让顾念呆在车上,掀开帘子出去,顾念则道,“一起出去吧,等下还要把马车扶平呢。” 萧越牵着顾念的手,先从马车上跳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念下了马车,问赶车的车夫,“发生了何事?” 车夫躬身回答,“回王爷的话,是四皇子策马过来,不知因何故惊了马,撞上马车的后辕。幸得四皇子技术高超,及时勒住缰绳,才没有酿成惨祸。” 这样点到为止,如果不是故意的,简直想不更好的理由了。 萧越看了眼四皇子,阴测测的道,“老四,你身上坏毛病已经不少了,若是再添上一个大街上纵马,啧啧,我说,你还能再有出息点吗?” 萧越的声音里满是嘲讽,早知道老四贼心不死,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今日幸好自己在,及时护住了念念,万一不在,说不定就受伤了。 一想到顾念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伤,他就觉得四皇子不可饶恕。 但他到底还记得这里是京城大街上,如果是平时,他大开杀戒也就罢了,可今日念念在身边,而且是个好日子,不能见红。 他紧紧捏着拳头背在身后,抬着下巴睨着四皇子。 四皇子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双依旧牵着的双手,沙哑着嗓音道,“我的马儿受了惊,撞到了小九的马车,这后辕坏了,恐怕不好上路,不如,我请二位吃饭赔罪,等到王府另派马车来接,可好?” 顾念紧抿着唇,连基本的见礼问安都没做,只是抬头看着四皇子,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吃饭?怕吃了你请的饭不笑话,免了。今日是我夫人回门的好日子,大爷不想见红,下次还请四哥你练好了骑术再出门。” 四皇子气的全身发抖,握着缰绳,“小九,我好心和你赔罪,你不受也罢了,如此侮辱人作甚。” “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能耐我何?”萧越冷笑道,“事情你都做得,却不让旁人说?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到底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四皇子脸色铁青的看着萧越,虽然萧越说的无头无脑的,可他却觉得心中那点隐秘的心事被他说中了,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不过他也算历事许多,深吸口气把火气压下去,声音平和,对萧越道, “小九,不管你信或不信,刚才真的是无意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赔罪,我知道你因为大哥素来与我不和,其实是大哥多心,长幼有序是祖宗家法,我从来没有逾越之想,我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争皇位做什么?” “皇位之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外姓人,你把话说的明白,我也就直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从前也就罢了,只是今后,不是你可以觊觎的。那些龌蹉的心事收收为好。” 四皇子冷哼,顿了一下,“你的手下冤魂无数,从小你就不正常,嫁给你为妻,无疑是推入地狱之门……” 顾念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上前一步朝四皇子福了福身,缓缓道, “不知道王爷对我夫君哪里有误会,我家王爷对我极好,今日,我就说句不吉利的,若是哪日我家王爷去了,我立时就找跟绳子跟了他去,就跟您在代王妃心里一样,我觉得这世上再没人比我家王爷更好的了。” “代王是做大事的人,还请不要对我们夫妻的感情过多关注,虽然您是长辈,关爱晚辈,可如今我已经是您的弟媳,往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是如果你诋毁我的夫君,那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顾念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萧越讥诮的看了眼四皇子,跟在顾念身后,上了马车。 四皇子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神晦涩不明,如今,他距她的距离如此遥远,如同今日偶遇,他对她可望不可及。 但他知道,她迟早会是自己的!就如同,那至高的位置,也一样会是他的。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萧越跟着顾念上了马车后,等到马车开动,伸手抱过顾念,将她按在怀里又啃又咬,咬完了又舔了舔,凑到她耳边说,“你果然爱我爱得不行,刚刚表现不错。” 顾念抹了抹他舔得到处都是的口水,“你属狗的吗?”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四皇子夫妻搅和在一起,无奈将来必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尤其是四皇子妃,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进宫拜见的时候肯定会碰到。 这两个人就好像疯子一样,把自己的臆想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仿佛所有的人都和他们一样的龌蹉。 回到晋王府后,萧越在门口碰到了府里的管家,有事要禀报,于是顾念让他去书房,自己去了正院给纪太妃请安。 纪太妃坐在那里,神色冷冷淡淡的,这幅模样倒是和萧越冷淡的样子很是相像。 顾念不得不感慨,这对母子虽然关系恶劣,但是有时候还是挺像的,抹不去母子血缘关系。 纪太妃身边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一旁,安静端庄。 顾念给纪太妃行礼,只见纪太妃‘嗯’了一声,并未让两人坐下,而是指着边上的少女道, “这是我娘家侄女,名唤玉儿,已在王府陪伴我多年,你与她见过礼吧。” 纪玉先站起来,浅笑施礼,“表嫂。” 顾念含笑点了点头,“纪姑娘。” 纪太妃闻言,蹙眉,显然对顾念没称呼纪玉是表妹而感到不满。 “昨日认亲玉儿不在,所以没有对你引荐她,今日既然来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相处。” “你来的正好,我这里还有件小事要叮嘱你。” “你如今是晋王妃,将来必定要去各处赴宴,到时候去赴宴的府邸都是京城显贵,从前你表妹跟着我这个寡妇,哪里都去不得,对京城陌生的很,你这个做嫂子的,以后可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顾念笑了笑,看了眼边上恭敬的纪玉。 纪太妃见她笑了,以为她是应了,道,“你和玉儿要相亲相爱,说起来,玉儿还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叫她姐姐的。” “从前阿越住在宫里,就只有玉儿陪着我,以后你们和和美美的我看着也就放心了,可以去见你的父王了。” 顾念垂着眼,听着纪太妃的说,一直到纪太妃说, “玉儿,给你嫂子敬杯茶。” 说着让人端了杯茶上来。 顾念看着下人端来茶盏,轻笑出声。 当初纪太妃跑到外祖母面前让她去找皇上退婚,她就觉得纪太妃不靠谱,没想会这样的不靠谱。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见纪玉端着那杯茶没动。 纪太妃道,“去吧,把茶端给你嫂子,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顾念道,“母亲,纪姑娘如果是表妹,那她不需要给我敬茶,她也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不需要给我敬茶赔罪。” “不知,母亲让纪姑娘敬茶是用的什么理由?” 纪太妃眉头一竖,不过还是和缓的道,“给你敬茶,你就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她是表姐,本来都应该你给她敬茶。” 顾念唇角依然噙着笑,“这一杯茶敬过来,到底是什么由头,那可要说清楚了,如果是姨娘茶,那我是不能受的。” “还有,我给她敬茶?她非我长辈,也不是萧家族人,儿媳没有给她敬茶的道理。” 纪太妃听到说‘姨娘茶’就想发作,可在纪玉隐晦的扯了扯她的衣摆后,忍着怒火道,“我的话,你倒是只听半句,就因为不合适,所以让玉儿给你敬茶,怎么,这样还不行?” 顾念道,“儿媳不是问了到底是什么茶吗?给我上茶和给我敬茶,那可是不一样的。您是过来人,定然是知道敬茶的意思是不同的。” 纪太妃抿着唇,纪玉上前道,“姑母,就是一杯茶,我这个做妹妹的给表嫂端也是使得的,既然嫂子如今不想喝茶,那就算了吧,不要为了我让你们不愉快。” 说完,又让下人给顾念倒了一杯茶,“表嫂,姑母也不过是说笑一句,你别当真,要怪就怪我好了,都是我才让你们不愉快的。” 意思就是让她不要为了这么一句话惹纪太妃生气。 顾念没接她的话。 有人给自己找台阶下,纪太妃自然是马上就下了,她吁了口气,“还是你懂事,不像有些人,才进门第三天,就这样忤逆。” “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只盼着你们尽快给王府开枝散叶。” 之后,纪太妃就不耐烦的挥手到,“行了,没什么事情就回吧。以后只要每月初一十五过来一趟就可以了。” “对了,从前越儿都不要人侍候,如今你嫁进来王府也不能寒酸,所以,下午我拨了几个人过去给你使唤。” 第82章,残忍 原本,顾念是想和纪太妃好好相处的,虽然这辈子静宁郡主早早的去了,让她没有享受到母亲的关爱。 但从前她是享受过的,所以,知道母爱的温暖。 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她嫁进来对纪太妃来说就是一个错,又如何肯对她和颜悦色? 不说当日认亲宴上要让她去立规矩,就说刚刚想让她受了纪玉的茶,心思就不可琢磨。 对于她拨过去的下人,她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打发,新婚第三天,总不好弄的太僵,虽然她和萧越在外头的名声都不好,但有时候遮羞布还是要挂一挂的。 她朝纪太妃福了福身,“谢母亲厚爱,媳妇这就告退了。” 纪太妃眼皮都没抬一下,顾自和身边纪玉说话。 出了正院,阿镜气愤的道,“姑……王妃,太妃这样也太气人了,哪里有这样的,一来就给个下马威,那个表姑娘,也不知安什么心,说是劝解,可是句句都是挑拨。” 顾念回头看了一眼阿镜,“不用放在心上。” 回到随远堂的时候,萧越还没回来,顾念先去了净房洗漱,换了身半新的小袄,坐在炕上琢磨嫁妆的事情。 大半个时辰后,萧越就回来了,一边脱下外面的衣服,一边道,“我跟前侍候的人来给你磕头,还有我手下的暗卫的头,你也都该见见。” 顾念坐着不动,“这屋里的人我还没打发呢,急什么?” 萧越蹙眉,“这屋里哪里有人,原来院子里就是小厮,洒扫婆子,因为你进来了,小厮不好在院子里侍候,都打发到书房去了。” “刚刚去了母亲那里,她下午拨了很多人过来,说不能委屈我们两个。”顾念随口说到。 萧越脸色变了变,然后沉默地站在那,刚刚回院子,感觉很拥挤,他原本还以为是顾念带来的陪嫁,也就没说什么,没想到竟然是正院那边送过来的。 顾念见他半响没说话,从嫁妆册子里抬头看他,见他沉默的样子,身上的气息阴冷阴冷的,道,“没关系,不就多几个人吗?要打发了随便打发,只是今日才第三天,那到底是你母亲,闹的太僵,总不好。” 萧越慢慢坐了下来,“先叫进来磕头吧,礼数总是要有的。” 顾念看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吧。” “就今日。让他们再外面侯着,去把廊下的灯笼都点亮。” 顾念皱眉,真是个冤家,她从炕上起身,扬声让黄芪带人进来给她梳妆,虽说不用正服,但总不好太随意。 她一边梳头,一边对边上的秦嬷嬷道,“嬷嬷,你去外面让他们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亮堂点。” 本来秦嬷嬷就诧异顾念这个时候竟然要梳妆打扮,现在听她说点灯,悄声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明天说不行吗?” 顾念侧头看了眼面色端肃的萧越,“王爷说让下人都过来见见,磕个头,认识下。” 秦嬷嬷听说是萧越的想法,闭嘴不再说什么,退了出去,吩咐下人点灯,又让下人在院子里集合。 顾念自己带来的陪嫁除了贴身服侍的四个丫鬟是在身边服侍这,其他的管事娘子之类的,都还闲置,并没有分派差事。 纪太妃下午拨了四个管事妈妈,八个一等丫鬟,十二个二等丫鬟,八个小丫鬟,连带这院子里原先洒扫浣洗的粗使婆子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子。 这样一对比,纪太妃派过来的人和顾念带来的人都差不多一样多了。 顾念和萧越坐在廊下,众人磕头后,顾念看了眼萧越,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于是道, “既到这里死后了,就都勤勉着些就是了,各人原本干什么都还干什么就是了,都散了吧。天不早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当值的当值。” 众人面面相觑,顾念带来的人都听话的纷纷散去,剩余另一拨却没人敢动。 不能令行即止,她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也没理会,反正萧越在呢,她起身准备回屋里去。 这时,一个嬷嬷上来,赔笑着道,“王妃这话奴婢就不明白了,如今正是等着王妃给奴婢们分配差事呢。” 顾念转身,诧异的道,“太妃分派你们到这里侍候,没吩咐差事?是叫你们过来玩的不成?” “你叫什么?” 那嬷嬷心里想着这个王妃可真是个不着四六的,嘴里没敢说,赔笑到,“奴婢夫家姓黄,太妃吩咐我们过来侍候,是听王妃的分派,王妃吩咐了,咱们才好做事呢。” 顾念‘呵呵’一声,太妃这是在试探她吗?一下塞了这么多个人过来,她一个也不认识,不知道品性,不知道在这府里是个什么地位,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的,在这府里有什么亲戚关系,有些什么势力,她全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要她立刻分配差事,怎么分? 把原来地位高,有本事的应该做大管事的,分了个闲差,人心里会怎么想?立刻就能乱起来。 又或者把没本事的分了高位,回头弹压不住下面,办不好事,院子里乱成一团,还不是她自己名声不好? 顾念皱眉,道,“我刚来王府,自然是不太明白规矩的,只是照着我外祖母原本教给我的规矩问一问,王府各处都是自己分派管事妈妈不成?” 王府里的规矩,萧越在成亲前就给了她一本册子,到底是如何的,她一清二楚。 王府里如今虽然老太妃在五台山修行,但是长者在,不分家,所以是三房混居,王府对外有长史,大管家,对内有管事娘子。 如今内院的总管事娘子是王府的老人,只是年纪已经有点大了,真正管事的是纪太妃手下的四个陪嫁嬷嬷。 黄嬷嬷听了顾念说的,赔笑道,“府里各处都是有管事媳妇的,只是太妃说,这王府将来还是要交给王妃您,所以让王妃自己瞧着,怎么好做事怎么分派,然后就把奴婢们打发过来了。” 说完了,还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咱们府里的惯例了,二房,三房就是用的自己的管事,总归是要主子自己使着顺手才好,是吧。” 顾念讥讽的看着黄嬷嬷,太妃想的倒是不错,如果自己胡乱分派了,今后院子里自然是一团乱,若是不分派,到时候院子里还是一团乱,和她也没关系。 其实,顾念觉得这些事情都挺无聊的,大概她见了太多这样的内宅争斗,可是,这样的事情又不能不理会,有人的地方必然是有纷争的。 她道,“我明白了,可如今我刚来,别说分派了,你们是谁我还没闹清楚,怎么知道谁能做什么呢?” 黄嬷嬷挺了挺胸,上前得意的道,“这有什么相干,王妃只管吩咐就好了,谁还敢争不成?” 顾念看了看萧越,见他背着手往廊下站着的丫鬟那堆走去,皱了皱眉,道, “嬷嬷也是积年的老嬷嬷了,什么能办什么事难道不是规矩吗?”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就去后头浣洗处洗刷吧,如何?” 黄嬷嬷本来心中正得意着,她可是听了吩咐,说要给新王妃下马威的,只是听到顾念说要分派她去浣洗处,顿时老脸涨的通红,说是不行,说不是也不行。 顾念睨了她一眼,见萧越站到一个丫鬟的前面,端详了片刻,又走开了。 她道,“其他人的差事明日再说,如今本王妃困了,各位各家吧。” 说完她就不理了,自己进屋去。 其他的人黄嬷嬷这个出头鸟被扔到了浣洗处,顿时都不敢出声了,纷纷散去。 只是被萧越盯着的那两个丫鬟垂着头不敢动弹。 阿镜气氛的进来,道,“姑娘。王爷还在瞧那两个死丫头,您快去看看吧。” 顾念眼睛都懒得抬,“困了,快来给我卸妆。” 她刚刚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两个丫鬟,像小妖精一样的妖魅,一看那模样儿就不像是个安分的。 和顾念的类型完全不同。 至于送过来做什么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本来她是想着到时候再打发,没想到萧越竟然已经注意到了,她也就懒得再管,萧越自然会处理。 只是,她没想到萧越的表现会是那样的凶残。 阿镜怕萧越会真的看上那两个丫鬟,连给她卸妆都不太集中注意力,把顾念弄疼了之后,顾念推了推她,“你想出去看就出去看,让黄芪进来。” 阿镜连忙放下梳子,窜了出去,又让黄芪进来侍候。 黄芪从外面进来后,拿起梳子帮顾念梳通头发,道,“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从前可是连丫鬟近身都不要,如今您嫁过来了,如何会去看那些庸脂俗粉。” 顾念好笑的看着黄芪,“你以前又没在王爷身边侍候,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黄芪理直气壮道,“奴婢是没在王爷身边侍候,可是暗一可是打小就在王爷身边的,再没比他更清楚的人了,不信王妃找他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顾念脸上露出笑容,刚想说什么,就见阿镜一阵风样的跑进来,“姑娘,不好了,王爷一手一个提着那两个丫鬟出院子去了。他会不会……会不会……去书房了?” 顾念皱眉,站起来冲了出去,夜色中看到了萧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中。 顾念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不安,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知道他生气了,肯定是去解决这件事情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认亲宴上,他能当众反驳纪太妃,母子俩的关系定然是不怎么样的。 她有些不安,叫来黄芪,道,“你去看看王爷去了哪里。” 她记得有一次萧越半夜翻墙到她那里,就是因为纪太妃想要塞丫鬟给他,被他拒绝了,然后气冲冲的去了她那里。 纪太妃想塞人进院子恶心她,在随远堂安插人,以为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可是,她错估了自己在萧越心中的地位,竟然找了两个与自己容貌有点相似的丫鬟…… 只能说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一旦作死,真是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此时天色已晚,刚敲了一更鼓,正是人们回房开始歇息的时候。 正院里,萧越把两个丫鬟扔到披散着头发从内室出来的纪太妃面前。 只见萧越神色阴鸷冷酷,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布满妖诡之色,浑身煞气冲天,在幽幽灯光下,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在纪太妃身边守夜的田嬷嬷见状,连忙拦在纪太妃的身前,“王爷,这大晚上的,您这是做什么?” 萧越冷冷一笑,“做什么?本王是否说过,让你不要管我的事情?这两个人是几个意思?” 他眯了眯眼,眼中带着阴狠之色,迈步到田嬷嬷身边,抬脚就踹在她的心窝上,田嬷嬷哪里受得住这样一脚,顿时飞了出去,口中吐出大口的鲜血。 萧越望着纪太妃,“怎么?你心疼我踢了你的身边人?可我的妻子呢?你怎么敢这样亵渎我的妻子?” 顾念在训话的时候,他没太在意,他相信顾念可以处理好这些心怀叵测的下人,只是没想到他无聊的看着下面时,竟然让他看到了这样两个碍眼的东西。 真的以为和念念相似的,他就会看得上? 纪太妃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绸衣,头发散乱,看到萧越的脸,“我是你的母亲,送两个人给你用都不行?” 萧越道,“看来把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了,那今日本王就给你一个深刻的记忆。” 说完,他抽出身后暗一身上的配刀,扭头看向两个与顾念相似的丫鬟低低一笑, “去了地下,且记得求阎王让你们下辈子投胎莫要生了这样一张脸,就是生了,也别再让人寻了你为棋子。” 说完,抬手把两人给打晕了…… 纪太妃听到萧越接下来的吩咐,尖叫了起来,崩溃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怪物……你竟然敢……” “当初你生下来,我怎么没把你掐死……” 她的声音太过尖利,如同一把尖利的冰刀刺进了人的心窝里,让人遍体生寒。 她在尖叫声中身子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只见萧越让暗一将那丫鬟的脸皮当着纪太妃的面给剥了下来…… 在随远堂等了许久不放心的顾念,从外头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是手脚发冷,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白日里还高贵冷艳的纪太妃,此刻就算晕过去了,脸上依然带着崩溃和恐惧,看起来十分的可怜,但是却让人生不出同情来。 如果不是她逼迫,萧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他又不是天生变态,喜欢虐待人。 所以,从前,纪太妃定然是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否则,萧越如何会做的这样直白而恐怖? “阿越……”顾念走到萧越身边,握着他的手,轻声唤道。 此刻萧越身边的气场森冷凶煞,看着暗一的动作,隐隐带着兴奋,听到顾念的声音,他机械般的动了下头,只见顾念温柔道,“我们先出去吧。” 萧越看了她一眼,然后看了看室内的一切,勾了勾唇角,踹开门,然后就走了出去。 外面正院的其他下人听到动静纷纷起身,此刻站在院子里,顾念见萧越走了,这里不能不管,于是吩咐一个管事模样的娘子道, “派人将太妃搬到厢房里安置,现在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了钥,请不料太医,去街上请回春堂的大夫过来给太妃诊治,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吧。” 说完,她拎起裙子追着萧越而去。 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拽住萧越的手时,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那手劲大的出奇,让她疼得叫出声来。 萧越抿着唇,看了她一眼,放开一点,嘴里道,“你来做什么?” 声音冷硬如刀。 顾念回握住他的手,“我担心你吃亏。” 纪太妃毕竟是他亲娘,到时候事情传出去,言官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够他吃一壶的。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 “我会吃亏?别开玩笑了。”萧越嗤笑了一声,一幅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只是,过了一会,他低低的道,“你看到了吧。” 顾念抿唇,刚刚那血腥的一幕,又跃入她的脑海…… “那女人不是个安分的,我烦了,所以让她能够消停点,少来烦我。” 一阵寒冷的北风吹来,让顾念打了个颤,她知道萧越是个嗜杀的,就是他们的初遇那次,他也是刚杀过那么多人。 可都没有这一次直观,虽然他没有动手,是暗一动的手…… “怎么了?怕了?”他突然凑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看他。 此刻他的身上只有冷肃,没有温情。 他靠的太近,近得她突然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想到那被剥了脸皮的丫鬟…… 她一把推开他,跑到路边呕吐起来。 他被推开,手依然维持着抬高的位置,看到她呕吐,整个人都炸了起来。 顾念用袖子抹了抹嘴唇,抬起身看他,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双凶戾的眼,尤其的分明。 她刚想上前,没想到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念追了上去,被他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 她挫败的坐在地上不起来,黄芪想要扶起她,被她给挡住了。 刚刚她真的是忍不住,她就算经历太多,可毕竟是女子,这样血腥的场景,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可是那人,是不是以为她嫌弃他了? 黄芪见顾念不起来,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只是前面又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然后就见顾念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萧越去而复返。 顾念正懊恼着,忽然间身体腾空,她下意识的抱住萧越的脖子,她捶了捶,“你跑什么?” “你又追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双手紧紧的箍在她的腰间,声音里满是委屈。 顾念同样心里委屈,鼻头发酸,“我不追你,怎么行啊。都是你,你跑什么跑,还不让人吐了?你不来安慰我,还跑。让你跑,你还推我……” 她越说越委屈,顿时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你以为我嫌弃你吗?你以后会和猪一样的死法。”顾念不管不顾的,在他身上拼命的捶,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用手抹了抹眼泪,鼻涕在衣服上牵出长长的丝。 萧越只是沉默的抱着她,任由她捶打着自己,反正也不痛。 看到她的鼻涕在袖子上牵丝,没有嫌弃,而是腾出一只手把那鼻涕往自己的衣服上擦。 顾念哭了很久,到最后哭得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以后别跑了,我追不上。” “好。” “我没嫌弃你,就是闻到血腥味难受。” “我知道。” “以后暗一做这样的事情,你离远点,别让血溅到你身上。” “好。”他的眼睛眯了眯,带着一点笑意。 顾念靠在他的怀里,她能够体会到他刚刚暴怒而去的心情,不怪他。 纪太妃的样子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因为萧越不在她身边长大,所以母子关系冷淡,可以说,纪太妃是嫌弃萧越的。 就算萧越有皇上的看中,看护,可是一个人,对感情天生有一种追求渴望。 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她相信,萧越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这样,肯定曾经也期盼过纪太妃慈爱的眼光。 她不知道他童年是怎样过来的,就算在皇宫长大,但肯定会时常回来看纪太妃,他什么事情都自己亲自动手,到底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凶名从孩童时期就开始传了出去,如果是幸福的天子骄子,如何会有那样不堪的名声传出去? 还有那个上吊的老姨娘,洞房那天,她就知道萧越肯定是没有过经验的,她不相信老姨娘是因为不堪萧越的凌辱才上吊的。 他到底受到什么非人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 “天下的女子那么多,总有一两个是相似的,你看到了走的远远的就是,别在意。”顾念双手死死搂住他,闷闷的道。 “好,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而已,若有人仗着长得和你想,就敢兴风作浪,我还是会让她后悔竟敢长着那样的脸。” 她的鼻尖一酸,被他的这一句话集中,撩了开来,他刚刚那样的暴怒,都是因为她…… “萧越,没人对你好,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萧越见她柔软的贴在自己的胸膛前,刚刚还暴怒的心瞬间变的柔软起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烙下一吻,最后辗转到朱唇之上,开始温柔缱绻,到了后面,慢慢的粗暴,恨不能把她揉到骨血里去…… 一夜鸳鸯交颈,被翻红浪。 翌日,顾念醒来时了,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她一人。 黄芪从外面推门进来,掀开帐幔,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王爷出去了,让我们不要打扰您。” 顾念拥着被子呆呆的坐了会,问黄芪,“正院那边怎么样了?” “后来管事娘子去叫了回春堂的大夫过来给太妃诊治,今日一大早,太妃就从正院迁出来,住到了正院边上的山月居,还让纪姑娘和她一起住……” 萧越昨天晚上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纪太妃肯定是不敢在住在正院了,虽然萧越这样做很血腥,但是为了警告生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相信很长时间里,纪太妃不敢再做什么。 只是,顾念心里有些难受,为萧越不值。 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她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去纪太妃面前触霉头,先缓缓再说吧。 醒来时已经近午时,顾念见萧越并未回来,干脆就早午两顿一起用了,刚用完饭,外面有人禀报说安远侯府来人了。 顾念以为是给静宁郡主迁坟的日子定了,连忙让人进来,结果来人说是因为周语嫣从庄子上回来待产,护国长公主让人知会顾念一声。 听到说周语嫣从庄子上回来了,顾念是很高兴,连忙让黄芪去吩咐车夫套车。 因为周语嫣怀着身孕,她的婚礼都没来参加,回门认亲的时候也没回来,这个时候回来,她定然是要去看看的。 上了马车后,顾念留了阿镜看家,还一个是怕萧越回来没见到她又炸毛。 只是没想到她满心欢喜而来,却没有想到撞见的却是自己父亲的暴怒。 一向儒雅英俊的顾世安,此刻是面容扭曲,暴跳如雷。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他的脸色铁青,从前身上的儒雅全都不见了,甚至多了几分恨色,顾念见她这样恼怒,不知怎么就担心起来,急忙跑过去抱着顾世安的手臂, “爹爹,怎么了?气大伤身。” 他的身上不知怎么全是泥土,一双眼刺红,布满了血丝,狼狈又可怜,罕见地带着哭音,一转身,一脚踹在安远侯府门口的大石狮子上。 “混账,混账!” 顾念从未看过顾世安发这样大的火。 那种愤怒和憎恨,就算是顾念这样多世累计起来的怨气也不能相比。 第83章,长明灯 “爹爹,到底怎么了?” 顾念顾不得别的,抱住顾世安,眼泪着急的掉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父亲变成这样疯狂的样子,他此刻的怒意,是顾念从未见过的。 她的目光落在顾世安那双宽厚的大掌上,都磨出了水泡。 一滴泪落在顾念的脸上,她抬头就看见顾世安眼里滚落下来的泪。 “念念,你怎么回来了?”顾世安回过神,喃喃的问道,他的精气神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一眼,整个人很颓败。 顾世安想要笑一笑,可是嘴角扯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他颤抖着手摸了摸顾念的脸,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哽咽了一声,颤抖着声音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爹爹,到底怎么了?” 顾世安想要挤出一个没事的表情,可是却失败了。 这一生,他心里装着的不过是两个女子,妻子和女儿。 妻子过世,他觉得世界都坍塌了,他放逐,他用命去换前程,为的不过是希望女儿好好的。 他不过是想给妻子换一个更好的地方长眠,离他和女儿更近的地方,可是他发现了什么? 妻子的尸骨呢? 是谁取走了妻子的尸骨? 顾家的祖坟是在惊叫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依山傍水,风景不错,风水也很不错。 顾家在这清幽之处,还和另外几家高门大户做邻居,都在这等着庇佑后人呢。 虽然不可能和皇陵一样有守陵军守卫,可想要潜入进去也是很难的。 他一眼就看出来,静宁的坟被人动过了,而且那是一具空棺。 是从来就没人安葬在其中的空荡,干净。 这就代表着那棺木礼本就没有静宁的尸骨,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落棺前就取走静宁的尸骨,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让她死后不能落土为安? 到底是谁?是于氏那个老虔婆? 他摇头。他当时亲眼见着静宁的棺木落葬的。 难道是封棺之前? 顾世安的眼角露出一丝冰冷。 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在翻涌,喉咙口吐出腥甜的血气。 这样的痛苦和恐惧让他觉得连他的灵魂都无法安宁。 他颤抖的抚摸着顾念的头顶,女儿才刚刚大婚,他不能叫他跟着自己痛苦。 他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爹爹碰到一点事情。” 顾念不信,但想到这里是府门口,外面一直有人路过,她搀扶着顾世安,道,“爹爹,你有事情不要隐瞒我,如今女儿长大了,你不远叫我担心,可是我想和爹爹一块分担。” 顾世安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不傻,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很大的事情。 想到当初肃王遗孤的身份被挖出来时,爹爹都没有这样的痛苦,今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差点崩溃? 她的?母亲的? 她忽然瞪大眼睛,闻了闻顾世安的泥土气息,又看看一直沉默立在顾世安身后的小厮南山,同样是满身尘土。 “爹爹,你是去了顾家祖坟吗?如果有什么不堪痛苦的事,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我们是最亲的人啊。” 顾念本来是很开心的来见周语嫣的,然而此刻只有满心的难过。 顾世安没想到顾念如此的敏锐,他只想女儿一辈子快快乐乐的,静宁当年离开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叮嘱他,“你一定要照顾好念念。” 他怎么会不好好照顾,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唯一骨血,见到她就如同见到静宁。 “我本来是想去看看那里的境况的,没想到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新土……”顾世安一想到不知道是谁把念念的尸骨取走,如今更是不知飘零在何方,他就升起想要毁天灭地的暴怒。 “新土?不是黄道节日还没选好吗?”顾念不太明白的问道。 顾世安的脸色又开始变的扭曲,“是没选好啊,可是你娘不见了。” “她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顾年茫然的看着顾世安,半响之后,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只觉得浑身冰冷,犹如坠入冰窖,脸色变的惨白,惨白,一点血色也无。 她呆呆的看着疯狂的父亲,双手抱着自己,想要留住什么,抓也抓不住。 她经历了那么多时光,哪怕她次次都被人暗害而死,曾经被推下悬崖,被喂过毒药,被斩断过手脚,可她从未经历过这样充满恶意和可怕的事情。 她浑身颤抖着,直到身后一个有力,宽厚的怀抱包裹着她,顾念才觉得自己身上又有了温度。 “父亲,您说新土?是刚刚被移走的吗?”顾念缩在萧越的怀抱里问道。 顾世安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是,新土只是障眼法,我刨开看过了,里面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来没有用过。” 萧越皱了皱眉头,“顾家的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顾世安道,“我把顾家的祖坟给砸了。” “爹爹,我们进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顾念道。 顾世安站了起来,叮嘱道,“你记得不要让你外祖母知道。” 顾念点头,这事肯定不能让外祖母知道,她经过上次的下毒事件后,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害,这样大的刺激,她真的怕她接受不了。 三人正要折返回府,外面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顾念探头看,是顾梁栋正带着人过来。 只见顾梁栋怒冲冲的走到顾世安面前,仰着头,放声狂喊起来, “顾世安,你个王八混账东西,竟然把顾家的祖坟给刨了。” “你这个没情没义的家伙,顾家就是养一条狗还会摇摇尾巴,你倒好,把顾家的祖坟给刨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顾世安见到顾梁栋带着人过来就是一通恶骂,他脸色铁青,脸上多了几分恨意,几乎是用抽粪的目光看着台阶下面的顾梁栋。 他慢慢的走下台阶,走到顾梁栋的面前,“你骂够了没有?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来了倒省了我很多事情。” 他一把揪住顾梁栋的衣领,“我问你,顾家把静宁的尸骨弄到哪里去了?” 顾梁栋原本气势昂扬的,被顾世安揪住衣领后,态度就软了下来,道,“什么静宁的尸骨,你不是说要选日子迁坟吗?” “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去把顾家的祖坟给刨了?” “呵……”顾世安看着顾梁栋冷笑了一声。 安远侯的下人听到顾梁栋的声音出现时,就急忙出了府门,直扑了过来,挡住顾梁栋上前怒骂的身影。 顾梁栋还想骂顾世安,族中的一名族老制止了他,顾家国公府的爵位是被皇上直接给没收的,连家产都被抄了。 没有了爵位,顾梁栋这一支在顾氏宗族就变成很普通的一支。 从前是高高在上,如今是低贱如狗,族老让顾梁栋住嘴,他只能住嘴。 族老上前目光充满严厉的看着顾世安, “静宁郡主的尸骨不见了,这事谁都想不到,我们也很同情,但这不是你毁了顾家祖坟的理由。” “我们的确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族老声音干涩,艰难的说到, “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不是谁都能容忍你做的那些事情,这会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下一次,顾世安,你如今前面还姓顾,所以,下一次,还敢做这样的事,别怪我们跟你不客气。” “顾家是没有爵位了,但是天子脚下,总能有讲理的地方,再不行,我们顾家人就算滚钉板,也定然要告御状。” 顾世安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是我打扰了顾家的祖先们,只是,我希望你能交出那几个看祖坟的人,静宁的尸骨不见了,我总要想办法找回来。” 族老自然是同意的,他也正在埋怨守坟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潜入进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放过顾世安,无非就是顾家如今没落了,顾世安怎么都是姓顾的,将来当然可以拉拔一把顾家子弟吧。 再说,族老觑了觑板着脸立在一边的晋王萧越, 这次的事情,虽然是顾世安错了,但到底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妻子的尸骨不见了,肯定是有怨气的。 只能算顾家倒霉了。 顾梁栋听族老这么说,就知道他定然是不会为难顾世安了,于是道,“三叔,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混账王八蛋?那可是祖先的坟墓啊。” “怎么也要他道祖先的坟前披麻戴孝,跪在那些祖先面前认罪,谢罪。” “行了,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族老呵斥道,又对顾世安道,“我会让人送那几个守坟人过来的,只是还请你高抬贵手,对他们留点情。” 顾世安颔首,只要不为难他就成,这个结果,应该还算不错。 族老见状,带着后面跟来的人又退了出去,只留顾梁栋一人在,他有点不敢相信,族老就这样轻易的放过顾世安,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只气的眼前发黑,这才转身走了。 门口这样乱哄哄的,自然免不了传到后院护国长公主那里,她立即派人去请了顾世安他们进来。 顾世安身上都是泥土,就先回了客院梳洗换衣,顾念和萧越则慢慢的去了内院。 “王爷,你怎么来了?”顾念偏头看着萧越。 萧越淡淡瞄她,“你那镜子丫鬟说你回侯府了,所以过来看看。顺便接你回去。” 顾念抿了抿唇,想笑,又笑不出来,可是到了内院护国长公主处,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表姐。”顾念见到挺着肚子的周语嫣,高兴上前拉着她的手,一副要粘着她的模样。 萧越上前给护国长公主见过礼,不着痕迹地将快要黏到周语嫣身上的顾念拉了过来。 “念念,刚刚外面吵什么?”护国长公主问道。 顾念眼珠转了转,道,“顾家的人来找父亲的麻烦,所以就闹了一下,不过被王爷给吓跑了。” 说完,她还看了看萧越,是希望她能帮着一起瞒护国长公主吧。 谁知,护国长公主冷声道,“不许撒谎,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必瞒着。”萧越突然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顾念脸色顿时就变了,只听护国长公主喝了半盏茶,看着顾念,“说吧。” 顾念见瞒不住,一股脑的就倒了出来,护国长公主听了双目瞪起,手中的茶盏被她紧紧的捏在手里,茶盏里的水都被被晃出来湿了她的手。 她只是紧紧的捏着她,眼睛布满了血丝,她哑声到,“那静宁的尸骨去了哪里?” “父亲会去查的,看看是什么时候丢的。”顾念不敢告诉护国长公主,顾世安说其实里面很干净,好像没有用过,那母亲的尸骨定然是刚落葬的时候就被人给偷走了。 护国长公主呜咽出声,眼泪簌簌掉落下来。 女儿的死,永远是她心里最深的伤痛,如今竟然告诉她说女儿的尸骨不见了。 顾念揽住护国长公主,给她擦眼泪,“父亲和王爷定然会找回母亲的尸骨,您可要保重。” 护国长公主低声哭泣着,周语嫣和顾念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任由她发泄。 这样的事情,确实让人憋的慌。 等到情绪平缓下来,护国长公主咬牙切齿道,“这些狗东西,我看他们是不要命了。” “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护国长公主目光阴沉,只要不涉及过事,她必是要给自己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顾念想着抿了抿唇,轻声道,“这事还得仔细的让人去查,眼下更要紧的是外祖母您得保重身体。” 护国长公主面色阴沉,“让人去查,不管是谁做了这样的事,不用等到日后,只要查到证据,我就要撕下他一层皮。” 顾念自然是同意护国长公主的做法,“这事马上就让人去查,您别急,也别恼,不然等到真相查出来,你却气倒了,越是这样的时候,您越该好好保重身体。” 周语嫣也在边上附和,“祖母,您别恼,这事一旦被查出来,不管是哪个,早晚有一天会让他尝尝被人刺中要害的滋味。” 顾世安换好衣裳洗漱过来给护国长公主请安,见她神色,知道她定然是知道了静宁尸骨不见的事情。 护国长公主在两个心肝宝贝的劝说下,此刻情绪已经平缓,对顾世安道,“把那坟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自己媳妇的坟,只会传出去不好的名声。” “你已经经历许多苦难和痛处,冤有头债有鬼,总有你我报仇的时候。” 痛极之后,就麻木了,护国长公主反而安慰起顾世安。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慢慢查探的,既然那人敢做,就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发现。 只是弄出个新土是为了什么?挑衅?嘲讽? 一切都不得而知,要慢慢的去发现真相。 顾念从安远侯府离开后,就觉得特别的疲惫,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一件,总是不得安宁,她的毒,母亲身上的毒,还有父亲身份的揭发,一切的一切,背后那只手一直在操控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福祸相依,总会否极泰来,果然,没过几日,永平帝颁下圣旨,宣布要将肃王的王爵赐封给顾世安的旨意,他字字句句言真意切。 “先帝在时便曾有过的遗训,朕一直都想要尽早落实,好让先帝和肃王能够含笑。” “只是从前并未找到肃王遗孤,再加上朕初登大宝,东离百废待兴,又屡遭兵祸,这件事便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既然肃王遗孤已然回顾,前些日子,朕与宗亲们商议之后,觉得肃王一脉不能就此断送,决意要将这王爵赐还给他的遗孤顾世安,由顾姓改回林姓。” 又说将当初肃王府归还给顾世安作为王府,肃王府一直都有旧仆竭力维修,所以只要稍做修缮,就可以搬过去。 从前鲤鱼胡同的那栋宅子也是永平帝赏赐的,既然没有说收回,顾世安就先住在了那边。 肃王当初只是被囚禁,虽然被安上了反王的名头,但是肃王的封号却从来都没有摘除。 而皇上既然说先帝有遗训,那应该是真的。只是,这遗训的内容,大概就只有当今皇上知道了。 封了王,顾世安就要从安远侯府搬出来,他先搬回了鲤鱼胡同,萧越则带着顾念住到了鲤鱼胡同顾宅隔壁的房子。 十一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顾念从前不信那些怪力乱神,只是她重活了一次又一次,不信也得信。 于是,在这天,她一大早就在萧越的陪伴下去了出云寺上香。 出云寺有一处是专门用来给大家点长明灯的大殿,她想着母亲的尸骨如今不见了,就捐了香油,给静宁郡主点了盏长明灯,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寺里竟然已经有了一盏静宁郡主的长明灯。 她竟然还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熟稔的在那盏长明灯前上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走上前去,诧异的问道。 那人回头,对顾念笑了笑。 第84章,下毒之人 顾念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前齐国公夫人杨氏。 杨氏的打扮很普通,脸上也苍老了很多。 于老夫人去世后,顾家一家从安远候府搬走后,顾念隐约听说顾梁栋一家去了郊外的顾家老宅居住。 只是杨氏为何会给母亲点长明灯? 而且,看样子年头已经不少,刚刚她捐香油钱的时候,把母亲的名讳报给那主管的僧人,他说已经有人点了长明灯…… 没想到竟然是杨氏吗? 杨氏冲顾念笑了笑,把香插好,淡定的把香插好,然后转过身来,坦然的看着顾念。 从前杨氏在顾念脑海里的形象一直都是,刻薄。 可今日,不知是否因为在寺庙里,她竟然在杨氏身上看到了一丝柔软。 杨氏朝两人行了一礼,笑着对萧越道,“王爷,能否让民妇与王妃单独说一会话?” 萧越冷淡的看着她,不太想放人的样子。 顾念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直说,我的事情,王爷都可以听。” 杨氏闻言,眼神复杂的看了面前的新婚夫妻,轻叹了口气,道,“都说你命带煞星,可谁能想到竟然是你嫁的最好。” “煞星嘛,煞了你们福了自己呗。”顾念笑眯眯的回道。 杨氏听了垂了垂眼眸,再抬头,仿佛下定决定一样,她道,“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这么多年,我一直给郡主点长明灯,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今日来上香,也是因为昨日听老爷回去说她的尸骨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这样的恶毒,竟然让她不能入土为安。” 她仿佛陷入回忆中,缓缓的说道。 “我曾经也是高门贵女,未出阁的时候也曾是父母手中的掌中明珠。本来,我可以嫁的更好,但当初老齐国公带着顾梁栋到我家来求亲,我父亲不知怎么竟然答应了。” “要知道当初比顾梁栋条件要好的人多得是,偏偏我父亲看中了顾梁栋。”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爷虽然很平庸,但人其实不坏,只是慢慢的他变了,变得贪花好色,家里的姨娘一个接一个的纳进来。” 顾念听到这些,很想打断她的述说,皱了皱眉头,想想还是忍了。 “后来,你母亲嫁了进来,你父亲始终如一待她,两人过的和和美美。尤其是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你父亲恨不能把她揣在怀里,就怕她有个不好。 “生孩子谁没生过呢?怎么就她那么娇气了?可你父亲甘之如饴。你说,如何不让人妒忌?” “小五,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想来也能够感觉到,我和你母亲之间相处得其实不融洽,我是妒忌她,平素也很少与她来往。“ “但尽管如此,我心里却从来没有存过要害她的心思。” 顾念听了,心里噔了一下,问,“那你知道我母亲是被谁害的是不是?” 静宁郡主死的时候,顾念还太小,对这个母亲并没有多记忆,但是,她有护国长公主,有顾世安的记忆,对静宁郡主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静宁郡主的死一直摆在她的面前,她心里迫切的想要寻找她的死因。 杨氏双唇发抖,颤着声音道, “起先,我只是妒忌她,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老夫人竟然预谋要堕了你母亲的胎,我的妒忌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可怜虫,我有什么好妒忌的。” “我有太多机会告诉你母亲的,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包括后来她中毒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肯定想不到你母亲的毒是谁下的!” 顾念上前一步,紧盯着杨氏,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是谁?” 杨氏笑了起来,“本来,我想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的,那样,我就可以拿着这个去嘲笑你的母亲,她太天真了。” “当初郡主是你父亲前求万求求回来的,你祖父本是想让他娶英国公府的姑娘,但是你父亲不肯,只认定了郡主。” “他曾发誓,如果不能娶静宁郡主,此生绝不娶妻,也是,他做的真的很好,静宁去世这么多年,他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静宁郡主虽然早逝,但她拥有一个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丈夫。值了!” 顾念开始还很迫切的想逼迫杨氏说出那个下毒之人,但听到她说的这些,她心慢慢放平,静静的杨氏说父母间的往事。 “老国公最疼爱的是你的父亲,人都说爱屋及乌,必然会对郡主好的,但是其实并没有,他对郡主一直都是淡淡的。” “当时我冷眼旁观,经常会在老国公眼里看到对郡主的厌恶。我知道他想让你父亲娶英国公家的姑娘,但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厌恶郡主。” 顾念听着听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氏,“你不会说给我母亲下毒的那人是老国公吧?” 杨氏点头,仿佛吁了口气似的,道,“就是他。” “你是如何知道是老国公下的毒?你亲眼所见?”萧越追问了一句。 杨氏述说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并没有半点不自然,而且,说话间没有思考,这样的顺溜,如果是编造后熟记的,那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越审问过很多得犯人,自然是知道审问的技巧,也会注意观察犯人的表情。 杨氏不像在说谎。 顾念简直不敢相信杨氏说的,她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杨氏沉吟了半响,方才缓缓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如何作得假。” “我给郡主点了十多年的长明灯,就是因为我一直心怀愧疚, “你有什么证据?有些话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容易,但后面的后果,可是坑死人的。”顾念一想到如果父亲知道了是曾经最疼爱他的老齐国公下毒害死了母亲。 他如何受得了? 世间最颠覆的事,往往是真相。 你以为对你好的人,结果是心心念念想要害死你的人,你以为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可着背后却还有重重杀机,你以为这件事情无比复杂,可实际上十分简单。 她知道父亲对老国公有着深深的濡慕之情,如果不是顾家的人实在作死,他不会对顾家下手。 他肯定也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把顾家的爵位回收回去。 他每次说到老国公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慢慢的怀念,她怀疑过很多人,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国公。 可真相,就是以这样残酷而凌厉的姿态来临,将来,让顾世安如何面对母亲?如何面对老齐国公的墓碑? 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该用什么去抵挡着沉重的打击? 顾念心里清楚,事到如今,杨氏并不需要用谎言来迷惑自己, 说到这,杨氏的脸色骤然颓败,一片铁灰,她紧紧攥着顾念的手,目光变得空洞起来,“郡主死后,我一直心里不安,夜不能寐,我虽然一次又一次的说服我自己,这件事与我无关,并不是我下的毒手。” “可实际上,我觉得这些都是我的错,最可恶的是,我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如果我知会了郡主,或者是你的父亲,那么今日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可我不敢承认,也不敢对你有所补偿,怕被人看出来我的心虚,我和老夫人一起苛待你,仿佛那样,就好像那些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杨氏声泪俱下的忏悔,并不能让她心里半分好受,反而她只觉得心寒。 她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定一个人清白或者不清白的人,因为她遭受过太多的不公,让她养成了需要证据,加上自己缜密的判断力才去断定一件事情的结果。 杨氏这样的,连一只替罪羊都不算,她心寒的是杨氏的态度,明明知道一切,可就因为那可怜的嫉妒,就隐瞒了一切,之后还装的和没事人一样。 不止如此,顾念在齐国公府小住的时候,她所受到的委屈和打击,如果没有杨氏这个当家夫人的故意纵容,也不至于如此。 顾念怔怔的站在那里,如一颗松。 萧越上前环保着她,给她力量,然后就听他问,“你从前没有说,为什么到如今却说出来了?” “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你和你父亲杨阁老做出来的戏呢?” 杨氏用帕子拭着眼泪,声音哽咽道,“自从顾家败了之后,我时常会做一个梦,梦到郡主笑吟吟的站在那里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想,这是一种昭示,昭示着顾家能够败落的这样快,都是郡主在天之灵保佑着你们父女。也因为她的冤屈,让神灵都看不下去了。” 杨氏顿了下,低声道,“我知道如今顾家落魄了,你们以为我说出这些是为了给家里人求一个前程,不是的。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虽然没有了爵位,但是日子不是不能过,当初老国公给族里买了很多祭田,这些都有我们的份。只要好好的,日子还是能过的很好的。” 顾念长长的睫毛垂落,低声道,“看起来大伯母说出来后就无须再为我母亲的死自责了。” 她徐徐抬起头来,清冷的目光落到杨氏式样简单的衣服上,“如你所说,如果当时大伯母能够隐晦的知会下我的父母中的任何一人,也许……也许我母亲定然能够安然的活到现在。” “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他们知道后,就会有所警觉,还有我的父亲,也不会在外面漂泊流浪那么多年……” 顾念想到当初陈嬷嬷说的,母亲是知道有人给她下毒的,是不是当时她知道就是老国公下的,而没有告诉父亲。 就是因为她知道父亲对老国公的那份情,说出来就会破坏父子俩的感情。 可是,她怎么不想想,父亲并不是愚孝的人,否则如何会为了自己和于老夫人闹僵,继而愤然搬出顾府? 她昂着头,她不知道应该去恨谁了,好像谁都没有错,又谁都是错的,最错的大概就是老天。 造化弄人。 她的胸口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涌上喉间,眼睛逐渐被泪水浸润,她紧紧的握着萧越的手,想要借此汲取些许的温暖。 她目光落在杨氏身上,冷冷的说,“我不会原谅你,将来也不想再看到你,就是你的儿女也最好不要让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 “刚刚你说的那些,还请不要再传出去了,我父亲那里,你最好也守口如瓶。” 杨氏的脸上很是震惊,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她才沉沉的点头到,“是我错了,我会记得你的话,只是还请你们也提防一下我爹。” “当初你父亲的身份就是他传出去的,如今,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少年,就是这个少年告诉他你爹的身份……” 顾念心中悲痛,说出来的话僵硬无比,“你为什么把这个告诉你?那可是你的父亲……” 杨氏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不是人人的父亲都和你父亲一样的好,这个,就当时我为了弥补对你娘,对你造成的伤害吧。虽然,我知道那伤害是永远都不可能抹平。” 顾念默然的看着杨氏,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苍老的妇人,确实,她不是害死了母亲的凶手。 可她的所作所为却又是那样的可恶,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她做不到不迁怒。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当时的那种绝望。 在回去的路上,顾念默默的靠在萧越的怀里,萧越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虽然他没有言语,可是顾念还是感受到来自于他沉默的抚慰。 “原先,我想过母亲的死背后肯定很复杂,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王爷,你说老国公真的只是因为我娘不是他想要的儿媳妇才下此毒手的吗?” 她曾经怀疑英国公,是因为他和老国公都是肃王的好友,其他两人都死了,而英国公过的风风光光的。 老国公能收养顾世安的理由很好理解,因为他和肃王是好友。 现在想想,确实是好的太奇怪了,他可以说是撇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只对顾世安一人好。 这也太伟大了点。 因为太关爱了,所以容不得半点忤逆吗? 还是因为母亲是外祖母的孩子,而老国公记恨外祖母害了祖父肃王,所以才会毒杀母亲。 那她身上的毒是不是也是老国公下的,刚刚忘记问杨氏了。 陈嬷嬷曾说那人叫‘公爷’,那于老夫人口中的‘公爷’又是谁? 她只觉得越想越乱,越想越乱,思绪一片混乱。 萧越将怀里的妻子搂的更紧,“不要着急,只要我们查下去,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念念,我向你保证,不管那个害了岳母和你的人是谁,我都会将这个人找出来,让他付出应该付的代价。” 就算是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 顾念靠在他怀里,“这件事情不要让父亲知道吧,他都还没从母亲的尸骨不见的阴影中走出来呢。” 如果再知道他的妻子是被养父所害,估计他会崩溃掉。 母亲不在顾家的祖坟里,那么她在哪里?是否已经入土为安,如果是这样也罢了,可她更怕的是那个偷走她尸骨的人令她不得安息,将她挫骨扬灰。 因为如果不能入土为安的人,是走不上轮回之路的,永远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她忽然屏住呼吸,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心如刀绞。一定要尽快找到母亲的尸骨才行。 萧越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关切的问,“怎么了?” 顾念呆滞的抬起头,机械的说,“你说,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入梦呢?父亲也说没有梦到过她,是不是她一直在世界游荡着不能转世轮回?” 可萧越却说,“不会的,你不要瞎想。” 萧越很怕看到顾念这样的表情,让他恨不能把她的伤痛全部抹平,他现在就想那个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在他面前,他要将他凌迟处死。 无论怎么样的刑罚,都不能表达他此刻的恨意。 他紧紧的搂着顾念,不断的在她耳边说这话,直到顾念身子软下来,只是,他肌肤被那渗透厚厚的冬装的泪水给烫的生疼。 “想哭就哭出来。”他喃喃道。 顾念没有大声的哭出来,甚至连小声的抽泣都没有,只有源源不断滚落下来的泪水…… 官道上一片寂静,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外面的车夫也勒住缰绳,外面传来说话声,片刻之后,车厢外传来暗一的声音, “王爷,王妃,外面有位小哥说是刚刚出云寺那位杨太太潜来送信的。” 萧越稍稍放开正默默流泪的顾念,沉声道,“是口信?” 暗一道,“不是。信件正在奴才手中。“ “递进来。” 话音刚落,车门被打开,车帘掀开一角,随后就是一封信被塞了进来。 顾念眼睛红肿,坐正身子,接过萧越递过来的信,想了想,又递回去给萧越,道, “你帮我看吧,我眼睛难受。” 萧越慢慢打开,看了一眼之后,道,“杨氏说岳母中毒的事情还有一个知情人。” 顾念听了,脸色变了变……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车马之声,等到停下来后,就有一道女声传来,“哟,竟然是顾家五姑娘的丫鬟?” “哎呀,说错了,是晋王妃……” 第85章,谣传 顾念推开车厢门,看到有辆马车停在路边,华丽又气派,不像一般人家的规制,从车里先出来了两个中年妇人,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褙子,发髻梳的光溜整齐。 下车后,一个把抱在手中的小杌子放在马车的地上,然后轻轻掀开车帘,另一个站在底下,手里捧着件绣着大朵牡丹的红披风,微微躬身,等候差遣。 两人的一举一动显出了自身的规矩还有来头。 车厢微微晃动,缓缓伸出一直手来,这只手上套了一金一玉两个手镯,稍有动作,金玉相撞发出丁玲之声。 跟着另外一直手探了出来,跟着整个人探身露出真容,衣饰华贵,下巴尖尖,容貌娇俏又带有几分妩媚,是个有特色的美人儿。 捧斗篷的妇人伸手扶着她下马车,跟着把斗篷一展,轻巧地披在她的身上。 只见那少女缓步走到顾念的马车边,看着里面的顾念,咬了咬唇,“看到你身边的丫鬟在外面,没想到真的是你在里面。” “不知顾三姑娘有何指教?”顾念与顾慈没什么好寒暄的,于是直接问道。 顾慈被顾念问住了,她的冷淡明显让顾慈尴尬了一下,她眼波一转,“我们姐妹许久不见,过来问问你过的好不好。” 不等顾念回话,顾慈嫣然一笑,“做了王妃定然是好的吧?没想到我们从前是一家人,将来还是一家人。” 顾念一直没有下马车,她的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两个发簪,不留心几乎看不到,这样却越发显得乌发堆叠如云,一张脸庞巴掌大小,如雪般白,长睫掩映下,眼神微微一抬,望过来的时候…… 顾慈嫉妒得想上去划她一刀。 这几年她一年生的比一年好,她以为自己退了长春侯府的婚事能找到更好的婚事,可转眼,顾家就倒了。 她从高门贵女变成一个普通的民女,从天上掉到地下,那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而面前的人呢。 她长的再好,也比不得眼前这个少女,她怎么能……她凭什么长成这样,还嫁得这样的好。 原本退到后面的萧越躬身从顾念后面走了出来,坐到她的前面,挡住了顾慈那不善的眼神。 那眼神如果能化成刀,大概会飕飕的直飞过来。 “一家人?本王妃可不敢和顾三姑娘做一家人,不然再被卖一次可如何是好?” 顾慈嘴角笑意一僵。 她就知道顾五这个贱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从前是个小可怜的时候就那么嚣张,如今做了王妃更不得了了。 不过,想到顾念正妃的身份,而自己…… 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她没有过过憋屈的日子,以后也不能憋屈! 顾家倒了,她将来只能嫁到小门小户。 她绝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她的眼珠转了转,“这可怎么办?以后我们还真的是成为一家人了。” 她使了个眼色给那两名妇人,只见那两名妇人上前给顾念行礼, “给王妃请安,奴婢们来自平王府上,奉王爷之命,送姑娘回顾府。” 顾念抿了抿唇,这是攀上高枝了? 而且,平王,是个什么王爷? 她捏了捏萧越的手,低声道,“平王是谁?” 她的声音低的几乎是气音了,暖暖的气息撩拨着萧越,萧越也捏了捏她的手,“平王今年都已经四十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正妃比他小十岁……” 顾念不知说什么好了。 顾慈图什么啊?年龄比她大,有正妃,顾慈进平王府,顶天也就是个侧妃,可侧妃也是妾啊。 只能说人各有志。 顾念见她还是姑娘打扮,于是道,“等你成为一家人再说吧。”示意车夫赶车,然后放下帘子没再理顾慈。 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个嬷嬷劝顾慈上车的声音。 顾念和萧越回到府里,两人没有去纪太妃那里,直接回了随远堂。 各自洗漱好后,顾念在炕上坐了会,她对萧越道, “王爷,能不能请一个人去探探英国公府的情况,摸清楚英国公的日常做些,回来告诉我。” 萧越道,“你还是怀疑英国公?” 顾念沉思了会,点头道,“对。” 她是怀疑他,今日杨氏后来让人送了信过来,说英国公也是知情的,结合前面的怀疑,她还是觉得英国公是大有来头。 老齐国公固然该死,可英国公的嫌疑更大。 萧越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英国公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手呢?” “所以,我们要去查。”顾念道。 萧越沉默了会,道,“我让暗一挑两个人给你,曾经是军中斥候,有什么要打探的,你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但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顾念听到说拨这样两个有用的人给她,她立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越,“真的吗?那样两个人就这样拨给我?” 她斜睨了眼萧越,“万一我让他们来跟踪你呢?” 萧越哈哈笑了起来,“跟我就跟我,我还有什么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说完,还隐晦的道,“我身上的汗毛大概你也看清楚了吧。” 顾念顿时红着脸‘呸’了两声。 那两个人还没带到顾念面前,萧越就先派暗一去查探英国公的事情,他吩咐暗一,“打探清楚,切记不要让英国公府的人发现。” 等到了晚饭时,暗一就回来了。 “作息规律什么的都很好打听,英国公每日鸡鸣时起床,在院子里打一套,然后用早膳。” “上晌看书一个时辰,书的种类繁多,大部分还是兵书,到了午时之前看看邸报,关注一下朝堂的动向和大事。” “用过午膳后,午谢,未初起身,然后就是吃茶抚琴作画等等消遣。” “有时也会会客,用过晚膳后,到入睡前这段时间他会在英国公府的花园里散步消食,或看书下棋之类的,而后就是戌正回房歇息。” 暗一来禀报的时候,正巧顾念和萧越一人一本书背靠背的看着,顾念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这么说来,每日只有早晚散步的时候他才离开正院??” “如果没有必要之事,就是这样的。不过,那个院子不是正院,而是英国公府的清净处的一处院子,不比正院小,不过位置偏僻点。”暗一道。 顾念想了想,问道,“那他在哪里休息?不回正院和英国公夫人一起休息?” “好像没有说到回正院休息,据说多年来,就和他夫人分开居住了。” 顾念点头。 “再去盯几日,然后把他每日作息,包括见过的客人都告诉我。” 暗一见都是顾念在发号施令,自家王爷在那含笑看着王妃。 他是知道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位置的,对与顾念的吩咐,没思考什么,直接分配了下去。 顾念在说英国公,同样的英国公夫人也在说英国公。 英国公府正院,英国公夫人坐在炕上,她身边的贴身嬷嬷走了进来,轻声的禀报英国公夫人让查明的事情。 室内的人早就遣了出去,只听那嬷嬷轻声道, “夫人,上次您让奴婢去查那天晚上国公爷去了哪里,这几日,我查来查去,前两日终于叫我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说那天晚上曾见过一行人从城门出去,因为当时马骑的太快,那人又罩着披风,所以没人能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 “不过,国公爷的侍卫有人认出来了。” “国公爷身边的几个亲信近侍,自来是不能打听的。我曾经去国公爷那边问里边服侍的人,我只说了两句,就被人给拒绝了。” 那嬷嬷越说,英国公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急忙跪下去磕头请罪,她见英国公夫人好半响都不说话,于是偷偷抬眼看娶,见她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仿佛出神想着什么。 一时间,整个室内都安静了下来。 半响,终于听到英国公夫人说的,“你确定,那天晚上,国公爷是出了城门?” 那嬷嬷坚定的点头,“十有八九,那一行人就是。” 英国公夫人道,“你再派可靠信得过的人,去城外出云寺继续给我偷偷的查访一下。寺里有没有特殊的,他有没有在那里有专门的厢房之类的。” 那嬷嬷是贴身侍候英国公夫人,从还是姑娘开始就跟着英国公夫人了,听到英国公夫人道,“我们这个国公爷看似情长,世界上……哼。” 英国公夫人咬牙切齿道,“你立刻去查,一有消息,报给我。” 那嬷嬷应是,从地上爬起,转身退了出去。 * 萧越大婚,永平帝给了他十天的假期,转眼就过去了。 自从萧越在纪太妃面前闹了那一出之后,顾念的生活是彻底的清闲了下来,虽然有长辈,却不用早晚晨昏定省,更不用立规矩,每天按点起床,想吃什么吩咐一声。 府里的事情不需要她来处理,院子里的事情,她都交给了秦嬷嬷。 顾念又完全的空闲了下来,她竟然又开始捣鼓起了她的那些药丸。 她对针线活那些没什么兴趣,也不需要有兴趣,至于看书,一直看书眼睛也挺累的。 “王爷吩咐人送回来的,请王妃尝尝。”黄芪端着点心上来。 萧越上朝的这几天,每天如此,出门的时候往得月楼一趟,让他们什么时辰送点心过来,每日都不相同,还都是顾念爱吃的。 这些事情本可以让随从去,可萧越是亲自去不假手他人,不管萧越如何对旁人,再看现在这样体贴,几乎能把人下巴吓掉了。 一时间,晋王府人人都知道萧越对这位王妃,确实与众不同。 晚间萧越回府时,顾念正和黄芪在琢磨怎么把她的首饰弄出机关来,她很是感激萧越当初把黄芪给了她,开始还不知道,慢慢的,竟然发现黄芪可以说是全才,什么都懂。 门帘轻动,一道紫色身影闪了进来,萧越笑着道,“念念,我回来了,你们,在做什么?” 他本笑吟吟的脸,见到黄芪在里面,立刻冷了下来,只一瞬间,就变成了在外人眼中的那个冷肃的晋王。 顾念闻言,举起手中的镯子,“想在镯子上做点机关。” 说完,她把东西放下,用布包好,放到边上的匣子里,让黄芪下去。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他凑到她身边,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做机关?黄芪还不是高手,我那里有一个高手,到时候吩咐他弄一整套给你。” 顾念轻轻‘嗯’了一声,“你不怪我?” 萧越诧异道,“为什么怪你?” 顾念顿了顿,起身替他解下外衫,“你先去梳洗换衫,我让人摆饭。”动作不停,扬声吩咐阿镜让人准备热水。 萧越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洗过了?” 不待她回答,又飞快地在她耳垂上啄了一记,“不管洗过没有,你都陪我一块洗好不好?净房的浴桶够大,能坐得下我们两人的。” 成婚不过短短十几日,他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样子,与在外人面前的截然不同。 什么手段恶毒酷烈,行事随心所欲,什么嗜杀成性,冷酷无情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过。 在她面前,他是真实的,温和的,也是深情的,偶尔撒撒娇,除了那张俊美的无与伦比的面容仍旧如常,更多的时候,他是个爱耍无赖的孩子。 她无奈的瞥了他一眼,“我洗过了,你自己洗。” 她将他推去净房,把干净的棉帕和里衣放在浴桶旁的春凳上,“若有事再叫我。” 说完退了出去并关上浴室的门。 不一会,净房里传来水声,萧越的嗓音经过热气蒸腾,变得沙哑慵懒,“念念,我一个人洗有些无趣,不如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顾念不应。 过了会,他又嚷嚷道,“念念,我的手不够长,够不到后背,你进来帮我擦擦背好不好?” 顾念恍若未闻。 过了会,净房里忽然传来‘砰’的声响,萧越发出‘哎呀’一声,“念念,我摔着了,你快进来扶我起来。” 顾念叹气抚额,幸好在回门后只要是两人独处,就把丫鬟婆子给挥退了,否则若是让人见着他这一面,恐怕任他在外面如何的冷肃,也不够人们臆想笑话的。 她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 她推门进了净房,就见萧越正趴在木桶上,见顾念进来,径直从木桶中站了起来,伴随着哗啦的水声,水花飞溅,将她的衣衫也弄湿了。 “念念,你的衣裳湿了,快进来泡泡。” 不由分说,他长臂一伸,强劲有力的将顾念连身抱起,生怕她跑了一样,飞快的将她鞋子剥了,连人带衫的抱入浴桶…… 顾念想要冬日里长发如果湿透了,弄干不是件容易的事,连声叫唤,“哎……等等……” 可是萧越哪里会听她的,将她抱入浴桶后,就将她浸入水里,三下两下的就将她整个衣衫都弄湿了。 名是搓背,只是到了最后,净房内传来的是缠绵沉缓的低吟。 外头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懒散了十几日的顾念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顾世安如今住在鲤鱼胡同,那里离晋王府有些路程,可是肃王府就不同。 虽然永平帝下了旨意让礼部修缮,但顾念还是将事情揽了过来,时时去看看。 而在内,纪太妃送过来的人她已经晾了这么久,这日,终于捡起来处理了。 她先是叫来府里的总管事娘子常大娘,常大娘来了,顾念也并没有出去,只请她进来, “大娘坐,我请大娘来,是因着我新来,就有个难事摆在面前。” “太妃拨了些人过来侍候,黄嬷嬷说了,各房都是自己分配差事,你也知道我刚来,一个人都不认得,不知道怎么分派。” 常大娘刚要说话,被顾念给制止了,她接着说,“我知道府里其他房不是这样的规矩,谁家要真是这样的规矩,早就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太妃不大喜欢我,所以想要看着我的笑话,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我总不能真叫这随远堂乱成一团,对吧?我叫人看笑话也罢了,可王爷总不好叫人看笑话不是?” 顾念扯出了萧越这张虎皮来,本来萧越说帮她处理了,但是顾念不要,开玩笑,一直都要萧越出头,以后她成什么了? 后宅的事情经常杀人不见血,她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开始是我想岔了,后来一想,我不认得她们,但是大娘是总管事,肯定是认得的,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再没人比大娘清楚了。” “所以,我就想着这分配差事的事情就交给大娘了,请大娘帮我分派分派,只要憋叫人看我笑话就行了。” “我虽然是丧妇长女,但好歹外祖母还在,我也不能让人笑话她,说她不会教养是吧。” 纪太妃掌家这么多年,还没能让自己的陪嫁坐上这个总管事娘子的位置,那么常大娘在府里的地位可见一斑,王妃都没撤,那更别说黄嬷嬷了。 常大娘这会也在掂量,她未曾经历过顾念这样风格的女子,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纪太妃喜不喜欢王爷,能做到大管事这样位置的人心里都清楚,喜欢不喜欢王妃,那就见仁见智了,可不管心中怎么定论的,也没人摆到台面上来,偏偏这位新王妃还真敢说…… 但到底面前的人是王妃,将来这座晋王府不出意外就是交到她的手里,王妃可能变,王爷那是不可能变的。 王爷宠爱王妃的事情,府里传的沸沸扬扬,常大娘同样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念见常大娘不说话,微笑着道,“大娘这是不愿意吗?” 顾念不说这世是护国长公主养大的,就说从前什么样身份的人都做过,此时她端端正正的坐着,这样一句话,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势和压迫感。 常大娘连忙站了起来,道,“我不敢反驳王妃的话,只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罢了,王妃院子里的差事,哪里有我这个奴才分配的道理。” 她当然不肯答应,如今是太妃掌家,这明白着得罪太妃的事,而且王妃说了不能叫人看她的笑话,那就是这事让她负责到底,真的要负责到底,那她绝得不了好处。 她老都老了,可不能晚节不保,常家一直都是以宗妇命是从。如今,是太妃掌家,那她自然听太妃的。 要她听王妃的,自然是要等到王妃掌家那日。 顾念也不恼,轻笑道,“太妃都不讲规矩了,那我这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讲?我要讲规矩了,那可就衬着太妃那里……” 她未出口的话常大娘自然是听明白了,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她不要讲规矩了。 常大娘还是不应,正想用话来推辞,只见萧越掀帘子进来,冷冷道,“王妃的吩咐,你都敢不听?这样推三阻四的,打量着王妃年轻不压人,你就拿规矩来压她?” “本王这里的规矩就是王妃说的都是对的,错了你们也要听。” 萧越冷着一张脸,常大娘再不敢推脱,咬着牙应下了。 等到常大娘出去后,顾念瞪了萧越一眼。 纪太妃虽然被萧越吓了一场,可到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了,经过这么多天也都平缓了过来,顾念请常大娘分派差事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她。 她没想到的是,常大娘竟然应了顾念帮忙分配差事的事情,这简直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得,有点儿下不来台。 算计人人都会,常大娘被顾念拉了进来,黄嬷嬷那里就不敢轻举妄动,有点进退两难起来,当日虽说顾念要让她去浣洗处做事,可哪里真的会让她去? 她见纪太妃在山月居里传话出来,只能自己去找纪太妃。 “那如今怎么着才好呢?”黄嬷嬷问道。 纪太妃做了多少年寡妇,就掌王府多少年,从老太君去了五台山修行,府里就是她独大,其他两房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 但常大娘一家是王府老人,掌管着王府的几处重要的地方,任她想尽办法要把常大娘拉下来,扶自己的陪嫁做总管事娘子,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成功。 所以,平日里她都会给常大娘一些脸面,她道,“有什么怎么着?我让你去侍候王妃,你恭敬侍候着就是了,常大娘替世子分配差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黄嬷嬷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接下来常大娘分配的也是中规中矩的,其实在顾念看来,已经很给纪太妃留情面了,黄嬷嬷依然做管事妈妈,其余的人也是照着从前干的差事差不离的分配。 除了正屋侍候的丫鬟,萧越冷着脸说不必了,只用顾念带来的人就可,其他的都听了常大娘的。 顾念拿着暗一递上来关于那些人的单子,撑着下巴叹气,这里面的人府里哪一房都安插了人进来。 看来,萧越这里还真是个香饽饽啊。 差事分配下来,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这日顾念在院子里给萧越做内衫,秦嬷嬷一脸严肃的从外进来,到了顾念的身边,凑过头去轻声道, “王妃,听说这两日,下人见有传言,说从前那个老姨娘住过的物资,半夜有哭声,还说……” 顾念初初听闻老姨娘,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反应过来,是从前老晋王的姨娘。 “还说什么?”她放下手中的针线,问秦嬷嬷。 “还说,半夜有人看见一个吊死鬼披头散发,拖着长舌飘来飘去……” 秦嬷嬷暗恨这府里的下人们可恶,这样的传言也信,还以讹传讹,传的府里都是这样的流言。 顾念心里的怒气一点点的聚集,这些人,真的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了? 还是把萧越当成了软柿子? 竟然传这样的流言。 如果在外人那里听到这个传言,她只是为萧越不平,此刻,她听到这个传言,恨不能把那传的人给抓到面前撕烂她的嘴巴。 她强忍着怒气,问,“是谁看见的。” 秦嬷嬷摇头,“还不知,我也问过,但府里下人不少,府里三房各院传来传去,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先传出这话的。” “查,一定要把那个看见吊死鬼的人给我查出来,想必她下的不轻,一定要好生安……抚才行。”顾念说的咬牙切齿的,语气很重。 才多久,竟然就敢这样,这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萧越听的? 秦嬷嬷很少见到顾念这样的愤怒,楞了一下,马上就要退出去让人查探。 顾念顿了一下,吁了口气,道,“不用了,嬷嬷,你还是歇着,我让人去查!” 其实,在府里人来看来,纪太妃的行事在正常人看来是十分奇怪的,明明萧越是她的独子,是晋王爷,可是纪太妃偏偏不疼他,老一点的人都知道纪太妃从前是怎么对待萧越的。 纪太妃搬去山月居后顾念一次都没去给她请过安,这也让纪太妃气的肝疼,这东离朝哪家哪户的媳妇进门后不是晨昏定省,用膳时布菜服侍的,这本就是当媳妇的本分。 那日在认亲宴上,她被赶着鸭子上架承认自己‘慈和’就等于默认了顾念若非有事都不必到自己跟前立规矩,她原本以为,她就是真的这样说过,碍于孝道,顾念也应该主动每日里来给她请安才对。 谁知道萧越是孽障,新媳妇更孽障,拿着鸡毛当令箭,既让再不到她跟前露面。 于是当外头丫鬟禀报说王妃来了,她端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边上的纪玉柔声的让将人请了进来。 不仅仅是顾念来了,二房,三房的夫人都请了过来,二夫人就是那日在认亲宴上刺纪太妃的那位,她见顾念也在,以为是纪太妃将人请过来的。 于是笑着道,“你婆婆这是要做什么,将我们都叫来,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顾念朝她行礼,“二婶莫怪,是我让人将两位婶娘叫过来的。” 二夫人一怔,和三夫人对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这时,正屋的丫鬟出来请他们进去。 纪太妃坐在上首,淡淡的看着顾念,声音冷漠道,“万年不见你一面,你来找我,是何事?” 顾念让黄芪把人请了出去,又看着纪玉道,“纪姑娘,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情不适合未婚姑娘听,不知道你是听还是不听?” 纪玉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连忙站了起来,笑道,“姑母,您的药可一定要记得吃,我想起还有一篇佛经没有抄好,先去抄好再来您这里。” 纪太妃见顾念反客为主,不但把屋里侍候的人赶了出去,连纪玉都要赶出去,顿时一拍桌子,“你想干什么?这家里还容不得你做主。” 顾念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纪玉,纪玉连忙拉了拉纪太妃的袖子,“姑母,表嫂都说了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听的,我还是走吧。” 说着她脸红红的垂下头,仿佛那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听的事情是多么羞恼的事情一样。 纪太妃脸色不善的看着顾念,拍拍纪玉的手,“那你先下去,佛经也别抄了,伤眼。等会晌午我们娘俩一起用膳。” 纪玉不安的看了看顾念,点头,接着朝屋子里的人行了一礼出去了。 顾念先是朝二夫人,三夫人道了谢,随即到了纪太妃的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神色端凝。 纪太妃和二夫人,三夫人都是一呆。 这样的大礼平时是用不到的,顾念这是第二回行大礼,上次是认亲的时候,新妇拜见婆婆时用了。 纪太妃也品味出了顾念的不寻常,蹙着眉道,“你这是何意?” 二夫人,三夫人端着茶盏,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婆媳两人的对话。 顾念抬起头朗声道,“这里没有任何的闲人,外人,都是自家人,那念念就有话直说了。” “媳妇过阿里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问问母亲,夫君十五岁那年被指淫辱公公姨娘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母亲又是如何看待的?” 纪太妃原本冷淡的脸色忽而一僵,就连二夫人,三夫人也是差点端不稳手中的茶盏,纷纷诧异的看着顾念。 顾念仿若未见,而是继续道,“当年那件事情,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不说这晋王府了,就是京城高门也是人尽皆知,今日我说出来也就不用避讳了。” “虽然我与王爷成亲不过短短时日,但以王爷的人品,当年是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情,那么,所谓知子莫若母,媳妇拼着被母亲责罚,也想在母亲这里求证一下,当年真想到底是什么。” 纪太妃坐在上首,顾念距离她两个台阶的距离,她在上面高高的俯视着顾念,顾念昂着头,眼睛晶亮的与她对视。 开始,她还能与顾念直视,到了后面,她偏过头去,声音僵硬的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提起这事做什么?” 就算纪太妃偏过头去,顾念目光依然不离开她,“是,这事对外人来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也很想过去。” “可王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夫妻一体,休戚与共。“ “王爷有好名声,我荣光,王爷有过,也是我之国。反之,亦然。” “其实,不只是媳妇一人,就是整个王府,也是如此,如今王爷蒙冤,所以,媳妇想着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纪太妃始终没有把头转过来,声音含糊,“我自然是不信越儿是这样的人。” 顾念要的就是纪太妃这样一句话,闻言,大声道,“好,谢谢母亲。” 说完,又朝她行了个大礼。 “那媳妇想问母亲,当日,公公的那位姨娘到底是为何会悬梁自尽?她死也就死了,为何会让王爷背负上污名,至今甩都甩不掉?” “今日不是媳妇一定要提起从前,过去,媳妇想要的只是想让母亲查出到了今日还敢非议此事的人。” “找出后,将她碎尸万段。” 纪太妃气愤难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觉得我管家管的不好吗?” 顾念声音哽咽,“媳妇进门一月不到,王爷每日忙着朝务,为了府里人的荣光而奔波,可家里呢,后院竟然传处谣言。” “谣传当年那位老姨娘住的地方半夜有哭声,还见到人影飘来飘去。” “王爷是母亲怀胎十月,历经艰辛生下来的骨肉,自然是比媳妇更痛恨这样的传言,对吧。” “别的不说,就说当年皇上是明令禁止再有人说这件事情的,皇上说的,那就是口谕,就是圣旨,如今再说起,那就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的后果,媳妇想母亲定然是清楚的。” 纪太妃没想到顾念舌灿莲花,连皇上都搬了出来。 她脸色通红,“竟有这样的事?都怪母亲没用,被越儿一吓,就身体不舒服,这府里的事情也没精力过问,你放心,我等下就让人去查清楚,一定要查出谁在大放厥词。” 说完,她又对顾念道,“母亲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这样维护越儿,越儿交给你,母亲也放心了。你放心,定然会揪出那个人的,只是越儿那里,你还要安抚一下。知道吗?” 顾念抹了抹泪,“王爷到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还请母亲快点,王爷不是普通人,他虽说不管内宅之事,但嘴长在别人身上,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 “王爷的脾气母亲当然比媳妇还清楚,一旦发怒,那……” 纪太妃一僵,想到了什么,紧抿这唇,克制着内心的怒气。孽障,都是孽障。 顾念又朝二夫人和三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侄媳的错,把两位婶婶请来,只是,侄媳也想求两位婶婶,你们那边没人传谣言最好,若有,还请婶婶一定要做主……” 两位夫人凛然,都道,“念念,你放心,回去我就把人集中起来,一个个的问,一个串联一个,就不相信了,这些人能跑到哪里去。” 她们并不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没有立即处置,可以说也是在探顾念的底,没想到顾念这样的强硬。 其实这样的传言,从前萧越未婚的时候就一直没断过,否则也不会闹的京城高门都知道,下人都是连着下人的,如果掌家严厉,那么府里传出来的事情就会烧点,如果宽松点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流言,你传我,我传你,谁肯承认自己,被点到的,相互指认,也有想要露面邀功的,就会指出哪个人,也有那平时有恩怨的,要报复回去,事情错综复杂。 这事要查其实也好查,最后一个听谁说起,往上,是谁传的,再往上,又是听谁说的,一个个往上,好像蜘蛛网一样,只要捋顺了就能找到源头。 攀扯诬告的,一旦查出来,要么发卖,要么撵到去做最下等的差事,一直审了两三天,才最终查到了这次谣传的源头。 第86章,处置 顾念是第三天早上收到消息,纪太妃院子里的丫鬟过来,让顾念过去,说是谣言最开始的传播者找到了。 让顾念一起去看着审问。 顾念带着黄芪到了纪太妃的山月居时,彩儿正跪在地上,脸色惨白,身子抖的和筛糠一样。 纪太妃坐在上首,见到顾念进来,重重一拍桌子,厉喝,“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打量着我不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我有得是手段让你开口,不过是看在你家世代为奴的份上,现在客气的和你说,你坦白了还能饶过你的家人。” “真要等我逼问时,你全家都要跟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彩儿脸色变成灰黑色,恐惧使得她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上白的透明。 “田嬷嬷,带她下去用刑,让后院从管事到粗使都来观刑,我看她能嘴硬到几时,再把她老子娘都卖到盐田去。” 纪太妃冷硬的吩咐道,一个奴才而已,她还能收拾不了? “不要。”彩儿惊恐欲绝,只有犯了大错的奴才,才会被卖到盐田去做苦力,一辈子也别想出来,只能死在那里。 纪太妃抬了抬眼皮,“不想害了家人?那你怎么有胆子传王爷的口舌?” 遍体生寒的彩儿奔溃了,嚎啕大哭,“太妃,奴婢也不想的,是表姑娘身边的余嬷嬷让奴婢这样做的,事情也是她和奴婢说的。” 纪太妃闻言,紧了紧手,目光森森,一个茶盏砸过去,“狗奴才,你还敢攀扯?” 彩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纪玉身后的一个嬷嬷道,“太妃,真的不是奴婢啊,是余嬷嬷说,王妃新进府,肯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知道了肯定会和王爷闹别扭,那个时候表姑娘就有机会接近王爷了。” 纪玉在彩儿被抓的时候也跟着到了山月居,听到彩儿说的,一脸愕然,她身后的嬷嬷则是瞳孔缩了缩。 彩儿声音凄厉,仇恨的瞪着余嬷嬷,“余嬷嬷,你躲在那里,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你和我说的,让我做这些的。”她转向纪太妃,“奴婢说的句句是真的,不然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余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冤枉,“太妃明鉴,奴婢没有。” 她恨不能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纪玉也是断然否认,“姑母,余嬷嬷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您知道的。” 纪太妃点头,“姑母明白。”她盯着彩儿,怒声道,“拖出去,将全部下人召集过来,扯下裤子打板子,罪名有二,一是散播谣言,祸乱人心。二是死不悔改,胡乱攀扯,罪加一等。” 府里有些丫鬟婆子作业已经吃过苦头,嘴巴至今还肿着,此刻见彩儿的样子,个个噤若寒蝉。 顾念隐晦的看了眼纪玉,见她蹙着眉头,想要说话,欲言又止。 顾念没想过真的揪出那个真正的造谣者,谣言到底是从谁开始的,她不在乎,她要的就是及时刹住这股风气,在引出更多流言前斩断,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让对方知道,当年之事,不是不知,只是萧越既然认下了,如今就不再追究。但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再次无中生有。 如今,她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其实,萧越每日归家,不会不知道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既然顾念一番好心,不想让她知道,那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这样,夜晚的床榻上,还能讨来更多的福利。 从彩儿被打板子,到她一家被发卖,丫头婆子再无人敢提半句,整个晋王府,彻底消停下来了。 这日,顾念去肃王府看了看修缮的进度,还没走到随远堂的时候,就遇到了纪玉。 她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朝院子的方向而去。 纪玉却款步而来,到她跟前与她见礼,“王妃。” 顾念诧异,道,“纪姑娘是在等我?” “是,因为有些话想与王妃说,所以等在这里。” “那怎么不去随远堂等?外面这么冷,若是冻着纪姑娘可怎么是好?” “去随远堂怕王妃误会,于是索性等在这里了。” 误会? 顾念挑挑眉,没有说话。 纪玉道,“王妃,我们边说边走吧。” 顾念点头。 两人就这样并肩朝前走,纪玉看了眼顾念身后的人,意思是最好让这些下人离得远一些。 顾念身后的也就黄芪和阿镜,“没关系,我身边的人嘴都很严实。” 她这样说,纪玉也就不强求了,直接转入正题。 “今日在这里等王妃,其实是想解释一下。” “姑母曾经是想过将我许配给表哥为妻,后来皇上下了赐婚圣旨,姑母就想退而求其次,让表哥纳我妾。” “不过,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还请王妃不要怪责姑母,至于彩儿说她做的事情都是我身边嬷嬷示意的,我也审问过了,并不是余嬷嬷做到的,还请王妃不要听彩儿的胡言乱语。” 顾念‘哦’了一声,“所以你在这里等我,就是怕去了随远堂会碰到王爷,让我误会你接近王爷?” “正是如此。” 顾念轻笑出声,“纪姑娘,你想多了,我并不在意。” 她回的很快,语气自然而轻松,神态自如。 纪玉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道,“那就好,我就怕王妃对我有所误会,影响了你与王爷之间的感情。” “怎么会?”顾念道。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如果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不管妻子怎么严防死守,还是会松下裤腰带的。” “如果王爷连你这关都过不了,那也不值得我对他好了。” “我相信王爷不会让我失望。” “所以,你真的是多虑了。” 纪玉在王府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对纪玉有想法,早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他近年都二十多了,有些成婚早的,孩子都已经满地跑,如果萧越真的要看上什么人,早就成婚了。 这一点,顾念想的很清楚。 纪玉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王妃不喜欢王爷吗?” 不然早就容不下她了。 顾念斜睨了她一眼,笑道,“我与王爷的事情,就不牢纪姑娘操心了。” 这不是她一个外人该问的话。 两人停下的地方是个岔路口,一边是去随远堂,一边是回山月居。 纪玉还想说什么,顾念道,“若是话说完了,我就先回随远堂了,纪姑娘也快会山月居吧,外面冷,不要冻着了。” 说完,头也不会的往随远堂方向而去。 纪玉愣住了,不过还是叫住了她,“王妃,请再听我一言。” 顾念蹙着眉头转过身,“纪姑娘还想说什么?” 纪玉轻叹了一声,道,“虽然表哥在王府住的不多,但是按照我的了解,他是个很好的人,外面想嫁给他的人不计其数,王妃还是应该好好珍惜表哥才是。” 顾念看了看她,“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走了,再没停留一下。 纪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她身后的丫鬟愤愤不平的道,“姑娘,你为什劝解她啊,真是虚伪,说什么相信王爷。等到王爷真的纳了侧妃进门,她还不知道躲哪里哭去呢。“ 纪玉睨了她一眼,道,“你少传几句,你也想像彩儿一样吗?” 那丫鬟一想到彩儿最后的下场,抿紧唇,扶着纪玉回山月居去了。 * 山月居里,纪太妃靠在榻上,一名丫鬟半跪在脚踏上,帮她捶腿。 纪太妃叹了口气,问,“碧如,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偏心了。” 明知道是纪玉身边的人造事,可为了纪玉的脸面,并没有揪出来,而是下令打彩儿的板子。 “是啊。太妃确实是偏心。” 纪太妃滞了下,只听念如继续道,“不过,这也怨不得太妃偏心。睡觉表小姐招人疼,招人爱呢。” “若换成奴婢,奴婢肯定比您还要偏心许多呢。” 偏心是正常的,不偏心才不对呢。 碧如这话说的很妙,也说到了纪太妃的心坎上,王爷虽然是王爷,可是和太妃在一起没几天,又是个男人。 可纪玉不同,她陪着自己这么多年,本来说好了让她嫁给王爷的,可是,因为一道圣旨,泡汤了。 谁更可怜?谁更无辜?如果这个时候传出纪玉的奶嬷嬷是个长舌妇,就算奶嬷嬷是个下人,说亲的人也还是要掂量掂量了,谁知道纪玉有没有耳濡目染学会了奶嬷嬷的不良习惯? 纪太妃沉吟良久,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心里就恨,所以,我抱了玉儿过来养,果然,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谁有谁知道。” 纪太妃微微合上眼,碧如停下手来,见纪太妃的脸色很灰败,她从五岁开始就在正院侍候,很了解这位太妃。 于是,她开解道,“太妃莫要生气了,其实这是不能怪表小姐,实在是余嬷嬷太不知所谓了。” “表姑娘心软,自然是见不得从小就开始照顾她的嬷嬷有事,所以那日才会不给彩儿求情。” 对,就是这样,虽然自己疼爱玉儿,但到底还是奶嬷嬷跟着她的时间长,余嬷嬷惯会倚老卖老的。 纪太妃眼睛一亮,“余嬷嬷是个糊涂人,但是好在对玉儿是忠心耿耿的,碧如,你是个好的,你可愿意去玉儿身边?”“ 碧如垂下眼眸,道,“奴婢是太妃的人,自然是听太妃的安排。” 纪太妃想了想,缓缓摇头,“你年纪太小了,恐怕震不住余嬷嬷那老货。” “算了,等我下次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要个宫里的嬷嬷,教导纪玉礼仪规矩。 服侍好纪太妃,碧如掀帘出去。 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暗香幸亏自己随机应变,将矛盾引向余嬷嬷。否则,老太妃那样的护短,肯定到时候还是王爷王妃倒霉。 碧如已经十七岁了,顶多能再侍候太妃一两年,就会被放出去配人。 府里将来是王爷和王妃的天下,说句难听的话,纪太妃快要行将就木,而自己的好日子还很长。 这个时候示好王妃,将来王妃总不能讲自己胡乱配个小厮什么的。 榻上的纪太妃,昏昏沉沉的,仿佛又看到了萧越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小小的,脸蛋又红又皱,哭得像只小猫一样,太医说因为他在肚子里呆太久,将来可能养不活。 当初生孩子时那种痛,一直还留着,每每午夜梦回时都要惊醒,随着每一次的疼痛,她就恨那孩子一次。 她为什么那么憎恨他?是因为太医说她以后不能生了,还是因为什么?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恨他了。 明明那是她一直期盼的孩子,也安全落地的孩子,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付出,可她为什么恨他?她总是觉得那个孽障抢走了什么东西,所以看到他就恨。 纪太妃越想越头疼,果然,一想到那个孽障的事情,她的头就疼,应该讲他关到笼子里去的。放的远远的,这样就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纪太妃扣着榻沿,指甲都压得变形,甚至右手食指直接裂开了。她浑然未觉。 * 顾念和纪玉说完之后就回去了随远堂,萧越还未归,她先去净房洗漱,之后拿出了肃王府的布局图,虽然如今只有顾世安一人住,难保他以后会再续弦,说不定还会有孩子。 她在布局图上画了些标记,准备明日让人送到那边给修缮的管事,萧越大步从外面进来,见她埋头在图纸里,先换下了外面的外衫,坐到边上,搂着她的腰肢, “我的夫人怎么这样的厉害?听说你和人说很放心我?”他的眼眸中有流光划过。 顾念斜睨了他一眼,想了想和纪玉说话的时候只有黄芪和阿镜两人在,那画肯定不是纪玉说给她听的,难道是这两个胳臂肘往拐的丫头说的? 顾念没理他,拍开他的手,想站起身来,结果他笑意盈盈的,语气里却隐藏着几分醋意,“你就那么放心我吗?你一点都不紧张我去外面乱来吗?” “难道你喜欢的是你那个表哥?所以不在意我有没有别的女人?” 这样的他真的是越发没有了形象,顾念静静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告诉你。” 萧越失落的放开她,顾念走到衣柜边,取了一套紫棠色的锦袍出来,“衣服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要。”萧越立即站了起来,笑的一脸。 顾念摇摇头,帮着他一起穿好衣裳,这段时间的耳鬓厮磨,让她已经能很轻松的掌握他的情绪,此刻,她感受到了他心中淡淡的忐忑和不安。 她低声道,“我不是不在意你,是因为你曾经在外祖母和父亲的面前都表示了你的决心,所以,我肯定是全心相信你的。” “难道,你还希望我问东问西?把你当贼看?” “我放心,就是因为信任你呀。” “还有,下次不许说表哥的事情,如今我是你的妻子啊,既已许你今生,那就生死相随,我说到做到,你不信我?” 萧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把她的头按在胸前,这个动作熟练的仿佛做过千万次一样,道, “念念,你对我而言是个美好又奇妙的存在,你给我了渴望而且急缺的感情,这段时间美好的太不真实了,所以,心里会害怕。” “怕这只是一场懵,醒来你就不见了。” 顾念仰头看着他,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晋王殿下也会有怕的时候?” 她捏了捏他的脸颊,“是真的,不是梦,你不用害怕我会离开,若你不离,我就不弃,除非你不需要我,否则,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萧越虽然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柔软的,并不如外面表现的那样硬邦邦的,但是他这样的话,让顾念一下子觉得闷骚的人一旦撩起来,真的是让人受不了。 她轻轻的说道,“除了你,我还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呢……” 张一平层说过,她的不断往生,可能是天道错了,而她一直没有碰上对的人,或者事,物。 她此刻清晰的感觉到,她就是因为没碰到对的人,而那个对的人,就是面前的男人。 虽然顾念的话说的很低,但以萧越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清楚,他的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欢喜,仿佛要淹没他一般,他低下头,吻了上去,半响后,他才移开,抚摸着她红肿的唇瓣, “是我错了,对不起,念念,我不再害怕,也不会乱想。” 他以为他此时不会有别的感情,因为他曾经那样的期盼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可是求到最后,什么也没求到。 所以,他连其他的东西也都不想求了,只是专心的为皇上办差。 但如今,他心中胀的满满的,如同泡在醋水里一样,酸软酸软,他的眼神柔的快要滴出水来,他也轻声而郑重的道, “念念,我也只喜欢你。” 顾念点头,道,“快放开我,把这衣衫换下来,明日再穿。” 萧越乐呵呵的去了屏风后面换衣服,黄芪在外面进来,见顾念脸上红红的,暧昧的笑了笑。 顾念瞪了她一眼,从前的黄芪不苟言笑的,如今是越来越促狭了。 不过,促销的黄芪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肃然,她疑惑的问顾念,“王妃,你最近自己做了什么避子的药丸吗?是药三分毒,那东西吃多了可不好。药房里的药没少啊。” “而且,你身体中的毒已经限制了你有孕的可能,如今你再吃避子药,将来就算找到张春子,也很难调理回来的。” 黄芪一脸严肃的道。 顾念虽然一直和黄芪学医术,但是她如今也只是半桶水,虽然喜欢捣鼓各种药丸,但做好之后,都会给黄芪过目。 萧越听了黄芪的话顿时披散着衣衫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念念,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顾念大惊失色,“我不曾啊。” 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孩子?她和黄芪学过医术的,自然是知道避子药中多数都含有虎狼之药,用了对身体并没有好处。 她是清楚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毒发,所以,她是想快点给萧越生个孩子的,不管将来如何,有个孩子陪伴萧越总是好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吃避子药? 萧越见顾念吓的大惊失色,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只听黄芪继续道,“王妃可能自己感觉不到,但是奴婢是在药水里泡大的,百毒不侵,但同样的任何药味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开始还没感觉到,如今你身上红花味越来越重了,还夹杂了几分大黄的气味。” 开始她还以为是顾念捣鼓药的时候不慎沾染的,可这些天越来越浓,尤其是刚才,所以,她才疑心问一句。 萧越沉声道,“你这几日的羹汤是谁熬的?” 顾念连忙道,“虽然太妃那边拨了人过来侍候,但是重要的地方都还是用的自己人,厨房从厨娘到烧火丫头都是我的陪嫁,不会有问题的。” 她眉头不展,神情中不禁有几分颓败,“我还以为自己将随远堂管的很好呢,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等纰漏。” 黄芪在边上道,“也可能不是吃食,是其他的东西。” 她在室内转了一圈,又摇头道,“屋子里面没有药味。” 可这样,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萧越想了想,道,“你去让人把你最近的碗筷都打包过来,动静不要太多啊,就到内室来,让黄芪看看,是不是碗筷的问题。” 黄芪一听,也是恍然大悟,“是的,前两天,太妃那边不是说宫中赏赐了两套瓷器下来,样子很好,很适合王妃用,所以就让人送了过来。” 萧越抿着唇,眼底都是肃杀,抬脚就要往外走,顾念连忙拦住了他。 “先等黄芪看过了那些碗筷再说吧。” 第87章,老太妃回府,宫宴 黄芪见萧越的脸色很难看,道,“王爷,那药剂量用得微小,暂时还没对王妃的身子造成妨害,奴婢给王妃开点清毒的方子,吃上两剂就可以了。” 顾念拉着萧越不让他出去,咬了咬唇道,“是我大意了,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必不会再这样的疏忽了。” 她不是那种沉浸在过去不可自拔的人,既然懊悔无用,那就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搞清楚是谁的手笔,又是怎样做到的,不再第二次跌倒在这种阴谋诡计上。 顾念把萧越赶去了书房,又让黄芪把秦嬷嬷叫来,悄悄的把事情告诉了秦嬷嬷,秦嬷嬷吓的不轻,当初护国长公主让她来侍候郡主的时候可是说的很清楚的。 让她一定要好好照看郡主,可自从郡主嫁入王府,日子过的顺心顺水,就算有纪太妃这个刺头在,那也掀不起浪花。 果然,人不能懈怠下来。 她脸色沉重,“王妃,都是老奴大意了。” 顾念轻轻摆了摆手,“不怪嬷嬷,做好事很难,可做坏事,太容易了。” 等到秦嬷嬷借着去弄羹汤的由头,用食盒提了碗筷进来后,黄芪敲碎了细细的查看。 良久,她才道,“这些玩具果真是用浸了红花汁的红泥做的。” 顾念闻言,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先不要打草惊蛇,嬷嬷,你看看我的嫁妆里有没有外观相似的,拿出来先用着。” “以后我们做事要更加细致,绝不能再让人钻了空子。” 这套餐具,在还未成型的时候,就起了算计,如果真的是宫中赏赐下来的,那难道宫中就有人要算计她?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巧合? 纪太妃就算不喜欢萧越和她,总不能断了这王府的子嗣吧? 还是萧越和纪太妃之间有着不可外传的秘事? 她对黄芪和秦嬷嬷道,“这事先不要传出去,就你们俩知道就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空阔的内室里,一时只剩她一个,顾念坐在炕上,一只手撑在小几上,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母亲身上的毒是何人所下,这个结已经解了,想到杨氏说英国公知道老齐国公给母亲下毒的事情,她抿了抿唇,不知暗一这段时间对英国公的监视有什么样的结果。 还有她身上的毒,会不会也是老国公给下的?既然他那么恨母亲,定然也会恨自己这个身上流着她血液的人吧。 萧越进来的时候,就见顾念撑着额头在沉思的样子。 他柔声过去,“在想什么?” 顾念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他身前,揽着他的脖颈,双眸与他对视,“虽然送餐具这人的手段虽然低劣,可用心却是狠辣。” “虽然是太妃送过来的,但我不相信就一定是太妃做下的,黄芪应该与你说过,那碗是用浸泡过红花汁的药泥做成的,宫中赏赐都是记录在册的,太妃怎么会知道宫里什么时候会赏赐什么样的物件下来?” 她微微顿住,晶亮的眼眸一闪一闪的望着他,“倘若,我是说倘若,我想问你和太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萧越顿了下,搂着她腰肢的手不由的加大了力气,顾念皱眉,“你弄痛我了。” 萧越回神,放开她,默不作声的褪了外衫,去了净房。 顾念敲了敲额头,还是太贸然了吗?或许应该过段时间再问的。 净房里传出哗啦的水声,等了好一会,顾念也没见他出来,只好默默的爬上床先躺下。 过了会,萧越带着一身水汽从净房出来,吹息了灯,上了床,躺好后,他伸出手把顾念圈到怀里,默不作声。 顾念这会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唐突直接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道,“是我不对,不应该问那些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大概当年父王去世的太突然,母亲怕见到我,我从宫中回来时都是离我离的远远的。” “她接受不了父王去了,而我还留在这世上。” 萧越说的轻描淡写,但顾念下意识地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她忍不住抬头,噌了噌他的下巴。 小小的动作,却让萧越失笑,摸摸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我如今不难过了。” 如今不难过,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这个人的童年,肯定不太平。 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出生就形成的,是在今后的生活中慢慢的积累,身边人的影响之后形成的。 她叹了口气,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 那一个晚上,萧越极尽之能折腾着顾念,因着自己说错话,顾念也就随着她折腾,终于结束后,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脑子里一片混沌,懒得再理会他要干什么,睡死过去。 萧越却激动的睡不着,仰躺在床上,将她往怀里揽,任由她的重量压在身上,承受着属于她的重量,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只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 之后的日子,萧越继续着他早出晚归的生活,顾念是肃王府跑跑,安远侯府跑跑。 而晋王府,这段时间的生活也很平静,没有人打破这种平静,就像一种意境被人为镇压下来的平静假象,终有一天,不知道会不会被谁亲手打破。 转眼,就快到冬至日,宫里会有宴请,晋王府自然是在宴请的行列。 毕竟,萧越可是永平帝的心头宠。 只是,在冬至日前,晋王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萧越的祖母,晋王府老太妃回府了。 老太妃的命运和护国长公主差不多,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大概因此心灰意冷,老晋王下葬没几天,就去了五台山吃斋念佛,已经多年不回府。 老太妃不喜欢排场,她回来的时候仅仅是三辆马车,几个普通随从打扮的王府回味,若不是城门一上了年纪的小吏认出了老太妃身边的几个护卫,他们这一行怕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就进了城。 那小吏看到老太妃的车架进城,立即让人去晋王府报信。 老太妃的马车抵达晋王府正门的时候,顾念和纪太妃已经迎了出来。 老太妃穿着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藏青色袄裙,两鬓已经有些半百,发髻上只有一对白玉簪,除此之外,通身上下没有其他的首饰。 虽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流下来的痕迹,不过从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来,老太妃当年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虽然老太妃的穿着打扮已经可以用寒酸来形容,很多高门大户有些脸面的婆子都穿的比她光鲜亮丽,不过,却不会有人把她错认为是仆妇。 这世上有人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自然也有人布衣荆钗也气质不凡,老太妃就是这种人。 老太妃扶住了要上前来给她行礼的纪太妃和顾念,淡声道, “一家人,不需要讲这些规矩,进去吧。” 她面容冷淡,声音也清淡,并没有多年不见那种热络,激动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亲近,不过也不是高高在上可以要给儿媳妇下马威的样子。 纪太妃大概很了解这个婆婆的性情,也没有坚持,老太妃扶住她就顺势起了神,跟着老太妃一起进去了。 顾念跟在两人的身后。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纪太妃亲自送老太妃去了她从前居住的荣安堂,幸好一直都派人打扫过,只要稍微再打理下就可以入住了。 顾念跟在两人的身后,规规矩矩的,没有贸然上去插手,实在是她对老太妃一点也不了解。 曾经她听护国长公主提起过一句,这位老太妃当年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否则不会在老老晋王去世后,撑起晋王府。 纪太妃亲自带着人侍候老太妃换了衣裳,并奉上茶水。 “你就是护国的外孙女?”落座之后,老太妃脸色微凝问道。 顾念上前给纪太妃行了一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头道,“是。” 老太妃定定地望了顾念一眼,没再说话,而是示意身后站着的一位老嬷嬷递过来一个沉香木的锦匣。 “这是王府历代相传的玉镯子,你拿去。” 匣子应声而开,一枚血玉雕琢而成的镯子静静躺在里面,发出动人心魄的美妙光泽。 纪太妃脸上露出莫名的复杂神色,脸上的不快差点就要绷不住了,长长的指甲攥入手心,她胸口藏着的那股怒气都快要堵到嗓子眼来。 这样的东西不给儿媳妇,却给了孙媳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王府相传的信物! 难道,她不是王府的媳妇吗?她不是王府的主人吗? 这么多年,难不成她就是个笑话? 顾念见状,也是心里一突,她不曾料到会这样的,这块玉佩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体面,还有会带来的麻烦,她怎么会不了解? 可是,长者赐,不可辞。 顾念想要不接都不行,她只好硬着头皮恭敬地接过,“谢祖母。” 老太妃刚进家门,就做了这样出其不意的一件事情,让纪太妃愤懑,也让闻讯而来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跟着大嫂一起苛待这位王妃。 老太妃回来的恶消息,很快整个晋王府都知道了,同时大家都知道太妃对王妃不错。 纪太妃提议要给老太妃办宴接风洗尘,被老太妃给拒绝了。 顾念心中很是惴惴不安,但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平静神色,等到收到消息从衙门匆匆赶回来的萧越去老太妃那里请安后,夫妻俩回到随远堂后,顾念去处那个匣子,低声问道,“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越拿着那镯子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又套在她的手上,端详了片刻,“这镯子很不错,适合你,以后可以经常戴着。” 顾念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意思?” 萧越摸摸她的脑袋,“祖母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第二日,顾念起了一大早,老太妃刚刚归家,自然是要去她那里请安的,十二月的京城,虽然雪停了,但天气还是有点阴,偶尔洒点阳光下来,看着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外面呜呜的风声,卷着雪粒直往人脸上扑来,冷不丁地从衣领那钻到脖子里,恨不能浸到心里去。 顾念戴好雪帽,带着黄芪和阿镜先去了纪太妃那里,到了纪太妃的院子里时,纪玉正在服侍纪太妃梳头。 “姑母,这根白玉簪很适合您的皮肤,好看。”纪玉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根通体祭拜的玉柴。 纪太妃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道,“就听玉儿的。” 顾念慢悠悠的给纪太妃行礼,道,“母亲是否未休息好?看着有些疲惫的样子。” 纪太妃冷下脸,淡淡地到,“夜里有些燥,睡不好。” 纪玉一脸的关切,“姑母,可要找太医瞧瞧?” 纪太妃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不用了,喝点降火的茶就可。” 顾念心里腹诽,当然需要降火了,那样一个东西,老太妃越过她给了自己,不上火才怪。 纪太妃只和纪玉说话,直接将顾念无视了,无论纪玉几次想把话题绕到顾念身上,纪太妃都无视了。 顾念微微一哂,并不在意,后退一步,在边上听着姑侄俩说话。 纪太妃梳妆好后,让屋子里侍候的小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两个大丫鬟,垂手立在旁边,专门伺候茶水。 座上的纪太妃看着微垂着脸,静静坐在一旁的顾念,看到她这样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决心要晾她一晾。 纪太妃也不忙着开口说话,就那么高高在上地看着,顾念虽是垂着眼,但是注意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座上的纪太妃。 仿佛较量一般,两人都不约而同帝静默着,就这么过了好一会,顾念才看到座上那双保养的看不出年龄的双手,端着茶盏,慢慢的吃了起来。 “你进府也有一段时间了,过得还习惯吗?”纪太妃终于开口,这话听着像是很随意,但那语气里,总是有意无意的,带上几分不屑。 “谢母亲关心,习惯。”顾念微抬起眼,笑了笑,一脸乖巧的回到。 纪太妃放下手里的茶盏,眼睛瞟了一眼顾念,道,“也是,你是有经历的人,适应力要比别的人强一些,想当初玉儿到府里来,可是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念只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坐着,并不应声。 进门这么久,严格上说,她还没有给纪太妃这样正是的请过安,知道会受到什么待遇。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纪太妃看她这般雷打不动的模样,纪太妃心里冷哼,装模作样的丫头,要没点本事,能从拐子的手里逃出来,也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本事,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姿色,可是却把越儿那活阎王一样的人,勾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连从未谋面的老太妃,一见面就把王府主母的信物给了她。 “我听说这段时间,王爷一回来就都与你在屋里,连身边服侍的丫鬟都不让进屋,是这样吗?” 顾念闻言,想到院子里纪太妃拨去的那些人,笑着道,“王爷不喜欢丫鬟婆子近身,母亲这是知道的,儿媳也不喜身边都围着人,于是,这才让丫鬟都出去侯着,有需要伺候的时候才唤她们进来。” 纪太妃听她这么一说,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是这样,不过,到底是在王府里,就是个奴才,只要到了一定的资历,身边都会有一两个服侍的丫鬟,偏生越儿性子孤拐。” “我本以为你们成亲了,他会改变一点,没想到你非但不劝诫,竟然由着他任性妄为。” “当然,你们才刚成亲,我也不是不理解,只是,咱们不是普通人家,自然不能学者外头那些没规没矩的,平时里,还是要注意言行举止,莫要到了以后,让人嚼了舌头说出些有的没的,那就不好了。” 顾念捏了捏手心,“是,母亲的训诫儿媳记着了,不过,母亲还请为儿媳解惑,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王爷就是儿媳的天,天要做什么,儿媳能干预吗?” 纪太妃抿着唇,这几日她也想通了,玉儿说的不错,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她将来靠的还是越儿,所以今日她同顾念说话时,声音一直非常轻缓柔和,从始至终都显示出极为良好的教养。 开始顾念那受教的样子还是很让她受用的,只是没想到顾念的后一句竟然刺了回来。 她忍了忍,不咸不淡的道,“夫者扶也,妻者齐也,你们夫妻一体,难道知道丈夫做的不对,也不劝诫吗?” 顾念一时无语,虽然纪太妃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那次萧越当着她的面剥了丫鬟的面皮后,她那崩溃的模样让她的形象在顾念的心中坍塌了。 她没想到纪太妃还是那个纪太妃,睥睨天下的样子。 “母亲的教诲,儿媳记住了,一定会劝诫王爷的。”顾念马上恭敬的回了一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痛,越儿能有你在身边,也是他的夫妻。如今我只盼望着你们能给晋王府邸开枝散叶,不要像我,只给你父王留了这么一滴骨血。” 顾念垂下眼,装作羞涩地垂下脸,没应声。 “好了,老太妃那边应该已经起来了,我们一起去吧。”终于,纪太妃站了起来,开恩般的让她跟着自己去老太妃那里请安。 纪玉却是没有跟上,道,“姑母,玉儿就不跟您过去了,肚子有点不舒服。”说完她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似乎很不好意思。 纪太妃连忙让她回去休息,道,“要见老太妃也不差这一天,你好好休息,受不住了,就要让人去唤府医。” 纪玉乖巧的点头,目送着纪太妃和顾念离开。 纪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丫鬟的侍候下,擦了脸,这才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余嬷嬷进来见到她心情不好,顿时呵斥侍候的丫鬟,“杏儿,没见姑娘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劝一下,和个木头杵立在那里。” 纪玉抿唇,“嬷嬷,别说了,杏儿一个下人,你和她计较什么。“” 余嬷嬷知道她去侍候纪太妃起身,诧异道,“姑娘怎么没跟太妃一起去老太妃那里请安?” 纪玉低垂着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人家是一家人,我算什么。” 余嬷嬷听了更是愤愤不平,“要我说这事也怪太妃,若不是她对王爷不好,让王爷厌弃了您,不然您早就顺顺利利的嫁给王爷了,哪里还有哪位王妃什么事情。” 纪玉闻言,连忙打断她的话,“嬷嬷,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从懂事起,就没想过要嫁给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话若传出去,怕是又要让人误会。” 余嬷嬷撇了撇嘴,“老奴实话实说,那康乐郡主有什么好?没姑娘漂亮,也没姑娘体贴,更没姑娘得太妃的欢心。” 纪玉嗔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康乐郡主能封郡主,贵女的典范,自然是好的。” 余嬷嬷见她脸色好了一些,慈爱的道,“顾娘何必妄自菲薄,就是太妃这些年都一直夸您,说您有当年她的风范呢。” “说起来,我看那康乐郡主还不如您。” 纪玉呵斥道,“嬷嬷,慎言。” 她看着镜中的人,姿态端正,即便脸色不太好,但一举一动之间仍是大家风范,举止有礼,进退得宜。 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赞一句端庄有礼。 对,表哥看不上她,那是他的损失。 * 转眼,到了冬至日那天,宫里太后知道老太妃回京,连连下了帖子请老太妃进宫去叙话。 冬至这日一大早,顾念一身亲王妃的礼服,跟着老太妃还有纪太妃一起去了宫里,先是跪拜了圣上,之后去了宗庙,跪拜祖先,再然后就是晚宴。 因着是家宴,只有王室宗亲在场,太后见到老太妃,就抓着老太妃的手亲热的寒暄起来,护国长公主也围在一起说话。 顾念见到护国长公主也是很激动,想要冲上去,不过想到这里大庭广众之下的,垂手跟在纪太妃的身后,朝护国长公主露出明媚的笑意。 这是顾念嫁给萧越后,第一次在皇室宗亲面前露面。 永平帝对萧越的倚重,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晋王,晋王府也因此一直都没有脱离过贵族圈,虽然是异姓王,却从来没有惹来帝王的猜忌。 顾念知道今日自己不过是个陪末,除了盛装的亲王妃服饰,其他的方面并没有多么的着重打扮。 宴客厅里的女眷们,有些顾念认得,更多的是不认识,自然少不了一番引见叙话。 她面带微笑话并不多,但应对却极为得体,就算当中有轻视她曾经的经历,但以萧越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有谁敢明面里得罪她? 辈分比她高的,个个亲切无比,和她平辈的,也都是和颜悦色。 所谓妻凭夫贵,大底就是这样的。 顾念正在和一位亲王妃叙话时,就见四皇子妃盛装打扮,艳光四射的从门外进来。 她见到顾念时,上前亲切的拉着顾念的手,对那位亲王妃说,“我与晋王妃从前是旧交,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深交,如今,总算是成为一家人了,以后可要常来往啊。” 又拉着顾念的手走到纪太妃的身边,道,“太妃娘娘,能否让晋王妃等会坐在我的近旁?” 顾念抽出手,正要推脱,纪太妃笑着道,“能得皇子妃的青眼,自然是她的福气,我和你祖母这里也不需要你服侍,你们年轻媳妇去一边叙话吧。” 顾念见状,知道推脱不了,于是微笑的应了。 一时,有太监喝唱‘皇上驾到’众人纷纷坐了下来,四皇子妃一直拉着顾念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宴席开始后,众人纷纷动筷。 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冬日,宫里的菜品都是事先做好,温了一遍又一遍,滋味如何,不吃都知道。 顾念想到四皇子妃在身边,谨小慎微的,就怕一个不小心,疏忽了,着了四皇子妃的道。 她执筷跟着旁边坐着的一位宗室王妃,只往上到自己面前的那几盘菜肴里,略微动了两筷而已。 四皇子妃忽站了起来看,看了桌面上其他的几位女眷,笑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我还年轻,在各位面前都不够看,我就向大伙敬一杯。” 她说完,一位宫人手中端了一只酒壶,上来为同桌之客倒酒。 显示四皇子妃面前的酒盏,再依次轮过来。 同桌的女眷纷纷谦让。 顾念看了眼宫人手中的那只酒壶,本是随意看过去,只是这一眼,心中一动。 第88章,作死 自从上次萧越见她和黄芪在首饰上想整出一些机关出来,后来就真的拨了一个工匠给她。 在那工匠那里,顾念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的爱听工匠讲古。 顾念总觉得宫人手里拿着的壶很像那位工匠说过的一个故事里的壶,牵机壶。 酒壶外面看起来和寻常的酒壶没什么区别,但内里却暗藏机关,一分为二,可灌入不同酒液,暗动壶把的机关,出来的就是不同的酒液,神不知鬼不觉。 这把壶据说已经失传,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了眼酒壶,收回目光,那宫人一次倒酒,渐渐快要转到顾念的面前,她忽然明白了四皇子妃为什么一定要拉着她坐在一起了。 顾念面上若无其事,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那宫人给身边的女眷倒完了酒,提壶走到自己身边,与前面都一样,长长的壶嘴伸向她面前的那只酒盏。 她脸上带着笑,手在桌上敲了敲,眼睛却看着那宫人倒酒的动作。 她看的清清楚楚,宫人的拇指在酒壶倾斜的那一刻,按了下手把上方的一个小小按钮,动作极其的轻微,如果不是她刻意的查看,绝对察觉不到。 桌上的一位夫人抢先抿了口,感叹道,“上好的桂花酿。” 金黄色的酒液稳稳的被倒入她的酒盏。 她是最后一个倒酒的,宫人将酒壶轻轻放到了四皇子妃面前,随即离开。 顾念手指紧紧掐着掌心,把心中的波动按了下去,慢慢抬眼看着四皇子妃,嘴角挂着笑意,只见四皇子妃再次起身,端起酒盏,扫了一眼全桌,视线落到她的身上,“这一杯,敬东离国风调雨顺,万岁万寿无疆。” 顾念端起酒杯,酒杯里金黄的液体微微晃动,宛若流金晃动,和身边人的一模一样。 也不知四皇子妃给自己的这杯酒水里放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这酒绝对不能喝下去。 她端起酒盏,趁着四皇子妃边上有位女眷和她说话之际,将杯子放到唇边,双手交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那酒液顺着宽大的袖子,流进了她的手臂,冬日里的衣衫厚重,酒液流入,瞬间就被衣衫给吸走了,顾念只觉得那酒液贴着肌肤,不是冰冷,而是滚烫入骨,要烧伤的五脏六腑。 四皇子妃转头看向顾念的时候,正好见到她将唇边的酒盏拿开,顾念见状,朝她笑了笑,将酒盏倒了过来。 四皇子妃回了一个笑容,是那样的诡异。 顾念不时的和身边的那位女眷说话,她觉得世间是如此之小,没想到身边的那位女眷竟然是平王妃。 她初始听到平王妃这个称呼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很耳熟,想了一会,才记起顾慈就是给平王做的侧室。 萧越说平王已经老大年纪了,可眼前的平王妃看起来还只是花信之年。 平王妃见她回过神来,听到平王妃问,“晋王妃曾经在顾家呆过,知道顾家有位姑娘被我们王爷纳入了府里,还封了侧妃,王妃应该知道吧?” 平王妃的下一句话就更加的突然了,“晋王妃是否曾经被顾侧妃害过?曾因此颠沛流离过?” 顾念定了定,开口,“是的。” 她不知道顾慈究竟是怎么入了平王的眼,也不想知道,所以知道这件事情后,就抛到了脑后。 她和顾慈的事情当时弄的满城风雨,平王妃不可能不知道。 从那天顾慈的表现看来,她在平王府应该是是受宠的,否则也不会刚进府平王就要给她请封侧妃。 只是,平王妃这样问,是有什么含义? 她不想管平王府的内部风波,也管不起,她只是把事实告知而已,顾慈害过她,这一点一点也不假。 无论过多少年,这件事都不会过去,因为因她的愚蠢于嫉妒,实实在在的害死了一条人命。 平王妃听了微微沉吟,还想问什么,就见四皇子妃凑了过来,问,“两位说什么悄悄话呢。” 顾念虽然一直和平王妃说话,但她依然时刻留意着四皇子妃的动静,四皇子妃虽然一直和人说话,但还是时不时的会瞥一眼自己的方向。 她假装毫无察觉。 大概四皇子妃见她这么就都没出现什么异状,渐渐的沉不住气来,忍不出凑了过来。 见两人的酒盏都空的,她亲自执起那壶,为顾念和平王妃各倒了一杯酒。 到了顾念这里的时候,手法和那宫人一样。 顾念心中怒气翻涌,这个女人,实在是逼人太甚,一杯不算,还想再来一杯,她大概是以为药性不够,就想让自己再喝一杯。 顾念笑了笑,对平王妃说,“不知道王妃是否可以说下,刚刚您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 平王的辈分比萧越大,对于平王妃,她自然是尊称了。 平王妃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 顾念此时用手捂着额头,装出头晕的样子,平王妃见状,连忙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顾念摇了摇头,歉然道,“抱歉,打断了你的话,方才忽然觉得腹中火烧,又有点头晕目眩的。” 平王妃连忙探了下她的额头,道,“你平日可会吃酒?” 顾念摇头,仿似头晕的更厉害了,声音虚弱道,“极少。” 平王妃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就是了,可能你是醉了,这桂花酒口感虽好,但后劲极重,我时常吃酒,方才吃了一杯,也觉得有点受不住。” 顾念歉然一笑,看向四皇子妃,“恐怕这杯酒是不能再喝了,拂了皇子妃的一片好意,真是我的不是。” “不若我以查代酒,回敬皇子妃一杯?”说完她招招手,让后面的宫人拿一个干净的茶盅过来。 那宫人递茶盏过来的时候,她伸手去接,手一软,竟接不住那茶盏,一下摔到了地上。 平王妃拍拍顾念,“看来你啊,是真的酔了,还是我给你倒茶吧,你歇着。” 四皇子妃也用手捂着唇,吃吃的笑了起来,“看来晋王妃确实是不会吃酒,才一杯,就醉的厉害。” “成了,我要再让你喝就太不尽人情了,小九到时还不扒了我的皮啊。” 说完,她放下酒盏,站起身来,恰在此时,上首的皇帝陛下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永平帝面前站着顾世安和周玉轩。 不知道周玉轩说了句什么,皇帝笑的很开怀,一时之间,众人纷纷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看着高台上的永平帝,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高兴。 顾念同样的好奇,但她忽然间垂下眼眸,看一眼四皇子妃,见她面容有点扭曲,似是看不得上面的两人得脸一样。 这片刻,顾念的心跳如雷,她端起面前盛满酒液的酒盏,环顾四周,抬起手,仿佛在抚额头,却是借着宽大衣袖飞快的将自己的酒盏和四皇子妃的换了过来。 做完之后,她撑着额头,皱了皱眉,放下手,就听上面的皇上隐约说要给周玉轩赐婚…… 圣旨赐婚,对很多人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尤其是当今并不常给人赐婚,这下主动提起,是周玉轩的无上荣耀。 只是,周玉轩还未等永平帝说出赐婚对象是谁时,就一撩袍子跪了下去,“谢皇上隆恩,臣微末身子配不上这世间的姑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周玉轩的举动让殿中一片哗然,他说的是配不上这世间的姑娘,不是说的某一个姑娘,这根本就是把自己以后的姻缘路给堵死了。 安远侯见状,连忙跌跌撞撞的跪到皇上面前,“皇上,犬子最近感染了病症,有点脑子不太清楚,还请皇上恕罪。” 四皇子妃见周玉轩抗旨,嘴角的笑意浓了起来,拿起面前的酒盏,慢慢的一饮而尽,饮完后,她还朝的顾念笑了笑, “说起来,安远侯世子倒是很长情啊。” 顾念见四皇子妃将那杯酒喝了下去,端起茶,也喝了一口,还了四皇子妃一个笑容。 许是皇上今日心情好,又许是别的原因,对于周玉轩的抗旨,永平帝在周玉轩拒婚之后,笑意虽然凝滞了一下,但并未就此发怒,而是笑容满面的道, “爱卿无须如此的惊慌,今日是家宴,朕就是一个大家长,世子就是朕的晚辈,不碍事不碍事。” 永平帝看了看边上的顾世安,“说起来,你也只得康乐一个孩子,如今归宗,应该要把香火延续下去,朕可不想将来你这一脉断了。” “要不,朕赐你几名美人?” 顾世安爽朗一笑,“臣可消受不起美人恩,至于血脉相承,这有何难,宗室这么多人,总不会断了臣的香火供奉。” 永平帝一连被驳了两次,也不恼,道,“你们将来要看中何人,一定要告知朕,朕还不相信做不了一个媒人了。” 一时间刚刚凝滞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四皇子妃见没了戏可看,回转过身来,看了看顾念,“没想到你身边的男人倒都是长情的。” 顾念扫了扫四皇子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四皇子妃嗤笑了一声,转身去和边上的人说话,起先她还是笑容满面,渐渐,脸色开始有些不对,脸上泛着红晕,好像头晕一般,用手撑起额头。 坐在她身侧的那名宗室女眷见状,连忙凑过去问,“王妃,可是不适?” 正在和平王妃说话的顾念也察觉到了四皇子妃的异样。 四皇子妃身边的那名女眷,关切道,“要不要宫人拿一杯茶过来?” 四皇子妃恍若未闻,而是看着上首正在给永平帝敬酒的四皇子,还有拒婚之后,被永平帝留在身边说话的周玉轩,她死死的盯了片刻,脸上的红云越来越深,目光越来越迷离,忽然发出‘呵呵’两声冷笑。 她身边的那名女眷终于品出了她的不对劲,平王妃同样是觉得不对,她拉了拉顾念,使了个眼色,“我要去净房,你是否要跟着我一起去?” 顾念笑了笑,摇摇头,这样的好时刻她怎么能不在场?她知道平王妃是想拉着她离四皇子妃远点,害怕她受伤。 只见四皇子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诡异,让人毛骨悚然,她一把推开那个扶着她的总是女眷,转头就冲上首的永平帝几人厌恶的,高声嚷嚷, “你们这些骗子,骗子,什么深情厚谊,都是诓骗世人的,一旦没有了用处,就一脚踢开,说什么深情,恶心。” 四皇子正在说些吉祥话讨个好彩头,听到四皇子妃的声音,顿了一下。 程贵妃坐在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见四皇子妃好像魔怔了一样,连忙使了个颜色给身后的女官,那名女官见状,连忙跑到四皇子妃的身边,扶住她,“王妃,你怎么了?快醒醒。” 整个宴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全部人都看向四皇子妃,看着突然状若醉酒发癫的四皇子妃,惊疑不定。 四皇子妃看了看那名女官,眼睛泛红,推开她,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哽咽道, “什么狗屁情深,我心里的苦,谁知道?谁知道?” 说到后面声音凄厉。 程贵妃见状,对上首面色沉下来的永平帝勉强道,“陛下,四儿媳应是吃醉了酒,失礼了,臣妾这就派人送她离席。” 说完,拼命使眼色给那女官,让她赶紧把四皇子妃扶下去。 那名女官看起来很文弱,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四皇子妃挣扎不掉,尖叫不停,挣扎中,宽大的亲王妃礼服袖子卷起桌上的碗碟连同那只酒壶,一起扫落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音,刺耳之极。 顾念见状,连忙拉着平王妃一起跳了开来,随后一道身影过来护住了顾念,是萧越从男宾席那边串了过来。 “有没有伤到你?” 顾念羞涩的摇摇头。 平王妃笑了笑,一脸了然的表情。 因着桌上的东西摔落,那名女官怕伤到四皇子妃,手劲放松了点,就被癫狂中的四皇子妃给挣脱了,只见她回转身,掐着那女官的脖子,一边掐着她使劲晃着,一边大笑, “彩蝶,你该死,你该死,你以为爬了几次王爷的床,他就喜欢你了?” “你这个蠢货,蠢的怎么死都不知道的蠢货,本王妃告诉你吧,王爷他想的可是别人的妻子。” “那个狐狸精,那个不要脸的贱货,乱了辈分纲常的贱人。” “你这个可怜虫,被王爷弄死了,活该!你知道那人……” “够了……”四皇子脸色铁青,快速的窜到四皇子妃身边,一只手死死的捏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箍住她,将她往外拖。 他走了两步,面色不好的转过身,对上首面色已经看不出息怒的永平帝,“父皇,她吃醉了,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还请让儿臣先送她出去,再来给父皇请罪。” 整个厅堂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嘴张的大大的能塞入一颗鸡蛋,等到反应过来,又纷纷猜测那个别人的妻子是哪名女子。 顾念紧紧抓着萧越的衣摆,心跳的让她快要窒息了。 她方才将那杯酒换给了四皇子妃,不过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四皇子妃心思歹毒想要害她,那她就让她身败名裂。 这次,自己不过是侥幸的知道了那个酒壶的秘密,如果不清楚,那不就中了四皇子妃的毒计?那个发疯的人就会是自己。 她也没想到那酒的毒性竟然是这样可怕,四皇子妃如今就像个没有心智的人,所做一切都不在控制之内,只凭本身。 她想到四皇子妃说乱了辈分纲常的人,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当初,她如同一个花楼的鸨母一样,去往安远侯府提亲,让顾念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一个人,如果真的喜欢自己的丈夫,怎么会愿意他去亲近别的人。 永平帝看着四皇子,淡淡的道,“放开她,朕还不知,她竟有如此多的冤情,让她说。朕很想听听。” 四皇子还想说什么,程贵妃跪了下来,“皇上,都是臣妾没有教导好王妃,还请责罚臣妾吧。” 永平帝好笑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无比,“你有何资格教导皇子妃?这和你没关系,和皇后也没关系。” “放开……”永平帝平静的道,可其中的威严却让四皇子不禁软了手,跪了下去。 四皇子妃犹自不自知,一旦得到自由,呵呵冷笑,看着四皇子,泪流满面,“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左一个,右一个,可笑的是京城人都还以为你是深情王爷。” “你说,我不能生养,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我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四皇子妃双目赤红,又哭又笑,状若癫狂,抱住大殿上的一条柱子不放,额头不断的朝柱子上撞,转眼间就血流满面,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雍容模样。 大概是撞的重了,忽然她的手软软的松开了柱子,人也顺着柱子滑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小声的议论声。 四皇子妃昏倒后,终于被人带下去了,殿内因为有皇上在,暂时没有乱,宴是吃不下去,众人也都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神,心知今日的事情闹的是难看了些,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面上都不敢表现出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陆陆续续离开了。 皇上面色阴沉的看着四皇子和程贵妃,站了起来,“散了吧,回去把你媳妇找个大夫看看。” 四皇子滞觉得羞愤欲死,从小到大,他重来没有受过父皇这样的冷待,他恨不能掐死四皇子妃,偏偏皇上发话了,让他要好好的医治。 萧越带着顾念也出了大殿,在宫门口就碰到了顾世安和护国长公主,周玉轩和安远侯等在远处。 一直到见到父亲和外祖母的时候,就算有萧越在边上,顾念还是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自己有了防备,今日出丑的就是自己,她难以想象,到时候会怎么样收场。 她打了个寒颤。 萧越以为她冷,于是用大氅裹着她,揽的越发紧,在她耳边道,“到了马车上就不冷了,再忍忍。” 顾念摇摇头,见到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连忙上去,委屈的道,“爹爹,外祖母。” 护国长公主握着顾念的手,“你别怕,没什么,四皇子妃也没说到底是谁,虽然当初四皇子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但好在没有传出去。” 说完,她看向萧越,“你可不能因为这事看清念念。” 萧越揽着顾念,道,“外祖母放心,孙婿明白,怪只怪那些伤害念念的人。” 老太妃和纪太妃这时也从宫里出来。 纪太妃冷冷的看了眼顾念,大概是想到顾世安和护国长公主在场,飞快的收回了目光。 两家人寒暄了一会,夜色中,冷风吹过,顾念依依不舍的看着顾世安和护国长公主,她都没能好好的和两人说过话。 萧越在外面骑马护送,顾念和老太妃乘一辆马车,纪太妃去了后面的马车,顾念坐在车厢里,也不敢说什么,良久,老太妃道, “你刚刚靠的那么近,没有伤到吧?” 顾念受宠若惊的抬起头,腼腆道,“谢祖母关心,并没有。” 老太妃若有所思的道,“你坐的近,今日四皇子妃喝了多少,怎醉的那样厉害?竟胡言乱语到那个地步?” 顾念抿了抿唇,“孙媳也不知道,代王妃好像并未喝多少。” 她也心累的很,却还是打起精神应付老太妃问询的目光。 刚刚萧越后面全程都在她身边,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应该有点生气吧。 虽然四皇子妃没说出那人是谁,但萧越是知道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四皇子对杜自己的意图,虽然这对外人来说,依然是秘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不过,她并没有后悔把那杯酒换给四皇子妃,对于四皇子妃的屡屡挑衅,她已经厌烦了,也厌烦了四皇子那每每窥探的眼神。 虽然差点把自己牵扯进去,但是能让他们夫妻麻烦缠身也是不错的。 她微微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萧越,他骑在马上,眼看着前方,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偏过头,对她露出一丝微笑。 一行人到了王府,马车在门口依次停下,后头马车里的丫鬟婆子下来,抱来踏脚放在马车旁,老太妃先被扶下马车,然后是顾念,黄芪上来要扶她下来,萧越下了马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臂。 后头的纪太妃也下了马车,萧越和顾念要送老太妃回荣安堂,老太妃不必送,又道,“纪氏,你跟我过来,我有两句话要和你说。” 纪太妃应了一声,转身对顾念两人道,“你们两先回房吧,早些歇了,明日越儿上朝前,来我房里一下。” 说完就搀扶着纪太妃而去。 纪太妃的语气很好,很温柔,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曾经是那样的厌恶夫妻俩。 到了荣安堂,老太妃让侍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除了一个服侍老太妃的老嬷嬷,就是纪太妃了。 “母亲,有何话要吩咐?”纪太妃端了茶递过去。 老太妃看了她会,方接过查,却并未吃,而是放到了桌边,道, “说吧,你这些年到底折腾什么?开始的时候,可以体谅你丧夫,没精力照看越儿,我也不说什么了,如今越儿都打了,你还是不和他亲近。他还是不是你孩子了?” 纪太妃抿着唇,没有说话。良久,才开口说话。 第89章, 纪太妃没想到老太妃一回来就发作她,她僵硬了下,心里不禁有些羞恼,她想说些什么时,见到老太妃一双眼锐利的看了过来,让她不敢再说什么。 虽然不敢说,但是心里是不忿的。 “母亲,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了,我也想对他好,可是,我一见到他我就恨……“ 纪太妃语无伦次的说了出来,感觉吁了口气,可也知道上首的婆婆是个严厉的,国人,她抬眼就见老太妃死死盯着自己,神色冰冷。 “你恨?你恨什么?你的丈夫是他害死的吗?从前是我不好,儿子死了,逃避了,可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越儿又被你逼成什么样子。”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把越儿关在笼子里,他是你的血脉,你是在折磨他,还是在玷污你自己?” 这几十年来,虽然开始的时候,老太妃并不待见纪太妃,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厉声疾色怒斥于她,不论在家里家外,都给足了她应有面子。 纪太妃被惊的脸色发白,从椅子上起来,‘扑通’就跪到老太妃的面前,眼中含了泪,俯地辩解, “母亲息怒,容我辩解一句,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母亲,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刚刚老太妃问她萧越是不是她的孩子,如今她同样反问一句,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哗啦’一声,老太妃怒不可遏,竟将手边的小几给掀翻在地,桌上物品尽数摔落在地,散落在各处,有些瓷器碎裂在室内四处。 老太妃身后的老嬷嬷大惊失色,抢上去扶住老太妃,见她脸色煞白,手指头指着地上的纪氏,一口气仿佛要透过不来,连忙不住揉按她的胸口后背。 半响,老太妃才从喉咙口长长叹出一口气,手指,声音一样的颤抖不停,“芳姑,叫她出去。” 芳嬷嬷看了纪氏一样,见她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连忙请她回避。 纪氏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仓皇的逃了出去。 芳嬷嬷唤来几个丫鬟将老太妃搀扶到床边,躺了下去。 良久,老太妃原本煞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芳嬷嬷这才放下心来。 她刚要让人去宫里请太医,就见老太妃缓缓张开眼睛,满是疲惫,声音沙哑的道,“你说,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越儿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娘。” “她竟然问我越儿是不是她的孩子,就越儿那张脸,谁能说不是?” 芳嬷嬷轻轻的给老太妃顺气,一边安抚她。 最终老太妃沉沉的睡去,芳嬷嬷帮她掖了掖被子,深深叹了口气,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床边看护老太妃。 * 顾念和萧越回到随远堂,这一天又是祭拜,又是宴请,再加上四皇子妃闹的那一出,两人都累了,顾念赶萧越却洗漱,萧越却一把把顾念给抱了起来。 “你也累了,我帮你洗。”萧越咬着顾念的耳垂慢慢的说道。 他刚抱着顾念要往净房而去,就听外面黄芪说话的声音,“王爷和王妃在里头说话,嬷嬷有什么禀报的还是等等吧。” “我哪里等得?”黄嬷嬷不以为意的道,还顺手推开黄芪,进了外室,在门口停了停,伸手掀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顾念正被萧越抱在怀里,她的手臂挂在萧越的脖子上,见到黄嬷嬷进来,也没有惊慌失措的下来,倒是萧越,暴戾的喝道, “滚出去。” 黄嬷嬷也没想到会碰见这一幕,怔了一下,嘴里下意识的道,“王妃,你怎么能……” 她的话还没完,就被萧越给打断了,萧越的声音让黄嬷嬷有点傻眼,站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黄芪从前虽然没在萧越身边侍候过,可是她知道萧越这是暴怒中,饶是她心脏强悍,也被吓的‘砰砰’跳,连忙进去,拖着黄嬷嬷往外走, “跟嬷嬷说了王爷和王妃在说话,嬷嬷偏要进来。” 顾念心头恼怒,也有点羞恼,她是知道纪太妃的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没想到连点尊重都没有,她看着纪太妃的脸面给这些人脸面,没想到倒纵出了祖宗不成? 顾念从萧越的怀里跳了下来,双手叉腰,气的不行。 萧越也很恼怒,可看到顾念在屋子里走个不停的时候,竟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趣。 他抄着手靠在屏风上看着顾念,他很少在顾念的身上看到这样可爱的一面,大多时候,她都是温柔的,有礼的,或者说有点端着的。 他摸了摸鼻子,一边看着顾念在那里如同一个茶壶般走个不停,一边道,“来人。” 黄芪再次掀帘子进来,萧越吩咐道,“出去告诉长史官,就说我说的,黄嬷嬷不规矩,带到二门上,打二十大板,让后院的人都来观刑。” 黄芪没有丝毫的惊讶,应了‘是’退出去。 顾念听到他的吩咐,停了下来,看向萧越,“这样,明日你又要挨骂了。” 萧越上前抓着她的手,摸来摸去,“不这样,难道让那些人存心为难你吗?” 顾念站了起来,在萧越的脸上亲了亲,“大概太妃要发作了。我要不要先发制人?” 萧越漫不经心的道,“你放心,她且没空发作你。” 二门上噼里啪啦的打了嬷嬷而是板子,差点儿没打咽气,这样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纪太妃。 果然,纪太妃并没有出声,而且接连一连几天都没出院门一步。 顾念知道老太妃躺在床上没起来,立时和萧越去看她,见她精神委顿,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躺在床上,仿佛一下子就苍老无数。 想到那天从宫里出来,老太妃把纪太妃叫了过去,后来就卧床不起,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情让老太妃受到这样大的打击。 萧越陪着老太妃说了一会话之后,就去上朝,顾念则留在荣安堂侍疾,光线很好的屋子,此刻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灰暗的影。 芳嬷嬷进来掌灯,床上的老太妃动了动,仿佛醒了过来。 坐在床边的顾念急忙上前,惊喜道,“祖母,您醒了?” 芳嬷嬷听到顾念的叫声,急忙走过来,和顾念一起扶起了老太妃。 顾念在老太妃背后塞了个大迎枕,让她靠的舒服一点。 老太妃目光落在顾念的脸上,仿佛在想什么。 顾念不知道她想什么,也就沉默不语,片刻后,老太妃说饿了,想吃点东西。 顾念忙起身,老太妃道,“让芳姑去吧。” 芳嬷嬷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老太妃和顾念。 老太妃握着顾念的手,问萧越,顾念说他去上朝了。 “照看我,让你受累了。”老太妃叹息一声。 顾念连忙道,“只要祖母安康,孙媳不累。” 老太妃微微一笑,“越儿的性子不好,你肯定很累吧,难为你能忍下他。” 老太妃一想到萧越,就有些心酸。 那孩子,从他父亲去世后,就没得到过正常的对待,母亲把他当仇人,自己那个时候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中。 她看到他的时候,是被他母亲关在笼子里,扔在一间黑屋里,她想要给他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给。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理会,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自己一样。 后来,皇帝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把年幼的他接到宫里去抚养。 如今他对皇帝那样的濡慕之情,皇帝应该是花了大工夫的。 她轻轻拉过顾念的手,“你做的,祖母都知道,你做的很好。这些年来,我对他不闻不问,幸好,如今他有了你,祖母也算是放心了。” 顾念望着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枯瘦的手,忍不住心里难过,“王爷是您亲孙儿,您哪里会真的不闻不问了,您看,他的事情您都有关注过,否则,您哪里会千里迢迢的从五台山回来呢。” “以后有你在越儿身边,祖母也可以放心的去了。”老太妃的五指冰冷,手心却是滚烫。 顾念紧紧抓着老太妃的手,“祖母会长命百岁的,孙媳可还等着您给我撑腰呢。”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老太妃拍拍她的手,“尽说傻话,人迟早是要走的,只要你们过的好,走了又有何憾事。” 一脸几日,顾念都在老太妃身边照看着,这日,老太妃的精神终于好了点,就赶她, “我这里已经好的差不多,你无须再过来了,好好的侍候好越儿,这几日,你都没好好的歇歇,你回去歇一下。” 顾念一回到院子,黄芪就奔了过来,到了内室,压低声音道, “奴婢昨日得了正院那边的消息,说是太妃前几日在老太妃跟前出大错了,当时老太妃怒的将桌面都掀了,赶走了太妃。” “太妃这几日惊惧,这才在院子里一步不出,不过,是因为何事触怒老太妃,一时还打听不到。” 纪太妃的陪嫁里,有个老嬷嬷,因与贴身侍候太妃的田嬷嬷不和,被太妃所厌,老嬷嬷心里愤懑,被需要耳目的顾念给收买,不过短短时间,就被黄芪安插在正院做耳目,这段时间时常会有消息流出来。 黄芪说完了,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顾念道,“有什么话我们还不能说的?” 黄芪沉默了下,最终咬咬唇,道,“那日黄嬷嬷被打板子,嘴里说了一句话,说的很轻,很多人没听到。您知道,奴婢的耳力很好的。” “说了什么话?”顾念凝眉问她。 黄芪四下看了看,道,“她说是阿镜和她说你很好说话,不用怕,要做什么都可以。” 顾念心里一突,追问道,“你没听错?” 黄芪摇头,“奴婢保证听的真真的,当时阿镜也在,她离的远,和她站在差不多位置的丫鬟们都没听到,可奴婢分明看到黄嬷嬷说出那句话后,阿镜的脸白了几分,脚下也后退了半步。” “奴婢知道阿镜和您时间最长,所以这事存在心里存了这么多天才说不出来。”黄芪期期艾艾道。 黄芪的话顿时让顾念豁然开朗,从她被顾慈骗出去,到被拐,后来回来,再回头,去回想在金陵的时候,她是如何入了自己的眼,让自己带她上京城。 从前一幕幕流转在顾念的脑海里,让顾念有点头晕目眩。 究竟是从何时起的?或者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 顾念摇摇头,她心底抱着一丝希望,她不相信,她让黄芪退了下去,把阿镜请进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坐在室内,只觉得从脚底到心里都寒透了,这样的感觉她有过很多次,再次感受到,她竟然一点也不奇怪。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要这样对待自己? * 深夜的晋王府小花园冬日里也是美不胜收,可是阿镜却没有功夫欣赏,她弯下腰,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有点心不在焉的,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她在小花园呆了很久,一直到月色隐在云层后,才走到花园的某一处,刚要触摸到假山的某一处时,就被人从后捂住嘴巴。 她挣扎了几下,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往后一甩……果然是个练家子。 但她并没有挣扎几下,随后就又有道身影从天而降,只见眼前一黑,头上被套了个麻袋,然后被拖走。 刚刚打斗过的假山后缓缓走出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你说,她真的是吗?”顾念声音落寞的问道。 萧越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不管是不是,审了总能知道。” 顾念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不语。 那天黄芪过来告诉她情况后,顾念就让萧越安排人盯梢了。 守了好几天,阿镜才有动作。 她想起在金陵时为什么会看中阿镜,那时她乖巧懂事,粗活细活都能干得很好,从不偷懒,是安远侯府一个庄头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时她怜惜她在家里受排挤,央求护国长公主把她放到自己身边。 如今想想,她怎么那么傻啊。 如果她真的受排挤,会十指青葱白嫩吗?如果她真的不受兄长的疼爱,怎么可能会识文断字? 顾念一想到这个,就恨不能把她剁碎了拿去喂狗。 萧越抚摸着顾念的脑袋,道, “别伤心,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像阿镜这样的人,他们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潜伏在你周围,他们或许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让你觉得他是可以信任依靠,是你不可缺少的下属,同伴,友人甚至是家人。” “等到你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顾念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见过很多这样的,她笑了笑,原来自己识人的水准还不行啊。 萧越继续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礼往。当你站的越高,这样的人会越多。所以,时刻不要放松警惕,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顾念不想反驳萧越,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想尽办法安慰自己,两人手牵手,挨在一起回了随远堂。 她愣愣的坐在床边,任由萧越帮她换衣裳,抱到浴室去洗漱,然后被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等到萧越站起身时,顾念拉住了萧越的手,轻声道, “谢谢你,你说的都似乎对的,但是有一点,也许我以后会遇到很多故意接近我的坏人,但是如果我时刻怀疑周围的人,也会错过很多真心对我的人。” “就比如你,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就是彼此信任。” 萧越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再次开口时候的嗓音有些哑,“念念说的有道理,是我狭隘了。” “审问的时候,你要不要去看看?”萧越换好衣服,躺在顾念身边问她。 顾念想想,摇头,“不去了,到时候给我一份供词就好了。” 至于要问什么,想来萧越会吩咐暗一。 第二日,暗一传了消息进来,说阿镜请求见顾念一面。 暗一说审问阿镜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提出要见顾念。 顾念还是决定见阿镜一面。 她道刑房的时候,被一条链子锁着的阿镜就跪在地上,给顾念叩了三个响头,“姑娘。” 顾念没有挪动,受了她的礼,平静地说,“我受了你的大礼,也算是完了我们主仆的情分,从这刻开始,我们就是不认识的人了。” 阿镜似乎是早料到了,又似乎很是震惊,低声喊,“姑娘。” 顾念此时却没有一丁点心软,“我不曾亏待过你,你却亏待了我,不过,我也想通了,我们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没缘分罢了。” 阿镜默然,她知顾念说的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也毫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顾念看着她,道,“我不过自认倒霉罢了,不过,也不冤,你可是安远侯府的家生子,身世一点瑕疵都没有。 阿镜闭着眼,别过头去,泫然欲泣。 “我不想问你背叛的原因,只希望如果你真的有良知,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顾念笑道。 阿镜默默的跪在那里,“姑娘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 暗一端了张凳子,放到阿镜触摸不到的地方,让顾念坐下。 顾念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我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顾念问道。 “是。” 顾念唇角勾起一抹笑,时间对上了,三年前,正好是阿镜来自己身边的时候。 她已经不想再去问到底是怎么下的,一个身边不设防的贴身丫鬟,能做的手脚太多了。 “你和害我娘的人是不是一伙的?”顾念再问。 “不是。” 如果和害娘的凶手不是一伙的,那么就有两拨人对着自己一家三口虎视眈眈。 “晋王府有你的同伙?” 如果没有同伙,那人是如何把纸条放到花园的假山缝里的? 没想到阿镜却是摇头,“并没有,那纸条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放的,但晋王府绝对没有同伙。” “何以见得?” 阿镜抿了抿唇,“因为如果有同伙,那么袖口上定然是有这样的花纹的。” 她抬了抬手,让顾念看她袖口上的花纹。 听了阿镜的话,顾念松了口气,幸好晋王府还没有被渗透。 想了想,顾念问了个最为关键的东西,“你如何与你主子联系的?” “得月楼。”阿镜又说了接头的暗号之类的。 得月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里面的点心让人流连忘返,萧越不还派他们送糕点上门吗? 难道他们就这样将信件放到小花园的假山缝里? 顾念问的都是自己关心的,没想问阿镜为什么背叛自己,可阿镜却是泪流不绝。 “姑娘,是我该死,骗了你,我不想背叛你的,可当初那人重金利诱,还把哥哥给抓去威胁自己。” 她扑在地上,哀哀痛哭。 顾念俯视了她片刻,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萧越听到阿镜说了接头暗号,又接过顾念让阿镜描述,画出来的接头人图像。 然后他拿着那图像让暗一带人偷偷的围了得月楼,如果可以,萧越是想查封得月楼的,只是一旦下旨查抄,惊动的人太多了。 一共钓出了三个人,暗一悄悄的带着这三人回到晋王府的地牢。 只是没想到那三人一路受了不少刑罚,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萧越正准备亲自去审问,顾念却把黄芪派了过来。 “是王妃让奴婢过来的。说她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种问讯方式。” 萧越蹙了蹙眉头,也没问什么,只是让人将她带了过去,黄芪却没用任何的药物,而是让人搬来几把椅子。 这些一直不太稳当,可能是椅子脚有点高低不平,也可能是靠背的地方有点什么东西。 总之,这样的椅子要人端端正正,绷着身子坐才行,不然很容易东倒西歪。 黄芪让人将那三个抓来的得月楼伙计分别带到一间狭小的房间,将他们双手绑在椅子的扶手上。 在他们面前以及墙壁的灯架上点了很多的蜡烛。 然后叮嘱看管三人的同伴要记得及时更换,不分昼夜的亮着,之后就离开了,不再管这件事了。 那名同伴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吩咐的地方,一日分四班人员不间断的审问这三个犯人。 黄芪离开后径直向随远堂而去,只是没想到半路却遇到了在池塘喂鱼的纪玉。 她停住脚步向纪玉行了一礼就准备离开,没想到却被纪玉身边的杏儿给叫住了。 “你等等。”杏儿叫住黄芪,“我们姑娘有话对你说。” 杏儿的言语好不客气,仿佛让黄芪停下来听他们姑娘说话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黄芪虽然是在暗卫营里长大的,后来跟着顾念在顾家也曾受到过慢待,但总的来说还是没人敢当面轻视她的。 想杏儿这样连最基本的称呼都没有就直接把她叫住的,还真是头一个。 黄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别人不守规矩,她不能也跟着不守规矩,不然会坏了顾念的名声。 于是她依礼走了过去,笑着问道,“不知纪姑娘有何吩咐?” 纪玉将放鱼食的小碗放在栏杆上,用帕子擦了擦手,道, “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好像看到你们那边的那个阿镜姑娘好几天不见了,今日恰好碰到你,所以顺便问问。” 黄芪皱眉,神色间已经有些不满。 纪玉说的这样坦然,可她的行为分明就是窥探。虽然说顾念是一府王妃,大家的眼光都放在她身上,但是就纪玉这样的一个表亲问什么? 黄芪耐着性子对纪玉道,“阿镜的家人把她赎了回去,不知道纪姑娘找阿镜有什么事情?” 纪玉性子通透,否则也不能得纪太妃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她自然是看出黄芪的不满,笑着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罢了。” “还有,你是王妃的贴身婢女,有时候也该多劝劝才是,黄嬷嬷毕竟是王府的下人,她这样喊打喊杀的,你还是去换一身来吧。” 黄芪顿时听不下去了,沉着脸道,“纪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难道下人就要没规没矩的,主子没说进来,她倒好直接摔门进来。这就是规矩是吗?” 这些人,只看到姑娘如今的风光,却从来不知道姑娘在顾家的时候吃的是什么样苦。 张嘴闭嘴就是姑娘多么的受宠,如何如何。 王妃对不起谁了?亏待过谁了?凭什么他们不了解就胡说八道。 一个表姐竟然敢打着为王爷好的名来,来指点他们王妃? 呸!她也配。 黄芪想来是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却不能容忍别人说顾念的。她扬了扬下巴,对纪玉道,“纪姑娘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你的话我家姑娘就一定要听?” “再说了,我是王妃的下人,自然要听王妃的,以王妃的意志为先。纪姑娘也太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纪玉在晋王府呆了十多年,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她一直陪着纪太妃,也深得纪太妃的喜爱。 府里的下人都是‘表姑娘’‘表姑娘’的叫。 可谁知道今日,竟然被一个下人点着鼻子骂她。 纪玉直接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黄芪会这样的直白。 杏儿却是气不过,直接对黄芪骂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们姑娘说话?” 黄芪冷笑一声,“我算什么?那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 …… 第90章,下场 黄芪特别的愤懑,语气自然很不好,她道,“我是王妃的贴身婢女,是二品女官,没有让你们给我见礼已经很好了。” 一个王府的标准的规制是有女官,长史官,但因为太过正式,连出个门都要有仪仗,除非是喜欢显摆的人家,否则,很少会这样正式的配备。 杏儿从来没听过同样侍候人的奴婢竟然也有品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黄芪压根就不想跟她一个下人多说半句,而是转头对纪玉说,“纪姑娘,我们王妃念你是表亲,敬你三分,可不代表着你就能插手她的事。” “不说你与王爷,王妃是平辈,你只是一个表姑娘,就算是亲的姐妹,也没有插手弟弟一房事情的道理。” “还有,你也是女子,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吗?你这样在花园里随意的说王妃这,王妃那,转头这话传出去了,外面还不知道如何编排我们王妃呢。” “你那么爱关注别人的丫鬟奴婢,怎么就那么能呢?” 黄芪毫不留情的训斥了纪玉主仆,说完也不管她们的脸色如何,转身就走了。 直到她走远了,杏儿才回过神来,指着黄芪的背影,“姑娘……她……她……” 纪玉面红耳赤,低声喝了句,“够了,回去吧。” 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只是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嵌到了肉里。 黄芪回去随远堂就把事情噼里啪啦的和顾念说了出来,顾念安抚她,“没事,你不说,我也准备过段时间要说的。” 纪玉还真的以为她那点心思没人知道? 她说是说得好听,不肖想萧越。 她就算小时候不懂事,可大了,萧越的态度从来都是明了的,那她总应该看懂吧,可她从未提出过要离开王府归家的话。 * 黄芪说的那个审讯方法很奏效,不过两天不到的功夫,那三人中就有一个人开口了。 真是没想到竟然都是单线联系的,比如阿镜,她就是和得月楼的人联系,而得月楼的那三个人又分别有各自对上对下的联系人。 到了第三日,所有三个人都开口交代了。 萧越也觉得新奇,暗一同样是诧异,暗一作为暗卫的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方法,经过这几日的验证,大位佩服。 他对萧越说道,“要说多么奇特,也没有,只是好像很管用。” “几个犯人分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屋子里除了犯人,就只有审讯的人,一直不停的问话。” “审讯的人也不用刑,只是不停的问,不停的问,犯人开始还能坚持,到了后面,时间长了,就开始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他们精神不济犯困的时候,那椅子有条腿短一点,他们只要稍微放松一点,椅子就会往一边歪,然后他们就会受惊醒来,过一会重复,就这样周而复始。” “物资里的烛火特别的亮堂,犹如白昼,时间长了,刺的人眼睛疼。不说他们,就是我们那几个审讯的人,也有些受不住。” 萧越听了,笑了起来,“这个方法捂严实点,不要传出去。” 暗一点头,他虽然做的是情报工作,他能渗透到别的地方去,别人同样能派人打入到自己这边。 远的不说,就说顾念身边的丫鬟,谁能想到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呢? 这幕后之人,不要说萧越,顾念迫切的想知道,就是暗一,也很想知道了。 这三人说了很多事情出来,可是并没有说到关键点上,时间长了,幕后之人肯定会发现他们三人失踪,到时候就不好弄了。 萧越吩咐了暗一几句,就去了书房。 顾念在屋子里左等右等不见萧越回来,想着他有去书房的习惯,成婚这段时间,她有时也会跟着去,到了书房萧越有时会分心,丢下手中的卷宗,急切的拉着她回房胡天胡地一番。 但有时候只会专心的做自己的事情,顾念也在一边看书,偶尔不懂的地方,会和萧越求教。 没想到萧越竟然什么都懂。 自从冬至宴那天回来,萧越一直都没问过她四皇子妃为什么会发狂,她也就没说。 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让黄芪不必跟着,独自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竟意外的发现萧越没坐在案前,而是立在窗前,正看着外面的夜色出神,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回转过头,朝顾念笑了笑,随后伸出手。 顾念会意走了过去,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两人静静的立了会,萧越问道,“念念,四皇子妃当日拉着你坐在她身边,她为何发疯,你能否把你看到的经过都仔细说给我听?” 顾念以为他不会问呢,于是缓缓道,“当日她一定要拉我同桌,满桌的敬酒,起先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发疯了,胡言乱语的,最后你也看到了,竟然去撞柱子。” 萧越本想问她怎么会和四皇子妃同桌的,但刚刚顾念分明已经说了是四皇子妃一定要拉她同桌。 萧越偏头看着顾念,目光略带深沉。 “有事不要瞒着我。” 顾念在心里打个腹稿,道,“实话与你说,四皇子妃是吃了药酒才会发疯的……” 萧越转过身来,凝重的看着她,顾念坦然的道,“那药可是她自己下的,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和我无关哦。”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越的神色变的异常郑重。 反正已经说开了,顾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说给他停,最后道, “没想到她竟然那样歹毒,一次没成,还想来第二次,我就想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那杯酒还给她了。” 顾念说的干脆利落,萧越听的是讶异的扬眉。 “所以,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吃了自己倒的那杯害人酒?”萧越道。 顾念摊摊手,“那总不能让我去当众出丑吧?我出丑不就是王爷你出丑了?” 说完,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让他和自己对视。 其实萧越的内心有点不是滋味,他说好了要护着面前的娇娇,可有事情还是她自己去面对。 四皇子妃,害人终害己,她发疯之后,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不会介意她更惨一点,不仅仅是她,就连四皇子,他也要扒下他的皮。 不过,庆幸的四皇子妃没来得及把念念的名字说出去,如果真的说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四皇子对她的觊觎,他一直都知道,从前还说要帮忙解决,但没想到他还是疏忽了。 如果真的是念念喝下那杯酒,此刻她将受到的伤害会有多深? 想到此,他的心就变的更硬起来。 只听顾念继续道,“第一杯酒,我假意吃了,但其实是倒入了衣袖,那天回来后,换下衣衫,没有清洗。上面残留的药味也让黄芪看过了,她知道是什么药,‘解君忧。’” “那衣服没洗,就是想看能不能做证据。” 萧越挑眉,这才是他的念念,“到时候把那件衣服给我。” * 时光回转到冬至日那天,四皇子府。 从四皇子妃癫狂开始,四皇子到宴席散时依然是懵的,他看着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四皇子妃,铁青着脸,咬着牙吩咐, “把王妃弄醒。” 下人提了一桶冰水从头至下的泼在四皇子妃身上,额发加上冰水的刺激,让四皇子妃悠悠醒转过来,浑身打了个哆嗦,她摇摇沉重的头,勉强睁开眼睛。 她只觉得浑身痛的厉害,头好像要炸裂开来。 她明明记得她还在宫里的冬至宴上。 她还记得当时晋王妃喝下了她倒的药酒,只是,她喝了之后除了醉酒之态外,别的反应一概也无,后来,她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喝了没有? 她身上有张天师的‘凤命’批注,她肯定是陪伴着四皇子走向至尊之位的那个。 从小,别的姐妹在玩耍的时候,她在读艰涩难懂的书籍。 别的姐妹在荡秋千,嬉戏的时候,她在练习各种技能。 只因为有一个‘母仪天下’的念头支持着她走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 她不但有容貌,有才德,有凤命批语,她还怕什么呢? 可她,就是怕,从那个叫‘顾念’的人出现在四皇子口中之时,就开始怕。 四皇子虽然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可府里的女人从来没断过,从前,她可以不在意四皇子宠幸别的女人。 可她慢慢的发觉,顾念在四皇子心中的位置是那些狐狸精不一样的。 为了得到顾念,四皇子不惜和人联手把她父亲给送进监狱,虽然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但她害怕了,害怕四皇子为了她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天下人都讲伦理纲常,可那个握有至高皇权的人,就是规矩,他怎么可能讲这些,皇室是最迷乱的地方。 四皇子上位后,撇开她完全可能。 所以,她要把这个让她害怕的根源给斩断。 既然要下手,就要一击即中。 她让家人寻来秘药,还有那偶然中得到的牵机壶,只要让顾念吃下药酒,那她彻底完了…… 可为什么好像不对?发生了什么? 四皇子妃睁开眼睛,身子动了动,还没等她爬起来,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然后就是面上被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她的耳朵‘嗡’的一声,只觉得火辣辣的痛。 “贱人,看你做的好事,本王看你是活够了……”一道狠厉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四皇子妃耳朵嗡了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她勉力撑起身子,睁大眼睛,就见四皇子满面怒容的盯着自己。 那目光阴沉沉的,仿佛立刻就能把她给杀了。 她的奶嬷嬷缩在角落里,面如金纸,瘫坐的地方隐约可见到一滩黄色的水迹。 “王爷,妾到底做了什么?让您如此的大怒?”四皇子妃定了定心神,质问四皇子。 四皇子蹲在地上,看着她,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问本王为什么如此对你?你问问你的好奶娘,你都做了些什么?” 奶嬷嬷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的经过和四皇子妃说了一遍,当她听到说自己在大殿上出丑,咒骂,质问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直冲到头顶,眼前一黑,只感觉自己的七窍都在流血。 “那个宫女呢?贱人,贱货,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她环顾一周没看到那个倒酒的宫人,她不顾疼痛,只能扑向奶嬷嬷。 她用尽力气甩了奶嬷嬷一个耳光,“你们这些贱人,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是不是你们合谋害我……对,肯定是容月……是不是……你说。”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她的奶嬷嬷,和这事关系不大,她扬起手就把金簪插在奶嬷嬷的身上,瞬间奶嬷嬷的手上,脸上,甚至脖子上都多了几个洞。 奶嬷嬷想要后退,可她已经退无可退,她哀哀的叫着,“王妃,和奴没关系啊……我是奶娘啊……” 这时,四皇子的随从押着先前在大殿上帮忙倒酒的那名宫人,她见到四皇子妃的样子,瑟缩了一下,想要逃走。 四皇子妃眼尖的见她进来,又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掐着她的脖子,“小贱人,说,是不是你和容月合谋起来害我……你们想做王妃?做梦……” 那名宫人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四皇子的随从好不容易把四皇子妃拖开。 “王妃,奴婢倒给王妃的酒分明就是干净的,倒给晋王妃的才是药酒……和奴婢没关系……” 宫人的脚边无疑是火上浇油,“你还敢狡辩,你们以为我下去了,你们就能上来,呸……” 她还想说要上位的也是晋王妃,可这话还没出口,就被四皇子给踢飞了。 四皇子不管她如何对奶嬷嬷和那名宫人,不过是狗咬狗而已,但见她癫狂的样子,就想到她在大殿上当着众人面说的那些话。 而且,他还妄想把污水泼向顾念,他如何能忍? 顾念可以坏名声,但绝对不可以是和他沾在一起而坏的。 四皇子怒火中烧,踹了四皇子妃一脚,一脚不够再一脚,直到四皇子妃口吐鲜血还不收手。 他的随从硬着头皮上去,“王爷,皇上说要好好医治的……” 四皇子这才不解恨的最后踢了一脚。 四皇子妃蠕动着爬向四皇子,声若游丝,“王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个贱人连个酒都能倒错……我只是想……” 四皇子掐着她的下巴,咬着后槽牙,“你想害念念是不是?你想让她出丑是不是?你这个毒妇,我当日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个丧门星进门。” “你竟然敢动我的女人?不但如此,还给本王惹来如此大的麻烦,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四皇子妃害怕的拼命摇头。 四皇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道,“你就给我好生的在王府里‘养病’本王这就去父皇那里请罪,到时候父皇派人来,要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四皇子妃拼命点头, “我……妾知道……必然不会让此事和王爷沾边……” 四皇子眯了眯眼,“不沾边?你说得轻巧,本王再次警告你,如果这次能过关,你给我好生在王府呆着,如果还妄想害念念,你就等着你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四皇子妃抖了抖,不敢看四皇子那要吃人的脸。 四皇子冷哼了一声,出了屋子,往宫里赔罪去了。 四皇子妃见他走远,艰难的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断了,她见殿内的宫人都缩在那里,厉声道,“要死啊,不过来扶我,想和她一样的下场吗?” 那名倒酒的宫人已经被一个太监给利落的扭了脖子。 * 永平帝登基以来,因为有一个肃王遗孤在督促着他,所以,他自认为是一个明君,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对待太子的态度上。 他并不是厌恶太子,只是因为太子的身体文弱,而四皇子是他宠爱的妃子所生,人品,才德都上乘。 所以他想扶四皇子上位。 但太子一直谨小慎微,做的滴水不漏,让他一丝错处也抓不到。 冬至宴本来是很高兴的,是他彰显气度的时候,尤其,今年肃王的遗孤,他曾经的心腹爱将归宗,所以,就算长姐的孙儿和顾世安都拒了他想要赐婚的旨意,他虽不悦,但并没有发作。 只是没想到四皇子妃会戳他一刀,把这场宴会也给搅和了。 盛怒那一刻已经过去,此刻,他皱眉对于公公道,“你说四皇子妃真的是吃醉了酒不成?” 于公公小心翼翼的道,“想来四皇子妃定然是醉酒乱言罢,不然如何会说出那样离经叛道的话。” 两人正说着时,外面于公公的徒弟杨顺进来禀报,“四皇子与四皇子妃的父亲徐大人跪在殿外请罪……” 永平帝一听到徐大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他回去,四皇子进来。” 杨顺应是,急忙出去传话。 少顷,四皇子快步入内,面色苍白,惶然,一进来就跪了下去,俯地不起, “父皇,都是儿臣不好,王妃酒后失德,满口胡言乱语,都怪儿臣没能早早发现她这一隐疾,儿臣惶恐,惭愧,愧对父皇平日的教诲……” 永平帝面色无波的看着四皇子,“你知道朕对你寄予厚望,这么多年来,你那些小错,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徐氏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是不是还要牵扯到越儿的媳妇?朕是想放过你,可皇室宗亲能放过你吗?” “父皇,外人如何看儿臣,儿臣不在乎,关键是您,如果父皇都不信儿臣,儿臣真的是没出说理去了……” 永平帝忽然把手中的折子扔到四皇子的头上,“朕想放过你,也要能放你,你自己看看,上面都是什么!” “难道朕还说的不够明白吗?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呢?都做了些什么,沁河的决堤,为什么决堤?你自己好好想想!” “朕让你和越儿好好相处,就算越儿的性子孤拐,那也是你不够耐心,他怎么在朕这里就无所不言?不对朕孤拐?” “就连太子都比你做的好。” “你不想着怎么把越儿拉拢过来,反而……朕对你很失望……” “你要知道,朕的儿子很多,可以对你寄予厚望,也可以对别人寄予厚望,更不要说,还有个正统的太子……” 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打断了永平帝继续说下去,只听外面程贵妃在外面大声的唤到,“陛下,陛下,妾有话有话要说……” 永平帝脸上抽搐了下,对于公公道,“去请他们进来,朕倒要听听到底有什么可说的……” 于公公躬身退出去请程贵妃进来,只见程贵妃褪了钗环,一幅请罪的模样,进了大殿,跪在四皇子身边, “陛下,妾终于知道为什么徐氏为什么会胡言乱语了,原来是有小人作祟啊。” 说完,她举起手中的一个小人偶,于公公上前将那小人偶取来,只见人偶身上写着生辰八字,胸口和后背心分别扎着银针。 后面两个宫人搀扶着梳洗过的四皇子妃从外面进来,跪在四皇子的身后。 程贵妃一脸凄楚,“妾进宫多年,自从皇儿得皇上看中以来,就不断的有人要害我们,幸好有陛下在,虽然多灾多难,但是总也走过来了。” “如今,那些人竟然还不放过我们,妄图挑拨,请陛下明鉴。” 说完,程贵妃俯地不起。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都跟着俯地不起。四皇子妃还发出隐隐的哀泣。 殿内一片沉闷,永平帝翻着那被扎针的小人偶,脸色极为难看,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三人,忽然笑了起来, “好啊,你们很好。” 说完,他冷冷的说到,“贵妃和徐氏都下去,四儿留下。” 程贵妃还想说什么,可四皇子扯了扯她的衣摆,她不甘心的爬了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被宫人搀扶起来的四皇子妃。 刚刚四皇子前脚进宫,后脚四皇子妃就进宫见了程贵妃,这才有了婆媳两的这出。 程贵妃和四皇子妃退下后,于公公把殿内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留在门口把守。 四皇子不敢动一下,他的心跳的飞快,所有的成败,就在此刻。 永平帝从御案后走了下来,到了四皇子边上, “朕刚刚说了,朕能捧你,也能让你摔下来,朕不是不辩是非的昏君,究竟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朕也知。” “所以,望你好自为之。” 永平帝的声音很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静才让四皇子心惊肉跳。 他情愿永平帝大骂他一顿,也不想他这样平静的说话。 他俯在地上,沙哑着声音道,“父皇,儿臣知道今日让您失望了,儿臣是对那顾氏有想法,也曾想不顾伦常把她纳入府中。” “可自从您把她赐给小九后,儿臣就断了这样的想法,徐氏她大概知道了儿臣的想法,所以才会这样。” “因着她一直没能生育,儿臣这才宠幸她人,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恨儿臣恨的想让儿臣身败名裂。还请父皇明察。” “朕不想听你的辩解,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 永平帝说完,坐回到御案后,“退下吧,暂时你就在府里闭门思过,至于你的王妃,你自己看着办。” 冬至宴后第三天,关于那场闹剧,终于有了结论,竟然是有人行巫蛊之术,而那行巫蛊之人,竟然就是那个爬上四皇子床的丫鬟。 消息一传开,妇人们告诫自家的男人,裤腰带一定要栓紧了,否则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四皇子对外说是要陪着中了巫蛊后,伤了身子的四皇子妃养病,闭门不出,程贵妃同样缩在朝晖宫不出,连三公主都被贵妃娘娘抓着练习各种技艺。 四皇子一系,只有五皇子依然时常出现在人前。 顾念陆陆续续的听到这些传言,一笑了之,她知道,这不是他们最后的结果,萧越既然把那件沾酒的衣服拿去,自然是有别的用处。 从阿镜那里牵出来的线索,萧越还在让人一级一级的查上去,大概是忽然间有很多人失踪不见,让其他的人有所察觉,到了第三级的时候,就查不下去了。 可萧越觉得这些也已经够了,这些人的出身,供词,还有藏身之处的幕后之人,都在慢慢的浮出水面。 只是供词一时还没整理好,不能送到顾念的面前。 黄芪在小花园里骂了纪玉一通后,纪太妃因为把老太妃给气的卧床不起,原本想叫顾念去训话,让她管束好下人的。 如果是从前,大概纪玉也就这样让她做了,可如今,纪太妃头上还有座山,她不能让纪太妃再遭老太妃的厌弃。 她在王府十多年,也许一开始对萧越有过心思,出了当年老姨娘那件事情后,她就对萧越歇了心思。 她自然为她做的很好,比别人乖巧,听话,从不去萧越面前搔首弄姿,她以为这样的她,就算不是王府的主子,可怎么也能算半个主子吧。 黄芪点着她鼻子骂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她竟然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那日,虽然她也有错,但黄芪一个下人,这样对一个在王府做客的客人那样的骂,她以为王妃或者老太妃怎么都会呵斥火惩罚她一番,只是没想到,一点动静也无。 * 随远堂里,顾念在纪玉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施施然的出来。 纪玉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见礼,口中说道,“贸然上门,还请王妃恕罪。” 顾念无所谓的道,“无事,不过纪姑娘不是说不来随远堂的吗?怎么过来了?” 纪玉勉强笑了笑,“我这次来,是为了那日和黄芪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来的。王妃应该知道吧。“ “知道。”顾念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让纪姑娘跑一趟呢?” 纪玉垂下眼眸,“应该的,我虽是好意,但到底是问了自己不该问的事情,所以来向王妃道歉。” “我当时确实没多想,毕竟姑母怎么都是王爷的母亲,王妃的婆婆,所以多说了几句,却忘了这已经失了自己的本分。” “不过,好在黄芪点醒了我,她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客人,的确不应该过问王爷和王妃房里的事。” “无事,既然纪姑娘知道错了,那就好了,圣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纪姑娘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和我这样好说话的。“” 顾念接的很快,同样也很不客气,而且认定了纪玉在这件事上的错处,与旁人无关。 纪玉垂下眼眸,宽大衣袖遮住的手不断的互相抠着。 “多谢王妃体谅,说起来还是要感谢黄芪,要不是她,我也认不到自己的错误。” 顾念皱了皱眉头,打断了纪玉的话,“纪姑娘,既然决定来道歉,那就诚心诚意的道歉好了,这个时候又不断的攀扯黄芪有什么意思?” “你就算心中不平,最起码也应该面子上做好吧?不然你来干嘛呢、” “你这样,你难受,我看着也不舒服,何苦来着?” 纪玉面色苍白,鼻尖红红的,眼眶湿润,她定定的看着顾念,“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念轻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纪玉一番,“纪姑娘,我说什么你会不明白吗?你这么聪明。” 纪玉一僵,身子绷的紧紧的,“玉确实不懂。” 顾念无趣的看了看外面,“好了,看在你我同是女子,以及你是王爷的表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吗?你的道歉我收了,就此打住,以后请不要再提了。” 纪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定定的看着顾念。 顾念任她打量,嗤笑了一声,道,“你还是好好的和太妃说说,让她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赶快嫁出去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 纪玉也不知是被激怒了,还是恼羞成怒,她理了理袖子,笑着道,“怎么?怕姑母还是会将我塞到王爷的房里吗?” “那王妃真的是想太多了,我再说一遍,我对王爷没有那个心思。王妃大可放心。” 顾念‘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你不是不想嫁给她,而是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我说的对不对?纪……姑……娘!” 第91章,唇枪舌剑 顾念的话音未落,纪玉的神色大变,她刚刚还悠然理着衣袖的手交握在一起,紧紧的,指节泛白。 顾念没想到纪玉的反应如此之大,那肖似纪太妃的脸白的透明,顾念好像没看见一样,慢吞吞的道, “说起来,纪家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你应该知道的,所以,你起初可能还抱有一丝想法,但等到成年之后,你看到了王爷的态度,就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才会乖巧听话的陪在太妃的身边,这也没什么,王爷常年不在府里,有个人陪着太妃也没什么。” “但是你做的最错的,是太妃说要把你嫁给王爷时,你没有拒绝,反而是假意迎合。” “你想的很好,你这样温柔体贴,就算将来不能嫁给王爷,定然也能找到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就算你不能成为王妃,也可以做高门大户的主母,比起回纪家听亲生父母的吩咐要强很多。” 纪玉听了顾念的话,手越抓越紧。 顾念依然慢条斯理的说到,“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错在,在王府呆的时间太长了。” “如果你早点和太妃提出要嫁人,大概太妃也不会这样执着的要把你塞给王爷,肯定会为你挑一户好人家,为你备丰厚的嫁妆。” “可你呢,非要在王府里一直住下去,十五岁不说,十六岁不说,如今你多少年岁了?” 纪玉被顾念说的越来越难看,紧紧咬着后槽牙,交握着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把手,身体摇摇欲坠。 顾念的话还没完,只听她继续说道,“其实,你还有一很好的机会,就是我和王爷赐婚之后,成亲之前,那个时候你要明确的和太妃说出你的打算,大概如今你也已经做了新妇。” “可你呢,依然没有提出来,说着不肖想王爷的话,做的呢?” “纪姑娘,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嫁给王爷,为什么要在王府留这么久?”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就是让人误会,让人觉得你一直对王爷有想法,就算做妾也无所谓。” 纪玉被这句话刺激的声嘶竭力的大声喊道,“你胡说,我没有。” 顾念笑着挑眉,“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果我是胡说,那你为什么这样的狼狈?” “难道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思才这样的吗?” 纪玉拼命摇头,她不断的喃喃道,“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顾念只觉得好笑,眼神微深,“担心?你担心什么呢?” 纪玉脸上的苍白黯颓已经悄无踪迹,她理直气壮的道,“担心什么?担心王爷,对担心王爷。” “我怎么也是他的表妹,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怎么也算是他的亲人吧,担心他总没错吧。” 顾念不得不佩服纪玉的心里强度,这样一会的功夫,就从刺激中恢复过来。 只是,纪玉的这话,却让她觉得好笑,她笑吟吟的看着纪玉,道,“纪姑娘,你说你担心王爷,哈哈。” 她笑了两声了,“你到底是担心还是不甘心?” “你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你确定?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王爷从五岁开始就在宫里长大,偶尔才会王府。” “不知纪姑娘是哪位郡主或者公主?” “又或者是哪个高门的贵女?一般人也不能随便进宫是吧。” “你说起来和王爷形同陌路也不为过。纪姑娘,这样的借口是不能掩盖你那龌蹉的内心的。” “你明明知道,这个王府里,除了太妃,是没有人承认你是什么劳什子表姐,还是表妹的。” 顾念的话,犹如尖刀一刀一刀的刺在纪玉的身上,心里,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你血口喷人,你……你以为你是王妃,就能胡说八道吗?”她指着顾念,语无伦次。 顾念扯了扯嘴角,笑道,“胡说不胡说,你很清楚。” “你怕太妃一定要把我给王爷,所以,你才这样的是不是,所以想让我离开王府。” 此刻的纪玉哪里还有平日的端庄,她的嘴一张一合,“你不过就是为了你自己,才想着给我忠告,这是忠告吗?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顾念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纪玉,“我为了自己又如何?难道一个女人肖想我的男人,我说都不能说了?” “不要说,我不想和王爷在一起,就算我想站在王爷身边,那也没错啊。如果王爷看上我了,你拦得住马?” 纪玉捏着拳头,沉声道。 顾念好笑的看着纪玉,“纪姑娘,你至始至终都搞错了一个问题。” “拦住你的,不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王爷自己。” “王爷今年二十多了,你一直住在王府里,如果他想,会等到今日我嫁入王府吗?王爷不要说娶你了,是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吧?“ “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王爷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纪玉只觉得顾念的话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红着眼睛,怒视着纪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那我就等着你千年万年的得王爷的欢心,只盼望着你千万不要失宠于王爷才是。” 顾念挑眉,慢悠悠的道,“谢谢,我相信我和王爷可以千年万年情长,可惜你了……“ “其实做妾室有何好呢?你如果真的成了王爷的妾室,妾是什么,立着的女子,你在我面前,要你站着你就站着,要你跪下,你只能跪着,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的地位。我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打杀了你。” “你如果是个表亲,比如现在,我还会花功夫和口舌口口婆心的劝你,哪怕你听不进去。” “原本,你道歉了就走,也没什么,可你非要多那么一两句话,这样在我面前撕破脸皮,好吗?” “人贵在自知,人心若不足,自绝于天。” 顾念不管这话有没有戳到纪玉的痛处,不管纪玉听没听进去,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说起来,她不应该这样好心对待纪玉的,只是她看到纪玉的样子,忽然想起从前有一世的自己就是如纪玉这样,一心想要给心爱的人做妾,最后却被正室给斩断双腿…… 什么叫唇枪舌剑,什么叫指桑骂槐,什么叫无地自容。 纪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个地洞,现在就钻进去。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 偏偏顾念还面带笑容,那样从容的看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一样。 在顾念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真不该来道歉的,更不该说那些话。 纪玉僵直着身体,表情同样僵硬无比。 她又好像受了惊吓一样,提起裙子摇摇摆摆的逃了出去。 杏儿刚刚被纪玉的样子给吓的,半天都没有回神,等到纪玉走远了,才回神追了出去。 黄芪见主仆俩都走了,撇撇嘴,“这纪姑娘到底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一说,就像要疯了一样,奴婢觉得王妃说的很对啊。” 顾念本就无聊,觉得无聊,才会和纪玉费这么多的口舌。 纪玉踉踉跄跄的从随远堂逃一般的跑了出来,面上通红,跌跌撞撞的,她垂着头,在回廊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刚想呵斥,可抬头,发现是萧越,她愣了下,屈膝行礼,“王爷。” 仅仅只有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好像包涵了无数的委屈,她的声音哽咽,眼眶瞬间泛红,泪珠在眼睛里转啊转。 萧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 纪玉见他冷漠的走了过去,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没有问她为什么委屈,什么都没问,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纪玉死死的咬着唇,弯下腰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气。 后面杏儿追了上来,“姑娘,你怎么跑的这样快?你没事吧。” 纪玉一把推开杏儿,往山月居而去。 * 顾念觉得今日说的话特别多,特别累,她回到内室后就瘫在榻上一动不动,萧越掀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她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的情形。 见萧越回来,顾念坐了起来,“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晚膳还没备好呢。” 萧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抱着衣物去屏风后,一会声音就从屏风后传了出来,“不忙,就早些回来。” 顾念‘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还一边扬声吩咐黄芪早些摆膳。 两人用饭的时候顾念心情不错,萧越见她这样,含笑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分享一下吗?” “有人打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拆穿了,所以我高兴。”显然,她的心情不错,说的话也是调侃,还不忘笑咪咪的看着他。 萧越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我男人…… 虽然和顾念成亲有一段时日了,两人之间也很温馨融洽,不过听到顾念这样说‘我的男人’还是有些些的害羞。 不过,很好听。 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头,道,“明日我会和祖母说这个事情,随便找个远点的人家,嫁妆备的丰厚些,赶紧把她嫁出去。” 萧越不耐烦的道。 “算了吧。”顾念摇头。 “太妃那里肯定是不答应的,此时把纪姑娘嫁出去,太妃肯定会闹,到时候传出去也是我们的名声不好,这样的事情还是等纪姑娘自己提出来吧。” 提起纪太妃,萧越眉头皱的更厉害,虽然纪太妃是他的生母,但是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萧越无所谓的道,“谁爱说说去,我的名声又没多好,难道他们凭一个流言就到皇上那里去上眼药不成?” 顾念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夫君,我在乎。” 她吃好后,放下碗筷,问萧越,“那些人审问的如何了?还没有审出来吗?” 萧越夹菜的手顿了下,那停顿让人来不及仔细看,他将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然后才道,“还未曾,等到他们整理好了,对你有用的交给你。” 顾念睁大眼睛,“他们怎么这么慢,不是抓了好几批吗?不过,对方发现人不见了,会不会查到是你的手笔?” 萧越微微眯了眯眼,“不会,线索抹的很干净,那些人暂时也不会放出去。阿镜,你想怎么处置?” 顾念愣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半响才轻轻的道,“你看着办吧。” 对于阿镜,她自认从来没有亏欠过。 “还有她的家人,你也派人去审一下,看是全家都投靠了对方,还是只有阿镜,如果只是阿镜,那必然有个什么样的缘由。” 阿镜一家是侯府世仆,卖身契都在侯府,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背叛就是个死字。 * 自从冬至宴上,周玉轩说他配不上这世上任何一名女子,这样自绝婚路的话,让那些请人来试探的人家纷纷的退了回去。 泰宁长公主府里,泰宁长公主的脸色就没好过,从冬至宴那天就一直黑着,直到现在。 她一直知道女儿倾心安远侯世子周玉轩,她宠爱女儿,自然是希望能如愿。 只可惜,她和周玉轩相差着辈分,所以,一直没有促成这桩婚事。 而且,公公英国公在知道张莹喜欢周玉轩,曾经把她叫过去,严厉的说莹莹不检点,一个未婚姑娘,口放狂言。 这样绝对不能嫁给安远侯世子。 再加上周玉轩在大殿上这样一说,就更加的没有可能。 泰宁长公主一双眼睛阴鸷的看着面前的丫鬟,“莹莹还是不肯吃东西?还在生气?” 自从在大殿上听了周玉轩的话,女儿就彻底暴怒了,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将自己关在院子。 泰宁长公主能够理解女儿的暴怒,可她怕的是万一她伤害自己怎么办? 对面的丫鬟颤巍巍的低下头,“是的,姑娘摔了房里所有的东西……” 泰宁长公主听了气的恨恨的骂了声孽障,去了女儿院子。 她一进到张莹的院子,进门就见到满地狼藉,张莹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站在那片狼藉中。 她的模样憔悴,一双眸子闪烁着绝望。 泰宁长公主看得心痛,避开地上的碎片,过去将张莹搂到话里,“傻丫头,你说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张莹神色凄苦的道,“娘,怎么会这样?明明我那么喜欢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为什么,我只想嫁给周玉轩。” 周玉轩说配不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女子,如果她要嫁给他,那不是就告诉大家她的档次不怎么高。 “莹莹,世上还有好多男儿,以后娘给你找比周玉轩还好的夫婿。” “没有人比周玉轩更好了,如果不能嫁给周玉轩,我宁愿去死。”张莹斩钉截铁的说到。 一脸的倔强。 “莹莹……” 张莹一点也不怕泰宁长公主怎么样说,她只是道,“娘,我们进宫去吧,姑祖母最疼我,一定会答应为我做主的。” 说完,她连忙让外面时候的丫头,进来给她更衣,梳妆打扮。 泰宁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太后确实是疼爱家里的几个孩子,可是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等道张莹重新洗漱更衣,泰宁长公主带着她一起匆忙进宫。 永福宫里,太后坐在偏殿,一双眼睛凌厉的看着泰宁长公主和张莹。 她刚想呵斥泰宁长公主,没想到外面传来禀报声,说五皇子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缓了缓脸色,准备等五皇子走了再训斥。 泰宁长公主勉强对五皇子笑道,“好孩子,来给太后请安?” 五皇子有礼的回答,坐了下就告辞走了。 泰宁长公主目送着五皇子的离去,突然想到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笑容。 太后搂着张莹,拍拍她的背,“那个安远侯世子有什么好的?身体很虚弱,能不能长寿都不知道。” “难道让你以后做寡妇吗?” “别再惦记她了,姑祖母一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哀家还不行了,是天下如此大,竟然找不到一个比周玉轩更好的男儿。 张莹还在哭,心里觉得这世上是真的再没有比周玉轩更好的人了。 * 纪玉从随远堂跌跌撞撞的回到山月居,纪太妃正坐于榻上,双目呆滞。 她想到那天竟然在婆婆面前贸然问出那句话,也不怪老太妃生气。 她呆呆的坐了很久,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萧越刚出生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因为胎相不好,在郊外的庄子上静养,那天晋王收到永平帝的传来的消息,让他回城,有事相商。 正巧,就是那天她发动了,她拼命用力的生下肚中的孩子,后来力竭,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见晋王欢喜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来到她的面前,她虚弱不堪的闭上眼睛,孩子的哭声很响亮,似乎一转眼的功夫,二十多年过去了。 晋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和她这个母亲争锋相对。 她越想越生气,头疼,心口也隐隐发疼。 纪太妃闭了闭眼,不想再去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 纪太妃坐在那里,见纪玉从外面进来,眼眶红红的,大惊,“玉儿,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纪玉眼中水光闪烁,偏过头去,“没有,我没有受委屈,姑母别担心。” 这哪里是没有受委屈的样子,分明是受大委屈了。 纪太妃心里心疼的不得了,想到从前娘俩在王府里过的安安稳稳,清清静静的,如今不但萧越成婚了,连老太妃都回府来了。 她急切的道,“是不是随远堂那个女人,你别着急,姑母将她叫来,好好的训斥她一番。” 说完也不顾纪玉的阻拦,派人去将顾念叫了过来。 纪玉想到顾念说的那些话,她还是想着今日受的委屈就算了。 可她越不说,让纪太妃越发的感觉是顾念欺负了她。 纪玉连忙摆手,“真的不是王妃,姑母,您不要管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姑母的疼爱,就忘记了身份。” “我不过是王府的一个客人而已,住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你想回去?回哪里去?”纪太妃脸色难看的打断纪玉的话。 “我想回家里去,这里终究是王府,我姓纪,不姓萧,说到底,都是我痴心妄想了。” 话还未说完,就已经是泣不成声。 纪太妃脸都气绿了,好一个顾念,竟然敢欺负到她院子里来了,太可恶了。 她问外面的丫鬟,“去请王妃过来的人派出去没有?怎么她还不过来?”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知母亲找儿媳过来是为了什么?” 顾念过来了。 纪太妃顾不得去和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置气,而是冷笑一声,“你倒是自觉,倒也大胆,知道我要找你算账,你就来了。” 顾念挑挑眉,道,“不知道儿媳做错了什么,母亲要这样怒气冲冲,兴师问罪,难道是因为纪姑娘?” 纪太妃咬牙切齿,“是又如何?不说她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就说是王府的客人,你也不应该欺负她,让她受委屈。”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纪玉,“纪姑娘,我是真的欺负你了吗?” “纪姑娘是陪了你这么多年,可我们已经让她衣食无忧,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毕恭毕敬的喊她一声,‘表姑娘’ “难道,母亲也要我们毕恭毕敬的捧着她不成?” “我怎么说也是王妃之尊,她是什么?” “她不知礼数,胡说八道,难道我就应该让她说吗?” “难道说,她看中我的男人,我就应该拱手让出去吗?” “母亲,你会这样做吗?” 纪太妃自认为是个有教养的人,她骂人的时候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字,听了顾念这样直白如刀的话,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 纪玉在边上拉着纪太妃,“姑母,不要为了我和王妃吵架,我就是个外人,您还是让我家去吧。” 顾念讥讽的看着纪玉,“纪姑娘,看来,我今日和你说的,都白说了。” 纪玉坐在一边,低声哭泣着,纪太妃面色阴沉,胸口起伏不定。 屋子里的下人已经全部退了下去,顾念站的笔直的,看着面前的姑侄俩。 刚才纪太妃让人去请她过来,她已经想到是什么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幸好,她没让萧越跟着过来,虽然他不在乎纪太妃是否喜欢他,但他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他不过是痛到极致,麻木了才会不抱希望。 一个母亲怎么能够这样偏心? 她道,“母亲,到底王爷是你的孩子,还是纪姑娘是你的孩子?你再偏心,总要有个度吧。” “纪姑娘刚才说她姓纪,不姓萧,我同样把这句话送给太妃,还请母亲不要纵容她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 “毕竟,她姓纪,对吗?” 纪太妃闻言,顿时凶狠的看着顾念,顾念直视着她的目光,一步也不退让。 室内一片死寂,连纪玉都不哭了。 她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对顾念道,“王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们是一家人,还请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外人争执。” “王妃,你毕竟是小辈,你快给姑母道个歉,你们要是因为我伤了和气,玉儿真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纪太妃见她这样,心里疼痛不已, “谁说你是外人了?我没有这样不孝不悌的儿媳妇,没有这样的家人。” “我要上禀皇上,这样的儿媳我们晋王府要不起,我要让皇上下旨意休了你。” “知道自己是外人,就该有外人的样子,给我滚回纪家去。” 萧越从门外走了进来,阴恻恻说到。 纪玉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抬头看着萧越。 萧越脸色铁青,一股环卫的姿态保护着顾念。 纪玉不敢再看萧越,她抖着唇道,“表哥,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家去。” “谁敢让你走?”纪太妃拉住纪玉,“这是我的院子,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 萧越两道目光设向纪太妃,竟带着肃杀厉色。 这么多年,纪太妃和萧越关系冷淡不是没有原因的。 像此刻这样的眼神,纪太妃倒是第一次见,她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晋王府的正院,是晋王妃的住处,你曾经是晋王妃,这里才是你的住所,若是你执迷不悟,只怕这正院,你还是搬出去为好。” 纪太妃被萧越这样一顶撞,指着萧越的鼻子,“萧越,你这个不孝不悌的孽障,敢这样顶撞你亲娘,我们这就去荣安堂问问你祖母。” “问问她老人家,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自己的儿子要这样对我。”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皇上又是如何的教导你的?哪一本书,哪一位先生是这样教导你的,敢这样顶撞自己的母亲?” “母亲。”萧越冷声道,“从前你是我母亲,如今依然是,如果你的要求是在我能做的范围内的,我会做,但是,我和念念的事情,就请你不要管了。” “当日,你为了让阻扰提亲,竟然偷偷的把提亲的日子透露给长春侯夫人,让她去侯府门口泼洒狗血,我在这世上就再没有母亲。” “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好言好语和你说话,如果以后,你还敢如此的诋毁念念的名声,不要忘记了十五岁那年的事情。” “那时,我认了那件事情,认了就认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但是,如果你以为这是把柄,可以拿捏我们夫妻俩,那只能说你做梦。” 萧越还想说什么,顾念拉住他,上前道,“正好,太妃要不去,儿媳也要去祖母那里,正好让祖母看看,太妃这个亲娘,是怎么偏疼一个外人,又是怎么对待自己亲生孩子的。” 纪太妃顿时好像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鸡,只与‘咯咯’声。她当然是不想去找纪太妃的。 她才刚把纪太妃给气病了,如今再去,那不是找死吗?她不过是吓唬一下儿子媳妇,可没想到顾念却如此的维护萧越,一点脸面情都不留。” “我虽然加入王府没多长时间,但是太妃的表现让我心寒,你恨不能把王府所有的好东西都给纪姑娘,是不是如果女子可以继承爵位,你都能把爵位给了纪姑娘?” 开始的时候,顾念还会恭敬的叫太妃为‘母亲’只是她这一连的表现,让她觉得她不配自己叫她‘母亲’。 顾念握着萧越的手,不疾不徐的道,“太妃你要疼你的侄女尽管去疼好了,以后这个男人,我来疼,我来护。只盼望太妃将来不要后悔。” 顾念挺直胸膛,身姿傲然,散发出了一股凛然睥睨的其实。 她拉着萧越的手,就往外走去。 纪玉以为他们要去老太妃哪里,连忙窜过来,拦在他们前面,“王爷,王妃,都是我的错,才让你们这样生气,吵架。” “你们不要为了我的事情来争吵,只要我走了,你们就会好的。” 她再不敢摆出刚刚那样一幅姿态,她知道老太妃不喜欢姑母,所以,不能再让纪太妃受到厌弃,那样只会让自己越发的在王府里呆不下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他们对峙的时候,老太妃身边的芳嬷嬷过来,说老太妃请纪太妃过去有事情要说。 虽然争吵的时候已经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但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大家气极时说话声音都很大。 纪太妃看着顾念拉着萧越就往外走,她目光沉沉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安抚了下纪玉,忐忑不安的跟着芳嬷嬷去了老太妃的院子。 老太妃这段时间身体调养好了很多,见到纪太妃,目光中的温和收敛,变得凌厉起来。 “纪氏,我特意让人叫你过来,是为了给你留点体面。” “你那个侄女,我不管她陪了你多久,要么我让人送她回去,我相信你娘不会说我个不字,要么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给她找个好人家给嫁了。” 这么多年来,老太妃对府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当个甩手掌柜,也从来没有这样冷言冷语过,可今日,却是怒气勃发。 纪太妃面色发白,她强忍着道,“母亲,玉儿好歹陪了我这么多年,陪着我走过那些熬不下去的日子,怎么能说打发就打发了?” “还有,越儿那媳妇,竟然出言顶撞我,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一点也不孝,这样的脾气,可要不得。” 老太妃森然地看着纪太妃,“你说她出言顶撞,那你现在不也是在顶撞我吗?我让你送你侄女回家,你就说越儿媳妇的事情。” 纪太妃心里一滞,剩余的话不敢再说出来,她紧咬嘴唇,拳头捏的死死的。 “你偏心你的侄女,我没说什么,就如你所说,她陪着你过了那么多年,她值得赏赐。” “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对府里的事情不闻不问,你就可以乱来。” “上次,你问我越儿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你还用问我吗?越儿那张脸,哪里和你不像了?” “你当年死了丈夫,他也死了亲爹,谁比谁难过了?你对他不但没有半分怜惜,如今大了你还想挑来挑去?” “当初你既然能那样对他,就要接受今日的情形。自己酿的苦果,吃不下,也得吃。” “你以为他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所以你就虐待他?” 纪太妃跪在老太妃跟前,“是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还请母亲责罚。” 老太妃看着纪太妃那执迷不悟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我罚你?怎么罚你?你都是做婆婆的人了。” “你起来吧。” 纪太妃以为老太妃这样是放过自己了,心头松一口气,爬起身来,恭敬的站在那里。 谁知,老太妃说,“你既然那么喜欢你的侄女,正好,这段时间你就专心帮她找婆家,家里的事情交给越儿媳妇。” “你也不用既要顾这头,又要顾那头,反正,这王府,迟早是要交到越儿手上的。” 纪太妃只觉得这比晴天霹雳还要让她胸闷,气短,“母亲,越儿媳妇毕竟年纪还轻,偌大王府交给她,能打理过来吗?” “还有,她还是个孩子呢,要不我还是带带她吧。” 老太妃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孩子?既嫁了人,为人妻为人媳,就不能以大小论,都是大人了。” “再说,也不看看越儿媳妇是谁教出来的,当初护国长公主在玩权谋的时候,你还在吃沙子。” 老太妃懒得再和她说,挥挥手,“今日说的话太多,累了,你自己去和越儿媳妇说,让她受累一下,打理下中馈。” 回到正院后,纪玉去了自己的厢房,纪太妃关起门来,摔光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顷刻间,满地碎片。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在门外瑟瑟发抖,门开了,纪太妃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滚进来收拾。“ 外面的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赶上前,两个大丫鬟硬着头皮进了门,也不敢拿扫帚,蹲身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这是正院不成文的规矩。 收拾碎片的时候,只能用手! 纪太妃在人前一幅冷淡高贵的模样,可她的暴躁,只有贴身侍候的人才知道。 两个大丫头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不小心,有个丫鬟的手被瓷片给刮伤,她轻轻的‘嘶’了一声。 转眼就有一个茶盏摔在她的脚上,“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两个丫鬟不敢在发出半点声音,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心头直呼晦气,敢怒不敢言。 * 萧越乖顺的被顾念牵着回了随远堂,他不时的瞄着顾念,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他此刻很想大声的叫两声,或者打两个滚,也许她这样的行为不合规矩。 在这个尊崇礼仪孝道的东离,忤逆长辈是大不敬之罪,如果纪太妃真的用这点来回击报复,顾念就算有些小手段,恐怕也还是会被人诟病。 可是为什么他该死的喜欢她这样做,让他觉得很熨帖。 他不会让流言传出去让人来伤害念念。 顾念看着萧越的侧脸,神情有些犹豫,嘴巴张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萧越自然是发现了,他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怎么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还是你觉得我没告诉你当初长春侯夫人做下那桩事,背后之人是我母亲?四皇子不过是在其中做了推手而已。” 顾念踌躇了一下,缓缓道,“不是这个,你没告诉我自然有你的理由,反正事情也解决了,我是想问你……” 顾念清了清嗓子,“我是想问你,纪玉是一出生就抱过来给太妃养的吗?” 萧越皱了皱眉头,“那时还小,不太清楚,后来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你想知道吗?我让人去查一查。” 顾念连忙摇头,她只不过是觉得太妃的态度太奇怪了,所以好奇。 她摇摇头,用力的想要把脑海里那个可怕的想法给摇走。 只是,她没来由觉得有些心酸。 她同情萧越吗?不,他是她爱的男人,是她要携手一生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强大的男人。 任何的时候,他都不需要她来同情。 他们一定会好好过下去。 顾念回握住萧越的手,说道,“往后我若生了孩子,一定要像你一样。不过,我会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萧越握着她的手僵了一下,就如同刚刚她在太妃那里的宣告一样,这话杀得人措手不及。 不掩饰喜爱,也不掩饰厌恶。 她肯定对他喜欢的不得了,才会希望往后的儿子也如他一般。 萧越的心越发柔软,嘴角噙着笑意道,“好,那女儿像你一样,只是,儿子的性格不要和我一样。” 顾念摇头,她可不希望女儿像她,像她不好,女儿家还是平平淡淡,懵懂娇憨些才好,就比如刘丹阳那样。 受尽父母宠爱长大的姑娘家,哪里会如她现在这样的性子? “那你想女儿像谁?”萧越饶有兴致的问道。 顾念想了想,身边好像除了刘丹阳,其他的都各有缺陷,“女儿家,福气厚厚的,一生顺遂才好。”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路,憧憬着未来。 * 顾念两夫妻在正院和纪太妃争吵的事情,在萧越暗中的镇压下,并没流传出去, 第二日,纪太妃就让人请顾念过去正院,把府里的对牌,账目都交给了顾念。 要顾念来说,她并不想掌中馈,可她不得不接。 她一边理家,一边关注着英国公府那边的动静,知道张莹虽然爱慕周玉轩,但英国公府从来没有和安远侯府结亲的意思。 她就知道,英国公,或者真的就是那个人。 很快,她证实的机会来了。 第92章,整治内院,牵出内情 顾念掌家后,并没有一开始就急于立规矩,而是有旧例的均遵循旧例,人情往来,也跟着从前,拿不定主意,就会去荣安堂询问老太妃的意见。 顾念掌家,损害的不只是太妃的利益,还有她手下几个管事嬷嬷的利益。 就一个厨房的差事,一年到头就不知能捞多少油水。 顾念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对那些嬷嬷如果能够收敛,大家的日子也依然一样过。 她其他院子的人可以不管,但随远堂的却是不管不行。 自从她发作了黄嬷嬷以后,那些人倒也老实了。 当初暗一曾经给过顾念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着当初纪太妃拨过来的那些人的资料。清楚的记录着哪些人的亲戚是哪房什么人。 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人,没有一个人的身份是简简单单清清白白的。 她知道纪太妃定然是会派人过来的,没想到其他两房也会伸手进来。 黄芪看着那张纸咂舌,“这些人都要打发出去,可有点艰难了。 顾念则不然,她轻轻笑了声,“那再好办不过了,只说屋子里丢了东西,稍后让秦嬷嬷带着人去她们各自居住的屋子搜查。” “我相信肯定是一抄一个准。定然能搜出不是她们能用得起的收拾物品,到时候派人问她们这些财务是从何而来,若是松口,你就把人送到我们郊外的庄子上去。” 她顿了顿,“若是死咬着不松口,也不用客气,叫了人伢子过来,钱也不要了,直接将人领走就是了。” 纪太妃拨过来的人顾念是一个也不会留的,随远堂里就只有她和萧越,哪里用的着那么多侍候的人? 外头有萧越的随从,屋子里有黄芪,阿镜的空缺,她没提自己的陪嫁丫鬟上来,而是让萧越挑了个会拳脚的丫鬟进来服侍。 商定好后,第二日一大早,萧越出门后,顾念就把院子里时候的人一个个的聚拢在一块,从他们物资里搜出来的东西堆积如山。 以东西丢失的名头,搜出这么多不明财产,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数额巨大的还是令她有些震惊的。 这些丫鬟婆子的私产,也不比谁少就是了。 像黄嬷嬷等几个年长的婆子手头有钱也就算了,可连院子里扫地的三等洒扫丫头能用得起上好的胭脂水粉,让顾念颇为哭笑不得。 这些明摆着的证据在手,顾念合情合理的将她们连根拨出,全部打发走,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她站在廊下,看院子里跪着乌泱泱的丫鬟婆子,“虽然你们在随远堂服侍的时间不长,到底主仆一场,没有情分也有缘分,” “如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谁能解释得清楚这些东西是从那里来的,我就不将她送去衙门,她的东西也不罚没,依旧还了她。” “不过,我这里是没办法呆了,去别处另谋高就吧。“ 她特意补充了一句,“你们可要想好了,去了官府就是不问缘由的二十大板……” 下面跪的丫鬟婆子里,有些年轻的,卖身进来的顿时脸色发白,哀求顾念不要把她们送到衙门里去。 可那些年长点的,家生子仗着在府里侍候的时日多,或家人在要紧位置做管事的,以为身后的靠山能护住自己。 或者心里笃定王妃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想要以此在王府立威,这些人并不讲顾念的话当一回事。 “王妃说笑了,奴婢们在王府这么多年,主子们仁慈,这才攒下这么点傍身之物,这还多亏太妃,夫人们大方,主子的赏赐,奴婢们也不能推辞不是。” “况且,奴婢是从太妃的院子里拨过来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王妃要将奴婢们送到官府去,是不是先问问太妃的意思?” 这是当初太妃拨过来的另外一个管事嬷嬷,她昂着头,质问顾念。 顾念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着忤逆挑衅之言祈祷,她毫不在意的冲秦嬷嬷道, “嬷嬷,您受累,将这位带到太妃那里去问问,她身上的巨资是不是她老人家赏的,如果是,那倒是我一时失茬,对她的人不敬了,倘若不是……” 她冷笑一声,“若不是,也请替我向太妃讨一个示下,这样不忠不义忤逆犯上,攀咬主子的奴才,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那嬷嬷见抬出太妃的名头,顾念果真不敢再发落她,心头不屑,看着很厉害,不过就是纸老虎。 她跟着老太妃从纪府陪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妃如果见死不救,将她推出去,那以后还有谁敢帮太妃做事? 再说,她男人是外院的管事,没少帮太妃坐事情,只要太妃一日用得着她夫妇,就不会看着王妃对她惩罚而不伸手。 那嬷嬷这样想着,觉得随远堂以后是不能再呆了,虽少了一份工钱,却也不觉得可惜,在这里给太妃做眼线,能发横财,到底没有权势。 王妃身边的人都是从长公主那边陪嫁过来的,怎么也不会中用自己。 那嬷嬷也干脆,不等顾念发话,自己起身掸了掸膝上的灰尘,竟是不跪了,顺便将她的东西从里面挑出来,用衣兜一兜,冲着秦嬷嬷道, “您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顾念看得目瞪口呆,也看得有点哭笑不得,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们在正院争吵被捂的严实,下人还不知道,如果这位嬷嬷知道,不知会不会这样嚣张了? 她怜悯的看着那嬷嬷,回转头对下面的人道,“你们若是有这么嬷嬷的能耐,能让府里的主子们不顾脸面也要保住你们,那本王妃就恭恭敬敬的让人将你们送回去。” 院子里的婆子丫鬟见到那位嬷嬷的做派,有几个却是有所意动,想要效仿。 可还没起身,就听顾念道,“算了,不管如何,王府你们是留你们不得了,只是我也不愿意做那个恶人,如果有人愿意和我说实话,那就进屋子来找我,到时候你们离开的时候,钱财依然归你们所有。” 正院里,纪太妃的脸色黑如锅底,先是黄嬷嬷被打了板子,自己的脸面丢失殆尽,更是连管家的权利都丢了,如今那顾氏又来一出。 果然是不冤家不聚头,萧越是孽障,娶的妻子也是孽障! 可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老太妃如同一坐佛一样在那看着,她是定然不能承认是自己赏赐的。 否则不是承认自己想在随远堂安插眼线吗? 如果她对萧越是慈母,那这样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府里都知道,她和萧越不合,如果是对萧越好,为什么要下重金? 她还要为玉儿找一户好人家,她不能落下口舌,让老太妃对她彻底失望。 纪太妃眼睛凶狠的看着立在她面前的嬷嬷,厉声喝道,“跪下,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是我的陪嫁,我派你去王爷的院子时让你好好侍候王爷,王妃,听他们的差遣。” “我有东西不会留给王妃吗?赏赐给你们这些下贱的奴婢?再不济,玉儿在我身边,我疼都来不及,如何把这些贵重之物给你们?” 她冷笑道,“你这贱婢,偷盗主人家的财务,还妄图攀咬主子,田嬷嬷,来啊,将这不忠不义,忤逆犯上的贱婢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若是小命还在,远远的给我发卖了,和牙婆说清楚不许给她找轻松的活做。” “顺便给府里其他的下人做个惩戒,主子不是他们可以乱攀咬的。” 田嬷嬷将人带下去之后,对秦嬷嬷笑着说道,“还请您回头和王妃说下,太妃这里也是气的不轻,已经发落那贱婢。” “太妃也没想到她好心做了坏事,实在是当初随远堂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怕长公主觉得王府慢待了王妃,这才会送人过去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哎,一片慈母心竟然被这些奴才给糟蹋了。” 纪太妃也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秦嬷嬷从前一直都跟在长公主身边侍候,见纪太妃这做派,分明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高兴,但是毕竟是积年的嬷嬷,她恭敬的和太妃行礼后才告退。 等到秦嬷嬷走了,纪太妃又是将屋子里的东西给摔了个精光,神色狠厉,对田嬷嬷说,”好啊,竟然骑到我头上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田嬷嬷安抚她道,“刚才那婆子的男人也是管事,从前没少帮咱们办事,这回他婆娘出了这样的事,奴婢怕他……” 纪太妃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笑了笑,“院子里的有几个丫鬟不是已经到了放出去的年岁了?找个颜色好的,赏给他做娘子,就当是我赔给他的,再私下里给他银子做贺礼。”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嘲讽,“世上的男人都一个仰,得了颜色好的新媳妇,谁能还能想起老人?” 当初晋王为了她也是和老太妃抗争过,可是后来,身边还不是有了姨娘,真以为姨娘是那么好做的? 她就让她死的也不光彩! 随远堂里跪着的人此刻只剩三四个,其余的都熬不住进去和顾念说清楚财务的来历,取回自己的东西,或被送到顾念陪嫁的庄子上,或自己赎身出府。 当秦嬷嬷从正院回来带回纪太妃的处置方法后,最后那几个人也立刻争先恐后的去了顾念的屋子,问什么就招什么。 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时,顾念头也没抬,道,“是我问,还是你说。” 半响那人没有回答。 顾念诧异的抬头,最后剩下的是一个粗使婆子,穿着不怎么光鲜的衣裳。 黄芪上前在顾念的耳边说了一句,“她是郑嬷嬷,别人都叫她哑婆。” 顾念怔了一下,顿时有点为难。 谁知郑嬷嬷竟然开口了,声音虽然粗嘎难听,如同砂轮滚过一样,但顾念听清楚她说的了。“我没有收贿赂。” 顾念看了看黄芪,黄芪点头,示意搜出来的都已经被领走了。 顾念松了口气,又有点好奇,她听黄芪说别人都叫她哑婆,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她道,“既然嬷嬷是好的,那你就继续在院里当差……” 郑嬷嬷打断顾念的话,“奴婢是有别的事要禀报……” 她说的缓慢,但是神情异常的郑重。 顾念正了正身子,看着郑嬷嬷。 “他们都叫我哑婆,其实,我从前是能说话的,只不过,后来……”她顿了下,脸上的神情痛苦扭曲,仿佛在回忆什么令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顾念虽不知她要说什么,看了眼黄芪,黄芪连忙扶着郑嬷嬷在椅子上坐下,并上了茶让郑嬷嬷平缓情绪。 郑嬷嬷再抬起头时,好像下了决心一般,“王妃前段时间发作了表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因为她传王爷的流言,是不是?” 顾念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奴婢曾经是正院的管事嬷嬷,不过,后来因为嗓子坏了,被贬去做了粗使婆子,这世道就是如此,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太容易了。” 郑嬷嬷见顾念听的仔细,笑了笑,声音缓和了一点,虽然没有刚开始那样的粗嘎,但依然是如同砂砾欠在肉里一样, “王妃,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坏了嗓子吗?” “嬷嬷要说,自然是会说的,嬷嬷不说,我问你,也不会说。”曾经在太妃院子里当差,坏了嗓子还能留在府里,必然是有倚仗的。 “王妃倒通透,是,如果我不想说,我就会带到棺材里去,今日想说,也不过是看王妃对王爷是真的好。不想你再受蒙蔽下去。” 顾念眉梢高高挑起,眼前的郑嬷嬷,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盘成发髻,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算光鲜,但整齐干净。 脸上即使沟壑丛生,但看起来有这一股劲,只见郑嬷嬷脸上带着丝满足的笑,“王爷娶了王妃,是他的福气。” “当年,那个老姨娘的死和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一切都是太妃做下的,晋王曾经答应过她,一辈子不二色,那名老姨娘虽然是别人塞进来的,可却入了晋王的眼。” 虽然郑嬷嬷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也是跳跃式的,但顾念听出来,那个‘晋王’就是萧越的父亲,过世的老晋王。 郑嬷嬷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太妃,那个蠢货,那个贱婢,是当年晋王硬塞到纪家,逼着我们老爷认下的,逼得我们家大小姐出了家。” “这些还不够,最后还祸害了我们大小姐,祸害了王爷。” 顾念愕然的看着郑嬷嬷,眼睛微微眯了眯,让黄芪去门口守着,然后慢慢的说道,“你是谁?” 郑嬷嬷直起身子,带着丝笑意看着顾念,眼神却是茫然的,“我是谁?我谁也不是,我是个死人,死了的人,将死之人。” 顾念紧绷着脸,看着郑嬷嬷,“你说太妃是晋王塞到你们家的,你那样为你们大小姐抱不平,为什么反而进了晋王府,服侍你看不起的太妃?” 郑嬷嬷脸上渐渐的扭曲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癫狂,瘫软在椅子上,“晋王是个有眼无珠的贱货,姓萧的都是贱货,有眼无珠的贱货。那个贱婢,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逼着老太爷认了义女,用大小姐的名义嫁到过来。” “大姑娘出家后,我不愤,就跟着那贱婢到了王府,我想要为大姑娘报仇,可还等我找到机会!没想到,那对夫妻,简直就是恶鬼! 郑嬷嬷失声痛哭起来,那声音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大姑娘已经退无可退了,竟然还对她做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大姑娘都要崩溃了,她是出家人啊。是老奴婢找到要自杀的姑娘,趁着没人注意时,将她带走……” “后来,她没熬过去,……晋王这对夫妻,简直就是一对贱货,一对恶棍。” “哈哈,老天开眼,晋王死之前终于知道太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有了那个老姨娘。只是没想到,他到死都是个恶人,那老姨娘最后还害了王爷。” 顾念慢慢靠到椅背上,看着郑嬷嬷,心里飞快的梳理着思路。 郑嬷嬷说太妃不是纪家的姑娘,真正的纪家姑娘已经出家没多久就去世了。 二就是晋王最终知道了太妃的真面目。 最重要的是,郑嬷嬷话里的意思萧越不是纪太妃的孩子,而是那位真正纪姑娘的孩子…… 顾念嘴唇抿的紧紧的,死死的盯着郑嬷嬷,郑嬷嬷突然猛烈的咳了一阵子,头慢慢的垂了下来。 “黄芪,黄芪,快进来……”顾念上前扶住郑嬷嬷,捏着她的下巴,去抠她嘴里的东西。 黄芪听到顾念的叫声,飞快的从外面进来,见到郑嬷嬷的样子,也是一惊,连忙封住她的穴道,对顾念道, “王妃,快,奴婢给您的那个解毒丹给她喂一颗。” 黄芪快速的把郑嬷嬷放平在地上,又去顾念的梳妆台下面摸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排银针。 顾念先喂郑嬷嬷吃了一颗解毒丹,黄芪虽然刚刚点了她的穴道,防止毒蔓延到全身,又对郑嬷嬷施针。 “她中的什么毒?”顾念问道。 黄芪摇摇头,“奴婢现在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不是很厉害,吃了解毒丹,等奴婢再给她施针,到时候吃两幅药就可以好起来了。” 秦嬷嬷在外面,听到里面顾念的尖叫声,后来是黄芪飞奔进来,顿时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也从外面进来。 见郑嬷嬷倒在地上,顾念和黄芪都围在边上。 “这是怎么了?哑婆怎么倒在这里?”她连忙上前,焦急的问道。 顾念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回答秦嬷嬷。 秦嬷嬷听黄芪说郑嬷嬷服毒,顿时惊呼,“王妃,府里还是要整治,这也太可怕了,这幸好她是给自己吃,如果给你和王爷碰到,可怎么办?” 到了晌午,顾念让秦嬷嬷派人把郑嬷嬷送到郊外皇上当初赏赐给她的那个庄子里,单独看管起来,防止郑嬷嬷再次寻死,等到她好起来后,自己再去见她。 她仔细的吩咐秦嬷嬷,抿了抿唇,又对黄芪道, “你去,仔细清一清在随远堂和老太妃的荣安堂的所有下人,但凡有和纪太妃有关系的,都清理出来,我要问话。” 黄芪重重的答应着,顾念沉着脸,在她快要走出去时,低声道,“郑嬷嬷的话,先不要告诉王爷,你就当不知道。” 黄芪应了,顾念眯着眼,道,“事情严重性你应该知道,我不希望王爷在模棱两可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徒增他的烦扰。” “从前,你把我身边的事情告诉他也就算了,但这件事情,如果让我知道是你告诉王爷的,那你趁早从我身边离开。” “虽然我和王爷是一体的,但这件事情会对王爷造成多大的打击,你应该知道。” 黄芪郑重的行了i礼,“奴婢明白,奴婢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把这事告诉王爷,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念脸色缓下来,让她出去做事。 原本顾念是兴致勃勃的要整治内院的,可没想到会揪出那样一个大消息,关键现在郑嬷嬷还在昏迷中,她问不出更多的话来。 就在这种消沉中,一道赐婚圣旨终于让她提起精神来,同时整个朝堂也因为这道圣旨而震动起来。 泰宁长公主之女张莹,被选为五皇子妃。 顾念满脸不可置信,她问萧越,“怎么皇上把张莹赐婚给了五皇子?” 她对皇帝突然的赐婚百思不得其解,张莹对周玉轩芳心暗许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自从周玉轩委婉的暗示说不想娶亲后,张莹整个人都颓败了,焉了。 这赐婚的旨意事情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不过,顾念相信萧越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她也不会过问太过隐私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萧越应该会告诉她。 萧越摸摸顾念的脑袋,“大概是泰宁长公主觉得五皇子龙章凤姿,内蕴天成,在皇子中很出色的缘故吧。” 顾念有些不可思议道,“那英国公怎么会答应?” (1点以后有加更) 第93章,古怪的花房 顾念会问英国公答应与否,是有原因的。 当今皇帝一共有七位皇子,年龄差距比较大,五皇子以上的几位,除了二皇子夭折外,其他几位均已娶亲。 张莹今年应该也有十七,八了,如果英国公有和皇家结亲的意思,太子的年纪太大,四皇子定然是可以的。 英国公作为两朝老臣,四皇子不是没有释放过善意,英国公并没有接。否则,他如何会娶如今的四皇子妃。 英国公既然深受皇宠,在朝臣间已经有一定影响力的四皇子都看不上,如何会看上五皇子? 五皇子今年十八,本来早应该选皇子妃了,只是不知怎么,永平帝一直对五皇子的亲事未有决意,按着不放,程贵妃曾经暗示了皇上几次,也没得到个准确的回应。 朝晖宫里,程贵妃知道皇帝赐婚后,气的掰断了长长的指甲,脸上是又急又怒,“我儿贵为皇子,哪里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能配的上的。还是正妃,皇上怎能如此待我。” 可以说,程贵妃真的是看不上张莹,哪怕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四皇子身上,只希望五皇子能够好好辅佐自己的哥哥。 张莹的家世是好,可她的脾气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加上张莹痴恋周玉轩的事情如今满京城大概都知道,她怎么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心头有人的姑娘? 万一哪天儿子头上被戴上一顶绿帽,那不就成为别人的笑柄了? 总之,张莹身上没有一点能让程贵妃看的上的,她想去御书房问皇帝,可想到因为四皇子妃的事情,如今她还在禁足中,她就气的脸都扭曲了。 程贵妃作为永平帝的宠妃,自然是知道永平帝的脾气的,从前,大概她还敢不管不顾的去闹一闹,可如今,她不敢了。 程贵妃失魂落魄的在朝晖宫坐着,不甘心自己将有个这样的儿媳妇。 穿着皇子朝服的五皇子匆匆忙忙的进来,挥退殿内侍候的下人,“母妃,您没事吧。” 他收到赐婚的旨意后,怕程贵妃因为赐婚的事胡闹,赶紧过来,见她在朝晖宫里坐着,心里松一口气。 五皇子亲自给程贵妃上茶,然后柔声道,“母妃,父皇已经下旨,不接受也得接受了,儿子觉得张莹挺好的,太后那般疼爱她,还有英国公,这些对儿子,尤其对皇兄大有好处。” 程贵妃听五皇子说完,悲从中来,捂着脸道,“你父皇真是好狠的心,那张莹哪里好?不检点,那安远侯世子情愿不娶妻,也不要她。” “不要脸的,转而勾引你,如此淫,乱的女子,哪里配做皇子妃?” “太后再喜欢,可到了皇上面前,又能如何?当初你皇兄就有想和英国公结亲的意思……” 说到此,程贵妃硬生生的打住,毕竟张莹快要成为小儿媳妇,如果五皇子知道当初四皇子对张莹有过心思,肯定心里会不舒服的。 五皇子却仿佛好像没听到一样,道,“母妃,张莹挺好的,少年慕艾,不就是这样吗?当时儿臣碰到张莹时,她是不小心摔倒的,儿子不忍心见她摔倒,扶住她,这才不小心扯住她的衣服。” “儿子是东离的皇子,自然是要做表率的,见着她的身子,自然是要负责的。” 程贵妃‘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摔倒不行?偏偏在你面前摔倒,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不是算计是什么?可是你有什么好算计的?算计你皇兄还差不多。“ 程贵妃伤心怒极,根本没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听到这话,五皇子脸色有些不好。 他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笑意,“母妃,你想太多了。” 当时他在御花园里走着,见到不远处快要摔倒的张莹,上前扶了一下,没想到就是这般凑巧,将她衣服给扯了开来,衣襟松散,露出一大片香肩,当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就见泰宁长公主带着人过来,而太后没一会也过来了,让他确定这是必然是有内情的。 可是,他也看到了张莹那又怒又恨又气的神色,好像这一切对她都是屈辱,又让他感觉有点迷茫,张莹喜欢周玉轩,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不要说男未娶,女未嫁,相信张莹肯定会等下去。 只是,他忘记了,张莹可以等,张家,或者说泰宁长公主不愿意等了。 到底是谁算计谁,现在还说不清楚。 五皇子讽刺的看了眼程贵妃,他轻声安抚程贵妃,内心庆幸,因为四皇子的事情,如今母妃在禁足。 不用怕她会去父皇那里闹,弄的父皇厌恶。 * 英国公府,英国公面色阴沉的坐在椅上上,下面是泰宁长公主和驸马。 “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我不想和皇家结亲?打量你是公主,所以可以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 就在这时,一只茶杯朝着驸马头上砸去。 驸马生生受了,额头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泰宁长公主连忙去查看驸马的伤势。 “蠢货。”英国公骂道,“你们是要把我国公府给弄垮才甘心是吗?”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驸马连忙跪下,道,“爹,请您别生气,免得气坏身子。” “事到如今,你发火有什么用?”英国公夫人走了进来。 英国公见她进来,脸色没有变好,反而变的更差,“你当初怎么不劝一劝?” “五皇子怎么不好了?那周玉轩明摆着不想娶莹儿,她再粘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再择一门好的亲事。” “再说,当初你不是不同意莹儿和安远侯府的亲事吗?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难道就让莹儿在家里做个老姑娘?”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想法。” 英国公老夫人索性也不遮掩,有什么说什么。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快意的。 他总以为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可是,偏偏她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偏偏要和皇家勾在一起。 “如今婚已经赐下了,你不同意都不行,更何况,这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特地……” 英国公夫人住了嘴,转身对泰宁长公主道, “这段时间就先关着莹莹吧,免得她跑出去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不满意这么亲事,若是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再看中咱们家,也难保不会生气。” 泰宁长公主从嫁入英国公府,就一直没有摆过公主的威严,和英国公夫人算是相处的比较融洽,英国公夫人说的,也就听了。 她恨道,“这孩子,不关不行,为了个不要她的男人要死要活的,连父母亲人都不要了,不孝之极,也是我宠坏她,才会纵的她脾气这样不好。” “这次,一定要给她拧过来。” 永平帝给五皇子和张莹赐婚就已经让人震动,可更加诡异的在后面, 永平帝竟然让礼部和内务府同时操办两人的婚事,在年前完婚,时间真的没剩多少了。 顾念听萧越说了五皇子和张莹绑在一处的经过后,怀疑五皇子莫不是想用王妃的位置拉拢人、 英国公如今是朝中独一份,当年在军中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 若是五皇子想要为四皇子拉拢英国公,那也不奇怪。 不过,当她说出想法时,萧越笑着道,“他可不一定是为四皇子拉拢的。” 顾念吃了一惊,又觉得很正常,那个位置,诱惑力可真够大的。 * 婚者,昏礼也。 五皇子的亲迎礼定在了腊月二十这天。 京城的天气冷的快,穷人穿絮穿棉,富人着裘裹篷,人人都臃肿了一圈。 这一天,天气特别的好,朝阳灿烂,过了午时天色却渐渐阴沉下来,到了黄昏,来参加昏礼的宾客们陆续盈门之时,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 亲迎的吉日是早早就算好的,人力有限,怎么也算不出将来的天气,只能是盼望着风和日丽,真遇到了落雨落雪,只能认了。 好在这场雪下的小,这雪花飘扬,总比哗啦啦的雨水来的让人心情舒畅一点。 五皇子府是早就造好的,萧越和顾念本想分头行动,一个去英国府,一个去五皇子府,但女方的宴要早点,萧越不放心顾念,于是跟着一起去了英国公府。 护国长公主对于这样的喜事从来都是拒绝的,借口是她是寡妇,不能给喜事沾上一丝晦气。 王府这边,老太妃吃斋念佛,不去这样的喜事,纪太妃被禁足中,顾念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出的门,萧越断后。 一行人抓过朱雀大街,过了两条巷,才到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坐落在皇城附近,最开始是太祖皇帝封赐的国公府,曾经也没落过,后来慢慢的才有了起色,到了现任国公手中,又重新发扬光大。 当今上位的时候,更是把曾经属于肃王的一片园子给了英国公府。没错,如今顾世安居住的肃王府,和英国公府是相邻的。 虽然是曾经肃王府,但已经不齐全,不过也仅仅有一片园子划给英国公府。 这样一来,英国府经过起起落落,如今占地极为广阔。从正门到了垂花门也花费了小半个时辰。 她刚下轿子,就有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笑盈盈的迎上来,冲顾念和两位夫人行礼,“给王妃和两位夫人请安了。” 她是张莹的堂嫂,为人机敏风趣,是靖国公府的姑娘,很得英国公夫人喜欢。 说了几句,她就引着众人去了内院接待的花厅,又不着痕迹的挽着顾念的手臂, “说起来,王妃是新媳妇,从前在闺中就难得见您一面,做了王妃后,就更加见不到了。” “听说你和今日的新娘子有交情,不知要不要去看看新人?” 顾念笑了笑,“新娘子今日大概很忙,我就不去给她添乱了,她成了五皇子妃后,我们肯定会经常见到的。” 今日英国公府用来招待女眷的地方一间十分宽敞的花厅,这花厅应该是英国公府平日里摆大宴席的时候专门用来待客的,建在花园子里,背面还临着荷塘,这荷塘比顾念看过的任何一个荷塘都要大。 不过,如今是冬日,只有枯枝败叶漂浮在池塘上面,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吧。 因她们来得早,到的人并不多,顾念坐在那里,地调的喝茶,然后听着边上的夫人眉飞色舞的说闲话。 没一会,刘丹阳跟着刘夫人走了进来,刘丹阳见到顾念非常的开始,坐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刘夫人无奈的看着顾念,“王妃还请勿怪,这孩子就是这样的闹人。” 顾念摇头,笑着道“丹阳是我的好姐妹,再闹人也不嫌弃。” 刘丹阳是个坐不住的,说了会话,就要拉着顾念去花园里逛逛,‘听说这花园有你家的一份?不知道怎么样。” 顾念笑了笑,修建英国公府花园的和当年修建皇宫御花园的匠人是一批的,所以,在京城中一直极富盛名。 刘丹阳打量了下,“园子却是好看啊,名不虚传。硬说英国公府的茶花种的很好,我们去看看?” 顾念笑着道,“这个时节去看茶花?看腊梅还差不多。” 刘丹阳四处打量,“有腊梅看也不错,走吧,我们请个他们府上的丫鬟带路。” 顾念无所谓,于是就点头应下了。见刘丹阳拉着她没头没脑地走,顾念拉住她,“你这样能找到看茶花的地方吗?” 刘丹阳委屈,“想找个丫鬟带路都找不到。” “快看,念念,是不是在那边?”顾念朝刘丹阳指的地方看去,是一个暖房,有一扇小门开着,里面郁郁葱葱。 刘丹阳也不等顾念回答,就拉着她往那边走。 因为并非花期,所以除了她们,并没有人往这个角落来看茶花。 吸引顾念的,并不是花房里的各色不该在冬季里绽放的花,而是在暖房角落里,放着的那几个白瓷罐子。 她不知怎么,从方才走进这坐花房时,就感到气血翻涌,心里乱跳不能平息。 她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几个白瓷罐子走去,她的心乱的发慌,这种莫名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就几步上前。 不过,她还是生生的克制住,她转头吩咐新来的丫鬟青叶,“你去前院看看王爷在哪里?还有,我爹,让他们都来这里。” “要快!” 第94章,丧尽天良 顾念在思绪还没明白过来之前,就靠近那几个细腻晶莹的白瓷罐子。 那白瓷罐闪动着温润细腻的光。 顾念在见到那白瓷罐子的一瞬间,呼吸停滞几息。 那不是一种亲眼见到什么的畏惧。 而是一种直觉。 她颤抖着双手,上前就要将那罐子抱过来。 “放肆。”一声厉喝,顾念抬头。 在花丛前流连的刘丹阳同样被吓的跳起。 只见一身华服的英国公从花房深处走出来。 今日他是新人的祖父,孙女嫁的是皇子,可在他脸上没有看到丝毫的欢喜,精神看起来很差,比上次顾念在出云寺初见时头发花白很多,脸上的皱纹也变深许多,唯有那双偶尔滑过精光的眼睛没有变。 顾念的心神全部在那白瓷罐上,刘丹阳连忙站到顾念的身边,给英国公行礼,“见过国公爷,我们听闻府上的山茶花种的很好,正好花房的门开着,就冒昧进来了。” 她扯了扯顾念的袖子,独自面对这位国公爷好可怕啊。 顾念转头看了一眼刘丹阳,又转头过去看英国公,好似刚刚看到英国公一般,“见过国公爷。” 英国公侧身没受顾念的礼,“娘娘是王妃之尊,应该是老臣向娘娘行礼才对。” “曾听父亲说过,国公爷和祖父是故交好友,对他也颇为照顾,国公爷也算是我的长辈,这礼不为过。” 顾念说话间并没有错过英国公刚才下意识的想伸手去往白瓷罐方向,却又仿佛若无其事的对她抬了抬手,之后收回去的动作。 英国公侧身垂眸之时,是不是往一旁看了一眼? 顾念想上前抱住那白瓷罐子,英国公上前一步,挡在顾念的前面,带着笑意道,“王妃看上这几个罐子了?这只是普通的罐子,想必是王妃奇珍异宝看多了,才会欣赏这普通的罐子?” “这是什么?”顾念问道。 英国公见顾念执着的问,嘴角绷的紧紧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声,“罐子。” 分明就是欲盖弥彰,顾念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可她一进来这罐子就吸引住她的目光,心头直叫嚣,仿佛只有把罐子抱到手中,才能平息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她定了定神,“不知国公能否借罐子一观?” 刘丹阳本想让顾念走的,这样闯入人家的花房,已经不对了,可见到顾念那执着的样子,她也笑嘻嘻的对国公爷道, “国公爷爷,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都是你打理的吗?那个罐子和花一样漂亮,我们能看看吗?” 刘丹阳的想法很简单,好姐妹想看的东西,肯定要想办法帮她拿到。 顾念见英国公正在听刘丹阳说话,趁他分神之际,飞快的弯下腰去将那白瓷罐子夺过来。 英国公抬手就去抢。 刘丹阳下意识的去拉英国公的衣服,她不知道顾念为什么这样执着,但还是下意识的要去帮忙,“国公爷爷,不过是一个破罐子,让念念看看有什么关系。” 顾念将那罐子抢夺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紧紧地。 英国公府前院里,萧越和顾世安正巧在一起,见青叶在国公府的下人带领下急匆匆的过来,脸色顿时变了变,等到青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脸色越发难看。 他看向顾世安,让他跟着一起走。 顾世安点头,也没问什么,和她一起跟在青叶身后离开待客大厅。 到了花房外,就听到里面发出一声最凄厉的哭声,翁婿俩都听出是顾念的身影,互看一眼,同时朝花房冲去。 一进去,就见顾念正抱着一个罐子缩在地上,她紧紧地抱着它,仿佛要抱住自己的性命一样,而她的身边躺着一个小姑娘,右手臂正在流血,一个丫头正蹲在她身边,帮她包扎。 立在她们面前的英国公此刻正背着手,眼里一片赤红。 黄芪护在两人面前,警惕的看着英国公。 萧越冲过去,先扶起顾念,“念念,怎么了?” 顾念没回答,而是看向顾世安,语无伦次,“爹爹……罐子……罐子……” 顾世安将顾念揽在怀里,“好姑娘,慢慢说,告诉爹怎么了?” 他安抚顾念时,还朝英国公歉意道,“伯父,念念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您可以和侄儿说,念念还小,没见过大场面,不经吓。” 他又低头,轻柔的问顾念,“这是什么?” 顾念泪流满面的看了他一眼,颤抖着双手打开那罐子的盖子,顾世安顺着那敞开的罐子往里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他开始进来全副身心都在顾念身上,见她抱着一个罐子哭的凄厉,不明白她怎么了,可就这一眼,他僵在那里。 他在外面漂泊了十几年,又曾做过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能看出这是什么。 可是就因看出是什么,他才觉得手足冰冷,匪夷所思。 英国公始终立在那里,见顾念抱着那罐子用力得仿佛要摁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许久,才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他笑着道,“王妃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倒让老夫有些似曾相识。”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但顾念相信,亲人血缘之间必然是有相通之处。 否则为何去过那么多地方,只有这里让她血液沸腾,抱着这个罐子只觉得世界都圆满了。 “国公觉得我像谁?”顾念抱着罐子,问英国公。 英国公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色深沉地向她看过来。 花房四面都是窗,阳光充足,此刻照射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莫测。 “故人。”许久后他说道,“一位已经去世的故人。” 萧越扬唇,“这位故人在你的心中分量倒是重,让你一直铭记心中。” “那当然。”英国公说道这位故人时,脸上有点表情,“说到底,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你们面前看到的英国公了。” “不知道伯父是否可以详解?”顾世安伸手。 英国公转身过去,“王妃,还是把那罐子还给老夫为好,想来王妃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罐子让老夫为难。” 只见萧越慢条斯理的回应,“本王想要这个罐子,不知国公是否可以忍痛割爱?” 英国公哈哈大笑起来,“外人盛传晋王把媳妇儿疼到心坎里去,老夫本还不信,如今看来,世人诚不欺我。” 说完,他敛了笑,对顾世安道,“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我不想让你误会我,你媳妇的尸骨,被人移到青山上,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顾世安眼里凌厉光芒一闪而过,恍惚间屏息了半响才恢复过来。 他看了一眼萧越,“那世安谢过伯父告知。”他拍了拍顾念,“你和越儿在这里等为父,为父去去就来。” 顾念拉住顾世安,“爹爹,我也想去。” 顾世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道,“为父骑马去,快去快回。” 萧越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他觉得自己多年听到过许多匪夷所思的话,可是只有此刻的这些,叫他觉得无法应对。 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你带着这位受伤的姑娘先回去,我和岳父去郊外看看。” 说完,他不顾英国公铁青的脸色,拥着顾念就往外走,黄芪和刘丹阳的丫鬟一起扶着刘丹阳往外走。 顾世安的脑子里此刻都是要去青山上一探究竟。 他朝英国公拱拱手,“今日是我们冒昧,谢谢伯父告知静宁安息之处。” 不管其他的纷纷扰扰,顾世安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往青山而去。 清幽荒凉的山中,孤零零的立着一座新坟。 顾世安也没干别的,从马上解下来工具,专心致志地挖坟。 直到一层薄薄的土被挖开,他讲棺木给拖了出来。 打开,里头是一具白骨。 女子的白骨。 穿着的衣裳依然完好如新,顾世安跳进棺木里,俯身,几乎贴近了那白骨最近的距离,细细地查看。 萧越在后面赶过来,就见顾世安正半跪在棺材里一寸一寸抚摸着白骨。 萧越在边上看着,虽然他从前的爱好是杀人,但却还是没研究过白骨。 “发现什么了?”他见顾世安的脸色突然凝重,问道。 今日的一切都充满了诡异,他还没来得及问念念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的亲人缘很浅薄,不太明白顾念对于岳母尸骨丢失后那样的悲痛。 但他知道,人要入土为安。如果,那罐子里真的是岳母的骨灰,那英国公太可恶,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这样把人挫骨扬灰,不得安息? 如果,这尸骨不是岳母的,英国公骗了他们,不但岳父不会善罢甘休,他同样也不会。 “这不是静宁的尸骨。”顾世安细细的摸索了那森然白骨,脸色变得狰狞,咬牙切齿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萧越见他脸色不好,问道。 顾世安从棺木里爬出来,席地而坐,“静宁的手臂上有刀伤。这个没有。“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正是浓烈之时,有一次去庄子里,静宁不知道为何对田园生活很赶兴趣,竟然去舞弄柴刀,也因此受伤,血肉模糊,露出里面的白骨。 被刀砍到过的白骨会有痕迹的,这具白骨上没有。 更何况,他对静宁,有一种天然的感觉,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夫妻两人一直感情相合,共鸣很多。 这里,他没有感受到共鸣。 听了顾世安的话,萧越问,“如今,你想怎么做?” 他见顾世安将尸骨小心的整理好,又细心的安葬了白骨,皱眉,“这不是岳母。” 顾世安小心翼翼的把土掩盖上去,“虽然不是静宁的尸骨,但到底是亡故之人,值得被尊重,她替代了静宁,连个碑都不能立,已经很无辜。静宁虽然不能入土为安,但我不能这样对别人。“ 顾世安快速将坟头恢复原样,将墓碑给碎裂,这才翻身上马,疾驰回京。 他直入英国公府,满地的落红,是送新娘子走时打的鞭炮,宾客也已散去,在门口时,碰到了王府的侍卫, “肃王爷,我们王妃已经归家,让小的在这里等您。” 顾世安颔首,进去英国公府,推开挡在前面的门房,以及后来赶过来的英国公世子。 他依然去了花房,花房里,英国公正在擦拭剩余的几个瓷罐,动作轻柔,见顾世安来了,身上都是泥土,他转过头去,继续擦拭罐子。 边上,站着的是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见他又十几年如一日的在擦拭着那些瓷罐,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英国公,尖声道, “这些年,你抱着这些罐子,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死了!”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会知道?做梦,我等着你的报应。” “报应?我为何有报应?”英国公慢悠悠的道。 他笑着对身边的随从,“去给肃王上茶,既然都来了,那就好好的说说话,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晚辈说话了。” 英国公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顾世安,话却是对英国公说的,“你偏心一辈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跪了整整一夜,求婆母去她家提亲,想娶那位做你的世子妃,你没良心,我给你生儿育女,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 “而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位死了几十年的肃王妃。” 英国公原本还温和的脸,忽然变的铁青,面肌微微抽搐,神色狰狞,宛如一头瞬间暴怒的恶兽。 “你放肆。” “来人,夫人得了癔症,请大夫给她开药。” 原本侍立在一边的随从上前架住英国公夫人,拖了下去。 英国公夫人瑟缩了一下,目露惊恐之色,“你怎敢如此对我?我不要吃药。” 她哭的肝肠寸断。 顾世安在一边,默然的看这些这一切,只听英国公一边擦拭罐子,一边喃喃道,“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旧事重提?我给了你超一品夫人的尊荣,也没有左拥右抱,扪心自问对得起你,也对得起孩子。” “可你偏偏要和一个死人纠缠不休,既然你不想好好过现在的日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英国公夫人被拖了下去,室内一片寂静。 顾世安坐在他的对面,萧越抱胸靠在花房的门口。 英国公抚摸了下那瓷罐,洗净双手,坐下给顾世安沏茶。 “国公爷,还请你解释一下,为何要骗我。”顾世安道。既然已经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顾世安也就没有什么遮掩。 刚刚英国公夫人说的她,肃王妃,应该就是他的生母。 这声‘国公爷’如识破惊天,在英国公闲适的脸上扎破了一丝裂缝。 他看向那株开的正盛的山茶花,还有花房里各色盛开的花枝。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恨多年以后,你却发现当初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往事,早就已经生了根,盆根错节缠绕在心里,不死不休。 顾世安见英国公没有吭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他说,“别的我不问,我只问你,静宁的尸骨呢?” 顾家祖坟没有,青山外的也不是静宁的,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英国公。 英国公下意识地将枯瘦的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 顾世安看向那少了一个的罐子堆,脸色有点不对,难道不止刚才念念拿走的那一个。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是凭着一股直觉,可现在,顾世安确定了。 静宁的尸骨在这里,或者说不只静宁的尸骨,还有其他人的。 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顾世安颤着声音问。 静宁的尸骨是因为想要迁坟才发现不见的,可他的生父,生母的尸骨,谁能想到会不在墓地里? 英国公忽然笑了起来,“我和你的生父,养父,甚至你的生母,都是至交好友……” “你不配……”顾世安低吼。 如果真的是至交好友,会这样对待他们吗? 又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后代吗?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花房里吗?就是为了让他们都团聚在一起啊,否则,东埋一个,西埋一个,分散四处。” “那么静宁呢?”顾世安哽咽道。他觉得他不配为人子,为人夫。 他的亲人被眼前这个恶魔如此对待却不自知。 还曾那样的仰慕着眼前这个老人,谁能知道,他的内心,犹如恶鬼? “她是儿媳,当然要服侍长辈。”英国公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会有报应的。”顾世安说了与英国公夫人相同的一句话。 英国公只是笑了笑,面上亲厚得如同跟最欣赏的晚辈说话,仿佛刚才的他都不是他,如今的质问都不存在一般。 “报应?老夫为什么会有报应?我让他们团聚在一起,怎么会有报应?”他冷冷地反问,这样的理直气壮,让萧越的眉头皱起。 英国公话音未落,一道杀气扑面而来,雪亮的刀锋破空而来。 只见顾世安手中握着一把长刀,长刀的另一端,正刺入英国公的小腹。 随着刺目的,大片的鲜红,那长刀慢慢退了出来,之后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英国公正悠闲的说着话,只觉得小腹一凉,垂头怔忪看了片刻,又去看顾世安的脸。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他甚至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 不,也是遇到过的。 不过,那次有她相救。 可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了。 英国公突然想要笑一笑。 当年她救了他,如今,她的儿子伤了他。 许久,他捂着小腹上的血洞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顾世安脸色冰冷地提着长刀站在一旁,目光如同冰刃,凛然而充满了杀机。 顾世安想将长刀扔给萧越,可看看上面的血,他蹲下身子,将长刀在英国公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后一把将几个瓷罐抱到怀里,将长刀扔给萧越。 “若亲人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却无动于衷,那不配为人夫,为人子。” 顾世安这两刀把英国公捅的有点深,不过短短时间,英国公摁住的伤口,就一直往外冒着鲜红的血。 “我还以为你的血是黑的。”顾世安冷冷的看着英国公。 “你自诩深爱我的生母,和我的生父,养父是知交好友,可你怎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他们?” 爱?爱是什么?如果让人死都不安息就是爱,这样的爱,太可怕。 “走吧,快走吧。”英国公喘息着,小声的说道,推开要上来帮他包扎的老仆。 如果被人发现他伤了自己,那么他的前程就算是全完了。 更不要说肃王遗孤并不是什么好的身份。 而他是有功于社稷的武将,就算他隐退多年,可皇上依然不敢把他如何。 “晋王,带着你岳父快走吧。今日之事,时都不能往外说。“ 英国公喘息着吩咐。 顾世安摇头,“这件事是我做的,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自己承担,无须你的好意,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若是有人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他看了怀里的几个瓷罐,看着英国公,扬唇,“我大概会说一说英国公是如何将我生父,养父,生母,还有妻子,挫骨扬灰的。” 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残忍的人。 会将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纪念烧成会,令人缅怀都成了奢望。 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如对英国公这般的恨意。 若说从前,他曾经恨过于老夫人,可那时只要远远地避开就可以了。 有那么一瞬,顾世安甚至想要将整个英国公府烧的干干净净。 英国公脸色惨白,笑着道,“你恨我讲你妻子的骨灰禁锢在这里,可是你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你的妻子吧?” “你知道真相后还会如此的坦然吗?” 萧越闻言,脸色变了变,他是听过杨氏说的那些内情的,念念说要先瞒着岳父,那么此刻,就不能让他知道。 他森然看着英国公,“国公是不想活命了吗?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要拉着顾世安走,“岳父,念念还在家中等您。” 顾世安定定的看着他,笑道,“真相你也知道吗?还是念念也知道?” 萧越抿唇,外面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您在不在里面?王妃在家里晕倒了。” 第95章,毒发 顾世安站在英国公府的花房里,怀里抱着瓷罐,地上都是血,都是英国公的血。 他如今也算是为自己的生身父母,养父报了仇,他突然想要笑一笑。 他在外漂泊的那些年,不知杀了多少人。 自然知道想要人生不如死,应该刺哪里。 他捅在英国公身上的那个位置,是内脏之中最脆弱的一处。 日后,就算英国公好了,整个人也是虚弱不堪。 他会让他在国公府里好好的养老,看着国公府慢慢的倒塌。 英国公的老仆带着太医进来,“太医,快看看我们国公爷的伤。” 因为英国公的勒令,禁止张家其他人靠近花房,唯一的英国公夫人已经被拖了下去。 此刻,太医见到英国公倒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地上血流成河,顿时吓了一跳。 他看新上任的肃王正脸色冷淡的站在那里,抱着好几个罐子,而‘活阎王’正手持长刀立在那里。 太医惶恐的收回目光,惶恐地去给英国公包扎伤口。 他也不敢多看,多问,这年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一看到那伤口就抹汗,这么凶悍的两刀,亏得英国公是武将,身体不错,这简直是要至英国公于死地的啊。 只见英国公凝视着顾世安的方向,眼底渐渐泛出一层泪光。 “你母亲过世后,你就被顾老头抱养,世安,你的容貌,和你的母亲及是相像,你不知道,我曾经是那样的想靠近你。” “我很后悔,当初应该将你抱回国公府抚养的,这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辛苦,你也不会看上长公主那贱人的女儿。” “我很羡慕顾老头,他能和你朝夕相对,对你言传身教。” 顾世安神色渐渐冰冷,他打断英国公的话,“如果我母亲知道你这样对待她,必然会后悔当初曾救过你。” “她此刻说不定就在怨恨你,为什么恨?因为救了你这样一个畜生。”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他知敬畏,知羞耻,知克制,否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顾世安眼角泛红,声音奕是微微颤抖。 英国公呆住了,定定的望着顾世安,泪光闪烁,半响,“我是将静宁的尸骨给挖了出来,可你知道你媳妇为什么会早逝吗?你不是在查她中毒的事情吗?” “你又知道是谁给她下的毒吗?” 顾世安冷冷的看着他苟延残喘,逼近一步,“是谁?” 恰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王爷,王爷,在不在里面?王妃在府里晕倒了……” 萧越和顾世安的脸色同时大变,再不管身后血流满地的英国公,快速的出了花房,萧越一看,是王府的侍卫。 萧越上前,拎着那护卫的领子,“你说王妃怎么了?” 那护卫挣扎了两下,艰难的道,“具体的属下不可知,是内院的姐姐让属下来报信的,因不知道王爷是否在这里,派了好几拨人出门找您。” 顾世安急切的道,“不要管这些,赶紧回府。” 他们开始就是闯入英国公府的,如今同样闯了出去,闯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正在给英国公包扎伤口的老太医给抓走。 “国公爷的伤口还未处理好。”老太医挣扎。 顾世安冷冷的看了眼,淡淡的道,“祸害活千年,死不了。” * 顾念抱着从英国公那里抢来的瓷罐,仿佛抱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刘丹阳因为她受伤,见到刘夫人时,不断的道歉。 “丹阳,你没事吧?真抱歉让你遇到危险。”顾念真心实意的道歉,如果不是刘丹阳挡的那下,顾念此刻大概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所以,她很感激刘丹阳。 倒是刘丹阳大咧咧的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帮你挡谁帮你挡。” 她笑的灿烂,顾念也跟着笑了笑,心里的阴霾被驱散点点。 刘夫人心疼的拍了她一下,“你就消停点吧,赶紧回去看大夫。” 又与顾念告别,顾念道,“夫人,今日丹阳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只今日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好,来日定当上门致谢。” 刘夫人道,“王妃事情要紧,这只是小伤,不值什么。她皮厚,再说,是她自己愿意的。不怪你。” 顾念看着刘夫人和刘丹阳上了马车离开后,才踏上王府的马车,回到王府后,顾念小心翼翼的把瓷罐放到香案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后,摸摸瓷罐,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仇恨,让英国公那贼老头一把火将母亲的尸骨烧了个干净。 “您再等等,父亲和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顾念喃喃道。 哪怕她的力量不够,她也会上天入地,将英国公府的人打落尘埃,让英国公后悔当日这样做。 她最恨的就是以爱的名义实则做着伤害的事情。 她的泪一滴滴的落下,只感觉心中烦闷,眼前一阵发黑,两侧耳朵也嗡嗡作响。 “黄芪……” 她只叫了这么一声,腿软了下去,整个人一下栽倒在地。 黄芪本在门外,隐约听到顾念的声音,推开门,就见顾念倒在地上,连忙抱起她,红着眼睛唤到, “王妃,王妃。” 顾念自然不会醒,苍白的脸上睫毛一动未动,眼睛依然紧闭着。 她连声唤来其他的丫鬟过来帮忙,将顾念抬到正屋内室床上。 秦嬷嬷在一边急的直跺脚,黄芪把顾念放在床上后,手就搭在她的脉门上,探了一番之后,又去看顾念的眼睛,慢慢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 秦嬷嬷见她不说话,“黄芪姑娘,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晕倒?你行不行啊?还是去请太医吧。” 想到萧越未在府里,又连忙派人出去找萧越。 萧越和顾世安赶回来时,顾念还未醒来,萧越将手中握着的长刀一扔,进了内室,坐在床边,看着眼睛紧闭的顾念,下意识的俯身趴在顾念的身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半响,声音颤抖, “王妃为什么会晕倒?” 他的呻吟颤抖,甚至带着些哽咽,问完,吻了问顾念的面颊,身子似乎都在微微发抖,像是克制着某种情绪不让它流露出来。 “王妃,毒发了。”黄芪声音颤抖着回道。 顾世安闻言,脸色大变,拎着从英国公府掳来的老太医,上前一把揪开萧越,“快,诊脉。” 老太医被他们拎过来拎过去,感觉自己的老命都要丢了。 “你们这些后生,一点都不尊老,看,看,看,看什么看……” 一边嘟囔,一边去探脉,“确实是毒发了。” 他探了探后,“咦,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压制毒素这么久,就是张春子来也不过是如此啊。” “老夫也做不到更好,只能暂时压住,不让它扩散到心脉,时效是一个月,若是当毒性扩散到心脉时,王妃就没救了。” “你们还是快点找到张春子,或者是找到两味解药,碧丝和绿枝。这两味药只生长在百越的深山老林之中,很是难寻,不过若是能寻得来,那这毒就算是解决大半了。” 黄芪大惊,她上前两步,追问,“老先生说的可是真的,王妃这毒分明就是碧丝和绿枝的叶子上的毒素。” “如今你说它们竟然是解药?” 老太医笑着道,“大自然造物神奇,谁能知道碧丝和绿枝的叶子是毒,可它们的根茎却是解药呢?” 这消息让黄芪震惊,同时也让萧越和顾世安看到希望。 黄芪喃喃,“果然还是我学艺不精。” 老太医抚须而笑,下去开方子。 这一天一晚,顾念都没有醒过来,萧越一直未离开床边半步,药熬好后,亲自给她喂了下去,又和黄芪一起帮她褪去出门见客的正服,换上舒适轻便的衣裳。 萧越一直握着顾念的手没松开,是因他一松开,昏睡的人就会‘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母亲……” 她的手指屋里的抓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萧越又握回去,“在呢,在呢。” 昏睡的顾念才会安静下来,舒展眉头。 萧越静静躺在顾念身侧,静静帝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这张平日里艳丽无双,生机勃勃的脸,此刻苍白的毫无血色,连嘴唇的颜色也比平日淡了几分,可怜的让人心疼。 她很少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脆弱,一直都很坚强,可她越是这样的坚强,越是让人怜惜。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大概他们是一样的人吧。 “念念。”萧越喃喃,靠近她的耳边,亲吻她的面颊,“别怕,别怕……” 顾念这一晚,如同置身与海浪之中,时而沉入海底,时而付出水面,起起伏伏,随波摇摆。 她有时觉得窒息的难以忍受,又时却又忽然间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整个身心都顺畅起来。 不过,让她庆幸的是,无论她如何的起伏,都有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 耳边时不时传来那温柔的声音,“念念,念念……” 那是她吗?她有时候迷茫,可那声音太过温柔,好像她曾经感受过的母亲的,柔柔的呼唤。 她忍不住往那声音挤去,想要汲取一些温暖,一直靠过去,靠过去,一直到听到沉稳的心跳声,她才安然入睡。 顾念再次醒来,昏昏沉沉间睁眼看着边上的萧越愣了愣,这一晚,萧越都没敢入睡,只闭着眼睛,感受到顾念动了动。 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呢,在呢……” 好像这一整晚,已经无数次说过这句话,重复过这个动作。 顾念只记得自己在白瓷罐子前说话,后来…… 她不明所以,努力的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她四肢软绵绵地使不出丁点的力气感觉浑身都湿哒哒的。 她懒懒的靠在萧越怀里,只觉得累的连手指头都懒得动,身上好像被重物碾压过一样,疼的厉害。 她用眼睛描摹着萧越疲惫,阴郁的脸颊,大概是目光太过灼热,萧越终于睁开眼睛,见顾念正看着自己,惊喜道, “念念,你醒了?” “我怎么了?”她的声音沙哑,无力。 萧越将她揽在怀里,“念念,你身体里的毒发作出来了,不过,你不用怕,我和岳父都已经派人出去找解药了,很快,很快就会好的。” “我不怕。” 顾念乖顺的任他搂着,原来是毒发了啊,竟然来的这样快。 这一刻,顾念没有惊讶,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只是遗憾的是,来得太快了些。 * 正院里,纪太妃开始听说随远堂乱成一片,后来又听说顾念昏睡,具体是什么却再也打听不出来。 不过,她却有些暗暗松了口气。 她眉开眼笑地对田嬷嬷说道,“好啊,这就是老天的报应,让他们俩不孝不悌忤逆我,老天果然还是长眼的,没让他们好过。” 田嬷嬷忙上前附和,“太妃说得没错,我看哪,王妃这一昏倒,以后就不值得太妃防备了,您想,她这一病倒,必然是不能打理中馈的,难不成还让老太妃亲自出山?那还不是太妃您受累了。” 她脸上带着意味表情,田嬷嬷年过六旬,头发花白,额上眼角满是皱纹,目中闪过精光,看着就是个厉害的妇人。 她是太妃的乳母,纪氏出嫁,田嬷嬷一家做了陪房,随纪氏一起到了晋王府,在晋王府一待就是几十年。 她熟知纪氏所有的隐秘,对纪氏忠心不二,深得纪氏信任器重。 如今田嬷嬷年岁渐长,纪氏已经不忍心让她操劳忙碌,没再让她领什么差事,只让她待在身边,陪自己说说话。 此刻她说的,让纪太妃大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还是你提醒了我。” 她的脸上露出十二分得意来,随即又忽然沉下眼眸,“当初,我生产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在呢?不然,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低落,也唯有在自小喂养自己长大的嬷嬷面前,纪太妃才会如此的脆弱,她哄着眼眶哭诉,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如果是,他怎么就那么不听我的?从小到大,就一直顶撞我。”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长的和我那么像,我很多次想要弄死他,可一看到那张脸,我就下不去手。嬷嬷,我该怎么办?” “说到底,荣安堂那个老婆子从一开始就没接受过我,没把我当成一家人,王爷,他怎么就去的那么早?他要在,我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纪太妃用帕子擦拭着泪珠,田嬷嬷低声宽慰道,“说起来,这些年太妃也过的不错了,老太妃一直不管府里,和王爷虽然有摩擦,但到底他也没做出格的事情。” 纪太妃冷笑一声,“她不让我掌家,还让谁掌家?她倒是想把爵位给另外两房的,可皇上当时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名言,爵位是留给那个孽障的。” “自然,管家的权利只能在我手里了,她不待在府里,还不是不想看我的脸色过日子。” 田嬷嬷闻言,委婉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到底是太妃得了益处,皇上顾念着王爷救驾的功劳,一直对府里不错,如今更是对小王爷委以重任。” “老太妃如今一天老过一天,还能活几年?这晋王府迟早还是您的天下。“ 纪太妃听了,神色稍缓。 只是一想到当初萧越冷着脸说让她别管他俩夫妻的事情,她心里就一阵烦躁,“真不知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田嬷嬷不言语,心里却想着当初纪太妃做的事情,可比着忤逆不孝严重的多了。 田嬷嬷心里想着,却不敢明言,笑着道, “王爷不过是被皇上宠爱的,说他不是皇子,可比皇子还得宠,性子能不跳脱吗?” 想到这里,纪氏倒没什么喜色,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神色反而晦暗了几分。 * 老太妃头天就听说顾念晕倒过去,只是想到她过去也是添乱,于是熬到第二日才去随远堂看望顾念。 她进去的时候,顾念正趴在床边呕吐,明明肚子里已经空空,可顾念一直在干呕。 老太妃见状,心头动了动,算算日子,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莫不是有了? “看过大夫没有?怎么这样一直吐?”老太妃上前,关切的问道。 萧越将停止干呕的顾念放平,细心的掖好背胶,对老太妃道,“已经看过大夫,祖母,念念有点不舒服,不能给您请安,您别介意。” 老太妃坐在床边拉过顾念的手,“一家人不在乎这些小节,只是念念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了?” 萧越神色滞了滞,床上的顾念,虚弱的朝老太妃道,“祖母,不是有了,是我中毒了。” “念念……”萧越叫了声。 顾念扯了扯嘴角,“就算今日瞒着祖母,祖母总会知道的,还不如告诉祖母。” 老太妃大惊,“中毒?中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大夫怎么说?”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顾念,怜惜的将她额边一缕碎发抿了过去。 “好孩子,你受苦了。” 萧越一五一十的将顾念中毒,以及静宁郡主当初中毒,还有尸骨不见的事情,都告诉老太妃,末了,道, “如今已经让人去百越族那边寻解药,应该有不了多久,念念的毒就会解了。” 老太妃听完,轻叹一声,“没想到不在京里,竟然还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段时间念念好好养病,别的事情不用管了。” 事已至此,只能是希望佛祖保佑去寻解药的人快快带着解药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顾念一直在昏睡,每当她恢复意识时,睁开眼第一时间总会看到萧越,然后男人有些阴郁的脸庞会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那个时候,顾念心里总是泛起一种又酸又涩,又甜有苦的滋味,恨不得拥抱他,让他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冷着脸了,仿佛外人口中的‘活阎王’一直不复存在,一直都是那个温润的男子。 顾念感觉到很难过,她以为经历过那么多次的重生,这次终于可以得一个善,她坚信张一平说的,是因为她一直没有碰到对的人,事,物才会一次一次重生。 可现在,她相信萧越就是那个对的人,但是,老天,又一次开了个大玩笑。 她不想萧越再变回别人口中的‘活阎王’以杀人为乐趣。 所以,即便此刻她知道自己身体可能撑不了很久,依然会每次醒来如常地对这个男人微笑。 让他能够记住自己的美好,让他不要变回从前那样。 萧越已经很多天没上朝,他唯一的事情就是陪伴在顾念身边,如果顾念昏睡,他就在她的床边发号施令,让下面的人全部停下手中的事情,只要寻找张春子以及解药。 如果顾念醒来,他就亲亲她的面颊,然后去到一边,小声的隔着屏风吩咐下属该做什么。 顾念毒发的事情一直瞒着护国长公主,实在是自从安远侯夫人给她下毒后,护国长公主的身体已经经不住更大的打击。 如果知道顾念中毒,她肯定无法接受。 顾念再次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味道古怪的药,她直觉别开脸避开这碗药,过了几息之后,才转过头来, “这是什么药,比以前的味道还难闻。” 萧越坐在床边,一只手将她扶起,“是黄芪开的,给你补身子的,这药对你身子有好处,你不喝,黄芪会很伤心,这段时间,她不眠不休的看医书……” 顾念好像的看着他,见他目光盯着自己有些干燥的唇,明显是打什么坏主意,瞪了他一眼,“我没说不喝,给我,我自己喝。” 萧越道,“我喂你不好?” 顾念摇头,道,“喝药是件苦差事,我宁愿短痛也不要长痛。” 萧越闷声笑了会,空着的那只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将药碗递到她唇边,顾念一口气喝完后,赶紧从边上侍立着的青叶手中拿过一颗蜜饯,这才缓解口中的怪味。 * 顾世安当日见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想着顾念的毒需要那两样解药,于是回了肃王府给从前的江湖好友飞鸽传书,让他们帮忙找解药。 又催促那些帮着找张春子的朋友加快速度。 做完这一切,他想了想,抱着几个瓷罐去了皇宫。 第96章,当年内情 顾世安在宫门口获得恩准后进了养心殿,永平帝见他眼角微红,神态凄然,没有一点装模作样。 而且进来后,仿佛撑不住一样,跌倒在地,给皇帝行礼也不太规整。 “世安,你这是怎么了?”永平帝难得小心的问他。 他年轻的时候就认识顾世安,娶静宁前后,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等到静宁过世后,他就沉淀下来,慢慢变成人前那个儒雅的男子。 如今,他俊美的脸苍白没有血色,仿佛没了生活目标一样。 “陛下,臣前些日知道一件匪夷所思之事。”顾世安起身后,见永平帝带着一脸的关切看着自己,他垂下眼眸,轻声诉说道。 “陛下一定也觉得匪夷所思,陛下您应该知道,臣想要将静宁的尸骨从顾家祖坟地移出,只是,当臣想要移坟之时,才发现静宁的尸骨竟然不见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哽咽,仿佛这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他红着眼眶,急促的道,“这也怪臣,是臣的错,下葬后就再没管过她。” “下葬后,你如何能管?不怪你。”永平帝对于这位从前的心腹爱将,如今的侄儿还是很关注的,见他这样悲伤,连声宽慰。 “可前几日,臣竟然发现是英国公将臣妻的尸骨给挖了出来。”他将如何在英国公府发现的经过说了一遍给永平帝听,说到最后,咳嗽一声,嘴角竟淌出血来。 永平帝大惊,要传御医,英国公在他心里一直是忠心可靠的老臣,当年他的上位,英国公也功不可没。 虽然,当年英国公做了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但到底于他有功。 他还是相信他的。 顾世安阻止永平帝传御医,“陛下,臣死不足惜,只是臣死前,还望陛下能做主。” “陛下,如果只是静宁的尸骨,臣只会怨恨,不会悲凉,陛下您知道么?静宁,静宁的尸骨被那老贼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只剩下这些……” 顾世安摸摸身边的瓷罐,见永平帝骇然的打了个寒战,声音凄厉的道,“陛下,可不只这些……” “这里,有臣父王,母妃的,甚至还有臣的养父,老齐国公的。” 顾世安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想让皇上看到他的悲伤,可偏偏那眼泪冲指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板上。 让人见了无不动容,无不心酸,于公公甚至悄悄的用袖子抹起眼泪来。 “陛下,您是知道的,张老贼曾经也是他们的知交好友,为什么,他们死了,他要烧了他们?这哪里是知交好友?这分明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顾世安声音哽咽,手始终捂着眼睛,只有泪水不断出卖他的悲伤。 他对英国公全都是怨恨,连他的称谓都不叫了,而改叫‘张老贼。’ “朕,真的是没想到。”他连忙下了御案,伸手想要扶起一直跪着的顾世安。 顾世安避开了。 “英国公是两朝老臣,一直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永平帝自认为对朝臣还是能握在手心的,毕竟,他有锦衣卫和暗探,朝臣的一举一动还是能看清楚。 只是,英国公他如今是看不清了。 “臣和皇上倾诉这些,只是说说里面的是非曲直,想和陛下说说心里话,毕竟,陛下是臣的叔叔,是臣的长辈。” 顾世安微微摇头,“陛下,臣很清楚,当年父王做了错事,如今您能让臣继续做着肃王,已经是开了天大的恩,如何还敢和陛下要求这,要求那的。” “臣只是为父王他们委屈,他们一直不能入土为安,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做着孤魂野鬼。” 顾世安这样的退让,让永平帝更加的觉得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他想到英国公,又犹豫了一下。 虽然英国公这件事做错了,可是到底是私德问题。 只是,转瞬,永平帝又想,英国公这心思可真深沉啊。 从前,永平帝讲究一个平衡,无论朝堂还是内宫。 朝堂上,杨阁老和英国公,一文一武,相辅相成,互相压制,而他安坐高台。 后宫里,太子和四皇子也是互相压制,皇后和程贵妃平衡后宫,他觉得这样很好。 如今严厉惩治英国公,在他还没扶植好萧越与杨阁老对立时,冒然惩治,必然会让这平衡打破。 不过,英国公已经隐退很多年,如今,就让他真的隐退也不错。今后,就让他安心养老吧。 至于杨阁老…… 他眼睛一眯,又想起什么,顿了顿,“杨阁老是内阁首辅,在朝堂根基太深,要将这颗大树连根拔起,不能操之过急。” “朕记得当日派你去南边,你递上来的那些关于杨阁老的证据,朕一直搁置着,找不到一个好的时机翻出来……” 顾世安道,“那些证据是臣呈上来的,自然,臣愿意做陛下手中的那把刀,陛下指向哪里,臣愿意追随陛下。” 永平帝哈哈大笑,连声说‘好’ “英国公那里,你要怎么做,都行,只是一定要记得,他毕竟是与国有功的老臣。”最后永平帝说道。 顾世安从一开始就没有期盼永平帝会对英国公下重手惩治,自古无情帝王家,如今不过是先帝时期的一个反王尸骨被挖了,烧了。又不是他自己的尸骨被挖了。 但他如果要将英国公府拉下马,就必然要做皇上手中的那柄刀。 接下来,英国公府汇聚了无数的异样目光。 英国公伤重复发如今躺在床上,宫里,对于英国公旧伤复发,没有任何反应,连赐下药材表示荣宠都没有。 接着是英国公世子,张莹的父亲,原本担任东山大营都督一职,也因为营内官兵骚扰百姓,而被停职问责。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英国公不知是因何事被帝王厌弃失宠,那就是傻瓜了。 因此,顾念知道的时候,她正往当日皇上赏赐的皇庄而去。 那毒,并不是日日发作,只是毒发的过程很痛苦,每一次都痛的恨不得自尽算了,可她一看到萧越那张阴郁的脸时,她又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忍吧。 此时,她突然很感谢上天,让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使得她的忍痛能力非同寻常。 这些日子,萧越亲自伺候她洗漱更衣,甚至连去官房这样的事情都亲自抱着她到恭桶边上,有时候还要检查一下恭桶的牢固度。 顾念很想揪着这男人的衣领,告诉他,其实她没那么脆弱,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 只是,看到他那张脸,她什么话也没有,任他翻来覆去的检查,然后将他推到外面,甩上门。 这日,顾世安来找萧越,翁婿俩在一边嘀咕了一下,萧越就和她说要出门一下,顾世安也过来摸摸她的头, “念念,为父有事需和越儿商量,你在家乖乖的。” 这两个男人,根本就把她当成了不能自理的小孩,叮嘱一遍又一遍。 顾念无奈的将两人赶走,正要歇下时,黄芪进来说皇庄那边来人禀报,当日送过去的郑嬷嬷不行了。 顾念大惊,她还指望着从郑嬷嬷口中挖出更多的内情,她皱着眉头道, “当时送过去不是没事吗?怎么好端端的,说不行了?” 黄芪同样不解,“按理说,只要奴婢开给她的汤药吃了,不说十年八年,近三年都不会有事。” 顾念让黄芪和青叶帮她梳妆,换了出门的衣裳。 “王妃,两位王爷出门前可说过让您在家里好生呆着的。”黄芪忧心忡忡道。 顾念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郑嬷嬷,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坐的住。 她一边上了套好的马车,一边让人去荣安堂和老太妃说一声,上了马车再让人去知会老太妃,就是怕老太妃不同意她出门。 可今日,她一定要见到郑嬷嬷。 马车摇晃了大半天,才到郊外的庄子上,马车从侧门进去,只是顾念掀开车帘,见庄门口绑着两个人,一老一小。 老的那个满面风尘,花白的头发,胡子脏得打成了结,是个年级挺大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不知被绑了多久,头歪斜着,眼睛闭着,几位没有神采,但还是能看出他还活着。 顾念敲了敲车厢,让马车停下,对黄芪道,“去问问,绑着那两人做什么?” 那去王府报信的人说,“本来庄头看那老头带着小的可怜,就收留了两人住一晚,没想到那老头鬼鬼祟祟的,庄头说不是好人,就将他绑了,准备送到官府去。” 顾念皱了皱眉头,道,“去把人给放了,一老一小,就算要报官,也好好的送人去,他在庄子里鬼鬼祟祟的,看好他就是了。” 那人应声而去,顾念见到那一老一小被解下来,那小的看了马车一眼,躲到老的身后。 老的朝顾念行了一礼,又拍拍小的,示意他不用害怕。 顾念颔首,吩咐马车停到二门处,直接去了郑嬷嬷的屋子。 黄芪走在前头,沉着眉头推开门,闻到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药味,果然是郑嬷嬷没有好好的吃药。 “王妃,奴婢先去将窗开一点,然后你再进来。”她进去后,开了窗,然后坐在郑嬷嬷的床头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微弱,她皱了皱眉头。 那被派来服侍郑嬷嬷的婆子跪在顾念的面前哭诉, “王妃,不是奴婢照顾不周,实在是郑嬷嬷到了庄子上,就不好好的吃过东西,不论是饭菜还是汤药。那都是奴婢和另外一个人强行喂给她的。” 顾念被她哭的头疼,摆摆手,让她起来退下,之后进了屋子。 大概是响动太大,郑嬷嬷睁开眼睛,看到顾念站在床头,释然一笑,仿佛见到许久不见的故人一样,声音粗嘎, “你,来了。” 顾念淡淡地看着她,神色淡漠。 “一心求死的人,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这样拖着,不就是想让我来见你吗?或者,你更想见的是王爷,但抱歉,我不会让王爷来见你。” 她不想萧越知道,这一辈子都不想让他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就如同魔障一样,会将他的骄傲击溃。 郑嬷嬷‘霍霍’笑了两声,挣扎着要起来,黄芪扶着她坐起后,道, “王妃,奴婢对天发誓,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只求王妃让奴婢在您跟前呆着。” 她怕顾念一激动,随时体内的毒会发作出来,那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顾念想了想,让她留了下来。 她看向郑嬷嬷,道,“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如今,可以说了。” 郑嬷嬷目光涣散,如同梦呓般, “小少爷,长的和大姑娘很像,姑娘已经被逼迫的出家了,可没想到那两个畜生还不放过姑娘。” “当初是王爷逼迫着纪家认下太妃那个贱人做女儿的,还顶替了大姑娘的名头嫁入王府。“ “大姑娘无奈,一家总不能有两个大姑娘,她只能出家去,可谁能想到,有一日,王爷去了庵里,质问姑娘为什么要骗他。” “大姑娘不明所以,没想到王爷竟然对她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姑娘都崩溃了,那一晚后,没想到姑娘就有了身子。” “她害怕极了,什么人都不敢告诉,直到孩子再也瞒不住,她想要打掉孩子,但是她喝了打胎药,但孩子没能打下来。如果强行打掉,姑娘也会没命的。” 郑嬷嬷却仿佛陷入了自己某种情绪里,沉默了会,道, “很快,姑娘的肚子瞒不住了,太妃和王爷都知道了。” “那个时候,多年未孕的太妃也有了身孕,她知道后,就要去庵堂里杀了姑娘,说姑娘不要脸,抢了她的男人。” “可到底是谁不要脸?大姑娘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顶替了身份,还被一个禽兽给玷污了。” “后来,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和太妃说的,太妃以动了胎气为由,去了庄子上修养,同时又用想找个人说说佛法静心的由头,将姑娘接到别庄。” “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别庄,谁也不知道她的处境,没有一个人关心。” “姑娘很害怕,她不想生下孩子,为什么我的姑娘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那两个人却还悠然自得的过着他们风光的日子。” “姑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却变的很瘦,有一天,她趁着下人不主意,想要逃跑,可没想到,逃跑的时候,动了胎气。” “很快,王府追兵赶来,将姑娘带了回去,那天,太妃不知怎么,也早产了。” “哈哈。”郑嬷嬷大笑,眼泪从干枯的眼眶中流出,癫狂的道,“老天有眼啊,没想到老太妃生下来的是死胎,而姑娘生下孩子后没人管,血崩……” 郑嬷嬷嚎啕大哭,“王爷为了安抚太妃,将姑娘生的孩子替代了那死去的孩子,并且处死了所有知情的人……” “你说处死了所有知情人,那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顾念质问道。 许是情绪波动厉害,郑嬷嬷忽然咳起来,脸色惨白,慢慢的,她平下喘息,道, “姑娘被接到别庄后,太妃就将我这个从前的老人拨到姑娘的院子里照顾她。美其名曰是为了让她好好的养胎。” “也幸好,太妃将我送去姑娘的院子里,否则,她的冤情,如何会有人知道?” “后来,因为我还有用处,所以只是一碗哑药把我毒哑,当日我留了个心眼,药下肚后,没人管我,我用手生生抠破了喉咙,只为了让药吐出来,就算如此,我的嗓子还是坏了。” 顾念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可到现在她还是半信半疑,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老太妃是否知道? 还有当初老晋王说的什么大姑娘骗他,是骗了他什么?而纪太妃,如果不知情,为什么对萧越的态度这样恶劣? 很多的疑问。 “你说王爷长的和你口中的大姑娘一样,可在外人看来,王爷长的是和太妃相似的,这是为何?” “那是你没见过大姑娘,见了大姑娘就不会这样说了。正是因为太妃那个贱人和大姑娘有几分相似,王爷当初才会找上门来。” “那贱人和大姑娘不过是有五六分像,只是人的相貌并不是一层不变的,梳妆打扮,言行举止,五六分也会变成八,九分了。” “更何况,还有一直服侍大姑娘的贴身丫鬟,都跟着太妃嫁到王府,慢慢的,太妃就成了真的大姑娘。” 顾念明白过来,前面郑嬷嬷说的她还有用处是什么用处,一个人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靠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生活习惯等等之类的。 对于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比贴身服侍的丫鬟更清楚呢? 她静静的看着靠在那里好像要逐渐腐朽掉的郑嬷嬷,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纪家会同意认下太妃这个女儿,纪家又怎么会对出家的女儿不闻不问,乃至于她怀胎都不知。” 郑嬷嬷脸色越发铁青,她努力的喘息几下,道,“纪家……纪家……当年太妃的父母对纪家的老太爷有大恩,而太妃又是恩人仅余的血脉……” “呸,他们为了成全自己的恩义,却把自己亲身女儿给逼死,算什么恩义之人,你没见太妃从来不回纪家吗?” 顾念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世上也许有那么愚忠之人,但这一切太诡异。 “纪玉是怎么回事?”顾念忽然问道。 本来目光涣散没有焦距的郑嬷嬷,猛然看向顾念,眼中闪烁精光,她张了张口,又闭上,过了半响,微微摇头, “当年王爷去世后,太妃伤心欲绝,不想看到小少爷,就从纪家抱了表姑娘过来养……可能想借此来慰藉自己吧,王爷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女儿。” 顾念心中犹疑,她思忖片刻,问,“当初抱过来的是襁褓里的小婴儿?还是女童?” 郑嬷嬷却没有再回答,黄芪脸色骤变,忙上前试探她的鼻息,触手间一片冰凉。 郑嬷嬷,死了! 顾念有些茫然,这样的实情让她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她庆幸是自己先知道这件事情,而不是萧越先知道。 她呆坐在那里很久,然后才轻声吩咐黄芪,“让庄头好生安葬她吧。” 她不知道那位大姑娘的墓碑在那里,否则,定然把她葬到大姑娘的身边去。 对于纪家,顾念并不熟悉,她只在成亲第二天认亲时见过纪家的人,成亲后萧越根本就没说要带她去纪家。 她开始以为是因为萧越顾忌着纪太妃的原因,才没有与纪家走动,后来又因为纪玉的事情更不待见纪家。 一切的真相,都有待她去追查,可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不敢在庄子上多待,怕萧越他们回去没看到自己会生气,她出了郑嬷嬷的屋子,见了庄头,吩咐他好好的安葬郑嬷嬷,之后就登上马车,准备回城。 马车刚行到庄门口,大门处庄头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拦在马车前, “王妃恕罪,刚刚您说要放了的那个老头,要见您,还说您不见他会后悔……” 顾念看了看天色尚早,问,“当初那老人家是因为什么被绑起来的?” 只听那庄头气愤的道,“当初郑嬷嬷送来时,虽说带了药草过来,王府也时常有方子送过来,但她的病一直不见起色。” “那天,小的瞧那老头带一个孩子可怜巴巴的,就好意的让他进来吃一顿饱饭,没想到他见到人在熬汤药,嫌弃的说那药没什么用处,小的怎会理他胡言乱语。” “到了晚上,他还不肯离开,小的想着送佛送到西,这天冷的不像样子,就留他过夜,没想到,半夜他竟然去翻郑嬷嬷的药罐……” “小的这才把他绑了起来,就怕他害人性命……” 顾念下了马车,示意庄头带路,她一进门,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啃鸡腿,看他吃东西那劲头,仿佛已经饿了十天半个月。 边上那个少年头发已经梳整齐,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顾念静静的站在门口看那老人吃东西,老人忽然睨了她一眼,好奇道,“原来你就是晋王妃啊?看起来心肠不错。” 他看了看顾念,放下鸡腿,仿佛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朝顾念奔了过去。 顾念身后的黄芪从到门口开始,就一直盯着那少年看,那少年开始还坦然的面对,到了后面脸色变了变,畏畏缩缩的要朝老人的身后躲。 没想到老人跑了,黄芪终于想起,她指着那少年,语无伦次,激动的对顾念道,“王妃……他……他……他不就是那个人吗?” 顾念皱眉,那个人?面前这个少年,她一点映像也无 第97章,张春子,解药 黄芪指着那少年,道,“姑娘,您忘记了,这不是当初咱们带回庄子医治的少年吗?后来他伤好后,走就了。” 顾念猛然想起,当初与护国长公主去庄子的路上是救了这么一个少年。 那老人放下鸡腿冲了两步,又硬生生的止住脚步,剔着牙上前,冲到顾念的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声。 又疑惑的皱眉言道,“古怪。” 顾念一点都不奇怪他这样的行为,庄头说他只在边上看着熬汤药,就说那药没什么用处,必然是个行家。 顾念忽然笑了下,坐到桌边,伸出手腕,道,“老人家,我有点不舒服,不知是否可以给我诊诊脉。” 那老人家缺忽然睨着她,“你成亲了。” 顾念愣住。 “成亲的人巴不得怀孕,你找我看什么?” 老人家剔着牙,一只手搭在曲在凳子上的腿上。 顾念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刚刚伸出手腕让老者诊脉,不过是有点恶作剧的行为,或者说更多的还是隐隐的期盼。 传闻江湖上有名的鬼手张春子有千万种面孔,只有张春子自己出现,否则,没人能够找得到他。 他除了出神入化的医术,还会改头换面,不仅仅会给自己易容,也会帮人改头换面,可以换成你想要的任何面孔。 这是他十分引以为豪的。 这也是为什么萧越从知道顾念中毒后,就开始寻找,但一直未曾找到的原因。 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张春子呢?所以,顾念才想试一下。 可看眼前人的架势,着老家伙竟是专门给婚前怀孕的女子善后的? 顾念道,“老人家能凭我家下人熬的汤药就知有无用处,或许,我也可以找你开个调理方子。” 老人冷笑,“不给贵人看病。”说完扫了她一眼,“你们这样的贵人,生了病并不听大夫的,又何必找大夫,既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更有道理,听自己的就是了。” 顾念越发的好奇,看来是行医多年过程中,叫权贵们伤害得不轻,然后才愤而转给失贞女子善后的? 失贞女子没有退路,自然是全心全意听他的了。 不过,滚念咳嗽一声,道,“老先生看起来对千金妇科擅长?” 老人的目光在顾念的脸上溜了一圈,“你有眼无珠了,只要出得起价钱,内伤外科跌打损伤,我可以给你包圆。” 说完,拉住缩在他身后少年的手,道,“既然你们认识这个少年,那就带走吧,老夫我都要被拖累死了。” “为了作为报酬,本神医给你开张大补方,保准你将来顺顺利利生完头胎生二胎。” 顾念静默了会,笑道,“这孩子我们可以带走,只是,老先生说的方子,我却是不相信的,都说妇人头胎可无异于跨鬼门关。” “老先生竟然大言不惭的说用了这方子就能和阎王抢人,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不过,如果老先生想让我相信,也是可以的,您和我回府去,等我生完头胎,生二胎,那时自然就能证明老先生所言不虚了。” 老人瞪了眼顾念,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竟然质疑我的医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活该你……” 顾念微笑着望着老人,“活该什么?” 老人冷哼一声,“你的激将法,我不上当,这孩子留给你,我走了。后会无期。“ 顾念真心实意的对老人说,“老先生,你有什么要求,都只管提,前提是和我回府。” 顾念如今是不管眼前之人是不是张春子,都想带回府里去。 老人道,“放我离开。” 顾念面不改色的道,“除了这一点之外。” 老人翻了个白眼,“贵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念笑道,“老先生,哪里有贵人?” 老先生冷着脸,以他多年走南闯北几度生死交关的阅历,贵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站起来,牙也不剔了,冷笑道,“老夫手无缚鸡之力,若无点自保的本事,还能活到现在?” “大不了我死给你们看。” “你们这是逼良回府,肯定不想带一具尸首回府吧?” 那少年一听,吓的扑了过去,“祖父,祖父,您别丢下我。”声音凄惨。 顾念被一大一小弄得有些嘀笑皆非。 想了想,她说道,“老先生,你也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命,如果你跟我回去,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也强过在江湖上漂泊。” “这孩子,我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如果您不跟我回去,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让他跟着你吧,你们这祖孙情深,我也不好强拆,是吧。” 说完,又正色道,”我只是正经想请老先生回去做府医,倘若你实在不愿走,我真不会勉强。“ “府医?。”老先生瞪她半响,然后道,“看在你愿意收留这孩子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顾念扬眉,等着他说条件。 “老头子这把年纪,既不爱管闲事,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实在没什么差别,只是不论余生多少,老头子不愿意被圈在一个笼子里,从此只能给贵人们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我跟你走,只管医病,不管害人,还有,我不是谁的病都看的,除了你,没得商量。” 顾念顿了下,笑道,“把那句‘除了你’改成‘除了你的人’,以及还要‘只能并且必须听命于我。’其他的没问题。” 老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又低头默了默,咬牙道,“成交。” 顾念起身,吩咐庄头再备一俩马车给一老一小用。 同时知道少年叫仲恒,老人名仲春。 回到王府后,顾念让黄芪把人交给长史官,让他安顿好两人的住处。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张春子,如果是,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就当是给府里请了位府医也不错。 顾念回府时,萧越还未归家,她松了一口气,被抓个现行和事后和他将,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过,从那天开始,萧越忙碌起来,一时快过年,宫里虽然已经封笔,但永平帝时常会召他进宫,而顾世安那里也时常会过来找他有事。 除夕这夜,所有的皇子及宗亲必须进宫参加宫宴,也算是皇家的团圆饭。 萧越虽是外姓王,但谁让他是永平帝的心头宠? 纪太妃的禁令也随之被解除了,她也要进宫与宴。 进入腊月后,京城里的雪停停下下,感觉擦刚晴上一两天,这雪又落了下来,使得皇帝太子和一些朝臣都揪心,生怕这雪下得大,引来雪灾,又不知道多少黎明百姓要受苦。 当然,这是忧国忧民之人的忧虑,对于大多数出生富贵的人来说,这雪下得打,最多只是抱怨两声,转眼变让人取雪烹茶赏梅,做尽风雅之事。 除夕这天,雪在早上就停了,实在是个好兆头。 顾念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四肢绵软使不出定点力气,迷离的双眼空洞的看着帐顶上的百子纹。 半响,空白的脑袋才渐渐恢复过来,每次毒发,都让人痛不欲生,只想直接死掉算了。 一双手挑起床帐,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无力的身体抱起揽入一具怀抱里。 顾念抬头看他,无力道,“你怎么没宫里?” 萧越‘嗯’了一声,低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顾念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萧越静静地抱着她,两人都没说话,依偎在一起,气氛宁谧而美好,直到一个时辰后,毒发的后遗症完全小时候,顾念想要下床,萧越将她往怀里按了按。 他拉过她的手与她五指相扣,亲密帝在她唇上辗转亲吻了会,方说,“等下有人来给你诊脉?” “哦?是谁啊?”顾念好奇。 这段时间,第一次来诊脉的老太医徐太医时常会过来给顾念诊脉,但听萧越的语气,并不是徐太医。 萧越但笑不语,拉着疑惑的顾念一起出去见客。 等见到打扮的很精神,但看起来焉哒哒的仲春时,她问萧越,“这不是就我上次带回来的仲先生吗?” 萧越嫌弃的看着仲春,淡淡的道,“他可不是什么仲先生,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张春子。” 仲春闻言,不,张春子闻言,用鼻子喷气,叉着腰,茶壶一样,“你咋认出来的。” 萧越笑而不语,压根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顾念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喜滋滋的,都说张春子如果自己不出现时没人发现的,可偏偏萧越认出来了,而且张春子还如此的挫败,定然是不只认出一次。 她用袖掩唇咧嘴笑。 张春子见她这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乐意的磨蹭着走到顾念身边,让她坐下,给她把脉,把了很久,眉头渐渐皱起,惊叫道,“解君忧?” 说完,他就感觉到一道阴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警惕地抬眼望去,正巧看到萧越的眼眸无比冰冷的望过来。 张春子死死的白了萧越一眼,“想不到王妃非一般女子,中了这毒还能如此淡定自如,让老夫好生佩服。” 这毒虽叫‘解君忧’,听起来十分雅致,却是让人头疼无比,毒发时甚至有如千万只蚂蚁噬身,痛苦非常。 多少人被下了这种毒后不堪忍受之下自杀,可看面前这位王妃,这样淡定自若,还真的不正常。 那是因为她经历了很多的苦楚,对很多事都看得开,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 萧越在心里暗暗的说,眉宇间竟不自觉染上些许自豪,仿佛顾念的这些美好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既然你知道这毒的名字,你能解么?”萧越问道。 “老实说,不能。”张春子摇头,“虽然人人都称我为鬼手,可每一种毒的配方都不同,而且,我手头并无碧丝和绿枝,我只能把毒性压制不让它发作,但如果不尽快找到解药,我也无能为力。” 突然,他又咦了一声,看了看顾念,诧异道,“原来是有人把你的毒压制住了,虽然你还会毒发,但却不妨碍性命,不知给你药的是谁?” 萧越没有理他,倒是顾念好心说到,“是宫里的徐太医。” “徐?原来太医院不再是草包饭桶了啊。”张春子撇撇嘴,说道。 这时,萧越慢条斯理的接口到,“你说你无能为力?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不想治?” “你可别忘记我和你说的,如果你作假,我会怎么对待你。” 张春子僵硬地看着面前笑得高雅却难掩恶劣的男人,深深后悔跟着顾念回府,本以为顾念好糊弄,可忘记她身边的人不好糊弄。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张春子顿时耷拉下脑袋,“我回去研究研究,不过,你们尽快拿到那两样药引,不然再怎么治,都只是暂时的。” 萧越颔首,“已经让人去百越那边,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的。” 张春子沉默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走了两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认出,谁人不知,张春子最擅长的就是易容之术,可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一眼就看穿他了。 而且后面几天,他装扮成各种人,还没等他靠近,这个可怕的男人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让他生无可恋。 更可恶的是,他还带走了仲恒,说什么他是一个故人。 顾念对于萧越能够看穿张春子的伪装也很好奇,谁知听萧越说后,她还真的为张春子感到无辜。 其实萧越会发现张春子开始是唬人的,后来看透他并没有什么高招,因为面孔画的再像,那也是表面的,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都不会变的。 还有张春子身上有迷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草药味,也成了暴露他的弱点之一。 萧越不放心顾念,就和永平帝推了进宫与宴,而是和老太妃,纪太妃,二房,三房围在一起吃了年夜饭。 纪太妃见萧越不进宫,也就没有去宫里,而是带着纪玉上了年夜饭桌,她慈眉善目的看着顾念,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幅痛心模样,“瘦了。” 说完又意有所指,“既要管着府里的庶务,又要服侍越儿,哎,是很累。那些向来被别人侍候惯了的,怎么能好好的照顾别人呢,这不,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生生累坏了。” “我可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玉儿是我身边长大的,我对她最是了解不过,为人体贴又懂事,要不,让她去给你搭把手?” 说话侍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顾念,那句‘被别人伺候惯的’说的是不言而喻了。 纪玉低眉顺眼的坐在她身边,笑道,“姑母可别这么说,王妃是长公主教养的,必定和普通的人不一样,玉儿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是添乱,哪里帮得上忙?” 纪太妃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不然怎么会让别人钻了空子,自己如今还没名没分的守在我身边。“ 桌上其他的人都没说话,看着姑侄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萧越点点头,“让纪姑娘这样没名没分的一直呆在府里却是是不妥。” 纪太妃面上一喜,这段时间她在给纪玉想看,那些媒婆递上来的人选,不是小官之子,就是高门庶子,这样的人如何配的上玉儿? 如果萧越能纳了纪玉,总比她出去受苦的强。 只听萧越又道,“太妃如果信得过本王,回头本王找一个合适的人家,让王妃做个媒,让纪姑娘风风光光嫁出去,也不枉她这些年代本王在你膝下尽孝。” 纪太妃面上那抹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就僵硬下来,这段时间因为找不到好人家心情郁郁食不下咽的心情更加的恶劣。 她狠狠的看了眼顾念,偏偏顾念一点也不怕她,而是笑着道,“王爷这主意好,纪姑娘既然如此懂事又体贴,是该配个好人家才是。” “祖母,这里您最大,我就厚着脸皮给纪姑娘讨个恩典,您到时候可要给她做这个媒啊。人选方面您也给掌掌眼。” “毕竟纪姑娘是在太妃身边长大的,也算我们半个家人。” 纪太妃心头差点呕出一口血,愤愤然的看着顾念,她想说不用她好心,可对上老太妃那锐利的眼神,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纪玉此时却道,“玉儿还想多陪陪姑母,还请王妃能够让玉儿多陪姑母几年,不要这么早赶我出去。” 她的笑容得体,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尴尬,仿佛刚刚说的不是她的婚事,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顾念道,“纪姑娘这就错了,男婚女嫁,本就是天伦,府里这么多人,总不能蹉跎了姑娘的年华,姑娘翻过年也十九了吧?别的姑娘,这个时候可都当娘了。” 上首的老太妃此时不紧不慢的道,“纪氏,上次老婆子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纪太妃赔笑道,“母亲,媳妇哪里敢不停你的话。” 老太妃点点头,看向纪太妃,“既然纪姑娘都这个年纪了,你再留也不好,有合适的就嫁了吧。” 老太妃这话,此刻已经算是给纪太妃留了脸面,上次在荣安堂,她可是怒骂纪太妃,勒令她三个月内把纪玉给嫁出去。 纪太妃说不出话,听老太妃又道,“怎不说话?你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还是置办不了妆奁?若你不方便,我来寻人,妆奁也由我出。” “虽然我久不在京都,但这点薄面还是有的,路子也总比你宽一点。” 纪太妃见老太妃死死的看着自己,心里发虚,勉强笑道,“不,不用……儿媳不是想着亲上加亲,这段日子,儿媳不过打理了下中馈,就累成这样,想着玉儿知根知底,想把她放到越儿房里……” 老太妃道,“我们这样的人家,男子就是纳妾,也要过礼,你刚才说纪姑娘没名没分的呆在府里,既然如此委屈,那还不趁早家去?何必再王府受这份委屈?“ 纪玉在边上又伤心又难堪,捂着脸跑了出去。 “玉儿……”纪太妃站起来,想要追出去,老太妃拍了拍桌子,“你想好了,是要追过去,还是在这里把这顿饭吃完?” 纪太妃尴尬的半躬着身子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狠狠的瞪着顾念,如果不是她,玉儿怎么会受这样的羞辱。 顾念淡淡的回望过去,郑嬷嬷虽然死了,但总还会有漏网之鱼,知情人,她定然可以帮萧越查清楚身世。 用完年夜饭,守完岁后,萧越搂着顾念站在窗前看夜空中的烟火,低首亲吻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 轻声问,“累不累?” 顾念侧头笑着道,“不会。” 大年初一,命妇进宫拜年。 大清早,顾念就忍着困顿爬起来,洗漱更衣,穿上王妃的吉服,稍稍用了些点心,不敢多喝水,就和萧越,二房,三房老爷夫人一起进宫。 老太妃年纪大了,宫里早就有旨意,允许她在府里歇息,而纪太妃经过昨晚的年夜饭,心头不快,一早让人来说头疼,对于晋王府,永平帝总是多一份宽容…… 本来萧越也让顾念呆在府中,但顾念想到萧越已经为她推了除夕宫宴,如果今日她再不去,就算皇上再宠爱萧越,心中总有一个疙瘩。 萧越见她执意要去,只是像叮嘱孩子一样,不断的叮嘱她如果感到不适,一定要说出来,同时严厉的叮嘱黄芪和青叶, “照顾好王妃,王妃要有差错,唯你们是问。” 大年初一进宫拜见的命妇有些多,她们来到时,被人引到一处大殿里,用屏风隔开得地方,恨多命妇都坐在这儿等候太后和皇后的到来。 顾念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护国长公主,顿时眼睛一亮,直接走过去, “外祖母。”顾念朝护国长公主笑了起来。 护国长公主本也不用进宫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想到她也许久没见到顾念,虽说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那时就能见到顾念,但她想着身体也不错,就进宫来了。 见到外孙女,护国长公主连忙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不一会,顾念见程贵妃带着张莹进来了,张莹一脸淡漠的跟在程贵妃身后,见到顾念和护国长公主,张莹的脸色更加不好。 张莹本就不愿意嫁给五皇子,再加上英国公府忽然在皇上跟前失宠,五皇子新婚才几天,就开始夜不归宿。 这让心高气傲的张莹如何接受得了? 她察觉到了五皇子的不对劲,就寻了和她关系好的兄长要了人手监视五皇子的行踪。 很快的,就让她发现了五皇子的秘密。 第98章,解毒,黑手。 大婚后,五皇子夜不归宿,张莹心里虽然不乐意嫁给五皇子,但她是那种我可以负尽天下人,却不许天下人负我的性子。 除了新婚夜五皇子草草了事之后,他再未近过张莹的身,张莹本还松了口气,可真的知道五皇子夜不归宿后,她又觉得五皇子辜负了她。 只是当她查清楚五皇子夜不归宿做什么之后,她却是越发的愤怒。 五皇子,竟然在练丹,而且,竟然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很多的孩童好好的养着。 * 夜深人静,萧越并未合眼,等确定怀里的人呼吸平缓,已经沉沉入梦后,他方小心地起身,尽量不让自己惊动到她以免扰了她的好眠。 即使不用眼睛去瞧也可以感觉到她现在有多瘦弱,如今的她比之前受了一圈,抱上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骨骼的形状,都是被这毒给折腾的。 虽然每次毒发时她都忍着不出声,毒发后又笑吟吟的看着他,可他哪里不知道那种痛苦。 但是看她痛到痉挛的身子,好似要掐断的手指,那样的痛苦哪里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 若不是不放心她,他又怎会安然在京城等待解药的消息,早就去了百越那边。 月色清辉,萧越低头看着顾念消瘦的脸,原本丰腴的脸此刻已经瘦了下去,下巴尖尖的,整个人纤细的不可思议。 可是就是这般纤细的人儿,为何能承受那样的痛苦却从未吭过一句呢? 张春子说中过这毒的人都因为忍受不了折磨想办法自尽。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是了,她知道若是她忍不住叫疼,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惨烈的事情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冷的可怕,这世间已经难有人能让他有所顾忌,所以,了解他的她,才会这般忍耐。 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萧越直起身,温柔的颜色立即被冷厉给取代。 他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关好,负着手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明月,突然,他的身影拔地而起,瞬息之间,‘嘭’的一声,一个人被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哟,痛死老子了,你能不能有点尊老爱幼之心?你要把我摔死了,谁给你女人解毒啊。”愤愤不平,苍老的声音。 萧越未出声,目光幽暗地看着地上的老头,在夜色掩饰下如同两簇森森寒芒,看得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张春子闭上嘴。 张春子利落的爬起身,结结巴巴的道,“明明我扮的很好,你怎么又发现了。” 萧越冷笑,张春子拍拍大腿,一脸正色的道,“她的毒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再没有药引,老夫也无能为力。” 萧越看着他眼里闪耀着一种恶意而危险的光芒,让张春子后退一步,撒腿就想跑,就被一直有力的手掐住脖子,他的身子离了地,整个人被吊在男子的手上…… “放……开……放……” 张春子困难地说,皎洁的月光下,那双黑的如墨的眼眸里一片狰狞的恶意,仿佛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 “你知道么?她真的很痛……每次毒发,她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仿佛羽毛般拂过。 张春子心里颓丧,他只是一个糟老头啊,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让女人脸红心跳的姿态? 他动了动脑袋,想让萧越放下他。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有些失控,他在迁怒,也在愤怒,被他爱上的人会很痛苦,而惹上他的人会更痛苦。 再不想办法,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张春子连忙道,“解药……我,有……” 那掐着他的力道终于松开,然后他就如同垃圾一样被扔到地上,萧越蹲在他面前,“你最好有解药…… 顾念醒来时,萧越正合衣躺在她身边,眼睛紧闭,她用手撑起身子,从上到下,一点点的看着这个男人。 剑眉,挺鼻,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挺翘的下巴……他瘦了很多,她轻轻的凑过去,碰了下他的唇。 他的唇很柔软,带着舒适的温度,温温地熨烫着她微微凉的唇。她觉得很舒服。 她碰啄了几下,这感觉意外的好,忍不住想贴的更密,忽然见他仿佛有所觉,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下。 果然,就见他睁开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她,她好像做了坏事被抓住一样,脸色通红,刺溜一声,钻到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 只听外面沉闷的笑声,她掀开被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这是她的男人,要怎么亲都可以。她像只小兽一样扑了上去,跪在他身边,亲吻他,啃咬他…… 正当萧越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之时,外面传来叩门声,是秦嬷嬷的声音,“王爷,王妃该吃药了。” 顾念吃吃的笑着,萧越恨恨的把脸埋在她肩窝处,半响才起身,咬牙切齿的道,“先饶了你这个妖精。” 随后,他翻身下床整整衣裳,去开门,秦嬷嬷端着药碗进来。 “是张先生开的药,给你补身子用的,他说是暂时让你不会毒发的药。”萧越坐在床边说道。 顾念点点头,从秦嬷嬷手中拿过碗,豪气的一饮而尽,她是怕了萧越,只要她露出一点迟疑的神色,他就会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药,而且是口对口的那种,完全不管边上是不是有侍奉的丫鬟下人在场。 萧越遗憾的看着她一口气喝完药,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先躺一躺,我去去就来。” 顾念躺好,闭上眼睛,最近毒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昏睡,但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他,她想,如果在睡梦中而去,大概也不错。 只是,身边的人大概要很难过。 她不想他们那么难过,生活已经很苦,悲伤少一点才好。 她一定会再次睁开眼睛的。 * 顾念又一次梦到了前世种种,又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死亡前的痛苦,让她只想在梦里逃避这样的痛苦,可那蚀骨的疼痛让她无法逃避。 “萧越……父亲……外祖母……”她一声声的呢喃,想要握住那宽厚的大掌,让他给自己一些力量,她想再看看那张早就已经刻在她脑海里的面孔,只是,她睁开眼睛却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顾念眯着眼睛,透过扭曲的光线,看到有人影在晃,等到看清是谁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艰涩的道,“外祖母……” 护国长公主眼中有晶莹的泪花低落,她扭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嘴角却是翘着的,满脸慈爱的看着顾念, “是外祖母,你这个狠心的丫头,怎么能不告诉外祖母?” 顾念不告诉长公主,就是怕她这样,明明很伤心,却还要强颜欢笑,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她的毒不能解,那还不如到了最后才让外祖母知道。 她转向后面站立着的顾世安,连父亲都来了,可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顾世安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温和地道, “乖囡囡,再支持一会,很快就好了,越儿去了百越那边,他很快就会带回解药的。” 剧痛让她的脑袋变的迟钝,过了许久才明白她的话,她心里有一些失落,又觉得心疼。 她这次睡了多久呢? 过了好一会,她才问道,“他去了多久?” 没人回答,其实也不需要回答,她昏睡之前是新年伊始,那时都穿着厚重的棉服。 如今,连外祖母都只穿着夹袄,应该已经过了很久了吧。 边上忽然凑过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是张春子,“我给你扎几针,缓解一下痛苦。” 顾念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辛苦老先生……” 张春子听到她这句话,一瞬间,脸色有些古怪,半响道,“说起来,你比起你男人来,真是善良啊,你这朵鲜花,怎么就插在那坨牛粪上了呢……” 他一遍扎针,一遍碎碎念,“等解毒了……要不让老人家给你再找个好人家?这么可怕的男人,要来坐什么……” 边上护国长公主听的脸色铁青,“你这老头,是不是大夫,除了扎针,还是扎针……没见我外孙女都痛成这样了……” 顾世安连忙上前,“岳母,张神医在给念念扎针,我们先去外面等着吧……” 张春子一边专心给顾念施针缓解她的痛苦,一边撇嘴,厌恶道,“什么张神医,我就是张春子,我是鬼医,才不是神医。那些名字与我无用。” 好似神医两个字亵渎了他一般。 护国长公主在一边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给念念缓解痛更重要。” 顾念就在这样的絮絮叨叨中,又一次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嘴上被滴入一滴冰凉的液体,她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痛苦好像缓解了一点,顾念困难的睁开眼睛,是张春子皱的和苦瓜一样的脸。 他一如既往的碎碎念,“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吓死老人家了,你要再不醒来,我的命也快没了。” 忽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她要不醒,你何止会命没了……” 张春子先是一脸惊喜的看向门外,之后马上变的一脸惊恐。 顾念努力抬起眼,看向门边风尘仆仆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回来了……” 萧越走进来,无视屋子里有顾世安和护国长公主,走到床前,附下身子,在顾念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回来了。” 顾念伸出双手,想要回抱他,只是鼻子比手更先闻到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萧越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毫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只是伤到皮肉,不碍事的。” 说完,他抬起身子,对一边惊恐的张春子露出一抹笑,然后将一包东西递给他,“里面是碧丝和绿枝的根茎。几天能配出解药?” 张春子接过包裹,收起手边的药箱,“给我十天。”说着转身就要走。 萧越本想让他快点,但为了顾念,他也就没有抗议出声说这时间太长了。 顾念虽然没有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是如何的,光是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就已经心疼坏了,要让张春子给萧越看看伤势,不过却被萧越给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了,你好好躺着,外祖母,岳父,你们这段时间照顾念念也累了,去歇息吧。我在这里陪陪念念。” 自从顾念吃了那碗药陷入昏睡后,护国长公主就一直守顾念的床边,精神绷的紧紧的,此刻见萧越带着药引归来,心情放松下来,就感觉到漫天的疲惫。 说起来,护国长公主知道顾念生病的消息也是偶然,新年里各家都在摆酒宴客,顾念除了初一进宫朝拜,初二回了一趟安远侯府以外,其他府里的年酒并未见到顾念出席。 一位夫人回府和家中老爷嘀咕,而这位老爷正巧是安远侯的好友,这样通过安远侯又传到护国长公主的耳朵里,护国长公主这才到晋王府一看,才知道顾念毒发的事情。 当时她想狠狠的训萧越一顿,可见他那憔悴的模样,又训不下手。 萧越是一个月前出发去百越,百越在南边,千里迢迢,萧越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想而知他此次几乎是不眠不休。 护国长公主看到萧越背后那一片血迹,想要劝慰几句,顾世安已经搀扶着她往外走。 本来,顾世安是不同意顾念嫁给萧越的,可如今,他又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反对。 他去过百越,知道离京城有多远,也知道百越的密林深处是如何的凶险,那处被传说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凡人踏进无一生还的险峻之地。 如今看来,果然是凡人止步的危险之地,连萧越这样的人到那里也得受伤。 他扶着护国长公主,笑着对顾念说,“念念,父亲和外祖母先去休息,越儿,你若是累了也去歇息,不然等到念念好了,你又垮了。” 说完,他和护国长公主出了内室。 等到室内只剩夫妻俩时,顾念不知是见到萧越回来,还是什么,感觉特别的有力气,她撑起身子,狠狠的推开萧越,怒道, “还不去清洗伤口,血腥味都快把我给熏晕了。” 萧越没动,只是笑着看着顾念,不过最终还是在顾念怒视的目光中败退了,让她在床上等着,叫丫鬟打了水进来。 顾念虽然有了力气说话,但身子还是很虚弱,她靠在床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清洗。 萧越并没有让人进来侍候,当着顾念的面脱了外袍,中衣,最后是里衣,他一遍脱一边转动身子,有意无意的挡住顾念的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 “你要不介意我滚下床,爬到你那里去亲自去看,你就给我转过来。”顾念怒了。 在萧越面前,顾念一直都是温柔的,几乎不曾这样重的与他说过话。 他暗叹一口气,转过身,将伤口展现给顾念瞧。 当看清楚男人背上的伤痕时,顾念屏住了呼吸,倒吸一口气,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萧越,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的却是顾念的眼泪,见到顾念落泪,奔到床边,手忙脚乱的安慰她, “不让你看,你偏要看,看了又难受……” 顾念的眼泪好像流进了他的心,掐住了他的呼吸一样。 他伸手想为顾念擦去那些让他难受的眼泪,可顾念却偏过头去,不让他碰触,自己用休息胡乱的擦了一把。 然后,她沙哑的道,“坐下。” 萧越此刻只想让她不要流泪,听话的光着膀子坐到她身边。 顾念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哽咽道,“疼么?” 萧越回过身,微笑着摇头,“不疼。” 顾念不信,这样大面积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只是,她也没戳穿他,而是让他去梳妆台上拿药过来,那是她平时做起来放在那里的药。 既然他不肯让张春子处理伤口,就拿自己那半桶水做的伤药给他涂上好了。 她虽然不能下床,但不妨碍她帮他清洗伤口,然后涂上伤药。 萧越光着身子让顾念在他背上忙碌,心里一片柔软而宁静。 等处理好背上的伤口,顾念问,“除了这里,还有别的伤吗?”她怕他还隐瞒自己。 “没有了。”萧越下床穿好衣服,又回到床边揽着她。 顾念全凭着一股精气神撑着,被萧越揽在怀里,呼吸间全是他熟悉的气息,慢慢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确定顾念睡着后,萧越这才放开她,在她冰凉的唇上吻了吻,下床穿好外衣,系好腰带,又回床边看了一眼,掖了掖被角,这才开门出去。 一门,就见顾世安站在门口,好似在等他。 “念念又睡了?”顾世安问。 萧越‘嗯’了一声,然后带着顾世安去了书房。 翁婿俩坐下后,顾世安道,“现在朝堂上不太太平,原本四皇子在时,太子的日子虽然还艰难,但还能化解,只是,四皇子如今闭门不出后,太子的日子却反而更不好过了。” 萧越唇角含笑,眸色冰冷,“那个位置,人人都想得,自然有人心有不愤,想要拉太子哥哥下来,只是那些蠢货真以为拉下太子哥哥就能上位了?” “英国公和杨阁老我都不会放过,如果你要觉得会连累你,你这段时间安心陪着念念就好。”顾世安语重心长道。 萧越淡淡道,“无须说这些,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不是连累不连累的问题,既然念念嫁给我,那我们就不可能避免的会被看成一体的,所以,你要做什么,只吩咐就好。” 顾世安勉强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念念这样,就让我想起她的母亲,当初是我的疏忽,才会……” “那是你无能,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等张老头那里解药配出来,念念就会没事的。她不会离开我。” 萧越一点不留情的毒了顾世安一下。 “那个仲恒,就是杨阁老一直扣在手里的证据,杨阁老就是从他口里知道我的身份的,这孩子是当年肃王身边一个忠心部将的后人,那位部将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但并未来寻过我,临死前把我的身份,还有一些东西交给了仲恒。” “他的夫人不久也死了,仲恒只能上京来找我,没想到,忽然从暗处出来一股势力要追杀他,这才被念念救下,之后,就是伤好后落入杨阁老的手中。” “我怀疑那股追杀仲恒的人就是杨阁老的人……” 萧越摇头,“也可能是英国公的手下,杨阁老从前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何会追杀仲恒,按照英国公说的,知道你身份的,除了他,老齐国公,还有一个就是当年从肃王妃处离开的那位老嬷嬷。” “可那位嬷嬷当时就已经有些年纪,如今大概已经仙逝,唯一仅存的就是英国公……” 顾世安沉默下来,思考萧越的话。 *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顾念除了继续昏睡,还有萧越陪着她,自从萧越回来后,她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有时候抱着她一起入睡,有时就在床边坐着,手中拿着卷宗或者书看着,见她醒来就会放下手头的东西,陪她说话。 两天前,张春子顶着两只黑黑的眼圈送来了他配好的解药。 顾念接过那装着解药的瓶子,感觉好像在梦中,大概是疼的习惯了,总认为自己不会这么轻松的脱离痛苦。 张春子给她把脉,撇撇嘴,“先前毒发时,为了救你,让你服用了我仅剩的解毒丹,你再服下这颗解药,大概调养一个月就好了。到时候你要生十个孩子都没问题。” 说着,淡淡的看了眼一旁的萧越,诡异的笑了笑,道,“不过,这一年来,你们不能有房事。” 萧越用恐怖的目光盯着张春子,一直到张春子的身体一僵,道,“她毕竟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子还是很虚的,你那公狗腰……嗯……那么强壮,如何让她受得了……” 顾念的目光移到萧越的身上,然后道,“都听先生的。” 张春子看着顾念真诚的小脸,想到两人初次见面的那次,他沉默了许久,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回府吗?” 顾念不解,摇头。 张春子坐了下来,无视萧越那吃人的目光,在顾念的头顶揉了揉,“因为你很好,有点像我女儿,虽然面容没有点相似,只是,你的性格很想她。” 萧越在一边阴森森的道,“一把年纪,能生出这么娇嫩的女儿?” 顾念则握住张春子的手,她一直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如果不是有缘分,她为何会碰到张春子呢。 她认真道,“虽然我有父亲,而且你做我父亲年纪也大了点,但我一定会孝顺你的。” 张春子望着顾念,慈爱的一笑,道,“好,那你能让你男人先把仲恒放了吗?” 顾念咬唇,“我只是个弱女子,以夫为天,夫君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张春子苦着一张脸,摇头叹息,“贼夫妻,一对贼夫妻……” 说完拿过顾念手中的药瓶,将药丸倒了出来,示意顾念吃下。 顾念看了眼萧越,见萧越含笑看着她,喂入口中。 这药闻起来透着一股清香,但入口即化,味道苦涩,还有一股腥味,顾念差点吐出来,可一想到萧越背后的伤,她咬紧牙关吞了下去。 过了一刻钟,张春子再给她把脉,‘解君忧’的毒终于解了,又开了一张调理身子的药方,道,“你身边那个丫鬟也不错,可以帮你调理身体。” 说完,就走了。 萧越将顾念抱在怀里,紧紧搂住她,低着头沉声说道,“以后再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顾念“嗯’了一声,这一刻,所有在过去的数月时间里她背负着的担忧和思虑,一下子都放下了。 她很想哭,是喜极而泣,好好地哭一个痛快,她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怕哪一天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太阳的升起。 她强自按捺住眼角鼻尖喉间胸口的那股强烈酸涩热意,双手攀上他的后背,轻轻拍着,“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萧越怔怔的看着顾念,目光入水,温柔的像要将顾念整个人融化一般。 顾念想到张春子说的,要一年不能…… 她推开萧越,“快去把消息告诉外祖母和父亲。” 四月底的阳光已经开始让人感到燥热,京城中的闺女们都穿上了色泽艳丽而轻薄的衣裙,行走轻袂飘然,彩带翩跹。 顾念的身子调理了一段时间,终于好了起来,这段时间她闭门不见客,京城的人对于她是议论纷纷。 刘丹阳上门来看她,“你病成那样都不告诉我一声,是存心瞒我呢?我有什么事都和你说,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说这眼眶一红,就要掉下眼泪来。 顾念笑道,“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我才不告诉你呢。” “你不是被人英国公那老贼给伤了么?你也要养伤么。” 刘丹阳挥挥手,“那么点伤,才不会让我怎么样。” 她停了下,又道,“你的病好了吗?这么长时间没出门,要出门去走走吗?” “病已经好了,因为我一个正月都不好过,所以,过两天府里借着办赏花会的由头,请亲近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到时候你也来。” 顾念浅笑道。 刘丹阳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不过顾念办的花会,自然是要来的。 不过,顾念在王府办花会前,先去了靖国公府参加了一个花会。 主要是正月她露面太少,京中高门都差点以为她要不成了,为了打消这些流言,顾念这才选了去靖国公府。 靖国公府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开国太祖赏赐给了和自己一同打天下的第一代靖国公,一直到如今。 出门时,纪太妃带着纪玉说要跟着顾念一起去靖国公府参加花会。 纪太妃道,“玉儿的亲事一直低不成,高不就,你不是说要让玉儿嫁个好人家吗?今日,我们一同去吧。” 顾念蹙眉,京城这样的赏花会,一般都是变相的相看会,这段时间顾念病了,从秦嬷嬷的口中得知纪玉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有出山月居半步。 经过生死,她的心肠好像变软了…… 靖国公府地方大,王爷的府邸,规制多,靖国公府也从未改过这些规制,这次花会来的人很多。凡是收到请帖的人都很给面子地携带家中的儿女过来与宴。 晋王府的车马抵达时,整整等候了两刻钟,马车才进门,然后在二门停下,下了马车后,顾念被引着坐上国公府的小轿,去了后院。 靖国公夫人亲自接待了顾念,靖国公夫人与长春侯夫人是姐妹,自从长春侯夫人去了一趟大理寺,虽然没有在大牢里呆很长时间,但长春侯夫人的面子没了。 作为她的姐妹,靖国公夫人面色复杂的看着顾念,本来,这场花会她是不太想办的,可,又不得不办。 靖国公夫人有些嗔怪又带着亲昵对顾念道,“难得你肯赏脸,这个春节,可难得见到你,听说你病了,如今怎么样?” 顾念笑着道,“已经好了,否则哪能出门啊。” 靖国公夫人笑着点头,又上前给纪太妃见礼,“不知这位姑娘是……看起来如花似玉的,可真是羡慕死我了,我家那几个姑娘都不好意思见人。” 纪太妃自豪的笑着道,“这是我娘家侄女,从小在我身边长大,难得出门,没见过世面,当不得夫人夸奖。” 两人互相夸奖了一番后,靖国公夫人将两人带到了待客的花厅,里面已经有好些妇人。 靖国公站在纪太妃身边对顾念说道,“虽说要服侍你婆婆,不过,今日有我在你婆婆身边,你去松快松快,找相识的姑娘,媳妇玩去吧。” 靖国公府有几颗极为高大的梧桐树,一进花园,巨大的树荫遮天蔽日,叫人身上的燥意都退了几分。 后花园里,国公府的姑娘正令人去找船娘将船撑出来,预备带人游湖。 顾念本就不太认识京城中的姑娘和媳妇,她也不太想游湖,于是,就起身,准备去往刚刚的花厅,说不定可以碰到刘丹阳或者是表姐周语纾。 她和黄芪在靖国公府的丫鬟带领下,准备去花厅,只是走着走着,感觉不太对,靖国公府的规制是王府规制,和晋王府是一样的,从假山绕过去,就是外院了,那是接待外男的地方。 这丫鬟为什么要领着她去外院? 她不动声色的问那丫鬟,“我要去花厅,这条路怎么和刚刚那条不一样?” 丫鬟道,“这里是近路,奴婢怕王妃累着,所以往这边走。” 顾念等到走到僻静处,示意黄芪,黄芪微微点头,一把制住那丫鬟,将她拉到角落里,抵在墙上,那丫鬟被摁住喉咙,眼珠子都瞪突出来了。 “少跟姑奶奶玩花样,为什么带我们往这边走?” 那丫鬟蹬腿,“奴婢,奴婢说了走近路……” “再撒谎就弄死你。” 黄芪手中的力道加大,顾念抄着手在边上看,青叶在边上望风。 那丫鬟被黄芪掐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连声饶命,“姑娘饶命,王妃饶命,奴婢也是受夫人的吩咐带你往这里来的。” “靖国公夫人?” “是……” 黄芪没得到顾念的吩咐,并未松开那丫鬟,顾念在边上蹙眉,靖国公夫人想干什么?想到刚才她赶走自己的那热络度……说让自己松快,原来是打着见不得人的目的吗? 那纪太妃知道不知道? “带我往这边去做什么?” 她问道。 “去客院……奴婢只要把你带到那里有人接应的。” “然后奴婢去带着人过来‘捉奸’” 黄芪顿时手下用力,暴躁道,“这国公夫人是不是不想活了?敢对王妃下这样的手?” 顾念皱着眉头,“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想想要怎么做。” 她和靖国公夫人没什么来往,为什么她要对自己下毒手?破坏自己的名誉? 顾念从荷包里拿出一粒药丸,拍到那丫鬟的嘴里,“这毒三个时辰就会发作,如果你不想死,那你就听本王妃的。” 那丫鬟一听说毒药,顿时吓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 纪太妃和靖国公夫人坐在花厅里,她特意早点过来,就是因为那些王妃,公主什么的不会来的这样早,而她可以和靖国公夫人一起支开顾念,方便行事。 “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你那丫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得手没有。” 纪太妃忍不住问道。 靖国公夫人道,“再等等,她得手了就会回来的。” “姑母,稍安勿躁。”纪玉在边上劝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国公夫人肯定能办的妥妥的。” 纪太妃在纪玉的温言抚慰下,慢慢的平下心绪。 “等到事发,看她如何还有脸回王府,越儿再想包庇她也不可能了。” “到时候,你妹妹不但如愿以偿,仇也报了。我们玉儿,也有机会了。” “到时,王府又是咱们娘俩的天下……” 靖国公夫人苦笑。 这时,那个带路的丫鬟进来,战战兢兢的道,“回,夫人……太妃,事情,事情成了……” “成了?”纪太妃腾地站起来。 纪玉在边上搀扶着纪太妃,“姑母,您看,这不是成了吗?” 那丫鬟又道,“刚刚奴婢把晋王妃的丫鬟给引开了,如今正着奴婢要人,您看……要不,纪姑娘,您去安抚一下她?“ 纪玉面色有点不好,让她去安抚一个丫鬟? 可如果那丫鬟闹起来,事情也不好看,纪太妃拍拍纪玉的手,“玉儿,你去看看那丫鬟说什么。” 然后对靖国公夫人道,“那我们去看好戏吧。” 纪玉点头,跟着那丫鬟出去。 走了好一段路,纪玉见半天没到,问,“她在那里?” 黄芪从角落里走出来,“表姑娘,奴婢在这里……”然后一个手刀下去,将纪玉背在背上,阴阴的对那丫鬟道,“你知道怎么说吧?” 那丫鬟抖着身子,不断的点头。 “姑娘饶命,王妃交代的事情奴婢都已经做到了,还求姑娘把解药给奴婢。” 黄芪冷笑,“求我有什么用?等事成了求王妃……” 说完,她背着纪玉让那丫鬟带着她往没人的地方走。 等到了客院,见顾念和黄芪在边上,点点头,跟着指引,将纪玉扔到了床上,床上已经有了一个被扒了衣服的男子,半遮半掩的躺在床上。 黄芪闻了闻,屋子里点着百合香,甜腻腻的。 她三两下将纪玉的衣服扒光,扔在地上,‘呸’了一声,掩门出去。 没一会,屋里头断断续续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粗喘声,呻吟声。 客院是给一些酒醉或有意外状况的客人休息用的,此时并未饮宴,也就并未派上用场,周围一片寂静。 顾念这是几辈子第一次这样害人,可是她并未有退缩,有时候,迂回的处理方式比不上直截了当的来。 她能明白为什么萧越那么喜欢简单粗暴了。 杀,就一个字,却能让人爽快。 她没想到纪太妃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果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不管萧越头上是否戴绿帽,竟然和靖国公夫人做下这一出,她倒要看看,被人看戏的是她心爱的侄女,到时候她如何自处? 等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时,她和黄芪,青叶闪身躲到一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靖国公夫人和纪太妃一起引着众人过来,纪太妃神情焦急,“刚刚那丫鬟说我家媳妇昏倒了,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身子不好,刚刚好呢,说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然晕倒了,这可让我怎么和越儿交代哟。” 边上不断有妇人安慰她,靖国公夫人指着院门,“刚刚我的丫鬟说就是这里昏倒的……” “快……进去看看……” 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 只是当众人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时,顿时都安静下来。 纪太妃满脸通红,神情尴尬,“不会的……不会的……我家儿媳妇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一边说,一边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推开门,里面衣裳掉落一地,帐幔都没撩下,还挂在帐勾上,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身子,扭在一起…… 第99章,事发 房间里的一幕让外面的这些已婚妇人都看的面红耳赤,有那面皮薄的已经掩面匆匆退到门外。 好看热闹的,那是拼命的往里面挤。 而那心直口快的已经‘呸’了两声,“不要脸,太不要脸了,白日宣淫。” 还算这位夫人留了口德,没有说里面的人偷晴。 里面的两人,仿佛没有听到门口的热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的翻滚着,纪太妃掩着面,大声的呵斥, “你这个淫妇,可怜我家越儿那样的欢喜你,不惜被人说耳根子软,你竟然偷晴偷到别人家来了,我倒要去问问长公主,去问问肃王,是如何教女的……” 她一边说,一边上去撕扯着床上还在不断动作的两个人。 靖国公夫人拦着那些要看热闹的妇人,“没什么好看的,大家散了吧,散了吧,人家的家事……” 后面的那些妇人并没有看到里面的女子是谁,但见纪太妃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就真的以为是顾念。 靖国公夫人赶人,她们也就都退到门外,不过口里却是议论纷纷,仔细听,还能听到诸如“晋王妃……”“晋王……”等等这样的字眼。 客院屋子里热闹,屋子外面也很热闹。 屋子里,纪太妃终于扯开床上的两人,她上前扬手给了那个男子一巴掌,然后抓过另外一个云鬓散乱的女子, “顾氏,我要让我儿休了你,我要去问问皇上,这到底是赐……” 纪太妃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咦,”庭院中想起顾念那悦耳清脆的声音,“我这是错过什么了?” 看热闹的夫人们都傻了眼,纪太妃和靖国公夫人方才的话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里面偷晴的那个不是晋王妃却是哪个? 可晋王妃的声音分明是从庭中传来的,难不成抓错了人? 众位夫人又是满脸的兴奋。 屋子里,纪太妃看着手中神情迷离的纪玉,还有那个陌生男子的脸,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靖国公夫人这时也看清里面两人的面孔,愣了一下。 纪太妃看向那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此刻匆匆忙忙的穿衣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过来躺一躺……和我没关系……” 纪太妃疯了一般上前去厮打那个男子,“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我要去告你奸淫良家妇女……” 靖国公夫人没有上去拉过疯了一般的纪太妃,而是捡起地上的衣服,帮着纪玉一起穿好。 慢慢的纪玉清醒过来,身下的不适,还有纪太妃的表现,以及靖国公夫人的怜悯,她尖叫, “姑母,姑母……都是王妃害的我……姑母,救我……我不想死……” “是那个贱人害我……” 靖国公夫人不由暗叹,人果然不能做坏事,纪太妃姑侄行事狠绝,可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位纪姑娘……今日这么多夫人过来看了热闹,如果开始不知道女的是谁,如今也都知道了, 如果不出家清修,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念推门进来,捂着鼻子看着室内一片混乱,她神情困惑,问纪玉, “纪姑娘,你说我害你,我如何害你了?”顾念神情困惑的问纪玉。只那声音却是咄咄逼人。 纪太妃听到顾念的声音,知道事情不但已经败露,还搭上就玉儿的一辈子。 她指着顾念,“都是你,要不是听说你不见了,玉儿怎么会来找你,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她不敢再攀扯顾念,但她还是要拉顾念下水。 靖国公夫人尴尬的对顾念道,“我们都听说你昏倒了,怕出什么事情……” 顾念玩味的笑了笑,冲着尴尬的靖国公夫人道,“正好,我也要问问夫人,谁家的花园是开在外院的,从假山哪里出去,有一堵高墙,高墙外面应当是外院了吧?” 黄芪此刻已经把房门打开,外面的夫人们都听到了黄芪说的话。 “还是说,靖国公府的特色就是把女眷往外院引?” 靖国公夫人面色难看,面对外面那些妇人们审视的目光,顿时觉得羞愧难当,惊怒交加,抿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概是丫鬟带错路了,值得王妃你如此的咄咄逼人吗……“” “真的不知道?”顾念神情不变,锐利的看向靖国公夫人,“是我咄咄逼人,还是你们欺人太甚?” 靖国公夫人被逼的几乎没有招架之力,从来不知道晋王妃如此的难缠,顿时怒道,“王妃好大的气派……别忘了,我们也是堂堂国公府……” 顾念笑了声,目光冷硬如刀,“到底是我气派大,还是你们招待不周?或者是你们居心叵测?”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靖国公夫人和纪太妃。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国公爷和你们家的老太君……” 靖国公夫人终于忍不住悚然而惊,身子摇摇缓缓的,原本扶着纪玉的手也松开了。 她本来想私下解决就算了,可如今,两家的人都在往这边赶,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看着笑意盈盈的顾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念看她神情难看至极,就知道今日的这个花会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别有用心。 今日来的人里,就有长春侯世子,原本躺在床上的,也是长春侯世子,她们的那些龌蹉的心事,一下就被顾念猜到了。 心思太毒了。 顾念怎么会让纪玉嫁到长春侯府去?那太抬举她了。 她让黄芪将昏迷的长春侯世子扔到隔壁的房间,又从路上找了个醉酒头晕的公子哥过来。 外面护国长公主和老太妃联袂而来。 顾念在知道靖国公夫人和纪太妃的毒计后,一边派丫鬟去把两人诈过来,一边让派人去安远侯府和王府请了两位老人过来。 今日的事情,她不想善了,她已经看够了纪太妃蹦跶,她要让纪太妃过了今日,再也不能插手萧越的事情。 护国长公主一进来就拉着顾念的手,“念念怎么了?去报信的人只说你出事了,到底出了何事?” 老太妃也是,她在王府里,就有婆子着急忙慌的回来说王妃出事了,让她快去看看。 她直觉是纪太妃又出幺蛾子了,没想到一来,看见纪太妃正抱着纪玉在一边哭,面色就有些不善。 护国长公主和老太妃一起坐在上首,只见护国长公主将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带着些讥诮的道, “世人都说靖国公府如何,如何,可今日一看,德性却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看向面色大变的靖国公夫人,以及闻讯而来的老太君,说的话又毒又快, “什么时候,靖国公府从武将世家变成了给人拉皮条的府邸,我真不知会掉,你们百年后,如何去见你们的先祖,如果他们要知道你们今日所为,大概在地下都过得不安心了。” 护国长公主经过那么多风雨,仅剩顾念这一点骨血,靖国公府的人竟然打她的主意,无异于再挖她的心肝。 反正,她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的话吧最后一点遮羞布都给扯了。 靖国公府最重要的不是爵位,而是靖国公府从开府那天,就是为国立功,铁骨铮铮的表现。 世人一说起靖国公府,那都是竖起大拇指,为靖国公府骄傲的。 靖国公夫人泫然欲泣,她不敢去看老太君那铁青难看的脸,一下扑到长公主的脚边,“公主,太妃娘娘,我……我也是不得已……” 老太妃一进来后,就听顾念低声和护国长公主说的,此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纪太妃竟然做的出这样的蠢事,她以为当初让长春侯夫人去破坏萧越的提亲已经是蠢到极致了,可没想到,纪太妃的蠢让她开了眼界,这蠢妇的心到底是如何长的? 长春侯世子,谁不知道当初他对顾念求而不得? 她越想越愤怒,没控制住,起身给了靖国公夫人一巴掌,“你的心好毒,我们晋王府到底哪里得罪你,你竟然要我们死?” 护国长公主在边上,气的浑身发抖,“你们的祖宗要知道,袋盖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了,就没见过这么办事的,你们还是人吗?” 顾念在边上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言不发,如今用不着她说什么。 老太妃当着老太君的面打了靖国公夫人一巴掌,她觉得这一巴掌,真是太便宜靖国公夫人了。 靖国公府老太君同样是懵的,她已经多年不管事,靖国公夫人把府里搭理的很好,她也就安心的做着老封君。 她见了护国长公主连忙上前见礼,护国长公主讥讽的看着她,“当不得老太君的礼。” 老太君得了个没脸,于是上前呵斥靖国公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靖国公夫人终于哭出来,抱住长公主的腿,身体抖如筛糠, “公主,您绕了我这一次吧……” 她做梦也没想到,原本该不知不觉就成了的事,竟然莫名其妙就被人给捅开了,更没想到的是她连遮掩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世家大族里的肮脏事多的是,耸人听闻的也不是没有,那些高贵门面下到底是多么的龌蹉大家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她这回的事做成了也没什么,她可以说是丫鬟带错路,也可以说顾念和长春侯私会,说的由头很多。 总之,和她没什么关系。 事情发生后,大家遮掩都来不及,还会往外说?那不是自己把面子往地上扔,让人来踩? 何况,这事,本就是纪太妃来和她说,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坏就怀在,被当事人给发现了,还为此变了结果。 如果当事人不追究也就罢了,可这架势,人家根本不想私了。 护国长公主和晋王府的老太妃那都是率性妄为的,她们联合起来,连皇上都要让三分啊。 护国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对靖国公老太君道,“今日,我们就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省得明日我的外孙女被人说三道四的。” 纪太妃抱着纪玉,把顾念给恨毒了,可她也要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今日是纪玉遭了罪,不是顾念,她大可以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 她口里道,“我可怜的玉儿,今后可怎么办啊?要不是为了找王妃,她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护国长公主看了纪太妃一眼,冷冷开口,“你的玉儿可怜,我的外孙女就不可怜了。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晋王府的媳妇?还是说你是晋王府仇人派来的。” “你到底和晋王府的先人有多大的仇恨,你儿子到底是不是你生的,还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才会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吧自己的儿媳妇往火坑里推?” 护国长公主她年轻的时候很优雅,也可以说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如果要损起人来,也能叫人恨不得自裁以谢天下,此刻她说的话那是针针见血,让纪太妃只能紧紧的抱着纪玉,也让老太妃脸色铁青。 “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多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皮的,外人都说你和越儿母子情深,可你做的那些事情真是让人不能说,莫不是你的儿子是从外面抱来的?不是亲生的?” “否则,你怎么就那样不盼着你儿子好?让他堂堂亲王好好的官帽不带,非得给他的帽子颜色改一改?” 纪太妃目瞪口呆,她在老太妃那杀人似的目光中,脸上只觉得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她不禁摔倒在地。 老太妃如果原来还很气愤的,如今竟然平静下来,这样的丑事,遮掩是遮掩不了了,她淡淡的问靖国公夫人,“你把事情说清楚。” 顾念缩在护国长公主身边,想到她说的那些,可不就是不是亲生的,所以,纪太妃才会不管不顾,不管萧越将来会被人如何的耻笑,只想把王府握在手中。 只听靖国公夫人跪在那里,慢慢的说起经过。 “我妹妹当日因为晋王妃去了衙门,如今虽然没被长春侯府休弃,可到底是失了势,被关在院子里不许出来。” “后来,纪太妃让人找到我,让我办花会的时候让下人把王妃给带到外院男客们休息的客房里……到时候让我外甥去那里……可我外甥不愿意伤害王妃……就被他身边的小厮给迷晕了送到那里……” “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啊。”靖国公夫人断断续续的述说着,可在场的人都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老太妃看着纪太妃,手指着她,人都快昏厥过去了,“你疯了……你疯了……” 那边靖国公老太君也是语无伦次的指着靖国公夫人,摇摇欲坠。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的勋贵也就罢了,可是竟然发生在被人称赞的靖国公府,靖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那名声是多少代的男儿用尸骨堆出来的。这个蠢货,这个蠢货……这是要让靖国公府身败名裂吗? 谁不好惹,要惹这样的人家? 她就算在内宅里,也是知道晋王的名声是如何的,那个活阎王,是那么好惹得吗? 老太君打了个寒战,看向被老太妃骂懵了的纪太妃,只能把事情往那边推了。 她看向老太妃和护国长公主道,“公主,老姐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只是这事……” 她正想说也仅仅是她家的事情,就见老太妃斩钉截铁的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事儿,你们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怎么给交代?给什么交代? 靖国公夫人看向老太君,心跳了起来。 老太君虽然荣养多年,到底曾经是当家夫人,她颤颤巍巍的上前,握住护国长公主的手。 “我知道这事是我家这个孽障做的太过混账。” 她怒极,“可是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不同你说那些虚的假的,她到底也是上了人家的圈套。也是一时顾念姐妹情,才会这样的。” “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性子都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心软,才会听了她妹妹的,我没脸求你们原谅,不管什么原因,犯错就是犯错。” “只是公主,她也是生儿育女的,是我们家的宗妇,支应门庭的,如果一下子贸然处置了,今日也是有那么多女眷看到的,这样人家一猜就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老太妃也坐在上面,她不敢也不能说是纪太妃的错,只能把祸水引到长春侯夫人身上去。 虽然错了,到底是因为姐妹情深,只能说心态软了,不能说靖国公夫人心毒。 好心办错事,和一开始就打着恶毒名头做事,那是不一样的。 护国长公主冷冷的看了眼靖国公夫人,她道,“这样的人支应门庭,我奉劝你还是省省吧。” 不过,她顿了顿,冷声问,“那你的意思……” 老太君就怕护国长公主继续咄咄逼人,见她这样问,就道,“她以后肯定不会再管府里的事情了,不过,她肯定还要去修炼修炼,让她知道,心软不是好事,就让她去家庙里思过吧。” 护国长公主也知道,如果靖国公夫人有十分错,那纪太妃就有一百分的错,如果不是她找上靖国公夫人,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目光深沉的看着纪太妃,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可转眼又想,碎尸万段太便宜这个佛口蛇心的毒妇了。 今日靖国公府的花会,可以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萧越正在前面和人说话,忽然就有国公府的小厮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跟着那小厮去了客院。 院子外的人已经散了,正屋隐约传来说话声。 萧越一进去,纪太妃就扑了过来,“越儿,越儿,你一定要休了你那个恶毒的王妃,都是她,都是她,害得玉儿一辈子都毁了。“ 纪太妃如今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还是想着要把顾念给拉下水,都是顾念的错,哪怕上面有护国长公主和老太妃在。 还有靖国公在前院待客听到说护国长公主来了,就连晋王府的老太妃也去了后院,知道大概是发生什么大事,问清楚后,也来了客院。 一时,客院热闹非凡。 萧越看向在护国长公主身边抹泪的顾念,抿了抿唇,刚刚那个小厮来和他说的是顾念和人偷晴的事情。 他自是不相信的,不过,他怕的是顾念吃亏,所以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他一把推开纪太妃,匆匆到了顾念身边,急切的问,“念念,你没事吧。” 顾念摇头,看了眼纪太妃和纪玉。 萧越这才把目光移到两人身上,听顾念小声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又把目光移到一直被人忽视的那个被抓的公子哥身上,道,“你可以回家让人回去到纪家提亲了。” 纪太妃和纪玉都抬头看向他,纪太妃尖利的道,“你说什么?玉儿怎么能嫁给这个畜生?” 那公子哥气愤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头晕过来躺躺,谁知道她会摸到我身边来?” “让我家去提亲,万万不能,做妾我还要考虑一下。” “这样在别人家摸上床的还能有什么好货色?” 纪玉听了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越儿,你一定要把你表妹送到火坑里去吗?这是个什么人,你也敢让她嫁?” 萧越淡淡的道,“那母亲你想如何?是我让她跳火坑的?你说是念念晕倒了,纪姑娘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既然是找念念的,如何又会爬上别人的床?” “自己身就不正,还能怪别人?” 老太妃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回家再说。” 纪氏要收拾,长春侯夫人也不能放过,靖国公夫人,老太君说的那样言辞恳切,把靖国公夫人送到家庙去,也就等于剥夺了她的一切权利。 纪太妃扶起纪玉,呵斥边上呆里的丫鬟,“还不过来把姑娘扶到马车上,回府去。” 萧越忽然道,“慢着。”呵止了要上前帮忙的人。 他冷眼看着纪太妃,“这位姑娘私行不检,败坏门缝,哪里还能入我萧家门?” “带她回去,不是给萧家列祖列宗蒙羞吗?” “我是王爷,是王府当家人,有责任维护萧家的声誉,如今家里还有未嫁的姑娘,纪姑娘不能再回萧家!” 纪太妃怒道,“你一定要这样?” 萧越强硬道,“必须这样,我想祖母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老太妃沉着脸道,“纪氏,你别忘记你是萧家的媳妇,你要那么维护纪家的人,要不,你也收拾一下包裹,回去纪家?” 这里毕竟是靖国公府,说的太多,就是家丑外扬,可老太妃此刻恨毒了纪太妃,恨不能就把纪氏给休了。 可她想到萧越,她不能让萧越不好的名声再加上一件。 纪太妃霍霍笑起来,癫狂的看着老太妃,不管不顾的道,“我是萧家妇,我从来没忘记过,你真的把我当成萧家妇吗?” “够了!”老太妃拍着桌子,对身后的嬷嬷道,“扶上她,回家去,至于纪姑娘,派人送回纪家去。” 第100章,疯癫 纪玉一听说要送她回纪家,顿时抱住纪太妃的腿,“姑母,我不想回纪家,你救救我,我不想回去。” 她大概也知道求纪太妃没用,转而膝行到老太妃的面前,磕头道,“太妃娘娘,求您不要让我回去,我一定好好的,我这样都是王妃害的……是她的丫鬟打晕我……” 她一遍说,一边落泪,她看向靖国公夫人,“你府里的丫鬟看着我被打晕扔到这里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靖国公夫人此刻自身都难保,那名丫鬟,她自己都恨不能解决了,如何又会拉出来给纪玉作证。 顾念站在萧越的身边,怜悯的看着纪玉。 纪玉只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家里的人和她并不亲,如果回去,肯定平时回去还能得了好脸色,可这样回去,除了死就没有别路可走。 老太妃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身后的嬷嬷,那嬷嬷上前将她拉了下去。 纪太妃跪在老太妃的面前,“母亲……都是我的错,和玉儿没关系,你饶了玉儿吧,让玉儿跟着回王府好不好?” 她又转向顾念和萧越,“你们说句话啊,玉儿从小跟在我身边,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你这个孽障……” 护国长公主冷脸看着纪太妃的作态,老太妃却怕她说更多的错话,让嬷嬷上前塞了个帕子。 然后出门而去,回去收拾不提。 护国长公主站起身,看着靖国公府老太君,“希望你说到做到,管好你的媳妇,至于其他的……” 老太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长春侯夫人定然是得不到一个好,可长春侯夫人本就是一个废人,可自家的媳妇却赔了进去,靖国公府的名声都差点坏了,她不能迁怒靖国公夫人,自然是发泄在长春侯夫人身上。 至于长春侯夫人的结局,已经是不言而喻。 可护国长公主还是觉得憋屈。 她好好的外孙女,这些人竟然敢这样对待。 她让萧越带着顾念回去,自己则是去了皇宫。 回到王府,纪太妃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架到了荣安堂,老太妃坐在上首,顾念有话要问纪太妃,但不想萧越知道,就把萧越给支开去了。 萧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也就听话的走了。 纪太妃还在求老太妃,“母亲,让玉儿回来吧,求您看在她陪了我那么久的份上,饶了她吧,都是我猪油蒙心,要害儿媳妇,和玉儿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对于纪太妃来说,除了纪玉,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有资格去当自己儿子的妻子。 除了纪玉,别的任何女人,都是夺走她儿子的人。 顾念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会那样伤心病狂的找上靖国公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偷偷的让人去找了长春侯夫人让她求上门探望的靖国公夫人配合纪太妃的动作。 老太妃似笑非笑的看着纪太妃,“她日夜和你在一起,你说她不知道,你糊弄谁呢?“ “正是因为她从小在晋王府长大,更不能让她回来,如果带回来,二房三房的姑娘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戳脊梁骨。” “你说你记得你是萧家妇,你就是这样回报王爷的吗?你想将整个萧家百年的声望踩在脚底吗?让萧家的姑娘只能背着不堪的名声出嫁吗?” 老太妃是真的恨不能让纪太妃就此死了,她那么多年是没管事,但是不代表可以让纪太妃肆意妄为。 顾念在边上听着,忽然道,“母妃,儿媳有一事不明,还望母妃能给儿媳解惑,今日祖母也在,我们就不妨把话说明白。” “儿媳知道母亲不忿陛下将我赐婚给王爷,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怎么对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王爷呢?” “王爷是您的亲生儿子,刚才在靖国公府,外祖母曾问你,王爷是不是您的亲子,现在,儿媳也想问您这句话,王爷,是您亲生儿子吗?” “您不惜让他背上不堪的名声也要这样对付我。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喜欢王爷,好,母子间也是讲缘分的,就算王爷不是在你身边长大的,那是您的亲子,可纪姑娘呢、你情愿忤逆祖母,也要将纪姑娘带回府。 “我简直要怀疑,到底王爷是你的亲子,还是纪姑娘是你的亲女?” 老太妃看了眼顾念,抿唇看向纪太妃。 纪太妃忍无可忍凄厉尖叫朝顾念扑过去,“都是你害的玉儿,你还在这里质问我,你还有脸质问我。” “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我吗?“ 老太妃拍着小几,厉声喝道,“不光是孙媳想知道,老婆子我也想知道。你这样又蠢又毒,当初我儿到底看中了你哪里?我的孙儿到底哪里不好了?让你如此嫌弃?” 纪太妃被黄芪拦在顾念的面前,“我又毒又蠢,你以为你儿子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当日眼瞎了看上我,可是没多久,就说认错了人,他不是人,他是畜生……我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 纪太妃眼睛赤红着看着别处,双手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疼,我好疼啊……”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顾念见纪太妃在地上打滚,连忙吩咐青叶,“去叫张先生过来。” 边上有婆子想要将纪太妃扶起来,可她就和发狂的没上笼头的狂牛一样,见到谁上前,就咬谁,嘴里还不断的说,“我的孩子……” “还我的孩子……” “玉儿……你别怕,姑母一定会来救你的。”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去抓住她,荣安堂里乱成一团。 张春子气喘吁吁的跟在青叶身后进来,见到纪太妃的模样,撇撇嘴,“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竟然让我来看这个疯婆子,不看。” 顾念道,“你可别忘记了,当时说的是我的人都要看的,你要听我的吩咐,我现在让你诊脉。” 她对黄芪道,“你去将太妃打晕。” 黄芪点头,快速的在纪太妃的后脑打了一记手刀,顿时晕了过去。 张春子不情愿的上前给纪太妃诊脉,“她脑子受过刺激,以后就静养吧,不要再受刺激了。不然就没命了。“ 顾念觉得遗憾,她还想趁老太妃在,问点东西出来。 老太妃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不知道是否应该去问老太妃。 第二日,宫里分别有人往靖国公府和长春侯府而去,严词呵斥了两家的主母不仁不慈。 没有说为什么不仁不慈,但是这样的罪名下来,两姐妹都得不到好,连带着娘家的姑娘将来婚嫁都艰难起来。 而且,这两家将来都会被人耻笑,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收到这个消息,秦嬷嬷道,“真是恶人有恶报,老天收了那些人。” 顾念默然,世人总是骂人天收的,天收的,可是真正被老天收走性命的,没听过几个。 谁说是老天要收拾他们,是外祖母要收拾他们。 靖国公夫人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敢算计她,那么就要做好被剁的准备。 大概他们都以为她不会闹大,以为靖国公府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会帮着遮掩,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靖国公府拉皮条的名声真的传出去了,那国公府也就完了。 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谁敢动他们用尸骨堆出来的名声,他们就敢跟人拼命。 如今,靖国公夫人是去了家庙悔过,可一个月后,两个月后,大概就会没命了。 多得是人可以做国公府的主母。 晋王府这边,纪太妃同样受到来自宫中嬷嬷的呵斥,只不过,没有传的那样沸沸扬扬,不论如何,永平帝要为萧越的名声着想。 在宫中的人去了长春侯府第二日,长春侯世子上门要见顾念,顾念却没见他,她本就不是想要救他,只是不想纪玉嫁到长春侯府去,哪怕是做妾都不行。 她口口声声说对萧越没有想法,那么就应该知道纪太妃做的事情后提醒一下。 毕竟,太妃都是为了她才会这样仇视自己。 纪太妃因为受了刺激,如今有点呆呆的,被关在正院,除了田嬷嬷还忠心耿耿的在她身边侍候,其他的人都是能远走,就远着。 顾念把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的田嬷嬷。 田嬷嬷是纪太妃的奶娘,必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纪太妃的经历应该很清楚。 不过,顾念没有马上动田嬷嬷,而是慢慢的找机会。 没几天,纪家那边就传来消息,纪玉没了。纪玉已经十九,不能算作夭折,只是草草一副棺材就打发了。 顾念虽然知道纪玉不是出家就是死,没想到纪家的人倒也狠心,竟然说下手就下手。 可纪家既然这样的势力,那为什么能够为纪太妃瞒了这么多年? * 当日顾念办了女子善堂,收容了很多沁河发大水来京城避难的女子,那些女子就带了很多的笑孩。 顾念连这些孩子也收留了,不过并未一味的养着他们。 那些女子大部分都是会绣花缝补的,顾念就让她们用自己会的东西养自己,在京城各大绣庄接了活过来,让她们做。 而那些小孩也没让他们闲着,叫他们读书识字,将来要找点什么工作总比眼盲的好。 她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这日,有善堂的管事来禀报,说善堂出事了。 顾念蹙眉,善堂都是些孤儿寡母的,能出什么事情? 那管事道,“是五皇子亲自过来,还有平王跟着一起过来,说要在咱们善堂买几个幼童回去做活儿。” 顾念道,“既然要做活计,那你就将那些能做活的大人给他记个,没得让他说我小气,用既个小孩糊弄他。” 那管事连连摇头,“王妃,若小的说了五皇子能听,早就说了,不过是五皇子一定要在善堂带孩子回去,小的觉得为难,才来禀报您。” 正巧萧越从外面进来,听到管事说的,攒着眉头,“一群孩子能做什么?老五也是疯了。” 他说着眉头皱的越发紧,面上若有所思。 那管事见萧越来了,也是摇头,道,“王爷,王妃,要是hi旁的事情小的肯定不会来为难您,其实是这几日五皇子也带了几个孩子回去,我见数量少,而且五皇子是打着要为自己积德的旗号,于是就没敢拦着。” “不但如此,还说服了那几个孩子的母亲,说那几个孩子是去过好日子。可没想到……” 他看了看边上没什么侍候的人在,又道,“那几个孩子去了五皇子那里,竟然好像是如同蒸发了一般,那几个孩子的母亲上门说要看孩子,也被赶了出来。” “这事太蹊跷,没想到今日五皇子和平王一起过来,说要找几十个孩子,小的见事情不太对,就让另外一位管事在那里拖延,说没那么多孩子,这才急忙来府里禀报……” 顾念开办善堂是因为想要照顾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出钱出力,并未拿分毫的好处,她问,“五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看萧越,想到五皇子是四皇子一系的,道,“不会是特意跑来和我们做对的吧?” 萧越摇头,“他这人不傻,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你得不了好,他同样是得不到好。皇上宠爱的是我,可不是他。” 顾念道,“那我们去瞧瞧?” 萧越点点头,善堂是顾念开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好,和顾念赶着马车去了城南善堂,竟然听到平王在哪里喝骂,“五殿下和本王要人,你们竟然敢不给?他们又没卖身给你们王妃,你们敢?活腻了是不是?” 顾念是没和平王打过交道的,没想到平王的脾气竟然是这样的,可一想到顾慈能够进平王府做妾,平王应该也不怎么样。 只听善堂里的另外一个管事正躬身道,“平王爷,五殿下,这善堂是我们王妃设立的,既然王妃把事情交给我们,不光是王妃要担责任,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也是要担责任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想必能体谅我们做下人的苦楚。” 平王背着手,道,“我们把人要走,那是为了你们王妃好,为你们王妃减少负担,你们这些狗奴才,懂不懂?” 萧越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又扶着顾念下了马车,傲慢的道,“平王果然是我夫人好?我怎么不知道、” 平王见萧越来了,后面跟着顾念,他尴尬的道,“小九,你这下人可不行啊,我和五殿下过来,可完全是为了你们好啊。” 萧越的目光在五皇子身上溜了一圈,道,“老五新婚燕尔的,没有沉迷在温柔香里,竟然这样为百姓着想,皇伯父肯定很欣慰。” “只是,不知道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五皇子和萧越一向是王不见王,两人一见面就会掐的那种,从前有四皇子在,五皇子会收敛一些,如今四皇子被关禁闭,连宫中的年宴都没参加。 五皇子又如何会收敛,他脸色沉了沉,“我就是招几个孩子回去做工。” 萧越神色从容,眼底滑过一丝讥诮,“不知道老五想招几个?“ 五皇子比了比,“不多,三十个。” “我看这些孩子可怜,就想着让他们进我府上做活,好歹有口饭吃,也算是为父皇做好事情了。” 萧越却道,“从前倒没见你如此的好心,不过,既然你说做好事,说起来,这些还不是我的家奴,不能说你想要就带走,不过,上次你不是带了几个过去,不如你把那几个孩子带出来给大家看看。” “说不定他们觉得你宅心仁厚,善待下人,到时候别说三十个,就是三百个,他们肯定也会跟你走。” 他又转向平王,“不知王叔你想要多少个?又是带去做什么?” 第101章,太后请你进宫说话 五皇子见萧越一直问来问去,面色僵硬,恼怒道,“小九,你什么意思?你是不信我和王叔吗?就许你家做善事,就不许我们做善事?我带足了银钱,你还怕什么?” 顾念上前朝五皇子行礼,“殿下说笑了,这些孩子刚刚我家王爷已经说过,并不是王府的家奴,不能以金钱论,这些孩子虽然是流民,但也是有父母亲人的,上次您带了人去,人父母想去探望,竟然被打出来。” “如今,这些人哪里敢把人让您带走呢?金钱是能买下人,可也买不了骨肉情分不是吗?” “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殿下,您是为什么不让人见孩子的呢?” 五皇子脸色不自然的滞了下,道,“不过是几个贱奴,值得弟媳你如此逼问我吗?果然是丧妇长女娶不得。” 平王陪着五皇子来,是想把人带回去的,可不是来得罪萧越夫妇的,见五皇子说话越来越难听,怕出什么变故,连忙上前解释, “那几个孩子领回去没几天就染了风寒,怕传人,如今关在院子里养病,这才没让他们见父母,如今要见,也是可以的。” 萧越没准备放过他们,追问道,“既然是得了风寒,会传人,怎么老五还不赶紧移出府?说起来,你才新婚,新娘子竟然同意吗?” 平王没想到一番解释,反而变成了一个坑给自己跳,顿时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萧越冷声道, “这是我家的善堂,如今归我媳妇管,老五,你这样是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 “皇伯父最忧心的就是流民的问题,如今我媳妇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片瓦遮身,让他们温饱可以解决,怎么?老五?你是来捣乱的吗?要不要我们去皇伯父面前说道说道?” 五皇子没想到他会搬出永平帝,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你……你行?不要仗着父亲喜欢你,就如妄为,你媳妇做好事,我们同样要做好事情,怎么?你从前杀人杀多了,如今是想积德吗?怕我们把你功劳抢了吗?” 萧越嗤笑,“方才还说这些孩子是贱奴,怎么现在你就想着积德了?”萧越轻飘飘的道,“我心坦荡,就算我做了坏事,那也对得起天地良心,老五,你呢?” 说到最后,萧越的话音上扬,满满都是讽刺。 这话听在五皇子的耳朵里,就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本身他来要孩子,就是其心不正,他就越发的以为萧越是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 他的脸色一黑,一边的平王打着哈哈,上前道,“都是自家兄弟,闹的这样僵做什么?既然小九今日心情不好,不放心我们,那就等到下次那些孩子的风寒好了,我们再来证明自己。” 说完对五皇子道,“我们先走吧。” 五皇子知道今日是讨不了什么好,狠狠的看了眼萧越,甩袖而去。 萧越看着他们走了,在他们身后扬声道, “最近大雪压倒了很多的屋子,这些流民我会上书给皇伯父,让他们去修缮这些房屋,已经登记在册,如果你想动这些人,我拿你是问。” 五皇子听了停下脚步,阴鸷的瞪了一眼萧越,转身,脚步重重的踩在地上,愤怒而去。 顾念疑惑道,“你说他要这么多人去做什么?” 萧越笑了笑,“他这辈子就没做过一件好事,说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不过,他能和平王叔搅和在一起,更不要想得好了。” 顾念斜睨了他一眼,“平王……他是不是好女色?” 萧越低头一笑,被她斜着眼睛那样看了一眼,身子都被她看轻了,从她毒发只关心她的病了,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如今她好了,想要跃跃欲试。 可张春子说他还要忍上一年,对于食髓知味的他来说,简直是个酷刑,偏偏她不经意间总是撩拨他,就比如刚刚那斜过来的眼神。 萧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笑道,“平王,何止是好女色……” 顾念起先还没明白,后来明白过来,打了个颤。 五皇子从顾念的善堂离开,与平王分手后,去了后宫看望程贵妃。 从前四皇子是程贵妃的全部希望,如今哪怕他被禁闭,同样也是程贵妃的希望。 五皇子到的时候,程贵妃正在和身边的女官想法子派人去四皇子府上看看。 这次,皇上大概是发大脾气了,过年的团圆宴都没放四皇子出来。 她心中怨怪四皇子妃,她在永平帝面前旁敲侧击好几次,永平帝都没有松开要把四皇子放出来。 见到五皇子进来,她一脸喜悦的招呼五皇子过来身边坐,然后抓着五皇子的手道, “你去看过你四哥没有?他怎么样?好不好?府里的下人有没有怠慢他?” 五皇子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不自然的道,“母妃,您就放心吧,那是四哥的府邸,下人怎么敢怠慢他?” “我进宫前刚从四哥那里来,他挺好的,如今正在练字,他说要修身养性。” 五皇子不想再程贵妃嘴里再听到四皇子的这几个字,他站起身,坐到程贵妃的身后,“母妃,孩儿替你捏捏肩。” 从前五皇子在她这里只有调皮捣蛋,一向都烦她唠叨,听她话的只有四皇子。 可五皇子也是她的骨肉,想着只要四皇子好了,坐上那个位置,五皇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兜着,这才会在五皇子面前一直说让他要听四皇子话。 她见如今五皇子这样的乖巧,懂事,高兴极了,她激动的道,“没有你四哥在,你都长大了,果然还是要经事才行。不过,我们还是要想法子让你父皇把你四哥给放出来。“ 五皇子垂着眼皮,手中慢慢的给程贵妃捏着肩膀,听着程贵妃说的话,时不时的‘嗯’一句,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年前,他在郊外碰到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说她应该是君临天下的命格,可他的命星一直被掩盖,是他命中一煞,如果这一煞能闯得过,就可以真龙归位。否则…… 他历来不太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可那道士却说的有板有眼的,还说那一煞是血脉至亲。 他想到了四哥,从来别人只当他是四哥的附庸,没有独立的看待过他。 那道士见他不信,帮他做了一场小小的法事,果然,很多原本拥戴四哥的人都转而投向他这边。而他,在父皇这里,也越来越受重视。 这让他不得不信那道士的话。 只是,如果真的要真龙归位,还需要七七四十九个孩童的人脑才行。 可那些孩童去哪里寻?京里的婴儿一落地就是落了户籍的,动起来会有麻烦,他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些流民后代。 可巧,平王也看上了这些男童,不过,他看中的不是孩童的人脑,而是孩童的身子。 谁能想到说起来贪花好色的平王,更爱的是那些男童的稚嫩的身子。 两人这才一拍即合,反正他要的只是那些孩童的人脑,身子给平王享用后,他再取用,也算是他们为君捐躯了。 * 四皇子府里,四皇子正在书房练字,一地的‘忍’字,字体各不相同,自从他因为四皇子妃的事情,被迫关在府里修心养性。 从被关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写这个‘忍’字。 这样幽禁的时光,也让他看清楚他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 他开始只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觉得太子才是他登上那个位置的强劲敌人。 其实不然,太子固然是敌人,可他身边还有很多隐藏的敌人。就连自己的亲弟弟,也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就连自己的王妃在宫宴上出丑,那药的来源,竟然是五皇子身边的一个管事。 更不要说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都有自己这个好五弟的身影。 他正写完忍字的最后一点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外面传来容月的禀报声,“王爷,徐真人求见。” 四皇子蹙了蹙眉,“让他进来。” 只见门外进来一个道袍老者,躬身给四皇子请安后,诚惶诚恐的道,“王爷。” 四皇子将羊毫笔细细的清洗干净,漫不经心道,“徐真人?” 徐真人躬着身子,神态谦卑的道,“贫道这次来,是为了感谢王爷。” 他吸了一口气道,“谢谢王爷给贫道指了条明路,如今五殿下那里正用得上贫道,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段香火情分。” 四皇子面色冷漠的打断他的话,“你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本王有何关系。不过,如今本王被幽禁,也许父皇这辈子都不会放本王出去,本王将来希望放在自己的亲兄弟身上。” “你今后若是无事的话,还是少来本王这府上,免得还以为是我谋划的。” 说完就让人将徐真人带了下去。 徐真人本想和四皇子说说在五皇子那里做的,没想到四皇子理都不理他。 他回头看了眼四皇子,嘴巴不甘地开合几下,最终还是满面悻悻离去。 等到徐真人走远,容月进来帮四皇子整理地上散乱的忍字,“王爷,您真的要对付五皇子?” 四皇子淡淡笑起来,“怎么是本王要对付五弟了?本王是好心成全他,这个徐真人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手上有几分本事,又知道几个歪门邪道的偏方。” “王妃家不是看我不成了?想攀上老五吗?那就让这个徐家的旁支去攀附。” 容月抿了抿唇,叹息道,“这么个骗子能靠近五殿下,全凭您在背后谋划,可面上谁知道是您做的?日后就是真出什么事,跟您也没半分干系,王爷真是好算计。” 四皇子悠悠道,“本王可半点谋划都没有,不过是王妃的娘家作死,和本王有和关系?” “容月,最近你出府太频繁了些,作为本王的贴身婢女,出去抛头露面,不太好,从今日起,你去王妃身边侍候。” 容月脸色僵了僵,手中的活计,停顿了一下,神色怅惘,道,“奴婢这身份是见不得光,如今王爷说厌弃奴婢,就厌弃,奴婢无话可说,这就收拾去王妃那边。” 四皇子双手撑在容月的肩膀上,柔声道,“月儿,你在本王身边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本王让你去王妃身边是什么意思。” 容月福身道,“殿下的吩咐不敢不从,奴婢定然做的好好的。” 四皇子淡淡的笑了。 * 萧越俩夫妻从善堂离开后,顾念想到年前未曾毒发时再一农户那里订购了一株变异牡丹,一直忘记派人去取,刚好从善堂回去时路过那片区域,于是她和萧越说好先去花农那里看看。 那花农是个守信用的,单日顾念交了足够多的定金,她没来取,也并未将那花卖出。 此刻那变异牡丹已经移植到花盆里,叶脉亭亭玉立,上面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瓣呈现一种紫黑色,在一片花丛中,格外的亮眼。 萧越看到这株牡丹时,也是有几分惊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特别的牡丹花。 顾念笑眯眯的对萧越道,“如何,好看吧?” 萧越点头,“好看。” 两人正欣赏这牡丹花,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走进来,张口就对边上的花农道,“老头,那株变异牡丹呢?我们夫人可是来了几次了……” 等那丫鬟看清楚萧越与顾念,猛地闭了嘴。 花农见到那丫鬟,神色有些划账,忍不住看向顾念与萧越。 萧越冷冷的看了眼那丫鬟,吩咐身后的暗一抱上花盆往外走。 顾念让黄芪将剩余的银钱给了花农。 花农接过装着剩余资钱的荷包,欲言又止。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位嬷嬷,声音不悦,问那丫鬟,“樱桃,花可取到了?” 说完,看到暗一手中抱着花盆,目光一转,看到后面的萧越与顾念,张口就道,“晋王爷,那可是我们皇子妃看中的牡丹花。” 萧越冷冷的看着那嬷嬷,道,“谁的牡丹?” 那嬷嬷顿时不言语,她看这架势估摸着花已经被萧越俩人买走。 不过,她一想到自家姑娘是五皇子妃,那是正牌的王爷,比萧越这个外姓王可高贵多了,更何况,如今五皇子正得用。 她挺了挺背脊,道,“晋王爷,这可是我们皇子妃先看上的牡丹,是准备送进宫里给太后娘娘品赏的。” 樱桃此刻也想起如今张莹的身份可不只是国公府的姑娘那么简单,她一脸倨傲的对花农道,“老头,我家夫人可是五皇子妃,和你说的好好的,今日过来拿花,你怎么如此无信用,将花卖给别人?” 花农没想到这丫鬟嘴里的‘夫人’竟然是五皇子妃,升斗小民,就连里正那也是要好生的供着,更何况是皇子妃,他心头害怕,哭丧着脸, “姑娘,当时老汉就说了,这牡丹是一位贵人订的,她定金都给了,只是让老汉帮着照看而已,已经名花有主。” “您非得让老汉把花给您,商人贵在诚信,要没了诚信还如何在这一行混?” 花农虽然嘴里说的这样强硬,可心头还在打鼓,他忍不住看向冷着脸的萧越,以及萧越边上嘴角噙着笑意的顾念,只盼望这对贵人能够让他全身而退。 樱桃听到花农说的,顿时有点羞恼,没想到花农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刚要开口呵斥,就听到一声不耐烦的‘闭嘴’ 樱桃吓的僵在那里,萧越眼神冰冷,吓的她一个哆嗦。 顾念是没想到张莹竟然也相中这盆牡丹,想要送进宫里给太后观赏。 她笑吟吟的道,“没想到五皇子妃也看中它,五皇子妃的眼光不错嘛。” 说完,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先来后到的理相信五皇子妃应该知道的,这花我年前就和这位老汉订购了,定金也都交了,就是为了让因为我出嫁而寂寞的外祖母能够开怀。” “太后娘娘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要知道这花是要送给我外祖母的,定然不会强人所难的。” 说完,她看向对面的两人。 那嬷嬷和樱桃给惊呆了,没想到顾念竟然如此公然和太后抢东西。 顾念见两人立在那里,对萧越道,“我们回去吧。” 萧越携着她的手,经过那嬷嬷和樱桃时,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那嬷嬷还想说什么,可对上萧越的眼神,吓的打哆嗦,不敢再张口。 樱桃焦急的看着萧越他们消失的方向,焦急的问那嬷嬷,“曲嬷嬷,这可如何是好?皇子妃可是对那花势在必得,已经在太后娘娘面前都说了,如果我们拿不回去……” 曲嬷嬷眼神凶狠的看着萧越他们的马车,沉着脸,道,“能如何?如实与皇子妃说就是了。” 说完,带着樱桃上了五皇子府的马车。 五皇子府里,张莹正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听曲嬷嬷的禀报,听到顾念两个字,突然手一扬,将边上的小几掀翻在地,沉着脸道, “好个顾氏,敢和我抢东西,来人,套车,我要去皇宫见姑祖母。” 外面的丫鬟连忙小心翼翼的进来给她换衣服,去吩咐套车的吩咐套车。 正巧,五皇子从宫中出来,一进来,看到地上摔碎的东西,两个丫鬟趴在地上捡,眉头蹙起,问,“这是怎么了?” 两名丫鬟见是五皇子,连忙起身给他行礼。 五皇子进了内室,抿着唇道,“谁惹你生气了?” 张莹见是他回来,脸上都是厌恶,垂下眼眸,道,“殿下回来了,我正要进宫,你要不要一起去?” 五皇子道,“你是去给皇祖母请安?” 张莹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的话,那就去吧,孝顺长辈本就是小辈应该做的,若不是,本王劝你用脑子想想再决定去不去。” 五皇子淡淡道,眼眸里一片冷漠。 “那顾氏不过一个异姓王妃就敢和我抢花,我还进宫不得了?” 随后,曲嬷嬷上前将顾念和萧越如何抢花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五皇子蹙着眉,冷淡的道,“随你,只是还请勿连累本王,否则别怪本王不讲夫妻情分……“ 张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摆这副模样给谁看?我不吃这一套,我不管你用小孩炼丹的事情,你也别管我如何……”说完,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五皇子闻言,神色微变,反讽道,“我用小孩练丹你如何知道?你跟踪我?别以为你那龌蹉的心思我不知道,如今你国公府可不是从前的国公府,给我收敛一点。” 张莹不理他,扶着丫鬟的手登车而去。 五皇子看着马车走远,神色渐渐冷淡下来,看来,做法事的事情要加快进度。 张莹进了宫后,就往太后的永福宫而去。 看到太后,忍不住扑到在她话里,哀哀地哭起来。 张莹跟在太后身边很久,太后对她自然是情分很深,见到她这样伤心,拍着她的背道,“莹儿怎么了?是五皇子欺负你了?” 张莹摇头,只是哭,半响才道,“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每一个人都欺负我。” 她停了下,抹着眼泪,将顾念和萧越抢牡丹的事情说了一遍,愤怒道, “那顾氏分明就不将姑祖母放在眼里,要是她识趣的话,就该将牡丹献给姑祖母,难道那什么护国长公主还大过您了?这天下除了您,还有谁贵重过您?” 太后拍着她背的手,停顿了下。 从前,她喜欢张莹是因为张莹很单纯,没什么心眼,虽然有点贵女的小脾气,但都无伤大雅,她也乐意帮着张莹收拾善后。 可如今,张莹竟然学会耍心眼了,明明是她自己想要那花,可由头却放在她身上。 当下,她淡淡道,“那顾氏是晋王妃,晋王一直都是你父皇的心头肉,对于顾氏自然是爱屋及乌的,她虽然张狂,但那也是有底气。” “人家都说交定金了,你再如此,就是你不对了。” 张莹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太后都不帮她,顿时,没吭声。 太后心头一软,到底是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孩子,她道,“你放心,姑祖母知道了,总会有机会帮你处置那顾氏,只是,你到底还是要收敛一点你的性子。” “你和五皇子都是哀家的晚辈,你们如今一起过日子,就要好好过。” 顾念跟萧越直接将那盆牡丹花送到护国长公主那边,刚回到晋王府,就见到永福宫的大太监正坐在花厅喝茶,见两人进来,上前道, “太后听说晋王妃的病已经大好,想请王妃进宫陪太后说说话。” 第102章,真相的暴击 当年永平帝并不是先皇属意的太子,只是机缘凑巧,有护国长公主以及一干朝臣的支持才能登上那个位置,从小并不是当做储君来教导的,这么多年皇上历练下来,不过,还是让一些朝臣坐大。 比如外有内阁杨阁老,以及英国公等一系朝臣,多年来,提拔闷声,联络姻亲,已经形成势力。 而后宫,太后虽说是皇上的亲娘,并不太管事,可皇上是孝子,一般来说,皇上不会反驳太后的意思。 比如,五皇子和张莹的婚事,他明知这里面有猫腻,却还是下了赐婚旨意。 圣旨赐婚与太后懿旨那体面自是不同。 顾念听说太后召见,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张莹不忿被抢走牡丹花告到太后那里去了。 萧越抿唇,面色不善的看着永福宫大太监,本想与顾念一同进宫,却见大太监硬着头皮上前道,“太后只召见王妃,再说后宫之地,王爷去了也不太好……” 顾念走到萧越身边,“你就在家里等着吧,太后娘娘是慈和的人,想来也不会为了一株花为难于我。” 如果太后真的要为难顾念,她就不会让永福宫的大太监来传话,就算萧越得皇帝的宠爱,可皇帝在太后面前还是得恭敬。 太后确实不会为难顾念,反而在顾念到了永福宫后,押着张莹给顾念道歉,张莹如何愿意给顾念道歉,可形势比人强,她靠的就是太后的宠爱,如果太后发怒,不宠爱她,按照如今英国公府的情况,她的日子会愈发不好过。 顾念哪里会真的让张莹给她道歉,她笑吟吟的说道,“不过是妯娌间的小争执,哪里需要这样,说起来,臣妇是弟妹,应该把好东西让给嫂子。” “可太后娘娘也知道,外祖母从小辛辛苦苦将臣妇养大,臣妇就想着能让她高兴高兴。这才想着送盆稀罕的花给她品赏,谁能想到五嫂,眼光也同样的好,要臣妇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太后慈祥的笑道,“就是如此,一家人,就应该好好的。” 顾念笑笑,垂下眼眸,她和张莹那是不可能相亲相爱的,不说五皇子和萧越,就说英国公挖了那么多的坟,做了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她没在见到张莹时啐三口,已经是不错了。 * 萧越送顾念上马车后,立在原地一会,提脚就往外院而去,刚过垂花门,就见后面有人追上来,不断呼喊,“王爷,王爷。” 萧越蹙眉,回头,见是纪氏的奶娘,田嬷嬷。 田嬷嬷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喘匀气后,对萧越道,“王爷,太妃病了,您能不能去看看她?” 萧越道,“病了就去太医院找太医,本王又不是大夫,去看她又不能为她治病。” 田嬷嬷哀求道,“王爷,太妃终归是您的亲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您,她曾经是做错了,可那时老王爷刚去,太妃心中悲痛,还请王爷能够体谅她一下。” 萧越不为所动,“本王敬你一把年纪,所以才在这里听你说半天,如果继续说这些,那还是省省吧。” 田嬷嬷扯出一丝十分勉强的微笑,望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她道,“是嬷嬷说错话了,平时太妃都是痴痴呆呆的,可刚刚,她忽然清醒过来,说要见见你。要和你说说当年为什么那样对你的原因。” 萧越心头微动,张春子说她受了刺激,什么时候好起来不知道。 他确实很想知道小时候纪氏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他抿了抿唇,示意田嬷嬷带路。 正院里,一片寂静,自从在靖国公府回来后,纪氏就在正院里闭门不出,萧越进来时正躺在床上。听到进门脚步声,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在田嬷嬷的帮助下,靠在床头,定定的看着他 忽然,她弯了弯嘴角,神情变得格外慈和,人看起来特别的清醒,她朝萧越伸出手, “越儿,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说话间,眼泪应声而落,萧越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纪氏笑的惨淡,“娘知道这么多年来对不住你。当年那样对你。” 她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萧越听了,并未动容,抄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纪氏难过的眼泪不断掉下来,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滚落,她手就那样朝萧越的方向伸着,不管萧越过不过来,就一直那样的伸着。 “你和我那样的像,那样的像,伤害你就如同伤害娘自己一样,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会不伤心?” “那时,你父亲去了,他为了那个陛下,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娘怎么能不怨?你出生的时候,他欢喜极了。” “他那么欢喜,为什么还能狠心的离开我们?不要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看向萧越,眼底不满愧疚和遗憾,“这些年,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右手,一直伸的直直的,仿佛那样的卑微,只要萧越轻轻碰触一下就可以。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可惜,是娘明白的太晚了。” 这样的话,并未让萧越表情有任何的微动,可却让萧越的脚步动了动,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他上前,握住那只手。 纪氏的视线从他的手臂逐渐往上,到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越,都说萧越长得像她,她却一点都没觉得。 午夜梦回,她都会问自己,他长的真得像她吗? “娘最近时常梦到你父王说在那边太孤单了,所以,我大概要去见他了,能不能让娘最后再抱你一下。”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都是娘不好,小时候你愿意的时候不要你,如今却想来弥补,如果有下辈子,娘一定对你好好的。” 萧越双眼微微睁大,眼底浮现难以置信,他眯着眼仔仔细细的看着纪氏,脸色微动。 田嬷嬷在一边也是一惊,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纪氏嘴里说出来的,这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想到此,她的心如同针扎一般疼起来。 萧越伸手将纪氏那瘦弱的身躯抱住。 纪氏眼泪流了下来,不敢置信,她拍了拍萧越的背。 萧越任她拍打,一言不发。 纪氏的手忽然往下滑,神情骤然一厉,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匕首,反手刺向萧越的脖颈。 萧越头一歪,将纪氏一推,扭住她的手,刀锋滑过肌肤,一用力,沁出细细的血珠。 纪氏见事败,双眼赤红,神情癫狂,见没刺中,挣扎着还想要再次刺向萧越,可手被萧越紧紧的握着。 “娘娘!”田嬷嬷大惊失色,扑上去抱住发狂的纪氏,不断的向萧越求饶。 “王爷,王爷,太妃的脑子不好,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王爷,你不要放在心上。” 纪氏歇斯底里的针扎,想挣脱萧越的控制,然她怎么抵得过萧越的手劲? 纪氏五内俱焚,悲不自制,怒视着萧越,那目光不像是看儿子,而是灭门仇人,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啃其骨,寝其皮。 纪氏瞳孔张大,眼前浮现出当初老晋王当年怒视着她说,“你骗了我,你明明不是她,还让我忤逆母亲,让我将她逼入庵堂,青灯古佛为伴,你让我伤害了她。” 是他瞎了眼,认错人,关她什么事?她从未说过自己是纪家姑娘。 她以为嫁了良人,没想到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有她的孩子。 纪氏再一次剧烈挣扎起来,力道之大,田嬷嬷差点抱不住她,萧越恨恨的将她的手一扔,不管自己手上的伤势。 转身就要走。 纪氏的声音凄厉的响起,“孽障,灾星,你生而克我,你生下来就是克我的,你活一日,我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灾星,孽障,你是我们母女两个的灾星。” 纪氏冲着萧越歇斯底里的狂叫。 萧越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已经陷入疯狂的纪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对纪氏抱有期望,可看到她那么难过,不可否认,他坚硬的心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容。 幸好,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看向咒骂不休的纪氏,目光无悲无喜,这一道伤口,就算偿还当初当年她生他时所承受的苦楚。 只是,母女?她说母女? 她从来只生了他,哪里来的女? 他上前一步,看向纪氏,只听纪氏桀桀怪笑起来, “你这个孽种,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你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你这个可怜虫,你不过就是个奸生子,让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王爷,便宜你了……” 田嬷嬷脸色一白,惊慌失措的看了眼萧越,上前捂住纪氏的嘴,“王爷,太妃受了刺激才会胡言乱语,她脑子坏了……” 萧越的牙齿咬的咯咯响,气息变得粗重,一字一字道,“让,她,说……” 田嬷嬷头脑轰地一声,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差点抓不住发疯的纪氏。 瞒了这么多年,要在这一刻功亏一篑吗?绝不能让王爷知道,短短瞬间,田嬷嬷脑海中只闪过这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萧越知道。 萧越见田嬷嬷的脸色,脸色冰冷,“本王再说一次,让她说……” 田嬷嬷被萧越那双锐利冷凝的眼眸看的心中生寒,身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王,爷,那位张先生都说太妃不能再受刺激了,您就放过太妃吧……” “她已经病糊涂了,王爷不要往心里去啊……自从上次从外面回来,太妃人就有些糊涂,脾性也越来越差。” “此刻她说的话如何能作数。” 萧越一眼不错的看着田嬷嬷,“到底是不是作数,你心里很清楚。” 以前,他只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母亲那般厌恶他,将他关在笼子里,与狗为伴,对他做出那么多伤害的事情,生生将他逼成那样。 他也以为是母亲太爱父亲,所以,接受不了父亲的离开,才会如此待他。 他心里痛苦,难过,到最后的麻木,对母爱不在期盼。 就连祖母,曾经也放弃过他。 这个世界,好像就只有皇伯父爱他,不对,还有念念。 可是,皇伯父有时候看着他时,会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不忍,又有些沉重,他从来只以为是因为父亲是为了救驾而亡,而皇伯父看到他,就会想起父亲。 当初父亲是那么的盼望着他的到来,曾经抱着他到皇伯父面前炫耀,“这是我的孩子。我有后了。” 他以为最少父亲曾经是期盼着他的到来。 可如今,他突然明白,他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 田嬷嬷不想放开纪氏的手,可无奈她刚刚被萧越的眼神给吓的,手一软,顿时,纪氏那桀桀怪笑又传来, “孽种,你怎么不死,我的孩子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我的玉儿死了,我的玉儿死了啊……” 纪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田嬷嬷惊骇爬上前,“姑娘,姑娘……你不要吓嬷嬷啊。” 纪氏置若罔闻,依旧尖叫不已,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悲伤都借着这一声尖叫发泄出来,又似乎要喊出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委屈。 老天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她做错了什么? 年少时,那个男人一看到她,就说喜欢她,为她忤逆长辈,执意将她记入纪家的族谱,做了纪家姑娘,她满心欢喜的嫁入晋王府。 可婆母不喜欢她,没关系,她有夫君的宠爱,即使她多年未育,夫君也没有半句怨言,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原本以为她从此就会一直幸福下去,然后生一个爱人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 她是众人眼中高贵的晋王妃,众星捧月般的活着。 可事实正好相反。 那一天,她沉浸在有孕的喜悦中,他风一般的跑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你为什么骗我,你根本就不是她,不是她,你这个骗子……” 她不明所以,她怎么骗他了? 当日她和乳母田嬷嬷在街上走着,是他走到她的面前,说找了她好久。 可她并不认识他,此后,他用他的柔情,软化了她,她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本以为此生只能嫁个普通的人家,谁能想到当朝晋王竟然对她倾心,并言非她不娶。 她真的融化在了他温柔,宠溺的眼神里了。 她用什么抵挡这样的柔情? 她动心了,无论如何,她要抓住这个男人。 到后来,他知道纪家对她父母有恩,就要挟纪家的人,将她替代了纪家大姑娘的身份,逼得纪家大姑娘入了庵堂。 她对纪家大姑娘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她,就不会入庵堂。 可她也想有一份好的归宿,只能对不起纪家大姑娘。 后来,她捐赠了很多的香油钱给那座庵堂,只为了能让庵堂里的师傅对纪家姑娘好一点。 谁能想到,她的怜悯,竟然换来了那样的结局。 她有喜,她有了他们期盼的孩子,可他却指着鼻子骂她是骗子。 他眼神里的失望,和怨怼,让她伤心欲绝,她动了胎气,谁知,某一天他回来,说要送她去庄上养胎。 她以为他想通了,谁能想到,她竟然在那里看到了纪家姑娘…… 他愧疚的对她说,他喝醉了,将纪家姑娘春风一度,她有了孩子。 纪家姑娘的肚子比她还要大……分明就是在她之前先怀上的。 到底谁才是骗子……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纪氏只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不停地嘶喊。 …… 凄厉的叫喊声在正院里回响。 “堵住她的嘴。”老太妃怒声从门口传来,脸上满是怒容,田嬷嬷一动不敢动,老太妃身后两个健壮的嬷嬷上前,用帕子塞住纪氏的嘴。 “将田嬷嬷也给我一并堵上。”老太妃冷声吩咐。 田嬷嬷要挣扎,可她知道,老太妃连纪氏的情面都不留,如何会给自己一个下人留情面? 永平十二年春天,那一年以及以后今年的事情都深深的刻在顾念的脑海里,她曾经很自责,是否如果当日把那盆花让给张莹,就不用进宫,不用进宫,是否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那天,顾念去往宫中,并未受到太后的责难,她在永福宫里坐着,只觉得心口一疼,冷汗不断冒出来。 不得已,她向太后告辞,跌跌撞撞的上了晋王府马车,不断催促着车夫快点回府。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去,快点回去。 当她赶到王府时,很远就听到纪太妃凄厉的尖叫,仿佛一道勾魂索一样,收缩着她的心脏。 她到了正院时,只见萧越从正屋里冲出来,然后摔倒在地上。 “阿越……” 萧越懵了,他的心脏象是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把一切光明灿烂的东西都吸收了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潮水一样地淹没了他,耳朵耷拉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也盲了,看不清楚眼前的路。 跌跌撞撞,状若疯狂的冲出正院,廊下的台阶让他深一脚,浅一脚,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他耳边仿佛传来惊呼声,跟着一双柔软的手扶起自己的胳臂,鼻息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抬头看去,看到一张模糊的脸,神色焦急,嘴巴开开合合。 半响,他也没听出她说什么,但是她的脸却渐渐清晰起来。 她是他心尖上的人,可他的身份,那样的卑微,他如何能配得上她?哪怕她是五不娶中的丧妇长女,可他呢? 连庶出都不算啊! 他的出生那样的不堪! 他厌恶自己,他想要逃离,他推开她,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 猝不及防,顾念被推出老远,丈余之外,直接摔倒在地,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她的耳朵则歪在石凳上,震的她耳膜发麻。 她蜷在地上,胸口发疼,后背发疼,耳朵发疼,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在疼…… 他推开了她,那眼神里的厌恶,那深入骨髓的厌恶…… 可他不是在厌恶自己,他在厌恶什么? 黄芪没想到萧越竟然出手伤了顾念,纵身想要接住过年,却没接住,院子里侍候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顾念被推到,看着顾念受伤。 屋子里的老太妃听到外面的声响,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里屋走出来。 “念念,他是太伤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怪他。” “你伤到哪里没有?快,去叫太医。” 顾念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和萧越的身世有关,她身子微颤,在黄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道,“祖母,孙媳没事,王爷这样跑出去,我不放心,我要出去看看。” 老太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念,她虽然脸色苍白,眼眸深处有迷惑,伤心。 她招招手,让顾念上前。 “让他静静,如果,这一关闯不过,他不配做我萧家的子孙。” 顾念整颗心都揪起来,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追不上萧越,可她此刻还是恨不能在萧越的身边安慰他。 她扶着老太妃进了内室,纪太妃正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田嬷嬷口中一块帕子,被堵住嘴,见到顾念进来,‘呜呜’直叫。 顾念扶着老太妃在罗汉床上坐下,示意黄芪上前将田嬷嬷嘴里的帕子取下。 只见田嬷嬷帕子取下后,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太妃的濡慕,卖身契也在太妃手上,根本不算王府的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顾念眸光微闪,淡淡说道,“田嬷嬷好大的威风,我们就这样对你了,不知你打算要怎么样?” 田嬷嬷见到顾念那张冷脸,和萧越发怒时一样,心都陡然一慌,她鼓起勇气道, “我是太妃的人,王妃这样对我,还有何颜面见王妃?她到底是你婆母。” 顾念看过去,目中满是嘲弄,“你倒是对王妃很忠心,哑婆你知道吗?” 田嬷嬷听了脸色一变,愤愤道,“就知道不能留她,不能留她,王妃到底还是太心软了。” 顾念嗤笑,王妃心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晋王府,顾念正在审问着田嬷嬷,京城大街上,萧越骑着马如流星一般掠过,周边行人纷纷躲闪,互相磕碰着,互相推撞着,鸡飞狗跳。 他身后,暗一在拼命的追赶,满脸焦虑,不断的抽打着马儿。 这一幕,将永恒的存留在京城百姓的心中。 晋王府里,田嬷嬷面对顾念的质问,额上冷汗直流,手心也湿漉漉的,心跳忽快忽慢,喉咙一阵阵发紧。 第103章,归来 此刻顾念很想躺下去休息,可她不能,这样一个好机会,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萧越那边,他明面上有暗一,暗里还有暗卫跟随,她不怕他做什么傻事。 只是,为他心疼。 床榻上,纪氏昏迷不醒,田嬷嬷绑着手瑟缩惶恐的跪在床前脚踏上。 “田嬷嬷是太妃身边的老人,侍候太妃几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想必太妃的事情你都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就由你来告诉我们吧。” 田嬷嬷脸色变幻不定。 顾念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道,“其实,就是你不交代,也无所谓,该知道的,我已经在哑婆那里全部知道了。” 田嬷嬷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 顾念挑了挑眉,面上俱是讥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莫非你以为能一直隐瞒下去?若是你老实点,痛快的说出来,我会求太妃留你一条性命,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死一个下人,对于晋王府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死在王爷手下的人不知多少,但你看皇上惩戒过他吗?” “那些死了的人里就是官员都有,更不要说下人了。所以,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降罪王府。” 顾念冷冷的把事实摆在田嬷嬷面前。 田嬷嬷心知肚明,顾念没有丝毫的夸张,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你不是已经在哑婆那里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田嬷嬷问。 顾念端坐在那里,懒得解释,随口道,“一刻钟内你还没有说,之后你想说我也不会想听了,到时候乱棍打死,连同你的家人也一并扔到乱葬岗去自生自灭。” 田嬷嬷一听家人也要赔着自己去,想到自己那白白胖胖,可爱的小算子,她再也撑不住,大声道, “王妃,祸不及家人,这不关他们的事,你要如何对我都行,放了他们吧。” “奴婢这么就说……” 大概天下人的秉性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家人永远是心头的硬伤,纪氏确实是田嬷嬷奶大的,但不是田嬷嬷亲生的。 田嬷嬷还有家人要看顾,自然只能选择将实情合盘拖出,背叛纪氏。 “当年,我们姑娘不过是一个孤女,可晋王某一天碰到她后,就说非她不娶,之后还不惜让她记入纪家的族谱,顶替了当时纪家大姑娘的身份……” 田嬷嬷说的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交代, “谁能想到,王爷开始对姑娘那样的好,有一天竟然说姑娘是骗子,连带对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闻不问。” 老太妃坐在罗汉床上,静静的听着田嬷嬷说这话,她蹙了蹙眉,道,“我儿怎么会对孩子不闻不问,他那么期盼有个后。” 田嬷嬷道,“这就是王爷的奸诈之处,他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幅深情的模样,因着我们姑娘和纪家大姑娘有几分相似,王爷大概是认错人了,可那能怪谁?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认错。” “可谁能想到王爷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在知道纪家大姑娘才真的是他最开始看上的人后,对我们姑娘不闻不问,转而围着纪家大姑娘转。” “为此,还在一次醉酒后,将在庵堂里修行的纪家大姑娘给强上了,还比姑娘先怀上孩子。” “最后,姑娘动了胎气,王爷就将姑娘和纪家大姑娘都移到庄子上待产。” “纪家大姑娘根本就不喜欢王爷,她恨毒了王爷,听说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后,偷偷的买了好几次打胎药,想把孩子打了。 “可也不知道是药的原因还是她就是作态,孩子没能打下来。” “但她的怀相为此很不好,孩子讲她折腾的很厉害,身体十分虚弱。” “可她在庄子上时,还是不断的想办法逃跑,终于,有一次,在我们姑娘偷偷的帮助下,跑了出去。” “姑娘帮她跑出去,不过就是不想她再杵在王爷的面前。” “没想到,纪家大姑娘逃跑很快就被王爷的人发现,又将她抓了回来,逃跑的时候,纪家大姑娘就动了胎气,她挣扎着生下孩子,那孩子连打胎药都打不掉,顽强地活了下来。” “可惜,纪家大姑娘生下孩子没多久,大概是吃了劣质的打胎药,待产时又整天想着逃跑,身子垮了,孩子生下来后血崩,人就这么没了。” “那天,姑娘也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折腾了很久才生下孩子,可没想到,孩子可能是在肚子里闷的太久,生下来不久后,就没了。” 说到这里,田嬷嬷哭了起来,声音凄厉,她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因为早产,身体不好,养胎时一直恨这王爷,生产后昏迷了很久都没有醒来,醒来后就有些神智不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王爷那天一早就被皇上叫进宫里,等他到的时候,纪家大姑娘已经没了,他抱着尸体哭的死去活来,后来见那孩子瘦弱的和猫一样,想到姑娘的孩子没了。” “就将纪家大姑娘生的孩子抱过去,替代了姑娘死去的孩子。” “姑娘昏迷了半个月,再醒来就将纪家大姑娘的事情给完全忘记了,太医诊断过,这是人受到巨创时,会下意识地遗忘让他们痛苦的事情。” “对于姑娘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深爱的丈夫忽然背叛了自己,而自己的孩子还没能活下来,所以,她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愿意相信的。” “开始的时候,她也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将孩子养的很好,王爷也因此看起来有点回心转意,大概是觉得纪家大姑娘死了,姑娘又长的和纪家大姑娘有点像。” “本来,这样下去也很好,可有一天王爷带回来一个女人,就是老姨娘,这又让姑娘下意识遗忘的记忆,又记起来。” “可那些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她依然觉得孩子是她生的,但是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让王爷把那个姨娘带回来……” 田嬷嬷在说的时候,顾念和老太妃均是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语。 顾念有些茫然,她情不自禁的问道,“那纪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太妃对她那样好?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纪玉从小就陪在太妃的身边……” 她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着什么,到底是想纪玉是太妃的女儿,还是不是,她此刻只挂念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 “怎么可能?”田嬷嬷惊叫,“表姑娘是大舅老爷的孩子,姑娘从昏迷中醒来后就有点神志不清,记不起当时的事,她不过是觉得表姑娘亲切,潜意识里才会当表姑娘是她当时的那个孩子。” 顾念默了默,看了看边上一脸沉静的老太妃,道,“你敢用你小孙子的性命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田嬷嬷慌忙道,“要有一句胡言乱语,让我不得好死。” 顾念松了一口气,老太妃也在边上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道, “将田嬷嬷押到柴房关起来。” “我是姑娘的人,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老太妃和顾念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让人将田嬷嬷带了下去。 “要不是当年我的疏忽,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越儿,是我没护住他。”老太妃紧紧的握着顾念的手,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声音哽咽的说道。 顾念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和悲痛,知道她说的是萧越,心里也很难过。 她声音沙哑的道,“祖母,这如何能怪您?” 她觉得老太妃已经很坚强了,丈夫早早亡故,留下三个儿子,她咬牙将儿子养大,撑住晋王府。 可等到中年时,顶天立地的儿子没了,她还是熬了过来,撑起晋王府。如果是自己,肯定做不到这样的好。 床榻上躺着的纪氏,忽然动了动,嘴里传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纪氏醒了。 顾念放开老太妃的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纪氏。 纪氏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顾念的脸。 纪氏摇摇头,整个人清醒无比,只听顾念说道,“太妃醒了?” 纪氏慢慢的撑起身子,爬了起来,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你这是对婆母的态度吗?” 顾念挑眉,“婆母?你不是说王爷不是你的孩子吗?” 纪氏直勾勾的看着顾念,“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念神色不变,看着她,道,“当然是田嬷嬷说出来的呀。” 纪氏呼吸一顿,笑了起来,头发披散下来,笑的渗人。 那样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在屋子里回荡。 老太妃拍拍小几,怒声道,“够了,纪氏,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让纪氏停下笑声。 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不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在你面前做低附小一辈子,我为什么要闭嘴。” “你再不喜欢我,我也是萧易明媒正娶,上了皇家玉碟,是堂堂正正的晋王妃,到死,我和萧易生同衾死同穴。” “老太婆,你能奈我何?” 纪氏说到最后,洋洋自得。 老太妃从前虽然不喜欢纪氏,但并不厌恶,可此刻只觉得她的嘴脸是那样的那看。 “祖母是不能奈你何,可你别忘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就报应到你身上了,你以为没人奈你何?” “错了,你说你上了皇家玉蝶,你是用什么身份上的?纪家大姑娘的身份,假的就是假的。” “从前,没人戳穿你,不代表永远没人戳穿你。” 顾念平静地字一字的说道。 “不可能,你敢?你如果敢说,那整个晋王府都会被冠上欺君之罪,大家要死就一起死吧。”纪氏闻言,放声狂笑起来。 “你敢吗?你敢吗?” 老太妃盯着狂笑不止的纪氏,身体颤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 她紧紧的抓住身边的小几,“你真以为老婆子不敢吗?就算是我们背上欺君之罪,我也不会让你得意,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太妃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不息。 顾念上前,扶住老太妃的胳膊,冷冷的回望着纪氏, “你以为皇上真的会治罪晋王府吗?不要忘了,公爹是为什么而死,他是为国捐躯,他是皇上的至交好友,皇上甚至将王爷抚养在膝下。” “足可见他对晋王府的厚爱,你为什么能风风光光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妃,都是因为公爹的遗泽。” “你只是你,没有为晋王府挣来荣光,你说皇上会不会惩治你这个给晋王府,给王爷丢脸的人?” “人家给你几分脸面,你就真的以为自己脸大如天了?” “别做梦了。” 纪氏哈哈笑起来,“果然是那孽种看中的人,歪理一套一套的,那孽种不是我生的,你就不怕我将他奸生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幸好,那孽种不是我生的。” 顾念冷冷的看着纪氏,“幸好,王爷不是你生的,没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亲娘,英雄不问出处,王爷就算奸生子又如何,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撑起晋王府一片天。” “他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些不是因为出身,就能抹煞的。” 纪氏看似清醒,其实已经癫狂,她大概也觉得自己到了穷途末路,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是他先背叛了我,是他的错,我没错,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一点错都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不是我强求他娶的我,不是我让他去强了纪家大姑娘。”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晋王萧易,竟然是个龌龊小人?” “这就是报应,是萧易的报应。是他出尔反尔背叛我的下场。他让我不好,我就让他的孩子不得安宁。” 顾念的目光里充满了憎恶, “公爹向你表白提亲的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他认错了人吗?” 纪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脖子,瞪着顾念,仿佛见鬼一般。 “我看应该得到报应的是你才对。”顾念鄙夷的道。 纪氏像被针刺一般,猛地从床上跳到地上,指着顾念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和那个孽障一样讨厌,抢了我玉儿的婚事,你们都是讨厌鬼。” 她咬牙切齿的说完,又哈哈的狂笑起来,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老太妃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靠在罗汉床上,顾念见她脸色苍白,身子不停的抖着,大声的喊了起来,“黄芪,你进来。” 黄芪和太妃的嬷嬷苏嬷嬷都等在外面,听到顾念的喊声推门而入。 顾念让黄芪背着老太妃去荣安堂,又吩咐还等在外面的青叶去把张春子叫过来,看看纪氏如何了。 张春子说纪氏不能受刺激,可这次的刺激很大,她不知道纪氏还能不能活,就算能活,又该是怎么样的情形。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希望纪氏再好起来。 就算被人说她心肠坏也好,狠毒也好,她只盼望着萧越从此能够少一个对他掣肘的人。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顾念在老太妃的床前守了一晚未曾合眼。 老太妃是萧越所剩无几的亲人之一,她不想老太妃出事。 张春子看过纪氏以后,果然啧啧几声,说纪氏以后不可能好起来了,她此后大概会如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痴痴呆呆的。 一夜未眠,顾念清澈明亮的眼眸有了血丝,眉宇间也有些倦意。 黄芪和苏嬷嬷都劝她去休息,顾念摇头。 她不只是守着老太妃,她也怕萧越随时会回来。 终于,第三日天色微微亮时,老太妃终于醒转过来,顾念惊喜的扑了过去,“祖母,祖母,你终于醒来了?” 老太妃见到顾念,嘴唇动了动,眼角微微湿润,“念念,越儿……越儿回来没有。” 见到顾念摇头,泪水从她眼眶里流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儿子教导的很好,可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还瞒得死死的。 她将来到了地下,如何有脸面去见丈夫,还有萧家的列祖列宗? 她的心仿佛被人凌迟了一样,谁能说纪氏就一定是大错特错呢?只不过,纪氏是活着的那个,可以让人对她进行讨伐,而死的那个,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将尸骨挖出来鞭尸吧? 老太妃闭上眼,泪水不停地涌出来。 顾念也为面前的老人心痛,她曾经怀疑过老太妃是否知道实情,可没想到她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晚一点。 好在,无论如何,萧越都是太妃的孙儿。 老太妃哭了很久才停下来,哭虽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却能让心情宣泄出来,痛苦也会稍稍减轻。 “念念,越儿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顾念摇头,“孙媳不知道,不过,到现在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 “祖母,其实,孙媳早就知道王爷的身世有问题,可还没来得及查清楚,王爷就知道了,我相信王爷能想通的。” 老太妃此刻是既愤怒,又伤心,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何不早说啊。“ 顾念抿唇,“孙媳知道这对王爷是一个大的打击,而且,孙媳……也期盼着这不是真的……” 老太妃惨然一笑,声音微弱无力,“好,好,越儿没看错你。你好样的,有你在越儿身边,祖母是真正的放心了。” 老太妃抬起胳膊,轻轻的抚摸着顾念的头,“念念,你以后一定要和越儿相互扶持的走下去,晋王府,就靠你们了,一定不能让它倒了。” 顾念满心酸涩,哽咽道,“不是还有祖母吗?祖母要在一边给我们指点才行。否则我们走了弯路可怎么办?” 老太妃面色苍白,道,“祖母不知道能不能撑的过去。” 顾念看着毫无血色的老太妃,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祖母,你是萧家的顶梁柱,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能撑下去的,你一定要撑下去。” 老太妃无力的放下胳臂,轻轻‘嗯’了一声,“祖母累了,想休息一下,剩余的事情,你来处理吧。” 说完,就闭上眼睛。 顾念看她呼吸平缓,心里松了口气,给老太妃掖了掖被子,站起身,出了荣安堂。 刚出荣安堂,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顾念心中一动,难道是萧越回来了? 果然,就听到外面有小丫头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顾念闻言,提起裙子就往外走,也不顾外面下着雨,才走了一会,就见萧越迎面走来。 她奔上前去,“阿越。” 等到靠近萧越,才发现他浑身湿哒哒的,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大大的水印,衣服粘在身上,头发凌乱,也不知道是被淋雨了,还是什么,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双桃花眼黑黝黝的。 顾念心中着急,拉着他就往随远堂走去。 萧越也没有反抗,而是任她拉着往院子里走。 顾念奇怪,回头看着他,没发现别的异常,等到回到院子里,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小声道,“阿越?” 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他抬眼看着她,半响,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双手的力道之中,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体内。 顾念回抱着他,“我们先将衣服换了好不好?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轻声对萧越说道。 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将头放在她的腹部,紧紧的贴着。 顾念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抚慰着他。 “阿越,你生病会传染给我的。” 他蓦然松开手,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整个人又变的很从前一样诡异起来。 顾念顾不上这些,见丫鬟将热水抬了进去,将他推到净房,让他泡一个热水澡。 过了很久,他才衣衫不整的从净房出来,看到她之后,声音沙哑的道, “你都知道了吧。” 顾念正要回答他,只见他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后,然后就毫无预兆的往后倒了下去…… 第104章,誓言 眼看着萧越倒了下去,顾念尖叫一声,“阿越。” 顾念一边叫黄芪进来帮忙将萧越弄回床上,一面又让人去请张春子过来。 下人去找张春子时,他还未醒,老大不高兴被拉起来,披了袍子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乱的花白头走到随远堂,一脸不高兴的给萧越把脉后,诊断萧越是因为发高烧才昏倒,开了方子,让人抓药,然后就离开了。 张春子在诊脉时,顾念正在问同样浑身湿哒哒的暗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可暗一只是低垂着头跪在廊下,沉默不语。 顾念见他这样,如何不知道他是被下了封口令,却又无可奈何,决定先放过他,让他去换衣服,她则是进了内室去照顾萧越。 进到内室,顾念来到床前,看到躺在床上因为发高烧透着不正常红晕的男人,心里头难过得想哭。 她安静地看了会,身体仿佛无力般地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然后伸手将他散乱的头发拢在一起,慢慢地将身体伏下,脸蛋贴着他的脸蛋。 身世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此刻,就连在梦中,他的眉头都紧锁着,脸上不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这几天,他到底去了哪里? 她将手伸进被窝,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发现他下意识地紧紧拽着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她心头酸涩难当,眼中的泪水再也掩不住。 萧越此刻确实在做梦,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比十年前老姨娘吊死的那次更让他狼狈。 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宁愿还是那个被错待的少年。 那日,他听到纪氏说的,心里异常难受,大脑也是浑浑噩噩的,只想跑到父亲的坟前去质问他,只想远离让他难堪的地方。 他一口气奔出几百里后,头脑才慢慢的冷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的深深厌弃。 顾念紧紧的握着萧越的手,尽管因为要照顾老太妃她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可她却没有丁点睡意,萧越一直没醒来。 张春子说他只是风寒,不醒来,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醒来,他也没办法。 “王妃,您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您去歇会吧,王爷这里奴婢守着就行了。”陪在一旁的黄芪劝道。 顾念摇头,萧越这样,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抬手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床上人的脸,他的眉头紧紧皱着,顾念轻轻抚摸着,想要将之抚平。 见他的唇干燥起皮,让黄芪找了干净的帕子,沾了水,一点点的给他擦唇。 顾念一直靠坐在床前脚踏上,“萧越……”她轻轻地唤着,他没有反应。 她痴痴地看着他,一错不错,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 外面传来敲门声,是黄芪端了药进来。 萧越的烧不退,人也不醒,本来张春子是不想开药的,说萧越这是心病,药石无用。 可耐不住顾念的眼神,张春子没办法开了药方,顾念从黄芪手中接过药碗。 “王妃,王爷如今这样,恐怕不好喂药,奴婢来帮你一起喂吧。” “不用了。”顾念将药放在柜子上,只让黄芪打了温水,亲自绞了帕子为萧越擦脸,擦身降温。 看着他晕红的脸,摸着他的身体,顾念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才几天,他就瘦了这样多。 等到药变得可以入口时,顾念想要喂他喝药,可他的嘴巴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顾念坐在床前,含了口苦到让她想吐的药在嘴里,俯身喂他,喂了几口后,发现他会吞咽药汁时,她才欣喜起来,又喂了几口,突然发现床上的人眼睛微微睁开了,似乎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萧越……阿越……你醒了?”顾念惊喜地叫了起来。 萧越的眼睛慢慢掀开,仿佛努力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虚弱,“念念……” 顾念哽咽的‘嗯’了一声,想要抿唇微笑,可喉咙梗着,让她笑不出来,只是心头狂喜,不过,清醒了一会的萧越,看了一眼顾念,又沉沉睡去。 虽然只是短暂的醒来,顾念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她用帕子擦干净萧越嘴角的药汁,握着他的手,靠在床边,慢慢的有些坚持不住。 等到顾念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昏暗。 原来天已经黑了下来,自己睡了多久? 她四处看看,那生病的人呢?怎么变成她睡在床上了?她怎么睡的这样死? 她慌张翻身下床,一边穿鞋,一边叫,“黄芪……青叶……” 又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套上,黄芪和青叶慌慌张张的进来。 “王爷呢?”顾念问道。 “王爷去了荣安堂。”黄芪连忙回道,“王爷见您累了,听奴婢说您好几天都没合眼,让奴婢们别打扰您。” “是王爷将您移到床上的,奴婢要帮忙他不让……” 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想起萧越那滚烫的额头,和红的不正常的脸,心又揪了起来,“王爷出去了多久?他的烧退了?” “王爷出去半个时辰了,烧还没退……”黄芪回道。 顾念抬脚就往外走,顾不得其他,直奔荣安堂。 此时,荣安堂的内室里,只有祖孙二人。 老太妃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一双眼睛沉沉的看着直挺挺跪在她面前的孙子。 萧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终于,老太妃说道,“这事是你父亲做错了,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你是萧家的子孙就够了。” 老太妃斩钉截铁的道,虽然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往下继续发簪了。 萧越脸色红的不正常,身子晃了下,沙哑地开口,“祖母,我的身份,坐不了这个王位,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准备上折子,奏明圣上,将王位让给二叔,或者三叔。具体的人选,就请祖母定夺。” 他只是一个奸生子,并不是什么高贵的晋王爷,如果不是纪氏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恐怕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了。 老太妃闻言,看着面前的萧越,颧骨潮红,像是抹着两团胭脂,额头一排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眶一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辈子上。 她用袖子抹抹眼睛,低声骂道,“这是造的什么孽。” “你都病成这样了,说这些做什么?也好,既然有了脓包,彻底挑拨,或许还能好的快一些。” “当日,念念曾说过一句话,她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顶天立地的你,是你的出身抹煞不了的。” “今日,祖母只有一句话,这个王位,只有你才能继承,你不是奸生子,你就是纪氏的孩子。” “将此事遮掩下去,绝不能传出去,你父王已经死了,他是做错了事情,但不能让人在背后轻蔑嘲笑他。” “我们萧家,决不能有这样的丑闻。” 萧越不吱声,眼睛茫然的看向老太妃,然后漠然的移开视线。 晋王萧易虽然死了,但他曾经是东离武将的中流砥柱,是晋王府的顶梁柱,他虽然死了,可他是为圣上而死,也因此,晋王府女眷和男丁能够靠着这份遗泽得圣上的眷顾,过的很好。 可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顶天立地的男子,却做了那样一件龌蹉的事情。 顾念匆匆赶到荣安堂时,看到萧越从老太妃的内室里走出来,虽然周围很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影。 她冲了上去。 他同样也看到她了,定在那里没有动。 顾念拎着裙子冲到他面前,也不管这里是荣安堂,也不管会不会有人说自己的行为不守妇德,她上前挽住萧越的手臂,这样还不够,转而拥抱他。 此刻,她只想热情的拥抱他,让他能够感受到她的热情,让他不要颓丧。 对于她的热情,他停顿了下,才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搂住。 老太妃在苏嬷嬷的搀扶下,从内室中出来,顾念连忙让萧越放开自己,上前给老太妃请安,柔声道, “祖母,您的身子也没大好,赶紧去休息吧,王爷的烧还没退,孙媳担心,这才过来了。” 老太妃刚刚在室内就看萧越的神色不对,她连忙道,“祖母没事,你赶紧让越儿回去歇息。再叫个太医过来吧。” 萧越没出声,拉着顾念就要走,顾念被他拉了一个趔趄,连忙对老太妃道,“有张先生在,不用太医,祖母,您要不舒服,就派人去找张先生。” 顾念被萧越拉着,踉踉跄跄的,歉意的朝老太妃一笑,然后跟着萧越走了。 老太妃目送着小夫妻俩远去,等到看不见时,才转身回屋,“阿苏,让你家的去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还有,纪家大姑娘的坟,如今埋在那里?” “至于纪家,决不能轻易放过。” 他们如何对待纪家大姑娘,她不容置喙,明知纪氏的身份,一直隐瞒不说,说到底,无非就是纪家舍不得萧家这门姻亲。 为了替纪家找一个靠山,做出这等瞒天过海的事情。 这些年,纪家和王府来往不多,不过,因为有王府的关系,纪家一门明里暗里得了多少的好处? 那纪玉,虽然说有纪氏糊涂的原因,但难保没有纪家人的撺掇,他们想要永远沾王府的关,有什么比姻亲更加牢固的关系呢? 本来,她就不喜欢纪氏,如今是对纪家都有着滔天怒意,恨不能将纪家的人碎尸万段。 苏嬷嬷从小就陪在老太妃身边,知道她心里难过,说道,“您也别过于自责,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经此一事,王爷会历练起来,不是还有王妃在吗?“ “有王妃劝慰着,王爷肯定会没事情的。” 老太妃叹了口气。 顾念被萧越一直拉着手,回到随远堂,一路上,她只觉得他的手心烫的厉害,她摸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 她扶着他坐到床边,扒了他的外衣,侍候他换了里衣,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萧越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她忙忙碌碌的,一会拿这个,一会拿这个,挑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念看了他一眼,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要不是脸上带着红晕,嘴唇也干的起皮,还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呢。 “比你知道的早一点。”顾念含糊道。 然后将那次哑婆说的,以及后面去庄子上见她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他有些怔然,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我不是什么尊贵的晋王,只是一个意外而来的奸生子,你,还要和我过下去吗?” “你父亲犯下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其无辜。” “我嫁的是你,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顾念将帕子扔到他的脸上,让他自己擦洗。 萧越将帕子捏在手心里,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我去见了纪家的人,那些都是真的。” “我甚至去了我生母的坟前。” 他平板的叙述着,语气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种木然。 随着他说的事情越来越多,顾念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一般,难受的厉害,只是不管如何的难受。 她都安静的听着,慢慢的靠近他,不由自主的依偎着他,让他知道,还有她在他的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安慰。 “这些年,我顶替着别人的身份活下来,我宁愿他们一开始就公布那个孩子的死讯,没有将我抱回晋王府,如果没有这些,我不会变成这样。”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每次开心的从皇宫回来,那个女人就将我关到笼子里,控制不住情绪时,她会……我是为了保护自己,生生变成了世人眼里恐怖的‘活阎王’” “如果不这样,我就会死,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响,可能是他的情绪起伏有些大,说的有些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纯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知道,他的心里很难受,他的心在哭,可是面上只有狠厉和平静下的麻木。 “别说了。”顾念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你是萧越,你是我的丈夫,你就是萧越……” 她的眼泪不断涌出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哭什么?”他厉声道,他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凶狠,“难道你不觉得我很可怕?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怕?你害怕的对不对?”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比他更凶狠的道,“闭嘴,我怕怎么了?还不能怕一下了?”她扑上去隔着他的衣服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然后哭着道, “萧越,我告诉你,我如果害怕的话,就不会嫁给你,就不会急巴巴的去荣安堂找你,更不会在知道后想着隐瞒,就怕你受到刺激。” “你是‘活阎王’这样的身份我都接受了,难道还不能接受你的身世?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晋王妃的身份,没有了王妃的身份,我还是郡主,我还是东离肃王的女儿,我是萧越的妻子。” “你是小看我吗?以为我是那样肤浅的女人嘛?你错了。” 萧越被她推了一下,撞到床边的柱子上,顿时头晕眼花,扶着床柱说, “我没有小看你。” “我只是自卑,是我配不上你。”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嘴角裂开,眉头紧皱,咳嗽起来。 顾念见他咳的痛苦,上前拍着他的背,又急又气,要扶着他躺下,说,“你急什么急?我才该急好不好?”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萧越声音渐渐地平和下来,问道。 “不在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凭你的本事,就算不当这个晋王,你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那个时候,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这一天,萧越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袒露阴暗痛苦的过往。 原本两颗不是那么贴近的心,忽然变的近了起来。 男人在失意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有个人全心全意的依赖他,信赖他,肯定他,鼓励他。这样会让他受伤的心得到治疗。 萧越本就是一个任意妄为,无人能控制的人,此时,顾念只能用甜言蜜语来抚慰着他受伤的心。 男人因美色生爱,而女子多因怜生爱。 对萧越来说,这一晚的感觉既奇异又陌生,却又美妙极了。 顾念从未像这一晚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轻柔又坚决地说道, “纵然前路坎坷,我也会与你携手并肩同行,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萧越身子一震,怔怔的看着顾念。 他平生最不屑发的誓言。 然而,此时此刻,浓浓的敢动和情谊在心里奔涌不休,一串话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 “念念,我萧越对天发誓,此生永不负你。” 顾念脸色绯红,想了想,道,“你当日不是和外祖母就这样说过吗?难道那个时候说的是假的?” 萧越将顾念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下她湿润的眼睛。 顾念缩了缩,不给他亲,并嘀咕道,“我还没和你算当日你推开我的帐呢,你那么用力,如今我身上还伤着,痛着。” 萧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低首敛眉,眸底都是温柔,心满意足,只觉得就算马上离开王府他也不怕。 这一晚,两人说了很多的话,有些话镌刻在心里,有些话大概已经忘记。 第二日醒来,萧越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不太好。 他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到顾念睁开眼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那双眼里,仿佛落满了漫天的星辰,让人觉得是那样的温润和洵。 顾念忽然有点不适应这样温柔的他。 皇宫养心殿里,永平帝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翻看奏折。 这时,一名小太监从外头匆忙进来,满脸喜色,给皇帝跪下请安,“皇上,晋王府传来消息,晋王殿下已经大好了。” 永平帝闻言大喜,手上的朱砂笔惊喜一扔。 晋王府发生的事情自然是逃不过永平帝的耳目,当日萧越离开后,永平帝还派人去追踪过,一路跟随,保护萧越的安全。 回到府里,萧越生病的消息传到宫里后,永平帝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如今,听到萧越好了的消息,终于喜形于色,他连声问道,“几时醒的?太医……哦,他没请太医》” “回皇上,听晋王府的人说,晋王殿下今日早上起来看起来虽然有些精神不太好,但已经下地。” 永平帝听了连声说“赏。” 等到小太监退下后,于公公上前恭喜永平帝,“皇上,如今您终于可以放心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御膳房传膳吧,您都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关怀之意,永平帝叹了口气,道,“你说,当日萧易去的时候,朕是不是应该把纪氏给赐死?否则,小九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于公公不敢回答,永平帝也不指望他会回答,“算了,就当这是小九人生里的劫难吧,如今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晋王府,随远堂里,顾念却是在和萧越讨论事情。 “阿越,我之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萧越道,“有什么不对劲?” 顾念道,“不管是当初我从郑嬷嬷哪里听到的,还是田嬷嬷哪里听到的,甚至是太妃说的,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可仔细一想,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第105章,加更 萧越目光定在顾念的脸上,缓缓道,“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实情竟比我想的更难堪。” “我更是个不详之人,生母视我为耻辱,只想将我打掉,之后,更是因为我而死……” 他停住话语,长长的呼了口气,仿佛在平复内心,“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我难堪的身份。” “不过,如今,我已经不难过了,你说过,会和我一起面对的。” 顾念盯着他看,咽下口中想要说的话,如今不难过了,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其实,她不觉得萧越一定就是纪大姑娘的孩子,不管如何的动胎气,纪氏没有吃过打胎药,而且,一直被精心照料着。 反观纪大姑娘,吃打胎药,出逃,动胎气,这些都是伤害胎儿的事情,没道理她的孩子反而能活下来…… 顾念想到此,忽然打了个寒噤,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真的是个狠毒的报复…… 到时候,这件事情里的人都情何以堪? 要怪,真的只能怪晋王萧易了。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顾念叹了口气,将脑袋依在他肩膀上。 “王爷,王妃,万岁带着太医一道,亲自前来探望,圣驾已到了门外了。”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芪焦急的声音传来。 顾念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萧越,萧越到底有多得宠啊?正常情况下,皇帝传召觐见都是恩宠,现在是皇帝到这里来看他,有种弄错顺序的感觉。 萧越反应很平常,只是道,“知道了。” 然后,他慢悠悠的起身,理了理衣服,唤人进来,帮着顾念正式打扮,该穿的穿上,该戴的戴起来。 他则是去了净房,自己换衣服。 两人收拾妥当,自然不可能屋里坐着等皇帝过来,萧越牵着顾念的手出了随远堂,往大厅而去。 到了半路,被告知皇上到王府后,知道老太妃也在病中,直接往荣安堂而去了。 萧越又和顾念俩转道去了荣安堂。 荣安堂里,老太妃要起身跪迎皇上,被永平帝给阻拦了,叫老太妃躺着,不必起来。 老太妃却是不肯,她让苏嬷嬷将自己扶起,在床上行了虚跪之礼,这才靠在床头和皇上说话。 皇上本是来见萧越的,没想到老太妃也病了,于是看看身后的太医,让他们上前为老太妃诊治。 老太妃见状,连忙摇头,道,“万岁心意,老身心领了,不必麻烦太医了,老身的身子如何,都很清楚。” 永平帝看着病榻上,憔悴的老太妃,眼睛露出一抹哀伤,执意要让太医上前给老太妃诊治,老太妃不好再拒,只能伸出手腕,让太医诊脉。 两位太医轮流诊脉后,互看一眼后,纷纷跪地道,“老太妃的身子有高人在调理,臣自愧不如。” 永平帝文言,缓缓道,“太妃,不知是何人在为你调理身子。” 老太妃言道,“是府里的府医,张先生……” 老太妃是知道张春子身份的,不过,她下意识的不想让皇上知道张春子的身份,只说了张先生。” 永平帝呢喃,“张先生?张春子?” 他淡淡的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既然有人在帮着调理,朕就放心了。” 说话间,萧越带着顾念从外面进来。 萧越带着顾念一起跪着给永平帝请安,顾念的头低着,只听身边的萧越很随意的道,“给皇伯父请安。” “起来吧。”永平帝笑着道。 萧越站起身,然后弯身搀扶着顾念起身。 萧越笑着道,“皇伯父若是有事,传召臣进宫即可,何必亲自来王府呢。” “朕不放心你,所以出来看看。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永平帝看着萧越的神情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欣慰。 “臣不过是得了小小的风寒,不碍事。”萧越依然微笑着道。 顾念在一边听着,萧越这样随意,证明他在永平帝面前真的是很得宠,说他们是父子也不为过。 永平帝见到萧越后,说了几句话,又放了萧越半个月的假,就带着一票人离开王府。 出了王府,永平帝吩咐身边的于公公,“查查晋王府的那位府医是不是张春子。” 他站在王府门口,回望着‘晋王府’的牌匾,表情复杂,随后,决然而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萧越足不出户,不管是谁的邀请都一律推了,很忠实的将养病这件事情进行到底,总不能辜负皇上的恩典。 护国长公主知道萧越并了,派了人送了两车的补品过来,既让萧越补身子,又让顾念也补补,要不是不好过来,她早就过府看着顾念补身子了。 顾念哭笑不得,明明只是萧越有恙,她倒是补的哪门子? 顾世安则是干脆上门来见顾念,见过顾念后,翁婿俩则去了书房说话。 顾世安将对面的萧越上下打量一番,语气透着不确定,“你还好吧?” “不过是淋了场雨,烧了一会罢了,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萧越给他斟茶,“皇上体恤小婿,才让小婿歇上半个月。” 顾世安微微拧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身体这样差,念念比你小那么多,你可不能死在念念前头,所以,你还是得好好的保养身子。” “我与念念同生共死。”萧越很淡定地道,说着,他看向顾世安,“你那里布置的如何了?” “差不多,这次,会倒下一大片。”顾世安放下茶盏,挑眉道。 萧越点点头,和顾世安又推算了一遍将要发生的事情,确定没有遗漏,能够一击即中后,顾世安告辞离开。 离开前,他蹙眉看着萧越,“为了我女儿的幸福,你那身子骨还是养好点才行,看起来病歪歪的。” 萧越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送顾世安离开。 顾世安笑呵呵的离开,还未出晋王府的大门,身边的小厮南山上前道,“王爷,英国公府那边又人来,说英国公要见您。” 顾世安收敛笑容,蹙眉看着南山,英国公不好好的养病,找他做什么?养好了,让他再捅他一刀? “那人说英国公有很重要的事情与您说,和老王爷,老王妃有关。” 顾世安闻言,心头微动,转道去了英国公府。 到英国公府门口,已经有一个老仆等在哪里,见到顾世安,上前行礼,然后带着顾世安径直去了英国公的院子。 这是顾世安将英国公捅伤后第一次见到他,英国公已经不复从前的气势,花白的头发,虚弱的面容,见到顾世安进去,虚弱的笑道, “你来了?坐吧。” 顾世安负手而立,“国公爷别来无恙。” 英国公淡然一笑,“我知道,你我之间再回不去以往,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告诉你,当年的一些往事。” 第106章,真刽子手 顾世安没有说话,而是目色深沉地看着英国公。 室内有些昏暗,刚刚带路的那个老仆上了茶,又退了出去,掩好门。 英国公拿起身边的一卷画轴,画卷看起来被主人经常打开来看,边缘有些地方毛刺刺的。 顾世安看过去,上面是一个女子,一身戎装,英姿飒爽,骑在马上,回眸一笑。 “这画上的是当年的肃王妃,也就是你母亲,这幅画的情形,就是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幅画吗?” 问这话时,英国公唇角带着丝浅浅的微笑。 顾世安静坐不语,半响后,慢条斯理的回应,“一般来说,一个男人对死去多年的女子的画像还收藏的如此妥帖,时时拿出来看,如果不是心意着她,那就是心里恨着她。” “就不知道国公是哪一种了。” 英国公笑了起来,“不错,不瞒你说,我这一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唯一爱慕过的,就是她。”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落寞。 可听在顾世安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讽刺,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父亲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呢……天下间的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么多?” 英国公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的说道,“这一生,我只爱过她一个。”他不预备隐瞒之后的坦荡嘴脸真是太无耻了。 顾世安身体颤抖起来,不自觉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跟自己说,就算要杀了他也要等他把当年的事情说完。但是那股无法压抑的怒火,一直在燃烧着他的心肺。 他在整理肃王府时,发现了当年的一些肃王写的旧手稿,知道了一些实情。 原本,他对英国公的愤怒更多的是来源于英国公将他们的尸骨挖出来,焚烧,让他们不能超生。 可看到那些手稿后,他恨不能将这英国公府上下烧个干干净净! “你对静宁那样的情深,你应该明白,爱是抵挡不住,克制不住的。” “我爱着她,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我一样爱着她。” 英国公浑浊的眸光中,闪过当年那双干净的眼眸。 他抚摸着画中人的脸。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干净,她的笑容是淡然的,她的气质是高华的,她站在那里,就能让你一眼就认出来,从此再也忘不了她的容颜。” 那年他参加一个诗会,那天烟雨朦胧,诗会设在京外一座湖泊上,他的志向从来不在诗文上,他更向往能挥洒汗水与鲜血的战场。 他在湖边无聊的走着,他听到岸边画舫上有人弹一首古琴曲《十面埋伏》,那激动人心的旋律令听者无不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他听很多人弹过这首古曲,可没有一个人弹的如此磅礴,他情不自禁的靠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不料雨天路滑,他一个不留神滑倒在地,然后顺着湖坡滚入湖中! 他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身边的人侍候的并不精心,那时身边随从也不知在那里,他并不会游水! 他在水里胡乱扑腾着,湖水不断呛入他的口中,他高声呼叫‘救命’,盼望着有人来救他。 确实有人来救他了,他恍惚间,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道,“翠儿,去看看,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他被救起,想要当面道谢,却被那叫‘翠儿’的丫鬟给挡了,回到家后,耳边的琴声似乎一直萦绕在耳,后来,他听了很多人弹,再没一个人弹出那样的韵味。 他辗转难眠,他很想见一见她。 可他连她是谁家姑娘都不知道。 一直到靖国公府举办的秋日马会上,他认出了翠儿,也见到了她。她就在那里。 正与贵女们骑马打马球,马背上的她英姿飒爽,是了,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弹出那样磅礴的《十面埋伏》 他和她的初遇,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肃王妃,他只是英国公府的一名小小的,不得宠的庶子。 “我曾发誓,如果这辈子有幸能娶她为妻,此生将只有她一人。” “可我只是一名庶子,我拿什么娶她?恰好那年关外蛮子来犯,哪里有比战场更快建功立业的地方?于是,我就和你父王,还有你养父一起,往关外而去。” “我们三人,就是在那次战事中成为同袍兄弟,那次仗打的异常艰难,为了夺回被蛮人占据的城池,仗陆续打了一年,在胜利之后,你父王喜气洋洋的拿着信俩与我们说,他喜爱的女子终于答应嫁给他。” “等到回京师后,他就向皇上请赐婚。” “在战场上,没有王爷和平民,只有同生共死共患难的的袍泽兄弟,我们都知道你父王有一个青梅竹马,每次提到她时,眼中总闪着喜悦的光芒。” “只是他的青梅性子大咧咧的,对于情事不开窍,如今,终于开窍答应嫁给他了,我和你养父都纷纷恭喜他,可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后,我们都笑不出来。” “你母妃那样的人物,谁不喜欢呢?贵女之首,虽然年幼失母,继母当家,却能带着幼弟与继母周旋,还赢得了继母的肯定,相貌才情皆佳,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可偏偏没有人说她粗鲁,每逢京城高门贵女诗会,几乎都能拔得头筹……” “这样的女子,谁不想娶回家呢?你父王就是这样的幸运,抱得美人归。” 他喜欢她,喜欢就喜欢了,他与肃王爷是真心相交,这些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将肃王当成过命兄弟。 “她是你兄弟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可你呢?你做的是什么?”顾世安摇头,“我母亲到最后肯定很后悔当初救过你。” “她是你的恩人,你不知真心回报,却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英国公幽幽的看过来,“你喜欢静宁,应该明白,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就没有法子放手的。” 顾世安冷笑一声,“我喜欢静宁,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们间的爱坦坦荡荡,你呢?你的是卑鄙龌龊。” “让人作呕。” “真心珍惜一个女子,不是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地美好下去么?为什么一定要得到?” “是你,当初我父王之所以被冠上反王的名头,就是你,对吗?”顾世安突然大声的质问。 他从那些手札里才知道,就是眼前的人,谎报军情,让肃王贸然去救驾,也是他,在先皇的跟前,把肃王形容成了要谋反。 如果换一个人去说,大概先皇还不会相信,可英国公是肃王最好的朋友,最坚强的左膀右臂。 再没人比英国公清楚肃王的事情了,他说的,没人会不相信。 仅仅为的就是一个肮脏的心思,他以为只要肃王死了,就可以得到母妃。 顾世安的手用力攥紧,看着眼前的英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事事为别人照相,总是会体谅别人的心情,对朋友真心实意,他从来没有看不起我的出生,把我当成最好的兄弟,他说天家无亲情,所以,他把我和你养父都当成亲兄弟。” 顾世安挺直腰杆,冷笑着道,“对,好人不长命,他这样对你,可你的回报呢?”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你能说你不自私吗?可惜,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会在勤王救驾之前,怕自己会失败,遭受那些成功的皇子们的报复,将你母亲秘密的安排出京,也没想到先皇终究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并未完全相信我的话,只是将你父王囚禁在王府,并且派锦衣卫秘密的调查。” “我如何会让真相大白,这样,我就永无可能靠近你母亲一步。” “我暗中谋划,费劲心思,终于买通了一个专门送饭的太监,往他的饭食里,悄悄投了一种毒。”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我在英国公府遥望,他坐在书案前,那碗宵夜被送到了他的跟前。那碗宵夜,他等了很久,终于服用了,也在当晚闭目而去。” 英国公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到了今日,他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自己了无生趣决意求死,又或者他真的是误服,最后吐血而亡。 顾世安早就在那名太监口中知道了当日肃王慨然赴死的情形,如今终于知道真凶,好像是大胸一记重捶,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冷笑道, “我的父王,他太好了,他明明知道你包藏祸心,可他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至交兄弟,所以,他才会发兵之前,将我的母亲送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赢。” “如果说让他成为反王,是他赌输了,他还能坚持,那碗宵夜,就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了无生趣。” “他倾心相待的朋友,为了他的妻子,想他死。” “那他为什么还要喝下去!”英国公直吼了出来,声音几乎可以用咆哮来形容。 顾世安冷笑,道,“因为他是人人都称赞的苏王爷,不是看上朋友老婆,行为龌蹉的英国公!” 英国公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 他打开喘着气,顾世安继续道, “我母亲一辈子爱的就是我爹,你也好,我养父也好,哪怕就是玉皇大帝,都动不了她的心。” “她临终前,说的是恨透了你,害死她的爱人,她情愿将我托福给我的养父,也不愿意托付给你。” “不要再说了。”英国公像受伤的野兽,低声的吼叫。 顾世安捏着拳头,嘲讽又悲伤,“他们被你害的那样惨,可你还不放过他们,还让他们受焚烧之苦,一直不能入土为安,你能做这些,我为什么不能说?” 英国公咳嗽了很久,终于平息下来,他抬头,目光有些幽深地看向前方。 顾世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感觉不到。 果然,是一个历经数十年风雨的人,能够这么快的调整心态。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邪恶的,只不过有些人伪装的很好,有些人装的功夫不到家罢了。” “世人都说肃王如何如何,他是天子骄子,他是被看好的储君人选,人人都要仰望他。” “那时候,哪怕我有了一些战功,可还是要看嫡母的脸色,小心避开嫡兄的打压。” 不过片刻,英国公已经神色如常。 “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你的父王吗?就因为他高贵到让我仰望的时候,我开始有了一种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里。“ “我一边心里极其厌恶他,一边又真心将他当做兄弟,还有为了能够偶尔见到你母妃,我不得不和他在一起,不得不跟随他。” “他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要什么就得到什么,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真正能主宰这个世界一切平衡与否的只有权力。”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逐渐有了耀眼的光采。他嘴角带着笑意看了眼面色沉静的顾世安, “你能明白我的煎熬吗?我也曾经煎熬过,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权力的诱惑。” 他摩挲了下那副画像,望着顾世安,“没有人能逃过权力的诱惑,你不能,你的父亲不能,就连当今圣上也不能。” 顾世安讽刺的看着英国公,“你说的对,权力很重要,不过权力不代表杀戮,不代表背叛,更代表不了你那龌蹉,肮脏的心!” “不。”英国公笑道,“有了权力,你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你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到底当初你养父将你保护的好,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来自你养母的刁难。” “等到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所谓的对与错,不过是看你能够征服多少人。” “那你到如今,征服了多少人?”顾世安始终嘲讽的看着他。 “人都有七情六欲,任何的情和欲都可以视作为人的软肋,尽你所能的力量去征服,不能征服的,就去平衡和牵制,就如同当今对我和杨阁老一样。” 他想个谆谆善诱的长者,教导着顾世安。 在这看着好似良善的面孔下,透露出来的却是恶心和狡诈。 “所以,你一面和我父王交好,一面暗中倒向当今圣上?因为他有我岳母在背后支持。胜算更大。” 英国公笑道,“没错,有什么比从龙之功更好呢?果然不负我所望,当今登上了皇位,我也成为重臣。” 他得意的笑了笑。 他背叛了昔日的至交好友,面对好友的后人,他居然还能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仿佛根本不在乎一切的样子。 这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世安为他的不择手段和穷凶极恶而心底发寒。 可他的心又是热的,因为他的无耻而怒火中烧。 “张长戈,你想过自己也会有死在别人手上的一日吗?” 英国公骤然凝目,神情也倏然变冷,“上次我让你捅了那一刀,就当偿还我对你父的伤害,但今日……” “你不会杀我。你也杀不了我。” 顾世安目光阴寒的看着英国公,忽然道,“当日,晋王萧越追查我的身世时,是不是你将那接生婆满村的人杀光的?” “是,那时我并不想你找回自己的身世,你做顾家三爷一辈子也不错,我是为你好。你看,后来你不是就被皇上投入天牢了,可总算有惊无险。” 顾世安摇头,有惊无险?他哪里知道当初同意皇上的要求,去江南寻找证据时,他是如何九死一生的吗? 又岂是他一个‘有惊无险’所能形容的。 他慢慢的,仿佛闲聊一般,又缓缓道,“当初在江南,那个太监是不是你杀的?然后伪装成他自杀的场景?” 从前的那么多的疑问,他今日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是,虽然,他并不知道幕后人是我,可难保被你知道更多的线索。” 英国公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仿佛无所畏惧。 “念念身边的嬷嬷,是不是你送到齐国公府去的?还有她身边的丫鬟,是你指使她对念念下毒的?”顾世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怒火,平静地问道。 “你和晋王不是抓了我那么多的暗线,应该都知道了吧?还需要再确认一次吗?”英国公张口道。 阿镜背后牵扯出来的线,肃王早就查到,连着英国公手中的一名管事。 顾世安觉得浑身血液在沸腾,他的内心咆哮着让他将眼前的人杀了,杀了…… 那些杀意挥舞着双手推动着他的步伐向前两步。 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停在那里,“陈嬷嬷我可以理解,她是半路进府的,但是念念的丫鬟,可是安远侯府的家生子,你是什么时候买通的?” 英国公直视着顾世安,目光有些摄人,他道,“家生子有什么,我说过,有权利时,就能控制别人。” 他停了下来,并未说如何的控制阿镜。 顾世安也不想知道他那些手段,如果说英国公背叛父王是为了权力,那么毒杀念念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杀手?那静宁的毒是不是你下的?于氏曾说过与她见面的人是一位公爷,就是你,对不对。” 英国公哈哈大笑起来,“真正害人的是你啊,是你知道吗?” “痴人说梦,我如何会害自己的妻子,女儿?你想逃脱罪名?”顾世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英国公,一字一句放的平缓,但当中的压迫感却是不容回避的。 英国公一笑,说道,“如何不是你?当初所有人都反对你娶静宁,可你执意要娶,你不要忘记,她的母亲是护国长公主啊,是帮着当今害死你父王的人。” “我是背叛过你的父王,但我依然当他是兄弟,我不能允许你和你父亲的仇人恩爱到白头,生儿育女,让这纯净的血脉得到混淆。” 顾世安攥紧拳头,说道,“果然是你。你不过是为你的背叛,为你的无耻找一个宣泄口而已,你做的再做,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 “你说我养父也喜欢我的母亲,但至少他干干净净的……” 英国公深深地望着他,眼里都是悲悯,顾世安心头一突,只听英国公道, “你的养父干净?他和我有什么区别?他是没有背叛你的父亲,他是倾心养育了你,可如果不是对你母亲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如何会把你排在他亲子前面?为你用尽心思?” “你以为他就好了?是,我是对你女儿下了毒,可是静宁的毒却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好养父下的。” “是他,假装成我的样子,和于氏合作,将静宁骗到寺庙里,让于氏将你的孩子换了,可惜啊,功亏一篑。” “于氏一直以为成了,可你养父知道没成,所以才改而对静宁下毒手。想先杀了静宁,让你另娶,至于你女儿,一个婴儿能够做的手脚太多。” “他是一家之长,想要做些什么,比你想的要容易多了。” “可惜,后来静宁死了,孩子被护国长公主带走抚养了。” “静宁明明知道是他下的毒,你以为为什么静宁不愿意告诉你,就是怕告诉你了,让你们父子反目啊。你是不是时常在他面前表现出你对你养父的崇敬。 “不得不说,她对你确实是情深,不愧是老安远侯的女儿,深情都遗传的一模一样。” “可惜,她想的太简单了,搭上自己一条命,能换来什么呢?” 顾世安望着他,摇头,脸色变了又变,“你少血口喷人,父亲如何会对静宁下这样的毒手,他一直很欣慰我能够娶妻,也曾期盼着我们的孩子出生,他说等我的孩子出生,就告老,含饴弄孙。” “你敢污蔑他!” 顾世安可以说是咆哮着说出口。 顾世安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他最爱的人,是死在自己崇敬的养父手中,这让他将来如何的去面对静宁? 他赤红着双眼,怒视着英国公。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便让你知道?他要单纯一点,对你父亲没有二心,只是对你母亲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而已。” “所以,对于护国长公主他比我还要仇恨,他见你铁了心要娶静宁,还曾问我怎么办,是我怂恿他,让他答应你的请求,要一个人死,方法太多了。” ”这种事情,当然最该瞒得就是你啊,如果连你都瞒不住,怎么瞒得住护国长公主呢?怎么让她同意将静宁嫁给你呢?“ 英国公冷笑道,说到护国长公主神色轻慢,不屑。 “那个女人,可惜,我找了个无用之人,没能害死她。” 顾世安忽然想那次安远侯夫人给护国长公主下毒,原来…… “是你?”顾世安惊叫。 “是我。”英国公笑道。“明明那毒,那厨子都算计好的,可没想到,那女人命大,到如今还活的好好的。” “不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断子绝孙,虽然有个嗣子,可却是个有二心的。” “一辈子,她也不过就那样了。” 顾世安听到英国公的话之后,尽管方才已经有预感,可还是如同石破天惊,砸在他头上。 这人,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抿着唇,望向英国公。 “你错了,岳母不会断子绝孙,念念的毒已经解了,她会和肃王生很多的孩子,岳母的血脉,静宁的血脉,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英国公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又刺耳,“你的父亲死在护国长公主手里,而你,却让她的血脉延续,世安,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悲哀?你懂得悲哀吗?那你体会到我父亲坦然喝下那碗毒药时的心情吗?他到死都在给你机会。可你呢?” “念念何尝不是我父亲的血脉?” 英国公被说的面色狰狞,“住嘴,我不需要他给我机会,是他蠢,他太天真了,天下大位,他自诩智计百出,可为什么不防着我?为什么要相信我?” “难道父王相信你还是错了?难道要和你一样?”顾世安讽刺的回到。 “要成为帝王,就要冷心冷情,我和他说过很多次,可他却还是豪爽的结交各种人等。还有你,明明你才是正统,可以坐上那个位置的。你看看你如今都做了什么,你竟然匍匐在当今的脚下。” 顾世安沉声上前,“我不会和你一样,我对那个位置没有期望,我已然是天子骄子,我不需要去走那条孤独的帝王路,我要的很简单,只要念念从此真的一世安康就够了。” 英国公摇头,“你想你女儿一世安康?你做梦吧,你以为当今会放过你吗?你不理解我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推上那个位置,做你父亲没能做成的事情。” 顾世安退后一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更不想理解你,你将来带着面具去地下见我父王吧。”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也不需要明白,我只求活得坦荡,活得问心无愧,那样,我可以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你这样的魑魅魍魉。” “我要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英国公府坍塌,看着你手中的权利失去的干干净净的。” 顾世安不想让他死,死不可怕,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失去他看中的东西更令他更痛苦的事情了。 英国公将眼瞪得滚圆,一掌拍在床边的柜子上,“当今圣上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人,再没有人比你更正统了,只要我拿出那个证据,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接班人,你也不想要?” 顾世安冷笑,“我不需要,谁能保证一个人始终不变,对于当今,我不予置评,但他不失为一个好皇帝,这样,就够了。“ 英国公等着他,身躯在抖,眼睛通红,为顾世安不理解他而愤怒,焦急。 “当今圣上根本就不是圣上……” 第107章,他不相信 “住口。”顾世安厉喝一声,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已经疯了。 “你活到如今双手沾满人血,踩着兄弟的尸骨走到如今的高位,你还沾沾自喜。” “我再告诉你一句,我的父亲是肃王,他虽然被人说是反王,但他活得坦坦荡荡,我也会和他一样。” “我对那个位置从前,现在,将来都不会有丝毫的兴趣,你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收好。” “你以为你怂恿我推翻现在的王朝,你赢了?你把原本属于父王的一切还给他了?你就可以有脸面去见我的父亲?我告诉你,你做梦。” “这一生,你洗不干净你身上的血和污浊,你还想转世轮回?你这样的人,阎王都不会收你,如果真的有报应,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 “你一定要养好伤,等着看这英国公府,你权利的盛宴是如何的倒塌,你将会变的一无所有……” “这是你的报应。” “你生是以庶子身份而来,死的时候将比庶子还不如,你这几十年的尊荣不过是你披在身上的一张皮,现在,该扯掉了!” 英国公狂笑不止,顾世安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门外,那个刚刚带路的老仆人在他身后躬身送行。 出了英国公府,顾世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想到英国公说的,当今圣上不是圣上,只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他曾离开京都十几年,但他对皇上也算是了解,在做暗探的那十几年里,他是直接与皇上联系的。 只是…… 他摇摇头,不去想。 他本来想回去肃王府,走了一段距离后,又调转马头,拐去了安远侯府。 * 顾念之前毒发,后来毒解了,又养了近一个月的身体,除去参加过靖国公府的花会后,就是去安远侯府,或者请刘丹阳上门来说话。 其他的人也未见过,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无聊。 萧越则是除了必须出门的时候会出去一趟,就算出去也是匆匆忙忙的就回来,就怕顾念在家里会无聊。 他在书房处理公务,顾念则在一边看书临帖,有时候在隔壁的药房里和黄芪捣鼓点药丸,有时帮萧越研墨铺纸。 萧越时不时看下她袖长的手指执着墨条不快不慢的认真研墨,桌边的香炉里是她调制的香,淡淡的香在鼻尖萦绕。 红袖添香,大概就是如此。 看的多了,就有些把持不住。 萧越放下手中的笔,冷不丁的将顾念拉坐在他腿上,她的手里还紧紧捏着细长的墨条,生怕墨沾在衣衫上。 她举着墨条,“你做什么……” 萧越不动声色的将她手中的墨条抽走,放进砚台,然后慢悠悠的道,“我们很久没有亲热了……” 顾念羞窘,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萧越会突然动情,从她毒发到如今,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但解毒后,张春子说两人不能同房,所以萧越虽然也会旖旎的抚摸和亲吻,但始终没有到那一步。 男子对这事似乎永远很热衷,更何况是开窍不久,又知道个中滋味的萧越,顾念微微有些脸红,她坐在萧越的腿上,比萧越高出一些,顿时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她低声道, “张先生不是说还要等一年吗……” 萧越睨了她一眼,然后探出一只手,打开书案下的暗格,从里面拿出本书出来。 顾念歪头看萧越翻看着,顿时整个人不好了。 书的内容非常劲爆。 图文并茂,书房里的光线很好,她连上面的小字都能看的清楚,更不要说图了…… 萧越将她腾空抱起,放在书案上,慢条斯理的翻到一页,指着对顾念道,“今日我们试试这个……” 顾念活的时间再多,可从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未试过这些,她羞的面色粉红,抓着萧越的衣袖,心中有期待又有些害怕…… (为了和谐,此处省略一千五百字,大家发挥想象)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变暗,顾念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在书房,而是已经回到随远堂的床榻上。 顾念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让丫鬟们瞧见萧越抱着她的模样了,正巧黄芪拿着灯进来,听到帐子内的动静, “王妃醒了?” 声音喜气洋洋的,顾念伸手撩开帐子,黄芪见状将帐子挂好,高兴的与顾念道,“皇上召见王爷,王爷临走前让奴婢等不要打扰您,只是晚上您再没胃口也要用一些。” 顾念没搭理她,但半点没影响黄芪的喜悦,帮着顾念简单的穿好家常服后,她忽然想起来一样,道, “王妃,安远侯府送了帖子过来,明日是晨少爷的满月宴。” 顾念这才觉得自己毒发那段时日真的是错过很多,周语嫣上个月顺利的生下一个男婴,取名周晨曦。 但因为方仲文的原因,安远侯府并未大肆宣扬,这次满月宴也只是家宴。 顾念喜气洋洋的带着黄芪去了库房挑明日给外甥的见面礼。 第二日一大早,顾念与萧越就去了安远侯府。 周语嫣一年前在闺中安心待嫁,可一年后的今日,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她抱着孩子,脸上满是柔情,她头发未绾,多了几分成熟与妩媚,轻轻摇着孩子对顾念道, “晨儿,这是你三姨。” 顾念探头过去,晨儿比上次见过后又大了不少,她很喜欢娇娇软软的孩子,想要抱抱,周语嫣小心的将孩子放到顾念手上,又教顾念该如何抱才会让小婴儿喜欢。 娇娇软软的小婴儿抱在手里,顾念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周语嫣在边上笑着道,“这样喜欢孩子,你和王爷也快点生一个。” 正要回答,外面有丫鬟进来,“姑娘,金陵那边有人送东西过来。那婆子想见见姑娘……“ 原本带着笑意的周语嫣,声音淡漠的道,“让她走,就说我刚出月子,见不得风,还有,让她回去告诉方家二老,这孩子自打方仲文去了边疆后,就不姓程了。” 方家的根基是在金陵,当时全家进京是为了周语嫣和方仲文的婚事,后来方仲文偷偷去了边疆,而周语嫣又回了安远侯府,金陵一大摊子,方家必须要回去,走前想接周语嫣一同回去,不论是周语嫣还是护国长公主都不同意。 方家回到金陵后,时常会派人送东西过来,这次算着日子,又送了满月礼过来。 那婆子说是想见周语嫣,大概是想见晨儿一面。 等那丫鬟出去后,顾念想到来时萧越说方仲文在边疆混的不错,在几次战事中取得不错的战绩,不过,萧越也动用了一些权利,压着不让方仲文再往上走。 但到底,他还是入了镇北将军的眼,这些日子他会代表镇北将军回来见皇上。 顾念忍了忍,将萧越说的和周语嫣说了,然后担忧的看着她。 周语嫣从开始的绝望,到如今坦然放开,方仲文走后,她曾寄过一封和离书过去,之后再也没寄过信,也许方仲文写过信回来,但也不会送到她手中。 方仲文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她一概不关注,她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如今听顾念说他要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入了上官的眼,这次或许有封赏。 她见顾念担忧的看着她,不禁笑着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我还会被他再骗一次不成?” 顾念见周语嫣的笑不是做家的,她稍微放下心来,她怕周语嫣对方仲文还念着旧情,会原谅方仲文。 不过想到这一年里,方仲文没有寄信过来给周语嫣,大概他不知道周语嫣还在京城吧。 他大概以为周语嫣有了孩子,是怎么也不会离开方家,会在方家等着他的。 只能说,要让方仲文失望了。 方仲文确实不知道周语嫣还在京城,他这次回京,虽然受的是镇北将军所命,但镇北将军让他从此就在京中任职,他要的不过是不靠家族的威望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如今终于成功了。 在哪里任职,他都觉得无所谓。 他一路星夜兼程,就是为了早日见到周语嫣,所以比萧越预估的日子提前回到京城。 他进城后直奔方家宅子,拍开房门后,得知方家早就回了金陵,他稍稍休息后,就让随从备好礼,恭恭敬敬的送了帖子去安远侯府,然后等着安远侯的通传。 毕竟当初一走了之,如今一年过去了,就算安远侯府已经原谅了他,他到底是欠了周语嫣和安远侯府的。 他没敢等第二日再来,而是当天就马不停蹄的到安远侯府来,也做好挨训的准备。 但等了许久,去通传的人回来有些躲躲闪闪的,“侯爷不在府里,方少爷若是着急,改日再来吧。” 方仲文笑容僵在脸上,他顿了下,紧盯着小厮一字字的道,“侯爷果真不在府里?” 如果从前方仲文身上还带着文人世家的儒雅,那么经过战场的厮杀,他浑身上下就带着武人所有的杀气和厉色。 他收了笑容,身上的气息让那回话的小厮抖了一下,“侯爷确实不在府上,方少爷您改日再来吧。” 说完,看也不看方仲文,转头就走了,留下方仲文面色沉重的站在安远侯府门口。 他面色阴沉,半响,对门房道,“岳父大人不在,能否通传一下公主殿下?” 那门房早就得了令,于是道,“公主殿下今日有客,不方便见方少爷,方少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方仲文见门房将大门关闭,站了一会,转头离开。 后院里,护国长公主和顾念陪着周语嫣,护国长公主手中抱着晨儿。 听到方仲文离开了,周语嫣吐了一口气,看着护国长公主手中的晨儿发呆。 护国长公主叹了口气,将晨儿放到奶娘的手里,周语嫣和方仲文相熟多年,就算没有成亲做夫妻也有感情,就算是方仲文做了错事,也不可能一道斩断所有。 周语嫣看着是大咧咧的,可内心还是一个要强的女子,这一年鲜少在人前表现出一丝脆弱。 虽然说早已看开,但真的听到方仲文回来的消息,还是会有情绪波动,会难以控制。 她淡淡道,“他总会知道的。” 周语嫣回过神,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等他知道吧。” 方仲文回府就抓着在宅子里留守的下人问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等到听完后,就像冬日里一盆冷水浇透了所有的喜悦,无论是他煞白的脸,还是焦急的眼神,都说明方仲文是真的慌了。 京城和边疆信件往来并不顺畅,这一年家中寄过两封信给他,第一封是周语嫣所寄的和离书。 另外一封则是父亲寄的,信中父亲并未有异样,语气平和又关心。 对于他偷偷的去战场,家人知道后,人已经走了,于是只能接受,信里说家里人人都好,父母身体不错,家里其他人也不错,虽然周语嫣闹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在方家住下了。她腹中的胎儿也很好。 他接到信还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大石也终于搬开了,所以,他才会星夜兼程的赶回来,算算时间,他的孩子应该已经落地了。 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家,那也没关系,回去金陵,他就派亲兵去将他们接过来。 以后,方家又可以重新在京城立足了。 可是,他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方仲文只觉得全身发冷,心中空洞洞的,就像边疆寒风,冰冷刺骨。 现在想想,如果周语嫣真的原谅了他,不可能在和离书后不给他一封信的。 就算信件麻烦,可为什么父母的那一封信里,她没跟着一起写信给他? 他记得当初刚到边疆,因为在温暖的金陵城长大,对于边疆的气候很不适应,于是格外的想念周语嫣,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他能想象自己走了周语嫣的愤怒和伤心,可是心里又想,周语嫣那样喜欢他,肯定能够原谅和理解他的。 两人已经成亲,而且她的肚子里有了两人的结晶,就算她寄过和离书给自己,但方仲文只以为那是她愤怒伤心下冲动而为。 她依然会等他的,所以在父亲寄的第二封信里,他听说周语嫣住在方家,心里是真的放心了。 他努力的杀敌,就是想等到他光荣回京,让她和从前做姑娘一样荣光,不再让她受委屈。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偷偷的去边疆,他想着是等到他回京封赏,与周语嫣的相聚,如果她生气,那就小心的哄回来。总能原谅自己。 可如今,他开始怀疑,甚至,有一丝后悔。 听下人说周语嫣一直住在安远侯府,并且今日是孩子的满月宴时,他的心像是撕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当初刻意忘记忽视的不安和忐忑,一时间喷涌而出。 周语嫣就在京城,她知道来拜访却不见他。 周语嫣,他的妻子,在躲他! 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可他却感觉如置身冰窖。 他想到那封和离书,那封被忽略的和离书,方仲文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惧怕。 他又感觉到愤怒,愤怒周语嫣视而不见躲着他,但是等他想明白为什么会躲着自己时,他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他快速的冲出府,骑着马到了安远侯府门口,拍开大门,守门的门房见到他,刚想赶他走,就被他狠厉的眼神给吓的把话咽了回去。 方仲文压住心中的酸涩,声音沙哑道,“与你们二姑奶奶说,若今日不见,我就等到她见我为止。” 后院里,大家正在用宴,听到下人来传话,护国长公主拍着桌子,让管家将人轰走,安远侯也是一脸愤恨。 周玉轩站起身,对护国长公主和安远侯道,“祖母,父亲,先别气,我去见见他……” 周语嫣站起身,道,“大哥,不用了,我去见他。与他说清楚。” 总归是要见得,愿不愿意总是要面对做一个了解。 周语嫣本以为会和当初听到他来访时那样难以平静,在见到方仲文高大的身影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 一年不见,方仲文褪去身上的青涩,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方仲文见到周语嫣越走越近的身影,连忙上前,仔细的端详着周语嫣,好一阵,他才低声道,“嫣儿,你你为什么躲着我。” 周语嫣后退一步,淡淡的笑了笑,看着方仲文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漠,道,“我没有躲你,我根本就不想见你。” 方仲文心中涌起一阵疼痛,他没想到他们见面,周语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根本不想见你。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疼痛,沙哑着道,“嫣儿,对不起。”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解释,可在周语嫣那冷漠的眼神里,他只剩这一句话。 多么的讽刺,多么的悲哀! 周语嫣只觉得全身透着一股难言的无力,还有愤怒,“你确实对不住我!” 方仲文被她看得低下头,他不敢直视周语嫣的眼神,他的目光落在周语嫣紧握的双手上,他想上前掰开,让她别伤害自己,可他不敢上前, “对不起,嫣儿,我……” 周语嫣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压的声音颤抖,“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方仲文愧疚的道,“我怕你生气……” 周语嫣‘哈’的笑了一声,方仲文的话让她再也压抑不住愤怒,她厉声的喝道, “方仲文,从头到尾,我恨的不是你去战场,而是恨你用花言巧语蒙骗我,出尔反尔,不告而别。” “我们两家人是不同意你去边疆,可我有不同意吗?我与你说过,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有如此的男儿血性,你和我见过的男子不一样。我为你骄傲。” “可你做了什么?你欺瞒父母,欺骗妻子,丢下未出生的孩子,跑了,像一个懦夫一样,跑了!” “我瞎了眼,我看错了你。” 当初有多喜欢,就有多失望。 当年喜欢方仲文,不就是因为他与她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吗?后来,方仲文迫于两家的压力,答应不去边疆,安远侯府信他,才将自己嫁过去。 可在诊出她有孕后出尔反尔的抛下所有去了边疆。 言而无信是为其一,毫无当担是其二,不论哪个,都不再是她当初中看的那个男子。 方仲文怔怔的看着周语嫣,许久才道,“嫣儿,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愿意我去战场的。” 周语嫣笑了起来,开始是低笑,之后越笑越大声,她怒道,“我不愿意?你会为我不愿意放弃你的想法吗?我不愿意有用吗?你在意过我的想法吗?” “你口口声声说你的不告而别是因为怕我生气,因为我不同意,方仲文,你是在埋怨我吗?” 方仲文上前,想要拉她的手,连声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埋怨你。” 周语嫣又后退一步,她不想再听方仲文说的,只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方仲文原来是这样的让她难以接受。 难道因为她不同意,就将所有的过错归到她的身上吗? “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我只问你一句。”周语嫣无力道,“你有再次去战场的打算,是在你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不甘心,所以才离开。” 方仲文立在那里,无论哪一种都让他难以启齿。 周语嫣见他不语,也没再问他。最开始,她很想问个究竟,慢慢的时间过去了,这个答案也不太重要了。 她苍白着脸,笑道,“我宁愿是前者,隐忍,骗过所有人,将我骗过门,又不曾耽误你伟大的志向,两全其美。虽说卑鄙,但也算是有血性,有城府。” “若你只是因为不甘心……”“呵呵”周语嫣嘲讽的看着方仲文。 方仲文从来都是英俊的,从前,带着一丝的憨厚,可是经过战场的洗礼,如今的他,已经蜕变。 他望过来时,那幽深的眸子不见底,再也没有憨厚,只是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语嫣的心底一寒。 其实,方仲文没有回答,周语嫣已经知道了迟来的答案。 将她娶进门再离开,从头到尾,就是个计划好的骗局。 他想去战场的念头,开始只有周语嫣一人知道,后来不巧被顾念得知,然后这才暴露。 无论是方家,安远侯府都是反对的。 若是去了边疆,就不能娶周语嫣,若是不去,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他不会开心。 后来,在压力下,他妥协了。 他知道周语嫣有孕后,其实想过晚点离开的,但是,总有这样一出,不如早点离开,早点归来。 他一定会好好的凯旋归来,然后好好补偿嫣儿。 他知道周语嫣的愤怒,他不敢再解释,他柔声道,“嫣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这一年,我一直在后悔,所以,我如今提前回来,我发誓,今生今世,我不会再骗你一句,我的后半生只为你而活……” “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信。”周语嫣打断方仲文的话。 方仲文握紧拳头,压抑着心头的愤怒,周语嫣犹如未见。 她冷笑着道,“当日你骗了我全家,你是怎么跪在我父亲和祖母面前的?如今,不过是几句话,当初我相信你,只信你,但你却骗了,连骗的时间长点都不愿意,只不过几月时光。” “你说你下半辈子为我而活?你还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呢,可你却抛弃我一走了之。”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曾经只想一死了之吗?你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要肚子里带着你血脉的孩子吗?” 花厅一片寂静,只有周语嫣的声音在回响。 周语嫣的话说得又急又快,一时眼前发黑忙手撑着桌子,方仲文开始很愤怒,因为周语嫣的不信任,可因为她的这一番话,心头一阵愧疚,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深深的伤害了周语嫣。 他的心头痛极,伸手想要去扶站立不稳的周语嫣,却被一道声音给阻止了, “方仲文,你敢碰我姐姐一下……” 他抬头,是盛装的顾念,从外面急急走过来,她扶着周语嫣坐在椅子上,缓声道,“方仲文,你当日那样离开,知道对表姐伤害多深吗?” 周语嫣拦住顾念,道,“念念,不用和他多说。”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她将它打开,然后递到方仲文的面前。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如今你回来了,事情也该解决了。” 方仲文接过一看,上面大大的‘和离书’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不再看其他的,转眼将那张纸撕的粉碎, “你生死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会和离的。” 方仲文从未想过和离,他喜欢的,唯一喜欢的,就是周语嫣,他想过安远侯府的人不原谅他,想过周语嫣会生气,但从未想过和离。 他们成亲了,还有了孩子,怎么会和离? 周语嫣见他撕了,也不恼,只是淡淡的道,“没关系,你撕了我可以再写,不过是一张纸,一支笔的事。” “你撕一张,我写一张,一直到你同意为止。” 第108章,情愿忍受牢狱之苦,也要和离 方仲文闻言,难以自抑的站起来,浑身布满怒气,声音沙哑,暴戾,“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和离,我们是夫妻,我们生同裘死同穴!嫣儿,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周语嫣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狠心?方仲文,你说我狠心?你说得出口!我的狠心能抵得过你吗?” “一年前,我写过和离书,你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只是一时冲动?不!从你一声不响离开的那天气,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和你过日子!” “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你以为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就会和你过下去?” 周语嫣说一句,方仲文后退一步,一直到抵在桌边退无可退。 他真的慌了,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他转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曾经带点憨厚的少年,他委委屈屈的道,“嫣儿,嫣儿,是我错了,你不能因为我错了一次,就判我死刑,你总要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吧。” “你说过会等我的,你为什么现在就撒手,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好好补偿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我这辈子只骗过你一次,你不能就否定我一辈子啊。” 他走上前,抓住周语嫣的手,抓的周语嫣手腕钻心的疼,周语嫣大声叫起来,“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不收回和离书,我就不放。”方仲文语无伦次的道。 “方仲文,你放开我表姐,你还敢欺负她?”顾念上前,想要推开方仲文,可她哪里挡得住方仲文,她不禁大急, “黄芪,给我弄开他!” 方仲文的力气大,一下就把周语嫣的手给抓红了,不等黄芪上前,方仲文就看到了,他慌忙放开周语嫣的手,胡乱的说着,“对不起,嫣儿……我……你……我,你疼不疼?” 顾念拉过周语嫣,看着她通红的手腕,顿时暴怒,“方仲文,你找死!” 方仲文看周语嫣惧怕他,只想逃离,心狠狠一疼,好似被利刃割开一样,血淋淋的疼。 他愧疚的想要伸手再去拉周语嫣的手,可一想到会伤到她,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 可他一伸手,周语嫣就害怕的后退,怒道,“你不要过来!” 顾念将周语嫣拉到身后紧紧护着,“方仲文,你想干什么?”她冷声指着门口,“出去!” “滚出去!” “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纠缠我表姐了,你已经毁了她上半辈子,难道你还想毁她一辈子吗?” 方仲文痛苦的看着缩在顾念身后的周语嫣,心头苦涩的道,“我没有想伤害她,我只想补偿她,真的!” “她不需要。”顾念冷声打断他的话,“只要你不出现在我表姐面前,就是最大的补偿。” 补偿有什么用?造成的伤害已经深入骨髓,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 他能如何的补偿?他怎么补偿得了?他有什么资格来说补偿? 周语嫣疲惫的道,“方仲文,你说我狠心不给你机会,我们相识将近十年,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她虽然长在江南,可她从来不是温柔体贴的女子,她爱就爱了,如果不爱,也不会委屈自己。 一次和一百次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同,只一次已经让她伤透了心。 方仲文双目赤红,拼命摇头,此刻,他听不进任何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道,“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 他回过头来,发狠道,“你既然是等我一直回来再和离,就说明倘若我不同意,那就永远不会和离,我们,永远不会和离……” 周语嫣握着被方仲文捏的生疼的手,泪水不断流出来,喃喃道,“仲文,你放过我好吗?我只求你放过我。”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想下辈子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 “你如果对我还有些许愧疚,有半点感情的话,就给我一条生路,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半点干系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如果你不同意和离,我再无见你的必要。” 说完,她不再看方仲文一眼,任凭方仲文如何她只是坚定的往前走,不曾回头。 顾念走了几步,停下来,淡淡的对方仲文道,“你既然选择做了逃兵,希望你这次不要做逃兵,赶紧把和离书准备好,送过来。” 方仲文怒视着顾念,“这是我和嫣儿的事情,外人没权插手。” 当初他想要去边疆,就是因为顾念知道了,后来弄的大家都知道,让他不得不做出欺骗嫣儿的事情。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才害的他们夫妻至此! 顾念好似明白他想什么,只是不屑的看了方仲文一眼,意味深长道,“表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如今是晋王妃,你的仕途才刚刚开始。” 回到内院,顾念见周语嫣正抱着晨儿,神情柔和,护国长公主和周语纾都在边上,想要安慰她。 却听周语嫣笑着道,“你们别安慰我,我没事情。” 顾念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蹙着眉头问,“你准备怎么办?方仲文是不会死心的。” 周语嫣含笑的看着她,轻快中带着几分决绝,“如果他执意不和离,那就官府走一趟吧。” “二妹,你疯了。”周语纾惊呼冲口而出,“你知道女子请官府做主和离是什么结果吗?” 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从来只有男子休妻,却没有女子要和离,只因为女子和离,是要受牢狱之苦的。 多则三年,少则一年。 周语嫣看着面前关心的三个人,淡淡的笑道,“我今日见他后,我发现握宁愿受那牢狱之苦,也不愿意再和他生活在一起。” “又不是砍头,只是一年而已,很快的,一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我觉得活不下去了,可是,你们看,如今一年过去了,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还得了这么一个珍贵的小宝贝。”她温柔的看着襁褓里的晨儿。 “祖母,到时候晨儿就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了。” “你给我闭嘴。”周语纾又气又急,她是长姐,既心疼周语嫣,又愤恨方仲文,要真的去了牢里,就算和离了,以后还能再嫁给谁? “哪里就要走那一步了?我就不信了,一个公主,一位王爷,两位侯爷,还能拿小小的方仲文没辙,他不是想要往上爬吗?就拿她的前程威胁她,念念,祖母,你们说对不对?” 护国长公主看了眼周语嫣,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周语嫣道,“祖母,念念,大姐,这件事情,是我和方仲文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让我自己处理。” “我本想以死相逼的,但是家人俱在,我不可能抛弃你们,方仲文也不可能相信的。” “方仲文为什么不答应和离?就是因为他对我还有感情,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不肯放弃我。” “但只要他对我有感情,就不会看着我闹到官府,看着我坐牢,他虽然对不起我,但他本性不坏。” 周语纾拿帕子拭泪,“你怎么这么傻,你还想以死相逼,我怎么办?祖母怎么办?还有母亲十年后回来怎么办……” 很久没有人提起安远侯夫人,大家仿佛都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般,只是偶尔派人去金陵送东西,实在是因为没有安远侯夫人在,对大家的生活只有好,没有坏。 如今听到周语纾提起,周语嫣怔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看着周语纾,道,“不是没那么做吗?” 她见上首的护国长公主脸色冷了下来,又埋怨周语纾,当日母亲能给祖母下毒,就说明心里没把祖母当亲人,无论她受什么样的苦都不为过。 “大姐也说了,家里有这么多的人,难道还真的会让我去受牢狱之苦吗?不过是要逼迫方仲文而已。” 顾念怔然地看着周语嫣,这样一个决绝的女子。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法子,她已经能预见方仲文被逼疯的样子,但那些不过都是方仲文该受的。 当初方仲文利用周语嫣的喜欢,一走了之,如今周语嫣同样可以因为他的喜欢逼迫他放手。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方仲文毕竟去了战场一年,人会变的,如果他真的由着你闹……没关系,我会和王爷说这件事情,让他看着,不行,我们就用权利压死他。” 一个小小的方仲文,在大家的眼里是真的不够看。如果不是因为周语嫣执意要自己解决。也不会放任到如今。 周语嫣笑着点头。 顾念和萧越在安远侯府用过午饭后才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里,萧越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红云,玫瑰的色泽柔和了他眉宇间的冷淡之色,唇色红艳艳的,整个人添了几分香艳,特别是他睁着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顾念时,顾念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 没等她退开,就被他长臂一伸,将她圈住,然后覆上她的唇,淡淡的酒味萦绕在两人的唇边。 等顾念快要无法呼吸时,萧越才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唇角勾着笑,没有说话。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顾念让萧越靠在她身上,一边拿帕子给他擦脸,一边埋怨。 萧越不说话,只是软骨头一般的靠在顾念的身上,淡淡的酒气喷薄在她的脸上。 马车很快回到晋王府,顾念担心他喝醉了,想叫暗一过来扶萧越下马车,没想到他已经撩起袍子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然后倾身将她抱了下去。 猝不及防之下,顾念差点惊叫出声,幸好很快脚就踩在地上,感觉无比的踏实,然后一言不发的被他牵着回到随远堂。 他这样的模样自然不好去和老太妃请安,于是她又打发下人去荣安堂给老太妃告罪。 回到随远堂后,萧越的脸好像更红了些,顾念知道酒劲上来了,心里有些担心,凑近闻闻,酒味又不是很浓郁,没有醉酒之人的那种恶心味道。 她一遍吩咐人去煮醒酒汤,一边又让人准备清水,侍候他擦身子,洗澡是不能洗了,只能帮着擦擦身子去味。 看他懒洋洋的依靠床边栏杆上,嘴角虽噙着笑,但是眼神却是冷冰冰的,顾念也不知道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生气,难道是因为被灌了酒? 等到黄芪将醒酒汤端上来,顾念侍候他喝了醒酒汤后,将所有的丫鬟赶出去,顾念自己拧了帕子为他擦身体。 见他乖巧的坐在床边,任由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脱掉,顾念还以为擦身体的活会很轻松。 事实证明给个喝多了的男人擦身体是个技术活。 更可怕的是,当她想与他说方仲文的事情时,“王爷……今日方仲文……” “嘘!”萧越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顾念的唇上,“听我说。” 顾念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静静的帮他擦身子,可等了好一阵,他却始终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她停下手,转过去看萧越,只见他一如先前,唇角含着笑,看着前方。 “你不是说……”她忍不住开口道。 “嘘!”萧越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听我说。” 顾念忍了,将帕子放在水中展开,又拧干,抬起他的胳膊,萧越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看着顾念,仿佛要确认她是谁一样,等到确认好,又把头转回去。 顾念忙得一身汗后,终于帮他擦干净身子,味道也去得差不多了,帮他换好衣服,让他先躺在床上,只是她刚想说话,萧越又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扫了过来,看得她心底发寒。 顾念哭笑不得的发现,萧越是真的醉了,来来回回只有三个字‘听我说’,若是安安静静的等他说,他就那么坐着,一个字也不会说。 但是只要顾念一开口,他就会“嘘!听我说。” 顾念等他躺下去后,拿着衣衫去了净房,简单洗漱后出了净房,倒了一杯水放在边上的柜子旁,防止半夜醉酒的男人口渴。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那双原本冷冰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睫毛翘翘。 顾念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还想着周语嫣和方仲文的事情,周语嫣执意要自己处理,不准家人出面,也不知方仲文会怎么样。 不过一年,方仲文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那丁点儒雅,浑身上下多了匪气,就怕他一直坚持不同意和离。 想了一会周语嫣的事情,顾念又将目光停留在萧越的脸上,借着帐子外面昏暗的灯光,顾念凑近他的脸仔细观察他。 这样近的距离,他肌肤的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想到刚才讲他扒光,又为他换衣服的事情,顾念觉得这样的萧越,其实也很不错。 虽然因为他醉酒的被逼的快疯了,可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只觉得是个温润的男子。 在她发呆的时候,她身边的男人也已经醒了,目光里没有丝毫的醉意,直勾勾的盯着她,等发现她的目光涣散,就知道她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伸出手将坐着的顾念一把拉了过去,顿时,她惊呼一声,趴在他的身上。 顾念抬头看向目光清明的男人,“你醒啦?” “黄芪的醒酒汤里放了她特质的解酒药……”萧越道。 顾念想要爬起来,却被萧越按在他的胸前,然后将她的身子往上一提,在她眼睑上亲了下。 “我那么好看吗?让你看得发呆了。”他又噌了噌她殷红的脸蛋,眼神开始变得灼热。 顾念肯定不会承认她是看他看的呆住了,狡辩到,“我是想表姐的事情,才出神的。” 见男人已经醒过来,于是,她道,“方仲文死活不同意和表姐和离,但表姐已经下了决定,你不是说那个方仲文正得看中吗?要和离是不是有点麻烦?” 萧越恶意的伸手捏了捏她胸前的面团,顾念挣扎,在说正经事呢,萧越稍稍松开她,抱着她滚了一圈,将她拢在身下,偏头咬在她的脖颈上,声音含糊, “只许想我,不许想别的人。” 一瞬间,顾念只想挠他,萧越啃着啃着就往下移,转眼就到下面的两座小山丘前,“那是我表姐,她有事,肯定要关心一下啊。” 萧越惩罚性的咬了两下小红果,粗鲁的让她想收回‘温润’两个字。 “我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道歉,好吧,她就把眼前男人的表现当成是撒娇了。 萧越又抬头在她的肩膀上啃了两下,这才善心大发的放开她,躺倒一边,不过手还是箍的紧紧的,将她揽在身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一般。 拥着她娇小的身子,萧越无声的叹了口气,想到席上周玉轩挑衅敬酒的样子,他就收敛不住脾气,该死的,竟然因为娶不到念念就想着这辈子都不娶! 萧越尽量将气息收敛得平和起来,他怕自己的怒气会吓到顾念。 婚后两人在一起,他已经收敛得极好,少有失控之时,只有今日,一想到她被人觊觎,就很不开心! 过了好一会,萧越忽然道,“你表姐有什么打算吗?” 顾念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听到他这样问,于是马上道,“表姐想和离,说起来,向来都是男子休妻,女子若是强行与丈夫和离,会如何?”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萧越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慢悠悠道。 顾念失语,于是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嗯。”萧越开口道,“妻告夫,判三年监禁。” “夫妻双双同意,那才是和离,既然方仲文不答应,就不能用和离的法子,其余的还有三种,一为义绝,一为七出,还有一种是析产分居。” “如果没有犯七出及义绝条件的,徒刑一年半,犯七出,但妻告夫的,杖一百。” 顾念听懂了,就是妻告夫怎么都不容易,而她活了那么久,看过无数男子休妻的可笑理由。 曾经就有一位男子因为妻子的衣服不和他的眼,就将妻子休妻,而妻子无可奈何。 如今周语嫣还是高门贵女,方仲文欺骗了周语嫣,周语嫣伤心之下想要和离,就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表姐并没有真正去朝堂请官府解决的心思,只是想借此逼迫方仲文罢了,她想借方仲文的心思逼迫他答应。” “如今只是怕万一方仲文真的任由表姐去闹怎么办?” “而且表姐,还不准家里人出头,本来,一个方仲文……” 萧越笑了笑,“那也无妨。” 无非一件和离的小事,方家虽然说是世家,可那也是在金陵有威望,在京城虽还有些姻亲,但毕竟这事牵连到了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以及晋王府,同时还有平阳侯府。 大概周语嫣就是知道她不会一点退路也无,而且也不可能真的有牢狱之灾,方仲文不同意和离,她就去官府告。 毕竟,官府怎么都会偏帮周语嫣的。 只能说顾念关心则乱,本来就不是件大事。 “方仲文入了镇北将军的眼,真的没关系吗?”顾念道。 萧越哈哈大笑,“无妨。”不过是一个还没成气候的武官,而且,镇北将军是当年老晋王的生死之交,否则,他也不可能压得住方仲文,要不是镇北将军同意,方仲文如今也不可能只会是个千户。 就算他在方仲文与周语嫣和离后,将方仲文调出京城,派往偏远地区,镇北将军也不会不同意。 顾念听了,问,“不会有人说你以权谋私吧?” 萧越摸摸顾念的脑袋,只觉得她有时候傻气的可以。 放下这桩事情之后,顾念心头一松,睡意顿时袭来,窝在萧越的怀里沉沉睡去。 * 安远侯府里,周语嫣回院子时,路过花园,见周玉轩在后花园里立着,仰望星空,她叹了口气,上前轻轻的叫了声,“大哥。” 周玉轩回头,见是周语嫣,笑了笑,道,“这么晚,还不睡。” 周语嫣站在周玉轩身边,道,“念念已经嫁人了。” 周玉轩唇角噙着笑,抬头看着深邃的夜空,“你想说什么?” 周语嫣残忍道,“她已经嫁人了,王爷对她很好,大哥,你们之间没有缘分,你应该过你自己的生活。” 周玉轩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无言的怒气,既然没有缘分,为什么要让他喜欢她?为什么他们要有过婚约。 周玉轩好半响,才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晨儿离不开你。”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周语嫣看着周玉轩消失的背影,心头苦涩,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见到大哥娶妻了。 她还记得,当年大哥疯狂的爱过画画,他到处拜访各位画师,可母亲知道了,把那些画都给撕了,气哭了不知道多少会,埋怨祖母不管教大哥,大哥不想母亲埋怨祖母,从那时期,就再没画过画。 更不要说和人谈论画这方面的事情了。 大哥自小就懂事的可怕,祖母说过多少回,说他这是认死理,性子孤拐,平常人大不了就少画,可哪里有他这样的,再不碰画,而且是连和人谈论都不谈论。 难怪祖母从来不催大哥,不是不管他,而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 周语嫣想过让顾念来劝劝,可那对顾念又太不公平。 她叹了口气,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萧越休息够了,又开始早起上朝的日子,上朝的第一日,朝堂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并被记入史书。 那一次,京城多少人家被抄家,又有多少人被砍头,菜市口的血,洗了三天三夜。 第109章,张莹之死,皇上的秘密 皇宫,养心殿内,萧越与顾世安跪在永平帝面前,只见两人面前摆着两个两尺见方的铜箱子。 殿中除此之外,还有顺天府尹刘大人,靖国公,以及皇帝的若干心腹大臣。 萧越打开其中一个,先取了一份装好的卷宗由于公公转交给永平帝,道, “这是臣去年夏日去江南赈灾时收集的证据,里面有地方官分别的供词,全部是分开审问,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他们收受贿赂,以及与京城的高官联合盘剥百姓。” 永平帝拿在手里,看着看着脸色就沉重起来。 他看完之后,又传给刘大人,靖国公等人传阅。 刘大人看完,愤然的拍桌子,扬起手中的卷宗,抖个不停,“杨阁老狼子野心,罪证确凿,皇上,应该立刻将杨阁老关入大牢。” 所有的人看了卷宗后都处于震惊中,也就没人在意刘大人在皇上面前拍了桌子。 边上靖国公也道,“只凭沁河这一个案子,杨阁老按律当斩。” 永平帝看着手上证词,沉吟不语。 顾世安见状,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另外一份证据,道,“这是臣去年从西北转往江南时查到的,里面还有一些是托江湖朋友查到的证据。” “里面有杨阁老的心腹与漕运码头的舵主联合从商户头上谋取暴利,时间长达六七年之久,先是各种名目暗中克扣,到前两三年时,开始明目张胆地加重各种赋税,甚至连码头上扛包的那些工人也有各种雇佣税。” “但遗憾的是,杨阁老与漕帮勾结的证据没有,这案子能这么久才爆发,没有漕帮总舵主的这样是办不下来的,而漕帮总舵防卫森严,臣的江湖朋友多次想要入内打探,但均被发现了……” 永平帝接过那些卷宗,眉眼冷凝,沉声道,“还有什么?” “你们起来吧,你们腿不疼,朕脖子疼。”永平帝终于让两人起身,萧越扶着顾世安站起身,然后将箱子倒扣,里面的供词全部堆积在地上,瞬间偌大的养心殿都觉得拥挤起来,可想证词之多。 “这里面除了杨阁老这个案子,还有臣明察暗访查到的杨阁老这些年私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罪证。” “其实,杨阁老本身并没有收受多少贿赂,他们家的资产臣都已经查过了,无论从府内各爷们,夫人,以及姻亲都并未有大宗的资产进项,可见,他并不是为了钱而勾结漕帮,如果他不是为了财富,是为了什么呢?” 永平帝面色变了变,声音冷酷,“你说他有可能谋逆?” “是不是谋逆臣不敢断言,毕竟这种事不是三五个人能成功,而杨阁老是文臣,手中并无兵力,自古文臣想要谋反那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江南富庶,他们盘剥了这么久,不,他们也并不只在江南盘剥,其他省份同样有,关一个江南,这么多年就有几百万两之多,这些钱财,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顾世安弯腰,在那些证据里头拿出几本账册,递给永平帝。 刘大人听了,道,“难道杨阁老还养了死士不成?” 萧越看向刘大人,点头道,“我们都知道杨阁老是文臣,就算想要谋反,必然是要联合武将,而在杨阁老背后,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英国公。” “坦白说,查英国公最开始,是因为私怨,英国公将本王岳母,以及肃王,极肃王妃的坟墓给挖了,并做出将他们的尸骨挫骨扬灰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不报此仇,枉为人。” “所以,本王和岳父查探了英国公的隐私,没想到,就查到他与杨阁老勾结在一起,而杨阁老的那些钱,就是供给英国公养兵!” 萧越的话如同惊雷,炸在殿内各位大臣的头顶,为他的坦然,也为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 就连皇上,都已经沉静了。 顿时,养心殿内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声响。 “我朝竟然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皇上,请速速下旨,铲除这帮祸国殃民,企图谋反的奸臣吧。” 靖国公率先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向皇上请奏。 其余的几人也同时跪在御案前,“皇上,此事如此证据确凿,还请速速下旨,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也还社稷一个清明。” 萧越与顾世安隐晦的交望一眼,拱手道,”恳请皇上降旨,捉拿杨阁老与英国公一党,肃清朝堂,解除危险。“ 皇上握着手中的卷宗,在御案后踱步,之后,又坐在龙椅上,沉默半响,道, “这两人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朝堂重臣,在朝堂根基太深,要同时拔起两颗大树,还连根拔起,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里面有很多的证据,可并无他们与漕帮勾结的证据,以及他们养的兵在何处?是不是除了他们能指挥,还会有别人可以指挥?” 刘大人着急道,“皇上可以将他们捉拿审讯,这样就可以知道了。” “皇上,不能错过机会啊,否则就容易打草惊蛇。” 永平帝闻言,他看向萧越, “小九,你掌管着朕的暗卫,朕命你,在杨阁老与英国公落网之前,暗中监视两人的一切动向,不能让他们逃脱以及销毁证据。” “顾世安,朕给你旨意,你与刑部尚书一同办理杨阁老与英国公的案子,朕知你与英国公有旧怨,但朕信你能秉公办理。” “靖国公,朕命你十日内,将漕帮,以及这些证据上面涉案各人等全部缉拿归案,押往京城,事前不得惊动任何人。” “刘青山,朕命你即可调集顺天府各衙役,守住各大城门,以防两帮人马反抗逃跑,并对进出人员严加盘查,不能放走一个逆党。如抗旨不尊,杀无赦。” 殿中各人纷纷领旨,萧越上前一步道, “陛下,这是我朝之大事,为何不让太子参与进来?臣以为做为储君,太子应当参与进来。” 永平帝神色复杂的看着萧越,气血上涌,他咳嗽一阵,然后抬眼看向萧越,道,“对于此案,朕会命太子全程监审!” 萧越跪下,“谢陛下。” 永平二十二年五月初八的早朝上,皇帝忽然降旨彻查永平二十一年夏天沁河决堤事件,派心腹大臣为钦差,彻查此事,太子全程监审,各部及内阁不得过问插手。 从即日起至案破时止,参与审案的人缘必须吃住在宫中不得离开,凡有要出宫者不许太子指派侍卫全程亲随。 京师的人同样发现不寻常,先是各大城门被顺天府衙役,以及五军营联合把守,同时,他们又发现还有很多兵马被靖国公手持虎符不知带去了哪里。 京城各个街头小巷响起各种议论与猜测,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 当日早朝,杨阁老与英国公均因身体不适,未曾参加。 等到杨阁老收到消息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试探皇上的态度。其实,无须试探,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此刻,杨阁老觉得自己已然站在悬崖边上,并无退路。 他没想到谋划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他本来还庆幸如果只是自己,那么还没关系,不过是结党营私等罪证,可英国公同时暴露,那么就坐实他的逆反心思。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永平帝对顾世安这件事情的态度,他以为将顾世安捅出去,永平帝不会放过他,那么,自己正好可以利用。 万万没想到,永平帝不但放了顾世安,还让他重新袭了肃王这王位。 而他也因此得罪顾世安,如今,顾世安与晋王这对翁婿事情做的太绝了,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下。 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几乎已经不可能。 现在想要脱罪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想办法将罪名放到最轻。 他让管家将幕僚以及心腹之人都召集到府中,商量对策。 他想了想,又派人悄悄送了一封信给四皇子。 幕僚及心腹之人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只是未等杨阁老说话,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面前一大批带刀侍卫涌进屋内,个个面色沉静,训练有素,而为首那人,正是萧越。 杨阁老见状,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越慢悠悠的走进杨阁老的书房,环顾一周,抬抬手中的一道黄帛,“奉皇上之命,查封杨阁老的书房。” 说罢,他靠在床边,吩咐那些侍卫,“请阁老和各位先生出去,速速封了此间。” 杨阁老从政将近四十年,可谓是久经风浪,面对此景,也是面色大变。 皇帝这是什么都想到了,他们如今跟落网获罪还有什么区别呢? 杨阁老跟着各位幕僚,心腹一起被赶出书房,看着侍卫将印有玉玺的封条贴满各处,然后重兵把守在各处。 杨阁老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心里是第二次有胆寒之感,头一次,是英国公将那证据放在他面前之时。 兴许永平帝突然之间将他收押进牢都不如眼下这般难受,至少内心不必如此煎熬。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英国公府,同样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英国公夫人面色煞白的跑到英国公修养的院子里,身后跟着英国公世子夫人等大群儿媳孙女,各个面色白如纸。 “国公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当日英国公被顾世安所刺伤,皇上随后就将英国公世子的职位给撸了,家中的男儿但凡重要点的职务都被解除。 那个时候,已经让他们没法接受,可今日,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入府,虽说并未惊扰到女眷,但封了书房等地,之后还重兵把守。 英国公从前朝开始,就一直深受皇恩,府里唯一出现侍卫的时候是皇上驾临之时,从前皇上刚登基之时,时常会出府找英国公商议事情,可今日,并不是皇上驾临,为什么那些官兵会闯入府中? 英国公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身后的女眷也都是神态慌张。 英国公在老仆的搀扶下,勉强下床,却并不慌张。 “都各自回房去,没什么事。” 就算英国公神态镇定,可英国公夫人却怎么也不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想说什么,却见英国公的眼神扫了过来,从未有过的冰冷。 英国公夫人不敢再说什么,眼泪一滚,拿着帕子印着眼眶带着女眷退了出去。 书房已经被封,英国公已经不能去书房,他在老仆的搀扶下,去了花房,原本放着白瓷瓶的地方已经空如也。 只有满室的鲜花盛开。 他怔怔的看着那株山茶花,此刻,花期未过,繁花盛开。 如果说皇帝接连下了几道旨意是雷鸣的话,那么杨阁老府,以及英国公府的那些带刀侍卫就犹如神兵天降一样,证实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暴风雨。 萧越的到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不,其实从他告诉顾世安当今圣上不是圣上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天。 既然顾世安出手如此的准确,动作迅速,又半点不拖泥带水,那么他保全的机会还有多少? 都说富贵险中求,求到了是富贵,求不到就成了灭顶之灾,当年,他能够在肃王事件里全身而退,这次同样也可以。 他能够做一次功臣,就能做第二次。 他爬了这么久,怎么能就这样失败? 皇上不曾驳他们的官,更不曾向他们动手,果然十分沉得住气。 那么,他应该同样沉得住气。 他想起后来顾世安送给他的那份当年的手札,他从来不后悔买通人手给肃王下毒,只是无脸下去见他们夫妻而已。 不过,只要这次,他让顾世安登上那个位置,那兜兜转转又一切重归原点。 他走向书案前,开启暗格,拿出里面的信件和文书。 里面夹杂着一封血书。 * 皇宫里,永平帝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咳嗽了几声,眉头皱着,问,“查清楚小九府里那个张先生的身份了吗?” 于公公躬身道,“下面传来消息,他们想进晋王府,并没有成功,不过,已经确认那位张先生就是张春子。” “皇上,咱们要拆穿吗?” 永平帝摇头,缓缓道,“拆穿?算了,不需要,就让他先呆在小九府,否则,不知道又跑去哪里。” 他说完,叹息了一声,“朕真的老了。” 于公公连忙道,“陛下是心肠善,晋王早晚会了解的。” 永平帝冷哼一声,“他会了解?他要能了解,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把太子拉进这桩事件当中。” 永平帝淡淡的叹息一声,就算是皇帝,很多事情也不是顺着他们的计策走的。 他不是一个会后悔得人,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继续向前看,也许终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于公公连忙去给他拍背,就在他腰后塞了软枕,让他坐着舒服点。 随着去年沁河的案子开审,各处城门的严守,杨阁老和英国公府的书房被封,百官们都已经嗅出味道来,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两位朝中重臣,若都倒了台,必定拉扯下一大帮高官大臣。 而这些高位,早就被许多人觊觎。 所以,这些天皇上御案前的折子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 在这墙倒众人推的时刻,永平帝将折子都压了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养的兵马并未找到。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收拢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什么一直蛰伏着?他们是想要找个什么契机来将这谋逆之事摆到明面上来? 他自诩不是昏君,从来都是为社稷考虑,虽然他有帝王的疑心,但并未曾动过有功之臣,反而一一厚待。 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 * 五皇子府里,张莹坐在椅子上,两手颤抖地搭在扶手上,满心恍然地听着自己的母亲哭诉。 泰宁长公主满面泪痕,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一边惶惶道, “你不知道……如今家里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把手着,家里人人自危,你祖父却说一点事都没有……可为娘哪里会相信……” 泰宁长公主扑倒在边上的案几上,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张莹此刻身上也是一阵阵发冷,颤声问,“就没人帮咱家说话吗?到底是为什么?” 泰宁长公主哽咽道,“如今谁敢为咱家说话?偏偏你祖父没事人一样,你爹的职位早就被撸了,在外面奔走,可没人敢沾身……都说咱家想要谋反……” “我来见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莹起身搂着泰宁长公主的肩膀道,“母亲莫担心,祖父既然不慌,那就说明情况不糟,再说,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在呢。” “而且,陛下的旨意不是还没下来吗?事情不是还在查吗?” 泰宁长公主摇头,眼眶红红,“你不知道,从前陛下很孝顺,可这次,太后娘娘闻说家里被封了,一气之下病倒了,可皇上好几日都没去见她……从前,从未有过……” “就连为娘想进宫见圣上,圣上都拒而不见……” 天家无亲情,没出事时,她是圣上的妹妹,是皇家公主,可以出入宫廷,可一旦出了事,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恩宠,恩宠,全部维系在帝王身上。 张莹惶惑道,“咱们家有太后在,母亲还是长公主,如何会谋反,一定是错了,陛下定然会给家里一个公道的。” 泰宁长公主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心里已经满是泪水,“陛下的性子你不知道,他越是不动作,那出发才越重,如果是寻常的小错,如何会封了家门?” 她深吸了口气,道,“莹儿,如今你能不能去求求五皇子?” 张莹面色难看的看着泰宁长公主,泰宁长公主道,“让他帮忙向陛下说情,只要陛下见了太后娘娘,咱家就不会倒,毕竟,怎么说都是陛下的母家。” “你告诉五皇子,只要他能让陛下去见太后,将来,他要怎么差遣,咱家二话不说……” 张莹神色恍惚的看着泰宁长公主,不知所措,可到底还是问了句,“祖父不是说没事吗?为何你们都怕?只要祖父不倒,家里就不会倒,五皇子,娘还不知道,他恨着咱家啊。” 泰宁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莹,“傻孩子,你祖父说没事就没事,掉脑袋的可是全家,如果真是谋逆,可是要株连的,你这个出嫁女也逃不掉。” “将来五皇子会如何对你,你知道不知道?” 张莹胡乱的点头,送走泰宁长公主,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问身边的丫鬟,“你说……王爷会帮我们张家吗?” 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皇上一向孝顺,英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是皇上的母族,不能说斩就斩吧。 那丫鬟见她满脸的惊慌,道,“王妃,一夜夫妻百日恩,王爷不帮您,还能帮谁?再说了,刚刚公主不是说,以后咱们家就由王爷差遣吗?” “瘦死骆驼比马大……” 张莹被她说的,迟疑的点点头,不管太后那里如何,她这里再出把力,总是更好的,她咬咬唇,道,“对,我才是他的正妃,他自然是要帮我的。” “如果他不帮我,我就把他的丑事揭发出去……” 张莹发狠道,扶着丫鬟的手去往五皇子的院子。 五皇子住的地方离正院不远,她站在五皇子的院门口,说不出的滋味,自从新婚后,他鲜少进正院,不是在城外炼丹,就是在自己的院子召侍妾服侍,连门都不出。 她是正妃,门口的人想拦,却也不敢狠拦,她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五皇子正与幕僚在商议事情,见门开了,怒喝道,“有没有规矩?” 见到是张莹,他问,“你的规矩去哪里了?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张莹压下心头的酸楚,无视五皇子话里的淡漠,道,“王爷,妾身有事要跟您说。” 五皇子讽刺的勾勾唇角,张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他垂下眼皮,靠在椅子上,道,“你说……” 边上五皇子的幕僚想要告辞,被五皇子阻止了,张莹咬着唇,最终还是不敢提出清场的要求,福了福身道, “张家的事情,殿下应该知道……皇上疑心我们家……可王爷知道的,咱家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她见五皇子无动于衷,心头发苦,“如今祖父的书房已经被围,虽说父皇未曾降旨,但我娘说,怕是就要处置了……” 她说着,眼睛一闭,膝盖一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王爷,还望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张家吧。” “如今皇上不肯见太后,求王爷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皇上去见见太后,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我娘说了,只要逃过此劫,张家上下任王爷差遣。”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过几下,额头就破了,上面沁出血来。 五皇子并未叫停,神色说不出的讥诮,“任我差遣?本王可没那本事,事情的真相父皇自然会查清楚,太后娘娘已然病倒,你还敢让本王去做那个恶人?” 张莹瞪大眼睛,抬头看向五皇子,“王爷……” 五皇子眼底全是嫌恶,“你们张家犯了大错,还想拉本王下水?你们张家是张家,我是我,他们犯错自然是要受罚的,难道还要带累我不成?” 张莹听了他的话,身子颤抖,不可置信的道,“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你的正妃啊。” 五皇子嘲讽的看着她,声音冷淡,“你是怎么成为我正妃的,你心里明明白白,不过,从今日起,你不是了。” 只见五皇子提笔在纸上写着,放下笔后,将那张纸扔到她的面前。 那纸轻飘飘的落到张莹面前,张莹望去,只见上面写着, “立书人林逸……聘妻张莹……多有过失……七出,退回本宗,听凭改嫁……” 五皇子踱步到张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嫁给我,对我不恭敬,不能打理府务,又没有子嗣,不堪为本王王妃,休书你拿着,你会你的张家去吧。” 张莹一把将那休书给撕了,声音颤抖道,“我们是皇上赐婚,你敢违抗圣旨?你没有权利休我,我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五皇子妃!” 五皇子慢慢道,“我自会禀明圣上,相信圣上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张莹红着眼睛仰头看着五皇子,咬着牙道,“你说我没有子嗣,是什么原因你心知肚明,我不能打理府务?你将府里的事情交给我了吗?对你不恭敬?你对我何曾好过?” “如今张家倒了,你就想一张纸打发我?做梦。” 她也不跪了,站起身来,怒视着五皇子,“你今日帮也要帮,不帮也要帮,否则,我就将你的丑事揭发出去……” 五皇子垂眸看着她,眼神眯了眯,道,“哦?那你来说说,我的丑事是什么丑事?” 五皇子说完,转过身去,一脸冷漠倦怠,眼神扫过在暗处一直站着,如同影子一般的随从。 张莹见五皇子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于是悲愤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郊外庄子上的那些事,别以为没人知道。” “你从晋王妃的善堂领来的孩童,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不想这些事情被晋王妃知道,你就好好的去皇上面前说情。” 五皇子蓦然转过脸,“你查我?” 张莹笑咯咯的道,“那又如何?我虽然嫌弃你,但到底要在王府立命,你不进我的房也不进侍妾的门,我当然要查清楚你去哪里。” “毕竟,我们的好母妃要问起来,我总要能回答她不是?” “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养外室,甚至想过你喜好小倌儿,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五皇子眯着眼,声音柔和道,上前捏着张莹的下巴,“你都知道了?你还将此时告诉谁了?” 张莹倔强的看着他,“你是我的夫君,你做的事情一旦被圣上知道,死路一条,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王爷,夫妻本是一体,我虽然不愿意嫁给你,但毕竟我们命运相连,所以,我才没告诉任何人。” 张莹的话音一落,只感觉背后一疼,有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噗嗤’一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刀尖穿过衣物,带着鲜血,穿透她的身躯。 她疼出眼泪,双手胡乱的抓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五皇子已经退到书案边上,她颓然倒地。 她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五皇子那绣着云纹的鞋子走到自己跟前,然后是他飘忽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夫妻一体,明年的今日,我会给你上一柱清香,也会给张家人收尸的。” 张莹嘴角鲜血不断涌出,腹部处也是,她犹如回光返照般,大笑起来, “相信你,是我笨,不过,你不要得意,我已经将你做的事情写在一封信上,交给我一个陪嫁,只要窝出事,她就会将信交到晋王手中……” 五皇子听了,脸色狰狞,将那把尖刀抽出,又刺入张莹的身体,“说,那一个陪嫁……” 张莹哪里经得住这些,再也没办法回答五皇子的话。 五皇子揣了地上没有声息的张莹一脚,吩咐道,“将王妃的死讯瞒下,彻查她的陪嫁,找出那封信……” 不说五皇子府的纷乱,京城人心惶惶十日之后,随着靖国公将江南的案犯押解到京,沁河决堤之案终于结案,这一日,全城皆动,千万马蹄奔腾,踏破了大街小巷,萧越被临时授命,率兵负责所有案犯缉拿。 杨阁老坐在府里,皇上的网已经撒下,而四皇子那边并未有半点消息送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可他不想死,虽然也曾想象过会有今日,但是却真的不想死。 “老爷……” 外面管家一路飞奔进来,惊慌失措,随后外面传来丫鬟婆子的尖叫声,有沉重的脚步声,整齐一致。 他起身走到门口,只见萧越带着一队人闯了进来。 “杨书砚,接旨。” 随行的太监展开手中的黄帛,高声宣读。 读什么杨阁老并未听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也曾拟过这样的折子,那时,还年轻,作为上书房行走时,代替先皇拟过,监禁肃王的旨意。 那个时候,他的仕途正是蒸蒸日上,那个时候…… 圣旨宣读完毕后,萧越身后的兵士已然分开府内各处,瞬间,妇人尖利的喊叫声,男子粗狂的咆哮,小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抄家……尽数投入天牢……” 那太监油腻的嗓音传到杨阁老府,传到英国公府,传到与这件案子有关的各个府邸。 英国公在顾世安带人去宣旨时,身上全套礼服,正式而隆重,见到顾世安,他道, “我要见皇上。” 顾世安抿唇,宣完旨意后,道,“你的要求,本王会禀明圣上,等待传召。” 英国公负手而立,悠然道,“我现在就要见皇上,他不见我,你告诉他,他有个秘密,我这个做舅舅的,很早就知道了。” 第110章,晋王萧易 顾世安想到上次英国公与他说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可笑的秘密,他抿了抿唇,吩咐身边的侍从速速去禀报永平帝。 一刻钟后,侍从从宫中回转,道陛下让顾世安带着英国公进宫。 永平帝在养心殿里见了英国公。 英国公衣衫整齐坐在太监搬来的座椅上,背脊挺直得并不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永平帝从配殿出来时,看了这背影半刻,引去眼里那丝深沉,走到御案后坐下,道, “肃王说你有关于朕的秘密想要告诉朕,不知朕有何秘密是朕自己都不知道的?还需劳烦‘舅舅’来告诉朕。” 这位舅舅,有从龙之功,他身为尊敬,但心里终归是郁闷的。 没有人会喜欢被缚手缚脚,他作为皇帝,更加是。 幸好,后来他很少关心朝堂的事情。 只是,如今想来,这样更糟,他是不关心朝堂的事情了,他想的是推翻这个朝堂! “你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英国公张口就道。 永平帝自认在位这么多年,怎么也算沉稳了,陡然之间,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话,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手。 永平帝让于公公挥退殿内服侍之人,于公公会意,让人退了出去,并关上殿门,自己守在殿门口。 “说吧。”永平帝道。 “罪臣自知罪不容恕,原该自行了断,但每感皇上的恩宠爱护,又深恐草草死去辜负皇恩,所以,罪臣今日请见皇上,是为了带着这些佐证,能够让皇上退位还朝。” “英国公!” 永平帝抚案而起,“国公于朕,于东离朝功劳不可磨灭,但还请国公谨记自己的身份!” 退位还朝?还给谁?还给顾世安? 他心头涌上深深的愤怒,连带神情也凌厉起来,如果开始见他是为了念着太后那里的情谊,此刻,他又庆幸自己见了他。 当初顾世安说他将肃王等人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他只是感觉英国公心思深沉不可辩,现在,他觉得英国公有点可怕。 “皇上心中该明白老臣说的是什么意思。”英国公道,“老臣对权力是有着无比的欲望,可老臣对坐那张龙椅没什么兴趣。” “老臣可以玩弄权术,但玩不转帝王之术。老臣的使命从一开始就是帮皇上稳固皇权,这一点至死都不会改变。” “就比如现在,老臣依然是在稳固皇权。”英国公顿了下,站起来,缓缓道。 永平帝凝眉,“是吗?” “皇上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英国公走到他面前,“老臣说什么,皇上心知肚明!” “老臣筹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让这皇朝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如果皇上禅位,大家都好看。” 永平帝神色慢慢绷紧,“那你说朕该禅位于何人?” “原本这天下该是谁的,就还给谁!”英国公站在御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永平帝。 英国公这声音中气十足又果决利落,竟全然不似他平日舒缓亲厚的模样。 “舅舅,你筹谋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梦想着能够坐上这至高无上的尊位,洗去你不受人重视的庶子名头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注定将会白忙乎一场。” 永平帝慢慢起身,掸掸身上的绣着龙纹的常服。 英国公撩眼看他,“如果我的目的是跟皇上夺皇位,那我还巴巴的跑到皇宫里来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那是因为你太擅于筹谋,你养的兵马多少?朝廷又有多少兵马。用你那些兵马,别说伤不了朕,那些你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兵马一点效力没发挥出来,就要阵亡。” “更何况,你英国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朝廷的兵力,而是消灭朕这个皇帝本身。“ “等朕驾崩了,你以两朝老臣的身份,以及太后的这层关系在,你想要如何都可以,架空皇权,在本身朝堂上你的门生遍布的情况下,你不花一兵一卒,也能得到你想要的皇位。” “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和你抵抗,当年的护国长公主已经老矣,杨阁老是你的同谋,太后是你的嫡姐,到那个时候,朕的皇子,太子身子并不强壮,四皇子虽说有点谋略,可在你这里不够看,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谁上位,都只能是将皇位禅让给你,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比当年,你拥护朕上位时的情况要好一百倍,那时,你只能做臣子,而这次,你可以做皇帝。拥有这万里江山。“ 英国公面带微笑,走到丹墀之下,沉沉道,“编得不错。” “如果你不提前对我发难,也许我还会继续蛰伏,你在皇位上还能多坐一会。” “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想要将英国公满门抄斩,既然你要斩,为何不连太后也斩杀了呢?” “她也姓张,她也是你继续稳坐皇位的绊脚石。” “你除不掉我,所以只好撺掇顾世安和萧越来对付我。” 永平帝看了眼英国公,道,“如果你没有养兵,朕如何会对你动手,朕自问这么多年,对你礼遇有加,对英国公府上下多有恩宠,你还待如何?” “你今日如果是来请罪的,那已经晚了,你将功折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等待你们的就是一条死路。” 永平帝立在丹墀上,盯着英国公,许久都没有动弹。 英国公很平静,表情一点也不慌张,而是十分之坚忍。 “我为什么会有今日,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英国公朗声道。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扔到永平帝面前,道,“这上面说的,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 永平帝仿若未闻,他握着朱砂笔,慢慢挑开那卷曲着的布帛,一字一句细细看起来。 “世人都说晋王萧易是如何的英勇,为了保护皇上不惜以身挡刀。可谁能想到,那位英勇的晋王却一直高高坐在龙椅上,俯视众生。” “而真正死去的却是原本的皇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骇人听闻之事呢?” “成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你该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就连死人,都不一定能保守秘密。” “而你,却让当年皇上的随行太监活下来,这就是那位太监临死时用自己的血写就。 “还有,当初帮你改头换面的张春子,你怜他一身好医术,不忍心杀他,这也是你的败笔。” “你终究是半路出家的皇帝,没有帝王心术,太过妇人之仁。” 殿内里陷入一片静默,只余长窗下的帘拢在随风清扬,初夏的阳光斜着地砖,使得黑的地方更黑,白的地方更白,而混沌不明的地方,是帘拢下那片模糊的光影。 永平帝默了许久,缓缓启唇,“不论如何,你与杨阁老合谋行不轨之事,设下阴谋陷害顾世安,而后养了那许多的私兵,这桩桩件件放到哪朝哪代都是不可饶恕之罪,你太高估自己了,张长戈,朕不可能饶恕你。” “你以为凭着这些东西,就能赶朕下去吗?朕告诉你,不可能,因为朕手中握着的是一份你无法想象的东西。” “你等到今日,不就是因为你一直未曾准备好一起吗?而你,是真的想要灭了朕,但不是为了自己坐上这皇位,你是为了顾世安!”永平帝直视着英国公的眼睛。 “你当年背叛肃王,这背叛,这么多年,就如同毒瘤一样,横在你的心中,你不敢死,你怕死后无法面对视你如亲兄的肃王。” “所以,你想将朕赶下去,就是为了让顾世安归位。” “你的那些兵将,大多都是肃王曾经的部下,你本想将顾世安握在手中,可老齐国公不同意,他爱慕肃王妃,他知道你如果抚养顾世安,那么顾世安一生都得不到安宁,会被你所利用。” “而他,会按照肃王妃的意愿,让顾世安做一个普通的,顶天立地的男子。” “老齐国公去世前,和你起了争执,他是不喜欢静宁郡主做顾世安的妻子,但顾世安喜欢,他也就爱屋及乌,是你逼迫老齐国公对静宁郡主下手,在他拒绝后,你就吩咐他身边的老仆,也就是当年肃王身边的随从,对静宁郡主下的毒……” 英国公两眼如刀,望着丹墀上傲然而立的永平帝。 “你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的?你怎么会知道?”英国公气息已不稳。 仿佛跟别的比起来,这件事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这件事,只有我身边几个人清楚,你是从那里查到的?” 永平帝从丹墀上走下,到了英国公的面前,“从你让人将顾世安的身世告诉杨阁老,然后闹的天下皆知的时候,朕就开始查了。” “也许有些事情过去几十年,线索已经断了,但上天睁着双眼看着这天下苍生,有些事情,想查,不是那么难的,当朕把目标锁定你,你的一切行动就都值得朕去研究了。” 英国公喘着气,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说朕这样的事情,是天下奇闻,那你这个是什么?民间有一句俗语,叫做了表子又立牌坊,无疑就是你这样的!” “你想要有脸面去见肃王,就想将朕赶下去,可怜的是杨阁老,做了你的枪手,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却连你真正想要做的都不知道。” 英国公冷哼,“那是他野心太大,怨不得别人。” “朕这个皇位坐的坦坦荡荡,不会受你的要挟,你的那些私兵,朕,不怕!” “你的那些私兵,你告诉朕也好,不告诉朕也好,朕都不会怕,而且,朕还告诉你,将来这天下,会改姓萧!” 英国公狠狠瞪着永平帝,暴起,向永平帝袭去,那身姿之敏捷,很难让人想象到他已近古稀。 只是永平帝当年也是武将,论武功,他曾经是东离的悍将之一,论年纪,他比英国公要年轻许多。 所以,英国公这一招出去,并未伤到永平帝,反而被暗中守卫永平帝的影卫给伤,影卫手中持剑,眼看英国公就要被一剑穿喉。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永平帝突然喝住影卫,影卫听到着声音蓦地将势头放偏,而这时,英国公则已经敏捷地跃到一旁。 永平帝目光停在英国公面上很久,道,“虽然你作恶多端,但朕曾答应过他,不伤及他的亲人,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自我了断,朕保全你全家,男丁三代之内不许出仕,只要他们不做坏事,朕让他们安享荣华富贵。” “如果,你执意要将事情大闹天下,朕并不怕,因为朕手中持有当初他给朕的禅位手书。” 永平帝稳稳的立在那,大殿内忽然涌入十几个玄衣影卫,拱卫在永平帝身前。 英国公脸色铁青,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撕破了脸皮。方才若是能将永平帝杀死在当场反倒好说,如今人没死,再想做手脚,已经是不可能。 他不能确定皇上的手中是否真的有禅位手书,但他在位十几年,已经是将军权,政权都收拢在手里。 如果强来,后果恐有些难以收拾。 英国公沉脸不语,默立半刻,最终缓缓跪下…… 张莹之死,与英国公安然出宫,之后又在家中自我了断的消息扩散到了京城各处。 英国公府剥夺一品国公的爵位,降为三等荣恩伯,皇上的旨意中明确指出,英国公虽罪大恶极,本应满门抄斩,但念及太后也为张家人,法外开恩,只诛首恶。 顾念听到这消息后默然无语,张莹会落到生死的下场她一点也不意外,还有英国公的死,真的是太便宜他了。 总觉得皇帝是高举轻放。 不过,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了,就算能杀手,也找不到机会。 到了杨阁老那里,就没有这样的好处了,杨家罢官抄家,男丁挨个斩首,女眷依次罚没到教坊为奴为婢,罪不及出嫁女,但娶了杨家女儿的,不是找理由休妻,就是将杨家女送到庵堂了此残生。 随着杨阁老的倒下,连带着许多人被拔出,这样的景况还是在当初先皇定下肃王谋反的罪名时一样,又一次大规模的清除,据说粗粗估算涉案的有二三十人,如何定罪暂且不论,骑马这次朝堂又经历一次大清洗。 所有人于案犯皆押入大牢等待审判。 这段时日,萧越是忙的团团转,有时候甚至两三日不回王府。 而五皇子那里,永平帝下旨,张莹是赐婚,生死五皇子妃,死还是五皇子妃,将来同五皇子的棺椁放在一起。 并斥责五皇子太冷心冷肺,前英国公还未如何,就逼死张家女,简直是禽兽不如,本是亲王爵位,降为郡王,让他在府里修身己过。 萧越好不容易回府陪顾念,吃饭的时候,萧越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安慰道,“饭还得一口一口吃,张老贼已经死了,张家已经不成气候。” 顾念默然叹了口气,道,“这样死也太便宜他了,张家虽说降了爵位,可还依然享受着荣华富贵,说不定哪天又上去了。” 她一想到母亲,祖父,祖母死后所经历的,就能想出一百种方式折磨英国公。 萧越想了下,道,“要不,我们也把英国公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让他不能入土为安?” “还有张家的人,三代不能出仕,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了,本身张家如今就没什么突出的人才,过三代,大概也就和平民无意了。” 虽说是这样,但顾念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总不能真的和萧越说的那样把英国公的尸骨挖出来吧,那不成了狗咬你一口,你又咬回去? 对于皇帝的表现,萧越也觉得很失望,也曾质问过永平帝,谁知永平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赶他出来。 杨阁老一案,牵连很广,作为永平帝面前的红人,萧越自然是很多人想要贿赂的对象。 可萧越在大家的眼里是个‘活阎王’一样的存在,自从活阎王娶妻后,竟然变了个性子,改邪归正了。 于是,那些人自然就把目光转向顾念。 顾念窝在府里,只说身体不适,什么人也没见,可外人可以抵挡,自家人却抵挡不了。 这日,顾念正在水阁里纳凉,就有婆子匆匆而来,道,“平阳侯世子夫人上门来见您,秦嬷嬷将她安置在花厅里。让奴婢过来禀报王妃。“ 顾念诧异,周语纾怎么上门来?她在平阳侯世子归京后,除了在安远侯府见过面后,基本很少碰面。 她让人整理了一些衣衫,重新梳了个发髻,去了花厅见周语纾。 没想到周语纾一见到顾念,就哭道,“念念,你救救你姐夫,救救我公爹吧。” 顾念挑眉,平阳侯世子有心计,有野心,否则当初也不会放下京中荣华富贵,去偏远小县做县令了,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当初在安远侯府门前站了三日,才让安远侯同意将女儿嫁过去,就是想借护国长公主的势。 可后来,外祖母一直避在江南,让他无从可借,不就闹出了要纳妾的心思吗? 如今,他竟然又和杨阁老的案子牵连在一起。 顾念揽着周语纾,不知为什么,周家的女子,姻缘路都是那样的坎坷,周语嫣和方仲文的事情到如今还未解决,现在周语纾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抽出帕子,轻柔的帮周语纾擦干眼泪,“你慢慢说,姐夫到底怎么了?” 周语纾擦干眼泪,“公公和世子都被抓走了,说是杨党,和漕运的案子有关,可世子怎么可能和那个案子有关啊?” “他可是舍了一身荣华去往那偏僻地方做官,而且都是为百姓照想的,怎么可能去贪污,克扣?” 听了半响,顾念才听出是平阳侯和杨阁老牵连在一起,被大理寺给叫去问话了。 她轻声安慰道,“你不要慌张,如今只是找去问话,又没说一定是和杨阁老案有关,说不定这会已经回去了。” “你先把眼泪擦擦,我让人打水给你净面。” “你没有让人回去找外祖母吧?” 周语纾摇头,外祖母如今老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她去找也没用,晋王可是这次案件的主理。 顾念松了一口气,没去找外祖母就好,她不想外祖母还要为这些事情烦忧。 不管平阳侯府是什么情况,等到萧越回来,问清楚再说。 不过,她并未答应周语纾,而是道,“朝堂的事情,我们女子也插不上嘴,王爷如今吃住都在宫里,回来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表姐,你先回家,等我问了再说。” 黄芪带着小丫鬟端了清水进来,和周语纾的丫鬟一起帮助她净面,又梳整好微微散乱的发髻。 周语纾这才放松下来,她眼皮红肿,不好意思道,“念念,让你看笑话了。” 顾念道,“一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 周语纾抬眼看了顾念一眼,又垂下眼眸,拧着帕子,期期艾艾的道,“念念,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顾念道,“你说。” 周语纾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忽然道,“念念,祖母最疼的就是你,你能不能在劝劝外祖母,让她同意我娘回来?” “我娘她一个人孤孤伶仃的在金陵,她的年纪也大了……” “念念,再怎么样,我娘她也是你的舅母,也是你的亲人,又养了你一场……” 周语纾说着说着又眼红了起来,祖母毕竟不是亲祖母,不然这次的事情,她也不会舔着脸来顾念这里求情。 如果是亲祖母,她回去安远侯府一说,祖母肯定会把念念叫回去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顾念闻言,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她盯着周语纾半响,直把周语纾盯的面红耳赤,转过头去。 “念念,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那样一说。” 顾念皱着眉头,她和周语纾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她到如今一想到当初安远侯夫人给外祖母下药,让她原本健健康康的身子弄的如今这幅模样,她就恨得不得了。 她道,“表姐,我说过,我们是一家子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你要我问世子的情形,等王爷回来,我自然会帮你问。” “只是,还请表姐不要再提及夫人半个字。” 第111章,找个人分担 顾念说话的声音虽不高,但却不容抗拒,周语纾眼眶红红的垂下头,默默垂泪。 她不是不知道母亲做错了,可做儿女的,该尽的本分还是要尽的呀。否则,怎么配为人女?怎么教导孩儿? 好半响,她泪流满面,道,“她终究是我娘啊,她在金陵受苦,我却在京城享福……” 顾念皱起眉头,从前还觉得周语纾虽然性子软了点,可也算是拎得清的,毕竟,她是外祖母亲手抚养大的第一个孩子,当年是连周玉轩都要靠后的。 “表姐,夫人怎么就是在金陵受苦了?你是亲眼见到?还是……不说金陵有周家老宅,有亲戚朋友照看,有丫鬟,婆子使唤。怎么就会受苦?你是在金陵住过的,金陵不比京城差。” “如果夫人这样就是受苦,那么外祖母呢?她一把年纪,被儿媳给下药,原本爬山气不喘,腿不疼的,如今在自家花园逛两圈都累的气喘吁吁的。” “你知道不知道,儿媳给婆婆下毒,是大逆不道,在十不赦之罪,按律该如何?” 周语纾哪里知道这些,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顾念,顾念淡淡的看着她,亲启红唇,“当斩。” 周语纾脸色一变,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顾念道,“幸好外祖母没事,所以,夫人的罪过轻了些,那也是外祖母心善,不愿意见你们为难,所以并未送夫人上公堂。” “再说,送夫人去金陵的决定不是表哥下的么?表姐,你应该去求表哥啊。” 周语纾摇头,她哪里敢去求他。 顾念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难道自己看起来就是那样的烂好人么? 周语纾坐了会后,觉得羞愧,连平阳侯世子的事情都没再说,就匆匆与顾念告辞。 本以为只是两人间说的话,不知怎么,周语嫣知道自己姐姐竟然去顾念面前求情,想将母亲接回来的事情。 当即上门,恨铁不成钢的对周语纾道, “从前没觉得你傻,是嫌好日子过多了吗?你求姐夫的事情就求姐夫的事情,做甚提母亲的事情?” “祖母能活下来是大幸,可不代表母亲就没有错,如今她不过是回金陵一年,你就吵着要接她回来,你让祖母怎么办?” “她是应还是不应?应了母亲这么点时间,能知道错吗?不应就要被人说她刻薄。” “你这不是让祖母为难吗?幸好,念念做的对,没和你一样混不吝。大姐,我和你再说一次,母亲的事情往后不许再提,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周语纾被周语嫣说的面红耳赤,她痛哭道,“好,你们都是高尚的人,就我是小人。那是我母亲,我为她考虑,怎么就不对了?” 周语嫣摇头,她虽然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但对于安远侯夫人徐氏终究是有血缘亲情在的,但她知道,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而且,徐氏受到的这个惩罚并不重,只不过是不能出去交际,吃斋念佛而已。她只要认真悔过,多年后,依然是安远侯夫人,依然是京中高门贵妇。 可反观祖母呢?说句难听的,原本能活一百岁的,母亲那一点药下去,说不定能活到什么时候。 当年祖母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可经过那一次,整个人都萎靡了。 她是心痛的呀。 而且,母亲做了那样的错事,让她和祖母分开一段时间,才更好,否则,两人心里都越不过去那个坎。 周语嫣严厉的呵斥了周语纾,只希望她能听得进去,不过,幸好,目前有平阳侯世子的事情牵扯着她,大概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 虽然周语纾提了安远侯夫人徐氏的事情,但顾念还是在萧越回府的时候,问了问关于平阳侯府的事情。 “平阳侯府想脚踏几条船,只是这样很容易船没翻,自己就掉到河里去了,这次的事情不大,但下次就难保了。” 顾念听说事情不大,也就放心了,果然是关心则乱,既然萧越说不大,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 她派了个婆子去平阳侯府将萧越说的,都说给周语纾听后,就没再管这件事情。 宫中太后本以为英国公府,不,荣恩伯府会被满门抄斩,惊吓之下,就病倒了,等到永平帝只问罪于英国公时,她虽然心痛,但到底府里其他的人保重了。 但张莹的死,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她难受,再加上泰宁长公主天天到她面前来哭,太后更是缠绵病榻起不来。 张莹毕竟是她疼爱了多年的孩子,当初默认了泰宁长公主的做法,何尝不是想给张莹找个好归宿。 可没想到五皇子如此的绝情绝义,张家还没倒,就弄死了张莹。 张莹死的消息传到张太后耳中时,张太后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当初就同意让张莹嫁给周玉轩了。 最起码,周玉轩不会和五皇子一样狼心狗肺。 为此,太后不光是恼怒五皇子,就连程贵妃都恼上了,程贵妃几次去永福宫,都被挡在外面。 顾念是晋王妃,虽说不是永平帝亲子,是异姓王,太后病了,虽说不用侍疾,但怎么也要进宫去看望。 萧越将顾念托付给了太子妃,太子妃也是初一,十五过去,顾念跟着去就好了。 平日里请安,如果太子妃说不用去,顾念也不强求,反正听太子妃的就对了,总之,太子妃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很多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太后好像对萧越有点……有点不太待见。 其实,宫里的女人都不太喜欢萧越,有儿子的,自然不必说了。毕竟萧越占据了永平帝太多的关注,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大部分的关注力在萧越身上,对其他人的关注自然有限了。 只是,其他的人要看永平帝的脸色,肯定会客气许多,但张太后对萧越的不喜欢,只怕是表现的很明显。 不过,有时候顾念想想,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从前萧越那样的个性,想说怎么喜欢他,那是不可能的。 而永平帝对他宠爱到骨子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没人能搞得明白,只能说他口味独特。 宫里的女人和太后都是正常人,看不上萧越大概是很正常的。 就是太子妃,如果不是萧越是坚定的太子党,大概也不会过多理会。 不过,就算张太后对萧越的态度再不好,她还是得进宫去给她请安。 这日,顾念进宫先去皇后那里请安后,太子妃有宫务要打理,不能陪顾念去永福宫。 顾念让太子妃回宫处理事务,独自去了永福宫。 太子妃既然没说不用去永福宫,那必定就是要去了,没人陪,只能自己去。 顾念到永福宫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张太后头带抹额坐在榻上,泰宁长公主坐在右下首位置,三公主和四公主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后身边,其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正热热闹闹的陪着太后说话。 三公主见到顾念进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泰宁长公主更加不会给顾念一个眼神。 顾念上前给张太后请安,半响,张太后也没叫她起身。之前,顾念一般都是跟着太子妃一起过来,张太后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给过她难堪。 虽然在来永福宫的路上,顾念已经想过可能会有点小波折,没想到张太后如此的直接,一来就给个下马威。 四公主轻轻的锤着太后的肩膀,笑着道,“皇祖母,孙女也觉得晋王妃今日很漂亮,莫不是祖母也和孙女一样,看痴了?” 这明显是在给顾念开脱,虽然借口用的不怎么样。 张太后好像刚知道顾念进殿一样,道,“你们怎么不给晋王妃看座?” 边上有宫人连忙在末尾给顾念上了一张绣凳。 顾念沉默的坐下,并未出声。 幸好的是,张太后之后并未为难顾念,但同时也没有给过关注。 不过,让顾念好奇的是,泰宁长公主身旁的其中两位姑娘却是频频看向自己。 顾念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确认自己并未见过这两位姑娘。 三公主见状,一脸浅笑看着顾念,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自得,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挑衅,她道,“这两位是荣恩伯府的姑娘,你们原本还没见过吧,今儿正好亲热亲热,说说话,也知道些脾气,回头更好相处些。” 三公主笑着看向顾念,那两位姑娘羞涩,矜持的上前,给顾念见礼,道,“见过王妃姐姐。” 王妃姐姐?顾念终于明白三公主那挑衅,自得从何而来,也明白为何这两位姑娘频频看向自己,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她只觉得三公主真有点无聊,还这样挑衅自己,不过,这让她忽然觉得萧越原来也是有人觊觎的,她随意的看了两位姑娘一眼,随口道,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两位姑娘应该和她没缘分,也和我没缘分,还是称呼‘王妃’吧。” 顾念没想和三公主斗气或者什么的,这样的口角,在她看来一点用都没有,她也不在这种毫无益处的口角上争胜负。 她这样一说,三公主冷笑着走开,又坐到张太后身边去了。 坐了一刻钟,顾念觉得这个安应该结束了,于是站起来,向张太后提出告辞。 张太后撩了撩眼皮,道,“你嫁给小九也快半年了吧?怎么还没有喜信?听说你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如今还在吃药?这怎么行呢?” 顾念福了福身道,“谢谢太后娘娘关心,前段时间臣妇确实病了一场,只如今已然大好。” 张太后笑着道,“哀家也算是小九的祖母,是长辈,关心下你们何须感谢,小九得皇上看中,在朝堂上也是能手,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小九,我东离朝可就岌岌可危了。” 顾念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荣恩伯府的事情是萧越和顾世安上报的,这不是秘密,只要打听就能知道。 张太后姓张,是张家出来的,娘家从来都是女子的依靠,哪个出阁的女人不向着娘家的? 可如今,张家的顶梁柱前英国公已经伏诛,剩余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男丁也是不堪大用。 更不要说还有三代不能出仕的旨意在那里。 张太后如何不恨萧越和顾世安。 顾念微笑道,“王爷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张太后冷哼,“小九是重臣,你一个人自然是服侍不过来,正好,泰宁今日带了几位姑娘进宫,哀家看着不错,你带两个回去,帮着服侍小九。” “哀家的懿旨随后就到,就都先做正三品的亲王侧妃吧。” 顾念心头冷笑,先做正三品的亲王侧妃?好像很委屈似的,侧妃上头是正妃,难道以后还要改做正妃不成? 顾念再次朝张太后福了福身,“太后应该知道王爷的性子,从前那是连个母苍蝇都不让近身的,到如今也是,事事亲力亲为,丫鬟婆子靠边站。” “太后如此体恤臣妇以及王爷,按理臣妇应该接受,可王爷那性子,实在是……” 她为难的皱起眉头,没有说下去。 张太后冷下脸,道,“既然知道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是哀家,赶紧带回去,小九要有话说,让他来找哀家。” 顾念正想说话,三公主嗤笑一声道,“晋王妃好大的胆子,竟然阻止皇祖母关爱九哥,你这是不孝。” 三公主心中不忿至极,一个丧妇长女罢了,莫名其妙就成了晋王妃,这身份,这体面,已经能和她这个正经公主比肩了。 她凭什么? 见原本不如自己的人,突然竟比自己强了,心中最为嫉恨,更何况三公主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九哥娶了你,真是不幸,不管怎么样,皇祖母赐人,那是你的造化,有人帮着你分担,可你不说感恩戴德,竟然还推三阻四。” “你倒是脸很大了。” 顾念心头哂笑,到底是谁脸大?不说三公主不是正经的小姑,就是正经的小姑也没这样管兄长房中事的,更何况三公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谁的脸很大?”只见皇上的声音在一片通报声从传了进来。 殿内一干女眷连忙都站了起来,永平帝满面笑容的进来,先给太后行礼,众人行礼他也随和的命免。 他坐下后,又问道,“你们刚刚在说谁脸大?朕看这里馨儿脸最大,你可得减减了。” 三公主面色通红,跺脚道,“父皇,哪有这样说儿臣的。” 永平帝哈哈大笑,见到顾念站在末尾,道,“你还在这里?小九在外面等着呢,你快随他出宫去吧。” 太后笑着道,“既然小九等着,赶紧带着两人出去吧。” 永平帝疑惑的看着两名闺秀跟在顾念的身后,道,“小九媳妇倒是会调教人,不过服侍的丫鬟,竟然不必一般的大家闺秀差,怪不得有那样的人家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 “就这样的两个丫头,人人都要争抢了。” 这一说,直如石破天惊,在场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僵在脸上了。 那两名跟在顾念身后的姑娘露出一脸错愕来,瞬间面色变得煞白,头低低的吹着,恨不能地上有地洞,可以让她们钻进去。 泰宁长公主下意识的去看张太后,张太后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这可是她说要封为侧妃的人选,竟然被永平帝说成是丫鬟,虽然说都是服侍人,但侧妃是正三品,甩贴身丫鬟几条街啊。 虽然亲王妃身边的丫鬟也可以是有品级的女官,可如今并未有人这样做。 女官要过了二十五才能嫁人,可丫鬟不同,到了年龄,主人想要放出去,随时都能放出去。 四公主笑眯眯的走到永平帝身边,道,“父皇,这可不是丫鬟,这是荣恩伯府的姑娘。” 永平帝脸上还是带着笑,心头却叹息了一声,他笑着道,“原来如此,只是,她们是荣恩伯府的姑娘,为何跟着小九媳妇走?” 张太后抿着唇,她沉着脸缓缓道,“哀家将她们赐给小九做侧妃,帮着小九媳妇一起侍候小九。” “这就是幕后的一片慈心了。”永平帝微笑道,“母后这样疼爱小九,连母后娘家的孩子竟然也舍得。” “只是,小九当日曾经在肃王和长姐面前发过誓,此生不二色,所以,母后,还是算了吧。” 张太后没想到向来恭孝的皇上竟然驳了她的懿旨,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可她话已经说出去,而且事情好像已经彻底定了下来一般,这会永平帝这样一说,就如同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张太后做惯了太后,尤其是这么些年,前英国公在朝廷势大,皇上在她老人家跟前也是恭敬孝顺的,极少会说不字。 从做上太后就是顺风顺水的,太后也就不太记得妥协这件事了,她道, “男子三妻四妾那都是平常,什么不二色?难道晋王妃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难道晋王要和当初老安远侯一样到时候去过继吗?” 张太后这话,仿佛是一个慈祥的长者,正对小辈的事情忧心忡忡。 顾念心头一堵,半年不到的时间,太后就说她生不出孩子来。还是,她知道什么风声?她也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 可张春子说了,过了这一年,以后她就是生一窝都可以的。 永平帝诧异道,“母后,你也太心急了,小九才成亲半年,你就说晋王妃不能生,这也太冤了。朕觉得荣恩伯府的姑娘,德容言功想必是教导的好的,去做一个亲王侧妃也太可惜了。” 太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还有一点清白颜色,能做正室,谁愿意去做妾室? 可如今荣恩伯府的姑娘,哪家不是敬而远之,让她们嫁到小户人家做正是,还不如到高门做妾,反正也都是些庶女而已。 永平帝好似没看到张太后的脸色,看了眼在一边的泰宁长公主,“朕知道是小五不好,委屈了你,你要觉得膝下空虚,你看伯府哪个女孩顺眼,放在膝下抚养,朕封她做郡主。“ 泰宁长公主闻言,眼眶一红,这是自英国公事发后,永平帝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按理,她应该谢恩的。 可她却不忿,她道,“旁人再好,哪里能比得上莹儿。皇兄,莹儿死的太惨了。” 她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连女儿的那些陪嫁,据说因为五皇子听说张莹意外猝死,一怒之下,全部都陪葬了。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不敢说她曾经去找过张莹,让她去找五皇子求情。 张太后在一边道,“荣恩伯府的庶女,能做亲王侧妃,那是她们的造化,如今这样,不是皇上造成的吗?” 张太后声音落寞,满含痛苦。 永平帝沉下脸来,谋逆造反,那是诛九族的罪,要不是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个时候,张家的人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留她们一命,那是开了天恩。 可没想到张家,竟然还敢如此作妖。 他咬紧后槽牙,吩咐道,“既然太后觉得荣恩伯府的姑娘做妾是天大的造化,那朕即刻拟旨,将伯府姑娘统统赐婚到各王府公府去为妾!” 永平帝沉着脸,半点不肯退让,看起来只要太后不把那两个姑娘收回,他就真的会将伯府的姑娘通通赐婚到各府去做妾。 他身形挺拔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而威,君临天下之感。 太后也僵住了,从出生到现在,永平帝从未忤逆过她,就连当初知道是泰宁算计五皇子将张莹嫁过去,可因为是她授意的,所以,皇帝也没吭声。 可没想到,不过是给萧越两个妾室而已,他就这样强硬。 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先帝在时,皇上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一是因为她这个母亲是个小透明,二是因为有强势的护国长公主护在前头,他无须强硬。 后来,登基多年,皇帝勤政爱民,仁厚恭孝,也体谅她做先帝嫔妃时吃了太多的苦,不管她有理没理,只要稍微争取一下,皇帝无不顺从。 他们母子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争执。 不,这不是争执,这是发难! 张太后抿着唇,一言不发,缓缓的坐了下来,冷静下来,心中开始思索起来,就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能从一个小透明嫔妃做到如今的太后,又能够安然的躲在护国长公主身后,自然不是愚蠢的。 她只是有点不明白,皇帝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两个妾而已。 虽然晋王妃是护国长公主的外孙女,但如果皇帝真在意,就不会让当初静宁郡主那样死了,毕竟,表兄妹,总比一个从前不在意的外甥女感情更好。 他当初可是没管过静宁的,没道理会这样维护晋王妃顾念。 那么,就只能是晋王萧越身上了。 想到萧越,张太后心头涌上一股嫌恶。 荣恩伯府的姑娘如果真的都做了侍妾,自己这个太后要怎么见人?以后她还怎么筹谋让张家人出头? 皇帝隐忍这么多年,已经将弟弟英国公铲除,伯府也不成气候。 她不能这个时候惹怒皇帝,张太后慢慢的冷静下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太顺利了,而且确实老了,再没当年那样的警惕之心了。 忘记了,天家无亲情,哪怕是母子。 这就是一个从默默无闻的妃子,在先帝朝好好的活着,并且成为太后的人,她能够在亲儿子和自己剑拔弩张之际还能一点点冷静下来。 室内一片安静,皇帝震怒,殿内的人已经统统都跪下了,顾念在最后面,只觉得永平帝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他真的很疼爱萧越。 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疼爱了。简直超出顾念的认知。 泰宁长公主先前敢作,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敢了,而且事情是荣恩伯府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太后和皇上闹僵。 荣恩伯府,还有她自己,要仰仗太后的地方太多了,她膝行到太后身边,抱住太后的腿,道, “母后,快别恼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行,这些不过是小儿女的事,跟您比起来没有半点儿要紧,多少大事还要您做主呢。” “既然皇兄说府里的姑娘更适合做正室,那皇兄必然会给姑娘们做主的。” “您该高兴才对啊,皇上没有不管他的舅舅家。” 这话听着是劝,可是细品却不是那么回事,太后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可她也知道,此刻,她不能硬撑着来,既然皇上不退,那就等她来退,于是她一个趔趄,哀声叫唤, “我头好疼。” 然后就倒了下去。 顿时,永福宫一片混乱,哭的哭,叫的叫,四公主连忙让去唤太医。 永平帝也是一片懊悔,没想到会这样,他就是不想让人破坏萧越的形象,只是没想到太后会气得倒下,他迟疑了一下,也没有上前查看,听到四公主让人去叫太医,欣慰的笑了起来,然后吩咐, “叫院判过来,不要叫那些下面的。” 三公主跟着人一起将太后抬进内殿,然后气冲冲的出来,指着顾念的鼻子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都怪你。才让太后病了。” 第112章,秘密 顾念闻言不由得挑挑眉,刚刚所有的人都进了太后的内殿,连皇帝在迟疑了会之后也跟着进去了。 不管太后真头疼还是假头疼,顾念都不想这个时候进去找没趣,但她又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只能是站在外殿等着。 三公主的反应太出乎意料外了,她看着三公主,问,“公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三公主怒声道,“就因为你不接皇祖母赏赐的人才会闹成这样,你要高高兴兴的接下了,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 顾念听得莫名,难道太后不是因为皇上驳了她的面子才昏倒的,三公主不敢怪罪皇上,就来怪罪她。 而且,她第一次见到三公主面对的就是三公主的嫌恶,如果从前是因为顾慈的原因,那如今是因为什么? 三公主大声道,“也不知道九哥怎么会看上你的,你这扫把星,真不知九哥为什么会看上你。” 有一丝念头从顾念脑海一闪而过,快的让顾念没抓住,不过,她悠然的看着三公主,道,“我和王爷有缘分啊。” 三公主听了几乎要吐血了,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指着顾念的手抖要颤抖起来,“不要脸,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别得意,九哥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现在你们新婚,说不定哪天你睡着的时候,就丢了小命,到时候可别怨怪别人。” 顾念淡淡的看着三公主,“不劳公主操心。”她反唇相讥, “公主今年应该已经十七八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就要为你选驸马了,到时候出阁为人妻,为人媳,我先祝公主与驸马恩爱到白头……” 三公主闻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道,“你竟然讽刺我,又不是我不想嫁,你知道什么……你……我那么喜欢……九哥那么好……” 她一边哭,一边说,虽然含糊不清楚,但足够顾念听清楚她说什么了。 这话听在顾念耳朵里,像一道亮光划破云层。从最初见三公主时的那种违和感此刻都能解释清楚了。 原来,三公主喜欢萧越呀! 第一次去大公主府时,三公主的为难,说是说为顾慈出头,其实是听说萧越和她搭乘一辆马车了吧? 还有后来的种种,以及刚刚她介绍荣恩伯府姑娘时那莫名的挑衅,不过就是自己得不到,所以也看不得她好过。 她每次见到自己都是阴阳怪气的,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萧越娶了自己,没有娶她,她嫉妒。 或者说,不管萧越娶谁,大概都逃不了她的刁难。 为什么表哥表妹一家亲,那么多的表妹,不过是因为时下的女子能见到的外男实在是有限。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连堂兄到了一定的年岁,都要避嫌,更无论外男了。 至于表兄,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偶尔碰上一面,而皇宫里的女子更是见不到外男,萧越这个外姓男,大概是她们唯一接触的多点的男子。 萧越虽然说性格不太好,但个人条件确实是十分优秀的。不过,也从侧面再次证明,皇室成员的口味都比较重。 三公主不愧是永平帝的女儿,父女俩对萧越这个奇葩都很喜欢。 太医匆匆进去内殿给太后诊脉,三公主还在嘤嘤哭泣,她本来想接着太后的病将顾念骂一顿的,没想到顾念竟然还反讽她。 说什么恩爱到白头,她从很早就开始喜欢九哥,那样的喜欢他,那样的想要嫁给他。 结果……他娶了别人,她也要嫁给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她活着有什么意思? 三公主的心里又怒又气,更多的还是伤心绝望。 她曾经想过就算九哥成亲了,只要顾念死了,就可以了。 但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她没有一点机会。 虽然父皇喜欢她,可父皇更喜欢九哥,而太后娘娘,她那样低眉顺眼的在她跟前服侍她,她甚至讨好张莹,为得不过就是嫁给九哥。 她不顾脸面亲自去求太后祖母,可得来的却是一个耳光。 那是一向慈和的皇祖母第一次在她面前发那样大的脾气,她没有让身边的宫人动手,而是在听她说了后,下意识的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耳光,把她打蒙了,也把她最后的希望给打没了。 太后怒斥她,让她死了这条心,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就连母妃,也不赞同她嫁给九哥,知道她去求太后之后,同样禁了她的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既然九哥那样的得父皇看中,四哥想要除去太子,自己君临天下,难道不应该拉拢九哥吗? 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嫁给九哥? 顾念被三公主给哭愣了,果然是一国公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哭都如此的任性。 不过,她觉得因为一个男人吵架什么的,觉得太没必要了。 内殿的皇帝大概是要和太医说什么,从里面走出来,见三公主在哭的悲悲戚戚的,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一个眼风扫到顾念这里,顾念无辜的回看过去。 永平帝摸摸三公主的脑袋,“馨儿,你皇祖母并无大碍,朕知道你担心你皇祖母,把眼泪收了,去里面照看你皇祖母吧。” 说完,他轻扫顾念一眼,柔声道,“刚刚吓坏你了吧,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侍疾的人多的很,小九在外面等你,你快去吧。” 顾念站在他前面,逆着光,她看不清永平帝的神情,却无端觉得永平帝的神情很柔和,完全没有皇帝该有的威严。 她心头哂笑,真是爱屋及乌啊。 只听皇帝又温和的对她说,“不要怕,谁欺负你,朕都会给你做主的。” 她郑重的给他行了一礼,笑着说,“多谢皇上。”然后就退了出去,去找等候在外面的萧越。 永平帝目送顾念离开后,转身去了内殿,进去就听到泰宁长公主在问, “徐太医,母后这是……” 御医虽是官场的人,但官不大,也不可能升成大官,而一个个又都是专业人士,虽然也是各有打断,各有依附。 但比起官场上的那些官员还是钻营的少些,做事的多些,毕竟,这是要命的行当。 伴君如伴虎,御医因为治病不好,被杀头治罪的也不少,就算不是皇帝,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是小小御医得罪的起的。 泰宁长公主一问,徐太医就道,”娘娘不过是吃的油腻了点,应该是用过大补之物,只是娘娘上了年纪,凤体难免弱些,娇贵些,补的重了,反而承受不起……” 太后闻言气结不已,她喊头疼是为了下台阶,但也没忘了她的优势,皇帝与她争执,传出去就会有不孝的名声,她肯定要利用这一点。 她冷冷的道,“哀家是气的头疼,徐爱卿仔细诊治。” 一个‘气’字,徐太医经年在这些贵人中游走,哪里还不知道,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这两个巨头,哪个都惹不起啊。 不过,他看了看立在一边的皇上,闭了闭眼,道,“太后娘娘年纪上去了,这些大补的,还是不要和肥腻之物一起食用,很容易补的太过,造成痰湿,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头晕目眩。” “暂时不要紧的,只是要平日里饮食再仔细些,就不会这样了。” “臣开几日药,只是,到底是药三分毒,以后饮食还是精心点的好。” 永平帝看了看内殿,冷着脸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太后的身子也不好好照看,以至于她凤体不安。” “于公公,传朕旨意,从永福宫,到御膳房,所有侍候的人均每人十板子,罚俸一年,等级降一等,以后太后再有这样头疼脑热的,再降!” 躺在床榻上的太后,差点气的没真的晕过去。 只是,永平帝还没完,他道,“母后既然已经病成这样,自然是要静养的,这样闹腾腾的像什么话,以后各诰命女眷,姑娘们不许频繁进宫,省得叨扰到母后静养。” 泰宁长公主脸一白,明明是皇帝自己将太后气着了,可怎么好像都是他们的错一样。 可皇帝发话了,又不敢不尊。 最后,皇帝是亲眼见着太后用了药,又吩咐徐太医再次诊脉,说是不要紧了之后,永平帝才从永福宫离开。 马车上,萧越听说了永福宫闹的那一出之后,眼睛眯了眯。 “皇上确实是恼了,太后娘娘也太无理了些,不过,我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说得出那么狠的话来。”顾念笑着道。 萧越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明确的和皇上说过不纳二色,他肯定会帮我的。” “不过,经过这次事情,你以后还是要防着些,太后娘娘不会这么算了的,有事情你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顾念道,“我知道,从第一次和外祖母一起见到太后就知道了,虽然,她看起来是个慈和的,但是她其实思虑很深,这一次皇上没顺着她的意,还说了那样威胁的话,让她不得不装病下台阶。 她不满皇上是肯定的,同样的,也会迁怒你我。” “不过,皇上从前不这样吗?”她好奇的问道。 萧越解释给她听,“虽然皇伯父是皇帝,但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么大的国家,发生什么事,地方官员做了什么,人品如何,千头万绪,皇上只有一个人,一个脑,能做多少,自然是要仰仗下面的官员。” “从前,杨阁老和英国公一文一武,虽然对皇伯父多有顺从,但朝堂上处处都有他们的人,人多势众,皇上难免要退一步的。” “不过,如今杨阁老和英国公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对于皇伯父来说,就没有被缚手缚脚了。” 顾念听了,点点头,道,“都怪你,太抢手了。” 萧越蹙眉笑了起来。 顾念斜睨着他,“你不会怪我不大度,没将那两个人带回来,生气吧。” 萧越摸摸顾念的脑袋,笑了笑,道,“你做的很好。” “女人多了麻烦。”他接着道,皇伯父就经常因为要去哪个妃嫔的宫里而发愁。 顾念凑到他身边,在他脸上亲了响亮一记。 萧越对于她的亲近十分喜欢,干脆将她身子一提,抱到了怀里,左手圈住她的腰,右手却是捏她的小鼻子, “这样就算完了吗?怎么也要花点心思谢一谢吧。” 说完,脸就完顾念颈间凑,倒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挨挨蹭蹭一翻。 顾念笑着道,“你想我怎么谢?” 萧越却是将她小手抓起来,放到掌心揉了两下,笑的暧昧,“用这双手来谢谢。” 顾念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红到脖子根,离一年之期还有很久,虽然这段时间,萧越找了很多书籍学了十八般花样,有时候也会劳烦到顾念的“五指姑娘”。 不过,顾念也知道,这些到底不能让他尽兴,她笑着抬起手,搂住萧越的脖子,吐气如兰,轻声细语道,“妾身都听爷的。” 萧越顿时呆住了,这可是顾念第一次这样‘勾’人,正巧马车停了下来,顾念一闪身,从萧越身上下来,推开车门,就往下面跳,等到跳下去后,还不忘伸头到车里, “羞……羞……羞……” 萧越探身,长臂一伸,想抓住她,到底还是忍了,慢吞吞的从车厢里出来,看着笑魇如花的顾念,走过去,咬牙切齿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念却是不怕的,还不怕死的道,“我人都是王爷的,王爷别着急。” 萧越听得是又气又笑,这个小妖精! 不过,晚间两人洗漱上床后,到底没放过顾念,在顾念手酸的快要抬不起来时,才放过她。 他简单的用帕子擦干净后,将顾念往怀里一带,搂着她准备睡觉。 “三公主早就及笄,怎么皇上没为她和四公主选驸马?”顾念好奇道。 三公主和四公主都不是透明公主,这样的年纪应该早就选驸马了。 “皇上想多留两年吧,从前有公主早嫁,但是难产了,所以后来都留的很晚才选驸马。”萧越回道。 顾念听得一怔,不由自主道,“竟然是这样……”那看起来永平帝倒也是个不错的皇帝,和父亲。 只是为什么那么不待见太子? 她忽然想起,带着几分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最小的皇子今年应该也有十多岁了吧……” 太子是长子,六皇子最小,今年应该也有十六七了吧。 萧越见她算这些,笑着道,“你算这些做什么?不是累了要睡吗?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刚刚那样的?” 顾念连忙闭上眼睛,慌乱道,“哪里算,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已经睡着了,我在说梦话。” 顾念跌入梦乡之前,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抬对,永平帝又那么多的儿女,生育能力应该不错的,虽然说男人的生育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而减弱是挺正常的。 但为何六皇子之后,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出世? 难道皇家也会嫌孩子多?难道不应该是多子多福吗? * 翌日,天刚蒙蒙亮,晋王府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顾念还在睡,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正要爬起来时,一只手将她按了回去,将她塞回被子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背,又在她脸上亲了亲。 熟悉的感觉让顾念很快又睡了过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等顾念醒来后,才知道一大早宫里派人来,请张春子进宫去给太后诊脉。 顾念大吃一惊,太后不是为了又台阶下,装病的吗?怎么就严重到要请张春子进宫? 可偏偏,张春子不肯进宫,而萧越也由着他,将宫里的来人打发了。 黄芪倒了杯水塞到顾念的手里,说道,“一大早,说是太后头疼了一晚上,太医院的徐院判,就是上次给王妃诊脉的那位,说太后这疼的蹊跷,然后就在皇上那里把张先生给卖了。” “皇上派人来请张先生进宫,可张先生说你当初答应了他不让他随便给人看病的,怎么都不肯进宫。” “王爷见状,也就随他了,跟着宫里的太监一道进宫去了。” 她第一次见张春子的时候,就听张春子很是鄙视贵人,说贵人都不是好东西,她猜测肯定是张春子早些年在某些权贵之家那儿吃过亏,一直对那些出身煊赫的人没有好感。 当初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跟自己回府的。 “今儿早上,宫里来人敲门,敲得可急呢,长史大人不敢做主,只好来请示王爷,张春子不肯去,后来王爷就和宫里的人一起走了。” 黄芪在边上伺候着顾念用早膳,一边解释给她听。 顾念用了一小碗粥,放下筷子之后,她笑眯眯的看着黄芪道,“张先生,你这是干嘛呢?你拒绝进宫给太后治病,王爷给你善后去了,你就乔装到我这里来了。你这伪装也太差了。” 黄芪竟然是张春子假扮的,张春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你……怎么认出来的。” 顾念笑而不语,不想告诉他。 不过,张春子是谁啊,他根本就没受到打击,拍拍屁股站起来,“你们两夫妻真是鬼精鬼精的,一点都不好糊弄。” 他一脸惆怅的看着顾念。 顾念不以为意,她缓缓道,“你别装了,有人能认出你来,你不知道多高兴。” 张春子鼻孔喷气,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年轻的时候就很会改头换面,相较于他把别人的容貌给改变了,他自己在易容方面也十分精通。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有人能认出他。 不过,从前好像不太顺利,碰到晋王夫妇后,这样的感觉让他很好,也很差。 他在晋王府得乔装,只要出现在这两人面前,就会被识破。这让他有点挫败。 “你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张春子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顾念抚额,就是不告诉他,反而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张先生不想积德?” 张春子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很乐意为那些淳朴的百姓积德,高门大户和皇城里的德还是免了,说不定他们比我还缺德呢。” 顾念滞了下,这老头…… 张春子坐在她对面,说道,“小姑娘,你去帮我问问你家那个大魔头,宫里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还有,能不能让他帮我遮掩一二,我的身份,不好暴露,否则,就有杀身之祸。” 顾念蹙了蹙眉头,道,“杀身之祸?” 张春子叹了口气,张张嘴,欲言又止。 顾念想了下,认真道,“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惹来杀身之祸,那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 张春子挑挑眉,正色道,“当真?不骗我老头子?” 顾念纳闷的问道,“我是那样没有信用的人吗?” 张春子拿起桌上的茶壶连喝了几杯茶,方才说道,“这说来话长啊……” “当年,我还是个正直的好大夫,救死扶伤,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来晋王府吗?” 顾念摇头,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能够碰到张春子,可以说是误打误撞。 “当年,老晋王为皇上挡刀的事情,你该知道吧?”他问道。 第113章,赐下一位侧妃,巧克力加更 顾念正要回答时,突然间帘子掀开,萧越走了进来。 而张春子回头一看,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门口。 随着他掀帘进来,还夹带着一股热气吹了进来。 丫鬟们抬了水到净房,让萧越净面。 等到他将身上的热气洗退后,走了过来,挑了张椅子坐下,那双黑漆冷厉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张春子。 张春子被看的心头发虚,忙上前请安行礼,“王爷。”然后翻了个白眼,直接坐下,“做人真难,我以为你没发现,倒是不想,你看出来了……” 顾念同情的看着张春子,“你继续说你的杀身之祸啊,说不定王爷也会告诉你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张春子叹息一声道,“我不想把秘密说给他听。” 顾念倒是没想到张春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夫妻一体,他把秘密告诉她,难道就不怕自己告诉萧越,只不过是绕了个弯而已。 “得了吧,你一旦知道,是死也不会告诉他的。”张春子没好气道,“好了,你们夫妻恩爱吧,不过,一定要守住啊,要等到一年……” 他促狭的眨眨眼,看向萧越。 萧越冷淡的看着张春子,道,“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你为何不进宫去给太后诊脉?只要皇上开口,你就是朝廷官员,有品级在身,就算你有什么仇,也不用怕。” “还是你想让本王为你争取更大的利益?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本王不想那么做。” 张春子‘呸’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老头子了,若我真的想上位,就不会窝在你这小小的晋王府了,老头子我早就是天下第一医了。” “还在这里看你的冷艳,被你吆来喝去的?我为何要紧太医院,为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看病?” 说完,他鄙夷的看着萧越,“我要离开随时都能离开,现在还在这里,不过是和王妃小姑娘有缘,你还是省省心吧。” 他扭着腰,甩着帕子走了出去,在门口碰到去老太妃那边的黄芪,黄芪见鬼一般,指着张春子,“你……你……” 顾念见张春子走了,问道,“宫里如何了?是怎么知道张先生的身份的?” “太后不过是装病折腾人罢了,是听徐院判说的,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不过是见你的毒解了,误打误撞罢了。” 既然张春子不愿意进宫,萧越也没逼迫,宫里也不知道萧越是怎么说的,再未来找过张春子。 只是,这件事情还是留有些后遗症,张春子的身份到底瞒不住,很多高门贵族,王公大臣都知道了张春子的身份。 很多人都想搭上张春子,人总有个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怕死,若是有个高明的大夫在府里呆着,心都能安一些。 只可惜,如今张春子是晋王府的人,晋王这个活阎王太可怕了,没人真的敢上门去找张春子,或者来挖墙角。 太后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顾念从上次出宫后,就未曾进宫,对于太后的戒备可是一点都没放松,她可不相信太后会就此作罢…… 果然,太后病愈的第五日,宫里就送了太后的懿旨到晋王府,为萧越赐了一位侧妃。 顾念和萧越都知道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张太后深宫多年,就算曾经是小透明,可在这样的权术上,还是十分精通的,知道什么样做最有效。 赐婚给萧越做侧妃的是纪家的姑娘,当初纪玉的堂妹,萧越的表妹,纪父是六部的一位六品堂官。 说起来,六品官的女儿做侧妃,那都是抬举,可人家是萧越的舅父啊。 张太后不赐荣恩伯府的姑娘,却挑了这样一位表姑娘,就是顾念也不得不佩服她了。 若是别的姑娘,迎进来,体体面面的搁在后院,也不过就是一份月例的事情。 太后在‘病’中,也想通了,经过三公主的‘点拨’,妾和妻不同,妾要没有夫君撑腰,就翻不出风浪,哪怕荣恩伯府的姑娘有她这个太后在后面,哪怕是赐十个八个的,那也是白白的填了人进去。 于是,太后改了主意,赐了这么一位表妹过来。 亲表妹,又是用太后懿旨来抬举,总不能说太后有私心了吧?这下,就连皇上都没话说了。 对于纪家,顾念是两眼一抹黑,实在是不了解,只知道这位赐过来的表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大约是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和纪玉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旨意送过来的时候,萧越并不在府中,大概太后也是让人打听好了,就要趁着这个时机送过来的。 没等萧越回府,纪家的人就上门来了。 顾念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位被赐过来表妹的母亲,纪家三太太。 只见纪三太太的眼圈儿有点红,对顾念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后娘娘就下了这样的懿旨下来,竟是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我们家官小位微,可王爷这里,也该问一声不是。” 顾念大约是听明白了,她想了想,对纪三太太道,“三舅母,这是不情愿表妹做晋王侧妃是吗?” 纪三太太点头道,“说句不恭敬的话,王妃也别生气,我们是真的不愿意,我们家芳儿和王爷不过是兄妹情分,从来没有这些想头。” “侧妃就算尊贵,可还是个妾,妾是什么,立着的女子,我们夫妻就这么个女儿,从小娇养着,怎么舍得她去吃那份苦。” “而且,我们家已经和人换了庚帖,下了定,只是还没过聘,这让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顾念蹙眉,不要说还没过聘,就是两家已经定下亲事,这位太后下了懿旨,按规矩来说,只能是退亲了。 难怪这位纪三太太这样的愁苦。 她沉默了半响,对纪三太太道,“三舅母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明白了,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那也不是没有法子,让舅舅上折子说表妹有疾,那样,就是太后也没办法。” 张太后说是好心么,总不能好心赐一个身有疾病的侧妃过来吧,那到底是谁服侍谁呢? 纪三太太一听,开始是一喜,忽然又暗下神色,“这样,太后难道不会打发人来查看是否属实吗?” 到时,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顾念微笑道,“能让你们上折子,必定不会害你们,三舅母应该听说我府里有神医。” 纪三太太看着顾念,踌躇的问道,“不知王妃要怎么瞒过太医的眼睛?” “只需用点药,然后就是脸上身上长些水泡,看着吓人,不要紧的,等到事情过了,再吃解药,就无碍了。” 这药是顾念和黄芪两人的玩笑之作,就连张春子都说这药是一点害都没有。 纪三太太一听说要给自己闺女吃药,还是毒药,又有点忐忑不安,再三问,“真的不伤身吗?” 顾念也是再三保证,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纪三太太虽然还是有疑惑,不过,到了这一步,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可选了,还不如堵一把。 她站起身,就说要回家和纪三老爷商量上折子的事情,正在这个时候,外面黄芪进来禀报道, “姑娘,纪家来人了,看起来有点气汹汹的。” 纪三太太听说纪家来人,脸色一变,不安的看着顾念,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第114章,疯了 纪家来人,在顾念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样快。 她眼睛眯了眯,不动神色的看着纪三太太那绞在一起的手。 当日,从纪氏口中知道并不是真正纪家女儿,而萧越是真正纪家大姑娘的孩子后,萧越迁怒过纪家的。 以晋王府的势力,萧越在永平帝面前的宠爱,对付一个纪家自然是不需要什么力气。 纪家纪老太爷已经过世多年,而纪家三位舅爷均在任,纪大老爷,纪玉的父亲,在漕运司任职,纪二老爷在刑部任侍郎,纪三老爷最不会钻营,官品最低,也最没油水。 杨阁老的案子爆出来后,纪大老爷与纪二老爷均被牵连在内,不但被革了官职,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还不让人探望。 这对纪家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噩耗,纪老太太在两个儿子被抓走的时候,就晕倒过去。 两个儿子被抓,对于纪家来说是灭顶之灾,不过,就算是将来不能再为官,人总要想办法弄出来。 万一,真的被押到菜市口去,那可真的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纪老太太醒来后,就让纪三老爷去求萧越,不管怎么样,纪氏顶着纪家女儿的名头,萧越就是晚辈。 可萧越怎么可能是用辈分压一压就什么都帮你做的人?自然是严词拒绝了纪三老爷。 开什么玩笑,人就是他弄进去的,怎么可能放出来。 终于,老天开眼,太后娘娘将纪三老爷的女儿赐给晋王做侧妃,可以和晋王府的关系再牢靠一层。 原本,纪家的人是将希望寄托在纪玉身上的,但没成想,纪玉竟然被那样送回来,天可怜见,纪家终于不会倒了。 收到张太后的懿旨后,纪府上下一片欢腾,筹谋着用这件事情将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弄出来,纪三老爷一盆冷水泼了下去,说纪三太太不同意将女儿嫁到王府去做侧妃,已经去晋王府找晋王妃想办法辞了这懿旨。 纪老太太来不及将纪三老爷痛揍一顿,就匆匆赶来晋王府,同来的,还有纪家的几位族老。 老太妃听说纪老太太来了,十分惊讶,在苏嬷嬷的搀扶下,去了待客的花厅。纪老太太可是有好些念没有登门了。 顾念并未迎出去,在花厅等了一会,就见王府管事领着一群人过来。 领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近看,额头眼角满是皱纹,眉宇间尽显憔悴,走路时,步履有些蹒跚,正是纪老太太。 顾念默然地站在门口相迎,纪三太太看到纪老太太过来,整个人都微微抖起来,想要缩到顾念的身后去。 见状,顾念挑挑眉,并未说什么。 纪老太太看到门口站立的顾念,愣了一下,她本以为会是太妃纪氏在迎接他们。 为什么纪氏不出来迎接? 纪家和晋王府是姻亲,虽然说王府高高在上,不说让老太妃出来相迎也就罢了,王府其他的人也没出来,只有一个王妃,也太看不起人了。 纪老太太心头不悦,脸上自然就显现出来,不过,为了两个儿子。她忍了。 当她看到缩在顾念身后的纪三太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胆子肥了,竟然敢偷偷的跑到晋王府来。” 说完,她又上前抓住顾念的手道, “你就是越儿的王妃吧,成亲这么长时间,我竟是第一次见到你。” 她激动的抓住顾念的手不放,眼角闪烁着泪花。 其实,一想到还关在牢里的两个儿子,纪老太太那是不用假装,眼角自然而然的就湿润了,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慈爱的外祖母。 顾念抽回手,淡淡道,“外祖母这个时候上门,不知有何事?” 纪老太太急切的道,“你母亲呢?怎么不见她来接我们?” 当日王府送纪玉回去的时候,并未说纪氏已经疯了的事情,应该说是萧越把这个消息封锁了,就连府里的人,也并不是全部知道纪氏疯癫的消息,大家都以为纪氏在院子里吃斋念佛悔过呢。 萧越既然把消息封锁了,顾念自然不会去拆台,她淡淡的道,“太妃她在院子里吃斋念佛,说没有得到佛祖的教诲之前,都不出门见任何人。” 纪老太太和纪氏本就无太多感情,她见不见自己,其实并没多大关系。 不过,念什么样的经,那是连人都不见了? 这其中,一定有缘故。 纪老太太此刻也没办法细想,恰这时,老太妃从荣安堂到了待客的花厅,又免不了是一通的见礼。 老太妃在顾念和苏嬷嬷的搀扶下,在上首坐了下来,略点头, “坐下说话吧。” 纪老太太坐了下来,谢道,“多谢太妃赐座。” 顾念站在老太妃的身边,见老太妃脸上毫无笑意,目光冷冽,既没问纪老太太的来意,也没有说其他寒暄的话。 不仅如此,看向纪老太太的目光还带着冷漠和审视。 纪老太太仿佛有点怵老太妃的样子,不敢于老太妃对视,室内的气氛有点不对。 她红着眼眶,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见见我女儿?太妃您是不知道,可怜我这土埋半截的老婆子,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几个儿女只有老三在病床前照顾我。” 纪老太太说完,见并未有人回话,老太妃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只是那么冷漠的看着自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说也罢。只是我那两个儿子,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了起来,关在大牢里。” “大牢哪里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他们俩在里面吃了多少苦头。” “我这个老婆子一点用也无,半点法子也没有,求越儿,越儿也不理会,到底,那也是他两个舅舅啊如今,又要亲上加亲了……” 于纪老太太同来的还有两名族老,盼望着这个时候能靠上萧越。 顾念心头一动,看来纪老太太并不知道,纪家大老爷和二老爷进大牢是萧越动的手脚。 老太妃冷冷的看着纪老太太,两道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剑,射向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只觉得背后生寒,她不禁一动了下坐在凳子上的屁股。 “太妃娘娘,何以这样看着老身?” 老太妃道,“我想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纪氏这样一个以假乱真的女儿。” 纪老太太停在那里,张大嘴巴,错愕的看着老太妃,脸色变的煞白,身子晃了晃,她没想到苦心这样多年的秘密,被察觉了。 不过老太太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她很快冷静下来, “不知道太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女儿嫁进来才多久,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了,京里谁不说她是个好的,如果她做错什么事情,惹怒了太妃娘娘,您只管教训,我们家绝对不会有怨言的。” 说完,她又看向顾念,道,“就是将来珠儿进门,要是对您这个主母不敬,您怎么罚她都可以。” 到了这个时候,纪老太太还不忘记遮掩,不但如此,还恬不知耻的和顾念说那样的话。 老太妃心头的火气不断上涌,她厉声道,“纪氏做了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吗?” “你们家的女儿还想进门,做梦!我的孙媳妇很好,不需要你们家的人进来给她添堵。” 纪老太太不妨老太妃发这样的火,她故作镇定的道,“太妃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是我们家的人要进来添堵了,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难不成,你们还想抗旨不成。” 老太妃冷笑一声,霍然起身。 顾念连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妃的胳膊,只听老太妃说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纪氏和你们并无血缘关系。” “你们纪家胆大包天,竟然隐瞒纪氏的身份,试图混淆王府的血脉。” “竟然为了点荣华富贵,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死。” “你们纪家,真是好胆量,这样无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可惜,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纪氏自己疯癫之下,说出了真相,里面到底有多龌蹉,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 从老太妃说第一个字开始,纪老太太的脸慢慢的变白,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坐稳,不倒下去。 跟着纪老太太来的两位族老也是面如土色。 如今该怎么办?王府的人知道纪氏的身份了。 与王府联姻之后,纪家是真的得到不少恩惠,这些年,就算纪氏几乎不带萧越回府,但两府的关系在那里,谁也不能否认。 纪老太太在慌乱过后,慢慢的镇定下来,她定了定神,看着老太妃道, “既然太妃娘娘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当年的事,我们确实有责任,但你应该知道,不知是我们的错,你儿子同样有错,要不是他找上门,我们哪里有机会掉包?”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要怪也是怪你儿子。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爆出去,影响的也是王府的声誉,还有如今王爷的名声。“ “想来,太妃娘娘也是顾虑重重,所以才会将此时瞒了下来。” “既然如此,王府要如何处置纪氏,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绝不多说一句。” 纪老太太厚颜无耻道,“至于珠儿进府,是太后的一直,我们是不能不从的,今日,我们就商量个好日子,将珠儿抬进府吧。” “我那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被抓到牢里去,想必就是王府动的手了?” 老太妃挑眉冷笑,“那有如何?” 纪老太太顿时拍桌子,她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你冲着你那短命的儿子撒气去啊,冲我们撒什么气?可不是我们求着进府的,你们这样对付纪家,真是无耻。” 老太妃冷哼一声,“无耻?说到无耻,王府可没你们无耻,为了和王府结亲,不惜将亲生女儿送到庵堂里去,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指责王府无耻?” 纪老太太这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老太妃一再的用女儿戳她的肺管子,她气急攻心,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她扶着椅子,看着纪三太太,“你是死人啊,不知道上来扶一把。” 纪三太太战战兢兢的上前,扶住纪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缓了口气,道,“无耻不无耻,现在说这些都无用,总之,纪氏是王府的媳妇,越儿身上流着王府的血脉,也流着纪家的血脉,这是不可能切断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说越儿了,就说我的女儿,就算是我家狠心,将她送到庵堂里,可你儿子要不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她如今可还活的好好的。” 可真是够不要脸的,纪氏不是纪家真正的血脉,可却承袭了纪家的厚脸皮,明明是自己夺了纪家大姑娘的身份,可最后却把一切不幸都怪在了纪大姑娘身上。 而面前这位老太太,同样如此。明明是纪府错了,却把过错都推到老晋王身上。 顾念看着纪老太太那厚颜无耻的面孔,从未如此的厌恶过一个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原本她一直没有吭声,此刻终于忍不住,她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原来老太太一直都知情,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王爷被错待。心可真够狠的。” 纪老太太,“……” 她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顾念,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她如今能倚仗的无非是萧越身上流着纪家的血脉,只要有萧越在,纪家就会安然无恙。 可如果萧越知道纪家一直都知道实情,却什么都不说,会怎么样。 不,应该说萧越已经知道了,否则,不可能对老大和老二出手。 纪老太太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们以为有王爷在,就不会对你们动手吗?你错了,就算王爷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凭什么你们想凑上来攀亲就凑上来?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躲在哪个角落里都不知道。” “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你们说都是公公的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千万不要和我说什么你们惹不起,公公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们要真不愿意认下纪氏,他肯定会另想办法。” “我告诉你们,你们就等着准备棺材,迎回两具尸体吧。” “还有,纪府的人不要说给王府做侧妃了,就是靠近王府一步都不行!” 纪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可纪老太太这一生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更不要说这样的羞辱来自一位年轻的晚辈,这样的扯着怒骂。 纪老太太听说要准备两具棺材,顿时膝盖一软,纪三太太一个不妨,手一松,纪老太太就跪倒在地。 纪家两位族老却看不下去了,当初的事情,他们知道一些,可到底当时纪家为了往上爬,做错了。 不过,顾念的态度却让他们很不愉快。 其中一位族老道,“我们纪家做错的事情,我们认,但晋王妃如此对待自己的长辈,是不是太过狠心无情了,再说,牢里的两位到底是王爷的舅舅。” 顾念目光冷然的看着那位族老,漫声道,“是不是舅舅还两说,就算是又如何?他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报还一报。” 那位族老还不死心,道,“你们总要为王爷的名声考虑吧。此事宣扬开来,对王爷的名声也是一个打击。” 顾念慢悠悠的道,“王爷的名声不是已经被你们弄的狼藉不堪了吗?如果不是你们的冷眼旁观,王爷为何会变成京城中人人害怕的‘活阎王’,你们现在来说名声这两个字,你们不配。” 纪老太太再也顾不得其他,她跪在顾念的面前,哀求道,“王妃娘娘,太妃娘娘,求你们让王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两个出天牢,我带他们回老家,再也不来京城一步,就是珠儿,你们要怎么都可以。” “就算是让她立时死都可以,我们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你们放了老大和老二。” 纪三太太听了老太太的话,顿时惊骇的牙关上下颤抖着,她尖叫道,“娘,你说什么?怎么能让珠儿去死?大伯和二伯是您的儿子,难道老爷就不是吗?“ “那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顾念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们做不出你那样的事情,刚才我已经告诉纪三太太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情,你想让珠儿姑娘死,我偏偏要让她活的好好的,将来风风光光的出嫁。” 纪老太太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本来这样一位老人跪在地上哀哀求饶,看起来应该很可怜的。 可一想到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让人怜悯不起来。 纪三太太看着顾念,心头大定,她也不管纪老太太如何,朝顾念磕了个头,“谢王妃恩典,妾身这就回家和老爷商量着办。” 老太妃嫌恶的看着纪老太太,对顾念说,“念念,如何处置,要不等越儿回来再说吧。” 这是纪家人,终究是萧越的外家,老太妃虽然恨他们当初的默然,可要真的动手,还是有几分顾虑。 她不知道萧越是怎么想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头。万一…… 顾念是明白老太妃的想法的,从前,她虽然和纪家人一样,不关心萧越,心里此刻内疚着,就想着如何的弥补萧越,生怕做一点点违逆萧越心思的事情。 顾念看着老太妃花白的头发,还有那踌躇的脸,心里觉得酸楚,又觉得萧越总算多一个人待他好了。 “祖母,这件事情交给窝处理就好。”顾念缓缓道。 老太妃点点头,坐在上首不说话。 纪老太太看纪三太太这个蠢妇匆匆走了,也不知道刚刚顾念和纪三太太是怎么说的,心急如焚,可想到两个儿子,又是悲悲戚戚的。 顾念走到纪老太太跟前,弯腰搀扶起跪在地上的纪老太太,纪老太太以为顾念不会怎么样她了,“王妃,我们这么多年也知道错了,也想弥补从前的过错,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行,所以才拖到如今。” “你一定要告诉王爷,我们的想法啊,可不能厌弃纪家,一定要放两位舅舅出来啊。” “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家都是一家子骨肉啊。” 顾念好笑的道,“我扶你起来,不过是看你一把年纪还跪在地上,心里有点不忍罢了,你说的那些什么,我是一字也听不懂。” “想要我帮着劝王爷放了两位舅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从此要和王府桥归桥,路归路,不得借着王府的名头谋取任何的好处。” 纪老太太和两位族老一听,心不禁往下沉,要和王府一刀两断,那以后纪家的人怎么办?纪家的前途怎么办? 两位族老尤其后悔,早知道今日就不跟着来王府了,本来还想着劝王妃让纪家姑娘进来做侧妃,纪家和王府的联系也不会就此断了。 就算晋王妃和老太太说一刀两端的话,可他们没听到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纪老太太此刻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先保住先。 她很快就答应到,“好,我们答应你。” 顾念似笑非笑的看着纪老太太,道,“那就立一张字据吧。” 纪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她本来是想着王府总有天会消气的,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 可一旦立了字据,那可就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她忍了忍,“放心,我们家也是要脸面的,过了今日,再不会登王府的门,至于珠儿的旨意,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管不着。” 顾念摇头,“你们在我这里没有信用,我不相信你们。” 说完,她让黄芪去拿纸笔来。 纪老太太忍无可忍道,“你不要太过分。” 顾念无视老太太难看的脸色,淡淡的说道,“要签不签。” 纪老太太咬咬牙,终于点下头。 很快,字据写好了,纪老太太签了名,“希望你说话算话,让王爷将人放了。” 顾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纪老太太脚不太灵便,丫鬟早就被赶了出去,原本还有个纪三太太扶着她,如今是连纪三太太也走了。 她艰难的走出花厅,只是才迈了几步,就见外面冲进来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人影,分明就是纪氏。 纪氏对其他的人都视而不见,目光落在一脸惊骇的纪老太太身上,咯咯笑,道,“你来拉,我在等你啊,我一直在等你啊。” 纪老太太一脸震惊,仿佛见鬼一样,虽然说纪氏和她不亲,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可记忆中的纪氏可不是这样的,她从来都是端庄,冷艳的,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表情。 可如今这个呢,看起来像是神经失常的疯子。 只见纪氏一脸阴毒的看着纪老太太,声音尖锐,“你这个老不死的,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要生一个女儿?为什么要抢我的丈夫?” 她双手掐住纪老太太的脖子,哈哈狂笑。 她的面容狰狞,死死的掐着老太太的脖子不放手,纪老太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又是年老体迈。 很快的,她的脸孔就涨的发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顾念上前,用力掰开纪氏的手臂,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够了。” 纪氏笑嘻嘻的松开手,看向顾念,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玩具。 她冷不丁的朝顾念扑去,顾念早有防备,双手紧紧的握住纪氏的手。 纪氏仿佛三岁孩童一般,扭着发脾气,胡乱叫到,“放开我,放开我,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让我孩子收了你……” 顾念眼眸微微眯起,抿抿唇,凑近纪氏的耳边道,“太妃娘娘,你何必装疯卖傻呢。” 第115章,心酸,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念抓着纪氏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纪氏没有再扑上来,只站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僵硬而别扭的姿势。 四目相对间,顾念感觉到她明显的闪躲。 原本被纪氏掐着脖子的纪老太太,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立在那里的纪氏哪里还有刚才那疯狂的模样。 顾念松开手,轻笑道,“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张先生说你已经疯了,可我却怎么也不相信,你对荣华富贵那样的向往,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 “就算你被关在正院里,没有自由,不能出去半步,可好死不如赖活。” “只有活着,你才能有将来。” 为了老晋王的名声,晋王府暂时就不会动她。 纪氏面色一白,她用尽力气紧抿着唇,眼里满是愤恨,那句‘哪里露出破绽了。’的话差点冲口而出。 只是在顾念似笑非笑的眼里,这句话被纪氏给吞了回去。 只听‘啪’的一声,只见纪老太太用尽力气站起身,走到纪氏面前,扬起手,狠狠的扇了纪氏一个耳光。 “你这个贱人,刚才要不是王妃阻止,你是不是还想掐死我?”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纪家收留你,为你搭了个女儿进去,你还这样对我们。” “你这个孽障。”纪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怒骂着。 纪氏听了一点也不恼,她冷冷的看着纪老太太,“我是想掐死你,你们纪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收留我?你们分明就是看中晋王府的权势,所以才会收留我,恶毒的将亲生女儿送到庵堂里去。” “纪家有了晋王府这们姻亲,在朝中就有了靠山,从中不知得了多少好处。” “不过,你们千算万算,算不到,萧易原本喜欢的就是你们的女儿,不过是阴差阳错中,碰到我罢了,他有眼无珠,喜欢的女人都分辨不出来,那我为什么不能据为己有?” 纪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终于,人在做,天在看,谁能想到,萧易知道了真相,为此还奸银了纪大姑娘,还有了孩子。这就是老天给的报应。” “可是,为什么报应不报到纪家的头上,而是报到我的头上,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血崩而死,她比我更早生下孩子,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就让郑嬷嬷过来,说想见我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我还同情她,觉得她可怜,所以心软的见了她一面,她抱着孩子一起过来的,说有萧易的事情和我说,于是我就将下人都遣退了。”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将孩子掐死了,自己也撞墙自尽了……” 纪氏涕泗横流,目中满是恨意。“我承受不住这个刺激昏了过去,几天后再醒来,竟然忘记了当时的情形,以为萧易抱过来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 “可到底,老天还是善待我的,让我时不时的有一种错觉,觉得萧越不是亲生的,所以,我一次一次的将他关到笼子里去,让他和狗一样的生活。” 说道这里,纪氏额上青筋毕露,眼里的恨意,让人看着心惊。 室内的人都怔住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室内安静得可怕。 顾念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为萧越心疼,稚子何辜? 或许,越是柔弱的女子,当狠起来时越是决绝?曾听郑嬷嬷说过,纪大姑娘是个很美好的女子,也是个柔弱的女子,她反抗不了萧越,只能想把胎打了,可到底,孩子坚韧不拔,药都打不掉。 纪老太太被纪氏那满是仇恨的目光看的心头生寒,她不假思索,抬起手又甩了纪氏一巴掌。 虽然纪老太太年事已高,可用足了力气,纪氏的脸一偏,还是感觉到口中腥甜。 可她并未停下笑,而是毫不在意的用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然后盯着摇摇欲坠的纪老太太,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的女儿抢走我的丈夫,她的孩子还代替了我儿的位置,如果上天真的有眼,怎么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了?” “为什么不报应在纪家身上?让你们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的生活,到处乞讨?” “她要恨也应该恨萧易,一切都是萧易造成的,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 “萧越就是个妖孽,他不应该活着,他出生就应该死了……她凭什么杀死我的孩子?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难道我就不无辜么?可是她好狠的心……竟然当着我的面将孩子杀死。” 纪氏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了血丝。 “我最后悔得事情,是不该一时心软,留下她的孩子……你们都该死,她杀了我的孩子,我也要杀了她的孩子……” 纪氏如同一头母狮,面对不公时,大声,用力的嘶吼。 纪老太太终于受不住,跌坐在地上,根本没力气起身,给纪氏的那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看着状若疯狂的纪氏,口中喃喃念着,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谁能想到当初一念之差,会造成今日这样的后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念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只觉得悲凉和萧索。 世上竟有如此卑劣的家族,如此卑劣,虚伪的女人。 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萧越。 他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大人间的恩怨。 以至于身心俱疲。 纪氏还在狂笑,纪老太太依然坐在地上,顾念不想再看到这些人,她冷然道, “你们要狗咬狗,我没兴趣,今日,你们就将纪氏带走吧。” 纪老太太和纪氏都愣住了,仿佛没听懂顾念所说的话。 “老太太刚刚不还是祖母说,两个儿子入狱,大病一场,特别想念女儿,所以想接她回去吗?” 顾念一字一字,温柔无比的说道。 纪老太太呼吸一窒,惊恐地喊起来,“谁说要接她回去了?谁要把这个孽障接回去?” 纪氏冷笑不已?“谁会跟你回去?我是萧易的妻子,我是晋王的母亲,晋王府的太妃娘娘。谁敢赶我走?” 可纪老太太没理会纪氏说的,而是看向顾念,又急又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怎么能让她回家?” “她怎么说都为晋王守寡这么多年,我们不接回去。休想。” 老太妃虽然不知道顾念想做什么,此刻也是声音冷淡的道,“她为我儿守寡,可看看她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虐待孩子,不敬婆母。就这两条,就够王府休她一百次了。” 纪家的两位族老生怕老太太再次触怒晋王府,连忙道,“王妃也只是说,让接回去住一段时间,又不是就此就回纪家了。” 老太太‘呸’了一声,“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们接回去,你们说的轻松。” 纪氏冷冷的看着纪老太太,“你这个老东西,我就是死,也不会回去你那脏心烂肺的纪家。” 顾念神色平静,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听不出息怒,却莫名地让人心惊, “想继续活着,就老老实实的和纪家人回去,你还是体面的太妃,少说些你当年学到的肮脏话,免得王府都被熏臭了。” “要是不听劝告,让你闭嘴的法子多得是。” 顾念虽然说的轻飘飘的,但却让纪氏听的胆战心惊。 是啊,想让一个人闭嘴,方法太多了,当年,她为了报复,不是就将郑嬷嬷毒哑了,让她呆在府里,看着她时不时的折磨萧越吗? 那个女人死的快,否则,她要让她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和狗一样的活着。 她能将郑嬷嬷毒哑,顾念就能将她毒哑,还可能让人挑断她的筋脉,永远瘫在床上。 一想到那个画面,纪氏就瑟瑟发抖。她终于消停下来了。 可纪老太太不消停,她扶着椅子,挣扎着站起来,看向室内的人诡异一笑,慢条斯理的坐在椅子上。 纪氏冷眼旁观,只觉得纪老太太惺惺作态,她永远不会忘记是这个人的女儿,毁了她的一切。 她回到纪家,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这么多年来,痛苦一直深藏在心中,早就形成了一颗着脓血的毒瘤。 一个萧越,不够她发泄痛苦,纪家人,会尝到那些滋味。 纪老太太那诡异的笑让顾念心头一突,感觉非常的不好。 “当年是我们贪图荣华富贵,将女儿狠心送到庵堂里去,这罪,我们认!我们对女儿愧疚,可她却恨我们,去了庵堂,就再没见过我们。” “是啊,要是我,我也不会想见的,开始,家里的人还会经常去庵堂,想见她一面。后来,时间久了,那份愧疚也就淡了,所以,只是派下人送银钱到庵堂里,让里面的师傅能够善待她,让她不至于过的太清苦。” “后来,她的死讯传来时,我们连她的尸骨都没收到,庵堂里的人说是已经埋了,立了碑。我们虽然伤心,但到底她已经去了。” “可是,就在年前,有个人送了封信过来,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女儿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晋王竟然是个衣冠禽兽。” 说到这里,她仿佛累了,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缓缓道,“这封信,是郑嬷嬷临死前拖人送来的。我的女儿,虽然柔弱,到底,还是有气性的,我为她做的事情叫好!” 纪老太太神秘的看了室内的人,缓缓道, “她当年杀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如今的晋王才是你真正的孩子。”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开在众人的头顶,炸的人神魂爆裂。 室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是顾念,也同样被炸的神思混乱。 这样的报复,果然狠毒!! “不可能!”一道尖叫声响起。 那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生疼,让人听得悚然一惊。 只见纪氏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扭曲,她扶着椅子的手关节发白,青筋暴起。 她死死地等着纪老太太,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宛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一字一字,“你,骗,我!那畜生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不可能……” 她尖叫着,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纪老太太安然的坐在椅子上,怜悯的看着纪氏,“你要不相信,这里有郑嬷嬷的血书。” “包括郑嬷嬷,都是我女儿的一枚棋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纪氏一直喃喃着说道,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当初,她的记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也想对萧越好的,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一直期待的孩子。 也许这个孩子能拉回王爷的心。 坏的时候,她就会将他关到笼子里,虐待他,任由他跌跌撞撞地长大,漠视他,让变成那样一个人。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的事情岂不是个笑话? 纪老太太面上有了讥嘲,“郑嬷嬷从小就在我女儿身边侍候,对她再忠心不过,她明知是棋子,也甘愿跟在你这个蛇蝎妇人身边。” “她看着你虐待亲身的孩子,看着他成为别人眼中的恶鬼,她代替我女儿看着这一切。” “如今,她已经去了阎王殿见我的女儿,大概,我可怜的女儿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的女儿,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单纯姑娘,碰到那样的事情,她没办法反抗,她打过胎,虽然孩子没打掉,但对她和孩子的损害都很大,更不要说你当初还放跑了她。” “那样颠簸的情况下,孩子生出来怎么可能好?于是,她将计就计,让郑嬷嬷将两个孩子身上的襁褓换了。” “郑嬷嬷当初为了帮你遮掩,从纪家到晋王府,是你贴身侍候的人,她说要看看孩子,根本就没人会注意。所以,她才能将孩子的襁褓给换了。” “不是,他不是我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死了,她当着我的面亲手掐死的,她说她恨我。” 纪氏嚎啕大哭,抱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顾念的呼吸有些重,她下意识的握紧手掌,她心里十分难过。 还好萧越不在这里,他听到这些,会多么的痛苦啊。 父亲早亡,一直受到来自母亲的伤害,后来以为自己是奸生子时,心头才释然,也接受了,却没想到,到头来,他并非奸生子,可却受到最不公平的对待。 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外面,忽然想起‘轰隆’的声音,原本阳光灿烂,转瞬间,乌云密布,外面变的阴沉沉的,接连响起的打雷声,掩盖了纪氏的悲恸痛哭,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入到骨髓的痛苦。 可这些如何能掩盖掉?只是越发的血淋淋,越发的让人想要疯狂。 纪氏突然跌跌撞撞的冲出花厅,嘴里不断的喃喃,“不是的,不是的,你骗我。” 没有人追出去,只有外面侍候纪氏的下人不断发出的呼叫声,之后,就是繁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花厅的门打开,热风夹杂着越发大声的雷鸣声,明明夏天已经来临,可顾念却觉得那吹进来的热风,比最寒冷的北风还要寒冷,让人遍体生寒。 再没有什么报复,比这个更狠毒的报复了! 先是假装将她的孩子给掐死了,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可她偏偏留下郑嬷嬷这个知情人。先是一点一点的透露出实情,让萧越痛苦。 想到郑嬷嬷还让人误导以为纪玉才是纪氏的孩子,这大概也是想好的吧?就是为了刺萧越的心。 郑嬷嬷到死都没有透露出萧越是纪氏的亲生儿子。 而是让纪老太太,这个纪大姑娘的亲娘,来捅开这一切。 不但伤了纪氏,也伤了萧越,甚至说,报复了晋王府的所有人。 当年老晋王去世的时候,萧越已经五岁,那么他当时有没有在那几年阻止纪氏对萧越的伤害? 还是说他漠视了纪氏的伤害?还是说,他因为厌恶纪氏,所以,也厌恶了萧越? 如果没有永平帝将萧越接到宫里,也不知道萧越能不能活到成年。 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太妃接受不了,早就整个人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纪老太太大概看到纪氏崩溃的模样,心情大好,她对顾念说, “希望王妃能够按照字据上说的,将我两个儿子放出来。” 顾念看着此刻红光满面的纪老太太,声音冷冷道,“按照老太太所说的,纪家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为何要帮你们?” “我告诉你,只要有顾念在,纪家兄弟就休想从牢里出来。” 语气中的寒意令人心惊。 纪老太太脸上红光褪去,手颤抖着指着顾念,满是怒意和斥责, “你刚刚明明让我立了字据,说要放了他们的。你言而无信。” “就算我们不是你的亲外祖家,可名义上也是,我也还是王爷的外祖母,你岂可对长辈这样的无礼?” 这些话,分明是说给老太妃听的。 总是以为人人都和他们一样,要面子,惧怕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却是,老太妃怕人玷污了萧易死后的声名。 否则,纪家的人如何会只是进大牢。 还没等老太妃说话,顾念先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老太太莫非还痴心妄想着王府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纪老太太怒瞪顾念一眼,“好,晋王妃真是好的很,如此仗势欺人,我倒要出去问问天下人,怎么有如此可恶的人,我现在就离开王府,以后绝不会登门来求你们。” 顾念毫不动容,冷冷的回道,“你能认清楚事实,很好。我就是如此的仗势欺人,我有能力欺你,而你也有把柄可以让我欺,更待何时?“ 纪老太太被噎了个半死,此刻纪家的两名族老是一点也不敢说什么了,从前还说萧越是纪家的孩子,可如今,萧越和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纪老太太站起来,想要出去,顾念讥讽的看着她,纪家,想要翻身,永无可能! 门口传来黄芪的叫唤声,“王爷……” 顾念下意思的将目光转向门口,看到萧越站在门口,一双眼睛黑黢黢的,深不见底,衬得那张脸如雪般惨白,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无悲无喜。 顾念顿时呼吸都不敢呼吸,萧越是什么时候在门口的?他有没有听到纪老太太说的? 顾念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边,低声的叫了句,“阿越?” 就是上首的老太妃也都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更不要说纪老太太和纪家的两名族老。 萧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算手心湿了也不放开,顾念虽然被他握得有点疼,不过没有吭声,而是任由他一直握着。 只听萧越声音沙哑的道,“我回来是请张老去宫门口救命的。” 顾念心头一紧,紧张道,“出了什么事情?是谁受伤了?竟然要张先生去救命。” 她的脑海里上过了一百个念头,萧越此时道,“是纪家姑娘,太后的赐婚旨意下来后,就跑到宫门口以准侧妃的身份要求见太后,太后也真的召见她了。” “她到了太后的面前,直陈自己已经有婚约,不愿意做晋王侧妃,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顾念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姑娘胆子可真不小。 “太后不允,说婚姻之事,哪里有自己做主的,而且,朝廷的旨意更没有收回一理,又说了很多的话,最后说看在晋王府的面子上,不治她的罪,让她回家待嫁。” “结果,纪家姑娘走到宫门口,拔出金簪就插到自己的脖子上,自尽了。” 厅内一片惊呼,纪老太太听到萧越的话,眼泪哗啦的涌出来,干嚎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就这样死了。” “我的心肝肉啊……我可怜的珠儿……可怜我啊……我不活了……我活不成了……” “够了。”上首的老太妃一拍桌子,“你要真的活不成,老身成全你,苏嬷嬷,给她准备好白绫,毒酒,匕首,再不行,王府的墙面很坚硬,你要怎么死都行。” “要死也滚出去,别脏了王府的地。” 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容忍纪老太太,只听老太妃继续道,“滚出去,以后纪家的人再不许上门,越儿,祖母告诉你,不许放了纪家的两兄弟。” 话音还未落,苏嬷嬷就到外面叫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抓着纪老太太,就将她轰了出去。 顾念不知道是该感谢纪家姑娘还是哀悼她,萧越这样平静的样子太可怕,有这样一件事情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不错。 她紧张的道,“你不是说找张先生去救人?那她……能救回来吗?” 顾念不想这个胆大的有点可爱的姑娘出事,纪家的人很可恶,可这个姑娘能如此做,就说明她和纪家的人不一样。 她不想她出事。 第116章,痛打三公主 萧越没有说能救回,也没说不能,只是说,“请张先生过去看看。” 不过,他回来后,在前院没发现张春子的踪迹。 顾念抿抿唇,对身边的丫鬟道, “青叶!” “奴婢在。” 顾念抚额,“真难为你又要扮成一个小姑娘了,只是,你装得不怎么像,赶紧去换了,跟王爷去救人吧。” “青叶’垮下脸来,“怎么我装成什么人只要出现在你边上,你都能发现,你这也太神奇了啊。” 顾念很想告诉她,不是神奇,而是对他有了防备,既然有了防备,就会对身边每个人都会格外的留意,那么察觉出他装扮成谁,不就是很容易了么? 虽然说青叶来到她身边不就,但怎么也是贴身服侍她的,看来张春子很喜欢挑战嘛。 张春子看了看萧越的脸色,‘啧啧’两声,顾念脸黑了下来,张春子既然装扮成青叶,那么刚才肯定在花厅外面,定然是听到里面的声音…… 她眯了眯眼,道,“张先生,你应该知道当初你进府的时候,几乎是等于卖身给本王妃了吧,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小心再给你身上添一重杀身之祸……” 这几乎等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张春子撇撇嘴,“你这个算什么,我知道你们王府更加惊骇的秘密呢,都没见我说出去……” 顾念看了他一眼,想到上次他说的杀身之祸,难道是和王府有关?王府如今就四个主子,纪氏就不用说,几乎已经是废了。 老太妃看到张春子可是一点反应也无。 想着从宫里回来一定要抓着他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 张春子的目光没让萧越有什么触动,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春子,那双黑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换了衣服,去宫门口,快点。”他的声音依然好听,甚至平静得可怕。 顾念听在心里,只觉得堵得厉害。 老太妃颤巍巍的走到萧越的边上,看着他苍白的脸,想到他从小到大受到得苦楚,想到一切的真相竟然是如此,顿时眼眶湿润,她嚅动唇瓣,可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念念,你和越儿去看看那姑娘吧,要有什么事情,就帮着解决了吧。”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敢独自闯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值得相帮。 等到张春子换了衣服和装扮,顾念和萧越辞别老太妃,上了马车,直奔宫门口。 马车上,顾念看着面色冷静的萧越,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冰凉的。 萧越转头看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你别担心。”他哑着声音道,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色泽。 顾念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马车里,一片寂静,忽然,萧越温和的声音响起,“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想过段时间,带你离开王府,这个王位谁爱要就给谁……可是如今……“ 顾念心头默然,他从前以为自己是奸生子,那么自然是不愿意继续做这个王爷的,无论二房还是三房,都比他更名正言顺。 可如今,他们怕是走不掉了。 顾念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在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相信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能过得很好,自己有那么多的嫁妆,还有父亲,外祖母,该有的都会有,再不行,她也可以自己去争取,创造。 萧越无声的笑笑,紧紧地抓着手中柔软却温暖的手。 只觉得这个人在身边,就能让他安定下来,无论是多么黑暗绝望的事情,都会过去。 无论是多么疲惫不堪,都会得到安慰。 他一定不要放开她的手,将她紧紧的绑在身边,谁也抢不走,也不允许被抢走。 “那位姑娘如何了?”顾念转移了话题,问起那么纪珠儿姑娘。 “刚刚纪三太太也来王府了,纪三太太说他们夫妻并不想纪姑娘做侧妃,我就想着让张先生用点药,让纪姑娘好像染上恶疾一般,纪三老爷就可以上表辞了这赐婚。” 萧越眼里忽然涌上笑意,道,“要说起来,这主意也不错,不过不算好,治标不治本。” “这次是纪家愿意退了,肯装病,肯闯宫,那下一回太后再赐一个呢?她能赐一次,就能赐第二次,这就没完没了了。” “这一次,明明皇伯父都已经拦住了,可太后,转了个弯又赐了个下来。” “不过,纪姑娘倒是聪明,知道来王府也得不到好,于是自己进宫去了。” 顾念见外面马车赶的并不快,可以说有点慢悠悠的,于是道,“不是说纪姑娘金簪扎了自己的脖子了?怎么马车还赶的这儿慢,让他们快点吧。” 萧越将她的手抓着翻来覆去的看,漫不经心的道,“来得及。” 顾念忽然就明白过来,瞪大眼睛抽回手,道,“你……哪有指使小姑娘去做这样的事情的?她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把筋脉刺破了可怎么办?” “办法很多,不一定要用这个办法啊。” 其实,纪姑娘已经有了婚约,虽然步骤还没走完,可也算是议定了,真要推辞,也是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可是,没想到这个活阎王,竟然让小姑娘去做这样的事情,要出了意外可怎么办呐? 萧越又抓着她的手,道,“要达到目的,谁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自从上次太后有赐婚的念头后,我就把京中适龄的女子,可能会被太后利用的姑娘都查了一遍,哪些有婚约,哪些有情郎,哪些在说亲,说亲的人家是谁,我都查得清清楚楚。” “纪姑娘这个说亲对象是和她从小就两情相悦的,她怎么可能让懿旨怀了她的事,而且,你别以为那姑娘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心里主意很定。” “所以,从太后的懿旨出宫那会,我就派人去和她商议了。” “这个事情可是对她百益无一害的。”萧越讽刺的说道,“再说,她的父亲虽然没有进牢房,不过是我看着纪三确实是安分守己的,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歹竹出好笋,不忍心毁了。” 顾念虽然知道萧越慢慢的变得不是那么嗜杀,没想到,他的转变是如此之大,如果真的是萧越去直截了当的拒了圣旨,不一定能让太后收回懿旨,还会伤了纪珠儿的脸面。 萧越见顾念还是蹙着眉头,抚了抚她的脸,然后道,“你放心,纪姑娘一个小姑娘,拧个帕子的力气都不大,能伤到哪里去?” “而且,她这样一闹,我再在早朝上禀明圣上,此生再无二色,如果真的有人家愿意将女儿送进王府,那就让她先去刷十年的马桶,妾同奴婢,让她去刷马桶也是分担,刷马桶也是服侍。” “反正,王府不养闲人。” “我就不相信,那些姑娘的长辈不琢磨琢磨。” 顾念面色复杂的看着萧越,外头马车停了下来,萧越推开车门出去,吩咐暗一, “去看看,怎么样了。” 顾念下了马车,张春子也已经下马车了,也不管萧越的那张冷脸,道,“你可真是狠心啊,让个小姑娘做这事,万一假自尽来个真自尽,看你怎么办。” 萧越冷冷的看了张春子一眼,本来顾念就有这个疑虑,已经被他安抚好了,偏偏张春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怎么也该打发个人来跟我说说,老头子可以教她往哪里下手嘛,小姑娘要真的一个紧张,往脖子那里去,可就危险咯。” 张春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如今萧越等着他给纪珠儿救命,肯定是不会对他怎么样。 萧越冷冷的扫了扫张春子,“连只鸡都杀不了的,本王还担心要是连皮都刺不破,见不到血,就没效果了。” “还有,你别忘记过河拆桥这个词。” 张春子用手捂住嘴巴,他没用本身出现,而是装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这样一个少女捂嘴的动作,做起来怪异无比,顾念觉得,他最近扮小姑娘扮多了。 去宫门内打探消息的暗夜从里头出来,朝萧越招招手,萧越牵起顾念的手,看了眼张春子,慢悠悠的朝宫门内而去。 纪珠儿闹事的地方是内外宫交界的地方,不一会,有人闹自己的事传出,里头觐见的命妇,侍候的太监宫女,外头的往来的官员,都把这事当个新鲜事,全都围了过去。 那位永福宫引着纪珠儿出宫的太监见拉都拉不住,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吓的半死,连滚带爬的回去禀报了。 边上侍立着的侍卫也不敢用蛮力对付纪珠儿,只能是赶紧去禀明永平帝。 纪珠儿也不知是怎么刺的,此刻前胸都是血迹,衣裳都湿透了,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根金簪,面色苍白,昏倒在地。 那些官员们在边上议论纷纷,内宫的太监,宫女探头探脑的在那看。 “哎哟,小姑娘在宫门自尽,可真是个新鲜事,都说文臣谏死,上一个在宫门口死谏的,还是先帝时期,那时先帝要斩杀肃王,就有一位大臣在宫门口以死相谏,求先帝收回圣旨。” 说话的是一位有点年纪的官员,说起那位死谏的官员是一脸唏嘘。 萧越既然安排了这出戏,围观的人群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托,只听另外一位官员道,“这姑娘是怎么了?这样的刚烈。” 有人问,自然是有人答了,围观人里头就有人感慨道,“这姑娘命苦啊。” ‘命苦’两个字说的荡气回肠,缠绵悱恻,可偏偏又不继续往下说,更是吊足了围观人群的胃口。 纷纷都在让那人继续往下说。 “这是晋王的表妹,人家已经有了婚约,庚帖都换了,可太后娘娘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看中她,也没问个明白,就一道圣旨,将她赏给晋王做侧妃。” “可偏偏,这姑娘是刚烈性子,收到旨意,就进宫向太后辞谢,太后没允,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 那位有点年纪的官员赞赏到,“真是个烈性女子啊。” 围观里又有人好像很了解情况一样,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倒是听说,太后娘娘本是想将荣恩伯府的姑娘给晋王做侧妃的,被皇上给拦了,结果,太后娘娘不赐荣恩伯府的姑娘,转赐表妹了。” 人群里的官员能够在九门里行走,那都是人精,此刻俱是恍然大悟,这是太后娘娘觉得没面子,所以想着法子找回面子,可没想到…… “这侧妃也是妾啊,本来是甥舅关系,这表妹做妾,那到底是按亲戚走还是按什么走……”有人就很猥琐的问道。 外头议论纷纷,永福宫里,太后正和泰宁长公主在说话,自从上次皇上呵斥了荣恩伯府的女眷,如今其他人也不敢频繁进宫,只剩泰宁长公主,时不时进宫说话。 殿外刚刚给纪珠儿领路的那位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进来,口中惊慌失措的呼喊,“娘娘不好了……” 太后还没发作,倒是泰宁长公主先发作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吓到娘娘你几个脑袋够砍……” 那小太监语无伦次的道,“那位纪姑娘……在外头自……尽……尽了” 殿内的人俱是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太后。 刚刚太后还在和泰宁公主说纪珠儿的事情,泰宁长公主还安慰太后, “母后,那纪家姑娘是个二愣子,在您面前都敢这样说话,等进了晋王府,还能服正院那位?到时候,您再给那纪姑娘撑腰,王府还不得乱套啊。” “所以,您也别恼那纪姑娘对您说话不客气,这是好事啊。” 太后听了小太监的话,只觉得头疼欲裂,最近真的是不顺极了,她定了定神,对身边的大太监道,“去看看,不管死没死,都抬到永福宫来。” 虽然如今去抬人肯定是迟了,现如今真是官员来来往往的时候,定然很多人看到了,可现在是一定要在事情闹大前,捂住了。 大太监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退了出去,太后又吩咐泰宁长公主,“你先出去,看到了也不要管。” 她是皇上的亲娘,皇上定然是不能怎么样,但不代表皇上不会怒气撒到下面人的身上。 泰宁长公主会意,赶紧出宫去了。 永福宫大太监带着人感到纪珠儿自尽的地方,那块地已经被围个水泄不通,围着的有官员和太监宫女,太监宫女见到他自然是会让路。 可有些官员是文臣,翰林院的,见永福宫大太监要将人抬走,于是纷纷拦住他,“怎么?你还想对着为烈女姑娘灭口吗?” 正巧萧越带着顾念也到了,萧越只要摆出那森冷残酷的目光,就能让人纷纷退避三舍,永福宫大太监不敢再动纪珠儿。 顾念上前探了探纪珠儿的鼻息,不敢动她,只是轻声的叫着,“纪姑娘,纪姑娘。” 纪珠儿没动,也没应,就好像死了一般,顾念连忙让张春子上前查看,而萧越则是冷酷的吩咐暗一带着人,指着永福宫大太监,道, “给本王打,打死算本王的。没逼死人,还想抬回去弄死吗?” 暗一得了萧越的吩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打跟来的小太监,那样太没意思了,他们只是围着永福宫大太监拳打脚踢的。 张春子假模假式的看了眼纪珠儿的伤势,一俩凝重的对萧越道,“这位姑娘伤势很严重,不过还有一线生机。” 纪珠儿的伤在胸前,顾念在张春子要割开她的衣服时,按住了他的手,“王爷,让人走开些,这位姑娘身上的伤,怎么好给人看到?” 边上正看戏的人纷纷捂着眼睛退开,转去看暗一带人殴打永福宫大太监。 等到张春子指点顾念给纪珠儿上好药时,外面又来了一拨人,先是纪三太太冲了过来,扑在纪珠儿的身上,“心肝肉”的嚎哭起来。 顾念连忙推开纪三太太,“小心纪姑娘的伤口。” 纪三太太退开一些,道,“你这个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娘可怎么活啊。” 纪三太太的哭声和那些贵妇完全不同,声音拖的老长,如同市井妇人一般,吸引了围观人群的目光。 纪三太太哭的时候,外头又来了一拨人,是被老太妃轰出王府的纪老太太,她回到府里,听说纪珠儿到太后面前辞谢,不想做晋王侧妃,顿时怒气冲天,带着人就杀到宫门口。 她一见到纪珠儿和纪三太太,脸色铁青,劈头盖脸就是骂,“你是想害死全家人吗?太后给你赐婚,是看得起你,表哥表妹一起家亲,你竟然敢在太后面前乱说,还敢自尽,你怎么干脆不死了啊?” “你死了也就死了,还敢带累全家。” 纪老太太的骂声惹怒了边上的那些官员,纷纷指着,“老太太,你家姑娘是个贞洁烈女,你怎么如此的喝骂?” 纪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着,用帕子擦擦眼角,“我这也是恨铁不成钢啊,太后娘娘赐婚,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可这孩子,竟然顶撞太后,顶撞太后各位大人,这罪名还小吗?” 对于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应该是每日里被满堂儿孙及珠宝锦绣簇拥着,感受着余生里的安详与荣华,可是这段时间,她流了多少泪? 儿子被打入大牢,晋王府仗势欺人,虽然出了口恶气,收拾了纪氏,给可怜的女儿出了气,可能救两个儿子出来的希望又要被打破了。 纪老太太呜咽一声,那些官员自然是知道顶撞太后会是怎么样的,见纪老太太哭的悲切,也都纷纷摇头,口中道,“真是作孽哟。” 太后在永福宫里左等右等,没等到身边的大太监见人抬回去,太后此时也心生后悔,没想到那纪姑娘这样大的气性,可心头又恼怒,真是老了,随便个什么人都敢这样对自己。 她这些年真是顺风顺水惯了,以为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了,竟然忘记谨慎两个字,也不再是早些年那样殚精竭虑的筹谋了。 那个时候真是反复推想,务必没有一点破绽,才敢行事。 太后心头悲凉,想到上次皇上在永福宫拦着自己给萧越赐侧妃的样子,虽然晋王是为了护驾而亡,可皇上竟然为了一个臣子而阻拦亲娘,也让太后难以接受。 在太后悲凉的情绪里,穿进来一个中年妇人,门口有人想拦,却见晋王妃跟在身后,拦也拦不住。 那妇人就是要纪三太太,在门口,纪老太太痛骂了一顿纪珠儿后,在萧越冷戾的眼神下,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之后萧越指着马车,让纪老太太滚到马车上去,再敢在宫门口闹事,就和纪大和纪二一样关道大牢里去。 纪老太太连滚带爬的爬上马车,纪三太太搂着纪珠儿,泪流满面的对顾念道,“王妃,能否王妃带臣妇去见见太后?” 纪三太太虽有六品诰命在身,但没有太后的召见,却是不能进宫的。 顾念点头,那边正好有侍卫过来禀报皇上要召见萧越,顾念让他去皇上那里,又命黄芪和张春子一起,带着纪珠儿回府,自己带着纪三太太去见太后。 纪三太太一见到太后,就大声的哭起来,边哭边说,“太后娘娘,放过我们家珠儿吧。” 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太后的心都纠在一起,反正纪三太太就是苦,哭的真情实意,三公主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走到太后身边扫了眼顾念,道,“晋王妃怎么把这样的人带到太后面前来?太后娘娘是谁都能见的吗?万一吓着太后娘娘可怎么好?” 顾念撇了她一眼,就是太后此刻都不敢对纪三太太怎么样,三公主这个没颜色的蠢货,竟然还摆起款来。 她对纪三太太道,“就是她撺掇着太后娘娘,让她将珠儿姑娘赐给王爷的。” “是你?”纪三太太抬起泪眼,一个健步上去,她今日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来见太后的,但皇权思想,在她心里还是很牢固的,她不敢对太后怎么样,可对着三公主,她就不管不顾了。 反正,大不了就是死,女儿已经得罪太后,大不了陪着女儿一起死。 她上去就往三公主的脸上呼了两巴掌,把三公主粉嫩的脸迅速显出红掌印,口中骂着, “你这个不要脸的,半点好事不做,没出阁的姑娘,就看着别人的后宅,你这样想嫁人,你去嫁啊。” 这还不够,还扯着三公主的头发一顿乱打,三公主直接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口里不断的含着,“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敢打本公主。” 为母则强,三太太看到纪珠儿那满身的血,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不断的扭打三公主,周围的宫女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放肆的人,敢在永福宫动手,等反应过来才去拉扯开两人,三公主已经挨了很多下。 太后捂着胸口,不断的拍着桌子,“住手,都住手。” 三公主一进来就想表示她的孝心,又想要摆出公主的谱来,直接就站在太后的身边了,边上的宫人想要拉扯开两人,围上来的人不少,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把太后给推倒了,一时整个永福宫,混乱不堪,众人放开三公主和纪三太太,又围到太后身边去,扶起太后。 顾念在边上抄着手看热闹,拼命忍住笑,上去拉纪三太太,“纪太太,刚刚你可不是这样和我说的,你这样,本来纪姑娘是个烈女,被你弄的可没理了,而且,那是太后和公主,这样是忤逆犯上。” “我们要出气,也不是这样出的。” 第117章,踹的远远地 纪三太太心头一股气,拼着被杀头也要打烂三公主这个出馊主意的人,但顾念的话她又不得不听。 可一想到纪珠儿那浑身是血的模样,她又不想如此轻松放过三公主。 殿内的宫人见太后被压倒,于是纷纷拥到太后身边,三公主身边剩下的就只有几个,纪三太太趁着她们帮三公主整理之际,挣脱顾念的手,扑向三公主,也不打她,专门往她脸上挠,瞬间三公主脸上就被挠了几条血痕出来。 一时间,永福宫只剩下三公主凄厉的叫声,“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啊。” 顾念没想到纪三太太还会扑上去,眼见三公主的脸和脖子都被挠花了,她连忙上前拉住纪三太太,“已经够了。再下去,可就变成你没理了。” 纪三太太回过神来,也是吓一大跳,慌张的和顾念说,“我这样会不会死?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照顾好我家珠儿?” 她大概觉得自己说错了,怕顾念以为她说的照顾是去晋王府做妾,又慌乱的挥手,道,“我说的照顾,不是让她做妾,” “她的婚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如果那家人不惧怕珠儿得罪了皇上,还是要娶,就请王妃做下娘家人,把珠儿嫁过去。” 说着,说着,纪三太太落下泪来。她给珠儿说的那家人,也是普通的小官之子,她不求女儿享受泼天富贵,只要女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和丈夫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顾念哭笑不得的看着萎靡下来的纪三太太,只觉得她真是太想当然了,她道,“刚刚上去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些,你就不怕我把纪姑娘给王爷做妾?反正纪姑娘不做,今后有可能还有别人,还不如让纪姑娘占了位置。” 纪三太太脸色大变,可一抬头见顾念脸上都是笑意。 顾念上前拉着她的手,“我们走吧,这里乱糟糟的。” 纪三太太见室内还是一片混乱,脚不沾地的跟着顾念出了永福宫,不断的说,“这不要紧吧?” “您怕什么?有我和王爷呢。再说,咱们占着理呢。”顾念道。 刚没走两步,就见前面皇上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过来。 她拉着纪三太太站到一边,没一会,皇上面上带着微薄的怒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悠闲的萧越,太子,以及于公公等人。 顾念连忙跪下给皇上行礼,纪三太太也跟着跪了下去,她只觉得今日就是死了那也值得了。 纪三老爷只是六品堂官,大年初一朝拜的时候,她虽然也能进宫,但那是排在末尾的末尾,不要说得见天颜,天寒地冻的,不冻死都已经是好的。 可今日,她不但见了太后,还打了公主,更重要的是见到皇上的龙颜。 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很久才听到皇上威严的声音,“都起来吧。” 顾念起身,纪三太太起身后,垂手立在顾念的身后。 “你刚从太后的宫中出来?怎么听说永福宫里一团乱?”永平帝问。 顾念看了眼萧越,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含糊道,“是出了点小状况。” 永平帝‘嗯’了一声,“先别走,跟朕过去看看,你别怕,朕会为你做主的。” 萧越原本站在永平帝身后,皇帝走后,他站在原地,朝顾念招招手,等到顾念上前,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顾念给瞪了一下。 这里毕竟是在宫里,皇上,太子还在前头,这样有点不太好吧? 再次回到永福宫时,三公主正捂着脸,在大哭,太后也已经被扶起,整理好仪态,听到太监禀报,‘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三公主捂着脸,冲到皇上面前,“父皇,你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她满脸泪痕,虽然用手捂住了脸,但泪水滑落下来,将伤口上的血滚落下来,在她脸上形成一道道痕迹,加上发髻散乱,竟然把皇上吓了一跳。 等看到是三公主后,他诧异的问,“馨儿,你怎伤成这样,叫太医了没有?” 三公主见顾念站在萧越的身边,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成拳。 她是皇家的女儿,到头来想要的人却得不到,要让给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服,不甘心。 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华哪一样比不过顾念,凭什么萧越宁愿娶她也不要自己。 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她指着顾念道,“父皇,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都是晋王妃,她带人将儿臣伤成这样的。” “而且,皇祖母也被伤了。” 皇帝大惊,连忙越过三公主,看向上首的太后,见她脸色不太好,也是关切的上前,道,“母后,您没事吧。” 张太后到底在宫中浸淫多年,岂能小觑,她撑着额头,有气无力的道,“皇帝,哀家还是搬到皇家寺庙里去住吧。” “在这宫里,还不知下次再怎么受罪呢。” “哀家从前做宫妃的时候都没曾受过这样的罪,临了临了,儿子是皇帝了,还要受这许多的罪。” 张太后唉声叹气,永平帝不过一笑,太后这话,是真心里包含了无数的试探。 永平帝在来的路上,其实已经听人禀报过刚刚永福宫里发生的事情,他思量片刻,笑着道, “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怎么了?朕岂能让您受委屈,这太医院是怎么回事?太医怎么一个都还没来?这一个两个都受伤了,怎么来得这么慢?” 永平帝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把话头转到太医身上。 说话间,就有太医匆匆进来,永平帝让他们赶紧给太后和三公主诊脉,看伤。 一时太医诊治完,太后不过是怒极攻心,只要吃点清心的方子就够了,而三公主的伤则有点不好。 也不知纪三太太是怎么挠的,三公主的伤比较严重,以后伤好了,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三公主一听会留疤,顿时连哭都不知道哭了。 纪三太太听到太医说三公主会留疤,顿时腿都吓软了,跪了下去,张太后僵硬着一张脸道,“纪府三太太忤逆犯上,殴打皇家公主,皇上,你说该如何处置?” 纪三太太此刻连求饶都不敢说,太子上前道, “皇祖母,按律来说,纪三太太这样的就是判斩首都不为过,只是,到底纪三太太情有可原。”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三公主撺掇着太后将纪珠儿赐给萧越做侧妃,也不会有这样一出。 三公主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子,“太子哥哥,谁是你的妹妹?感情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就这样对待妹妹?” 永平帝顿时沉下脸来,“馨儿,看来朕的疼爱倒是纵得你无法无天了,一国公主,说出来的话和个市井妇人一般,你的规矩,你的礼仪呢?” “朕本来不想处置你,如今不问是不行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关心哥哥的后院了,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 “于公公,将馨儿身边的人全部换了,那么多服侍的人,怎么就没一个能劝诫主子的?” 三公主委屈极了,明明是顾念不好,带着人进宫来,将她伤成这样,顾念就不要说了,九哥是父皇的心头宠,爱屋及乌,父皇不会怎么罚她,可纪三太太呢?这个贱妇,父皇也不惩罚。 反而,要将自己身边服侍的人都换了。 三公主咬紧了牙,推开帮她上药的宫女,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喝退要跟上来的宫女,“滚。” “公主。”宫女们战战兢兢的看着她,三公主原本姣好的容颜因为有血痕,再加上愤怒,扭曲,此刻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谁敢上来,本公主杀了她。”一句话吓得所有人僵在原地,她们知道三公主说的不是玩笑话。 外头烈日当空,三公主的内心此刻也在焚烧着,恨不能来一场狂风暴雨,来浇灭她心头的邪火。 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唯独萧越,只有他,她都这么努力,可还是没办法得到他。 为什么! 三公主恨极了,恨萧越绝情绝义,更恨自己自甘堕落,想娶她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可她偏偏栽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都这样了,她还舍不得放手。 三公主呜呜咽咽的哭声飘荡,好半响,哭声才停下来,她站起身用力抹了一把泪,随着眼泪被抹去的还是有脆弱。 她缓缓的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整整衣衫,既然忘不了,得不到,那就毁灭掉。 永福宫里,皇上正在与太后说话,纪三太太跪在地上,“母后,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为了小九好,可到底好心办了坏事,如果您将纪太太召进来问问,也就不会弄成如今这样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说这天下的子民,也是母后的子民,可到底没有一女二嫁的道理是不是?” “既然纪姑娘已经有了婚约,又在宫门口闹了那样一场,如今宫门内外到处都在传颂纪姑娘是个贞洁烈女,为保名节,宫门自尽。” “这已经不是小事了,朕想压都压不下去,刚刚在来永福宫的路上,多少官员上了弹劾的折子,朕……” 张太后顿觉一盆冷水浇透了她的心肠,张太后失望至极,她胡乱的挥挥手,手捂着胸口,说心口疼。 永平帝到底怜惜张太后,训斥了纪三太太,说她目中无人,忤逆犯上,让她在家反省自身,同时为太后和三公主祈福,三公主因为她已经要破相了,让纪三太太抄三百遍心经。 不要说三百遍,就是一千遍,纪三太太都会抄啊,抄了不用杀头,女儿也不用做妾,必须抄! 顾念和萧越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这一天折腾的,两人都觉得有点累。 萧越牵着顾念的手,两人也没有乘轿子,而是慢慢的走在宫道上。 远处的夜色中,灯影影影绰绰,宫墙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光线朦胧,闪烁着暧昧的橘红色光芒,洒在徐徐转头凝望而来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脸上蒙着面纱,为她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美丽,点缀着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盈盈似水,仿佛要将人心头都化了。 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情景,莫名地勾引起人们心中的一缕难以言说的情怀,也容易让男人为此心动。 有时候男人心动就是那样的简单,男人多半是视觉动物,在特定的时期,特定的场景,特定的一幕,突然就心动了。 但是对于萧越来说,他不是正常男人。 今天一天简直是灾难,先是在王府听到那样一幕,然后又是纪珠儿自尽的事情,虽然纪珠儿的事情是在他的意料之内的,但到底,还是觉得累。 而且,他心尖上的女人,此刻就在他身边,她柔软的小手还握在自己的手中。对于站在宫道上凝望过来的女人,就觉得特别的碍眼,同时觉得好狗不挡道。 虽然晋王爷婚后已经变了,但他最崇尚的解决方式依然是简单粗暴,在宫里,杀人到底不怎么好,那就只能是用踹了。 他安抚的看了看顾念,用手温柔的覆上她的眼睛,轻柔的道,“乖,别看,不怕啊。” 于是,在那少女莲步轻移到他面前,他整想要出脚时,那位少女开口了。 “……九哥,明明先碰到你的是我……” “为什么,你不娶我,我哪里不好了……” “从前我嫁不了你,如今我破相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并不……” 然后只听‘扑通’“啊”的一声,一道人影呈弧线形跌落在远处的墙根。 边上的人,包括顾念都被萧越干脆利落踹人的动作弄的惊愕不已。 萧越漫不经心的看着踹落在地,还挣扎着要站起来的三公主,甩下踢人的那只鞋,冷冷的对身后的暗一道,“烧了。” 顾念刚想要说什么,只见萧越‘嘘’了一声,声音略微沙哑的道,“念念,我累了,咱们先回去可好。” 顾念撇了他一眼,看到墙根处挣扎的三公主,对边上已经呆住的内侍低声喝道,“还不将公主带回去?叫太医。” 顾念虽然心里对三公主有些泛恶心,刚刚三公主说的那些话,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是愿意委身为妾。 三公主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刚刚换上的,有几名胆子大点的已经围着三公主转,其他的则是目光移到好似平静,其实是凶神恶煞的男子身上。 他们是很想救人的,可是不敢啊,晋王的名头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好在晋王这下没说什么,而是默认了那些内侍宫人的做法,让他们抬着已经软下身躯的三公主回去。 朝晖宫里的程贵妃听说三公主被萧越给踢飞了,又惊又怒,让人将三公主安置到朝晖宫的偏殿,脸上满是狠厉之色。 这简直是谋害人命啊。 永平帝收到消息后,摆驾去了朝晖宫,程贵妃给皇上见礼后,永平帝让她平身,可她并没有,而是抓着永平帝的龙袍角, “皇上,怎么说馨儿都是公主,小九将馨儿伤成这样,将来馨儿可如何嫁人啊?” 永平帝见程贵妃不起,脸色沉沉,一撩袍角,坐到榻上,程贵妃身边的嬷嬷见皇上面色不善,连忙挥退内殿侍候的人,退了出去。 三公主被萧越那样一踹,吐了好大一口血,太医给她扎了针,这才悠悠醒转过来,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眼皮红肿的程贵妃,还有脸色铁青,如同泼了墨一般的永平帝。 她打了个哆嗦,颤声道,“父皇,母妃……孩儿……” 脸色铁青的永平帝,冷冷的盯着三公主,这大半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一国公主,竟然说要去给人做妾。 他指着三公主到,“你可真行啊,你这个公主,皇家的脸面真是给你丢尽了。” 三公主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大概是被永平帝知道了,她翻滚下床,跪倒在地,细细的汗布满全身,脑子里一片空白。 永平帝冷声道,“说吧,你脑子里到底向的是什么?” 三公主面对永平帝的冷脸,忽然镇定了下来,她不哭也不求,望着永平帝的眼里只有不甘心。 永平帝见她这样的神色,就知道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他怒极道, “你如今已经十九了,你不愿意嫁人,朕也就多留你几年,虽然是皇家公主,不用侍奉公婆,可到底嫁人了,不如做女儿家快活。” “反正,皇家公主,不怕没人求娶,可你呢?竟然是存着这样肮脏的心事。” “朕倒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的痴情,让你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丢人现眼的神情来,既然你不知悔改,你就去皇家寺庙里去反省,等你想明白了再出来。” 程贵妃一听,跪在皇上面前,哭着道,“皇上,求您饶了馨儿这次吧,您也说她如今十九,再关到庙里去,可就过了花信之期,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现在是正好的年龄,真要被关个几年,可就是老姑娘了,和大公主不同,大公主那是死了驸马,所以孤身一人,总不能叫三公主还没有过男人,就孤独终老吧? 三公主却道,“我只想嫁给窝喜欢的人,这要求很过分吗?我是公主,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坐拥四海,威震天下,为何连女儿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 “小九不愿意娶你,你能强求吗?” “你这样,不要说小九,就是将来,也没个男人愿意娶你。” “也怪朕,明知你母妃太过宠爱你,还不阻拦,养成你如今这肆无忌惮的性子,你要知道,就是朕,也不能为所欲为。” “这历史上,为所欲为的,只能是自取灭亡。就是帝王,也不例外。” 永平帝的话里带上几分语重心长,“你的四哥,他是皇子,做了错事,同样要在府里闭门思过,你不要以为身为公主,就可以恣意妄为,你错了,大错特错。” “你这样,不说旁人,朕就不能容你。” 他当日答应过,一定会善待皇家人,他的儿子,女儿,但那也是他们不出错的情况下。 他的女人,他不会要,朋友妻不可欺,这么多年,他没有选秀,对那些嫔妃,看着是宠爱,可从来不越雷池一步。 他答应了要将这万里江山,一直延续下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这皇权,这江山。 永平帝的目光移到三公主脸上,他也不允许有人破坏越儿的名声。 永平帝的目光让三公主不寒而栗,只听永平帝冷冷的道,“你也不用在宫里养伤了,朕派御医随行,你即刻就去往皇寺,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派人告诉朕,朕自会放你出来。” “你如果不好好修行,那下次你要去的地方,就是皇陵,你知道朕,说到做到。” 程贵妃在永平帝的脚边,还想哀求,永平帝一甩袖子,道,“闭嘴,朕知道你爱女心切,可你这样的爱,只是害了她。” “你以为是在维护她,是在疼爱她,你是在害她!她变成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程贵妃面上血色褪尽,她几乎要昏倒过去,“皇上,馨儿纵然有千错万错,终究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去受那样的苦?你饶了她好不好?” “臣妾这次一定会看着她,不让她乱来的,她还年幼不懂事,才会说那样的话,这次过后,她肯定不敢再……” 永平帝脸色铁青,青筋毕露,“朕要不是……要不是……朕早就将她关入皇陵去了,这宫里,她还好意思呆下去吗?只怕如今,她愿意做妾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宫中……” 程贵妃半张着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永平帝,她伏在地上,颤抖不已。 顾念几天后才知道三公主伤势未好,就被皇上送到皇家寺庙里去了,又听说,三公主被纪三太太伤到的地方是真的好不了了,将来会留下明显的疤痕,而被萧越踹了一脚,整个身子都垮了,身体很虚弱,时不时的就咳嗽,有时甚至咳出血来。 顾念对于三公主留疤的事情,很是疑惑,按理说,就算被抓伤了,太医虽然晚了点,但也算医治及时……怎么就留疤了? 她把这疑问说给萧越听,没想到他蹙着眉头道,“作甚要说那恶心的人,脖子上留疤,已经是看在皇伯父的面子上了,要不然就是脸上留疤……” 那天踹了三公主一脚,萧越踩着白色的袜子从宫里出来,回来后把另外一只鞋子也给烧了,就连那双袜子也烧了,不但如此,还泡了三盆水,最后皮肤都搓红了,顾念也看不下去了,这才作罢。 只是再也听不得三公主这几个字,好似对他是莫大的侮辱一般。 很久以后,顾念才在张春子的嘴里知道,那日,萧越让他不经意间在纪三太太的爪子上洒了药粉…… 果然睚眦必报。 永福宫里的太后,听说三公主的事情,没说什么,之后就传出太后病倒的消息,同时,纪珠儿在宫门自尽的事情也迅速传开了,不仅仅是高门大户听说,就是民间也都传的沸沸扬扬。 太后娘娘独断专行,将有婚育的姑娘赐婚给晋王做侧妃,姑娘是个贞洁烈女,不肯从,于是在宫门自尽。 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上也关注着此时,并没将这件事情当做小事来处理。 礼部官员第一个上折子,对纪珠儿的行为大肆表彰一番,还提议朝廷应该颁布一块匾额给纪珠儿。 不过,也有英国公和太后的余党,上折子驳斥礼部,“纪氏女这样的作为竟然要大肆表扬?这分明就是出言不逊,让太后病倒,畏罪自尽。” “如果这样的行为要表彰,那将来朝廷上,是不是就乱了,大家都可以反驳皇上,让太后生气,那还有什么体统可言?” “纪氏女为何出言不逊?”礼部官员问。 那位官员嚅动嘴唇,说不出口,纪氏女见太后是为了辞婚,不是特意,专门气太后的。 他只能道,“下官并未亲耳听到,不敢断言,但她一个女子,在宫门口自尽,不尊朝廷旨意,朝廷尊严何在?” 礼部官员回道,“如果朝廷的尊严要靠夺人姻缘来维系,那这个尊严,不要也罢。” 礼部官员的话可以说是很重了,但皇上并未训斥,只是在上面听着,看着。 最后,他悠然道,“刚才有很多爱卿说纪氏女的行为不算贞烈,朕是听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么朕也下一道旨意,爱卿家已经婚配的公子少爷们如果有嫡亲的表妹,朕也可将她们赐予贵公子为妾室。” “不但如此,朕还可赐她们诰命,如果各位姑娘也有自尽不从的,朕同样赐牌匾。诸位觉得如何?” 永平帝并没有大怒,也没有训斥,仿佛在和众位大臣商量一般,语气温和,态度悠然,他见下面安静一片,又道, “就是诸位爱卿的亲生女儿,也可以这样办,想来她们应该多半是有表哥的吧。” 那些官员虽然是太后一党,在英国公事件里并未被清洗,可又不得不维护太后的体面,见皇上如此的不按常理出牌,不由得都噤声了。 朝堂上,除了这些声音后,并未再有别的不和谐的声音,同时,还让皇上借着这件事,探出了太后身后最后的人脉。 本来,这样的事情关着天家颜面,太后体面,应该控制在小范围里,甚至一开始就不应该拿到朝堂上来说,私底下解决了也就是了。 可在皇帝的放纵下,在萧越和顾世安的推动下,变成了朝堂上的事,人人皆知。 太后经过这一次事件,假病也变成真病了。 顾念从宫里回去后,就抓了张春子过来,她笑眯眯的看着扮成随远堂洒扫婆子的张春子, “张先生,你父母把你生错性别了吧?你怎么这么爱扮女人?” “上次没说的杀身之祸,今日就是天下掉刀子,也要给本妃说完。” 第118章,改头换面,上香遇帝王 张春子叹息一声言道,“你真的想要知道,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老头子不明白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但难保哪一天就身首异处了。” 顾念沉默了会,就在张春子以为她不想知道时,她浅笑道,“必须知道。” 开始她只是好奇,可知可不知,可今日出门前,说了句这个秘密和王府有关,那就不得不知道了。 哪怕这是个要命的秘密,她知道了,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就可以想办法化解。 张春子翻了个白眼,直接坐下,“那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拉你下水的。” 顾念缓缓道,“就算你不说,你如今呆在晋王府,在外人看来,你就是王府的人,你做的事,无论好坏,都会记在王府的账上。“ “说起来,很复杂,也很简单。” “当今皇上并不是真的皇上,而是晋王萧易。如今皇上的脸,是我给换的。” 顾念一颗心跳的飞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公爹十几年前就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张春子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道,“知道你不相信,我到如今都不敢相信,萧易这个皇位竟然坐稳了。” 顾念愣住了,就连守在门口放风的黄芪,也愣住了。 这比当初知道父亲是肃王遗孤的时候,比知道萧越身份的时候,更让顾念惊骇。 顾念盯着张春子,知道他不可能编造这样的谎话来蒙骗自己,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整个人陷入万分的惊骇之中。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简直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然,内心深处,她是不想相信的,可是相不相信,这点一点也不重要,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真的。 从当年皇上将萧越带入宫中亲自抚养,到后来的恩宠有加,包容萧越的一切,及至前段时间在太后面前维护萧越的模样。 这些,都让顾念不得不信。 当年的张春子还不是糟老头,但他那改头换面的技术已经使得出神入化。 年轻的时候总喜欢挑战,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到处游荡,帮过穷苦的百姓,也曾敲诈过为富不仁的官员。 哪里险恶,他就去哪里。 那年,边境的战事如火如荼,皇帝御驾亲征,他为了看皇帝,于是也去了边境。 谁能想到,这一去,毁终身。 他帮很多人换过脸,不过是有些人想要漂亮,也有人想要变丑,但是作奸犯科的人想要变脸逃避官府追捕,无论多少诊金,他也不会动手。 可那次在边疆,他先是被人抓着去给人治病,可受伤的那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不能治了,临终前,那人拉着床榻边上的男人,“你一定要代替朕做好着皇帝,好好善待这天下的百姓,好好善待林家人。” 他知道自己被卷进一宗惊天大秘密中,他想逃,已经晚了。 之后,他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帮活着的那个人晋王萧易换脸,看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记下死去真皇帝的所有爱好,甚至逼真到连身上的胎记都不放过。 后来,又看到他杀了真皇帝身边所有的人,留下两位贴身侍候真皇帝的太监,他暂时需要他俩掩人耳目,其中一位,他后来在如今的皇上身边见过,另外一位,大概不知所踪了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易不将他这个知情人杀掉,而是放走他,难道,他知道,他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吗? 张春子想了十几年都没想明白,这十几年他不断的给自己易容,努力的让自己活下来,就是想看看,萧易是不是真的做到答应那个人的事情。 幸好,萧易做的不错。 他会来晋王府,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了。 也许,他就是个招惹祸事的性子吧,善心大发,救了个少年,可这个少年却和肃王遗孤牵扯到一起。 哎,做人真难啊。 顾念心里存着这样大的事情,不知道该与谁说才行,这根本就是不能说的事情啊。 她去了纪氏住的正院,这里十分安静,听不到丁点呻吟,原本在正院伺候的下人也被撤走许多,留下一些粗壮的嬷嬷在这儿守着。 顾念没有进去,伺候的嬷嬷在里面听到声音,掀开帘子出来,见是顾念,连忙上前请安。 “给王妃请安。” 顾念让她起来,客气的问,“不知太妃的身体如何了?好一些了吗?” 嬷嬷道,“还是老样子,劳烦王妃挂心了。”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正院,她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刚要离开,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只见那嬷嬷脸色大变,带着两个健壮的婆子进屋,门没关,帘子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顾念看到里面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人披头散发的从内室冲出来,刚到门口,就被婆子给抱住了。 那女人一边尖叫一边抓着婆子,婆子头上的发髻都被抓散了,衣服也乱了,脸上甚至被抓伤了。 只是那婆子大概是习以为常,她紧紧的抱着那女人,嘴里哄着, “娘娘,娘娘……和奴婢回屋去,该吃药了。” 那女人一边尖叫,一边挣扎,“我没病……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你们放开我。” 几个婆子一拥而上,将挣扎的人拖回内室,门也关上了,尖叫声渐渐消失。 顾念呆呆的站了会,转身离开,如果太妃知道公爹没死,会怎么样?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一切都那么的假,什么都是假的…… 她刚出正院,就看到萧越正缓缓走过来,见到她,停下脚步,含笑立着,朝她伸手,等她走过去。 她走到萧越身边,也不管在外面,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头,喃喃道,“你回来了?” 萧越抓住她的手,轻笑着在手中揉搓了会,道,“家里有个人勾着我的魂,不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顾念的唇角微微勾起,心思有点复杂,她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给公爹上柱香吧,他的牌位不是安置在出云寺吗?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萧越虽然诧异顾念忽然冒出来的念头,但她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这次自然是一样。 顾念不再吭声,默默的随他回了随远堂,进了正屋后,顾念让侍候的人都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但因为今日想的太多,有点体虚乏力,过门槛时差点栽倒过去。 萧越眼疾手快,将她打横抱起,朝内室而去。 萧越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去外衣,枕头放在正正好的位置,在她额头亲了亲,“府里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好了,看你累的,你好好休息一下。” 顾念其实知道他也是在强撑,那日知道其实是纪氏的亲生儿子后,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可他的双颊明显凹陷下去,眼底也带着隐隐的血丝。 她心头酸涩,扯着他的手,“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萧越想了想,脱去外衣,上了榻,抱着顾念一起入睡。 顾念双手抱着他的腰,低声道,“你要是心里难过,尽管和我说,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些的。” 萧越慢慢睁开眼睛,凝视了她片刻,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微笑着说,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安心睡觉。乖。” 顾念见他什么都不说,低低的应了声好,闭上眼睛,柔顺的将脸贴在他的怀里。 她隔着衣服亲吻着他,慢慢的往上,萧越抓住她作怪的手,声音沙哑,“不要闹,乖乖睡觉。” 她不管,她需要什么来安慰自己,需要一些填充自己,将那些惊骇的秘密从她的脑海里挤出去。 她如同小兽一般,在他身上啃咬,撕扯着他的衣服。 最后,萧越忍不住的时刻,她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张先生是逗你的,根本不用等一年……” * 方仲文和周语嫣争吵过后,听周语嫣说要去官府请求和离,心里疼痛难当,可他不敢再去刺激周语嫣,怕她真的会去。 这样一等,就是是一个月,当初派去金陵接人的亲卫终于带着方老爷夫妇到了京城。 本来方老爷是不想来京城的,但方夫人想儿子又想孙子,但是她到底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方老爷若是不同去京城,她有些胆怯。 无奈,方老爷跟着方夫人一起到了京城。 等到了京城看到大变样的方仲文,方夫人抱着方仲文痛哭一顿,等到终于平息下来时,她问方仲文,“你有没有……有没有去看语嫣?” 方仲文垂眸不语,方夫人就知道他肯定是去过了,但结果不太好。 她是真的很喜欢周语嫣,但儿子不争气,弄出那样的事情来,不说周语嫣生气,当初她也是很震怒,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这一年多,气也消了。 她叹了口气,道,“当初她怀着身子,你就那样走了,她一直都很生气,说要与你和离,如今,你回来了,她的孩子也生下来了,你再好好的哄哄,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只是,你以后可不敢在让她伤心了。” 方老爷夫妇到了京城自然是要去拜见安远侯这个亲家的,安远侯虽然很方仲文,但方家却是世交,没有亲家的关系,也不能不见。 方家递了拜帖上门的第二日,安远侯特意请假在家,接待方老爷夫妇,方仲文自然是跟着一起上门。 这段时间,方仲文虽没亲自上门,但时不时就会打发人送东西过来,侯府开始是让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后来送的多了,觉得麻烦,就让人将东西放在一间库房里,方仲文见东西没有送回来,还以为是周语嫣态度有了松动。 没想到几日后,东西又一股脑的送回方家。 方老爷和方仲文在前院由安远侯接待,方夫人则是去了后院见护国长公主和周语嫣。 周语嫣并不恨方老爷夫妇,当初方仲文离开那是瞒得密不透风,方老爷夫妇是看了方仲文留给她的信才知道的。 因为这个,她没办法恨两位老人。 这次再见方夫人,周语嫣觉得她比一年前苍老许多,方夫人一见到周语嫣,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 她擦擦眼泪,先给护国长公主请安,然后又道,“嫣儿……” 周语嫣上前给方夫人见礼,然后低头唤了声,“方夫人……” 方夫人顿时怔楞在那里,虽然周语嫣嫁入方家一个多月就回了周家,但从前在金陵的时候,周语嫣也是经常上方家去玩的,她嘴里从未如此冷漠的叫过她“夫人。” 方夫人来侯府前积蓄了很多话想对周语嫣说,都因为这句‘夫人’消磨殆尽。她那些话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因为周语嫣喊她‘夫人’已经是表明她的态度。 方夫人用帕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护国长公主叹息一声,周语嫣一直不同意家里人插手这件事情,此刻见到方夫人哭成那样,心头也是一阵酸涩。 方夫人哀哀戚戚的道,“我知道你恨文儿骗了你,我何尝不气,我也不为他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只是娘想求你再想想,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周语嫣看着哀哀哭泣的方夫人,不论她再如何的通情达理,她的目的也都是为了方仲文,想让他们和好。 但她已经不喜欢这个人,只想远离而已。 “夫人,他还年轻,他如今被朝廷重用,将来的荣华富贵享不尽,也会有更多貌美又有才情的女子会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他大可不必在窝身上浪费时间。” “我们这样的情况,再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如果真的为我好,还请夫人劝一劝方仲文,答应和离吧。” 方夫人泪如雨下,她拉着周语嫣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周语嫣抿唇,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他能答应和离。就算义绝,也没关系。” “孩子,等我们和离后,他可以娶妻,可以纳妾,方家会有很多的孩子,而我,只有晨儿这一个,所以,孩子无论如何是不会给你们的。” 方夫人心头酸酸涩涩,她哑声道,“孩子叫晨儿吗?” “是。他姓周……“ 方夫人怔怔愣愣的坐在那里,来时她想劝周语嫣回方家,如今不但周语嫣不回去,就连孩子也姓了周,可对上周语嫣,她又连半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是沉默了半响,然后轻声道,“能否让我看看孩子?” 周语嫣没有反对,她会和方仲文和离,孩子也会姓周,但到底,身上流着方家的血脉,将来,孩子长大了,她也不会遮遮掩掩,会坦然的把一切都告诉她。 方家人要见孩子,她并不会阻止,但想要带走,不可能。 她吩咐丫鬟将晨儿抱出来给方夫人看,方夫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有些难以控制的伸手点点孩子的脸颊,想要笑着招呼,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哽咽道,“宝宝,我是你的祖母啊。” 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门帘被掀开,是方仲文进来了。 只见他强笑着对上首的护国长公主行礼,道,“祖母,到了这里不来给你见礼,太没礼数了。” 护国长公主抬起眼皮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男人,和一年前有天壤之别,她悠悠道,“当不得方将军的这声‘祖母’” 方仲文窒了一窒,方夫人过来抓住儿子的手,和护国长公主告辞,“那今日我们先告辞了,以后再登门拜访。” 她怕方仲文再失态,这样说不定更不好收拾。 方仲文眼睛通红的看着周语嫣,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下一瞬间就要痛哭出声,他压抑着情绪,脖颈间的青筋因此紧紧绷起,好一阵才哑然出声, “嫣儿,我会等你的。” 等你觉得一个人太孤单,等你觉得受不了,等到你老了没人要了,他还是会等下去。 方夫人看着快要失态的儿子,带着他就要往外走,方仲文甩开方夫人的手,道,“嫣儿,我死也不会和离的,没有你,我这辈子也过不下去了,更不会再娶。” 这时,方老爷和安远侯也跟着到了院子外面。 周语嫣站起来,她一直想要和平的解决这件事情,她知道家里人都很担心他,她看着方仲文,道,“你的和离书什么时候送过来?” “不可能!”方仲文冷静下来,慢慢的说道,“嫣儿,我说过我不会和离的。” 周语嫣闭了闭眼,她道,“正好,今日方、周两家的人皆在此,有些话我正好一次说清楚。” 方仲文心头一凛,内心一阵不安,他阻止周语嫣道,“嫣儿,是我不好,我现在就走,我马上走……” 周语嫣没有给他机会,她看了眼方夫人,方老爷,她漠然道,“方仲文,我最后一次与你说这些话,我就算将来孤苦一人,我也不愿意再同你在一起了。” “如果你觉得拖着不和离,就能解决问题,你错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去官府走一趟。” 方仲文被周语嫣眼里的决绝给怔住了,他声音颤抖,想要去拉她的手,“嫣儿,官府也不能强行断人姻缘。” “我只要在牢里住两年。”周语嫣打断方仲文的话,在屋内人惊惧的眼光中继续道,“我愿意用两年牢狱生活,换我下半辈子自由身。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方仲文一直以为周语嫣是吓唬他的,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可今日,他知道周语嫣不是说着玩笑的,她是真的愿意去牢里呆两年。 护国长公主抿着唇坐在上首,上次,她就已经在周语嫣的嘴里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她死死的盯着方仲文,但凡方仲文露出一丝就算周语嫣去坐牢,他也不和离的表情,她就上去补救。 方夫人听了周语嫣的话,扑上去拉着她的手,痛苦,“你这傻孩子,你说的什么胡话,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去坐牢?你还要不要活了?” 她放开周语嫣的手,又去拍打方仲文,“你看看你造的什么孽哟,你这个孩子,好好的家不要,你有了这武官的身份又怎么样,妻离子散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嫣儿不愿意再进我们家的门,不愿意再和我们方家有一丝的关系,你不能耗着她,你不能这样对她!” 安远侯是第一次听说周语嫣有这样的想法,顿时大怒,喝道,“你敢。” 周语嫣笑着道“为何不敢?两年还我半生自由,如何不值得?” 这样的一个夏日,方仲文却觉得是此生最为寒冷的冬日,他从未感受到如此彻骨的寒冷,哪怕在冰天雪地的战场上。 那个时候想到会给周语嫣带去荣华富贵,他的血液是沸腾的,是滚烫的。 此刻,这个他这辈子最爱的额人说,她宁愿承受牢狱之苦,也不要和他在一起。 方仲文站在那里,想要张嘴说话,可发现自己好像失声一般,说不出任何的话。 他死死的看着周语嫣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点点的遗憾,可是没有。 周语嫣的眼睛里只有平静! 她是说真的,她是真的会在他说不之后,去往官府,穿上囚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她恨他! 方仲文的眼神呆滞的在屋内扫了一圈,他看到襁褓里的孩子,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可是,此生,永无可能听他叫自己一声“爹” 他的心好像被刀凌迟着,一刀,两刀,三刀,数也数不清,只有密密麻麻的疼痛。 果然是家不成家,妻不成妻,孩子,也不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他好像失去所有的力气一样,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场景,在金陵的时候,他与嫣儿的相识,他慢慢的喜欢上她,再也离不开她。 他对她说喜欢她的时候,她那娇羞的脸庞,还有掀开盖头,她那羞红的脸,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后,欢喜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到最后,只剩下她冰冷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他。 “嫣儿……不要逼我。” 他艰难的说道,他想做无谓的挣扎,挽留。 他那样的喜欢她啊,他怎么可能看着她去牢里,不要说两年,一天,一个时辰,一个瞬息都不能容忍啊。 许久,许久,久到一生时光那么久,终于,方仲文涩涩的开口道,“好……我答应……和离。” 周语嫣在听到方仲文松口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榻上的小几。 方仲文见状,紧张的想要上前扶住她,脚步刚迈出,又颓然的收回脚。 周语嫣不过是骤然放松后,一阵眩晕。 到了最后,方仲文都没有勇气抱一抱襁褓里的晨儿。 他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周语嫣,然后转身离去。 隔日,顾念知道周语嫣和方仲文和离的消息,同时也知道方仲文被一纸调令,调离京城去往西北边陲小镇戍边。 方仲文收到旨意后,僵硬的站在原地,面对一同从边疆回来的同僚,好一阵才开口道,“大概是晋王动的手脚。” 同僚沉默,方仲文涩然一笑。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而来,他可以不做官,但是他不能离周语嫣太远。 但是,圣旨已经不能更改,如果是抗旨,那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无。 终于,他要离开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等到任期满了回来,周语嫣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也许已经嫁人了呢。 他可以和离,但不能接受周语嫣再嫁。 可他半点法子也无,镇北将军来信后安慰他,说这大概是陛下在锤炼他,等过两年,他会想办法让他调回京城的。 方仲文无所谓,两年和五年,更多年,一点区别也没有。都是离开京城,离周语嫣远远的。 萧越答应顾念带她去出云寺给萧易上香,选了个日子,两人禀明老太妃后,去了出云寺。 只是他们在萧易的牌位前,竟然见到了永平帝。 他一身常服,见到两人过来,朝萧越招招手,“来给你父亲上香?这里还有一个你父亲的好友,一同上一柱吧。” 第119章,四皇子的梦 萧越见到永平帝很是诧异,因为皇家自有专门供奉的寺庙,出云寺虽然香火鼎盛,不过是民间的庙宇。 院落里不曾有别的人,萧越携顾念跪下给永平帝行叩拜之礼,永平帝挥挥手,让两人起身。 萧越谢恩,带着顾念起了身,萧越想到昨日他与永平帝请假时,永平帝问他为什么请假。 当时也没想隐瞒,而是坦然的说要陪念念给父王上香。 记得当时永平帝沉默了会,就让他退了出来。 顾念悄悄看了眼永平帝指着的那块牌位,简单的一块牌位,上面空无一字,她猜测大概是真永平帝的牌位吧。 既然永平帝还在世,那去世的那个是没办法享受香火供奉的,世间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就是怕香火断了,无人供奉香火。 她想了许多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真永平帝会将皇位传给萧易,问张春子,他也说不出所以然,他被抓去给真皇帝治病时,已经是回天乏术。 并不知前面发生何事。 永平帝对碰到他们很坦然,顾念跟着萧越一起恭敬的给‘萧易’的牌位以及永平帝说的那块牌位上过香。 顾念悄悄的看了眼萧越,见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垂眸,恭敬的对永平帝道, “若无别事,臣先行告退。” 永平帝看了眼两人,道,“小九,你留下,朕令有话要说。” 于公公走到顾念身边,对顾念道,“陛下有话要和王爷商讨,奴婢陪着王妃再此等候。” 于公公的语气,很是恭敬。 顾念忙道,“公公客气了,您去服侍陛下,我独自在等待即可。” 萧越捏了捏顾念的手,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你不是想在出云寺逛逛吗?等下我陪你去。” 顾念点头,低声道,“你去吧。我等你。” 出云寺虽是民间的庙宇,但香火鼎盛,各处都修整的整整齐齐,此刻是夏日,蝉鸣未出,但山中大树遮盖,比山下要凉爽许多。 萧越跟着永平帝到了另外一间屋子,站在门口,永平帝负手站立,神色凝滞。 好半响,他才转身推门而入,“你随朕来。” 萧越跟着他入内,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空气沉闷,鼻息里有着淡淡的尘腐气息。 他站在门口,看着永平帝慢慢走到上首案前,上面有一块牌位,很简单的材质,上面写着芸娘之位,香炉上插着一柱香,青烟袅袅,已然快燃尽。 永平帝好似对着那牌位在出神,半响没有说话。 良久,永平帝才转身,望着萧越,淡淡开口, “朕考虑良久,想要将四皇子从王府放出来,你觉得如何?” “此乃皇上父子天伦,臣无话可说。”萧越恭敬地道。 永平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朕知道你属意太子,坚定的站在太子那边,只是,太子的身体,从小就不好。” “朕不得不做旁的打算。” 他缓缓踱步,走到窗边,背对着萧越,停了片刻。 萧越窒了窒,迟疑了片刻,谨慎道, “自古嫡长为国之根本,大哥虽说从前身体不太好,但近年来已经康健许多,膝下也有皇孙。” “说起来,历朝历代不少就是因为嫡庶不分,才有祸乱之始。” 永平帝闻言,并未动怒,他抚过那块牌位,思索良久,道,“听说,你母亲如今不太好。” 萧越抿抿唇,“从年前开始,母亲就因为风寒,缠绵病榻,又因为她从小带大的表姑娘去世,受了打击,此刻,正在府里调养。” 永平帝‘嗯’了一声,问萧越,“你恨她吗?” 萧越摇头,“就当时偿还她的生养之恩。” 这确实是萧越真实的想法,从前,他试图活得一点半点的温情,但如今,他不需要,最好的报复,不是将人弄死,将人弄残,而是漠视,从心底漠视。 * 当天,萧越与顾念并未下山回王府,而是在出云寺住了一晚,只因为顾念想要看日出。 二人虽是夫妇,但身处寺庙,自然是不能同居一室,萧越陪着顾念回到她的居处,看着她睡下,就出屋去了他今夜落脚处。 两人的院子只隔着一堵墙,顾念回住处前已经去看过,并帮着他铺好床铺。 夜深人静,跟着一起来的黄芪,青叶,秦嬷嬷等都已经入睡,顾念在床上辗转。 想到白日里永平帝让他们跪拜的那块牌位,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很想知道,但没有自己的人手,可以查探。 无论外祖母还是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朝堂之上,大概会惊天动地的闹起来。 而萧越,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天下谁做皇帝,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男人,他还未从纪氏的阴影里走出来,如果再面对这样的真相,他会崩溃的。 顾念闭着眼睛,听着秦嬷嬷发出的鼾声,想着此刻和自己隔一堵墙的萧越。 她觉得,此刻的他应该也未睡,她忍不住,悄悄从榻上起身,穿好衣裳,打开门。 黄芪听到响动,惊醒过来,手朝枕下摸去,看到是顾念,她松了口气,顾念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指指隔壁,示意她去隔壁,让黄芪继续睡。 黄芪哪里睡得着,她起身,轻轻的跟在顾念的身后,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 里头黑漆漆的,并未有亮光传来。 顾念轻轻的站在廊下,迟疑片刻,就听到里面萧越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她穿着软底绣鞋,走路悄无声息,没想到萧越还是听出来了。 顾念唇角勾了下,推门入内,看到萧越正站在窗前,窗开着,听到响动,转过身,看着她。 室内一片黑暗,他的身影没在黑暗里,外面黄芪手上的灯笼,微弱的光照射进来,映照着萧越半张深沉的脸。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 顾念走到他身边,他牵着她的手,轻声道,“怎么还不睡。” “你也没睡。”顾念小声驳道。 萧越整个表情柔和的出奇,“我正准备去睡,你也回去吧。” 顾念只是看着他。 萧越从前有多暴戾,如今就有多温柔,他的手轻轻的放在顾念的肩膀上,在她额上亲了亲,温声道,“怎么了?我没事。你乖,去睡吧。” 说完,他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朝门口走去。 这么多天,虽然他表现如常,按部就班的上朝,回府,陪着她去老太妃那里请安,说话。 可他知道,他什么都瞒不过她,包括内心深处那压抑的情绪。 顾念偏头看着萧越,她是想来陪他的,可是,却被他给安慰了。 她心头酸涩,只觉得怅然若失,她停下脚步,不肯出门去,轻轻的揪着他的衣角,执拗的看着他。 带着从未有过的固执,还有一点小女儿家的撒娇。 萧越低头蹭她柔嫩的脸蛋,又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他带着顾念转身回到内室,山中清凉,萧越拿着自己的外袍披在顾念的身上,将外面红泥小火炉上温着水提了进来,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椅子上,示意顾念过去。 顾念批着外袍走过去,萧越将她抱着坐在自己的膝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 外面黄芪将灯笼挂在廊下,和暗一站到一起守夜。 顾念在这寂静的夜晚,静静地窝在萧越的怀里,屋外灯笼的光照进来,桌上茶烟袅袅,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静谧。 她听着萧越的心跳,昏昏欲睡,她低低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越轻轻叹了口气,摸了下她的脸,望着窗外。 越接近那位帝王,他越是看清楚了他的手段,还有帝王的制衡之术。 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有他的平衡手段,将一切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不会让哪一方筹码突然加重而倾斜。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显得更可怕。 英国公和杨阁老倒台,朝堂上,如今太子独大,他怎么可能坐视这样的局面继续发展,此时,自然是要将四皇子放出来制衡。 只是,四皇子…… * 四皇子府书房,四皇子从小憩的榻上弹坐而起,门头冷汗,双手微微发抖。 “王爷……”外面伺候的容月匆匆进来,倒了盏茶递给四皇子。 自从四皇子妃因为年前冬至宴上发疯出丑后,四皇子都是歇在书房里,未曾踏足后院半步。 从前附庸在四皇子身边的官员很多都已经不来往,人还未走,茶就凉了。 可四皇子一点也不以为意,日日在书房里消磨时光。 四皇子挥落容月手中的茶盏,眼神狠厉,看了眼容月,面露厌恶之色,呵道,“滚。” 容月脸色一白,从她在四皇子身边服侍那日开始,他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对过自己。 她眼眶一红,匆匆关上书房门,退了出去。 四皇子并未追上去,而是慢慢躺回去,闭上双眼,只是再无半分睡意。 他的脑海里,掠过梦里的那一幕幕。 他竟然梦到了晋王妃,顾念。 这个梦已经困扰他多时,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因为求而不得,不甘心,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境很奇怪,一开始,只是零星的,不成片的,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孔,可是结局总是凄惨的。 不仅仅是梦里的女子结局凄惨,就是自己,也会因为女子的去世,而变的落魄潦倒起来。 有一次,他明明已经登上皇位,但是,他喜欢的不是那个帮助自己登位的女子,在登基后,赐予那女子一杯鸠酒,然后立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后。 可没多久,他就被人推翻下台。 又比如有一次,她是他宠爱的妾室,却被他的正妻斩断双腿而亡,之后,他如日中天的官运,顿时变的黯淡,最后落得个发配边疆。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渐渐的,境一再闪过,他隐隐开始意识到,那些梦境,应该是自己所经历过的前世。 那个与他有纠葛的女子就是顾氏。 只不过,这一次,她嫁给了萧越,这世上,他唯一所忌惮的人。 从前,那么多世界里,她一直都是自己的妾,或者妻,可这一次,与从前所不同,她嫁给别人。 从前,他虽然忌惮萧越,但从未想过将他除之而后快,但今天,经历了那些完整的梦境后,他,萧越,将会是他荣华路上的绊脚石。 只有搬倒他,才能将那个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女子得到手,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 本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冲突,他有才干,是皇子,父皇宠爱,朝臣拥护,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他并不自负,因为他前面有要追赶的人,那就是太子。 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父皇越来越宠爱萧越。虽然他的性子暴力,他喜怒无常,滥杀无辜,可有父皇的维护,他为所欲为。 他很出色,他很得父皇的宠爱,但永远也比不过萧越,在萧越的身边,他注定黯然失色。 这样的人,却坚定的站在太子身边。 如今,更是夺了他的女人。 四皇子再次睁开眼睛,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大步走到床边,夜晚的空气很幽亮,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他此生的目标又多了一个,一为登上皇位,二为得到顾念。 但此时,都不是自己贸然动手的机会,这一场如梦如幻的梦境,让他精神大振,一扫被幽禁的沉闷,也更令他内心的野望越发强大。 比起一个受制于人的太子,他更渴望如同那一世一般,登上高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快感。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重蹈覆辙,他一定会将顾念封为皇后,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生是他的人,他死,她同样是他的鬼。 虽然,她现在离他很遥远,但他知道,她迟早还会是自己的,这是生生世世命中注定的。 她逃不掉的。 * 从出云寺回来后,顾念就听说四皇子被放了出来。 四皇子收到旨意后,当即去了永平帝面前,对着永平帝痛哭流涕,并表示会诚心回过,同时看好内院,友爱兄弟,照顾弟妹。 只愿永平帝能够千秋鼎盛。 永平帝沉默的看着他,叮嘱了一番,然后让他去朝晖宫探望程贵妃。 程贵妃生有二子一女,五皇子同样被关在王府,三公主去了皇家寺院思过,好在,四皇子终于被放出来了。 见到四皇子,程贵妃的眼泪如珍珠般滚落,不断的说,“好……出来就好……出来就有机会。” 四皇子低声安慰程贵妃,道以后会经常入宫看望她。 程贵妃一想到四皇子妃,恨恨道,“你怎么还留着那个女人,就应该让她病逝,要不是她,你也不会被关这么久。” 四皇子笑了笑,“儿臣查过了,她也是受人蒙蔽,她的性子,一直都很好,再说,她不是还带着祥瑞吗?现在不能死,还有用。” 如果四皇子妃这个时候死了,不说皇上,就是母妃肯定还要给他物色新的王妃,与其到时候再做手脚,还不如就让徐氏一直在王妃的位置上呆下去,等到他成功的那一天,再作为她的死期,也不错。 母子俩说了很多的话,四皇子说到皇上对萧越的宠爱。 程贵妃淡淡的道,“只要皇上仍念着情分,就会一直疼他。”她叹了口气,“当年晋王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晋王在皇上的心中自然是有不轻的分量,更何况最后因为皇上而死,也许这就是皇上疼爱萧越的原因吧。” 四皇子心中一动,他觉得天下没有那般无缘无故的宠爱,谁都知道皇上对萧越的疼爱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实在是不正常,应该不仅仅是父辈的遗泽,绝对是有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重大的缘故?如果能知道,或许可以针对这点,让萧越在皇上那儿失宠。 他被幽禁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想了无数次,见到程贵妃后,他屏退左右,把这些疑问都与程贵妃细细说了一遍。 程贵妃听罢,点了点头,“本宫以前也曾想过,虽说晋王护驾而亡,但这宠爱也太过了。皇儿放心,这件事情母妃会查清楚的。” 程贵妃其实还有话没有对四皇子说,她觉得这样私密的事情和儿子说有点太那个了,这十几年,皇上虽然说时常会来朝晖宫歇息,但从未曾过夜,也未曾宠幸过自己,她以为皇上嫌弃自己人老珠黄,可当自己隐晦的将娇嫩貌美的宫人推到皇上面前时,皇上反而不来自己这里了。 这让她收了心思,只要明面上皇上是宠爱自己的,那就够了。到底是冲冠后宫的宠妃,程贵妃也是个果断之人。 不过,幸好,这十几年来,后宫未曾有新的宠妃出现,新的皇子降临,这对自己和皇儿都是好事。 四皇子点点头,有程贵妃帮着在宫中查探,再加上自己在宫外查探,总能查个清清楚楚。 四皇子府府门大开,又开始从前的荣光与热闹,端午前,四皇子府就送了帖子给顾念,说是四皇子妃徐氏生日,请顾念赴宴。 暗一将帖子送进来的时候,萧越也在,他冷哼一声,接过帖子随手翻了翻,问,“老四除了我,还请了哪些人?” 暗一躬身答到,“几个殿下及家眷都请了,还有宗室亲王,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人家都请了,哦,还有皇子妃的娘家,徐家。” 萧越将帖子扔在小几上,感叹了两声,“这倒是奇了,按说老四的性子是个阴沉的,他刚刚被放出来,就这样大张旗鼓的为自己的正妃过寿?还如此的铺张。” 萧越是和四皇子一起长大的,对于几位皇子的脾性是了解的一清二楚,没想到这次四皇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暗一迟疑了下,将收到的消息斟酌着说了一遍,“好像四皇子并未想大办,不过,四皇子妃觉得她大病初愈,需要去去晦气,这才请了许多的人,好像还得到皇上的同意,皇上说不是什么大事。” 萧越嗤笑一声,问顾念,“你想去吗?” 顾念对于这样宴会是不太喜欢的,不过看萧越那样子,“你想去就去吧。” 萧越笑着道,“行,那我们就去看看热闹吧。” 帖子上的时间是端午前一天,准备寿礼足够了,顾念对四皇子妃一点好感也没有,四皇子被关,完全是咎由自取,她不怀好意的让人准备了一个玉雕的石榴,大大的,石榴籽一个个刻的分明。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可四皇子妃到如今是连个蛋也没下,不知她看到这份礼物,会不会气的又病倒? 不过,这份礼物很贵重,寓意同样很好,就算四皇子妃告到太后那里去,也是挑不出错来的。 可能,连老天也不太看得上四皇子妃,她寿宴那天竟然下起雷雨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念出发前,看看湿滑的地面,想象着四皇子妃在王府发脾气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一趟行程应该开心无比。 到了四皇子府后,门口并未有很多的车马停留,有王府的管事站在那里,看到晋王府标志的马车,连忙上前,躬着腰, “此刻我们王爷正在后院和王妃在说话,想着王爷与我们王爷从小一起长大的,又被皇上收为九皇子,就是至亲,不需要避忌什么,就让奴才引着您和王妃去内院说话。” 萧越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管事,道,“这倒是奇怪了,不是说你们王妃今日请了很多人吗?怎么老四爷不出来迎接,在后院陪着王妃,是个什么道理?他转性了?” 那管事尴尬,“我们王爷和王妃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感情正浓,而且,王爷许久不上朝,今日忽然上朝,感觉乏累,于是就在后院歇息了。” 管事带着萧越和顾念穿过一重重游廊,到了花园子,园子当中是个半圆的湖泊,此刻正是荷花绽放的季节,看起来一片碧绿,让人赏心悦目。 萧越牵着顾念的手,道,“这园子不错,改天我们也在府里挖一个这样的湖,种上荷花,夏天看花,冬天吃藕,春天还有莲蓬……” “走,我们多看看,反正今日得闲,累了,反正有席面可吃。” 管事见萧越温情脉脉的和顾念说话,眼神闪了闪,很快又假装没看见,垂下头去,笑着道,“这池塘,是我们王爷后来挖的,而且王爷怕死水会有恶臭,于是这水可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活水,还在下面养了些锦鲤……您瞧……” 管事一边在边上解说,一边偷偷觑着夫妻俩。 三人绕着湖边石子路慢慢的走着,管事也不催他们去见四皇子,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哗。 顾念抬眼看去,顿了一下。 第120章,瞬间 三五成群的华服少女从前面的小路上上走过来,那些少女见到萧越与顾念,纷纷上前请安,萧越不耐烦的看着远处的荷花,这时,就见四皇子妃从湖的左侧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身边有个小丫头给她撑着伞,她缓步走过来,对着萧越道,“九弟。” 萧越道,“老四在哪里?不是说他在陪你吗?怎么不见他?” 四皇子妃闻言,脸不禁沉了下来,只是面上还是强撑着笑道,“他今日上朝累了,在后院歇着呢,让管事带你去吧。” 说完,吩咐刚刚带路的管事,让他带着萧越去找四皇子。 她笑吟吟的对顾念道,“他们男人间说话,我们就游湖吧。” 这是冬至宴后,顾念第一次见到四皇子妃,如果从前可以用端庄,气质高雅来形容四皇子妃,那么如今,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老’。 四皇子妃满脸的疲态,肌肤松垮,花信之期的女子,竟如中年妇人般,面上的皱纹用粉都遮不住。 顾念看了眼萧越,示意他去找四皇子,她可以应对。 萧越冷声对黄芪和青叶道,“好好照顾王妃,要出个岔子,小心剥了你们的皮。” 黄芪和青叶恭敬的应是,萧越的声音寒意凉凉,让四皇子妃后面的那群少女们都抖了抖。 站在四皇子妃身边的那个穿着一身浅粉色的云纱衣裳,面容清雅妍丽,气质端方,举手投足间显现出大家闺秀的气度,顾念曾在太后宫中见过。 太后说要赐给萧越做侧妃的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等到萧越走了,四皇子妃走在顾念的身边,继续游湖,她低声道,”穿粉色衣裳的,想必你该是见过的,荣恩伯府的姑娘,后面几位都是官家小姐。” 她顿了下,道,“可惜了荣恩伯府的那位姑娘,是个庶女,否则,以她的容貌身姿,就是做王妃也做得,听说太后娘娘曾经想将她赐给小九,若不是后来陛下不同意,改了主意,这会……” “我听说这位姑娘是个心智坚定的,她好似认定了要嫁给小九……恐怕……哎,你担心点……” 四皇子妃语气里满是怜悯。 要不是萧越要来看热闹,她是能不见四皇子妃,就不见她,她浅笑道,“皇嫂这话说的,咱们私底下妯娌之间闲话,自然是无碍的,可现在人多口杂,让人听了去,可不是要害了荣恩伯府这位姑娘的名声吗?” “嫂子,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别说这件事情没过明路,就是过了明路,那也取消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这话再提就没意思了,更何况,当时陛下都说过,荣恩伯府的姑娘很好,做正妻很不错,就不要做妾了吧?” “还是四嫂比陛下更有眼光?” 四皇子妃脸色涨的通红,只觉得一番好意,却让顾念给曲解了,表情有些委屈恼怒,她语气声音地道, “好,好,好,以后再不提就是了。” 顾念好似没看到她那猪肝色的脸一样,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不过,过了会,四皇子妃自己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她道, “刚刚是嫂子说错话了,这样,上次你在大公主府梅林里,不是露了一手,双手书写,这次,要不再露一手,让这些姑娘见识见识晋王妃的风采,来,一块去水榭玩吧。” 说完拖着顾念就走了。 荷塘边长长一条观荷小路,到了荷花深处径直而前,踏过木质的水桥,一路走向湖心水榭,那水榭四面被几天无穷碧的荷花所环绕,犹如人间仙境。 水榭的桌案上早已经背下笔墨纸砚,上面还有尚未完工的词阙铺在案上,上面书写的是狂舞的飞白,不过原本应该狂放的字体里,带着几分拘束,看起来并不洒脱。 更像是一种求而未得的意味。 只见四皇子妃拉着顾念的手道,“刚刚你没来,我们已经在这里玩了会,这是刚刚张五姑娘写的,你觉得如何?” 顾念心里觉得这篇字赋字字都十分精巧到位,但内里并未真的有飞白的精髓,这位张五姑娘明明是端庄严谨的性子,若能练正楷这些,大概会比飞白更适合。 只是,这样的场面,她不可能说真心话,更何况这人是荣恩伯府的姑娘,和她有点点的牵连,如果她要说真话,大概要被人说她刻薄自傲,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打击人姑娘。 她微微一笑,“看这功底,想来是自小就习字了吧。” 张五姑娘柔声道,“佩雯三岁就习字了,不过平时练的都是正楷,这飞白只是我自己喜欢,照着书帖自己琢磨的,让王妃见笑了。” 她迟疑了一下,道,“听闻王妃对书法一道有研究,不知王妃是否不吝赐教,在这写上一篇,那我就再感激不过了。” 这话说的诚恳,看起来很是真心,可是,垂眸间,顾念发现她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那眼神交织着怨恨和妒意,和那张端庄的脸格格不入,令人看了背生凉意。 顾念一头一个激灵,只是面上的笑容却没变,“飞白洒脱,心中无所羁绊,才能下笔洒脱,我已经很久不写飞白,所以,抱歉。” 因为下了一场雨,本来燥热的天气,被雨水一淋,暑意就少了几分,这荷塘占地很广,水波流动,在水榭里带着,倒是难得的清凉。 正巧,四公主也从宫里赶来,她看到顾念很高兴,拉着顾念的手臂道,“九嫂,这些东西太无趣了,在这枯坐无聊,我们去游船吧。” 难得三公主被关到庙里去了,没个人在身边膈应,虽然四皇子和太子是敌对的,但也不妨碍她来游湖,毕竟,四皇子再怎么样也要做表面功夫,对待下面的弟弟妹妹是不错的。 四公主一直以来释放出来的都是善意,而且,在太后那里,帮她解围过,原本不想去的顾念不忍拂了她的意。 只是,今日四皇子府上请了很多客人,这水榭离后院很近,那些男宾自然不会闯入,但是去游船,定是会碰到生人。 她这样的已婚妇人,总是不好。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你们年轻姑娘一道去痛快的玩,我就不去了。” 四公主却不肯,“九嫂,去吧,去吧,大嫂一直都说你狠好,很沉稳,母后也让我多和你学学。” 四皇子妃也上前道,“去吧,又不用你坐什么,你陪着公主闲话就可。” 张五姑娘也上前相邀,顾念也想知道今日四皇子府上摆的是什么宴,于是应了下来,一行人很快就上了船舫。 顾念在的这艘船舫,大多都是姑娘,美人娇声,一时间,引来了对岸,以及不远处的另一座船舫上众人的目光。 四皇子提议上的船舫,萧越自然也在席上,同在的还有刚从外地回来不久的周玉轩。 四皇子见船上好多年轻男子对那笑声传来出频频看去,心中一动,笑着道,“应该是王妃请的几位姑娘,女人就是麻烦。” 周玉轩坐在萧越的边上,他很清楚当初四皇子求娶顾念的那件事情,自从顾世安回归皇室,顾念嫁入晋王府,安远侯已经是绑在太子这条船上,他这次出京就是帮太子办事。 他知道萧越很有本事,能够保护好念念,可他还是想要强大起来,这样,念念就会多一重保护,不用担心四皇子的伤害。 是的,他就是这样想的,做不成她的丈夫,他也要做那个守护她的男人。 他很久没看到念念了,刚刚在四皇子处看到萧越,看他那虽然懒洋洋的模样,但周身随时都会爆发的那种张力,是他这个体弱之人所不能拥有的。 他说不上心底的感觉,他为顾念感到庆幸的同时,心底多少是有几分失落的,如今,他就有点心乱如麻。 四皇子这艘船舫渐渐靠近顾念所在的那艘,但因为有丫鬟在船头回禀,“王爷,王妃说她和晋王妃还有几位姑娘在船上,想在此处看看风景,王爷不必过来。” 因为船上有已婚妇人,自然是不好再继续靠过去了,四皇子命船夫将船往另外一边撑,道,“今日天气难得凉爽,前面有座亭台,咱们去那边观景吧。” 船上的人自无不好,周玉轩的目光在远处那艘船舫上停留了会,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还是认出了人群中顾念的声音。 他不敢多看,没一会收回眼神,就见萧越正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他笑了笑,低头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这时,对面船上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掉入荷塘,随即传来少女尖锐的惊叫,“晋王妃落水了。” 萧越和周玉轩同时‘腾’的一声站起身,抬眼望去,不远处的船舫在水面上摇晃,很多的人未在船头,失声惊叫,乱成一团,却没见到刚刚他一眼就认出的声音。 周玉轩心头一惊,心脏像是被冰冷的刀锋深深的刺了一刀,疼到不能自己,大脑中瞬间空白,他刚想纵身跳入水中,却发现手臂被人死死的抓着。 他在金陵长大, 他刚想回头呵斥,只见萧越一脸阴沉的看着他,轻微的摇摇头。 * 顾念和四公主她们一道上了船舫。站德高了,碧空浮云仿佛触手可及,四公主一直站在顾念身边和她说话,原本张五姑娘离她们俩有点距离,慢慢的也朝两人靠拢过来。 顾念心生警惕,隐晦的回头看了眼黄芪。 四皇子等人的船开过来后,船上未婚姑娘纷纷娇羞的垂下头,四皇子妃命一个丫鬟上去喊话, 顾念就见四皇子的船舫往另一边去了,可就在那一个瞬间,身后忽然一股大力传来,顾念措不及手,就要掉下去之时,只见边上的张五姑娘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向前倾倒,这个人朝顾念扑了过来。 她脑袋懵了一下,就见黄芪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拽着顾念的手往里一拉。 顾念感觉两股力量加诸于身,一股来自于黄芪,她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让她免于落水。 另外一股来自于与她擦身而过的张五姑娘,她死死拽着顾念的衣袖,“滋嘶’一声后,这一股力量骤然消失。 顾念被黄芪和赶上来的青叶一同拽了上来,但她的脚还是狠狠的崴了一下,脚踝处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切看似漫长,不过是几息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张五姑娘已经掉落水中,然后耳边响起的是,“晋王妃落水了。”的声音。 黄芪呵斥道,“哪家姑娘在胡言乱语,我们王妃好好的,没长眼睛吗?” 黄芪是心头寒意阵阵,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差点让王妃受伤。 坐在萧越和周玉轩对面的四皇子,斜靠在椅子上,看着面色煞白的周玉轩,还有一脸震惊的萧越,心头微微遗憾。 周玉轩怎么就没跳入水中呢? 周玉轩既然能被太子看中,让他暗中办差,心头自然是澄明的,刚刚不过是关心则乱,他看向不远处被救上岸的少女,一眼就认出不是顾念。 他润而好看的嘴唇不禁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那夹杂着震惊祈盼懊悔和痛苦的眼神,移到已然放开手的萧越身上。 明明是如此晴好的天气,可他却仿佛如同置身冰窖,寒彻骨髓。 如果刚刚他真的跳入水中,那会怎么样? 如果落水的不是念念,他救起人家,那么必然是和那位姑娘有肌肤之亲,到时候不娶也得娶。 如果落水的是念念,他救了上来,人们会怎么看念念?他们曾经可是有过婚约的。 那将会是一桩丑闻。 京城知道他们有过婚约的大把,如果传出他不顾身份贴身救他的消息,今日在场的人会怎么想她?她该如何面对晋王? 在王府又该如何自处?就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湿身男女搂抱在一起,虽说是为了救人,到底也不雅。 他的神情恍惚,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他如同失去生魂的木偶一样,茫然的坐在椅子上,边上的人和他说什么,他充耳不闻。 念念没有落水,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心里好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到了今日,他才发现,他不是。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他心头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鲁莽。 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念站在一边,看着船娘伸了一根竹竿,将张五姑娘给救了上来,张五姑娘不识水性,在水里扑腾了一会,上来后,就昏了过去。 四皇子妃命船娘赶紧将船摇到岸边,将张五姑娘送去客房,又命人请大夫,湖是已经游不下去了, 四皇子妃看着人将张五姑娘抬走去了客房,转身就是一巴掌,挥向身边的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丫鬟。 那丫鬟被她打了一巴掌,‘扑通’一声跪在石子路上,观荷的路上,选的都是些尖锐小巧的石头,那丫鬟跪下去声音又响。 顾念崴着的脚都感觉一疼,只见四皇子妃身边的一位嬷嬷打扮的人上前训斥道, “我说青姑娘,别以为你近来得王爷的宠,就不把王妃放在眼里了,你看看你,竟然把荣恩伯府的姑娘给推得落水了,还差点连累晋王妃,莫不是存心想搅和了皇子妃的寿辰不成?” 那个嬷嬷在那个青姑娘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将帕子一扬,“王妃心善,本来是想罚你的,可今日是她的生日,你非要触霉头,真是作死啊你。” 青姑娘低低辩解道,“我当时站在王妃身边,离晋王妃和张五姑娘都很远,不是我推得,我和她们无冤无仇……” 嬷嬷冷笑,欺身近前,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王妃故意拿捏你了?” 青姑娘身子颤抖了下,慌忙摇头,“不是的,我怎么敢?可真的不是我……” 嬷嬷直接打断她的话,“青姑娘啊,别以为你在王爷面前得了脸,就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可你别忘记了,你再得脸还是个奴婢,如今你站在云端,可王妃照样能让你跌落泥底,卖到什么地方去都不知道。” 四公主惊魂未定的一直抓着顾念的手,见到那嬷嬷这样盛气凌人的教训下人,她道,“四嫂,你这是干什么呢?这人就算有错,难道不应该先去看看张家姑娘怎么样吗?怎么还教训上了?” “今日这样多的人,就这样大咧咧的训斥人,多难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哥府上多没规矩呢。” 按理说,四公主是太子亲妹,她应该在边上看笑话的,可看到那青姑娘太可怜了,而且,她也记得青姑娘是离的远远的。 她忍不住说了两句。 四皇子妃柔柔的看着四公主,道,“妹妹,你这就错了,没规矩的就要教导她规矩,不然就是嫂子这个主母的错了,你不懂,就应该时时刻刻的给妾室立立规矩。” 她转头对那个青姑娘冷笑,“本来是想饶了你的,可谁让你让晋王妃惊吓了,明明不是晋王妃落水,你慌慌张张的,乱叫。罚你在此跪一个时辰就罢了。” 四皇子夫妇在外人的面前一直是恩爱有加的模样,所以,她明明很想惩戒这个妾室,可偏偏要将顾念拉下谁,到时候四皇子问她为何要罚人,她就可以轻描淡写的将一切推到顾念和四公主身上。 那样就是四皇子都不能说什么。 顾念怎么可能当这个冤大头,刚刚那惊叫这她落水的,声音可不是青姑娘这样的。 她冷笑着看了眼四皇子妃,正要开口嘲讽回去,就见四皇子带着人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他冷淡的看着四皇子妃,也不管身后还有多少客人,直接道,“你倒是说说,青儿是怎么得罪你了?” 四皇子妃没想到四皇子如此不给她脸面,她强笑着道,“刚刚你也看到了,张五姑娘落水,还有小九媳妇差点落水,都是她不小心导致的,我这才罚一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四公主一脸愤愤道,“皇嫂说的什么话,听皇嫂这意思,倒是我和九嫂惹出事情一样。” 她看了看四皇子,一脸无辜的道,“虽然我是未出阁的姑娘,可也知道四哥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万一因着我和九嫂,让他的爱妾出事,那我还要不要名声了?难不成倒成了我插手四哥的内院了?” 顾念心头为四公主喝彩,没想到看着一脸娇憨的四公主也能挑拨的这样诰命,她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可偏偏说的好像是玩笑话,谁也挑不出错来。 四皇子妃脸色沉了下来,咬着唇看向四皇子,四皇子挥挥手,让身边的随从将青姑娘扶了起来,摆明了就是要下四皇子妃的脸。 四皇子妃手指的指甲都差点掐断了,向前一步道,“王爷,妾室婢女属于后院之事,您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多么可恶,如果不整治一番,让她们记住教训,这次是不小心将人弄落水,下次就能不小心杀人。这可如何是好?” 那青姑娘眼泪挂在眼角,怯怯的看着四皇子,四皇子轻笑,“这么说来,你倒是为了本王好了?” 他嘲讽的看着四皇子妃脸上那颤抖的白粉,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已经扑簌簌的往下掉,面色冷冷的道, “这事先不说,你有没有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给荣恩伯府的姑娘诊治?? “还有,明明太医说你上次的疯病还没好全,你说要办寿,本王也依你了,可你看看你都做什么,你是不是将太医和本王的叮嘱都抛到脑后去了?这样在外面晒着大热头,这样,下次太医也不用来了。” “你这样的不停嘱咐,你的妇德呢?” 这话,只差没有点着四皇子妃的鼻子骂她不尊三从四德了,顾念没想到四皇子一概常态,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半分面子也不给四皇子妃。 从前两人恩爱有加,都是假的了,这样的好奇,让顾念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四皇子。 四皇子丝毫不顾四皇子妃胀红的脸,对周边的客人道,“让各位看笑话了,我们去前面坐席吧,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萧越看顾念站着的姿势有点不对,蹙眉上去问,“怎么了?” 顾念动了动脚,“刚刚不小心扭了一下。” 萧越一听,顿时眉头皱的更厉害,不悦道,“怎么不让太医看看。”顿了下,声音冷硬的道,“回府。” 四皇子见状,连忙大声训斥边上的管事,“还不去请太医过来?给晋王妃看伤?没眼色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 萧越想要将顾念抱起,只见碧波荡漾的湖中突然闪出几点雪亮的银光来,几个人影突然从水中一下子纵跃而出,手下一都,立刻就有几个铁爪牢牢地钩在众人身后的假山上,水面上带出的水花也洒在众人的身上,地面上湿了一大片。 那几个人已经上了岸,萧越抱着顾念往后退,面色极为阴沉,人群都已经乱了起来,大家纷纷抱头鼠窜,一时间惨叫声连连,这时,一个刺客举着倒冲了过来,萧越抬手,点在那人胸口,那刺客面色一白,退了几步,勉强撑住没有跪下去,待到站定后,又扑了过来。 同时一起冲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刺客一起冲了过来,两柄长刀交错砍了过来,顾念在萧越的怀里,人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子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两手环着他的腰,挡在他的身前…… 第121章,刺杀 萧越抱着顾念急急后退几步,虽然那刀并未伤到顾念,可他眼底已然一片冰寒。 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真是惊人,顾念其实并未真正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只见他一手将顾念护在身后,另只手直直地迎上劈过来的刀锋,两手夹住刀刃,用力一折刀刃断了,他又弹指甩袖,刀刃直直地插进那刺客的脖子里。 同时又快准狠地踢在另外一个刺客的心口,就听‘咔擦’一声,刺客喷出一口血来,被踢飞掉入水里。 此刻四皇子府的侍卫已经感到,从四面八方赶来擒住几个还在苟延残喘的刺客。 萧越见局势已经控制住,将顾念带到一边,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见顾念并未受伤,松了口气,只见他唇抿的紧紧的,牙关紧咬,眼眶隐隐发红,搭在顾念身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半响声音沙哑道,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那样扑上来,你以为我的功夫是白学的吗?我皮糙肉厚的,受点伤也没什么,你……万一伤到你,可如何是好……” 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想要揍,又舍不得揍,心头却该死的觉得暖意融融,各种情绪在他的心头翻涌。 说完,他看到顾念愣愣的样子,又像是安抚一般摩挲了下她的脸,柔声道,“我太着急了,对不起,下次不要这样给我挡刀,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顾念抱着他的腰,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看着他这样别扭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甜蜜,“我不是没事吗?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不给你挡,只让你给我挡,好不好,不要生气,将心比心,你怕我受伤,同样的,我也害怕你受伤啊。” “我要和你说对不起,可是却没有后悔。” “你别说了,回家再和你算账。”他有些粗暴的打断她的话,怕自己听了难受。 他紧紧的拽着她的手,眼神暗沉的看着那几个刺客,发觉刺客有自尽的念头,连忙上前,抽过暗一手中的刀。 一片血雾喷洒而出,刺耳的尖叫声穿透上空,转瞬即逝。 被砍断手臂的人躺在地上,倒在血泊中,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断的抽搐,连咬碎自己口中毒丸的力气都没有了。 暗一上前,卸了他的下巴,然后抹抹头上的冷汗,这一刀下去,留了两个活口。 在场的宾客见状,刚刚没被刺客给吓到的,此刻也是瑟瑟发抖,虽然都知道刺客是坏人,可‘晋王太可怕了’这个念头还是一闪而过。 四皇子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萧越,歉意的对各位宾客道,“惊吓到各位了,本王派侍卫送大家回府。” 说完唤来府里的侍卫统领,让他安排人手将各位宾客安全送回家。 周玉轩上前问顾念,“念念,你没事吧?” 他刚才被两个刺客给缠绕住,想要分身到顾念身边都来不及。 顾念看到周玉轩那紧张的脸,摇摇头,“表哥,我没事,王爷将我护的很好,表哥,你呢?” 周玉轩松了口气,同时心头黯然,摇摇头,朝萧越拱拱手,“谢谢王爷。” 萧越扫了他一眼,“她是本王的妻子,无须你来感谢。” 四皇子将事情一件件吩咐好,正要上前与萧越说话,从小路尽头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丫鬟,满脸是泪地一下子跪倒在四皇子脚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我们,我们青姑娘掉到水里了。” 小丫头满脸是泪的说道,“我本来扶着我们姑娘回去,没想到姑娘突然喊肚子疼,一步也动不了,当时奴婢见她下shen已经出了血,身上裙子都湿透了,奴婢不敢让她再挪动,就想着先扶她坐在石凳上,奴婢去请示王妃请太医,没想到……” 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条理清晰,她捂着脸哭到,“没想到,奴婢刚刚跑过来,见到在打斗,吓的往回跑了,可一会去,姑娘去不见了。” “奴婢怕她想不开投了河,于是沿着河找,这边在打斗,奴婢想着姑娘不会往这边来,于是就往那边去找,没想到,我们家姑娘真的投河了,人都已经浮了起来。” 她说着,就爬在地上大哭,本来四皇子还不太在意,听说青姑娘下shen出血,神色顿时一变,连忙道, “出血?怎么回事?” 小丫鬟抬头,一边抹泪,一边说,“我家姑娘已经有两个月身孕……可……”她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道,“王妃可还没身子呢……” 意思不过就是王妃都还没子嗣,如果知道青姑娘有了子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不顾小路上世子尖锐,也不顾边上还有那条断手流出的血迹,膝行到四皇子身边,去扯四皇子的袍角,用力的磕头,鲜血从额头上流下,声音悲戚, “王爷,我们姑娘最是和善不过,她去的冤枉,而且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子嗣,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四皇子脸色沉了下来,他大婚这么多年,最为遗憾的就是后宅无一子嗣出生,而太子那里却是繁荣一片。 没想到孩子是来了,可转眼又没了。 顾念欣赏这四皇子的焦头烂额,倒是萧越,此刻情绪已经镇定下来,他懒洋洋的道,“老四,你这荷塘,还是填了的好,要不是你这活水,也不会有刺客藏身底下,更不会让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就这样没了。” “啧啧,看来你是个命里无子的,自己的女人怀个孩子都保不住。” 四皇子本就因为刺客的事情焦头烂额,还想着去宫里哭诉一通,或者能把祸水引到太子身上,可偏偏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越这样刺他,如果是从前,他早就恼了,可目下,他却顾不上和萧越置气。 他皱着眉道,“你们姑娘人呢?人在何处?可叫人救上来了?胎还能保得住?” 小丫头眼角挂着泪水,慌忙道,“刚刚府里发生那样的事情,大家都缩在院子里不敢出来,奴婢好不容易找了个粗使得婆子求她一起将人捞上来,人还在那边躺着呢……” 事关子嗣,四皇子吩咐身边的贴身随从将刚刚打斗的现场处理好,又让他将两个卸了下巴的刺客拖出去,请大夫来将那个被斩断胳臂的刺客医治。 萧越抿唇道,“老四,你赶紧去看看你的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小心真的绝嗣……”他恶劣的一笑,道,“这些刺客,我会帮你处理好的,本王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闯入王府行刺。” 四皇子怎么可能放心萧越独自处理刺客?他命贴身随从,“你跟着一起将人送到大理寺去。” 萧越耸耸肩,“这些刺客还不能劳烦我亲自动手,暗一,你和他一起去吧,可不能让人死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恼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自导自演?你疯了吧。” 他厉声吩咐随从,“一定不能让人死了,让大理寺卿好好的审问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说完,他指着那个报信的小丫鬟,“你待我过去。”说着,就跟着那小丫头走了,他身手侍立着的容月也跟了上去。 萧越和顾念自然是不愿意参合进去的,萧越道,“你去看你的子嗣,我就告辞了。” 四皇子却道,“今日的事情,还要你和我一起去宫里禀报,你还是在留留吧,等我处理好这个事情。” “顺便也帮着看看有没有线索漏下了。” 这话说的好像萧越不留下就有嫌疑一般,萧越扶着顾念的肩膀,问,“你的脚有没有关系?” 顾念动了动,感觉已经无碍,摇摇头,萧越牵着她往前走。 周玉轩上前与萧越告辞,“王爷,我和暗一一起送人去大理寺,顺便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说一遍,念念,我先走了。” 顾念点头,她想了想,道,“先不要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外祖母,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周玉轩微微一笑,“我知道的。” 那位青姑娘出事的地方是在一座桥边,有几个人围在那里。 刚刚王府有刺客,人人都不敢走动,现在危险解除,下人也就都出来了。 王府里一般都有太医驻扎着,有人见青姑娘躺在地上,不敢搬动,只能把太医给请了过来。 四皇子走近人群,见太医在诊治,问太医,“怎么样?孩子能保住吗?” 顾念听了,只替那位青姑娘悲凉,虽然不是正经的妻子,可到底也是同床共枕过,而四皇子只问胎儿,对于大人,只字不提,真的让人心寒。 那太医匆匆的赶来,头上都是汗,他翻了翻青姑娘的眼皮,又诊了下脉,然后跪下对四皇子叹息道,“王爷,这位姑娘不识水性,此刻人已经是没了气息,还是准备后事吧。” 其实,想想也不可能活,那报信的小丫头说发现的时候人捞上来时人已经浮起来了,那必定是活不了了,大人都没了,孩子怎么可能活? 容月站在有点愣神的四皇子身后,冲上去,摸着青姑娘青白的脸,颤抖着声音道,“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早上还是好好的。” 那位报信的小丫头跪在四皇子身前,不断的磕头,“王爷,你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四皇子脸色阴沉沉的,他的孩子没了,将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容月蹲在青姑娘的尸体边,满面感伤的梳理着青姑娘凌乱的头发,还有身上的衣衫。 她一路理下来,见她手紧握成拳,边上露出一点点靛蓝布条,脸色变了变,硬是掰开青姑娘僵硬的手指,将布条抽出来,举起来,道,“这是什么?” 那位报信的小丫头忽然不哭了,惊叫,“这不是王妃身边的奶嬷嬷今日穿的衣裳吗?” 她的声音一出,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变,难道害了青姑娘的人是王妃身边的人? 那真的是大有问题啊,王妃身边的人为何要害青姑娘?众人纷纷在脑海里想了又想,想了一百种可能。 四皇子面色狠厉,他喝退那些围观的下人,又让人将青姑娘抬回去,准备后事,这时,四皇子妃衣衫不太整齐,在丫鬟嬷嬷的扶持下过来了。 她急急的问四皇子,“王爷,你没事吧,刚刚吓死臣妾了。” 刚刚刺客一出现,四皇子妃吓懵了,幸好她身边的奶嬷嬷机灵,见状,拉着她往假山后面跑,一直等到打斗的声音停止才出来。 四皇子淡淡的指着还没被搬走的青姑娘的尸体,什么话也没说。 四皇子妃这才看到地上的尸体,诧异道,“这不是青姑娘?怎么了?” 四皇子冷笑一声,“她怎么了你还不清楚吗?” 四皇子妃顿时要发作,那报信的小丫鬟碰着那靛蓝布条声泪俱下道,“王妃,奴婢人微言轻,可奴婢就算等下命就没了,也想问问您,我们姑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对您从来没有不敬,为何您要置她于死地?” 四皇子妃一听,顿时尖叫,大怒,“哪来的贱婢,这样没上没下?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拖下去打死,这样不敬主母。” 四皇子冷艳看着四皇子妃发怒,指着那布条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你身边嬷嬷衣服上的料子。” 四皇子妃机械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已然跪下,语无伦次的道, “王爷,这不过是刚刚奴婢搀扶着王妃逃命的时候,被东西给挂着,勾破的……王爷明查啊。” 随着那嬷嬷的话,众人都看向那嬷嬷的衣服,果然破了一条。 那嬷嬷已经吓傻了,她道,“王妃听到打斗声音停了,挂念王爷,什么都没来得及整理,就要过来看王爷有没有受伤,所以奴婢也没来得及换衣衫……” 四皇子冷笑,他抿了抿唇角,淡淡的问四皇子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四皇子妃摇头,“王爷就认定是我的人要害她了?我要害她,用得着这样迂回?这样的贱婢,卖一百个都没人说我什么。我是主,她是奴。” 四皇子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辩解?不要消磨本王最后一点耐性。赶紧说实话。” 四皇子妃被四皇子冰冷的眼神给惊得后退了几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尖叫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我不过是让她跪了一跪,你不是看到的吗?” 四皇子不为所动,冷眼的看着疯狂的四皇子妃,吩咐身边的人,“将王妃先关在正院,没本王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四皇子妃挣扎着要挣脱下人的钳制,“王爷,你真的好狠的心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进宫见父皇,母后。” 她拼命的挣扎,那些下人并不敢真的用力抓着她,这样一挣扎,四皇子妃挣脱开来,一个惯性,人朝前扑去,摔倒在地,她尖叫起来,“痛……痛……好痛啊。” 夏日的裙子轻薄,很快,她的裙子就被鲜红的血给洇红了…… 容月站在四皇子身后,极为隐秘的和那个报信的小丫鬟交换了一个颜色。 顾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到是容月先发现的那布条,心里不由的起了疑心。 四皇子见四皇子妃的裙子也被染红,脸色大变,连声让人将刚刚喝退的太医赶紧请回来。 他抱起四皇子妃,对萧越道,“我就不招呼你们了。进宫的事情再等等。” 萧越随意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四哥的家务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毕竟是我的兄长,也不希望你真的绝嗣,是吧。” 说完,就带着顾念告辞去了。 * 回王府的马车上,萧越将顾念崴到的那条腿放在腿上,用内力揉着她受伤之处,问她还疼不疼。 顾念动了动,虽然还有轻微的痛感,但已经无大碍。 她道,“不知四皇子妃的胎儿能不能保住了。” 萧越道,“老四那样,想有孩子,不可能,要我说,找个女人过日子还得找个合心意的,不然就是给自己添堵。” 今日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热闹是看到了,不过人也累了。她迟疑的将刚刚看到容月和那小丫鬟的表现说了一遍,道,“我觉得那位姑娘的死,没那么简单。” 萧越随意点点头,忽然正色道,“刚刚在船舫上发生什么事情?你再说说看?” 顾念心中琢磨着,当时推她的人到底是哪个呢? 船头并无栏杆,如果不是黄芪眼疾手快,大概落水的就是她,那当时张五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她眼眸微动,将张五姑娘不慎落水的事情徐徐说了一遍,知道的细节一一说了出来,她皱眉说道,“方才兵荒马乱的,我也不曾细想,可这会再提起来,总觉得蹊跷。” 她脸色微变,抓着萧越的手道,“刚刚是四公主站在船头,我站在她身边,张五姑娘在我右边。” “也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本来我是要朝前栽的,可我的裙摆也被什么人踩住,然后就是张五姑娘朝我栽过来,我因为有黄芪抓住,所以没有摔下去,只是崴了下脚,但张五姑娘就没那么幸运,这才落了水。” 萧越眉头皱着,问,“你还记得当时立在你身后的都有谁?” 原本小船上人多熙攘,互相猜到裙摆也不算什么,可有那用力一推,就不对了,还有张五姑娘怎么那么及时的栽过来? 他的目力比周玉轩要厉害,知道顾念没有落水,不过是她身边的那位张五姑娘,他看了看顾念今日的衣裙,张五姑娘衣裙的颜色和顾念的差不多,也难怪周玉轩会认错。 再加上有人刻意引导,说是‘晋王妃落水了。’ 如果今日真的是周玉轩跳下去将顾念救上来,光是闲言闲语怕就能将她淹死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是能杀死人的。 顾念想了半天,忽然抬头张口就说道,“是那位容月姑娘。” 顾念觉得毛骨悚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欺人太甚! 萧越见顾念面庞染上寒霜,问她,“老四的丫鬟?” 顾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她当初跟着四皇子妃站在我身后,踩着我裙摆的是她,推我的也是她,她必定是会武的,经过我身边,推了我一下,然后转到了张五姑娘边上。“ “因为我被黄芪拉过去后,她就站在原先张五姑娘站的位置上。” 萧越面上一片肃杀,冷笑一声,“老四打的如意算盘,结果,今天他自己连着失去两个孩子。” * 皇宫里,御书房里,大理寺卿匆匆入内,抄着永平帝下拜,看了下他的脸色,小心道,“陛下,那刺客在刑房中时,一直面朝南,口中……口中呼着……肃王之号……臣以为,是先肃王余党。” 御书房内,群臣咬牙切齿道,“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那些人在作怪。臣奏请皇上,将肃王林世安抓起审问。” 永平帝眉头紧锁,问大理寺卿,“主使、同党可供出来?” 大理寺卿面带愧色,摇头道,“臣无能,那刺客受极大酷刑,始终不肯招供,臣命人再加以拷问,他为求速死,趁人不备,竟嚼舌自尽。” 他们千防万防,就是防着刺客会自尽,没想到,还是被他得逞了,刺客这一死,幕后主使就再也没人知道。 永平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怒斥,“不过命你审讯,你竟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不抓住幕后之人,是不是让他们到每一位皇子的府上去刺上这么一回?” “是不是也要让他们混入这皇宫内院?” 大理寺卿急忙下跪,一直沉默的靖国公劝道,“陛下息怒,此刻既然敢孤注一掷,往往就是死士,余大人想必是尽力了,不过,好在王爷和朝臣都没有受伤,依臣看来,先肃王余孽,恐怕仍遍布各地,经此变故,陛下若能亡羊补牢,防患于未然,也算有所得。” 靖国公四十左右的年纪,和当初的老晋王一起伴着皇上一起长大,追随至今,有心计,有谋略,但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性格,那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 永平帝看了他一眼,收敛怒气,“不是还有个被晋王砍断手臂的吗?那个人如何了?醒过来没有?” 大理寺卿垂头,“太医说那刀上带了毒,此刻人正昏迷不醒,能不能醒来还不知道。” 永平帝哼了声,“那一刀是谁砍的?” 大理寺卿觉得今日真的不是个吉祥日,他道,“是晋王殿下……” 第122章,严惩 大理寺卿大人实在是不明白永平帝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今日他的脑子不太够用。 明明陛下刚刚说过是晋王砍伤刺客的手臂,转眼下句就来问他,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到是晋王殿下亲自给砍了的,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而且,晋王殿下本意是为了阻止刺客自尽,难就难在,他用的那把刀怎么是带毒的? 靖国公看了眼大理寺卿,道,“虽说那刀不是晋王本人的,但是他随从的,而晋王和肃王是翁婿,请恕臣狭隘,臣不得不想是不是晋王殿下在杀人灭口……” 永平帝有些烦躁地起身,对着面前的大臣们道,“都散了吧,朕都知道了。” 靖国公上前,还想再说,但被永平帝给赶了。“我知道了,你们先退吧。” 大理寺卿等人纷纷退了出去,靖国公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永平帝,若有所思。 太子进来的时候,御书房只有永平帝一人在御案前坐着,看着空荡荡的殿堂,太子忽然幽幽地吐了口气。 他从小就被封为太子,虽然他还未过而立之年,但已经觉得太子这把交椅已经坐得太久了,久到已经有些发腻。 如果可以,他很想甩了这个名头,那会是件很大快人心的事情。 但是,每每一想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他又放不下手。 于公公见他进来,躬身上前请安,太子摆摆手,走到御案前,端起御案边的那碗快要凉透的药,轻声道, “父皇,这药还是赶紧吃了吧,等到凉了,就不好入口了。” 永平帝抬眼看他,说道,“放着吧,这药,吃的心烦,吃了十几二十年了。” 太子放下药碗,道,“良药苦口,父皇这么多年都没复发,那说明,这药是有用的。” 永平帝端起药丸,一饮而尽,拿过于公公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丢在几上,看着他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不待太子回话,他道,“大理寺审讯出来,说老四府上的刺杀是肃王余孽做的,你以为如何?” 太子道,“大理寺富余审讯经验,他们既审讯出这事与肃王余孽有关,想来就是了,儿臣并无他想。” 永平帝一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太子。 “你真别无他想?” 太子想了下,后退数步,到了丹墀之下,朝御案前坐着的永平帝跪下,叩首道, “父皇,儿臣确实无别的想法,唯一需要在父皇面前陈述的,就是当日林世安的身份被发现之时,父皇明着发配,暗着让他钓先肃王的余部,那些余部确实出现了,也被林世安给劝服,归降了。 这些,父皇应该比儿臣清楚,那些归降的人不是已经被父皇打散,编入镇北将军的麾下了? 如今,还有人打着先肃王的旗号,是人,是鬼,只有背后之人知道了。” 永平帝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奸人暗中居心叵测,可谓防不胜防,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太子谢了恩,慢慢起身。 永平帝看起来有些疲累,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眼太子,似乎欲言又止,然后挥挥手,让太子退了出去。 他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起身对于公公道,“去朝晖宫。” 于公公稍稍有片刻的怔楞,皇上这么多年,从未在白日主动去过哪位娘娘那里,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欲让小太监去朝晖宫程贵妃那里传话,让程贵妃接驾。 永平帝叫住小太监,让他不用传话,悄无声息的去了朝晖宫。 朝晖宫里,程贵妃正在和贴身女官在准备送到皇觉寺给三公主的东西,就听到外面侍候的宫人恭迎圣驾的声音。 她喜的站起来,迎了出去,十几年来,皇上虽然对她多有恩宠,但从未这个点来过朝晖宫,这也是从三公主去庙里后,永平帝第一次来她这里。 她脸上带着惊喜的笑,要给永平帝见礼,被永平帝一把扶住,“陛下来前怎么没让人来说一声,臣妾这里乱糟糟的。” 虽是蹙眉娇嗔,但眼睛里却满含了笑。 永平帝携着她的手,让她坐下,道,“是朕叫人不用通传的,那些大臣说事说的朕头疼,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程贵妃想到那些整理好的东西,半垂着眼皮,低声道,“馨儿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庙里,臣妾准备了这些,想让人送去给馨儿……” 她知道皇帝在看自己,于是慌乱的道,“臣妾知道馨儿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不求皇上开恩,放她回来,只是想让她稍微过的好一点。” “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说着,眼眶微红,挂着晶莹的泪珠。 永平帝‘嗯’了一声。 他只是直直的看着程贵妃,直到程贵妃都觉得不对,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抬眼看向他,声音怯怯的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永平帝微笑着道,“老四府上有刺客的事情,爱妃你应该知道了吧?” 程贵妃眼睛又红了起来,眼角的泪珠滚落而下,“臣妾知道,幸好没有人受伤,那些刺客也伏诛了,陛下,一定要严惩那些刺客啊。” “朕定不会放过那些刺客,以及幕后之人。”永平帝道,“先前在御书房里,大理寺回报朕,说伸出了那些刺客的来由,爱妃,你想听听刺客来自哪里吗?” 程贵妃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低声道,“臣妾……不太懂这些,陛下英明,定然会给那些刺客应有的惩罚。” 永平帝微微一笑,“不懂没关系,你听朕说就是了。” “那些刺客,留下两个活口,一个被小九给砍伤手臂,如今昏迷不醒,据说是因为小九的那张砍刀上抹了毒。” “另外还有个是被小九的举动给震住了,才被卸了下巴,没能自尽成功,就是他,招供出来,说是受人指使,知道老四府里的荷塘是引用外面的活水,从那个入口处潜入老四府里。” “那日老四府里大宴宾客,他们出其不备,既可以伤到老四,小九,还有其他的大臣。” “最让臣震怒的是,那人还供述,这次有预谋的刺杀,矛头真正对准的是刚刚认祖归宗的肃王,他遥拜,口中大呼,‘肃王殿下’。” “而偏偏,那砍了此刻手臂的是小九,肃王的女婿,爱妃,你说说,这件事情一旦成了,谁是那个得利之人?” 程贵妃方才泛红的眼眶,还有晶莹的泪珠,越发的多了,她惊恐的看着对面神色阴沉的永平帝,“陛下……您这是只臣妾吗?还是说老四?” 永平帝冷冷的看着程贵妃,仿佛刚才的和颜悦色都是错觉,他冷冷道,“你应该知道,小九是坚定拥护太子的,而一旦认定了是肃王,小九又伤了刺客,那就是为岳父遮掩。” “不管肃王人不认罪,都能转到太子身上去。虽然朕是不喜欢太子身体虚弱,但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要置太子于死地?” “好啊,想得不错,一箭双雕,先弄了太子的臂膀,然后又让太子有口难言。” 程贵妃连忙跪在永平帝的脚边,仰起保养得宜的脸,颤声道,“陛下是听了哪个小人的话,这才怀疑臣妾,怀疑小四?臣妾冤枉,小四冤枉啊。真要是小四干的,他怎么会把人引到自己府里去?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伤到自己?” 程贵妃肩膀微微颤抖,呜咽着,向前两步,抓着他的膝盖,流泪道, “陛下,臣妾十七岁入宫,这么多年过去了,尽心尽力侍奉您,皇后,太后,如今两二一女,虽然他们有着这样那样的小过错,可臣妾,每每思及陛下这些年待我恩爱,唯有感激涕零。” “何以今日一下就成了陛下眼中的恶妇,一向宠爱的孩子,在陛下眼中成了恶人。” “陛下一心认定与我们娘俩有关,臣妾还有什么脸面居于此处?不如让我去和馨儿作伴吧,要这样还不够,臣妾愿以死证清白。” 说完,她爬起来就朝着殿内的一根柱子奔去,差点就要撞到柱子时,永平帝已经拦腰抱住她,程贵妃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挣扎不停。 殿内服侍的人早就被于公公给带了出去,永平帝看着此刻正站在柱边的程贵妃,见她发髻微微乱着,苍白着一张脸,脸上泪痕犹在,此刻正悲切的看着自己。 永平帝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事实上,从大理寺卿大人禀报说那些刺客口呼肃王名号,然后连靖国公都说是先肃王余党所为时,他立刻就否认了这种可能。 如果这事真的是当年肃王忠心部下所为,那么,他们被抓时,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主人的名声,以及残余势力。 万万不会这样高调的暴露身份,让他将怒气发泄到顾世安的身上去,甚至小九,太子身上。 没人知道,肃王当年的势力其实已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这件事情只剩余一种可能,那就是发动这场刺杀的背后之人,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太子的臂膀,小九和顾世安。 原本,太子伤了就伤了,可关系到小九,那么,他就不得慎重再慎重。 四皇子一直想要坐上太子的位置,多年来,明面上是贤王的他,暗地里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可这次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不能容忍别人一次次碰触他的底线,所以,他质问了程贵妃,也意在敲打四皇子。 * 萧越和顾念那里,萧越把顾念说的情景回府让人模拟了一遍,矛头确实指向四皇子身边的丫鬟,容月。 本来,他听到顾念说四皇子府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也没有诧异,而是问顾念,“你也看出来了啊。” 顾念听他这么说,那就是萧越也看出来端倪了,于是道,“我觉得那些事并不是四皇子妃所为,不过,那也是四皇子府的事情,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以后我们还是离得远点,这一出出的,他们这些演戏的人不累,我们看着都累。” 马车停在二门处,萧越先下马车,然后扶着她下马车,一边冷笑道,“他那个丫鬟看着聪明,以后就能把老四当傻子呢。” 顾念挑眉,“四皇子明知道不是四皇子妃做的还这样,可真是……不过,总算恶人有恶报,这下失去两个孩子。” 萧越和她一边走,一边说,“老四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老四媳妇家里并不是什么高门,当初娶也不过是因为老四媳妇顶着祥瑞出生,张天师给老四媳妇的批命语可是相当好。” “老四媳妇娘家,徐家前段时间看老四被关了禁闭,就搭上老五,可没想到老五也被关了,呵呵,我觉得他们家不是顶着祥瑞,是霉运吧。” 顾念是想不明白,就问,“四皇子是要除去徐家?可是他既然想要做大事,不能不要助力吧,这样不是断了自己的路吗?” 刚刚才有五皇子被皇上训斥无情无义,这转眼四皇子就要对自己媳妇动手? 萧越微微一笑,伸手在顾念插着珠钗的头上摸了两下,神情有些神秘,却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偏过头去眼眸里却是暗沉一片。 刚刚死去的那位青姑娘,长的可真是够腻歪的,大概顾念还没发觉,那张脸和念念有点像,包括,那个报信的小丫头。 大概长开后,和念念会很像…… 顾念将他在自己头顶作怪的手推开,瞪了他一眼,只见萧越转过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顾念捂着唇,看了看四周,那些侍候的人早就有眼色的不见了…… 萧越轻笑着道,“那些下人很有眼色,等下给他们多发一个月的赏钱。” 顾念忍不住踮起脚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没好气的看着他,原本两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四皇子府的事情,这人却能转眼就起歪心思。 * 四皇子府,四皇子妃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大迎枕,面色如同四会一般,下shen还有一滩血迹,看着极为吓人。 四皇子虽然想要将四皇子妃软禁起来,只占个名分的王妃,但到底自己最为遗憾的就是孩子,庶子总不如嫡子好。 他看着四皇子妃一脸死灰的样子,心中一堵,拉过她的手,柔声道,“你不要难过了,以后咱们还会有的孩子的。” “能怀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本来她身边的那位嬷嬷是要拖出去发卖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四皇子也没有惩罚的心思,让她依然在四皇子妃身边侍候。 只听那嬷嬷劝道,“王妃,咱们先将衣服换了,王爷说的对,能怀一次,就能怀第二次。我们再好好的养身子,说不定下一个才是缘分呢。“ 四皇子妃僵着一张脸,机械的转头看着床边的四皇子,道,“王爷一个月也去不了我那几回,谁能想到……”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在那寂寞的夜晚流干了,此刻流也流不出。 这个时候,容月端着药碗进来,低声说,“王妃,这是太医开的方子,他是看妇科的好手,您先喝了,把身子养好,日后总能有机会的。” 容月虽然被四皇子派到四皇子妃身边服侍,但因为四皇子妃不喜欢她,也不让她近身,她大多还是在四皇子身边带着。 此刻,她端着药,恭敬的立在床边。 四皇子妃一看到她,恨不能吃了她,她抓起手边的一个枕头,朝容月扔过去,口中怒骂,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婢,若不是你,王爷怎么会怀疑是我害了青儿?怎么会罚我,我怎么会……” 她越想越伤心,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一个枕头而已,自然是砸不痛容月,但容月手中端着药碗,那药汁被枕头砸的泼洒在容月的身上。 她一动不动,手紧紧的拿着已经没有一滴药汁的药碗,垂眸遮住了眼底的讥讽。 四皇子本来还有点怜惜四皇子妃失了孩子,可见她这样不可理喻,于是起身,“你好好的养伤,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院子。” 说完,他看向那位嬷嬷,“看好你主子,要再做出什么,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之后,拂袖而去。 容月小心翼翼的跟着四皇子出去,到了门口,四皇子转身对容月道,“委屈你了,你去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本王这里无需你侍候,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容月福了福身,目送四皇子出了正院的门,然后回身看了眼正屋,嘴角的讥笑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她抹了抹身上的药汁,摆着腰肢去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身衣裳,出了屋子,在门口左右环顾,出了正院。 她一路往四皇子府的后花园而去,四皇子府建立的时候,正是四皇子最得宠的时候,占地面积非常广,不但有假山,后花园还有一座真的小山和一大片的林子。 林子边上有一座小院,本来修建这座院子,是为了纳凉,不过,因为府里有更好的纳凉之处,而这边又太过偏远,有林子就有蚊子,渐渐,四皇子也不太爱这里,慢慢的,这个院子就荒废了,平时,就连下人也难得来这里。 容月到的时候,已经有个小丫头站在院子里,正是侍候青姑娘的那个小丫鬟。 容月不悦的看着那小丫头,“这个时候,你做什么一定要见面?戏还没落幕,万一被发现了,可没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那小丫头陪笑着道,“姐姐别着急,我不是怕你忘记答应我的事情,这才来问一下吗?” 容月随意的在院子里走着,仿佛是避耳目一般,走到院子里的一口枯井边上,道,“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 “如今王妃刚刚失了胎,无论是王爷还是王妃,两人心情都不好,我也不能久留,我得赶紧回去。” 小丫头闻言,着急的走到容月的身边,道,“姐姐不会是骗我的吧,你说要和我一起害了青姑娘,嫁祸给王妃。” “本来,我就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做这样的大事,可姐姐说可以帮我安排到王爷身边服侍,我这才壮着胆子借着这次府里有刺客,没人注意的时候动手。” “姐姐这样敷衍我,难道是要过河拆桥吗?” 容月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可她没发作出来,反而挂上笑,道,“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只是你知道,虽然我总管着王爷身边的事情,可到底王爷是王爷,不会听我这个丫头的,总要给我点时间谋划吧。” 小丫头冷笑连连,“当日姐姐请我帮忙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做人上人,怎么?现在事成了,姐姐就想反悔?” 容月焦急道,“好妹妹,怎么会,不是姐姐不帮你,是这几天事情正做多着呢,王爷心情也不好,就算我把你安排过去,让你承受王爷的怒火吗” “我是要让你承王爷的宠,可不是承怒火,你说呢?还不如我们等事情平息下来,再让你过去,凭你这张脸,肯定能一下就入王爷的眼。” 小丫鬟脸色缓了下来,道,“我这人,心软,也不懂事,就再听姐姐一次,只是,姐姐,下次可不要这样推三阻四的了,我手里,可是捏着姐姐的东西呢。” 容月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甲都要掐断了,眼底杀气一片,她垂下眼皮,再抬眼,又是一幅笑意盈盈的样子,她不动神色的走到小丫头的身边,微微后退一步,道, “你别着急,你这张脸,就是保证,说不定,将来没有我,也能成。” 她的声音温柔和缓,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又是下人眼中那个慈和的,王爷身边的红人。 小丫头见她这样,也是放松下来,道,“先谢过姐姐了,将来,我定然会好好听姐姐的。” 只听容月淡然的道,“你不用听我的,你还是去听……”她顿了下,“听阎王的吧。” 小丫头一惊,想回头,只觉得肩膀上搭上一双手,被人重重的提起,然后她挣扎着,栽到井里…… 容月在井边站了半响,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将那帕子也扔到井里,冷笑一声,转身出了荒院。 * 四皇子府的刺杀事件,大理寺并没有因为其中一名刺客自尽而停下追查的脚步,所有人都把目光停在了那个昏迷中的刺客身上。 朝堂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不断的有人上折子,让皇上严惩萧越与顾世安。 第123章,未归 弹劾萧越和顾世安的折子就摆在御案上,永平帝盯着案桌,面上看不出喜怒。 这么多年,朝堂上,慢慢的沉静下来,没想到这次,这么齐心竟然是为了这两个人, 顾世安的身份虽然曾经有过尴尬,可他确实是个人才,锦衣卫重新回到他的手里,他打理的很好,而且,他的心态很好,不愧是他当年看中的人。 至于萧越,他的性子虽然让很多人诟病,但是他的眼光,见识,在他十几年的潜移默化下,不比任何一个皇子差。 这次弹劾事件,背后有四皇子的影子,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老四不可能就此沉静下去,可他没想到,竟然有靖国公在后面推动。 他虽然不想让太子继承大位,却从来没想过要他的性命,否则,他又何须等到今日? 太子从小就体弱,要让他死,有很多的法子。 他终究是那个人的后代,是那个人的血脉传承,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对太子的感情并不比萧越少。 可这些人,竟然敢将歪心思一环一环的动到太子身上去。 这根本就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将他当成傻子看! 冲着这个,他就不能将这件事情轻易的下定论。 他看着那些折子,吩咐于公公,“将这些都拿出去烧了。” 于公公在一旁默立许久,见皇上好像下了定论,上前将那些折子都收了下去。 * 朝堂上的纷扰,顾念没有放在心上。她除了打理王府中馈,老太妃也不拘束她,她就时常回去安远侯府陪护国长公主说话,以及逗弄一下周语嫣的孩子晨儿。 四皇子府遇刺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护国长公主知道了,其实,哪里真的能瞒得住?护国长公主等到她下一次再去时,瞪着她, “你倒是心大的,这么大的事情和你表哥一起瞒着我,这没事还好,要真的有事,你让外祖母还活不活了?” 顾念缩着肩膀任她瞪,等她说累了,就上前晃着她的胳膊,哄她。 晚间,萧越来接顾念回府,瞧见顾念对晨儿爱不释手的模样,靠在车厢上,道,“你如此喜欢孩子,我们自己生就好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论到孩子的事情。说起来惭愧,有一段时间,顾念以为按照萧越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喜欢孩子的。 因为他的童年太不幸了,他的性子又是那样。 今日,萧越提起孩子,却是很平和的状态,顾念心里不禁为自己还不够了解他感到羞愧。 或许,正是因为萧越童年不幸福,才更想要将满腔的爱转移到孩子身上呢。 见顾念不语,萧越捏了捏顾念的脸蛋道,轻笑道,“你放心,我说了只有你一个人,就只有你一个,绝不会在你怀了孩子的时候,去乱吃东西的。再说,我们还有好多知识都没实践呢。” 说着说着,萧越就说歪了,顾念想到如今还压在枕头底下的那几本书,不禁面颊绯红,给了萧越一个白眼,萧越见状,又低低的说道, “最好能生像你一样的女孩,我会像岳父待你一样的将她养大,我们呵护着她长大,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她的丈夫一定要像我对你一样,对她好。” 萧越握着顾念的手,满脸的向往,“我很想有这样的经历,有心爱的妻子,乖巧的孩子,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孩子慢慢长大,不让她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缺憾……你说呢?” 顾念心里是深深的愧疚,她双手包着萧越的手,眼睛有些酸涩的点点头。 她一定会为他生很多的孩子,只是……她眨了眨眼,为什么萧越想的只有女儿…… “你不喜欢男孩么?你看晨儿就很好啊,白白嫩嫩的,很可爱呀。”顾念将心中的疑问说给萧越听。 萧越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顾念的手,深深的看着顾念,眼神有些幽怨,他道,“你忘了,第一个儿子,我们要送到岳父那里的。” 顾世安无论如何也不肯续弦,就连皇上说要赐婚,他也都婉转的拒绝了。 当初顾世安能够那么容易就答应萧越娶走顾念,就是因为两人达成协议,萧越和顾念生下的第一个儿子,要送到顾世安的身边抚养,同时跟着顾世安姓,当时顾世安还未认祖归宗,后来,承继了肃王的爵位,那这个孩子将来也会承继肃王的爵位。 当初,萧越为了娶顾念进门,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如今真到要生孩子的时候,他倒是不在意孩子跟谁的姓,毕竟,那都是自己的孩子,可却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顾世安跟前。 顾念起初并不知道翁婿俩达成的协议,还是后来有次顾世安说漏了,这才知道,此刻,她只觉得萧越从未有过的可爱。 原来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那幽怨的小眼神,还有微微嘟着的嘴,让顾念忍不住上去在他的颊边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哭笑不得的说, “哪里会一直生女儿呀。” 萧越幽怨的看着她,嘟囔,“说不准呢。” 人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而翁婿俩则是俩看俩相厌,顾世安和萧越是把俩看俩相厌发挥到了极致。 两人都是强势的人,一个爱女心切,想要弥补缺失的那十来年时光,更何况,自己都还没宠够的,白白嫩嫩,娇娇软软的女儿要去侍候另一个臭男人,即使这个臭男人是女婿也一样。 一个是恨不得将妻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岳父是父亲,同样是外男,不能接近妻子一步。 就这样,两人一见面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顾念一想到两人每次见面的情景,就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她靠在萧越的肩膀上,道,“生儿生女哪有我们做主的啊,顺其自然就好,你也替爹爹想想,他自母亲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漂泊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又出嫁了,你我又不能时常去探望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偌大的王府里,虽说有丫鬟婆子侍候,总比不过亲人的问候,若真有个孩子在身边也能开心点。” “再说,父亲哪里真的舍得让孩子离开我们呀,到时候,你要将孩子放在身边,他肯定不会反对。” 其实,萧越哪里是不明白顾念的意思,但是看到媳妇为了让岳父高兴,很盼望着将儿子送出去的样子,他就觉得心口憋闷,酸酸的,他幽幽道,“将儿子送出去,你不心疼么?” 顾念双手掐住萧越两边的面皮,将他的脸扳过来,娇嗔道,“什么叫送出去?是爹爹帮着照看,又不是其他人,这是我的孩子,爹爹定然是当亲孙子一样照顾的,可别忘记了,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越就是觉得很委屈,看顾念维护顾世安的那个样子,心头醋意更浓,她心里不但装着顾世安,就连护国长公主,也是说个不停。 自己不但要和未来的孩子争宠,还要和岳父,外祖母争宠,他缓了缓,慢吞吞的道, “岳父正值壮年,每日上朝下朝,忙的很,将孩子送过去,哪里能顾得到,若是真的生了儿子,我们还是自己养,让他无事,过来看看就够了。” 顾念瞪了萧越一眼,这人,简直就是无赖大王,她再次提醒道,“是你自己答应爹爹的,可怨不得别人。” 萧越摸摸被她掐过的面皮,又摸摸鼻子,当初不是怕顾世安不嫁女儿么,他不舍得让媳妇生气,只是心里想着,一定要多生女儿才行,自己这一支,可以从二叔,三叔那里过继,不然,也可以让女儿招赘。 一时间,晋王殿下,脑海里想了很多,比如,一定要督促二叔,三叔要将儿孙教导好,将来过继也不用愁。 又比如,现在是不是可以现在就看好人家,督促他们将自己的儿孙教导好,将来自己的女儿嫁过去,顺心顺意…… 只能说晋王殿下想太多了,如今孩子的种子都还没种下,怎么生根发芽? 萧越将顾念揽到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没良心的东西。” 顾念则是笑眯眯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吻他的唇,温柔道,“那也是你造成的,晋王爷。” 萧越低首碰了捧她柔软的唇瓣,然后忍不住深入……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他忽然霸气的道,“以后不许随便碰其他人。以后孩子大了也不准抱,还有你爹……“ 顾念只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别扭的孩子,她道,“那是我爹……” “他也是男人……”萧越严肃道,从前是隐晦的分开父女俩,今日是第一次说出口,其实,他想要女儿,是因为见多了顾世安与顾念的相处。 他经常感叹,原来父亲与女儿间的相处是那样的温情满满,所以,他向往 萧越和顾念的生孩子计划还未达成,萧越这日上朝后,竟然未曾归家,等到亥时过了,萧越却仍旧没有回来。 自从成婚之后,萧越无论如何晚,都会回来,偶尔有应酬,必定让暗一回来送信,让顾念放心。 成亲这么久,还未曾有过一次亥时过了还未归家。 她心头有些不安,叫了黄芪进来,“暗一今日可曾回来传过话?” 黄芪摇头,“不曾,王妃,不若我去前院看看问问长史大人,还有门房,王爷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留下话。” 顾念想了想,点头道,“去吧。” 她靠在榻上,忽然又叫住黄芪,“带两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出去,若是长史官不知道,那就让他派人拿着银钱出去打听打听,衙门里总有人值夜的,王爷若是有应酬,那些门子应该知道。” 说完,顿了下,又道,“先不要让老太妃那边知道,省得她老人家知道了,又要跟着烦扰,先等到天亮看看。” 黄芪连忙应声,取了荷包出门去了。 黄芪出门后,怕顾念思虑太过,又叫醒未曾当值的青叶,让她起来去陪顾念说话。 青叶去过了正屋,秦嬷嬷已经在屋子里安慰顾念,“王爷大概是临时被拉去应酬了,一时间没办法脱身,身上担着差事的官爷都是如此,王妃不要太过忧心,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王爷那性子,谁敢怎么样他?” “再说,王爷也不是没分寸的,说不定等会就回来了。” 顾念眉头紧皱,摇摇头,“他看起来性子暴戾,其实内里行事谨慎稳妥,如果临时有事,一定会让人回来报信的,像这样毫无音信,不是他的风格,我是怕他遭了算计……” 上次四皇子府行刺事件,到如今可还没有定论,就连爹爹管着锦衣卫,也没能找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她就怕那暗中之人,再对着萧越来。 她不怕他遇到桃花劫,就怕别人暗地里图谋算着他性命,萧越可是碍着好多人的眼啊,挡了多少人的前程。 她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只感觉心跳如雷。 顾念觉得没一个瞬息都难熬到不能呼吸,终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芪带着长史官进来禀报,“王妃,小的派人去了衙门问过值夜的门子,说王爷很早就离开了,还有,小的也派人拿着王爷给的令牌,去了宫门口。” “属下怕王爷被皇上召进宫里,没来得及出来,可守门的御林军也说王爷很早就走了。” 长史官也是焦急的很,一有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过来禀报,此刻说话还有些微喘,他继续说道,“属下也派了人到各个王府去看,看哪家有宴请,可都没有。” 顾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此刻不能乱,乱了下面的就更乱。 她思索着,道,“张长史,麻烦你派人去肃王府,问问我父亲在不在府。”她怕这次的事情和上次爹爹的事情一样,突如其来的被皇上给关了起来,然后派去做秘密的事情。 外祖母那边不能惊动,她想到周玉轩已经回京,她咬了咬唇,去找周玉轩,必然会被外祖母知道。 长史官领命出去分派任务,刚走到门口,停了下又折了回来,“娘娘,属下派出去的一个人有消息传来,娘娘要不要让他进来禀报?” 顾念在屏风后站了起来,顾不得避嫌,从屏风后,走到前面,连声道,“快……快……让他进来。” 只见外面进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躬身跪下,垂着头禀报道,“属下收到长史大人的命令去四皇子附近探听消息,听到他们门房议论,说王爷是被四皇子拉去兰香坊喝酒了。” 顾念大惊,道,“四皇子?” 那侍卫道,“说是四皇子因为上次遇刺的事情,请了好几位大人,去去晦气……” 兰香坊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虽是花楼,可却与寻常的勾栏院不同,主要是面向达官贵人,文人骚客间的聚会,而兰香坊的花娘则是酒席上锦上添花的装饰,卖艺不卖身。 当然,若是有人看中了哪个花娘,只要出得起银子,就能一亲芳泽了。 顾念听到和四皇子有关时,就觉得不妙,虽然萧越身边有暗一,暗中还有暗卫相护。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更何况,四皇子如果真的要起心算计,那是怎么防都防不了的。 四皇子,从前的时光里,他真的不是个好人,当初,她不是对他也很惧怕么?那就是一个固执的疯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无论过了多么久,都不曾改变。 顾念的脸色变了又变,萧越未归,已经很让她害怕,担心,如今又听到和四皇子有关,真的,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惊骇。 长史官见王妃的脸色越发沉凝,眉头也跟着紧紧皱起,他跟着萧越已经很久,自然是深知萧越的性子的。 他安慰道,“王爷身边跟着很多人,四皇子只说是要宴请大家呢?” 顾念却不这样想,四皇子这次放出来,看着是很低调,可却波涛汹涌,她心头涌上一股怒气,永平帝不是疼爱萧越吗? 明知道萧越和四皇子之间有着不可解开的结,为什么还要把四皇子放出来? 她扶着黄芪的手,努力让自己摇摆的身子稳住,对长史官道,“如今府里的侍卫当值的有多少人?” 长史官将人员安排一一说给顾念听,顾念颔首,“你派人去兰香坊看看,王爷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说不定这是四皇子的一个障眼法,还是要确定好才行。 然后又对长史官道,“你安排好府里的侍卫排班,在王爷回来之前,随时待命,内松外紧。” “如果今夜王爷还是没回来,那么,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四皇子府,找四皇子府的长史官问问,四皇子是否回来,去肃王府问话的人还未归,等到那边有消息,再做别的安排。” 长史官带着报信的侍卫退了出去,天色越来越晚,午夜的更声敲响很久,顾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去肃王府的人还没回来报信,也不知爹爹那里如何了。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此刻深深地意识到,一个内宅女子,除了能管理好内宅,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有事情发生了,她只能临时来描补。 枯坐一夜,到了卯时,天边现出鱼肚白时,萧越依然未曾归来。 去兰香坊探听消息的人也没有消息传来,倒是长史官忍耐不住,去了四皇子府的长史官那里,探出消息,回来告诉顾念, “四皇子府的长史官说,四皇子也不曾回府,不过,倒是给四皇子妃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和人约好去郊外的庄子上赏荷,看月,这两日都不能归家。” 才因为赏荷出了那档子事,这四皇子倒是心大的很。 她站起身,对黄芪道,“去马房,让人套车,我要去郊外一趟。”转身,她又吩咐秦嬷嬷,“你今日就在家里,去老太妃那里说我昨夜吹了点凉风,有点头疼,不能过去给她请安。” “如果她问起王爷,就说昨夜王爷回来的晚,早上要赶早朝,就没去她那里请安。” 萧越偶尔也会入定以后才归家,自然就不能去给老太妃请安。这么说并不会让老太妃起疑。 秦嬷嬷连忙点头,只让顾念一定要小心。 同时,顾念又吩咐长史官,府里今日一定要看顾好。 天色还未大亮,顾念坐在摇晃颠簸的车厢里蹙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也许,她有点小题大做了,真的说起来,萧越不过是一夜未归,男子间的应酬不过是酒楼,花楼,一般来说,不会有家眷大肆寻人之举,毕竟,这样会让自己的丈夫背上‘妻管严’的名头。 虽然,萧越很少应酬,一旦有应酬都会让人回来告诉自己,可再心细的人难免也有大意的时候,也许是一时忘了。 可奇就奇在连爹爹都不在府里,宫里又没有消息传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顾念去郊外寻人的步伐,仿佛,她不去就会错过什么,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她,让她一定要去,心底有个声音在焦急的呼唤她,让她一定要去,萧越就在那里。 黄芪看出顾念很焦躁,不由安慰道,“王妃,您别着急,王爷身手不凡,就是暗一也是武功厉害的,而且还有影卫,不会轻易被人算计的。而且,四皇子请了那么多人过来,总目葵葵之下,不敢对王爷下杀手的。” 道理顾念怎么可能不懂,可关心则乱,四皇子如果真的狗急跳墙,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 四皇子别庄里,萧越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胃里空虚难受,他很少这样宿醉,也从未曾醉得如此厉害。他翻了个身,好似想起什么一样,脸色骤然大变,撑起手肘以极其敏捷的方式翻身而起,厉声一喝, “暗一,滚进来。” 暗一从外面黑着脸进到屋内,唤了声,“王爷。”于是没再说话。 他从小就跟在王爷身边,一向自持谨慎,王爷身边的护卫来来去去,换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人头落地,可他一直都能留在王爷的身边。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格外的警惕,可昨夜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差点让一个舞娘爬上了王爷的床榻,要不是有影卫在,还有王爷还存着一丝神智,恐怕…… 王爷从来不让女人近身,就连王妃身边的丫鬟,都只是服侍王妃,王爷的事情一概不准插手,要么王妃亲自服侍王爷,要么王爷自己动手。 昨夜,来四皇子庄上的人都醉的不清,自己本该保持警惕的,可没想到,他这个连酒都不曾饮用的人,竟然会昏昏沉沉的,如果四皇子要有什么不轨之心,真的是后果不可想象。 萧越双目刺红,怒视着暗一,那眼神凌厉的仿佛要将人的骨肉刺穿,过了许久,他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暗一道,“辰时刚过了三刻,昨日四皇子宴请的人,都醉的不轻,现在都还未醒。”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萧越的脸色,道,“王爷若是觉得头疼,不如再歇一会?若是别的客人醒了,属下再来回禀。” 萧越眉头紧皱,声音越发的低沉,“昨夜那个舞娘……” 第124章,失踪 萧越脑海中还残存着昨夜的记忆,那个衣着暴露的舞娘不停围绕着他打转,后来在他冷眼下走开,只是后来,没怎么饮酒的他感觉头有些昏沉,暗一扶着他回屋,那舞娘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未跟上。 后来却不知怎么到了他的房间里。 萧越的眼神一沉,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怒意,不要说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就是清白的姑娘,除了念念以外,他都觉得脏! 暗一感觉到萧越身上气息的变化,心头暗暗叫苦,低声道,“昨夜您将那女子从房内踢出去了,分明发出好大的声音,也没个人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属下方才偷偷去这庄子里的酒窖检查过,那些酒水都没问题,厨房里剩余的菜色也没被人动手脚,如果不是他们销毁了,那就是荣恩伯世子带来的那两罐酒出了问题。” “还有那些舞娘身上的脂粉香,未必不是那些香味的问题……”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这个在边上服侍的人,一滴酒也未喝,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原因。 萧越脸色沉沉,“荣恩伯世子带来的酒喝完了,罐总还在吧?去验验,里头到底下了什么东西。” 暗一却是满脸的羞愧和为难,他低声道,“王爷,属下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两个罐子,属下问了别庄上的管事,说那两个罐子被荣恩伯世子给砸烂了!” 萧越冷笑着说道,“没想到,荣恩伯府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明知道本王这里是火坑,还要拼命将那张五塞进来,真是不知道‘骨肉亲情’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果然,有英国公那样肮脏的长辈,后代更是无耻。” 暗一也是不明白,他道,“属下也不明白,若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该这样啊,荣恩伯府总还有太后娘娘在啊,而且,王爷并不待见张家姑娘。” “那张五姑娘,总是荣恩伯府的姑娘,张二老爷的亲生骨肉,为了塞进王府,将她装扮成舞娘送进来,真是太不堪了。” 暗一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门外躺着一动也不动的女子,身上穿着舞娘的服饰,露出大半截纤细的细腰,上身虽然穿的齐整,可胸口处却开的很低。 就算有些流苏等物点缀着,却还是露出大把白嫩的肌肤,那张脸,端庄中带着妖艳,美丽的很。 上次去四皇子府参加寿宴的时候,就是她穿着和王妃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大概那次宴会,四皇子就和荣恩伯勾搭在一起了。 两手准备,一个是让王妃落水,如果安远侯世子不顾一切将王妃救了,可以败坏王妃的名声,如果不行,那么张五姑娘落水,能够迷惑到王爷,让王爷将她救起,肌肤相亲,顺理成章的进王府…… 可没想到后来张五姑娘白白落水了。 暗一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没想到人长的那样美,心却那样肮脏,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却偏偏要和家里人一起做下这样龌蹉之事。 真是自甘下贱。 萧越捏着拳头,想到昨日从宫里出来,先在宫道上碰到四皇子,三皇子,平王等人,后又与荣恩伯世子,以及几位朝臣还有公子哥碰在一起。 四皇子说为着上次府里遇刺的事情,请大家一块去兰香坊饮酒,致歉。 兰香坊是什么样的地方,萧越自然知道,但他从未去过那样的地方,自从老姨娘事情发生后,他对女人敬而远之,有了念念之后,更是如此。 他推辞后本要走,却是三皇子拉着萧越,说他太不合群了,平王也在一边劝说。 四皇子后来笑着说他惧内,然后提议请大家去他郊外的庄子上玩,荣恩伯世子则上前说他最近得了两瓶好酒,三皇子一直是个透明皇子,最喜欢的就是书画,听四皇子说郊外的荷花开的正好,半弯残月挂在天上,可以入画,越发的拉着萧越不让他走了。 原本晚上如有应酬,他一定会让暗一回府报信,不让念念担心,同时也把去处和她说清楚。 萧越吩咐暗一回去报信,可四皇子他们紧赶着要走,暗一见状,他不能离开王爷身边,于是让身边的一个小厮去报信。 暗一见萧越不说话,小心道,“王爷,从碰到四皇子他们的时候开始,这里头就有些古怪,好像每一步都有人引着走,荣恩伯世子肯定是有问题,否则也不会砸了酒罐。” 只是,如果费那么大的心里只是为了将张五姑娘送上王爷的床,那有点小题大做了,如果荣恩伯府打的是让王爷吃哑巴亏,可王爷是吃哪种亏的人吗? 而且,就算真的进府,王爷不喜欢,有什么用呢? 萧越垂着眼眸,半响抬头,眉头一跳,他挥了挥袖子,迅速下了床榻,掸了掸袍角,对暗一道, “走,去其他的院子看看,四皇子不是那样没脑子的人,他能让荣恩伯世子来这么一手,必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走到门口,看到地上那一动不动纤细的身影,眼神变得越加深邃,掩都掩不住心中的厌恶。 他回身,皱眉朝暗一颔首,“将这个女人弄出去……然后……” * 顾念忐忑了许久,总算马车停在了郊外的庄子上。 这一带几乎都是皇亲国戚在此置办的庄子。 顾念下了马车,早有听到动静的管事前来相迎,“王妃怎么来了?” 庄上的庄头是护国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后来一家给了顾念做陪嫁,顾念想着他年龄也大了,于是就将他调到这座庄子上做庄头,就当是让他在这里养老了。 庄头心里感激顾念,见到顾念,格外的热情。 顾念笑道,“有些事情,要来郊外,一会就走。马叔,您知道这带那个庄子是四皇子府的别庄吗?” 从马叔的嘴里知道,四皇子府的庄子,离自己这个陪嫁的庄子不远,顾念轻轻颔首,对马叔说道, “您能不能套一辆小车,驾到角门,等会我要去别处看看,但不想将动静弄得很大……” 她没说的更清楚,但是庄头马叔一辈子跟在护国长公主身边,是个人精,顾念说的这样半遮半掩,知道这里面有事,但他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应声下去吩咐人套车。 顾念去了角门,马叔已经将庄子上的小车听在角门处,还给了顾念一个车夫,“王妃,车夫是个赶车好手,也会点功夫,这一带都很熟,您既然换了车,肯定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车夫还是换下的好。” “而且,他在这些庄子里都有交好的人,要派他做什么,问什么,也方便。” 顾念谢过马叔,上了马车,四皇子府的别庄果然离的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车夫将车停在别庄拐角一处隐蔽的地方,恰好能看到四皇子府别庄的大门。 顾念捏着车帘一角,看到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外头,黄芪已经吩咐车夫去门房处打听。 过了一会,车夫敲敲门,然后从门房探出一个脑袋,两人交谈了一会,大门就关上了,车夫匆匆的到了车边,隔着帘子和顾念禀报, “门子说,昨夜,四皇子确实请了好些大官来别庄,那些客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个都还没走。” “奴才问了有什么客人,他也没见过,所以说不出什么来。” 车夫还说了很多,比如,昨夜有很多美貌的舞娘给客人助兴等等,顾念此刻基本已经认定了萧越在里面,但听到车夫说客人很多,那四皇子应该没有办法对萧越动手脚,安全应该是没问题。 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派人回府报信? 她看了看那些停放的马车,吩咐车夫,“你去看看那些马车,上面有些什么标志。回来告诉我。” 她还是要弄清楚里面有什么人才行。 车夫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王妃,那里一共停了八辆马车,一辆有我们王府的标记,刚刚我在王妃的车上见过,一辆很普通,就是寻常的小车,还有两辆也是往府的标记,不过,和我们王府不一样,另外,还有两辆上面刻着苍鹰,奴才没见过……还有……” 顾念神色变了变,苍鹰,那是从前英国公府的马车标记,因为英国公从前所领的军是东离赫赫有名的“苍鹰”,据说神出鬼没。可以在天空翱翔。 * 四皇子是被外头声响给吵醒的,他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就听到隔壁的客源传来凄厉的女子惊呼声,他脸色一凛,连忙去了客院。 只见院子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指着一间门扉微闭的屋子尖叫,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想是活活见了鬼一般。 他认出那女子是昨日荣恩伯世子带来助兴的舞娘,他不屑的看了眼,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闻言,连忙上前拦在那间屋子的门口,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奴婢……” 四皇子虽然纵容荣恩伯世子做某些事情,可不代表他会纵容一个舞娘,他让随从将那舞娘一把拉开,然后让他进去房间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从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与那舞娘一样的表情,他嘴角抽了抽,面带尴尬的对着四皇子说, “王爷,您来看看……这……” 客院的房间和正屋的那些不同,并未设立屏风,沙帐之类的,一眼就能将屋子里的情形看穿,看透。 只见,雕花,红漆的大床上,正人事不知地躺着一队交颈而卧的男女。 男子长相俊秀,是荣恩伯府世子,可令人震惊的是躺在他身边的那个衣衫暴露的女子…… 四皇子当然是认得那张脸,太后想将她送入晋王府做侧妃,荣恩伯府在萧越拒绝后,找上他,让他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一旦真的送入晋王府,肯定是能离间顾念和萧越的感情。 就算不能马上见效,也在两人中间插了一根刺,拔都拔不掉的刺。 他还以为荣恩伯世子这样费心是为了将五姑娘送上萧越的床,没想到…… 没想到荣恩伯世子没把人送到萧越的床上,却把人送到自己的床上,兄妹相合,这可是遭天打五雷轰的禁忌啊。 四皇子双眼微眯,一声冷哼,“张家,这会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算计人不成,这回是连面子,里面都要丢干净了。” 真是蠢货,这样好的机会,都能弄砸了。 不过,好在,他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设计萧越…… 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机,冷笑着对身边的随从说道,“闹出点动静来,让京城的高门公子们看看,张家都是什么样的货色!” 他是和张家合作,甚至想和太后合作,但不代表他不可以先帮顾念讨点公道,当初英国公能做出掘人坟墓的事情,就不要怕身死后被人讨债。 荣恩伯世子在带来的酒水里下了药,那些舞娘也是他弄来的,做戏做全套,他怕到时候所有的人都醉了,他还清醒着,被萧越反咬一口,自己也跟着醉了。 到时,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他也可以说自己也是人事不省呢。 可没想到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位张五姑娘,虽然说只是一个庶女,但是到底是高门贵女,长的也不俗,见过的人自然都不会忘记。 能和荣恩伯世子混在一起的公子哥们,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就算他们兄妹没发生什么,但是就这样一躺,也要被坐实了。 荣恩伯府,再想靠着太后翻身,已无可能,荣恩伯世子毁了,张五姑娘……出家清修都是宽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四皇子感叹做手脚的人行事狠绝,除了萧越还能是谁?他又想着对付张家这样的小人,就应该这样回击过去,张家的人既然能做下这个局,那就不值得人同情。 那位舞娘是荣恩伯府的家奴,本想拦着四皇子,可没想到被四皇子拉开了,她又发出一声尖叫,这时,客人都纷纷被吵醒,纷纷都探出头来看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昨夜荣恩伯世子带来的那群舞娘非常撩人,个个都是尤物,让人看了就想搂到怀里疼宠一番,就连平王这样好男风的,也忍不住带了个回房。 三皇子只醉心书画,醉了倒头就睡,此刻他揉着惺忪的双眼走出客房,见四皇子站在荣恩伯世子的房门前,大喇喇的看着屋子里头的景象。 他走过去,道,“你怎么站在人门口?太不符合你的形象了。” 三皇子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个书呆子,说话直愣愣的,从来不拐弯抹角。 他继续道,“四弟,好了,不要看了,你这样,让张表弟怎么做人?就是一个舞娘嘛。” 他想要拉着四皇子走开,可等他看清楚在荣恩伯世子身边躺着的女子时,脸色大变,双手颤抖,双唇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抖音,“那不是张家表妹么……怎么……怎么……” 身后传来几个宿醉未醒的声音,问,“什么张家表妹?” 这几个都是浪荡公子,从没想到三皇子,四皇子,平王这些人竟然也能和自己玩到一起。 见三皇子气成那样,纷纷上前,围着门口,萧越就是这个时候从院外走了进来,他看众人都聚在一起围观,淡淡的道,“你们都在看什么?” 三皇子听到萧越那冰冷的声音,忽然醒过神来,看见边上位了那么多人,脸色不太好,一边赶人,一边说,“不要看了,没什么好看。” 可那些浪荡子中有人已经认出是张五姑娘,他指着里头惊叫,“那不是……张家姑娘么?” “哎哟……原来还能这样搞一出啊?没想到,他竟然好这口……” 又推推身边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声音猥琐道,“你家不是娶了张家姑娘吗?不会也和家里的大哥弄在一起吧?那你不是有机会了……大嫂,小叔……” 四皇子看着围在门口的那些人,眼神微微闪动,刚一偏头,就见萧越对他道,“我先走了,今日皇上还有话要问我,不然来不及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三皇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在后头冲着萧越道,“小九,你等等三哥,我们同进同出啊。” 四皇子看着院门口消失的两道声音,吩咐身边的随从,“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吧,若客人们想多住两日,你就让庄头好好的招呼,不要怠慢。” “府里刚刚有人来报,王妃的身子又不好了,本王就先走了。” 随从楞了愣,王府来人?他怎么不知道,不过,他马上就意会到四皇子这是用王妃做借口,有个身体不好的王妃也是不错的。 王爷走了也好,等下荣恩伯世子和那五姑娘醒了,事情还不知道要多难看呢。这里毕竟是王府的庄子,如果王爷还留在这里,说不定有干系。 可若是王爷走了,那荣恩伯府,张太后,想要怪罪王爷,那就不可能了。 酒是世子自己带的,舞娘也是他带来的,谁知道那张五姑娘是怎么在里面的?自然是要问世子自己了。 随从送四皇子到了庄门口,回到客院,对那些围观的人道,“属下已经让管事的煮了醒酒汤,各位爷醒了,属下派送过来。” 他拦在门口,道,“世子醉的很,大家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他本来是想息事宁人的,可那些浪荡子怎么可能放过这样惊天大丑闻?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整个荣恩伯府的名声算是毁了,张家的姑娘谁敢要,就是嫁出去的也都要被休出家门。 更不要说有女儿的人家也不敢将闺女嫁进张家了。 张五姑娘,大家都认识,荣恩伯府想用恋妹这样的名头糊弄都不行,总而言之,荣恩伯世子的名声已经是毁定了。 更有人在心里想,是不是荣恩伯世子故意弄这一出,就是为了好和妹妹混在一起……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大的,这些公子哥越想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屋内,其实荣恩伯世子早就醒了,他在那名舞娘尖叫的时候已经醒了,当时他就想出去,可又怕被人看到,可就这样一耽搁,就真的被人围在里面了。 他心头又惊,又怕,又怒,怨怼那舞娘乱叫,又怨怪自己真的多喝了那么一两口,醉的不醒人事。 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睁开眼,只要外头有人将那门合上,他就能脱身。 可他失望了,没想到一直以为是伯府的盟友,四皇子殿下竟然并没有将门关上,反而闹的更大,让更多的人过来围观自己。 无奈,他只能继续装未醒,可在听到有人指认出身边的就是五妹妹,他就感觉大事不妙,这直接是就是判了他死刑! 他脑子飞快的转着,他一定要让自己从这里面脱身。 他幽幽醒转过来,从床上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莫名其妙的看着已经围到床边的那些公子哥们,皱着眉道,“你们怎么都来我这边了,吵的我睡不着。” 那名揭穿张五身边的公子哥指着他身边的女子道,“世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舞娘?身段不错啊,尤其这个,可和府上五姑娘一样啊,没想到啊,世子……” 他说的时候,挤眉弄眼的,神情暧昧,声音猥琐。 如果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大概是大声呵斥这样胡言乱语之人了,但荣恩伯世子没有,他笑着道, “我那酒不错,让你们喝的现在都还没醒酒,这样不堪的话可别再提了,这次不和你们计较,再说,昨夜的舞娘可不够你们分,我可一个都没捞到……” 他说完,见众人面色古怪,顺着大家的眼神看去,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好似被惊吓到了,愤怒的一脚将那个女子给踢了下去,口里惊叫道, “我可对我娘子一心一意的,这样的女子我可是一点都不沾染的,是谁这么恶作剧啊?谁?……” 荣恩伯世子一幅要找人算账的样子,捞过衣衫,推开人群,冲出屋子,刚好撞到四皇子留下的随从。 只见他一脸愤怒的对那随从道,“也不知道谁和我恶作剧,将一个舞娘送到我床上,四皇子在不在?晋王呢?三皇子呢?平王呢?他们可要给我作证啊,否则我回去没法和我娘子交代……” “是不是晋王啊?他恨我们家……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四处看,见客房都空的,就往外走去,道,“我要先走了,我得去追上他们,让他们给我作证……” 他竟然不管屋子里的张五姑娘,独自跑了。 屋内的浪荡公子,尤其是那个娶了张家姑娘公子哥已经认出里面的人确实是张五姑娘,他怎么也想不通张五姑娘会出现在这里。 他见荣恩伯世子已经跑了,于是道,“没热闹看了,走吧。” 可没想到,另外一名公子哥正在抚摸着地上人事不醒的女子,他微微皱着眉头,道,“你在做什么?这样不好吧。” 那名公子哥冲他嘿嘿一笑,“荣恩伯世子可没说是张五姑娘,那就不是张五姑娘,反正不管这姑娘是谁,你不能否认这是个尤物吧?她衣服还没脱光,就让我想入非非,有反应了……” 说完,他将地上的女子抱起,放在床上,迫不及待的将她身上衣物一一剥掉,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道, “你们要一起来的,就将门栓了,要不来的,赶紧出去,可别让美人久等了。”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来各色男人快活的声音,却没有女子的声音,那女子仿佛哑巴一样,一声不发…… 萧越从四皇子府出来,别庄门口,此刻乱作一团,门口的马车像是散架了一般倒在路边,不远处,竟然有一滩血迹,还有几个人倒在地上。 暗一脸色一变,摆出护卫的姿态,萧越示意他上前查看,没想到暗一走过去后,惊呼, “王爷,这是属下安在王妃身边的影卫!这里还有标记。” 第125章,逃亡 辰时刚过,还不算强烈的阳光,将别庄门口的青石板照的一片惨白,映衬着那粘稠的鲜血,更让人触目惊心。 空气里飘过淡淡的血腥味,倒在地上的尸体,散乱的尸体,都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激烈的一幕。 暗一扶起那倒地的暗十三,手探到他的颈间,还有微弱的跳动。 “弄醒他,问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萧越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暗卫,语气里含着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使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缓慢上几分,也低沉上几分,只是他的话一出,让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三皇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三皇子感觉自己不是在阳光下站着,而是站在冰窖内,甚至感觉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三皇子明显觉得自己不够强壮的身子开始轻微发抖,呼吸明显不顺畅起来,他鼓起勇气走到萧越的边上,“小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越一言不发,空间内一时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萧越眼睛眯着,他很清楚黄芪的本事,更不要说他在念念身边安排了四名暗卫,即便是这样的突袭,暗卫和黄芪联合,不可能生生就让人掳走顾念。 他捡起一支遗落的羽箭,比普通的箭还要轻几分,多是扎在浅浅的车壁上而已,几乎没有穿透马车。 这说明对方只是为了活捉,而不是为了取命。 他回身看着四皇子府的别庄,面上不见喜怒。如果活捉顾念是为了对付自己还好,如果是别的目的…… 四皇子终于出手了!只是这一手,是在让人窝火。 似乎是为了衬托此时的气氛,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翻滚着,如天神之手挥过一样,刚刚还阳光普照,瞬间就暗沉下来。 风中夹杂着水汽,拂过三皇子出了一身冷汗的肌肤上,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暗一,带上他,按照标记跟过去。”半响才响起萧越低沉的嗓音,语气平静地让人心里阵阵发寒。 天空又传来一声响雷,随后天上如同有大轮子滚过一样,轰隆隆地闷响,天色愈发暗沉。 四皇子这时也从庄内出来,见到这样的情景,连忙上前。 “林曦,希望今天的事情和你没关系。”萧越坐在马上看着他,说话的声音一如之前平静,可边上的人听来,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一般。 四皇子看着萧越,笑着道,“小九,我刚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这天底下,比死还可怕的事多得是。”萧越冷笑着看着四皇子,驾马而去。 暗一将受伤的暗十三放在马上,追上萧越。 一道闪电突帝从前方的天空劈下,瞬间耀的人睁不开眼,当光芒褪去,一声炸雷随即想起。 天空似被撕裂一般,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哗地就泼了下来! 萧越跟着标记的方向一路追去,却在三岔路口失去踪影,暗一追了上来,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滴答下来, “王爷,这里是三岔路口,雨水这样大,弟兄们做的标记大概被冲刷了,要不,我们先回王府去,给十三找大夫治伤,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萧越坐在马上看着三岔路口尽头的密林,雨越来越大,十米外几乎已经看不清人了,他抓着缰绳的手,骨节逐渐发白,臂上青筋暴起。 他调转马头,往城内方向而去。 一回到王府,萧越就碰到了张长史,也知道了昨夜顾念经历了怎么样的煎熬,此刻用任何词都无法形容他内心的懊恼,他恨死自己了。 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才会让念念陷入那样的境地。 他让暗一去找张春子给十三看伤,却被告知张春子不在府里,他让暗一派人去请街上的大夫,马上叫身边的人进来,一一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吩咐完之后,他一字一字道,“派人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松懈的盯着四皇子府。” 他站在窗口,听着外面还时不时传来的响雷,想到顾念此刻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就想毁天灭地。 * 萧越的担心一点都没错,顾念确实一点也不好过。当时她听了车夫的禀报后,并未出马车,可没想到会发生变故,铺天盖地的箭雨朝马车射了过来,同时跳出十几名黑衣人,随着那箭雨,闪电般的朝马车这边袭来。 “王妃。”除了护着顾念的黄芪,同时不知哪里跳出四名暗卫,和黄芪一起护着顾念。 刚刚在外面禀报消息的车夫已经在箭雨中倒下,马车已经被箭雨给射的不能用,其中一名暗卫对黄芪道, “你和王妃一起往那边的树林里冲过去,不要恋战。” 黄芪拉着顾念的手臂,拼命向树林里跑过去,顾念跟在身后,拼命的跑,她明白刚才那一带地势开阔,留在那里只能受制于对方,其他的地方都没办法躲避敌人,只有进入密林,才能躲避敌人。 两名暗卫抵挡着十几个敌人的攻势,另外两名暗卫和黄芪一起护着顾念进入密林。 不只是这十几名黑衣人,见顾念往林中走去,又冲出来几个黑衣人向他们杀了过来。 “你护着王妃向前走。”两名跟着过来的暗卫对黄芪说道。 没有过多的交代,两名暗卫与黄芪之间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谁都清楚,他们这样抵挡在前头,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而赢得的,可能也只是片刻的时间,生离死别就是这么简单。 一名暗卫冲了上去,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以及人死前痛楚的嘶喊声,那样的惨烈,好似藏在空气中无形的箭,声声都往人心时直射进去。 另外一名暗卫还护在她的身前,黄芪本来已经拔出身上藏着的两把匕首,闻言将匕首何在一直手里,拉着顾念,带着她向树林深处跑去。 顾念回头看去,另外一名暗卫在她们跑走后,也加入到战斗中。 而敌人却越来越多。 在这一场混着无数阴谋的惊天刺杀面前,渺小如她,或许只是被卷入其中,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逃……逃,期盼着萧越能够早点发现她不见了。 不知跑了多久,顾念觉得自己的嗓子又紧又热,好像随时会吐出一口鲜血来,心跳得就要跳出胸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实在跑不动了,她的身后,依旧能听到喊杀声。 顾念想到刚才那些人虽然射出箭雨,但是并没有伤害她的动作,也许,只是想要活捉她! 她喘成一团,对黄芪道,“你赶紧走,他们只想活捉我,也许是为了对付王爷,你逃出去,让王爷来救我。” 黄芪看着顾念,一声不吭的抓住她,一蹲身,将顾念背在背上,继续向前跑去。 黄芪脚步不停的背着她往前走,“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顾念拼命的喊叫着,想让黄芪放她下来,见她就像没听到一样,拼命向前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乱。 她不再动,也不再喊,闭上眼睛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突然,一个满脸凶气的人拦在顾黄芪的面前,他口中呼出的臭气已经喷到顾念的脸上,然后他就倒在她们的面前。 顾念手里捏着黄芪塞给她的一把匕首,刀锋上的血还在流。 “黄芪,你放我下来,我们这样逃不是办法,我们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或者说掳杀,也许,就是为了掳走她。 昨天,也许萧越曾经派过人回来报信,但不知什么原因被阻拦了,而爹爹,大概也被什么人给绊住了。 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去郊外! 树林里的光线昏暗,此刻却已经响起雷声,之后就是倾盆大雨,雨来的太突然,顾念被放在一颗大树下,她身后的树很粗大,隔着衣服能感受到粗糙的树皮,雨水透过密林,冲刷着她和黄芪。 顾念紧皱着眉头,胃里是绞着难受,之前一路狂奔,到现在感觉五脏六腑都还没有归位,刚刚已经吐了几口酸水。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给浇湿,刚刚那名大汉口中的臭气还萦绕在她鼻尖,再加上密林里的浓重腐烂的行为,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在一起,顾念只觉得自己的酸水突地往喉咙上顶。 她将脸往旁一侧,呕地一下,连着吐了好几口。 黄芪脸色变了变,上前给顾念拍着后背,焦急的问,“王妃,怎么了?” 她要给顾念把脉,被顾念给拒绝了,“刚才跑的太快,有点不舒服,没事。” 顾念吐了几口之后,终于感觉好多了,拿袖子擦着嘴角,她的手一抬,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镶着红宝石的鎏金手镯。 她顾不得树皮的粗糙,靠在树干上,抹了摸脸上的雨水,问黄芪,“你是不是学过埋伏这些?” 黄芪点头,她从小就在暗卫营里打滚,什么都会一些,顾念点头,她摸着手上的手镯,这是她和萧越给她的匠人一起捣鼓出来的。 手镯上的红宝石有一颗比别的都要低一些,里面可以射出毒针,上面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身上还有两件首饰也有着这样的机关。 两人的机关还没布置好,就有一黑衣人冲了上去,见到顾念,他警告道,“晋王妃,我们不想伤害你,还是老实点跟我们走,不然就让你们见点血。” 黄芪护着顾念,顾念缩着肩膀,一脸惊惧地看着他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那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不屑的看了眼黄芪,跨步上前,靠近顾念他们。 只是他脚刚一动,眼睛忽然就睁大了,瞳孔紧缩,他往下看,只见自己腹部竟插着三枚银针! 毒素蔓延得很快,但并非是真的见血封喉,当那人下意识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时,黄芪立即上前,一手抓着他握着匕首的手,手肘对着他的手关节狠狠的一敲,趁着对方手臂一麻,手中的匕首顺势在他脖子上一抹,鲜血瞬时喷射而出。 黄芪飞快的拉过皇子,躲过那喷射出的鲜血。 那人喉管被割断,再也发不出声音,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的两个女人,然后倒了下去。 顾念闻到血腥味后,忍着胸口的憋闷,苍白着脸,看着黄芪,道,“现在只是解决一个,可我们不知道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但这些都不是善茬,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黄芪咬着唇,点了点头,她看着顾念比她还略显瘦弱的身板,平日里都是娇小姐一般养着,但这会,略显苍白的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只那双黑黑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坚毅的神色来。 顾念手镯上的毒针只能用三次,刚刚已经用过一次了,她和黄芪一边逃,一边在路上做了些陷阱。 这片密林太大,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雨一直没停,雷声阵阵,不断的有人追上来,又掉入两人的陷阱。 雨天没有太阳,也不知道时辰,两人手牵手走了很久很久,前面是一小片松树林,稀稀疏疏的,能透过树林看到对面空旷的田野。 后面的追兵大概已经发现不对劲,虽然上来的速度慢了,但人却越来越多。 两人都是累极了,怎么能不累呢?雨水让眼睛都睁不开了,两人几乎都是一晚上没睡,又经历刺杀,逃命,长途跋涉,同时还要埋陷阱,注意周围的情况,以防突发情况,就是黄芪这个训练过的人,也感到体力不支。 更不要说顾念了。可顾念心头直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 终于到了前面的那片小松树林,顾念抬头看着那傲然挺立的松树,苍劲有力。 黄芪一踏入松树林就感觉到不对,空气里隐藏着杀气,全身的毛孔似条件反射一般,猛地一收缩。 她低声对顾念道,“王妃,小心。” * 顾念失踪的消息被萧越瞒得密不透风,萧越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的是顾念一篇未完成的字,他提起笔一笔一笔的,慢慢的仿照着顾念的字体,写完。 他被骗去四皇子的别庄,回来报信的小厮被杀死,顾世安被皇上派出京办秘密的事情,念念这才会心急如焚的去往郊外。 这一切,一步一步的设计好,就是为了掳走念念,如今念念是逃走了,还是被抓了? 他撒出去的人手已经往密林那边而去,暗十三还未醒来,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还一无所知。 他打开书案下的暗格,拿出里面的东西,去了宫里。 御书房里,永平帝端坐于案后,看着萧越那湿透的衣服以及他脚下的那一滩水。 一时间没说话。 半响,他才道,“你,起来吧。” 萧越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小九,你是如何料定是老四抓走了你媳妇?” “抬起头来,回答朕。” 永平帝的声音严厉,隐约带着质问。 萧越抬头,对上永平帝投来的目光,神色坦然,只是背后的隐忍,却不为人知。 “陛下,此话臣从前不可讲,但今日,臣不得不说。” “无他,臣对于四皇子的不臣之心,早就知道,一直防备着,这次,是臣疏忽了。” 御书房陷入沉默,片刻后,永平帝再次问道,“你何以认定?老四他会对你下手?虽然你站在太子那边,但朕一直教导诸位皇子,朕与你父情同手足,朕愿你们……” 他的声音渐渐暗哑下来,目光萧瑟。 萧越慢慢叩首在地,“臣有罪,未能尽到人臣本份,让四皇子对臣有心结,让陛下失望了。” 他低声说道。 萧越从身边的一个包袱重那出一件发皇的衣裳,是女子里衣,一侧得衣袖已经颜色发皇,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永平帝坐直身子,问道,“这是……” “陛下,去年冬至日发生的事情可还记得?当时四皇子妃当众发狂。当日四皇子妃一定要拉着念念坐在她的身边,当时四皇子妃让宫人为同桌女眷倒酒,可轮到念念时,因为她的机警,发现那宫人倒酒的姿势古怪……” “当时她不敢喝,就将酒水悄悄倒入衣袖之中。回来后,觉得奇怪,她就将事情告诉于臣。陛下应当知道,臣领着陛下的暗探,里面人才济济,当时臣起了疑心,就将衣物上的残汁拿给里面的能人辨识。” “没想到,最后竟发现是百越那边的迷药,‘牵机’,服用后,状若醉酒,却是癫狂至极,胡言乱语,就如当日四皇子妃当日的状况一样。“ 永平帝坐直的后背绷紧再绷紧,脸色比外面的天还要阴沉。 他发现,今日进殿开始,萧越一直唤的是‘陛下’而非从前的‘皇伯父’,他抿紧唇,紧盯着面前跪着的萧越。 萧越抬起头,直视着永平帝,“当日,四皇子府的刺杀,就是他的一次试探,或者,是他走的一步棋,为的就是今日。一环一环走下来。” “陛下,想想,您为什么派顾世安秘密出京?” 永平帝抿着唇,他派顾世安秘密出京,为的就是当日四皇子府刺杀的事情,那位被萧越砍伤手臂的刺客终于醒来,说出了幕后之人,永平帝才会派顾世安秘密出京,这才造成顾念没有人可以求救的局面。 “陛下,因为臣的疏忽让念念至于险地,臣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可臣告诉你四皇子之事,只是臣为自保的几分私心,也为了臣的王妃。” 萧越说完,头低低的垂了下去。 内阁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他怕皇上知道念念失踪后,会放弃念念,也怕就算真的找回念念,依然被放弃。 那么,一开始,还不如就把所有的往四皇子身上推。 “小九,朕不怪你,朕也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朕不会让你放弃你媳妇,朕应该反省,当时朕将四皇子圈进,后来又放他出来,固然是为了平衡朝堂,但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丧心病狂。” “朕坐拥天下,身边竟无一人……” 永平帝放在御案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声音陡然变得颤抖,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定定的看着萧越。 他定了片刻,道,“朕派一队御林军给你使唤,你要做什么可以指挥他们,朕身边的影卫,未曾当值的,都调拨给你。” “你不用怕,朕一定帮你找到你媳妇。” “小九,你五岁到朕身边,朕信你,朕想你生活的快乐,就不会剥夺你心爱之人,只是,一旦发生什么,但愿你能过自己心里的那一个坎。” “天下虽是朕的,但朕不会亏待你,你可记住了?” 永平帝在丹墀之上,俯视着萧越,一字一字的说道。 萧越此刻并无这些心思,他全身心都在顾念身上,听到永平帝说不会让他放弃顾念,松了口气,他再次朝永平帝磕了一个头。 永平帝叫他起身,“朕知四皇子的秉性,朕会调用在他身边的暗棋,查探清楚一切。你等着朕的消息。” “他这次确实让朕失望,四皇子妃当日朕以为她贤良淑德,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这件事情过后,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好?” 萧越道,“臣相信陛下定然是公允的。” 永平帝颔首,“朕有些乏了,你带着朕给你的人手退安吧。” 萧越退了出去,永平帝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叹了口气。 * 天色越来越暗,雨还未有停下的打算,她们刚进入松树林,黑衣人就追上来了,有好几个,他们一路寻来,一路上发现同伙的尸体,就知道,碰到了老手。 而且,两人身上必是带着剧毒的暗器,还是心狠手辣的。 黑衣人中豁然有四皇子的身影,他进入松树林后,发现没有顾念的踪迹,但他知道,顾念和她的丫鬟,就藏在林中。 他没想到萧越竟然在顾念身边放了暗卫,现在雨一直不停,顾念逃亡的路上,定然是会被雨水淋着,如果生病怎么办? 他示意手下的人脚步放轻,声音轻柔,“念念!你躲不掉的,你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对你就不客气了……” 第126章,归来 四皇子口中继续喊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念将身子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透出一口,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藏身的地方味道实在是不好闻,空间狭小闷热,胃里的酸水突地又一次往喉咙上顶,顾念很想吐出来。 只是那样的话,她大概会付出两条命的代价。 她只能死死咬着牙,任那胃里冒出来的酸水,从嘴角边慢慢溢出来。 四皇子的声音很轻很吻合,甚至于带着份温柔。 也就是太温柔了,让顾念全身发冷至于,不敢动弹一下。 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让她全身心都调动起来。 四皇子继续走着,他的脚步轻柔,声音清和,就好像是在和顾念随意的聊天一般,“念念,你这样会生病的。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很轻很优雅,要不是不和时宜,真的很像是你在和人玩捉迷藏游戏。 顾念明知道四皇子不可能找到她,听着耳畔四皇子说话的声音,仍然让她全身冰冷,从骨头里冒出来寒气,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又想到这辈子初见四皇子时的那种感觉,胃里难受得不行。 “不在这里?已经走远了?”四皇子似乎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人还在转悠。 四皇子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道,“搜。” 他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行动起来,顾念的耳边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顾念不知道自己这里是否安全,也不能保证不被发现,她只能自己做好,不发出一点响动。也不知道黄芪那里怎么样。 “你们动作轻些。”四皇子幽幽说道,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柔,带着十足的冷漠。 他不想吓到顾念,他只想好好对他。这一切,都是萧越造成的。 有四皇子的吩咐,接下搜查的动作果然轻柔了许多,脚步里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王爷,这附近都没有人。”有人小声回报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四皇子背着手,头看着天空,这片林子并不繁密,稀稀疏疏的,能躲到哪里去? 他吩咐道,“上去看看。” 顾念不自觉得打了一个冷颤,黄芪在藏好她之后,好像是往高处去了…… 顾念不想再听下去,可不得不听,她紧紧的蜷缩着。 终于,脚步声从身畔走了过去,顾念稍稍定了定心神,她并不敢放松,她听到一道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出来吧。” 她没有动,只要四皇子没有将她揪出去她都不会动一下,果然,四皇子做的只是假动作。 四皇子没有再说话,他吩咐手下,“继续往前搜索,一定要尽快的找到。”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萧越从宫里出来,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刚刚在永平帝面前的半点镇定,如同一头疯了的野兽,嘶吼着一拳砸在宫墙上。 眼看黑夜即将来临,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第一次,他感觉到不可抑制的恐惧,为一无所知的现在,也为不可预知的未来…… “事情到底怎么了?”他怔然间,周玉轩的声音飘了过来,萧越没看他,也没管那已经沁出血珠的拳头。 “今天早上王府的侍卫过来,说你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好好的吗?”周玉轩诧异的看着他。 他收到消息就去了王府,但门房说萧越进宫了,他并不能随意进出宫门,只能在外面等。 “念念被人劫走了。”萧越终于开口,声音轻飘。 “什么?”一向镇定自若,几乎不怎么失态的周玉轩一下子懵了,不过,过了一会,他就镇静下来,看了看四周,拉着萧越上了他的马车,“回府,回府。” 一上车,他就连声问,“是谁劫走了念念?谁敢?又是谁得利?”周玉轩一句紧一句问道。 周玉轩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的粉碎,喉咙里一阵甜意上涌,他生生的往回咽去,他不能在萧越的面前吐出这口血,他不能给念念在萧越面前带来一点不好的影响。 她被人劫走了!还活着吗?可还好?到底是谁,要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 马车还没动起来,就见车帘被拉开,暗一的头探了进来,“王爷,南郊发现我们的信号。” 萧越猛地抬头,就见他忽地化成一道残影,一下子从车厢里掠了出去…… * 四周一片寂静,可顾念还是不敢动,她怕只是一个假象,过了许久,才听到黄芪在外面喊‘王妃’然后她藏身地方的树叶被巴拉开,还有剥落的树皮。 顾念慢慢的从一棵大树下面的小洞里爬出去,一出去,她就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一直到吐无可吐了,她才瘫软在地。 她的月事已经迟了两三天…… 黄芪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发愁,她摸了摸手中的竹筒,“王妃,我手中只有一枚信号,可以发出去,奴婢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附近会不会有我们的人,要不要发出去?” 顾念背转身靠在一株树干上,喘着粗气,“发出去,听天由命吧,这么久,王爷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你不是说其他的暗卫做了标记吗?必定会找过来的。” 等到黄芪将手中的竹筒拉响后,她撑着树干站起来,扶着黄芪的手道,“我们走吧。” 竹筒拉响,既能通知到萧越,同时也会将她们的位置暴露在四皇子的人面前,所以,她们如今只是在赌,看谁的人先找到她们。 黄芪搀扶着她,两人朝前走,天色已经慢慢的暗下来,她们一定要在天色黑下来走出这片树林。 快要出了林地时,忽然,黄芪一把推开顾念,脚尖急速向前,脚尖着地,然后以右脚脚尖为中心,左脚在地上划了个半圆,身子前行的同时,还能猛地翻过身来定住,手中的匕首已经扔了出去。 只间银光出去的那一瞬间,后面黑色的身影折身闪开,不过,到底还是被匕首给刺中了肩膀,而黄芪在扔出的时候,就已经转身飞快拉着顾念往前跑去。 刚刚,黄芪射出去的匕首上面抹了她们临时在树林里采的毒药汁,如果是一两个追兵,黄芪还能应付,如果多了,顾念不会武,手镯里的毒银针还能用一次,所以,必须留着。 她们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追兵,果然,她们不过跑了十几丈,后面又有黑衣人追上来了。 三个! “王妃,我挡住他们,你往前跑。”黄芪回头看了一眼顾念,低声说到。 顾念知道自己这会跑走是最好的,“你小心点,出了这片树林,前面就是官道,或许有驿站,不管如何,我在前面等你。” 顾念的声音平静而冷静,黄芪郑重点头。 还没等顾念迈开脚跑,三个黑衣人追了上来,黄芪冲上去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名黑衣人紧紧缠着黄芪,另外一名黑衣人逼近顾念,道,“晋王妃,我们不要你的命,你还是停止这样的挣扎,我们不想伤你,而且前面还有我们的人。你逃不掉的。” 黑衣人收到命令,不能对眼前的人下杀手,只能活捉,要是伤了一根喊喊,倒霉的就是自己。 黑衣人一步步慢慢走近,只是走到距离十五米的那样,就站住了,他说话的同时还紧紧盯住顾念,前面死了好几个人,无一不是被毒杀,先被毒倒,然后是手法干脆利落的补上一刀。 会武功的那个已经被缠住,而晋王妃是不会武功的,只能防止她发射暗器!所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念的手。 顾念右手握着左手上的镯子,护在胸前,满脸惧怕地往后退,黑衣人见她没有动作,以为她的毒针用完了,心头大大松了口气,慢慢的靠近,一边说,“我们主子只是想请你去做客,不是要伤害你。你误解了。” 他越走越近,离顾念还差十步,五步……一直到距离只有三步那么近的时候,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顾念的手臂,然后砍晕她,却不想,手还没伸出去,胸前就被摄入三枚闪着幽冷寒光的银针。 黑衣人大吼一声,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黄芪,听到声音,忍住回头看的欲望,而是趁其中一名黑衣人一个愣神,利落的解决掉对方。 顾念这边,她射出毒针后,等了三个呼吸,冲上去,将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对准黑衣人的腰侧猛地就捅了进去,然后又毫不犹豫地抽出来。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在顾念的衣服上。 黑衣人终于倒了下去,顾念手中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黄芪那边也将另外一个黑衣人给解决了,她最后一点毒粉也已经用完了。 黄芪提着剑走到顾念身边,黄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手臂上,后背,大腿全都有伤口。她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对顾念说,“王妃,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顾念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共患难,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两个人的体力都已经严重不支,黄芪最重的伤在大腿处,虽然伤口不大,但很深,她一动,就会流血,如果是冬日,温度低,血流的还会慢点。 可现在,她每走一步,血就会流出来,顾念发现她腿上的血越来越多,“你脚上的伤要包扎一下。” 说完,她不顾黄芪的反对,撕了裙子的内衬,扎在黄芪的大腿上,“前面就要到官道了,一定会有人可以帮忙的。” 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黄芪,口中喃喃得说道。 黄芪其实已经觉得头晕得厉害,失血过多,精神紧张,哪怕她是一个训练过的暗卫,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包扎好伤口,两人继续走了两刻钟,也仅仅是刚刚走到树林的边缘,黄芪不知怎么,搭在顾念肩膀上的手忽然一脱,摔在了地上。 不过,她还是站了起来。“王妃,我走的慢,要不,你一个人先走,好不好?”黄芪说道。 顾念喘了口气,看了看前方,应该是不远了,“我们一起走,都已经到了这里,就没有谁走的问题了,我们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官道了。” “不要耽搁时间了。”顾念道。 黄芪看着自己的伤腿,又看了看顾念一脸的坚决,她只觉得眼睛潮湿,她朝顾念伸出手,“好,今日我们生一起生。” 死,不会一起死的,她原本想留在这里,作为吸引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可王妃既然要一起走,她也一定会撑到王爷到来的那一刻。 顾念笑着拉住黄芪的手,两人才刚准备走,同时身子一僵,转过身子去,又有麻烦了。 那位黑衣人说的没错,这边果然还有人,哒哒的马蹄声急速往这边跑来,没一会就到了她们二十步开外。 这次是三匹马,三个人,皆是和之前黑衣人一样的装扮。 一看那样子,就是有备而来,而她,手镯里的毒针已经用完,毒粉,也已经没有,眼下体力严重透支,黄芪已经受伤。 天色暗淡,雨后一片茫茫,顾念和黄芪并身立在那里,面对着那三个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显得那样单薄渺小。 可即使是这样,那三个黑衣人,还是不敢贸然上前,其中一个拱手道,“晋王妃,我们确实不想伤害你。” 顾念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看着他们,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四皇子如愿。 她既不想做四皇子的禁脔,也不想让四皇子拿她去威胁萧越。 那三个黑衣人不敢上前,三人互相对望,只见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捆绳索,拿在手里甩起来,那绳索的一头是只爪勾。 顾念一惊,拉着黄芪要后退,可黄芪的伤是在大腿上,行动没有之前那么快速,到底是避闪不过,一下子就被那绳索给缠在腰上,并且还被那钩爪给搭进去肉里头。 顾念一声惊叫,拉着绳索的人再用力一扯,黄芪顿时就扑到地上,顾念不管不扑上前去,抓住那跟绳索,不让那人拉动。 果然,那些人怕伤害到她,一动不敢动,顾念咬着牙抬头,盯着那抓绳索的人,她手腕微抬,手中的匕首就飞了出去,银光划破夜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执着,在马背上的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无情地插入他的胸口。 今日,她已经杀的够多人了,顾念想笑,她忽然站了起来,拿过被她护在身下的黄芪握在手中那柄长剑,抵在脖颈间,对剩余两个黑衣人道, “你们说不想伤害我,可一直都在伤害我,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她。”她指着黄芪。 两名黑衣人没想到顾念会来这一手,他们的同伴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只是,还没等他在马背上倒下去, 同伴的脑袋就先从肩膀上掉了下去。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俩的脑袋,也跟着那丢伸缩的人一样,从肩膀上掉了下去! 剑出得太快,那血甚至还未射出,那头颅已经滚落在雨地里。 顾念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的剑一扔,忽然整个身子就朝后倒去,她听到黄芪的惊叫,也听到暗一的惊叫,还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她倒在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她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沌沌的。 终于安全了是吗?她最后冒出这样的念头。 萧越一把抱住顾念,手颤抖着慢慢的探向她的鼻间,感到她鼻间传来的呼吸,心头那根几乎崩断的弦终于松了下去。 * 顾念再醒来,外面天光大亮,隐约能听到鸟叫声,然她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正在她脸上摸来摸去。 有人!她些微有些混沌的脑子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猛地一睁眼,却不想撞入一双黝黑的眼中。 顾念怔住了,与他对视良久,然后就被他揽到怀里,腰身被紧紧的箍着,紧的让她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也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流了出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萧越才放开她,“你……”顾念这时才发觉浑身都软绵绵的,连才稍抬一下脑袋,都感觉头疼得不行。 “你别动,你都已经高烧三天了。你赶快躺着,你才能好得快。”萧越一边抬起手往她额头上摸了摸,一边声音沙哑的说道。 “这里是……”顾念皱皱眉头,顶上是青色兰花帐顶,盖着的薄被子也不是熟悉的,还有身上的中衣,全都很陌生。 萧越对上她的目光,暗叹了口气,抬起手,握着她的手,道,“是我的疏忽,才拖累你,让你陷入那样的险地。我知道错了。” 顾念摇头,她知道并不能怪他,都只是凡夫俗子而已,没有人厉害到可以预知未来,不,她是知道未来如何,可这个时空里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她怎么会怪萧越? “这里是我们在南郊的庄子上,你当时昏迷,我等不到将你送回王府再医治。”萧越解释道。 “黄芪呢?”顾念忽然问道。 “她在别的屋里养着伤,等她伤好了再让她回来侍候你。”萧越放开她的手,让她躺好,将薄被给她盖上。 顾念看了看他道,“你不许怪黄芪,也不要责罚她,她已经很努力的再保护我。” 萧越的手顿了顿,又坐了下来,帮她捋了捋散落在正头上的长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责罚她的,这几天我们就在这里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去。” 顾念点头,“是四皇子要掳走我。” 萧越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他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两人,再未就这件事情讨论过,顾念知道萧越自责,也知道他会讨回公道。 萧越则是怕她说起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切,他听黄芪说了他们的遭遇,每听一句,他就觉得自己真的太失败了。 他的念念,本不应该遭受那些伤痛得。 * 承平二十二年夏,原本端午过后就会去西山行宫避暑的永平帝并未去往行宫,而是一直在宫里呆着。 那些原本会跟着去避暑的大臣也只能待在皇城中,这年夏天卖冰的商人赚了好大一笔。 而,更震动朝野的是,这年七月流火季节,永平帝,竟然下了罪己诏! 诏书中称,他梦到先帝指责他,未曾照顾好天下黎民百姓,致使多地发生洪涝灾害,他心中惶恐,害怕再发生前朝那种地龙翻身事件,想要亲自前往皇觉寺,斋戒三十天。 但,四皇子纯孝,言国家不可一日无主,甘愿去皇子之身,以庶民身份,终身去皇觉寺为百姓祈福。 这罪己诏一出,满朝皆惊,大臣纷纷求见永平帝,就连太子,也觉得不可以思议。 但,他已经收到萧越的消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连张太后,也是怒斥永平帝,就算四皇子要去庙里祈福,也不用剥夺他皇子的身份! 以皇子的身份给百姓祈福,不是更好吗? 可永平帝没有听从任何一人的意见,就连程贵妃也被阻挡在养心殿外。 四皇子从被囚禁到放出来,并没有多少时间,到如今被送到皇觉寺剃度,一时间,朝廷风声鹤唳,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但都纷纷上折子,纷纷附和罪己诏,称赞四皇子孝道可嘉,其情可表。 暗中有道消息,在暗中流传,那就是皇帝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发作了四皇子,在四皇子有生之年,都不允许踏出皇觉寺一步,如出,杀无赦! 这是永平帝的死令,无任何更改的可能。 御书房里,永平帝看着那道发出去的罪己诏,一动不动,忽然,外面有小太监惊慌失措的进来,在于公公耳边低声禀报, “公公,不好了,朝晖宫出事了。” “贵妃娘娘要见陛下,可门口的侍卫不肯,她竟然……竟然自焚了……” 于公公大惊,转身厉声问道,“娘娘如何了?” 那小太监道,“幸好发现的及时,娘娘已经救下来了,无大碍。” 于公公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沉思的永平帝,上前一步。 * 朝晖宫里,程贵妃脸色苍白,不断的殿内走着,不时的看向门口。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回响着。 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门口一道高大身影行来,只是,那道身影未曾再往里走,而是停在门口。 虽然逆着光,但程贵妃知道,他正在看着自己。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那人的跟前,只见他正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冷漠,不带丝毫感情。 哪怕是厌恶,都不曾有一丝一毫。 她跪在地上,眼泪流出来,脑子里想的是从前的那些恩爱,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这样了。 “陛下,臣妾不知道曦儿做了什么错事,他只是一时糊涂,虎毒不食子,求陛下看在你我多年夫妻的情分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圈进,守皇陵,那都比去皇觉寺做和尚要好,一旦剃度,真的是此生无望。 程贵妃不停的磕着头,头碰到地上,发出砰砰的生意。 永平帝冷冷的看着程贵妃,“你以死来威胁朕,见朕,朕来了,本以为,会听到你一些忏悔的声音,可没想到……” “见你,就是朕念及这二十年的情分,你说,曦儿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假装刺杀,却是为了让朕将人支走,天下这么多女人,他却觊觎自己弟弟的女人。” “他哪一件事情是做对的?哪一件事情值得我饶恕他?” “这么多年,朕自问并未亏欠你们母子,还有馨儿,她为什么去皇觉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让朕,也将你赶去与馨儿同聚。” 说完,永平帝转身就走。 程贵妃见他毫不留情,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永平帝,忽然声音尖利,大声喊道, “陛下,你说未曾亏待我们母子,你以为我不知,你的秘密吗?” “你的眼里,从来只有萧越,因为什么,你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敢亲近宫里的嫔妃,你为什么对晋王府多有恩宠?” “这么多年,不要说曦儿,就是太子,又何尝多得过你一眼,他们都是你天经地义的儿子,继承你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可你呢?你只偏心萧越。” “可惜,太子以为萧越站在他那边,就沾沾自喜了,曦儿走上今日这一条路,难道不是你的干系吗? 明明是曦儿先提出要娶顾念,可你呢?竟然将她赐婚给萧越,为什么? “你的秘密以为可以瞒住别人吗?” “张春子,就在我的手中。” 程贵妃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刺入永平帝的内心深处。 他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眼神阴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程贵妃。 他脸色铁青,面容微微抽搐,神色狰狞,宛如一头瞬间暴怒的恶兽。 “你方才说什么?” 他咬牙,一步步逼近程贵妃,目光阴鸷无比。 程贵妃瑟缩了一下,目露恐惧,但她好像想到什么,扑到永平帝的脚边,抱着他的腿,慌乱道, “陛下,臣妾是胡言乱语的,其实没什么人在我手里,我什么都不知道,臣妾只想你给曦儿一个机会。” “那也是你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馨儿已经去了庙里,松儿也被你囚禁在府里,如果曦儿再有什么,臣妾真的不想活了。” 永平帝低头看着程贵妃,半响,道,“你如果真的不想活,那朕也不拦着,但诏书已下,无更改的可能,你真的要有慈母心,那就好好的教导松儿,虽然,他已经没有扳正的可能。” 说完,他抽脚,甩袖离去。再无回头。 “去问问看,张春子如今在哪里?是否还在晋王府。” 顾念和萧越是五日后才回城的,因为暑热,天才刚刚泛白,萧越就带着顾念坐上马车回城去。 田野里白雾飘荡,从古朴而沉重的城门里出来一列重兵人马,前面是皇上身边的御林军,中间是一辆清油帷布小车,后面是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一行人,夹着清油帷布小车晃晃荡荡的往城外而去。 这队人马,就是护送四皇子去皇觉寺剃度的人马,领队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御林军统领,看到对面一行人,为首的霍然是晋王萧越。 御林军统领挥挥手,让后面的队伍停下,然后自己下马给萧越请安。 萧越冷漠的看了那辆清油帷布小车,让御林军统领起身,神色冷淡的往前而去,经过那辆小车时,车厢距离的晃动着,里面传来镣铐相碰之声,好似有人在奋力挣扎,之后就是一道尖细的声音,穿破车体,传入萧越的耳中,马车里,顾念的耳中。 “萧越,你别以为你赢了我,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以为那位皇帝,真的是喜欢你吗?你也会和我一样,不得善终。” 那声音里,仿佛带着几世的仇怨,其他的人却是面面相觑,而萧越,却脸色未变,驾着马,朝前走去。 御林军统领见萧越一行走远,进了城门,行了令,整个队伍又行动起来,往城外而去。 清油帷布小车里的人开始低声冷笑,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变成狂笑,一直到再也听不到。 * 永平帝听闻萧越已经带着顾念回城,他吩咐于公公,“准备一下,去出云寺,你派人去晋王府,吩咐越儿到出云寺来见我。” 于公公迟疑了下,道,“陛下,最近您去了太多次出云寺,是否不好?现在太后那边的人,可盯着您呢。” 永平帝慢慢吐出一口气,道,“朕等不及了,朕本不想告诉他,但朕怕因为这件事情和朕离心。” 于公公安慰道,“陛下多虑了,陛下勤政爱民,天下人莫不交口称赞,九殿下虽然性子阴沉,但最是信服陛下,他不是什么都与您说吗?怎么会和您离心?” 永平帝神色端凝,轻声道,“但愿,如你所言。”却没再提要去出云寺的事情。 半夜,宫里再次响起敲云板的声音,上次是程贵妃的朝晖宫,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火苗,一下就被侍卫给扑灭了,而这次,却是太子的东宫走水。 因为走水,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萧越也为此,而带着顾念远走边疆…… 第127章,你这是让我死 那一天夜里,萧越小心翼翼的抱着顾念一道入睡,半夜时分,他被隐隐约约的吵杂声给惊醒,外面暗一在轻轻的敲门禀报,“王爷,宫里好像走水了。” 萧越心头一惊,将怀里的顾念轻轻的放在枕头上,翻身下床,走到外面一看,皇宫方向竟冒出成团的烟雾。 顾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萧越见状,连忙走到床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低声道,“没事,你安心睡吧。我一会就回来。” 皇宫,养心殿里,永平帝还在批阅折子,于公公在边上劝阻,“陛下,天色已晚,您还是明日再看吧。” 永平帝应了声,放下笔,伸手再去拿折子,忽然停了下来,仿佛听到什么声音,接着,他放下手,转头看向东边的方向。 那边是东宫方向,于公公和永平帝一起侧耳细听,仿佛有杂乱的喧闹声传来。 这在宫里,极不寻常。 于公公走到门口眺望,竟然看到远处有烟雾冒出,犹如起了火一样,脸色微变,刚要转身进去与永平帝禀报,一个管事太监脚步慌乱的奔过来,撞在于公公的身上,管事太监顾不得和于公公道歉,进了大殿。 他“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道,“皇上,东宫……东宫走水……奴婢等已经在扑火……恐惊扰圣驾,故来禀报……请皇上恕罪。” 永平帝一惊,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神色凝重,他对进来的于公公吩咐道,“你替朕去瞧瞧,务必尽快扑灭。” 于公公应了声,急忙往东宫而去。 东宫忽然失火,宫中上下都被惊醒,关注着火情,好在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没多久,于公公也匆匆回来了。 于公公的脸色很难看,进来什么也没说,一下跪在地上,低头一动不动。 发生这样大的事,永平帝也没办法入睡,正在翻着奏折,见状,抬头道,“怎么了?不是说火扑住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于公公直起身子,声音颤抖着道,“奴婢斗胆,恳请陛下不要动怒,皇上应了,奴婢才敢说。” 永平帝笑了起来,“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可没有这样过,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说吧。朕不生气。“奴婢方才过去,火情已经被灭,说是太子书房边上的安息室里先起火,火灭后,奴婢就想先回来禀报皇上,免得皇上担心,不想……“ 他停了下来,面露迟疑之色。 永平帝放下折子,站起来,看他一眼,“不想什么?” 于公公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奴婢要走时,被叫去扑火的杂役太监正在往外头搬烧坏的物件,不想竟翻出一样说不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皇上的声音沉沉,不怒而威。 “奴婢不敢说,事关重大,太子看到那东西也是一脸震惊,是故,奴婢先将东西带了回来,请皇上过目后定夺。” 他说完之后,就有一位小太监躬身入内,手高高举起,捧着一只托盘,跪在地上。 托盘上,放着被烧去小半的龙袍,上头压着的那顶九旒冕虽然也有火烧过的痕迹,但上面的各色玉珠却是历历可数,一目了然。 于公公跪在下首不安的看着上面的永平帝。 永平帝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套帝王才有的装备,半响没有说话,忽然‘啪’的一声,将那折子给扔在桌子上,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混账!!!” 外头有太监进来禀报,“陛下,晋王殿下在门口。” 永平帝呼了口气,吐出几个字,“让他进来。” 萧越从殿外进去,见于公公跪在地上,以及边上太监托着的东西,笑着道,“皇伯父,这是怎么了?” 永平帝怒道,“你看看,这是你的那个好大哥宫里搜出来的。” 萧越在那托盘上翻了翻,云淡风轻道,“皇伯父知道的,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是。” 永平帝脸上的喜怒不辩,厉声道,“我要亲眼去看看,他到底在东宫做了什么,是不是亟不可待的要当皇帝了。” 萧越脸上惊慌的神情都没有,他微笑着道,“皇伯父,这些东西,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要做,可以做十套八套的,这到底是谁竟然陷害太子哥哥,若是被我查出,我一定灭了他的满门。“ “陷害?还用别人陷害吗?当年朕御驾亲征时,他不就是在京里等着朕战败被俘,好登基为帝吗?这么多年过去,这野心只会大,不回小。” 永平帝怒声说道。 萧越笑了笑,“太子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您的儿子,必然是希望您好的。” 永平帝心里很清楚,太子确实不会那样,只是当初的战事太惨烈,虽然后来险胜,但他和那个人经历了被包围,差点被俘,生死一线,不管是他还是当时的那个人,都是没承受过的。 而太子当时在朝中监国,皇帝死了,或者被俘,必然是太子登基,那个时候,皇上为什么要让张春子给他改头换面,就是因为不希望太子登基。 原因是当时太子年龄太小,主少臣强,不是好事情,更何况,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如果这个时候皇帝驾崩,那么,必然又是一场大的动荡。 不说国内,就周边的邻国,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看着东离,想要上前分一杯羹? 这个时候,他们碰到了张春子,才有了今天的他! “你打小就跟他亲厚,不管何时都会给他说话。”永平帝说着,虽然不像说道太子那样愤怒,可声音却还是有几分冰冷。 “他是您的长子,才是我的大哥,当初不是您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是大哥吗?”萧越说着,声音低沉带着磁性,有种说不出的感染力,带着无比的真诚。 他要站在哪里,从许多年前就摆明了态度,不管是朝廷还是内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党,哪怕是永平帝改主意,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永平帝脸色沉沉,神情显得悲伤而悠远,好一会突然道,“走吧,去东宫。” “是。”萧越温声道,“我跟皇伯父一起去。”经过于公公的时候,萧越道,“于公公,快起来吧,皇上身边怎么能少了你服侍。” 于公公松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揉了揉膝盖,一瘸一拐的跟上永平帝和萧越。 太子宫里,太子妃和太子以及一干内侍跪在东宫门口跪迎永平帝。 太子从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如今在位已经三十年,这么些年,早就具备登基掌控朝廷的能力,这些年来将东宫打理的是井井有条,虽然身体不是特别的好,但在朝政上也是屡有建树。 永平帝带着萧越,让太子进了未被烧毁的偏殿,于公公守在门口,三人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天边现出鱼肚白。 至于说什么,并无人知道。 只是,回去后,永平帝却病倒了,甚至停朝三天。 东宫里,太子妃对着妆台坐了半响,忽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是太子进来,她站起身冲到太子身边,眼泪落下来,顷刻间,泪流满面。 太子平静而缓慢的抬手从袖笼里抽出绢帕,抬手给她拭泪。 “别哭,没事的。” 太子妃咬咬唇,两人相携走到榻边,太子妃坐在榻边,伏在太子膝上抽泣起来。 太子轻抚她的头发,目光里的愤然却逐渐隐藏不住。 * 永平帝从东宫出来后,直接进了御书房。 萧越紧随其后,几步到了他跟前,然后将宫人都挥退下去。 屋内瞬间安静得像无人存在,只余墙角的香炉里的香烟袅袅。 “皇伯父,你应该听到太子哥哥说的,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萧越紧盯着永平帝,态度不似平日那样的恭敬顺从。 永平帝抬起眼,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这是你该说的话?” 萧越咬牙凝望着永平帝,道,“您明知道太子哥哥根本不会这样做,是有人陷害的,可你还是想把他关起来,是不是。” 永平帝目光渐渐深沉,面对这样的质问,却不说话。 萧越双拳砸在桌上,“他是你的儿子,是我的大哥,他文治武功样样比林曦那个混账强,比谁都适合做这个皇帝,你却一次次把他逼上绝路,你抬起林曦来和他斗也就罢了。” “可你看看,林曦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给我公道,如果其他人登上皇位,我会有好日子过吗?” 永平帝站起来,因为激动,他的胡须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如从远古传来一般透着沧桑, “也许他是样样都很强,朕也愿意看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他……” 萧越上前一步,“他怎么了……” 永平帝悲伤的看着萧越,他要如何和他说,这个江山,他只想留给他,而不是太子,不是四皇子,不是任何一个皇子? 萧越再上前一步,“太子哥哥到底怎么了?如果你说他的身体不好,可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么多年没有复发过,就连张春子都说他不会有事了。” “你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子哥哥是你的嫡长子,是你的亲骨肉,你对我这样一个外臣的子嗣都能如此和善,为什么不能给太子哥哥一点温情?” “你不是成心让他死,你是成心让我死。”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萧越的脸上。 萧越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歪,靠在后面的香炉上。 永平帝牙关不住的鼓动,那双威严的眼眸里忽然有水光闪烁。 “将来的帝王绝对不会是这些皇子里的任何一个。” 萧越扶着香炉站稳,忽然流泪大笑道,“不是这些皇子,那会是谁?你还哪里有继承江山的人?” 他说到这,脸色忽然古怪了起来,“难道您竟然学那些大臣一样,在外面养外室?”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继承者,是听话的还是优秀的?太子哥哥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活在你的阴影下,可他依然胸怀壮志,有时候我真怀疑,太子哥哥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 “明明你是一个英明宽仁的皇上,可为什么你对你自己的儿子要那么的自私?如果是因为我,你把关爱都放在了我的身上,那么,我愿意远远的走开,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只盼望着你将一点点关注投放在太子哥哥身上……” “如同你御驾亲征前,太子哥哥何其无辜?不是他让你去御驾亲征的,也不是他让你战败的,可却要承受你的怒火,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萧越的声音时而沉缓,时而激昂,字字句句像暴雨冰雹打在大殿四处,同时也击打在皇帝的心坎上。 永平帝望着萧越,慢慢的道,“朕当年将你带在身边,这些年来,自问待你不薄,视你为亲子,对你赋予厚望,可你此刻,在做什么?你何来的底气,竟然敢质问朕。” 永平帝的一声声质问,萧越没有回答。 气氛慢慢的又凝结住,永平帝的嘴动了动,开始是单单的讥笑,后来,慢慢的变成满腔怒气的冷笑,他拂袖将御案上的东西一扫在地,稀里哗啦声中,桌上的东西连同奏折都扫落在地上,满地狼藉。 永平帝双手捏拳,微微发抖,咬牙切齿,面庞扭曲的看着萧越。 “你为何要忤逆朕?” 萧越沉默不语。 “朕要你讲!” 萧越慢慢抬头,他直视着永平帝,“我曾说过,太子哥哥是你的长子,是你的嫡子,他继承你的一切,理所当然。” “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的所当然,就是朕的皇位,来的理所当然吗?你的岳父,他为何成为遗孤?你不知道吗?” “可太子哥哥不一样,你既然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他未曾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放弃他?” 永平帝一愣,冷笑一声,不是他一开始认定他,是那个人认定他! 他眉头一挑,道,“小九,你听着,你与旁人不同,朕再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三天后,你若还是如此的忤逆朕,朕不动你,朕有的是人可以动。” “比如,你妻子的娘家……” “你好生想清楚了,想清楚再来见朕。” 萧越惨笑,念念一家,确实,他动岳父的理由是现成的,肃王遗孤,皇上能赦免顾世安,同时也能定他的罪。 连罪名都不用找,这次四皇子府遇刺事件,那个刺客临死前不就说是肃王遗部做的吗? 萧越看着永平帝,慢慢的跪下,朝他叩首。 此时,太子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在门口他听到萧越那些为他辩解的话语,他踉跄着走到永平帝面前,望着他道, “有时候我真怀疑,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如果您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我也是人,有心肝脾肺,有感情,明明你当初也对我有深深的期望,希望我能够成为比你更优秀的人。” “可现在呢,你明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却还是要将我囚禁,为什么?你这是在活生生的煎我的心,煎我的肺。” 我虽然身在皇家,却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壮志,我只愿意成为一个普通的皇子,有一个琴瑟和鸣的妻子,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被逐出宗室,也不要做这个太子。” “你或许是个英明的皇帝,可你却是个失败的父亲!” 皇帝瞪着双眼,看着面前两张倔强的脸,声音从齿缝里出来,“你们这是在逼朕吗?” 萧越双目圆睁,紧咬着牙,和太子并排站着。 御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就连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也感受到了这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微微的气流里焦躁不安地摇摆着。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惩罚太子哥哥了,可是我告诉你,如果太子哥哥定罪了,就是我的死期!” 默然许久,萧越的声音低低从喉间益处,此时他的双眼里看不见激愤,只剩下满眼的平静。 他庆幸自己看到宫里有事情,就进宫了,也许,他这样有点自作多情,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真的可以威胁到皇上。 所以,他不管不顾的去做了。 “你!”永平帝身子猛然震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就连太子也是,“小九,你别胡闹。” 萧越却道,“皇伯父,不管如何,只要关于太子哥哥的惩罚出来了,生我跟着他生,死我跟着他死。” “你知道我性子的。” 永平帝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的看着他,跌坐在地上,“你以为朕想杀太子?朕是有私心,可朕怎么会杀他?难道朕在你心里,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吗?” “好,你们既然如此的情深义重,那就都去天牢里呆着吧,来人,将太子和晋王萧越打入天牢。”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御林军进来,押着两人下去。 * 太子和萧越被押走后,永平帝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于公公吓的要叫太医,被永平帝阻止了,“不要叫了,朕的身体,朕知道,扶朕起身。” 这一躺,永平帝躺了三天,朝会也停了三天。 于公公轻手轻脚的进了寝殿,见永平帝依然侧身卧于榻上,将药碗放在桌上,轻声唤了句,“皇上。” 龙榻上的皇帝睁开眼睛。 “皇上,您该吃药了。”于公公端着药碗过来。 永平帝长长透了一口气后,在边上小太监的搀扶下,做了起来,端过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永平帝也没有重新躺回去,问道,“外头现在还有谁?” “除了诸位皇子,还有太傅,各位阁老,护国长公主也在外面。” 这三天,太子太傅一直跪在外面求见,从早到晚,跪在外面,据说两条腿都肿了。 皇帝慢慢的说,“朕谁也不见,让皇姐回去吧。让其他的人也散了,不散就让御林军给叉出去,皇姐,她会走的,你告诉她,没事。” “是。”于公公闻言,朝身边的干儿子杨顺儿扬了扬下巴,杨顺会意,下去传话。 “皇上,东宫那边,太子妃和太孙这三天都不吃不喝,一直在那里跪着,求见皇上一面,您看?” 于公公迟疑了,终于还是禀报道。 皇帝淡淡的道,“朕说了,谁也不见。” “奴婢明白了。”于公公回到。 永平帝回过头,问,“小九那边怎么样了?” 于公公心情有些复杂,低声道,“并无消息传来。” 永平帝睁开眼睛,出神片刻,声音低沉,道,“朕想去出云寺。” 于公公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应是。 萧越到出云寺的时候,四下寂静的如同夜晚,他在指引下,停到上次来过的那个院落前,看向门口的于公公,神情带着不解。 “王爷,进去吧,陛下在里头等着你。” 于公公朝他躬身,随即退后到院门口。 萧越压下心头的疑惑,推开虚掩的门,朝里走去。 皇帝正对着门,望着上面的牌位发呆,上次只有一个芸娘之位的牌位,这次,却多了一个,空白的,是当时排在父亲萧易牌位边上的那个。 萧越并没有同从前那样大大咧咧的随意行礼,而是认真的朝那背影行了叩拜之礼,永平帝慢慢转身,看着他,示意他起身,之后,望着他,不再说话。 永平帝本是壮年,可三天未见,却神色憔悴,眼底都是疲惫,可此刻,他的目光幽深,凝望着他的时候,因为这一丝疲惫,原本刚硬的五官线条,竟然变的柔和起来。 萧越心头的怪异,越发强烈。 他道,“不知陛下让罪臣来此处有和吩咐。” 永平帝终于说话,指着那个‘芸娘’之位道,“你过来,向你生母,叩拜行礼。” 萧越神色一僵,视线从那牌位转到永平帝身上,道,“陛下,罪臣的生母正在晋王府好好的活着,人活着,怎么会有牌位?” “罪臣不明白是何用意?” 永平帝看向那牌位,眼神柔和,一字一字的道,“小九,你并未纪氏之子,不对,你的生母确实姓纪,却不是如今这个,她生下你之后,就去了,而朕,不是你的皇伯父,朕才是你的生身之父,萧易。” 永平帝的话音落下,屋里就陷入了死静,良久,萧越只是看着对面那人,身影一动不动,也不曾开口。 “陛下怕是病糊涂了,此刻有点神志不清,罪臣先告退。” 他突然说道,唇角紧抿,掉头,大步的往门外走去。 永平帝上前一步,拉住萧越的手,萧越回身看着他,也是一字一字道,“罪臣生母就是如今府里的纪氏。” 第128章,真凶出现,用心险恶 * 顾念早上醒来后才知道宫中走水,又知道萧越进宫去,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她焦急的等着萧越从宫里回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内心焦躁不安。 没想到,张春子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一头扎进晋王府,嘴里叫的十分凄惨,“丫头王妃,救命啊,你可要为老头子做主啊。” 顾念心头正焦躁不安,也想有东西可以转移她的视线,听道外面纷乱的声音,黄芪已经让人去查看了,没想到竟然是张春子的嚎叫。 “王妃,张老先生求见。”黄芪道。 “嗯?有什么事?”顾念觉得诧异,张春子可从来没有什么求见过,都是直接闯到随远堂来的。 “好像是张老先生是逃着回来的,有人要抓他,他好不容易才逃回府里。”黄芪回答道。 顾念站起身来,“有人要抓他?抓他做什么?” 她换了身衣服,就往待客的花厅而去,顾念是想张春子一直留在王府的,现在外人眼中,张春子也是和王府捆绑在一起的,自然他有什么事情,王府也会帮着他。 到了花厅,就见张春子此刻的那张脸非常的惊悚,俊美非常,一头头发乱蓬蓬的,眉如远山,眼若辰星,唇若涂脂,肤如凝脂,这样的容貌已经超越了男女的界限,也让明知张春子是个老者的顾念感到惊悚。 她抖了抖身子,见张春子一脸悲愤,眼中有着泪光,好像一个美得让人惊艳的小倌儿。 “张老先生,你怎么了?”顾念在首位上坐下,问下面的张春子,“还有,您这扮的是谁?” “丫头,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张春子一蹦,蹦到顾念的面前,悲愤道,说完,他又龇牙咧嘴的扶着自己的手。 顾念这才发现张春子身上的衣服蹭了很多灰尘,一身浅色的长衫下摆上,竟然有淡淡的血迹,她连忙道,“张老,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受伤了?” 张春子道,“没事,就是些皮外伤,王妃,老头子好几天都不在府里,你没发现吗?老头子被人抓了,那天我出门想去南门买烤鸭吃,没想到被一辆在大姐上横冲直撞的马车给撞了,那马车的主人真是太嚣张了,撞伤很多人不算,还讲老头子抓走了,非要逼问……”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一脸的悲愤,然后一脸的神秘,顾念见状连忙让黄芪把人给清掉,等到室内只有张春子和顾念时,只见张春子沉着脸道, “那人竟然逼问老头子有没有给陛下做过换脸之术……” 顾念一惊,连忙问张春子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没想到张春子也不知道,她刚想问张春子是怎么逃出来时,门外忽然有人急急地走进来,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刚刚下旨,把王爷和太子殿下收归大狱了。” 进门来的是张长史身边的人,这话一出,顾念和张春子都站了起来。 顾念如遭雷击,于眩晕之中猛地转了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宫里发生什么事情?王爷怎么会和太子殿下一起下大狱?皇上亲自下的旨吗?” 那位来报信的人道,“宫里的大火是东宫方向,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属下还不知道,只是知道,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顾念身子摇晃了两下,扶着椅子屏息了好久才将自己稳住了。 张春子的被抓,她遇刺,还有东宫的大火,是不是都是串联在一起的?这些人的最终目的,是不是就是把她的丈夫,还有太子送进大狱? “丫头,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丧气。”张春子在一边说道。 顾念怔怔的看着他,心不由蓦地一震,是啊,她不能沉溺在其中,萧越是她的丈夫,等着她去救。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着的她今日觉得焦躁不安。 逃亡都不能打垮她,那这个依然不能,萧越也是摧不垮的,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萧越被关进大狱,皇上并没有下定罪的旨意,那就说明事情没到最后的关头。 所以眼下营救萧越并不是迫切需要她去做到额事情,她应该做的是先稳住自己,然后才能图谋其他。 她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对那报信的人道,“你回去和张长史说,若有新的消息,麻烦他禀报给我。我等着他的消息。” 报信的人领命下去,张春子见顾念脸色白的透明,他抓着她的手,蹙着眉头给她把脉,渐渐,眉头拧得能打个死结。 他的目光中,也满是探究,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他看过太多的女人面对变故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有很多人看起来很平静,可内心里却是慌乱成一团麻。 可他给顾念把脉,并没感受到她心绪紊乱,是真的一派沉静,刚刚她也是很慌乱,躁动的,可这会,却再也找不到痕迹。 以她这样的年纪却具备如此强大的心境,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觑。 他慢慢的放下手,慢慢道,“你如今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你如今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顾念当然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要去救萧越……嗯?有孕? 顾念愣在那里,半响没有动,傻呆呆地看着张春子。 站在顾念身边的黄芪也是一愣一愣的。 “有喜了?王妃有喜了?”黄芪声音飘忽的问道。 张春子淡淡地道,“嗯,确实是喜脉,一个月左右。” 顾念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抚上小腹,幸好……幸好,遇刺逃亡的那天,她就有感觉,那时月事已经迟了三日,虽然她很期待,可那天那样的情况,她是怕保不住的,所以后来,也没有告诉萧越。 可没想到小东西那样的顽强。 他来的这个时间是如此的突然,也让她更加的坚强起来,肚子里有她和他的孩子,在等着她照顾,他曾经期盼着做父亲,如今,他还不知道吧。 她吸了口气,想到前几天在庄上获救后,她因为淋雨曾经发热,喝过退烧的汤药,她道,“我几日前喝过退烧的汤药,会不会对孩子有碍?” 张春子道,“刚刚给你把脉,你的脉搏有力,你宽心,只是以后要注意点。” “有老头子在,定然会让你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大小子。” 顾念眼神暗淡,忍下心下的疼痛。萧越他想要的是女儿,希望这个,是娇娇软软的女儿。 * 皇宫,永福宫。 张太后礼佛完毕,坐在榻上喝茶,一个老宫人来报,“太后娘娘,皇上已经传旨下去,将晋王和太子打入大牢,此刻,两人已经被押下去了。” 张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惜了,皇上果然是心软,竟然没有直接定下罪名。” 老宫人说道,“这次,太子应该是无翻身之力了,只是,奴婢不懂……” “不懂为何哀家会舍了太子是吗?”张太后淡淡的问道,“东宫如何了?” 老宫人回到,“奴婢确实不懂,娘娘虽然和四皇子联手,可您也仅仅是利用而已,只是太子,他毕竟是正统,皇上只要一日不废太子,他就一日是太子,将来,也是他登基为帝。” “娘娘,为何您不笼络太子,反而舍弃呢?” 张太后冷冷一笑,“太子已过而立,他虽然不被皇上喜欢,但是,却能安稳的在太子位上一直坐着,那就不是个蠢的,呵呵,如果将来他坐上皇位,能够听哀家的吗?” “皇上讲究正统,太子没了,那还有太孙在,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太子,没有一个能拿捏的小太孙好……” 老宫人恍然大悟,“可惜,就算那东西搜出来,皇上虽然大怒,可到底没下废太子的旨意。” 张太后无所谓道,“这样才好,如果真的废太子,那太孙的用处就没那么大了,太子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 老宫人道,“太子的身体近几年已经好了很多,大概是可以长长久久了。” 张太后眼里滑过一抹怨毒,“没想到四皇子一点用都没有,连个女人都抓不到,还把自己给陷进去,真是个蠢货,自以为深情的蠢货,想借着哀家打压晋王,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罢了。” “有这个替死鬼在,哀家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没想到这次效果这样好,她还以为萧越会想办法营救太子,没想到,竟然和太子一起下大狱了,可惜,不知道御书房三人到底说了什么,否则,能把这锤砸的更实。 她的娘家没了,英国公死了,如今就连家族最后的希望,荣恩伯世子也都因为那天的事情被毁了。 这里面定然是萧越的手笔,让张家折了一个庶女,一个世子,萧越,本就是她心中刺,她怎么可能不报复。 她本来想先陷害太子,然后拉萧越下水,没想到,萧越自己找死,直接跟着太子一起下了大狱。 这把刀,还真是好用。 * 顾念有孕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晋王府上下,本来这该是件大大的喜事,可却因为萧越入狱蒙上一股阴影。 萧越入狱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老太妃,老太妃收到消息后,当即就入宫去找皇上,到了宫里,却被告知,皇上谁也不见。 不过带回了是因为太子宫里搜出龙袍,而萧越是为了维护太子,从而和太子一起被下到大狱里去的消息。 萧越身边的暗一在他下大狱后,就回到王府,对顾念说萧越入狱前曾留话,让她放心。 接下来三天,皇上竟然都罢朝,就连护国长公主,各位大臣,跪在御书房门口,都没能见到皇上一面。 护国长公主来见顾念,道,“你如今好好的养胎,不必自乱阵脚,少操心,眼下要紧的还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依着外祖母看,陛下迟迟没有下定罪的旨意,那就是事情还有回转的机会。” 顾念和护国长公主道,“我想去狱中探望一下王爷……” 护国长公主点着她道,“这样的事还用你来吩咐不成,外祖母早就去天牢那边探过了,陛下下了旨意,禁止一切人探视。” 顾念着急道,“怎么看也不让人看了,这还没定罪呢,就是个疑犯,怎么就不让人去探望了。” 老太妃叹道,“这几日,宫门口都是为太子请命的人,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到,谁也不见。” 顾念咬着唇,看着两位面容憔悴的老人,低声道,“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让你们跟着受累……万一,万一有个什么不测……” 护国长公主听了这话,沉下脸来,轻斥道,“不许胡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越儿一定会好好的,你们日后还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享用呢。” 老太妃也是点点头,道,“你如今只要好生养着胎,有老婆子和你外祖母在,怎么也能为越儿保下命来。” 她让身边的嬷嬷拿出一个匣子,一打开,里面是一块丹书铁券,她抚摸着铁牌道,“这是开国太祖赏赐的,可以有一次赦免的机会。” * 郊外,出云寺,永平帝和萧越的对话,还在继续。 永平帝摇头,他缓缓道,“小九,原本,此生此世,朕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可如今,情势不同,朕不得不对你说清楚,免得我们父子间误会加深,心结难解,故而让人将你叫到这里。” “你母亲是纪芸娘,而非如今府中的纪氏,你的父亲乃朕,朕一直活着,代替当初的皇帝活着。” 萧越望了永平帝一眼,抽回手,转身而去。 永平帝没有再上前拉住他,而是大声道,“小九,你听朕说!朕爱慕的本是芸娘,她蕙质兰心,才堪咏絮,朕爱她,曾发誓,如果这辈子有幸能娶到她,必定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闺阁女子,名字除了家人,丈夫能知道,不轻易说与外人听,阴差阳错之下,朕碰到了纪氏。朕有个不为人知的病症,只有你祖母以及去世的祖父知道,朕脸盲,不能辨识人脸……” “所以,才会认错人,娶错人,爱错人,后来,朕偶然见到清修的芸娘,才知道,朕认错人了……” 永平帝停了下来,神色暗然,目光落在案桌上的牌位前。 萧越开始觉得这是个荒谬至极的事情,就算他掌管着皇上的暗探,一个帝王不可能将所有的势力都交到大臣手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势力,所以,他想要知道大臣的事情,很容易。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看着很嚣张,任性,为所欲为,可一直都踩在底线的边缘,帝王的宠爱能让你上天,也能让你下地狱。 只要保着那个度,他就能游刃有余。 可今日,他觉得自己错了。 只听永平帝继续说道,“朕知道真相后,内心非常自责,把自己所爱之人逼到那样的境地,朕想让她还俗,想要扳正所有的一切,可是已经晚了。” “芸娘不同意还俗,也憎恨着朕,朕只能时常去庵堂见她,暗中陪伴她,我们也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她就生下你……” 永平帝说完这些,长长的叹了口气,望向始终神色紧绷,更是一言不发的萧越。 “小九,朕知你一时必定难以接受生母另有其人之事,怪只怪造化弄人。 朕与先头皇上情同兄弟,那年出征后,那仗打得一场艰难,为了夺取中原,蛮人出动全部的兵力,仗陆续打了一年多,后来还是因为大雪,蛮人的粮草不足,才退了回去。” 那年,我们被围困,皇上还因此中了毒箭,当时太子还小,为了不让国体动荡,皇上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恰巧,我们抓来给皇上看病的大夫是据称能改头换面的张春子。 于是,皇上让张春子给朕改头换面,让朕代替他做这个皇上,同时,怕事情暴露,朕会有危险,他甚至下了禅让圣旨。” “那么晋王萧易必然也要有一个去处,这才有了晋王救驾而亡的戏。” “朕本来只想好好的代替皇上守护着东离朝,可你也说,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你还记得,当初朕将你带入宫里抚养,朕那时是欣喜若狂的,你是芸娘的骨血,朕要好好待你,有你在朕的身边,就如同你母……” “那我问你,纪芸娘是心甘情愿跟你,还是你强迫于她?” 萧越忽然打断了永平帝的话,问他。 永平帝闻言,垂下眼眸,黯然了半响,最后,目光投在纪芸娘的牌位上。 “你为何不说话?” 萧越神色冰冷的追问道。 “小九……”永平帝闭上眼眸,转过身去。 “朕不敢亵渎芸娘,一切都是朕的过错,是朕认错了人,是朕逼迫着她去出家,是朕……越了大防……” 萧越的脸色随着永平帝的话一点点暗沉,他厉声打断永平帝的话,“那是因为你没有资格再亵渎她。” 纪芸娘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也许她最后做了惨烈的事情,可如果没人逼迫,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永平帝神色痛楚,他焦急道,“小九,你听朕解释……” 萧越后退一步,“你解释?你解释什么?你借着情一字,越了大防,你可为纪芸娘考虑过半分?她一个女子,如果抗拒你的强迫?就算她是心甘情愿的,可你不是爱她吗?她明明说了不想还俗,不想和你有牵连,可你呢?你做的是什么?” “你所谓的爱,就是强迫她?伤害她?你怎么忍心?你这样的爱,谁敢要?谁要得起?就说我的母亲,晋王妃,她又做错了什么?是你认错了人,才将她拉入这个荒唐事里。” “你用你的爱,去伤害着她们,你的错认,让一个女人出家,早逝。让另外一个女人失去本性,变得偏执癫狂。” 萧越眼底慢慢地蹦出了几缕血丝,咬着牙道。 永平帝凝视着面访仿似微微扭曲的萧越,眼底渐渐泛出一层泪光,半响,点头。 “你骂的是,所有的错都是朕造成的,朕这些年,每每想到当初做下的禽兽之举,就痛苦难当,懊恼不已。 如果不是朕的过错,你的母亲也不会早早去了,如今,朕无法弥补她,所以,朕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 永平帝慢慢的走近萧越,伸手去拉他,想要拥抱他。 “我宁愿我不曾来这个世上……“ 萧越绕过永平帝,到纪芸娘的牌位前,凝视了片刻,然后跪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看着永平帝。 萧越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道,“你以为我的生母是纪芸娘,所以,你对我好,想要弥补纪芸娘,那么,我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冷冷的道,“当日,纪芸娘为了报复,掐死的是自己的孩子,而我,是如今的晋王妃,你认错的那个女人所生,我是你憎恨的女人所生的。” 永平帝踉跄的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踉跄中,他靠在案桌前,碰到了牌位,牌位晃动了几下,他转过身去,看着纪芸娘的牌位,忽然笑了出来,眼泪随着笑一下流下来。 萧越却依然不放过他,“纪芸娘是有多恨你,知道有孕后,吃了药没打下孩子,还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来报复你,这就是你的爱,你自以为是的爱……” 永平帝蓦然回头,厉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是谁告诉你,你不是芸娘的孩子的?” “你想知道,你去问纪家的人。”萧越冷冷地道,他迈开脚步,往外走去,这次,没有回头。 永平帝连忙追了出去,冲他背影道,“萧越,朕知道朕对不起任何人,可今日朕告诉你这些,是盼望你我父子同心,朕要告诉你,朕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一直都活着。” “不管你的母亲是谁,你都是朕的儿子,朕已经想好,朕的江山,日后……” 萧越蓦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远远望过来的永平帝,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半点波澜,只是眼底宛若渗出一层淡淡的血痕。 永平帝见状,眸中神色复杂,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您是东离国的天子,我父萧易,东离国一等亲王晋亲王萧易,十七年前,救驾而亡,还请陛下慎言。” 一字一句,从他唇齿见迸出,犹如重锤,砸在永平帝的心头。 萧越说完后,转身出了院门,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永平帝追了两步,慢慢停下,看着院门,见萧越并无半点回头的可能,呼吸粗重,整个人颤抖着,他捂着胸口,踉跄着,于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永平帝在于公公的搀扶下,一动不动,脚步未曾迈开半分,站了许久。 第129章,你不怕死吗 从永平帝登基起,就未曾有过连着三日罢朝,不但如此,就连内阁大臣都不曾见到皇上的面,各处送上去的折子也迟迟不见批复。 永平帝在朝臣和百姓的眼中,勤勤恳恳,连着三日辍朝,几十年罕见。 众大臣,宗亲皇子纷纷向于公公打听,于公公只说陛下不慎感染风寒,身体不适才会辍朝。 这个说法,没人会相信,但是皇上不出面,第一日,第二日还风平浪静的,等到第三日,什么样的说法都出来了。 到了第三日晚间,于公公终于传了皇上的口谕给那些焦心的大臣,说明早就恢复早朝,守在御书房殿前的大臣,宗亲这才放心,出宫回府。 于公公等到殿前人都散尽,才转身进了内殿。 御书房后殿有一个专门给皇上休息的寝宫,于公公进去后,室内一片黑暗,服侍的宫人都已经被清了出去,于公公穿过层层帐幔,行到龙榻前,隔着帐子禀报, “陛下,大臣们都走了。” 里面悄无声息,于公公等了片刻,他才伸手,撩开帐子。 如今正值七月,屋内并未放置冰盆,可此刻,永平帝却裹着条棉被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帐内光线昏暗,这样的永平帝让看着有点渗人。 于公公轻轻禀报道,“陛下,明日还要早朝,奴婢去请徐太医过来,给陛下把把脉,开个补气的方子可好?” 好半响,永平帝终于开口道,“朕没病,无须叫太医,朕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谁能想到朕一个藩王,能坐上龙椅十几年?” “你告诉朕,这几日,他都在牢里做了什么?还有太子又做了什么?” 于公公身子躬的更低,只听他轻声道,“晋王与太子什么都不曾做。” 他顿了顿,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说道,“王爷要了纸笔,写了封信……不过、不过、好像是给晋王妃的。” “护国长公主,晋老太妃都曾求见陛下,被奴婢给挡了,晋王妃倒是安静的呆在家里,不过,她想去天牢见晋王殿下。” “因着陛下曾下过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所以,守卫并未允准。” 永平帝冷笑两声,声音仿佛从喉咙缝隙里传出来,“不许见,朕的那一番话,都白说了,朕的苦心,也白费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 于公公知道他说的是萧越,躬身站在龙榻前,不敢搭腔。 永平帝终于动了动身子,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于公公,声音尖利, “朕把这样大的事情告诉他,不过是盼望他能够同朕父子同心,忠心于朕,可他倒好,他都做的是什么?把朕的脸放哪里?朕是皇帝!” “他的父亲是萧易,难道朕不是萧易吗?于胜,你说,朕不是萧易吗?”永平帝冷笑着问道。 于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晋王殿下肯定是一时没转过来,毕竟,他从小就以为‘父亲’不在世了……“ “您再给他一点时日想清楚吧,父子天性,骨血至亲,他定然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永平帝‘嚯嚯’的笑了起来,“他要能明白朕的苦心,他就不会这样,他不是盼望着父爱吗?朕给他!朕也可以如平常父亲一样对他。” “他就算不是芸娘的孩子,那也是朕唯一的孩子,朕如何会伤害他?他……” 永平帝越说越气,一个岔气,咳嗽起来,于公公膝行过去,跪在榻边,帮他拍着后背,劝阻道, “陛下,再给些时间给王爷吧,他肯定能懂的,他是您亲手养大的,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吗?” 永平帝冷笑一声,掀开被子,只穿一件白色中衣,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大步朝外走去。 于公公慌忙拿起边上的衣服,追出去几步,又慌忙折回来拎起床脚放的鞋子,“陛下,衣服,鞋子,地上凉,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朕去批折子……” 渐去渐远的声音,仿佛好像还在说,“他休想气死朕……” 御书房内,永平帝将桌上堆积的奏折批阅小半后,扭过头,望着烛火出了半响的神,忽然问道, “晋王妃遇刺回来后,身体无大碍?” 于公公回道,“是。” “替朕把她叫来,朕想和她说说话。” 于公公一怔,劝道,“陛下,如今夜已深,您还是早点休息……“ “去把她传来。”永平帝重复一遍。 于公公应了声,匆匆走了出去。 * 萧越出了这样的大事,顾念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如果连老太妃和护国长公主都不能见到陛下,那么,她必定也是被拒之门外的。 但她又不能干等,她让暗一将萧越身边的人聚集起来,吩咐道,“王爷没回来之前,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暗一,你的职责是看着人将府里四处守护好,除了肃王府和安远侯府的人,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别的任何人进府。” “王爷的书房,你派人分成四批,三个时辰一换,不许让人接近。直到王爷回来为止。 府里的采办等事,张长史,你和管家商量着,让人直接将东西送上门来,让黄芪一样样验过,以防有人下毒。“ “这些日子,府里谁都不能接待亲戚,总之,没有生死大事,不要出门去,就是要出门,也要和我禀报过。” 府里的家生子牵牵绕绕,她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放心,但随远堂和老太妃那里却是一定要保证好的。如果与外界绝了联系,别人想要往里面钻,也没有机会。 老太妃听了她的安排,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本来想着,如果顾念应付不来,就将府里的事情接过来,没想到,她竟什么都想到了,让她不但一点心。 不过,到底还是担心顾念的身子,晚间的时候,亲自到了随远堂,“天色不早了,你去好好的休息,你如今可是两个人,祖母虽然老了,但是还能动,接下来,你就好好的休息,事情都交给祖母来。” 虽然顾念没再老太妃和护国长公主面前露出惊慌失措,到了夜里,看着萧越的枕头,心里还是心如刀割的疼。 成亲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可没想到,他一进宫去,竟然就进了大狱。 到如今,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还不知道,既然搜出龙袍,那怎么皇上还是如此的安静? 她前前后后猜想了很多遍,萧越和太子一起入狱,无非就是萧越为太子说话,而皇上一怒之下,将他也打入大狱了。 她不禁埋怨萧越,如果他能够冷静点,保全自己,就算太子进了大狱,他也可以在外面想办法周全啊。 她闭上眼睛,眼泪就流了出来,顷刻间就湿透了枕头,为了怕外面值夜的黄芪听到,她强忍着不发出声来。 正在辗转之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就是黄芪的声音,“王妃,宫里来了公公,皇上召您进宫去。” …… “王妃,皇上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白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精力不济,折子批了一小半,忽然说要见您。” “等会,您见了皇上,还是早些哄着皇上歇息才好。”来传召的是于公公,他收到皇上的旨意,本想让自己的徒弟来传旨,可想想,还是觉得自己亲自来,嘱咐晋王妃一番才好。 顾念听到黄芪的禀报,匆匆的到前厅见客,此刻只是普通见客的衣裳,听了于公公的话,她心里盘算着,道,“那劳烦公公在此等候片刻,我去换身正装……” 于公公焦急道,“我的王妃哎,皇上正等着呢,你这衣服也不失礼,我们赶紧走吧。” 这几日,于公公也跟着永平帝一起熬,两只眼睛都凹了进去。 深夜,寂静,到了宫里,于公公在外面轻声禀报,“皇上,晋王妃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永平帝的声音。 于公公低声对顾念道,“王妃,还请一定要记得刚刚和您说的。” 顾念点头。 皇上靠在榻上,听到脚步声,抬起眼,朝要向自己下跪的顾念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地说,“不用行这些繁琐的礼了。”然后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顾念微微福身,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灯光的映照下,永平帝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眼泡浮肿,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和上次顾念见到的皇上判若两人。 “你觉得朕的小九怎么样?”沉默了很久,永平帝忽然问道。 可没等顾念回答,永平帝又道,“他自五岁来到朕的身边,朕将他养大,手把手的教他写字,教他一切朕所知道的,朕就想他能够与朕同心。可他呢……” 永平帝的声音越说越大,顾念面色不变,垂眸道,“王爷的性子,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初,他能得陛下青眼,其实,不是他的才干如何出众,学识如何不凡,也不是因为承袭了当初父辈的遗泽,而是因为陛下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 “他曾经私下说过,他心头最重要的就是陛下,没有陛下,就没有如今的他。” 这话说的,就是永平帝也不禁微微失神,似乎是想起当初在他面前赤诚一片的少年,也想起当初小小的人儿,到了宫里,那样的依赖他。 他的性子一直都没有变。 “当初罪臣妇还曾打趣他,他和陛下,差的也就一点血缘了,很多普通人家的父子,也不见得有您和他一样的亲密,您待他不似君王待臣子,他待您,一直都是濡慕之极。” 顾念微微停顿了一会,轻抬眼皮,觑着对面永平帝的神情,继续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往,至情至性,罪臣妇不知他到底做了何错事,可越是情分深,遇到巨变,才会这样让人难以接受。” 顾念说着,眼睛微微湿润,她压抑着哭声,却又让人听更觉悲痛,良久,顾念哽咽道,“罪臣妇只是一妇道人家,朝中大事虽有耳闻,可并不大懂。王爷的性子,陛下深知……” “听说你之前想要见朕,是为小九的事情吧?”永平帝长叹,打断顾念的话。 顾念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头低低的伏在地上,“陛下容禀,罪臣妇求见陛下,是想恳求陛下让罪臣妇去见见家夫。自古夫妻一体,他犯了错,若被定罪,斩首,罪臣妇就为他收尸去。若陛下能宽恕他,罪臣妇同他一起谢恩。” 她说着,暗暗留意着皇上的神色,见他态度虽然冷淡,但却并无怒气,仿佛间,还曾有一点悲伤,又有点愧疚。 顾念垂下头,不去看永平帝,她怕自己一抬头就泄露自己的情绪,萧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如果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他的身生之父,他以后该如何自处? 萧越疼她,宠她,护她,现在他遇到难以启齿的委屈,就让她来护着他。 永平帝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顾念,良久,声音平静而带着欣慰的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当初他还曾嫌弃顾氏的名声不太好,可萧越却偏偏不肯放手,于是,他只能从了萧越的心思。 “他是罪臣妇的丈夫,是罪臣妇的天,与他同体,同罪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敢当皇上夸赞。” 顾念直直的跪在地上,本来,她心中想了很多激烈的言辞,为萧越抱不平,甚至想过,在皇上面前揭露她知道皇上和萧越关系的事情。 可想到皇上能够允许她就这样一身家常衣服进殿,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陛下掌管着万里河山,又与罪臣妇的公公,过去的晋王情同手足,必然知道当年家公有过一段往事,致使家婆对王爷有误会,可以说王爷如今不好的名声,有家婆的一部分功劳。” 家夫从小就受尽磨难,身世极其可怜,只有在陛下这里才有一点温情,他无论做了什么,还请陛下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能宽恕他一次。“ 她说这话,也只是提醒永平帝,萧越为什么会受到纪氏的那些伤害,那都是‘萧易’也就是面前之人所造成的。 如果不是面前之人沾惹了不该沾惹的女人,萧越怎么会受到那些伤害? 殿内一片沉默,永平帝未曾开口。 顾念等待之时,悄悄抬眼,看了眼皇帝,见他目光凝滞,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戳中了他的心。 “你不是想去探望他吗?朕准了。”半响,永平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顾念惊喜的抬头,看着永平帝。 “你比小九知理,朕颇感欣慰,毕竟君臣一场,小九从前有功,朕对小九如何,你也清楚,小九这回想岔了,朕这才发怒,将他投入大牢,你这趟去,还要和小九讲讲道理,忠君如父。” “朕就赦免他!” “朕给了他机会,他都弃之不顾,希望这次,他能珍惜。” 永平帝说一句,顾念就点头一下。 顾念出宫后,不管此刻是什么时辰,拿着皇上的令牌,在于公公的带领下,却了天牢。 和上次探望顾世安一样,进门尚且是正常的,等到了关押萧越的地方时,就见牢笼四周侍卫林立,而里头独坐的一人正侧朝着这边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就是隔上千百年,她也能认出这就是她的丈夫。 “萧越。”顾念飞奔冲过去,牢外侍卫将她一把拦回来,萧越闻声,站了起来,失声道,“念念。” 于公公上前拿着皇上的令牌给侍卫看,训斥道,“这是晋王妃,你们都让让。” 侍卫们侧身让开,于公公将他们都赶了出去,视线范围内就剩顾念和萧越。 顾念走到牢笼前,紧紧的握着萧越的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穿的是王爷的朝服,衣裳头发都是整齐的,她忍了忍,眼泪终究没忍住,流了下来。 萧越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道,“别哭,你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顾念哭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死,你现在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死,你怎么可以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要做父亲了,你知道不知道?” 萧越徒手替她擦拭越来越多的眼泪,眼眶也有些发热,别开脸咬了咬唇,才转回来,虽然他没有失态,可他的手在颤抖。 顾念知道,他是高兴的。 “那你第三件事情就是要照顾好孩子。好不好。”他眼睛转到顾念的腹部。 顾念点头,“我会的,我们俩在家里等你。”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于公公,“我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他让我劝你……” “我知道你不会乖乖留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你听着,我不会有事,皇上让你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管如何,你要相信我,不管怎样,我都不是那种甘于被制的人就是了。” “我知道。”顾念看着他,点头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才会说……” 话还没说完,萧越抬起一只手掩住她的唇,“眼下什么都不要说,听我的,回王府去。” “我这里有一封写给你的信,你回家再看,答应我,一定要回家再看。” 顾念看着他,伸手接过他刚刚拿在手中看的东西,含泪点头。 如今他被关,怎么救他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可偏偏,他不想出去。 她看了看手中的信,也许他是怕这里有人盯着,不好说,那她就等回去看了信再说。 萧越不在她身边才两三天,可她竟然感觉到一股孤凄感,曾经,她因为一次次的重活,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活到老。 不需要儿女私情,也不渴望什么天长地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改变,她需要萧越,与他携手到老,是她最大的期望。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爱仍然是她最原始的渴望。她想着想着,眼泪又从她眼泪流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先回去,和孩子在家等你,好不好?” 她牢牢的握着萧越的手,不放开。 萧越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了两下,道,“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好吗?” 顾念点头,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信你。” 片刻后,顾念从牢房里出来,外面已经快要天亮,她深深吸了口气,黎明就要来了。她相信。 于公公站在马车外,道,“王妃,奴婢就不送你回王府,去和皇上报信了。” 顾念捏着车帘,和于公公道谢。 于公公道,“我不过一奴,怎敢要你的道谢。晋王爷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只要他好,奴婢就开心了。” 于公公目送着顾念的马车走远,从黑暗里,又出来一俩马车,上面下来的是披着黑披风的皇上。 萧越送走顾念后,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响,他的念念有孩子了,他们有孩子了,他心头涌上一股后悔,不应该把刚刚那封信给念念的。 可瞬间,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坚毅。 牢房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和顾念的脚步声不同,萧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抚平衣摆,跪了下去,朝来人行了一礼。 永平帝的脸藏在帽兜之下,在烛火的照应下,忽明忽暗。 “小九,你从五岁到朕身边,这十多年来,你就是朕的开心果,朕每每有不开心的事,看到你,就会什么都过去了。 你和朕朝夕相对,如今你知朕为你父,难道,你对朕就没半点濡慕之情?“ 永平帝缓缓开口道。 萧越跪在地上,“回陛下,罪臣的命,是陛下所给,这些年,罪臣做的事情,就当时报了这恩。” “万岁是天下人的皇帝,更是天下人的父母,让天下人濡慕。也不枉当初你被先帝临危受命,更不负他的信任。” 永平帝咬着牙,脸颊不断的鼓动,眼角不停跳动,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好,既然你说君臣,那朕就以君的身份,最后再问你一次,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关于太子的事情,你还是坚持你的意见?” 萧越道,“回禀陛下,罪臣不改初心。” 永平帝手紧紧握成拳,呼吸急促,“好个不改初心,你就不怕死吗?” 第130章,发配 从前,纪氏不喜欢萧越,他曾失落过,老太妃因为儿子的去世太过悲痛,去了五台山避世,不曾照应他,他也曾失落过。 不过,这些都被永平帝给治愈了,就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可他还有皇伯父的关爱。 曾经,他想过永平帝对他这么好的用心,不外乎是更好的用他。既然他受了这番心思,那报答肯定是应该的。 所以,他一直肆意妄为,他的阴狠暴戾很大部分原因,是他要做一些皇帝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情。 比如去年沁河决堤,他杀了那么多的官员,如果没有皇帝的默认,他怎么敢? 这么多年,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之人。 他用尽全力,去报答永平帝对他的好。 可现在,这个对他好的人,却告诉他,是他已经去世十几年的父亲。 开始,他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他想,这是真的。 只是,他已经过了需要父爱的时候,他如今,自己已经要做父亲了。 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暴怒中的永平帝,平静的回答,“臣怕死,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受了。” 永平帝闻言,直直抬起手臂,指向跪在地上的萧越,因为太过愤怒,说出来的话,已经变了音调, “无君无父,不忠不孝,朕这里,容不下你这样大逆不道之人,朕就当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朕不剥夺你的王位,但是你给朕滚出京城,滚的远远的,滚去晋王的封地!” “朕不想见到你,从此之后,你与朕两清,各不相欠!” 他说完,猛地转身,宽大的袍角摆动,朝外疾步而去,只是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用手撑着门框,后面小跑跟着的于公公上前扶住他,被他一把拂开。 萧越直直的跪在地上,看着那停住的身影,他站了起来,声音低沉,暗哑地说道: “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你让我去哪里都可以,只是,这天下,如今依然姓林,你为什么不敢拿出那道禅让的旨意,因为你不敢冒那么大的险。 东离看着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却是暗涌不断,四周各国环伺,就连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一旦你拿出来那道旨意,必然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灾难。 你的野心,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什么皇位。 不论富贵,还是权势,甚至是帝位,在我这里,都是狗屁。” 萧越的话在永平帝背后响起,他仿佛又变回那个在人前阴狠暴戾,肆无忌惮,一说话就能噎死人的模样。 他的态度不再恭谨,而是带着一丝无所谓。 他继续道,“当初先帝让你代替他,是想保住东离,你既然做了林家这个皇帝,那就请你继续做下去。” “我所行之路,也许没有富贵繁华,但却比你正大光明。 纵世上之人皆下贱,我也绝不会行下贱之事。 纵天下人皆是贱人,我也会活得堂堂正正。 我这一生不与陛下同,即使是那道天子冕冠,也不能让我弯那个腰,低那个头。 陛下让我去晋王封地,那我就去,就当是为东离守国门,最后报答陛下当年的抚养之恩。” 于公公在一边看着永平帝被萧越气的咽下口中那涌上来的心头血,他焦急的道, “殿下,皇上也不容易,您就少说两句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时激愤,老奴可以理解,只是……” 刚刚永平帝说萧越无君无父,他仿佛就为了印证一般,真的是口出狂言。 以前,萧越在京城就是个狂人,真的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沁河一案,杀了那么多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杀了多少人的心腹。 没想到,因为身世的事情,既然能被刺激成这样的模样。 他还以为,萧越成亲后,有了滋润后,会变得圆滑一点,没想到…… “让他说。”永平帝制止了于公公。 萧越虽然身在牢笼,却仿佛置身华堂一般,他踱了两步,声音平静,“谁又容易呢?” “太子哥哥容易吗?他是天下最冤枉的那个,明明是天子骄子,却一夕之间,跌入云端。 他和我不一样,他曾经受过宠爱,可忽然间宠爱消失了,他没有走上歪路,已经是神佛保佑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 永平帝转过身去,阴鸷的看着萧越, “朕亏欠过很多人,但唯一灭有亏欠的,就是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 “既然你那么想让太子上位,朕就如你所愿,朕倒要看看,你将来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说完,迈开脚步,直直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萧越背着手,站在那里,良久,慢慢的蹲了下去,脸色变的苍白。 * 顾念这一趟进宫原本毫无预兆,一路上她又只顾着思考如何面对皇上的问话,以及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 乃至到后来见到萧越,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梦游一般。 其实,从收到萧越进了大狱那天,她就觉得自己是梦游一般,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许多事情当时也来不及细想。 她是知道皇帝真实身份的,也清楚的看到过皇帝对萧越是有多宽容。只是萧越既然不想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那她就不能追问。 她手中一直紧紧的捏着那封信,她忍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王府,见老太妃竟然没有睡,而是一直在等着她。 见到她回来,赶紧走过来,问她,“你脸这样白,没事吧。” 她摇摇头,将见了皇帝,以及也见了萧越的事情,都说给老太妃听,老太妃听说萧越很好,也松了口气,又问顾念,“你没事吧。” 顾念同样摇摇头,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大概还很小很小,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也没折磨她。 这几日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她都快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个小小的人儿。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心酸,如果萧越真的有什么不测,只怕到时脸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 老太妃明白顾念心里难受,心里也发苦,她当年走的路就和如今顾念走的路一样,她抚着顾念的背,一面让丫鬟拿了羹汤进来,尽量地劝慰,一边又劝慰她多少用点羹汤。 着急归着急,身子总要顾着,如果真的不行,还有那块铁牌不是。 老太妃安慰了顾念好一会,顾念也不忍心她老人家一直陪着自己,而且,她还有萧越的信没看呢。 她看了眼老太妃疲惫的脸,道,“祖母,你让我保重自己,你也同样要保重好自己,你这一晚上没合眼,还是回去休息吧。” 老太妃也确实早就撑不住了,如今顾念这样一说,疲惫感袭来,之前是不得不撑住,这会顾念回来,萧越又有了消息,她也就听了顾念说的,回了荣安堂休息。 顾念送走了老太妃,就急急忙忙独自进了寝室,迫不及待的拆开萧越给她的那封信。 信写的厚厚的,长长的,好几张纸。 她慢慢的看了起来,只是,看到最后一张时,她恨不能萧越就在面前,这样,她大概会抽死他,会对她挫骨扬灰。 她忽然明白萧越为什么要让她回府再看了,让她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竟然写了‘放妻书’给她! 意思就是,他把她给休了! 那封信里,写了两人从相识到成婚,以及婚后两人相处的点滴,写的是声情并茂,他说他做的事情很凶险,不愿意连累她,让她不要徒劳奔走,因为,他不会有事,但发配肯定是有的。 他不要她跟着颠沛流离,不要她跟着吃那些不需要吃的苦 他说有她的相伴,生,余生足够回味,死,也不枉这人世一遭。 他竟然让她如果有逢良人,可再续姻缘。 他的信里,字里行间,已经是表明,他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做那事,但顾念知道,皇帝不会杀萧越。 哪怕永平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可萧越是他亲手带大的,顾念相信,虎毒不食子,永平帝不会杀萧越。 就算萧越被罢官,被免了王位,她不在乎,就算被发配,她也不会害怕,定会相伴一起。 可她没想到,萧越这个混蛋,竟然敢给她‘放妻书’。 对于他下狱这件事情,她的担忧和焦虑有多深,那现在看了这信,还有那放妻书后,随之而来的怒气和伤心就有多大。 她要好好的留着这东西,等下次见到他人后,把他自己写的东西拍回他的脸上,要他一字一字,将这些全都给吃回去! 顾念在室内一个人呆坐了很久,她还不知道永平帝对萧越的处置是什么,既然萧越给了她放妻书,她自然要如他的意,她扬声唤了黄芪进来, “让人将隔壁的院子打扫干净,我们搬到那里去住。” 黄芪愣住了,半响劝慰道,“王妃,我们为什么要搬去隔壁院子?现在并不是修缮的好季节啊。而且,您刚怀上小世子,不宜搬动” 顾念不欲多解释,声音僵硬道,“让你去,你就去。怎么,王爷不在,使唤不了你了是吗?” 黄芪一听,吓的赶紧跪了下来,“王妃,王妃恕罪,都是奴婢多嘴,奴婢这就让人去打扫。” 顾念也知道自己这无名火来的不对,可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 她平缓了一下情绪,将黄芪扶了起来,“是我不对,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我就想换个地方住住,动静也不要太大,省得老太妃那边问起来。” 黄芪不敢再问,点点头,退了出去。 等到冷静下来,顾念又觉得自己矫情,当务之急,先是让萧越出来,而不是和他怄气,等到他出来,自然是有很多法子收拾他。 三天罢朝后,第四日,皇帝开始恢复早朝,又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事无巨细,了如指掌,有不对的,就发难,矫正,同从前一样雷厉风行,一派沉稳。 大臣们对此既喜又忧,但无不全神应对。 太子也在哪里从天牢中出来,至于搜出龙袍冕冠之事,仿佛从未发生过,消散的无声无息。 太子一出来,永平帝就分派了政务给他,这让那些大臣费解,人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的彻底翻了个天,人人无心政务,纷纷私底下猜测是什么让太子因祸得福。 萧越那边更让人震惊,皇上下了旨意,让萧越去晋王府的封地,南疆,并,永镇南疆,再不回京。 这简直让众人惊得掉了下巴。 皇帝对萧越是有多宠爱,是个人都知道,可没想到,先是晋王下了大狱,如今说是去南疆的封地,可基本就相当于驱逐出京城啊。 护国长公主听了,顿时和周语嫣说道,“虽说命保住了,可这如何使得,南疆那边寒苦,他自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行啊。” 她又急匆匆的让人备车,要去宫里劝说皇上收回成命。 京城中的人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也有叹息感叹的。 靖国公作为皇上的心腹大臣,听到皇帝对萧越的惩罚,寻了个只有君臣二人的时候,感叹道, “臣也算是看着晋王殿下长大的,萧易去世后,就是陛下抚养长大,这次虽说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但到底他是个至真至纯之人。 如果做了什么错事,还请陛下能够原谅他一次,让他以后忠心为陛下办差也无不可,只是,臣想来想去,觉得让晋王去南疆那样的地方,太过委屈晋王了。 陛下,晋王殿下当初治理沁河一案,治理的很好,何不将晋王殿下再发往江南,让他整治一下江南的不良风气。 当初,陛下不是说晋王殿下是您的‘九儿子’吗?那样尊贵的身份,去南疆,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让晋王去江南,不但能治理好江南的那些贪腐,也让晋王的生活好过点,这也离皇上近点不是,万一皇上要想他了,下个旨意…… 永平帝静静的听了靖国公说的,缓缓道,“自来封王,封地,没有封繁华的江南之地,再说,他是做了错事,做了错事,就该受罚,为什么还让他享福?那算什么惩罚。 南疆部落林立,不服朝廷管教,他去了,不但可以安抚各部落,也可以让他过过苦日子,收收心思。” 既然永平帝都这样说了,靖国公也就没再提过这件事情。 皇帝让萧越去南疆的旨意里头,还有一句,就是旨到即行。 也就是不让萧越和任何人话别,也不让人给他送别。 那天黄昏落日下,有人看到一个人一队侍卫押着,出了京城的南门。 这京城里许多人都认得萧越,只见他褪去了亲王蟒袍,一身青衣,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十里送别长亭,萧越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立了一个人。 押送萧越的侍卫队长见了,连忙上前给那人请安。那个人,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林启。 启,开始,可见当初的永平帝对太子赋予多少的厚望。 萧越站在那里,怔怔看着朝他而来的太子。 他面上带着微笑,目光明亮,逆着斜阳而来,等到他走近之时,对萧越道,“你先去南疆等着,过段时间,我带着弟妹还有你大嫂,侄儿来找你。” 他的声音低沉,道,“小九,你知道,我没那个心思,我虽然从小就被封为太子,可我是个懒人,就想懒懒散散做个富贵闲人,一辈子逍遥自在……” 萧越看着面前的太子,声音沉郁道,“大哥,从你生为皇子,就已经不可能随你心意了,而我,和你站在一起的那天,也不可能随我心意。这么多年,老四生了多少事情?如今,还有老五在虎视眈眈的。” “你什么都比我明白,你知道不可能的。” “不是你争不争,而是,你如果不争,也过不了富贵闲人的生活。” “我已给了念念放妻书,所以,大哥,你在京里,帮我照顾一下她,不管她是留在晋王府,还是回去肃王府,都请大哥照应一下。” 说完,他越过太子,朝那侍卫队长道,“走吧。” 太子看着官道上缩的快要成了一个黑点的队伍,慢慢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朝不远处的马匹走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在落日里,往城内方向疾驰而去。 三个月后, 从萧越被发配到南疆去之后,晋王府的大门,就再没开过,一切上门探视的人都被阻拦在外。 众人都以为顾念是因为萧越被发配,然后羞于见人。毕竟从云端跌落泥地,这样的落差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却没人想到,此时的顾念已经在去往南疆的路上。 一个月前,顾念等到胎满三个月后,说服了老太妃,护国长公主两位老人,踏上了寻夫的路。 两位老人肯定是想她安稳的在京中待产,可顾念,却不想离开萧越太久。 她并没有将萧越给了她放妻书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以护国长公主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这一路跋涉,不可谓不艰,顾念却丝毫不觉得苦,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暗一说快要到了萧越所在之地,晋王的王府所在之地,凤凰城。 可没想到,到了王府,守门的门子说晋王并不在府里,而是去了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那里有一个粮仓,而晋王去那里看守粮仓。 顾念没有进王府,让暗一带着人将东西安置了,派了一队卫队给她,送她去城外的粮仓。 暗一知道她怀有小世子,这一路劳累,就想让她快点休息,可顾念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这三个月已经够她煎熬,她此刻就想快点见到萧越,然后将他给自己的那书信狠狠的拍到他脸上。 这三个月,她就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拍书信的这一幕支撑了下来,此刻那人就在不远处,她如何会等? 暗一劝不住,无奈,只能带着一队人马护送顾念,让那门子带路,趁着夜色未曾落下,护送顾念去了城外粮仓见萧越。 一路上,人烟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荒凉,那门子在外面说萧越并不曾呆过王府一天,来了,就直接被送到粮仓这边坐看守。 说是城外,可是离城却有一段距离,等到终于到粮仓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亥时。 明日会是个好天气,夜空深邃,隐约有几颗星星挂在上头,这一路,顾念抚着小腹,想了无数次见到萧越的场景。 可当真的目的地时,看到那一排破旧的屋子时,她的心都抽了一下。 既然萧越做的就是看门的事情,这里就没有其他的人,她在门子的指印下,慢慢的走近末尾的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门子一边在她耳边嘀咕,“那送王爷来的人说皇帝说了,王爷不是来享福的,所以,不能住在王府,本来小的们还不知道王爷来了这里,这里离京城太远,消息闭塞,还是前段时间,有个行商来了,在茶楼说起,才知道王爷来这里的消息……” “这边王府从建起就一直是个摆设,管家倒是老管家,据说是来这边养老的……” 门子在她耳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是慢慢的靠近那间亮着光的房间。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那一点灯光,门窗都很旧了,到处都是裂缝,顾念屏住呼吸,慢慢的靠近那扇破旧的窗户。 从那裂缝处往里看。 屋内一床,一桌,一凳,再无其他的东西。 才三个月不见,萧越比从前消瘦许多,此刻,他正光着上身,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写着什么东西。 顾念一眼就看到他背上好似有伤痕,她抿了抿唇,按下心头的疼痛。只见他写一会,停一会,大概是太投入了,本来应该很警觉的他,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 过了许久,他手上书写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像有所觉,他慢条斯理的将笔放下,将桌上的纸折好。 之后,他慢慢的站起身,拿过放在一边的衣衫穿上,顾念正在看他背上的伤疤,可转眼,就见萧越已经破门而出,手中的长剑朝她袭来。 第131章,晋王爷,这信你就吃了吧 萧越在押送兵的押送下两个月前到的凤凰城,到此后,他被直接送到这个粮仓看守,这个粮仓晚间看着只有他一人,其实那些押送他过来的侍卫隐在暗处。 他到此之后,所有的一切事情,包括做吃食,清洗衣物,还有粮仓进出都是他来做。 白日忙碌,夜间时常彻夜不眠,幸而底子比较好,否则,身体早就坏了下去。 他从小就开始练武,听力更是敏锐异于常人,早就听到有响动传来,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他耳中。 这里是粮仓重地,又地处偏僻,来这之后,听原来的守卫说,经常会有其他部落的人过来偷盗粮食,曾经发生多次大大小小的战斗。 前几天,就有人半夜闯进来,猝不及防之下,他还被伤了一下。 他以为又是有人过来打探或者偷盗,他放缓心绪,假意投入到抄写中,过了以后才停下,并拿过衣裳穿好,趁着窗外的呼吸缓滞,他提着长剑破门而出…… 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她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听到声音,眼眸转了过来。 外面是漆黑的夜,窗口那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她的脸上…… 萧越手中的剑停在女子的面前,然后硬生生的被他给收回。 “念念……” 他惊叫一声,然后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萧越活了二十多年,碰到过很多事情,哪怕在知道自己死去十几年的父亲死而复生,并且是自己最敬重的那个人时,他都犹如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曾有过如现在这一刻一样,如此的震惊,以至于失态的将手中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长剑掉落在地。 武者,手中的武器比生命还重,可此刻,面前的这个人,让他仿佛置身于梦里,让他一动不敢动。 他怕自己一动,梦境就会醒来。 从来到这里,无论他多么的想念她,可她始终不曾到自己的梦里来过,并且如此真实。 顾念长剑袭来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衣衫轻薄的男子。 “阿越。”她轻轻的呢喃,眼泪夺眶而出,在他下大狱,不知真相的时候,她哭过。 在看到他给的‘放妻书’那刻她曾哭过,可之后,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那时候,她是恨萧越的吧。 恨他把自己看成一个只能共富贵的人,恨他明明说让自己相信他,可转眼,就给了自己一封‘放妻书’还让她嫁给别人。 他真的以为自己不敢嫁吗?轩表哥可还没娶妻呢。 他如果有一分真的想让她嫁人,她就敢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立马嫁人。 这三个多月来,堆积在她心头的焦虑,委屈,气愤,担忧,思念等等情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见到他呆呆的站在那的一刻,全部化作泪水,冲出眼眶,如珍珠般大颗大颗掉落,打湿衣襟。 萧越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靠近她,停在距离她一臂长的地方。 他仿佛不敢相信,僵硬的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擦拭脸上的泪水。 他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这不是一场美好的梦境,而她,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捻着手中的泪水,湿润温热,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住,紧紧的将她按在胸前,那放在她腰际的手,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捏断一样。 “念念!念念……” 他仿佛不会说别的话一样,只会重复的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一声声,荡在她的耳边。 “疼……”顾念靠在他的胸前,蹙起眉头,腰际的那手,如铁一般,勒的她疼,不禁低低出声提醒。 怀里的身子扭了一下,还有那声‘疼’让萧越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他手上放松,可并没有离开,而是拥着她将她往屋子里带。 到了屋内,萧越让顾念坐在床上,蹲在她的脚边,仰着头望着还在流眼泪的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声音沙哑的道歉。 顾念别过头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握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然后放开,道,“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把这天都捅了。” 顾念的眼泪,掉落的更凶狠。 他此刻说的好听,可当初丢下她,写放妻书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那个时候她是否难过。 早干嘛去了? “有孕的妇人,不能哭的。念念,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萧越一直蹲在那里,握着她的手,手足无措。 顾念转过头来看他,抽出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脚就踹了他一脚,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 想到刚刚在他背上看到的伤痕,顾念眼泪一下就止住了,站起身来想要去扶他,不过,一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糟心,她生生止住脚步,又坐了回去,就那样挂着眼泪,似笑非笑的盯着地上的人看。 萧越本以为她会起身拉自己一把,没想到这个狠心的人竟然又坐了回去,只能自己爬起来,再次蹲在她面前,仰着头,一双眼睛清幽幽地看着她,拉了下她的衣服,说道, “你肯定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我去打水,给你擦洗一下,然后休息好吗?” 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柔,可大抵是受过刺激,让顾念感觉到,他又变成了当初她初见的那个萧越。 “不用你管。”她哼了一声,“不洗。” 她翻身上床,背对着他。 他在她的背后蹲了下,然后站起身来,去外面打水。 外面黄芪以及跟过来的暗一早就已经机灵的找到厨房,捅开炉子,烧了热水。 黄芪见他出来,连忙上前行礼,听他说要水,连忙用盆打了水过来,要端进去。 不过,刚到门边,就被萧越给接了过去,进门后,他反脚将门给关上。 他轻柔的帮她擦拭着脸,手,最后脱下鞋袜,本想帮她泡泡脚去乏,无奈床上的娇妻不肯配合,他只能拧了帕子,帮她用帕子捂了捂。 见她始终不理自己,也明白是自己理亏,只能默默的端着水盆要出去,哪知,他刚起身,一双手臂忽然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身。 顾念从床上下来,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之上。 “混蛋……”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声音娇娇软软,柔软的让他的心仿佛泡在醋里一样,发酸。 萧越端着水盆的手不敢动,他道,“我把水倒了先,听话。” 顾念没有动,萧越不敢躬身,怕自己一躬身,会顶到她的腹部。他只得一个转身,单手将水盆放置在地上,也不管水有没有洒出来,有没有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一起躺了下去。 他将她拢在怀里,手轻轻的抚过还平坦的小腹,“念念,你这个傻子,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责备,见她转过身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念念,天不早了,你好好的睡吧,你眼圈黑黑的,我看着心里难受。”他低声下气地说道,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是他理亏。 顾念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出来了,凶巴巴地道,“你难受?你有我难受么?哪天我也给你写放夫书,你看如何?” 说完,她瞪着他,声音又哽咽了起来,萧越的脸,朝她压了下去,想堵住那双娇嫩的红唇。 顾念睁大眼睛看着他越靠越近。只是,在他的唇在快要碰到她的那一刻,又忍住了。 “怎么,你现在亲都不想亲我了吗?”顾念声音凶悍地道。 萧越摇头,低声道,“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想亲你,想疯了,只是,我前几天受了伤,吃了药,怕传给你和孩子。” 顾念目瞪口呆,她和黄芪一起学医,虽然不精,但也没听说过,受伤,吃药,就会传染给别人。 她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往下压,然后吻上他的唇,开始是亲,后来就变成啃,最后慢慢的扒开他的衣衫,往下啃咬…… 顾念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太阳升起来,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屋子里很安静。 萧越正抱着她沉睡,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他的脸色很憔悴,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缩在他的怀里,他的呼吸清浅,落在她的额前。 她打量着他,剑眉,挺鼻,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挺翘的下巴,她凑上去,嘴唇碰了下他的唇,感觉很好,又碰了两下,感觉意外地好。 她忍不住朝他怀里又拱了拱,想贴的更密些,再紧些。 再次醒来,屋内只有她一人,侧耳倾听,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窝在被子里,虽然处在简陋的屋内,可却觉得暖暖的,窝心极了。 床边的凳子上放着她的衣服,她将手覆在小腹上,轻轻道,“宝宝,我们到你父亲身边了。” 她如同从前一样絮絮叨叨的和腹中的胎儿说着话,想到昨夜,萧越开始是一动不动,任她啃咬,后来忍不住,一个翻身,小心的将她拢在身下,用从前那书上没试过的手段在她身上使了个遍,索性,他还牢牢记得,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她用被子盖住自己不知是羞红还是恼红的脸,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 顾念盖着被子一动不动,紧紧闭着眼睛。 门轻轻的被关上,脚步声轻轻,高大的身影停在床边,随后坐了下来,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轻轻的拉了下去。 顾念虽然紧紧闭着眼睛,但还是能察觉他在看着自己。片刻后,就在顾念自己都觉得快要憋不住,要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听他轻声叹息,然后俯身靠了过来,手摸在她的小腹,唇在她的小腹上亲吻了一下,动作轻柔无比,好似怕惊醒了她。 他声音低低地道,“宝宝,我是你的父亲呀。” 顾念再也装不了睡,动了动身子,假意‘唔’了两声,伸手揉了揉眼皮,这才睁开眼睛,望着他茫然道,“你醒了?” 萧越本来是要起身离开的,见顾念醒来,脸颊绯红,眼睛半闭半睁,因为动了动身子,此刻被子撩了下去,胸前的春光顿时倾泻而出。 昨天夜里,两人后来都累了,所以,他只是帮她擦拭了下身子,并未帮她穿衣服,此时半抹雪痕,因为有孕,那里一眼就能看出比从前要丰盈许多,一时,他看的有点口干舌燥。 他干咳了一声,微笑着,声音温和道,“肚子饿了吧,快起来吧。” 顾念觉得自己嫁给他之后,挺贤良淑德的,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敢……于是,她哪里会那么听他的话,他让她起来,她偏不起来。 萧越唇角带着笑,只觉得这样娇憨的念念,是他前所未见,又觉得心里很受用。 于是,萧越又拿过边上凳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目不斜视的帮她穿好。 萧越屋子里的摆设也不知是从前就这样,又或者是他来了之后换成这样的,桌椅,床这些都很老旧。 两人躺在上面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昨夜两人闹了多久,床就响了多久,等到顾念穿戴好出门去,见到黄芪时,黄芪瞄了瞄她的肚子,等到萧越去帮她打洗脸水时,她凑过去轻声问, “王妃,虽然如今已经三个月过了,胎稳了,可还是要悠着点……” 顾念顿时脸红红的,哼着道,“知道……” 黄芪狐疑的道,“真的?” 实在是昨夜那‘吱呀’声响了许久。 顾念悻悻道,“真的,你这丫头,怎么不害臊。” 黄芪顿时冤枉,秦嬷嬷还没过来,护国长公主和老太妃出门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一定要照顾好王妃和她肚子里小世子。 顾念是两顿连在一起吃,用完之后,她不肯闷在屋子里,要去粮仓周围看看,萧越从见到顾念那刻,就一直做低附小的,就怕她不原谅自己,自然顾念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牵着顾念的手,带着她在周围看着,虽然萧越住的屋子很破旧,可屯粮的屋子却是坚固无比,全部是用青砖砌的,一丝缝都没有,浇灌的是糯米汁拌三合土,万年不坏,铁锤砸不烂,非常的结实。 听萧越说,这是最好的砌墙材料,边境的城池也是这样的法子砌的。 顾念一边听他说,一边摸着那些围墙,萧越虽然从小长在京中,但从前也时常会到处游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 此刻,他介绍这些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丝毫没有觉得他来这里是受苦,“粮仓很重要,前线官兵的补给,灾年百姓的救济,都要靠存粮……” 也许,顾念一开始并没有爱他至深,可她在相处中,慢慢的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此刻,她觉得自己更加的爱他,爱他如此宠辱不惊,爱他宽阔的胸襟。 她道,“你有很多杂事要做,以后文书的工作,你教给我,我帮你做。” 她喜欢这里,哪怕这里没有高床软枕,没有华屋高堂,但这里,有他。 她打心眼里喜欢这里。 萧越摸摸她的脑袋,随意的点点头,然后拉着她道,“虽然入秋,但这里不比京城,此刻日头还是很厉害,我们进屋里去吧。” 顾念走了一会,也觉得疲累,自从怀孕后,她很容易累,她由着他,进了屋子,青叶被她留在城里整理带过来的东西,到城外来,她只带了黄芪一人。 回来时,黄芪已经将床上的旧被子换了她们带来的新被褥,带过来的箱笼也摆在屋子一角。 萧越见了,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顾念坐在床上,拍拍身边,道,“你过来坐。” 萧越依言坐了过去,顾念解开他的衣衫,埋怨道,“你的伤今天上药了吗?” 萧越道,“只是小伤,你昨夜不是检查过了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笑意。 “只是小伤?你如今年轻,到老了靠你怎么办?你可别忘了,你还有我和孩子……” 顾念一想到他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心里就来气。 萧越顾左右而言他,“你刚刚走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顾念白了他一眼,任他走开,去帮自己倒水,忙忙碌碌。 “念念,这一路过来,你辛苦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么多的苦。我这里,连个好点的床都没有……” 顾念摇头,抬眼看他,“我不觉得苦,这里很好。” 萧越唇角勾起一抹笑,在她披散着的头发上揉了揉,慢慢道,“今日你再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你跟着暗一他们进城去吧。” “你的心,我都知道的。” 顾念本来被他摸的懒懒的,听他这样说,眉头蹙了下,问,“你不跟我一起进城吗?” 萧越道,“陛下让我在这里受罚,我不能离开,但是这里实在不适合你住,你还是去城内王府里住着……等到孩子出生,我让暗一再护送你们母子回京……” 顾念推开他的手,慢慢的起身,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等孩子出生,我让暗一送你们会京去,城内的环境也没有京城好的……我不想……”萧越重复道。 顾念没等他说话,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送我们娘俩回京城?然后我带着孩子嫁人是吗?” 萧越脸色一变,眼神变得狠戾,却没有说话。 顾念站了起来,狠狠一把推开他,道,“不用等到孩子出生,我现在就走,反正有黄芪跟着我,也不用怕我和孩子出什么问题,是我傻,千里迢迢的跑过来碍你的眼睛……” 说完,她扬声唤黄芪,黄芪听到声音,推门就要进来。 “滚出去……”萧越被她突然变脸给愣住了,听到她叫人,毫不迟疑的呵斥道,语气狠厉。 顾念朝他冷笑着,然后走到屋子边上放置箱笼的地方,收拾东西。 萧越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焦急道,“念念,你听我说,我这一次,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消气,赦免我,我不想让你跟我在这里吃苦受罪,再说,你还怀着孩子……” 顾念简直被他气得半死,她转过身,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着他,“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吗?” 萧越苦笑,“没有,我只是……” “可惜我从你进大牢的那天开始,就为你操碎了心,别人怀孕后,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声音里满是自艾自怜,听得人都要为她伤心。 萧越沉默了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顾念眼角发红,使劲地挣扎,推开她的怀抱,见挣脱不开,就‘嗷呜’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萧越一痛,手一松,就被顾念给挣脱了。 “念念,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问。 “让你担心了。” 顾念没有开口,打开箱笼,拿出一个东西,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越,“萧越,你说你知道我的心,你真的知道吗?” “我挺着个肚子,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是怕吃苦的人吗?你让我去城里住也就算了,你竟然想送我回京城! 你有事情瞒着我,好,我不怪你,谁让我只是一个后宅无知妇人,我想尽办法去牢里见你,你却给我一封劳什子‘放妻书’,想用一封破书信打发我? 我以为你从小被纪氏伤了心,所以,我怕你这次再伤一次,所以跟着来了,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无论如何,哪怕天下的人都不要你,可还有我,还有孩子,对你不离不弃。 是谁说我若不离,你就不弃的?你说过的话都是放屁吗? 好,算我认清你了,你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好,反正你给我放妻书了,已经是一拍两散,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这就回去嫁给轩表哥,想他应该会接受我和孩子,把我的孩子当成他自己的孩子。“ “就算他不娶,应该也会有别的人娶的……” “念念……我错了,我不送你回去了,你去王府里住,还是在这里住,我随你……”萧越声音轻轻的。 顾念含着泪,嘲讽道,“你不是赶我吗?还随我?哪里有随我?” “我不想你走。” 萧越眼睛红红的,他道,“昨夜你出现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不敢动一下,就怕梦破了……” “我想你,我一直想你和孩子,我……念念,你留下吧,是我错了,你要打要罚,都随你。” “要不,你再这边肩膀上再咬一口……” 顾念‘呸’了一声,“谁稀罕。”肉硬的和石头一样。 只听萧越低声道,“我虽然给了你放妻书,可我一想到你真的会嫁给别人,和别的男人过日子,和别的男人……不,哪怕是那样想一想,我就觉得无法呼吸,了无生趣……” 顾念胡乱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将手中刚刚从箱笼里拿出来的东西,‘啪’的一声,朝他面门扔去,打在他的脸上,之后掉落在他的脚边。 她冷笑道,“世人都说晋王是个纨绔,不学无术的活阎王,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文采斐然的大才子。” “这信,写的不错,本王妃不识字,麻烦大才子,晋王爷给我读一遍,本王妃就不与你计较了。” 说完,她轻轻抚了抚肚子,道,“孩儿啊,你以后可不能学这些。啊。” 萧越弯腰拾起地上的书信,看都没看,就要撕了去。 “你敢撕!”顾念站累了,坐在床边,声音阴恻恻的。 萧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将信揉成一团,要往嘴里塞。 “吃吧。你不念,吃了也行,一点碎渣都别给我吐出来!”顾念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萧越。 萧越嘴着含着揉成团的信,吞不是,吐不是,一脸尴尬。 第132章,不对劲 顾念坐在床边,一只手抚着肚子,粉面含怒,自以为凶神恶煞,可在萧越看来,却觉得这样的她是最美的,天下第一美。 他咬着纸团,想要假装伤口疼,可想到昨夜顾念并未上当,还踹了自己一脚,他又装不下去。 他抽出口中纸团苦笑道,“念念,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这样……” “你还想着下一次?”顾念斜睨着他,冷笑道,“你的话,我是不敢信了,去牢里看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让我回家等你,让我相信你,一转身,哼,你这个骗子。” “休想用花言巧语再骗我,要么吃,要么念,你自己看着办。” 顾念坐累了,就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萧越抽出口中的纸团,轻声道,“念念,我和你道歉,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你,我萧越此生唯一的幸事就是娶你为妻,而我却猪油蒙了心,想要放弃你。 我总想着娶你,是让你享福,我在男人中排第几,就让你在女人总也排第几,我总用自己的心去度你的心,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别说是让我吃纸,就是吃石头,我也吃了它,我这就把这信给吃了。” 只见萧越再次将纸团给塞到嘴里,神色郑重,真的要吃了那信。 顾念见他果真要将那信给吃了,她本就是因为气他轻易就放弃自己,想要敲打他,哪里舍得他真的吃纸? 更何况,那信里的话可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表白,见他真的要吃,于是大声的叫起了,然后起身,赤着脚上去抢他口中的纸团。 纸团抢了回来,人也被萧越给抱住,只见他将顾念抱起,怕她着凉,将她的赤足放在自己的脚背上,深情凝望着她,“念念,饶了孩子爹一次好不好?” 屋里安静了下,萧越的眼中,褪去阴鸷狠厉,变得清清润润,此刻凝望着她,仿佛里面有水光一样,波光潋滟,看的顾念有些吃不消。 两人对望了片刻,顾念展开纸团,见纸团皱巴巴的,沾着他的口水,有些字的墨水已经晕开,她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嗔道,“你赔我。” 她一把将他推开,走到床边将鞋子穿好,拿着被揉的皱巴巴的信,到了桌边,拿过镇纸将信压平。 幸好那封放妻书没有被弄坏,她一边抚,一边心疼,口中念念有词。 萧越从被关入大狱那一刻起,想过无数的退路,他也想到过发配,但没想到现在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会是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 他虽说被发配,也有人看管,但行动其实非常自由。分开这么久,他只能不断的做事,才能缓解自己思念的心。 昨夜两人相逢,顾忌着她肚子中的胎儿,只是浅尝即止,此刻,她拖着鞋,圆润的脚跟露在外头,秋日的南疆气温还未降低,衣衫单薄,他走了过去,从后抱住她,亲吻她露衣衫外头的肌肤。 顾念正发愁该如何把这复原,只听萧越在她耳边低低道,“念念,这放妻书,我们撕了吧。” 顾念却是拼命摇头,她怎么会将放妻书给撕了,她已经准备好明日找点裱画的材料,将它裱好,以后就挂在内室,好时时提醒身后的男人。 “不行。”萧越听说顾念要裱起来,断然拒绝。 顾念闲闲地靠在他怀里,声音缓慢道,“那你就把它给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是假装的。” 萧越一口气堵在喉咙里,面色铁青的在她肩膀上狠狠的吮了口。 顾念舒了口气,意态闲适地偏头看着萧越,微笑起来道,“天色晚了,我们睡吧。” “好。”萧越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他现在就想赶紧让顾念放下关于放妻书这件事情。 现在先放着,以后总有机会将这要命的东西给撕了。 他将人抱起,放到床上,顺势一起躺了下去。 顾念伸手揽上他的脖颈,音色娇柔,“王爷,刚刚在你肩膀上咬的疼吗?” 说完,不待萧越回答,抬手轻轻掀开他的衣衫,看到上面有一圈深深的牙印,怜惜的抬起头,在上面轻柔的吻了下。 然后手臂轻轻撑在他肩头,后仰着头,与他拉开一些距离,软声娇语道, “这样亲亲是不是不疼了?” 萧越点头,他哪里会疼,顾念刚刚那一番亲怜蜜意,他的鼻尖环绕着她身上的气息,他含糊不清地道,“不疼了。” 他将顾念揽了过来,引着她的手来抚弄自己,几近哀求,闷声道,“念念,帮我。” 顾念任他拿着自己的手往下,红唇中溢出一声轻哼,道,“你难受吗?” 萧越拉着她的手抚弄自己,被她滑嫩的小手碰触到时,只觉得血液流的更快,心跳加速,他不禁闭上眼睛, 顾念哼了一声,抽回手,缓缓道,“睡觉吧,睡觉就不难受了。” 萧越呼吸瞬间一窒,顿时觉得心头那刚要吞噬一切的猛兽瞬间泄了气。 “我没来时,你不也好好的么?昨夜已经有过了,我是孕妇,要给肚子里的孩子做榜样,我们还是乖乖睡觉。” 顾念说完,推开他,卷着被子滚到床里。 萧越靠了过去,手伸过去抚摸着她的小腹,“我会很小心的……”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如同夜中的絮语。 顾念拨开他的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忍着。为你闺女想想。“ “可是,难受……” “也得忍着!” 顾念转身朝他一笑,笑容灿烂,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看得他愣愣的,就见顾念亲了下他的嘴角,笑道,“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什么事情,特别是和我有关的,不许瞒我。” 夫妻间虽说要坦陈,可她也知道有些秘密是无法坦陈的,她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无法对他言说,所以,也没想要让他什么事情都和自己说。 只希望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不要瞒着她,然后两个人一起作决定。 萧越听说她不计较自己之前的事情时,顿时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随着顾念后面的话,又憋在喉咙里。 他心里琢磨着,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不能瞒她呢? 好像除了高位上那人的事情没告诉她,他没有瞒什么事情了吧? 萧越有点沮丧,他觉得萧易死而复生对他来说是件羞耻的事情,不知道如何与顾念说。 萧越一时拿她没撤,顾念说完那些话后,就转身朝里睡了,他只好闭上眼睛,调息,慢慢平息刚刚被挑起的欲念。 他慢慢的靠过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左手环着她的腰,顾念以为他还想做什么坏事,于是嗔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萧越没说话,伸手到她头上,取下她头上还没褪下的发钗,直甩向帐幔之外。 就听外头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声惊呼。 顾念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见明晃晃的长剑向床内劈来。 这一世,从破庙睁开眼那时起,顾念也算经过不少事,就连刺杀才经历过不久。 她没想到,即使离京几千里,竟然还能碰到刺杀。 战斗结束的十分快,顾念甚至来不及尖叫,几个和你意人已经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 只是躺倒,并没有流血也没有死亡,身体还在痛苦呻吟扭曲。 “他们……没死?”顾念惊呼。 萧越竟然只是制住他们,并没有杀死他们。 这比突如其来的刺杀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就算需要留活口,这么多人,留一两个也就足够了。 萧越将顾念揽在怀里,遮挡住她的视线,笑着道,“怕你看到恶心。” 不要说顾念如今是孕妇,就算不是,他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杀人。 顾念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只觉得嘴里发苦,又有点甜。 萧越将顾念放回床上,将帐幔放好,这才道,“进来吧。” 只见黄芪匆匆进来,外头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请罪,“属下失职,请王爷重罚。” “本王只是吩咐这间房不用守卫,但是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萧越说着,听不出喜怒,只是道,“叶统领,明日早上,将答案告诉我。” “是,请王爷放心。”叶统领应着,声音之中既有愤怒有又羞愧。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他们以为是来粮仓偷粮的,可偏偏,他们的目的是萧越,为此,萧越身上的上到现在都还没好。 这次,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当初押送萧越出京的时候,虽然没有得到皇上的亲谕,可于公公明明白白的说过,一定要保护好晋王殿下的安全。 他以为这里就算有宵小之徒,但自己和那些护卫都是大内出来,对付这些人自然是绰绰有余,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屋里,黄芪一个人就利落的将地上的黑衣人绑好拖出去,这次只有她一人陪在顾念身边,暗一他们自然是不能进屋来。 等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萧越撩开帐幔上床,顾念正在床上坐着,她皱了皱鼻子,道,“这……是什么人派来的?” 四皇子被关在皇觉寺,五皇子被圈进在皇子府,三皇子等几个,和萧越没什么冲突。 她实在想不出其他人选来,永平帝,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得多大的仇啊,这么远的地方,边塞之地,还要派人来行刺,要是高手就算了,萧越几下就放倒了,纯粹就是来恶心人的啊。 “我现在也一下理不出头绪。”萧越回到,“明天看叶统领有没有审问出来吧。” 顾念想到他背后那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眼睛眯了起来,“你背上的伤也是这些人弄伤的?” 萧越身后在她头顶揉了揉,笑着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你的胎。” 虽然刚刚萧越没将人杀死,但到底见血,空气中的血腥味若有似无地飘来,开始太紧张,顾念还没感觉,现在一放松下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念念!”萧越差点吓坏了,扶着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 顾念推开他,趴在床边干呕起来,困难道,“我们……换个地方住……呕……” 萧越心里焦急,虽然被她推开,但还是没松手,怕自己松手,她虚弱的从床上栽下来,见她好不容易停下来,赶紧将她抱起,直接将那可怜老迈的门给踹了,大声道, “黄芪,赶紧在边上收拾一间房出来,给王妃住……” 顾念吐完了感觉好一点,等到萧越将她放下后,就着黄芪着急忙慌端来的茶漱口,只觉得头昏脑涨的,身子也软绵绵的,胃部翻腾着,只能靠在萧越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娇弱,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说起来,也不知道孩子是太机灵还是什么,从发现有孕后,一直都好好的呆在顾念的肚子里,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可今日,大概是知道母亲已经到了父亲身边,就开始娇气起来。 萧越见黄芪端了水进来,就要出去,马上声音粗暴而焦急道,“你还去哪里?还不过来给王妃把脉。” 刚刚经过刺杀,他怕那些人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开始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吐成这样。 南疆这边用毒的人可不少。 黄芪见状又着急忙慌的回来给顾念把脉,顾念皱起眉头,道,“你凶她做什么,她就一个人,又要听你的去收拾房间。忙来忙去的。你不能好好说吗?” 萧越的身子僵硬,使得身上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顾念嗔道,“你这样僵着做什么?我这是每个妇人都会的孕吐。” 萧越低头看着她,紧绷的心微微一松,不是毒就好,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我怕。” “嗯?” 发现她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柔软白皙的手握着他的手,萧越刚刚放松的身子又僵硬起来。 如果是刚刚,她这样主动,他肯定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才好。 可刚刚她吐成那样,此刻还是虚弱惨白的模样,让他承受着极大的心里压力。 初为人父的那些喜悦,已经被她脆弱的模样给打散了。 他想到从前经常听到哪家夫人少奶奶因为难产去世的消息。他紧绷着身体。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会不会像那些妇人一样,迈不过生产那关,然后痛苦而死? 萧越有些沮丧。 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危险…… 他恨不能剩下的月份咻的一下就过去了,孩子已经呱呱坠地…… 萧越拥着她的身子,摸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哑声道,“你刚才吐的那样厉害,肚子定然饿了,先吃些东西再睡。” “我们明日回城里王府去住吧,那里比这里要舒适点。” 顾念很爽快地应了他,“好。” * 京城里,御书房,五更天将过,永平帝却依然未眠,他靠在椅子上,脸色灰暗,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拿着一封折子,呆愣愣的。 于公公进到殿内,躬身问道,“陛下……” 永平帝本是壮年,可这段时间,急速的老去,此刻两鬓间竟然有一些花白,他转头看向于公公,目光幽暗, “于胜,你觉得朕将他发往那里,是对还是错?皇姐如今也不来见我了,她也埋怨我,就连晋老太妃……” 他的声音沙哑,极为难听。 于公公闻言,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他道,“陛下如何会这样想?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何况陛下是天下之主。” 皇上哼了一声,“无不是的父母,可他当朕是父了吗?就只有他是有情有义之徒,朕就是忘恩负义无耻之人。” 他冷冷笑道,“他情愿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连遭受了好几次刺杀,如果在京中,谁敢这样大胆?” 他越说越怒,将手中的折子扔在地上,“查,给朕查,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然敢派人千里刺杀于他!” 他是他的儿子,是他的血脉传承,这些人竟然敢动他的儿子,而且还敢下手杀害他。 就冲这个,他决不能饶恕背后之人。 他有多看中萧越,是人都知道,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事情,这些人就敢这样,如果这次就这样放过,往后他在天下人眼里还有尊严吗?岂不是谁都可以对他手下的重臣下手?谁都可以藐视他? 于公公看他盛怒的样子,道,“皇上心疼晋王爷,何不将他召回京城,更何况晋王妃此刻已经有了身孕,南疆到底是蛮夷之地,哪里有京城好。” 永平帝忽然道,“朕的儿子,不识得朕的苦心,不肯认朕,和朕作对,他不要朕的东西。” “不,朕就让他看看,失去朕的维护,他会是何其的艰难!朕要他自己回来,心甘情愿的向朕低头。” 永平帝恨恨地道,说完之后,他又长长的吁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吐尽。 外面已经是要上朝的时辰,永平帝对于公公道,“侍候朕更衣,朕要上朝。” 于公公急忙唤了宫人进来,侍候着永平帝梳洗,换朝服。 “让你的徒弟,那个杨顺,精心在太医院挑两个医女,还有产婆去凤凰城去侍候晋王妃。” 更衣时,永平帝忽然说道。 “他不要朕,朕赐人给晋王妃,总和他没干系。”他喃喃道。 永福宫里,太后绷着脸坐在凤榻上,太后对面是永平帝和皇后,而这对东离朝最最贵的夫妻此时的表情有些无奈。 大殿内很安静,宫女悄然无声地上了茶后,恭敬地退至一旁,使得气氛显得更凝滞。 半响,太后阴着脸,怒声道,“怎么回事?晋王妃怎么去南疆了?这晋王还不是藩王,家属要留在京中做人质。皇帝,你疼爱晋王,但也要有个度。” “皇后,既然皇帝不下旨,你下懿旨将晋王妃召回京城。”太后冷冷道。 皇后虽是太子之母,但她一直不忿永平帝喜欢萧越,萧越出京,她差点放鞭炮庆祝,还是太子妃阻拦了她。 原本她是事不关己,看他们母子俩纠缠就好了,可是知道太后竟然想让她去做炮灰,就算萧越是皇上发配到南疆去的,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太后,大家都知道太后是个什么德行,皇上登基后,她养尊处优,让她的脾气越来越蛮横,她这个皇后的面子可不大。 皇帝和萧越都不会卖她的面子。 再说,萧越是坚定支持自己儿子上位的,就算自己不喜欢他,也只是放在心里,不会在人前表露,她这样下懿旨给晋王妃算怎么回事? 太后想让她去做这个恶人,她才没那么傻。 皇后不能无视太后的话,只能整整思绪,然后笑道,“母后,晋王是去封地,自然就是就藩,带着晋王妃去自然是无碍的,再说京中不是还有晋老太妃在吗?” 张太后沉着脸,恨恨地说,“老太妃一个老婆子,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管什么用。既然你们不让人回来,那就送人过去。” “晋王妃不是有孕,皇后,我这里有两个好的医女,派人送过去。” “母后……这……”皇后看了眼永平帝,抿了抿唇。 永平帝此刻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想到,他才在御书房和于公公说过送医女到南疆去,怎么太后这里就知道了? 那只能说明,御书房,他身边有太后的眼线,而且埋的很深。 太后是从英国公府邸出来的,不傻,而且英国公府现在虽然降为荣恩伯府,太后一直想要恢复伯府的荣光,否则也不会上蹿下跳的要将人塞到晋王府去。 若是很早以前埋下的线,他还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御书房是他的地方,他以为经过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已经都能安心使用,没想到,如今,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在别人的眼底,那情况就很不妙了。 难道,他还是差点做帝王的气势吗? 永平帝没听清楚太后说什么,点头就应了,又安抚了会太后,永平帝方才和皇后一起离开永福宫。 离开永福宫,永平帝照例和皇后分开,去了御书房。 皇后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手指深深的掐入掌心。 远在南疆的顾念自然不知道京城里太后的暴躁,以及皇宫里的暗涌。 那次刺杀后,她就在萧越的护送下,回到了城内的王府里住,萧越依然在粮仓那边当差,逢五回城看望顾念。 这边王府的管事,叫陆平,是个和善的老者。 早在顾念到来的那天,陆总管就将王府打扫了个干净,等待着顾念回城。 顾念在王府住了两天后,就觉得各种的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第133章,美人 南疆是晋王的封地,但从建府起,历任晋王从未就过藩,凤凰城的晋王府,也就只是个摆设。 顾念的到来,是这座王府第一次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她休息了几天后,在王府里逛了一圈,整个王府的建筑以阔大威严为主,尽显王家气象,大抵是因为身处南疆,修建时多少带了些当地的特色,建筑装饰风格也有些受到影响,与京城的王府有些差异。 从前王府诸人都留守京城,那么,派往封地的管事之类的,必然是当家人的心腹。 而陆管家,开始是京城晋王府的管事,后来上了年纪,纪氏当家,想要在王府安插自己的人手,就把陆管家全都打发到了凤凰城的王府来做管事,美名其曰是让陆管家来这边养老。 顾念到这边的第三天,陆管家就带着一应管事和下人来给顾念请安,满脸都是笑容,说了一肚子的话给顾念听。 顾念倒也耐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陆管家闲聊。 聊了将近一个时辰,顾念还没让陆管家退下,这让陆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顾念问的,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终于,在陆管家按耐不住,想要借口外面还有事情要打理,打算告辞之时,青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绣的精致的荷包,每一个荷包里都装着东西。 青叶将托盘放在顾念身边的小几上,低声道,“王妃,按照人头,全部都封好了。” “大管事是绣着白底竹纹,小管事是蓝底福字,普通下人和做杂役的又各有不同……” 顾念点点,青叶退到她的身后,和黄芪站在一处。 顾念指着那些荷包道,“王府自从开国建立之初,都未曾有当家之人来过,你们中有些是王府的家生子,离开京城,拖家带口的到这里来当差,你们辛苦了。” “还有那些当地卖身进府的,大概从未离开过这凤凰城半步,如今王爷到了这边有要务,我也是头一回来,略赏几个钱,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陆总管连忙上前,道,“王妃……这……大家伙都拿着王府的月钱,那无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哪里需要王妃额外赏赐。” 顾念看了眼慈眉善目,如同弥勒佛一般的陆总管,淡淡道,“本王妃第一次来这边,赏赐他们,让他们今后更好的当差,这样也不行吗?” 陆总管躬身道,“老奴只是觉得王妃不用破费,他们的月钱可不少……” 顾念懒洋洋的道,“不破费,本王妃心情好,赏了。” 那些管事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拿赏。 顾念轻飘飘的看了下面站着的黑压压的人影,半响没有说话。 “王妃有赏,你们还不谢王妃?”陆总管低声道。 那些人才一个个上前准备拿赏赐的荷包,但顾念并未发下去,而是抿了口边上的果茶,搁下青花盖碗茶杯,浅笑道,“今日就是陆管家不带你们来请安,我也是要让人召集你们过来的。” “王爷将府里的中馈托付于我,所谓‘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王爷在城外当着差,顾不得齐家,那就由我来为王爷解忧。” 顾念的话音一落,有几位反应快的管事就应景的笑了几声。 这些人天高皇帝远的,从来未曾见过王妃的面,这几日也听说这位主母的出身很高,父亲是鼎鼎有名的肃王,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是巾帼不让须眉。 大家都以为这样的主母必然是雷厉风行,没想到竟然是个看起来贤良淑德的。 顾念眼神清亮的看着下面,“各位都是办事的老人,才能成为管事,想来必定都是通晓手上的差事和人员安排的。” “我刚到这里,两眼一抹黑,你们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那就和先大家认识认识吧。诸位将自己的名姓,来历,职务是什么,手下一共有多少人,几个是从京城王府过来的家生子,几个是这边采买的,进府多久。 你和手下一起每个月一共领多少月钱,从前只要打理王府各处,修缮之类的,如今我们过来,需要不需要添加人手,或者裁减冗余,一一说明白。” 众人这才明白顾念的用意,顿时都瞄向陆总管。 顾念仿佛没发现这些眉眼官司,端起边上的果茶,慢慢啜饮,说道,“给大家一天的时间,慢慢琢磨再回话。明日这个时辰,再过来。”然后吩咐青叶将荷包派下去,叫人散了,扶着腰自去歇息。 一回到王府的正院明德堂,黄芪就忍不住道,“王妃怎么不趁着今日一并问了,等到明日,还不知道怎么做假呢。” 顾念靠在榻上道,“他们想说与我听的,未必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他们未必肯老实说。” “他们敢欺瞒王妃?”黄芪皱起眉头,声音里满是愤怒,她见顾念恹恹的躺在榻上,又低声道,“您想知道什么,我让跟来的兄弟们自己去打听。” 顾念懒洋洋的摆摆手,“不用,你只要按照之前的吩咐,让人看着陆总管就行。” 顾念一直觉得不对劲,那是自己这个王妃初来王府,总会有那样的人过来奉承自己吧,可这么多天,并没有。 那些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开始她以为是王府管理的好,还暗暗高兴了一番。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并不是因为管理好,也不是不阿谀奉承,只不过对象不是自己,是陆总管。 就比如今日的赏赐,青叶因为是练武之人,所以端着那些银子不会累,可只要看过那些荷包,都应该知道,里面的赏赐不少。 可这些人,没一个人动心的。 他们的所有举动,都是陆总管一个令,他们行一个。 这些人不是心眼明正,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等着他们。 萧越还不知道会在南疆呆多久,本来,她可以关起门来慢慢的料理,但她如今独立还揣着一个,到时候要在这边生产,必然是要先把内宅清理好。 她可不想到时候她生产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顾念说第二日再听管事们的回报,自然没再管那些下人。这日下午,萧越忽的回来了,顾念靠在榻上看他换裳,等到他沐浴过后,身着常服坐到她边上和她说话。 萧越最喜欢的就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什么样的傻话都能说出口。一时间室内的气氛温馨的很。 准爹爹说了一肚子的胡话,就去了外书房,虽说萧越是被发配到这边,但南疆是萧越的封地,从前没来,各种事宜都是上报朝廷,这次萧越来了这边,本以为是发配,却没想,永平帝一道旨意下来,让南疆官员听从萧越的派遣。 一时间,萧越竟然事务繁忙起来。 萧越去书房,竟然让顾念跟着一道去,他一连邪笑说让顾念给他红袖添香,顾念挺了挺已经凸出来的肚子,她是第一次听说孕妇也能红袖添香的。 不过,夫妻俩好几日不见,自然是能腻在一起,就腻在一起。顾念半推半就,也就随萧越牵着她的手往书房而去,就当是散步了。 两人才刚走到书房,就见青叶匆匆上来,顾念以为是内院的事情,于是抽回被萧越握着的手,道,“你先去吧,我去看看。” 萧越颔首,叮嘱道,“你快点过来。”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顾念问青叶。 “外面来了一队人,说了京里来的,但奴婢看着不是咱们王府的,也不是安远侯府的……”青叶回禀道。 顾念蹙了蹙眉头,跟着青叶去了带客厅,等看到了来人时,她眼睛瞪的大大的。 领头的是宫里的太监,看着风尘仆仆的杨顺和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顾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杨顺她是见过的,有时宫里来府里送赏赐,传召什么的,就是他带着人来,不过,顾念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竟然会见到他带着人过来。 她一时没想明白杨顺这个在于公公的最看重的徒弟怎么会突然现身于此。 他们来的这样快,那不就是她出发没多久,就从京城出发了?更让顾念迷糊的是随着杨顺一起来的两名少女,看那穿着,不像大家姑娘也不像丫鬟,而且都长得很标致美丽,只是因为长途跋涉,脸色不怎么好。 当然,顾念还多注意她们还有一个原因,她们并不想杨顺一样对她恭敬,那神色姿态都有些清傲和矜持。 虽没有高门贵女的矜持贵气,但也很是有些仪态的。 等顾念听说她们是太后派来的,顾念不奇怪了。 因为当日赏赐纪珠儿给萧越做侧妃的事情,纪珠儿自尽于宫门口,也让太后被朝臣弹劾,之后,太后就病而闭门,除了自己家的人一个不见。 而朝堂上,当时各位大臣纷纷上折,要表彰纪珠儿为烈女,皇上也当真赐了牌匾给纪珠儿。 而太后那边,因为是小人作祟,先是将永福宫的大太监给杖毙,永福宫原先的宫女太监都被发配到浣洗处,皇上知给太后那里留了两个积年老宫人,其他的命皇后重新为太后选人侍候。 泰宁长公主因为不懂得劝诫太后,被永平帝勒令没有他和皇后的召见,不得进宫。 其余荣恩伯府的人也被勒令永不许进宫。 皇帝的一应吩咐,让假病的太后,变成了真病。 太后一病就病了一个月出头,当中顾念也曾几次进宫请安,但都没见到太后。后来等到她好了,接见顾念的时候,没有额外的特殊的表情,也没有多的话,就是晾着她在院子里等和在殿里跪的时间也差不多。 太后看她不顺眼,她对太后自然也不喜欢,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她知道在太后那里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一些刁难。 太后在赐侧妃的事情上栽了跟头,还折了那么多人进去,可到底她是个心急深沉的,不会表露在外面,也不在小节上不痛不痒的把她怎么样。 太后从前只想活下去,一朝儿子登上皇位,开始也许想做一个享福的老太太,但到底野心是被一点点养大的。 当初英国公在的时候,皇帝不想做受制于人的皇帝,太后又想大权在握,就是亲母子都会出龌龊,别说现在这两个还不是亲母子。 太后积累多年,皇帝借赐侧妃的事情在太后本就已经疲软的时候,又来了沉沉一击,可太后显然是不会就此认输的。 顾念没想到,太后还真能折腾,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忘记给自己添堵,派杨顺过来服侍算不得什么,那两个不像小姐也不像丫鬟的女人才是重点。 “王妃,这两位姑娘是太医院的医女,是荣恩伯夫人娘家旁支所出。”杨顺给顾念行礼后,就给顾念引见。 “王妃,这两位姑娘虽然年纪轻,可是医女局最有才华的姐妹俩。” 顾念眸光闪烁,笑着点点头。 杨顺这话虽然是介绍,但也想顾念透露了些信息。 她知道因为男女大防的问题,一些世家不受宠的庶女会被送进宫到医女局做医女,等他们年纪到了,可以选择留宫或者是嫁人。 一般留在医女局的医女能终身受朝廷的供奉,平时给宫里的贵人和经历的夫人姑娘们看看病。 而选择离开医女局回家嫁人的,宫里也会赏赐他们一些嫁妆,当然,医女们还是很受人欢迎的,虽然因为庶女的身份,不能做当家宗妇,但是很多人家愿意用受宠的庶子,或者是家中打理庶务的嫡子来迎娶她们。 只是,一般医女是十岁进宫,在宫里当差十五年才能出宫,这样就过了花信之期,大部分的人还是会选留在宫里享受朝廷的供养。 眼前的两名姐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姐姐叫明珠,生得妩媚风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顾盼间流出出来的风情能让人身子都酥了。 妹妹明月看到她,顾念只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明月的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看起来十分可人。明月皎皎,和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顾念见她们盈盈下拜给自己见礼,心头啧啧两声,太后可真看好萧越,这么远,都不忘记送两个人过来。 荣恩伯府的姑娘不能进来,就用府里夫人娘家姑娘。 看来,张五姑娘的死,还没能让太后警醒。 既然是太后的命令,顾念也不好说什么,一时,萧越从外书房回了明德堂,没在正屋里见到顾念,问了丫鬟,才知道到了花厅,又匆匆到了花厅。 他一进屋,就见杨顺噗通跪在萧越面前,叩头道, “王爷,奴杨顺,来此侍候王爷和王妃,往后奴就是王爷和王妃的人,听凭差遣。” 萧越神色冷漠,好似没看到他这个人,到了上首扶着顾念起来,绕过杨顺,朝外而去,杨顺不敢动,跪在那里,等走到门口,头也不回,道,“你带着人回吧,我这里无需你服侍。” 说完,吩咐暗一送杨顺出去,那架势,竟然是不留他们在王府过夜。 顾念随着萧越回了正屋,进了内室,见萧越的神色淡淡的,思忖了下。 她自然是无须杨顺留下来侍候的,但杨顺的到来,必定是永平帝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永平帝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人既然来了,外面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想到杨顺从前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不忍道, “别的人我不管,但杨顺,他一个奴儿,必然是不愿意来这样的地方,不过是奉命行事,留不留,自然是听你的。 只是,只是天色已晚,人生地不熟的,这个时辰,客栈都不一定有空余,要不,让他们住一晚,明日再赶他们走吧。” 萧越睨了她一眼,“罢了,听你的,让他住一晚。住的远点,大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骚味。” 顾念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笑眯眯的叫来黄芪,让她带着杨顺等人下去休息。 一时间,两人上床后,顾念窝在萧越的怀里,将白日陆总管的事情说给萧越听,萧越越听脸色越沉,到了最后,他沉沉道, “你别急,明日你继续让那些管事的过来回话,我再让暗一派人去外面打探,到时将消息汇拢禀报给你。” “听说他是当年得罪了纪氏,所以被举家打发到这边来的,但到底是怎么样的,你知道吗?”顾念问道。 黑暗中,萧越的面色阴沉戾气,他对顾念道,“我住在宫里的时间更多,从前王府都是纪……她在打理,所以,只是略有耳闻,也不知到底如何。 不过,无碍,我这边有渠道可以送信到京里,让祖母问个究竟也是可以的。只是一来一回,要点时日。“ 顾念倒觉得没关系,毕竟她初来乍到,就算陆总管真的有猫腻,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收拾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夜色深了,就收了话头,头挨着头一道入眠。 天亮后,萧越刚起身,外面黄芪隔着门道,“王爷,叶统领来了。” 萧越穿好衣衫,出了内室,顾念在里间就听外面叶统领和萧越禀报,“那天追过去的两个人回来了,不过没有追到,他们追了一路,那些人失去了踪迹,怀疑有人接应。” 萧越点点头,“早就料到了。”他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着,“闯到里面的人虽然不入流,可外面的那些人却不是一般的杀手,组织相当严密,肯定是留有退路的,没追到,只是进一步验证了我的猜想罢了。” “让那两个侍卫好好休息,以后我的安危还要靠你们呢。”萧越翘起嘴角。 “属下明白。”叶统领回到。他有点羞愧,这次带出来的侍卫都是皇上身边的侍卫,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等到叶统领走了,萧越又进了内室,抱了抱顾念,“我先去粮仓那边,这两天那边蠢蠢欲动,也不知是什么人,你在王府小心点,我把暗一留下,陆总管的事情,你看着处理。” 顾念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亲,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她送走萧越后,慢慢地回了屋,坐在那里,忽然想起杨顺,问了声,黄芪道,“很早就起来了,也不见他走,此刻就跪在二门外呢。” 顾念皱了皱眉头,叫黄芪去把人叫进来,没片刻,杨顺就进来了,一张脸憔悴不堪,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脸色蜡黄。 一时不敢进屋,怕身上的寒气会冲撞到顾念,在外面等了等,才躬着身子进去,进了屋,就跪在顾念面前。 顾念道,“我这里无须你伺候,伺候我的人很多,你也不要再那样跪在外头了,你回吧,带着你带来的那些人,见了你师傅,代我问个好,就说我们这边用不着派你来伺候。” 萧越是宫里长大的,都不习惯用太监,她更不要说了。 杨顺不住的磕头,“求王妃可怜可怜奴婢吧,这趟出来,师傅发话了,说要是被赶回去,奴婢也就不用回宫了,哪里方便,就在哪里了结了……” 他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顾念当然知道他只不过是博取同情而已,皱眉道,“陛下突然要你来这里坐什么?真是伺候这么简单?” 杨顺离开抬起手发誓,说要是有二心,让他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做太监…… 这个誓言可以说是很重了,顾念一时想不通皇帝到底想做什么,杨顺还在恳求,“奴婢是来侍候王妃的,知道王妃是一等一的好人,求王妃不要赶奴婢回去。” “奴婢这一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到如今,可还没好,拉的腿都软了……” 顾念看了黄芪一眼,黄芪会意,上去给杨顺把脉,半响,朝顾念点头,道,“王妃,这位公公确实如他所说,身子如今很虚……” 顾念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也确实是蜡黄蜡黄的。这样总不能真的强行赶他走,想了想,道,“罢了,那你先养养身子,只是你要约束好你的人,不要出现在王爷面前。” “这几日,你也不必来我跟前请安,老实的养病吧,只是你要记着,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可是天高皇帝远,要你们出点岔子,总是可以的。” “等你身子养好,就带着人回京去。” 杨顺闻言,欣喜万分,能让他留下,哪怕几天,他也是感恩戴德,他朝顾念嗑了几个头,这才欢欢喜喜的退了出去。 出去之前,还一再保证,一定会看好那两个医女,决不让她们给顾念添堵。 顾念打发了杨顺,就要去听那些管事回话,只没想到,青叶气冲冲的进来,黄芪见她这样,将她拉到一边,问她,“你这是怎么了?甩脸子给谁看,王妃性子好,倒纵的你张狂起来了。” 青叶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道,“我哪里是使性子,是外头,外头那些人,竟然不知道王爷是王爷,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公子,打着王府的名义,在外头为非作歹,却都算在王府的账上了。” “如今,王府的名声在外头可不怎么好,早上,我去外面帮王妃买蜜饯,就听到不好的话,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第134章,狗仗人势 萧越先是入了大牢,后脚就被支去南疆,在一部分人看来,这已是他失去了圣心,毕竟晋王府可是一直都在京城住着,他是历代晋王中第一个迁出京都的王爷。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是狗屁,这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陛下这分明是信中晋王,才会把人支取南疆,否则一个发配的人,哪里不能发配,偏偏发配到封地上去? 往常发配的人,可都是往苦寒的北边而去的。 南疆各大部落林立,一直不太服朝廷的管教,萧越来南疆,是不是要来整合的? 可萧越到了南疆,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王府的门从前是怎么样的,如今依然是怎么样的。 不说青叶和黄芪如何的抱怨,昨日顾念说今日要听管事们回事,管事们齐齐侯在外头的耳房,等候回话。 有了昨日顾念说的一番话,他们个个战战兢兢,回想着昨日恶补的各项数据,就怕今日在王妃面前说不出来。 再如何,这晋王府姓萧,他们的身契捏在王府手里。 黄芪出来说,“各位管事辛苦了,王妃说请管事们一个个的报出自家门户,就从总管大人说起吧。” 陆总管胖胖的圆脸皱在一起,道,“姑娘没听错?是让我开始说?” 黄芪诧异的看着陆总管,“当然,您是总管大人,王府从前是您掌总,您是最清楚王府具体情况的,当然是从您这里开始说了。” 陆总管躬着身站在那里,顿了半响,黄芪笑了起来,道,“王妃说了,陆总管事务繁忙,整个王府靠的都是陆总管,您要一时说不出来,也是可以的,您就站在边上等其他的管事回过话之后,再慢慢的和王妃说吧。” 陆总管一听,跪了下去,王妃说的是整个王府靠的都是他,这个帽子太大,他真要接了,那把王爷放在什么位置了? 他只觉得今年南疆的秋天,怎么如此的热,仿佛是酷夏一样,整个后背都湿了。 黄芪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陆总管,朗声道,“下一个。”然后指了一名管事出来回话。 最开始回话的是一位管事妈妈,声音清朗,口齿伶俐,对自己手下的人,事也是说的一清二楚。 顾念赞许的点点头,“偌大的王府,虽然没人居住,但也有一百余人,每天和我打照面的只有你们十来位管事,你们手下办事的出了差错,或者不守规矩,犯了家规,自是会处罚他们,可你们做管事的,也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你们有管事的地位和体面,就要承担起管事的责任,下一位。” 就这样,库房的,内外厨房,洒扫,看门值夜的,浣洗的,车马房,果子局等等站出来自报家门,青叶在一边将管事的话一一记下,末了,还要管事们签字画押。 这一招让几个过了一夜都还理不清自家门户的管事望而生畏,不敢敷衍胡说,磕磕巴巴之后,就跪下请罪,“奴婢这会记不清了,还请王妃海涵。” 顾念也不说话,只是让他们和陆总管一起跪到一边去,示意下一个继续,一共十五个管事,只有三个没有理清,跪在陆总管身后惴惴不安。 顾念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天高皇帝远,从前没有当家人来这边,每年都是京中派人过来,看看这边。 她本以为今日会有很多的管事报不出来,没想到只有三个,目前这个状况,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了。 所有的管事都回话完毕,三个理不清自家门户的管事还跪在地上等候王妃的发落。 顾念先对这些管事道,“你们三个起来吧,我初来乍到,头一次打理这边王府的事情,你们三个或许有些紧张就忘记了,我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回话的时候再来回握。” 三个管事忙磕头谢恩,顾念道,“论理,你们三个都是从京城来的家生子,也都是办事的老人了,从前,虽没人约束你们,可到底自己的差事脉络总要理清楚吧。” “刚刚让你们回的还只是最粗略,最基本的人和月钱。” “这往后,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回,比如账房每天每月出入的银钱是多少,厨房的开支,送礼的要清楚过往的旧历,到时候别跟我说要回去查查,忘了等等推辞。 你们从前在京城呆过,这些都是最基本,最应该知道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总不能,你们在京城能做管事,到了南疆就不会了吗?” “你们想要保住管事的地位和尊荣,就亮出本事把这个位置坐稳了,王府不会亏待你们。” 就这样一个上午,管事们回了事慢慢退下,陆总管却是脸色清灰,头目森然的跪在地上,这一上午,她就如件稀奇的物件般,展示在满府管事婆子,往来的粗使丫头婆子面前。 不仅如此,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没这样跪过了,就连从前在京城王府里,纪氏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也不敢对他如何,只是远远的打发他来这边做大总管。 他的膝盖,跪了一个上午,已经是麻木了。 做了几十年的下人,今天才品过来做下人的滋味,原来是一步错不得。 等到人退光了,顾念松了口气,喝了半盏新泡的果茶,用了两块点心,然后吩咐黄芪,“回吧。” 黄芪抿了抿唇,忍着笑,禀报道,“王妃,陆总管还在外面跪着呢。” 顾念‘哎哟’一声,“你们怎么不早点说?快,快将他扶起来,陆总管可是府里的老管家,你们怎么不说……” 黄芪和青叶赶紧去外面搀扶着陆总管起身,这一上午,陆总管的膝盖已经不是膝盖,他被扶起后一动不敢动,黄芪和青叶,到底是姑娘家,扶起后,连忙放开了手。 没想到,她俩这一放手,陆总管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顾念吓了一跳,连忙让两人扶着陆总管坐在凳子上,半响,陆总管终于泛回了些活气。 他还想跪下去,顾念连忙摆摆手,“你是府里的老人,家里也有好几代,都在王府当差了,府里既然能让你到这边来做总管,顺便养老,必定是十分信任总管的。” 陆总管垂着头,道,“是老奴辜负了府里的信任,这总管老奴是做不下去了,还请王妃让老奴卸了这总管的职务,让老奴真正的养老去。” 顾念抱着那青花盖碗,脸上带着笑意,“瞧总管说的,我刚来,您就卸了总管的职位,这外人看来,还不得说我这个王妃容不下人?“ 她轻轻呼了口气,笑意满面的看着陆总管,“不是我自夸,这天下的贵人,像我这么好性子的,可没几个……” 陆总管垂下眼皮,恭声道,“既然王妃信任老奴,那老奴就忝居着总管之位一段时间了。” 顾念微笑着看着陆总管一瘸一拐的离开议事厅。 孕妇的生活很单调,萧越出门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做针线,恨不能家里的事情都帮她处理了。 顾念听了管事的回话,看看日头,用午饭的时间还早,于是吩咐黄芪,“套车,我们去外面逛逛。” “我们来这里这么久,可都还没出去看过,好好,我知道了,就找个茶楼,吃点这边的点心如何?”顾念看黄芪那一脸的不赞同。 “秦嬷嬷不在,你倒成了黄嬷嬷了。”顾念打趣到。 黄芪一脸绯红,“王妃,王爷的命令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疼惜疼惜奴婢吧,那点心想吃让人买来不就成了,再说,你肚子里小世子多金贵。万一有个闪失……“ 顾念笑眯眯的看着黄芪,道,“那买进来的和刚出锅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你这样,让府里的侍卫先去探好,我再去,难道,你就不想去外面看看?” 黄芪被闹的没办法,明明刚刚在和管事说话的时候,是个威严的主母,可现在,就成了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她生无可恋的去外面吩咐侍卫,先去打探城里的酒楼哪家比较好,干净,然后她才和青叶,还有婆子,侍卫一起,拱卫着顾念去了打探好的酒楼。 顾念也确实是闷坏了,开始是千里迢迢的过来,担心着萧越,现在一切都正常,既来之则安之。 酒楼的包间是侍卫们已经订好的,她点了几样酒楼的招牌点心和菜品,准备吃的好,就让人打包送到粮仓那边给萧越。 才刚上了一样点心,外面楼下忽然传来争执声,越来越大,渐渐还夹着扭打声。 “我好端端的良家女儿,什么时候卖身了?什么时候做妾了,就是穷死,饿死,我女儿也不是做妾的命。”一个老人着苍老的嗓音说。 一个年轻的男子冷声哼道,“白字黑字,卖身为妾的文书在我手里拿着,奇怪了,才拿了银子就想抵赖?” 苍老的男人似是气的狠了,话都说不利索,“青天白日,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这文书是我花一两银子租城西豆腐巷豆腐摊的文书,什么时候变成卖儿女的文书了? 什么银子?哪里来的银子,我见都没见过,我还给了一两银子。“ 年轻的男子冷笑道,“这纸上写着呢,我舅舅花了一百俩银子买你女儿做妾,要不是今天看了黄鹂,日子不好,明日就等着我舅舅的轿子来接人。 我舅舅可是王府的大总管,你女儿跟了她,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享福去的。 呵呵,想赎回女儿?别在我这里撒泼,先拿一百俩银子来再说。 “空口瞎白话,无法无天了……” “这凤凰城,我舅舅就是王法,哟,你还还想抢……揍他!”接着是一通拳打脚踢的,明显是苍老的男人吃亏,然后就是一道凄厉的年轻女声,“你们放开我爹……” 她哭着道,“爹,你就让我去吧。” 那年轻的男子惊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别打找我未来的小舅母,你看看,你女儿多伶俐,我说你就别拦着你女儿享福了,小娘子,等着明日来接你……” 过了会,就传来苍老男人悲呛的哭嚎声,咒骂声,“杏娘,那王府总管都已经黄土埋半截,一脚踏入棺材里了,府里的小妾也不知道多少个,爹不能将你朝火坑里推啊。” 叫杏娘的女孩子哭道,“可那是王府的管事,就是官府的人都护着他,他耐性有限,谁知道过几天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爹,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不行,就是死,爹也不会让你去做妾,爹答应过你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父女两个抱头痛苦,愁云惨淡。 顾念本来是出来散心的,可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她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她虽然碰到靖国公府那些人,也曾碰到英国公这样的烂人,但她有外祖母,有父亲,还有萧越,可这对父女,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真的是求助无门! 顾念想起那撕心裂肺的悲呛声,一点心情也无。 青叶在边上气的跳脚,“王妃,您是不知道,那陆总管外头府里的小妾足足有十几个,好多都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在王府的名声在凤凰城是真的不好……” 顾念转头看了黄芪一眼,道,“你去让外面跟着的人把那对父女接上来。” 黄芪低声道,“王妃,要不这事,让王爷回来再处置?” 她担忧的看着顾念微凸的小腹。这样的糟心事,她怕王妃气出个好歹。 顾念到,“我没碰到还好,碰到了,就不能不管。” 黄芪转身出去吩咐了门口的侍卫一声,没过一会,门口就进来一个不知道年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个男人,沧桑的岁月让他的头上已经爬满了白发,一件洗的发白的藏青衣衫在打斗中多处撕裂,这样的天气,衣衫并不多,竟然隐约还能从破除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一张皱黄色的脸,额头紫了小半个,半张脸颊高高肿起,一只鼻孔才止了血,下半张都是血痂子,大概身上没看见的地方,一定还带着伤。 至于年轻的女子,生的是花容月貌,楚楚可怜,虽然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只是粗布衣裳,却也掩盖不了她的容颜,难怪了。 黄芪见男子衣不蔽体,去了门外,然后拿了件男子的衣裳进来,软声道,“这位大叔,别怕,你先把这件衣衫披上,免得污了我们贵人的眼,刚刚在楼下,我们也听了几句,但听不全,你若真不是讹人的,那就从头到尾说清楚给我们家主人听,兴许,我家主母能为你做主。” 那男人一进来,就看见屋子里坐着一位年轻的,不一般的媳妇,众人都围着她,虽然她身上的穿着打扮都很简单,但是就那几样首饰,自己活了几十年也没有见过,虽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大概很厉害吧。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杏娘也跟着跪在他边上,低低的抽泣。 男子姓陈,名十九,别看头发都已经花白,那都是操劳成这样的,其实不过三十多,是个汉人,凤凰城到处都是部落,他在原来的地方活不下去,就带着女儿到凤凰城来讨生活。 他们在城南贫民聚集地租了个房子,平时以卖豆腐,豆腐干,豆皮儿为生计,原先没有摊位,就挑着担子到处卖。 这样风吹热晒雨淋的,饿是饿不死,可也是一穷二白的,为了补贴家用,杏娘就琢磨着扎了点绢花,荷包放在铺子里寄卖,没想到,就被陆总管的外甥看到了。 他本来是想自己纳杏娘为妾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上门提亲,说是买杏娘给他舅舅,晋王府的大总管做妾,身价十倆。 陈十九父女俩相依为命,就没想过要给人做妾,陈家是穷,可那也是平民,是良家,他们虽然是今天赚明天吃的,但怎么也会卖女儿做妾呢? 妾是什么?那都是打骂由人,生死不由己,陈十九是怎么也不肯让女儿去做妾。 如果要给人做妾,他们也不至于逃到凤凰城里来。 那王府管事的外甥去了几次,见陈十九不答应,就没再去找,陈十九还以为事情过去了,那天他挑着担子卖豆腐,看到豆腐巷有摊位要出租,卖豆腐生意极好,他也想有个稳定的地方,这样多赚点,给女儿攒嫁妆。 于是,他就和摊主定了契,契约书那是正经请了先生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只不过陈十九不识字,先生念,他听着。 陈十九听是那么个意思,就画押了。 本来,今天他们是要去豆腐摊出摊的,那王府管事的外甥在半路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了。要把女儿给接走,手里拿着立妾文书,一百两银子买杏娘做妾,文书一式三份,一份在管事留档,一份就被扔到了陈十九父女脸上。 陈十九鼻青脸肿的,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等好不容易说完,泪流满面,咚咚磕头,“天上神明都看着,小民说一个假话,就立马下十八层地狱,拔舌,挖眼,只能去畜生道投生。” “刚刚,那人说了,如果不能顺利的抬走人,就把小民父女俩整成奴籍,死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声音哽咽道,“多谢这位恩人,想要帮我们,只是,不知道恩人想如何帮我们,那晋王府的人可是和官府都勾结在一起的。” “这凤凰城的人都不敢惹那里面的人,这晋王是瞎了眼啊,怎么会用这样的人?” 他低头擦着眼泪,“多谢恩人愿意帮我们,如果,真的能帮我们,小民父女俩当牛做马报答恩人的相助。” “如果恩人怕了,拗不过晋王府的人,小民也不会怪恩人的,怪只怪那晋王,任人唯亲。” 青叶听得不忿道,“一个管事,就敢打着王府的名头在外面充大头,仗着王府的势,为非作歹……” 顾念拍了拍青叶的手,道,“一个区区的王府管事,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她说话的时候,那理所当然的神情,让陈十九和杏娘都愣住了,同时又是喜悦非常,看来,是真的碰到贵人了。 顾念思忖了会,吩咐黄芪,“你让外面的侍卫拿着王府的牌子,却官府,查一查这张妾书的事。” 吩咐完之后,她对跪在地上的陈十九道,“若是你所言非虚,明日,你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东离朝对人口户籍管理是很严格的,历代一来,都禁止非法买卖人口,卖人为奴,一旦一个平民成了奴籍,他就是家主的所有物,朝廷不能像他们征税,征徭役,征兵役,这样一来,直接损失的,就是国库。 这样一张所谓的租赁契约变成一张立妾文书,一个良民的户籍,变成一个奴婢的户籍,过错听起来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也就是陈十九这样的草民,面对这样的事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里的官府,看起来,是真的和王府的管事勾结的很深。 从前,天高皇帝远的,就算京城来人,那也是只呆几天,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或者说不定,那些人,也跟着陆总管一起蛇鼠一窝。 这时,门口骚动起来,顾念蹙了蹙眉头,让黄芪去门口看看,没想到,黄芪回来说是有几个闲汉在闹事,顾念冷笑一声,吩咐道,“放他们进来。” 青叶听了,连忙护在顾念的身边,进来四个闲汉。 为首的一个,看到跪在顾念不远处的陈十九和杏娘,阴阳怪气道,“陈十九,你拿了我们欧少爷的银子,还想地抵赖?奉劝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欧少爷可是要去抬人的。” 他说完,又盯着顾念上下打量,“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府上的女眷,你还是回去问问你们老爷,这事是不是你能管的。” “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们。” 顾念恍若未闻,连看都不看那几个人。 那人自觉失了面子,想要上前一步,那陈十九硬着头皮,上前拉住那人的退,道,“六爷,有话好好说。” 那闲汉头子抓着陈十九的衣领,将他一扔,就要到顾念身前去,一脸的猥琐,“这位娘子,爷跟你说……” 他话还说完,腹部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脚,紧跟着是背上又被打了几拳,才两三下,他就蜷缩在地上,连招架的本事都没有。 外面的侍卫听到里头的动静,从外面进来,将剩余三个人也给围住。 那闲汉头子挣扎着起来,“哪里来的小娘子,没长眼睛啊,爷告诉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知道不知道,爷头顶是谁?” 陈十九本来听了顾念的话是不怕了,可一想到王府的管事做的那些事情,他又害怕了,想劝顾念她们赶紧走,就听黄芪道, “你头顶是谁?姑奶奶不知道,姑奶奶倒是可以打得你是谁都不知道。” 杏娘瞪大眼睛,看着叉着腰的黄芪,只觉得她太威风了,她挪了挪,躲到黄芪的身后。 顾念吩咐那些侍卫,“将这些人捆了,带回王府,扔到柴房里去,还有那什么欧少爷,问出来……” 虽然萧越是被发配过来的,但南疆实打实是他的封地,他有管理权,所以,顾念这一出手,到了晚间,就查了个清清楚楚的。 一张张签字画押的供词就摆在顾念的面前,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王府门下的走狗,在外面仗起势来,竟然比七品官还要威严。 第135章,我是为王府好 让顾念更加生气的是,萧越派出去的人也将消息都汇拢给了顾念,顾念一听,真的是,气的手发抖。 这么多年,陆总管和一干管事,仗着王府的势,和官府勾结在一起,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掳劫良家女子,肆意欺凌,真正禽兽不如。 只不过是一个管事,竟然不顾天理,这样盘剥百姓,难怪凤凰城的人听到晋王府的名头就逃的远远的。 最让顾念生气的是,陆总管让亲戚低价买入良田,百姓不卖,就让官府出手,将那些主人给逼的背井离乡,那些良田买入,又重新租给那些村民,佃户们种,佃租要比别的人家高出两三成来。 交不出租子?卖儿卖女来还。 被压榨的那些人当然想过要反抗,可上头有官府压着,下面有地痞流氓管着,那些人竟然是被压的死死的!都不知道该去找何人告状,三番几次的反抗后,竟然被压榨的更狠了。 顾念简直无法想象那些被压榨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心头怒火燃烧,她活了九生九世,曾经经历过战乱,也经历过和平年代,更经历过人人平等自由的时代,可这样的事情,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这和战乱时发生的不一样,今上也算励治清明,萧越虽说性子狠厉,喜怒无常,可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陆总管这样的丧心病狂,顾念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拉过来砍头,但刚刚暗一来回话,说陆总管那里还牵连了一些别的事情,让她先不要下杀手。 顾念心头压下心头的怒火,没想到天还没擦黑,外头就有小丫头来报说陆总管求见。 顾念狠狠的抿了口果茶,去了外面的花厅,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总管,只见陆总管给顾念见了礼,禀报道, “回王妃,外头各家的女眷,知道王妃到了凤凰城,都纷纷递了帖子进来,求见王妃。” “老奴将帖子按照官员的大小等级已经都分好了,王妃看是单独召见,还是一起办个宴会?” “如果是办宴会,就要开始分配任务了。” “辛苦你了。”顾念淡淡的说道,“帖子你放下,我会再过目一下。” 陆总管垂着头站在下面,他稍稍抬头看了眼顾念,然后迟疑了下,接着说道, “听说王妃晌午出门,捆了几个人进府……” “正是。”早就知道陆总管会来这一出,顾念是眉毛也不挑一下就回道。 陆总管顿了一下,声音凄凉的道,“那里面有一个是老奴的外甥,他是老奴妹妹留下的子嗣,说起来,老奴妹妹当年也是在老太妃身边当差,后来因为得了产褥热,过世了……” 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不知他是怎么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看在老奴的面子上饶恕他这一次……” 顾念淡淡的看着陆总管,见他没再往下说,淡漠的开口道,“我知道了,还有吗?” 陆总管脸色青红相交,呆了片刻,咬着牙说道,“既然他做了错事,得罪王妃,王妃不如将他交给老奴,老奴定然好好教导他,打个三十大板……” “老奴不信,还扳不回来他的性子了。” 顾念无语的看着陆总管,她端起手边的茶盏,青叶上去帮她添水,黄芪则是上前一步,“陆总管,你脱籍了吗?” 陆总管不妨黄芪会这样问,他艰难的道,“老奴是家生子,身契还在王府……” “那我再问你,你的婆娘,还有她一家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外头聘进来的?” “她一家子都是家生子……” 黄芪点头道,“好,你说你婆娘一家都是家生子,那你外甥,是不是也是王府的奴才?” 陆总管喘了口气,狠狠的盯着黄芪,点头道,“是!” 顾念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话来,“从前母妃的性子好,倒把你们惯出脾气来了,一个奴儿,竟然自称少爷。” 陆总管心头一凛,“这都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在王妃面前挑拨,这绝对没有的事情。” 顾念吐了一口气,她缓缓道,“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奴才,奴才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家主母只是行驶管家之权处置罢了,你抬出老太妃,是怎么个意思?” “不要说只是他亲娘是在老太妃身边服侍过,就是他如今在王爷身边当差,难不成,我还打不得,骂不得了?都要好好的奉承起来了?” 她微微敛神,郁闷的吐了口气,声音懒散的道,“陆总管,我念你是王府的老人,所以,你虽然从我到这里第一天开始就对我不恭敬,但你年纪到了,我敬你。 主子愿意给你几分脸面,那是主子愿意给你的。 我若让你没了下场,也没意思,你倒是说说看看,这会儿,我就是打发人立时卖了你,就算这里是凤凰城,又有谁敢拦着?” 别跟我说,这府里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规矩,我就告诉你,从你,从我开始,我说有,那就有了。 既然,你说不知道你外甥为什么得罪我,那就把人带上来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顾念的话音一落,几个装备整齐的侍卫就押着四,五个人进来,其中有那去酒楼闹事的帮闲,也有后面去抓来的‘欧少爷’。 虽然说逼人为妾的事情,是欧少爷去做的,可到底杏娘是要抬到陆总管的屋子里去的。这种事情,陆总管说不知情,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欧少爷面上看起来一点伤痕都没有,可嘴里却一直哀叫不停,一看到陆总管,就冲着陆总管哀求,“舅舅……救我。” 顾念将桌上的一叠纸推了过来,有所谓花了一百俩银子买了杏娘做妾的文书,有从中经受的地保,识字先生指鹿为马哄骗陈十九的画押供词,有凤凰城官府文书小吏的口供,在陈十九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那非法立妾文书上盖了公章。 铁证如山,半点狡辩不得。 那欧少爷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他正在家里抱着小妾荒唐,就被人从天而降捉了过来,捉了之后,被套在麻袋里,一顿好打,可偏偏,外面一点伤也看不出来,可他却觉得骨头都断了几根了。 陆总管听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嘴唇颤抖着,“那王妃想要如何处置,这孩子是在是不懂事了,老奴是真的不知道。” “老奴的妻子是从小就跟着我一起过日子的表妹,这一把年纪了,只想和老妻一起进棺材。” “王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岔子。他就是个孩子啊。再说,那陈家女儿,不是没有抬进来吗?求王妃看在老奴的脸面上,饶了他这次罢。” 陆总管说到陈家女儿几个字神情不以为然,大概在他眼里,陈家女儿,能做妾,那都是抬举她了。 青叶看了看欧少爷那张快要长皱纹的脸,孩子?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顾念看着下面强自辩解的陆总管,叹了口气,“大概刚刚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陆管家,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是奴,我是主,虽然我觉得再没有比我更好的主人,我敬你,那是看在你在王府做事这么多年。 否则,我站在何处,你站在何处?云泥之间,我不需要和你过招……” “你要脸面,那王府的脸面放到哪里?他仪仗着王府的权势狐假虎威的时候,可有想过,王府苦心经营的名声,这等子奴才想污就污,我只不过是在街上走了一圈,王府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 顾念目光如刀子般看着陆总管,道,“朝廷里,也没有看着各家往日功勋上,包庇世世代代的。” “晋王府历代的先祖马革裹尸,给王府挣来的脸面,不是给奴才们消耗用的。王爷的名声,也不是给这些奴才给带累的。 萧家的爷们,在沙场喋血,在朝廷上打拼,用命换回来的脸面,不是这么给奴才耀武扬威用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这样的世袭王家,要想外头的洪峰巨浪打不垮,那就要自己先忠义节孝。 你要知道,任何人的脸面,没有王府的脸面重要,没有王府,你们这些奴婢之身,何来的脸面?” 顾念挺着肚子,立在厅堂上,如一柄出鞘的宝剑,气势万丈,一下就让下面的人不敢说什么,也让陆总管青红的脸变得死灰,他倒也没有再求情,而是看着顾念,“那你想如何?” 顾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破声而笑,“你觉得呢。” 到底是历练过的老人,顾念的这番话虽然镇住了他,但陆总管却是马上就恢复过来。 他那松弛的脸上忽然露出微笑道,“王妃好口才,只是,我做的这些,可不是为我做,我为的可都是王府!” 顾念仿佛听了什么稀奇的笑话,笑了起来,她道,“那可真要谢谢你了,难道王府觉得名声太好,所以要让你来破坏破坏吗?” 陆总管悠然的站了起来,只是那弥勒佛般的身躯不能体现出悠然的美感,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道,“王妃可以看看这封信。” 顾念示意黄芪将信接过来,黄芪会意,上前展开信纸,将信纸放在鼻间闻了闻,还不敢让顾念亲手拿,而是放在顾念能看到的地方,让她看。 待看完之后,顾念脸色变了变。 第136章,你如何做想? 顾念让黄芪将那封信收了起来,静坐片刻,她忽然道,“把张先生给我请过来。” 众人都还沉浸在她的那一番话里,猛地听她提起张春子,尤其是黄芪,还以为她是不舒服,唬了一跳,连忙展开那封信,又闻了闻,捻了捻,确定信纸上无毒,才作罢。 她关切道,“王妃,您哪里不舒服?张先生不是留在京城吗?” 自从到了南疆这凤凰城,王妃就没有过什么安稳的日子,实在是之前王妃身体底子被调养的很好,否则,她肚子里的小世子还不知出什么岔子。 顾念摆摆手,示意无恙,“你让人去侍卫营里叫‘张先生’就说我找他,他自然就出来了。” 黄芪了然,大概是张先生装扮成侍卫,跟着到南疆,被王妃发现了。 她这才叹了口气,看了眼青叶,让她去请张春子过来。 陆总管挺直背脊站在下面,笑着道,“王妃,这么多年,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拿过。这些事情,可不是我要做的,我也是个有良知的人,但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个奴儿,主家让我做,我不得不做。” 顾念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怎么瞧都透出一股子讥诮的意味。 “就算你做的一切伤天害理,盘剥百姓的事情都是纪太妃吩咐你的,那她总没让你的外甥去强抢民女吧,难道这些民女也是为了太妃而抢?” “这些民女可都进了欧少爷的房里,被他糟蹋了,这些也都是太妃吩咐你的吗?”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本王妃需要请王爷定夺,所以,欧少爷不能放。你先退下吧。” 陆总管本以为拿出那封信,顾念怎么都会顾忌纪太妃的脸面,将他外甥放了,没想到她竟然油盐不进。 他阴狠的盯着顾念,顾念直直的盯着他,声音淡漠里带着丝阴寒说道, “以为这样就拿着王府的把柄了?你大约忘了,这个把柄要给你拿,你才能拿,同样的,你的脾气,主子让你有,你才能有。” “退下吧。” 陆总管恼怒的盯着顾念看了一眼,“你可别后悔。” * 王府门口,萧越收到顾念让人传去的信,就快马加鞭从粮仓那边赶了回来,刚到王府门口,下了马,将缰绳扔给暗一,就见四五个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朝上的老者狼狈逃了过来。 他们又的脸上破了相,有的痛苦滴捂着胳臂,有的走路一瘸一拐,总之没有一个是囫囵的,可这会儿,他们谁也没顾这些,一靠近王府门口,他们就一个个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喘了一会粗气。 他们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个挺身站着的英武人影身上,希望他能够把那些该死的家伙挡下来,可就算如此,他们这会逃过一劫,可回去之后却怎么办呢? 萧越负着手冷冷看着那些手执棍棒的汉子,见他们依然没有褪去的迹象,于是淡淡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撒野?” 为首的一个汉子抬头看着那书写‘晋王府’三字的牌匾,眼神有些闪烁,口气却异常凶狠,“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只知道这几条老狗该……呃……”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紧跟着脸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腾空而起,随即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好不容易翻身坐起的时候,一张嘴,吐出两颗断牙,看到这一幕,刚刚还蠢蠢欲动要上前的其他汉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后退了几步。 他们纷纷用既畏惧,又凶狠的目光等着边上那个一只手还拎着缰绳的黑衣男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王爷面前自称老子?还有你们……擅闯王府,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你们就等着砍头吧。” 见一群汉子面面相觑,虽是有人面露畏惧,终究还是没有退去,萧越皱了皱眉,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他此刻很想将这些人通通杀光啊,可是念念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他要为他闺女积德啊…… 那被打落两颗牙的大汉,扯开嗓子叫道,“听说晋王爷来了凤凰城,原来是真的,可就算是王爷,也不能不讲道理!那几个老东西仗着王府的势,侵占我们的田地,如今我们让他们吐出来,有什么不对?” 闻听此言,萧越想到回来的时候,暗一和他说的那些,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他那犀利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被他看到的人往往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上下打量了几个人,身上穿着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可也不是平民所传的粗布麻衣,还有那握着棍子的手,也不是劳作的手。他背在身后的手又动了动。 暗一从小跟在萧越身边,自然是熟知他的各种动作,见状,他道,“王爷,您是什么身份,这些人属下替您料理了。” 一个瞬间,他所到之处,是哀嚎遍野,那纪个刚刚还凶神恶煞追打人的家伙就躺满了一地。 萧越满意的点点头,走到为首的那名汉子跟前,弯下腰,拽着领子将他拖起,道,“你们真的是被他们侵占了田地吗?” “那本王问你,你们侵占的田地在哪里?有几亩,是水田,还是旱田,原先地里种的是什么?” 那汉子被这几句话给问得愣在那儿,好半响才想回答,可等他抬头看着萧越那张脸时,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随即赶紧陪笑道, “这……小的只是帮家里出头,小的是个铁匠,不种地……” “是吗?”萧越手一松,那汉子脚底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冷笑道, “铁匠?铁匠的打扮会如你这样?如果你不知道,本王,倒是可以帮帮你,看看你是否能想起家里的田地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边的暗一听了萧越的话,立即上前,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为首的汉子被暗一那吓人的表情给吓坏了,他用手撑地飞快地往后梛了几步,随即才哭丧着脸说,“不关小的事,小的也是受人钱财,为人消灾……” 萧越冷笑了一声,吩咐暗一,“你将人带回去,让人审审,受了什么人的钱,消什么灾。” 暗一道,“王爷,这件事情是不是和王妃说的那事有关联?这是不是太巧了?” 顾念那边将人带回府,这边,就有人来闹事。 “你说得没错,自然是故意的。” 萧越回了一句,随即抬脚进了王府,看也没看那些在地上喘气的老者。 * 议事厅里,顾念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总管离去的背影,吩咐道,“将这几个泼皮关到柴房,让人看管起来,不给吃的,喝的,让他们降降火。” 张春子进来的时候,顾念端坐在上首,一张脸沉凝如水,他竟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等到他走近时,顾念一挥手,屋里人就退了个干净。 张春子这次扮的人,看起来很体面,身上侍卫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很合身,从前胡乱束着的发,如今也用银簪束着,一丝不苟。 顾念看着他,却没有吭声。 张春子在她这样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王妃这么晚叫老头子过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已经不想问顾念为什么会发现他混在侍卫队里了。 顾念目光微转了一下,却仍是没有说话。 张春子越发的不自在,背脊微微有了汗意,往日在她面前他甚至大胆的胡言乱语,可是眼下,他竟然被她这样看得有些心虚。 “王……” “我就是这段时间有点不太舒服,晚上会做噩梦,怕今晚又做噩梦,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开个方子,毕竟我肚子里还有一个,我睡不好,孩子也睡不好。” 顾念说话的语调和平时听起来没什么区别。 张春子松了口气,执起袖子就要上前给顾念把脉。 把脉的过程里,顾念也沉默得很,以至于他开口说话,在着寂静的屋内,显得有点突兀。 “大约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是有点思虑过重,王妃还是要放宽心,方子就不用开了,只要王妃放缓心绪就可以了。”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要吃的好。” 顾念手挥手,慢条斯理的道,“张先生,不是留你在京城吗?怎么又偷偷的跟过来了?” 张春子正用帕子擦着手,闻言,道,“老头子从前四海为家,南疆还只来过一次,所以,想来看看,听说这边的巫医很厉害,想来见识一下。” 顾念笑了笑,忽然道,“那么,当细作好玩吗?” 顾念望着张春子,音调不高也不低,却有透骨的冷。 张春子倏然顿住,抬眼看她。 他这才停住,一旁的黄芪就已将他制住了。 “说说,你背后那人是谁?” 顾念理了理袖子,问道。 张春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反抗,反而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念语气轻慢,却很冷,“你第一次瞒我说纪氏疯了,我信你了,可偏偏她没疯。” “第二次,你和我说她疯了,我留了个心眼,请了太医过来诊治,是疯了,我还为此自责过,可没想到,你还是骗了我!” “纪氏根本就没疯,你给她吃药,以此瞒骗太医。” 顾念继续道,“如果她真的疯了,不可能在两个月前,还能给陆总管写信!” 随着声音的落下,顾念也走到张春子的身边。 张春子道,“是,这件事,我是骗了你,可你误会我了,我也不想的,我也是被逼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被逼的?谁逼的你?”顾念眯眼。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站在那里,背躬了起来,“我没有见过他,每次都是个相貌平常的中年男人间的我,而且一看那人也不过是中间传话的,我当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是谁,你还这样瞒我。”顾念呵斥道,恨不能一脚踹在张春子的身上。 “他们抓了你什么把柄?”顾念问道。 张春子叹了口气,道,“老头子一辈子孤身一人,可我也曾是有过妻儿的,因为醉心医术,喜欢变装,我的妻子受不了,趁着一天我外出寻草药时,带着孩子离开我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四海为家,何尝不是在找他们母子,我进王府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顿。可进去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 他们让我帮纪氏,我开始不知道要帮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让我帮着纪氏装疯……”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顺手帮了,老头子拿性命发誓,就做了这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顾念看了他一会,退回椅子上坐下,一时间未曾说话。 从张春子入府,她就一直怀着几分戒心。 不只是因为他为什么恰巧会救了当年肃王部下的后代,当初萧越撒了那么多人手出去找他,都没找到。 不是萧越的手下不得力,恰恰相反,萧越是将手下最得力的人撒了出去,可一点消息也无。 偏偏,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是什么人在帮纪氏?陆总管拿出的书信,确实是纪氏的笔迹,只是真假…… 思忖间,萧越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到地上坐着的张春子,也没问原因,只是让暗一将人带了下去。 他走到顾念身边,揉了揉她的发顶,“想什么呢,我进来都不知道。” 顾念见到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安然的靠在他怀里,“你回来了?今天事情太多了……头疼。” 她的声音软软的,让萧越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抬头在她额头上轻缓的揉着,温声道,“我回来了,就交给我,我给你带了蜂蜜酥回来,还问店家要了配方,回头若是吃了好,就让厨下给你做。 你怀身子后,就吃不惯羊乳和牛乳,做在点心里香甜些,兴许就爱吃了。” 顾念知道他最近很忙碌,却还这样一直变着法子安排这些,此时内心又是甜蜜又是心疼他费心思。 当下也就放下那些烦人的事情,办事埋怨办是关切地说,“府里有人关注着我呢,你那么忙碌,就不要盯着这些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那是人家店里的招牌,你怎么就拿过来了,如今王府的名头在这凤凰城可不好呢。“ 萧越一边听,一边笑,“王妃说的,小的记下了,定然不给王府丢脸,这可是花了重金问店家买来的。” 说完吩咐黄芪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给顾念用一点。 顾念用了一块就赞不绝口,一脸吃了两块半,这才顾及太饱伤身而停住了。 萧越在他对面笑吟吟的看着她吃,顾念停了之后,才在她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块。 用完点心,他扶着顾念回了随远堂,顾念吩咐青叶去小厨房给他弄点宵夜,两人这才坐下来。 萧越双手环抱着顾念如今变得粗壮的腰肢,两人头挨着头,脸挨着脸,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昏黄色的烛光在两人脸上抹了一层柔和的毫光,怎么看都是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仅仅是你回到了我触手可及的身边,我窝在你结实温暖的怀里,就能抵过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纷纷扰扰。 也不知这样抱了多久,萧越悠悠开口道,“念念,本来你怀了身子,就该静养,没想到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你辛苦了。“ 顾念转过头去,一只莹润的手臂抚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嘴唇,一处处轻柔地抚过,经历了风霜刀剑的五官,温和的烛光有一点点模糊了彼此意气风华的面容。 顾念神色沉静,隐约带着丝陶醉,她微微一笑,如三月里,春风拂面,她道, “我喜欢你,当然是喜欢你所有,你怎么样,我自然都是跟着你的,无须说过多的,我们一起携手,努力向前就可以了。” 萧越捧起顾念的脸,低声道,“对不起……” 顾念忽然‘哎哟’了一声,打断了萧越的呢喃,她对萧越道,“刚刚孩子动了。” 萧越连忙放开她,身子转了下,将耳朵帖在她凸起的肚腹上,轻声道,“宝宝,我是爹爹……” 不过,这一晚上,无论萧越如何的引逗,小东西再没动一下,末了,萧越道,“这一定不是贴心的闺女,肯定是个讨债的讨债鬼。” 顾念捶他,“胡说八道,他怎么会是讨债鬼。” 因着顾念怀孕,一个人吃供两个人,于是小厨房是二十个时辰都不断火,随时等着顾念想吃什么,就能马上做。 顾念吩咐给萧越做宵夜,厨房上了两碗鸡丝面,诱人的香味,引诱的顾念肚子里的馋虫,夫妻俩面对面的将面给吃完,让下人将碗撤下后,这才好好的说起话来。 萧越欣然道,“你说给陆管家的那些话,很好。没想到,往日里,也没见你多少的雷厉风行,如今看来,倒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真真你有多少性才,是我想不到的。” 这是萧越真实的想法,眼前的人好像一本书,总在他以为快翻完了,就又来一个惊喜。 一日日的,才知道这个号,比自己原来预期的,还要好。 顾念笑呵呵的道,“我又不是孩子,也是要当娘的了,你不在身边,这样的事情压在我身上,我自然是不能让王府丢面子的,其实说起来,还是仗着你的余威,我才能恣意行事。 我可是站在你和王府的肩膀上,狐假虎威了一番。” 一个女子,究竟嫁了一个如何了得的丈夫,在她对外行事之间,能映射的清清楚楚。 出嫁从夫,一个女子一生的风评,还多半是要仰仗丈夫的,在世俗眼里,若是女子有三分本事,他的丈夫出息上进,三分本事,就成了七分。 若是女子有七分本事,她的丈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七分本事,也就被缩成三分。 萧越对外对内,都是一个实力绝对强大的男子,王府需要他带领着往前走,这样的实力,也让顾念将目光放得长远,不比局限在一时的蝇头小利,眼前的些许得失。 有萧越的护持,她的剑锋才能变的更锋利,震慑所有人。 你虽然不在我身边,可是一花一草,都留下你的身影。 萧越开始神色还有点散漫,带着几分调笑,可瞬间变得凝重,停顿了一会,才道, “念念,你胸襟练达,善思明理,虽是女子,却不输丈夫的磊落,坦荡。你从来不问我内心隐秘之事,却与我心心相印。 无论当初我是不是奸生子,你都未曾低看过我一眼,时至今日,我都深深的庆幸,你还依然在我身边,我当时是多傻啊,才给你放妻书。 他的话停了一下,闭了闭目,终于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 “念念,我为什么会被发配过来,不是因为我一直站在太子的身边,而是,我知道了另外一见惊天的大秘密。 原来,我那去世十多年的父亲,他根本未曾去世,而是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我,抚养着我。 从前,我对他感恩戴德,我以为,天下都抛弃我,我也还有他! 可我错了,他一直抱着隐秘的,不可见人的心事,将我养大!” 他停住,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仿佛在平息此刻内心翻滚的心情。 “此事,我之前未曾告诉你,是因为我实在难以启齿。今夜,我却想叫你知道,哪怕你会轻视于我。 我也想告诉你,念念,那个龙椅上的人,如今是我的父亲,当年因为某些原因,经过张春子改头换面,他代替死去的皇帝,坐上那个位置。 他想认我,他想将那个位置,传给我,可我却不屑一顾。 你我将来的荣耀,我自去外头,倾我所能,给我们挣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给与和施舍。 哪怕,那个人是死而复生的他,也不行。” 顾念直视着萧越,道,“阿越,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会如何做想?” 第137章,还有秘密 这是第一次,萧越对富贵权势直白的表达,充满了矛盾,鄙视,又追求,骄傲自守又野心勃勃。 立身处世,能和丈夫契然相合,得一良人,又为知己,自是世间赏心乐事。 萧越如此剖白,把内心最隐秘之事这样坦然的说出来,顾念自然不想再隐瞒。 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萧越闻言,目光定住。 “阿越,你愿意告诉我此事,你不知我心中何等欣慰,但我也要道歉,当初从张春子那里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是因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骇人听闻。二是我对张春子还存有疑惑,我怕这如果是假的,告诉你后,平白让你多了烦扰。 我只想告诉你,你想错了,我怎么会因此轻视于你? 当日,我们误会纪氏不是你亲母时,那时我就说过,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和其他的都无关。 不论如何,你这辈子还有我,我来伴着你走这一生。” 她伸出手覆在萧越的大手上,深秋的夜里,微微凉,男人的手背比女人的掌心还温暖。 顾念这样覆着,萧越自然把顾念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他的眼睛却一错不错的望着她。 顾念同样回望着他,继续道,“前世之事不可忆,后世之事不可期,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富贵无极,权势沉浮,身外之物再多,也是锦上添花而已,不是人生的全部寄托。 平生唯有三愿,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年年岁岁,君若不老,我不敢白头,君若老去,我随君白头。” 萧越凝视了她许久,慢慢地,挪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闭上了眼睛。 从念念千里迢迢的追来南疆那一天起,他就想,这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放开怀里这个女子了。 他喜欢她,将她刻在骨子里的喜欢,喜欢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也喜欢她缠着他,喜欢她高兴不高兴都会和他分享,喜欢她害羞时钻到他的怀里,也喜欢两人情动时,她愉悦的咬着他的肩头。 他就是喜欢她,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能像她这样牢牢占据他的心,他的眼,从他十五岁那年救了她开始,一直到现在,还有以后的年年岁岁,她的每一抹欢颜,每一个小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地撩拨他。 他的眼里,是再也看不到别的女人了。 顾念压下眉头的喜悦,温和道,“我知道我这样有点煞风景,只是,这事情太大,今日陆总管拿了一封手书给我……” 萧越莞尔,难得他这样一个粗人,如此的感性,偏偏怀里的那个,要出来煞风景,他依然抱着她,让她靠坐在榻上,在她腰后放了个软枕,在她腿上盖了条毯子。 这次靠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脑后,圈着她。 虽然陆总管只是拿了一封手书过来,但顾念觉得并不只这一封,按照陆总管的意思,这么多年都是授意于纪氏,那么,必然有更多的来往信件。 只是,她有点不明白,这么十几年,陆总管借着着天高皇帝远的优势,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盘剥百姓,必然金额巨大,可纪氏,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还有,在她和纪氏打交道中,她发现纪氏并不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她也过得不是多么豪奢,那么多的银子,都去了哪里? 当然,也许这一切都是陆总管的推词。 她将疑问一一说给萧越听,又说,“刚刚我已经让人去跟着陆总管了,你说他和粮仓那边的事情勾连着,所以,我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派人暗中跟着他。” 她又说起萧越派出去的那人汇报回来的消息,“他们说的那些事,我听着都难受的不行。” 她靠在萧越的怀里,声音里满是不忍,“抢来的地,又租给那些人种,不种就没办法活下去,可种了只是死的更快。 不但租子比别人高,还有官府各种名头的赋税,老人不舍得吃,生生饿死的都有,小孩没钱看病,眼睁睁看着病死的也有。 就是这样,那些健壮的男子,女人还得一日日的下地耕作,一天不做,就更活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朝廷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估计朝堂里,也有人跟着一起作孽。” 萧越面上阴沉戾气,他不敢将身上的气势放开,怕吓到顾念,他隐忍道,“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几日,我都在府里,这事就交给我。我会料理这帮畜生,包括官府里的那些官员。” 藩王本就可以插手地方的治理,他是南疆的王,可在他的封地,却发生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 他难辞其咎。 “京城纪氏那边,我会去信让太子哥哥查探的,你不用担心。” 顾念听到他说太子,沉默了一下,萧越感受到她的沉默,道,“怎么了?你不太赞同我让太子哥哥去查纪氏吗?” 顾念偏头去看他,缓了缓神色,到底还是摇摇头。 萧越起身,亲了亲额头,将她抱到床上,“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转身去了外室吩咐黄芪去叫人,顾念知道他有事吩咐,于是也就躺在床上等他。 萧越也没去外面的书房,而是让人到了正屋外间,他坐在榻上,声音低沉,而郑重, “叶统领,你派一队人,将陆总管他们严密的看管起来,王府内,让他们随意行走,一旦外出,就给我抓起来。如果反抗,杀无赦!” 叶统领拱手,朗声应了,自从两次让萧越遇刺,之后他在不敢掉以轻心,对萧越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萧越点点头,转头看向暗一,沉声道,“你派几个好手,去陆总管经常出入的地方,以及他的外宅,还有他的那个外甥府里,查看一下,是否有暗格,密道,是否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都收集给我。” 暗一作为萧越的暗卫头领,一直行事稳妥,当下就应了,定然不负使命。 他又看向边上临时被召来的杨顺,“王妃说让你留几日,养好身体就回京,可本王这里的米饭银钱不是那么好用的,你养身体归养身体,但事,你还要帮本王做。” 他一手搭在榻上的小几上,身姿沉岳如山,吩咐道,“你是从宫里出来的,本王刚刚到这南疆,还未曾招待过这凤凰城各大小官员,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你能做好吗?” 杨顺本以为他就只能在这里呆几日,然后被送回去,如今萧越既然愿意让他帮着做事,哪里还有不同意的?说不定事情办好了,他还能一直留在南疆,王爷身边,这样才有脸回去见师傅和皇上不是。 当下,他跪倒在地,“奴婢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的,只是,王爷,能否让府里的人帮帮奴婢?” 萧越冷笑一声,“这府里的人,你敢用吗?本王身边无人可给,王妃那边也无人可给,你自己看着办。” 杨顺顿时脸垮了下来。 王爷这分明就是不想留他,招待凤凰城官员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可办不到也要办到,为了留在南疆,他豁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萧越将事情接了过去,王府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底下如何的暗涌翻腾,自然是不可言说。 自从那日孩子动了,萧越却没碰上后,他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时不时地用手或用耳朵贴在她的腹部上,想探探看孩子在里面做什么。 不过,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和他作对一样,他在的时候,都不动,等到他不在身边,就会如同鱼儿吐泡泡一样,在她肚子里制造动静。 “这孩子肯定是个和我作对的小子,不是贴心的闺女。”说完,他还吓唬肚子里的那个,“你再和我作对,等你生下来,就把你扔到你外祖父那里去。” 顾念好笑地看着他,“小心这是个闺女,听到你这样说,也不和你贴心了。” 她坐在铺着柔软的狐狸皮子的长榻上,支起胳臂打量桌前看文件的男人,认真的侧脸坚毅而妖魅,白皙的皮肤在明亮的日光下,仿佛镀上一层莹莹的光滑。 微抿的薄唇显出他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自己的意志。 他坐在那里,翻着文件,偶尔执笔在上面写下批语,安静,严肃,仿佛是一尊完美清冷的雕像。 听说,认真的男人长的最好看,顾念左看右看都觉得和平时差不多,一样的严肃冷凝,一样的安静迷人。 萧越是个坐得住的人,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只是肚子里这个,却好似是个调皮的,她有些忧郁了。 她努力的回想着记忆里的自己,好像从小就不是个能够乖巧温驯的大家闺秀,护国长公主就经常会说她小时候可野了。 她虽然没有生男还是生女的负担,不过,她还是有点庆幸肚子里的孩子,像她一样,否则到时候,女儿的脾气像父亲怎么办?她真担心那样没有男人敢娶她女儿。 “怎么了?不舒服么?“ 低沉的男中音虽然平静,但她可以听出他话里的紧张,顾念茫然的看着他,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手中的文件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他没在府里的时候,会叮嘱黄芪她们将她盯牢,在府里时,就自己盯着她,让她能时刻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将工作从书房挪到了内室,有什么事情,最多也就去外间吩咐,他办公的时候,也不忌讳她在旁,直接将一些机密文件当着她的面处理了。 有时候还会抱着她一起看文件。 顾念摇摇头,“没有,我和孩子都很好,只是除了开始那几天吐了,后来就没有。” 萧越摸着她的头发,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慢慢地说着,外面阳光明媚,天空中有鸟儿飞翔的踪影。 岁月静好。 这日,顾念正在和丫鬟们打叶子牌消遣,青叶从外面掀帘进来,愤愤道, “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要派两个医女过来,也是可以,可为什么要派两个小妖精过来?特别是那个明月,分明是王妃的翻版,但没有王妃长的好看,还有另外一个则是妖娆抚媚。” 她从那天第一眼见到两个医女的时候,就为顾念叫屈,“王妃,您可要防着那个明月,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她们不是在客院那边呆着吗?你去哪里见她们了?”顾念问道。 正在陪着顾念打叶子牌的黄芪蹙起眉头,道,“王妃,那个明月,无论身段,笑容,确实都和您很像,确实得防着。 如今杨顺在帮王爷做事,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要不,这些人先送回去吧。” 顾念这几天也在想那个明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的熟悉,现在一听两丫鬟说的,原来就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么,除了她的五官没自己的精致以外。 顾念只觉得张太后为了给他们添堵,真的是费尽心思了。 两个医女,一个风流妩媚,一个娇俏可人,若是风流妩媚的勾不住萧越的心,还可以派与她这个王妃相似的明月上场行勾引之术…… 她以为送两个医女到凤凰城这样的地方来,萧越定然不会将人送走,可她不知道,不但黄芪是医术在身,就是张春子也跟着到了凤凰城。 想到张春子,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知道萧越那边,是如何审问的,有没有从他口里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王妃,您到底有没有听啊。” 青叶跺跺脚,不满的将顾念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念看着面前两个丫鬟关切的脸,她对于萧越这方面还是放心的,如果他真的要乱来,就不会做了二十来来年的初哥,洞房那天也不会才几息功夫,就完事了。 青叶连忙道,“那两个狐媚子在外面求见王妃,说是王爷要派人送他们回去,想来和王妃告别一下。” 顾念放下叶子牌,并未拒绝,懒洋洋的道,“那就让她们进来吧,正好,我也想再看看那个明月。” 很快,已经恭候多时的两名医女过来了,还是跟在萧越的身后进来的。 萧越眉头皱的死紧,问顾念,“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叫她们来做什么?” 顾念闻言,抿唇笑了笑,这人上次还说人一股子骚味,让人安排的远点,还以为他会记得,没想到,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瞬,她道,“这就是和杨顺一起送来的两名医女,你也见见吧。” 萧越果真依言坐在她的身边。 “臣女明珠见过王爷。”明珠上前一步恭敬地请安。 “臣女明月见过王爷。”明月也跟着姐姐一起上前请安。 相对于那天她们对顾念还暗暗端着贵女的矜持骄傲的姿态,此时两女是无比的恭敬。 萧越看着面前两名医女,幽深的眼睛微寒,视线在明月身上停顿了会儿,很快就移开了,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顾念给注意到了。 萧越收回视线,神色严肃,“你们都是医女?入医女局多长时间了?” “回王爷,已经有八年了。” 两人不知道萧越问这些做什么,均是如实回答,垂着眼睛,也不敢抬眸看他。 她们是知道晋王的事迹的,杀人如麻,性情喜怒无常,一个不小心,在他面前可能就人头落地了。 两名医女都知道太后派她们来这里为的是什么,她们不过是明家的庶女,太后的命令如何能违抗? 刚开始只能是满心不愿过来,心里已经准备好随时可能人都落地的绝无,满心绝望。 可现在,她们在这里呆了几天,也看到晋王对晋王妃的宠爱,以及晋王妃那肤色红润,精神状态都极好,他们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得太悲观了,事情并不是那么坏。 尤其是明月,既然晋王妃能得晋王的宠爱,谁知道自己就不行呢? 萧越又问了一些她们的详细资料,那种关注的程度,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意外,王府的人,比如青叶,黄芪,则是紧张的以为萧越看上了两姐妹。 而两姐妹里,尤其是明月,心头隐隐兴奋,以为萧越对她另眼相看了,不送两人回京城了。 谁知,萧越问完后,就没再说话,而是看向顾念,示意她说点什么。 顾念…… 她咳了咳道,“两位姑娘辛苦了,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只是我这里无须这么多人侍候,杨顺因为要帮王爷做点重要的事情,为免到了冬日,路上难行,趁如今未入冬,就先派人送两位姑娘回京。” 闻言,姐妹俩神情皆是一怔,明珠脸色煞白,明月偷偷抬眼瞄了眼坐在上位的男子,看到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幽深眸子,头皮一麻,赶紧压下脑袋。 两人福了福身,“臣女不敢担辛苦,只是太后派臣女姐妹出京时,言明是让臣女俩来照顾王妃生产……臣女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还请王妃体谅。” 医女局的医女们都是出自各个家族,虽然常给人出诊什么的,其实都还保持着她们的姓氏,与普通的宫女不同,对上位者,他们可以自称‘臣女’也没有宫女的卑微。 两人对顾念的话不卑不亢的,还抬出太后来反驳顾念。 顾念轻笑了一声,歪着头去看萧越。 萧越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只是吩咐黄芪带她们下去。 两姐妹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叶一手一个给拉了下去,“没听到王爷让你们下去?你既然那么听太后的话,怎么就不听王爷的话了?” * 此刻,几千里之外的江南,顾世安坐在船头,看着手中的信笺,他的内心痛极了。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的父亲,他错失了念念十几年的人生,可在她艰难的时候,他依然没能在她的身边。 他想到亡妻,心如刀绞,他将手中的信笺收好,吩咐身边的南山,“调转船头,往南疆而去,到了下一站,换上快马。” 他想要去南疆看看念念,她挺着个肚子,孤独的去了南疆,她还好吗? 南山道,“爷,皇上吩咐的事情,我们还没办完呢。” 顾世安沉声道,“你还不懂吗?我们就是被有心人给支到江南来的,就是为了让念念和越儿不好过,而且,你再去查查,我们的信路,驿站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这封信,过了这么久,才到我手中?” 信是周玉轩发出来的,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现在到底事情究竟往什么方向发展,他也不知道。 南山闻言,肃了肃容,下去吩咐人手。 顾世安看着夜色,天上的星光闪耀,担忧着千里之外的顾念,想到他快要做外祖父了,心头又是一阵激荡,想到当初静宁郡主是难产生下顾念的,又怕她会步母亲的后尘,心头一时又是喜又是愁,只觉得头发都要白了。 当初他被遣出京城,是因为四皇子府的遇刺牵涉到了当年肃王的部下,皇上派他到江南来查看,可半路上,又指向了西北,他又去了一躺西北。 结果,到了西北,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时,他就明白是有心人让他一定要离开京城。 一阵冷风吹过来,顾世安抖了下,收回思绪,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提着一个食盒,一张小几到了船头,他将小几放在船头,然后打开食盒,端出几样点心,还有几样爽口小菜,并一坛子酒。 “王爷,天上的月色如此之好,何不用点酒,顺便赏月?这酒,还请王爷尝一尝,合不合口味。小的们还未曾服侍过王爷呢。” 顾世安愣了,中年男子一身船工打扮,看着他,垂眼躬身,退了下去。 南山吩咐好事情,到了船头,看向船工,他并未让人送酒菜给王爷,顾世安看着中年船工退了下去,呆了片刻,拿起酒坛,看了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原来,他身边,竟然还隐藏着秘密啊。 * 萧越收到了顾世安要到南疆来的消息,同时,陆总管那边搜查的工作也已经结束。 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些信件,萧越眉头紧皱,心头却是怒气翻滚。 纪氏从进门后,就开始收买王府的人,如果开始还能说是她为了在府里立足,可到了后面,她竟然在外院书房也买通了人手。 表面上,她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所以把陆总管给打发到南疆来,实际上,确实是和陆总管说的那样,就是为了让陆总管在南疆帮她搜刮银子,不但如此,她还派了两个管事,一个去了江南,一个去了西北。 这些人,都是为她赚银子去的。 可他让人在京城查探,钱庄里,并没有纪氏名下的银子,不仅如此,纪氏名下,和纪氏有关的人,心腹下人,没有一个人在京城各处的钱庄存了银子! 那么,纪氏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 “王爷,有情况。” 暗一在外面禀报。 “陆总管那里方才又露出马脚了,方才手下的兄弟,见到他偷偷的到了王府的花园,将这个放在了王府席面的树洞里头。” 暗一推门进来,掏出张小卷的纸条递给他。 萧越迅速看完,随即冷笑起来,“好的很。” 他将纸条卷在掌心里,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们去会会这个陆总管。” 他刚站起身,暗一推开门,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道娇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臣女要见王爷,臣女有事要禀报……” 第138章, 萧越带着顾世安的信,要去见顾念,理都不想理明珠,越过她要出院子,谁知明珠在他身后高呼一声, “王爷,臣女可以告诉你太后派臣女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求王爷让臣女留在凤凰城,不要送臣女回京城。” 她说到后面带着点哀求。 萧越回转身子用看死人的眼光看了一眼明珠,冷笑,“太后派你们过来的目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本王无须你告知,你还是省省吧。” 却见明珠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道,“太后派臣女过来的目的,王爷您肯定想不到,而且,臣女还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关于你们王府的秘密。” 萧越瞳孔骤然一缩,马上就恢复正常,仿佛那只是错觉,他凝视着明珠,沉沉地问,“你想要什么?” “臣女不才,愿侍奉王爷,为王爷分忧,为奴为婢多可以。”明珠展出一抹动人的笑,深深拜下。 站在一边的暗一,怜悯的看着明珠,觉得她的死期已经不远了,竟然敢和晋王讨价还价。 果然,只见萧越眯了眯眼,朝暗一颔首道,“交给你了,随便你用什么方法,撬出她知道的一切,之后,送到大营里去。” 明珠不懂得送到大营里去的意思,暗一却是知道的,他对这位明珠姑娘是越发的怜悯,如果她不来这一出,还可以活着回到京城,做她的医女,将来无论是留宫还是嫁人,都有不错的前途。 可她今日这样一弄,将来,只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了。 他摇摇头,吩咐边上的人将脸色煞白,不知所以,还想再大声呼叫的明珠给拖了下去。 萧越收到顾世安说要来南疆的信,同样的,顾念那里秦嬷嬷也终于到了。 当初顾念挂念着萧越,是一路赶着过来的,而秦嬷嬷开始也跟着顾念一起赶路,可到底她的年纪在那,走了一半,就水土不服,生了病,顾念只能留下一小队人,等秦嬷嬷好了,然后带着行李赶过来。 这日,终于等到了秦嬷嬷,和秦嬷嬷一起的还有护国长公主后面派来送东西的管事。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秦嬷嬷一行,之后两队汇成一队,到了凤凰城。 首先护送的就是几车补品,吃食等物,全部都是护国长公主和老太妃准备的,生怕顾念在南疆什么都缺一样,连婴儿的襁褓衣物等都送了一些来,让顾念满头黑线。 看完了行李单子,顾念详细地询问那名管事京城里的事情,谁知那管事一脸为难的对她说,“王妃前脚走了,后脚公主就说要过来看您,只是她走得慢,还带了许多东西,应该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顾念吃了一惊,当即然人去找萧越过来。 正好,萧越也在回随远堂的路上,见顾念派人来找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飞奔了回来,却不想原来是护国长公主要来。 “阿越,我外祖母要过来了。”顾念拉着萧越的手,一脸慌张,“这路途遥远,祖母年纪大了,怎么能吃的了这个苦?” 萧越闻言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只要不是念念出什么事情,他都十分淡定。 只是听到护国长公主要过来,他还是怔了下,然后心中一动,念念就是护国长公主带大的,她有待孩子的经验,而且,以她爱护顾念之心,有她在旁看着,顾念倒是生产时也安全一些。 这么一想,他十分高兴,忙道,“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派人去驿站接她,不会让她出什么事情的。” 说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连忙叫来暗一。 等到暗一机那里,他当着顾念的面吩咐道,“你马上联系十五,让他带人去接长公主,万万不可让她老人家遇到什么危险。” 暗一听过了看了眼顾念,见她端坐在那里,穿着宽松的衣衫,目光沉静,于是应了一声,退下去联系处理外面事情的十五。 顾念坦然的任暗一打脸,对萧越当着自己的面吩咐事情,她心里早就没有太大的波澜,觉得能知道也可,不知道也不恼,并不怎么在意。 萧越素来也不会瞒她什么。 不过,这是顾念第一次在萧越口中听到十五这个称呼,她知道他身边一直有着一道暗势力,就如同他也在她身边放了暗卫一样。 她猜想这个十五做的事情应该不简单,暗一一直跟在萧越身边,除了上次他被萧越强行留在京城,保护她的安全。 谁知道萧越吩咐完之后,又对她道,“岳父被派出去处理事情,他那里出了点意外,现在才知道我们到南疆来的消息,他也在来的路上。” 顾念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她欢快的搂着萧越的脖子,“阿越,我太高兴了。” 萧越也是笑眯眯的低头看着她的笑脸,她那亮晶晶的眼,让他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下。 自从知道外祖母和父亲都要来南疆,顾念是每天引颈盼望,既担心路途遥远,顾世安还好,护国长公主的年纪摆在那里,顾念是生怕她不适应环境及行路累出病来,又担心路上不安全。 偏生她此时有孕在身,即使担心,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要好生养着,弄得她心里有些难受。 萧越只得安慰道,“别担心,外祖母有私兵,还有安远侯也派人跟着了,一路上还有人打点,而且我也派人去接应,不会有事的。 反倒是你,别胡乱担心,好生养好身子,省得外祖母过来见到你不爱惜自己,要生气了。“ 他故意恐吓道。 果然,顾念听到护国长公主会生气,就顿时不说话了。 虽然护国长公主很宠溺顾念,但该管束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比如女工,她并不强求顾念要学的如何,这些做多了伤眼睛,而且,如果都要主子自己动手,养那么多吓人,绣娘做什么呢。 但是规矩礼仪什么的,护国长公主却是一定要求顾念学的好好的,她觉得贵女贵的不是任性妄为,而是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气势,是常人不可能有的。 这些,就要日积月累,不能懈怠。 顾念自从纠结起自己会不会生个不乖,但是性格很像萧越的闺女后,就一直心头郁闷,她脑海里隐约想到‘胎教’这个说话,于是,她就打断开始进行胎教,务必让肚子里的宝宝在未出世之前就养成良好的习惯品德。 听说多看些美丽的事物,听优美的乐声,多讲些奋发上进的故事给肚子里的孩子听,孩子会长得正正的,就不用担心以后会像萧越了。 萧越那么想要闺女,如果闺女有着萧越的容貌,乖巧娴静的好脾气,那求娶的人,还不排到大门外啊。 如果是男孩,那就没关系了,有萧越这个爹在,应该不会玩物丧志。 不过,顾念想的很美好,萧越听到她要对孩子提前进行教育,竟然兴致勃勃的搬来很多的书,什么《千字文》《兵法》《史记》之类的。 顾念僵硬的看着那些书,心中泪流满面,她想要的胎教并不是这些啊。 她想要看美人,听美人说话,听美人抚琴…… 可看到男人兴致勃勃的样子,顾念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萧越将书搬了过来,放在小几上,然后然顾念靠着,动作细心的让她靠在软枕上,抽出一本书,顾念细看了一下,竟然是《兵法》…… 只见他端过凳子,坐在榻边,翻开书的第一页,慢慢读了起来。 起先,顾念十分的抗拒,只是,在男人低柔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安抚人心,让人不由昏昏欲睡。 顾念看着认真无比念着兵法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头歪了过去,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萧越念得口干舌燥,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就见睡得差点流口水的孕妇,脸上滑过一抹无奈。 他宠溺的脱了鞋坐到榻边,将睡着的女子小心地抱到怀里,低头在她脸上亲了秦,脸上的表情柔和,双眸蕴着淡淡的温柔,嘴角噙着柔和的微笑。 如果京中那些人在此,肯定不觉得这是萧越。那个鼎鼎有名的活阎王。 他轻轻地抚着她凸起的小腹,幻想着未来孩子的模样,脸上微微染上了红晕。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硬,瞪大了眼睛看着手的方向,他的手僵硬地搭在她的肚皮上。 刚才,他好像感觉到手被踢了一下…… 只是,等他仔细去感受时,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动静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话里的人放平,蹲在榻边,手轻轻的在她肚子上抚摸着,只是,小东西存心要唱反调一样,就是没动静了。 正当他要放弃时,突然,萧越覆在她肚子上的手下倏地一下顶起一个小包包,感觉如此的清晰,吓得他猛然所受,那个凸起的小包在肚皮上又花型了一段距离,慢慢平静下来。 萧越激动的盯着睡着人儿的肚皮,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宝贝。 “坏东西……看你出来,怎么收拾你……”他轻轻的低喃着,脸却转到一边,眼睛仿佛有着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 在收到护国长公主来了南疆的消息后,过了半个月,护国长公主风尘仆仆地到了凤凰城。 和她一同京城的还有快马加鞭赶来的顾世安。 顾念和萧越早早就到了门口迎接。 当顾念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外祖母,以及骑在马背上的父亲,虽然和两人没有相隔多久就相见了,可她却还是满心心酸,急步上前,就被护国长公主伸手搂紧怀里。 护国长公主十分激动,搂着几个月不见的外甥女,也是满心挂念。 她从襁褓里将怀里的人儿给带大,现在就算这个小人儿也快要做母亲了,可在她心里,依然是个可以让她搂紧怀里疼的孩子,欣喜之下,情绪外露,却不太在意。 顾念搂了外祖母好一会,才抬头看向眼眶微红,已经从马上下来的父亲。 顾世安真的是满身风尘,从江南出发到凤凰城,他快马加鞭,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马都跑倒了好多匹。 顾念笑着叫了声‘爹’就被顾世界给搂到怀里,也顾不得那些礼仪细节,更是忽略了旁边的女婿。 顾世安真的是满心愧疚,他想要给女儿更好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萧越见顾念被岳父抱在怀里,想要和上次一样将顾念拉回来,并理直气壮的说声“岳父请自重。” 可他又知道顾念对面前这两个人是多么的看中,只能暗暗咬牙忍了。 等到顾念终于在父亲怀里腻歪够了后,萧越上前道,“外祖母,岳父,你们一路辛苦了。” 护国长公主含笑道,“有什么辛苦的,天天就是坐马车,又不用自己走路。” “从前虽然也跟着侯爷到处走,但隔了这么多年,早就面目全非了,这沿途的风光也早已经不同,处处发生了新故事,不枉来这一趟。” 说完,她摸了摸顾念已经胖了一圈的脸,“最重要的,我的心肝宝贝在这里。” 萧越见大家站在门口,又请众人进府。 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的到来,自然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第二日,顾世安和萧越两人去叙话,护国长公主也休息了一晚,有了精神同顾念说话,询问她离京后的情况。 当初顾念虽说是三个月胎坐稳之后,就出发了,但她还是担心的睡不着,后来干脆进宫和永平帝说她要来南疆的事情。 她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行,没想到,才说出口,永平帝就同意了,还让她带了很多补品之类的东西过来。 那可都是宫里的好东西。 她拉着顾念的手道,“当时不让你来这里,你偏要来,我也不拦你,只是这妇人有了身孕后,无论身子健康与否,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 顾念认真听着护国长公主说的话,纵然她说的那些,顾念已经都知道了,但她依然听的很认真。 说起来,虽然当初萧越求娶的时候,就说过此生不纳二色,可到底这日子还短,看不出来,萧越现在对外甥女好,但是未来谁也说不准。 以后会不会心里有其他想法?毕竟人的想法总是一时一时的,试问这世间有男子能坚定如一,直至白头死亡? 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的到来,让顾念很开心,心情自然就好了,也什么事情都丢给了萧越和顾世安。 祖孙俩这里的气氛很和谐,可是男人这边的气氛却有些沉凝。 顾世安眯着眼睛道,“没想到四皇子和太后竟然勾结在一起,差点让念念陷入绝境,幸好,你在她身边放了暗卫,如果你那里人不够用,我这里可以挪一些过去。” 萧越也没拒绝,只是轻轻一笑,“念念是我的妻子,保护她是应该的,你那里的人,我要用,到时候会问你拿的。”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轻飘飘的道,“你这次去江南发现了什么?” 顾世安抿了抿唇,四皇子和太后一起,用四皇子府遭刺客的神情,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了当年肃王的部下身上。 可他是知道肃王部下如今被收拢的,没有他的命令,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从前以为根据仲恒提供的消息,已经收拢了所有的余部。 可在船上看到的那个中年船工,却让他推翻了自己的认知,肃王余部,还有一支在外。 那日,中年船工送上来的酒,是当年他的父亲,先肃王最喜欢的酒。 他是从肃王府遗留下来的手稿中得知,先肃王最喜欢的是梨花白。 萧越见他沉默,也没再问他,而是将手中陆总管那些资料摆了出来,“四皇子被关在皇觉寺,目前不足为据,可惜的是,另外一个人藏得太深,抓不住他的把柄。”然后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不是永平帝的皇子,可却能不动声色,将所有人都当成了踏脚石,只是,他最终的目的,却不得而知。 顾世安随手翻了下,一目十行,很快了然于心,对萧越道,“你的母亲,纪氏,她如果不是纪家的女儿,却能被你父亲看中,生生将纪家女儿送到庙里。 这说不定,就是别人种下的棋子。“ 萧越也有此想法,可他越想,脸色越发的不好,是什么人,从那么早开始就布局? 他以为一个英国公已经是让人想不通了,没想到,竟然这后面还隐藏着一个。 他探究的看向顾世安,眼神意味深长。 顾世安是懂得他眼神是什么意思的,于是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家事,你都不知道,还看着我?” 其实,萧越是怀疑肃王余部的,因为,只有他的部下,才可能在那么久之前,开始布局。 可明明顾世安已经将肃王余部收拢到手中了 他疼爱念念的心,是真的,应该不会见到自己陷入困境,萧越如是想。 顾世安又翻了翻那些资料,指着某一处道,“既然这个陆总管盘剥了这么多银子,别处也有,那银子,总要运回京城,或者兑换成银票吧?” 萧越冷着脸道,“如今南疆这边,以及京城这边的镖局,钱庄,都已经查过,并未有和纪氏相关的人去兑换银票,也没有人雇佣镖局护送银子回京。” 萧越早就想过这些了,可无论他如何的查探,真的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顾世安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出来。 护国长公主他们到了凤凰城,使得整个王府都热闹起来,而且有长辈在府里坐镇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连顾念都觉得安心了许多。 顾念安心了,可是却出现了另外一件让她意外的事情。 竟然有人上门来和顾世安提亲,而且,还是个老熟人…… 第139章,你是哪门子婶子 说是老熟人,可这人却已经在顾念的脑海里消失了,刚开始见面,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经过黄芪的提醒才知道,对方是于青青,当年要死要活想要嫁给顾世安的那个于家女子。 当日,顾世安让人将于青青扔回于家后,于家就给于青青说了个婆家,小门小户的,但家有三进房屋,百十亩田地,家中也不缺奴仆。 而且,于青青的丈夫,还考了功名,那个时候靖国公府还没有出事,于家也没有遭受连带之责,打听到于家和靖国公府是姻亲,为了攀上靖国公府这门亲戚,旁得一点也不管,只觉得自己家高攀了,一口就答应了婚事。 于青青虽然年纪大了点,长的也不太如何,但有靖国公府这门姻亲,就可以弥补一切。 那家人是满心欢喜,那家父母更不敢在于青青面前摆出长辈架子,恨不得小心供奉起来才好。 那家人姓周,周家原以为天降良缘,平白得了一门好姻亲,却万万没想到,才半月不到,于青青就开始变脸,每日里不是嫌弃吃食不好,难以下咽,就是责罚奴仆服侍不周。 周家父母开始还忍着,想着她在于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下嫁到自己家,一时不能习惯,也是人之常情,越发小心的侍候于青青。 可没想到于青青吃定了周家不敢对自己如何,连公婆也顶撞起来,至于丈夫,更是冷嘲热讽,说他没本事,房都不让他进了。 到了这个时候,周家父母才后悔不迭,恨自家当初贪图富贵,种下苦果。 至于周家儿子,妻子不让自己进房门,他索性就在外面鬼混。 可恰恰这个时候,靖国公府,因为萧越和顾世安联手,永平帝的推动,国公府的爵位被夺了,顾长栋被抓,于老夫人去世,于家也倒了。 周家人终于逮到机会,将于青青一封休书给打发了。 于青青本就年纪偏大,这个时候被休弃,嫁妆又没几个。人常说恶人有恶报,好人有好报,可于青青偏偏遇到了好报。 她碰到了东离朝最有名的纨绔王爷,平王,平王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平王不仅仅男女通吃,喜好幼童,同样的,他还喜欢人妻,成熟女子。 见到于青青的时候,于青青正走投无路,见到平王,真是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就搅和到一起去了。 在于青青进平王府之前,王府里最受宠的是顾慈,可于青青到来之后,顾慈就被平王丢到角落里去了。 这次,于青青能到南疆来,就是因为她怂恿平王出来游山玩水的。 顾世安当初怎么也不肯娶于青青,于青青就发誓一定要让顾世安好看,可没想到,于家竟然将她嫁到周家那样的小门小户里去,她如何能报顾世安对她弃如敝履的仇? 明明她是那样的优秀,可偏偏顾世安眼睛好像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为了那个克母的扫把星,宁愿再也不娶。 凭什么她要变成如今汲汲营营,费尽心思,在平王那里讨一点宠爱的人,而顾念却能步步高升,嫁给晋王成为尊贵的王妃。 她会沦落到被休的局面,都是拜顾世安父女所赐! 这两人是她不公戴天的仇人,她本以为她报不了仇了。 好在,后来她遇到了平王,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可平王爷也是王爷,她只要在平王那里谋夺到宠爱,就不怕平王不帮她报仇。 这次萧越被发配到南疆,顾念也跟着来了,既然他们已经不得皇上看中,那就不要怪她落井下石了。 她现在已经在一滩烂泥地里了,她就不能向顾念讨回一点公道吗? 这次平王带着她和顾慈到了南疆来的路上,在兖州的时候,碰到了东离朝唯一一位大长公主长宁大长公主以及她的孙女。 长宁大长公主是宗室当中身份最高的长辈之一,先帝的嫡亲妹妹,嫁的是兖州的大户望族莫家。 长宁大长公主虽然已经年纪八十,但依然精神矍铄,她比当初的护国长公主还要远离京城中枢。 而于青青,上门给顾世安提亲的,是为长宁大长公主的孙女莫菲向顾世安提亲。 说起来,也是凑巧,顾世安快马加鞭的赶往南疆时,路过兖州,恰巧碰到外出上香的长宁大长公主祖孙俩,当时他们的马车突然陷入到路边的沟壑里。 而当时风尘仆仆的顾世安带着随从经过,本已经纵马过去了,可没想到他又调转马头,问明原因后,让随从帮了一把。 当时坐在马车里的莫菲就看到了顾世安,虽然顾世安满面风尘,可架不住他长的儒雅,俊美。 这个莫菲是个寡妇,先头丈夫是因病去世,这个时候看到顾世安英武健硕,却偏偏看起来没有丝毫武人那种五大三粗的感觉,印象十分不错,可无奈只是个过路的。 她虽然是寡妇,可也是贵妇,做不出上前问对方具体姓名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和莫菲同车的,还有于青青和顾慈这两个人。 于青青见莫菲那一脸红晕,知道她是看上顾世安了,心头妒火中烧,可她眼珠却一转,玩笑性的推推和她不对盘的顾慈,说起顾世安的事情。 顾世安承肃王爵位后,他的婚事也成了京中众多夫人们议论的事情,多少家里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都极为心动肃王妃这个位置。 于青青调侃不知哪家姑娘有这般好运气成为肃王妃,怕到时新进门的夫人年纪要比晋王妃还要小之类的。 一时间说的也就很欢乐。 她说着说着,就隐晦的暗示莫菲,她可以让长宁大长公主去和顾世安提亲,自己也算是和顾世安有几分相熟,可以做这个媒人。 莫菲本就心动,被于青青一说,知道顾世安单身,竟然真的去和长宁大长公主说了这个事情,加上于青青在平王身边吹正枕头风,平王跟着鼓吹,长宁大长公主虽然老了,可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就决定直接带着莫菲跟着平王一起来了南疆。 长宁大长公主这边是女方,肯定不能直接上门,于是于青青这个时候站出来,和长宁大长公主说她和顾世安曾经有过几分表兄妹之情,可以替她先上门去。 于青青之所以这样自告奋勇的上门来帮着提亲,一个是想看顾念的笑话,从前顾世安疼她,等到顾世安续娶之后,生了其他的孩子,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疼爱她。 而且,萧越如今被贬低到南疆这样穷山恶水里,顾念,那还不是成为一个黄脸婆,她迫不及待想看顾念的笑话。 另外一个,她也是想在平王那里得到一点加分,平王这次出京,并不仅仅是游山玩水这样简单。 他所去的地方,都是高门大户,宗室皇亲聚集地。 顾念是在于青青上门两天后才弄清楚前因后果,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于青青上门提亲,护国长公主当即就将她给打出门去了,不要说于青青只是个妾室,就是平王妃,也没有如此耀武扬威上门的。 也不知道于青青回去是怎么和长宁大长公主说的,居住在别院的长宁大长公主当即就送了张拜帖到晋王府,说立即,马上要上门拜访。 长宁大长公主要上门,就连护国长公主都要去门口去迎接这位‘姑母’,更不要说顾念这些小辈了。 和长宁大长公主同来的还有平王,于青青,顾慈,当然,还有莫菲。 顾念和护国长公主缓步而出,坐上软轿,到了内院门前,正巧,长宁大长公主由以为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相扶着,刚下了马车。 顾念挺着肚子,护国长公主为了照顾她,自己上前去长宁大长公主身边搀扶着,请她上了旁边准备好的软轿。 顾念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大长公主,只间她银眉银发,精神神矍铄。 莫家是兖州大族,她嫁进去就是宗妇,只是,她膝下子嗣不丰,所出一女一子皆早亡,如今膝下就剩一孙一女。 莫菲守寡后,她心疼孙女,就将人接了回去,养在身边。 于青青开始说要上门提亲,她也是看不上的,一个妾室而已,无奈平王一直在边上说于青青如何,她也就想着让于青青先上门探下消息。 于青青没说成,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女眷去了后宅,平王则被萧越请去了前院,那莫菲下了轿子看着顾念,娥眉微扬,抿唇浅笑,“这就是晋王妃吧。” 她想了想,又歉然道,“前几日于姐姐贸然来府上,吓到你了吧,还希望王妃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顾念微微笑了起来,回道,“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位女眷,自从外祖母过来之后,府里的事情,都是外祖母掌总,我这里是一点烦扰都没有。” 她没想到莫菲竟然叫于青青是于姐姐,这她是叫不出口,于青青只是平王的一个妾室,地位比上了玉蝶的顾慈都不如,莫菲这个于姐姐也叫的太容易了。 顾慈自从上次在顾念面前摆威风没摆成,就再没在顾念面前出现过,这次见面,顾念觉得她比从前憔悴了不少,面上的皱纹竟然是连粉都遮盖不住了。明明她才二十不到的年纪。 孕妇不同于常人,出恭的次数要多很多,顾念没坐一会,就在黄芪的搀扶下却了官房,刚从里面出来,就见顾慈等在外面,见到顾念出来,她微微一福身,口中道,“见过晋王妃。” 顾念秀长的眉轻轻一挑,顾慈有多心高她是知道的,当初因为妒忌,能做出将她拐卖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给她行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顾慈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在黄芪戒备的神色中,轻声开口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有些话想和王妃说。” 顾念觉得有趣,下颚微微一扬,问道,“我若记得不错,我曾经说过,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娘杨氏难道没和你说过吗?” 顾慈脸上微微一僵,拿在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的拽紧,顾念这样的神态,让她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也曾经用这样的神情与语气说过话,倨傲的不可一世,仿佛是夜空中高挂的玄月,别人永远是点缀在她身边不起眼的星。 可这一切,都从顾念被拐回京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呐呐道,“你可真让人羡慕。”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平等,如顾念,生而高贵,在长公主府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上天都眷顾她,让她被拐了回来后,还能做上人人羡慕的晋王妃。 就连安远侯世子这样的男子,为了她,到如今都不娶。 顾念淡淡一笑,她看在当初杨氏识相的面上,也看在她为静宁郡主点了十几年的长明灯的面上,不想和顾慈计较。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搭着黄芪的手缓缓的道,“顾侧妃没事,那本王妃就先走了。” 顾慈咬了咬唇,拦在顾念的面前,“我是想求你一件事,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件彼此互惠互利的事情。” 她低声下气的说道,看了眼黄芪,面露迟疑之色,似乎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能否直接说出口。 顾念眉梢一挑,姿态有些漫不经心,态度更是轻慢到了极点,急急是抬了一下下颚,口中溢出一字,“说。” 顾慈薄唇抿了抿,之后紧咬着下唇,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在顾念渐渐U币耐的神色中,突然跪了下来,俯身道,“还请王妃救我一命。” 她自认为已经低了头,已满足了顾念虚荣心,再次抬头时,眼底不禁带了几丝难掩的期盼之色。 顾念怔了一下,随后一声轻笑从红唇中溢出,“顾侧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微微福身,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慈,不得不说,这是她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顾慈抬头看向顾念,仿佛用尽全部的勇气,她眼不眨的盯着顾念那张美丽的脸盘,不想错过那娇艳容颜上的任何表情, “妾身说的是真的,求王妃救我一命,于青青那个贱人,要害我。” 顾念笑意不变,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我以为顾侧妃是聪明人,不想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以为我是那等大善之人不成?” “你想让我救你,却不说出真实的缘由,我虽然开了善堂,可也不是照应你这样的人的。” 顾慈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打着颤,她从地上起身,脸上带着苦笑,“妾身要说出实情,王妃可就会帮我?” 顾念勾了勾嘴角,神色不耐,“顾侧妃还不明白吗?帮不帮在我,说与不说在你,若顾侧妃有所顾忌,实在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顾念的话一出口,顾次的话就脱口而出,“平王他想谋反。” 顾念眼睫抖动了两下,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却是晦涩不明,“顾侧妃可知话不能乱说,就是寻常百姓到衙门告状,也是要拿出证据的。” 顾慈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贱妾并无实质证据,可这次王爷虽然说是到处游山玩水,可并没有真的游山玩水,更多的是拜访各地的贵族,宗亲……” “就连长宁大长公主,也是王爷自己找上门去的。” 顾念眼眸一撩,上下打量着顾慈,嘴角勾出淡淡的微笑,“顾侧妃无人证,也无物证,实难让人信服,这个忙,我实难相帮。 平王是宗亲,他到外面,见的人自然是宗亲王室,以及那些贵族了,难不成让他去拜访平民? 他是游山玩水,可不是微服私访。” 顾慈左右看了看,脸上带出一抹急色,“我要如何说你才能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他来南疆是有目的的。” 顾念低低一笑,走到顾慈身前,勾起的笑容更深一些,“顾侧妃,不要自作聪明,真正的聪明人,是要拿出证据说话,而不是空口白牙。” 说完,她扶着黄芪的手,与她错身而过。 顾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在顾念走到离她五六步远时,她突然道,“如果我拿到证据,王妃是否就帮我?” 顾念回头嫣然一笑,“顾侧妃先拿出证据再来和我谈条件吧。” 等到走远了,黄芪忧心忡忡的道,“如果顾侧妃说的是真的,那平王忽然和长宁大长公主来这边,肯定有猫腻,还有和肃王爷提亲,肯定是想拉拢王爷吧。” 顾念嘴角勾了勾,“父亲在皇上面前都发了誓,说不再娶,肯定不会答应长宁大长公主那边的,平王,他本就和五皇子勾在一起,这次出京,也不知道是不是五皇子授意的。” 黄芪觑了觑顾念,低声道,“王妃不会真的帮那位顾侧妃吧?” 顾念轻笑一声,撇了撇嘴,“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顾慈可是实实在在害原来的‘小顾念’死去的罪魁祸首,她从前没有收拾她,可不代表一直不收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要想个办法,让顾慈死的让自己心满意足才行。 人都说以德报怨,难道小顾念就白白死去了吗? 她一直奉行的就是有仇今生报,绝不等来世,也从不将希望放在什么恶人自有天收上面。 要真有天收,怎么顾慈这样的人没被收走?还让她做了平王侧妃?哪怕这个侧妃的日子不好过,可该享的尊荣,她享了。 她等着顾慈拿着平王谋反的证据上门来找她,她要真的拿到了,还敬她几分! * 这边顾慈找了顾念,那边长宁大长公主也和护国长公主说起了今日的来意。 姑侄俩一直言笑晏晏,忽然,长宁大长公主轻声道,“我们姑侄都是苦命人,你膝下就只有静宁那么点骨血,也早早去了,好在还有康乐在你膝下。 我这里,如今也就是两个孩子,如今孙儿已经成家立业,无须我挂心,我唯一挂心的就是这苦命的孙女。 说起来,静宁也去了那么多年,这世安,就没想再重新续娶吗? 以前还说康乐还小,如今康乐都要做母亲了,他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可人儿疼起来了。 护国长公主柔声接到,“他是个有主意的,当日在皇上面前说此生不娶了,我这个做岳母的,也不好劝说他。” “你啊,就该拿出做长辈的威严来,女婿等于半子,更不要说康乐还是在你膝下养大的,你怎么就不能管世安的事情了。” “我家的两个孙儿,就什么都听我的。” 顾念进来的时候,正巧听到长宁大长公主的话,心中微微一沉,同时不免觉得讽刺。 长宁大长公主的言下之意,就是她都能听得出来,无非就是让外祖母挟恩图报。 顾世安要不听外祖母的,那就是忘恩负义。 护国长公主抬起眼,瞥向长宁大长公主身边的莫菲,嘴角微勾,“说起来,康乐虽是我养大的,但何尝不是给我带来欢乐,我当时是恨不能将她多留几年。 世安,他也是做父亲的,对我也孝顺,我哪里舍得挑剔他。他是男子,多少时间再续娶都可以。反正我如今就等着念念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抱重孙就可以了。“ 长宁大长公主见顾念进来,眯起双眼,道,“康乐,你爹身边没个人知冷知热的,你就不心疼吗?” 顾念嘴角抽搐了一下,长宁大长公主这是有多看中自家父亲,不惜一个个的逼迫? 她当下道,“我是小辈,又是出嫁女,就算是亲王妃,也没有干预父亲续弦的道理,父亲无论怎么选,我都是支持他的。” 她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可长宁大长公主脸色却有点阴沉下来。 于青青这个时候,连忙幸灾乐祸的上前道,“哎哟,晋王妃,不是我这个做婶子的说你,难道你希望肃王下半辈子没个人照顾?死后没个儿子供香火? 你可不能为了自己的宠爱,就拦着你父亲的幸福啊,你娘可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让你爹守着?” “你算哪门子的婶子?我怎么不知道,平王叔什么时候娶了一位新王妃?”顾念嘲讽道。 第140章,心机 于青青恼怒的竖起眉梢,看了看四周,长宁大长公主没有为她出头的意思,莫菲也只专心服侍着长宁大长公主。 顾慈就不用说了,不倒踩她一脚就不错了。 她站在那里,脸色由紫转青,狠狠得瞪着顾念,顾念微笑着,闲闲的看着她。 于青青呆怔了片刻,猛然站起来,僵硬的曲着膝,恼怒的声音有些颤抖着, “虽然说我只是个侍妾,可到底我们王爷是晋王妃的叔父,打狗还要看主人,晋王妃这样,分明就是不将我们王爷看在眼里。” “这里我也呆不下去了,就不多陪各位,先告退了。” 护国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眼于青青,“慢着。” 于青青还以为护国长公主是要代替顾念给她道歉,她收回刚刚迈出的那一小步,停了下来,慢慢转身,看向护国长公主。 只听护国长公主缓缓道,“从前,听说于氏想将你塞给世安做正房,世安宁愿守着我女儿的牌位过,也不愿意娶你。 那个时候我还说说了他两句,怎么好这样下亲戚的面子。 今日一看,他做的再对没有了,你这样的女子,娶进门就是个搅家精。 你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要不是看在你是长宁姑母带过来的,你配和我们说话吗?这屋内有你的座位吗? 给你点脸色,你倒用得挺好,平王是我外孙女的叔父,可你连个玩意都算不上。 还要像祖宗一样供起来不成?你还摆脸子?你摆给谁看?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你要高贵。 林嬷嬷,拉下去,掌嘴三十,牙不落两颗,行刑的人自己掌嘴三十!” 护国长公主的话,平静而轻缓,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意,可却威严十足。 于青青颤抖着身子,牙关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响声,她想说你敢,王爷定不会饶了你。 可她一对上护国长公主那双锐利的双眼,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林嬷嬷指挥着婆子拖了下去。 长宁大长公主放下茶盏,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动气,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 莫菲坐在长宁大长公主身边,坐立不安,她看了看身边的祖母,又看看顾念,那眼神不断里充满了控诉。 顾念只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开,感觉这个莫菲脑子有点不拎清的,她要想求情,自己上去求就是了。 那眼神什么意思?觉得她残忍无情? 呵,真是可笑。 没一会,于青青又被那两个拖出去的婆子给架了进来,扔在地上。 只见她两边的脸颊已经红肿如馒头,唇角也满是鲜血。 护国长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正要说话,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黄芪她们请安的声音,是萧越他们过来了。 接着,有小丫头掀开怜惜,顾世安,平王,萧越相继进来。 平王看到地上瘫着一个人,室内的气氛也不怎么好,笑嘻嘻的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下人不听话,直接发卖了就是……” 他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的侍妾,脸上一片尴尬。 于青青见平王来了,连忙爬了过去,抱住平王的腿‘嘤嘤’哭泣,一张嘴说话,嘴里的血就涌出来…… “王爷……妾身冤死了……” 顾念在一边看着好笑,护国长公主轻哼一声,道,“阿南,你娶新王妃的时候,怎么没给我下张帖子,让我也去沾沾喜气?” 平王一脸的迷茫,道,“姐姐说哪里话,我娶新王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不是下了帖子给姐姐,只是姐姐在金陵不能前来……” 护国长公主一挑眉梢,质问道,“是吗?那刚刚你脚边的这位女子怎么一派王妃的气派,指着我外孙女不应该阻拦她父亲幸福,应该劝慰她父亲娶妻生子?” 平王一听,一脚踢开抱着他腿的于青青,“这就是个侍妾,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他一脚踢开于青青后,还给了她一脚,“让你出来,是好好服侍姐姐和姑母的,谁让你无言乱语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又对顾慈道,“你是侧妃,就不知道看着点她吗?等会回去交给你处理,处理不好,你的侧妃位置也不要了。” “好了,阿南,我们不是看你处理家事的。你那裤腰带,也该紧紧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房里拉,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多得是,你怎么就……“ 护国长公主仿佛说不出去一样,说到半截就停了下来。 顾世安并未认出地上那个是于青青,实在是他除了故去的静宁郡主,顾念以及护国长公主这样的亲近之人外,他就没怎么正眼瞧过别的女子。 他声音沉沉的道,“南弟,我在皇上面前发过誓言,此生不会再娶,将来的王位,就给念念的孩子继承,这件事情,皇上已经答应了,连旨意都已经写好了。 岳母,长宁大长公主,今日你们也在此,正好也做个见证。” 完了,他又转身对平王道,“南弟,希望下次你府里的女眷不要去打扰念念了,这事和念念有什么关系,她如今正怀胎,万一有个什么,王弟是赔得起,还是赔得起? 希望南弟将府里的人管好,不要像疯狗一样,出来就咬人,要南弟管教不了,哥哥可以给弟弟多请几个教规矩的嬷嬷……” 平王脸色沉沉,可还是不得不强笑着和顾世安赔罪,又对顾念说,“侄女,都是王叔的不是,我这次出来的时候,淘到一株百年老参,到时候让人送过来,侄女生产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王叔,你这是诅咒我们念念吗?”萧越声音阴冷的在他身后响起。 平王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暗骂这南疆的天怎么这么奇怪,都已经快到十月的开炉节了,怎么还是这样的热。 他连连赔罪道,“都是王叔不会说话,看我这张臭嘴。” 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祈求顾念的原谅。 护国长公主听了顾世安的话自然是欣喜万分,可她还是绷着唇角,欣慰的点点头。 可长宁大长公主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虽然说她不一定要顾世安这个孙女婿,可到底,她堂堂大长公主的孙女儿,不过是个继妃,竟然被这样打了回来。 可再心不甘,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按着人娶自己孙女不是。 更何况,顾世安是连皇上和圣旨都请出来了。 莫菲在一边怔怔的看着说话铿锵有力的顾世安,竟然是看呆了,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啊,才值得他倾心相待啊。 她看向顾念,深深的嫉妒起了死去的静宁郡主,怎么就没有让自己先遇上他? 如果她先遇上他,被他这样爱着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飞快的垂下头,不让人看到她红红的眼眶。 只能说莫菲姑娘想太多了,顾世安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顾念却是比她小不了多少。 莫菲整理好情绪,她再次抬头暗暗的打量着顾念,心里涌上一股微微的酸涩难过。 越是看顾念,莫菲心里越难受,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恨不得她去死的念头。 听说生产的时候,妇人一脚就踏入鬼门关,如果她生产的时候,有个不测…… 莫菲以为她情绪控制的很好,却没想到同时被两个人看在眼里,长宁大长公主在顾世安说完后,不经意间瞄了眼自己的孙女,就看她正呆呆的看着顾世安,一动不动。 她伸手过去在她手上拍了拍,才将莫菲的眼神给拉回来。 同样,顾念也看到了莫菲的表现,她不是对莫菲在意,父亲娶还是不娶,她都全力支持的。 实在是莫菲的那眼神太露骨了,恨不能粘在顾世安身上。 她没想到莫菲竟然还真的看上了父亲,没想到父亲这样的年纪,竟然还能骗到小姑娘对他念念不忘,这简直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了。 既然顾世安都已经这样说了,长宁大长公主再留在晋王府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连晋王府的席面都没用,就带着莫菲告辞而去。 上了马车后,长宁大长公主目光沉沉地看着边上神思不属的孙女。 长宁大长公主活到这把年纪,膝下只剩下两个孙儿,自然是要为两个人打算好的。 她能这把年纪还跟着平王过来凤凰城,就是想给莫菲安排一个完美的人生,顾世安的事情,她就是在兖州,也听到很多。 按说,她其实并不太看得上顾世安,人人都羡慕死去的静宁郡主,说顾世安很深情,同样人人都想再做第二个静宁郡主,以为嫁给顾世安就是好的,能得到他的神情。 可在她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人的感情就那么多,既然他那么喜欢静宁郡主,必然是用尽力气去爱静宁,他又怎么可能爱上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她还是跟到南疆来了,也是存了私心的,如果真的能够和顾世安结亲,就算莫菲得不到顾世安的爱,可顾世安是个长情的人,不会对莫菲怎么坏就是了。 她想的也不过是两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世。 更何况,肃王和晋王是翁婿关系,虽然晋王如今是被发配过来的,可在她看来,晋王还是值得拉拢的,于日后大有好处。 所以,就算不结亲,也不能得罪这两个人。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菲儿,你不是小姑娘,也该收收心了,既然肃王说了不会在娶,与你是不可能的。” 莫菲听到祖母清淡的声音,身子猛地一抖,咬了咬唇,说道,“祖母,您就疼疼孙女一回,帮帮孙女吧,孙女真的……真的喜欢他……” 长宁大长公主看着孙女伏在自己腿上轻轻啜泣,叹了口气,说道,“痴儿啊痴儿,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你以后就会知道,你所执着的一份良缘,倾世美貌,绝世功业,很快都会变得并不重要…… 莫菲怔怔地听着,突然泪如雨下,掩面而泣,哽咽道,“可是我不甘心……那样好的一个人,他只是还没注意到我,只要我……” 长宁大长公主将孙女搂入怀里,拍拍她的背,说道,“你不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也许你多看几眼,觉得他也不过如此了。 别再惦记他了,祖母给你再寻一个如意郎君,这天下如此之大,就不信祖母找不出一个比顾世安更好的儿郎,兖州不成,咱们就上京城去……” 莫菲仍在哭,如果是从前,没见过顾世安,她将就将就也就算了,可如今,见过顾世安这样的,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不娶就不娶,孩子不生也就算了,她就是做侧室,她也是愿意的, “祖母,他不娶,身边总要个人服侍吧,就是侧妃,孙女也愿意。”她鼓起勇气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长宁大长公主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你猪油蒙了心,是不是?那个顾世安就那么好,让你自甘下贱都愿意? 我们莫家的女儿,没有给人做妾的,你想都不要想。“ 莫菲却和长宁大长公主给杠上了,道,“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就算是妾,还不是和主母一样,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孙女不在乎。” 长宁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莫菲,手指都颤抖了,“名分罢了,你知道多少人为了个名分头都打破了, 就说今日,平王府的那个女人,她要是正的是正妃,我那侄女敢这样打她吗? 名分不重要,妾是什么东西?妾就是祸家之源……” “孙女的娘,不就是一个妾吗?也没见他祸家,大哥不是也有妾,祖母怎么就不说了……” 莫菲的话,就那样冲口而出,可看到长宁大长公主的脸色,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跪了下去,道,“祖母,是孙女说错话了,孙女……” 长宁大长公主手捂着胸口,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 * 不说长宁大长公主祖孙俩的纷纷扰扰,长宁大长公主拜访后的第三日,黄芪端着一碟切的刚好入口的果子进来,对正在和腹中胎儿说话的顾念道,“王妃,顾侧妃求见。” 青叶是后来在黄芪的口中知道顾慈当年做过的那些事情,此时听她上门求见,于是皱起眉头,说道,“王妃何必理会这样的人,不如让奴不起打发了她。” 顾念摆摆手,歪在榻上对黄芪道,“让她进来。” 顾慈悲请进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歪在榻上的美妇人正慢条斯理的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扎了个时鲜果子入口,白嫩的手半掩在唇上,从指缝中依稀可见那鲜红欲滴的唇微微张着。 顾慈咬着唇,上前请安,这一次姿态显得无比的乖顺,微低着头,垂着眼眸,神色看起来非常平静。 只是脸上敷着厚厚的香粉,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脸上的憔悴。 “您说如果贱妾拿出实质证据,就会考虑相助小女,不知这话,王妃可还记得?” 顾慈这次学乖了,没有站着,而是直接缓缓的跪在顾念面前。 顾念放下手中扎水果的签子,微微一小,不答反问,“顾侧妃如今是有实质证据了?” 顾慈死咬着压牙,眼底闪过一抹恨意,点了下头,道,“贱妾就是证据。” 自从怀了身子后,顾念就一直素着面,连眉都懒得话,此刻那未曾描画,依旧秀长的眉轻轻一挑,等着顾慈继续往下说去。 顾慈仿佛仿佛想到什么,忽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轻声道,“妾身亲耳听到的,妾身就是人证,不知是否可作为证据?” 顾念笑了起来,道,“顾侧妃真是有些让我刮目相看,可如果只有你这一个人证,让我如何能帮你呢?” 顾慈没想到她愿意以身做证据,如果一旦她暴露在平王面前,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可顾念却还是这样不动声色,那张漂亮的容颜无一丝动容,冷静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是从什么时候,顾念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明明当初在靖国公府还是唯唯诺诺的。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平王谋反吗?我是平王的侧妃,如果我去作证,肯定要被平王知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到时候平王不要说让她服侍了,杀了她都有可能。 顾慈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激动起来。 “这只能说明你听到了平王谋反的消息,却不能当做证据来用。”顾念摇摇头,笑道,到时候平王完全可以反咬你一口,说你是因为不愤他宠爱于侍妾,才会到处胡言乱。甚至诬陷夫主。” 顾慈闻言,双目刺红,语气中含了怨恨,“王妃若不愿意帮我直说就是了,何必用这样的话搪塞我?” 这一刻,跪在顾念面前的顾慈,心里涌上一股怨恨,怨这世间的不平,怨此刻自己卑贱的跪在顾念面前,却引不来她一丝怜悯。 顾念却因为她的话笑出声来,“平王给你立为侧妃,说起来你是平王叔立的第一个侧妃吧。他对你已经很好了,这世间却是聪明人,顾侧妃你可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唇边的笑意深了些,“顾侧妃请回吧,你毕竟是服侍王叔的,不好经常来我面前的。” 顾慈心有不甘的看着顾念,“您就不担心晋王会出事吗?” “他若一出事,你还有谁庇护?到那时,你可就不好过了。” 顾念勾勾唇,眼波流转,眼眸染上了冷意,“顾侧妃想来是一直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世上不只是你一个聪明人,有些算计,我劝你还是打消的好,万一到了后面,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她朝黄芪颔首,让黄芪将顾慈带下来。 顾念细眉一挑,脸上带着讥讽的神色,希望顾慈能够拿到证据,也或许,她已经将证据放在手上了。 顾慈在顾念看来,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眼镜蛇,被咬上一口,就去掉一条命。 当初的小顾念,就因为长得比她美,就被顾慈嫉妒,丢了一条命。 顾慈来找顾念的事情,萧越和顾世安自然是知道的。 彼时,顾世安正在和萧越看陆总管和明珠的供词。 自从上次萧越手下的人看到陆总管在后花园的树洞里放了纸条,萧越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一边派人将那纸条放回树洞,然后让人看守着,只要有人过来拿纸条,就将那人也抓起来。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并没有人靠近那个树洞,陆总管经过拷打,将这么多年的事情都交代了个清楚。 再加上,上次那几个被闲汉追赶的几名管事,几个人的口供联合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纪氏。 这么多年搜刮来的银子的去向,也都已经清楚。 陆总管多年前,就被刚进府的纪氏给收买了,表面上,陆总管是被纪氏所不喜,打发到南疆来的,其实暗中却是受到了纪氏的重用。 这么多年,盘剥的银子,陆总管都是和送进京的年货放在一起,送到京城去的,因为打着晋王府的旗号,这么多年,竟然一次岔子也没出。 而顾念进府后,纪氏就写了信给陆总管,让他银子暂时存放着,不要和年货一起送到京城。 不得不说,纪氏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 看到这里,萧越和顾世安都有个疑问,这么多年,那么多银子送到京城,又不见纪氏花销,也不见她存钱庄,就连她身边的人,都查了个干干净净,完全不见银子……那银子在哪里? “岳父,我想回一趟京城……”萧越觉得他好像有了想法。 顾世安思忖了下,“你是被皇上发配过来的,叶统领他们,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吧?” 萧越当然知道顾世安说的是什么意思,被发配过来的,而且又没有皇上的旨意,如果他擅自离开南疆,京城里的皇上肯定很快就知道。 到时候,一个抗旨本尊,他的刑罚会更重。 他抿了抿唇,道,“所以,岳父在此,外祖母也在此,念念我是不用挂心的,至于皇上知道不知道,我也不在意,更何况,岳父忘记了,我们还有一个法宝在手。” 他笑眯眯的看着顾世安,顾世安开始有些不解,见萧越做了个搭脉的动作,道,“你说张春子?” 萧越点点头,张春子改头换面很行,同样易容术也是出神入化,他快马加鞭,快去快回,应该能糊弄住叶统领他们。 * 顾慈从晋王府离开回到她和平王一行暂住的地方,回到小院时,就见平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见她进来,口中道,“你又去晋王府找你那好姐妹了?” 顾慈瑟缩了一下,点点头。 平王坐起身,将顾慈的下巴抬了起来,嫌弃的道,“你将本王想要谋反的事情告诉你的好姐妹了?” 顾慈心头一凛,连忙摇头,“妾听不懂王爷说什么……” 平王将她一脚踹翻在地上,道,“少给本王装模作样……” 第141章,纪氏的真面目 顾慈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平王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声音阴冷,道,“今日晚上本王要宴请凤凰城大小官员,你好好打扮打扮,去接待客人。” 顾慈猛然抬头,她缩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掐入肉里都不觉得疼。 人人都说她命好,顾家没落了,她还能进王府做侧妃,虽然平王都能做她的父亲,可她却是府里唯一一位能够上玉蹀的侧妃,她娘也说,如果能再诞下平王的子嗣就能安稳的过一辈子了。 可谁能想道,这有品级的侧妃在这王妃里才是屈辱。 她紧咬着唇,颤抖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妾身今日不太舒服,能否让别的姐妹去……” 平王本不屑一顾的表情,此刻却更加的鄙夷,他一把揪起顾慈的衣领,声音阴沉冷厉,“你以为晋王妃会帮你吗?少给本王做梦,好好的给我接客去。” 顾慈犹自抱着最后一丝期望,看向平王,“王爷,妾身这几日身子是真的不舒服……小日子迟了很多日……大约是有喜了……” 平旺抓着她衣领的手,顿了一下,稍微松了松,转眼,眼里都是杀意,吩咐外面的随从,“去找个大夫过来。” 顾慈手紧紧的捂着腹部,缩在那里,眼里满是决绝。 不多会,随从就带着大夫进来了,把脉过后,大夫躬身对平王道喜,“恭喜这位爷,夫人是有喜了。二月有余。” 大夫是惯常在内宅中走动的,见平王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对于子嗣的到来肯定是很欢喜的,于是,他一脸喜气洋洋的禀报道。 平王一听,顾慈是真的有孕,顿时脸沉沉,黑如锅底,他朝随从颔首,随从一言不发,引着大夫走了出去。 那大夫正诧异,为什么这位老爷对于夫人有喜不高兴,以前,这样的时候可是有丰厚的红包塞过来的。 那随从将大夫引到一边的耳房,道,“麻烦这位大夫开一副不伤身的打胎药。” 那大夫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随从,他把想要问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道,“打胎药就没有不伤身的,这是把女人的精血给打了。怎么能不伤身?” 那随从一脸凶狠的道,“让你开,你就开,你啰嗦什么……” 大夫被随从给吓的一抖,满不迭的开了一张方子,连诊金都不敢要,就告辞走了。 平王在大夫走了,看向顾慈,一把抓着她,“说,这孩子是谁的?这段时间,本王可没让你接待客人。” 顾慈瞪大眼睛,失声道,“王爷……妾身……这孩子是王爷的啊……” 平王‘桀桀’笑了起来,道,“本王的?你看府里有过子嗣吗?” 顾慈拼命摇头,拼命解释,可平王仿佛都听不到一样,掐在她脖颈间的手越来越用力。 掐的顾慈无法呼吸,脚不断的乱蹬着,双眼翻白。 平王忽然将手松开,将她扔在地上,“这孽种的来处,本王不想追究,一会有人送药过来,你喝了,休息两天,再好好的给本王做事。” 说完,他抬脚走了出去。 顾慈大口大口的吸气,她捂着腹部。 她面上是平王府有着从一品诰命的侧妃,可私底下,却是王府的家姬,用来招待平王要拉拢的大小官员。 平王好色,那些纳进府里的女人,多半都和她这样,被平王厌弃后,就作了家姬。 这个孩子,是平王的,可这个头上戴多绿帽的人,却不敢承认,顾慈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慢慢的爬起身。 她慢慢的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匣子,从底层抽出一张纸,展开。 这就是平王的罪证,她本想好好的藏着,可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 哪个女人不爱打扮呢,上面她放满了从前受宠时平王赏赐的首饰。 信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能背出来,她将信折好,又放了回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顾慈声音冷漠的道,“进来。” 两个平王身边的随从推门进来,一个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顾慈想起刚刚平王说的,送药过来,刚才只顾着大口的吸气,活命,现在一想,她脸色一变,站起来往后退,“端出去,端出去,我不要喝这个药。” 那端着药碗的随从,走了过来,“娘娘,这是王爷吩咐的,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他朝边上一起跟进来的伙伴使了个眼色,另外一个随从上前一把抓过顾慈,顾慈拼命地挣扎,那人的手,就仿佛是铁钳一样,紧紧的抓着顾慈的手,一把掐着她的嘴。 另外一个随从将药灌入顾慈的嘴里。 顾慈摇着头,舌头拼命抵着药汤的灌入,药汤不端的从嘴两侧流出来。 那灌药的随从阴森森的道,“侧妃不用抵抗,王爷说了,一副不够,再熬一副。” 眼泪无声的从顾慈的眼角滑落,没入耳际,她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她以为平王会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放过她,却没想到…… 她从晋王府出来时,用上官方的借口,拐着去了离平王如今暂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医馆。 她用丰厚的诊金买通了那里的大夫,让他帮着自己谎称已经有孕两月有余。 那药虽然流了很多,还是进了很多到顾慈的腹里,顾慈只觉得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烈,明明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可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顾慈看着自己下身越来越多的血,失声尖叫起来…… * 护国长公主不辞老远过来,自然暂时不会走了。 而顾念十分感念外祖母的这份关爱之情,对护国长公主的话简直是百依百顺,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身体各种症状都出来了,脾气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可是,只要是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说的话,她无不听从。 这让本就醋她和顾世安太亲密的萧越醋意更浓了。 “你真是乖得不行,在我面前就不这么乖。”萧越抱着她,在她颈窝间啃来啃去,极尽厮磨只能。 顾念被弄得痒痒得,忍不住想笑,想要推开他,看他那委屈得模样,不禁笑骂道,“你要是我得外祖母,要是我得父亲,我也听你得话。” “我可不想当你长辈……”萧越含糊不清得道,湿润得吻顺着她得脖子往下……然后拉开肚兜得绳子,‘啊呜’一口…… 他含着樱桃,一边嘀咕,“好像变大了……” 从前是包子,现在是大包子…… 顾念推推他,他也不理,一直往下,将耳朵贴在她高高得肚皮上。 “很丑……”顾念不好意思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他却不以为意,道,“哪里很丑?你最美,不信你……”他抓着她得手往某个蠢蠢欲动得地方而去。 顾念,“……” 自从怀孕五个月后,她就觉得自己变丑了,虽然后面看起来还是很纤细,可脸上却慢慢变差了,脸上也出现了点点得斑点,腿脚也有些浮肿,行动间越来越笨拙。 每天早上梳洗时,看到镜子里得自己,她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不过,护国长公主看道她这模样,却是乐呵呵得和身边得林嬷嬷道,“看来,我有重孙抱了。” 两人都肯定得说这胎会是男孩,说是妇人有喜时,丑得厉害,那定然是男孩。 顾念觉得,变得这么丑得自己,他还这么有性趣,只能说他得眼睛不是被眼屎糊住了,就是他真得爱她爱的越发得疯癫了。 萧越不知道顾念得想法,他是真得不觉得顾念变丑了,只是巴不得她肚子里得那个小东西块块落地,他是很期盼孩子,可同样得,他更看重顾念得安全。 他每天晚上做得事情,就是将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一翻,如此,不仅仅是对她身体得变化知之甚详,同样,有能感受道她得肚子在他得关注下一点点地变化。 反正她最丑得样子都给他看了,顾念也就由着他,可顾念放心了,可秦嬷嬷到了南疆后,发现萧越天天爬顾念得床,心里真是说不出得滋味。 好在护国长公主也跟着来了,终于有个长辈可以说说了。 于是,秦嬷嬷就在护国长公主来了之后,跟她提了这件事情。 “真是这样?”护国长公主惊讶的问道。 “是得,黄芪说一直都是这样。”秦嬷嬷很担心,“从到了南疆,只要世子在家,都是同床共枕,从未分开睡过。” 她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是没见过感情好得不想分开得夫妻,但是那些在妻子怀孕后,丈夫若是不想分房睡,也是在屋里支个榻,哪里像这对夫妻…… 王爷正是好年纪,让她不禁担心,若是王爷定力不够,克制不住,两人同房,若是动作大一些,对王妃肚子里得孩子可不好。伤到怎么办? 护国长公主若有所思,见秦嬷嬷皱着一张脸,眼巴巴得看着自己,于是挥挥手,笑道,“越儿有分寸得,你别管。” 秦嬷嬷闻言,脸更是皱成一团,她怎么就忘记了,从前自家得公主殿下怀孕时,驸马也是没分开睡得。 护国长公主宽慰了秦嬷嬷一翻,就将她打发了,并不理会外孙女房里事。 两夫妻感情好,她开心都来不及,再说萧越虽然外面看起来是个阴沉得性子,可对念念,那是没话说。 自从审问了陆总管和府里几位和他狼狈为奸得管事后,萧越和顾念商量着,将凤凰城得官员该撸得撸了,换上自己信任得人,同时那些田地,如果是非法手段买来得,就还给原来得主人。 如果是王府本身就有得,依然租给那些佃户,只是租子免三年,三年后得租子也和其他人一样。 至于原本那些欠了王府租子得欠条,萧越将人集中起来,当着所有佃农,还有官员得面,将满箱子得欠条,借据一把火给烧了。 并且让王府得人连着三天敲着锣在凤凰城各处吆喝。 “没想到,晋王倒是个能豁得出去得……”凤凰城一间茶楼里,平王和对面得一个人说道。 对面那人放下手中得茶盏,一手抚须,叹道,“真是可惜了那么好得一步棋。” * 京城,晋王府,老太妃收到萧越送回来的信,看完之后,眼前一阵阵发黑,许久回不过神来,她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这才让自己不昏倒过去。 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急急地扶住老太妃的身子,一脸关怀,“怒气易伤身,如今府里可是要靠您撑着呢。” 她紧紧抓着身边老嬷嬷得手,问,“纪氏身边服侍得那个奶嬷嬷,叫什么?她如今在哪里?” 老嬷嬷连忙上前,“太妃得奶嬷嬷姓田,如今被王爷关着呢。” “将她提到荣安堂来。还有纪氏,让人将她捆好,也弄到这边来。“ 老嬷嬷生怕她会昏倒,也不敢走远,掀开帘子吩咐下面得丫鬟赶紧去办。 老太妃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纪氏这个女人竟然敢这样败坏王府得名声,这王府是多少代人用尸骨堆成如今这样锦绣繁华得。 她得丈夫,儿子,战死沙场,她做了半辈子得寡妇。 过了半刻钟,纪氏和她的奶嬷嬷都被押到了荣安堂。 纪氏还是那样疯癫得样子,老太妃一拍桌子,纪氏只是抱着个枕头,口中不断得说,“我得孩子,我的孩子,不怕,娘在这里……” 老太妃冷哼一声,“纪氏,你不用装了,你根本就没疯,你一次两次妄图用装疯来逃过惩罚,这次,老婆子不会再容你这样逃下去了。” 纪氏仿佛没听到一样,眼皮都未曾撩动一下。 老太妃淡淡道,“你以为不说话,老婆子就不能怎么样你吗?你在南疆做的事情,越儿已经告诉我了,你还想过从前那样舒舒服服的日子?” 她吩咐老嬷嬷,“你去将越儿派回来送信的那个侍卫叫进来,我有事情吩咐他。” 纪氏嘴里还不停的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是那抓着小枕头的手,微不可查的紧了紧。 被萧越派回来送信的,是当日顾念身边那个受伤,幸存下来的暗卫,暗十三,当日他因为受伤,被救后,因为脸露在众人面前,再不能做暗卫,于是萧越干脆将他转到明面上来。 他给老太妃请安后,老太妃吩咐道,“你带着你的人,去正院,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点东西来。” 老太妃没说是什么东西,暗十三却是知道的,他躬身应是,就出了门去。 纪氏见她出去,也跟着动了动步子,忽然声音凄厉的道,“我的孩子啊,娘错了……”一边说,一边发疯一样的要往外面去。 门口闪过两个健壮的婆子,挡在门口。 纪氏不禁后退了两步。 老太妃坐在炕上,纹丝不动,端过茶盏,抿了一口,慢慢道,“不要装了,你比谁都清醒着呢。” 她也不敢纪氏有没有答话,而是转向一边被捆着的田嬷嬷。 “你的主子疯了,有些事情可能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你没疯,想来应该还记得那些事情的。” 田嬷嬷不知道老太妃为什么有此一问,她这段时间被关怕了,但她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太妃。” 老太妃却道,“知不知道审一审就清楚了,你别怕疼,受刑本来就是这样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着,就让人给她上了夹板。 田嬷嬷一直以为老太妃是最和善的人,毕竟,她在五台山吃斋念佛,那么多年,定然是心如菩萨。 她道,“老太妃,你是活菩萨,奴婢知道的,当日都和王爷说了,真的再没半点隐瞒啊。” “您不能这样私设刑坛,您这是草菅人命。” 老太妃笑了,笑的满是嘲讽,“你真的都说了吗?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就是因为你没说完,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可这么久,你都不知道悔过。” 说着,她给了侍候自己的老嬷嬷苏嬷嬷一个眼神,苏嬷嬷会意,看着两个行刑的婆子,婆子受上一个用力,田嬷嬷的惨叫,穿透云霄,直刺在纪氏的心上。 田嬷嬷受刑,哭的撕心裂肺,见老太妃不为所动,还不断让下人用力夹她的手,她直能哀求道, “太妃,姑娘,救我……救救我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纪氏木然的看着田嬷嬷受刑,没有动。 田嬷嬷见纪氏不动,她惨叫着,道,“姑娘,奶娘将你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日你明知道王爷认错人,还是要假装,是谁帮你遮掩?” “你这么多年,和府外的人联络,是谁帮你遮掩?都是奶娘我啊,姑娘,救救奶娘吧。” 纪氏紧紧抓着手中的小枕头,忽然‘咯咯’笑起来。 老太妃冷冷的看了眼纪氏,道,“你后面的主子到底是谁?你如果现在说出来,你还能有个善终,可如果……哼。” 纪氏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锐利的看向老太妃,“我是没疯,那又如何?如果我不装疯,我还能活吗?说不定,如今尸骨都烂了。” 她嘴角翘起,“今日是要跟我算账吗?可凭你这个老东西,和我算账?就连萧越那个孽种回来,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了之,就看他萧越敢不敢背必死亲娘的名声。” “是吗?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只见萧越从门外大跨步走进来,一身玄色衣裳,披着黑色披风,帽兜下,满是风尘的脸,眼睛却是明亮无比。 暗十三过来是一道道驿站过来的,而萧越则是在他走后,就和顾世安商定好,让张春子扮成他,在南疆坐镇,他则是星夜兼程,从南疆赶回京城。 老太妃坐在炕上松了口气,纪氏看到萧越,眼中满是惊骇惊惧。 萧越走到老太妃身边,给老太妃请了个安,然后淡淡的说到,“我奉劝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今日,交代也要交代,不交代也要交代。 你幕后的人,到底是谁,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一二。” 不,不可能,纪氏脑中嗡了一声,萧越不可能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的。 “你休想骗我。”纪氏瞪大了眼睛,嘶喊了起来,“我的主子你不可能知道是谁的,他那么神通广大。” 纪氏像魔怔了一样,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说了数遍。 萧越解下身上的披风,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冷安看着近乎疯狂的纪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话,“你是不相信我知道你的主子是谁,还是不相信,你如今被人当做弃子给放弃了?” 纪氏闻言,怒目相视,“你简直就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怪物。” 萧越扯了扯嘴角,讥讽的回应道,“我是你亲生的,无情无义没心没肺,自然也是承袭自你。” 其实,母子俩早就已经撕破脸皮,更何况,现在所有的秘密都已曝光,再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纪氏也豁出面皮,面容狰狞扭曲,“再怎么样,我也是你亲娘,萧越,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这个事实,永远也改变不聊,我声名狼藉,你也讨不了好。” “你若是逼急了我,我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等你自尽而死,你就会落个逼死生母的恶名,还要为我守孝三年,到那个时候,你被发配,还怎么在皇上面前讨好?还想再次荣华?做梦吧。” 萧越冷冷一笑,“你想死,只管去死好了,你作恶多端,没有人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你看看你的奶嬷嬷,这样凄厉的叫喊着,可你却无动于衷,她是这个世界上陪伴你最多的人,可你依然能无视。 我从前恨过你,现在只觉得你可怜,可悲,更可恶!到了黄泉之下,你大概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只是千万别怨天尤人…… 只是,你死之前,把你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就可以了。” 纪氏仿佛如同被烧焦毛的猫,跳了起来,要去扇萧越的巴掌,却被萧越一把抓住她挥起的那只手。 萧越的手劲极大,几乎要勒断她的手腕。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放手!” 纪氏呼吸粗重,眼睛通红,破口大骂,“我真后悔当年生了你。” 萧越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声音如寒冰,渗入纪氏的耳中,“你老实点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让我动手。” “如果你执意要寻死,也没人拦着你,不过就是我费点功夫去查而已,这天下,不会有不透风的墙。” 说完,萧越松开手,纪氏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用尽力气喊出一句,“你这样对待你的亲娘,你以后有何脸面去见你父亲?” 萧越一顿,他冰冷的道,“我父亲?呵……” 他转身走向田嬷嬷,“我当日留你一条命,是希望你能悔改,不知道你想的如何了?还有什么事当日没说的?” 田嬷嬷再也撑不住了,沙哑着嗓子嘶喊起来,“王爷,我说,我说,太妃还没碰到王爷前,就已经看过王爷的画像,和王爷的相遇,都是安排好的。” “你这个叛徒……” 纪氏用尽所有力气咆哮着,两眼瞪得能喷出火来。 她的指甲随着歇斯底里的声音扑过去,掐住田嬷嬷的脖子,眼看着田嬷嬷要晕过去,萧越一把提起纪氏,扔到一边。 田嬷嬷双手上还放着夹板,爬起来望着纪氏,说道,“我赔了几十年的小心,竟然连一张卖身契都没曾讨回来,我为什么不说。” 她怨愤的看着纪氏,道,“当日,王爷为什么会死在外面,不就是你偷了王爷的书信,传给外面的人吗?” 第142章,休弃 萧越听了田嬷嬷说的话,猛然看向纪氏。 他看过来的目光太冷,冷得让纪氏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而后恼羞成怒道, “我是你的母亲,你不相信生养你的母亲,竟然相信一个下仆……” “那信老奴看到太妃将它们藏在她床下的暗格里。”田嬷嬷飞快的说道,“暗格做的非常精巧,必须要用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 田嬷嬷是纪氏的奶娘,两人在父母亡故后相依为命生活着,可以说纪氏最信任的人就是田嬷嬷。 可现在,田嬷嬷将她的底倒得一干二净。 她怎么可以背叛自己! 她怎么能背叛自己? 纪氏忽然发出一声嘶厉至极的尖叫,又要朝田嬷嬷扑过去,却被萧越给一脚拦住了。 老太妃一拍桌子,怒喝道,“纪氏,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全部说来。” 老太妃的声音,如同一道春雷,在纪氏的耳边炸响。 纪氏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巨大的恐惧在心中来回激荡,一连串的话不叫思索的脱口而出,“萧越,你这个孽障,休想骗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越闭了闭眼睛,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在纪氏的脸上,压抑着,淡淡的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将人带进来。”萧越扬声喊了一句,外面暗一带着人进来,霍然就是南疆晋王府的陆总管。 陆总管是被绑在马上,和萧越一起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此刻面色如土,头发散乱。 陆总管看到纪氏眼神闪烁,低下头不敢看她。 萧越示意他将人放在这里,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暗一点点头,出门而去。 只听萧越道,“陆管家,把你的那些事情都说说吧。” 对上萧越那黑沉冰冷的桃花眼,早就得到过教训的陆总管扑通一声跪下去,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哭着道, “老太妃,老奴有罪。” 陆总管一家是王府的家生子,陆总管的父亲曾经贴身时候老老王爷,他的妹妹贴身侍候过老太妃。 对于陆家一家子,老太妃还是很看重的。 陆总管额头触地,“老奴真的不想这样做的,是太妃安排的……” 老太妃在信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看到陆总管跪在地上,顾不上这么多年老太妃的威仪,一脚踹了过去,将陆总管踹翻。 陆总管猝不及防之下被踹翻,很快,他就又好好的跪在老太妃跟前,埋头道,“多年前,太妃跟老奴说,要了解南疆王府的情况,说王府一直不在那边,也不知道当地的官员是不是克扣税务了。开始是让老奴安排人过去,后来,太妃觉得那些人做的不好,就把老奴给派了过去……” 南疆是萧家的封地,百姓交上来的税,晋王府先抽一部分,之后再上缴国库。 等陆管事从头到尾说完,老太妃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时,暗一捧着一个匣子进来,递到萧越的手里,萧越打开后,一件一件的取出来,迅速拆开信看了起来。 …… 一共三封信,萧越用了一盏茶时间,将信看完。 看完信后,萧越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 他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纪月娘,你对得起晋王府吗?你对得起祖母吗?” 纪氏看到那个匣子捧进来,脸色惨白,整个人如坠冰窖,没了一丝血色。 那个匣子里放着这么多年,她和那个人来往的信件。 人证,物证,摆在她的面前,容不得她有一点辩解。 她此刻,没有办法辩解了,可是,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她忽然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萧越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是你亲娘,你竟敢直呼我的闺名,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萧越,我告诉你,你是我生出来的,你胆敢忤逆不孝,我就将所有事情宣扬出去,我豁出去了,我是晋王府明媒正娶娶进来的正一品亲王妃,我代表的就是晋王府。” “只要我说出去,看世人如何的评价王府,看世人如何看待你萧越。” 纪氏咬牙切齿地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丑陋又可鄙的夫人,就是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根本就无话可说。 他只是自嘲的笑笑,压下翻涌的气血,“我的生活,不是早就被你毁了吗?” 从萧易得死讯传来的那天开始,从他杀第一个人开始,从他进入皇宫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预示着他此生永不得安宁,他的内心深处,永远都有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他淡淡的道,“你不要用这些话来转移视线,我说过,你今日,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除了这些,你还要什么证据?人证,物证?我都可以给你。” “你也不用为你的主子费心了,其实,这么些年,你从来不知道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否则,在你害死父王之后,早就离开王府了。你留下来,是因为你如今也和他断了联系,是吧。” 纪氏面色一变,没错。她是不知道主子是谁。 父母去世后,她和田嬷嬷孤苦无依,是主子收留了他们。 当初主子收留她们后,请了很多先生教导她规矩礼仪,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后来,她被带去一个地方,看到了和她容貌相似的纪芸娘,就将纪芸娘的喜好,装扮,动作,说话的声音,妆容,全部都告诉她。 让她模仿纪芸娘的样子。 她是纪月娘,让她去模仿另外一个人,过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她开始当然不愿意。 可主子说了,这样能让她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同时还能帮助他做大事。 于是,她心甘情愿的去做了,后来,甚至住到了纪家隔壁,观察纪芸娘观察了三年。 主子一直带着面具,从没露出过真容,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萧越如今竟然说他知道主子是谁,这怎么可能?主子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 她不相信。 萧越确实是不知道纪氏背后的人是谁,这也是他为什么冒险回来的原因。 老太妃在萧越放下那些信件后,拿过去看,还没看完,她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血色,嘴唇哆嗦着,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老太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些信件,依旧震惊难当。 萧越余光看到老太妃颤抖着,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老太妃,“祖母。” 老太妃用力地抓紧萧越的胳臂,借着她的力量勉强支撑着身子,努力平稳急促紊乱的呼吸,“越儿,不怕,祖母能撑得住。” 丈夫早早亡故,只留下一堆未成年的儿女。 她咬牙撑住晋王府,将儿女抚养成人。 儿子的死讯传来,她哭了一夜,然后硬是熬过来了。 现在知道儿子的死,都是面前这个女人造成的,她同样能撑得住,她不会,也不能倒下。 她要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为九泉之下的儿子报仇。 没错,那匣子里的信,加上陆总管招供的,还显示,是纪氏,多年前想要了解萧易在军中的情况,让陆总管安排了人进军营,陆总管安排的是他的表弟。 陆总管的表弟将萧易军中的人员布局,以及当初跟着萧易出征,萧易身边的情况,都一一写信回来告诉了纪氏。 同时,陆总管还招供了,他的表弟将这些东西传回来之后,纪氏送了一处江南的田庄给他表弟的家人。那个田庄经过几道手,实际上原本是纪氏的…… 可惜的是,陆总管的表弟,在跟着萧易出征,后来军队被围,死在了战场上。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越,看到老太妃强撑着坚毅的神情时,嘴唇抿了抿,他不知道该不该将接下来查到的事情告诉老太妃了。 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太妃,其实她的儿子还活着,此刻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天下。 “是,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谁让萧易有眼无珠的看错了人?他看错了,如果好好的对我,我也会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毕竟,他长得也不错,身份又高,能让我走出去都威风八面,他认错了为什么不一直认错下去? 为什么要认出我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为什么要伤害我?我为什么要让他好过? 我把那些得到的消息都给了我主子,果然,萧易死了,我就是这王府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纪氏得意又怨毒地看着老太妃,微笑着说道。 老太妃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她盯着纪氏,眼睛都红了,“你这个狠心的妇人,世上竟有你这样心肠狠毒的人,我儿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如此害他。” 纪氏笑了起来,“他对不起我不是最大的理由,关键的是,他挡了我主子的路,我主子要通行无阻,那自然就要讲他这块石头给搬走。” 当年的萧易,是一名难得的将才,他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令周边的国家闻风丧胆,几年都不敢南下侵扰。 可谁知一朝风云骤变,皇上要御驾亲征,萧易和皇上的兵马被围困,萧易(实则是皇帝)战死。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纪氏,纪氏将萧易和皇帝的路线透露给了敌方……这才让东离朝那一战损失惨重。 老太妃只觉得胸膛一阵阵发紧,呼吸变得困难,萧越感觉到手中一沉,顿时惊得用力搂住太妃昏倒瘫软的身子,边上侍候老太妃的苏嬷嬷也上前,帮着萧越扶助老太妃。 苏嬷嬷惊得将外面守着的两个大丫头也叫了进来,然后一起将老太妃放到炕上躺下。 萧越走到纪氏身边,飞快的点点她的昏穴和哑穴,对田嬷嬷和陆总管等人,也是同样如此。 之后,他叫到,“来人,将人带下去,一定要将人看好了。” 他吩咐苏嬷嬷派人去叫太医,他思索了一会,又道,“不要去太医院了,就去街上,叫回春堂的大夫来。” 苏嬷嬷是一直在边上服侍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吩咐下去。 这时,暗十三走了进来,在萧越耳边低声道,“王爷,属下等人,在正院边上的小佛堂菩萨像下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存了很多的银子……” 暗十三咽了下口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和珠宝…… 萧越皱了下眉头,很多的银子?难道就是纪氏搜刮来的那些银子?既然她有幕后之人,为什么银子还会留存在她这里? 这些银子,是因为还没派上用场吗? 这就是为什么在各大钱庄没有看到纪氏存银的原因吗? 萧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此刻,不是要严惩纪氏的时候,还有疑团没解开,他一定要弄清楚纪氏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现在,更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祖母有事,他咬咬牙,想着要不要告诉老太妃,其实萧易还活着的事情。 可他又怕她老人家一怒一喜,到时候更加的受不了。 “王爷,陛下在外面,前来探望老太妃,圣驾已在门外。”外头忽然传来暗一的声音。 萧越顿了一下,永平帝这个时候过来,是真的来探望老太妃,还是因为发现他回京,来问罪来了。 他摇摇头,如果真的问罪,应该不会亲自前来,随便派个太监或者官员前来就可。 他此刻不想见永平帝,他看了看被移到床榻上的老太妃,闪身进了后面的碧纱橱。 碧纱橱八扇落地,夏天往螺钿格心上糊一层轻纱,既做内室的隔断,也遮挡蚊蝇。 现在已经是初冬,京城冷得早,上头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海棠富贵纹的夹棉厚缎,老太妃不喜欢东西挡在床前,这样觉得气闷,就将它给挪到了床头厚,隔出了一个小间,还在里面铺设了一张床,给陪夜的苏嬷嬷睡。 老太妃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身边也只有贴身侍候了多年的苏嬷嬷可以说说贴心话。 永平帝是微服出宫,身边只带了于胜和两个贴身侍卫,等到了王府之外,王府的人才知道是圣驾亲临。 而萧越是偷偷回京,自然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他一路派人看守着,就是防止意外,竟然比王府的人还先知道消息。 王府长史带着永平帝到了荣安堂,发现里面气氛凝滞,他顿了顿,对永平帝道, “陛下,太妃一人在王府,想念远在边疆的王爷,这段时间已经病了好几次了,今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余下的就让永平帝去想象了。 永平帝摆摆手,进去了内室,见苏嬷嬷一个人留在里面,外面也乱乱的。 他不禁上前一步,见老太妃昏迷着,怒道,“怎么不请太医?” “回陛下的话,老太妃这段时间时常会这样病倒,之前都是小病,已经请了太医过来,可今日,老太妃刚刚好着的时候,说不好再请太医院的太医,让奴婢派人去请回春堂的大夫……” 永平帝看着面如金纸的老太妃,心头一痛,他是知道老太妃因为‘他’战死的消息是多么的难过,可他不敢表露太多,他怕太多了,让人看出破绽来。 就连老太妃因为太过伤心去五台山,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将萧越带进宫里照应,然后一点点的赏赐王府。 他来王府,也是一时起意, 他吩咐苏嬷嬷,“老太妃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请什么回春堂的大夫,去,将太医院的院判请过来。” 于公公会意,连忙拿了块牌子给苏嬷嬷,“拿着这个去。” 苏嬷嬷恭敬的接过牌子,掀开帘子出门而去。 永平帝坐在床榻边,他捏了捏拳头,吩咐两个贴身侍卫,“你们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两位侍卫得令,出门将外面的人都遣道院外,然后如门神一样的守在外面。 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永平帝和昏迷中的老太妃,以及如隐形人一样的于公公。 永平帝弯腰下去,将老太妃的手握在手中,低声说道,“娘,孩儿在这里,你听到了吗?” “你要真的放心不下越儿,尽管叫朕知晓,朕将他召回来就是。” 说道这里,永平帝顿了一下,声音里依稀有着哽意。 他继续低声道,“你知道吗?越儿不肯认我,他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他竟然以我这个父亲为耻辱。” 他咬牙切齿的道。 萧越屏息立于碧纱橱后,从碧纱橱隔扇之间的一道缝隙里,悄悄地看了出去。 永平帝的双眼里,竟然隐含泪意。 永平帝望着病床上的紧闭双眼的老妇人,沉默了会,又低声道,“我没想到,他竟然天生反骨,无君无父。” “他以我为耻辱,可我却以他为荣耀。” “他不要我给他的天下,可这个天下,乃是朕的天下,朕要给谁,就是谁人所有,何况,朕如今是要把天下交给朕的孩子,天经地义。” 永平帝大概太过激动,我和朕混在一起,他说完,停了下来。 萧越努力的控制着呼吸,不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目下隐隐泛出一层血丝来。 “陛下,外面太医进来了。” 门口的侍卫低声禀报。 永平帝放下手中老太妃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又将被子掖好,这才道,“进来吧。” 两名太医拎着医药箱进来,永平帝站起身,道,“赶紧给老太妃瞧瞧,到底是如何了?” “你们太医院也太不精心了,怎么看个病都看不好,让老太妃反反复复的,如今都已经昏迷了。” “到底之前是哪位太医过来看的?徐爱卿,你回去将老太妃的脉案拿来给朕瞧瞧,朕倒要看看,是哪位庸医给老太妃瞧病的。将人瞧成这样,这样的人,还能在太医院当差吗?” 两名太医只觉得太过无辜,两人刚想要跪下请罪,却被永平帝一瞪,他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赶紧诊脉。” 两名太医轮番上去给老太妃诊脉,永平帝看到老太妃那脸色,心里慌乱起来,问,“老太妃怎么样?” 两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徐院判上前,“老太妃这是气急攻心,血气上涌,一时受不住才晕了过去,臣先施针将她救醒再说。” 永平帝虽然心急如焚,可也知道施针时不宜催促,只能站在边上干看着。 他在室内走了几圈,又焦躁的往室外而去,外间炕上的小几上还放着刚刚来不及收起来的信件。 萧越心中暗暗喊了声糟糕,刚刚太大意了。 这些信件,不是不能给永平帝看,可纪氏背后那个人还没查出来,如果被永平帝看到,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可此刻他也不能出去,只能是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永平帝走到外间,见炕上乱遭遭的,太医说老太妃是气急攻心,血气上涌才会昏过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坐在炕上,让于公公将苏嬷嬷叫进来。 他的手搭在小几上,碰到上面的匣子,偏头过去,看到上面的信件,想也没想,拿起来看…… 苏嬷嬷跟在于公公的身后进来,还没到门口,还没掀开帘子,就听里面一声响动,伴随着咚地一声,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之后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是桌子被愤怒之下推的轰然倒地。 于公公一惊,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皇上勃然大怒时才会有的动作。 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当然见过皇上大发雷霆的模样,可像这样的,却绝无仅有,那一声巨响听得人心惊。 皇上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掀开帘子进去,只见里面桌子被推倒,匣子跌落在地上,永平帝面色铁青,手中攥着一张纸,只听他怒喝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机个字,问苏嬷嬷, “纪月娘人关在哪里?给朕押过来。” 苏嬷嬷知道萧越还在碧纱橱后面,她心头害怕极了,可到底跟着老太妃经历了大风大浪,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道, “刚刚太妃收到王爷的信,就将纪氏提了过来,然后老太妃就被纪氏给气成这样,如今,人被奴婢关在外面的柴房,奴婢这就去将人带过来。” 永平帝颔首,让其中一个侍卫跟着苏嬷嬷一起去将人押过来。 碧纱橱后,萧越看着徐院判给老太妃施针,他心如刀割,不信神佛的他,此刻无比的希望上天诸佛能够让老太妃醒过来。 虽然老太妃曾经放弃过他,可血缘亲情割舍不了这份牵绊,今日的这一切,虽然有幕后之人的算计,可到底,是萧易错了。 是他被情爱迷昏了头,是他认错了人,却在认错之后不知弥补,反而将事情弄得越发复杂,是幕后之人狼子野心,算计萧家,是纪氏贪得无厌,是他,怕祖母承受不住,一直隐瞒没说出实情。 这些都不是祖母的错。 可现在承受这份锥心之痛的,却是祖母。 徐院判施针的时候,老太妃眼角不断涌出泪水。 萧越站在碧纱橱后,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他恨不能此刻就冲出去,将永平帝赶出去。 他也许是个好的帝王,他答应了先帝的事情都做到了。 可他的野心被养大了,他出尔反尔,他…… 就在萧越胡思乱想之际,纪氏等人被押了过来,纪氏刚刚踏进门槛,就听到一声怒喝,“贱人。” 然后,是一道茶盏,飞了过去,砸在纪氏的脑袋上,茶水顺着纪氏的头,或者飞快冒出来的血水留下她的额头,残茶的渣子还留在她的额上,发间。 只见永平帝额上青筋直冒,咬牙,用尽力气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纪氏直接被这一茶盏打懵了,再一看是永平帝,顿时吓得退一软,跪在地上,“臣妇见过皇上。” 永平帝‘呵呵’一笑,那笑声,阴森入骨,他阴恻恻的道,“臣妇?你这样的人不配做萧易得妻子,朕今日就代萧易,给你一封休书,你不再是萧易得妻子,你不配去见萧易。” 纪氏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道,“陛下,您不是萧易,您没权利将臣妇休弃。” 永平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声音冰冷,“朕是这天下之主,你们都是朕的子民,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朕不能做的?是朕没有权利做的?” 纪氏摇头,“臣妇是萧易八抬大轿抬进来的,生死萧家人,死是萧家鬼。” “朕真要让你进了萧家的坟地,那才是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你收起你那恶心的称呼,朕不想再听到你的自称。”永平帝暴怒。 大约是被连翻的刺激,又或者是刚刚茶盏砸的她昏了头,只见纪氏笑了起来,大声道,“陛下,你和萧易一模一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蛮横,我见了你,就像见了萧易一样。 你没有权利休妻,我不是你的妻!” “是吗?那我有没有权利?” 第143章,去世 老太妃在两名太医得搀扶下,脸色惨白,站在内室得门口。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得。 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一下。 永平帝见老太妃醒来,连忙上前,“老太妃,您才刚醒来怎么就起来,让人唤一声就是了,您好好的去歇着,这事,朕帮你料理了。” 说完,他命苏嬷嬷和丫鬟扶着老太妃去内室躺下。 老太妃虽然面容极其憔悴,可目光看起来却依旧清明,她道,“老身区区一贱躯,怎敢劳动陛下大驾,诸多失礼,不胜惶恐。” 说着,命苏嬷嬷和大丫头扶着自己,在床上行了虚跪之礼,这才勉强靠在床头。 老太妃此刻完全是强撑着,她想要痛哭一场,她为自己的儿子难过。 他因为脸盲症,认错人,爱错人,娶了那样一个心肠狠毒,贪婪无耻的妇人进门,更可恨的是,纪氏竟然是别人安插的棋子。 晋王府的顶梁柱,竟然是因为她而亡。 如果她只是棋子,那事还是小的,一旦她通敌卖国的消息传出去,晋王府会跌落到何等的田地,她想都不敢想。 哪怕儿子为了救驾而亡…… 没想到,她一醒来,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暴怒声,她恨不能再次昏过去,可她不能,她强撑着睁开眼睛,让太医扶着她起来,虽然太医一再告诫,不能起身。 她如何能不起身,越儿如今偷偷回府,纪氏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要让永平帝早点离去才是。 她道,“陛下看重萧家,老身欣领了,只是清官难断家务案,纪氏的事还请让老身来处理,至于,她犯下的罪,老身稍后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她多说几句,气就微喘,停了下来。 通敌卖国,她是作为晋王府的当家主母时犯下的,不是一个‘棋子’能推脱的。 怪只怪晋王府娶了一个丧门星进来,晋王府怎么都要付出一点代价。 永平帝面露悲色,心头也明白老太妃的意思,只是,他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老太妃病成这样。 他道,“老太妃,您不用说了,好好休息,朕明白你的心意。” 说完,他抬眼看向立于身后的于公公。 于公公上前一步,道,“徐院判,老太妃这里施针完毕,还请给老太妃开个调理的方子吧,” 说完,又对苏嬷嬷道,“你带两位太医去隔壁开方子,贵重的药材没有,就和门口的侍卫说,让他回宫去取。” 徐院判连忙应声,向永平帝行过礼,跟着苏嬷嬷退出了内室。 除了纪氏,其他的人也都被带了出去。 老太妃见永平帝不离开,开始虽然着急,但想着,纪氏的事情反正已经被他知道,如今,他说的如此恳切,正好,也可以借此探一下永平帝的底。 她闭了闭眼,泪水涌了出来, “纪氏,陛下乃万民之主,你说他没权利休你,那好,萧易乃是我儿,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代我儿休了你,有没有权利?” 纪氏被捆着,那张脸上此刻被血和茶叶渣给弄青红交错,看起来异常的可怖。 她全身如置冰窖,再也没有一丝温度,直勾勾地盯着老太妃,声音凄厉,“你从我进府那一日,就没喜欢过我,就想着终于有这样一日,你要休,就休。 你以为休了我,就会有好下场吗?” 她是八抬大轿,身穿正红礼服和萧易拜过天地的。 只能她不要萧家妇的身份! 负了她的人,都该死! 她嚯嚯笑着,挣扎着,对永平帝叩了一个头,“陛下,发配之人,偷偷回京,是什么罪名?亲生儿子,对母亲不孝不悌又是什么罪名?” 萧越站在碧纱橱后,手心里捏出了汗,从缝隙里看去,永平帝的神色里,没有丝毫诧异,更不曾露出半分愠色。 他只是望着地上那歇斯底里的纪氏,沉了会,低声道,“纪氏,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的理直气壮,但是,朕要告诉你,你的那些事,让你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不要说是休弃了,你不过是一枚棋子,被人利用的棋子,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你说出你身后的那个人,朕答应你,朕不杀你,就算你不是晋王妃,朕还可以封你做国夫人,你依然享受着荣华富贵。” 纪氏见了永平帝的态度,心里一跳,没想到永平帝这样看重萧越,为了他,竟然放过自己?还让自己依然过着尊荣的生活。 她慢慢的思索着,永平帝冷笑,“朕没工夫和你磨蹭,你是应还是不应?不应,朕……” “好,我告诉你。”纪氏的语气很平缓,但是却还是能看出她的急切。 永平帝脸色复杂的看着纪氏,这就是他当初喜欢过的女人,他是真的该死,眼睛是真的瞎了,竟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她和芸娘一点相似之处也无,芸娘是何等的刚烈,这个妇人又是何等的卑劣,为了蝇头小利,她出卖自己,让东离朝陷入那等境地,让自己的儿子不认自己。 如今,为了一点荣华富贵,竟然要出卖自己的恩人。 他嘲笑纪氏的同时,何尝不是嘲笑自己呢? 是自己有眼无珠…… “你说吧。”永平帝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纪氏跪在地上,缓缓道,“当初父母去世后,我们本来是要来京城投亲的,但是亲戚却早就搬走了。 我们两个女流之辈,东奔西走,终不是办法,幸好,我们小有积蓄,于是就在京城僻静之处,租了个房子,准备在京城落脚。 可京城大,居不易,很快,我和奶娘就要靠帮人绣花,缝补才能好好的过日子。 那日,我和奶娘去绣庄交东西,碰到一个流氓,那流氓要轻薄我们,这个时候,是我主子救了我们。 他从一开始就戴着面具,据他说,他的脸上有疤,怕吓到别人。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关键是他救了我们,他虽然戴着面具,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 他知道我们的难处后,就一直帮助我们,还将我们带到他的庄子上住,一直温和有礼。 那个时候,我年轻着,不可自已的喜欢上了他,他也说喜欢我,可不能娶我,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子,他喜欢我,不忍我去做妾,受大妇的磋磨。 我是真的感动,那个时候,就是为他去死,我也愿意的。 纪氏慢慢的回忆,陷入了那场不可能的恋情中。 “后来,我慢慢的控制着自己的爱,既然没有可能,那我就不爱,这个时候,主子忽然对我说,既然他不能给我爱,不能让我享受好的生活,但他会帮我,帮我得到这一切。 之后,他就让我去模仿纪芸娘,之后,就是碰到了萧易。 我开始只想着利用萧易,做到主子吩咐的事情,可萧易,那个时候,真的是爱如烈火,那样的爱,把我给融化了,燃烧了。 我想我是爱上了萧易,如何能不爱呢?可上天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我爱上萧易了,我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我甚至已经坦白的告诉主子,我不想做一枚棋子了。 我不会再把萧易得事情告诉他。 这个时候,萧易却跑来指责我,骂我,甚至还将纪芸娘给带了回来。 我怎么甘心?可无论我如何的挽回,萧易已经不可能回心转意了,就连孩子也挽不回他的心。 所以,我愤怒的又联系上主子,他吩咐我将人安插到萧易军中,之后就是皇上要御驾亲征,萧易随行。” 永平帝紧紧的捏着拳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同样这错误,也造就了他今日的局面。 一切都是上天的阴差阳错才造成今日父不父,子不子。 纪氏像是回忆似得道,“在我未曾嫁到晋王府时,主子每个段时间就会去看我,这证明那处院子离主子常住的地方算不得多元,至少,当天能打个来回。 他每次过来,鞋底都是湿的,有时候衣服瞪得下摆都会沾上水,所以,必经之路上,一定有水阻挡。 这水应该还是靠近我住的地方,若是离别院远的地方,沾的水就应该早干了才是。可主子的衣服却是湿的。” 纪氏回忆道,她没见过幕后之人的真面目,无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永平帝,让他根据这些去查当年她住的别院,以及幕后之人的住所,从而找到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纪氏又道,“每到春秋,我都会催促他先换衣服,就怕他着凉。” 这就把范围给进一步缩小了,永平帝看了纪氏一眼,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了不得,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坐在老太妃的床边,颔首纪氏继续说道。 “我最开始没走出过那个院子,院子离都是些家常的花木,我也说不上来那个院子到底有多大,但我知道,那里面绝不是只有我这一个院子,偶尔院子外面会有人路过,但也都是脚步匆匆,那时候,到了晚上,我偶尔还会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丝竹之声,不知道是有人在学,还是别的什么。” 纪氏皱眉说道。 “不过,我记得最深刻的,就是那里有槐花,我在那里住了两年,槐花盛开的时候,香味特别浓郁,那绝不是寥寥几棵树就能有的气味。” 永平帝在心头梳理,碧纱橱之后的萧越,同样在梳理,这个地方在京城附近,保证一天能打个来回,别院的附近,还一定有水,那里还有大片的槐花林。 至于丝竹之声,这个就不太好判断了。 不过,按照前面几点,找到这个地方,应该也不算多能难。 这边他还下想,那边永平帝问,“还有吗?” 他的声音平静,那么多年前,就有这样一个人在筹谋,是想干什么? 当初‘他’能登基,是因为护国长公主拼命的护着,先帝的那些皇子,在争夺皇位的时候,早就血流成河,如今剩下的,就是他和平王。 难道是平王?永平帝皱起眉头,平王当初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的荒唐。 纪氏皱着眉,努力的回想着,“每天的吃食,瓜果蔬菜肉蛋都是极为新鲜的,那个地方离城镇一定不是太远,否则,不可能那么新鲜。” “站在院子离,能看见远处的山头,这证明这个地方一定是背靠着闪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听到狼的叫声。” 纪氏慢慢的一点点的补充。 碧纱橱后,萧越眼睛微微眯起,他心里已经有点想法了。 纪氏停了下来,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还有纪芸娘那边的事情,陛下可以派去查探。” 永平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纪氏,“你确定没有要说的了?” 纪氏肯定的点头,“没有了。” 永平帝默了下,看了眼老太妃,歉意的道,“老太妃,这个人对我还有用处,我想暂时带走,如何?” 老太妃点头道,“如果她做的能为陛下找出那个人,那老身没有什么可说的,她这也是为晋王府消除罪业。” 永平帝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于公公就将纪氏带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永平帝和老太妃。 永平帝低声道,“老太妃,朕将越儿召回吧。”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语气低沉。 老太妃起先双目微微闭着,似昏似醒,慢慢睁开眼皮,和永平帝对望片刻,却答非所问, “陛下,老身的孩子,为了陛下冲锋陷阵,早早的去了,老身曾经怨过。 可身为男儿,身为萧家儿郎,就该以天下安危为己任。 这是萧家的家训,是世代萧家人该遵守的。 越儿,他到底是如何冲撞了陛下,老身不敢也不想问,陛下是明君,老身相信陛下的责罚都是为了越儿好。 所以,就让越儿在南疆也好,如果他不去南疆,如何能知道纪氏是一个棋子,如何能知道,有人正在对社稷不利呢?” 老太妃的声音铿锵有力,永平帝想起了当初父王去世时,母亲眼泪已抹,不得不坚强的样子。 他双目泛红,望着床上的老妪,身形慢慢地下,最后竟朝她,双膝落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娘,我就是易儿,这么多年,瞒着您实在是迫不得已。” 萧越面无表情的盯着向老太妃下跪的永平帝,他没想到永平帝会向老太妃坦白这一切。 老太妃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某种情绪里,恍若未见,任凭永平帝那样跪着,沉默了良久,又道, “陛下,当年易儿去了的消息,传来,老身恨不能跟着他一起去了,可我不能。 最后,我想着如果我去了,那这晋王府,就真的塌了。 还有越儿怎么办? 后来,你将越儿带入宫里教养,老身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可却知道,这是当时最好的结果了。 让他在你身边,让你一直记得易儿舍身相救之情,这样,只要越儿不做错事,晋王府最起码还能荣华三十年。 晋王府也不至于在老身的手中没落下去。老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那么多年,我对越儿不闻不问。只有这样,你才会放心的重用他。 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接受了易儿不在事实。 陛下,你可知道,从老身听到易儿身死的消息第一天起,就从未想过,他还会有死而复生的那天。 陛下,老身的儿子,萧易,已经死了。陛下,你如今登基,成为天下之主。 但于越儿来说,却未必就是幸事。须知爱之,则远之。你就如没有他这样一个儿子,如此,才是你对他的保护。” “这么多年,老身错了,当日,不应该为了晋王府的荣华,让越儿进宫去。 陛下,您可曾想过,万一有朝一日,他的身份被人知晓,到时你欲置他于何地? 到时候,让越儿如何自处?陛下身边之人,又会如何做想?” 屋内再次陷入长久的静默。 片刻后,永平帝抬头,咬牙,一字一字地道,“他是朕唯一的儿子,朕绝不会容忍旁人伤他分毫,老太妃放心就是。” “陛下金口,老身代孙儿,谢过陛下。” 老太妃坐起,永平帝见状,伸手过来,却被老太妃给轻轻挡开。 她扶着床沿,慢慢地下了床,最后五体投地,跪于地上,向面前的皇帝,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久久不起。 永平帝依然跪在地上,他的身形仿佛凝固住,定定望向地上那个跪地不起的老妪。 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老太妃不认他,和他的儿子一样不认他。 他的身边,再没有一个人,从前,他听那个人说过,帝王路,寂寞无比,高处不胜寒。 他曾对这话嗤之以鼻,如今,他深切的体会到了。 他从此,只有一个人。 再无亲情。 内室死寂一片。 他站起身来,将老太妃扶了起来,老太妃不想要他的搀扶,但他固执的扶起他,让她躺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轻柔缓慢,仿佛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用尽全身的力气。 待到所有的一切都做完,再无其他可做之时,没再说什么,只是再次跪在床前,叩了三个想头,然后起身,深深的看了眼床上双目紧闭的老太妃。 半响,他慢慢转身,脚步异常凝滞,一步一步朝外而去,身影在要消失在门后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慢慢道,“越儿,你随朕来。”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如今更是沙哑。 碧纱橱后,萧越紧抿着唇,抬脚,慢慢的从碧纱橱后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永平帝。 他拂起衣角,在不远处端正下跪,对着永平帝的方向叩了一礼,额头触地,“罪臣萧越,叩见皇上。” 半响不见永平帝的回声,萧越就这样一直跪着,一动不动。 良久,只听永平帝道,“忘亲非孝。弃君非忠,你自称罪臣,你可知罪” “朕当年将你带进宫,朕待你如何?你却为了太子,将朕弃之不顾。你何来的底气?今日竟还敢偷偷回京?” “你怎么就不死在南疆,为何还要回京?” 永平帝的声音带着嘲讽,他睥睨着萧越。 “罪臣回京,是因为纪氏的事情,牵涉到了当年的那场战役,臣不能见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这乃是为臣之本分。” 萧越回答道,语气一如平常,不见丝毫波动。 气氛慢慢的凝固。 永平帝坐在炕上,嘴角动了动,好似讥笑,可慢慢的,再也掩饰不住满腔的怒气,冷笑起来。 所有的人都不认他,亲娘,亲儿子,都不要他。 他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萧越,呵呵冷笑出声,眼角的肌肉控制不住跳动, “好,好,好”他连声说了三个好,手指着萧越,“好个为臣本分,你还知道你是朕的臣子?在你心里,你恐怕早就奉另个君主吧?” 永平帝双手捏拳,微微发抖,随即‘砰’的一声,重重的捶在床沿上,身体猛地前倾,俯视着萧越,咬牙切齿,面庞微微扭曲,声音仿佛低吼,好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萧越直起身子,坦然的直视着永平帝, “罪臣再最后说一遍,罪臣心中,唯陛下一君,此乃肺腑之言。” 他缓缓地道,眼神清亮,没有任何的闪躲。 永平帝胸膛微微起伏,喘息声渐渐平复,和他四目相对片刻。 “好,就当朕信你了,朕再问你,如果朕当真将皇位传给太子,谁能担保,日后他就不会改变心意? 古往今来,为了天下这个位置,兄弟可以相杀,你拿什么担保,太子会对你始终如一?” 萧越直视着永平帝,“未雨绸缪不是不对,可杞人忧天为时过早,如果真有那日,臣,认了,臣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妻儿老小和我一起赴死就是了。” 永平帝眉头微挑,冷冷地道,“朕还是那句话,朕就等着看。” 他站起身,离开荣安堂,离开晋王府,脚步仿佛带起一阵风。 永平帝走了,萧越依然跪在地上,直到老太妃的声音传了过来,“越儿,你进来。” 萧越终于慢慢的挪动了已经跪的僵硬的腿,慢慢的起身,行到老太妃的床前。 见她半躺半靠在那里,望着自己,目含微笑,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扑到床沿,紧紧握着她的手,低低地唤了声,“祖母。” 老太妃的五指冰凉,手心却是滚烫,“这些年来,祖母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长大,幸好,如今你有了念念,祖母也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萧越紧紧抓着老太妃的手,“祖母,孙儿不怪您,您有您的苦衷。祖母以后再照拂孙儿就可以了,念念肚子里的孩儿出来,还需要祖母看顾呢。” “我们都不会带孩子,只盼望祖母能指点我们。” 他说着说着,声音带着点哽咽。 老太妃微微一笑,“傻孩子,人迟早要走的,祖母如今这个年纪,人间能享的福,也都享了,念念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祖母饶不了你。” 她反过手,紧紧的攥住萧越的手,道,“你父亲的事情,祖母知道你不能接受,可那究竟是你的父亲,就算祖母当他已经死了,可他毕竟还活生生的活着。 这样也好,总算祖母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在昏迷中,听到了永平帝在他床边说的话,她以为是梦,却没想到是真的,当时,她是那样的震惊,她恨不能上前抱住自己死而复生的孩子,摸摸他的脸,感受一下他的真实。 可她不能!! 她的孩子,萧易,十几年前已经死了,面前的这个,是林家的皇帝,是天下之主。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萧家的孩子。 老太妃忍着心头的悲痛,她不敢看永平帝,甚至不敢再和他多呆一会。 老太妃收回心绪,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异常,道,“你的身份,如果有一天天下人知,会很尴尬,祖母只盼望你将来能够挺过去,你是萧家人,你莫忘记了。” 萧越跪在床前,郑重道,“祖母放心,孙儿往日虽然混,可一日不敢忘记萧家的家训,只要在一日,就不会堕了萧家的名声。” 老太妃凝视着他,唇边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如此,祖母就放心了。” 说完,她慢慢的盖上眼皮,好似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萧越定定望着卧于枕上已然安详闭幕的老人,双目通红,良久,眼睛都没眨一下,身影仿佛被这时间定住一样。 承平二十二年,这年冬天,雪下的特别的早,京城西华门的守城士兵早早就在城头燃起炭火,几个人围着炭炉取暖,抱怨着天气的寒冷。 忽然,一个在远处查哨的城卫叫了起来,“外面有一队马车来了。” 取暖的几个人望去,果然,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条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队马车正奔驰而来,没一会,就到了城门外。 有人高声呼叫开门。 “可是晋王妃到了?” 守城门的侍卫长好几日就接到上头的命令,说这几日晋王妃可能回京,让所有人留意。 此刻,见是马车行来,立刻高声发问。 “正是。” 然后就是领头骑在马上的人,抛过来手中的一块牌子,侍卫长接过,竟然是肃王顾世安的令牌。 侍卫长连忙令士兵将门打开,一行人穿入城门,朝晋王府的方向,纵马而去。 …… 顾念一个半月前收到萧越的信件,说明了情况,并言,老太妃已经不好了。 她当即就收拾行李就要回京,可她此刻的肚子已经大了,护国长公主怎么也不肯她回京,这一出出的折腾,这可是个孕妇啊。 萧越也让她不要回去,可她怎么能不回去。 好说歹说,痴缠撒娇,护国长公主是生气了,最后,还是顾世安,说他护送顾念回京,护国长公主随后慢慢收拾,再回京。 顾念也知道自己太折腾了,更对不起外祖母的关心,可她担心萧越。 马车停在晋王府的门前,就见府门口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披着大氅。 雪落在他的肩头,沾在他的眉发上。 见到马车,他眼睛一亮,赶紧上前去。 “阿越。” 顾念撩开帘子,就见萧越站在马车前,她尚未唤完,声就哽咽了。 萧越看着她,小心的将她抱下马车,想要讲她纳入怀里,想要亲亲她的额头。 但想到自己身上满是风寒,只是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环着她,道,“我们进去吧。” 晋王府老太妃去世的丧报,当夜就发到了京城各府。 第144章,葬礼 顾念压住心头万千思绪跟着萧越一起匆匆去了荣安堂见老太妃。 老太妃从皇上来的那日起,整个人就开始急速的衰败下去,开始尚能和萧越说几句话,到了后面,已经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这几日,老太妃已经下不去食物了,全靠参汤吊着。 沉沉昏睡的老太妃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双柔软的手给握住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渐渐看清了那个握着自己手的人,她的唇边慢慢的露出一抹笑。 “祖母……”顾念握着老太妃的手,忍住要垂下的累,艰难的跪在老太妃的床前,萧越的身边。 她紧紧的握着老太妃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她是萧越生命里的一抹温情,她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能够长点,再长点的看顾着萧越。 老太妃凝视着萧越,片刻之后,慢慢的将目光转到顾念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抽出手,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扶我起来。” 萧越依言起身,和苏嬷嬷一起,扶着老太妃坐起身来。 老太妃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有精神似得,顾念看了,却是心头酸涩,老太妃这是回光返照。 室内,还有很多的人,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老太妃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想和越儿说下话。” 二房的人没说什么,二老爷带着二夫人及几个儿女退了出去,倒是三房夫人,有点不忿,想说什么,被三老爷给拉了出去。 室内一片安静,老太妃道,“阿苏,把纪氏带上来吧。” 纪氏上次被永平帝带走后没两天,又被送了回来,只是,神情比从前呆滞了很多。 于公公将纪氏送回来时,对萧越说永平帝说了,国事已经了结,萧家的家事就让萧家自己人来处理。 不管怎么处置纪氏都可以。 纪氏被苏嬷嬷带上来,一看到老太妃,就痛哭流涕道,“娘,我错了,儿媳错了,求您饶恕了儿媳这一次吧。” 她不敢去回想在宫里呆的那几天,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她开始还敢有所保留,想留点东西保命,可到了后来,她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往外说了。 她以为她死定了,却没想到,永平帝竟然将她送回晋王府。 这让她抓到了一丝希望。 老太妃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纪氏,看她跪地求饶,她道,“我儿当初是曾对不起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通敌卖国,这是将天下黎民百姓往火炕里推。”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坟头的草都要三尺高了。” 纪氏心头一颤,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越儿的娘,你死了,他只要守一年的孝,我要死了,他可是要守三年。 到时候,朝堂是什么样的,谁知道,我保证,我对天发誓,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什么都不做,只要让我活下来。” 纪氏心头还存着一丝的期望,希望她的主子能够来救她,这么多年,主子虽然没有来联系她,但她相信,主子不会放弃她的。 老太妃道,“你是越儿的娘,可你除了生他做了什么?我不会让你再留下来害他。” 她顿了下,对顾念道,“你刚回来,奔波劳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让越儿带你去休息。” 顾念怀着孩子,老太妃不想她再参合道这些事情里来。 纪氏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老太妃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她的命,她发了疯一样的骂道,“你们全都是骗子。” “你们全都是来害我的。”她指着萧越,指着顾念,还有老太妃,声音凄厉而无畏,“你们萧家的都不是好东西!” “我是做错了事情,可萧易呢?萧易带回来的女人,让我错待自己的孩子二十多年,骗着我说这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手上都沾着我的血,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你们活该下地狱。” “今日我死,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萧越,你这个孽种,你的娘都要死了,你还敢逃出去。” “贱人,住嘴。”老太妃用尽力气,喊了出来。苏嬷嬷上前,抓住纪氏。 纪氏喊叫着,她如同一片纸,脆弱而苍白,摇曳而失魂,她不需要苏嬷嬷的控制,自己就瘫倒在地上。 “你口口声声都是别人对不起你,你自己可曾想过,你是不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当初越儿在襁褓时,你就对他不好,后来更是那样的虐待他。 你说你喜欢易儿,那是易儿的血脉,难道你不应该对他更好吗?就算当时你不知道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可他是易儿的孩子,你也没权利那样对他。 毒害丈夫子嗣,你知道你的罪过有多大吗? 你但凡有一点人善之心,你就不该对一个孩童如此。 他的性格是谁造成的?是你。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嫉妒!” 老太妃朝顾念道,“念念,我把越儿交给你,你带他出去。” 纪氏头朝地面,没有太多反应。 老太妃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会意,从一边的柜中,拿出一个瓷瓶,拧开瓶盖,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 她走到纪氏身边,抬起纪氏的下巴,将药丸塞到她的嘴里,纪氏却是一点也没挣扎,竟自己和着口水,将药丸给吞了进去。 她将药丸吞了进去,笑着道,“今日的结局,我认了,是我技不如人,你以为除去我,萧越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做梦吧。哈哈。真的以为我一点后手也不留?” 那药性发作的很快,没一会,纪氏的唇边,耳边,七窍流出鲜血。 顾念将萧越带出去后,两人一直站在门外廊下出神。顾念静静的陪着萧越。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过,也许安静才是对他最体贴的关心。 两人站了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呼叫。 萧越的身躯蓦地一僵,牙关几乎磨碎,眼眶也几乎睁裂。 他在纪氏的手里,从来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那不是一朝一夕,是从有记忆起,就经年累月的遭受磨难。 曾经,他懵懂的时候,问过纪氏,为什么要这样。 可纪氏,却是将他揽到怀里安慰,一边哭,一边笑。 之后,又是对他下手。 那些日子,让他怎么也抹不去,忘不掉。 眼下,要她以命相抵又算什么?人不是他杀的,是她咎由自取。 “她的生死,与我无干。” 他咬着牙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他的背脊挺的比从前更为笔直。 顾念在边上,望着这样的他,并不能上前劝说什么。 纪氏咎由自取,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当初北疆那一战,皇上被围,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将消息送给她的主子,也许,今日萧易依然是萧易,永平帝依然是永平帝。 她做错了事情,却不悔改,反而将恨意都发泄在懵懂无知的萧越身上。 说真的,萧越做人已经够厚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个理由弄死她,也没有直接掀她的老底,而只是合乎一切礼法的等待着老太妃来处理。 他从前脾气那么暴力,被京城中人所不耻,就算他一刀将纪氏给杀了,估计名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可纪氏她恶毒如斯,即使她一命也难抵这些年所积下的罪孽。 顾念自认为没有什么软心肠,不但不软,对于作恶之人,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可是纪氏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她的背后,有那个还没浮出水面的幕后之人。 顾念不会去说什么留下纪氏一命,她对于死亡,应该早就有预期的。 萧越不救她也不会被人说成杀人凶手,这一切都是纪氏咎由自取。 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爽利么?如果有仇不能报,那么武功再盖世,谋略再过人,又有什么意思? 萧越站在廊下,如同磐石般的立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房门打开的屋子。 纪氏已经死了,躺在地上。 老太妃面色沉凝的坐在床榻上,她对苏嬷嬷道,“阿苏,以后,你要养老,还是去念念身边服侍,都可以,你全家的卖身契,早就还给你了。” 苏嬷嬷坐在老太妃的身边抹着眼泪,“姑娘,你何必这样,对付纪氏,还有更多的法子,你何必……” 老太妃拉着她的手,轻轻的笑了笑,“你不懂。” 她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那天先是被纪氏的事情给惊到了,怒气攻心,可偏偏后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大惊大喜,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能够撑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念念回来,等着这一天。 从前,她对不起越儿,那这次,她一定要将他的后顾之忧给除去。 她闭上眼睛,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 院门外,二房,三房的人被请出去后,并没有离开的很远,只是守在院门外,老太妃已经快要不行,虽然这王府,他们是没有想头了,但老太妃身边的东西,他们还是能想想的。 二夫人虽然为人功利心重,但这点心机大不过人伦孝道,何况,她对老太妃是真心孝敬的,看到老太妃这副模样,知道她不行了,心里自然是非常难受。 可三夫人却不同,别人家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可在晋王府,什么都是大房的,宠爱,爵位,富贵,都是大房的。 二房,三房,靠边站,因为老太妃在,所以晋王府一直都没分家,如果老太妃去了,那必然是要分家的。 三夫人早就想要自己当家做主了,更何况,老太妃一去,王府这爵位归谁,都还不知道呢。 她虽然是一副伤心欲绝的墨阳,可她实在不算一个毫无瑕疵的戏子,哪怕看起来再伤痛,眉梢眼角的轻松和快意却很难遮掩,稍一留心,就能发现。 老太妃病重,她不伤心,反而令她心情很好。 三夫人这个样子,二夫人看在眼里,就很看不惯她这样,心头就有些不快。 院门里传来一声尖叫,外面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就见三夫人走上前,拼命的敲门。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些开门,让我进去。” 守门的婆子刚刚是得了苏嬷嬷的命令的,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于是,她陪着笑脸应道,“三夫人请见谅,苏嬷嬷刚刚有令,让奴婢们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三夫人横眉冷哼,“给我让开!” 里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尖叫声,好像是大嫂的。 大嫂不是疯了之后,就在正院养着吗?怎么悄无声息的到了荣安堂? 守门的婆子硬着头皮拦住三夫人,三夫人见一个粗使的婆子都敢拦着自己,顿时怒从心头起,扬起手,眼看着就要挥到婆子的脸上。 一只手冷不丁地握住三夫人的手腕。 三夫人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一痛,哎哟的叫了起来,一抬头,却是顾念身边的丫鬟,黄芪。 三夫人又气又怒,张口就道,“念念,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丫鬟怎么如此无礼,对我这样。” 她可是三房的夫人,是萧越的三婶娘。 不过是顾念身边的一个丫鬟,就当着大家的面这样拽着她的手臂,分明是让她出丑丢人。 顾念目光冷然,语气轻柔,道,“三婶娘又是做什么?如果我不让黄芪拦着,这巴掌就要落在这位守门的妈妈脸上了吧?” 顾念眉头都没动一下,却莫名的让三夫人心中一寒,双腿有些发软。 三老爷连忙上前,拉过三夫人,低声呵斥,“娘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功夫在这里弄口舌,你给我消停点吧。” “我消停?你都聋了吗?没听到里面的声音吗?娘如今都快死了,万一再发生什么,死的不是更快?这个婆子敢这样,我教训一下怎么了? 苏嬷嬷的令?苏嬷嬷不过是个下人,敢发号这样的令?拦着主子?” 三老爷一听说老太妃死的更快,一巴掌挥到三夫人的脸上,“你这个妇人,竟然敢诅咒长辈,不打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顾念冷眼旁观,三老爷打三夫人,固然是生气,可何尝没有打给她看的意思,可现在她没工夫在这些事情上腻歪,于是,她道, “刚刚苏嬷嬷不过是奉了我的令来让这位妈妈守着。哪里有不懂规矩之处?” “退一步说,我是这府里的王妃,当家主母,就算苏嬷嬷和这位妈妈做的不妥当,也有我这个当家主母来管教,不需要三婶娘来教训。” 她竟是一点脸面也没给三夫人留。 三夫人顿时恼羞成怒,“顾念,你这是目无长辈,你太嚣张了。” 顾念挑眉,声音冷然,“祖母正在里头处理事情,三婶娘明知道她不舒坦,可你还是这样喧闹不休,到底是谁目无长辈?” 这样一定不孝的帽子扣在三夫人的头上,她哪里敢受,想要辩解,二夫人心里看的舒爽,她赶紧上前道, “念念,你挺着个肚子,你赶紧进去,我们在这里等着,娘一旦有精神了,就传我们进去吧。” 二老爷也道,“侄媳妇,二叔也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让越儿都不用担心,有二叔在。” 顾念点头,朝二老爷颔首,转身进了院子。 刚进去,苏嬷嬷就匆匆的撩开帘子,出来说老太妃让大家都进去。 顾念捧着肚子,在黄芪的搀扶下,到了萧越的身边,携着他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身后,一阵脚步声,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进来了。 内室里,纪氏依然躺在地上,只不过,面部已经被擦拭干净,没有刚刚的狰狞,竟然有几分安详的味道。 三夫人一进去,就尖叫道,“这是怎么了?大嫂怎么在这里?” 老太妃眼神冷冷的望去,仿佛锋利的箭矢,射在三夫人的脸上,让她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只听老太妃道,“你大嫂失了理智,吃了毒药到我这里,想要伤我,索性,苏嬷嬷发现的早。” “你大哥去的早,可你大嫂,却没能尽到为人媳该做的事情,没能好好的侍奉我,如今更想伤我,萧家,没有这样的媳妇。 所以,我代易儿休了纪氏,从此之后,纪氏不再是萧家的儿媳,死后也不能葬在萧家的坟地,受萧家人的供奉。 我会把这份休书,公布于众,她的灵堂,不许设在王府。 将她的尸首,送回纪家。 生不是萧家人,死也要死的远远的。” 老太妃的话,一字字的落在王府的人耳中,尽管大家都想问个明白,可有时候,装聋作哑,其实更舒坦。 “府里其他的财产早就已经分明白,接下来,就是我的私房,这里,已经按照单子,让苏嬷嬷分好,人人都有份,是我的一片心意,不许看着别人的,就说自己的不好。” “等我去了,你们该如何就如何,要在王府里过,就继续在王府里住着,要搬出去当家做主,就搬出去,不过,不许为难越儿!” 说完这些,老太妃闭上眼睛,良久,才又睁开,她的目光从一张张带着悲戚的脸上依次看过,最后落在萧越和顾念的身上。 她凝望了两人片刻,忽轻轻拍了拍那一大一小两只叠在一起的手,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就此慢慢闭上眼睛,神色安详。 短暂的死寂过后,身后不知是哪个人先哭一声,转瞬,满屋子的人就都跟着哭了起来,哭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 顾念感到压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慢慢的变凉,潸然,转头看向身边的萧越。 他双目通红,眼睛一眨不眨,身形僵直。 …… 老太妃的丧报散出去后,屋里还在哭,王府的大小管事问讯,已领着人在大门前立起丧楼。 王府先对外公布的是纪氏的死讯,以及纪氏试图刺伤婆母,之后畏罪自尽,然后就是老太妃在临终前一刻,手书休书,代替死去多年的儿子将纪氏给休了。 之后,老太妃没想到儿子娶进门的媳妇,竟然是这样的,身心俱伤,本就老迈,交代了遗言后,就撒手人寰了。 晋王府一日之内,连丧两位当家主母,举世皆叹,晋王萧越如今正被皇上厌弃,现在家里两位主母又死了。 大概,萧越是没可能被皇上再重新喜欢了。 时人最重死后哀荣,就在大家都以为因为萧越失去帝心,老太妃的丧礼也不会隆重时。 宫中赐下祭物,于公公登门,转达了皇帝对老太妃辞世的哀思。 同时也肯定了老太妃对纪氏的处置,斥责纪氏不孝不悌,上对公婆不孝顺,下对孩子不和善,是为天下妇人之耻辱。 虽然纪氏遭了斥责,可老太妃的身后之事,却是积尽哀荣,几乎惊动了整个京城,停灵的那些日里,不分昼夜,上门前来吊唁之客,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萧越,二老爷,三老爷等人主外,顾念怀着身孕,内宅就是二夫人,三夫人主管,苏嬷嬷在旁协助。 其他的小贝,就只要每日守灵哭灵。 七日七夜满后,就发丧到出云寺停灵,等到满七七四十九日后,消灾去孽之后,再扶灵归葬。 在满头七那天,在将灵柩从晋王府抬出去时,三老爷忽然拦在老太妃的棺木前,当着众宾客的面,大声道, “萧越,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你还是识相点上书给皇上,将这王位从你身上卸下来的好。” 萧越一身孝服,淡淡的看着三老爷,漫声道,“侄儿听不懂三叔说的是什么话。” 三老爷走到萧越面前,“我说什么你会听不懂?你根本就不是大嫂的孩子,而是大哥从外头带回来的孩子。” “东离朝有律法,爵位只传给嫡子。你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如何能承继晋王爵位?” 萧越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寒冰,“三叔,今日是祖母扶灵之日,还请三叔遵守人伦之礼,不要扰了祖母的清净,也让祖母能够安息。” 三老爷愤然道,“少拿母亲的名头来搪塞我,今日,不说个明白,这灵,也就不扶了。” 因为皇上赐了东西到晋王府,仿佛并没有受到萧越贬低的影响,今日来相送的人很多。 高门大户,权贵世家,王室宗亲,就连太子,今日也来了。 至于那些交情不厚的人,也都来了很多。 这些人也有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有一部分是看热闹来的。 毕竟,老太妃算是被纪氏给害死的。 王府的灵堂也只搭了老太妃的,纪氏,第二日就被送回了纪家,可纪老太太他们早就离开京城了。 如今留在京城的纪家人如何会沾染纪氏这个麻烦,均是闭门不出。 幸好是冬日,尸身不是那么快的坏掉。 最后,顾念看不过,命人将纪氏的尸身直接送到了义庄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心里头非常的兴奋,没想到,晋王竟然不是纪氏亲生的,难道纪氏的死也另有原因? 一个个伸长脖子准备看萧越怎么回话。 萧越还没说,老太妃身边服侍的苏嬷嬷却是站到了三老爷和萧越的中间, “三老爷,老太妃知道会有今日,所以,老奴本想随太妃而去的,可她老人家不放心,硬是让老奴多活一段时间。” “三老爷,这是老太妃给您的信,还请您过目。” 第145章,鄙夷 三老爷狐疑的接过苏嬷嬷手中的信,展开来一看,脸色一变,刚刚还高昂的头,低了下去,额头上冒出密密的汗珠,他脚步一个趔趄,退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惊讶于他的这番变故,只见三老爷艰难的和萧越道,“是三叔被猪油蒙了心,三叔错了。 三叔不忿你年纪轻轻就坐上王位,所以才想污蔑你是大哥的私生子,不但玷污了大哥,也惊扰了母亲。 越儿,你是一家之长,你要怎么惩罚三叔,三叔都无话可说。” 萧越眯了眯眼,他眼下也不想和三老爷争论这些,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让祖母入土为安。 他道,“三叔不必自责,我从小没有父亲,三叔就是我的长辈,三叔知错就好,毕竟,私生子这个帽子扣的太大,我戴不住。” 说完,转身吩咐阴阳先生起棺。 下面看热闹的人,都纷纷的失望,本以为会看上一处好戏,没想到,竟然只起了个小风浪,就没有了。 没有三老爷这个刺头,接下来的仪式进行的都很顺利。 头七之日,晋王府在出云寺做头七法事,一夜过后,次日返城。 顾念有着身孕,有孕之人不能参与这些事情,她并未出城,而是在王府里坐着。 不过,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还是累的够呛,府里的事情她依然按照老太妃在时,让嬷嬷们打理,她掌总。 一场丧事下来,人竟然清减了许多。萧越更不要说了,虽然说二老爷,三老爷也在理事,可很多事情还是要萧越做主。 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压在了萧越这个代长子孝,如今的晋王府的当家人身上。 白日里他异常忙碌,顾念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入了夜,也只是回房,稍微闭一闭眼,四更就起身安排次日之事。 停灵在家的这几天,日日如此,细算起来,顾念和萧越回来后,竟然是没说过几句话。 第八日,顾念在用早膳,听到外面有下人请安的声音,是萧越回来了。 她放下碗筷,刚要起身,就见萧越掀开帘子,站在门口,“你别动。” 萧越阻止顾念出来,他站在门口,跺跺脚,又将身上的大氅拿下,将身上的寒气抖落,搓搓手,这才进屋。 顾念连忙让青叶添一副碗筷,又让小厨房弄点热乎的给萧越用。 等到萧越净面,洗漱之后,在她对面坐定,她才看仔细他的面容。 他的双颊凹消,眼底血丝未退,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沙哑。 昨夜坐夜到了天明,前夜三更回房,四更不到就起身。 两人又多久没这样坐下来好好的用过一顿饭了? 顾念心疼坏了,低声道,“今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一日,别的都别管了。” 萧越微微一笑,安抚般地对她说,“我很好,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等到用完早膳,两人坐在炕上说着闲话,顾念固执的让萧越躺着,双手在他头上轻轻的揉按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萧越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就将头搁在她的腿上,大约是太累了,慢慢的竟然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念没有动,这段时间他太累了。 二房,三房一直都很低调的存在着,二夫人,三夫人在她当家的时候也没有给她找过岔子。 可为什么一向和善的人,竟然被人撺掇的在老太妃的葬礼上发难? 而且,发难的原因竟然那样的是似而非。 就算三老爷后来道歉,说是自己的错,可流言也终究是传出去了。 她没出门都已经能想象到如今的高门中流传的大概就是似是而非的那些话。 纪氏死了,幕后之人又开始在晋王府找别的目标下手了吗? 那为什么久久不动纪氏这颗棋子?纪氏说的话,难道不是更容易让世人相信吗? 她忽然想到那天纪氏说她就是死也不会让萧越好过,她留了后手。 那三老爷这样发难,是纪氏留的后手吗? 顾念慢慢的将一条线一条线捋清楚,她忽然想起,纪氏是死了,可田嬷嬷还关着呢。 她轻轻的动了动脚,一向警醒的萧越竟然没醒,她将他的头慢慢的放到枕上,然后下了炕,弯腰在萧越的额头上亲了亲。 她下炕之后,萧越的眼睛就睁开了,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侧着身子,看着从后面看依然纤细的顾念去了外间。 到了外间,顾念轻声吩咐黄芪将田嬷嬷给拖过来,她想到内室里萧越正在休息,又让黄芪将人带到隔壁的偏厅。 田嬷嬷这几天就如风箱里的老鼠,惊慌失措的。 纪氏那天死的时候,她就在隔壁厢房,她听到了声音,纪氏死的并不光彩,她还是王爷的生母。 再想到自己奴仆的身份,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死法。 她越想越害怕,偏生这段时间,看管的人看的很严,让她连个寻死的机会都没有。 听说顾念派人来提她,不由得心惊胆战的,到了随远堂,一路上的人均对她虎视眈眈,更加的让她闻风丧胆。 顾念坐在偏厅里,田嬷嬷进来后,青叶就一脚踹在她的脚上,让她跪下。 顾念看着地上憔悴不堪的田嬷嬷,道,“知道今日为什么找你么?” 田嬷嬷偷偷的抬眼觑了眼顾念,回道,“不知道。” 顾念笑起来,“你这个老家伙,倒是临死还不忘跟人耍滑头。” 她将暖手用的手炉放在边上,说道,“你主子已经死了,她怎么死的相信你应该知道,你说,我会怎么处置你?” 田嬷嬷听的肝颤,说道,“奴婢,也没办法。” 顾念也不和她废话,只说道,“你别着急,到你该死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死,只是,我不明白,你交代的事情尚且不说,你把你主子出卖的那样利落,一点也不亏心,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 田嬷嬷垂下眼皮,但垂眼的那瞬间,她露出的惊慌还是落在了顾念的眼中。 “奴婢……奴婢什么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而且,我是我们姑娘的奴才,可不是王府的奴才……你们没权利处置我……” 顾念‘呵呵’了一声,道,“你卖了你主子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必然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否则,你根本就不用这样做,因为你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你到底在遮掩什么?你就是想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开来? 可惜,你这样做,不但得了一个出卖主子的名头,同时也让纪氏恨上你了。 她可是到死都没原谅你。” 顾念居高临下的看着田嬷嬷,“你跟着纪氏那么久,对她的事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想做什么你肯定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留了后手,你必然也知道,是不是?” 田嬷嬷一张脸白的透明,看着顾念如同看着一只鬼。 顾念目光冷下来,说道,“你的命在我受伤,同样数量的棍子打下去,有的当场毙命,有的暂不落气,隔上三五个时辰,等尝尽了五脏俱碎之苦才慢慢死去。 还有的,当场晕死,但扔到野地里偶尔还能捡回一条狗命。” 田嬷嬷汗如雨下。 “奴婢……奴婢……” “说。” “奴婢在外面有个姘头,是给主子管理铺子的,对主子也是忠心耿耿,几个月前,主子让我将一封信带给他。” “里面的信,我偷偷的看过,主子吩咐他,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他就将王爷是私生子的消息告诉二老爷和三老爷。” “这样,王爷就休想继续做在王爷这个位置上。” 顾念站起来,走到田嬷嬷面前,一脚将她踹翻,踩在她的胸口上,说道,“这么说来,三老爷那天在灵堂上发难,就是因为你的姘头已经将事情告诉了三老爷?” 黄芪见顾念颤巍巍的踩在田嬷嬷的身体上,唬了一跳,连忙上前,将顾念扶住,道, “王妃,您要做什么,让奴婢来就好,小心伤了身子。” 田嬷嬷被黄芪一脚踩得倒抽冷气,“不是的,我们很好,准备向主子讨个恩典,两人回乡下好好过日子,我当时就说了,主子死了没关系,只有我的死讯传来,才能说出去。” “他应该还没放话出去……” 顾念气的磨牙,这样的狗奴才,真是胆子肥了。 连主子的生死都不顾了。 萧越掀开帘子进来,他咬牙看了眼地上的田嬷嬷,扬声换来暗一,说道,“即刻带人守住四面城门,然后找个面生的人去顺天府,就说家里妇人遭人强暴,是个六旬上下的男人,叫什么?” 他问田嬷嬷。 见田嬷嬷一张脸都灰了,也没问,只是和暗一道,“你去问张长史,从前给纪氏管铺子的是谁,然后贴出告示,如有举报下落者,赏银百两。” 田嬷嬷没想到萧越就这样雷厉风行的出手了,她的姘头竟然要等到她的消息传来,必然是要留在京城的,这样才能找到三老爷和二老爷散布消息。 而现在,顺天府接到报案,肯定是要捉拿他,他又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事情交代出来,怎么可能会想到是晋王府在抓他? 她动了动,向顾念求饶,想要去抱住顾念的腿,被萧越给半路给拦下了,一脚踩在她的胳臂上,顿时,她的一双胳臂被咔嚓断了个干净。 “拖下去,等捉到她的姘头,把他们俩一起打死。” 萧越冷声吩咐道。 田嬷嬷被拖出去,屋里还沉浸在好一片寂静当中。 田嬷嬷和她的姘头都跑不掉的,但是遗留下来的问题,如果按照田嬷嬷说的,那个姘头还没有散步消息出去,那三老爷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念心里为萧越难过,纪氏明明知道萧越是她亲生的孩子,却还是这样留了一手,她这么恨萧越吗?又或者是,她那么恨萧易吗? 毁了萧易,还要毁了萧越! 虎毒还不食子,可纪氏,这是连畜生都不如! “咱们还是直接去问问三叔吧。”顾念道。 萧越沉凝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三老爷自从在灵堂上闹了那么一出,看了老太妃的信后,他就缩着头一直没出来。 萧越也没有去找他,他想了想吩咐人将二老爷夫妇也叫了过来。 三夫人跟在三老爷身后进来,一脸惨白,额上竟然包着一块帕子。 二老爷和三老爷因为当初兄长救驾有功的遗泽,虽然并没有做到一二品的大员,但也在六部的要紧位置上坐了很多年。 三老爷见到萧越,面部有点不自然,自然坐的远远的,恨不能萧越看不到他。 倒是二夫人,很热情的对顾念道,“这段时间,你也累的够呛,要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和二婶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顾念连声感激二夫人,让丫鬟上了茶上来。 没一会,又有萧家一族的族老,以及管理宗亲的宗正令也到了大厅。 萧越请了这些人过来,是让他们主持分家的,朝中绝大部分的阀门事假都是如此。 长者在,不分家。如今老太妃去了,王府是萧越继承,他们这一脉继承王府,二房,三房搬出去另过。 其实,老太妃在的时候已经将财务都分的很清楚了,各房该得什么,不该得什么,都已经用册子写好,让族老和宗正令过来,不过是做个见证。 等到这些东西都交代好,族老和宗正令也都离开后,萧越叫住了二老爷和三老爷。 “三叔,当日在灵堂上的那一出,我没有要和您秋后算账的意思,但是,在您背后挑拨的人,还请您能够老实的告诉我。” 萧越如是说道。 三老爷开始还心慌慌,以为萧越要找他算账,没想到只是分家产,他心头的大石又落了一半,可没想到,萧越还是将那石头重重的砸下了。 他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越儿,这事是三叔做错了,你要怎么责罚三叔都可以,还请你不要再问那背后之人了。” 萧越眯了眯眼,顾念笑着道,“三叔,这背后之人如果给了您好处,那我们不问也罢了,如果是这背后之人,威胁到您,那我们就不得不问了。 您是我们的长辈,面对您的安危,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三老爷期期艾艾的,就是不说,抿着唇,看着萧越,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三夫人本是病歪歪的靠在椅子上,见三老爷这幅模样,一拍大腿道,“你这个老东西,你不说,我说。” 三老爷瞪着她道,“你今日敢说,老子就休了你。” 三夫人怒目圆睁,回道,“就是你把我休了,我也要说,我就见不得那些人,躲在背后,充好人!” 说完,她怒气冲冲的扑到二夫人的身边,冷冷道,“二嫂,从前母亲在的时候,我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处处忍让你,有什么好的,我这个做弟妹的,也都让着你。” 三夫人和三老爷两人,虽说吵吵闹闹,但两人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他是做错了事情,可那也是被人拿了当枪使,没道理他们现在受到质问,那罪魁祸首,还逍遥在外。 只听三夫人瞪大眼睛,手指头戳到了二夫人的面门上,神色激动,“很早以前,你就和我嘀咕,说大嫂那样对越儿,莫不是越儿不是亲生的? 当时我还嗤之以鼻,可你时常在我耳边唠叨,我也就信以为真了,可我还是心头存着一丝疑惑,明明越儿长得和大嫂那样像,哪里会不是她亲生的? 就算越儿是私生子,那也该是大嫂和别人私通生的。 二嫂,你是怎么说的?也许越儿是私生子,是大嫂和别人私通生的。 这次,我们老爷为什么会在灵堂上发难,不就是你们夫妻和他说的吗?” 二夫人被三夫人的手指头点的不断往后仰,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数变,冷笑道,“你不要把过错往我身上推,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样的话了,感情你们不好过,就要拉着我们一起下水? 她突然转向顾念和萧越,“越儿,念念,你千万不要信她,这么久我们为人是怎么样的,你们应该清楚。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个疯婆子,她血口喷人,想要污蔑我们。” 她回头,看向三夫人,冷笑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随你怎么编排,你的几句空口白话而已,还想将污水往我身上泼,你是要害我们和越儿离心吗?你太恶毒了。 今日,我看在念念和越儿的面上,不和你计较,你要再干说半句坏话,我拼着撕破脸皮,也绝不和你善罢甘休。” “三叔,你可要管管三弟妹了,这样可不行,你总要顾及下和你二哥的情分吧。” “这兄弟,还做不做了?” 二老爷一脸和善,此刻也皱着眉头,看向二夫人,气极道,“你少说几句,你是嫂子,让下弟妹怎么了?她现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较真?” 说完,二老爷目光一扫,又对萧越说道,,“越儿,你三叔也是一时做错了,大哥去了,我算是年长的兄长,你三叔做错了,我这个二哥的会管教他的。” “三弟,我这个二哥管教你,你服不服?” 三老爷只吐出一个字,“服。”然后就将头埋的低低的。 三夫人气的脸色惨白,手指头戳着二夫人,不停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响,她‘呸’的一声,啐了二夫人一口。 她恶狠狠的盯了二夫人片刻,慢慢的转头,对顾念和萧越道,“越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当年越儿十五岁那年,出的那事,无论是府里上上下下,都认定是大嫂不喜欢越儿,故意做下的。那老姨娘的命,也是大嫂害的。 其实,大嫂才冤枉,到如今,我告诉你们,大嫂确实有很多的错,可这一桩,不该她担着。” 她盯着二夫人道,“你这个贱妇,那事,根本就不是大嫂做的,越儿更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这个府里,除了你,还有谁? 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逼死那个小妾。 如今,我是知道了,你们想要这王位。因为如果事情传出去,那样阿越就身败名裂,这个王府,就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不能做王爷,那这晋王总要有人做,除了二伯还能是谁呢?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特意叫人去摸过老姨娘的身子,那个老姨娘还是个处子,根本就不是被人羞辱才上吊的,说不定就是被人害死,才嫁祸给越儿。” 三夫人看向顾念,两行眼泪滚滚落下。 “越儿,我们那日是做错了,如今我也没脸求你们夫妇谅解,就是以后去了地下,也没脸见婆母,我只恨自己太蠢,我们夫妻都蠢,竟然被人诓了。” “这次,你三叔会做下这样的事情,分明就是你二叔撺掇的,因为你二叔,早就和五皇子搅和在一起了,他说了很多次,让你三叔也去。 可你三叔都没同意,可这次,你二叔说,如果你三叔做了,将来这王爷的位置,就给你三叔做。 就这样,你三叔才傻瓜一样跳了出去。” “我方才的话,字字句句,全是真话,若有半句虚假,叫我不得好死。” 说完,她就朝边上的立柜撞去。 不过,却被萧越闪电般的拦了下来。 顾念震惊了! 她没想到,老姨娘的事情,竟然还有如此的一番曲折,萧易更是没碰那位老姨娘…… 她从前还曾经感慨过,觉得晋王府除了纪氏难缠点外,其他的真是样样都好,虽然三夫人有时候嘴皮子厉害了点,可到底是隔房的婶娘,老太妃也在,所以,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对于二夫人,她也觉得这是个和善的妇人…… 萧越此刻,心头也颇不是滋味……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更多时间都是呆在宫里,可每次回来,这位二叔也都是笑眯眯的和他说话,让他有事情要找他。 后来,他不堪的名声传出去之后,二叔还经常找他说话,告诫他一定不能堕了父亲的名声。 却没想到,这些善意下面包裹着这样的恶心肠。 三夫人被拦下后,瘫软在地上,痛哭着,二夫人突然怪叫一声,朝着三夫人恶狠狠地扑了过去,一边厮打着她,一边怒骂,面红耳赤,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点贵妇的风范。 “都给我住手。”二老爷忽然呵斥道。 二夫人打了个哆嗦,停了下来,和三夫人一起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好在刚刚萧越要问事,将下人都遣的远远地。 二老爷坦然的站起来,脸上的竟然带着一丝笑意,他看着上首魏然坐着的萧越。 当年那个脆弱的小童,长成了这样的男儿,从容,冷静,隐忍。 就算他展现在外面的名声再如何的坏,可他依然很优秀。 不过,二老爷现在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他从这张脸上,依稀看到了兄长的影子。 寡母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兄长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兄长的,在兄长的光芒下,无论他如何的优秀,都被掩盖了。 那是他的兄长,他认了。 可为什么,到了后来,兄长已经去世了,不在了,母亲依然不愿意把爵位让给他? 兄终弟及,不是很正常吗?侄子年纪大了也就算了,明明侄子还是个孩童。 可这爵位依然轮不到他。 一开始他也没多想,想着,不能上位也就罢了,可后来,侄子却是那样的一个人,凶狠残暴,和大嫂的关系还是那样的。 他简直要以为不是大嫂的亲生孩子,他追查了很久,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显示侄子不是大嫂的亲生孩子。 没关系,是亲生的也能让他变成不是亲生的,反正他们母子关系这样的不好。 他知道老姨娘是大嫂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就杀了她,没想到这一招很好用。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五皇子找上门,说能帮他拿到王位! 他信了。撺掇着三弟去出头,做了这件事。 萧越看着怔忪的二老爷,不加理会,他站起来携着顾念的手,道,“今夜之事,仅限于此,祖母刚去,我不想让人说萧家的一句坏话。” “二叔,你有什么样的心思,我很清楚,如果是从前,这爵位,让给你也无妨,可我答应了祖母,要让晋王府继续荣光下去,所以,抱歉,让你失望了。” 顾念经过二老爷的时候,停了下来,带着七分厌恶,三份鄙视,慢慢道, “你枉为晋王府的子孙,如果你有半点祖父的男子气概,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爷所经历的痛苦,从小到大,是何其的多,可他依然坦然的活着,我劝你一句,与其整天抱怨不公,还不如想想萧家的列祖列宗,是何等的英烈。 你如果继续下去,你有何颜面去见萧家地下的列祖列宗?” 她说完,跟着萧越一起走了出去。 二老爷嘴角一直挂着笑,等到他们离开,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踹向边上的桌椅。 回到随缘堂,顾念蹙眉道,“没想到五皇子被关在王府还不消停,偷偷联系上了二叔,他现在和四皇子关系也不好了,这是为自己谋夺天下吗?” 第146章,谁恩典谁 顾念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见萧越正目光闪闪地望着自己,她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自从有了身孕后,她觉得自己的记性没有以前好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其实已经讨论过五皇子的事情。 她刚刚那话说出口时,就觉得熟悉,再见萧越那样看着自己,顿时想起来。 顾念有很多面,萧越觉得每一面都非常的好看,刚刚那样侃侃而谈的顾念看起来眼睛晶亮,脸上都泛着光芒。 可转眼,她竟是含羞垂眸,面上微微泛出娇羞的粉嫩颜色,明白过来,于是,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轻柔道, “没事,我喜欢听念念和我说这些,可以不时的差漏补缺。” 顾念抬眼,见他一副努力憋笑的样子,只觉得羞恼,于是转过身去,不理他。 萧越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里爱极了面前的这个女子。 他挪了过去,坐到她的身边,扳过她的肩膀,见她不理自己,就在她的后颈上烙下细细碎碎的吻来,又移到她的耳畔,含住,低低的道,“我错了,不该笑你。” 顾念扭着身子不让他亲,大概天下的妇人都是一样的,从有身子开始,慢慢的记性就没以前好。 就比如她,明明前一秒还记得的事情,转个身就不记得了。 萧越揽着她,道,“纪氏说的那个地方,京城四周是没有她所说的地方,幕后之人,不联系她,她应该私底下也派人找过,但是肯定什么也没找到。 所以,那个地方在她心里,就越发显得神秘,同时也觉得那幕后之人很厉害。 我想亲自过去看看,去验证一下,越早越好。” 顾念扭了扭身子,赌气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说完,又问道,“上面那位怎么说?” 萧越勾勾唇角,嘲讽的笑道,“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更详尽,我查这些,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幕后之人,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 还有当年的那场战事,到底是晋王府的错。” 顾念点点头,“那你多带些人过去,那个地方那样的神秘,应该是被那人看得很重的。如果证实了,要不要直接将那里给封了?” 萧越点点头应了,这里面水到底有多深,他也不知道,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一点自己的手够得着的事。 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黑夜到底掩盖了多少的龌龊。 二老爷和三老爷两房人,迅速的从晋王府搬了出去,二老爷没路面,倒是三老爷,出门前来见了顾念一次。 三老爷满面的羞愧,遮遮掩掩的对顾念说,“三叔从前想岔了,还望越儿能够原谅,以后,有什么事情要用上三叔的,言语一声。” 顾念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给三老爷行礼,笑着道,“您是三叔,是长辈,王爷一直很敬重您,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三老爷很尴尬,说了两句,就告辞走了。 等到他走后,顾念吩咐黄芪,“告诉十三,让他派人盯着二房和三房,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二老爷三老爷一向低调,忽然跳了出来,虽然什么风浪都没掀起,但总是膈应人。 二老爷说是五皇子找上他,顾念是相信的。 只是,这后面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 萧越怕打草惊蛇,只带着暗一还有另外一位影卫去了郊外,寻找纪氏说的那处槐花林。 他们经过张春子的乔装,一直到出了京畿,翻了一座山,在穿过一道密林,才发现一片面积很大的槐树林。 他们靠近槐树林之前,有一段路是靠着竹筏划过的,这就跟纪氏所描述的临水是一致了。 到了槐树林附近,萧越打起十二分精神,同时也嘱咐跟来的两人,“都小心点,这个地方这么隐蔽,只怕附近会有人暗里监视着,一不小心,一露面就漏了行迹。” 三人都是高手,避开别人的视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到了槐树林,萧越的心放下了一些,这个地方是对的。 另外一名影卫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树,在上面观望了一下,才道,“前面有一大片屋舍。” 萧越闻言点头,“看来是不错了,就是那里,就是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此地的官员又是谁?难道一点异样都没发现吗?” 暗一招呼那名影卫下来,萧越带着两人往回走,道,“先不要靠近,回去先把这里的地图画出来,然后查访下,这一片的庄子是谁的,然后当地的官员是谁。 什么派系的。” 暗一轻轻的应了声,萧越快要离开的时候,再回身看了眼那片树林,只觉得这些东西在他的眼里,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萧越去寻找幕后之人的老巢,五皇子在京中也没有消停。 当初因为英国公府的事情以及张莹的死,五皇子被关在王府里,不能出门。 承平二十二年冬,太后忽然病倒,在一次永平帝去探视的时候,说道五皇子,表示她很久都没见到五皇子了。 永平帝面色不改,当即就吩咐身边的内侍去将五皇子传进宫来,见太后。 同时让五皇子见完太后,去御书房见自己。 等到五皇子进宫后,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穿着一件灰色长袍,头梳圆髻,简单的用一根木簪固定着。 从前看起来阳光明朗的五皇子,衣着简陋,面容是前所未有过的平和。 “儿臣参见父皇。”五皇子撩起衣摆下跪叩见。 永平帝神情淡淡的看着五皇子,道,“平身。” 诸多情绪在他心头涌动,以至于他的声音十分复杂。 五皇子缓缓起身。 永平帝的目光落在五皇子那沉静的面容上,想到那人临终前的嘱托,心头一时恻然。 恰在此时,五皇子抬眼,眼底蓄满眼泪,嘴唇轻轻颤抖。 父子二人相对而视,默默无言,顷刻间,两行泪水从五皇子眼眶中滑落。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双眼红肿不堪的五皇子从里面出来。 朝晖宫里,程贵妃静静的看着五皇子,自从三公主,四皇子相继被送到皇觉寺里幽禁,五皇子虽说还在京中,可王府的大门没有永平帝发话,也是被御林军把守着。 她觉得从前那么多年的日子都是白活的,永平帝从那次她说错话之后,再也没来过她的宫里,虽然她还有着贵妃的名头,可在这后宫,却是连最低品级的嫔妃都比不上。 下首的五皇子被程贵妃看得不自在起来,挪了挪身子,“母妃这样看着儿子做什么?” 程贵妃叹了口气,“是你让太后在皇上面前提起你的是吗?” 五皇子目光轻轻一闪,道,“儿子不明白母妃的话,难道不是太后想念儿子吗?” 程贵妃心里有数,她果然没猜错,“还在这儿跟我装模作样,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 五皇子脸色僵硬。 程贵妃心里发苦,她从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身上,对于小儿子不是不宠爱,而是更宠爱,只盼着他在兄长的庇护下做个富贵闲人。 一家里,有一个人辛苦,就够了。 她没想到的是,小儿子的雄心竟然不必大儿子少,甚至,两个人互相拆台,这让她觉得心力交瘁。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程贵妃无奈的看着五皇子。 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五皇子也不再遮遮掩掩,他是让人在太后面前说到他,也是他让人和太后说结盟的事情。 被关在王府的日子里,他痛定思痛,发现之前太多冒进莽撞,这才失了父皇的欢心。 这段时间,他卧薪尝胆,小心翼翼,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能一直被关在王府,他需要出来,这样才能一点点的展现自己,让父皇的态度缓和下来。 只要出来,他就能慢慢的让父皇将事情交给他做。 他不是老四,被父皇捧杀,最后落的那样惨淡。 他会慢慢的爬上去,然后将太子,萧越都拉下来。 五皇子眼神狂热,似乎已经看到将太子拉下来的那一天。 程贵妃看着双眼放光的儿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皇上不喜欢太子,可她觉得也不可能一竿子将太子打到底。 除非太子造反,否则,他这么多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的。 而且,废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废的。 这一年,她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和太子之间的差距,不是嫡庶,也不是年龄,更不是在朝堂上的威望。 而是皇上到现在,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废太子。 从前,她何尝不想讲太子拉下来?她这一系和皇后一系,本就是结了死仇的,两派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现在,她也看清楚太子了,如果他真的要和老四,老五交手,两人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儿子这段时间的消停,像是认命一样,程贵妃不甘之后又是心疼,同时也放下心来。 想着,就这样也不错,反正她一开始希望的就是小儿子做个富贵闲王。 可没想到,他居然都是装的,他野心勃勃,更甚于他的四哥。 “你父皇纵然对他有些不满,会打压他,可也不可能放弃他啊。他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太子。 你父皇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他?” 五皇子不以为然,“我就再添加点柴火,让父皇对他的不满再多点,太子遭厌弃那是早晚的事。太子下去了,四哥那个样子,其他的还小,父皇不就将我提上去了?” “母妃,不试试,谁知道结果是什么呢?难道你不就不想进宗庙,享万世香火?” 历朝历代,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资格进宗庙享受供奉。 程贵妃疲惫的道,“如今,我只想你们三兄妹平平安安的。” 她神情落寞,“也不知道你妹妹在里面怎么样了?” “平平安安就要卑躬屈膝,如果要儿子一辈子居于人下,儿子宁愿死。” 五皇子神色冷冷得道,“你从小就让四哥和太子争,要从太子手里把林家的江山抢夺过来,四哥输了,如今儿子替你争不是一样吗?” 五皇子站起来,一身灰色的袍子飘飘荡荡,他本来还想让母妃在宫里帮他看着点,可如今,他觉得没必要了。 没想到四哥的失败,竟然让母妃的斗志都消磨了。 “母妃好好歇着,儿子告退,至于三妹那里,我会想办法去见一见的。”五皇子弯腰行礼,大步离开。 程贵妃见他甩袖而去,在后面大声的喊,“你回来,松儿,你给我回来。” 五皇子充耳不闻,大步离去,脚步异常的坚定。 * 自从五皇子进宫探望太后之后,仿佛圈进真的解除了,他不止一次的被皇上召见,在御书房里,父子俩相谈甚欢,有时候一谈就是一个下午。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因为皇帝这莫名的举动而变得古怪起来。 太子这边的人,忍不住嘀咕,“皇上这是想干什么?去了四皇子,又提起五皇子和太子对立马?” 太子则是微笑着道,“骨肉天伦,天经地义。” 说的好像就是一个父亲想和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可在这皇家,哪里有真正的亲情可言? 纷纷扰扰间,就到了年底。 护国长公主的车队也从凤凰城回到京城,同时回来的还有当初被永平帝派去的太监杨顺,以及太后派去的医女。 明珠因为闯萧越书房,被萧越给处理了,回来的只有明月。 明月回到京城,就直接去了宫里,求见太后。 大半个时辰之后,太后就将萧越夫妻给叫进宫去了。 刚走到永福宫门口,就有女官出来含笑道,“王爷,王妃快进去吧,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萧越扶着顾念,走了会才到正殿。 九层紫铜暖炉,里面燃着珍贵的龙涎香,淡淡的在空气里弥漫,地上地毯,踩上去软软的。 太后坐在上首,皇后坐在右下方。 萧越和顾念依礼要下跪叩头,太后连忙道,“你肚子大了,不方便,那些俗礼就免了。快起来。” 皇后慢半拍,接着道,“赐坐,给晋王妃抬把椅子来。” 虽然顾念是超一品亲王妃,可抬椅子……这也面子太大了。 不过,殿内侍候的人已经抬着椅子过来,顾念只能勉为其难的坐了上去,肚子大了,她也不敢只挨着边坐。 太后和皇后说了几句,就把皇后打发了,这才对萧越道,“从前,都是哀家的不是。你们可要原谅我这个老太婆啊。” 萧越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他是知道太后叫他们进来是做什么的,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去安远候府看望护国长公主呢。 太后也没觉得尴尬,而是看着顾念的肚子,欣慰的让顾念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的问话,一件件问的特别仔细。 太后听得满意,一挥手,就赏赐了很多东西给顾念,等到了最后,她指着自己身后,一个眼皮红肿的女子,慢悠悠的道, “上次,哀家想着南疆那边苦寒,所以送了两个医女过去。 没想到这次回来,就只有一个,不知道另外一个去了哪里?” 萧越懒懒的道,“她擅闯书房,大概是南疆那边派来的奸细,我把她给处理了。” 太后一听,脸顿时给拉了下来,“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什么奸细?” 她转向顾念,“那两个是医女局最好的医女,是去照顾你的,有手艺,懂规矩,我瞧着不错,这才忍痛赐给你们。 可你们倒好,说处理就处理了。” 她苦口婆心的道,“当大妇,首要是大度容人,从前,我赐侧妃,你们也不要,如今不过是两个照顾你的医女,你也容不下? 男女婚嫁,重要的是延绵子嗣,你现在,要紧的是孩子,男人身边的事,就放手交给别人分担吧。” 顾念垂着头,没有说话,男人都在,她冲出去做什么? 萧越算起来从小也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对于宫里的规矩,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看向高高坐着的太后,只觉得特别的碍眼,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到明月的身边,如同看死人一样,淡淡道, “太后这样眼巴巴的让我们进来,又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赏赐一个女人给我吗? 还一定要让我宠幸这个女人,我就想问问太后,我和这样的女人柔情蜜意的时候,到底是我宠幸了她们,还是她们宠幸了我?” 太后一听,顿时脸色变黑,勃然大怒,道,“粗鄙,皇上从小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东西?有你这样颠倒尊卑,自轻自贱的吗? 我要问问皇上,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将你教导成这个样子,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这个宫里,经过上次太后赐侧妃的事情,人已经换了大半,如今在太后身边的老人,不过就是一个从年轻时就在太后身边服侍的。 其他的人,都换上了皇后或者皇帝的人,此刻,自然是不敢上前说什么。 萧越从容的立在那里,目光高傲,冷漠,“男女之事,你来我往,不就那些进进出出的事情? 别人做得,难道说不得吗?太后娘娘关心我,三番五次的要赏赐我,今日,我就在太后面前说清楚好了。 我无意耽于美色,从前就不说了,这次太后拿两个草民一般的庶女来赏赐给我。 太后娘娘到底是拿这样的女子来恩典我,还是拿我来恩典这两个女子? 太后是恩典我,还是侮辱我? 皇上要重用我,太后却要塞女人给我,让我的内宅混乱,要让我的妻子和将来的孩子觉得我不过就是个皇家圈养的弄儿。 我是皇上教养长大的,这不假,可我也将自己学来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也仅仅是这些,臣并没有将身子都卖了!” 萧越给太后行了一礼后,就带着顾念出了永福宫,不管身后太后脸黑成什么样,发了多大的脾气。 他不想再忍受这些滑稽的事情。 萧越夫妻进宫的事情,永平帝一开始就收到了旨意,可奈何,他那个时候正在听影卫回来禀报关于纪氏幕后之人的消息。 等到结束后,萧越已经将太后气的昏过去了,而他已经领着妻子出宫去了。 永平帝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他望着这高大的宫殿,心里寂寞无比。 此生,他只能游走在寂寞君王之路上了。 到了腊月,顾念的肚子越发大了起来,行动已经不太方便,肚子大的脚尖都看不到了。 冬至日,宫中宴请,按照礼仪,京里四品以上的命妇也要按品大装,不过在冬至日前两天,见了五皇子后,病就慢慢好的太后下了懿旨到了晋王府。 懿旨说顾念如今正在守孝,又怀着身孕,故而免去她冬至日,正月初一,以及正月十五进宫朝贺。 不仅如此,还赏赐了很多东西给顾念,还说顾念一旦生下男孩,就会奏请皇上,将小娃娃请封为世子。 顾念并没有因为太后的这份恩赐沾沾自喜,太后可从来不会做没目的的事情。 她当即就让黄芪派暗十三去外面探听消息,京城那些老弱或者怀孕月份大的,刚刚生产不久的诰命夫人,有没有得到口谕不用去宫里朝贺。 暗十三原先在暗卫营里受到过训练,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大材小用,第二日一大早,黄芪就在顾念用早饭的时候和她禀报, “十三说除了几位常年卧床不起的老夫人外,其他的诰命夫人并没有收到太后的口谕。” 顾念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胃口全无。 萧越是长孙,原本只需守孝一年,但‘萧易’已经亡故,所以,他原本需要代替亡父行孝,守孝三年。 但在萧越去京畿找到那片槐树林后,永平帝就下了旨意下来,道国事重于家事,老太妃生前深明大义,如今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因此,夺情让萧越还朝。 等到去朝会萧越回来后,对他道,“太后这么做,表面上是体恤臣妇,其实是把我竖起来做靶子呢。” “那么多七八十岁的老夫人都没有免朝,比我月份大的,也都没有免,本来,有个守孝的名头在,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去,可如今,却是受到特殊关照才不用去一样。 忠远候世子夫人,她肚子比我还大呢,也没收到口谕,整个京城,唯独我一个人收到了。” “太后口谕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出去,看恐怕要议论我恃宠而骄了,别人夺情怎么也要三个月,半年的。 可你却是两月不到,皇帝如此宠爱你,宠爱到连太后都要忌惮你的威名,不得不下旨意让我免朝贺。” 萧越蹙着眉头,将身上的朝服给脱了下来,冷冷道,“那些无知妇人就是爱乱嚼舌根,歪曲事实。 明明是太后自己要免你朝贺,怎么就变成你恃宠而骄了?” 顾念听了,将原本要接过他外衫的手给收了回来,萧越这话就打击面太广了,她笑着道, “什么无知妇人?说道无事生非,委屈事实,妇人如何比得上以参人为乐的御史们? 闻风而奏,这不就是乱嚼舌根吗?同样的事情,女人做就是乱嚼舌根,那人做就被夸是不畏强权,仗义执言了?” 萧越一怔,连忙停下整理衣摆的手,道,“是为夫说错话了,孩子他娘,原谅一次。” 顾念心头懊恼,她虽然经历过很多世,除了四皇子的事情,其他的时候,她都当做是一次新生。 就算她经历过男女平等的年代,但她更多的是经历男尊女卑的世界,她知道,只有接受这个游戏规则,她才能生活的更好。 从前,她也没有露出过破绽,但刚刚,那些男女平等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和萧越算是心心相印了,彼此面前已经什么都不隐瞒了的原因吗? 还是因为她怀孕时期更加的敏感?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萧越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孩他娘,孩他爹错了,是人都会犯错,会有善恶,和男女没关系,就看那人心眼有没有歪。” 顾念蓦然回神,刚刚她说起来就是作了,萧越也是因为她才会说那些妇人不好。 她抿抿唇,道,“刚刚是我想左了,对不起,不过,太后居心叵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还是要化解才行。” 萧越见她回转过来,于是道,“你不用管,我会处理的。” 顾念不知道萧越会怎么处理,可暗一那边却送来了那处槐花林的主人是谁的消息。 顾念问萧越,“是谁?平王吗?” 萧越神情沉凝,竟是一时没有回答顾念的话。 第147章,化解 顾念的问话让萧越摇摇头,他轻声道,“那块地是靖国公夫人的陪嫁……” 顾念听了挠头,这个消息,彻底将她打懵了。 “我得好好想想……”顾念摇摇头,这完完全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想到了平王,想到了京中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王爷,外地的藩王,甚至她想到过太子。 但她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太子才三十几,将纪氏当做棋子嫁给晋王的时候,才多大啊。 不可能是太子。 她也想到过是故去的英国公,如果真的是英国公,肯定不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靖国公的年纪和永平帝,萧易差不多大,这倒是符合纪氏当时说面具人身形年轻,声音也年轻。 否则,纪氏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真的是靖国公吗? 他为什么啊?他可是先永平帝的伴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和萧易也是好朋友。 当年,先永平帝出征之时,他和太子在京中监国…… 可他并不是太子党。 他一直以皇上马首是瞻。 可如果当年是他将消息传给敌人,然后先永平帝才会被围,如果不是萧易的出现,那么,肯定是太子直接上位。 这样一想,又觉得很合情理,可是筹谋部署这样大的事件,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挫败,就放弃。 而这么多年,靖国公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呀。 他身上,真的是太干净了,找不出一点跟背后之人有关的信息。 或许,不是他没做,是因为他们从未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去而已。 越想,顾念越发觉得靖国公是那样的可疑。 她又想起纪氏当时在靖国公府和靖国公夫人想要设计萧越和纪玉的事情。 靖国公是一家之主,再怎么女主内,男主外,他不可能在内宅一点人手也不放。 他怎么可能对于靖国公夫人和纪氏的联手一点也不知道? 萧越见顾念皱着眉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有目标了。” 顾念道,“这人隐在暗处,就像藏在草丛中的毒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扑上来咬一口,还是要小心为上。” 萧越同样锁着眉头,沉吟,“既然有疑问,我们解开疑问就是了。” 他叫了暗一进来,“从现在开始,十二个时辰,监视靖国公,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面,都要弄清楚。” 同时,他又和顾念道,“你还记得当初陆总管在凤凰城王府放的那张条子吗?” 顾念点头,“后来怎么样了?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萧越道,“当日我派人守了很久,都没见人去拿条子,一直到我们离开了才有人去拿,竟然是一个送菜的。 当时那送菜的在树洞前假装小解,他并没有伸手去探树洞,小解完之后就走了。 那暗中守着的人是暗卫营中的好手,暗七,出于多年的经验,他盯上了这个菜农。 之前,他得了我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而是一路跟随。 那菜农,仿佛是个正正经经的百姓,并没有其他的异常举动,不过,后来,还是发现他去了城里的一家当铺,之后,那当铺的人又去了城东的一座民宅。 不过,暗七将那人跟丢了。 他在外面守了很长时间,没见那人出来,于是进去那宅子一看,竟然是个空宅。” “他又折返回那家当铺,发现跟踪的那人已经回到当铺了……” “那座民宅有猫腻……”顾念道。 萧越点头,“确实,后来暗七派了其他的人去翻查,那座民宅竟然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想来那当铺的人应该是发现有人跟踪,所以才虚晃一枪……” “如今,那当铺的人正在往京城而来,暗七也跟着他回来了,就看他会去和谁接头吧。” 顾念是很想确定,凤凰城那边的人到底是谁的黑手伸了进去。 她蹙眉道,“暗七继续跟着那人没问题吗?既然他在民宅那里虚晃一枪,会不会如今同样是虚假的?就是为了让暗七跟着他离开,好方便其他的同伙行事?” 萧越顿了顿,“暗七的经验很丰富,他将来会接任暗一成为下一个暗卫营的统领……” 不过,萧越还是叫了人进来,吩咐下去,让南疆那边剩余的人,不要松懈。 顾念不知道萧越到底有多少人手可供使用。不过,人手再多,这样两边调配,到底太吃力了些。 她道,“你人手够吗?不然找父亲调配一些人手过来?” 萧越却是摇头,他不是不信任顾世安,而是,他暂时还不想让顾世安知道永平帝的真实身份…… 现在,还不是和他坦白的时机。 萧越他不知道顾世安已经在英国公那里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这段时间,顾世安也很忙,从江南回来,他直接去了南疆见念念,念念回来之后,他才去了宫里和永平帝禀报去江南查到的情况。 其实,永平帝也知道四皇子府遇刺的事情不过是四皇子在转移目标,嫁祸给顾世安。 在他听到顾世安的禀报后,他还是松了口气,毕竟,从前肃王的势力太大了。 如果不彻底收拢,还会是一个大患。 这天,他从衙门回来,经过蜜饯铺子,想起顾念自从有孕后,就喜欢这些,于是称了两包,让随从南山提着。 看看天色太晚,于是回了肃王府,准备第二日再去晋王府送给顾念。 肃王府只有顾世安一个主人,府内一片安静,直到了二门,他忽然停下脚步,吩咐道, “将蜜饯放好,不要让虫蚁给爬了……” 南山在顾世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来,还没回话,眼睛已经急速的聚焦在顾世安的身后某处。 顾世安蹙眉回转身躯,只见廊下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个高大如铁塔般的黑衣人。 这个人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他只是露出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得不立即生出戒备感来。 “你是谁!”顾世安道。 南山已经迅速的挡在顾世安身前。 黑衣人立在廊下半晌,这才放下抄在胸前的手,抬脚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在离顾世安几步之遥时,忽然弯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只见他在院落中间舞起剑来。 这人身材高大,软剑在他手中丝毫不觉得不配。 顾世安静静的立在那里,看了几招后,目光就有了惊讶之色,他忍着内心的震动,震惊的问,“阁下到底是谁?”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等到舞完最后一式时,收好软剑,走到顾世安跟前。 顾世安已过而立,身材也算高大,可站在黑衣人面前,却还是能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不光光是因为对方的身高,而是因为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种冰冷到接近死亡的气息。 “肃王,顾世安,是么。” 他看着顾世安,语气平和而平稳,并不是如他身上的气息那样,冷厉。 而且,顾世安甚至还在这语气里听到了一丝的尊敬。 顾世安稳稳道,“正是,阁下是?” 只见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件白绫布,上面写着几行字,而重要的是,上面的落印,是当年肃王的大印! 黑衣人见顾世安看着那方大印,久久未动,目光微闪,道,“在下王虎。当年是肃王青龙卫里的一名卫队长,后来被王爷安插到如今的中军营。 如今,是中军营里的一名参将。” 顾世安闻言,脚步不禁往后一退。 青龙卫,他是在肃王的手札中知道的。说是青龙卫,实际上是个死士营。 顾世安目光紧紧盯着王虎,“你方才说中军营?”他脸色变了变。 “正是。”王虎回道,“不光在下,据我所知,里面应该还有几名兄弟,但我却认不出他们是谁。” 顾世安想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些已经被收拢的肃王部下。 他稳了稳心神道,“我们进屋里说。” …… 皇宫,养心殿内,永平帝盘着腿坐在炕上看折子,于公公侍立在一边,外面小太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做了甜羹送过来。 永平帝将手中的折子往小几上一扔,松了松筋骨,吩咐道,“让来人把东西放下即可。” 小太监又道,“娘娘亲自送来的。” 永平帝揉肩膀的手顿了下,沉默了会,“让她进来吧。” 这么多年,他并未亲近过后宫的女人,就连宫女也未曾染指,这些女人,都是那个人的女人,他不会去动一下。 他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没亲近过女人了,是从知道芸娘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开始吗? 又或者是从醉酒后,侵犯了芸娘开始? 他真的不记得了,开始是因为刚刚接手朝政,要适应新的身份,无暇顾及。 后来,他一想到芸娘的死,他就什么性质也无。 这么多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觉得也不错。 皇后娘娘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宫人进来,给永平帝见礼后,永平帝指着炕桌的那头,“坐吧。” 皇后娘娘依言坐下,看到炕桌上堆满了奏折,挽起袖子整理起来,一边整理,一边嗔道, “每到过年的时候,臣妾都很羡慕那些百姓。 他们平日里就算再苦,再累,可从年底开始,一直到新年过了十五,衙门封印,朝臣不用当值,百姓不用下地,可以在家里一家团聚,享受天伦。” 永平帝用了几口宫人奉上的甜羹,放下手中的碗,叹道,“是啊,朕虽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天伦之乐这一项确实是比不上那些大臣,更比不过扑通百姓。” 他想到从前还是‘萧易’的时候,未娶妻之前,和母亲,兄弟在一起过年,是何等的欢快。 后来,有了孩子,虽然他和纪氏已经有了裂痕,但他也曾带着越儿去看花灯…… 那一切,仿佛是梦境一般,再也不会出现。 皇后娘娘自然是不知道永平帝在想什么,她整理好桌面上的折子,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抬手要帮永平帝捏捏酸痛的脖子。 永平帝挡住了她的手,笑着道,“这一年到头的,你掌理宫务也累了,朕这里侍候的人这样多,你坐着,陪朕说说话。” 皇后娘娘想到很多年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累了,倦了,就盼望着她能帮他揉揉…… 她收回手,坐到刚才的位置,慢慢的帮着磨墨,道,“如今天越发的冷了,陛下可要照顾好自己,臣妾听闻,今日上朝的时候,有为大臣打瞌睡摔下台阶,门牙都磕掉了……” 说完,她抿唇笑了起来,“皇上千秋鼎盛,如今朝堂素净清明,这些得力大臣们功不可没啊。” 永平帝也笑了起来,道,“是啊,那是鸿胪寺卿,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别人这个年纪都已经气骸骨告老了。 可这位老人家却是怎么也不肯,就算那些御史弹劾他的奏折堆满了案头,也不见他动作。 朕想着他是三朝老臣,一向办事稳妥,忠心耿耿,也就随他去了。” 说着,永平帝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人老了,经历就不济,今日的朝会上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摔倒了,竟然将仅有的两颗门牙给摔没了……” “他在朝会上丢了这么个大丑,一边捂着嘴一边跪求乞骸骨告老,朕当场就准了,也没追究他殿前失仪的罪,还赏了他良田和金银。” “陛下仁厚。”皇后娘娘称赞道,“说起来,臣妾也想到明日冬至宴,还有接下来大年初一的朝贺。 那些来朝贺的命妇里,还有比鸿胪寺卿还要年长的老夫人呢,有些都已经八十多了。 品级高的还好,可以到内殿躲躲风,可那些品级低的,不得不排在殿外的,大年的时候跪拜,外头寒风刺骨,连宴都是在风里吃的,估摸着,一场大朝拜,人也病了。” “臣妾想着,要不要在外面搭个棚子什么的,好歹也挡点风寒,再一人脚下放个脚炉取暖。 朝贺是体会皇室威仪的时候,咱们威仪的同时应该也要点暖意,是不是?” 永平帝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是在内殿高高坐着的那个,他喃喃道,“倒是难为了这些老人了,还要受这份罪……” “只是,让命妇朝拜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怎好轻易修改?” 皇后娘娘起身,跪在炕边,道,“陛下,当初祖宗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让他们感受浩荡皇恩,以及皇家威仪。 如今,再修改这个,依然是为了让他们感受皇恩和皇家威仪啊。 臣妾斗胆,请陛下隆恩,赦免那些年老体弱,七八十岁的老命妇,还有那些怀孕,月份已经六,七个月,行动不便的命妇,以及那些生完孩子三个月以内的内命妇门的朝贺,以示皇恩。” 当皇后娘娘说到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永平帝忽然想起了顾念,她应该也是这个月份吧? 他思忖了会,问道,“晋王妃如何了?上次母后因为医女的事情将他们夫妻叫进来训斥,回去后,她没事吧?” 皇后娘娘抿唇,道,“并未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不过,太后那里,好像是为了弥补,昨日,特意让人去传口谕,免了晋王妃冬至日,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的朝贺。” 永平帝目光瞬间转冷,道,“朕竟不知有这等事?太后还免了谁家夫人的朝贺?” 皇后娘娘垂首道,“无,只有晋王妃一人。” 永平帝沉吟了会,见皇后娘娘还跪在那里,示意于公公,“还不快将皇后扶起来?母后,她真是越老越任性……” 皇后娘娘起身后,永平帝将手放在桌上叩了叩,“朕准奏。” 皇后娘娘又和皇上说了几句话,见桌上还有那么多的奏折,于是起身告辞。 出了养心殿,皇后娘娘重重的呼了口气,仿佛要发泄心中的郁闷一般。 身后的女官上前搀扶着她,道,“娘娘,皇上准了您的奏请,您该高兴才是啊。” 皇后娘娘摇摇头,这一趟,她是受太子所托,想到是因为萧越才会来这一趟,皇后心里并不是那么的高兴。 对于萧越,她从第一眼开始,就不是那么的喜欢,哪怕他尽心的辅助太子,为了太子,甚至被永平帝给责罚。 她,还是不喜。 她内心深处只有一种直觉,萧越会抢了太子的东西。 * 当天晚上,永平帝命礼部发布了承平二十二年的最后一道旨意,赦免所有七十岁以上体弱诰命夫人、有六个月以上身孕,生产完三月内的内诰命夫人们的朝贺。 旨意一出,京城里那些年纪大的命妇感激涕零,纷纷对着皇城的方向叩谢皇恩。 她们想到往年大朝拜的时候,每朝拜一次,仿佛去了半条命,要歇上很久才能恢复。 到了冬至日这天,顾念心安理得的睡到了自然醒,至于萧越,则是顶着寒风,先吃参加了朝会,晚上又去了宫里参加晚宴。 平平淡淡的一天,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礼部进言,称五皇子妃已经去了很久,应该为五皇子继娶王妃,以及,宫里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新生儿诞生了,请皇上开春选秀…… 对于五皇子娶妃,永平帝准了,而选秀……永平帝没有任何理由的给驳回了。 言语淡淡的让礼部做该做的事情。 冬至宴后,五皇子去见了永平帝,他跪在地上恳求道,“父皇,儿臣知道三妹做了错事,可她毕竟是儿臣的妹妹,儿臣想去探望她一下。” 永平帝盯着五皇子的后脑勺看了半响,道,“你去吧。” 五皇子感激的叩了三个头,躬身告退。 从宫里出来,五皇子没有停一刻,直接去了皇觉寺,看三公主。 他想过很多和三公主见面的场景,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五皇子先看到的是一堵三尺高墙,颜色灰黑,看过去压抑感扑面而来。 如果说三公主这里的墙是这样的,那四皇子那里……他不敢想象。 他是不是应该感激皇上没有将他关到这里来,而只是将他幽禁在王府里。 一个四四方方的高墙,没有门,只有一个一寸见方的口子,可以送东西进去。 守在洞口的侍卫见五皇子过来,上前给他行礼,之后,摇了摇墙壁上的一串铃铛。 铃铛的声音清脆作响,五皇子抿紧薄唇。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铁链的声音,之后,就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在口子后面。 五皇子见到那张脸时,人顿时骇的后退了一步。 只听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五哥……”然后一双手伸了出来,“五哥……五哥……救救我……” 三公主见到五皇子,顿时嚎叫起来,手拼命的挥舞着。 “五哥,你是来救我的吗?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不想待在里面,我要疯了,我要死了……” 三公主哭的撕心裂肺,涕泗横流。 她是真的要疯了,不,她已经疯了,她觉得自己被关疯了。 她从进了皇觉寺,就到了这个古怪的院子。 里面有吃有喝,甚至有书看,可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烧饭,烧水,劈柴,洗衣服。 做这些也就算了,可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陪她说话。 开始的时候,她不会烧火,不会做饭,只能吃生的,烧火的时候,头发都被撩了一大把。 衣服,根本就洗不干净,可换洗的衣服就那么几套,不洗,就没得换。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她是公主啊,皇家公主,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 后来,她饿了三天,外面的人,才送了点东西给她吃。 吃完了之后,如果不自己做,就继续饿,等到饿的不行了,外面再送一点东西进来,不让她饿死就行。 五皇子上前握住三公主拼命挥舞的双手,从前细嫩圆润的手,如今只剩一把骨头,再看她瘦骨嶙峋,蜡黄的脸,他的眼眶不禁发酸。 他的妹妹,从前是何等千娇万宠,美艳无双。 此刻,比那皇城根上的乞丐都不如。 乞丐还有自由,可她连自由都没有。 他已经不敢想象母妃知道妹妹的日子后,会是什么样的,他不敢说。 “五哥,五哥……”癫狂过后的三公主冷静下来,她直勾勾的盯着五皇子,双手紧紧的抓五皇子的手。 “五哥,你不是来带我出去的吗?”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指甲,指甲因为用力,深深的嵌入到五皇子的皮肉里。 “你放我出去……”三公主继续说道,仿佛这样说,五皇子就会真的放她出去一样。 她不蠢,如何没有发现五皇子的异样。 五皇子被她抓的疼的直冒汗,但没收回手,他努力刻板着声音说道,“三妹,你做了错事,父皇让你在这里反省,只要你反省了,父皇自然会放你出去的。” 三公主拼命的摇头,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做错。她听不进五皇子的话,她只知道,她还要继续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 她不能出去,她出去不了了。 这个吃人的地方。 三公主扑过来,想要将头探出那个窗口,声嘶竭力的大叫,“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五哥,求求你,放我出去。 你快去告诉父皇,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断的重复着,重复着,想要将身子从窗口探出来,却怎么也出不来。 五皇子声音轻柔道,“三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和父皇说的。” 其实,不用他说,今日他们兄妹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然会有人禀报给父皇知道。 如果父皇知道三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一定会不忍心,虽然不会马上将三妹放出去,但肯定会改善一下环境。 毕竟,这是他的孩子啊。 隔着口子,五皇子看清楚三公主的情形,头发打结,乱糟糟的,脸上,那脸,不知道多久没洗干净了。 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换过。 三公主崩溃的求道,“五哥,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一定要让我出去,不然,我就要死在里头了。” 她嘴里反反复复的说这些话,五皇子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知道三公主大概在里面被关的精神都不太好了,此刻是说不明白了。 他说道,“我会告诉父皇的,也会给你带吃食和用具来的。” 说完,努力的将手从三公主的手中抽出。 可三公主见到五皇子,如同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紧紧的抓着五皇子的手不放,五皇子要抽出手,只能被她的指甲划出长长的血痕。 三公主哭着道,“五哥,你要帮我报仇,你不帮我报仇,我不会认你的。 父皇偏心,他偏心,你可不能偏心。 我这个样子,是谁害的?都是顾念那个贱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九哥而已,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他?” 三公主突然将头往口子的四周墙上撞,撞的血都溅到五皇子的身上。 他瞳孔剧烈收缩,要去阻止三公主的动作,“三妹,三妹,你不要这样。” 站在五皇子身后不远的侍卫见到三公主这样的动作,利落的喊了声,“去唤御医。” 然后,两名侍卫熟练的拉着挂在铃铛旁边的绳索,上了墙,越过墙头,跳到里面。 五皇子直直的看着侍卫熟练的将三公主带着离开,过了会,就见其中一名侍卫走到口子那里, “王爷,公主并无大碍。” 五皇子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愣愣的问道,“她经常这样吗?”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那父皇知道吗?” “这里的大事小情,属下都会立刻上报的。” 这么多次,除了派了一名御医过来常住,并没有其他什么吩咐。 五皇子魂不守舍的动了动喉头,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声音干涩的对侍卫道, “麻烦各位好生照看她。” 侍卫并不敢受五皇子的礼,五皇子虽然也曾被关过,但他还是王爷,如今又隐约被皇上喜欢。 五皇子神思不守,脚步虚浮的离开皇觉寺。 他本来还想去看看四皇子的,但他此刻,已经不敢去了。 他想,等到太子上位,大概,他的下场要比三妹还不如吧。 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走出皇觉寺,里头阴暗,外头阳光刺眼,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眨了两眨。 他立在那里,直直的昂着头,闭上眼睛,任被阳光刺出的泪水流下来。 “王爷,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五皇子偏过头,用手遮挡了一下,见是靖国公站在不远处,正笑看着自己。 * 第148章,生产 顾念这个年,过的顺心极了,不用出去应酬,也不用应酬别人,连带萧越也跟着她窝在王府里,一直出了正月十五,才出去走动了一圈。 除了永平帝召见了一次外。 永平帝召见是正月初十,他派于公公到晋王府将萧越传进宫去。 永平帝在养心殿见了萧越。 萧越站在殿内,环顾四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里是他儿时在宫里呆得最多的地方,他仍然记得小时候被永平帝抱在膝上学写字,有时候不想学习,就将墨水弄得四处都是。 那段纯净而美好的童年岁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随风淡去,如今站在这同样的地方,竟觉得陌生起来。 永平帝召他进来是询问顾念生产的事,以及他这边查到纪氏幕后之人的消息,想和萧越交流一下。 他拿着卷宗,见萧越愣在那里出神,也跟着沉默下来。 自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后,他觉得父子俩经过的那些岁月,好像被谁偷走了一样。 他的儿子,对自己再没有从前那种亲昵的感觉。 好像就剩下君与臣。 “听说,你媳妇快生了。”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许久不曾这样说过话,永平帝甚至觉得有些不太自然,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木讷。 萧越看着他,颔首道,“回陛下的话,快了。” 这样的生疏,连具体的日期也不曾告知。 永平帝心里抽了抽,但是他忍住这股不适,垂眸想了想,忽然从御案边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 “朕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朕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宸’乳名就叫瑞哥儿。 如果是女孩,就叫‘岚’,你看怎么样?” 这一国帝王,此刻心里是忐忑的,在这个唯一的儿子面前,连话语里都带着丝讨好。 萧越看着那纸上的字,没有抬眼,他怕遮掩不住自己眼底的讽刺。 “多谢陛下赐字,不过,我和念念已经商量好名字。”萧越缓缓地启唇,语气极可能地平稳。 永平帝看着整垂首谢恩的萧越,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幽暗下来。 萧越从养心殿出来,就直接回府去了。 顾念见他虽然好像还和平常一样,可到底从他脸上看出来一抹伤感的神色,这神色看上去虽然让人心疼,可是比从前,却少了几分冷漠。 她坐在他身边,心头叹息,他终究有副柔软的心肠。 即使永平帝欺骗了他这么多年,可是当面对永平帝时,他仍然做不到冷颜以对。 她上前拥住他,头搭在他肩上,想象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将来会和萧越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相处? 出了正月,过了二月,到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三月,顾念就有动静了。 这日,睡到半夜,顾念忽然被胎动惊醒,肚皮一阵阵发紧,然后又松开。 她从前有过生产的经验,还有秦嬷嬷,护国长公主送过来的接生嬷嬷都曾和她说过临产前的一些征兆,而这些日子,她也时刻的关注着。 所以,这样绷紧的感觉一来,她就立刻预感到那个时刻就要来了。 但她想来沉得住气,没有惊醒萧越,而是自己先感受了一番,觉得肚皮发紧的间隔时间一阵比一阵短时,她才推了推萧越,“阿越,我大概要生了。” 萧越被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起来,声音瞬间变得清醒,“要生了吗?真的吗?” 他跪在她身边,伸手要将她抱起,又慌乱的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然后又扬声道, “快来人!黄芪?青叶?传张春子过来!传太医!” 顾念倒没有一丝的慌张,见萧越语无伦次的样子,笑着道,“你无需这么紧张,还得好几个时辰呢。” 还未生产前,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长大,顾念有时会猜想,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憧憬着能先生一个和萧越一样的儿子。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同他的父亲一样,如同一株小小青松,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雨,都能够茁壮成长。 她也知道,等到日后再给萧越生一个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娇娇女儿时,哥哥肯定会是一个好哥哥,帮着父母一起,疼爱,保护着妹妹。 有很多的希望和憧憬,当然也会有紧张,不过,到了此刻,阵痛来临时,瓜熟蒂落之时,先前萦绕在心头的那丝紧张,反而烟消云散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她和他的骨血。 萧越一听还有好几个时辰,顿时急了眼,“我怎能不紧张?我如何能不紧张?” 他收回放在她肚皮上的手,跳下床去,在床前转悠了两圈,脚步慌乱。 虽然已经进了三月,但晚间的天气依然寒冷,他穿着单衣在地上走了两圈,见没人进来,于是冲去门边,想要喊人。 他的门打开,正好秦嬷嬷,以及长公主那边派来的接生嬷嬷余嬷嬷,还有黄芪她们都冲了进来。 灯光下,萧越的脸惨白,把两位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冲到床前,见顾念好好的躺在床上,众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两位嬷嬷都是经过事的人,心头松了下来,于是吩咐备水的备水,拿帕子的拿帕子,传张春子的传张春子。 虽然是半夜,可经过萧越之前那样大声的一吼,随远堂的人都知道王妃要生了,然后一层层传开去,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一时间,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张长史住在外院,他起身穿衣,去了随远堂,见萧越只穿了件单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他赶紧让人将萧越的衣服拿来,侍候着他穿上,然后又吩咐暗一带着人手持兵刃守在随远堂四周。 同时,又吩咐人去肃王府,安远候府里递消息。 萧越机械的在张长史帮助下穿好衣服,到了床边,见两位嬷嬷正围在顾念身边,和她说生产的事情,又帮她按摩手脚。 他紧张的手脚发抖,上前一会问顾念要不要喝水,一会见顾念咬着唇,却一声不发,他又满脸是汗的问顾念疼不疼。 这副模样和天底下要当父亲的没什么两样。 秦嬷嬷见萧越的脸上汗都出来了,于是道,“王爷,麻烦您将王妃抱到那边的产房去。” 萧越一听,觉得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他连忙上前,一把抱起顾念去了之前就准备好的产房。 放下后,秦嬷嬷又道,“王爷,这里用不着您,您还是一旁歇着去吧。” 萧越不肯动,他看着顾念道,“我就在旁边陪着,什么也不做,别赶我出去。” 顾念此刻疼痛越来越密集,汗都疼都出来了,不过,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想起生产时的模样肯定不怎么好看,就像一只大肚子的青蛙躺在产床上,她不想让萧越见到这些。 于是她喘息道,“阿越,你出去吧,我没事的,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传信给父亲,和外祖母了。宫里,你看要不要传个信?” 只是,她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苍白的脸,满脸盗汗,仍在勉强安慰人的模样看起来多可怜。 妇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自然需要亲人在身边的。 萧越闻言,立刻转身去外面问情况。 院子里很快就站满了人,顾世安收到消息,打马狂奔了过来。 他过来的时候,产房里的顾念还悄无声息,并无其他妇人那般的痛呼。 萧越被挡在门外进不去,手脚早已发凉,纵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个月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已经有了冲动,想要冲进去,紧紧的握着顾念的手,给她一些力量。 “放松点。”顾世安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壶酒递给他,自己手上还留了一壶,正对嘴喝起来。 萧越木然的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酒劲一刺,那股慌乱果然就憋了下去。 天将将大亮的时候,护国长公主在周玉轩的护送下也赶来了。 这个时候,产房里的顾念依然悄无声息,正是因为悄无声息,让萧越却更加的整个人绷的和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产房里的顾念,口中紧紧咬着软木塞,忍着那仿佛渐渐变得麻木,却分明又要将肉体寸寸割裂的疼痛,她闭着眼睛,在余嬷嬷的吩咐声中发力,再次努力,想要将肚子里的孩子送至人间。 阵痛开始是半夜,如今天光大亮,顾念说要好几个时辰,可如今好几个时辰都过去了,怎么还没有生产? 萧越在外面僵硬着,终于忍不住道,“到底还要多久?” 这样无声无息的,她怎么不呼喊一声? 这样让他心底更没底。 护国长公主守在门口,瞪了萧越一眼,“生孩子哪有那么快,你好生呆着,不要影响念念。” 她手中握着佛珠,嘴里不断的念着佛语,祈求满天诸佛保佑顾念母子平安。 顾世安焦虑的在门口来回走动,不断的将烈酒灌入口中。 天光大亮,转瞬,又到了黑夜,顾念依然没能生产,就连在外面等候的张春子都皱起眉头来。 萧越等人也在门外守候了一天。 一天的等待,让外面的人心都提了起来,再快要煎熬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的余嬷嬷说宫腔终于大开,但还不能足以将孩子生出来。 顾念口中的软木已经被她咬出两道深深的齿印,一个昼夜的疼痛,让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整个人也如同水里捞出来一样,更不要说吃东西了,连咽参汤都觉得艰难。 等了这许久,萧越终于听到顾念发出的第一声痛呼,“阿越……” 他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再多的烈酒也暖和不起来,这一夜,一天的等待,这是萧越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昼夜。 他曾经是人人害怕的‘活阎王’,也曾享受帝王无上的宠爱,也曾遭受过贬低,沦落为一个看守粮仓的守卫。 在凤凰城里,他后来成为人人称颂的好藩王。 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脆弱,他曾经的渴望,他也曾有过噬心的经历。 生非他所愿,死亦无所牵绊。 是里面这个女子,在多年前,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里,那样的依赖他。 是里面这个女子,不畏惧他的肃杀,将他带回京城。 是她,让他的生活变得有了生趣。 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萧越看的脸色发白,头晕眼花的。 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滚落,他抓着酒壶的手,手背青筋凸起,微微颤抖。 顾世安开始还能用酒来镇定,过了这难熬的一天,他也是面无人色,他不断的踱着步,一边关注内室里的情况,心情起伏不定。 他想到了多年前,静宁郡主同样是难产。 看到那些血水端出来,惊恐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水?” 他不禁在心里低声道,“静宁,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女儿母子平安。” 秦嬷嬷守在门口,听到顾世安近呼咆哮的问话,勉强道,“王爷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情。” 顾世安顿时更加的怒道,“我的念念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却不能进去,我……” 秦嬷嬷道,“王爷,男子不能进产房。进来不吉利。” “那为什么那张什么鬼他能进去?” “王爷,他是大夫,自然可以进去。” 护国长公主早已经在门口呆不住,带着张春子进到产房里,守在顾念的身边。 她坐在产床边,用帕子擦拭着顾念额头上的汗珠,口中不断的鼓励着顾念,“念念,不怕,外祖母在你身边。” 门外的萧越,在顾念那声呼叫后,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房门,朝床上的女子奔去,飞扑了过去。 “念念!念念!我在!” 他一膝跪地,紧紧的抓着那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念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力地躺在那儿,不知生死。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下,一片空白。 如果这个世界没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的她此刻浑身无一丝力气,已近乎虚脱。 此刻,她只是凭借着心里的那一点坚定的,要将孩子生出来的念头,才坚持着。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那握着自己的手的力量,也听到他的呼叫声。 她不能让他失望,她行走了这么多辈子,才修来了这样的幸运,才嫁给如此一个男人。 她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失望,她曾经那么的期待他的降生。 她和他都在等着他。 萧越紧紧的抓着那双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的爱,让他爱得扭曲又疯狂。 萧越只是不断亲吻着手中冰冷的手,口中不断的喃着顾念的名字。 到了后来,他发狠道,“我们不生了,我们再也不要生了。” 顾念勉强扯了下唇,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跟着余嬷嬷的指挥,再次发力。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王妃,再用力些,最后一次,我们最后一次用力……” 余嬷嬷惊喜地大叫。 顾念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冰冷的手,紧紧的反过来抓着男人的大手,和他五指紧紧交缠。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这股力量,和她一起努力。 她努力的,用尽全部的力量,一点点地,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用力,帮着他降临人世。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而又充满希望。 萧越失魂般的看着她,凝视着她的容颜,跪在床前,任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交缠的双手。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余嬷嬷惊喜地说,手脚麻利的剪掉脐带,小心翼翼地将小小红红的孩子抱了出来,然后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下。 婴儿震天的哭声终于打破了这一天一夜的沉凝。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顾念感受到折磨这许久的疼痛终于离她而去,整个人也随之放空。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她更想看看萧越的脸,可她没有一点力气。 她和男人交缠的那只手,因为没有力气,慢慢的松软下来,意识也随之渐渐飘忽。 她听到很多的声音,她想去回应,可睁不开眼睛,只是唇瓣轻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想让萧越看到她的笑,她想告诉他,她很好,她只是有点累,她只想睡一觉而已。 护国长公主看着小夫妻交握的双手,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见孩子已经生出来,可那个男人仍像木头一样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禁摇摇头。 这辈子,她见过很多人,经过很多的事。 哪怕当年她与老安远候也是琴瑟和鸣,夫妻相合,但他也没有如萧越一样,冲进产房,然后窝在那里不走,不怕被血腥冲撞。 看着他那无声的哀伤绝望,她莫名的心酸,又莫名的欣慰。 世间夫妻千万种,再没有比他表达的更赤裸了。 人人都说晋王如何如何的残暴,除了皇上和太子,其他皇室之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谁能想到他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境地。 余嬷嬷将孩子清洗干净,裹在襁褓里,小心翼翼的递给护国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满脸激动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一张证在呼呼大睡的小脸。 外头顾世安听到婴儿的哭声,扒着门框朝里面喊,“岳母,念念如何了?她怎么没了声音?” 护国长公主将襁褓交给秦嬷嬷,让她先抱出去,之后又让张春子给顾念把脉。 她走过去拍拍萧越的肩膀,“越儿,你一夜一天都没休息了,先去休息吧,念念也需要睡会才醒。” 萧越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顾念的手,等到护国长公主还要再劝的时候,他才声音沙哑的道,“外祖母,你和岳父也累了,你们先去休息,我在这里陪陪念念。” 见他说不动,护国长公主也没再劝,问了张春子顾念的情况,知道她只是产后虚脱昏迷,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她出产房前,吩咐丫鬟,让她们仔细照看,就对萧越道,“那我先去歇息了,你若是累了,也去歇息,不然念念醒来可要生气了。” 顾念对外很贤淑很温柔,可是私底下有时候很凶的,比如他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她会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 有时候玩闹的过分了,也会不理他。 不过,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守着顾念的身边。 外头,顾世安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脸喜悦,在屋子里慢慢地移动着。 他见护国长公主出来,连忙抱着孩子上前,炫耀般的道,“岳母,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像念念? 您看他的眉毛,鼻子,嘴巴,脸型……都和念念一样一样的。” 护国长公主看着平时稳重的顾世安,此刻如同孩子一般,她探头看了看,虽然孩子刚出生,五官都没长开,看不出来像谁。 不过,她竟然也觉得越看,孩子越发和念念相像。 她顿了顿,道,“先将孩子交给奶娘吧,等会他醒了就要喝奶,可不能饿着他。” 尽管顾世安很不舍将孩子交给奶娘,可也不能饿着自己的小乖孙不是。 于是,小心翼翼,依依不舍的将孩子交给旁边站着的奶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好好的看着孩子。 他吩咐完,见护国长公主的脸上满是疲惫,她这样大的年纪,也是熬油一样的熬了一天,连忙上前搀扶着她的手,“您也累了,赶紧去歇息吧。” 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在屋内收拾的下人,怕惊扰到床上休息的人儿,手轻脚轻,迅速的收拾好后,就退了下去。 王爷的那张脸,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越趴在床前,手伸进被褥里,握着顾念还有些冰凉的手,痴痴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他恨自己让她遭受这样的罪,恨不能以身代替。 他从未有过的惊慌,“念念。” 他与她脸贴着脸,声音轻柔,“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不在了,很多东西也不需要存在了……” 顾念被铺天盖地般的黑甜笼罩了,她想要长长的睡一觉,可她心里清楚,她不能再睡了,萧越会找她。 还有他们的孩子。 只是,她想要去找萧越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前面几世所经历过的那样。 飘飘荡荡,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四处冰冷,空荡,漆黑。 她害怕极了,她仿佛又在经历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绝望和将死的恐惧。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斓,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灰衣男子,从漆黑的深处,带着光芒,犹如踩着七彩的祥云,朝她走来。 他衣阙翩翩,风之无双,面带温和,走到她的面前,“孩子在等你,该回家了。” 她紧紧的握着那双手,和她记忆里的一样,与他五指交缠,昂着头,看着他的侧颜,跟在他的身后。 * 大家都以为,顾念只是产后虚脱,才会昏迷不醒,可两天过去了,顾念还未醒来,三天,五天,等到第七天,还未醒来。 张春子一直守在床边,施针,汤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顾念,却还是没醒过来。 她的脉搏,一直都很平和,不见任何的紊乱,这让张春子也没办法解释。 萧越一脸憔悴的揪着张春子的衣领,咆哮道,“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念念还不醒过来?” 张春子将他的手从衣领上拂开,道,“她身体很好,早就恢复了,按理来说,根本不会这样,要老头子说,是不是你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报应道她的身上了?” 萧越呵呵冷笑,“天下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见他们有什么,为什么我的念念要受这样的痛?” 他将手砸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红红的血冒了出来,他恍若未见。 顾世安进来,见到的就是一地的狼藉,他径直走到萧越的身边,道,“宫里出事了。” 萧越抬起猩红的眼,磨着后槽牙,冷冷的道,“宫里出事关我屁事。” “太子和皇上都被围困在养心殿,五皇子带着人闯了进去,太子为了护卫皇上,被刺伤了……” 第149章,逼宫,巫蛊 那日,皇觉寺前,五皇子出来后,见到靖国公,那刺眼的阳光照射的五皇子眼泪横流,靖国公满脸堆笑的说道,“许久不曾见王爷的面,王爷清减了。” “靖国公?”五皇子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你来干什么?” 五皇子这样的态度,靖国公丝毫不在意,而是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着道,“王爷看过公主的处境了,怎么不去看看代王?” 代王,就是四皇子的封号,这个封号,如今听起来却是很讽刺了。 五皇子闻言,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三公主的处境已经让他心头发颤,他如何敢去看四皇子? 他现在的心头如何的煎熬,不为人知。 见五皇子脸上犹如挂了霜一般难看,垂下的双手都狠狠捏紧了拳头,靖国公挑眉,口中溢出一丝轻笑, “王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要以为皇上是你的父王,太子是你的兄长,就会对你仁慈。 太子殿下不会一直都是心慈手软的,因为他一直不曾手握大权!倘若他真的君临天下,断然容不得人和他相争! 不妨实话告诉王爷,四皇子如今在里面的滋味可不好受,四皇子妃有了身孕,誕下一个女儿,却被她给生生的掐死了。 四皇子妃已经疯了,她竟然将自己的秽物,当成饭食吃了下去……” “你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五皇子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么几个字,双目圆瞪。 靖国公直言不讳的道,“我如今看着受皇上重用,可实际上,王爷知道我只是个挂名的国公,没什么实权。 皇上想到我的时候就用用,想不到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一边,虽然说天家无亲情,帝王自古多猜疑,可我也是跟着皇上一起长大的,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我不想再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朝臣……” “王爷,你也不想以后和四皇子一样,也不想和当初的反王肃王一样的下场吧? 肃王的经历,王爷是皇家人,肯定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当初,他可是救驾有功的,最后为什么被打为反王?那都是你那好父皇和护国长公主做的局啊。 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臣愿意做那马前卒,为王爷孝犬马之劳!” 这明明白白的提醒还有这一声声的催促,五皇子一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靖国公脸上挂着那极其可恶的,自信笑容,他突然怒从心头起,一个健步上前,大手一抄,揪着靖国公的领子,劈头盖脸,怒斥道, “你以为我林松是什么人?” 他说完就突然松手,旋即后退一步,暴起一脚正中靖国公的手腕,眼看着靖国公慌忙要去拔佩刀,他快步上前,撞入靖国公的怀中,扳着靖国公的肩膀猛然一摔。 这次,靖国公仿佛有了提防,未曾落地,一个翻身,跳到了几步之外。 五皇子冷然的看着几步之外的靖国公,“你以为我会被你三两句话就说昏了头?” 他慢慢的走过去,走到靖国公身边,缓缓地将靖国公的佩刀抽了出来,指在靖国公的胸口上,牙齿紧咬, “我是很想坐上那个位置,可我不会如你所愿,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真要谋反,也不会被你这两面三刀的家伙胁迫! 你不是对父皇如此忠心耿耿吗?哼!” 靖国公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的推开指着自己胸口的佩刀,淡淡一笑,之后拱了下手道, “我是两面三刀,那也是因为我不想再做一条被使唤的狗,王爷不能成事,不过是没有兵权,可臣有啊。” 自从上次捉拿杨阁老和英国公的时候,皇上让靖国公掌着中军府,后来,就一直没有收回。 所以,靖国公可以坦然地说他有军权。 五皇子挥着佩刀又要点上来,靖国公佁然不动,大声道,“王爷和平王做的那些事情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还有王爷在郊外的庄子上养着的道士……为的是什么?” 五皇子瞳孔一缩,眼底一瞬间涌现出杀意,可靖国公却是不为所动,脸上依然挂着那样自信的笑容。 他忽然露出一丝阴森的笑,“那国公爷想要如何?” 靖国公忍不住大笑出声,“兵谏逼宫。”靖国公淡淡道,“只要能杀进宫里,逼迫皇上下诏废了太子,传给给你,你这个皇帝,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 从皇觉寺回到王府后,五皇子在正殿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他的心头,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烧得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东离朝立国如今过去好几代,父子兄弟之间,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远的不说,就说他的好父皇。 他一个透明皇子,能够登位,不就是因为前头的兄弟都死了,唯一一个有功的,也被他给弄成了反王。 他弄死那么些兄弟不说,他的孩子,也不准备放过,四哥进了皇觉寺,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还有太子,看着风光,可这么多年,越来越被父皇厌弃,就连自己,他也是说幽禁就幽禁。 他不想将来和三皇子一样,被当猪一样的养起来,做一个富贵闲王,从来就不是他的愿望。 他年少的时候,母妃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四哥身上,被母妃放纵成了一个纨绔。 等到明白过来,在父皇眼里,他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印象根深蒂固。 如果那次没有碰到那个仙人,没有碰到徐道士,大概,他也继续回纨绔下去的。 既然,他有继承大位的可能,他为什么不争取? 他本来想徐徐图之,反正他还年轻,起事,需要的是兵权,他并没有。 靖国公就仿佛是瞌睡时送上来的那个枕头。 即便他明知道靖国公只是想要利用他,但他同样也可以利用靖国公呀。 到底鹿死谁手,谁知道呢?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了皇位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个天下,凭什么不能由他来做主? * 皇宫里,养心殿里,永平帝因为顾念多日不曾醒来,即使太医院的好手都被派到晋王府去,依然是一点消息也无。 此刻,他的内心也是煎熬着,他知道萧越对顾念的看重,如果顾念真的要有点什么事,那真的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一个心急,初春这样的天气,竟然让他着了风寒,此刻,正用明黄色的手绢捂着嘴巴低低地咳嗽,整个人好似瞬间老了十几岁。 程贵妃跪在重重的帷幔之外,一边流泪,一边磕头哀求,“……陛下,请您看在臣妾侍候您那么多年的份上,让馨儿好过一点吧。 臣妾不求别的,只求陛下送个宫女进去侍候她吧……” 程贵妃听到五皇子进来和她说起三公主的惨状,她的心就和刀割了一般。 馨儿在里面是多难受才会忍不住撞墙? 她自幼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照顾自己,陛下,可真够心狠的啊。 她不断给永平帝磕头,很快,将额头磕得红肿起来,哭的满面是泪,那场景任谁看了都要动容。 永平帝捂着嘴低低咳嗽,这段时间他听多了这样的消息,将三公主圈禁起来时,他就想过可能发生的情况,特意派了一名御医过去全了父女情分,旁的再多就没有了。 谁让她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真以为他拿她没撤了是吗? 程贵妃见永平帝一直不说话,正要开口再说纪句,就听永平帝的声音从帷幔后面传来,“准了。” “馨儿的性子还要继续磨,放出来不可能,给她一个恩典倒是可以的。” 程贵妃感激涕零,她目前能为馨儿做的,就是送一个宫女进去,服侍是其次的,最重要的还是有个人陪她说说话,要不在那高墙之内,一个人真的可能神志不清的。 至于,将来,等到儿子上位,自然是要如何就如何了。 程贵妃被人搀扶着从养心殿出来后,等到走远,推开搀扶着的宫人,回身看着重重高楼,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宫人道, “和王爷说,皇上病了。顺便让人去东宫那边,就说皇上病了。” 宫人会意,和王爷说是让王爷可以准备动手了,而和东宫那边说,是让太子过来皇上这边,到时候可以一网打尽。 * 承平二十三年春,五皇子借着探病之由,带领着人马包围养心殿。 永平帝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坐在炕上,神色不慌不忙,甚至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太子。 “你兄弟是好样的。”永平帝嘴角翘了下,眼神之中隐隐有一种兴奋的情绪。 屋外,忽然想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是今春第一道春雷,天空瞬间电闪雷鸣,暴雨顷刻间就来了,狂风肆虐的席卷着大地。 雨声,雷声,和外面的厮杀声,交织成让人难以忘怀的噩梦。 太子站在永平帝的身边,眼睛看向远处。 永平帝慢慢的端起于公公给他沏的茶,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太子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太子无奈的跪在地上,道,“父皇息怒。” 永平帝笑着道,“息怒?朕有何怒?朕只觉得悲哀,朕的儿子像要朕于死地。” 太子头垂的低低的道,“儿臣绝无此心。” 永平帝冷笑一声,把目光调转到了外头,眼底露出戾气,“你说,老五他可会得手?” “父皇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太子低声回道。 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位弟弟竟有如此的魄力,敢行逼宫之事。 而他的父亲,这位已坐在帝位多年的男人,似乎已有了准备,或者说,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用儿子的鲜血以儆效尤。 萧越说的对,他不单单是父亲,他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身下的宝座不容人觊觎,哪怕是他的儿子,如若窥视他身下的龙椅,他不介意让任何人付出血的代价。 永平帝纵身大笑,“真龙天子?只怕你们都想成为这真龙天子。” 他在笑,眼里却是杀意翻滚。 他不过是病了一场,就真的以为他老得昏庸了? “儿臣不敢。”太子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永平帝冷笑一声,“你们都盼着朕死了,想尝一尝这主宰天下的滋味。” 他薄唇一勾,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大笑道,“你们都是痴心妄想,这天下是朕的,朕想给谁,就给谁!” 这话,当初他曾经和萧越说过,萧越嗤之以鼻。 如今,太子几乎是同萧越一样,道,“儿臣最为羡慕的是那些百姓家,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带着妻儿游山玩水,纵情四海。” 永平帝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他踱步到敞开的大门处,眼神瞬间变得阴森, “你的兄弟就要来了,你怕吗?如今小九因为他媳妇的事情,可没工夫来救你,你要和朕一起去了,你怕不怕?” 他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他吸了吸鼻子,微眯起眼睛,双手负于身后,喃喃道, “可惜,没能看到小九的儿子,也不知道长得和谁像……” 他好像闻到了外面鲜血的味道。 程贵妃以为他真的病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传消息给小五,可她忘记了,她殿内的人,已经被换的差不多了。 这内宫,究竟掌握在皇后的手中。 五皇子率先带人杀进宫的时候,永平帝才知自己往日里竟小看了这个儿子,以往在永平帝的眼中,这个儿子纨绔,无能,在所有的皇子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 而近日,他手提锋利宝剑,眉眼之间带着浓重的杀气,身上的衣袍更是被血染的看不清本色。 “父皇。”五皇子把手中滴着血的剑插回剑鞘中,微微一拱手,未行跪拜之礼。 “五弟,你如今收手,父皇还会饶你一命。”太子在五皇子进来后,就护在永平帝身前。 五皇子大笑起来,态度极其猖狂,“太子哥哥,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退下吧,老大。”永平帝淡淡的说道。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永平帝的身上,心底极其的意外,他没料到永平帝会是这样一种平和的态度,甚至可以用漠然来形容。 他既没有被逼宫的仓皇无助,也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自己,又或者是怜悯的看着他。 “你笑什么?”五皇子厉声问道,已经是连‘父皇’都不称呼了。 永平帝唇角带着笑,“你说朕笑什么?”他的目光幽深,和萧越相似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掩盖住眼底的神色。 不知为何,五皇子的心头一突,他摇摇头,赶走心头浮起的那股阴霾,上前一步,冲永平帝道,“父皇不想知道您现在的境况吗?” “哦?朕想听你说说,这皇宫内外,都被你给屠杀殆尽了?”永平帝笑着道。 五皇子被永平帝这慢悠悠的态度给惹怒了,他吐了口血唾沫,冷笑道, “儿臣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这宫里也是儿臣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我还不舍得破坏。 不过,这内宫已经被我给把持,只要父皇立我为太子,将皇位禅让给我,你还可以做太上皇。” 永平帝淡淡一笑,道,“那朕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父皇,你老了,就该让位了,这么多年,你把着皇位,也该让后辈尝尝这龙椅的滋味了。” 五皇子用剑指着永平帝说道。 永平帝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龙椅是用无数鲜血铸成的,你不怕坐上去发噩梦?” 五皇子大笑起来,停下后,用不耐的语气说道,“你何必如此废话,你坐的,凭什么我坐不得?你乖乖让出来不好吗?” 永平帝眼底露出异样的笑意,“朕要让,也不该让给你,而是让给太子呀。再说,朕怕你不敢坐上去。” “笑话,儿臣今日逼宫都做了,还不敢坐那个位置吗?”五皇子剑尖更近一步。 太子挡在永平帝面前,厉声道,“小五,你想干什么?” 五皇子喝到,“太子哥哥,你可别犯傻,我今日只要这个位置,就可以,别的,你这么多年做太子也是做的不伦不类的。 难道,你今日要为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牺牲自己吗?刀剑可无眼,别到时候能做闲王,却交代在这里。” 太子冷笑,“孤的太子做的怎么样,不劳你费心,你还是赶紧收手,还能有一线生机。” 五皇子将剑往案几上一拍,坐在平日永平帝坐的位置上,拍拍御案,讥讽的看着太子, “是吗?那今日,我就成全你一片孝子之心。” 永平帝从太子的身后出来,望着御案后的五皇子,“不忠不孝,蠢笨如斯,朕没有你这样一个忤逆犯上的孽子。” 他厉声喝道,“将这个孽子给朕拿下。” 随着永平帝的话音一落,养心殿两侧帷幔后涌出数十名黑衣侍卫,领头的竟然是几日前与五皇子商谈的靖国公! 五皇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他拿起手中的长剑,一跃而起,长剑朝永平帝的心口而去。 “父皇,你以为这是你的救星?靖国公是我……”他的话音未落,胸口已经被刺穿,鲜血喷涌而出。 五皇子眼睛直直的看着靖国公的长剑穿透他的胸前,又将长剑抽了出去。 剑尖上犹带着他的热血。 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直直的,凶横的看着靖国公,倒了下去。 靖国公收回长剑,就朝永平帝跪下,“臣有罪,臣没想到五皇子竟然敢行凶,臣一时失手,伤了五皇子……” 永平帝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要呵斥靖国公,虽然五皇子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他答应了那个人,要善待他的后代,他只想将五皇子关到四皇子一起去…… 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出声,就见太子也跟着倒了下去,胸前的血直流…… 五皇子的剑刺过来的时候,太子挡在永平帝的身前,虽然他的剑没刺穿太子的身体,但伤口也不浅。 永平帝顾不上呵斥靖国公,而是拼命的喊,“传太医,传太医……” “父皇……儿臣,儿臣没事……”太子看着紧张的皇帝,挣扎着说道,可随着他的挣扎,脸上更加的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还请殿下不要再动,以免扩大伤口……”靖国公收回长剑,跪在地上,轻声提醒。 永平帝脸上露出狠厉来,因为要设套让五皇子钻,殿内侍候的人,都被遣了出去,于公公在偏殿听到永平帝的声音,慌忙过来,就见太子倒在地上。 * 晋王府内,萧越听顾世安说太子被刺伤,他心头动了一下,目光转到床上昏迷不醒的顾念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道,“岳父,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女儿,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抛下念念,还是想让我抛下太子?” 床上那个是他最心爱的人,她为他生子,此刻正在昏迷着,他心如刀割。 宫里倒下的那个,是他仰慕的太子,是他倾力相助的明主。 他要怎么选择? 顾世安看着张春子道,“念念到底如何?” 张春子道,“王妃的脉象很平和,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醒来,这样的,我只有一个猜测,是不是被人下了巫蛊!” 顾世安脸色大变,巫蛊不论本朝还是前朝,都已经被禁止。 开始的时候,已经屡禁不止,到了先帝时期,先帝下了重令,一旦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 萧越站在那里,神色阴沉,他的胸口回档着的那股连血液都要沸腾而起的愤懑,想要毁天灭地,管着人世间洪水滔天,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够宣泄心头的那股怒气。 他咬牙切齿的唤来秦嬷嬷, “说,都有谁知道念念的生辰八字?” 闺中女子的生辰八字,不轻易让外人知晓,一辈子也只有两次出现的机会,一次是出生的时候,上家谱,一次是定下婚约,交换庚帖的时候。 她的庚帖一直都掌握在护国长公主的手中,就连从前的安远候夫人都没看到过。 再就是从前的顾家,顾家的人知道的大概有已经去世的于氏,还有就是曾经的国公夫人杨氏…… 死去的人自然是已经不可能泄露,萧越目光沉沉,吩咐道, “去,将杨氏带来,还有去平王府,将顾慈也给带来。” 他吩咐完之后,又对张春子道,“你去宫里,看看太子哥哥的伤势如何!” 第150章,醒来,算账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十几天,仿佛老天爷都知道这些天京城的愁云惨雾,阴恻恻的就一直不曾放过晴。 就算再洁净的屋子里,这些天也总弥漫着一股阴湿的潮气,更不要说外头。 然而,相较于那些即便严禁仍然在京城四处流传的消息,这些雨水潮湿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五皇子的案子听说御前已经定案了。” “哎,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高门要倒下去了……” “听说太子也不行了……皇上连朝都没上,就守在太子身边……” “快别说这个了,听说晋王妃生了个大胖小子,哎哟,也还没醒过来呢……” 林林总总的消息,让京城的人多了些谈资,也让有些人心头戚戚然。 宫里的情况如何,暂且不表,而晋王府这边,萧越咬着牙让人去将杨氏和顾慈给拖过来。 杨氏还好,可顾慈,毕竟是平王的侧妃,而平王怎么也算萧越的长辈。 但萧越是什么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再加上一个顾世安,翁婿俩是一致要找出顾念昏迷的原因。 外头檐下有人匆匆来报,“王爷,钦天监的张天师还有张一平上师等着求见两位王爷。” 萧越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挑高了眉毛,“他有什么事儿?” 外面的人答道,“听说是为了……王妃的事情来的,张天师说特地来为您解忧来的。” 萧越本是不是信鬼神的,但是顾念此刻的情况,又不得不让他相信,否则,他也不会相信巫蛊的说法了。 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站起身道,“让他等着,本王就去。” 顾世安跟在萧越的身后,神医张春子束手无策,张天师父子真的有办法吗? 其实,只要能让顾念醒来,现在无论是谁过来说有办法,大概萧越和顾世安都会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随后的事儿很快就证明了,张天师父子还真有。 张天师通过卦象算到顾念确实是被人下了巫蛊,但并不是杨氏和顾慈,而是在泰宁长公主府上…… 听说是泰宁长公主,萧越和顾世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问讯而来的护国长公主听到了,她手上抱着襁褓,听到说顾念如今这样的情况都是泰宁长公主造成的。 她真是恨不能泰宁长公主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让泰宁长公主生不如死。 她将襁褓中的小团子抱紧,心酸流泪,“这些人,真的当我们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当初放过她,竟然还敢出来作妖。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她真的以为是皇帝的姐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是以为,有宫中太后撑腰,萧家,周家,以及肃王府,就真的忍气吞声了? 张天师父子既然上门来,那就是有了化解的方式,父子俩在顾念的房门前摆阵,念咒语,如此,又过了一日。 他们忙碌的时候,顾世安,萧越,甚至护国长公主,周玉轩都没有闲着。 把泰宁长公主查了个底朝天! …… 顾念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感到自己仿佛被人抱在怀里,舌下面是苦涩无比,鼻息间也是浓重的药味。 她最讨厌的就是吃苦药,觉得那就是不断的让她回味着她那往复的人生。 此刻,她躲避不开,想要扭开头去,可是,却扭不开。 她又想到那个牵着她的手,衣阙翩翩的男子,她怎么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萧越吗? 她一想到萧越,又忽然有了力气,她皱起眉头,想要反抗那将她脸颊掐住的人。 但她不但没能反抗,反而好像被人拍打着,耳边也有嗡嗡的声音,脸颊越来越痛。 “念念!念念!”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楚,随后又是一口药被什么东西顶进来,一半入了她的喉咙,另一半溢出嘴角。 脸,痛! 嘴,苦! 她好像让这个欺负她的人去死呀。 顾念动了动手,努力的将手从那个牵着自己的那人手中抽出来,她要告诉萧越,有人欺负她。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窝深陷,脸上满是凌乱的胡渣,一双眼,疲倦暗淡,布满了血丝。 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凝视着他。 “阿越……” 她低低的唤了声,声音虚软无力,仿佛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 萧越带着血丝的双眼,渐渐弥漫起一股水雾,有冰凉的泪珠滚落在她的手上。 顾念想起来,她生了孩子,她很累,所以想要睡一觉,最后却迷路了…… 她想抬起手,想要摸摸他憔悴的面颊,安抚他,又想去看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萧越没有让她抬手,而是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潸然泪下。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仿佛还有婴儿的哭声。 之后,就是顾世安的声音,“念念如何了……” 然后,他就见顾念被萧越抱在怀里,眼睛睁开着,看到他,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 他激动的道,“念念……你醒了……” 他不顾礼俗,上前抱住顾念,连同萧越一起。 他乐意抱,可萧越却不乐意了,他推开顾世安,轻轻的放开顾念,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动作轻柔无比,给她盖好被子,沙哑着声音,微笑着道, “孩子在另外间屋子呢,外祖母和奶娘在照看着,你先吃些东西,有了力气,我就抱他过来,叫他和你一起睡……” 顾念看着萧越,再看看一旁激动的顾世安,道,“我昏迷多少天了?”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道,“你好好的休息就好了。” 顾念醒来,整个晋王府仿佛又鲜活了起来,她甚至听到外面传来欢呼之声。 护国长公主进来,见到睁开眼睛的顾念,忍不住道,“好孩子,你总算醒了,再不醒,外祖母也活不下去了。” 顾念眼底禁不住也闪出泪光,护国长公主见状,连忙道,“刚生完孩子,可不兴哭的,要落下病根的……” 顾念任护国长公主帮她拭泪,道,“我很饿。” 听到她说饿,又是一通忙碌。 等到她吃了半碗粥后,恢复了点点力气,就不允许再吃了。 她也知道,自己竟然昏迷了十多天…… 也知道当时她生完孩子,还在出血,人就昏迷了,后来血止住后,人却一直昏睡着。 昏迷的时候,萧越一直守在身边,药喂不进去,他就自己含在口中,一口一口地哺进她的嘴里。 这么多天,就没怎么合过眼,只是整夜整夜的抱着她。 张春子说不是身体的原因没醒来,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也知道,她能醒来,都是张一平父子的功劳。 想到张一平,顾念心头又是复杂。 顾念在想着张一平,同样的,张一平父子也在说顾念。 张一平在山上的小屋里,张天师正一脸怒容看着他,“为父已经帮你将晋王妃给解厄了。你还想怎么样?” “按照说你这个年纪,别说娶妻了,就是孩子都已经有几个了,可你一直拖着不娶亲,是跟你老子我作对不成?” 张天师一直是个温和的人,可为了自家这个儿子,一身修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一平摊着手道,“不是我有意拖延,实在是无意于此啊。” 张天师道,“我们是道家,不是佛家,又不逼着你一辈子不近女色,难道你还一辈子不娶不成?” 道家确实不忌讳这个,而且,张家是国师,是有传承的。 张天师说的是口干舌燥,张一平都是淡然着一张脸。 “你该不会喜欢上晋王妃吧?你求着我算晋王妃的卦,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我这样一件大的事情。” “你可不要痴心妄想,晋王妃这个八字,我还要好好的研究一下,这次,耗费了我多年的功力,我要闭关,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我和你说的。” 张天师抛下话之后,就一甩袖负气而去。 等到张天师走了,张一平揉着太阳穴,脑海里想的是顾念那紧闭着双眼的惨白容颜。 父亲那满是娶妻的话,让他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手中做着什么事情,等回过神来,却见自己正在算姻缘。 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大字……无缘。 他心里有些沮丧,又鬼使神差的算了好多遍,不管怎么算,都是无缘。 他长叹一口气,将顾念的那张容颜摇出脑海。 张一平的所作所为,顾念自然是不知道,她醒来后,就算再怎么抗拒吃药,也都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 她想早点恢复,这样就可以看到孩子。 * 顾念既然醒来,那自然是要找罪魁祸首算账了。 之前,一共派出去二十多个人,将泰宁长公主所有的事情都查了个遍,要不是太过隐私,就连泰宁长公主一晚上叫了几次水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泰宁长公主此刻其实也不轻松。 张莹是被五皇子害死的,她想找五皇子报仇,可她如今的依仗都断了。 永平帝禁止让她进宫见太后,夫家如今也是被贬,她如今剩下的也就是长公主的名头。 她曾经是尝过身处高位的滋味的,怎么肯一直处于低谷? 泰宁长公主的驸马是从前张家二房,连世子都不是,张二爷原本就和泰宁长公主的感情不是很好。 从前,因为英国公还在,对家里的子弟管束很严格,等到英国公去了,箍在张家人头上的紧箍咒没了。 张家子弟也越发的荒淫起来,张二爷更是如此,他其他的兄弟还有妾侍,姨娘。 可他是一个也没有,房里就是平头正脸的丫鬟都没有。 英国公去世后,张家式微,可他还有驸马的身份在,于是,他开始不着家。 泰宁长公主要面子,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急于要回复从前的荣光,于是,当太后派来的人,找上门时,她欣喜若狂。 原本,太后派来的宫人和她耳语一番时,泰宁长公主听完,脸色微变,迟疑了会。 那位老宫人道,“这是太后授意的,你也知道,太后在深宫,自己不便出面。 她当初是多喜欢张姑娘,你也是知道的,她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其实怪不得五皇子,要怪也怪晋王和肃王。 你想,要不是他们,张家如何会倒?公主您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更不要说莹姑娘了……说不定此刻正好好的承欢膝下呢。” 泰宁长公主被说动心事,咬牙道,“姑姑说的极是。” 那位老宫人露出笑容,道,“太后娘娘说了,只要办成此事,以后你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又许诺了很多的诱人条件给泰宁长公主。 泰宁长公主原本就痛恨萧越和顾世安,还有顾念也是她痛恨的人,如果周玉轩不执著于顾念。 那么,她就有可能让张莹嫁给周玉轩,那么张莹也不会早夭了。 她虽然痛恨五皇子,可对其他人的恨意也一样的多,此刻太后突然设计要除去顾念,正投她心意。 只要顾念除去,依萧越和顾世安对她的看重,两人还不疯了? 那位老宫人给了顾念的生辰八字,泰宁长公主是知道生辰八字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不可能外露的。 她狐疑的看着老宫人,“您确定这是晋王妃的八字?母后是怎么拿到的?” 老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泰宁长公主道,“千真万确,至于怎么拿到的,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毕竟,知道的越多……” 她停下没再说,泰宁长公主会意,两人又密谋了会,各自叮嘱决不能走漏风声,议定之后,泰宁长公主就送走了太后身边的老宫人。 泰宁长公主的动作也麻利,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在京城某处从一个道婆那里获得了据说被镇压过的人偶。 按照那道婆的说法,人偶已经被下了符咒,越近被诅之人,效果更好,而且需要泰宁长公主在人偶眉心上滴一滴自己的鲜血才好,再加以祷祝,施加怨念后,放在府里阴暗潮湿的角落,就可以起效。 泰宁长公主自然是深信不疑,如果没有用,为什么前朝,到本朝先帝时期,各朝皇帝都这样的严厉打击? 她盯着那只心口写着顾念生辰八字,面目怪异的人偶,心脏一阵狂跳,抖着手,刺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滴进人偶的眉心。 她一想到顾念马上就要去见张莹了,就心里一阵激动。 她反复的念着咒语,用最恶毒的心思去做这些,做完之后,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她紧张的听着晋王府的消息,那道婆说怨念越重,越好,她没事就在心里祷祝,果然,孩子是生出来了,可晋王妃昏睡过去了。 宫里的太医穿梭在皇宫和晋王府之间,还有那流水的赏赐,不断的从宫中到了晋王府。 宫内外愁云惨雾,泰宁长公主却激动的整个人都要发晕了。 她继续让人打听着晋王府的消息,这时,宫里传出五皇子谋反的消息,她就感到坐立不安,后背犹如阴风吹过。 她想到那个给自己做人偶的道婆,这个人却是不能留了。 她当然知道那个生辰八字,太后是从哪里来的,五皇子和平王交好,而平王的侧妃当年和晋王妃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很多年。 她当即叫来府里的下人,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找人,将那个道婆给灭了口。 她甚至没想过要让道婆远走他乡,而是直接灭了口。 她坚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只是,还没等那个人出门,门外已站着许多护卫,将整个公主府围了个严严实实。 带队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晋王萧越和肃王顾世安。 泰宁长公主还没走到门口,萧越和顾世安均是寒着脸挥手,护卫们随即冲进府里去了。 一时间只听见公主府里,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公主府里的婢女们的尖叫声,哭喊声以及泰宁长公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时,惊恐的嘶喊声。 那些嘶喊声,随即就被院墙倒塌,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给掩盖了。 泰宁长公主府地处王公贵族聚集的地方,一时间,街头路过的,以及相隔不远的宗室人家均无法再装聋作哑,纷纷聚集到了长公主府的门外。 大家眼看着占了半条街的六进大宅子前庭没了,中庭也不见了,方才还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转眼变成了残垣废墟。 整个街道上灰尘弥漫,什么猫儿,狗儿都跳了出来,随即,整个公主府都被夷为平地。 公主府侍候的下人一个不漏的全都到了街头,泰宁长公主已经是昏死过去,又醒过来,看到这情景,又昏死过去,如此反反复复的。 驸马爷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潇洒,一时间泰宁长公主府也没个主心骨。 萧越和顾世安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就看着晋王府,肃王府,以及安远候府三家的护卫动手。 这批人累了,就换下批人上,整个城区热闹的如同过年一样。 这坊间也有宗亲想要出面,可大家都还记得萧越上次将四皇子府毁了的情形,又纷纷都缩了回去。 实在是萧越和顾世安两人黑着脸坐在马上,就仿佛门神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泰宁长公主再次醒过来,她靠在丫鬟的怀里,看着自己府里一片狼藉,她捶着胸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破口大骂, “感情张家倒了,是个什么人都敢踩本宫一脚了?你们……这是天子脚下,竟然敢如此行凶,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教的烂,货!” “好大的胆子,东离朝的公主,就让你们这样践踏,莫非以为皇帝如今将我拒之宫门外,你们就这样慢待于我? 我的公主封号可没被剥夺,我的封地也没被剥夺……我可还有上折子的权利……” 泰宁长公主恨恨的盯着马上的两个人。 萧越拉着缰绳,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也是东离朝的子民,外祖母已经往大理寺递了状子。 所以,还得劳烦公主殿下一趟,前去衙门应个审!” 泰宁长公主挣扎着,道,“本宫为什么要去衙门?” 她想到当初的长春候夫人,因为让人在安远候府门前泼米田共,想要打扰晋王的提亲。 后来不忿,又唆使靖国公夫人设计晋王夫妇,最后被送到牢里吃牢饭的事情。 如今虽然长春侯夫人已经从牢里出来,可这京城高门,可就没人和她相交来往了。 泰宁长公主不想成为长春侯夫人那样,她只觉得胆裂,拼命的挣扎着,“你们凭什么敢这样对待本宫?” “你既不知,那本王就告诉你罢!来人,把东西拿过来,给她看看。” 顾世安淡淡地说道。 有两个肃王府护卫打扮的人端着东西上来。 托盘上,是一只人偶,人偶眉心,点着一滴颜色发暗的血迹,看起来古怪而阴森。 泰宁长公主一瞥到人偶,脸色立刻发白。 围观的人群,纷纷伸长脖子看托盘里的东西,见了,纷纷吓得后退一步,然后发出哗然的声音。 “这只巫蛊人偶,是方才从张莹的排位下找出来的,上头是我女儿的生辰八字!” “你竟然如此恶毒,谋害我女儿,居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顾世安的声音,一字一字的传来,冷冰冰的。 泰宁长公主眼睛睁的滚圆,视线从那人偶上来回移动,整个人忽然开始发抖,抖的越来越厉害,几乎要站立不住腿脚了,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声。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不待泰宁长公主辩解,顾世安就让人拎起她,扔到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上,往大理寺而去。 这边,萧越和顾世安将人带去大理寺,那边,护国长公主坐在大理寺衙门里,把厚厚一沓状子交给了大理寺卿之后,就正襟危坐的坐在外面等着。 大理寺官员个个心头叫苦,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此前,宫里五皇子的谋逆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五皇子更是已经身首异处,事情还没平息,护国长公主竟然上门状告泰宁长公主。 这可以说是人家姐妹间的家事,也可以说是国事,只是护国长公主的阵仗,让大理寺的官员都不敢擅作主张。 讨论半天,大家都拿不出好的主意来,有人就提议进宫禀告给皇上,让皇上来定夺。 接着,大理寺少卿从侧门悄悄出了大理寺,上了轿子,赶往皇宫。 只是,大理寺少卿没见到永平帝,请见后,永平帝直接让太监出来呵斥道,“什么时候朕的官员,案子审都不审,就来让朕下决断了? 能不能当好差,当不好差事就赶紧滚回老家去。” 大理寺少卿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得回了衙门。 只是,大理寺少卿还没回到衙门,就被人堵在了繁华的大街上。 他碰到人拦轿喊冤。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萧越和顾世安将泰宁长公主府夷为平地,这本身就是新鲜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在议论这这件事情。 谁知道,竟然有更热闹的,一时满街都沸腾起来。 来人人不少,七八个人,披麻戴孝的拦住了顺天府尹的轿子,哭着喊着说自家人死的冤枉,求少卿大人做主。 披麻戴孝,那就必定是出了人命。 大理寺少卿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衙门里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在那里摆着,这下,又被人堵在大街上,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而这些人哭着拿出状纸时,大理寺少卿更是觉得眼前发晕。 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了,泰宁长公主的事情还没了解,如今,他又接手了一件皇亲国戚的案子。 这帮人是来状告泰宁长公主以及张家人的。 告泰宁长公主开设赌场,放印子钱,以及强占良田,纵奴行凶,以及还有好几起的案子。 皇亲国戚在一般的百姓眼中,那是高高在上,招惹不起的。 如果是平时,状告,那就告吧,哪个皇室宗亲,就是高门大族,哪家手上没点不法的事情? 所谓强占良田,无非就是看着人家的田地好,强买过来而已。 至于纵奴行凶,哪家高门没有一星半点,不然,为什么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泰宁长公主还是皇上的妹妹,干这些事情不是罪过,什么都不干,才是罪过。 可偏偏,泰宁长公主好像碰到了霉神一样,事情都集中在了一起,还牵涉到了巫蛊。 大理寺官员本就头疼的恨不能撞墙,都盼望着大理寺少卿能够拿到皇上的主意。 只是,还没等到皇上的主意,萧越和顾世安押着泰宁长公主过来了。 一时间,晋王府,肃王府,以及护国长公主和泰宁公主僵持了下来。 这边还没解决,那边大理寺少卿又带着状子和告状的人回来了。 大理寺少卿一进门,就见到萧越一身黑衣沉肃地坐在那里,而他身边的顾世安同样是一脸沉静,更不要说护国长公主那要吃人的目光。 大理寺卿见少卿大人回来了,接过他递上来的状纸,立刻惊讶地看过来,“这是……这些都是真的……” 少卿大人点点头,道,“那些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大理寺卿盖起手中的状纸,泰宁长公主做下的事情,确实是很可恶,别的不说,就是巫蛊,就能让她死一百次。 可,毕竟她是公主,而且宫里太后娘娘还在,他垂头想了想,就说道, “下官接下这个案子,只是,该如何判,还请两位王爷,和长公主给指个明路……” 萧越虽说前段时间遭受了一次贬嫡,可是就按照这段时间宫里那源源不断的赏赐,就让人不难发现,萧越并未失宠。 都是皇亲国戚,皇上的态度最重要。 以这在场的三个人的身份,只要其中一个人肯说,那么日后就算有什么事情,比如太后怪罪下来,那么,大理寺也有个说法。 “证据确凿,还要我们指出什么明路?再说,我们不是衙门的官员,可无权干涉你们官府办案。” 大理寺一众官员顿时沉默了。 这都逼上门来了,还不是干涉吗? 萧越这边三个人,萧越是晚辈,护国长公主是最高长辈,自然不出来说话,顾世安就担起了和大理寺交谈的桥梁。 他道,“天下社稷,君为轻,民为重,更何况是皇亲国戚?皇上励精图治,最讨厌的就是不为朝廷做福的人。” “总不能皇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却被一点小小的老鼠屎给坏了吧? 再说了,大人想想,要这个天下是你做主,你当家,你会怎么处置?” 虽然顾世安说的是比喻,却还是把大理寺卿给吓得噗通跪在地上,顾世安的帽子扣的有点大。 不过,这帽子一盖下来,同样也让他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有了主意。 泰宁长公主被顾世安他们拖了过来,还想着法子能够逃脱,她想了很多的法子,不过,唯独没想过要将太后给拖下水。 毕竟,保住太后,太后才有可能解救自己。 可恨的是,萧越他们找上门来之前,什么都安排好了,人证,物证,甚至最后的那个人偶,这让她辩无可辩。 她目光充满了怨毒,看着面前的老中青三代人,她嘴唇慢慢颤抖起来,颤声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公主府都被他们夷为平地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栽赃给我的?谁看到我弄那个人偶了? 再说,我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晋王妃的生辰八字?” 她的这些罪里,最重的,是巫蛊,其他的,她认了也就认了,不会死人,顶多丢了名声。 名声是什么?自己挣的,丢了,可以再挣回来。 可是,一旦承认巫蛊是她做的,那可是命就没了。 她心里只盼望着派出去的人机灵点,动作迅速点,将那个道婆给解决了。 顾世安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萧越则是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一下,双手击掌,只见外面两个人被推了进来,摔滚到了地上。 一个是泰宁长公主派出去的人,另外一个则是那个道婆。 两个人都披头散发,模样狼狈极了。 原来,刚刚在泰宁长公主府前,萧越就看到人群里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当即让人跟着那人,顺藤摸瓜,竟然是找到了那个道婆。 泰宁长公主双目圆睁,手指着萧越,又看看那两个人,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她顾不上别的,大声道,“巫蛊不是我要做的,是太后,是太后派人来找我,吩咐我,让我对晋王妃下手的。 她说这样晋王和肃王就会方寸大乱,这样,就方便五皇子行事!” 第151章 永平帝盘着腿坐在养心殿的炕上,似乎听到一道尖利的哭声,这个声音哭得他头疼。 他将手中的折子一扔,不耐烦的道,“于胜,外面什么人在吵吵闹闹的。” 于公公立即躬身回道,“回陛下,是贵妃娘娘在外面求见陛下,老奴已经回了她陛下的旨意。 娘娘不肯走……” 永平帝冷着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是让她回去吗?” “娘娘不肯回去,一直跪在外面。”于公公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低声禀报。 养心殿外,程贵妃一身素服,弯着脖颈,头上只簪着一根银簪,跪在养心殿门口。 从五皇子出事以来,永平帝就没见过她。 这让她想要辩解都无从说出口。 这么多天跪的她膝盖肿如馒头,她依然还是要来这里跪着,她没有小五,还有小四和馨儿,她还不能倒。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于公公从殿内出来“娘娘,陛下让您回朝晖宫去。 程贵妃不知是实在没办法了,还是跪的久了脑子不清醒了,听到于公公说的后,她一把抓住于公公的袍脚,哀求道, “于公公。求你和陛下说说,小五肯定不会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定然是听了别人的蛊惑!” 于公公往后退了一步,见程贵妃拉的更紧,于是拱手道, “娘娘,老奴不过是个下人,人微言轻,这事,陛下自有决断!” “帮帮忙吧,帮帮忙吧,你从小就陪伴在皇上身边。皇上那么信任你。” 程贵妃流着泪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小五,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呀?” 于公公苦笑道,“娘娘,小的实在是没办法帮您.” 程贵妃见她这样放下身段苦求,眼前这个阉人无动于衷。 她用袖子使劲擦去脸上的泪水,她道, “本宫要见皇上。” 说完,她声嘶竭力的喊到, “陛下,陛下,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真的要如此绝情,不见臣妾吗? 您就不怕臣妾将你的秘密说出去吗?” 说着,她就要朝大殿内冲,于公公见状连忙让边上的小太监拉住程贵妃。 如果是从前,这些太监哪里敢上前去,如今程贵妃一系可谓是全军覆没了,自古以来就是逢高踩低,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或抓住程贵妃的手,或抱住她的腰。 程贵妃拼命挣扎,嘴里还不断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让她进来!”殿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程贵妃推开那些僵住的小太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 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看到坐在炕上的那个人时,一下跪在地上,话未说,泪先流, “陛下,陛下,这一切都与臣妾无关啊! 是小五,他瞒着我做下的这一切,等臣妾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臣妾是他的母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软,帮他隐瞒,应该大义灭亲。揭发他。 可臣妾也是为人母,又哪里舍得哪能舍得……” 程贵妃声声泣诉,盘腿坐在炕上的永平帝一言不发。 “臣妾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但还请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程家人一条活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炕上的永平帝忽然打断程贵妃的话,“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冷厉,神情冷峻。 程贵妃愣愣的看着永平帝,这个男人,毁了她所有的孩子! 只听永平帝继续道,“你说你不知情,果然不愧是朕的好爱妃。 如果不是你,小五怎么会一个朕病了? 朕染了风寒,就你一人知道,不是你告诉小五的,又是谁?你倒是巧言令色,装的挺好! 你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小五身上。倒是半点不心虚!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毒妇?如今那孽障出了事,你又一副受了蒙蔽,委屈的嘴角!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朕的爱妃,竟然有如此的嘴脸? 说起谎来眼睛都眨一下。” “朕说过不想见你,可你这一天天的跪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原本,朕看在你生育三个孩子的份上,让你在朝晖宫里养老,可你偏偏要到朕的面前来说这些有的没得! 如果。你是为小五求情也就罢了,可你呢? 你是来撇清的!你还是人吗?你不配做母亲!” 永平帝说的话,太过诛心,程贵妃即使再无耻,此刻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她知道永平帝看着是宽宏大量可其实是个心狠无情的。 让她在朝晖宫里养老!她才不要被幽禁起来等死! 死也要死个痛快! 既然放不过她,那她也就彻底抛开一切的束缚,她冷笑一声,肆无忌惮的道, “我不是人,不配做母亲?那也是被你逼的被这后宫逼迫的。 你当初对我那么好,可是无缘无故的就冷落我。 如今我人老珠黄也就罢了,可十多年前呢? 你既然厌弃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大量充盈后宫?为什么还要守着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女人? 我是女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情绪,我会恨,恨你悄无声息,我什么都没做错,就不要我! 我也会有自己的情绪,你看起来给我体面,了底下是如何对我的?” 程贵妃恶狠狠的盯着永平帝,好似两人有深仇大恨一样。恨不得生吃了他! “你虚伪了一辈子,虚伪透顶,你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将小五放出来? 就和你当初将小四捧的高高的一样,你觉得太子大了,又有朝臣的拥护,你怕了! 所以将小四捧起来,让他和太子斗! 小四和小五的野心就是被你这样养大的! 我本来只要两个儿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后来,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一步步走向灭亡! 我管不了,也不敢管!我也想做这天下最至高的位置!” 程贵妃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抑制不住,前仰后合。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忌惮太子大了,怕他夺权,可后来,我看明白了! 你根本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我不知道你想传给谁! 我以为你有遗珠在外,可这么多年也不像。后来,我就将目光放在晋王身上。 你想将皇位传给晋王?他是你和晋王妃那个贱人的私生子是不是? 否则,你怎么会在晋王死后,就将他抱到宫里扶养? 你说,这样如何能怨我?既然你让我失去所有的希望,凭什么不让我自己去争取? 不让我儿子去争取?然后眼睁睁看着你生的那个贱种爬到我们头上? 可怜晋王,他到死还不知道你给他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吧?” 程贵妃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毫无影响的瘫坐在地上! 永平帝面无表情的听完程贵妃说的话,突然道, “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疯了是你逼的,我本来都劝住小五的,可我一想到我的女儿,在受那样的苦,过的比个畜生都不如。 反正,有你没你一样,我已经守了十多年的活寡,做太后不是更好! 我还能同当初女帝一样,在后宫养几个粉头! 你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可以多找几个? 也让你尝尝绿帽的滋味!” 永平帝手颤抖着,抓起手中的茶盏就要砸过去!下面的程贵妃正梗着脖子怒视着他。 他满脸都是疲惫,声音也十分疲惫, “朕,不想和你解释,小九,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是朕对不起你!” 他挥挥手,让于公公将程贵妃送回朝晖宫去,并命他将程贵妃看守起来。 程贵妃大概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挥开上来拖她的那些太监,阴森道, “你以为小五为什么那么顺利进宫,是你的好母后啊,是她手里最后一点英国公的势力。” “你活得何其失败!你的母亲,和你相依为命的母亲,都放弃你了,恨不能让你死啊! 哈哈哈哈哈!” 永平帝脸色涨红,拼命的咳嗽起来,外头有太监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晋王和肃王,护国长公主在外面求见!” 晋王府,孩子的洗三日因为顾念昏迷,所以并没有大办。 宫里虽然因为五皇子谋反,太子的受伤,但永平帝依然送了赏赐下来,就是东宫,太子妃也没忘送了一对金玉如意,一座赤金做的摇床,上有玉嵌的福禄寿三仙,看来是早就命人做好的。 就是宗室王亲,各高门勋贵,也都纷纷送了礼上门。 就这样,才出生的小小孩,已经得了旁人一生也用不完的财富。 虽然顾念醒了过来,但也是元气大伤,现在浑身虚软无力,没什么精神。 她努力的养了两天精神,这日,醒来后,乖乖的在萧越灼热的视线下吃了药,口中含着他塞过来的蜜饯,试着开口道, “阿越,孩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让奶娘报过来我瞧瞧……” 萧越看着她,然后点点头,转身吩咐丫鬟去叫人抱孩子过来。 等到丫鬟出门了,他又自己站起身,顾念抿着唇傻笑,知道他要去抱儿子过来。 她既兴奋又紧张的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片刻后,他就回来了,臂弯里亲自抱着婴儿,丫鬟为他打开门帘,他进了屋来,护国长公主,奶娘和丫鬟跟在他身后。 “念念,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吃过东西了?还饿么?孩子在这里,你不必着急,他刚喝了奶,睡着了,可乖了。” 护国长公主坐在床边,和顾念说着话。 小小的人儿,被包裹在襁褓里,顾念来不及回答护国长公主的话,睁大眼睛,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小人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整颗心瞬间变得软乎乎的,一种很温情,很柔软的情绪油然而生。 小小的人儿生的极为漂亮,一头毛茸茸的短发,淡淡的眉,才十几天,和他父亲一样的桃花眼,两扇睫毛又长又卷,鼻头挺秀,小嘴儿粉嫩粉嫩的。 顾念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彻底忘记了自己为生他而经手过的那些痛。 她忍住心中涌出的,对他无限的爱意,小心地伸出食指,碰了碰他的小手,然后轻轻的勾住他的小手。 小手轻轻的握着她的食指,她激动不已,抬起头,“外祖母,我能抱抱他吗?” 萧越凝视着顾念的笑脸,心头也仿佛被温水烫的暖洋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护国长公主也笑了,道,“你是他娘,怎么不能抱?” 她双手轻轻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将他放到顾念的怀里。 小小人儿并没有因为搬动醒来,而是安静的靠在顾念的怀里。 顾念听了张春子的话,说母乳对孩子好,本来打算自己亲自喂养孩子。 不过,她昏迷这么多天,只能让奶娘喂养了。 她心里觉得遗憾。 屋里暖洋洋的,小人儿身上穿着顾念之前给他准备的一件柔软小袄,软软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靠在顾念的怀里,呼呼大睡。 这样的柔软,让顾念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让她怎么可能都看不够,恨不能就放在身边看个够才好。 只是,萧越怎么会允许她做这样的事情! 顾念抱了一会后,萧越声音轻柔的道,“念念,你刚醒来不久,不能劳累,你先好好休养身体。” 护国长公主也点头,笑着对顾念道,“你安心养身子,孩子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情的。” 顾念心头不舍,但也知道如今自己确实是看不了孩子,而且有外祖母在,必定是安排的很好的。 有外祖母在,她心里就宛若吃了定心丸一般,于是她恋恋不舍的将孩子让奶娘抱走。 护国长公主让顾念好好休息,让萧越照顾好顾念,就带着人出去了。 顾念眼睛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时候,才收了回来。 萧越扶着她躺下,他将顾念放平后,自己也躺了下来,侧身躺在床侧,默默地看着顾念。 “累了吧?你继续好好歇着,等好了,再将儿子抱来给你看。” 顾念摇摇头,钻进他的怀里,抱住他,“阿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萧越沉默了。 顾念见他不说话,松开他,抬起脸看着他,“我……” 萧越忽然将她抱住,紧紧地搂着她,胡乱地亲吻着她,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前,鼻头,脸颊,脖颈,最后又回到她的唇边。 他狠狠地吸住,彻底地和她交缠在一起。 他狠狠地吻着她,久久不放,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什么。 直到她快要窒息了,他才放开她,喘息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听着他飞快的心跳声。 良久,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暗哑,艰涩,“念念,你不知,你没醒来之时,我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的心里,就恐惧的恨不能毁天灭地,我害怕,如果你不醒来,就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里…… 幸好,谢天谢地,你醒来了。你睁开眼的时候,你不知,我心里是如何感谢上苍,我情愿将我的寿元给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顾念温驯地依在他怀里,听着他对自己说着话。 最后,萧越抬起她的脸,与她平视,他像是中了一个叫‘顾念’的蛊了。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岳父的心情,这世上就是有一个女人,能令你至死不渝地爱她,哪怕有一日,她将不在,他也愿意把身边的位置留给永生的她。 接下来的日子,萧越吃住在正房,没有要事并不离开她半步。 她生产后松垮的腹部令她羞于见人,都是他每天亲自帮她换衣衫。 他时常会在换衣时,虔诚的在她腹部亲上一记,然后慢慢的与她亲吻。 他的热情比起生产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让她觉得,在孩子出生之后,他注视她的目光更长久,更深情了些。 他总是点到即止,然后静静地用着她入眠。 如此过了半个月,顾念终于被允许下地走动,也可以自己做些小事。 对于萧越吃住都在正屋,顾念起先不肯萧越睡在内室,“你这样……不太好吧?” 她含蓄地道,“我现在在坐月子,屋子里的腥气未散,不免有些晦气。” 她是觉得没什么,但是萧越不一样,他是王爷,总要帮他维持一下面子尊严,免得下人看轻了他,同样也不想到时候外面流传他是‘妻管严。’ “没事。”萧越不以为意,声音轻柔,深深地看着她,“我本来想搬张长榻进来的,现在看来,不用了,我们直接睡在一处就可以了。 我得挨着你,才能放心……” 顾念沉默了,这次果然是将他吓到了,如果说上次她遇刺的时候让他心慌,这次比上次更甚。 秦嬷嬷想到当初顾念怀孕时,萧越也是没有分房睡,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到底没说什么。 护国长公主自然也收到消息,面对秦嬷嬷愁苦的脸,安慰道,“他们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和我一起照顾好孩子就行。” “公主,如此不好吧。”萧越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推翻秦嬷嬷的认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视规矩如无物的男人,偏偏,还总是做的理直气壮的。 “我们虽然是长辈,他面上也敬重我和世安,可你见过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能劝住?” 不说别的,就说皇帝,将他教养长大,何时见萧越将皇帝的话真的放在心头了? 护国长公主都不说什么,顾世安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他自己就是个视规矩如无物的人。 他只想萧越对女儿更好一点,怎么会拆开他们? 护国长公主为了让顾念安心休养,干脆就住在了晋王府上,照顾曾外孙的事宜。 萧越本就不管内宅的事情,如今,有护国长公主坐镇,心里也踏实起来。 就连顾世安,都想要住到王府来,但到底还是被护国长公主给赶回肃王府。 被赶回去也没什么,一大早,他就赶过来晋王府,看女儿,看金孙,过来晋王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长脖子看金孙。 孩子睡觉的时候,他不会去打扰,一旦醒来,他就双眼放光地将孩子抱起,动作十分熟练,绝不会让孩子感觉到不舒服。 护国长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看顾世安熟练的给孩子换尿布的动作,心里不免叹息。 如果静宁还在,顾世安就不会如此的冷清。 顾世安每日一大早就过来看孩子,等到晚上宵禁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晋王府,回去肃王府睡觉。 肃王府沦落到连客栈都不如了。 等到萧越终于意识到不妥时,自家儿子已经能辨别开顾世安的声音了,在听到顾世安的声音时,明显要比他的欢快许多。 顾念站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因为他的昏迷,萧越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顾世安虽然是父亲,但到底不好时时来陪她,自然比萧越呆在孩子的身边要多,孩子更喜欢顾世安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第152章,加更 泰宁长公主为了保命,说出了指使她的人是太后之后,护国长公主气的直捶胸口。 她自认对当今以及太后都仁至义尽了,可没想到,张太后竟然要置自己的宝贝于死地! 萧越当即恶狠狠的揪着泰宁长公主的衣领子,像是老鹰提小鸡一般的提了起来。 “你敢害我的妻儿?”他恶狠狠的的说道,要不是泰宁长公主是女人,大概他早就先揍一顿再说了。 护国长公主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怒气,当即带着泰宁长公主去了宫里,谁知正巧碰上程贵妃和永平帝说话。 当即,她就将泰宁长公主说的话,和永平帝说了一遍。 张太后从前不理会宫务,看起来人也很和善的样子,不过是因为她母凭子贵,成了太后。 而且,宫内宫外,对她都是尊敬有加。 但是,漫长而寂寞的后宫生涯,令张太后失去太多。 青春一去不复方,美丽的容颜在时间的侵蚀下逐渐颓败,如凋零之花。 先帝对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趣,之后就丢开手了,她和永平帝相依为命。 她不是对权势不贪恋,从前有英国公和皇帝,她不用做什么,就能让人恭敬。 为什么要母仪天下,为什么那么多的皇后,妃子,都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因为一位帝王,他的皇后,宠妃都可以换人做,可唯独,母亲,他没办法换。 所以,当太后,是很多皇后,宠妃们的希望。 而张太后,她半生凄苦,如今能紧握手中的,只有太后之位,随之带来的荣耀。 现在,有人撼动了她的位置,她定然是要狗急跳墙的。 永平帝还没从太后竟然和五皇子联合在一起,对他下黑手的震惊中缓过来。 这会又听说她竟然是害得顾念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他脸色涨的通红,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于公公慌忙的端着水给他,又要让人喊太医,被永平帝给制止了。 “长姐,世安,小九,朕知道晋王妃昏迷不醒,你们都很焦急,担心。 朕同样也担心着晋王妃,想她早日醒过来。 只是,这事,太大,能否容朕先缓缓,再个,也是调查一下真假。” 相处了十多年,就是猫狗,也感情很好了。 他自认对太后很是孝顺,也不曾亏待她,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人人尊敬。 护国长公主见永平帝吐血,知道这事对他是个打击,于是也就没有为难他,干脆的道, “希望陛下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完,就带着沉默的顾世安和萧越走了。 永平帝看着萧越头也不回的身影,露出一抹苦笑。 他从炕上下来,脚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于公公在一边搀扶着他,忧心道,“陛下,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永平帝推开他,臣声道,“我还死不了。” 说完,带着那叠证据以及泰宁长公主去了永福宫。 张太后听说永平帝来了,开始还高兴,可是看到后面发髻散乱的泰宁长公主,她心头突了下。 永平帝给张太后见了礼,一言不发的将那叠证据递给太后,太后才看一半,就手脚冰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泰宁,这个蠢货这个蠢货这个蠢货这个蠢货…… 她的心头,这会只有这一个想法。 这样的事情,就是她权势最盛的时候,也别想毫发无损的遮掩过去,何况如今。 而这个蠢货,她是长公主,同样也是张家的嫡亲侄儿媳妇,做下这样的事情…… 太后娘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帝,你觉得她是能做下这些事情的人?” 永平帝看了一眼太后娘娘,“不是朕觉得不觉得,而是这些证据就是这样展现的。” 泰宁长公主听到太后这样问,顿时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她大哭起来,先前算计的志得意满,如今一旦被抓了,才知道怕的要命。 那些人简直不是人,将她的公主府夷为平地。 她忙忙的哭到,“母后,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冤枉我,我的公主府都没了。” 张太后吓了一跳,然后怒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单单针对你?什么叫你的公主府没了?” 不得不说,如今张太后已经如同一个寻常的后宅妇人一般,按照从前,她这会肯定收到萧越他们将泰宁公主府给夷为平地的消息。 泰宁大长公主留着眼泪,忍着恐惧,将萧越他们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太后说了。 “真是反了……反了……皇帝,这可是天子脚下,上次他们将小四的府邸给毁了,那是他做错了,可这次……” 太后说不下去了,这次泰宁长公主做的事情,那是比当时四皇子做的可要恶劣许多。 她本来还想给泰宁推脱一下,可如今,不过瞬间功夫,太后就已经有了决断,“泰宁胆大妄为,谋害晋王妃,虽说自有国法处置,但这样的恶毒妇人,皇家应该将她除名才是!” 太后就指望舍弃一个泰宁长公主,换取自己平安无事,可是谁也没想到,永平帝又递上了一叠证据。 那上面直接指向太后。 太后脸色红红白白的,不断变换,她将那叠证据一扔,声色俱厉的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哀家从来没有让人去找过泰宁……” “是你身边的老宫人去找的我。”泰宁长公主脱口而出。 太后手指头点着泰宁长公主,“你胡说八道什么?哀家什么时候派人去找你了? 我身边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老宫人,其他的人都被皇帝给换了。” 她说道后面带着点愤愤不平,埋怨永平帝,又带着心酸,觉得永平帝对她不再如从前一样了。 泰宁长公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不是她见过的那位老宫人! 那找她的那位老宫人,是谁派来的? 她疑惑的眼神看向皇帝。 第153章,太后的处置 泰宁长公主能被那位老宫人瞒骗,其实也是被对方钻了个空子。 太后因为赐侧妃的事情,永福宫侍候的太监,宫女在场的都被打杀了,其他未曾当值,或者殿内做粗使,没有近身侍候的都被皇后给换了。 但泰宁长公主因为这件事情被皇帝勒令不许进宫,并不知道太后身边的宫人都被换了。 而那位老宫人能骗过去,也因为她以前确实是在太后身边侍候,而且是贴身侍候的那种。 永平帝蹙起眉头,转头吩咐于公公,“拿着名册,去找皇后,看看那些人都被发往何处了,都提过来,让泰宁认人!” 于公公退下去提人,太后本以为永平帝被她给糊弄过去了,没想到永平帝让人将泰宁长公主也带了下去,同时将殿内的人都清了个干净。 太后冷眼看着永平帝的动作,永平帝用明黄的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疲惫的看着太后。 “母后,就算老宫人不是你指使的,可五皇子的事情怎么说?”他问道。 太后哼了一声,“哀家如何知道?” 她哼了一声后,陷入了沉思,眼里带着三分失望七分委屈道,“想当初哀家和皇儿相依为命的时候,皇儿无论什么事都和哀家商量,也都听哀家的。 当初哀家让你去接近护国长公主,你去了,后来,我们娘俩也安生下来,最后,你还登上皇位。 哀家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宫里虽然有炭例,可分到我们娘俩这里的,是最差的,熏的满屋子都是烟,眼睛度熏疼了。 这有,等于没有。没办法,我们只好自个捱。 哀家说,委屈了皇儿,因为托生不好,只盼望着下辈子能和护国长公主一样,投生到受宠的嫔妃那里。 可皇儿却说挨饿受冻,总好过母子分离。” 她无限哀怨地叹气,“如今,日子好过了,皇儿却反而跟哀家离了心……” 张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婉转缠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对着永平帝劈头盖脸的飞过去。 他是和先永平帝一同长大的,自然无数次的听他说过当年的那些艰难岁月,总是万分心疼自己的母亲。 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善待太后。 这些年,他就算知道太后私底下有点小动作,和前英国公勾连在一起,甚至知道她宫里养着假尼姑,他都忍下来了。 他不是永平帝,可他又是永平帝,如果那个人知道他亲生母亲竟然想要他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如果是先永平帝,大概,他们母子也不会到这个境地。 他心头仿佛被风霜吹过一样,白皑皑的一片,让他浑身发冷。 张太后瞥了眼永平帝,见他脸色苍白起来,继续道,“与小五的通信可以伪造,那些认罪纸状可以强行按手印,那些证人更可以被收买。 你是哀家的亲子,小五是我的孙儿,孙儿做皇帝,难道还比亲儿子做皇帝更好?” 她哀哀戚戚的说着,忽然指着永平帝厉声呵斥,“我是你亲娘,他们是什么人?” “你怎么敢来如此的逼问我?” 五皇子死了,她大松了口气,可惜的是泰宁这个不中用的,竟然入了别人的套。 她故意示软,就是为了让永平帝卸下心房,她一步步的逼近,就是为了将自己摘干净。 她本是想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谁知滴水不漏的谋划中,五皇子竟然失败了。 眼看着成王败寇,她要再不来点什么,自己就要没命了。 张太后死咬着不松口,永平帝沉浸在先永平帝临死前说的那些遗言里,一时间,整个永福宫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这一刻,永平帝竟有一种解脱之感,如果母慈子孝,父慈子孝,他的那些不可见人的念头,就会无所适从,无处安放。 而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是对的,他要将江山传给萧越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一切都是被逼的。 宫里太后与永平帝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在晋王府里,却是温情脉脉。 永平帝说要一点时间来出来,护国长公主也就真的给他时间。 洗三宴没办,小人儿的满月宴因为五皇子事件,也不敢大办。 孩子满月了,也证明顾念终于出月子,可以将自己好生洗刷一遍了。 虽然天气还没真正的暖和起来,可她养了几辈子爱洁的毛病,一个月能碰水简直让她难过的不行。 这会,终于能碰水了,在丫鬟的侍候下,泡了三桶水,头发也仔细的清洗了两遍,这才作罢。 等她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出了净房,外头奶娘也将喂饱奶的孩子抱了过来。 月子期间,孩子是见风长,虽然还是软软呼呼的,但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许多,虽然仍是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偶尔也会睁开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仿佛在看人一般,偶尔也会自己吐着泡泡自己玩的欢,顺带啃一啃自己的小脚。 护国长公主是怎么爱怎么爱,不过,原来是顾念在做月子,她也就厚着脸皮在晋王府里住着。 可如今顾念出了月子,人也大好,就再没借口呆在晋王府了。 顾念自然是不愿意护国长公主搬回安远候去的,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可不就是这样么? 可安远候虽然是嗣子,那也是儿子,她也不好一直在晋王府住着。 这两天已经在整理东西。 顾念本来因为出月子而心花怒放的,一听护国长公主要走,顿时人就萎靡了。 她失落的对萧越道,“外祖母住哪里不是住?住在咱们府里也很好,你看从前,她整天闷在后宅,精神气都没了。 这段时间,整个人都精神焕发的……” 顾念虽想过要讲孩子养在自己这里,可是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好透,而且护国长公主和顾世安都那样的喜欢孩子。 想想护国长公主的年龄,周玉轩暂时是不可能有孩子出生了,于是也觉得将孩子养在护国长公主身边,让她排解寂寞也好。 反正,她也不是看不到,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萧越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刚出浴,头发还有点湿,拿起边上放着的大棉帕帮她绞头发。 “你要想外祖母多住点时间,我去和安远候说。”他一边绞头发,一边说。 顾念安稳的坐在那里,偏着头,道,“算了吧,你去和安远侯说,他不肯也要肯了。” 就他这张冷脸,如今虽然说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从前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没多少人敢反驳他。 “对了,孩子的取名之事,怎么弄?” “皇家的孩子都是满月时再取名的。”他回道。 顾念心里有些无奈,道,“那也得给他取个小名吧,再说,这不是已经满月了?” 她笑盈盈的偏头看着萧越,别有用心地道,“要不,让父亲取?” 这个孩子肯定是要冠父亲的姓,这段时间父亲虽然没提,可是冲着他那欢喜的劲头,萧越就是想赖都赖不掉。 其实,要她说,不论是姓林还是萧,那都是自己的孩子,名字,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 她还曾偷偷的乐过,萧越的王位只能传给一个孩子,如今,一个姓林,就算下个依然是男孩,也还有爵位可继承。 不过,可能萧越感觉心头别扭,和这个孩子也不是特别的亲近,顾念就想让他与孩子多些互动,化解心结。 萧越沉默片刻,不得已道,“我已经想好名字了,大名曦,小名旭哥儿。” 曦和旭,都有晨起光明的之意。 顾念,“……” 她想到昨日父亲身边的南山说起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将那本《说文解字》翻了又翻,似乎没有一个合心的。 他是很想给小宝贝取名字的,可没想到,萧越已经想好了。 她已经能预见父亲知道后的脸色了。 她横了一眼萧越,从未曾觉得他是如此的坏。 果然,顾世安从肃王府过来后,听到护国长公主一口一个‘旭哥儿’之后,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吭。 当初,就不应该那么痛快的将念念嫁过来……但他转眼一想,被萧越这小子抢了取名的机会就算了,反正不管叫什么,这个乖孙孙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教养? 到时候他非要将孩子教养成人中龙凤,让京城上到老太太,下到小姑娘,都扑倒在小孙孙的风采之下。 对于没能大办满月宴,顾念还是有点遗憾的,因为她的原因,洗三和满月,这个旭儿来到世间两个重要的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了。 周语嫣抱着晨哥儿,周语纾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护国长公主坐在上首,看看顾念的起色,温声道,“脸色还是有些差,得仔细养着,要听张先生的话,可不能挑食。” 顾念乖巧的点点头,周语嫣一直住在安远侯府,方仲文去了北疆之后,就没有消息传来,方家仿佛也放弃了一般,悄无声息的回了金陵。 现在周语嫣的气色看起来就特别的好,倒是周语纾的精神不太好。 上次周语纾和顾念说起要接安远侯夫人回来的事情,顾念就再没和她见过面,实在是膈应的很。 杀人未遂,那也是杀人,总不能说,人没杀死,还好好的活着,就什么罪过都没有。 可是,看到她明显比上次见苍老了很多的面容,顾念想要假装没看到,也装不下去。 到底,她还是忍住了没去问原因,而是周语纾一起看晨哥儿逗弄旭儿。 趁着周语纾去警方的空隙,顾念从周语嫣的口中,知道了周语纾这次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姐姐她是被平阳侯府的表姑娘给气的,虽然说是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可有一个未婚姑娘一直赖在姑姑家不走的? 还成天寻借口巧遇表格?时常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那点道行,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心思……” 顾念了然,常见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之事,时常来姑姑家做客的娇女,一眼相中了英俊潇洒的表哥那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平阳侯府这位表姑娘自幼就喜欢来姑姑家玩,和姑姑家的表哥表姐妹都玩得很好。虽然表哥们陆陆续续成亲了,依然不影响他们间的感情。 而周语纾难过的是看到平阳侯世子和表妹那般亲近,才让自己心情郁结,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再温柔娴淑的女人,也不愿意看到丈夫和其他女子有牵扯暧昧,不过周语纾的性子沉静,就是心理不舒服,也不会开口说出来,或者是让人知道。 这实在是个不好的习惯。 顾念默默听完之后,就问道,“大表姐夫对那位表妹如何?” 周语嫣撇了撇嘴,“男人,不就是那样。” 她也是听周语纾的丫鬟说的,看着不冷不热,与那位表妹不亲近,就像当成家里的姐妹般,只是若是那姑娘送来一些小东西,有名堂的话,竟也不拒绝。 周语嫣更是看不上这样的人。 顾念只觉得周语纾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当时,她回京城的时候,对于平阳侯纳妾的事情很厌恶。 那个时候,不论是她,还是护国长公主都说了会帮她,只要她下决断就可以。 无论如何,娘家的人都是支持她的,可后来,周语纾就没了消息。 那既然她能接受,旁人也就无话可说,可这次平阳侯和表妹暧昧,她又摆出这样一幅样子。 简直让人不知道该帮还是不该帮。 人,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够理直气壮的做任何事情。 只是,周语纾的性子已经定型,就是让她立起来,可是,就平阳侯世子那样的人,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顾念目光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宫,永福宫,于公公拿着名册去了皇后那里,将当初在太后宫里侍候的人,都提到了永福宫内,一字排开,让泰宁长公主认人。 不过,泰宁长公主认了一圈,也不见那个和她联络的老宫人。 永平帝蹙了蹙眉头,而太后则是勾起了唇角。 她道,“泰宁,你虽不是哀家亲生的,可在哀家这里,对你比亲生的还要好,后来对莹儿,也是疼宠有加,可你呢? 你做的这些算什么? 我知道你没了莹儿后,精神有点不太好,可这忤逆不孝的事情,你也能做得出来?” 她讥讽的看着泰宁长公主,就如同看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泰宁长公主被太后一刺激,目眦欲裂,她道,“明明就是你让人来找我,谁知道那个宫人是不是被人灭口了,如今将事情都推给我。 有你这样的亲娘吗? 你要真对我和亲生的一样,难道不是应该将事情扛下来吗?” 太后气的个仰倒,想说她怎么不先将事情扛下来,可这样的扯皮,也不过是口舌的功夫,她看向边上面沉如水,默默无言的永平帝。 瞬间,眼泪就从太后的脸上下来,“皇帝,你看着办吧,你要还认我这个亲娘,就不能让这些贱人来冤枉你老娘……” 永平帝默了许久,忽而道,“明日起,你去郊外行宫住着如何?” “你这是想把我关起来?”太后似乎有些吃惊。 永平帝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又回头,淡淡道,“行宫比这永福宫还要好,从前,你不是经常说要去行宫吗?为何现在又不去了?” 太后心里一惊,顿时生起一股怒火,“好,好,好,如今你大了,也用不着我这个老迈的娘了,如今是看我不顺眼,要将我赶出去了……” 永平帝看着太后一番唱念做打,他心头酸涩,惨白着脸,挤出一丝笑容, “母后,朕未曾老糊涂,你做什么,想什么,朕很清楚。 朕将这些人找来,也不过是顾念我们母子之间的血亲之情,想让人改过罢了。 你做什么,朕一清二楚,五皇子为什么会败,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是丝毫不知收敛。 朕今日,犹念当年我们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这才最后留你一些脸面。 不必再说了,你去就是,从今往后,再不必回宫一步!” 说罢,永平帝大步离去,太后睁目盯着永平帝离去的背影,唇抿的紧紧的。 想去行宫暂住,散散心,去去在深宫的憋闷,那是体现她太后的威仪,这是一码事。 可如果要被打发到行宫去常住,永远不能回京城一步,又是另一码事。 永平帝这等于是明着要跟她决裂了。 太后咬着牙站起身,反手就给泰宁长公主一巴掌,“无知妇人,哀家被你害苦了。” 她大声的喝道,“来人,打烂这贱人的一张嘴,让她不能保守秘密,让她诬陷哀家……” 她不好过,别人也不要想好过,永平帝竟然将泰宁留在这里,不就是给她出气的? 遭儿子幽禁,太后虽受了重重的打击,居然并不生气,反而,脸上浮起异样的光辉来。 她从前还顾及着母子之情,做事留一线,想着让儿子禅位,做安详的太上皇也不错。 可如今,她觉得她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皇帝不顾念母子之情,她又何必执着母子之情? 想着,想着,太后不可自抑的发出阵阵狞笑,惨白的脸狰狞无比,她并没有输。 泰宁长公主被宫人拖去了偏殿,太后站起身,整整衣裳,去了内殿。 黑暗很快来临,太后坐在妆台前,抚摸着头上白了的头发,叹了口气。 张太后年轻的时候生得极美,如今虽然老了,依然可以看出从前美丽的影子。 都说经过岁月沉淀的美丽才是真的美丽,更让男人惑神。 一个穿着穿着玄色蟒服,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拂去她颊边的银丝,在她脸颊侧轻轻吻了吻,太后没有推开他,那男子顺势从后将太后抱在怀里。 太后侧身,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让男子将她抱起,两人直奔床榻。 外面的宫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整理着行装,好明日装车去郊外行宫。 一时间云雨完毕,太后虽然已经过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可这个偷起来的滋味,格外的好,竟还有些不过瘾…… 那男子按住她作怪的手,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太后就气恼,“那个孽障,让我明日搬到行宫里去……” 那男子按住她的手抽了回来,“怎么好好的,和他吵起来?不是让你和他好好的说吗?这个时候出宫,接下来让我怎么行事?” 太后佯怒,推开男子,“哀家是他的娘,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才做上这高高在上的太后之位,从前都好好的,这些年,真是越发的不听我的话了。” “明日出发前,你再派人将他请来,好好的说说,服个软,如果能留下最好,不能留下,再从长计议。” 男子声音里明显的不耐烦,还有埋怨。 太后蜷在男子的怀里,手指一下一下的勾画着,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许久不见了……” 说完就要去揽男子的脑袋,却被男子给推开了,“以后去行宫再说吧,这里到底不安全……我就先走了。” 说完,起身捡起衣裳一件件穿起来。 太后脸上浮现起一丝怒容,“以前怎么不见你说不安全……恨不能就生在这宫里,是哀家老了,你嫌弃了?” 那男子穿衣的手顿了一下,转身,温柔的道,“也不在这一时,你不是要去行宫了?这样也好,以后我们见面就方便许多了。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 太后被男子温柔小意的哄了半天,脸色这才慢慢的好转起来,她点了点男子的胸前,如同小姑娘一般,道, “哀家就是被你这花言巧语给哄骗的。也不知道你那满府的姬妾是不是就被你这样哄来的。” 男子轻轻一笑,掐了掐她的脸,“那些女人的用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后斜睨了他一眼,“走吧,走吧,知道你的心也不在这里了。” 男子穿好衣裳,就闪身出去了。 第154章,真凶显现? 第二日,太后才刚刚起床,早膳都未曾用过,就听殿外一阵喧哗。 她心头不悦,让身边的老宫人出去看看,只一会的功夫,老宫人回身禀报,“娘娘,是陛下,陛下让人来送您去行宫……” 老宫人身子颤抖着,说完之后一下跪倒在地上,头轻触地面。 过了许久,也不曾见太后扔东西,或者将东西砸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太后。 只见太后咬着牙,唇角竟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看什么?还不起来给哀家梳妆?” 老宫人连忙起身,快速的帮太后梳妆,又服侍她将太后的礼服穿上,然后扶着她往殿外走去。 外头等着的公公是于公公派来的,见太后出来,连忙跪了下去,口中道, “奴婢李贵,奉陛下的旨意,来送娘娘去行宫。” 太后冷哼一声,睥睨着李贵,“哀家如果不上车呢?” “娘娘恕罪,奴婢等也是听差行事,娘娘莫怪,还请娘娘上撵车……” 太后扬手,“啪”的一声,手就朝李贵挥过去,她冷冷地盯着李贵, “哀家再如何,也是这东离朝的太后!哀家自己会去,要你们这些贱奴来催?” 李贵被打了,也不生气,而是将身子躬的更低,声音更为恭敬,不但如此,还又扇了自己几个耳光,道, “奴婢有罪,奴婢自罚,奴婢怎么敢催娘娘,娘娘肯自己上车,去行宫,那是再好不过,奴婢感激不尽。” 说完,他直起身子,冷下了脸,朝外大声厉喝,“都是干什么吃的,陛下有旨意,太后娘娘梦到先帝,一时心下惶然,又想到去年各省发生的洪涝灾害,民生艰难,自愿去西郊的行宫,反省自身,为百姓祈福…… 你们还不帮着太后娘娘一起迁宫?” 地上跪着的宫人都是后面来太后这边服侍的,如今想到还要跟着去郊外行宫那样偏僻的地方,均是如丧考妣,再无奈,也还是纷纷起身,帮着派来的人一起将早就准备好的行装,装上车。 太后脸色惨白,转头,回望了一眼这座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宫殿,终于迈开步伐,朝前而去。 她出了永福宫,过了坤仪门,外面的宫道上,有几个人正在走着。 此时是下早朝的时候,平王和靖国公,三皇子等人走在一起。 太后将目光投向那几个人,死死地盯着,没有说话。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帝了。 将杨阁老和英国公赶下台,他大权终于全部握在手中,就变得如此翻脸无情。 她将眼神从那几个人身上收回,回身看着坤仪门,她从一个无名的妃嫔走到太后,花了多少的力气? 她以为她可以在这永福宫到终老,可如今,竟然被赶出宫去,非诏不能回! 不,她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走过这道位于中宫的北正门,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将眼神又投射在停在宫道上的那几个人身上,一步一步,从他们面前走过,看着那些人跪下朝她行礼,之后又站了起来。 可惜,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给人希望,到了最后,往往不过只是为了让人越发的深刻体会当初希望破灭的那种痛苦。 太后在这一刻,她并不知道,这确实是她最后一次走过这道北正门。 太后走远后,平王唏嘘的对三皇子道,“你皇祖母也够可怜的,以后,你可要多去行宫看看她。” 靖国公走在两人身后,对平王的话不置可否。 早朝的时候,永平帝就在朝会上宣布太后迁宫的事情,满朝文武百官自然是无不吃惊。 礼部还谏言,说要颁文表彰一番,下了朝,朝臣们纷纷出宫,一路上说的,都是这件事情。 不过,议论了很久,大家依然是不明就里,但均有一个念头,在英国公倒了之后,张太后,也是彻底不容于皇帝了。 京中的就是已经显现出乱象,面上看着好像有能力的皇子都已经失败了,可其实底下暗流涌动。 太子蛰伏在东宫,不愿意当那出头的鸟。 永平帝这段时间衰老的速度肉眼可见,精神也比不得从前,心性更为冷酷,竟然很少有人能琢磨透那位帝王的心思了。 …… 春光易逝,很快,就到了承平二十三年五月,小旭儿被护国长公主照顾得极好。 顾念虽没亲自放在身边养着,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她就去护国长公主那里看儿子,抱一下,看他一天翻一个样地成长,心里也软乎乎的,有时候忍不住亲几下,亲得他嘟起嘴巴吐泡泡抗议。 萧越和顾世安翁婿俩依然是两看两相厌,只是有事情的时候,两人又是很默契的样子。 两个人经常在一边说着悄悄话,顾念看过去的时候,两个男人都同时回以温柔的笑。 顾念也是抿唇一笑,这样的日子很安静,威仪不好的,大概就是出了月子后,她照了下镜子,看到镜子里那个五官轮廓依旧,只是肤色蜡黄,面上的色斑还未消失,头发随意地挽着,穿着家常服,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人,吓了一大跳。 好丑! 她不得不成,这样的自己,那位王爷不仅看得紧,甚至每天帮她换衣衫时,还能亲得下,那眼睛得被眼屎给糊成什么样了。 黄芪见她一直摸着脸,抿唇道,“王妃放心,公主身边的苏嬷嬷说了,孩子出生后,这色斑很快就会消失的,到时候好生养着,保养好,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气色。” “还有,张老先生也说了,会给你弄一些条例肌肤的药方,到时候,就和从前一样美美的。” 顾念感觉世界都灰暗了,摸摸腰上的赘肉,再试试从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 正巧,萧越进来,见她垮着脸,看看黄芪,黄芪只是笑着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他的语气和神情仿佛只要顾念说有人欺负她了,立马挽起袖子去将那人修理一顿似得。 顾念忍不住嘀咕道,“生一个孩子,就变得这么丑,你是怎么亲得下去的……” 萧越闻言,笑了一下,转过她的身子,温温柔柔地在她眼皮上亲了几下,“丑么?我不觉得。 还没那些在战场上退下来的人丑,那些人受伤了,伤口甚至腐烂了。” 顾念被他给哽了下,哪里有这样的呀,将自己和那些受伤的人比美丑…… 只听萧越继续道,“你是为了生孩子才会这样的,怎么会丑,做母亲,多伟大……” 顾念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难得听他说这样好听的话。 不过,虽然家里的王爷已经被眼睛糊的看不出她的美丑,顾念依然开始慢慢的想办法减去腹上的赘肉。 她忘记在哪里听到过的,说男人都是视觉性的感官动物,妻子貌美如花自然乐意,纵使妻子是为他们生孩子使得身材走形,心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想法。 特别是女人做了母亲后,操持家务,更容易显老,比不得未出嫁前的美丽自然。 多少男人功成名就后,就将家中的糟糠黄脸婆给抛弃,另娶年轻貌美的女人。 顾念和张春子学了一套养生的拳,每日起来后打一趟,也不刻意的去减少饭食什么的。 说到张春子,顾念想到当初他将府里的消息卖给别人,那次萧越也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之后,张春子继续留在府里。 从前,张春子给人的感觉是随时都会离开王府,人消失的不见。 那之后,好像是要在王府驻扎一样,将他当初带着的那个少年仲恒,也放到王府里,带在身边,传授医术,同时,还有黄芪,也被他收为徒弟。 顾念想着张春子的事情,就感觉不太开心,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萧越和顾世安在书房谈事,见天色晚了,将顾世安送走后,回房,就见她精神不好,不由问道,“怎么了?” 顾念将她对张春子的疑惑说给萧越听,萧越听完,摸了摸她的头发,“张春子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目前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了。” “那个背后的人,你查到了吗?还有,暗七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顾念问道。 暗七跟着凤凰城的那个掌柜一路回到京城,按说,应该已经回来了,可她也没听萧越提起过。 顾念狐疑地看着萧越,猜想着她不知道的内情,见他不说,她也就不纠结,遂笑道, “太子妃今日下了帖子,说过几日是太子的生辰,因不是整的,所以就是请大家一吃顿,热闹一下。” 萧越也笑了,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到时候一起去给太子哥哥贺寿。” 两人商量了下要送的礼物,就各自去了净房洗漱。 顾念出来的时候,见萧越已经躺在床上,她从床尾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哪知道,被褥底下,萧越光溜溜的躺在里面。 没等她躺好,他就一个翻身,将她覆在身下,三下五除二的,将她衣裳除了个精光,然后一口就咬了下去。 五月的天,温度并不低,但窗开着半扇,一阵风吹来,顾念还是毛孔缩了起来,但很快,她就被揉搓的发热,想想两人虽然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但后面月份大了,跟着生产,做月子,两人很久没这样亲近过了。 她也就勾着他脖子细细的吻了起来。 萧越见妻子这般体贴,顿时就缓下动作,乖乖地任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顾念跪坐在他身边,从他的双唇,耳垂,一路往下,到锁骨……萧越浑身绷的紧紧的,浑身发红,可是他不敢动,怕一动,她就不继续往下了。 还好,顾念不是那种使坏的人,并没有逗她,可她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前,就像一个正熊熊燃烧的火球,瞬间也将他带着燃烧起来。 萧越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管她继续不继续,一把将她提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此处省略一千五百字,大家脑补) 他感受到她身子开始颤抖,听着她痛苦而畅快的声音,终于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她。 顾念趴在他肩上,身子柔软的像一匹光滑的绸缎,两人的汗水交杂在一起,散发出旖旎的气息。 萧越光溜溜的下床,拿过棉帕,温柔的帮她擦拭干净。 顾念懒洋洋的躺在那里,手指在他的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没划两下,他就又蠢蠢欲动。 顾念将手探下去,萧越的身子一僵,他低吼一声,将手中的棉布一扔,谁说她不会使坏的? 这样撩拨的结果,自然是顾念腰肢酸软…… 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外头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萧越半压着她,声音沙哑的道,“欢喜了吧。” 顾念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只是闭着眼睛拖长声音‘嗯’了一声。 萧越见她累成这样,又有些心疼,将床尾皱巴巴的衣衫拿过来,帮她穿上,然后盖上被子,说道,“天还早着,你再好好睡会,睡醒再让人抬水进来泡一泡。” 说着,看看墙角可刻漏,起身下地,要穿衣服。 顾念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角,“陪我睡会嘛。” 她难得这样和他撒娇,萧越整个人都要化了,终是忍不住,又进了被窝,抱着她。 才刚合眼,门外守夜的青叶叩门禀报, “王爷,暗七来了……” 顾念睁开眼,昨日她才问过暗七的事情,今日就有消息传来,她和萧越一起坐起身来。 萧越道,“你歇着,我出去。” 顾念点点头,看着他披衣出门而去。 暗七从南疆跟着那掌柜回来,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眼下突然来禀事,莫不是知道那掌柜后头的人是谁了? 顾念东想想,西想想,终究是躺不住了,起身快速地穿好衣衫下地。 她刚下地,准备唤丫鬟备水洗浴,萧越已经走了进来,说道,“暗七受伤了。” 顾念怔了怔,回过神道,“请大夫了没有?是怎么受伤的?” 原来,暗七跟着那掌柜的一路从南疆到了京城。 只是,那掌柜的,到了京城后,竟然没有去找他幕后的主人,而是先去了青楼,在青楼里混了两天,又去了赌坊。 暗七没有直接跟进赌坊,而是坐在赌坊斜对面的一家小茶馆里,他在南疆跟张春子学了点易容的皮毛,化成一个小商贾的样子。 暮光斜斜地照进茶棚,周围喧闹嘈杂,似乎与朝廷,政党那些一点关联都没有。 然后,就是这样的市井中,才往往隐藏着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面。 一直等到快要天黑,进了赌坊的掌柜,还没有出来。 赌坊这样的地方,最是能暴露一个人,同样也是最能隐藏一个人。 暗七慢悠悠的喝着茶,心头想着,如果过一刻钟他还不出来,他就进去将他牢牢盯住的那个人揪出来。 天色逐渐暗下来,一刻钟过去了,暗七付了茶钱,朝对面的赌坊走去。 然而,才刚走到门口,就见那个正在看赌的人忽然扭了扭头,脚步挪动,忽然钻入人群去了。 暗七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赌坊的人都在专注着赌这件事,没有人注意到暗七,他掀开帘子去了后院,后院还有门,那掌柜的头也不回,不紧不慢往外走,到了胡同里,忽然加快了一些脚步,往胡同深处走去。 夜色已经笼罩大地,胡同深处的光线越发的微弱起来,只是,这难不倒从小就在暗卫营里摸爬出来的暗七。 暗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名掌柜的带回去,审问清楚,眼见就快要胡同底了,暗七一跃而起,身上朝前面的那人抓去。 他认没抓到,头顶却忽然覆盖下一片阴影。 一张罗网照着他的头顶撒下来,暗七心头知道,他上当了。 他抽出袖中的匕首,朝大网划去,却未能将它划破…… 暗七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的暗探影卫,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反而着了别人的道。 黑暗中跳出来两名黑衣大汉,其中一个抬手就要朝他的脖颈间袭来。 他身处大网中,丝毫不能动弹,不过,虽然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那一掌袭来时,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脖颈间一痛,随后是一道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带走!” 再次醒来是被冷水给淋醒的。 暗七睁开眼睛,眼帘里的是一间普通的屋子,面前站着两个人,他们身后,是一排整齐的黑衣人。 他被绳索捆着扔在地上,而他身边提着灯笼的,则是他从南疆跟到京城的那个掌柜。 “醒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声。 暗七脑子飞快的转动着,仔细辨识着,他们暗卫营里有一项专门听音辨识的技能。 只是,这道声音,并不是原声,说话的人,应该是蒙着面巾的。 他想回身去看看这人是谁,可那个提着灯笼的掌柜踩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回转身子去看他的面目。 “竟然是经过训练的暗卫?” 那人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 一道黑影靠过来,突然之间攥住他的肩膀,一道刺骨的力量将他整个肩膀从痛楚到麻木无知的状态。 “都说晋王府的暗卫骨头硬,我也很想知道一下,和我们的暗卫比如何,怎么样?疼吗?” 那人开始转过头去和边上的人说,后来又转头问他,声音里满是笑意。 暗七脸色变得惨白起来,胳膊处传来彻骨的疼痛,应该是被扭脱关节了。 他定了定神,说道,“你这样的宵小,躲在暗地里的鼠辈,有本事和爷爷光明正大的来一场。” “你等着,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倒也不怒,声音温和的道,“我是鼠辈,你倒是不要被我抓住啊,你家主人?你放心,很快,我就会让他去地下见你的。” 他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刚刚的温和,仿佛是错觉,是嘲讽。 暗七背脊冒出冷汗,分不清是因为背上那只脚的踩压,还是因为他说出的话。 他完好的另外一只手在绳索地下握起拳头来,他想起主子和他说的,只要他能够摸清那掌柜的和谁联系就可以了。 不是所有的暗卫都是单打独斗的,这一趟,明面上,只有他一个人跟踪,暗地里还有两个暗卫营里的兄弟,只希望他们能够看清眼前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就算没看清楚,也希望他们能够摸清现在所处的地方。 暗七冷笑道,“你也不过是在暗地里行事而已,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地狱。” “说起来,你也算厉害了,跟着我的人从南疆一路到京城,开始都还没发现你,到了青楼才发现你的不对。” 暗七沉默,他在青楼被发现的?是为什么? 那人在他身后踱起步来,“想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因为男人去青楼,是去快活的,哪个不左拥右抱?偏生只有你,坐怀不乱。” 暗七背上冷汗深了一层,不再开口,他们是暗卫,保护,刺杀,探情报,就是没接近过女人…… 那人停了一下,大概觉得很无趣,吩咐了句,“做了。” 然后就朝外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远,暗七吞了口口水,他暗自祈祷,希望外面的同伴能知道详情,回去报告主子就可以了。 他是孤儿,从竟暗卫营那天开始,就已经准备好时刻面临着死亡…… 留下的两个人,仿佛在玩猫抓老鼠一样,并不急于将他杀死,先用利刃插进他的手臂,慢慢的,一点点的抽出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利刃,穿过手臂,然后慢慢的变热,又被抽出。 他想要高声呼叫,但最被另外一个人捂住了。那利刃在他身上不断制造深深浅浅的伤口。 他感觉到胸口正有热血通往喉管往外冒,他使劲的想要将那口血往回咽。 突然,捂着他口鼻的手软了下去,那利刃也不动了。 他回过头,见是自己的同伴,他笑起来,悬着的心松下去,那口血终于咕咚一声,被他咽了回去。 他跟着也栽倒在地上。 两个同伴挟着他往外退,漆黑的夜里,狂奔着。 听到同伴说已经画了地图,并将那个蒙着黑巾的人画像了,他终于放心的昏了过去。 两个暗卫送了暗一回来,同时奉上的,还有那处藏人地方的地图,同时还有那个蒙着黑巾人的画像。 顾念接过那张画像,只觉得那双未曾蒙上的眼睛是如此的熟悉…… 可她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放下画像,问,“暗七伤的重不重?不行就让张先生去给他看看。” “没有伤到要害,好好的养养就好了。”萧越回道。 说完,他拿起那张画像,又看了看,心头也是一时间没有答案。 “那地方是座废宅,我已经让人去查那宅子从前是属于哪家的了。” 顾念知道萧越定然是有安排了。她心头提着一口气。 这个幕后的人,不说他染了多少人命和鲜血,就当当让他躲在暗处,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这样的恶心感,就是时候揭开他的真面目了。 到了午时,萧越派出去的人,也已经回来了,那座废宅的主人,当年是肃王的一个部下,后来因为肃王的事情被牵连,全家问斩。 那处宅子,朝廷并没有没收,可也没有人来收,前几年,被平王给买了去…… 还有,萧越画了平王的画像,和那张蒙面像摆在一起,那双眼睛,是一模一样的…… “平王?” 这两个字从顾念口中吐出来,又好像惊破了什么,心里忽然泛起涟漪。 说实在的,一直都没有将目光放到平王的身上,而是平王一直都让人觉得不是那么聪明。 这个局,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如果那一次皇帝御驾亲征,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就算有太子在,大概也很快就被平王给弄下台吧? 他们没将目光放到平王身上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没有子嗣。 可到了眼下,结合起顾慈当日说的,他一直在联络宗室王亲,如果还说他不可能的话,那就等于是自欺欺人了。 他没有子嗣,已经不能成为他不能犯罪,不能杀人,不能有野心的证据了。 但还有一处疑问,他是怎么知道张春子的?他捏了张春子什么秘密?让张春子愿意为他所用? “如今,我们虽然锁定了平王就是那幕后之人,但还要他亲口承认才行。” “而就算他亲口认了,也还得摸清他的底细才能动手。” “不把他的底细弄清楚,把他连根拔除,搞不好还会遭他的算计。” 他能够伪装这么多年,能让永平帝放心的让他到处游山玩水,和皇子结交,可见这人影藏的功夫如何之深,又是如何的谨慎。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轻率? “那要怎么办?”顾念问道。 萧越的目光望向窗外,变得幽冷,“先盯紧他,端午那日,我要迫使他出手,让他在朝臣中现行!” 顾念点点头。 第155章,抽丝 萧越伸手揽紧了顾念的身子,顾念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 真希望所有的麻烦快些拔除,这样就可以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想想还真忙,有小旭儿要管教,有王府要打理,还有女子善堂要打理,这些事情虽然说起来累,可是不用寻思着跟人斗来斗去的,是那样的舒心。 只是,这种复杂的情绪,等见到儿子的时候,万全没了。 “旭儿,今日乖不乖呀?”顾念抱着儿子,先亲了下儿子嫩嫩的小脸,见他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心头马上欢喜起来。 旭儿是个脾气极好的孩子,顾念觉得一定是遗传到了自己的好性子,这样才好,若是像他爹,那就是炮仗脾气,那才难管教呢。 若是父子俩都是暴躁又倔强的男人,顾念都要担心家里时时刻刻要闹翻天了。 所以,她很高兴旭儿的脾气像她,很少哭闹,最多只是饿了,尿了,哼哼两声。 他们到护国长公主的院子时,顾世安已经在那里了,他笑着道,“这孩子,越来长得像念念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萧越闻言,嗤笑,“哪里像?那眯眯眼,哪里像了?” 顾念捶了他一下,大怒,“我出生时,就是这样的眯眯眼,怎么了?” 见她生气,萧越刚想圆场,大概小旭儿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嫌弃,忽然哼哼唧唧的,小屁股不断扭着。 护国长公主连忙将奶娘叫了进来,让她给旭儿换尿布。 倒是顾世安,摆摆手,让奶娘让开,一副要给旭儿换尿布的样子,奶娘站在边上,担心顾世安不会换。 谁知道顾世安的动作倒是麻利,只是旭儿的双腿蹬的欢,将身上裹着的布蹬来蹬去的,一只销售捏成拳头放在脸旁,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天真无邪,全然不知道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正在溜着小鸟。 萧越还以为顾世安一个人能换呢,见他被儿子弄得手忙脚乱的,于是一脸嘚瑟的上前,嫌弃的看了眼顾世安,拿过他手上的尿布。 只见他将旭儿的双腿轻轻捏住往上一提,将尿布垫在他的小屁股下,然后有利索的将旭儿裹好,将他放在床上。 “你怎么这么熟练?”顾念惊讶地问道,萧越从头到尾就期盼着是个女孩,不是因为男孩要送给顾世安教养,而是因为他就想要个软乎乎的小顾念。 妻子,女儿一起宠着。 这段时间萧越虽然也会抱孩子,看到孩子会露出柔和的表情,可绝对没有她爹对孩子更上心。 “看你们换,看多了就会了。”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还顺带的鄙视了一下顾世安。 顾念和护国长公主听了忍不住相视一笑,顾念抱着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亲。 顾世安冷哼一声,“还真以为我不会换?不过是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是不是,旭儿?” 顾世安这么说时,小家伙正好将小拳头放在脸旁,朝他爹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和他外祖父配合的是刚刚好。 护国长公主见翁婿俩斗嘴,也没管他们,而是拉着顾念的手问,“早上天才刚麻麻亮,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上暗七过来,动静很大,自然惊动了护国长公主,以及过来看望旭儿的顾世安。 顾念看了看萧越,萧越不想让护国长公主担心,只是将事情说成了追查南疆陆总管他们的事情。 听完之后,顾世安让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道,“你当初将那些借据,还有良田都还给了那些乡民,对你坏的影响应该是少了,那背后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萧越顿住,片刻道,“暂时还没有消息。” 顾世安唇角动动,没说话,看着外面的庭院。 暗七昏睡了一天一夜,到晚饭后,终于醒了。 张春子的医术自然不简单,加上暗七的体质本就不错,因此不但将他自鬼门关拉了回来,而且还能开口说话。 只不过,张春子那里,除了让他治病救人,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让他知道。 萧越知道暗七醒了后,又去见了他一面,两人说了很久的话。 萧越那边派人盯着平王府一干人等的行踪,顾念这边,则是接到了太子妃的帖子以及周语纾的帖子。 太子妃的帖子是邀请顾念端午节前参加太子的生日宴,因不是整寿,所以只是亲近的人家聚一聚。 而周语纾那边,则是周语纾有孕了。 两张帖子,都是喜事。 有孕后要等胎三个月坐稳之后,才会将消息散出去。 顾念和周语嫣汇合后去了平阳侯府,到的时候,周语纾正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大表姐,你的气色比以前差了好多,太医怎么说?”顾念虽然因为安远候夫人的事情和周语纾有了隔阂,但到底是亲人,她还是很关心的,怕周语纾的脾气太弱,被人欺负也不说。 周语纾笑着道,“不过是之前没休息好,加上这孩子闹腾,身子有些倦乏罢了。” 顾念一遍听周语纾说话,一遍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周语纾的丫鬟夏菊,在周语纾说话时,她撇了下嘴却没说什么。 周语嫣也是对这个姐姐恨铁不成钢,真的是,想让她立起来,都立不起来。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穿着桃红色长褙子的少女,看起来五官明媚可爱,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讨喜。 见到她,夏菊立刻皮笑肉不笑道,“表姑娘怎么来了?” 顾念和周语嫣对看一眼,心头了然,这个就是那个表姑娘了。 那少女道,“听说安乐郡主和晋王妃来了,我奉姑母之命,送些新茶来给两位贵人尝尝。” 说着,她看向顾念,施了一礼,又给周语嫣施了一礼。 顾念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谁?”想了想,她又道,“说起来,也是我们的不是,竟然没有去拜见侯夫人。” 那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本来,平阳侯夫人是要亲自来的,但她又不忿晋王妃和安乐郡主直接到了周语纾这里。 她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长辈,晋王妃和安乐郡主应该去给她请安,所以,只派了自己过来送茶叶。 夏菊看到那少女的脸色,抿唇一笑,对她道,“表姑娘请进。” 石无暇有些尴尬地应了声,捧着那罐子新茶走进去, 她缩在袖子中的手掐了掐,面上堆起笑容,道,“表嫂,姑母让我送些新茶过来。” 周语纾见到她,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说道,“辛苦表妹了。”然后示意夏菊接过去。 石无暇脸上的笑容很甜美,正准备说什么,听到一道平和的声音想起,“姐,这位姑娘是谁?平阳侯夫人身边的丫鬟真漂亮。” 她抬头望去,见周语嫣正探究的看着自己。 石无暇心里再次感觉有点难堪,她尴尬的笑了笑,就听周语纾介绍道,“是石家的表妹。” 勋贵世家的姑娘从小就要背族谱和姻亲关系谱,更要搞清楚京中那堆关系复杂的勋贵关系及家族史。 周语嫣快人快语的,仿佛无甚心机的道,“原来是石家的表妹,怎么听说你经常住在平阳侯府,石家不是在京城吗?听起来也很好啊,怎么还要你来投奔亲戚?” 这话,说的其实是有点恶意的,周语纾觉得不妥,但是看到妹妹望过来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顾念则是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石无暇。 石无暇听了,发现周语嫣是将她当成了侯府的穷亲戚了,心里羞愤万分,简直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赶紧道, “我只是想陪陪姑姑罢了,既然大表嫂这里忙,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过来。” 她垂着头,不等周语纾说什么,就朝门外走去,刚好门帘被嫌弃,进来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 石无暇垂着头,没注意,一下就撞到男子的怀里。 她抬头,看是平阳侯世子,顿时眼眶一红,委屈的叫到,“表哥……” 顾念冷眼看着那年轻男子手放在石无暇的腰间,温声道,“无暇,你怎么在这里?” 石无暇咬着唇,没说话。 顾念看了看还在他怀里的石无暇,平静地道,“大表姐夫,好久不见了。” 她顿了下,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怀里,“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能先将石家表妹放开吗?” 听到她平静的声音,还有理所当然的语气,平阳侯世子眼里闪过惊讶,连忙收回手,见石无暇趔趄了一下,想要去将她扶住,免得她摔跤。 可一对上顾念,以及边上周语嫣两人凉凉的目光,他缩回手,柔声道,“表妹,你小心点。” 石无暇稳了稳身子,之后缩到平阳侯世子的后面,看向顾念的目光恼怒而畏惧。 平阳侯世子没再理会石无暇,而是笑着上前,“王妃来了?语嫣,你也来了?” “大表姐有喜这样大的事情,我和二表姐自然是要说完过来道贺的。大表姐夫不要嫌弃我们叨扰就好了。” 平阳侯世子笑了笑,说道,“这是大喜事。怎么会是叨扰呢?你表姐最近身子不太好,正需要人陪着,有什么打扰不叨扰的,若是能让她开怀,你们天天过来,我都不嫌。” 周语纾开始见平阳侯世子回来,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正欲起身,就见丈夫将表妹揽在怀里了。 她脸色就拉了下来,此刻平阳侯世子一通话说的她又是满面通红。 石无暇站在门口,看见炕上的周语纾穿着淡蓝色的襦裙,整个人看起来飘逸出尘,周语嫣笑意妍妍的,看起来爽朗极了。 而晋王妃则是端庄的坐在那里,嘴角勾着一丝笑容,而自家表哥正满面是笑的奉承小姨子,仿佛这一室的热闹于她无关,刚刚的那些难堪都是她的错觉。 她明亮的眼睛顿时暗了下来,眼眶看起来更红,她委委屈屈的叫了声,“表哥。” 平阳侯世子转过头去茫然的看着她,见到平阳侯世子看过来,石无暇嗫嚅了下,方道,“表哥,我不是寄人篱下的穷亲戚,我只是想陪陪姑母。” 她咬着唇,先前周语嫣和顾念那高高在上的眼神,让她心口发堵,那口气出不来,告状的话就那样说出口了。 顾念听后却是笑了一下,那笑让石无暇不敢直视,而是拼命的摆手道,“我……无暇……不是告状的意思。” 周语嫣‘哦’了一声,说道,“石表姑娘,刚刚我只不过是问了你一句为什么时常住在侯府而已……可没别的意思啊。” 平阳侯世子目光深邃,他看向顾念,看起来神色平淡无波,可是却将石无暇逼到这样的地步,他心头着实有些不悦。 他看向正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冷淡道,“语嫣说得对,表妹,你应该回家去了。” “表哥……” 无视了石无暇不敢置信的眼神,平阳侯世子公事公办,吩咐人将石无暇送回去,并且道,“以后表妹无事还是少过来点好。” “表哥……” 石无暇失魂落魄地让丫鬟们扶走了。 周语嫣道,“大表姐夫,我可没别的意思啊,没干涉你家内务的意思,不过好奇而已。 比如说我,就从来不会往我哥和表哥身边凑,更不要说抱在一起了。” 平阳侯世子唇角微微下抿,他的五官英俊,眉宇开阔,器宇轩昂,是个不可多件的俊朗男子。 这也是当初护国长公主同意将周语纾嫁过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以顾念见他的少数几次,觉得他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不是个容易掌控的男子,对于周语纾来说,过于强势了。 这边和乐融融,那边石无暇却是哭哭啼啼的被人扶了回去,也不会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平阳侯夫人居住的正院。 平阳侯夫人正因为顾念她们来了,没去见她而恼怒,这下石无暇又哭哭啼啼的回来了,不由得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平阳侯夫人赶紧上前拉着石无暇的手,这个娘家侄女,她是真的很宠爱,对她而言,就像是她的女儿一般,一直娇宠着长大,从来舍不得她受委屈。 若不是为了儿子们的未来考虑,为他们娶一个岳家实力不错的棋子,她就要将这个侄女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了。 石无暇只是嘤嘤哭泣,也不说为什么。 平阳侯夫人见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只能问她的丫头,可她的丫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不能自家姑娘被藐视了吧。 就算被藐视了,那也没处去讨说法啊,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王妃…… 她支支吾吾的将石无暇去那边的经过说了一遍,平阳侯夫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不过,石无暇到底是她宠爱着长大的,她不能眼看着她受委屈。 她想将谁留在家里住多久,那是侯府的家务事,关她们什么事? 看到侄女哭的那样可怜,她气得肝疼,当即让人更衣,要去找周语纾的院子说道说道。 不过,她还没到周语纾的院子,就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人,是平阳侯世子身边的小厮。 平阳侯夫人按捺下心中的怒气,不悦的道,“世子在何处?” 小厮说道,“世子刚刚和世子妃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书房,此刻正在书房呢。” 平阳侯夫人闻言,想到顾念他们来看周语纾,那肯定暂时不会走,于是,她想了想,去了平阳侯世子的书房。 她刚好也要问问,到底儿子是为什么那样对无暇,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分明就是羞辱。 从前,儿子说要娶周家姑娘,但是安远候府看不上,儿子在安远候府的门口跪了三天,才让那边松口。 娶了,也就娶了,只要对儿子有帮助。 到了书房后,平阳侯夫人看见儿子正拿着一卷书在看,身材修长,英气俊郎,实在是一表人才,让她看了就心生骄傲。 若非看重护国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儿子虽然能靠上护国长公主,但这个儿媳妇到底不好拿捏,让她这个做婆婆的也很憋屈。 她也不想委屈了儿子,就想着将精心养大的侄女留给儿子,唯一可惜是…… 平阳侯世子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书,等到丫鬟上了茶水后,他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道,“娘是想去找晋王妃吗?” 平阳侯夫人听了,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自然了,无暇是我要留在府里的,不是什么落魄亲戚。” “你为什么不帮无暇,反而让她们数落?还有你媳妇……” 平阳侯世子淡淡的一笑,“母亲说道哪里去了,小姨子不过是随口说一句,是无暇想多了。母亲,语纾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体面,我当然要维护她了。” 平阳侯夫人听得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低声道, “你要维护你的媳妇,那你将无暇放在何处?” “母亲。”平阳侯世子拧眉,“表妹是因为母亲的喜欢才留在家里,现在表妹年纪也大了,该说亲事了,母亲还是让表妹回去,让舅母多带她出去转转。” 因为石无暇的母亲是继母,所以平阳侯夫人要将她带在身边,侯府也没人说什么。 平阳侯世子想到他的舅舅,也是皱了皱眉头,是个糊涂人,哪里有同意女儿做妾的? 又不是小门小户,石家在京城也是小有名声的门第。 平阳侯夫人听了,猛然抬头看着平阳侯世子,嘴唇颤抖,“你明知道我舍不得无暇,想留在家里,你……” 她手指着平阳侯世子,“你明知道我是想讲无暇放到你房里……你以前也不拒绝,为什么这次……”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以前表妹还小,所以在府里没什么,如今大了,自然是不同了。” 平阳侯世子想到什么,于是道,“你要舍不得,可以将无暇许给四弟,他们年纪相当……” “闭嘴……”平阳侯夫人猛然站起来,“你四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妾生子,庶子,我的无暇怎么可以嫁给他?” 平阳侯夫人不是个恶毒的嫡母,但是对于庶子也不可能喜欢,她养的孩子,怎么可能委屈了侄女,嫁给什么庶子? 这事,想都不要想。 平阳侯世子淡淡的道,“我现在不想纳妾,从前在地方上纳的那两个不是也遣散了,母亲,以后不要说这些话。 还有,以后母亲对语纾也要好点。她到底是府里的世子妃,是孩子的母亲。” 平阳侯夫人简直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偏偏他从小到大都是有主意的。 只是,哪个男人不纳妾?又不是人人都和晋王那样,就晋王那样的,也没几个女人敢嫁过去啊。 她咬着牙道,“从前,你说要靠着护国长公主,也就罢了,可如今,你不是有新的靠山了?为什么还要怕他们?” 平阳侯世子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母亲,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倒外面去乱说。” 平阳侯夫人一窒,心虚的道,“也就在你面前说说。本来嘛,你现在不是和平王很好? 你和你父亲做的那些,我是妇道人家,我也不知道,只是,无暇嫁给你四弟,那是不可能的。” 说完,她就气呼呼的走了。 平阳侯夫人皱眉看着她离开,于是,叫来一个丫鬟叮嘱了几句。 在平阳侯府呆了会,顾念和周语嫣就离开了,马车从二门往外开,到了大门外,顾念听到一道声音很熟悉,掀开帘子一角往外面看。 竟然是顾慈身边的丫头,正在和平阳侯府的一个丫鬟在说话。 只见顾慈身边的丫鬟从平阳侯府的那个丫鬟手里拿过一个东西,又说了几句,就转身去了对面的一辆普通的马车里。 顾念挑了挑眉头,叫过外面跟车做护卫打扮的暗十三,说了几句,暗十三点了点头。 顾念心头不断的回想平阳侯府和顾慈,或者是平王府有什么关联没有。 她一点头绪也无,甚至问了周语嫣,周语嫣记这些东西一向比她厉害的。 周语嫣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高门大户之间的来往,肯定不会是一个侧妃身边的丫鬟来往。 而顾慈身边的那个丫鬟,是从前顾家的家生子,不可能和平阳侯府的下人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 那么,是因为什么? 暗十三很快就带回了消息,这个消息简直让顾念觉得恶心。 没想到,平王府得那些姬妾的用途竟然是那样的。 她一定要让平王付出代价。 不是为了她的姬妾,而是为了,他竟然如此作践女人。 第156章,剥茧 顾念一想到平王做的那些事情,恨不能此刻平王就在她面前,大概会将他千刀万剐,就算这样,也不能消除她心头的愤怒。 她让人盯着顾慈的那个丫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样的内情。 暗十三还在外头禀报,“王妃,那丫鬟人给我敲晕,抓来了,如今就在柴房关着,王妃你准备什么时候审她?” 顾念没准备立刻就去审,还准备关那丫鬟两天,吓唬吓唬她,之后再去见,大概更容易问出话来。 她不放过顾慈的丫鬟,自然更不会放过平王,她回头问黄芪,“女子善堂最近如何?” 黄芪抿唇一笑,“听管事回来报,是不错的。” “那些女子带来的孩子,最近还有人来领吗?” “没有,除了当初五皇子和平王领了些去,后头一次被王妃拒绝后,他们在没来过。” “不过,那些领去的孩子,也不见他们的影子……”黄芪回到。 顾念听得心头一动,上次五皇子来要人,她就觉得很古怪,后来因为萧越的事情,也没去关注。 她根本坐不住,开始在室内转来转去,以此平复心情。 等奶娘例行将儿子抱过来时,顾念才发现自己在屋子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了。 顾念接过儿子,见他原本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可是因为换了个人抱马上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这幅可爱的样子终于让顾念忍不住笑起来,亲了亲他。 她将心头那些事情放下,将他抱到临窗的炕上,自己坐在旁边,边逗着,边想着先前的事情,心里却没个章法,直到丫鬟来禀,萧越回来了。 顾念精神一震,忙忙地抬头看过去,很快就见帘子被小丫头打起,萧越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走了进来。 萧越进来时,见顾念抱着儿子,上前探头看了看,这段时间顾念天天都会抱一会,恨不能自己亲自照顾。 他一回来也都要面对旭儿,只是,从前,顾念都是全副身心放在孩子身上,今日,她却用一种莫名期盼的神色看着自己。 萧越心头微动,面上却没显露半分,施施然的拿着准备好的衣服进去净房洗漱,出来后,换了身宽松的直裰出来,坐在顾念身边。 顾念见孩子眯着眼睛要睡了,轻轻地拍着他的身子,等到他睡着了,才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 等孩子一走,顾念就蹭到萧越那边,犹豫地看着他。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萧越拉着她的手,蹙着眉头看着她,难得见到她如此犹豫的样子,不免想多了些,心头也有些阴暗。 不过,他的面上还是一派和气的道,“无论什么事情,就是天塌了,也还有我盯着,你不用担心。” 顾念被他的弄得哭笑不得,摇摇头,原本不太好的心情,也被他给抚平了。 她扑了过去,萧越差点被她扑得直接仰倒在炕上,赶紧用手掐着她的腰,怕她睡觉。 他仔细的打量着顾念的脸,道,“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顾念酝酿了下情绪,就将今日暗十三出去查探,然后发现平王府的事情,告诉了他。 “没想到平王,简直不是个人,就算那些女子是贪图富贵,被他纳进府去,不喜欢了,厌了,弃了,不说放她们出府,那也可以让她们自生自灭,可是,却将她们当成了比青楼的花娘还不如的人,这也太……” 顾念愤愤不平的说道,“那偌大的王府,简直就是个肮脏不堪的青楼,除了平王妃,从侧妃到侍妾,以及平王的通房…… 幸好,平王妃没有被他给卖了,还算他还知道点脸面,他就是个老鸨,他自己给自己带上那么多的绿帽……” 顾念越说越愤怒,到最后,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骂平王了。 “我一定要让平王身败名裂,我等不到端午节了,我就想马上,立刻……” 萧越静静的看着顾念,这样的顾念真是让他又爱又喜又怕,他记得上次说女子嚼舌根的事情。 顾念她那愤愤不平的样子,萧越再看她时,眼神不免就带了些异样。 她和时下的女子都不同,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可知道,虽然,念念已经在很努力的控制着。 可,聪敏如他,就那些蛛丝马迹,就能知道她的不同,只是,他一直假装没发现她的秘密。 当下,萧越马上道,“这件事情,我其实知道一些的,不过,没你查的那么具体。看来,把十三给你,是对了。 这件事情要怎么做,先容我想想,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顾念却是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参与。” 萧越心头滋味真是难以言喻,他道,“一定让你参与,最后平王让你解决都行,只是,端午五月初四,今日都初二了,你就再等一天。再说,如今天色都晚了。” 萧越素来对顾念是极尽所能的宠爱,恨不能将她养成只依靠自己的那种菟丝花才好。 可偏偏,顾念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顾念道,“你还记得上次五皇子和平王过来善堂买孩子的事情吗?” “记得,若是没有我,那个徐道人怎么能顺利混进五皇子府,若是没有我,徐家也不可能会把这个人推荐给老五。” 他轻笑道,“老五的那些心思,可不就是这个徐道人给助长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顾念怔了一阵,随即叹息道,“徐道人是四皇子妃家的子弟,能够顺当的进五皇子府,是你的谋划,明面上还没人知道。 不过,这个和平王有什么关系?” 萧越道,“五皇子不只在我们这边善堂领了人去,还找人牙子买了一些孩子,一部分给了平王。” 他就没再说下去,他不说,顾念也懂了。 “五皇子已经没了,如今那徐道人呢?还有那些孩子……”顾念眉头一皱,问萧越。 萧越吻了吻她的手指,轻笑道,“如今都在平王手里呢。” 顾念有些无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在四月下旬的时候,永平帝就下了旨意,端午这天,要与民同乐。 他不但要去看赛龙舟,还让禁卫军和各个大营,都出人手,到时候,龙舟大赛。 赢了的,自然就有丰厚的赏赐。 太后刚迁宫,这样的日子,自然有不看眼色的御史上奏,言道既然皇上要与民同乐,那不如将太后请进城,和百姓一同乐呵。 不过这话一出,就被永平帝给驳斥了,他的意思是,太后本就是去给百姓祈福,是为了百姓好,才刚出去,就请回来,这样一点也显示不出她的诚心。 永平帝未曾允准,那太后自然是回不来。 郊外的行宫里,太后站在高高的阁楼上远眺,听了老宫人禀报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真真是反了天了。” “哀家是他的亲娘,他竟然将我像条狗一样的圈禁在这里,这江山,不管谁坐都是林家的江山。” 她遥望着根本看不到的皇宫,她还记得永福宫后殿园中养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上面的砖瓦,还有那雕楼画栋,那一块块镶嵌上去的金钻,光一块金钻都值二两银子。 这是永平帝登基后帮她修整的永福宫,是永平帝唯一一次对她的好。 那个地方,她可以不住,可以永远空着,但是,别人绝对住不得! 谁知道她在这行宫老去后,哪个贱人会住进去? 她一定要回去,就算住不进去,她也要将永福宫一把火给烧了。 太后满面恨意地在原地喘息着,突然抬起头,牢牢地盯着老宫人,“告诉他,端午节这样的好日子都不动,那等到什么时候动?” 老宫人愣了一下,退了下去,独留太后一人站在高楼上。 人算不如天算,萧越想要等到端午节那天才在群臣面前将平王丑陋的嘴脸暴露出来。 承平二十二年五月初四,天还未亮,萧越起床去参加大朝会,顾念坐在床上看他穿衣服。 萧越整好衣衫,回头笑意满面地看着顾念,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两目融融望着顾念, “明日于咱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你虽是女子,但我从来没有拿普通女子那样看待过你。” “明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我们共同去完成,你也知道平王这个人,藏了十几二十年,心机必定深沉。 现在勿急,也勿慌,慢慢听我说,好不好?” 顾念收敛笑意,坐好身子,望着蹲在床榻前的丈夫。 这样的感觉于顾念来说,格外的好,她不是只固守在内宅的妇人。 天,还未破晓。 老鸹在城楼的旗杆上不停地呱呱叫着,听到有人来,扑棱着翅膀,忽而就飞远了。 萧越骑在马上,冷眼盯着那飞走的老鸹。 他到朝会大殿时,其他的朝臣还未到齐,他站在甬道上,一个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跑到近前,就大声喊道,“陛下召见晋王觐见。” 萧越蓦然看去,从永平帝向他坦白后,除去在晋王府那日,从来这样在人前,单独召见过他。 他顿了下,之后迈开步伐朝里大步而去。 到了养心殿,他大步行至养心殿御案前,停在那里,身影一动不动。 永平帝正襟危坐,上下打量着萧越,最后慢慢抬起视线,盯着他投来的两道目光,“怎么?日日上朝拜见,规矩还是如此散漫?” 萧越慢慢地下跪,朝着前方的皇帝行叩首之礼,“萧越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一字一句,如发自肺腑胸腔的最深处。 永平帝淡淡道,“平身吧。” “今日,叫你来,是和你说,你将萧曦送到朕身边来抚养。” 萧越注视着神色漠然的永平帝,眼底渐渐凝出隐忍的怒气,咬着牙道,“你也知道他姓萧!是我的儿子。 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顿了下,道,“再说,旭儿,他将来继承的是肃王的衣钵,他跟着岳父姓。这事,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还曾下了册封世子的旨意给岳父?” 殿内寂静一片,唯独墙角的香炉里的龙涎香在袅袅升起。 “你不认朕为父也罢了,朕无意再勉强于你。你把旭儿留给朕,从今往后,朕与你就只是君臣!” 永平帝冷冷道。 “若是我不应呢?”萧越的声音阴冷沉郁。 永平帝脸色紧紧地绷了起来,“朕知你天生反骨,无君无父,但是有一件事,萧越,你大约还不知道。” 永平帝身体坐的越发笔直,一字一字地道,“有人传了密信给朕,说你岳父,他找到了当年肃王的最后一支精锐。” “这些,他可曾告诉过你?他的居心,你可知道?” 萧越的眸光倏然定住。 永平帝见他这样,笑了笑,“你很吃惊?” “朕虽然不知道这传密信的人是谁,可朕知道,这定然是真的,朕从来没告诉过你,当年肃王的那支精锐营在肃王死后,就失去了踪迹。” “朕以东离的国运为誓,朕放过你岳父,放他远走海外,只要他和那支精锐,有生之年,不再踏上东离国土一步,从今往后,朕绝不为难他半分。” “朕退让一步,朕要你也向朕退让一步,旭儿改姓林,但不是你岳父的那个林,他将为我东离的下任帝王。” “只要你答应,朕就放太子和他的后代家人离开,还有你岳父。” “你若不应,朕就将太子,你的岳父,杀了!永绝后患。朕另立其他人为储君!” 永平帝的身影,沉甸甸,冷冰冰。 在养心殿四处回荡。 萧越的十指紧紧握成拳头,直接碰擦,咯咯作响。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给谁,就是谁的。何况,如今,朕是将天下交给朕的孙儿,天经地义!” 这句天经地义,当初当着萧越的面,他也曾说过一次,那次,他说的是‘传给儿子,天经地义’,这次,他退让到传给孙子。 萧越抬眼看向永平帝,眼底一片猩红,咬着牙,朝着皇帝,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永平帝坐在御案后,一动不动,冷笑,“莫非,你想弑君?” 他起身,走到身后的墙上,拔下挂在墙上的一柄龙泉剑,在手上看了一下,然后将剑扔出去, “这柄剑是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留下来的,你若有胆杀朕,让天下大乱,那你就杀! 若是无胆,那就给朕跪下!叫朕,一声父亲!” 萧越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尖,眼睛死死的盯着永平帝,如同大石,屹立在那里。 良久,良久,那银色剑身,在他双手间,慢慢弯起来,如同一道彩虹。 突然,伴随着一道刺耳的铿锵之声,剑身生生被断成两截。 鲜血,从萧越的那只手掌心蜿蜒而下,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淅淅沥沥,在他的脚边,形成一道刺目的红。 “你于百姓,是为明君,然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身上流着你的血脉。” “你于江山,是为明君,可你有嫡长子,有太子,有皇子,我萧家的儿郎,不屑于这孤独的皇路。” “我的父亲,已经长眠北疆,他是顶天立地的晋王萧易,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说。” “如今,朝内朝外,内忧外患,可你想的,都是些什么荒唐事?” 他松开双手,‘哐啷’一声,剑柄,剑刃,都跌落在地上。 萧越转身,朝外而去。 永平帝的两道视线,从地上的那滩血迹里,慢慢地抬起投诉来,落在萧越的背影之上。 他的手,渐渐颤抖,脸色发青,突然间,他站了起来。 “你给朕站住!你这个不孝的逆子!” ‘轰’的一声,他面前的御案,被他推翻在地。 “你不认朕也就罢了,朕要将这江山传给朕的孙子,你也要和朕忤逆?好,好,好,你走……” 萧越侧身站在殿内,脸色苍白,一语不发,面上带了冷笑,左手手掌上,一滴一滴,不住地往下流着鲜红的血。 永平帝立在那推翻的御案后,怒视着萧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皇帝,哀家竟然不知道,你哪里还有一个忤逆的逆子?”后殿门下传来一道女声。 竟然是已经迁宫的太后。 多日不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瘦削了不少,听到永平帝的声音,面上带着几丝的惊疑。 随着太后的声音,养心殿的大门被打开,外头,人头攒动,百官齐列。 平王为首,目光正齐齐聚在殿内的两人身上。 平王率先踏入殿内,郎朗道, “臣以为,陛下虽然勤勉,可这天下的百姓,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从十几年前的亲征,到后来各地的洪涝灾害,蝗虫,这无一不是上天在警示。” “臣等今日也不行谏议,只要皇兄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以正朝纲,就行了。”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鼎沸,“臣等附议,臣等附议。” 但,也有为永平帝辩解的,说天灾人祸,都是不可避免的,哪朝哪代还没点洪涝虫害了? 永平帝站在上面,脸色依然冷漠,紧紧盯着银甲披身,矗立在大殿门口,阴森森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平王。 他目光从平王的面上收回,又看向殿外的百官。 此刻的平王,俨然大局在握,仿佛立时三刻就能让他下台来一样。 这天下依旧姓林,可他会死。 平王其人,在永平帝眼中,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 他从未想到平王会反的这样快,时机还掐的这样准。 他想起当初在老太妃面前发的誓言,一定会护萧越周全,可今日,竟然被人关门打狗了。 太后让老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稳稳地坐在殿内,看着上首的永平帝勾起唇角。 平王将外头的银色披甲卸下,一身白衣,广袖,两手柱剑,冷冷看着永平帝,笑道, “皆是你的血脉,可你瞧瞧,一个是宝,其他的就是草,从太子到五皇子,哪个有好下场? 可怜太子,战战兢兢的,还不如普通人快活,这样的日子,要我说,还不如死的快点。” 永平帝冷笑,“他们是朕的孩子,朕要如何对他们,是朕的家事,与尔等何干? 你自幼受先帝教诲,没想到不说感恩辅佐他的儿子,你的兄弟,竟然逼宫弑帝,有种,你现在就上来一剑杀了朕。 只是,你就算杀了朕,也还有太子。轮不到你这个逆贼。” 平王舒开广袖,大理石的砖地上,清冷无尘,犹如圣人一般,“皇兄,咱们是好兄弟,我也不玩兵变那一套,你自裁吧,我给你一刻钟,你写好禅位的旨意,我等你自裁,如何?” 若果真自裁,那还是什么皇帝?在史书上就会被记录成为臭狗屎。 永平帝一动不动,抬头望向外面亮起来的天,太阳已经冲破云层,普照着大地。 他朝萧越看去,他依然矗立在那里,手垂在身侧,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朝服。 永平帝脸上原本骇人的青色褪了下去,脸色变得灰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慢慢地坐到龙椅上。 回顾此生快要五十年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他也曾年少轻狂过,也曾有过各种各样的野心。 他想到当时那人提出让他替代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此生,他心头一直有一份罪恶感,那来源之地,就是芸娘。 只要想到她,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做下那样的事情,她生生的将自己的命给去了。 他没办法去见芸娘,他把人生当成赎罪,苦修之旅,盼望着能够洗去一些罪孽。 他想到太子,想到萧越,想到顾世安,今日,若还有人能破这难解的局,大概唯有他们了。 他讽刺的笑了笑,他前一刻还想着要杀了他们,此刻,却期盼着他们来救命。 太后站起身来,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到永平帝面前,轻声道,“你是不是我的儿子?” 永平帝失声一笑,“母后,你说呢?” 太后见永平帝的脸色灰白,她闭着眼冷笑,“你不是。” 她脸色一冷,转身,看向外面的群臣,高声道,“哀家为两位先帝服过丧,哀家只有皇儿一个孩子,可从十多年前开始,哀家就怀疑,这不是哀家的皇儿。” 她脸倏然转向永平帝,“说,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然敢冒充哀家的皇儿?” “徐道人?还不使出你的本事,将这个妖孽给收了?” 永平气的颤声道,“母后,朕让你去行宫悔过,你却死不悔改,一定要和平王一起,将这天下闹的不得安宁才甘心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闹下去,就是我们母子一起,身败名裂,同归于尽?” 当着群臣,太后言语温柔,“哀家的皇儿都没了,哀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永平帝忽然冷笑一声,道,“今日,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么,朕也就不怕丢人,索性叫大家都知道……” “皇上何在,晋王何在?”殿外一个女子自养心殿大门外走进来,缓缓扫过群臣,语调不急不缓,却又让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百官齐齐回头,来看顾念。 顾念缓缓地,一直快要走到萧越所在的位置,“王爷!”她惊呼一声,飞快跑到萧越身边,一把抓起他那只流血的手,见手心被横割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她离开抽出随身的帕子,将她手掌伤口紧紧缠绕止血。 “我没事,你莫怕。”萧越慢慢的说道,那只没受伤的手轻扶顾念的肩膀。 顾念一言不发,推开了他,跪在地上。 “皇上,妾想问一句,国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废太后,贬其为庶人?” 朝堂之上,皇帝的兄弟牵头,群臣发难,本是要将皇帝赶下台来,没想到,竟然出来一个妇人,竟然是要废太后。 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 平王长剑一指,“区区一妇人,入皇宫,咆哮朝堂,来人,给本王拖下去砍了。” 第157章,石破天惊 整坐大殿,尴尬的沉默,太后站起来,吼叫道,“还不把这个口出妄言,给哀家泼脏水的贱人扔出去?” 萧越站在顾念身边,他走到顾念的身边,将她扶起,唇角噙着笑,“秦史记载,始皇帝时期,太后与嫪毐私通,帝废太后,将之逐出咸阳,永不相见……” 顾念等萧越说完之后,她指着上首咆哮着的太后,道,“太后与人通奸,妾手中有证据,此刻就要公之于众,若证据属实,是否可以立刻废太后?” 从群臣围攻永平帝到废太后,局势瞬间而变。 就连平王,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顾念先对着太后发难。 群臣刚刚在殿外,分明将永平帝那句“逆子”听的清清楚楚,难道不是应该来自证清白吗? 其实,捉奸这样的事情,总是要光着身子摁在床上才格外刺激。 而晋王妃说有证据,那又是怎样的一份证据? 张太后叫嚣着,双目赤红,气得两鬓突突,伸手就要来抓顾念的脸。 萧越抬手一挡,冷冷的看着太后。 顾念笑眯眯的看着平王,缓声道,“平王叔,你既然想造反,必然是想要自己坐这江山。 只是,你将来坐上王位,必定不想有个庶母在上对你指手画脚吧?要不,您先等我帮你将她解决了,你该如何就如何?” 平王听到顾念说她有太后私通的证据,心头就突了一下,但见顾念这样一幅样子,又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永平帝坐在那里,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太后,一字一顿,“若果真太后与人通奸,此刻就可当众斩之……” 有一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太后原本是赌准了永平帝为了面子,不敢挑出她的丑事来,于是她道, “哀家从豆蔻年华入宫,到如今,已经多少年了?当年护着你从宫廷动乱中逃出来,让你登上这高位。 哀家为两位帝王服过丧,先帝在时,尽心服侍先帝,先帝去后,安心在永福宫呆着。 你就要凭借着一些子虚乌有的证据,想要诛杀哀家,你怎么配做这天下之主?怎么给万民做表率?” “你若敢如此,哀家就往太庙列祖列宗门面前哭去,让他们知道,你是如何对待生母的。” 人至贱则无敌,太后不信永平帝一高高在上的帝王,敢扯出自己的丑事来,于是有恃无恐,笑了个自在。 她指着永平帝骂了起来,“刚刚所有人都听到了,你喊晋王是逆子,你将一个血脉都不能查证的野种放在身边教养,所有的皇子都靠边站。 如今,你还想借着这个野种的手,铲除我这个碍事的母亲。 诸位臣工,今日,他要在此斩杀我,诸位也不必为哀家请愿,只请诸位能将这个无良的皇帝拉下台来。 哀家请愿去庙里了此残生,也要叫平王叔坐上这龙椅,给大家一个清明的朝堂。” 顾念眼皮一跳,也在找时机,要掐断太后扯萧越的身世,她在想着该如何的把话题岔开。 下首一个翰林院的大儒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恰是,母不称母,如此礼乐崩坏,如何可以?” 永平帝冷冷的看着那位翰林院的大儒,道,“永福宫里当初藏着的假尼姑,母后真的以为朕不知道吗? 承平十一年冬,母后身子有恙,好几个月不曾见人,是做什么去了? 是给朕生小弟弟去了吧? 朕念着你是朕的生母,一时心软,所以将这些事情都遮掩下来,没想到,朕的一番爱母之心,竟然给朕招来今日这些祸事。” 太后从未担心过她的那些事情会揭露出来,猛然听永平帝这样说,厉声道,“胡说八道,你这是栽赃,我何曾……” 顾念忽然轻笑一声,从阔袖中先是拿出一枚铜镜,然后并一个香囊,她先将铜镜背过来,只见铜镜的镜柄上,刻着两行小字,“真情永驻,长生传情。” 她朗声将那两行字念了出来,之后又打开香囊,那香囊上绣着七彩长尾龙凤呈祥,除了太后,东离朝上下,没有人能用这种香囊。 顾念从里面抽出一团结成辫的头发来,同时还有一长叠成方块的纸张。 她展开,勾唇一笑,声音抑扬顿挫的颂道,“恩爱两不疑,发结连理,永不分离……” 太后懵了,这确实是她写过的诗词,可她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落道顾念的手里。 顾念将那发辫展开,道,“这上面的落款,那个时候先帝已经大行四年之多,可为什么太后娘娘的香囊里还写着发结连理的诗? 两股头发结成的辫子,一缕柔软,另一缕是直发,分明就是男子之发,还有,这上面还有一句‘哺喂以沫’我都不好意思读出来,难道先帝做了鬼,还和你亲嘴儿吗?” 哺喂以沫,不就是亲嘴儿么? 顾念将那柄铜镜放到那位出来呵斥的翰林院大儒手中。 太后的名字,张真。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那大儒接也不敢接,尴尬无比。 如果真如永平帝和顾念所说的,那么,太后这情都偷了多少年了。 而永平帝当着众臣的面,给先帝戴了那么顶大绿帽,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一个太后娘娘写这般的艳情诗,还结发做连理,难怪面对发难,皇上如此镇定。 而顾氏也如此的胆大,敢揭发太后。 群臣面面相觑,不期今日会有此一着,顿时觉得这比造反拉皇帝下位还要坐立不安。 太后扑了过去,抢过那纸翻看,又拿过那缕发辫。 她终于想起来,这是当年,她嫉妒他发妻生子,百日宴上,随着长命锁,一并赏赐下去的。 他的发妻看了之后,才会深信他并不爱她,从此夫妻反目成仇。 只是,这东西已经多少年了,顾念是从哪里弄来的? 永平帝看着太后跌坐在地上,冷生道,“不管今日朕能否继续坐在这皇位上,但此刻,朕依然是皇帝,朕要处置太后,诸位无异议吧?” 下面的群臣纷纷摇头,“臣等无异议,如今已经到了下朝时间,不知皇上可否允准臣等告退?” 这分明就是不跟着平王一条道走下去了,反正这天下,不管是皇上坐还是平王坐,那还不是他们林家的江山。 也轮不到自己来做,先前已经做错了,这个时候早早退去,说不定皇上还能赦免他们。 永平帝喝道,“给朕在这里站着,你们不是整日两眼看着朕的后宫吗?要朕这样,要朕那样,今日,索性你们就看一个够。” “太后张真,私通于人,证据确凿,着卸服除冠,即刻贬为庶人,发往皇觉寺圈禁,终生不得出来,你们觉得如何?” 他不去看群臣们的脸色,而是将目光转到平王身上,“长生,朕是太后亲子,将她贬为庶人,已经是大逆不道,不过,朕反正已经要死在你手中,也顾不上这些。 临死前,能否请求你,将太后处置了?” 眼看着方才还咕咚群臣发难,想要发难于帝王的平王一步步,朝太后走过去。 永平帝看了一眼儿媳妇,心头惊起惊涛骇浪。 他知道太后在永福宫养了假尼姑,他想着,只要她不祸害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顾念竟然抓到了更重要的把柄。 直接在群臣面前抖落出来。 太后看着平王一步步逼过来,要拔她的钗,去她的冠,面前只有那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宫人挡在面前。 一重有一重的大街,太后是明白了,她的那些事情,必然是被人查了个干净,这些东西,不用奸夫出来,就能将她的罪名给落到实处。 不过,好在她还有后手,她得挺过去,她再不挺过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膝盖一移,朝永平帝凄声道,“皇儿,这些可都和哀家没关系,那镜子是哪里来的?发辫是哪里来的? 先帝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你们为什么要让他死也不安宁? 你们就不怕他半夜去找你们吗?” 她说着,一咬牙,拔下头上一枚簪子,假装要往心窝里刺去,“哀家生是先帝的人,死是先帝的鬼,哀家清清白白的,你们如此污蔑哀家,哀家无处可诉,只有找先帝去要公道了。” “哀家去了地下,也要去问问阎王,哀家的亲生儿子,是不是已经去了,让你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鬼占了哀家皇儿的身子作威作福。” “如今是连哀家也要除去了。” 太后将发簪顶在心窝处,自以为将先帝抬出来,然后又将皇上不是真的皇上这个疑问抛了出来。 她以为这样就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自以为摁住了永平帝的喉咙,让他对自己全无还手之力。 恰此时,平王将那老宫人一推,走到她的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她,抬手将她的发冠去了,钗环也给除了。 太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平王扑倒在地。 谁都有权利来做这件事情,唯独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 她可不是先平王妃那个蠢女人,人家给根针,她就当做棒槌。 太后虽然是个老妇,可架不住她此刻愤怒当头,她抡起一巴掌,长长的,金色的甲套划过平王的脸,顿时多了四道鲜红的血印。 平王没想到太后会对他这般,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太后一招见效,顿时挥舞着双手朝平王脸上招呼,一道道血印子挂在脸上,平王大怒,回过神,一把推开太后。 太后心头怒气充盈,人没有平王高,力气也没他打,要打他,自然就得拽住省的他躲闪。 平王这一推,太后也没松手,拽着平王一起滚落到了地上。 不管你有多少才智,不管你有多少诡辩,可一旦碰到发疯的泼妇,那是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太后送开平王的手,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太后的威仪,她‘呸’了一声,阴森森的笑道, “长生,你怎么如此的绝情?你还是不是男人了?你怎么不杀了我?不杀了我?” “你就让别人这么作践你的女人?” 太后对着平王咆哮,嘶吼,她的脸上有异样的潮红,让她看起来带着几分病态。 平王脸色顿时不好,往后挪了挪,“太后,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太后冷笑,捏过那铜镜,那发辫,“真情永驻,长生传情,长生可不是要永久不死,而是因为你的字就是长生啊。 还有,这发辫,可不就是你的?要不我们比对一下?” 太后阴冷的看着平王,要说起来,平王虽然年轻,但是他的生活放荡,男女不忌,大小不忌,他的身体早叫府里的那些姬妾给掏空了。 而让太后死心塌地的原因,不过就是一个,当年她与平王偷情后,怀了身孕,有了孩子。 恰恰当时平王妃也怀孕了,并生下一个孩子,平王当机立断,杀妻弃子,过了许久,才不得已继娶了如今的平王妃。 此事做的绝秘,经历过的人,除了平王和太后意外,均都被灭口了。 所以,除了天地,是真的没人知道了。 说起来,平王的年纪比永平帝要小,可他在先帝朝也是不受待见的隐形皇子,生母一出生,就去世了。 太后比他大十多岁,但他是真爱这个温柔似水,胸怀似母的庶母,只可惜此生做不得夫妻。 不过,他既能为了讨好太后杀妻,今日,自然能为了大业杀太后。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一下就捅进太后的腹部,顿时鲜血喷洒出来。 太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平王。 死无对证,就算平王的字是长生又如何,只要太后死了,就不会传出他私通庶母的事情来。 反正,今日朝堂上这些人,都要死。 殿内众人,见到平王的动作,纷纷是瞳孔一缩,恨不能立刻就遁地而走。 平王能把太后这个几十年的姘头说杀就杀了,那他们这些人,大概也是不能活了。 平王抬起阴鸷的双眼,“皇兄,好了,一刻钟快要到了,你还是赶紧写禅让的旨意吧!” “平王叔,别着急啊,反正我们今天被你关门打狗了,什么时候死不是死?不如,我们来见一见故人啊,如何?” 平王两眼如刀,射向顾念,望着地上那个荷包,还有被摔裂的铜镜,心头不确定顾念口中说的故人,到底是何人。 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带着黑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 虽然看不到面目,但凭身形,就看得出来,这个是个典雅有礼的大家闺秀。 女子走了进来,给上首的永平帝先行了个跪拜礼,之后轻轻揭起帷帽,柔声对平王道,“妾身见过王爷。” 等她抬起头,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顾慈,平王失声道,“竟是你?你来此处做什么?给本王滚回王府去。” 顾慈凄然一笑道,“回王府去?回王府去做家妓吗?给你笼络那些朝臣吗?” 她转头看向下面跟着平王一起来的大臣,眼中还有泪,说的也很温柔,“这里面有多少大人是妾身的入幕之宾?敢站出来吗?” 虽然她说的温柔,可声音里的那股凄然,让人听了心酸,也要跟着难过起来。 里头好几个大臣均是低下头,在人群里遮遮掩掩的。 顾慈继续道,“都说平王府的姬妾命好,什么身份都能进去,可谁能想到,平王竟然是如此的秽乱?” 她后退一步,离了平王远一些,然后声音如同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平王的脖颈,“王爷,妾身可不是你的故人,还有一个故人,王爷要不也见见?” 她嫣然一笑。 今日,朝臣们真是开了眼了,谁能想到,这端庄肃穆的皇家,给天下人做表率的皇家,简直是乱的不行。 庶母子通奸,堂堂王爷,竟然将自己的姬妾拿去招待朝臣。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要不是亲眼说闻,亲眼所见,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平王后退两步,刚想要提剑就朝顾慈刺去,只听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让他万分的熟悉。 只见后殿门下,出来一个妇人,平王瞪大眼睛,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就连被平王刺了一剑,还奄奄一息的太后,都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他说过他把你给杀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妇人正是传说已经死了的先平王妃,秦氏。 秦氏走到太后身边,“张真,你还记得我啊?” “当初林长生因为你生了孩子,就将我和我的儿子送到了远处,其实,我早就回到京城了。潜伏在京城看着你们风光无限。” 太后摇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秦氏温柔道,“怎么不可能?他说我是了,你就信了?他府里不只姬妾,还有小倌,他都杀得完吗? 不过是你说一次,他要么让这些人去做家妓,要么就是换个地方养着。 你真以为他爱你,爱到愿意为你杀妻弃子了?” 太后之所以一门心思信任平王,就是因为他为自己杀妻弃子,没想到秦氏竟然活生生的站到了她的面前,看她的容色与那双细腻白嫩的手,可见这些年过得还不差。 她腹部还在流血,她捂着伤口,感觉自己不是流血而亡,而是要疯了,“我不信,你明明被杀了,哀家亲眼所见,就是那孩子,我也是亲自看着弄死的。” 秦氏站在太后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断的笑着,却依然耐性十足的给太后解释, “那些不过是些畜生的血,鸡血,鸭血,狗血,和在一起糊上去的罢了,我的儿子仍旧与我在一起,活的好好的。” “太后,他不过是利用你而已,他想利用你登上皇位,你还不懂吗?” 太后脸上都是泪水,十几二十年,她真心投入,她和他情投意合,就在之前,她还想象着,将永平帝拉下台,她依然住进永福宫。 她年纪比他大,不敢肖像皇后什么的,她依然做她的太后,只要他时常来看自己就行。 不曾想,她一生高傲,哪怕是做为不受宠的嫔妃,也不曾低过头。 她将一颗心给了林长生,到最后却成了个笑话。 她甚至比平王府的小倌还不同,被平王给玩弄了这么多年。 他不但骗了他,刚刚还亲手将利刃刺入她的身体! 她的人生,何其的可笑,一半时间为了皇儿谋划,想让自己母仪天下,另一半时间,爱上一个骗子的谎言和欺骗,爱没了,一切都没了。 太后晕了过去。 秦氏笑着看着太后晕死过去,转头看向呆愣的平王,“王爷,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她的手拢在怀里,那里有一把匕首,她慢慢的靠近平王,想要趁他不注意,将那匕首刺进平王的胸膛,她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她的儿子早就死了,就是她,也该死的。 平王虽然没杀她,可是,也没再管她,她跌跌撞撞的带着儿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日子,但是没有户籍,不断的被人拐卖。 去年,才跟着流民一起,进了京城,最后被晋王妃给收留在女子善堂。 那次,平王和五皇子来善堂领养孩子,她就想杀了平王,可她不能给晋王妃摊上麻烦。 她将双手掐出血来,才没有冲出去。 今日是她的复仇日,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子,她唯一想的,就是要手刃平王。 想看看无情无义的丈夫死在自己手里,再亲自戳破太后的美梦和幻想。 这一生,才不算白活。她也可以瞑目了。 她走近平王,还没等她抽出匕首,就被平王一剑给刺了,和刚刚刺太后那一剑不同,这一剑,对着心脏,穿胸而过。 秦氏临死前,双目望向顾念,终于,她要去见自己的儿子了。 太后死了,平王定然也要死了。只可怜她那刚出生的孩子,两双眼都不曾睁开,不曾看过这世界一眼。 她虽然没能手刃仇人,但也算报答了晋王妃收留的情谊。 萧越捂着顾念的眼睛,不让她看这样血腥的一幕。 殿内的人欣赏了这样一出大戏,均是目瞪口呆,除了想要遁地,此刻,他们还想将头给埋道裤裆里去。 外头,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连绵不绝,渐渐,整座城楼都在晃动。 梁顶往下落着絮尘,宫灯晃来荡去。 平王将手中的长剑一扔,又恢复了之前那广袖翩然的样子,只是,他的眉眼是阴冷的,但唇角却又扬起。 他负手道,看也不看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永平帝,“来人,杀了这帮逆贼……”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外突然闯进来一批御林军,只见他们一个个身姿勇猛,目露凶光,与寻常禁卫军竟大为不同。 他天生喜欢万众拜伏,充耳皆是称赞,一辈子的蛰伏,今日所有他恨的,打垮的,厌恶的,阻止他的,都要叫他收伏,到时候绑在城楼上。 在满朝文武面前,听臣工们歌功颂德。 “给我上。”平王下令。 接着这二十来个人就立即朝萧越,顾念包抄过去。 下面的官员都是平王带来的,殿内,只有萧越和顾念是个异数。 萧越将顾念护在身后,拔剑上去迎战,同时,在他身后,也跳出黑衣暗卫迎上禁卫军。 永平帝也是高声道,“靖国公听旨,率人帮助晋王将平王擒住。” 靖国公高声传令,门外鼓声立即响起来。 大殿内的朝臣们纷纷躲避到一边逃命去。 平王见靖国公竟然真的传令下去,怒目而视,“靖国公,你……” 靖国公走到永平帝身边,对平王道,“臣一片忠心,只忠于皇上,尔等逆贼,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永平帝坐在那里,看着萧越和平王唤出来的禁卫军顽抗,一边抵抗,一边还要护着顾念,他气的青筋暴起,吼道, “孽障,你要杀,就来杀朕,杀了朕,这东离江山,由着你这个孽障去造。” 平王已经癫狂,永平帝同意将江山传给他,这个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他狞笑道, “杀你这砧板上的肉有什么意思?我要杀,也先杀了你最爱的这个孽种,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蔑视其他人的滋味。” 他这分明是将他手刃太后的这个仇嫁祸到了萧越身上,如果不是他们的逼迫,他如何会忍痛将太后给杀了? 平王提剑也朝着萧越刺去。 永平帝下令,“靖国公,拦住他,将他拿下。” 平王闻言,狂笑起来,“没想到,我竟然被你给坑苦了。” 他没有朝萧越那边而去,而是折返身子,指着立在永平帝身边的靖国公道,“皇兄,看看你的好臣子吧!这些年你一直都被蒙在鼓励吧?” “他不光怂恿五皇子犯上,五皇子为什么会败的那样无声无息的,是不是靖国公和你说他发现了五皇子谋逆的消息? 所以,当初,你才能够有防备,五皇子才没能得手是不是?” “我今日为何会带着太后进宫?就是因为他的提议,明日是端午节,皇上身边必然是侍卫环绕,而今日,所有人都在备战明日的节宴,肯定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 永平帝吃惊至于,喊起来,后退一步,望着面前的靖国公,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所有的震惊都写在永平帝的脸上,靖国公与他共事将近二十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竟然将自己隐藏的如此之深,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当初的那些疑问这一刻都有了解释,靖国公果然不对劲,他居然是那个幕后之人。 “平王说的是真的?”永平帝问道。 靖国公撩眼看他,“陛下,可不要听这个反贼胡言乱语,臣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臣可没有不轨之心,再说,臣要真的又不轨之心,还用得着等到今日吗?” “臣可没有做皇帝的打算。” “你等到今日,不就是因为你直到前不久才准备好一切吗?” 萧越一剑刺过去,对象不是平王,而是靖国公,萧越和顾念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靖国公。 五皇子,乃至今日发动叛乱的平王,都不过是靖国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一剑过去迫得靖国公在地下打了个滚,他一想到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靖国公就开始算计萧家,算计整个东离的朝堂。 他就觉得这些都是血海深仇。 他怎么可能放过靖国公?十几个回合下,靖国公就露出败势。 靖国公双目狰狞,大喝道,“皇上,臣冤枉啊。臣真的没有夺取皇位之心。” 萧越冷哼一声。 “他等到今日,的确是因为才准备好不久,但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将晋王府,以及从太子到各位皇子都除去,然后拱卫他心目中的人上位。”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 殿内的打斗已经停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一大批人。 为首的几个威武清贵,有王室的驸马,以及几位低调的老王爷,长公主等,竟然连当初在南疆见过的大长公主也在,还有京城中的几位国公,侯爷等等。 同时来的,还有未曾和平王同流合污的大臣们。 “爹爹。”顾念微惊,立即朝他走过去,并且匆忙中看了眼站在人群里的护国长公主。 顾世安爱怜的摸摸顾念的头,问道,“有没有受伤?你这孩子,进宫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旭儿没见到你,都哭了。” 顾念摇摇头,道,“女儿一时着急,就进来了,都是女儿的不是。” 说完,她站到了顾世安的身边。 平王觉得,今日明明是他要造反,为何到现在一点造反的样子都没有,这和他想象的,波澜壮阔,血腥无比的造反场面一点也不相似。 这些人,都是来拆台的吗? 他抚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些人,太气人了,造反,也不让他好好的造。 顾世安看了他有一眼,说道,“靖国公不可能自己坐上皇位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他想要拱卫上皇位的人,是本王!” 优雅平静的话语如同石破天惊! 第158章,黑与白,正义与耻辱 顾念吃惊了,尽管他们知道靖国公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尽管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靖国公现出真面目。 她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萧越凝眉了,因为这些话竟然是从顾世安口中出来。 平王脸色雪白,“什么拱卫你上位?”他喃喃地退后两步。 “你说什么……”永平帝同样是惊呆了。 他这下是真真正正呆住了。 顾念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大殿都带着一种躁动的气息。 这么一会功夫,平王造反,太后偷人,已经让他们消化不了。 如今,造反的对象又换了。 这皇位是什么?这江山是什么?是多么神圣的东西,是被放在神坛上的啊。 可这些人,当这是儿戏吗? 一旦今日顾世安要得手。 这简直就是山河颠倒的意味,真以为着权利的重新划分,意味着要打破朝廷如今的格局啊。 可以说,足以让天下震动。 永平帝又坐到了那张龙椅上,面前是翻到的御案,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以及各种奏折。 再不远处,是昏死过去的太后……还有被平王给刺死的秦氏。 护国长公主神色复杂的站在最前端的顾世安,神色复杂。 这个女婿,她以为她已经看透了,却没想到,一重又一重的秘密过后,让自己这个自以为看透世情的人看走眼了。 她不知道他的身上还有多少的秘密。 顾世安看了眼靖国公,然后目光落在萧越身上,“将养心殿的大门打开,让外头的人都叫进来一道听一听。” 萧越看到太子也在人群里,他看了眼护卫在他身边的白影,白影点头,随即出去请人进来。 “你什么时候查到我的事?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拱卫你到那张龙椅上?万一我是要自己坐呢?” 靖国公气息不稳。 仿佛跟别的比起来,这件事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这件事,只有我身边几个人清楚,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他再次追问道。 “如果我说,自从你夫人联合晋王太妃纪氏,哦,不对,她已经被休。” 顾世安顿了下,“你夫人联合纪氏要陷害念念偷人那次开始。” 顾世安顺着光滑的地面走过去,经过秦氏时,脚尖不小心蹭到一点鲜血,他眉头皱了皱,绕了过去。 “当初给出来的说法是因为长春侯夫人不忿,才会求到姐姐的面上,让她帮着报仇。靖国公夫人才不得已答应纪氏的要求,陷害念念。” “要想查出真实的原因并不难,你说你不知情,我不信,当我把目标锁定你,你的一切行动,就值得我去研究了。” 靖国公扶剑的手有些颤抖起来。 顾世安道,“念念能够那么简单的躲过去,不是因为她机警,其实是那个丫鬟特意带她绕了远路,这才被念念发现不对。而那个丫鬟,其实是你的人。” 顾念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确实是因为那个丫鬟带她走偏僻的路,然后她看到外院的院墙,才会发现不对,让黄芪逼问之下,知道实情。 “到了后来,皇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发作了晋王,而你,怕他得了军功,建议皇上将他发配到江南去,就更可疑了。” “虽然你是一片好心,说江南富庶,日子更好过,可是,温柔乡英雄琢!你想的是要消磨晋王的意气,这样不但是削弱皇上的臂膀,同时也是太子的臂膀。” 顾世安停在靖国公面前三步处,“你和皇上,晋王都是至交好友,当初皇上亲征之时,还让你带着太子监国,那个时候,你就想趁机将皇上拉下皇位。 我说的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将纪氏安排进晋王府。 你派纪氏暗中接近萧易,让她模仿真正的纪家大姑娘的一举一动,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萧易他怎么可能按照你的设定来走。”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萧越,又道,“直到萧越因为老太妃的去世从南疆回来奔丧,告诉我萧易的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毛病后,这才解开我的疑惑。” “那一次,你分明已经偷偷的将皇上和萧易行军路线告诉了北蛮那边,你以为胜券在握,以为那次皇上会驾崩,这样你可以扶持年幼的太子登基,之后你做摄政王,再然后,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天不遂人愿,死的是萧易!到那个时候,你就抛弃了纪氏这条线,因为在你看来,她确实是一点用处也无了。” 靖国公看着顾世安笑了笑,“知道的还不少。” 顾世安道,“这些事情是早就知道了,但是查到这些并不代表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 是你设计了纪氏,让她派人去南疆,以及各处搜刮钱帛露出了马脚。 因为,不仅仅是纪氏这一处,就连从前的英国公府张家,齐国公府顾家,远在江南的,安远侯府曾经的亲家,方家都在做这些事情。” “至于还有些人家,就不一一赘述了,有些人家赚取钱财的路子是清白的,有的则是和纪氏一样,搜刮民脂民膏。 齐国公府顾家说起来是因为顾家大少爷强娶民女,皇上顺势将他们家的爵位给夺了,其实不过是因为我曾经查探到顾家私底下做的事情皇上大怒,才将顾家爵位给夺了。” 平王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顾世安,你是不是故意在今日出现,然后借口和我争夺皇位?” 平王指着他大声怒喝起来。 顾世安扬唇,弯下腰,将翻到的御案扶了起来,他的手掌抚上御案,说道,“这皇位我若要夺,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与其质问我,不如想想你是如何被靖国公鼓动的吧,打从你见到他,他是怎么和你说的?又是怎么和五皇子说的?” “你刚才还说了五皇子的谋反为什么无声无息中就被化解了,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呢?” “说你蠢,你还不相信。明明有前车之鉴,却还是蠢的被他给鼓动了要造反,让我不得不出来给你善后。 我不过是想过点安稳日子,好好的抱孙子,你怎么就不让我如愿呢?” 顾世安气极了,满是不屑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平王。 平王颤抖着,无语了。 他怒视着靖国公,当时靖国公说的情真意切,说五皇子不堪大用,他为了不暴露自己,所以才会将五皇子捉了。 而他不想杀五皇子的,是因为五皇子要袭击永平帝。 当时他还问,为什么不干脆让五皇子杀了永平帝,然后再杀了五皇子,这样他直接上位。 当时靖国公是怎么说的?他说永平帝死了,还有太子,父死子承很正常,更何况还是太子。 他当时被说服了,觉得确实是这样的。 靖国公朝顾世安惨烈一笑,“王爷……” 萧越一剑刺出,正中靖国公肩膀,将他唤道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 靖国公回头狠瞪着萧越,萧越随即一剑又刺中他的大腿。他的身子一晃,‘扑通’跪倒在地上。 “我到今日,还是不明白,你从那么多年前开始,就谋划,可当时,我的身份,并不曾曝光,我只是顾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子。” “还有你为什么笃定肃王还有后人在世?你和我父王有什么渊源?” 顾世安立在靖国公身前,一字一字问道。 “事情差不多就如你说的那样。” 靖国公苦笑,到底是见惯风浪,不曾崩溃。 他看着顾世安,“至于我和你父亲有什么渊源?” 他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目光茫然的落在不知何处,“我和你父王是忘年交。相交的过程就不说了。 我仰慕,钦佩他的为人,我不忿他就那样冤死。” “我从头到尾,就知道你的身世!我一直都知道他的遗孤被齐国公所抚养。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照顾你,大概,你会养在我的名下。” 顾念站在后面,已经无法表达心里的震动。 她扭头看向护国长公主,她只是莫名的去看了下。 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无不让在场的这些皇亲国戚所震撼。 这一切,已经让他们该如何形容了,该形容靖国公到底是忠是奸。 靖国公动了动,换了个对他来说更舒服的姿势,依然是那样仰头看着顾世安。 “肃王出事后,我曾偷偷去见过他,当时,他告诉我王妃的去处,并说,希望我代替他看看孩子是男是女。” “我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王妃,王妃已经生产完了,不过,我没有看到孩子,但却看到了英国公和齐国公。 我听到他们说起孩子,才知道孩子落在他们手上,我当时想杀了他们,但我也知道他们俩是肃王的好友,我按耐住听他们说下去。 才知道,原来王妃把孩子托付给他们俩了。” “所以,他们回来后,我就跟在后面断后,帮他们了去了一切线索。 后来我就在京城里关注着你,看着你长大,我其实是恨自己太过年幼,如果我娶妻生子了,大概就可以将你放在膝下抚养。” 靖国公动容道,“我开始并未想过要帮你复位,因为肃王曾经说过,他想让自己的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平安长大,娶妻生子。” “当你娶了长公主的女儿后,我很生气,你怎么能娶仇人的女儿?不过,不只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英国公,齐国公都有这样的想法。 我时刻关注着两家的内院,幸好,他们把我想做的给做了。 萧越和顾念互相对视了一眼,对于他们来说,知道肃王的性子很爽朗,为人大义,王府的人很忠诚。 到这个时候,就连肃王的一个小友,都为肃王做了这么多,简直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顾世安一直怔怔地看着靖国公,目光无有一刻是望向别处。 靖国公一直坦然的任他打量。 “我本来想把你的身世再瞒一段时间的,所以,我将当初给你接生的接生婆给杀了,并且还将她寄居的那个村子夷为平地。 可没想到,这个,还是被杨阁老发现了,从而让你的身世大白天下。” “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将你父亲的部下都坦白给了这个狗皇帝,并且将他们打散到军中。” “我这才不得不从五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矛盾下手,想要慢慢的将狗皇帝的儿子除去。最后只剩下你。”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败了。 可是,世安,你不能忘记你父亲的仇,是他,还有她,还有死去的英国公害死你的父亲。” 靖国公的手在永平帝,护国长公主身上一一点过。 “也许有人说你父亲是烂好人,可他不是,他是个真正胸怀天下,有着大义的人。 他知道,他活着一天,这皇位上的人就不安稳,自古帝王多猜忌。 他不想狗皇帝对他的部下下手,所以,他吃了英国公送进来的那碗毒药。 你不能不为他报仇,现在,多么好的机会啊。只要你一声令下,这狗皇帝,就没命了,你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你父亲明明可以坐上龙椅,俯视天下,却因为他们,失去了那个机会,如今,我就要让流着他血液的人坐上帝位,俯瞰天下。” 说到这里,靖国公大笑起来。 靖国公话里给出的讯息太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有他在后面谋划的影子,这些也都罢了。 他到底是有什么自信,顾世安一定会接受他的建议,坐上皇位? 顾世安摇摇头,他悠然的看着那张金色的龙椅,“我的父王,既然能够饮下英国公送进去的那碗毒药,他就绝了将天下搅乱的心思。 你太偏激了,以为你那样想,别人也是那样想的。 说到底,不过是你为你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借口,你和当初的英国公有什么区别呢?” “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所愿,坐上那个位置,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样的,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正如你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一样。” “我只想如父王想的那样,一辈子活得坦荡,一个人,心里活得坦荡,和他的身份无关,和他是不是帝王无关。 我活得问心无愧,我就可以仰视苍天,俯瞰大地。” “你活到如今,手上沾满鲜血,接生婆住的那一村的村民,他们何其无辜?就是因为你一个念头,他们死了。 还有那些被盘剥的百姓,他们何其无辜?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活着,生不如死。 如果我的父王在世,会这样做吗?不会! 你以为你掀翻这江山,你赢了,逼得平王杀了皇上,你强大了。但实际上,你就是个小人。 你打着为我父王匡扶社稷,为了拱卫我坐上帝位的想法,做着伤害百姓,伤害社稷的事情。 如果父王知道了,定然会以有你这个朋友为耻辱!” “不要再说了!” 靖国公将眼瞪得滚圆,一掌拍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登着顾世安,身躯在发抖,而通红的眼眶里开始有水光闪现。 “耻辱?”他喃喃地,而后笑起来,“你这么一说,倒也像。” 过了片刻,他又看过来,“可是我做了那么多,谋划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是耻辱呢?为什么?” 他喃喃道,“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 萧越提着剑朝他走来,靖国公看着他手中的剑尖,笑着说道, “你以为杀了我,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吗?不是的!” “中军府在我手里,我进宫之前已经传令下去,中军府没听到狗皇帝死了的消息,就会开始包围皇宫,同时,我已经联合了镇北将军,他将会带着八万人的北疆军,朝京城而来。” “到时候,依然是民不聊生的局面,你想让天下太平?不可能的。 只要你推翻了这狗皇帝,他们才会停止进发的脚步,哈哈……” 恰在此时,站在人群里的一名勋贵上前,他将一份军报丢到他的面前, “你送出去的号令,已经被截住了,镇北将军,不可能进京的。” “你前几十年筹谋的一切,在当时局面下,你做到了。” “后面这些年,你想用你的卑劣的借口,搅的天下大乱,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此生,不可能登上皇位,无论生前,死后。” 顾世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铿锵有力,让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撼。 他们又想起当初肃王是如何的风姿。 而顾世安,虽然没有在肃王膝下长大,可血脉是那样的神奇,是割不断的。 顾世安,承袭了肃王的风采。 这一刻,护国长公主好像真的看清楚顾世安这个女婿,又好像没看清楚。 她的心头,竟然隐隐的浮现出一丝后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拼命的拱卫着永平帝上位,如今,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做下就是做下了。 靖国公跪在地下狂笑。 他抬起血红的眼看向顾世安,“你以为今日过后,这个狗皇帝会放过你吗?你就等着他手中的屠刀挥向你,挥向你的孩子吧。” “你杀了我,也弥补不了曾经我做过的那一切。 你纵然杀了我,可你们之间的猜忌的种子永远不会消失。” 银光一闪,鲜血喷射,顾世安夺过萧越手中的长剑,挥向靖国公,削去他一条手臂。 他紧握剑把,身躯依然挺立,涌动眼波下,只余寒冷。 虽然命运,权势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都说帝王上位,就是猜忌,兔死,走狗烹。 但,他相信,这世上,会有不一样的人出现。 他愿意和萧越一样,去赌一次。 萧越也定立在那里,像是成了石雕。 还有上面的永平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靖国公的伤口在淌血,他努力地扯开嘴想笑,但笑已经无法成形。 “你不明白……”他含糊地说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 他抬眼看向萧越,“你怪我将纪氏安插到晋王府去,你恨我是不是?” 萧越冷冷得看着他,抿着唇,并未说话。 “你的父亲有眼无珠,怪得谁呢?不过,他倒是命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还有那样好的一个儿媳妇。” 他抬眼看向顾念。 “不愧是肃王的血脉。” “镇北将军,镇北将军率兵来勤王护驾啦。” 门口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嗓音一起传来。 靖国公抬头望向来处,本已颓废的眼里立即又迸射出一抹精光。 他该跪的姿势为坐的姿势,挪动了一下屁股,眼神锐利的看向永平帝, “刚刚太后问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如今,我也想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又如同一个炸弹投射在大殿内的每个人心里。 所有人都有一个疑惑,永平帝不是永平帝,那是谁? 既觉得匪夷所思,又都提着心,竖着耳朵,等着听永平帝的回答。 永平帝从顾世安进来后,就一直未曾发一言,听了靖国公的发问后,他笑了一声。 那笑容里有着不可意味的复杂,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冠,对于公公道, “扶朕起身吧。” 一直如隐形人一般的于公公,上前将永平帝扶了起来,扶起他后,又垂着头站到一边去。 “朕不是朕,那又会是谁呢?” 永平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高声道。 靖国公‘嘿嘿’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陛下。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陛下。” 永平帝同样笑吟吟的看着靖国公,道,“哦?那你说说,朕哪里不一样了?” “不用靖国公来说,本宫来说,或者说,陛下的后宫姐妹们,都可以来说说。” 只见程贵妃一身尼袍,戴着尼帽,从后殿门下进来,缓缓走到永平帝面前,却并未如从前那样,向永平帝行礼,而是直视着永平帝。 “陛下亲征回来后,虽然经常来朝晖宫,去从来未曾近过臣妾的身。总是用各种的借口,在朝晖宫里坐到天亮,对于臣妾的亲近,更是避如蛇蝎。” 永平帝朗声大笑,“朕厌倦你了,这也不行?” 程贵妃抿唇,随即笑了出来,“你要真的厌倦我,又何必经常来我这里,让后宫各人都误解我呢?直接不来不就可以吗?” “总要立一个靶子,否则如何平衡内宫?”永平帝随意的道。 程贵妃摇摇头,“我却不这么看,你是用我来掩饰你的真正目的,你辗转在各宫,可是这十多年来,却无一子嗣传来,也未曾进行三年一次的选秀。 你知道我虚荣,要面子,同时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所以,你明面上给我荣光。可实际上呢?” “无论你说什么,你都掩盖不了你的真面目,你根本就不是陛下,你害怕和我们亲近,就露了馅!” “是也不是?” 程贵妃质问道。 永平帝不屑的看着程贵妃,“朕知道你因为朕将你的两个儿子都废了,你的梦破了,你怀恨在心,和靖国公联合起来,想要污蔑朕! 你扪心自问,他们做的事情,哪一件不够他们落得那样的下场。 四皇子不说,就五皇子,他是皇子,他能做下弑父的事情,他将人伦道德撇到一边。 他那样简单的死去,都是便宜他了。 公道自在人心,朕无视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那本宫的证词呢?” “我这里有一道你想也想不到的旨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从后殿门下传来,是一身冕服的皇后,缓缓行来。 另外一道,则是靖国公口中说出来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靖国公的身上,是什么旨意,让靖国公如此自得,皇后的证词,有是什么?能否揭开永平帝的真面目? 永平帝轻笑,看向于公公,“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今日,看来是不得不将那道旨意拿出来了。” 于公公微笑着看着永平帝,道,“想必陛下要拿出那道旨意,也是迫不得已,老奴,自然是支持您的。” 永平帝微笑点头,他弯下腰,探向御案下方,只听吧嗒一声,之后,就见他拿出一张白布,展开。 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字,可从白布的后面看去,上面满是暗红的字体。 永平帝缓缓的将白布反过来,让下面的众人看清楚白布上的字。 第159章,皇位归属问题 暗红色的字体昭示着这是一封血书,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有点潦草。 这是一封禅位的旨意,落款是林日晟。 林日晟,这个名字都不陌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说捧着血书的永平帝身上。 永平帝缓缓道,“朕本不想将这封旨意拿出来,真的希望此生都不要拿出来。” “因为朕不是林日晟,又是林日晟,十几年来,朕早就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是林日晟。” “朕从第一天回到京城,从战战兢兢的坐在龙椅上,到如今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朕不敢有懈怠的一天。 朕从来不敢放松。朕,不能、也不敢给‘林日晟’丢脸。” 他的语调,平静,平和,近乎到冷酷。 一身冕服的皇后看到那张血书,就崩溃了,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瞬间就打湿了衣襟。 她上前将那封血书从永平帝的手中扯过,声泪俱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外人无从知晓她知道的是什么,但猜来猜去,无非就那样。 皇后将血书按在胸前,泪水无声的流下来,她猛然抬头,“你为什么不说?你瞒的我们好苦。”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仿佛从胸腔深处传来的那股愤懑,让人听了心酸。 永平帝轻笑一声,“说?如果可以说,会有今日朕坐在这龙椅上吗?” “当年被北蛮人围困之时,他(真永平帝)就知道,定然是有了内贼,所以,在他中箭之后,他不知道他驾崩的消息传来,这江山还会不会姓林。 恰巧,当时误打误撞碰到了张春子,知道他会改头换面之后,他就让张春子将我改头换面,我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如此的信任于我,那我怎么能去玷污他的妻子呢?更何况,我心中有至爱,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 但我已经错待过一次她,不想再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我并未亲近过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这就当是我对他的最后一点敬意吧。” 一波一波的真相,冲击着殿内的每一个人。一会功夫,造反,太后偷人,隐藏的幕后真凶,如今,连皇上都是假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默然了。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你说谎!” 太后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哀家的儿子不会死的,哀家的儿子怎么会死?” 谁也不知道昏死过去的太后是何时醒来的,刚刚的话又听了多少,只见她脸上泛着一样的潮红,在她虚弱的面容上,更显得可怖。 永平帝望着她,“你不知道,是因为当时他让朕一定要善待他的亲人,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朕都包容你。 否则,你在永福宫养的假尼姑,怎么会没传出去?” “还有,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为什么朕都容忍下来?就因为朕答应过他!” “你不知道的时候,朕是你的亲子,你都能做出联合外人来谋反,你知道后会做出什么来,谁又能知道呢?” “萧易,你是萧易?所以你才对萧越这个野种这样的好。” 太后仿佛回光返照般,指着永平帝大声怒喝起来。 永平帝扬唇,负着手,傲然而立,道,“是,朕是萧易,朕是萧越的父亲!” 顾念没想到永平帝有这样大的勇气将真相坦白出来,其实,他要遮掩,可以有一千一万个理由。 但他选择了坦白。 从前,顾念把永平帝定义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有野心的帝王,更是不称职的丈夫。 可这一刻,哪怕永平帝是因为手里有禅位的旨意,才这样理直气壮的承认。 做这些,依然要勇气。 “这封禅位的手书,你们都看到了,当初他就是怕发生今日这样的状况,才写下这封手书下来。 于公公你们都知道,他从小就在宫里,在他身边服侍,当初御驾亲征之时,也是陪驾之人。 他当时是亲眼看着这封手书是怎么来的,他知道所有的细节,你们不信朕,可以问他。” 下面人群里有人嘀咕,“你都可以改头换面,他就不能吗?” 永平帝不以为意,“朕的话你们不信,于公公你们怕是假的,但这封手书总不是假的,你们可以找大儒来看,这封手书是不是他的手笔。 如果,这你们都不信,朕无话可说,朕也无需再与你们交代。” 靖国公手臂被砍,他撕下袍脚,咬着牙,在断臂处扎好,防止血流得太快。 殿内,谁也没想起说要给他着一个太医来看看。 他听了永平帝的话,慢慢的道,“你的手书是真的,可是我这里,却还有一封更真的旨意。” 只见他慢慢的伸手到怀里,抽出一张黄绢,用完好的那只手抖开。 大概是血流得太多,让他变得很虚弱,说话时一字一顿,抖开黄绢的手也是,抖一下,停一下。 顾世安弯腰从他的手里拿过黄绢,他没看内容,直接去看落款,以及上面的印。 如果说刚刚永平帝给的那封旨意,是血书。 这一张旨意就是中规中矩的,和平时圣旨是一样的。 上面的落款时间和永平帝刚刚那封血书上的是一样的,落款人也相通。 上面的内容,顾世安一字一字看完,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江山社稷,他自愿让萧易改头换面成自己的样子,让萧易来坐这个皇位。 但前提是萧易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如果萧易有二心,将皇位传给别人,就让持有这道旨意的人,将旨意拿出去,阻止萧易,最后有德者居之。 永平帝不可置信的看着靖国公,“不,不可能,你如何有这道旨意?” 靖国公笑了,他道,“我如何就不能有这道旨意?你是皇上的伴当,我同样也是。 皇上禅位给你,不是因为信任你,因为当时身边只有你而已。 如果当初换成我去随驾,那么,也许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就是我,而持有这道旨意的人或许就是你了。” 靖国公一脸嘲讽的看着永平帝萧易。 “呵,如果是你随驾,也许,这江山早就换人了吧。”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确实,御驾能够被围,可不就是靖国公将线路通给北蛮,才造成的。 如果是靖国公随驾,大概直接就是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到了今日是什么局面,根本不能想象。 永平帝眼里布满阴霾,他没想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只是这旨意是怎么到靖国公手里的? 那个时候,靖国公明明远在京城。 靖国公笑了起来,“你很诧异这旨意是如何到我手中的?因为这旨意,原先并不在我手里。这是英国公死前,给我的。” 顾世安微微眯了眯眼睛,英国公曾经和他说过,皇上不是皇上,后来英国公问斩前,曾经和皇上密谈过,后来英国公降等为荣恩伯,大概就是英国公拿手中的秘密来换了全家人平安…… 永平帝的手狠狠的攥紧,脸上却越发平静,“那又如何?朕可没有异心,朕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不管朕顶着谁的面孔,朕都是皇帝,都是这天下之主。”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对于永平帝的政绩,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否认,他的努力,所有人看在眼里。 只是,这是林家江山,而面前之前姓萧,尽管他用得是林日晟的面孔,顶着林日晟的身份,他依然是萧易。 从前不知道那是不知道,知道了,不管有无禅位的旨意,林家人谁坐这个皇位,没人在意,但如果换朝代,那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长宁大长公主是在场辈分最高的,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希望她能上去说话,也有的人将目光集中在护国长公主身上。 毕竟,当时是护国长公主鼎力将永平帝拱卫上去的,如今换了个人,无论如何,护国长公主总要说点什么吧。 只是长宁大长公主和护国长公主都没有发声。 她们俩没说话,其他的人就更加的闭口不言。 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进入殿内,来人身披铁甲,年过半百,满脸刚毅,面上带着风尘。 他走进来,目不斜视,径直到了永平帝面前,给他行了一个礼,道,“陛下,臣未得旨意,擅自进京,罪该万死,但臣有迫不得已的缘故,陛下要责罚,请让臣先解决一点私人的恩怨。 之后,陛下要如何责罚都可以。” 永平帝漫声道,“平身吧。” 来人顾念不认识,不过,从他说话的内容猜想,这应该是刚刚小太监着急忙慌进来禀报说的那个镇北将军。 只见他起身后,朝靖国公而去,经过顾世安的同时,看了他一眼,脚步未停,直接到了靖国公面前, “姓赵的,原来兄弟们果然是让你坑苦了。” 靖国公‘嘿嘿’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果然是不敢信,原来这些年,我们一直都被你蒙在鼓励。” 镇北将军咬牙怒视过去。 “你不配提起肃王的名字,你简直就是个刽子手。”他抬起一脚,将靖国公踹翻在地。 他盯着靖国公,看了看四周,说道,“说起来,不是你厉害,而是我们太蠢。” “蠢道相信你这个畜生的挑拨,相信我们推翻了这个王朝,就是为肃王复了仇。” “我知道,今日很多人在这里,你的命轮不到我来取。” “但是,这一段真相,我一定会一字不落的传出去。” “我要让所有曾经肃王的部下知道,引以为戒,让他们知道,所谓的打着为王爷平反的人,其实是个狼心狗肺,天地不容之人。” 靖国公嚯嚯的笑着,他一脸的无所谓,他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无,他为肃王后代谋算有什么错? 他没有错。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一旁的太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尖叫着冲过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将一根金簪拽在手中,只听到‘噗’的一声,金簪扎进靖国公的脖颈。 “你去死吧。” “都是你,哀家的儿子才会没命,哀家才会被这个畜生给关了起来,哀家的儿子,没死,他没死,他还是一国之君。” “他不会这样对我。” “……” 靖国公腿脚都被刺伤,更失去一条手臂,血流了太多,太多,刚刚又被镇北将军给踢了一脚。 太后的簪子刺过来的时候,他连躲的力气都没有。 他被刺后,倒在地上,瞪大着双眼望着太后那疯狂的脸,双手渐渐颤抖。 他仿佛又看到了肃王那张温和的面孔,还有肃王妃那爽朗的笑声。 为什么人人都说他错了?肃王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忽然害怕起来,他害怕去阎王殿见到肃王夫妇。 他想到当时听到晋王说他碰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后,他偷偷的跟在他身后,看到了那个姑娘的面貌。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孤女,长得和那个姑娘很像,于是,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形成。 之后,一步步的算计,谋划…… 他不由得呵呵笑出声来。 尖利的簪子落在他的胸口,疼痛就这样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喉咙不由地发出一声闷哼之声。 “你去死,你去死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太后一边哭,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簪子亡命地往他脖子与胸口一顿猛扎。 大殿内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止。 很快,靖国公就不再动弹,而他胸前,脸下,一大片已然血肉模糊。 “我杀了他,哀家杀了他,皇儿,娘给你报仇了。”太后一声嘶吼。 她此刻就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为了儿子,报仇雪恨。 她本就被平王刺了一剑,刚刚刺杀靖国公又用了那么多的力气,一旦放松下来,就一点力气也无,颓然的瘫在地上。 她喃喃道,“我儿子死了,我的皇帝儿子死了,这个畜生,不配做皇帝,他竟然将哀家关到行宫。 肃王,你爹当年就是众望所归,如今,皇帝你来做,哀家支持你。” 太后如同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嘴里不断的骂着靖国公,萧易。 她的话,确实让众人心头一凛。 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匪夷所思,让人一下消化不了,但的确应该考虑皇位归属的事情了。 第160章,我不想做傻子 平王听到太后说支持顾世安做皇帝,他顿时一脚踢了过去,阴狠的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忘记我在这里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众人才将目光转向他,不过,眼底的意思都是让他别闹了。 如今的情形已经够复杂了,他还出来闹什么闹? 永平帝一直站在上首,他抿了口早已冷掉的茶,无视平王,对顾世安说道,“说起来,这江山本来该是你们家的。” “姑且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想拿回这皇位。 我想,满天下不说所有人都会拥护,至少也会有一半以上人支持。” “自从我知道你的身份后,我终日惶惶不安。可是我却不能杀你。因为,我杀你,等于杀我自己,只要你死在我手上,满朝文武紧接着就会推我下台。” 顾世安扬眉。 永平帝摊了摊手,两眼晶亮地望着顾世安,“我当了那么多年的隐形皇帝,我胸中的抱负还有很多未曾实现,我怎么舍得放弃这得来不易的位置? 我不信,我在这个位置上作出的政绩会比你少。” 他话语里的坚决不遮不掩。 顾世安静默了片刻,垂眸看着光可照人的地板,说道,“我还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你消除对我的提防和戒备。 我也以为我所展现出来的诚意也足以令世人相信我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 永平帝轻笑了一声,“有时候你没有野心,不代表别人没有野心,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有野心,那么你也很难不会长出野心……” 靖国公就是个例子,在顾世安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默默的帮着他谋划了。 哪怕靖国公死了,也不能否认这些。 永平帝侃侃而谈。 “你说,我怎么可以放得下你,跟你一比,我这个皇帝简直都已经成了豆腐渣了。” 他高高扬起唇角,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 顾世安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比?” “我有什么好呢?这天下,我不是最优秀,也不是最幸运的一个,我曾经以为有一个很疼我的养父,但他和别人一起毒死我的妻子。 我拼命的想去靠近我的养母,汲取一些温暖,可是,她也是我妻子之死的帮凶。 说起来,我才该是自惭形秽的那个,唯一可以说出口的,大概就是我对妻子的情深。 但这一片深情,却让我忽略了我女儿十多年。 我有什么好让你比较的呢?” 永平帝微微往后仰着身子,靠在龙椅上,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谁让你是肃王的后人,还是一个男嗣呢。” “你的过往我不比,我没法比,可你的身份由不得我不比,就算我不比,天下人也要让我们比较。”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顾世安微微勾着唇,但眉目间已经是一片深冷。 “我说了,我若是把你杀了,就等于杀了我自己。”永平帝吸了一口气,哼了一声,说道。 “你顾世安,哦,不对,林世安,完全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相信你对这江山和皇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但我也相信你绝对有能力扛起这座江山。 你和你的父母都是有大义的人,这些将会让你成为东离建国以来最有威信和号召力的帝王,当你推行政令的时候,你会比我加倍的顺利。 我愿意将这皇位,让给你。 毕竟,林日晟已经将皇位禅让给我,我要给谁,那都是我的事情。” 说道这里,他笑了笑,端起桌上那杯冷茶。 顾世安望着永平帝,面上并无欣喜。 “似乎好话,好事都让你做了?” “你难道还计较这些么?”永平帝笑吟吟的看着顾世安。 “你所跟我说的这一切都只是场戏,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敢,你对我的顾及也确实是真的。 我同样也看得出你诉说一切的时候眼里的光芒,如果你真的甘心,你用不着这样说。 你以为我今日进宫,是来跟你讨公道的么?” 顾世安凝眉望着殿内的宗亲和大臣。 “我不需要你的施与,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娶,我也不会有后嗣,我要这江山,有何用? 我将来唯一有的,就是念念的孩子,如果我今日接了这皇位,那么将来传的依然是念念的孩子,你的孙子。 这与你想的,殊途同归。” 永平帝脸色有些灰败,像是沙场丢失了阵地的败将。 “这么说,我还是输了?”他道。 “可以这么说。”顾世安点头。 “我不会要这个皇位,至于你将来传给谁,不在我控制的范围内。”顾世安继续道。 下面一片哗然,而永平帝的眼里,却是一片萧瑟。 他原本只是想赢一下肃王的后人而已,不管他是不是继续做皇帝,他都想能够得到几分体面。 但他的尴尬,又注定他得不到这份荣耀。 他扶着两膝,站起来,扫视殿内诸位,“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如果无话可说,那朕百年后,这江山依然是林家的江山,太子从小就开始接受储君教导。 既然林日晟留了这么一手,那朕,就如他所愿,在朕驾崩后,由太子继位。” 永平帝的这话,等于就给了众人肯定,太子依然是太子,是以后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有了些哀愁。 像是个被戳破了皮囊的假人,瞬间露出了些颓态。 “你说的对,我只是想要体面的退场而已,可是这个,你也不给我。” 顾世安直视他,“你这样想,原本没有错。可是,你不该针对我,我虽然没什么野心,但我不想当傻子。” 顾世安缓缓说道,他背着手,虽然他站在下面,但他昂着头,傲然的看着上首的永平帝。 * 这一天,时间太过漫长,这一天,仿佛过了一年。 顾世安和其他的人一起出宫,萧越被太子叫去有事情。 “爹爹,那女儿先回王府去了。”顾念和顾世安道别。 顾世安笑眯眯的看着顾念,在她的头上摸了摸,“你先回去,你外祖母稍后也会回去的。” 太后终于被平王那一脚送去了最后的生机,等事情平息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到底给太后一个什么名分下葬,众人还需要商议。 实在是太后做出的事情太不是事了。 虽然永平帝说了要讲太后贬低为庶人,可也要想个好借口,总不能真的和天下人说母仪天下的太后因为偷人,被姘头给杀了吧? 护国长公主和长宁大长公主等人留在宫里商讨,要怎么安葬太后。 还有平王造反要如何的发落,这些事情都要一一收尾。 顾念登上马车,街上人来人往,路边的小摊飘着食物的香气。 她觉得饿,着黄芪去买了几斤肉包,分给外面随行的护卫等。 刚出笼的肉包又香又软,衬着眼下心情,竟不知多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 街上,各种挑着担子的小贩在叫卖,沿街的店铺有些门口客人络绎不绝,有些则是门庭冷落。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天仿佛开了,连人间也变得相合起来。 这年余,过的真的太累了。 她像个被人拿着鞭子被追赶着向前奔去的人,不断地与人斗智斗勇。 那些日子和眼下的轻松畅快一对比,才觉出来。 她期望的太平盛世,恍惚间正在赶来。 马车慢慢的在车上行驶,顾念捻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街景,嘴角微微翘着。 顾念心情正好的时候,忽然觉得马车的车身一个猛烈的震动,她赶紧抓着黄芪的手,生怕再有一次剧烈的撞击会将两个人抛出车外去。 但好在她多虑了,只是虚惊一场,马车除了戛然停止,到没有继续发生激烈的碰撞。 她余悸未定,掀开车帘,却遇上一双深沉冷冽的眼眸。 来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紫红色袍子,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他面容清隽姣丽,姿态易容与太子略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阴霾遍布,透着狠厉冰芒。 像是一匹饥肠辘辘的野狼,而在他面前的,正是期待已久,发誓要生吞的生鲜猎物。 这样的眼神和他的长相有些不符。 顾念不认得他。 她将目光撇开,看到旁边歪七扭八地停了一辆马车,显然方才那次撞击是这名男子故意而为。 他的目的就是要逼着自己乘坐的这辆,刻有晋王府标记的马车。 可是,她很确定自己不认得这人,他为何在宫门口行这样的事情? 驾车的是王府的车夫,他急忙转身问顾念,“王妃,可还好?有没有伤到?” 他是王府积年的车夫,一手赶车的功夫很好,曾经陪着萧易上过战场,后来受了伤,才从战场上退下来。 因为上次顾念碰到四皇子的刺杀,所以萧越特意将他请来给顾念赶车。同时也是保护顾念的意思。 他对晋王府有很深的感情,顾念对待下面的人都很好,刚刚让人逼停,已经是他的失职,要是王妃受了伤,那真的是没有面目见萧越了。 顾念并没有受伤,她微笑着摇头,“忠叔,我无碍。” 她转脸过去,看见那少年嘴角带着阴狠的嘲讽站在车前,也不开口道歉,也不准备离开。 她皱了皱眉头。 那马车的材料是极为难得的降香黄檀木所制,这男子又能在宫门口前如此横行霸道,过了这许久也不见守卫来制止,可见他身份极高。 蓦然,她眼神直直的与少年对视,声音里带着清冷。 第161章,猪队友 顾念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讽,“皇长孙年少桀骜,在宫门前横冲直撞,撞到晋王府的马车,看在你叫我一声九婶的份上,我不欲与你计较,还请让开,莫要挡着我回府的路。” 整个京城,穷奢极欲,恣意张扬的纨绔子弟不少,但能用得起降香黄檀,并且敢在宫门前这样胆大妄为的,没有几个。 再加上他生了一张与太子相似的面孔,虽然顾念没见过皇长孙,但也不难猜出是他了。 皇长孙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面容里带着几分鄙夷和嘲讽,“九婶?好大的气派,可惜,九叔他姓萧,不姓林。 你放心,本皇孙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是听说九叔很钟爱九婶,所以,好奇看看。” 顾念笑了,道,“皇长孙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与我家王爷下帖子?虽说男女大防,可你是晚辈,见你一下也无妨。” 皇长孙被噎了一下,瞬间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有几分感慨的说道,“外人说的,果然不假。” 顾念神情淡淡,“不知道外人说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还请皇长孙让一让路。” 她的声音高了几分,冷笑着说道,“女子名节大过天,皇长孙应该很清楚,却还如此的强行拦下马车,你这样乱来,太子殿下知道吗?” 若是换其他的日子,她肯定不会和皇长孙吵起来,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等见到萧越再说。 只是今天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一肚子的火气,刚刚消了一点,皇长孙就冒了出来,她自然就不会客气。 皇长孙愣了一下神,他一直听人说晋王如何的宠爱他的王妃,以为晋王妃就是个好看点的花瓶,沾了父亲的光,沾了外祖母的光,没想到此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竟然还搬出太子来。 他一时被堵住话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半天才气呼呼地说道,“好一个妖妇。” 顾念挑眉,冷笑着说道,“若是皇长孙真的知道太子的辛苦,也不会在宫门口做下这样的事情了,罢了,我是长辈,不和你计较,而且,以你的胸襟,想必是不可能给我道歉了,我不着急,改日必定去东宫和太子妃说道说道。” “现在,还请皇长孙殿下让开!” 皇长孙面子上上不来,下不去,宫门口今日的守卫特别的多,他好不容说动太子妃,让他出去玩一下,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晋王府的马车。 刚刚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宫门前的这些守卫想必都听到了,渐渐的围了过来,皇长孙顿时恼羞成怒,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劈头盖脸地朝顾念甩了过去。 他脸上白皙的皮肤骤然变得通红,额头隐约有青筋暴起,可见他用力之猛烈。 这道软鞭来势汹汹,速度极快,顾念躲避不及,只能背过身子去,她闭上眼睛,已经准备要挨上这结结实实的一鞭。 鞭子落声清脆,却并没有打到她身上。 顾念心有余悸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坚实宽阔的背影。 萧越如同一尊参天巨佛立在她身前,右手做出护着她的姿势,而左手则一把握住了皇长孙甩出来的鞭子。 他的掌心因为太用力而隐隐显出朱红色的勒痕,甚至有淅沥的血珠沿着手腕缓缓淌下来。 他抓住鞭子的同时,一脚踹了出去,将皇长孙给踹飞出去。 顾念在他身后,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沉稳肃穆,带着刀锋般的凌厉,“林小一,你长本事了!本王的妻子是御赐的正一品亲王妃,记入东离朝皇室的玉谍,在外代表着天家威严。 你呢?你姓林,更是太子哥哥的嫡长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今日看在太子哥哥的面子上,只踢你一脚,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转身吩咐那些宫门口的守卫,“你们刚刚就在那里看戏吗?如果我妻子因此受到伤害,你们拿什么来偿?皇长孙忤逆犯上,交给你们带回去给太子。” 那些宫门的守卫,都是成了精的,晋王妃和皇长孙都不好得罪,都只装作不知,立在宫门口巍然不动,此刻看到萧越,都纷纷的上前,纷纷去拉被踢飞的皇长孙。 顾念皱着眉头将萧越的手拉过,心疼地道,“你这是何苦?” 原来是一只手受伤,如今是两只手都受伤了,她拿出怀里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帮萧越包扎好。 以萧越和他身边的护卫的身手,想要拦住皇长孙的这一鞭子,其实十分容易。 可萧越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硬生生的接下这一鞭子。 萧越静默不语,将顾念拢在怀里,扶着她上了马车,“我没事。” 马车里,萧越面色如同水波,波澜不惊,表情微凝,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你受委屈了。”萧越捏了捏顾念的手。 在刚刚萧越将皇长孙踢飞的时候,顾念已经不气了,但她并不想因为此事跟东宫发生矛盾,她道,“我并没有生皇长孙的气。” 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说永平帝是说了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可继承皇位有很多的继承方法,能够安稳的上位,自然是最好的。 东宫如今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宫里发生那样的大事,而皇长孙却在宫门口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法言说。 “你不想我追究?”萧越问。 顾念端正坐姿,神情严肃地看着萧越,“太子和皇长孙都是东宫一脉,你那样鼎力的帮助太子,此时此刻伤了皇长孙,就是伤太子。 你若是把这笔账记下来,我肯定不会反对,但发难,我肯定不能认同。” 今日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点心灰意冷,东宫,太子,永平帝,江山,地位,她突然都没有了兴趣。 女人的生活很简单,丈夫,孩子,家庭,能够圆满的时候,生活是多彩的。 萧越轻轻叹了口气,“你都明白的道理,林小一却完全不懂。” 太子都还没登位,皇长孙就这样在做拖后腿的事情。 皇长孙是太子的嫡子,和太子一样,都是正统的代表。 不出意外,太子登基后,就是皇长孙做太子。 如果太子不立皇长孙做太子,那么大家就要觉得太子坐上皇位就立马变脸了。 这无疑就是向世人表示嫡长一脉,是可以废掉的。 也让更多的人起异心,皇子那么多,支持谁都可以,凭本事上位。 内忧外患之时,作为太子的嫡长子,本该是太子的臂膀,结果……只会拖后腿,立志坑死老子。 “虽然刚刚和皇长孙说话不多,但我看出来,皇长孙对你的恨意很深。”顾念脱口道。 刚刚皇长孙说到‘九叔’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无才却善妒,他除了会投胎之外,什么本事都没有。”萧越说道。他停顿了一下,“他竟然敢埋怨我,他也不想想,他这个嫡长子为他亲爹做过什么,总觉得他被太子冷落了。 但他从来没理解过太子哥哥,了解过他的压力,体会他的辛苦。 什么都不用做,就想得到关爱? 他想得很好,可是皇宫深深,哪里有那么多的爱?” 顾念不禁看向萧越,见他神情少见的落寞,“太子殿下……很不容易……” 顾念很少见到太子,虽然觉得他很温和,隐忍。但人生的落差太大。 “何止是不容易,他出生就被立为太子,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换人,手把手教导他。他的日子是好过的。”萧越叹息地说道,“后来,皇上变成了他,情况就开始变糟糕了。 那个时候他和林小一差不多大,可是他为了稳住自己太子的地位,不能任性,不能犯错,更不能有丝毫的自我,虽然这是做帝王的必修修行,可也太苦了。” 顾念默然,突然间有点理解为什么萧越会这样不顾一切的支持太子了,他理解他,两个人的经历有一些的相同,都是同一个人造成的。 他们能够携手共进。 而皇长孙,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父亲缺什么,需要什么,要为他做什么。 * 萧越带着顾念上了马车离去后,躺在地上的皇长孙气的浑身发抖,一半是受伤,一半是觉得羞耻。 堂堂的皇长孙,被人就这样如同破抹布一样的踢飞,摔倒在地上。 那些宫门的守卫要去搀扶皇长孙,但被他阴狠的给骂了一顿。 皇长孙自己爬了起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说道,“好大的晋王府,给我等着。” 说着,他朝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喝道,“还不滚过来扶着。”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扶着皇长孙回到东宫。 此时的皇宫,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跟着皇长孙出去的小太监是知道萧越不是那么好惹的,若是皇长孙直接面对萧越,大概也不会这样了。 可偏偏,皇长孙竟然要对晋王妃出手,若是晋王妃到时候真的去和太子妃哭诉一番,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于是,小太监拼着被皇长孙呵斥,将在宫门口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妃。 东宫是太子的地界,皇长孙一回到东宫的住所,就在室内将东西扫落一地,怒声道,“看我如何的收拾他……” “混账东西,你想收拾谁?”太子妃一声怒喝,人已经走到门口,身边只跟着贴身侍候的太监,宫女。 皇长孙怔了一下,连忙起身相迎,扶着太子妃在没有碎片的地方坐下,道,“母亲怎么来了?” 太子妃只觉得心头冒火,听到皇长孙身边小太监的禀报,她什么都来不及换,就赶了过来,听到皇长孙的话,怒声道,“你还问我怎么来了,我只问你,刚刚你做什么了? 你竟然在宫门口那样对待晋王妃,你是侄儿,她是婶子,你这成何体统?” 萧越对顾念的疼爱,太子妃是太清楚不过了,成亲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为了她连太后都敢气,如果萧越当时不在还好,可皇长孙行凶的时候,被萧越给逮了个正着。 现在事情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收场呢。 皇长孙在宫门口受了一肚子的气,此刻被踢了的地方隐隐作痛,又听到自己母亲这样说自己,不由得大声道,“谁让那女人伶牙俐齿,不过就是碰了下她的马车,就抬出父亲来……我的鞭子可没打到谁,反而我被踹了一脚。” 太子妃只是听那小太监说了一部分,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被踢了一脚,心里顿时又是气又是怒, “你……你……你好好的去惹晋王府的人做什么?你不知道吗?小九和你父亲感情极深,你竟然还去找晋王妃的麻烦,这算怎么回事啊?” 皇长孙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当时就暴怒,“晋王府就了不起吗?我是太子的嫡长子,我就是惹他怎么了?父亲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明明他是父亲的嫡长子,本来父亲应该最疼爱他才是。 结果呢,父亲对待那个萧越比对他还好,萧越抢去了皇祖父的关爱不说,还把父亲的关爱也抢去了。 对待萧越,父亲从大到小事都会过问,可反观自己呢?根本就不会过问一句,偶尔叮嘱一句,让他好好跟师傅学。 那些酸儒和父亲能一样吗?每个男孩子都希望得到父亲的关爱,父亲陪伴,父亲的教导…… 这些他根本就没享受过! “你……”太子妃怒气冲心,只觉得心头甜腥,吐出一口血出来。 “母亲……母亲……”皇长孙骇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住太子妃,喊道,“快传御医……” “不要喊,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太子妃急忙阻止道。“不能叫御医,不能叫……” 她被皇长孙气的吐血,这事传出去,皇长孙一辈子就完了。 只是怒极攻心而已,明天再找个借口叫御医看看就可以了。 而且,太子妃也感受到了今日皇宫内一样的气氛,虽然太子什么都没和她说,但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宫内有大事发生。 东宫的守卫都换了一批,虽然说话行事都很温和,但他们四处看着,浑身戒备,对进出的每一个人都严加盘查。 皇长孙扶着太子妃到了榻上躺下,然后一脸焦急,不知所措。 太子妃挥挥手,将殿内的人都挥退下去,屋内就剩下母子俩。 “明日见到晋王,你一定要给他道歉,还要给他跪下道歉。然后,我再召晋王妃入宫,好好安抚她。” 太子妃说道,只希望萧越能给她这个大嫂一点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然闹大了,皇长孙可怎么办啊。 皇长孙心疼太子妃,可心里却是咽不下那口气,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他一脚将我踢飞了……” 他闭上嘴,抿着唇,一脸的倔强。 “睿儿,你为何不懂?你惹不起你九叔,你就要去道歉。”太子妃压着心头的气闷好声的说道。 这皇城里,就没有讲道理的地方。 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的气,可还不是要受着? 她苦口婆心的道,“你也知道,你父亲看中你九叔,你皇祖父也看重你九叔,若是他记恨今日的事情,在你父亲面前说什么没什么,万一到你皇祖父面前说了出来,你可要怎么办啊?” 皇长孙林睿紧咬下唇,强忍着满心满腔的愤怒,道,“父亲和皇祖父都太偏心了……” “你父亲……他从来没偏过心!”太子妃说道,语气伤感起来,自言自语的那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心。” 少年夫妻至今日,孙子都要抱上了,她越来越觉得太子和她的距离越大了。 从前,两个人过的和和美美,越到后来,皇上为难太子的时间越长,她就觉得太子好像变的和没感情的木偶一样了。 他身边也有侧室,也生了孩子,对她们也没有什么偏爱,不偏爱那些妃子,也不偏爱那两个孩子。 那些侧室都是她给他挑的,只要谁怀上孩子,他就不会再去那个侧室那里。 这让她觉得,他亲近那些女人,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 她一直都记得,当年曾经有过一个受宠的良媛,没有怀孩子前,太子就只去她一个人那里,她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想要设计另外一个和她一同进宫的女人。 太子知道后,当即下令把那个良媛给杖毙,还让整个东宫的人去围观。 从那之后,东宫的气氛很好,她也不敢再给他找女人。 记得当时太子说的是如果东宫女人彼此算计,死的是自己。 她很羡慕晋王妃,她也曾想过和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怎么可能?皇家要的就是子嗣繁茂。 而她,生了皇长孙后,就再无所出。 不过,太子没有偏爱,也很好,让她好管理,不用担心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不用担心孩子的位置受到威胁。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这么想了。 “母亲……我……”皇长孙的脸色极其难看,几乎要哭出来了。 太子妃回过神,坚定的看着他,“你得去,你必须去,你还要摆出姿态。 太子妃休息一会,觉得身子恢复了一些,让皇长孙扶着她起来,先派人去晋王府传话,请顾念明日进宫。 然后又道,“你还是先去给你父亲认错,马上就去。” 她怕到了明日,什么都挽不回了。 她只有皇长孙这一个孩子,皇长孙不能有事。 她越想,脸色越发的不好,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带着皇长孙就往东宫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太子正在和东宫属官议事。 今日,商讨出太后,以及平王的处置方法后,永平帝一脸苍白的将国事都交给了太子。 他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好好的静养,既然以后是太子的天下,那还不如让太子早点将政务接上手。 “儿子给父亲请安。”太子见太子妃和皇长孙过来,停下议事,让人都退了下去,皇长孙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前,颤抖着声音给太子请安。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理亏,不过,在看到太子后,心里就不由的泄气。 世人都知道太子宽厚,他待人确实很宽和,对待孩子也都很和蔼,但不知道为什么,皇长孙见到太子,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心里没来由的犯怵,还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太子如果明确的指出他哪里不好,也许,他还好接受一点。 可太子是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让他感觉到太子对他很不满意,十分不满意,万分不满意。 太子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没说什么,看着过来的母子俩。 太子妃作为和太子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自然是知道太子生气了,她心头颤了颤,道,“睿儿犯了大错……” 皇长孙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不该……” “你错在哪里?”太子忽然问道,声音很轻,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皇长孙被问的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太子会大声的指责他,结果,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个反应。 太子接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事情做对了,还是错了,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你得自己有个数,你今天好好反省一下,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说完,就不再看太子妃和皇长孙,拿起边上的折子看了起来。 一片静默后,太子妃和皇长孙告退。 太子看着皇长孙的背影,心情很沉郁,神情有几分恍惚。 以前,他总觉得孩子还小,所以他只是让他们好好的学习。 如今想想,萧越以前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萧越几岁就知道为他在永平帝面前周旋,后来就是领了晋王的爵位,有了差事,如今不过二十几岁,已经开始做军事部署,更不要说从前帮着他一起设计四皇子。 而皇长孙呢?还在为了看不过眼,去为难一个女人。 他放弃的太多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没有,从来没顺从过自己的真实心意,每一步路,每一句话,都要算计,连睡个女人,都没个痛快。 第162章,该还是不该? 马车里,顾念沉默了会,她道,“皇长孙将来……” “没有将来。”萧越说道,“太子哥哥舍弃了所有,只剩下这江山,他想要,又不想要。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江山交给一个废物。” 太子人生里放弃了多少东西?太累太辛苦。他希望将来太子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治理天下,将这天下交给一个可以继承他意志,可以继承这天下的人。 大约这在顾念的意料之中吧,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他人,也许混混可以过下去,可投身皇家,就不是能混的事情了。皇长孙,实在是连混混都不如。 “这些事情不用你去想。”萧越说道,“告诉你,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以后有你解气的时候。” 顾念笑了笑,“我没那么生气。”不过她又蹙了下眉头道,“宫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瞒不住,能这么容易就过去?” 萧越嘲讽的笑了笑,“皇长孙犯错,定然是要拉出一个替罪羊出来的。” 他将顾念搂入怀里,天知道他方才见到林睿从腰间抽出软鞭时的那种心情,好似有千百万只蚂蚁撕咬着他的心。 他害怕,他惶恐,他生怕自己的脚步再慢一分,拦不住那鞭子,会让顾念受到伤害。 软鞭割破他的手掌心,带来的丝丝痛楚,可那时他心底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她安全了。 可那种担惊受怕,他决然不肯再来一边,因为下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凑巧保护到她。 今日本来他要去东宫和太子商议接下来的事情,他还没走到东宫,就觉得心里发虚,没来由的就和太子告辞了。 幸好,他听从了自己的心,出了宫。否则,他没办法想象。 这个仇,他一定要帮她报回来!! 顾念任他抱着,轻轻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瞬间觉得无比安定,他是那样在乎她,当危险来临,愿意以身相挡,也不肯她受到一丝伤害。 这份浓情蜜意,此刻萦绕在她心口,让她无比满足。 * 端午头天发生那样大的事情,端午那天原本要进行的与民同乐,也取消了。 在宫内宫外的刻意控制下,那天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情,并未在宫外大量的流传出去。 王室宗亲为了自己的脸面不会往外说,几位勋贵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久久,不会往外说。 承平三十三年五月初十,朝廷颁布了旨意,因‘太后和平王联合一气谋逆,太后被削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 同旨还有平王满门抄斩,女眷发往掖庭为奴,男丁,平王府并没有男丁。太后当年和平王私通生下的孩子,已经被平王很久就送了出去。 永平帝着肃王顾世安追查那孩子的下落。 偌大的平王府空荡荡的,安静的有些吓人。 平王府后宅修葺精致,花团锦簇,花木不乏名种,可一旦没人走动,就难免露出衰败的景象,尤其是隐约有女子哭声远远传来,更是让整个平王府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后院里,平王妃所住小院,门口两个佩刀大汉守着,见到暗一过来,好像没看到一样。 平王妃是平王的正妻,可屋里家具陈设却极为普通,平王妃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听见有人进来一动不动。 她从进平王府那日起,每一日都如同一年那样长,好像过了一辈子一样,身上带着一种看破人世的沧桑与淡然。 “你来了?”平王妃颔首,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大祸将至的惊慌失措。 暗一点头,“王爷吩咐送你走,但不能留在京城,我们王妃在兖州有两个庄子,你可以去那里。” 平王妃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了,听了这句话,她站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再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细布衣服,看起来是半旧的,颜色也不打眼。 她头上只有一只小小的,金包银的簪子,不过是换了一件衣衫,她就瞬间从平王府的正妃,变成一个家境普通的平民妇人。 平王妃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靛蓝的包袱,一幅远行的准备。 她笑了笑,“请替我谢谢晋王妃的周全,我就知道晋王妃不会不管我的。” 只是这一笑,看得出曾经作为皇家正妃的风采来。 暗一是萧越派遣过来的,本来今日抄家的是锦衣卫的人,他过来也得到顾世安的同意。 平王将所有的妾室通房都送出去拉拢大臣,就连曾经的先平王妃也因为他要获得太后的支持,将正室和孩子都给杀了。 而这位继平王妃,虽然出生普通,模样也非绝色,却能让平王放过她,将家事都交给她打理,甚至是书房那样重要的地方都让她进去。 原本暗一还看不透,为什么王爷会同意王妃说的将平王妃给放了,送得远远的。 这样一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这道旨意,并没有引发轩然大波,实在是意外的平静,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太后和平王到底因何获罪,朝廷明发这道旨意,用这样的罪名,虽然是事实,但其实不过是一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遮羞布而已。 太后开始被平王刺了一剑,不知是平王手下留情还是怎么,并没有真的伤到要害,到了后来,知道真永平帝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虽然她曾经有过这个设想,但当真相暴露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刺激之下,再加上后来平王踹了一脚,没能等到太医来救,就已经没了生息。 而平王府的那些女眷并未真的去掖庭为奴,宣旨太监宣读旨意的同时,还有宫内慎刑司掌宫太监同行,带着毒酒,给那些女眷服用。 一屋子的女人绝望的看着那一杯杯的毒酒,顾慈枯坐在椅子上,眼睛无神,头发凌乱,她抓着宣旨太监的手道, “公公,我都去宫里揭发了平王,为什么我还要死,是不是弄错了?” 那宣旨的太监皱了眉,一把将顾慈推开,“这是上头的旨意,杂家只是宣旨,别的可不清楚。” 顾慈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手里下意识的还要去抓宣旨太监的衣服,但被那太监给躲过去了。 “顾念,都是顾念害得我……”顾慈不断的说着,是顾慈抓住她身边的夏菊,审问过后,让夏菊回来挑拨她进宫去告发平王的,以此自保。 她帮平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异样,知道他要做什么,在夏菊的挑拨下,去了宫里,说出那些耻辱的事情。 早知道这样,她死也不会去说的,说不定平王成功后,她还能做皇妃…… “顾念,我死也……”顾慈破口大骂,可没等她骂完,就有慎刑司的粗壮婆子们扭手捂嘴的,将那毒酒灌入她的口中。 顾慈的眼睛瞪得极大,仿佛看到了顾念的影子。 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照着顾念高挑聘婷的身形,打了一片阴影,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将毒酒给她灌了下去。 顾慈痛苦的抓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她双手在地上刨了几下,想要往门口那虚无的影子爬过去…… 她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齐国公府还在的时候,她是京中人人称颂的顾三姑娘。 她巧笑倩兮的看着木头一样的顾念,俯视她,嘲笑她…… 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顾慈打了个冷噤,倒在地上。 相比这些消息,东宫太子妃杖毙皇长孙身边内侍的消息如同小石子投入湖中,一点声息也无。 * 顾念听到顾慈的死讯时,有片刻的出神。 ‘小顾念’的仇终于是报了,可却没有半分快乐的感觉。 顾念看着躺在赤金摇床里的旭儿,说不上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小顾念’的死才有了她的出现。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帮她报仇,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一晃就到了年底,这个年过的也很平常,从小年起,前门楼中门楼下就挂起了一色的琉璃宫灯,还有诸如腊梅,青松等等各色盆景也摆在影壁下。 别的王府如果人多,还会搭台唱戏,但晋王府总共只有三个主子,也就免了。 旭儿那么小,根本听不懂,而萧越更喜欢和顾念微服去戏园子里看,因为人多,可以听各种闲话,还可以蹭人家戏园子里的点心吃。 府里的长史依然是张长史,顾念也同他发过话,有人想看戏,他们也可以去请,只要费用不超支,都是可以允准的。 府里过年如何布置,该准备什么,全都由他来打点,外面管着王府的产业的,是从前萧越身边的白影。 这个白影,顾念在最初碰到萧越的时候,曾经看过,到了后来,就是暗一跟在他身边。 这次平王叛乱,白影忽然又冒了出来,原来,他就是那个影卫暗七……说到暗七,顾念其实还有个疑问,纪氏身后的那个人分明是靖国公,可为什么那次暗七被抓后,却是平王去审问。 里面具体的原因随着靖国公和平王的死,已经不得而知。 按照靖国公摆布平王的那架势,说不定那天平王根本就是代替靖国公去的。 从开始说将来天下会交给太子后,永平帝就一心一意的闲了下来,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所有的奏折都是送到东宫去。 如今永平帝顶着皇帝的名,享受着皇帝的待遇,活都是太子在做。 如此,承平二十三年过了,二十四年,二十五年,转眼,就到了二十六年春天。 这一年的春天,依然只是一个寻常的新年伊始,不过,从去年起,永平帝的身体渐渐没头几年好了,夜间眠浅,时有头疼。 今日下了早朝回来,又疼了片刻。 永平帝坐在床榻上,于公公见他白色中衣的后襟上有层汗迹,贴于后背,额头也隐隐浮出一层水光。 他连忙取了巾帕为他拭汗,“陛下,头可还疼?您可定要保重龙体,太医也说了,陛下乃是肝火郁燥,气结于心,您还是要精心修养,身子才会好。” 永平帝并未应声,自己擦了擦汗,丢下汗巾,问道,“还要怎么静心?如今朕是什么都放下了。” 一说到这个,永平帝的声音就变的深沉狠厉,于公公屏住呼吸,过了会赔笑道,“从前你不是时常说累吗?如今太子上手了,不是挺好。” 永平帝一语不发,慢慢下榻,拖着鞋子到了窗口,推开窗户,半响才问道,“晋王府里,最近可来了那个孩子的消息?” “禀陛下,就是前段时间传来的那些消息,这段时间并未有新消息传来……陛下若挂念,奴婢这就传信,让他们送信进来。” “陛下,您要真的想看,何不让晋王殿下抱进宫来?”于公公小心翼翼的说道。 但他转眼想到这三年来,晋王殿下除非必要,都未曾来见过陛下一次,有什么事情都是禀报给太子。 至于小世子萧曦,是一次也没进过宫,没让皇上看过一眼。 所有关于小世子的消息,都是皇上派去的人报回来的。 永平帝沉默片刻,“那孩子生在承平二十三年春天,如今二十六年春天,三岁了,朕确实很想见他。”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身欲要去偏殿换身衣服,谁知刚一抬脚,只觉得头晕目眩,幸好他手快的抓住窗棂,否则一下就跌倒在地了。 “皇上!” 于公公惊骇地叫了一声,忙过去扶住脸色苍白的永平帝,却见他脸色又是一变,然后竟让生生喷出口血。 “陛下。” “……莫着急……莫着急……叫徐太医……不准张扬出去……” 话音落,人也晕厥过去了。 养心殿里的宫人一阵慌乱,而于公公在惊乱之后,马上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发号施令,将养心殿当值的宫人都叫人看关起来,然后让宫人将昏迷的皇帝一起扶到里头的榻上,让人悄悄去请徐太医。 徐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是永平帝上位后提上来的,只忠心于永平帝,不用担心将他的病传出去。 自古以来皇帝打个喷嚏都能让人联想到很多,若再生个小病,那就是大事了。 于公公是永平帝最信任的人,自然知道皇上吐血昏迷的事情透露出去的结果,心头虽然担忧,但仍然将事情办妥,能瞒几时,就几时吧。 这一天,在众人还不清楚的时候,养心殿已经让属于皇帝的禁卫军不动神色地严守起来。 第二天,当听说皇帝身子有恙,罢朝时,众人心里虽有惊疑,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承平二十二年,不就有好几天罢朝吗? 更何况就算永平帝倒了,但是有太子在,朝政也不会乱起来,所以,此事并无多少人放在心上。 可是,过了两天,三天一次的大朝会皇帝仍是身子有恙不能出现,就让人开始怀疑发生什么了,接着太子也去了养心殿求见皇上,都被于公公礼貌性地请回去了。 整个宫内宫外议论纷纷。 外面议论纷纷,可是此时晋王府里却是静悄悄,很安静。 东边一个小校场里,一个男童,大清早就来到这里,开始日常练功。 男童不过三四岁大,穿着件白色松江棉布小衫,容貌俊秀,头发梳成两结,顶在头顶两边,宛如两只小角。模样十分可爱。 到了校场后,在上面的一个案台上,插上一支香,就开始扎马步。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香短了下去,虽然刚练习不久,但男童额头很快就沁出汗来,不过他依然是纹丝不动。 倒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随从,见他照顾的小公子才不过三岁多,就开始如此刻苦的练习。 他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着那燃着的香,吹的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到冒出一层热汗,总算是将那香给吹灭了。 见香灭了,那随从长长地舒了口气,兴高采烈地道,“小世子,快看,香已经灭了,今日马步扎好了。” 那男童,就是顾念和萧越的儿子,萧曦,小名旭儿。 他听了那随从的话,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蹲着扎马步,小身子如同小山一样,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看向前方的一颗小树投下的树影,等到影子和墙角贴在一起了,这才站起身体,动了动发酸的小腿。 “小顺子,等下我父王要是来了,问我有没有练满一炷香,我就说你帮我吹了,我只好看着树影,也不知道有没有满。” 他年岁还小,声音里带着点稚气,听起来软软的,却是让那个叫‘小顺子’的吓得不轻。 他吓的跪在地上,抽了自己一巴掌,哭丧着脸对旭儿道,“小世子,您绕了我这回吧,下次再不敢了。” 旭儿上前,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打自己,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为我好,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刚才,我只是吓唬你的,我不会告诉父王和母妃,只是下次,你还这样,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小顺子站了起来,用力点头,旭儿这才露出笑意,从边上的兵器架上拿下一张小弓,搭箭,拉弓,瞄准,朝着前方的靶子,松手,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虽然箭矢没有射中靶心,但他如此年纪,那眼神,架势,十分沉稳,已经有了大家的风范。 旭儿一箭又一箭,虽然并未中靶心,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动作沉稳的练习着。 小顺子在一边看着,心里一阵心疼,简直恨不能亲自上去代劳,不过,经过刚刚吹香的事情,他不敢在发声,一直到旭儿停了下来,他才递上帕子,帮着搽汗,又倒了温水,让旭儿吃。 这时,校场门口传来脚步声,旭儿在喝水,小顺子转身望去,见是王妃来了,面露喜色,连忙上去,迎接王妃。 旭儿刚满三岁,就被萧越给拎到校场上去了,顾念虽然心疼,但是看旭儿也很欢喜的样子,也就没有阻止。 倒是护国长公主心疼的不得了,从前看萧越怎么看,怎么顺眼,如今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大概,这就是隔代亲吧。 护国长公主总觉得旭儿还小,怎么就已经排满功课了。 旭儿可是她跟着一起带大,从小小的一团,到学说话,走路,一步步见证着,和顾念从前一样,都是她的心头肉。 后来还是顾世安劝慰住护国长公主,旭儿是嫡长子,不管是肃王府和晋王府,他总要继承一个,而且,还要给下面的弟妹做榜样呢。 旭儿喝完水,见到顾念来了,急忙放下茶碗,跑了过去。 顾念一把将他抱起,见他一脸是汗,摸了摸后背,同样是汗,心疼的很,一边帮他擦汗,一边问他累不累。 从上个月满三岁起,萧越就开始让他进学。 单日,每天早上,读书,写字。双日,则是在小校场扎马步,练箭。 本来,都是萧越陪他来的,今日天还未亮,萧越就被皇上给宣进宫去了,小家伙就自己来了,按照父亲教他的,扎马步,射箭,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旭儿在萧越面前是小大人的模样,可是到了顾念这里,却又是个软软的孩子,他抱着顾念的脖子,身子依偎在她的怀里,小脸也靠过来,点点头。 顾念翻开他的小手,看到上面都是被弓弦勒出来的痕迹,心又抽了抽,忍不住埋怨起萧越来。 …… 宫里,萧越被永平帝召进来,进去的时候,永平帝躺在榻上,脸色灰败,蜡黄,眼睛紧紧闭着。 萧越抿着唇,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皇伯父了? 他心头涌现一股发杂的情绪,更多的是酸涩。 于公公将宫人都挥退下去,然后独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榻上的皇帝慢慢睁开眼睛。 他微微转动眼珠,将视线落在被独召进来,立在榻前的这个儿子身上。 永平帝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微微动了动唇,低声说道,“从当年决定改头换面起,朕就知道有今日。” “这就是改头换面的后遗症,寿命折半!” “朕最近,经常会想到从前的事情,你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你多依赖朕啊……” 他停下来,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朕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心里怨恨朕行事不公,不止你,就是朕,也常常扪心自问,当年在北疆,朕的决定,到底该还是不该?” 他用寿命做代价,用亲情做代价,换来这半生的帝王路。 他失去了那么多,到底该,还是不该? 第163章,两份遗昭 永平帝说完后,萧越慢慢地抬起头,和榻上的永平帝那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对上。 永平帝与他对望片刻,。 “朕初初回京的那日,曾在太庙前发誓,一定要好好的治理这天下,这么多年,朕做到了。 只是到了后来,发生太多的事情,朕的想法,才有所改变。 “越儿,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朕是萧易,想得不过是做回萧越的父亲,可到了此刻,朕还是没有听你再叫朕一声父皇。” 萧越的肩膀有些僵住。 “你与朕当初离心,一切都源于太子,如今,朕将天下交给太子,朕已经做到了极致,朕要你退让一步,这不算过分吧? 他一字一字,说道。 萧越注视着永平帝,永平帝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丝毫未曾退让。 “陛下,这天下,本就是太子应得的,如果没有你的替代,不管太子哥哥当年能不能驾驭这天下,都会是他掌控这天下。” 萧越的神色平静,语气更平静。 永平帝目光之中,露出微微狼狈,但这狼狈,很快就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朕不怪你。” “越儿。” 永平帝再次唤着萧越的名字,语气里含着深深的情感,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你我今生再也做不成父子,是朕命中无福,朕也不再强求。 但你是朕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学的都是帝王之道,你想要自己去闯荡,可天下莫非王土,你能如何的闯荡?又有什么比这帝王更留名史册的?” 萧越身影僵硬,一动不动。 他大约感受到一些疲累,闭眼调息半刻,之后再睁开眼睛,神色变的严肃起来。 “朕快要不行了,东离的江山,终究姓林,太子,这三年,做的很好。你比朕的眼光要好。 可到底,朕还是不甘心! 朕用半生来换这帝王路,朕这里,立了两道遗昭。 一,朕的亲子萧越登基继承大统。 二,太子继位。 选择在你,你要当皇帝,朕传位于你。 你不想当,朕不勉强你,但你一定要有保护自己的资本,如同你的岳父一样。 人心易变,朕希望你此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原本站带角落里的于公公,托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本花名册。 “王爷,这册子里,是皇上替您列出的可用官员,有些是王爷知道的,还有些,是皇上这些念暗中选出来的。” 萧越凝然,终究是抬手将花名册拿过,慢慢翻开,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顺天府尹刘青山,接下来还有很多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之后,都详细列出此人的生平,以及长处,短处,十分详尽。 “这些,是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别怪朕逼你,朕是真的希望你这一生,旭儿这一生都能顺遂。 要怪,就怪你生为朕的儿子,朕让你承受了这一切。 往后,那些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就看你如何化解了。 无论为君为臣,朕相信你应该都能应对自如。 福祸相依,朕想想,你的前半生,朕教导你的那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永平帝低低地叹息一声,望着萧越的目光渐渐涣散起来。 “朕这一生,若说有愧于心的人,大概就是芸娘了。” 永平帝顿了一下,喃喃低语,闭上了眼睛。 * 晋王府里,顾念带着旭儿回到随远堂,黄芪送来一碗点心,顾念要喂旭儿吃,旭儿却绷着小脸,严肃的道,“母亲,父亲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念失笑,将勺子递给他,她本是想着他练箭肯定手酸,这才想自己亲自喂,没想到小家伙倒是倔强。 旭儿接过后,大口大口地吃着点心。 旭儿才三岁,平日不太爱说话,却聪慧的很,顾念时常想,萧越小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顾念看着旭儿很快地将点心用完,抽出帕子,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刚要叫人将碗收下去,就听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萧越掀开帘子进来了。 旭儿原本是靠在顾念怀里的,见到萧越进来,急忙爬了起来,叫了声爹爹。 萧越颔首,和母子俩坐在一起,问他早上练功之事。 旭儿小身子坐得笔直,和刚刚在顾念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样,他一一回答着萧越的文化,语音稚嫩,望着父亲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 旭儿很是崇拜萧越,在他小小的眼里,父亲无所不能,就像高山一样令人仰望,听到萧越说看过他射的箭靶子,射的很好时,他双眸里露出欢喜之色,唇角都快绷不住了。 顾念笑看着他,道,“开心就笑出来。” 萧越也是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旭儿那绷不住的唇角终于咧开,笑容大朵的绽放在他的脸上。 “你和杨顺去玩一下吧。”萧越将放在他头上的手收回,对旭儿说道。 旭儿一听可以去玩一下,连忙从炕上下去,去外面找杨顺了。 杨顺就是于公公的徒弟,当初被永平帝遣到南疆,后来萧越和顾念回京后,又打发他回宫去了。 到了旭儿出生后,永平帝又将杨顺打发出宫,说是让他照顾旭儿。 本来王府是配备了一套太监规制的,但是萧越不习惯,顾念也不习惯,所以将原先王府的太监都退回到内务府去了。 永平帝执意要将杨顺送过来,萧越也不好再反驳,于是杨顺就一直在旭儿身边侍候着。 杨顺心细如发,将旭儿照顾的极好,顾念也看出来,他对旭儿是真心的好,随着时间推移,并没觉察他有什么异动,渐渐的,也就不拦着他,这样一晃三年,杨顺早就成了旭儿的贴身随从。 顾念见萧越将旭儿打发出去,知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看着旭儿欢快的背影,埋怨道,“旭儿才三岁,你看你把他弄的,我刚刚想要喂他吃点心,他说你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顾念忽然觉得萧越倒是和后世的某些父母很像,从小就鞭策着孩子成长。 萧越拉过顾念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慈母多败儿,再说,不光光是你宠他,就连外祖母,岳父不是都宠爱着他吗?我心里有数。” 顾念失笑,外祖母就不用说了,真是恨不能将旭儿碰在手心里。父亲也不逞多让,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要严厉,不能放松,旭儿将来是要给底下的弟妹做榜样的。 可真实的顾世安是和护国长公主一样的,对旭儿是有求必应,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给旭儿。 一口一个“乖孙孙”,和平日大家看到的那副儒雅的模样毫不相同。 萧越在她耳边委屈的道,“你只管儿子,丈夫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还没用过东西呢,这才一个,你眼里就没我了,要多来几个,我在你这里还有地位吗?” 顾念睨了他一眼,牙根都听酸了,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怀念从前那个冷脸的晋王爷。 她推开他,道,“是,是妾身不好,王爷,您等着,妾这就去给您拿吃的,您要是累了,妾也再喂您吃……” 她从他怀里起身,刚要下炕,脚尖还没点地,就被人给抓住了,她‘哎哟’一声,人就被压在下面,萧越覆在她上方。 “秀色可餐,你比什么都要美味……吃你就好了……” 顾念被他拢在身下,手在他背上捶了几下,慢慢的柔顺下来。 半响,萧越终于放开她,两人并头而卧,说起正事。 “这么说,陛下时日不多了?”顾念唏嘘。 萧越低沉的‘嗯’了一声。 他从宫里回来后,去问过张春子了。 张春子坦然的道,皇帝能到这个年岁才发作,已经是很好了。 改头换面,并是是那么好换的,每一个人的骨骼,血肉都是不同的,一个人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剔肉削骨,这是必然的。 这样的后果,就是用寿命为代价。 “我已经将张春子送进宫里去了,让他去给他看看,不管如何,可以延缓一下他的痛苦。” 顾念听了萧越说的,也是心头一条,知道大概这次永平帝的病是又凶险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一定要张春子出面才行。 太子这些年来行事沉稳,政务处理的很熟练,即位也是名正言顺,京里应该闹不出什么来才是。 皇上好几天没上朝,经历那些得知皇帝生病的人同样在默默地关注着皇宫,心思各异。 皇宫里,因为永平帝生病,也是一片肃穆。 皇后自从知道永平帝不是真的皇帝,就再没到前边来过,本来她想出宫去皇觉寺修行,可为了太子,她忍了下来,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张春子帮皇上施针,让他减轻了一些头疼。 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神情呢?如果只是普通的易容还罢,可改头换面是在一个人身上大动。 随之而来的,肯定是有各种病痛。 “张先生,没想到,朕还是要靠你……”永平帝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萎靡。 张春子笑了笑,“当初给你动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既然选择了,就接受吧。” 永平帝看着张春子将银针收起来,脸色有些黯然。 是啊,都是自己的选择,能怪得了谁呢? “张先生,朕如今这身子如何了?”永平帝又问。 张春子沉吟半响,说道,“草民虽然不能保证,不过应该能再延一段时间。” 听罢,永平帝叹了一声,其实这一年来,他的手已经不太灵活了,精神也不继,头疼时常发作。 他虽然将事情都放下去给太子理,但太子时常会过来问他,时时以他为先,询问他的意见。 他生病的这段时间,虽然没让太子进来,但太子并未因为他的拒绝召见而放弃,而是时常过来这边,不能进殿,他就站在门口守着。 他想了想,让人去东宫将太子叫过来。 太子听说皇帝召见,从东宫到了养心殿。 太子请了安后,坐在皇帝的床榻前,永平帝直接说道,“这么多年,你恨我吧。” “说不恨,怎么可能呢?可也要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放逐,谁说就不是好事情呢。”太子微笑着道,一如平时的温和儒雅。 永平帝撑起身子要爬起来,太子弯腰过去,帮着他一起坐起来,又在他身后放了个大迎枕。 “我不是你的儿子,可越儿是你的儿子,他在外面受苦的那些年,就当是上天给你的报应吧。”太子坐好身子,幽幽说道。 殿内静静地,角落里龙涎香幽幽散发着香气,春日的阳光照进庑廊,明媚而金黄。 古老的宫城又迎来一个春天,这些春秋的印记都刻在它未知的年轮里,那些喜怒哀乐,那些爱恨情仇,就像是远去的冬天残留的寒意,被阳光一照,又显得淡而薄。 那明媚的阳光同样也冲不去这满室的腐朽。 太子淡淡的看着靠在床头的永平帝。 永平帝低低叹息一声,望着太子,“别怪朕,朕当年想过兄弟敦睦,千秋万代,可是朕没有想到,时至今日,非但没有事与愿违,朕还亲手将朕唯一的儿子给赶离了朕的身边。 希望将来,你能因为他的这一份执着的信任,而善待他。他对你,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能所有的都献给你。” 太子有些惊诧,不过,他坚定地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对阿越好,我和你不一样。” “我没有你这样的耐力和韧性,如果我也跟你一样,那么也许当年我就已经逼宫了。 我没这么做,一是能力不如你,二是,我仍然相信老天有眼,会善待窝的。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他不好,你的那些心思,去了地底下,亲自和我父皇说吧。 这些恩怨,就让它终止在此,不要再蔓延,也不要再追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我会继续维持下去的。” “就算我不能维持,我也会交到一个能够维持的人手里。” 太子静静地说道。 * 晋王府里,萧越和顾念说了会话,因为有人相请,于是出门去了。 旭儿被杨顺带着,从外面进来,见萧越不在,靠在顾念怀里, “娘,小顺子说集市上很好玩,宫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孩儿还一次都没去过皇城呢。” 顾念看了眼杨顺。 杨顺讪笑,“我就随口说了两句,小世子就上心了……” 顾念将旭儿抱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皇宫不是随便就能去的。” “小顺儿还说皇城里住着旭儿的皇祖父,皇祖父很想旭儿,都生病了……” 旭儿歪着头,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随便去,但是母亲说的,总是对的,说完之后,又点点头,“那就等随便能去的时候,孩儿再去。” 顾念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外头黄芪掀帘进来,低声道,“宫里的那个于公公来了。” “于公公?”顾念吃了一惊。 “是,奴婢说要去禀报王爷,于公公说想见您。” 顾念忽然觉得后背一冷,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让黄芪带着旭儿去找杨顺,又让青叶进来帮自己梳妆换衫,等到好了,疾步朝前院而去。 她刚进了大厅,就见于公公正站在那里,穿了身寻常的衣衫,正在看堂上的挂着的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见是顾念,弯身请安。 “于公公,你怎么来了?”顾念问道。 于公公一脸恭敬地道,“王妃,这趟来的目的是陛下想见见小世子,王妃应该知道,陛下如今已经病的很重,时日无多,临终前,唯一想的,就是见见孙儿……” 顾念道,“我得知会一声王爷。” 于公公的态度越发的恭敬,道,“陛下实在是想念小世子,王妃想必应该知道王爷对陛下的心结,还望王妃能够体谅一位老人,病人的心情。” 永平帝没让于公公直接拿一道圣旨出来,或许于他而言,已经是足够客气了。 顾念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等我安排一下,我和旭儿一道进宫。” 于公公松了口气,面露感激之色,“多谢王妃体谅。” 顾念带着旭儿坐上马车,说,要带他去皇宫,见见杨顺口中说的那个皇祖父。等父亲回来,就会来接他们俩。 旭儿坐在顾念怀里,道,“娘,等见到皇祖父,我就和他说我今日二十支箭射进十支了,还有,我可以教他很多好玩的游戏。他的病就会好起来,是不是?” 顾念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双眼,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微微一笑,点头。 母子俩下了马车,就上了一顶软轿,去了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门口,旭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得知这就是皇宫了,里面住着他的皇祖父。 于公公先行进去禀报,没一会又出来,接了顾念和旭儿两人进去。 永平帝坐在榻上,穿着一身金织盘龙的常服。 顾念见了,心头微微一惊。 在顾念原本的印象里,永平帝应当是个中年人,可此刻,她见了皇帝第一眼,却觉得,皇帝真的快不行了,脸色灰败。 顾念看了一眼永平帝,就立刻低头,带着身边的旭儿,领着他一道下跪,给永平帝行礼。 永平帝的目光落在顾念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子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见那小小的孩子悄悄地抬头,偷偷看向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眸,满是好奇,困惑。 永平帝朝他招手,旭儿起身,走了过去,停在他几步之外,微微仰着小脑袋,声音里满是疑惑,“你真的是我的皇祖父?” 永平帝声音微微颤抖,“你就是旭儿?” 旭儿点头,“旭儿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萧曦,是父亲为我取的。” 说到‘父亲’两个字,旭儿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永平帝凝视着面前的孩子,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道,“萧曦,朕是你的皇祖父。” 他朝旭儿伸出一只手,旭儿看了眼顾念,见顾念微微点头,于是慢慢的上前,将小手放入那只枯瘦的大手中。 永平帝在于公公的帮助下,将旭儿抱到榻上,低声的和旭儿说着话。 过了会,他抬头见顾念站在那里,道,“旭儿是朕的孙子,亲孙子。你将他带得很好,你无须担心朕会害他,朕,只是想见见他。” 大约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孙儿,永平帝的精神异常的好,只听他道,“晋王妃,你也和越儿一样,如今也还不愿唤朕一声父皇?” 顾念微微一惊,抬眼看向永平帝,见他双眼正望着自己。 她心头正纷扰,迟疑着,永平帝自嘲的笑了笑,“罢了,朕也知,这一把皇位,并非人人都想要,你的父亲,不就视如粪土。” 皇帝忽然咳嗽起来,旭儿起身,在他的后背捶着,永平帝渐渐止了咳,笑着对旭儿道,“朕的孙儿还是个小棉袄呢。” 旭儿抿着唇,羞涩的笑了笑,道,“旭儿咳嗽的时候,娘就是这样帮我拍的。” 皇帝等到咳嗽渐停,抱着旭儿,眼睛却是看向顾念,“朕年少时,阴差阳错,永失所爱,又铸下大错,再难弥补。 不管越儿如何看待,在朕看来,这地位,是朕能给与最大的补偿。” “朕这一辈子,什么事情都经历过,朕知他不想认这个父亲,只是,今生今世,他身体里留着萧易的血,是无法改变的。 朕这一生,对不住很多人,世上少有两全事,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朕,只能将他将来的路铺的平一点,再平一点。” 永平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停下来后,感觉整个人的气都泄了,他强忍着,抱着旭儿,整个身体的力量都放在背后的大迎枕上。 “朕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以后好好照顾旭儿吧。” 于公公上前道,“王妃,陛下只想和小世子呆一会,你随奴来,带您到偏殿坐会。” 顾念此刻哪里坐得住,可是永平帝的态度很坚决,她到底心太软了。 只是,还没等她出外殿的门,就见萧越匆匆而来,每踩一步,仿佛在发泄着隐忍的怒气。 顾念连忙上前,低声道,“阿越……” 萧越的脚步停了下来,牵着她的手,不顾于公公的阻拦,进了大殿,去到了后面的安息室。 永平帝正在听旭儿说他射箭的事情,满面笑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见到萧越进来,旭儿连忙起来,下了炕,穿好鞋子,一头扑到萧越的怀里,“爹爹。” 萧越给炕上的永平帝行了礼后,道,“臣入宫,无他,是带回我的妻儿,还请陛下恩准。” 永平帝神色漠然的看着萧越,道,“朕,不过是想见见朕的孙儿。” 萧越道,“他姓萧,非林。” 永平帝笑了起来,“好,好,你走吧,走吧,滚得远远的。” 萧越紧抿着唇,一手抱着旭儿,一手牵着顾念,往外而去。 第164章,崩 顾念跟着萧越出宫,上了马车,回到王府。 她回想着皇帝的召见经过。 她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幕了。 那些话,原本永平帝或者是想说给萧越听的。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几句话而已。 从出宫到晚膳后,萧越一言不发,旭儿感受到父亲的沉闷,用完膳后,他努力的想要逗萧越开心,一直到就寝的时间,掩不住哈欠,还不肯离开。 顾念只得哄了他会,让人带他去睡觉。 旭儿不在,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终于得了点时间相处。 顾念环抱着他的腰身,望着他道,“今日,陛下让于公公传我们进去,还说了几句话……” 她将永平帝说的复述了一遍,最后道,“陛下并未叫我传话给你,只是我想,他心中应该是希望你知道的。” 顾念不满陛下的一意孤行,同样的也无法理解他的一意孤行。 他明知道萧越不愿他见旭儿,却还偏偏让人将萧越给请走,让于公公来传召自己带着旭儿进宫。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的传召。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自不愿看到萧越和永平帝再如从前那般发生冲突。 那天晚上,幽黑的夜色里,黑暗里,萧越仿佛未曾触碰情事一样的毛头小子,莽撞,急躁,迫不及待,极其有力,到了最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抱着顾念,沉沉地睡过去。 这个春天的夜,仿佛有让人安宁的力量。 顾念蜷缩在他的怀里,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下半夜,她醒来,发现自己独自睡在床上,萧越不知所踪。 她起身下床,走了出去,外间黄芪坐着打瞌睡,她轻轻的推了推,让黄芪去睡。 之后,她披了个衣衫,拿了件薄披风,出了门去,只见萧越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天上月色光辉,照在他的身上,晕出一道白光。 顾念走了过去,将薄披风披在萧越的身上,然后坐在他的身侧。 萧越伸开手,将她揽在怀里,用披风裹着,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和在一处,变成了一团。 “你会怪我无情吗?”萧越突兀的问道。 顾念摇摇头,她怎么会怪他? 他的人生,因为永平帝,就如同一场笑话。 也许永平帝是迫不得已,可对于萧越来说,他知道什么?他又如何的无辜? 骨肉分离,相见不相认。 如果永平帝没有做皇帝,那萧越会变成京城连小儿都怕的‘活阎王’吗? 虽然他是给了萧越教导,甚至将他带在身边,可是父亲的角色,又怎么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萧越低低地叹了一声,低头,唇轻轻碰触她的脖子,双臂将她一寸寸抱紧。 “念念,我不知道上辈子做过什么,修来福分,这辈子竟能有你的相伴。” 顾念在月光下凝视着面前的男子,笑容慢慢绽放 “也许不是你修来福分,而是我,用了几世的时光,才碰到你。所以,是我赖上你呢。” 萧越微微一怔,随即将她的话当成了玩笑,心中虽有苦闷,可也笑了起来。 “我们进去吧,明日,我们再将旭儿送到宫里去,让他再陪一陪陛下,好不好?”顾念轻声道。 萧越未曾说话,只是和顾念一道,去了旭儿的屋子,到了床前,望着床上沉沉入睡的那个小人儿。 顾念在旭儿额头轻轻的亲了一下,抬起头后,示意萧越也亲一下,不过萧越却没亲,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次日早晨,旭儿得知又要进宫去见那位皇祖父,他看了看萧越,然后在顾念的耳边,轻声道, “我去那里,爹爹会不会不高兴?” 旭儿问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顾念,等她回答。 顾念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那次爹爹是忽然看到咱们没在家……” 旭儿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爹爹是害怕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就和从前旭儿一个人睡觉一样,也觉得害怕,娘,你在家陪着爹爹,旭儿一人去就好了。” 顾念正想着怎么糊弄他,没想到儿子自问自答了,她松了口气,为旭儿穿好外衫,将他交给杨顺。 “好好照顾他,晌午就回来。”顾念道。 杨顺用力的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旭儿。 皇宫内,永平帝见杨顺带着旭儿进宫,短暂的诧异后,就让于公公将旭儿抱上榻,两人一起说话。 旭儿歪着脑袋盯着身边的永平帝,永平帝扬眉,问,“旭儿为什么这样看着皇祖父。” “皇祖父,你是坏人吗?”旭儿小声道。 永平帝闻言,怔了一下,回道,“旭儿为什么这样问?” “昨天父亲来接我,他后来一直都不太开心……” 永平帝望着对面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纯真眼眸,笑了起来。 “旭儿那你开心吗?”永平帝问。 “旭儿是开心的,因为我也有皇祖父了,可是父亲不开心……”他皱起那道和萧越极为相似的眉毛,好似很苦恼的样子。 永平帝望着眼前的小脸,出神片刻,道,“皇祖父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不是个好人。 但皇祖父努力的当一个好皇帝。旭儿,只要你开心就行了。” 旭儿似懂非懂的样子,不过却是用力的点点头。 永平帝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 承平二十六年春天,缠绵病榻的皇帝,终于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从皇帝吐血病倒后,就再没出过养心殿半步。 张春子一直守在永平帝的病榻前,永平帝已经是连续昏迷两天两夜了,今日,就连续命的参汤,也难以喂进去了。 除了张春子,也有太医一直在养心殿候命。 只是,这次,太医望着龙榻上仿佛已经睡过去的永平帝,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于公公见那参汤灌不进去,压下心中涌出的悲戚,他对张春子说,“施针吧。” 袖手坐在床尾的张春子,拿出随身带着的金针,按照于公公说的,最后一次施针,将永平帝最后的精气聚集,拔出,就如同回光返照一样。 终于,永平帝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于公公看到了,扑了过去,急忙唤着“陛下……”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端着那碗参汤,想要喂给他。 永平帝沙哑的声音,轻声说,“放下吧。” “朕仿佛坐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了初次见到芸娘的时候,那时候多美好啊……”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于公公知道这是永平帝最后的精力了,他低头擦拭着眼泪。 永平帝见状,“别伤心,人总要经历这些的。去将太子他们叫进来吧。” 于公公哽咽的‘哎’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内阁首辅等人是后面才匆匆被召过来的,他们到的时候,养心殿外,已经有一个人侯立在殿外了。 那道身影,挺直孤寂,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正是晋王萧越。 到了里面,永平帝仰面而卧,仿似已经不能说话,双目半睁半闭,边上,于公公手托着圣旨,立与床尾,双眼红肿。 于公公上前一步,道,“陛下口谕,继位圣旨,又晋王萧越宣读。” 萧越上前一步,将于公公手中的圣旨接过,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太子继位……” 殿内所有的人,跟着太子下跪,伏在地上。 圣旨上的内容,还有皇帝交代一切从简,以日代月,天下臣民二十七日即可出丧,嫁娶不限,所有后宫嫔妃,免于殉葬,妥善奉养等等。 所有人接旨后,退了出去,太子看向萧越,嘴唇动了动,转身出去。 萧越将手中的圣旨收起,捏在手中,未曾给太子,也未曾还给于公公。 他迈出脚步,往殿门走去,一步一步,慢慢的,仿佛异常凝重。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慢慢回转身子。 龙榻上的永平帝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面朝外面。 他的两道视线,仿佛胶在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萧越顿了一下,忽然回转身子,快步走到龙榻之前。 萧越跪在龙榻前,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额头触地,良久,身影一动不动。 永平帝伸出干冷枯瘦的手,在他的头上抚摸片刻,双目之中,露出一种长久以来从未曾有过的释然之色。 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萧越抬头,终于将整张脸贴在那只手背上,低低地叫了一声,“父亲。” 永平帝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神情安详。 承平二十六年春,皇宫的东北角,忽然传来钟鸣声,一共九道,钟声回荡在京城之中,久久不绝。 京城的百姓,对于这样的钟声,并不陌生。 全城早已戒严,家家户户,纷纷挂上白幡。瞬间,京城就已经是缟素一片,哭声四起。 旭儿听到钟声,懵懂的问顾念,这是为什么。 顾念抱着他,道,“因为有人脱离痛苦,去了极乐世界。” 这一生,于萧易而言,百般滋味都有,到了地下,希望他不要再错认芸娘。 旭儿听了,仿佛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顾念。 他想起他这些日陪过的皇祖父,他就说自己病了很久了,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到了那个时候,皇祖父希望他别难过,因为,他去找自己深爱的人了。 顾念抱着呆呆的旭儿,将他的衣衫换成孙儿该穿的斩衰。 永平帝驾崩,太子继位。 以萧越和太子的关系,萧越的地位肯定不会动摇。 至于上升,已经是亲王了,再升就是皇帝了。 已经升到顶了,那就一动不如一静。 永平帝驾崩后,并未葬入皇陵,而是独自找了块地方,那块地方,朝向着出云寺的方向。 永平帝,如今,只能称呼为先帝了,先帝的丧葬,虽然留有从简的遗命,但是,毕竟是天子,再如何从简,这个葬礼依然是持续了半个月。 等到葬礼完毕后,先帝遗昭里缩说的二十七日斩衰也过去了。 天下皆除服,百姓没有受到皇帝驾崩的影响,就是朝廷,这两年,也因为放权给太子,过度顺利。 一切都是那样的井然有序。 先帝临终前,萧越所为,在后来,萧越亲口告诉了顾念,顾念知道,于萧越而言,在他心里,那一刻,是真正地放下了。 虽然当时她不在边上,萧越也没有详细的叙说,但顾念相信,先帝应当也是如此。 先帝临终前那一刻,心中必然也是得到长久以来,迫切渴求的一丝慰藉,走的时候,应当也释然了。 国丧过后,太子登基,是为永康帝,年号,昭元。 国丧期间,关在皇觉寺的四皇子,以及三公主纷纷请求回京送先帝一程,但都被太子给拒绝了。 言,此乃先帝所下旨意,四皇子以及三公主,终身不得出皇觉寺一步。 新地登基,大赦天下,并一一分封诸皇室宗亲,及后宫的嫔妃们,同时册立太子妃为皇后,封赏有功的勋贵之家。 而他,并未封皇长孙为太子。 登基大典后的第二天,命妇进宫拜见皇后。 天还未亮,顾念就起来忙活了,旭儿还在睡着,顾念让杨顺守着,仔细照顾。 她穿戴好亲王妃礼服,头上也是沉沉的饰品,走路都有些沉重,然后尽量地用了些点心,水却是不敢多喝,之后就坐着马车进宫去了。 到了宫里,是黑压压一群命妇,都穿着隆重的礼服,叩拜皇后,然后随着皇后去永福宫拜见太后。 忙忙碌碌一天,等所有事情了却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念这才回到府里,感觉整个人已经要瘫倒在地了。 刚回到府里,还没等她换下身上厚重的礼服,就听外面有人来禀报,说长宁大长公主,还有莫家姑娘来了。 顾念简直想要翻白眼了,她喘了口气,让黄芪和青叶一起,将她身上的礼服赶紧脱下来,换上普通见客的衣服,匆匆去了偏厅见长宁大长公主。 对于长宁大长公主的来意,顾念其实是知道一些的,自从三年前,莫菲见了顾世安后,就一腔芳心扑在顾世安身上。 可顾世安却是连她是谁都忘记了。 莫菲本是正好的年华,可因为顾世安,这样一蹉跎,就变成了大姑娘。 长宁大长公主给她说了很多的人家,可莫菲一个也看不上,眼里只有顾世安。 这次,长宁大长公主上门,大概又是为了莫菲的事情。 第165章,新皇 顾念带着丫鬟到偏厅的时候,果然见到了那位莫菲姑娘。 不过,并没有见到同安大长公主。 顾念看了眼黄芪,黄芪低声道,“她坐的是公主府的金顶朱轮车。” 见到顾念进来,莫菲望向她,下颌微微抬高,大概是想到什么,又缓和下来,站起来,挤出丝笑容道,“念念。” 顾念对她这样的自来熟,顿了下,淡淡地道,“莫姑娘是独自上门来?” 莫菲的表情微微一变,“我和祖母初到京城,也无处可去,说起来,从你父亲那里算,我也是你的表姑,从你母亲那边算,我们也是亲戚。 可惜,我没能见过静宁的风采。” 她拉过顾念的手,低声道,“念念,我虽然年纪和你相当,但辈分总是比你大,真是恨不能将你当成自个的女儿来看,才跟你说这个。 表哥那边,将来爵位承继是你家小世子,你可不能随便什么样的女人都让她进门。” “顶好的,是找一个愿意不生养的,这样,才不会对你儿子有妨碍。 你可别怪我多事。我瞧着极是心焦。说起来,我这样大的年纪了,要有个现成的孩子给我养,让我少受一份罪,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莫菲这话,只差明说,她愿意放弃生养,也不去抢那肃王的爵位,只求嫁给顾世安。 顾念就想不明白了,爹爹当年明明说过,不会再娶,就是个侧妃也不愿意要,为什么莫菲还这样执着的要嫁给他? 虽然说爹爹深情的模样在外人眼里是很好,可她来想,她是打死也不要嫁这样对前头妻子深情一片的男子。 人的感情就那样多,付出去了,就付出去了。 更何况,活人怎么和死人争? 她想着,微微一笑,道,“多谢表姑,你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莫菲一心想要在顾念这里讨个好印象,她一心想要嫁给顾世安,原本祖母长宁大长公主为她说好了人家,可她不愿意随便将就。 好说歹说,让祖母带着她进了京城,想着能够离顾世安近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她好几次去肃王府,都是铁将军把门,门房不是说他进宫去了,就是说他在晋王府。 她于是一门心思的想讨好顾念,见她态度淡淡的,有些不甘心,于是道,“进京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小世子,不知道能不能见见?” 顾念笑了笑,答非所问,“表姑,今日是进宫拜见皇后的日子,怎么表姑不累吗?” 听得这几句话,莫菲咬紧嘴唇,难掩恼意,“我身份卑微,没有进宫见皇后。” “哦!”顾念拖长了音调,“原来如此,不过,我今日进宫去了,现下,整个人累的很,表姑,要不我们改日再叙?” 说完之后,她觉察到,大概自己是受萧越的影响,说话不知不觉中带着点‘狂’性,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样说话,特别的解气。 她真是没必要应付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不要说顾世安对她没兴趣,就是顾世安对她有兴趣,那也还没进门做肃王妃。 更何况,她已经是出嫁女,和未来的王妃真是没什么冲突。 至于爵位,没有肃王这个爵位,也还有晋王这个亲王爵位可承继。 至于其他的孩子,在她看来,孩子的路,还是要自己去闯荡才行。 父母给的再多,孩子不珍惜,不会经营,依然是白搭。 高床软枕,只能消磨人的意志。 莫菲直愣愣的道,“这就是你们家教规矩么?” “不,这和我家家教规矩无关。”顾念浅笑着回道,“只是,你这样上门来,是什么意思呢?是对我父亲自荐枕席吗?只是,你要自荐枕席,也该去找我父亲呀。 当年,在南疆王府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分明说过了,不会娶你,不是吗?” 莫菲猛地立起来,甩袖道,“本想着,你怎么也是他的女儿,就与你见上一面,寒暄几句,却原来,你们王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这般无礼。” 她身边侍立的丫鬟见状,也帮腔道,“若是公主殿下知道了,也只有心疼姑娘,为姑娘出气的。” 顾念心里却不这样想,长宁大长公主经历了几朝,虽说莫家如今没落了,可那也是因为人丁不旺的原因。 在每一任帝王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位置的,毕竟她也不结党营私,坚定的跟着皇帝走,不参与站队,不贪图从龙之功。 也许这样不能让莫家显赫荣光,但能保持莫家不败下去,不退出贵族圈。 顾念心里想着,口中却道,“我以为,莫姑娘和我之间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彼此认识而已。 可姑娘却用慈母的眼光看待我,这让我无法忍受,毕竟,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 莫菲转身往外走,“哼,我倒要看看,我进了肃王府的那一天,你拜还是不拜我。” 她言语中的自信,让人觉得她做肃王府主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顾念并不理会她的狂言,而是笑着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莫菲甩袖而去,见她走远了,黄芪蹙着眉道,“这位莫姑娘,哪里来的胆量,说起来,长宁大长公主看起来是很明理的人,怎么她的孙女却是这样的盛气凌人?” 顾念从醒过来后,见多了这样的人,她摇摇头,将莫菲丢到了脑后。 父亲续弦不续弦,她都支持,毕竟,生活是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就算是女儿,也无从指责。 * 七月初一那天,顾念又穿上繁琐又华丽的亲王妃礼服进了宫,拜见皇后。 先帝百日未过,虽然说从简,宫内依旧是一片告诉,就是凤仪宫也不例外。 凤仪宫里,原来的太子妃,如今的江皇后坐在上首,头戴珍珠翠玉凤冠,头上除了一支凤凰展翅六面嵌七宝金步摇外,只点缀了些珍珠。 就是如此,依然看起来雍容无双,将新君那些嫔妃衬成木头渣子。 新君后宫人并不多,一后,一妃两嫔,其他还有贵人三个,仅此而已。 有资格坐在凤仪宫的,都是嫔以上的,也就三个。 顾念不着痕迹的一眼就能看个囫囵,容貌不差,却比不上江皇后,家世上,也比不上。 能封妃和嫔的,都是生育过的,但江皇后生的孩子是嫡长子,虽然这次分封的时候,并未封太子,但不出意外,未来,皇长子就是太子,就是下任帝王。 一众命妇行礼谢过恩后,在凤仪宫略略坐了会儿,就往永福宫去向太后请安。 顾念品级高,萧越在新皇的眼中又是不同的,故而,她走在最前头,刚踏进永福宫,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如同黄莺出谷,敢在永福宫如此笑的,想来身份不一般。 进了正殿,就见一明艳如花的少女,正靠在太后身边说笑,见她们进来,笑盈盈的站起来,避到一边,等到命妇向太后见了礼,她又拜见皇后,“韵儿见过娘娘。” 江皇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笑容温和的喊她起来,“表妹这是说了什么笑话,将母后逗得这么开心?” 表妹?这会顾念发现这姑娘的眉眼和太后还是有点相似,顿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太后娘家的女孩儿。 太后的侄女儿,怪不得能在永福宫这般大胆。 韵儿姑娘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太后笑着为她解围,“这孩子,给哀家剥瓜子,没想到,她竟然将瓜子壳放到盘子里,瓜子仁倒扔了。” 太后一脸宠溺的看着韵儿。 “姑母。”韵儿扭了扭身子,跺了跺脚,一幅要羞死过去的样子。 一群人应景的笑了起来,顾念也笑了,她不由去看江皇后,江皇后也在笑,笑容无懈可击。 太后赐了座,目光落在顾念身上,和颜悦色的开口道,“怎不见你将小世子带进宫来?” 刚坐下的顾念又站起来,含笑道,“谢谢娘娘关心,他是个闹腾的,怕进宫冲撞了各位贵人。” 说着,她欠了欠身,给太后福了福身。 太后温和的笑道,“无碍的,宫里人丁少,哀家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小孩子的闹腾声了。” 从前永平帝还在的时候,太后对她其实是淡淡的,哪怕萧越为了维护太子被罚去南疆。 那个时候,太后是不忿永平帝将所有的关爱都放在萧越身上。 到后来,知道永平帝是萧易以后,又释然了,更重要的是,萧越为了太子,忤逆永平帝,不认这个父亲,让太后很解气! 再一个,太子已经登上皇位,成为新的皇帝。 萧越,还是要向自己的儿子跪拜,所以,她见到顾念,格外的和颜悦色。 只是,顾念却不好接太后的话了,她眼角余光瞄了下江皇后,只见江皇后半拢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捏成拳,已经发白。 大概是顾念表现的太唯唯诺诺,让太后没了兴趣,这话题,就翻篇了。 太后和江皇后,其他的几位命妇说了几句话,就借口说累了,让众人散了,那位羞愤欲死的韵儿姑娘,和太后身边的女官一起,将众人送到永福宫门口。 顾念自然是觉察到江皇后因为太后那句话生出的不安之心。 出了永福宫,江皇后对顾念说道,“我们许久未曾好好说话了,当年可都是本宫带着你去张庶人那里请安的。今日,陪本宫用午饭吧。” 江皇后这样看着是邀请的邀请,顾念没办法拒绝,她笑着道,“那就在娘娘这里蹭一顿饭了。” 江皇后嗔道,“小九那样爱重你,什么东西不给你弄来,还少本宫这里一口吃的?” 本来,太子妃升皇后是理所当然的,可她的儿子却没有被册封为太子,这让已经母仪天下的江皇后放不下心来。 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睿儿当初在宫门口得罪了顾念,所以萧越在她丈夫面前进言,这才让她的儿子没能封为太子。 不过,睿儿没能被册封为太子,其他的皇子是连郡王都没封一个,这让江皇后心又放下一半。 时间还来得及,她只要现在好好的笼络好晋王妃,相信,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顾念面前提起从前的事情,不过是卖卖情怀而已。同时,也拉进两人的关系。 对于江皇后心里的那些小九九,顾念心里明镜似得。 两人在宫道上走着,夏日里,甬道上的穿堂风吹过,比坐在轿子里要凉快许多,江皇后拒绝上撵车,执意要和顾念一起走走,说说话。 她说,顾念侧耳倾听着,时不时回答一句。 蓦然间,江皇后道,“听说上次长宁姑祖母的孙女,去了王府,被你给气走了。” 顾念看着江皇后,轻轻的笑了笑,疑惑道,“臣妇可不敢给表姑气受,不过说了几句,表姑自己走了。” 她一脸的无辜,笑的极其真诚。 江皇后呵呵一笑,“是吗?长宁姑祖母第二日进宫和母后说了这句话,当时母后将这事交给了本宫,所以,本宫不得不过问一句,你也知道……” 顾念眼睛闪了一下,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打断了江皇后的话,“说起来,臣妇是亲王妃,莫姑娘什么都不是,却上门来对我指手画脚,今儿她敢指手画脚,明日就敢用下巴看我,所以,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莫姑娘倒好像我欺负她一样了。” 江皇后脸色变了变,道,“弟妹何必和她起冲突,长宁姑祖母,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娘娘,多虑了,我乃堂堂的亲王妃,难道就让人指手画脚?这可是关系到王府和皇室的威严,再说,打狗还看主人……” 那个主人,自然就是新皇了。 江皇后皱着眉头,在她看来,客人来了,没招待好,就是主人家的失礼,这会子不想着办法赶紧修补关系,怎的反而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 顾念好像没有发现江皇后的脸色,她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往臣妇身上推就是了,不会让娘娘为难的。” 原本,顾念在看到永福宫的韵儿姑娘后,还有点怜悯江皇后,经过这个事情,她那点怜悯是消失的烟消云散。 “不知,肃王心仪什么样的女子?”江皇后问道。 顾念认真的看向江皇后,“父亲是长辈,作为晚辈,臣妇不好关心这个。” “你说,长宁姑祖母的孙女如何?本宫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不愉快,不过,进了一家门,关起门来,就什么都好说了。” 顾念笑意收了一些,对江皇后,是真心的喜欢不起来。 “长辈的事,自有长辈做主。”顾念装傻充愣。 好在,江皇后接下来,并未再说什么,顾念在凤仪宫里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食,就出宫回府去了。 顾念走后,江皇后身边的叶嬷嬷上前道,“娘娘,当时太后娘娘都将长宁大长公主给搪塞过去了,您为何今日还要和晋王妃提起呢,这样徒增不快。” 叶嬷嬷担心的看了一眼江皇后,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家娘娘是怎么想的。 从前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也没见她这样,晋王殿下是多看中晋王妃呀,娘娘不说拉拢,还尽挑些添堵的事情来做。 而且,这不是惹得皇上不喜么?娘娘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你不懂。” 江皇后回过神来,收敛脸上的神色,晋王妃她如今还得罪不起,这口气,她不忍也得忍下来。 但是,自己却不能没有自己的势力,要不然,睿儿的利益如何保障? 她站起来,叫了叶嬷嬷,“你找可靠的人,回趟府里,将这信亲手交给本宫的兄弟。” 叶嬷嬷一看,就知道江皇后这封信是早就准备好的。 御书房里,新帝静静听着叶嬷嬷的禀报,没有说话,道,“皇后怎么吩咐的,你就怎么办吧。” 桌上那封信,皇上并没有打开看,因为不用打开看,他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打发了叶嬷嬷,皇上站起身来,对身后的侍候的人道,“去凤仪宫一趟吧。” 他是要好好的和皇后谈一次了。 站在皇上身后的人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常远,他躬着身子,心头却是为皇上心疼。 凤仪宫里,江皇后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外面小太监大声的接驾声,心头一喜,连忙起身,鞋子都没穿好,就到了门口,正好见到皇上进来。 “皇上,您来前,怎么没打发个人来通知一下,臣妾这里,乱糟糟的。”她羞涩的摸了摸头,整了整衣裳。 皇上温和的道,“处理政事,头晕脑胀的,就想过来松快松快。” 江皇后听了,眼眶一红,道,“皇上这段时日,可瘦了不少,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要不,臣妾让人每日煲汤,送到御书房去给你。” 她倒是想说让皇上来凤仪宫喝汤,但她又怕皇上觉得她是争宠。 皇上靠在刚刚江皇后靠着的榻上,浑身放松下来。 江皇后也不假她人之后,蹲身帮皇上的鞋子给脱了,又拿了薄毯盖在他的腿上。 皇上拉过江皇后忙碌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道,“好不容易松快下,坐着吧,忙忙碌碌的,自有下人。” 江皇后抿了抿唇,“臣妾做习惯了。”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都能敞开了说。”皇上放缓了语气,“你是不是觉得朕如今是皇上了,所以,就能松懈下来?” 江皇后吓了一跳,虽然皇上的语调温和,可话却严厉,她赶紧跪下请罪,在皇家,虽是夫妻,但也是等级更加的森严。 “你起来吧。”皇上揉了揉眉心,“就说当年,东宫那些侧妃什么的,哪一个不是你瞒着朕选的? 你说只生了一个儿子,不能再生了,好,你想要子嗣丰茂,朕成全你,后宫哪一个女人不是怀孕后,朕就再也不进她们的身了? 是也不是?” 江皇后点点头,太子起初并没有要纳妾的心思,后来,都是她办的。 “朕知道,皇家要是没个场面上的妾,就该有人说你善妒,眼里容不下人。 好,朕接受了。一个又一个。 朕累了,朕当初明明和你说话朕的心意,就咱们两,好好的过日子。 那些妾室,还有子嗣,你好好的照看着,咱们不是没有儿子,只要他好好的,这天下,还能不是他的? 你要是心里觉得因为子嗣,让你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不定什么时候,朕又要选秀了,朕就让张春子给你看看,能治好,咱们接着生,治不好,把睿儿教导好,将他往正路上引,也就好了。 朕,打新婚第一日开始,就表过态,朕不是那种明儿见着一个新鲜的,就把你撇到一边去的人。哪怕,作为帝王,朕的后宫内院,依然是朕说了算。 朕,想要就要,不想要,谁也不能逼迫。” 江皇后听了皇上的话,泪流满面,哪个女人不想和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从前做太子妃,她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她生了孩子,害怕,没生孩子,还是害怕。 她想做一个贤内助,可是皇家媳妇,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皇上起身,弯腰将江皇后脸上的泪水拭去,道,“今日,晋王妃进来,你们一起用过饭?” 江皇后笑道,“是,臣妾想着,小九和你是好兄弟,臣妾应该和晋王妃也好在一处,这样,才能帮着皇上施恩。” 皇上点点头,不动声色道,“就这些?” 江皇后抿抿唇,道,“上次,长宁姑祖母进宫和母后告状,说晋王妃出言不逊,母后不耐烦应付这些,臣妾就接过来了,今日问了问晋王妃,也说了两句……” 皇上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顿时有些心灰意冷,皇上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他刚才期待着她能客观的说下今日发生的事情也是好的。 “那位莫姑娘本就是胡闹,哪里有人家不喜欢还要贴上去的,不说女子的脸面,就是肃王那里,也是尴尬无比。 肃王明明说了,不想再娶。” “皇上,要不,你给肃王做个媒吧,也许,肃王是因为当初发了誓言,不好意思去打破,怕打破了,要被天下人耻笑。 难道,肃王还真的孤独一辈子啊?皇上下旨,就不同了。” 江皇后见皇上脸上没有不悦,接着说道。 皇上闭上眼睛。 他想对她好,想掏心掏肺的好,哪怕守着她一个人,也可以。 他不过是想要几分真心,可如今,哪怕她对自己这个丈夫,又是否真的有真心呢? 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白说了。 皇上沉默良久,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江皇后一愣,“您不是说头疼么?臣妾这里新来一个宫女,是从前太医院的医女,是专门学按摩的。臣妾觉得挺好,要不,让她试试?”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江皇后,又歪了下去,慵懒的道,“那就让她来试试吧。” 第166章,古怪 江皇后和皇上多年的夫妻,自然是感受到皇上情绪的变化,她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虽然皇上看起来心情很好,语气也很温和,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让人看着怎么都像是嘲讽的笑。 而且,江皇后也知道,皇上这个时候定然是不开心了。 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开心,她回想着刚刚说的话,自然并没有出错。 她定了定神,看了眼叶嬷嬷,让她去请医女过来。 叶嬷嬷心头一跳,看江皇后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将皇上的表现往心上去。 她本不是江皇后的陪嫁,原来是服侍皇上的,后来大婚后,还是太子的皇上,将叶嬷嬷给了她。 她对皇上的了解很深,只是这些年陪伴江皇后,倒也有了些情谊,可看着江皇后如今的表现,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果然是地位不同,人就会变。 从前江皇后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妃,那个时候,她除了不断的给太子纳妾外,其他的倒也是谨小慎微的。 否则,早八辈子被人吃的骨头不剩了。 可,这一朝地位变了,自己能当家做主了,就马上变了个样子。 她谨慎的提醒道,“娘娘……” 还没等她说出来,江皇后果断的打断她的话,“明月去哪里了?不是让她不要离开吗?” 叶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就退了下去。 江皇后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一会,一个粉色宫女装束的女子盈盈走进来,款款走到离皇上所在的榻几步之外,盈盈向皇上行了个礼。 皇上并无多大兴趣,随意的看了一眼,只是,蓦地,他的眼神放在进来的宫女脸部就不动了。 直到那宫女被皇上看的面色粉红,耳垂都红了,大概,皇上再盯着看下去,会红到脖子根。 “这就是那个手艺很好的医女?”皇上意味不明的问道。 江皇后撩了撩耳边的鬓发,道,“臣妾已经帮皇上试过了,她按摩的确实不错,臣妾前几日都睡不好,这两天倒能睡个踏实觉了。” 她继续道,“要不,让她给皇上按按。” 皇上忽然站起身,声音冷淡地道,“既然这样有用,那皇后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他理也不理江皇后,抬脚就往殿外走去。 江皇后在后面叫了两句,“皇上……皇上……” 见皇上的脚步不停,失落的站在殿门口,一直看着皇上的背影不见了,才转身往殿内走。 明月咬着唇,站在那里,一脸的委屈。 江皇后不在意的摆摆手,“下去吧,给你制造了机会,是你没把握住,可别怪本宫。” 明月泫然欲泣,咬着鲜红的唇,慢慢的给江皇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叶嬷嬷实在是不懂得江皇后的脑子里想什么,这个明月分明就是前头张庶人带进宫的。 这样的人,不说离得远远的,可江皇后却将她带在身边,还许诺了那么多。 “娘娘,这明月姑娘,还是让她出宫去吧,虽说还没到放出宫去的年龄,但因为张庶人的关系,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奸细。” 叶嬷嬷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江皇后道,“不是什么大事,能做出什么来?本来,我是想将她直接赐到晋王府的,不过是赐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嬷嬷一愣,有些不能理解江皇后的逻辑。 怎么赐女人还是大不了的事情了?这把晋王府的脸面放到哪里去了? 以前,作为太子妃的时候,感觉不出什么,如今改朝换代了,许多问题就凸显出来,怎么她以前没发现皇后娘娘是这样的固执? “娘娘,您何苦做这个坏人呢?都说晋王对王妃是一往情深,身边就连服侍的人都是小厮,更不要说侧妃通房了。 您这样贸然的将一个人推到王府去,王妃那还不伤心啊?还有晋王会如何想? 您不是说要拉拢晋王吗?” 叶嬷嬷这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只差说江皇后脑子糊涂了。 江皇后倒是愣了一下,道,“孰轻孰重,我很知道。晋王妃又不是没有生孩子,有嫡子傍身她还怕什么?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晋王妃。 再说,我这不是没有把人赐下去吗? 可惜,明月没把握好机会,要是刚才她把握好机会,让皇上下这个旨意,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叶嬷嬷看着江皇后的眼神,深邃起来。 人的想法可能永远无法一致,有分歧不可怕,最怕的就是这种审时度势,首先想到的是把自己摘了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这是个聪明的懂得自保的女人,可是,却少了一份担当。 她明知道不妥当,可还是会去做,只因为明月姑娘说会帮她劝晋王支持皇长子…… 叶嬷嬷没再说什么,这样的话,原本皇后和皇上是患难夫妻,两人之间有别人不可替代的经历。 但这样下去,只怕是夫妻两人只能越走越远了。 皇上在外面听了半响,眼神越发的幽暗起来。 他刚刚想着,他就那样走,到底下了江皇后的面子。 于是,想着回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被他听到了这个。 他转身离开,吩咐身后的常远,“你去皇子所看看林睿在做什么,看看他身边侍候的人,都是哪些人,全部给朕换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常远应是,看着皇上走远,心里有些心疼,难道真的应了那句,“好汉无好妻?” * 顾念在宫里用了一顿没滋味的饭,回到王府,就让青叶去吩咐小厨房下碗面条端过来。 萧越刚巧带着旭儿练了剑回来。 旭儿抱着木剑坐在顾念的边上,不想去看他爹那阎王脸,真不知道将来娘要生了妹妹,爹是不是也这样鞭策着她。 顾念捏了捏旭儿的脸,虽然她心疼旭儿,但对于萧越要如何的管教儿子,她是轻易不插手。 男孩有男孩的养法,女孩有女孩的养法。 反正,萧越也不会过分,都是按照必须的行为准则来教养孩子。 见两父子过来,顾念又让青叶去让厨房多下两碗,旭儿听到吃的,眼睛亮了起来,眉毛扬起来。 虽然他很嫌弃萧越的冷脸,可是对于萧越给他做的小木剑却是很宝贝。 本来兵器都放在校场,可这把小木剑他却怎么也不舍得,而是一定要放到身边。 上次,周语嫣的孩子晨儿过来,他还在晨儿面前炫耀了一番。 把晨儿给羡慕的不行。 周语嫣如今依然是独自带着晨儿过着,方仲文虽然被萧越给设计调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地方武官,年前任职满了,回到京城。 他也上过门,想要和周语嫣和好,但都被拒绝了。 不过,倒是没拒绝他见晨儿。 一家三口吃完面条后,萧越又把旭儿给提溜走了,说是让顾念好好的休息一下。 不过,顾念却是让杨顺带着旭儿出去了。 她拉着萧越,将今日在宫里的事情说给他听,然后道,“从前觉得皇后娘娘挺好的,当初因为她,少受了张庶人很多气,没想到如今,竟然变了个人似的。” 顾念自己也有些糊涂了,江皇后朕的这么蠢吗? 她和萧越说完之后,心忽然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江皇后这个太子妃不是萧易选的,而是很早就由真的永平帝林日晟选好的。 既然江皇后,甚至江家,能被林日晟看中,将她指给未来的帝王,那就证明江家的底子还是好的,江皇后应该也是通过考察的。 那么,江皇后如今的行事,根本就不是一个世家大族之女,能够做出来的做派。 一个未来要做皇后的女子,必然是按照一定的规矩教导出来的。 江皇后就真的一无是处吗?江皇后就真蠢成了那样吗?要真是如此,那么多年她在东宫是怎么应付过来的? 有老谋深算的张庶人,还有程贵妃几个虎视眈眈,更不要说,先帝还有其他的皇子呢。 更何况,当今皇上让她做这个皇后,自然是因为她本身就当得起,他们是夫妻,要论起了解,自然是皇上更了解皇后。 那么,是不是有人在利用她?利用江皇后,让她对晋王府有成见呢? 难道说,江皇后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人引导进沟里了吗? 顾念不由的冷汗淋漓。 江皇后是让人不喜,更可怕的是,有人藏在暗处,在小心的一点点的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长此以往,这份隔阂怕是越来越深。 那么,如今皇上刚登基,还用得上萧越,将来,谁知道呢? 兔死狐悲的事情,不要太多。 萧越拿了个果子递给顾念,见她没反应,他拉着她的手,将果子放到她的手心,“念念,解解渴。” 顾念回不过神来,点点头,她将所想都通通说给萧越听,萧越蹙着眉头,道,“有些事情还是要查查再看。” 顾念也赞成先查查再看,从前,他们并没有将目光放在江皇后身上。 毕竟,他们是坚定的站在太子身边的。 可太子是太子,他们不说要想的长远一点,但是旭儿这一代总要想到。 要将旭儿将来的路铺平一点,眼下,他们已经是将皇长子得罪了个透顶。 * 顾念将事情交给了萧越,心头就舒坦多了,女子为什么嫁人,不就是想要一个能够依靠的人吗? 既然萧越可以做,那她就轻松一点好了,最起码最近几年,日子还是好过的。 永平帝让常远去将皇长子林睿身边的侍候的人给换了这个消息,立刻就传到了江皇后的耳朵里。 不仅仅如此,皇上甚至将林睿提到身边,将他安置在御书房的偏殿,让他在那里温书,甚至专门请了个大儒,让他肚子给林睿上课。 这样的待遇,是皇上任何一个皇子没有享受过的,因为,这是当年先帝在他小时候教导他的方式。 林睿出生的时间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管教,可他还是想将林睿教导好,能够将江山传给嫡长子,也算是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只是,林睿是散漫惯了的,突然被皇上这样训练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学问没过关,还要没饭吃。 日子过的是比黄连还要苦。 偏偏,竟然没一个人来救他。 太后自是不必说了,她是见证过先帝对当今皇上的教导的,如今皇上再用这一套,说明这个法子好用。 孙子虽然疼爱,但她也想孙子成才。 而江皇后虽然疼爱儿子,但怕皇上,她先去了太后那里,想让太后去求皇上手下留情,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太后给训斥了一顿。 此后,她再也不敢去太后那里。 于是,她只能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她站在御书房外,被常远挡在了外面。 “你这是做什么?”江皇后皱眉看着常远。“如今,本宫是一点脸面也没有了吗?” 从前还在东宫的时候,太子从来没拦着她进书房。 难道,如今做了帝王,就不同了? “娘娘,皇上让奴婢守在这里,后宫之人,不可入内。” 常远解释道。他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如今他的主子不一样了。 从前,主子和皇后娘娘的利益是一致的,自己手里松两份也无所谓。 可如今呢,才不过几个月,皇后娘娘的和皇上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大。 他就更得站稳自己的脚跟。 更何况,皇后娘娘的态度,让他很不满。 “皇上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小的。” 常远的身形又躬了几分。 江皇后一愣,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求见丈夫被拒。 她尴尬了瞬间,道,“那就把吃的留下吧。你记得过一段时间就提醒皇上,让他起来走动走动。” 常远没有拒绝,皇上的吃食,自然是有人专门打理的,皇后送过来的东西,可不是说吃就能吃的。 江皇后回到凤仪宫,看着偌大的宫殿,虽然站满了侍候的宫人,就是梳个妆,也有好几个人侍候着。 她也有了更多的权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罚谁,一句话下去,就是个死。 她本来应该满足的,但她却觉得她丢失了一些。 具体说丢失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既然没办法见到皇上,不能让她手下留情,那江皇后只能暗暗的炖了很多的补品让人给林睿送去。 另一边,江皇后又急忙的召见了江家的人,无非就是让家里人帮着想个法子。 * 不管如何,外面如何的风起云涌,又或者是风轻云淡,顾念只窝在王府里,萧越忙的时候,她就带着旭儿将王府各处都玩了一个遍。 萧越忙什么,她也不多问,到该说的时候,萧越自然回说。 说起来,进了王府这么多年,她还没有彻底的逛过王府呢。 开始只是母子俩玩,在一次顾世安来见小金孙的时候,见两母子都要玩疯了,不但没阻止,还跟着一起玩起来。 顾世安是在外面游历过的,他让人在园子里弄出块地来,中间是空的,边上划了道圈,圈里的土挖空,然后在圈内烧了堆火,做起吃食来。 这让旭儿看得目瞪口呆,也看得是垂涎三尺。 从前,萧越是他最为敬仰的人,顾世安这个外祖父得靠后,经过这次,顾世安的地位一跃而起,超过了萧越,成为旭儿最为仰慕的那个。 顾念本来还没觉得,到后面反应过来时,就觉得自家父亲真是越老越幼稚了。 从前,他是和萧越争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如今是和萧越争在旭儿心中的地位。 火堆虽然已经灭了一部分,但毕竟还很旺,顾念抱着旭儿坐的远远看着顾世安用叉子将刚从花园鱼塘里捞上的鱼,撒上调料,两面烤。 那香味不时的飘到鼻子里,旭儿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顾世安烤鱼,舍不得移开一下,口里不断的道,“娘,旭儿也想烤……” 顾世安同样在诱惑,“念念,让旭儿过来,男子汉就是要什么都会做,否则,将来如何的疼人?” “想当初,你娘……” 说到静宁郡主,顾世安的音调降了一点,带着点落寞。 他朝旭儿招招手,“过来,外祖父教你,下次,外祖父带你去郊外打猎……到时候我们现杀,现烤……” 旭儿看看顾念,顾念无奈的点点头,牵着旭儿的手,到了顾世安的身边,顾世安抱过他,将他护在怀里。 顾世安将边上划的圈是做什么用,烤肉怎么烤好吃,一一的细细的,说给旭儿听。 旭儿一脸认真的听着顾世安讲解,一边还不忘记提醒顾世安,“外祖父,旭儿要吃最嫩的那块肉。” 顾世安仔细的教旭儿怎么剥鱼刺,祖孙俩分吃了一条鱼。 顾念怕旭儿吃多了这样的食物会有火气,这样的盛夏,虽然是傍晚在外面玩,依然会有暑热。 于是让青叶去张春子那里要了凉茶,熬了给所有的人喝。 这天,顾世安没有回去肃王府,因为萧越回来后,顾世安又拉着萧越喝酒去了。 最后,把自己给喝的微熏,他拉着萧越的手,道,“你将来也要对念念好,可不能沾花惹草。” 萧越淡定回望,面无表情,然后将手抽出来。 “我这个女儿,最乖巧,听话,又贴心。是我对不起她,在她年幼时,因为没法承受她娘亲的去世,直接离开家里去外面流浪,将她留在外祖母身边…… 她那么小,又没娘,爹又不在身边,虽然有外祖母,可到底……“ 他知道顾念过的不怎么好的。 怎么可能好呢?妻子的去世,让他难受的几乎要崩溃了。 那个时候,于氏又时时催着他再娶,想让他留个后代。 后来,他将女儿留给护国长公主,所有人都不原谅他,觉得他这是忤逆。 齐国公对女儿是不冷不热,甚至还要迁怒女儿。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在兄弟的眼里,还是个抢了父亲关怀的兄弟。又没有前途可言。 好在,还有护国长公主,否则,他是真的无法想象,念念会变成什么样。 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女儿已经长大了,他也错过了她的成长之路。 他很后悔,当初一走了之。 幸好,还可以弥补。如今,看到女儿明快的笑脸,以及毫无顾忌的挽着他的手,对女婿的嗔怪,还有做了母亲后,那样的温柔。 这样,让顾世安觉得,终于放心了。 萧越淡定的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念念的,她比我自己还重要。” 顾世安抹了一把脸,这个臭男人……哎,算了,想到这个臭男人是自己宝贝女儿的丈夫,顾世安忍住揍他的冲动。 顾念将旭儿哄睡以后,去了两个臭男人喝酒的地方,只觉得厅内的气氛有点怪异。 顾世安见女儿过来,怒瞪了一眼女婿,然后温和的对女儿道,“念念,爹爹今日就在你这里住下了,给爹爹收拾个住的地方。” 顾念见他喝的脸红红的,也不放心他骑马回去,既然顾世安说要住下,自然是求之不得。 时值盛夏,哪怕母子俩是清晨和傍晚才出园子里玩,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变黑了。 顾念心里怨念很大,可萧越却是异常的高兴,他在顾念脸上摸了好几下,道,“没事,你怎么样都美。” 顾念斜了他一眼,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审美,她是抱怀疑态度的,当初她刚出月子那会,多丑呀。 可这人,竟然都能亲的下去,还很激动…… * 皇上登基后,过了最开始的忙乱时期,后面就进入正轨,他听到说顾世安带着旭儿在王府玩乐的事情,就笑着对萧越道,“说起来,朕也许久没和小孩亲近过了,什么时候,将旭儿抱进宫来,让我们伯侄也一起玩乐玩乐。” 既然皇上发话了,那萧越自然是无不遵从,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让旭儿见见皇上也没什么不好。 这日,萧越在朝会过后,回了王府,接了旭儿,就往宫里去了。 初见旭儿之时,皇上对于旭儿就很好,旭儿虽然看起来腼腆,皇上看起来却很温和,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皇祖父。 他对皇上也就不那么排斥,很是亲近皇上,皇上见旭儿亲近自己,自然是欣喜不已。 他的那些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活下去,自然是没能好好的带在膝下教养过。 旭儿亲近他,自然又让皇上体会到了未曾体会过的感情,之后,他就时常召见旭儿进宫陪自己。 有时候,他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不让旭儿走,而是让他在边上玩,甚至会说些旭儿听不懂的话。 旭儿听不懂的时候,就会问皇上,皇上也当着趣事,或者是让自己解压,解释给旭儿听。 一个愿意讲,一个愿意听,一大一笑的感情也就处的越发好,而与之相比,林睿却是宛如置身无底炼狱之中。 他出生皇室,是太子嫡长子,他将来必定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 江皇后开始还会盯着他读书上进,可到了后面,日子越来越不好,也就松懈了。 林睿身边虽然有人看着,可到底是外人,能够做轻松的差事,谁愿意去做坏的事情? 见林睿说不听,一次,两次,之后,怕林睿罚他们,也就歇了提醒的心思,反而帮着林睿一起瞒下去。 这日,旭儿又被皇上召进宫了,刚巧,有大臣过来商议朝务,旭儿小大人一样的,很懂事的退了出去。 一退,就退到了御书房的偏殿,林睿正在里面抓耳挠腮的看书。 旭儿在御书房偏殿,见过好几次林睿了。见他这样痛苦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上去,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林睿因为背不出书来,已经是好几顿没好好吃饭了,心情正差着,见到旭儿过来,于是,就放声骂道,“看你娘……小崽子,轮得到你来看爷的笑话?” 旭儿本是好意的上去,没想到林睿出口就这样凶,这些话,他虽然听不懂,可配上林睿的表情,也知道这话不好听,他懵的后退一步。 第167章,战事 旭儿吓的后退一步,杨顺跟在旭儿身后,见皇长子这样的凶狠,想到当初于公公对他说的。 小世子比他的命还重要,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一丝委屈和伤害。 他挺了挺胸,刚要上去说话,旭儿后退的时候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旭儿回身一看,是皇上。 皇上大概是听到了林睿说的话,脸色冷淡的看着林睿,道,“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朕的好儿子,你多大?旭儿多大? 你竟然对着一个小孩发脾气?真是好样的!” 他淡淡的说着,没有发怒,没有恨铁不成钢,仿佛是预料中的一样,又仿佛是认命了。 “今日开始,如果完不成师傅交代的课业,不但饭不用吃,觉也不用睡了。”皇上说完,抱着旭儿就出了偏殿。 “父皇!”林睿在身后叫着。 可皇上并未再理他。 皇上将旭儿抱出偏殿,也没再去御书房看奏折,而是直接去了后殿休息的地方。 他将旭儿放在临窗的榻上,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了上去。 虽然刚才看起来淡淡的,但现在就只有他和旭儿两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脸上写满了疲惫。 旭儿坐在一边,虽然他不懂那些,可皇上周身的气息让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撅着小屁股,将脚上的鞋子给拖了,然后绕过榻上的小几,去了皇上的身边。 他一本正经的拍了拍皇上的后背。 皇上回过神来,看着旭儿,感叹道,“旭儿担心皇伯父了?皇伯父没事,你哥哥其实本性不坏,只是被宠坏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话,他从来未曾对人说过,现在对着旭儿,仿佛面前是个至交好友一样,袒露着心扉。 “都是皇伯父不好,没能教导好他,旭儿可要好好的跟着你父王学本事,你父王……比朕幸福……”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可在旭儿看来,这笑容,简直比小顺子哭起来还难看。 他靠到皇上的怀里,小短手圈住皇上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母亲说,亲亲可以让人更有力气,她就经常这样亲旭儿,还有父王……” 皇上被他逗笑了,将他的小身子抱在怀里,“你果然和你外祖父说的那样,是个机灵鬼……小心你父王知道了,打你屁股……” 旭儿连忙瞪大眼睛,不好意思的用小胖手捂着屁股,一脸的“不要告诉我父王’的表情。 这副小模样,更是把皇上给逗的哈哈大笑,什么烦恼忧愁都没了。 “走,皇伯父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咱们也去玩藏宝,好不好?” 翌日,一天一夜没进食,没睡觉的林睿脚步虚浮的进了御书房,一进去,就噗通跪在皇上面前。 他泣不成声的像皇上认错。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一定悔改,儿臣一定不让父皇失望。儿臣对旭儿一定好好的……” 皇上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息怒,如同以往一样,良久,他道,“罢了,你既然知错了,都是朕从前对你管教甚少,所以这次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只是,你需知道,身为林家的儿郎,注定比旁人承担的更多。 你是皇长子,朕,希望你能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 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希望你不要和你四叔一样,要给他们做好榜样。 否则,你也知道,很多地方可以让你去呆着……” 林睿也不知是虚软,还是被说的汗颜了,他深深地伏在地上,五体投地,哭道,“父皇,儿臣一定痛改前非……” “起来吧……” 林睿不敢起来,还是站在边上的常远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虽然皇上并未和林睿说什么大道理,可经过那次事情,林睿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从前,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点内容几天也背不出来,更不要说其中的意思了。 可这之后,竟然是一点抱怨没了,师傅讲的东西,一点就通,虽然说不能举一反三,但已经是进步了很多。 而且,他面对皇上的时候,也放开很多,愿意和他亲近。 皇上并没指望一天两天就将林睿给扳正,但他能有改变,还是让人欢喜。 不过,旭儿却是离林睿远远的,哪怕林睿每次见到他都是和颜悦色,笑容满面的,更是时常说带他出去玩。 * 时光慢慢流转,天气慢慢转凉,立秋之后,日短夜长。 此时朝堂却热闹起来,原本准备好的秋狩都取消了。 原因是朝堂又收到了北边传来的快报,这快报是戍边的镇北将军寄回来的,上面详细的叙述着这几年来边境的不平,百姓的苦。 除此之外,还有北蛮周边一些蛮夷小国蠢蠢欲动,借着先帝的去世,和东离多有摩擦。 东离朝建国以来,一直视北蛮为心腹之患。北蛮因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到了秋日,他们的食物开始慢慢减少,就开始朝边境百姓伸出爪牙,杀,烧,抢,掠。 当年先帝之所以御驾亲征,就是想要将北蛮彻底的打回他们的老窝去,但因为靖国公的原因,东离朝是差点岌岌可危。 但那一战,也让北蛮人缩回去很久,之后更是和东离朝签订了和平条约。 可没想到,永平帝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北蛮又蠢蠢欲动了。 对于北蛮的这一行为,主战的,自然是觉得战机不可失,应该要对北蛮出兵,将他们彻底的打趴下。 对于那些主和的,想的就更多了,有的说,和谈。有的说,和亲。 不管是和谈还是和亲,都不是皇上中意的解决方式。 唯一剩下的,那就是打了。 想打,那就要做好各种准备,国库的银子能不能支持这一场战役下来,还有兵器库的兵器,以及士兵的训练如何……等等,很多的事情都要商讨。 春困秋乏,原本大家都兴致勃勃准备跟着皇上去秋狩,没想到被这件事情给搅和了。 因为夏天贪玩,人变的黝黑,顾念越发的不想出门,整日闷在家里,就想着皮肤闷白一点再出门去。 午睡一觉醒来,外头天色有些暗,也不知道是阴天了,还是天色晚了。 顾念刚要起身,脸颊就被亲了一下,回头就看见萧越正笑眯眯看着她。 美人贪睡,萧越其实已经在榻边坐了一会,看顾念睡得正香,钗环卸下,衣衫半褪,身上打着一条薄薄的被褥,好似一幅美人秋睡图。 他甚至将要来闹顾念的旭儿给赶走了。 “你回来了……”顾念说着,刚刚睡醒,神情显得呆呆的,睡眼惺忪,和平时端庄温和不同,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顾念看着她的小脸,两人初遇的时候,顾念还带着少女的甜美,如今,慢慢的长大,如同青涩的桃子,慢慢的成长为蜜桃。 他弯下身子,下意识的亲了亲她的脸颊,明明只是亲了一下,却让他心旷神怡,思绪好像飞出去似的。 这一亲,就让他有点按耐不住,他紧紧的帖了上去,恨不能将她揉到身体里。 顾念本来还在发怔,被他这样一帖,就清醒过来了。 但刚刚清醒,四肢无力,推的动作反而变成了欲拒还迎。 萧越的手在她腰间摸索,慢慢的就开始变成解她的衣服,唇也贴上去,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顾念反抗不了,也就随他去了,不管白天黑夜,反正天色已经黑了,不算白日宣淫。 “启禀王爷……皇上有急事召见……” 门外暗一的声音传来。 萧越只觉得脑子都要充血了,那一瞬间恨不得把暗一给踢到九霄云外去。 暗一的声音让顾念清醒过来,她抓着萧越的手,然后拢住衣裳,面色通红,“快去,皇上召见呢……” 虽然两人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可萧越生平第一次连皇上都恨起来了,狗屁的公事,竟然这个时候找来,通通都滚蛋。 他明明才刚从宫里出来! 萧越动了一下,顾念趁机推开他,“快去吧。” 外头暗一又在催,道,“是军情……皇上请王爷马上过去……” 萧越懊恼的将头窝在顾念的颈窝处,他知道军情拖不得,却无论如何也舍不下顾念,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他起身,理了理衣裳走了出去。 顾念也没下榻去送他,起身穿好衣服,去了旭儿那里。 萧越臭着脸到御书房,进去后,好几位大臣都在。 皇上看到萧越过来,朝他招招手,让他到近前来,拿起奏折给他时,看他脸色不好,问,“你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萧越瞄了眼皇上,只觉得有口血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了下去,道,“不是才散了吗?怎么又急慌慌的让人进来?” 皇上将奏折给了萧越,道,“这次北征是必然了,只是如今人选还定不下来。” 东离朝能征善战的武将很多,不过,大多驻扎在各地,留在京城驻守的武将里,有两个是身体受了重伤,大伤元气,已经是不适合长途奔波。 年轻,骁勇善战的也拿不出来。 “那就我去吧。”萧越说道。 第168章,出征 皇上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担忧的看了萧越一眼,问,“你有把握吗?” 刚刚萧越没来的时候,大臣们也是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但是战争开始,谁胜谁负哪个能提前晓得?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是凶险之地。 萧越虽然少年时在战场上打滚过,那个时候,他也曾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局面。 那一次,就把他担心的日夜难安,而且一直到现在。 他实在是不想萧越再去,大不了将其他驻地的将领先调到北疆去,解了北疆的局再说。 “大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萧越带着笑意,轻松地说道。 他知道皇上是担心他,但现在京城确实拿不出人手。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反对的话,只是看着萧越。 转眼之间,萧越已经二十多岁,娶妻,生子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了,是得放他出去,让他建功立业,不然,只是圈在京城里当王爷,又有什么意思? 萧越将奏折放下,对皇上道,“我去兵部看看。” 大军出征,不是小事,要准备的工作有许多。 首先就要确定兵部的情况,萧越从前管着永平帝的暗探,但明面上却是在兵部挂职,虽然平常不用过去,现在,却是必须去了。 皇上点点头,“去吧。” 萧越转身出去,快出宫门的时候,突然对身后的暗一道,“传话给王妃,今晚,不回去了。” 下人来传话的时候,顾念正在翻看厨房的新鲜吃食,也不是真想找点吃的。 她主要是找点事情做。 王府外院的事情有张长史,白影打理,不用她过问。 内院,只有三个主子,偶尔护国长公主,顾世安过来住的时候人会多点,其他的事情是一点也无。 来传话的是宫里的小太监,传完后正要走,顾念突然问了一句,“王爷可是要出征了?” 宫里传召是说有军国大事,萧越又是去了兵部,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一直在扯皮子的事情有了结论。 “奴婢只是在外头侍候的,并不知道里头的事情。”小太监低头回道。 顾念有几分自嘲的笑了起来,真是关心则乱,这样的事情问小太监,小太监如何敢说? 于是让黄芪包了个红封给小太监,让他回宫复命府。 她在厨房翻看的时候,还想着萧越会喜欢吃什么,突然间小太监来传话,她也没兴趣看了,厨房的大厨做的一直都很好,就让他看着办。 秦嬷嬷见她忽然失神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王妃……” 顾念并未失神太久,情绪很快就收敛起来,说道,“嬷嬷,不用担心,虽不知道王爷回去多久,但旭儿还小,必要留在京里,我陪着旭儿在京里吧。” 秦嬷嬷叹了口气,是这个道理。 若是王妃现在没有生养,或者小世子的年龄再大一点,倒是可以随军出征。 除此之外,秦嬷嬷也有些担心萧越一个人在外,身边若没个侍候的人如何能行? 就算现在不安排,谁知道去北疆要几年?会不会被那边的人迷惑了?找些不知底细的人侍候,夺了王妃的宠? 哎,真是两难啊。 不过,她还是安慰道,“王妃也不用担心,王爷出兵定然是要立军功回来的。” 顾念不知道秦嬷嬷的忧虑,听到她说的,道,“王爷出征自然是能旗开得胜的。” 萧越要出征,自然是要忙着调集兵将,粮草,忙碌得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 不过,他倒也不忘记常派人传话。 内容不过就是今天在某某地,不能回来,做某事,自然是机密了。 一直到了中秋佳节前一天,中秋节那天皇上摆家宴,两人得一起出席。 萧越一早就派人传信回来,顾念听说后,心血来潮,想亲手做几道可口的菜给他尝尝。 于是,她直接去小厨房折腾了,大厨房只要负责主子们的汤及点心等食物就可以了。 等到萧越回到王府,不见顾念的身影,才知道她在小厨房。 萧越回房换了身轻薄的衣服,就往正院的小厨房去了。 刚走到半路,就见旭儿带着杨顺也过来了。 见到他,旭儿眨巴着眼睛看他,有些兴奋,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父亲了。 “爹爹……”小小的身子行了一礼后,低声的唤了一声。 萧越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说道,“去厨房。” 旭儿顺从的伸出小手抓住他一根手指头,想蹦蹦跳跳的去厨房,但他看了眼边上直视前方的萧越,又慢下脚步,和萧越一样,一本正经的目视着前方。 到了厨房门口,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光线明亮的厨房里正在忙碌的下人,他一眼就看到一名女子正拿着锅铲在灶台前翻炒着。 一屋子的人,但只有她,是最特别的,让他一眼就能发现。 旭儿自然也看到了顾念,连忙叫道,“娘……” 顾念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看到站在门口的父子两,脸上露出笑容,又翻炒了下,倒入清水,盖上锅盖。 做完这一切后,她解下围裙,将剩余的事情交给厨房看着,她朝门口而去。 “王爷回来拉。”她笑看着萧越,又稍稍弯腰,对旭儿道,“你怎么也来了?” 旭儿道,“娘,饿了。” 顾念闻言,牵过他的手,同时吩咐下人将正好的肉糜蛋羹端过来,让旭儿先垫垫肚子。 小厨房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大大的榆钱树下,摆放了桌椅,上面已经铺了布巾,凳子上也放了坐垫。 将两人安置好后,顾念又去了厨房将剩余的两道菜给做好。 时节已经进入秋日,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在外面呆着,吹着清风,让人极为惬意。 旭儿用汤勺挖着蛋羹吃,萧越坐在旁边,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厨房里正亲自下厨的女子,桃花眼里滑过极温柔的光芒。 * 凤仪宫里,太后笑盈盈的看着江家的大夫人,“平身吧,不用多礼了。”又吩咐江皇后,“去把你大伯母扶起来。” 江皇后感激的朝太后笑笑,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家人,这次,是她写信,江家人才从江南到了京城。 “大伯母。”江皇后扶起大夫人,笑着叫了一声。 大夫人就着江皇后的手站起身来,拍拍江皇后的手,俯身给江皇后行礼。 太后给的脸面再大,江皇后依然是皇后,不论如何都要给她行礼。 江皇后自然是拦着大夫人不让她行礼,最后,拗不过大夫人,不过,大夫人行礼的时候,她还是闪了闪身,只受了大夫人半个礼。 太后在上首笑眯眯的看着江皇后,“这些年,她跟着皇儿吃了不少苦,不过,就是再苦,她都做的很好,还是江家的家教好啊,夫人教导的好。” “实在是当不得娘娘的夸奖,都是些后宅主母该做的本分罢了。” 大夫人没想到太后会如此的和善,看样子对江皇后也没什么不满。 她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太后笑着道,“你也不要谦虚,江家在江南,那也是人人皆知的,江家女儿,那更是有口皆碑。” 江皇后没想到太后如此的给自己做脸,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 太后和大夫人说了一会话,就和颜悦色的对江皇后道,“你们娘俩许久不见了,皇后,带着大夫人去你的宫里好好说些体己话。” 江皇后再次感激的给太后行了一礼,将大夫人带回宫,娘俩才在榻上坐下,说起话来。 “这些年苦了你了。”大夫人拍拍江皇后的手,叹道,“咱们家这些年,也没能帮上你,更没能帮上皇上。 你大伯父和你爹,都心有愧疚,本想早点到京城来的,但到底是……” 话没说完,但意思十分明显,觉得没脸见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上。 觉得底气不足。 江皇后摇头,“家里的做法是对的,当时的情况……”她苦笑道,“前途未卜,我怎能将家里扯进来呢?当时,谁能想到今天这个局面这么快就来呢?” 当时整个东宫的人都以为,就算太子能登上皇位,那也还要熬好多年呢。 毕竟,永平帝可还没到暮年,是在壮年啊。 大夫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到底是自己教养出来的。 江皇后心里分得十分清楚,知道顾念娘家,有困难的时候,绝不拖累娘家。有前程的时候,也绝不会忘记娘家。 她感激的笑了起来,“娘娘能这么想,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 江皇后笑了笑。 大伯母的心思,她从开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但那又如何呢?毕竟不是亲生的母亲。这份亲情里,包涵了利用,也无可厚非。 大伯母当初教导她看中娘家,重视娘家,不过是想让她拉拔自己两个堂兄罢了。 有难处的时候,她不向娘家求助,是因为她知道,即使求助了,娘家也不会帮她。 江皇后自小就没了母亲,是被这位大伯娘养大的。如今江府的二夫人,是江皇后的继母。 江家的大老爷,是高祖时期的探花郎,不过,并未出仕,而是在江南建立书院,在江南的文人中特别的有名望。 江皇后的父亲,江二老爷,也是两榜进士,也没有在朝为官,是个极为有名的书画,诗词大家,比江大老爷那是更受文人们的追捧。 当初,林日晟为当今皇上选这样一位妻子,那真是费尽心思。 虽然江家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但真要用的时候,却能够做到一呼百诺。 等到太子登基后,也不用怕外戚当权。 江皇后的母亲在她不满周岁就去了,她一直跟着这位伯母长大。 大夫人有两个嫡子,却没有闺女。 对江皇后可谓是真心疼爱,等到江皇后的继母进门,江皇后都已经五岁了,是已经记事的年岁了。 继母进门后,江皇后却不肯回二房,而是一直在大房生活。 这间接的让江皇后的继母,刚进门,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背上了‘恶毒继母’的恶名。 其实,说起来也冤枉,江家在江南是有名望的世家,能进这样人家当继室,那是不敢动什么歪心眼的。 二夫人也是真的想和这位继女好好相处,更何况,江皇后可不仅仅是二房的嫡女,也是江家当时唯一的嫡女。 越是世家高门,越是注重嫡长的地位,嫡长女同样重要,就算是继室的嫡子,那也是比不上元配嫡女的。 世人常说娶妇有‘五不娶。’那么,宗妇,那是非嫡长不娶。 整个江家嫡系,就这么个嫡长女,自然是十分宝贝,女儿教导的好了,将来次啊能嫁到好人家,才能给家里更多的帮扶。 江皇后,开始是按照宗妇来培养的。 后来,被指婚给太子,又有宫里的嬷嬷教导各种皇宫内院的规矩。 江皇后的名声出去了,同样的,大夫人的名声也出去了,如果不是视如己出,谁会用这样的精力去教导一个隔房的侄女? 她们俩的名声越好,就衬托的二夫人的名声越坏。 二夫人就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 江家二老爷对女儿充满了愧疚,对兄长,大嫂也是心生感激,那是让二夫人连个枕头风都吹不了。 后母难当。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虽然说二夫人嫁入江家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但到底,和亲身经历不一样。 这次,江家收到江皇后的信,举家从江南迁到京城,同时来的,不仅仅有江家的嫡系姑娘,还有江家旁支中挑选出来的姑娘。 二夫人知道这个消息,竟然从自己娘家也选了两个人一起带进京。 这些,大夫人自然暂时不会和江皇后说起。 她看着江皇后的神色,心情有些微妙。 到底是好些年不见了,当初的小女孩,如今也长大了。 她已经从她的神情和动作上看不出她的心思了。 她怅然一声,“娘娘到底大了,和大伯母也生分了。” “大伯母。”江皇后的声音很柔和,她拉过大夫人的手,道,“如今,我都是孩子的娘了,可不是长大了吗?说起来,睿儿,都已经要选媳妇了。” 大夫人手一顿,认真朝江皇后看过去。 江皇后一笑,“大哥家的姐儿年纪和睿儿相当,下次,大伯母将孩子带来,留在宫里给我解解闷也好。” “我只生了睿儿一个,没个闺女,让我去养那些妃子的女儿,我也不愿意……再者,我要亲近多了,人家生母该怎么想? 那两个人,可不就是靠着女儿过日子么。” 大夫人的呼吸有些急促,太子妃的意思,她要是没理解错,是想将自己的孙女许给皇长子,也会将自己的孙女当成亲女儿疼。 皇长子,是唯一的嫡子,这样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她心里非常清楚。 她很想一口答应下来,这样,就可以保住几代富贵了。 江家虽然是青流,但是她的两个儿子读书都不出色。 不过,到底大夫人还是理智战胜了心头的喜悦,她道,“大姐儿放在你身边,我自然是放心的,就是怕你伯父他……你知道,江家从你进宫,就打上一个外戚的名头了,你伯父,心里不得劲。” 否则,也不会在太子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了。 江皇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一脸的理解,道,“我就是个提议。”然后又说起了旁支的女儿是如何的模样。 大夫人的眼睛微微一眯,想到刚刚在太后宫里,太后的一脸和颜悦色,以及刚刚自己婉转的话语过后,江皇后并未很迫切的要她给出承诺。 那么,江皇后如今的地位,很牢靠,她有皇长子可以依靠,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有江家,没江家都可以。 可江家,想要更进一层楼,却一定要靠江皇后。 听到江皇后说要将江家旁支的女儿放到宫里调,教一番,送到皇上身边时,大夫人一脸的愕然…… “娘娘,如今,你和皇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要送人到皇上身边?” 江皇后不在意的道,“后宫的人也不多,皇上因为先帝刚去没多久,这两三年肯定是不选秀了,宫里都是些老脸,这个时候,来一两张新面孔,也没什么。” 再说,她要旁支的姑娘进宫,也不仅仅是皇上那里,还有其他的用处呢。 大夫人心头一阵沉郁,看江皇后那毫不在意的样子,想要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如果她嫁到普通人家,大夫人还可以说两句。 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愿意给自己面子的时候,倒可以你好,我好。 如果不愿意…… 留了大夫人在凤仪宫用过饭,又让叶嬷嬷送大夫人出去。 大夫人临走的时候说,“你在宫里,长日里也是寂寞,下次进宫,我就将大姐儿带进来陪你几天。” 江皇后道,“那就要对不住大嫂子了。” “你大嫂巴不得呢。宫里的教养,自然是比家里要好的。”大夫人回道。 送走大夫人,江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是说明,府里,也是要靠她的,并且,已经准备帮她了。 她坐在榻上,想到朝堂上传来要出征的事情,既然晋王府不识得大体,那也就不怪她了。 叶嬷嬷送走大夫人,回来后,道,“娘娘,您今日是不是草率了?” 江皇后疑惑的看着她,“嬷嬷说的什么话?本宫,今日不过是想念娘家人,想接了侄女进来小住,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叶嬷嬷眉头一皱,“那江家那边……” “走一步,算一步吧。”江皇后道,“大伯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叶嬷嬷忧心忡忡的道,“要是皇上召见江大老爷的时候,说起怎么办?” 江皇后轻笑一声,“大伯父这人,书读的多了,就想的也多,可简单的事情也被他想复杂了。他不会到皇上面前去问的。” “再说,接侄女小住,可不是本宫一人这么做,永福宫可是早早就将侄女接进来了。” “不然,你以为我巴巴的让府里从江南到京城,是为了什么?太后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将那侄女留在宫里,又时常想着法子让皇上去她宫里吃这个,吃那个,不就是想为皇上和娘家侄女制造机会吗?” “可惜,表姑娘的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江皇后声音里满是自得。 皇上可是说过,想要守着她一个人过的。 她倒是想这样,哪个女人不想?但是,她不能。 叶嬷嬷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娘娘了。 在她看来,江家的大老爷会不会想躲了,她不管。只知道,这位娘娘是真的想太多了。 本来,她面前是一片坦途,什么都不要想,跟着皇上的脚步,大胆往前走就行了。 而今,她偏偏要选小路走。 让她这个下人看着都分外的累。 * 萧越因为事忙,好几天都没怎么陪旭儿一起练功了,这日,他早早的回府,就想着多陪陪旭儿。 旭儿也想父亲了,见萧越不但陪他练功,还陪他下棋。 因为,旭儿就显得特别的高兴,他跪在榻上,小身子坐的笔直的,双目严肃地盯着棋盘,俨然一派大家高手的风范。 萧越陪着旭儿下完一盘后,就到了顾念规定的休息时间,刚要开口让他回房休息,见儿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脸的意犹未尽,他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出征,归期未定,一时心软,又陪着下了一局。 刚下到一半,顾世安来了,打断了两人,顾世安是找萧越有事情来的,见父子俩在下棋,就对萧越道,“外面有人找你,你去看看,我来陪旭儿。” 萧越放下棋子,和旭儿说了两句,就去了外面,等到回来后,发现儿子已经去了屋子里睡了。 只是,他的小手上还紧紧的抓着刚刚和他下最后一步时,那枚没有落下的棋子。 看样子,是被人抱过来的。 顾世安坐在床边,让萧越的脚步放轻点,萧越轻轻的走过去,抽走他手中的那枚棋子,却听到含含糊糊的声音道,“我还要和爹爹下棋,外祖父,你排队……” 萧越心头一片酸软,他轻轻的拍着旭儿的后背,轻声道,“旭儿好好睡,爹爹一定陪你好好下完那盘棋。” 渐渐的,旭儿才又慢慢的熟睡过去。 萧越心头慢慢地涌现出一股暖流,低头在儿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旭儿。他在旭儿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稳重内敛的。 他凝视了儿子睡着的小脸,过了一会,才回神,见床尾,岳父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顾世安站了起来,道,“还有几日,你就出发了,我这里有东西给你。” 说完,他转身朝外而去。 到了外面的大庭院,顾世安轻轻拍了拍手掌,黑暗中,出来几个黑衣大汉。 其中一名,就是上次在肃王府舞剑的那位。 他将几人一一介绍给萧越,“这是从前肃王府最精锐的卫队,这次,你出去,就交给你了。” 萧越心头微动,道,“这可是你最后的王牌。” 顾世安洒脱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萧越的肩膀,道,“你知道就好,老子可是什么宝贝都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别一不小心把小命给交代了。 老子可和你说清楚了,你要玩完了,我是不会让念念给你守着的。一定马上给她找个好夫婿。” 萧越冷冷的看着他,道,“放心,你只会比我早死。” 顾世安嗤笑了一声,和萧越并排站着,背着手,仰望着深邃的黑夜,“虽然说北疆那地方不怎么样,但是,你的裤腰带,还是要紧紧啊,别到时候给老子弄出几个女人来……” 萧越直接无视了顾世安这话,吩咐暗一将黑衣人都安顿好,就去了内院。 八月二十,是钦天监算的最适宜开拔的日子。 一大早,萧越祭过旗后,就要带着众兵将出发了。 第169章,洗十年马桶 顾念听到外头的动静,怔然地坐了许久,才在丫鬟的提醒下,起身梳洗。 因着今日要出发,昨日萧越并未外出,而是一整日都待在王府里陪着母子俩。 到了晚上,将旭儿送回房后,夫妻俩才坐下来好好的说话。 早在知道朝廷决定出兵北疆时,顾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确定萧越会率军出征后,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若是按照她的私心是不希望萧越去的。 萧越从外头进来,见到的就是顾念坐在榻边,拿着他的衣服发呆的样子。 他上前去,探手将她揽到怀里,想起这几日她夜里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恐怕也是忧心出征的事情。 他歉然的道,“念念,对不起。” 顾念微微一愣,然后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旭儿的。” 萧越默然无语,伸手交叉拢在她腰上,将下巴抵在她将帮上,与她相依在一起。 半响,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道,“纵使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尔后,他说了一句曾经说过的话,“念念,我不知上辈子做过什么,修了这样大的福分,这辈子竟能得你相伴……” 顾念转身,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然后才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舍不得你……” 萧越目光微顿,一寸一寸地抚过她的五官,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往床榻行去。 一晚上,他从开始的极尽温柔,到后来越发激烈的占有,在她脑袋迷迷糊糊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也舍不得你……” 即使舍不得,他还是必须去做,却也因为她的体谅而整颗心暖洋洋的,恨不得将她变得小小的。 可以将她装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她,永远也不分离。 顾念在洗漱的时候,旭儿进来了,他在内室看了一圈,出来后,垂着头,有点沮丧的样子,他自从知道父亲要独自去北疆打坏人,自己却要和母亲留在京城,不能像以前那样和父亲在一起,就伤心不已。 他垂着头,爬到榻上,双眸包着泪,擦着红通通的眼睛,不过,他还是牢牢记着昨天父亲和他说的话,男子汉不可轻易哭泣。 昨日,父子俩练过功后,父亲蹲在他的跟前,拿着帕子,温柔的帮他擦汗。 “旭儿,爹爹要出远门,就将母亲交给你了,爹爹不在身边,旭儿要哄娘高兴,不要让她哭鼻子。” 旭儿‘嗯’了一声,“旭儿会保护娘亲,不让她哭鼻子。” 萧越将旭儿抱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旭儿从记事起,父亲从没亲过他,这是头一回,他心里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小脑袋缩过去靠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他一定会好好的保护娘亲的。 顾念绞了热帕子到榻边,帮旭儿擦了擦,“爹爹,很快就回来的。” 这一次萧越离开要很久才回来,顾念心头虽然不舍,但毕竟身边还有儿子要她照料,很快也就驱散了心中的失落。 她虽不能和旭儿一起上校场练功,但儿子在房中练字时,她会在边上陪伴着。 日子慢慢沉静下来,顾念直接闭门谢客,除了亲朋好友,其他地方倒是不走动了。 同时也推了很多请她去赏花喝酒的帖子。 现在萧越不在京里,人比从前还更加的清闲,她时不时地带着旭儿去探望护国长公主,或者去肃王府看看,有时候,也去看看刘丹阳还有纪珠儿。 宫门拒婚事件没有让纪珠儿的未婚夫家退缩,反而更加的坚定要娶纪珠儿过门。 如今,纪珠儿的肚子已经九个月了。 皇上在萧越走后,曾用皇后的名义宣她进宫,让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自己,更是赏赐了很多的东西到晋王府去。 * 时间过得极快,每月与北疆一封信,不知不觉已经攒了十几封信,而旭儿已经四岁了。 今年春天时,护国大长公主大病一场,顾念为此担足了心,不仅派了张春子过去,还送了许多王府里得珍贵药材,时不时地过去探望,为此整个人都瘦了下来。 幸好,护国打长公主只是因为季节变化,加之年龄越来越大,容易患病,需好生将养着,倒也是无碍。 护国大长公主见顾念红通通的眼睛,倒是看得极开,说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外祖母年纪大了,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你们,去找你外祖父,还有你娘亲。 你可还有旭儿要照顾,可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顾念‘呜咽’一声,握着长公主有些发凉的手。 她心里想着的是,如果当初不是外祖母,她要留在齐国公府的长大的话,那日子,会过得多么压抑啊。 在她心里,护国大长公主不仅仅是外祖母那么简单。 不过,幸好的是,等到春天结束,天气渐渐暖和时,护国大长公主的身子渐渐好转,也让顾念松了口气。 * 进入了夏天,顾念带着孩子,跟着皇上的大部队一起,去了庄子避暑。 旭儿很喜欢庄子上的凉爽于自由自在,每天除了完成萧越离开前交代的功课,其他时间就在庄子里到处跑。 甚至见了水塘里的鸭子,还央求顾念让他养一窝。 顾念也就真的到佃农那里抱了窝刚出生的鸭子回来,让他养着。 于是,旭儿每天功课完成后,就带着一群小鸭子在庄子上撒野,让庄子里的下人,看得是忍俊不禁。 实在是一脸严肃的旭儿,跟在一群嘎嘎叫的鸭子后面,那画面让人不忍直视。 在皇庄的皇上听闻旭儿养了鸭子,竟然让常远过来将旭儿还有那群小鸭子接过去让他瞧瞧…… 顾念倒是想拒绝,可皇命难为,对于旭儿,她没什么叮嘱的,可那群鸭子……她一想到当着皇庄里来来往往的官员,无数双的眼睛下,旭儿带着小鸭子嘎嘎嘎地走过去,她就捶头。 当时怎么就同意让旭儿养鸭子了。 “父皇对九叔家的孩子也太溺爱了。我们兄弟几个也没见父皇这样宠爱我们。”林睿站在廊道上,看着旭儿消失的背影,身后就传来这样一道声音。 说话的是林睿的庶弟,当今二皇子。 林睿却道,“父皇要宠爱谁,是他的事,要不忿,自己和父皇说去,在老子面前说这些又什么用?” 说完,抬脚就走了。 二皇子在他身后,想到林睿一直被皇上拘在养心殿习书,越来越得皇上的宠爱后,不由得冷冷一笑,烂泥扶不上墙,他又看了看旭儿消失的方向,怀着异样的心思离开了。 * 皇上已经是快四十的年纪,林睿这个皇长子今年十八,也到了适婚年龄,从前还只是皇长孙,因为有不受宠的太子父亲。 林睿的婚事就不太好找,当然,太子也没想到这些事情。 没想到,太子这样登上皇位,江皇后也将林睿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皇上想想,确实也是,于是就让江皇后先自己拿主意,然后再将人选呈上来给他过目。 江皇后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事,皇上直接放权给了自己。虽然最终还是要让皇上过目,可是至少这样她可以自己挑几个好的,而且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做。 如今,让皇上一下就立林睿为皇太子,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一点点的谋划。 这边,江皇后奉了皇上的旨意,没到几日,整个皇庄都知道皇长子林睿终于也要选妃了。 有些人家是蠢蠢欲动,有些人家却是不以为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护国大长公主也跟着到了庄子里避暑,安远侯府也是有庄子的,但护国大长公主想看旭儿,就住到了晋王府的庄子。 祖孙俩自然是也收到了皇长子要选妃的消息。 顾念将旭儿哄睡后,去了护国大长公主的院子,见她正着自己呢。 待顾念坐下后,已经让人端了碗荷叶粥上来,“垫垫肚子吧。” 顾念也没客气,边吃边跟护国大长公主聊天。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到了皇长子选妃的事情。 江皇后将江家大姑娘带在身边是有目共睹的,护国大长公主哼了一声,“白日去太后那里,江皇后也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自己巴巴的跑到太后面前,说求太后给皇上赐两个好人儿。” 顾念差点把嘴里的粥给喷了出去。 江皇后这是想干什么?想显摆她的大度贤惠也得分时间吧。 她听萧越和护国大长公主都说过,太后和一般的婆婆不一样,从来没在皇上和皇后之间添过堵的。 别说赐人了,还总是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叫到凤仪宫去教导,让他一定要对皇后好。 护国大长公主呵呵一笑,“没想到皇上是真可怜,江皇后脑子都装着石头呢。 太后这个婆婆都不给她添乱,她倒是自己给自己添乱。 要我说,她这是心里不光没皇上,就是连孩子都没考虑过。 只顾着自己的名声呢,她还以为她是长孙皇后啊,能在史册上留下一个贤后的名声。 添人就意味着添丁,添丁之后呢?以后的麻烦事多着呢。她怎么能保证,将来一定能是她的孩子上位……” 顾念却是心里门清! 江家从江南到了京城,这显然是要出山啊。 江皇后一方面扶持娘家,再让娘家的力量扶持着儿子,否则,江家大姑娘为什么进宫? 而另一方面,江皇后又为皇上广纳嫔妃,开枝散叶,以换取贤德的名声,争取朝臣的支持。 还真是什么都想要啊。 可她偏偏舍了最不该舍的。就不怕把皇长子坑死! 她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就没想过别人也不是傻子。 她的计划不错,也得有人配合才行啊。 皇上要真重用江家,那才真的是昏君。 顾念笑眯眯的问护国大长公主,“那当时太后娘娘是怎么说的?” “太后娘娘还能怎么样?被她气死了。说起来太后娘娘当初是想过给皇上添人的,她宫里不就有个娘家侄女么?都养在身边一年多了,皇上正眼都不看。 太后娘娘也歇了这个心思,正要把人打发出宫呢,江皇后就来这么一出。” 自从到了庄子上,顾念就经常和小时候一样,和护国大长公主睡在一起。 她起身爬上床,躺了下去。 护国大长公主点着她道,“你也是当娘的了,没见你带着旭儿睡,倒是跑我这里来。” 顾念撒娇道,“我做祖母了,那也还是您的孙女……” 护国大长公主瞪她,满脸的宠溺。 每逢初一,十五是命妇们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日子。 虽然到庄子上来避暑,这规矩该守的,还是要守。 十五这天,顾念去了皇庄给皇后请安,到了半路,顾念才知道,今日,皇后也让那些命妇将家中的小娘子都带过来请安的日子。 顾念嘴角翘了翘,准备等着看好戏。 不过,她竟然没想到,这好戏,竟然看到自己身上来了。 顾念到的时候,皇后如今住的栖梧殿已经坐满了,太后坐在最上首,皇后坐在右下手,再下面是长公主,以及皇上的一妃两嫔。 太后坐手边坐的是各家女眷,打头的是长宁大长公主,莫菲站在她身后,再下来是太后娘家承恩公夫人,韵儿姑娘站在承恩公夫人的后面。 江大夫人依次往下是各高门女眷。 将到顾念来了,太后招招手,问她护国大长公主的身体如何了,顾念一一回答了太后的问题。 太后笑着对诸人说,“护国姑母春天刚刚病了一场,不亲口问一问,到底不放心。” 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年永平帝能上位多亏了护国大长公主鼎力相助,太后感念她的恩情也无可厚非。 承恩公夫人道,“可不是,护国大长公主虽久居京中,倒是经常闭门不出,我们这些小辈,想上门叨扰都不敢,晋王妃可一定要转达一下我们的问候。” 顾念给承恩公夫人行了礼,谢过她的关心。 江大夫人忽然道,“看晋王妃这一身风貌,也不知道肃王的仪姿是如何的好啊。当年的静宁郡主臣妇是有幸见过的,那也是一个风采出众的人,可惜,没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情形。” 太后往江大夫人看去,笑着道,“肃王的仪姿那是真好,可惜了静宁,早早的去了。” 说到静宁郡主,这是一个过世多年的人,自然是心有戚戚然。 长宁大长公主手中端着茶盏,坐着不说话,眼角余光不时的看着顾念。 顾念在江大夫人说到父亲顾世安的时候,心头就隐隐有了个想法,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江皇后道,“母后,您可惜静宁,到底是逝者已矣。 要媳妇说,活人还是得看着前面,这肃王府连个女主人都没有,要不,您给肃王做个媒?” 太后蹙了下眉头,可她不能下皇后的面子,于是笑着婉转道,“肃王可是发过誓言不再娶的,哀家可不做这个坏人。” 江皇后愈发道,“怎么是坏人,月老牵红线,那可是功德无量。媳妇看这里就有合适人选,姑祖母,也不知道您舍不舍得割爱。” 长宁大长公主是在场辈分最高的人,她笑着道,“皇后这张嘴,越发会说话了。什么割爱不割爱的。我家菲儿不过是蒲柳之姿,如何配得上肃王。” 江皇后道,“以我的短见,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两人还是表兄妹呢,俗话说表哥表妹一家亲,哪里就配不上了。” 江皇后和长宁大长公主两人一唱一合,说得热闹,上首的太后已经是笑容转淡。 没想到江皇后说完,还拉着顾念道,“晋王妃,你说是不是?” 太后淡淡道,“你也是糊涂,你问她做什么?她一个小辈还能管长辈的事?这事,不要再说了,没得让肃王不好做人。“ 这时,莫菲忽然从长宁大长公主身后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太后的面前,坚定地道,“求太后做主,臣女仰慕肃王已久,愿意嫁给肃王。” 莫菲这样一跪出去,不但太后的脸色不好看,长宁大长公主的脸色亦不太好看。 她是一直想如孙女的愿,让她嫁给顾世安,可总不能真的让孙女去做妾吧。 更何况,是连做妾,也无门啊。 只是太后不说让她起来的话,长宁大长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坐的诰命夫人纷纷站了起来,想要离开,没想到太后道,“慢,大家不用离席。” 她看向莫菲道,“你这样跪出来,哀家是帮你不是,不帮你也不是,这样,你且起来,哀家着人去将肃王叫过来,听听他的意思。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哀家就算是当今天后,那也不能强行下旨,肃王欢喜的接了倒好,要是他不接,那不但哀家没面子,你也同样没面子是不是? 在坐的夫人都是知轻重的,今日这事,在这栖梧殿起,也在这止。” 太后这样做,已经是很给长宁大长公主这个姑母的面子了。也让长宁大长公主说不出一句别的话来。 就算她是长辈,可以倚老卖老,但架不住自家孙女昏了头。 今日莫菲这样一跪,不管事情成不成,将来都没有脸面了。 她心里是万分后悔,但此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顾世安来的很快,同来的还有皇上,以及到了皇庄依然被皇上拘在身边的皇长子林睿。 顾世安听到太后召见,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只知道今日是顾念去请安的日子,心头一惊,以为是顾念出了什么事情。 同时,萧越出征前,是将顾念托福给皇上的,皇上一个外男,自然是不好时常过问,只将顾念托付给了皇后。 太后派人找顾世安的时候,顾世安正好和他在一起讨论北疆的战事,他也以为是顾念出了事情,于是,跟着顾世安一起到了栖梧殿。 同时,他还将林睿带上了,他隐约记起今日是皇后让命妇们带着家中姑娘拜见的日子。 想着,要不让林睿去看看那些姑娘,选一个他中意的姑娘,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他自己已经是这样了,就不想自己的孩子继续过着夫妻貌合神离的生活。 在顾世安来之前,太后已经让未出阁的姑娘都去了屏风后,独独留了莫菲站在长宁大长公主身后。 顾世安到了栖梧殿,见顾念好好的,和皇上一样,都将心给放下了。 只要不是自家闺女有事,其他的都好说。 太后当着众人的面,一字未增,一字未减,将事情说了一遍,顾世安听了,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着道,“当初,臣就在先帝面前发过誓言,此生不娶。 想来,是这个誓言不重,让人人都以为臣是在做戏,博取大家的关注。 正好,今日皇上,太后,皇后,都在此,同时又有各家女眷做见证。 臣是万万没想到臣一个鳏夫,也能让人如此惦记。 这天下的女子,都是好女子,我不娶,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确实不想娶。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要死要活的嫁给臣,那也不是不可以,先到臣府里洗十年的马桶,十年坚持下来,臣立刻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家。 毕竟是真爱不是,那必然是做什么都甘之如饴的。” 顾世安的话一出,让在场的人好笑又好气。 长宁大长公主则是眼前一黑,她想到顾世安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一点情面也不给。 可顾世安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人差点跌到椅子下。 顾世安唇角勾了勾,道,“臣当年怕自己不能给静宁守身,已经让太医开了方子,不但孩子不能生,就连夫妻敦伦也是不能够的。” “十年马桶洗下来,想必不论哪位姑娘都是真爱臣的,那么必然也不会介意这些,诸位夫人说是不是……” 他笑的一脸温和坦荡,让人觉得这事再真不过,更何况,顾世安还将那开方子的太医是谁都说了出来。 那意思就是让不相信,不死心的人去查证一样。 顾念在一边听的是唇瓣一弯,父亲为了拒绝再娶,真是想尽办法了。连这样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顾世安转过身,无人处朝顾念眨了眨眼睛,这一切,都让皇上看在眼里了。 他心头晒然,果然,还是小九比他更幸福。 他眼神温和的看着顾念和顾世安的互动,可落在上首的江皇后眼睛里,却是一个大雷炸在头顶。 皇上已经很久未曾到凤仪宫来了,虽然偶尔回去其他的宫里,但次数也很少。 她开始以为,皇上是因为刚登基,朝务繁忙,所以不来后宫,到了后来,北疆又有战事,她就没多想。 可皇上,有多久没有这样温和的看她了? 皇上……皇上……江皇后阻止自己想下去,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站在长宁大长公主身后的莫菲痴迷的看着顾世安,她听了顾世安的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愿意,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长宁大长公主大声喝道,“够了,菲儿,你今日是得了癔症了,还不快随祖母回去。” 她看了眼自己身后跟来的嬷嬷,让她先去制住莫菲,然后朝顾念道,“听说张神医在贵府,不知是否可以让张神医给菲儿看看。近来,她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顾念知道,长宁大长公主这是要放弃莫菲了,所以想让她派张春子去给莫菲看看,这样,经过张神医的手传出去的癔症,不真也要真了。 不过,顾念却不愿意配合长宁大长公主做这些,没道理莫菲恶心了自己这么久,还不让自己回击一下。 别人传出去莫菲癔症是真的,她管不着。但绝对不是经过自己家的手。 更不要说,她是肃王的女儿。 万一,哪天被人反咬说她是不想继母进门才这样做的,那她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微微一笑,道,“张先生虽然住在王府,他只是王府的客人,不是王府的下人,我不能指使他去做什么,一切都看张先生自己的意愿。”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脸色不太好,她强笑着道,“那就麻烦你问下张先生。” 顾念点点头,好意的提醒道,“姑祖母还是先请其他的太医看看为好。” 长宁大长公主匆匆的说了几句后,就带着莫菲告辞离开了。 皇上等到长宁大长公主走了,猛然想起让林睿来的目的,于是,他对皇后道,“睿儿上午就在你这里,等到下午再去朕那边。” 如果是平常,江皇后早就意会到了皇上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林睿私下看一下那些姑娘,可皇后还沉浸在刚刚那道不可能的思绪里。 一时间,她怔了一下,还是太后,她朝林睿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 林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屏风后露出的一点粉红裙子,以及裙子下面的那只脚,微微翘起的绣花鞋,鞋尖上镶嵌着东珠。 那脚一点一点的,让林睿没见到人,就被勾了魂。 第170章,四皇子现 因为莫菲的事情,太后也没和人叙话的心情,至于给林睿相看,更是没心情了。 这些事情本就和顾念没多大关系,她客气的朝在坐的皇宫三个主人告辞。 顾世安见女儿走了,跟着也走了。 常远得了皇上的示意,在前头给顾念和顾世安两人引路。 本来这样引路的事情根本用不着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做。 但刚刚顾念告辞的时候,皇上直接吩咐常远送送,皇宫里就没有傻的人,常远自然不会假手他们。 常远将两人送到栖梧殿的影壁处,就停了下来。 “劳烦公公了。”顾世安客气的对常远颔首。 他是很清楚皇上对顾念这样的客气,不过是因为萧越正在外面领兵打战。 顾念停下脚步,朝常远笑了笑。 不管哪个朝代,哪怕是宦官当道的时候,人们对于宦官大多都很轻视。 哪怕,那些世家高门的人看到常远这样的大太监看起来很恭敬的样子,但依然是秉持着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不把宦官一类放在眼里。 顾世安虽然说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但却是周身很温和。 更不要说顾念的那一笑,让常远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时,只见晋王妃已经跟在肃王身后朝大门口走去,在迈门槛时,肃王转身牵起晋王妃的手,待她迈过去后,才松开手。 父女二人动作自然,配合默契,仿佛这种事早已发生过多次。 常远想到在殿内发生的事情,肃王说是为了去世的静宁郡主,何尝不是为了女儿才这样呢?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肃王可真是果决,杜绝了一切的可能。 晋王妃也真是受宠啊。 出了栖梧殿,顾念见前头有几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远远的就和顾世安打招呼。 顾念停下脚步,和顾世安道,“爹爹,女儿先回庄子了,您晚上过来用晚饭吧。” 顾世安朝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父亲。”顾念瞪大眼睛,“女儿都多大了……” 顾世安笑呵呵的手挥手,把手背在身后道,“再大也是我女儿,你放心,发髻好好的,乱不了。” 顾念见那几个人越走越近,于是小声道,“我先走了,等下一通见礼,又耽搁时间。” 顾世安点点头,挥手让她赶紧走。 几个人走近后,是兵部的几位官员,看到顾念离开的背影,其中一位道,“怎么不见晋王府小世子?可真是天真烂漫啊。” 这位是看过旭儿赶着鸭子见皇上场景的。 “哪里,哪里,和他娘一样,都被我宠坏了。”顾世安笑着摆手。 在场的几位官员纷纷笑了起来,肃王偏爱女儿和外孙,又不是什么秘密,别看这会说是被宠坏的。 要真的有人敢说他们不好,肃王铁定马上翻脸。 顾念从小道上离开后,出了皇庄,上了晋王府的马车,往自家的庄子而去。 马车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噔’了一下,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车夫跳下去落地的声音。 接着,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王妃,车轱辘被卡了,还请您先下马车,属下将马车移动一下。” 顾念下了马车,黄芪撑着油纸伞站在她身边。 “王妃,我们去那边凉亭等一下吧,这日头正烈,担心中暑。”黄芪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对顾念说道。 顾念和随行的护卫说了下,和黄芪一起,去了凉亭。 凉亭建造的很简陋,通往凉亭的小路并不平整,幸好是晴天,否则,根本不能下脚。 随行的护卫被顾念留下帮助车夫抬马车了,黄芪帮她撑着伞,顾念一只手当成扇子,扇着凉风。 忽然,她在上台阶的时候,没来得及提裙子,脚踩在裙子上,眼看就要摔了下去…… “当心!” 入耳的声音比这当空照着的烈日还要灼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声音又仿佛如同昨日才对过话一样地熟悉……让顾念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对,这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说话。 顾念心头一震,愕然的抬头,望着已伸手拖住她臂弯的这个人,同时,站顾念身边的黄芪已经快速收伞,刺向这人。 黄芪的攻势,被斜里又冲出的一个人给截住,两人迅速过招起来。 顾念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猛然抬头,叮当作响,而她面前这个人竟然是…… 四皇子。 他身上是一件制作极其讲究,但质地称不上极上等的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青巾包头,脸如玉盘,眸如寒星,润泽的薄唇微微上扬,身上带着一些脱离世故的自由散漫,怎么也掩饰不住。 时光好像在他身上停住了,或者记忆重叠,让顾念有点恍惚。 十几年前,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又或者是几年前的四皇子,就好像她穿过了时空隧道,回到了从前,然后……她成了她前几世的每一个人。 边上有刀剑的声音,远处的侍卫发现顾念身边多了人,也冲了过来。 顾念盯着他看了会,轻轻的抽出被他托着的那只手,道了声,“谢谢。” 然后道,“让你手下的人停手。” 四皇子望着她,不慌不忙的对他说着话,随意地站着,道,“听你的。” 声音轻柔,尤其是一双寒冰眸子,似乎化成了春天的清泉,带着似水的柔情。 没有一点的冷硬,没有一点的疏离,好像天下最温柔的男子,对着娇俏的情人,无可奈何的样子。 顾念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然后戒备的看着四皇子,后退三步,跟四皇子拉开距离。 接着,黄芪和那些侍卫都到了她身边。 她冷笑道,“四皇子不是在皇觉寺里清修,终身无召不可出来么?” 四皇子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更是柔和,他只是想来看看,看看顾念。 他的梦里,因为他,顾念从未有过一次善终,这一次,她没有和他在一起,呵呵。他冷笑了声。 “无召不可出寺?萧易根本就不是皇帝,他的召……新皇能奈我何?用这个理由让我人头落地?” “皇上仁厚,自然不会。”顾念说到,她后退数步。 她脑海里慢慢的回想着上次平王谋反那天,有什么人在场,又是什么人,会将萧易假扮永平帝的事情透露给囚禁在皇觉寺的四皇子。 四皇子到底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又或者是他被囚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顾念一时心乱如麻,手足更是冰冷。 四皇子原本是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忽然之间,被关到皇家寺庙,永平帝的那道旨意,分明就是终身囚禁,非死不能出的意思。 四皇子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在寺庙被囚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顾念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萧易改头换面做永平帝的消息,一旦真的被天下百姓得知,将要如何收场? 她捏了捏拳,义正言辞的看着四皇子道,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四皇子轻轻笑着,大约是在寺庙里呆的时间长了,脸上带着淡如远山的笑容,本来柔情似水的眸子再次结成寒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道, “你本来是我的,可是,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顾念仿佛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四皇子,不过,跟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四皇子笑了,眼睛一直看着四皇子,看她的眼,看她的眉,看她的一起。 真好啊,她还活着,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可以让他伸手就能碰触到。 他一直梦到她,梦到她的各种死法,后来,让他不敢闭上眼。 不管他念多少的经,不管点再多的香火,蜡烛,身边有再多的人,只要闭上眼,那些血腥的场景,几乎要把他吞噬掉。 终于,来到这里,看到了顾念,看到她撑着油纸伞,慢慢的向他走来。 那一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那些血腥的梦境,只是他的幻觉。 明明,她还是这样的美好。 生活很好。 顾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四皇子看着她的神情让她害怕。 那双几近纯黑的眸子,好像带着无尽的黑暗,就好像深渊里的修罗,带着无尽的背上,不但注定了自己一生的悲剧,但凡靠近的人,也许都会被拉进去。 “念念,从今往后,你忘记萧越,留在我的身边,可好?”四皇子凝视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无比,好像是在跟顾念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他伸出手,要去摸顾念的头发。 顾念踉跄退开,心里有些慌,虽然她身边有黄芪,还有侍卫。 但四皇子能大喇喇的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做了准备的,她不想自己身边这些人受伤。 四皇子这样被囚禁过的人,精神都异常了,对人命仿佛也已经是无所谓了。 她制止要冲上去的侍卫,厉声道,“代王爷,好女不侍二夫,还请王爷自重,既然从前不会入你代王府,今生,就是做鬼,也会离你远远的。” 四皇子听了,忽然捂住胸口,好像因为痛苦,脸孔都要扭曲起来,“你,你这样恨我吗?” “是,我恨你。”顾念马上道,“你身为男子,口口声声说要对我好,可你做过的事情,都是威逼,伤害。” 四皇子目光里露出掺杂着痛苦和狼狈的神色,神色渐渐凉下去。 “你若是真的对我好,就应该希望我过的好,你就应该在菩萨面前,祈祷我和萧越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我只是想让你在我身边而已。”四皇子说着。 顾念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不已,不管有没有受刺激,不管过了多少辈子,永远都是想着自己的四皇子。 她后退几步,忽然,四皇子冷声道,“你如果不想你身边这些人都死,就不要再退了,好好的和我说说话。” 黄芪的声音如蚊蝇般在顾念的耳边响起,“奴婢已经通知王爷了。” 顾念知道她说的王爷,是自己的父亲。 她停下后退的脚步,四皇子见了,顿时脸色轻松下来。 “你跟萧越未必会有好结果。”四皇子突然说道,“萧越领兵在外,说不定战死沙场。 皇上让他去领兵作战,不仅仅是想将兵权握在手里,因为他知道,他的皇位不稳,他需要萧越帮他。” 顾念道,“皇上对他恩重如山,他自该如此。” 萧越那样的性情,要是从小的成长过程,没有当今皇上这样一个人,光只有永平帝的教导,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不管萧越为皇上做什么,她都能理解。 如果说永平帝充当了父亲这个角色,那么,当今皇上充当的就是兄弟,师长这样的角色了。 “太子……他登基为帝,如果把江山分一半给萧越,大概他也是肯的。”四皇子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道,“但是,人都会死的,皇上也不例外,若是他哪天死了,手握兵权的萧越会怎么样? 皇上如今的孩子虽然资质都还可以,可心胸都不怎么样,十分小气。 那个时候,萧越……呵呵,不是造反,就是被杀。 就算他打再多的胜战,可他姓萧,不姓林,异姓王造反,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后果的……“ 四皇子看起来很疯狂,可是,他的智商没问题,他说皇长子不行,那只怕是真的不行。 她不动声色的道,“皇上如今四十不到,刚刚登基不久,就说后面事情,太言之过早了吧。” 四皇子能想到的事情,萧越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目前的局势,那些问题并不迫切。 先将外乱平了,才能安内,再说,如今还是皇上在位呢。 四皇子赞许的笑了笑,“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顾念垂下眼眸,“王爷谬赞。”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仿佛还有马蹄声,四皇子蹙了蹙眉,道,“萧越不在,我还是等他回来吧。” 他抬手抽过顾念捏在手中的帕子,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最后说着,好像消失一般,和来时一样,神出鬼没的。 他刚消失不见,就见顾世安从路尽头飞奔了过来,“念念,你没事吧。” 顾念摇摇头,不自觉得捂住胸口,努力安抚自己狂跳的内心。 此时此刻,她有种后怕的感觉,四皇子简直已经疯狂了。 “此事不要告知王爷。”顾念下了第一道命令。 她是很需要萧越。但此刻,萧越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不希望萧越既要面对胶着的战事,还要分神担心她。 下一代的问题,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解决掉。 现在,四皇子出来,如果他要造反,那才是一场浩劫。 “但是……”侍卫队长很为难,出征前,萧越明确指出,只要顾念身边有什么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他。 顾念摇摇头,道,“你也听到了,王爷没有回来前,代王不会出现的。” 四皇子想得到她,除了因为没有得到的缺憾,只怕也有萧越的原因。 顾世安来了之后,立即接手了顾念身边的事情,听到车夫说车轱辘被卡了,才会停下后,马上明白过来,必定是四皇子设的路障,就是为了让顾念下车。 索性的是,人没事,他也不管那些,上前拥着顾念道,“爹爹在,没事了。” “爹爹,马上派人去皇上那里传信。”顾念一直以为自己够冷静,够自持了,现在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她看到顾世安过来后,头痛了,脚软了。 她揪着顾世安的衣服,声音气息不稳。 顾世安明白过来,四皇子这样出现在皇庄附近,先是附近的守卫失职,然后就是皇觉寺那边的戒备失效了。 顾世安让侍卫将马车弄好,然后扶着顾念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 “四皇子,刚刚做什么了?”顾世安问道。 顾念抿了下唇,道,“他说让我到他身边去。” 顾世安顿时大怒,道,“胡闹,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行,你身边的侍卫要从新安排了。” 他是没想到四皇子那无耻的念头到现在还没打消,他从皇觉寺里出来,必然是千辛万苦的,可他竟然为了见顾念一面,这样的大费周章。 这样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啊。 顾念安抚道,“爹爹,短期内,他不会现身了,不过,还是要爹爹去查一查皇觉寺那边才好。” 再见四皇子之时,大概就是生灵涂炭之日了。 四皇子的出现,好像一场梦,又像一阵风,梦醒,他走了。风吹过,他不见了。 顾世安将消息送到皇上那里后,顾念就再也没问过,家国天下的大事,她还是别掺和的好。 萧越也不在家,她这个王妃再把手伸到前朝,那真是吃撑了。 倒是顾世安,对她是紧张到不行,就连护国大长公主也是吓的,护国大长公主直接把从前老安远侯留下的人都用上了。 顾世安也搬到顾念的庄子上住,同时对她身边的侍卫进行了调换。 因为碰到四皇子的事情,顾念是出门的兴趣都没了,更没有开宴席的兴趣。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长史和白影。 这段时间,江皇后并没有确定好皇长子妃,不仅仅是想吊着江家,同样的,也想再看看,是不是有更好的人家。 不过,虽然是没有定好皇长子妃,倒是赐下不少好姻缘。 不管男方,女方,能够有圣旨赐婚是最体面的了,没有圣旨,有皇后,或者太后的懿旨也能增色抬面不少。 顾念心头哂然,这位江皇后,大约想着的是紧抓后宫权柄,以联姻为手段,逐步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她赐下的婚事,或多或少,都能和江家,或者是江家其他人有关联。 九月,圣驾从皇庄回到了京城,顾念又开始了初一,十五请安的日子。 十五这天,顾念进宫去,江皇后正与进宫请安的一位宗室王妃说着家常话。 这位王妃是祈郡王妃,和顾念是熟识的,走动虽不算多,四时八节的还是没缺过。 见到顾念来,祈郡王妃就与顾念颔首为礼,打了个招呼。 江皇后看见了,就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她是最要体面的,尤其是当着人,那对顾念向来是言语亲热,行动亲近的,不知道的人看着,还当顾念是她的亲弟媳一般。 此时皇后见顾念要给她见礼,连忙拉着她道,“你在我这里还讲什么礼呢。都是自家人,不要那么多俗礼。” 顾念只是抿唇笑,该行礼,还是行礼。 祈郡王妃笑着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自家人更要守礼才是。” 这分明就是帮顾念解围。 江皇后一幅无奈的样子,对祈郡王妃道,“她是最知礼的,这些日子,也是苦了她了,九弟不在,她要打理王府,又要带孩子。不是我说,真的是再没她这样好的人了。” 说完,她又嗔着跟前侍候的人不懂事,还不给晋王妃端凳子过来坐。 等到凳子来了,又强拉着顾念坐在身边,这一幅做派做完了,才又和祈郡王妃聊天。 顾念坐在一边,听着皇后与祈郡王妃闲聊,说到从前的平王,祈郡王妃愤愤不平的道,“娘娘,你是不知道,那平王是多么的可恶。” 江皇后诧异的问,“怎么了?” 祈郡王妃看看四周,道,“好在这都是已婚妇人,当初五皇子和平王,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些孩子,哎哟,简直不能看。 那些小孩,受了大罪了。 那平王,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他……五皇子拿那些孩子是想炼丹,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丹方,想用那些孩子的人脑练丹,幸好,五皇子被先帝给抓了,这些孩子逃过一劫。 谁知道,这些孩子,是出了虎口,又进了狼窝,平王将那些孩子接到王府,小小的孩子,被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的,下身都烂了……走路都走不了……” 顾念好像是听过萧越说了平王好南风,没想到,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幸好,当初五皇子从善堂接去的孩子,都被接了回来。 江皇后听得是眼泪盈眶,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嘴里一边大声的骂道,“这和畜生有什么两样,要知道这样,一定让皇上别这么容易将他砍头了。 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她擦了擦眼泪,对顾念道,“你不是办了女子善堂吗?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顾念摇摇头,道,“当初五皇子和平王倒是过来想要买人,可娘娘也知道,那些人可没卖身与善堂,所以,倒也没让两人得逞。” 江皇后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就是造孽了。” 说了一会,江皇后道,“过两日,宫里要办赏菊宴,到时候,你可要来啊。” 说到赏菊宴,江皇后笑容满面。 顾念心头微动,大概,江皇后选好了皇长子妃的人选了。 她笑着道,“那就要恭喜娘娘了。” 江皇后神秘的一笑。 …… 江皇后虽是用赏花为由,召各府女眷入宫,实是替皇长子择妃,明眼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皇长子妃定然是已经内定好了。 赏菊会那天,不仅仅是江皇后在场,就是太后,皇上,也都在。 护国大长公主也收到邀请,她是和顾念一起进宫的。 太后见到她,自然是很热情了。 两人的关系还可以,太后拉着护国大长公主坐在一起,又将顾念托给江皇后, “哀家和你姑母说说话,晋王妃就托你照看了,这可是你姑母的眼珠子,可得看好了。” 太后说的打趣,江皇后娇笑着道,“媳妇一定看好姑母的眼珠子。丢了,媳妇把自己的眼珠子赔给她。” 顾念站在护国大长公主身边,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 这次赏菊会被江皇后办的很隆重,毕竟,皇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 宗室里的人就不用说了,那些高门贵族的,四品以上京官的夫人都带着自家的女儿进宫来了。 满园子的小娘子,看起来好不热闹。 “皇祖母,父皇,母后。”皇长子林睿上前见了礼。 第171章,看戏 因为今日这宴本就是以玩赏为主,所以江皇后未着冠服,而是一身常服。 若是不知道情的,乍然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来的贵妇人。 不光是江皇后,就是其他的几位妃嫔也都是如此。 亭中也未做席位设列,而是随处可见桌椅布设,桌上放了许多瓜果点心,美酒茶水。 当然,更多的是摆放着今日主要观赏的菊花。 各种各样的品种,美不胜收。 护国大长公主来了,太后一直在和她说话,太后虽说让江皇后看顾顾念,但哪里可能一直陪着顾念。 江皇后身边陪着几个年纪相仿的贵妇,凭栏而立,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些品级高的命妇尚能入了亭内陪驾在侧,低位的只能散布在亭外四周。 顾念正在和一个笑容满面,身材略丰满的女子说话,是刘丹阳的母亲。 说起来有意思,顺天府尹刘青山是个瘦削的身材,而刘夫人则是个身材丰满的女子。 刘夫人十分和气,她的身份不是很高,但在顾念的而面前,却不会过于急切的讨好她,也不会有半点谄媚。 如果没有刘丹阳的关系在,大概,顾念也能和她说得来。 不过,唯一的就是,和刘夫人相处一阵后,她还是能感觉到这位刘夫人对她过于恭敬了,或者说过于看重她。 刘大人虽然是顺天府尹,品级不如她和萧越,但刘夫人也不至于如此恭敬。 “我很久没去看丹阳了,丹阳是不是要生了?”顾念问刘夫人。 说到刘丹阳,刘夫人就越发笑的眼睛都眯了,她道,“是的,她啊,也时常念叨着王妃呢。” 说话间,有宫女进来奉茶,给顾念奉茶的宫女,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漫过杯沿,溅在桌子上,流到顾念的裙子上。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那宫女吓的跪在地上求饶。 顾念见这个宫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脸上稚气未退,眼神惊惧,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瞧着可怜兮兮的,于是递了她一块帕子,“无事,小心别烫伤自己。” “谢王妃。”小宫女捏着手帕没有擦手背,而是把杯中的茶水倒了,端起茶水往杯中续了水。 “请郡主慢慢饮用,奴婢告退。”小宫女紧紧捏着帕子,用袖子擦去桌上的水,匆匆退了出去。 刘夫人坐在顾念的身边,她轻声道, “大概今日进宫赏花的人多,连这样的小宫女都出来帮忙了。” 顾念看了看花园各处,到处都是人,莺声燕语的,也不知道谁能有幸做上皇长子妃。 因着刚刚茶水溅出来后,将裙子弄出点点的痕迹来。 顾念站起身对刘夫人歉意道,“我去净房将这裙子换了,否则,等会万一到太后娘娘面前回话,也太失仪了。” 刘夫人看看顾念的裙子,浅色的裙子上面虽然绣了缠枝花卉,但还是能看到茶水的痕迹来。 她跟着站起身来,“我也正好想去净房,娘娘要不嫌弃,一起去?” 顾念失笑,“怎么会,有个伴多好。” 两人要去净房,自然是有引路宫女在前头引路。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刘夫人捅了捅她的胳臂,朝边上一努嘴儿,“快看。” 顾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看,同时发现还有不少人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三位当事人,一位是今日的主角皇长子林睿。 两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林睿面前。一位是江皇后娘家大侄女,另外一位则是太后的娘家侄女。 顾念认出来了,其他的人必然也都认出来了。 林睿的关注点明显是在太后的娘家侄女韵儿的身上。 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当,只是这辈分…… 江皇后将娘家侄女带在身边的意味其实是很明显了,这也是很多人家对于这次给林睿择妃不感兴趣的原因。 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平白让自家女儿去衬托别人。 顾念饶有兴致的看着亭中的三人,看来,江皇后打的主意,大概是要落空了。 林睿凭栏而立,韵儿姑娘同样靠在栏杆上,江大姑娘则是站在两人的对面,呈三角鼎力之势。 只见江大姑娘脸上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靠近韵儿姑娘。 皇长子妃到底是谁,明面上和顾念以及刘夫人都没什么大的关联,两人看了会热闹,抬脚就要往更衣处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怎的,一声惊声尖叫响了起来,紧接着有宫人急声唤道,“姑娘……”又有宫人慌张的喊着“救人。” 这一声声惊呼,不仅仅让顾念和刘夫人停下了脚步,也将不远处的一群小娘子给惊到了,纷纷围了过来。 为了怕小娘子们害羞,皇后带着众人离这边有点距离,一时间,亭内的小娘子们都慌了,林睿也是一脸的惊慌之色。 “还不赶紧救人,江大姑娘掉进湖里。”顾念见那群人团团转,只能上前,先让人去救人,也不知道江大姑娘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连着接湖心和亭楼的是一条九曲桥,桥面下藏有几只小船,传上两名船娘,她们见有人落了水,就一跃跳下湖中把人捞了上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江大姑娘就被抬进了亭楼中,她浑身湿透,又呛了水,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满眼惊恐之色。 “还不快去叫太医。”林睿冷喝一声,他刚刚明明在和韵儿说话,可江表妹靠过来,转眼,竟然落到水里去了。 他可怎么和母亲交差? 江大姑娘听林睿派人去请太医,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之色,道,“殿下,不必了,还请殿下让人送我回姑母偏殿换衣服即可。” 顾念见江大姑娘一身的狼狈,于是关切道,“到底是落了水,这太医还是要宣的,女儿家不比儿郎身子结实,这又入秋了,湖水冰冷,寒气入体,可不好。” 江大姑娘神色越发的黄鲁昂,惊恐,无措,怨愤等情绪一一涌现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别人不清楚,她这个当事人却知道,她根本不是意外落水,她…… 可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让韵儿落水,却将自己给绊到水里去了。 她怨毒的看向韵儿姑娘,韵儿姑娘稍稍的缩了缩身子,躲到了林睿的身后。 “殿下,真的不用,我好冷,还是先让我把衣服换了吧。”江大姑娘眼里含着泪,身体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真的感觉到了冷意。 “殿下。”江大姑娘嗓音里带着颤,怯怯的望着林睿。 林睿本还犹豫,但看见江大姑娘那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心一下就软了,毕竟他也还是很喜欢这位表妹的。 他连忙对边上的宫人道,“还不快带表妹回去换衣服。” “江姑娘眼下衣衫不整的,在宫里招摇过市不像个样子,不如让内侍先去取了披风来裹在她身上,之后在去表嫂那里。” 韵儿从林睿的身后走了出来,淡淡的道,眼神轻飘飘的从江大姑娘身上掠过,眼底带了几分讥诮。 江大姑娘抱着臂膀,裙子湿透了,裹在她的身上,让她曲线毕露,胸前的高嵩,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成了一种极致的诱惑。 林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咙动了动,“还是让个内侍抬了小撵过来吧。” 韵儿翘起手指掩唇笑了起来,“殿下,这里可是宫里,江姑娘有什么资格在宫中乘小撵呀。” 林睿见什么法子都不行,咬了咬牙,正要弯下腰去,没想到那边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位拎着箱子,太医打扮的人过来了。 有围观的姑娘连忙道,“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林睿见太医来了,柔声的对江大姑娘道,“表妹,让太医看看吧。别真的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虽然他不喜欢顾念,但刚刚要不是她出现稳住了局面,说不定表妹还要在水里泡一会,再说她是过来人,说的应该是对的。 没想到林睿的话一出,江大姑娘忽然抖了一下,脸色惨白,摇头道,“我什么病也没有,我不要看。” 不但如此,她额头上也不知道是湖水,还是冷汗,一时间,身子也是抖个不停,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样一幅样子,和刚刚没落水前看到的江大姑娘很不相同,把个其他在场的小娘子们也是吓了一跳,纷纷惊讶的看了过来。 林睿见江大姑娘实在是可怜的样子,于是蹲下身子,将江大姑娘揽在怀里,低声的哄着,道,“好,好,咱们不让太医看,你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母后要心疼了。” 江大姑娘依偎在林睿的怀里,小声的啜泣着,“表哥,我讨厌看大夫,表哥,你送回去好不好?” 江大姑娘这样毫不避人的依偎在林睿的怀中,不得不说在场的小娘子惊讶至极,就是顾念也觉得是不是江皇后默认了江大姑娘做皇长子妃。 可刚刚,林睿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韵儿啊。 总不是她眼花看错了吧。 那些小娘子们见了江大姑娘这样,虽然知道皇长子妃是内定的,今日的菊花宴,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江大姑娘这样不顾廉耻的赖在皇长子的怀里,不由对她投去了轻蔑的目光,也有人酸得恨不能把手中的绢帕当成江大姑娘给撕了。 韵儿是太后的侄女,和皇上是表兄妹,自然就是林睿的表姑了,她抬着下颚,对那太医道,“劳烦你给江姑娘看看。” “我不看。”江大姑娘尖叫起来,紧紧的缩在林睿的怀里,简直快要歇斯底里了。 韵儿眼波流转,嘴角勾了勾笑,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江姑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不成?” 那位太医上前去,道,“殿下,姑娘,还是把把脉的为好,毕竟天气已凉,万一寒气入体……” 林睿连连点头,捉着江大姑娘的手道,“表妹,还是让太医把脉,等会我送你回去。” 江大姑娘手逃不开,她咬着牙,眼睛怨毒的看向韵儿,手指都不能自己的颤抖着。 韵儿见她看过来,微微露出一个笑意。 顾念和刘夫人两个站在角落里,自然是见到这一幕,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出了亭子。 亭楼这边发生的事情,自然捅到了江皇后那边去了,就连皇上也都知道了。 去禀报的宫人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是有人落了水。 不说江皇后,就是其他的贵妇人都着急了,生怕落水的是自己家姑娘,于是都想去看看。 江皇后自然也想知道是谁家姑娘落水,带着众人往落水的亭楼而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见到皇上也来了。 于是两路人合成一路,去了出事的地方。 等到了亭楼那边,江皇后见被召进宫的小娘子们都站在一旁,而有一位小娘子却是浑身湿透的被林睿揽在怀里。 江皇后还没什么表情,皇上的目光却是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跪下请安,韵儿当即上前,伶牙俐齿的将事情说一遍,说三人正在说话,不知道怎么,江大姑娘竟然落到水里去了。 皇上自然是知道江大姑娘是皇后的侄女,他眼神幽暗了下来。 江大夫人见孙女落水了,顿时想要扑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可到底皇上在场,她不敢在君前失仪。 承恩公夫人也在的,听到自己女儿这样说,顿时上前拍了她一下,“你怎么不照看好小辈。” 韵儿是承恩公夫人的老来女,否则也不会和皇长子年纪相当了。 韵儿低下头,委屈道,“我们三个本来在好好说话的,江姑娘忽然靠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掉下去了。把女儿也吓了一跳。” 江大夫人听了韵儿的话,眼前一黑,她女儿落水了,竟然还成了她的不是,简直太欺负人了。 林睿没想到江皇后和皇上都会过来,他揽着江大姑娘,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太医抓着江大姑娘的手诊脉,不过片刻,脸上就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起身,欲言又止的看向江皇后。 “怎么了?哪里不妥当了?”江皇后见他这样,心里一沉,以为江大姑娘出了什么事情。 江大夫人也是眼前一黑。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位小娘子,她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太医的话一出口,满场俱惊,望向江大姑娘的目光既有鄙夷又有惊疑。 她们看不起江大姑娘还没出阁,就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们又不得不怀疑让江大姑娘有身子的人是边上一脸呆住的皇长子。 江皇后原本是担忧江大姑娘,却没想到听到是这样一个大丑闻,她的目光转冷,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江大姑娘的小腹,之后把目光转到江大夫人身上,又转到皇长子身上。 最后目光如同啐了毒一样,停到了江大姑娘的身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江大姑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还瞒了下来。 她甚至想,是不是江家也知道了?然后跟着一起瞒? 他们想做什么? 她是将侄女放在身边抚养,可没有一定要让她做皇长子妃!! 她目光森然的看着太医,“太医,不会是诊断错了吧?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皇上起先一言不发,在江皇后这样说之后,打断了她的话,道,“行了,不要再说了。” 他的神色冷凝,眼神幽深,嘴唇抿成一条缝,像看了一场好戏般的扫视着在场的人,“让人将她抬到凤仪宫去,睿儿,你随朕来。” 江大姑娘是否有孕,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原本好好的赏花宴,就这样散了。 江皇后再怎么气娘家侄女不给自己做脸,竟然瞒着她作下这样下作的事情。 她毫不掩饰她的怒意,对于她来说,这样的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吩咐人将贵妇送出宫去,一个一个的,虽然说的好听,但无不是在敲打着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太后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和护国大长公主说的正酣,听到这个消息,神情十分平静,似乎所有情绪都掩饰在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里。 她唇角甚至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没有任何的温度,只叫人看上一眼就没来由的全身发寒,似在严寒中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 护国大长公主要告辞,却被太后给拦住了,“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所有的外命妇都已经被送出宫去,只剩下太后,护国大长公主,皇上将林睿叫走,并未在场。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江家姑娘确实怀有快二个月身孕了。”后来的两个太医均出来给太后禀报。 太后笑了起来,眼神冷了下来,“好,好的很,江家真是好教养,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皇后,你有又话要说?” 江皇后冷冷的看了眼边上跪着的江大夫人,咬着牙道,“儿媳并不知娇娇已经有了身子。” “好一个不知。”太后拍了拍椅子扶手,冷冷道,“这孩子,是谁的,你倒说说看。” 江皇后下意识的就要说‘不知道是谁’的,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一旦说不知道是谁的,又是自打嘴巴,这段时间,侄女可是都在自己身边呆着。 能见到的,除了皇帝就是自己的儿子,不管是谁的,都是扇了她大大的一巴掌。 她瞳孔紧紧一缩,思绪转了好几圈,这个孩子,当然留不得,就是生下来也是不名誉的。 皇上阴沉着脸,带着林睿过来,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林睿脸色发白,精神有些萎靡,他低头跟在皇上身后,然后站在了大殿中央。 “皇上。”江皇后迎了上去。 皇上给太后请安后,就坐了下来,双腿分开,手肘抵在大腿上,身体微微朝前俯着,形成一种压迫感的姿态。 这是皇上极其少见的。 “孩子是睿儿的。”皇上开了口,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既是睿儿的,这就是皇室血脉,虽说她母亲品行不端,可孩子是无辜的,趁着这件事情没闹大,就让睿儿收了,等到孩子生下来再做计较。” 太后漫声说到,一锤定音。 江大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太后一句品行不端简直就是定了孙女的品格,一句将来再做计较更是决定了她的前程。 她抬起头,看向江皇后,道,“娘娘,当初可是你说了让你侄女进宫的,你可答应了让她做皇子妃的。” 江皇后打断了江大夫人的话,“嫂子,慎言,本宫是将侄女带在身边,是想抬高她的身份,可没想到……” 皇上厌恶的看了眼江皇后,他不相信这件事情江皇后当真是不知情的。 江家想做什么,江皇后想做什么,他都清楚,出了一个皇后不够,还想再出一个皇子妃,甚至皇后不成? “选个日子,让江家把人送进来。”皇上不想再说什么,让人将已经快要昏厥的江大夫人送出宫去。 屋内再无一个外人,皇上缓缓的对江皇后道,“朕将睿儿的婚事交付给你,想着,睿儿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不至于坑害他。 可你一个儿子,到底想娶几个正妃?你和朕说看上了内阁首辅家的小娘子,可你却又应了娘家姑娘。 别人说一女不嫁二夫,睿儿虽然是男儿,用不上这句话,但,你把睿儿当成什么了? 你当初把朕当成你笼络人的东西,如今要把这一套用在你儿子身上吗?” 江皇后此刻是恨毒了娘家侄女,她千般谋算,竟然毁在一个小小的侄女身上。 如今,不管是谁成为将来的皇长子妃,都会成为那个人心底的一根刺。 只要娘家侄女在,皇长子府就不会安生。 皇上说的这样恶毒,让她脸面丢到了地上被人踩,尤其是,当着顾念的面。 她忽然想到今日太后身边的韵儿,一定要让太医给侄女把脉,难道她知道什么? “母后,就算媳妇娘家侄女失德,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到底是睿儿的一个骨肉,说起来,多亏了韵儿表妹,要不是她,太医也不会一定上前把脉。” 言下之意,就是韵儿多事,把事情弄复杂了,既不让江大姑娘回殿换衣服,又强让太医给江大姑娘把脉。 否则,这件事情也不会被那么多人知道。 江皇后牙都要咬碎了,她没想到韵儿这样深的心机,皇上看不上她,就来祸害自己的儿子。 太后目光沉沉的看着江皇后,吩咐身后的嬷嬷,“去将韵儿叫过来。” “皇祖母,不要叫韵儿姑姑过来,和她没关系。”林睿跪了下去,阻止嬷嬷去叫人。 “睿儿。”江皇后失声惊叫。 皇上淡淡的看了林睿一眼,看来,刚刚他还是没和自己说实话。 林睿上前,跪在太后的面前,道,“皇祖母,都是孙儿,控制不住,所以,唐突了江表妹,和韵儿姑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当初在皇庄避暑的时候,确实是被江表妹给迷惑了,可后来,他无意中在花园里碰到韵儿,才发现那才是自己更喜欢韵儿那样的。 他是皇长子,将来必定是要三妻四妾,后宫三千的,多一个两个,有什么关系? 江皇后一颗心直往下沉,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林睿,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震怒。 她只以为韵儿是发现了侄女和儿子的丑事,所以要揭发出来,没想到,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将睿儿勾的魂都没有了……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难堪,这种屈辱感几乎要把她压垮了。 她忍不住道,“睿儿,韵儿表妹是你姑姑……”她将‘姑姑’两个字咬的很重。 皇上眼下对这个嫡长子已经是无话可说。 他作为皇子,未来有无数可能,他可以拥有无数美眷,没人会因为这点指责他,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得管住自己的下半身,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拥有,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沾。 如果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这样的皇子,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他起身,对太后道,“母后,虽然说江家大姑娘失德,可到底,如果不是皇后将她带进宫,也就没有今日的这一出。 朕看,不如就让她给睿儿做正室吧。” 江皇后听了,猛然抬头,她没想到皇上竟然来了个这样的大转弯。 皇上说完,又走到顾念身边,温和道,“边境那边战事渐渐平稳,他快要回来了。” 顾念一听,眼睛一亮,顾不得在宫里,惊喜的道,“果真?” “朕还会骗你不成。”皇上失笑,说完,对江皇后道,“选个好日子,将睿儿的婚事办了吧。” “让他们先暂时住在宫里,婚后,睿儿依然在朕的偏殿读书,不许懈怠。” 江皇后本以为皇上放弃了林睿,没想到,皇上依然将林睿带在身边。 这分明又是看中的意思。 她看向皇上变得轻松的面容,手紧紧的握成拳,皇上原本是乌云满面,可看到晋王妃,就变了个人似的。 她咬着牙,笑着对皇上说,“臣妾遵皇上旨意。” 第172章,节外生枝 顾念回到王府,就想着给萧越写信,至于写什么,其实都是些生活里的琐事,朝堂上的事情,因为有白影在,自然无须她禀报。 她只要将自己身边发生的,以及旭儿的事情告诉他。 有时候也会恶作剧般的将自己和旭儿的唇印贴在信笺上寄过去。 又或者是写一两句情诗。 一旦如此,萧越的回信总是特别的快,言语也特别的激动。 搁下笔后,顾念又将萧越上一封信件拿出来瞧一瞧。 信里说的还是战事,又说当地的官员知道他没有女眷前往时,忙不迭地献上女儿希望能侍候他。 看到这里的时候,顾念的脸都绿了,恨恨地诅咒那些送女儿的官员。 不过,看到他写自己拒绝了时,顾念又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虽然婚后萧越整个人都变的温和下来,但也许因为上了战场,他叙述的方式可以用生硬来形容。 所以,顾念仍然还是很开心,不介意他冷冰冰的语气。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又过了两个月,京城已经下起雪俩,萧越回京的日子也越来越紧,让顾念几乎望穿秋水。 皇上的旨意是在九月中旬下的,来回也需得两个月左右,所以萧越回到京,起码要到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冷了。 旭儿知道萧越要回来,也是每天伸长脖子,一天三次的问顾念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娘,这是给旭儿的衣服吗?”旭儿练完功回来后看到顾念在做一件藏青色的衣裳。 “不是。”顾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这是给你父亲的。” 旭儿撅起嘴,掰着手指头,道,“爹爹说回来,可已经过了很多天了,还没到家。” 顾念见绣的差不多了,见针线收好放回针线筐里,让丫鬟拿下去,然后将旭儿抱到炕上,对他道,“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坏人,路途遥远,回来要骑很久的马。再过几日,他就回来了。 旭儿,想爹爹了?” 旭儿抿了抿唇,用力的点头,他学了很多的字,射箭已经射的很好了,马步也能扎一炷香的时间不动摇了…… 很多,很多的东西想和父亲分享。 忽然,他想到他长高了很多,而且,父亲许久没见到自己了,他焦急的问道,“娘,爹爹会不会认不出我来?” 顾念失笑,旭儿虽然被萧越教导的很老成,但这一年多,萧越不在,他又慢慢的回复到孩童的活泼,毕竟是孩子,想法总是很简单。 她故意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瞧见旭儿一脸焦急之色,道,“旭儿是爹爹的宝贝,不管什么时候,爹爹都能认出你来的。” 顾念母子在翘首以盼,盼望着萧越快点到京城。 可是,朝堂上却发生了大震动。 顾世安来看顾念的时候,说到了萧越,道,“前线越儿打破敌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他顿了顿,又道,“弹劾越儿的折子压成山,回京之后,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嗯?”顾念已经很久不关注朝堂上的事情了,都是顾世安过来和她说一点,她才会知道。 她焦急道,“爹,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弹劾王爷?” “越儿坑杀了北蛮十万战俘,消息传到京城后,许多大臣都觉得手段过于残暴。”顾世安说道。 具体过程顾世安肯定是知道的,坑杀十万战俘之事也是真的。 在顾世安这里觉得没什么,可在外人,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正常人’的人那里就不可思议了。 怎么能将人都杀了呢? 那些大臣听说后,就开始上书了,战争是免不了死人,但杀战俘也太残暴了,一点也不符合东离朝一直以来的形象,也没显示出东离朝大国之气度。 顾念听了心头一震,她第一反应是在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当年在官道上碰到萧越的时候。 那次,他也是杀了成堆的人,妖冶的男人,身染鲜血,站在黑暗之中……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萧越的身上,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至于治罪,顾念摇摇头,就凭他的功劳以及身份,最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你别害怕,越儿既然做下了,肯定就有应对之法的。”顾世安拍拍顾念的肩膀,安慰他。 这是他没有领兵出征,如果是他,大概也会和萧越做同样的事情。 顾念摇摇头,道,“爹,我没事,不管如何,女儿都是相信王爷的,不知大军何时还朝?” “快了吧,要是快马加鞭的话,也就半个月吧。”顾世安知道的消息比顾念肯定要快一点。 “哦……”顾念神情显得有几分恍惚。 如今已经十一月,再半个月,反正已经等了这许久,再等半个月,也没什么。 顾世安和顾念说完萧越的事后,陪了旭儿一会,就回肃王府去了。 天黑后,顾念给旭儿讲故事,在他睡着后,回到了内室,在丫鬟们的服侍下,上了床,放下帐幔吹灭烛火。 房间顿时黑暗起来,顾念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床顶,神情却有些发怔。 萧越那边,到底如何了? 刚想到这里,顾念就觉得床前人影一闪,随即帐幔被大力扯开。 顾念已经,马上坐起身来,惊呼道,“来……” 一语未完,整个人却被抱住,紧紧搂在怀里。 熟悉的怀抱,温暖的气息,瞬间把她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顾念几乎要沉醉在萧越的怀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那汹涌的欢喜,一波一波的,几乎要将她淹没。 小别胜新婚,这话再对不过了。没有分别过,不知道自己爱的这样深,没有分别过,不知道原来相思如此的刻骨。 她如此的爱他,她的丈夫,她的天。 “我、我回来了……想我吗?”萧越低声问道,紧紧把顾念搂在怀里,香玉在怀,真实的触感,让他身体一直空着的某部分被填满了。 顾念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不知道是心里的原因,还是因为萧越抱的太紧了,此时此刻,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喉头发干,心头乱跳,紧紧攥着的手心有些发粘,大概思念太久,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萧越抱着他。 连回抱他都忘记了。 幽暗的空间,外头寂静无声,顾念不知是梦还是醒。 她在想,是不是刚刚其实已经进入了梦乡,此刻就是梦境而已。 直到好一会,她真实的感觉到呼吸不畅,几乎要被勒晕过去了,她强撑着道,“放开我……快没法吸气了……” 等到萧越的手松开后,她仰起头,捧着他的脸,愣愣地道,“你回来了?仗打赢了?没受伤吧……没落下把柄吧……” 黑暗中,就着窗外昏黄的光线,萧越咧嘴笑起来,白牙森森,“赢了,都赢了。我可是俘获了北蛮的王,否则战事哪里这么快结束。 没受伤,没落下把柄。” 顾念想笑,又想哭,终于松开攥紧的拳头,圈着他的腰,扑面而来的血腥和尘土气息,让她清醒过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丢死人了,抱到晕,还能再丢人一点吗? 那一瞬间,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越动了动,让顾念靠在他肩上,手搂着顾念的腰,鼻子在顾念身上嗅来嗅去的。 柔软的身体,沁人的香味,一点一滴,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他终于回来了,把自己最爱的女人抱在怀里…… “谁……谁在那里……”在外头值夜的黄芪听到动静,声音有些惶恐,依然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起来,推门进来。 内室瞬间亮了起来,黄芪看到床上的萧越,顿时愣了。 “出去。”萧越出声。 黄芪进来后,外面的守卫也跟着冲了进来,这些都是顾世安后来才安排的守卫,一直在随远堂周围巡逻。 没想到,还是被疏忽了,竟然被人闯了进来。 只是,等到看到萧越时,一个个都傻眼了,愣了一下神,都全部跪下来,颤声道,“拜见王爷……” 萧越嘴角抽搐了下,他真想将这些人一个个敲碎了,他进来的时候没发现,现在等他抱上了,就冲进来打扰他们。 真是一群废物。 顾念在一边不厚道的抿唇直乐,她推开萧越,吩咐黄芪,“去把青叶他们都叫来吧。” 萧越皱眉道,“叫他们做什么?” 他都已经想敲死他们了,竟然还叫人过来。 “既然已经惊动了,那不如都叫来,一起吩咐了倒也省事。”顾念说着,又是爱,又是嗔的看一眼萧越, “这么突然回来,肯定要吩咐。” 明明白天爹爹过来说还要半个月才回京,可转眼,晚上就看到人了,三军统帅提前回京哪里是什么好事情,府里下人知道就知道了,行事总要低调些,招摇的天下皆知,上头虽有皇上罩着,但也不是好事。 一通忙乱后,室内点上蜡烛,顾念道,“我可不想到时候那些御史弹劾你擅自进京,然后我去给你送牢房。那些御史可刚刚参过你坑杀战俘呢……你还敢来这一出,你不要命……” 刚刚黑灯瞎火的,她并没看清萧越的样子,可这个时候看清楚萧越,顿时有点傻眼了。 刚刚她在他身上闻到血腥和尘土气息,日夜兼程嘛,定然是风尘仆仆的,可她意外的是萧越的胡子。 男人都会长胡子,但萧越的未免太长了些,这……到底是多少天没修整过了? 只是,胡子和萧越妖孽的长相真的不配。 更不要说,因为赶路,风餐露宿的,萧越一幅消瘦憔悴的样子,眼窝深陷,皮肤没有了以前养尊处优的白皙,而是黑了。 因为生气下人的打扰,此刻一脸阴沉,看起来就如同地狱来的修罗一样,如果没有那长胡子的话。 萧越也感觉到了顾念的惊讶,他捋了捋胡子,道,“怎么样?为夫是不是更好看了?你的眼都看直了……别流口水啊……” 说完,他大声的笑了起来,畅快极了,仿佛这寂静幽暗的夜,瞬间已经是春暖花开。 “……” 顾念只想现在拿一把剪子将这些给绞了,她吩咐外间的黄芪,道,“准备换洗衣裳,另外准备工具,把王爷的胡子给收拾了。” 到底胡子还是没能刮了,萧越去泡热水澡的时候,将顾念也拉了进去。 顾念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通,虽每月都会通信,但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提受伤的事情,所以,她想知道,得自己来。 “没有受伤。” 萧越将她不安分的手给抓住,低首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然后将她抱起,往床而去。 一晚上,顾念都没能合眼,她不知道萧越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明明是赶路回来的,他不累吗? …… 第二日,顾念起床迟了,懒洋洋的窝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 萧越躺在外侧,眼睛闭着,还未曾醒来,只是被子下,他的手,却是不曾安静过,手从她的小腿,膝盖,大腿一路往上撩拨着……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旭儿的声音,黄芪来不及拦,内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旭儿拿着小木剑跑了进来,一把撩开帐幔, “娘……孩儿已经练完功了,你还不起来……” 他把帐幔一撩开,先看到的是个大胡子男,顿时小胖手,一抬,用小木剑抵在被褥上,“哪里来的坏人……” 萧越没想到是旭儿是这样的反应,顿时怒道,“臭小子,是你老子。” 顾念躺在里头,吃吃的笑着。 旭儿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听到母亲的笑声,顿时放下小木剑,低头道,“对不起,孩儿错了。” 他说完,又眼睛瞪大,呆呆的看着萧越,道,“爹爹……爹爹,你回来啦。” 他眨巴着眼睛,一把扔掉小木剑,蹬掉鞋子,就要爬上床,想扑到萧越的身上,不过还没等他爬上床,萧越已经揪着他的衣领, “你娘累了,下去,爹爹起床看看你的功夫练的如何了。” 说完,他翻身下床,将旭儿放在边上的条凳上,去了屏风后换衣衫。 旭儿见萧越走了,下了条凳,扑到床边,问顾念,“真的是爹爹回来了吗?” 顾念看向屏风后,道,“确实是爹爹啊。” 里头的萧越,听了,操起昨日下人准备好的工具,三两下,就将胡子给刮了…… 再出来的时候,下巴下面光溜溜的,旭儿见了,咧嘴笑了,走到萧越身边,昂着头,乖巧道,“爹爹……” 又想像从前那样,想要给萧越行礼,身子还没跪下去,萧越伸出双臂,竟将他整个人搂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不只是旭儿,就是坐在床榻上的顾念,也觉得诧异。 萧越深爱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在旭儿面前,他一直是稳重如山,沉稳内敛的,像这样表达情感,这还是头一次。 旭儿紧紧地被父亲抱在怀里,起先仿佛有些吃惊,渐渐地,嘴角裂开,再咧开,笑容越来越大。 他慢慢的试探着,伸出一双小胳臂,搂住了父亲的脖颈,小脸儿靠到他的耳边,低声道,“爹爹,你去打了这么久的坏人,旭儿和娘都很想你……” 萧越眼角微微泛红,抱着儿子,久久没能松手,他道,“爹爹也想旭儿和娘亲。” “王爷,宫里来人,陛下召见。” 外头杨顺小心翼翼的的禀报道。 虽然萧越是偷偷进京的,但那是对群臣,对皇上,那是一言一行都没有隐瞒的。 萧越放开顾念,拍拍旭儿的脑袋,道,“别闹你娘,让她多休息一会,跟杨顺去玩去吧。” 说完,他也没换衣服,在顾念的脸上亲了口,“乖乖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萧越回来的消息,昨日晚上没传遍,到了白日,也传遍整座王府了,丫鬟婆子,杂役,连同管事们,好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各个精神抖擞,早早起来打扫庭院,整理花草,满府一片勤快,火热的景象。 皇宫里,皇上看着下面黑瘦的萧越,眼眶红红的,直接上前扶起行礼的萧越,审视着他的脸盘,脸上露出笑容,激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平安回来,朕就放心了,朕,很高兴。” 萧越点头道,“臣无碍,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偷偷回京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和朕还要说这些吗?当初本想让你的王妃带着孩子随军的,但因为北疆天气太不好,朕担心旭儿,才没让他们跟你去。” “你回来是不是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萧越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可不是,旭儿都快认不出臣来了。” 皇上笑了笑,叹了口气,“这次回京,就好好的在京城呆着,好好陪陪他们,以后,就算你要走,也让他们跟着你一起走。” …… 过了半个月,北征大军终于到了京城,一同来的,还有北蛮和谈使团,其实,也不应该说是和谈,这次萧越将北蛮十万战俘坑杀,将北蛮直给打趴下了。 北蛮人,说是来和谈,不如说是求饶。 北蛮的使者进宫拜见皇上后,同时也递上国书,不仅赠送了无数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同时还有数名美人给皇上,而且欲为他们的王子聘娶东离的公主为妻。 皇上看完北蛮的国书后,当场做了答复,金银珠宝,奇珍异宝还有美人都笑纳了,但是,拒绝了北蛮的求亲要求。 拒绝的理由非常的简单,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就没有好下场的,更何况,北蛮是战败国,东离无须送公主过去受罪。 皇上的这些话,没一会就传到百姓的耳朵里,百姓纷纷称赞皇上,说皇上做得好。 让公主去和亲的,那都是弱者的表现,明明晋王殿下已经将北蛮打的趴下了,凭什么还让东离的女子去和亲呢? 北蛮献上来的美人,皇上挑着没有妻室的将领赐了下去,但凡家中已经有了妻妾的,都未曾得到赏赐。 一时间,皇上的做法,又让很多的贵妇们称赞。 毕竟,赏赐臣子美人,那是很多皇上都会做的事情,而新皇却一反常态,通情达理,不给朝臣的后院添乱。 前朝一派平和,可后宫,却不太和谐了。 江皇后从得了皇上的旨意,让她操办大皇子的婚事后,就一直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既然皇上说了让林睿婚后也住在宫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般皇子大婚,那都是出宫开府的,除了太子,是在宫里办大婚礼的。 江皇后将婚礼办的出奇的隆重,想要以此盖过江大姑娘未婚先孕的丑闻。 这次北蛮送上来的美人中,其他的都赏赐下去,唯独有一名女子还养在宫里。 江皇后听说后,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心里诅咒了无数遍,也不知道到底是诅咒谁。 叶嬷嬷见状,安抚她,像这样战败国的后宫新晋,哪怕就算得到皇上的宠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江皇后一想到林睿的婚事在宫里举办的,她觉得自己又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准备将那名女子抛到脑后去,却没想到那名女子先来求见她了。 江皇后听了,微微一怔。 待见到那位姑娘后,更是怔住了,以未婚女子来说,这名女子不算年轻了。 但生得是艳丽无俦,明眸生辉,肌肤莹雪,让江皇后想到了‘玉观音’这个词。 只见那女子到了座前,朝江皇后下跪,恭恭敬敬行了礼。 那礼竟然是标准的东离朝的跪礼。 “起来吧。”江皇后哪怕心头再震撼,还是微微一笑,随即指着下侧的一个位置,让那女子坐下。 那女子浅笑着坐下,低声道,“丽娜从小长于化外之地,不懂得规矩,还请娘娘见谅。” 江皇后有些意外,看了眼丽娜,目光里带着丝审视。 “不知道丽娜姑娘今日来找本宫,是所为何事?”皇上并未封赐丽娜,只是将她养在宫里,江皇后自然是巴不得了,不会提赐封的事情,于是称呼她姑娘。 只听丽娜道,“娘娘,我想说的话,和晋王有些关系……” 江皇后听到她提起萧越,心忽然跳了跳,动了动身子,将背脊挺的笔直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却没出声。 丽娜从凳子上起来,再次跪到江皇后的面前,磕头道,“娘娘,这件事,我在被送入宫时,就想和贵国皇帝陛下说起,但一直没机会。 今日求见,是想把我心里话说出来,就是死罪,我也求个心安。“ 江皇后缓缓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道,“说吧。” 丽娜低下头,低声道,“娘娘,我不想侍奉皇上,求娘娘降罪。” 江皇后闻言,蹙了蹙眉头,失笑道,“你是北蛮送来的人,你此刻说这话,可晓得这其中的轻重?” 丽娜抬起头,并不回避江皇后的目光,她的声音忽然变的低沉,却十分清晰, “娘娘,丽娜自然是晓得这其中的分寸,陛下是天子之尊,但我不敢欺君,且……” 她停了下,似乎踌躇了片刻,又继续道,“我虽只在宫里住了几日,但也听说皇后是个贤达的皇后,这才斗胆到娘娘面前吐告真言……” “我不想服侍陛下……” 江皇后失笑,“你倒是会给甜枣吃,你不想服侍陛下,你想服侍谁?” 丽娜犹豫片刻,“我想娘娘给我一个郡主的封号,然后将我赐给晋王做妻……听说晋王的妻子是郡主的封号,我虽然是公主,可却是敌国的公主,又是战败国,肯定不能压人。 我不能压过晋王妃,那我也要和她平起平坐……” 江皇后脸上的笑意褪尽,盯着跪在自己脚前的丽娜,沉声道,“你不愿意服侍东离的帝王,却愿意去服侍一个王爷……” 丽娜见她脸沉了下,以为她生气了,转瞬,又听面前高贵的女人道,“不过,本宫愿意成全你。” 丽娜一听,大喜,由衷赞道,“娘娘这样年轻就做了皇后,真是女子的楷模,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皇后娘娘。” 江皇后笑了起来,“晋王妃已经有妻室了,那是上过皇家玉谍的,本宫无权改之,不过,本宫愿意以己之力,让你给她做个贵妾,不知你觉得如何?” 丽娜竟也答应了,她还对江皇后道,“我一定要嫁给萧越,因为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江皇后闻言,顿时急切道,“你把身子给他了?” 她就说丽娜眼睛怎么瞎了,看不上皇上,竟然看上了萧越,感情是两人已经暗通曲款了。 这算不算通敌啊?丽娜可是敌国公主。 她又想,晋王妃知道了,大概要大哭了吧。男人还不是一个德性,哪里有不偷腥的猫哟。 她一想,就觉得心头快意,很想快点将丽娜送到晋王府去,看顾念的笑话。 丽娜摇摇头道,“不,我的身子早就给了别人,是晋王爷将我打败了。我的丈夫,就应该是他这样的英雄,能将我打败。” 虽然萧越将她的肋骨打断了一根,可在丽娜看来,这就是英雄。 江皇后闻言,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 第173章,醒悟 江皇后赏赐到的时候,顾念正从护国长公主那里回来,刚下马车,就见门口有宫里出来的车马人员。 门口,王府的长史正团团转,见到顾念回来,远远迎过来,见礼后,张长史有几分无力地道, “王妃,宫里皇后娘娘有东西赏赐下来,刚刚送来,人正在二门外候着呢。” “皇后娘娘赏赐?”顾念笑了笑,“赏赐的东西,你看着入库就好了。” 如今已经是冬日,皇宫里季节转换的时候都会有东西赏赐下来,不过,这不是已经上个月就送过来了吗? 难道是这次萧越打了胜仗又有东西赏赐下来? 张长史抹了把脸,道,“东西可以入库,可还有两个人得王妃过目。” 顾念愕然睁大眼睛,急忙转头看向黄芪,黄芪也一脸二胺的看着顾念,顾念拧着眉,看着张长史道, “皇后所赐?王爷看过了吗?” 皇后这是赐了两个美人下来?上次林睿在门口冲撞自己,被皇上训斥,所以,皇后现在是转恨到她身上了? 萧越早先说过林睿智商不高,可没说皇后智商不高啊。 “王爷去了宫里,还没回来。”张长史说着,又解释道,“人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王爷只怕不知道次事。” 要是王爷看上的,直接自己带回来了,哪里需要皇后娘娘送人? “王爷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从来没有闲言碎语传出,突然间,皇宫送了两个人来,弄不好外间就有闲话传出来了。” 顾念眉头皱的越发紧。 这次皇上将北蛮送上来的美人都赏赐下去了,挑的可都是没有妻妾的将领,这是皇上厚道。 一般的皇帝会赏赐一些宫女,那是真的闲着无聊赏两个房里人,还有一种,就是儿子,兄弟和宫女有染,做皇帝的,索性大方些,直接赏赐一批,这样,顾全了自己的面子,又让儿子或者兄弟玩的尽兴。 可皇后突然赏赐宫女,好听的说话,那是皇后这个嫂子关爱幼弟。 难听一点的,就是萧越睡了宫里的女人,皇后索性把人送过来遮丑。 张长史看顾念的脸色,揣摩她的意思,道,“那属下去把人拦回去?” “你去把人带进来。”顾念眯着眼睛沉默了半响,吩咐张长史。 张长史答应着,垂手退了下去,急忙叫人去了。 黄芪看着张长史退了下去,转过头,满眼忧虑的看着顾念,顾念摆摆手,“先看看人吧。” 黄芪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跟着顾念往随远堂的花厅而去。 不大会,张长史引着江皇后赏赐下来的人进了随远堂,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去,黄芪站在花厅外,远远看着个穿着大红斗篷,里面一身大红骑装的姑娘,后头带着两个小丫头,转进垂花门。 黄芪客气的引着那姑娘进了花厅,顾念正坐在上首扶手椅上,慢慢的品着茶。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凤仪宫的大太监。 “王妃娘娘,这是丽娜姑娘,是北蛮公主,皇后娘娘已经赐了她郡主身份,封号福乐,福乐郡主自请要给晋王爷做房内人……” 皇后娘娘新封的福乐郡主,丽娜姑娘上前一步,“王妃姐姐,以后我们就要一起服侍王爷了。” 顾念险些没从椅子上溜下来,她仔细看着丽娜,长得可真是美丽。 她笑了笑,“丽娜姑娘这声姐姐不敢当,一来,本王妃的母亲早早去世,未曾给我添一两个妹妹。 二来,服侍王爷,不是我说了算的,得王爷自个同意。” 丽娜姑娘打量了一下花厅,大喇喇的坐在顾念对面的椅子上,道,“你们中原女子不是最贤惠吗? 听说大名鼎鼎的司马光不肯纳妾,张夫人自愿为其买美人儿,荐通房,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婢子放在卧榻之上,果身勾诱。 怎么到了王妃姐姐这里,就要听王爷的了。” 顾念难掩惊讶,这个丽娜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她笑吟吟的看着丽娜姑娘,“那你知道妾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站着的女子,主母让你往东,不能往西,让你跪着,不能站着,让你不吃饭,你就得连口水都不能喝。” “更不要说,你这样大喇喇的坐在本王妃的对面,吃着王府里的蜜饯。 丽娜从桌上碟子里取蜜饯的手未停,她拿到鼻间闻了闻,道,“那不一样,我可是北蛮的公主,皇后娘娘亲封的福乐郡主。” “是吗?”顾念拖长调子问道,“不知道姑娘可曾拿到了朝廷的诰书?还有妾就是妾,可不管什么身份。” 丽娜咬着嘴唇,声音小的可怜,“但是我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啊。” 所谓尊者赐,她是皇后娘娘给的,虽然不敢说把顾念这个正妃压一头,但最起码应该平起平坐吧,否则,岂不是伤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顾念笑了,随即风轻云淡的道,“别的女子很贤惠,难道姑娘到京城这么长时间没听说晋王妃是最不贤惠的? 她抿着红唇道,“本王妃是妒妇,不给王爷纳妾,所以,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说完,她吩咐黄芪,“去,叫长史进来。” “不必叫长史,直接给本王杖毙了。”萧越带着满身的寒气从外面走进来。 丽娜有一瞬间的茫然,萧越说了什么?她没有听错吗? 屋里的下人们却不如丽娜想的那样,萧越的意思,是红口白牙说的明明白白,没有一点的迟疑,就上前架着丽娜要往外走。 青叶从黄芪进来就已经看她不顺眼了,她上前,劈手就是两个耳光,顿时丽娜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手掌印, “真要是郡主,怎会给人做妾?”忽而转到她身后,一脚踢在她的膝窝里,将她踢倒在地。 丽娜爬了起来,看着萧越道,“晋王爷,你是英雄,所以,我才要嫁给你。一般人,我可看不上。” 萧越淡淡地扫了一眼丽娜,面无表情,冷声道,“脏。” 丽娜看了看衣服,拍了拍灰尘,“什么意思?” “我们王爷的意思是……太脏了,不喜欢你这样的。”青叶脆声道。 丽娜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白的更是没人色,“晋王爷,你是不是因为我失了处子之身,这才看不起我的。 我早就想跟你说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你听我说,我来这里之前,就不想皇帝的女人,知道皇后贤达,所以,我随便找个人破了自己的身,我还是……” 萧越看着下面的小厮,脸色不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要将丽娜拖出去,谁知丽娜咬着牙道, “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她死死地盯着萧越,忽然幽幽一笑, “告诉你也无妨,我过来是服了毒的,虽然我们北蛮是输了,但是,我从门口进来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明天我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萧越盯着她看了半响,摸了摸下巴,对暗一道,“将她送到宫里去,送到皇上面前,就说皇后送了个女人过来,绝色没看到,倒是闻到一股子的骚味儿,这样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男人的女人,本王没福享受,让皇上自己享受吧。” 说完,摆摆手,让暗一拖了出去。 丽娜公主还想说什么,可暗一不是那些小厮,手下不会留情,一个手刀拍在丽娜的脖颈上,丽娜就瘫软了下去。 “你这样说,小心陛下生气。”顾念无奈的对萧越道。 萧越笑了笑,“倒霉的不会是我,另有其人,本来皇上将这个北蛮公主放到宫里是别有用处的,没想到皇后竟然送出给添堵,我不开心,凭什么让她暗爽?” 萧越这样,让顾念有点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她道,“你不打发她,我也有办法处理的。” “算了吧,就你那样,说自己是妒妇,不给我纳妾就是办法?”萧越一脸嫌弃道。 “不过,我很喜欢。”他俯身在顾念的耳边轻声说了句。 两人手牵手回了房,回到房,刚坐下,旭儿从外面进来,顾念让丫鬟端了水净手后,和旭儿一起用了点心填肚子。 萧越给旭儿请了个翰林院里清贫的翰林给旭儿启蒙。 顾念抿了口茶,偏头看去,见旭儿又在学他爹的样子,刚才欢快的笑脸已经收起来,板着小脸吃点心,让她有种喷茶的冲动。 用完点心,顾念到她的小书房处理府里一些事物,而萧越今日难得没去书房忙碌,带着旭儿也挤在她的书房,霸占了另一边桌子,父子俩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 听着旭儿稚嫩的声音,以及萧越清越的讲解声,有时候还要应付旭儿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她不由得抿唇一笑。 偶尔抬头时,会看到他应付完旭儿的问题,让他在纸上乱画,然后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目光凝在她身上。 顾念朝他微微一笑,他神色未动,但深邃的眼眸里有了不一样的神采,那眼神极为明亮专注,似乎又多了说不出的眸光,让她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此刻的眼神。 等到顾念处理完事务后,将本子合上搁置在桌上,抬头望去,就见到书房靠墙的榻上,男人靠在那里似乎睡着了,旭儿正窝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整香,身上盖着放在榻上的毯子。 顾念失笑,起身走过去,刚站在他们面前,萧越就睁开眼睛了,顾念低声的‘嘘’了声,探身准备抱起儿子,萧越抓着她的手,动了动,轻松的将旭儿抱起,两人一起将他送回房里去睡。 虽然有丽娜的出现,但顾念还是觉得今日是很平凡的一日,溢着满满的幸福的味道。 不过,到了晚上,顾念就觉得不那么幸福了,大概是这个男人出去一年多,憋的久了,他真的是用足了劲,要不是为了再利用,估计一次就能坏了。 就这样,第二日,顾念还是起来迟了。 再说宫里那边,皇上听了暗一的转述后,皇帝无奈的笑了,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 他凝了凝神,吩咐常远,“将丽娜关在西面,派人看守着,再不许人接近。” 说完,去了凤仪宫,见皇后娘娘。 他也没和江皇后拐弯抹角,而是将殿内侍候的人赶走,直截了当的对江皇后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如今做了皇上和皇后,就应该高枕无忧了?”他坐在榻上,问江皇后一句。 江皇后唬了一跳,她还真没这样想过,她一直都记得在东宫的那些日子,所以,她一直用贤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她也想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千万别碰触那条线不是? “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万万不敢有此想法。”她跪在皇上面前。 “朕上次就和你说过,朕真的是想守着你过日子,朕也不只一次的和你说过,就想过点平静的日子, 可朕知道,朕不能辜负站在身后的那些大臣,所以,就硬着头皮上了。 这江山,朕就是分一半给小九,那也一点都不为过。 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当初,你在东宫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吗?为什么到了今日,就变了?你向来是个明白的,怎么就在这事上不开窍呢?“ “朕也和你说了,有什么事情摊开来说,这是朕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些话,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你,保全你的,就是小九。 记住了,他是我的臂膀,也是你和孩子的退路。 以后不要再去试探小九夫妇了,你不要以为当初张庶人宫里发生的那次口角,就是因为你的原因。 为什么从前你都带着她去张庶人的宫里请安,而唯独那一次,你推脱有事情,让晋王妃一个人去了。 要不是父皇,那次,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江皇后心头一凛,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皇上明明知道,却不提,而是到如今来翻旧账。 她按下心头的疑惑,道,“臣妾记下了。” 皇上看着江皇后敷衍的点头,心里一阵无力,这一次,是她最后的机会,只盼望着,她是真的能够想通吧。 他又道,“那个丽娜,朕还有用处,这事牵连太大,朕就不和你细说了,以后晋王府那边,你无须去试探了。” 他声音冷硬的说道。 江皇后闻言,身上一层层的冒冷汗,她太浮躁了,失去了最基本的谨慎。 她从没有想过最终上位的真的是太子,也没想过这么快。 她回想这段时间,自己做的事情,真的是,再多的感情也会有耗尽的一天。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对皇上道,“臣妾是真的知道错了。” 皇上见她这样,脸色缓了缓,道,“希望你真的知道错在哪里,朕再和你说,当初皇上的诏书是小九念的,那封诏书上,根本就不是让朕登基的旨意,但是,小九,硬是让朕上位了。” “你如果还要疑心小九,那你这个皇后,也不用再做了。” 皇上今天的话,就如同一把巨锤狠狠的砸在江皇后的心头上。 她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已经忘记了哭泣,抬起头,定身看着皇上,“为什么?” 皇上摇摇头,“你记得你今天说的,如果将来再犯傻,朕,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江皇后连忙摇头,“臣妾是真的想明白了,不会再做错事的。”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但愿如此。” 皇上走后,江皇后瘫倒在地上,用袖子擦着冷汗,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昏了头去做那些事情? “娘娘,奴婢扶您起来?”明珠莲步轻移,从内室走了出来。 江皇后推开她的手,“你收拾一下东西,回医女局去吧。” 明珠大惊失色,道,“娘娘,奴婢可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何要将奴婢赶走?您答应奴婢的事情可还没做到呢。” 江皇后低眉一笑,“本宫真要帮你做成了,那本宫这个皇后也做到头了,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本宫不想知道,本宫留你一命,已经是开恩了,再啰嗦,这殿外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明珠下意识的皱眉,道,“奴婢可是您派人去医女局找来的,说撵就撵,也太没道理了。” 江皇后没再理会明珠,坐在皇上刚刚坐过的位置,扬声道,“叶嬷嬷……” 明珠悻悻然,道,“走就走,到时候皇长子当不上太子,可别怪奴婢没提醒您。” 江皇后面色窒了一下,还是咬着牙道,“听了你的提醒,本宫都自身难保,还敢信你说的鬼话?” 明珠诡异的一笑,退了下去,没一会挽着个小包袱出了宫去。 江皇后在榻上坐了很久,这才让宫人进来,对叶嬷嬷道,“嬷嬷,这宫里的人,还是再清查一遍的好,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魑魅魍魉掺杂在里面。” 皇位这东西诱惑太大,有太多的人,甘心为此冒天下大不韪。 就如同做生意一样,风险越大,收益往往越高。 江皇后缓了缓心神,舒了一口气,道,“还有,宫里养着的那几个江家旁支的姑娘,送出去吧,让大伯娘婚配了吧。” 她想,这段时间,是不是自己太浮躁了? 幸亏,皇上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失了本心了。 叶嬷嬷在皇上和皇后说话的时候,就被赶了出去,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见皇上走后,皇后娘娘先是将明珠那个小妖精给赶了出去,然后又说要清查东宫,自然是欣喜万分。 不管皇后娘娘时不时已经将想法扭转过来,这样将娘娘的注意力转移到内宫,让她没精力再瞎折腾,就是万幸。 只是,叶嬷嬷高兴了,有别的人不高兴了。 自从江大姑娘在宫里丢了面子,江家以为江大姑娘死定了的时候,又来了个大转弯,江大姑娘被封为皇长子妃了。 不但命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同样也保住了,从没有名分的妾一下跳到皇子妃的位置。 江家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准备着大婚的事宜,而那边,江皇后又将江家旁支的姑娘都接到宫里去了。 这又让江家人站定了江皇后和大皇子,不管这些姑娘嫁给谁,那都将江家和江皇后之间更加的联系起来。 可晴天霹雳,那些旁支姑娘悄无声息的被送了回来,不仅仅如此,还让她们各自婚嫁。 江大夫人倒没什么,可江皇后的继母,江二夫人不乐意了。 她当初从娘家带人进京,就是让她们奔前程去的,这前程没崩到,倒要送回去了,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江大夫人才不管这些,江家旁支的那些姑娘各回各家了,江二夫人娘家的那些姑娘就更没道理留在府上了。 “大嫂的门,如今越发的难进了。”江二夫人在大夫人的院外尖声道。 “弟妹来了,那就进来吧。”大夫人眼睛眯了眯,江皇后可是她抚养长大的,二夫人这个破落户,还真以为可以做皇上的岳母了? 二夫人从门外进来,也不行礼,直接在椅上一座,“嫂子这是做什么?这么着急撵我娘家的亲戚吗、咱们江家还不至于破落到要省一碗饭的钱吧。” 她呵呵冷笑道,“要是银钱不济,那大嫂这主持中馈的可真有些说不过去。” 大夫人冷冷的看了眼二夫人,“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事了,弟妹就将你的亲戚接回二房,一应吃穿用度,都从二房的帐上过。” 她站起身来,要赶人。 忽然,她道,“侄儿如今年纪也到了,应该要娶亲了吧?” 二夫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道,“那是自然。” 自家儿子可是江皇后的弟弟,那可是国舅,即便不是一母同胞,那也是比大房的堂兄弟亲近不是。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二夫人,又看了眼从宫里送出来的二夫人娘家的侄女。 道,“那弟妹慢慢的找吧。” 家里住着一个娘家侄女,抬头不见,低头见,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进来。 大夫人没赶人,而是直接自己走了,去准备孙女大婚的事情去了。 二夫人是压根没想那么多,对娘家侄女道,“我们走,你放心,姑母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归宿,到时候,可别忘记姑母的好。” 侄女这样一幅婀娜的身材,楚楚动人的脸蛋,她当时选这么一个姑娘,不就是因为这个姑娘有足够的资本吗? 二夫人将侄女带回家,压根就没想到,会给自家招那么大一个麻烦。 …… 不过皇后是不是真的反省了,但顾念进宫请安的日子,是好过多了。 江皇后那笑容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的,只差对着顾念痛哭悔过了。 顾念猜到大约是皇上说了什么才让江皇后这样大的转变,不管怎样,她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 这日,从宫里出来,刚回到家听到青叶从外头带来的消息,她差点惊掉手中的茶盏。 青叶去前院,听到侍卫们都在讨论,一脸贼兮兮的样子,一打听,竟然是肃王在街上被人当街示爱了。 那个人,就是当初在宫里请求太后赐婚的莫菲。 顾念听了,只有一个想法,这个莫菲,真是大胆。 “上次宫里出来后,长宁大长公主就将莫姑娘给关在了庙里,原本有两家想要上门提亲的,听说后,也打消了念头。 长宁大长公主更是请了好几个太医上门给莫姑娘看病,太医也证实了,说莫姑娘确实得了癔症…… 等到顾世安来看旭儿时,顾念撑着下巴,眼珠一转,笑着道,“听说,你被人拦下示爱了。” 顾世安顿时有点窘迫,这要是年轻的小子还好,这还是正常的,他瞪了一眼顾念,道,“不必理会。” 顾念吃吃的笑道,“没想到我爹爹如此受欢迎,竟然让人半路示爱。” 顾世安看着萧越道,“你怎么不管管你媳妇?” 萧越淡淡的道,“那是你女儿。” 你都不教,还怪本王咯? 顾世安身后的南山上前为自家王爷抱不平,“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儿长宁大长公主家的那个姑娘突然出现拦了王爷的路,属下们先前也认不出那是莫家姑娘,原是想直接叉开她,没想到她竟然冲到王爷面前, 说仰慕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很是敬重王爷,要嫁给王爷,哪怕是做个婢女也好……王爷烦了,直接踹了一脚过去。 然后属下等人才知道那是莫家姑娘,之后才将人送回去的……“ 顾世安本来就没看拦路的人是谁,完全是不耐烦才一脚踹过去。 顾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事指不定就有人暗地里指责父亲做事太绝了,不悄悄儿解决,而是广而告之,直接毁了人姑娘的名声。 虽然,那是个老姑娘了。 其实,自家爹爹还不是被这个莫姑娘给恶心到了,才故意让人大张旗鼓的将她送回去。 顾念有些嘀笑皆非,也不知道那莫菲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 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里,这样跑到大街上去对个男人示爱,难道不要自己的名声了?不顾家族的名声了? 或者以为,自家爹爹会因为她这样豁出去的精神娶了她? 顾念不知道莫菲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第二日,御史却是将萧越和顾世安两父子都给参了。 顾世安被参当街打人,而萧越则是被旧事重提,北蛮那十万战俘被坑杀的事情。 第174章,弹劾 这不是萧越第一次被参,上次去江南赈灾,斩杀了当地的贪官污吏,当时御史们的折子都堆满了几箩筐。 御史们自然是知道皇上和萧越的关系亲厚,见上了弹劾的折子后,皇上那里一点反应也无。 有胆大的御史在大朝会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再次将萧越坑杀战俘的事情当庭提出。 文臣死谏,武将马革裹尸还,这是文臣和武将最光荣的死法。 萧越听了,挖了挖耳朵,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和念念闹的太晚,都没睡够,他道,“弹劾我?为什么?” 那御史姓沈,在御史台里呆了几十年,他理直气壮的道,“臣弹劾王爷治军不严,纵容手下惹事等等,最重要的是王爷将战俘都杀了。 他们都已经投降,认输了,王爷为什么还要去杀他们?“ 老御史颤巍巍的质问萧越。 萧越冷哼一声,道,“沈御史,你大概是读了这么多年书读傻了吧?” “本王问你,十万战俘,抓来拿什么养?总不能我东离的将士不吃,给他们吃吧? 还是说,沈御史愿意拿出你的俸禄,家产来奉养那些战俘?” 他环顾一周,目光从在场的文武大臣的脸上一一掠过,“或者说,你们都愿意拿出家产去养战俘? 如果是那样,本王再去给你们抓十万战俘来。“ “只是,你们确定要养着战俘?如果你们不肯拿家产去养,还是你们想着让本王把那些战俘给放了,然后让他们养好元气,又继续再杀回来和东离朝打战,骚扰边境的百姓? 还是说,反正骚扰的也不是你们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高高在上的大官们? 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的时候,你们可是高床软枕的在京城生活着。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本王杀了这么多的战俘,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北蛮,就是想报复,也得几十年后。 一场战争,解决了十几年的问题,我觉得我这是立了大功。” 十万战俘,十万壮丁,养不起,放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杀。 要是战俘数量很少,百十人左右,还能讲一下气度问题,可十万…… 必须杀,不解释。 在场的武将也是如此的想法,更不要说龙椅上的皇上了。 如果当时是他在场,皇上也会下这样的决策,从小时起,萧越就表现出对鲜血的热爱,杀十万人,可能对别人来说那是多如牛毛的数字,可对于萧越来说,只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记得当日他偷偷回城,第二日来见他时,他问他,怎么想的当时。 萧越是很无所谓的道,“十万人,杀起来挺过瘾的。” 他是支持萧越的,所以对那些弹劾的奏折压着不放。 当年他是太子,没有权势的时候保不住萧越,如今是皇上了,要再保不住萧越,那就是个笑话了。 那些文臣听了萧越的话,脸都绿了。 尤其是沈老御史,他手指头点着萧越,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可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难道还真的拿出家产去养战俘?或者说让萧越放了,再打一场? 不说战争多么的劳心劳力,更耗费国库的银钱。 因为这事,朝臣们吵嚷了几天,也吵不出所以然来,皇上对萧越的赏赐是一点不少。 文臣们再反对,皇上不反对,有什么用?更不要说萧越这次战绩,实在是一笔好功勋,同时还能让皇上史书留名。 既然萧越这里咬不下口,那么,肃王那里总能咬下口吧!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对向顾世安,当街打人啊,还是长宁大长公主的孙女。 虽然说都是皇亲国戚,可既然今日肃王能对皇亲国戚下这样的手,那来日对百姓还不知道如何呢。 御史们又纷纷让皇上惩戒肃王。 皇上同样将折子按着不发,有问起来,皇上回一句,“苦主都没发声,你们着什么急?” 而顾世安则是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北蛮的人在京城,当时本王还以为是奸细要杀本王呢。 吓的本王只能一脚踢出去。 本王可是吃了好几天的安神药汤呢。” 那些朝臣看着顾世安,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顾世安傻。 从顾世安将莫菲踢飞后,长宁大长公主府悄无声息,就连在朝做官的莫家大少爷都请假了。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莫大少爷也没脸去衙门,只能请假在家躲两天了。 长宁大长公主府,莫菲虚弱的躺在床榻上,莫大少爷站在床尾,长宁大长公主站在床头。 屋内的气息明显有些不对。 莫大少爷听到说妹妹去拦肃王的车,被踢飞后,顿时感觉头皮发麻,眼前一阵发黑,可以想象,当时莫菲喊了那一嗓子后,结果会如何。 长宁大长公主紧抿着唇,有丫鬟端了药碗进来,要喂莫菲喝药,她呵斥道,“吃什么药,不要再吃了,让她死了还干净。” 莫大少爷再恨妹妹给家里丢脸,可那也是妹妹,他低声哀求道,“祖母,菲儿都伤成这样了,您何苦再说这样的话……” “公主府没有这种不要脸的姑娘!因为你们的爹娘去世的早,我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所以,我就多宠了她一些。 没想到,宠来宠去,倒宠出仇来了,她竟然有胆子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长宁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很快就做出决定。 对莫大少爷道,“你妹妹不懂事,做出这样的事情,肃王是明摆着不肯娶她的,若真想娶,这次也不会直接将拦路的菲儿给踢伤了。” 她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知道这下子,不要说莫菲,就是莫家,名声都受到了伤害。 如今,她在世,莫家其他人还不会如何,万一哪天她去了……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道,“来人,马上将姑娘送到兖州家庙里去。” “祖母。”莫大少爷慌忙道。 长宁大长公主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神色有些阴沉,“你放心,这事祖母不会让它这样过去的。” 宫里,江皇后正在和太后商讨林睿大婚的事宜,婚期定在十二月十八,婚期定的这样仓促,其实也是江大姑娘的肚子快要遮不住了。 哪怕这桩婚事起于一桩丑事,但江皇后还是希望能够做的好看些。 刚商量好,就听说长宁大长公主进宫来了,正往永福宫而来。 长宁大长公主穿着公主吉服,身上的首饰不多,却看起来极为精神利落,面上挂着惯常的笑容,雍容华贵,不疾不徐,根本看不出什么心思。 “姑母怎么来了?”太后笑着问道。 长宁大长公主给太后行礼,又受了江皇后的家礼,说到林睿的婚事,方坐在宫女搬来的凳上。 她笑着对太后道,“人老了,晚上觉少,心里积了事,就进宫来看看你们。” 太后虽然在宫里,但朝堂上闹的那样大,怎么会不知道莫菲的事情?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奇道,“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你只需要享福就行了,能有什么心事?” 长宁大长公主感叹道,“大的那个,已经娶妻生子,是不用我去多担心,就是小的孙女,今年都已经多少岁了,亲事还没着落,这不是怕误了她一生嘛。” 太后心头了然,点点头。 “哎,说起来,也是我家那个不成器,夏日里就闹了一次笑话,我回家狠狠训诫了她一顿,还以为把她扭转过来了,没想到……” 她掩面而泣。 太后皱眉,连忙安慰道,“这是怎么了?你也知道我在宫里,耳聋眼瞎的,到底是怎么了?” 在一边陪坐的江皇后看着长宁大长公主,眼里有探究,心里忽然觉得,这位姑祖母比他们想象的都要聪明睿智,事情大概不太好收拾呢。 “这事说出来,都没脸见人,你们也知道,菲儿是一腔心思放在世安的身上,可无奈,哎,前两日,她说在家里闷的慌,我一时心软,就让她出去了,没想到,正巧碰到世安……她一时激动……” 太后笑着道,“说起来,世安那是不错,虽然年纪摆在那里,可一点也不显老,只可惜,心头还放不下静宁……” 长宁大长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道,“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都是表兄妹的,世安怎么就能那般狠心呢?一脚就将菲儿给踹飞了。 他……哎,就算看在亲戚的份上,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啊,如今菲儿脸丢尽了……也被我送到家庙里去了。 虽然我也知道,是菲儿自己做错了,可到底是我孙儿不是……这里,难受啊……” 长宁大长公主拍怕胸口,老泪纵横。 江皇后在一边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又看了眼太后眼眶湿润,知道长宁大长公主这惨是卖的很好了。 她没说顾世安的不是,而是先羞愧自省,以弱示人,衬得顾世安咄咄逼人,不念亲戚的情分,蛮横无理的样子。 太后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可到底,长宁大长公主是长辈,一辈子在兖州呆着,老了来京城,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江皇后抿了抿唇,笑着道,“姑祖母,这事,皇上到是和我提过一句,说是肃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拦着呢,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奸细。 你也知道,最近有北蛮使团的人在京,他以为是北蛮人,于是才一脚过去,后来知道是菲儿,就让人送回去了。” 长宁大长公主看了眼不说话的太后,心里知道太后这是不想帮自己了,她心头哂然,萧越如今刚打胜仗,要是顾世安怎么样,大概就要被人说功高盖主了。 她心头不进一阵失望,不过,她很快改变策略,故作无奈的道,“可不是,当时确实是肃王府的人将菲儿送回来的。 可这事,到底是菲儿做错了,不知道能否请娘娘帮忙说情,让世安将菲儿纳入王府。 她做下这等事情,大家都看着,若不嫁肃王,这一辈子……” 她脸上是老泪纵横,她实在是不想将菲儿送到肃王府去,顾世安能这样毫不怜惜的将拦他路的弱女子踢开,若是进了肃王府,大概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若不送进肃王府,那就死的更快。 太后终于明白长宁大长公主进宫的目的了,就是江皇后也是愕然。 太后摇摇头,“姑母,世安可是说明白了,要进府,那是要去洗马桶的。哀家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明知道结果不好,还下旨,那可不是给人添堵吗?” 她故作沉吟了下,道,“菲儿不是去了庙里吗?这样,哀家封她做居士,有这个皇家居士的名头在,将来,等事情过了,让她去嫁人也好,她要过继也好,反正,总不会没人给她下葬就是了。” 长宁大长公主也没想太后帮着说合,要愿意,上次也不会在栖梧殿里先丢一会面子了,她站起来,笑着行礼,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幅皆大欢喜的样子。 虽然进宫的目的失败了,老脸有些发烫,老脸也丢尽了,本来这次进宫,是想以退为进,让太后,皇帝对顾世安乃至萧越生出厌恶之心的。 可没想到,没见到皇上,在太后这里就失败了。 不过让她明白了顾世安,乃至萧越在帝王心中的地位,那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长宁大长公主也不久留,同太后又说了会话,告辞离开了。 虽然莫菲看起来算是白遭罪了,可长宁大长公主又如何会真的放弃? 她从宫里出来,见到莫大少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的,祖母考虑好了,答应了。” 莫大少爷猛然抬头,道,“祖母,是真的?” 长宁大长公主缓缓点头。 …… 自从上次在避暑山庄见过四皇子后,顾念再没见过他,仿佛那只是她的一次噩梦。 后来,顾世安传来的消息,皇觉寺里的四皇子确实是假的,但皇上并未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人人都知道四皇子被囚禁在皇觉寺,那么外面的,不管如何游走,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皇上在天下人面前杀了他,自然会有人信。 但私底下,却没有停止对四皇子的搜捕,没有人知道如今四皇子在哪里,那么,只有等,等到四皇子出现,然后爆发。 很快,就到了林睿大婚的日子,京城里一片红,皇子大婚,皇家办得十分隆重。 江家准备好的嫁妆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门,虽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但也让京城百姓看到了不少热闹。 不过,没想到的是,迎接新娘的队伍到了江家门口,大家才发现,来接新娘进宫的不是大皇子,而是礼部的官员。 江家的人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按照规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确实不必亲自前来,也可以由礼部的迎亲使代为迎接。 但是,一般同住在京城,皇子们都会给岳家一个脸面,亲自来迎娶新娘。 毕竟,皇子娶妻,只要有点野心的,都想拉拢任何能够拉拢的势力。 大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给江家颜面? 一身喜服的江大姑娘,听到说‘迎亲使到了。’心底颤了颤,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针对着她的心尖扎了进去,她的内心顿时变得空荡荡的,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难过。 她拽紧背她出门的大哥的衣裳,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如今就算知道大皇子可能不是良配,也办法悔婚了。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大皇子没来迎亲,是规矩的,不是他故意不来的。 就这样,江大姑娘抱着这样的心思,上了花轿,晃晃悠悠的进宫去了。 事实上,此刻,林睿既没来接江大姑娘,也没有在宫里。 婚礼的吉时在傍晚,江皇后要接待女眷,并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他。 他换下新郎的礼服,偷偷的去了郊外,承恩公府的一处庄子。 江大姑娘有了身孕的事情暴露后,韵儿也被太后送出宫,更是将事情都告诉了承恩公夫人。 承恩公夫人没想到韵儿竟然和皇长子搅和在一块,如果是太子还没什么,可皇长子,分明辈分就不对。 于是就将韵儿送到郊外来,想着等过一段时间,韵儿想通了,再接回去,反正,高门大户,多留姑娘一点时间,也没人说什么,反而是疼爱姑娘的表现。 “睿儿?”韵儿惊讶的看着一身常服的林睿,“今日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怎么来这里了?” 林睿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走上前去,靠近她,“所娶之人,非我心仪之人,何喜之有?” 韵儿推开林睿,后退了一步,叹息道,“你不该这样,大皇子妃会很伤心的,更可况,你们都要有孩子了。” 林睿上前一步,抓住韵儿的手腕,“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我是一时昏了头,才会……才会……” “我喜欢的是你,那次,我在屏风后面,看到的应该也是你,只是当时我认错了人。” 韵儿摇摇头,眼角含泪,泪珠晶莹,却偏偏掉落不下来,更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你……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是不可能的。” 林睿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怎么不可能?唐高宗还娶了自己父亲的妃子呢,我们算什么……” 跟着林睿出来的太监跪了一地,今日,这桩婚事若是出意外,跟着大皇子一道出宫的他们,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韵儿叹息一声,抽出被林睿抓着的手,“唐高宗能娶自己父亲的妃子,那是因为他是帝王,他有掌握天下生杀之权,你呢?你算什么?” 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嘲讽,又怜悯的看着林睿,好像他不行一样。 林睿被她说的满面通红,表情都有些不自在了,蓦然想起在御书房偏殿读书的那些日子,就连晋王府的小屁孩都能嘲笑他。 他涨红着脸,道,“你放心,我一定当上皇帝,我是父亲的嫡长子,皇位不是我的,是谁的?那个时候,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娶你进宫,封你做皇后。” 韵儿嗤笑了一声,“你以为皇位就是你的?皇上还有其他的皇子,如果要是你的,怎么不封你做皇太子? 在表姑这里,你可是连晋王都不如,不,晋王小世子都不如!” “你……你胡说。”林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韵儿摇摇头,对林睿道,“你还是回去娶妻生子吧,听你父皇的话,说不定,将来,你真的能做一个皇上,傀儡皇上。” 林睿死死的盯着韵儿,抛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用凤撵来将你接进宫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韵儿看着林睿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声。 宫里依然是热热闹闹的,萧越正在和同桌的吃酒的人说话,暗一过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萧越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在迎亲队伍出宫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林睿没有去亲迎,不过,谁都没说,只是面上一派热闹的样子。 凤仪宫里,皇上脸色平平,目光几乎没有波澜的落在跪在地上的林睿身上, “你们当真是好样的。” 林睿脸色阴沉,原是低着头,听到‘你们’两个字,猛然抬起头,“父皇,你……” 他想说皇上监视他,可皇上还用监视吗?他的行踪,必然有很多人要上报给皇上。 “你什么你?还有没有规矩了?”皇上低喝一声,眼神幽深,目光落在林睿的脸上,半响,冷哼一声, “丑事是你自己坐下的,既然做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认下,这才光明磊落,可你都做些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子也是难过美人关……” 皇上眼神忽然变得冷淡下来,隐隐带着几分讽刺,“朕成全你的爱美之心,可你这心也太大了。” “今日,你好好的去将婚礼完成了,明日开始,在御书房偏殿,不许外出一步。 反正,你妻子正在养胎。” 林睿抿着唇,抬头看向皇上,道,“父皇这样将儿臣拘在身边,到底是为什么?儿臣已经娶妻了,不是三岁,五岁,放在您身边启蒙。” 皇上‘哈’了一声,“启蒙?朕看你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要是可以,朕恨不能没有你这个教不好的孩子,你连旭儿都不如,旭儿……” “旭儿,旭儿……父皇眼里还有谁?儿臣才是你的亲生孩子,那旭儿是什么外三路的野种?值得您一直挂在嘴上? 他拿什么和儿臣比……” “啪……”一直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皇后,上前挥了林睿一巴掌,浑身发抖,“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父皇说的对,你就是个蠢笨,愚不可及的东西。” 她抹着眼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睿,跪在皇上面前,道,“陛下,外面宾客这样多,让他去全了礼吧,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教导好他……” 皇上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温声道,“既然你觉得朕将你拘在身边,是不对的,那朕就封你做安王,等到王府建好,你就出宫去吧。 王府,也不用建了,就用从前你五叔的府邸,你想要怎么弄,你去和内务府说。” 说完,他起身,出了凤仪宫。 江皇后,一脚踹在林睿的身上,“你……有你后悔的一天。” 也不管林睿如何,追着皇上去了。 …… 皇上封皇长子安王的旨意,第二日就发出通过天下了,京中一片哗然,都不明白皇上这到底是什么套路了。 皇长子,那可是嫡长子啊,太子的有力人选。 在林睿这里看来,却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封安王而懊恼,他早就想出宫建府了,这样,他就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就可以和萧越一争高下了。 第175章,异常 皇长子成亲是腊月十八,没几天,就过年了。 宫里的宴会自然是需要参加的。 小时候,大家都期盼着过年,到了后来,慢慢的长大,就有点无所谓了,年龄一天大过一天,谁乐意呢? 倒是旭儿,对于过年,充满了期盼,新衣服倒是不想,王府不可能缺了衣裳,吃食这些,旭儿稀罕的自然是烟花。 为此,顾念特意让府里的管事采买了各种各样的烟花。 过了年后,趁着朝廷还没有开朝,萧越还带着顾念母子去了东郊庄子上,一到庄子上,萧越就带着旭儿逮兔子去了。 两个男人走了,顾念正好处理庄子上的事情。 这座庄子是当时顾世安给的陪嫁,还是当时齐国公府的,这是顾念第一次来这座庄子,因为是新年,顾念特意多赏了些赏钱。 快到晌午,萧越父子还没回来,顾念正想让黄芪出去问问,就听门外有人问询说话,然后就是青叶进来禀报, “有位婶子拎了些自家种的东西,说是王爷爱吃的。” 顾念还真的不知道萧越这么受人爱戴,而且,这可是她的陪嫁庄子…… 难道是因为萧越打败了北蛮人,所以,才从鬼见愁的活阎王,变成了百姓爱戴的战神? 她当下笑了笑,让人把那婶子请进来。 青叶打着帘子,冲外面说了两句,就见一个布衣粗衫的妇人走进来,肘上跨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些东西。进门先定定的看了眼顾念,然后才上前来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顾念盘腿坐在炕上,本不经意,但见妇人虽然穿着普通,但却收拾的十分齐整,礼数也很周全,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娘子。 不过,冲着萧越来的,却是有点奇怪。可下一秒,见着她的脸,又不由怔住了。 这妇人上了一些年纪,身形倒是匀称,有点徐娘半老的意思,但是脸上却有好几道疤痕,看上去年月已久,疤痕和周边的肤色有点相近,但并不狰狞,五官的原样也看不出来了,虽然有疤,但看起来却不恐怖。 妇人的目光却是安宁而善意的,看她的那一眼,好像是看着自家的孩子。 她去看她的脚下,鞋底还沾着一些残雪,裙边也略略湿了一圈。 这个五官丑陋的妇人,却有一颗温暖的心。 顾念过了几世,不是没见过这一类人,有时候美丽的人,不一定就拥有同样美丽的心。 反而是那些身有瑕疵的人,更能感恩生活。 她抿抿唇,怕妇人拘束,让她坐在炕上,可妇人并不同意,最后,只在她下面的一小凳上落座。 “这么大的雪,还特特过来,不知道婶子是哪家的内当家?” 她来后,因为要发赏钱,已经看过花名册,所以,只要妇人说出来,必然是能联想出来的,她的举止这样有度,应当是当年从国公府出来的。 这妇人微微颔首,望着地下说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姓吉,是个自梳的,当年灾荒,落难到这里,蒙庄头好心收留,后来,就住下来了。 王妃唤奴婢吉婶就行了。” 她顿了顿,道,“奴婢没见过王妃的面,所以扯了个谎,说是送王爷爱吃的,其实,就是拿了一些自己种的东西,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顾念微微惊讶,但也马上释然,说道,“婶子这样的天送东西过来,怎么会怪罪你?” 吉婶听说不怪罪,站起来谢恩,将手上的篮子放在炕桌上,道,“也不知道你们贵人喜欢不喜欢,这是地里种的……” 一般大户人家主人们压根不喜欢这些玩意,这吉婶虽然扯了谎,但顾念并未生气,好奇心,人人都有。 而吉婶看着是个清白人,也不像是要来打秋风的,既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她于是点点头,谢了吉婶。 不过,当她看到篮子里的东西,眸光停了一下,虽然吉婶扯谎说是萧越爱吃的,但却误打误撞,这些都是顾念小时候爱吃的…… 她拿过一个落花生,剥了剥,和记忆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她笑着道,“多谢婶子。” 纵然顾念不讲究这些身份距离,但跟一个不熟悉的人,也实在没什么天可聊,呆久了,恐怕对吉婶还不好。 她是一个自梳女,一般村里的妇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谁在主子面前得脸些,背后都要吐唾沫星子。 吉婶坐了一会,看顾念剥了两个落花生,于是就告退出去了。 她刚到门口,就撞到一个人。 是顾世安。 顾世安去晋王府看旭儿,见一家三口不在,就打马过来了。 他见吉婶差点被他撞摔跤,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了一把。 吉婶也是愣了一下,见顾世安伸手过来,顿时手忙脚乱的避开,这样一撞,撞到了门边的立柜角上。 顾世安的手尴尬的停留在那里,他不过是想扶她一把,竟然被人嫌弃了。 顾念见吉婶撞的不轻,唬了一跳,连忙下了炕,也顾不上问顾世安为什么来,招呼着青叶和黄芪上前将吉婶给扶起来,然后又让人去拿药油,就怕吉婶给撞伤了。 吉婶扶着墙站稳后,朝顾念还有靠近的青叶以及黄芪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她垂着头,给顾世安行了一个礼,就要出去。 顾念连忙叫住她,将下人拿上来的药油递给她,吉婶沉默的接过,转身就走了。 “慢着……”顾世安声音缓慢非常,但从中又流露出一丝微微颤抖。 这个平时云淡风轻的人,让人感觉不到半丝浮躁的男子,这个时候,居然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而动容。 吉婶的身子也微微震了震,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世安走到吉婶的面前,目光落在吉婶低垂的脑袋上,沉声道,“你是谁?” “爹……”顾念蹙了蹙眉头,看看他又看看吉婶,她爹总不能因为有人拒绝他的帮助,而恼怒什么的吧? 难道他平日见多了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所以吉婶的拒绝让他很感兴趣? “奴婢见过王爷。”吉婶望着地下,给顾世安行了一个礼。 顾世安微微顿了下,半响才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刚刚是我不小心将你撞了,对不起。” “是奴婢没注意,不敢担王爷的歉意。”吉婶眼望别处。 说完,她又转过身来,给顾念行礼道,“奴婢告退了。” 顾念颔首,让黄芪亲自将人送回去,顺便看看吉婶需不需要帮忙擦药什么的。 吉婶没有拒绝,而是颔首称谢,退了下去。 顾念看见自家爹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离开的吉婶,一直到帘子放下,停止晃动,才将目光收回,然后对上顾念探究的目光。 “爹爹,你怎么来了?”她坐回炕上,双手托腮,问道。 顾世安点了点她的脑袋,“去王府看你们不在,知道你们来这里,所以来凑个热闹。” 顾念没有追问他对于见到吉婶的异样,她笑着道,“是来看旭儿的吧,旭儿和王爷去逮兔子了,爹要有兴趣,可以去后山找他们。” 顾世安爽快的应了,起身出门,去后山找萧越和旭儿了。 过了一会,黄芪送了吉婶回来,和顾念禀报道,“吉婶住在村东头一栋老房子里,确实是和她说的那样,是落难来的,一直都是一个人。 因为脸上有疤,所以独来独往的,村里的人说到她都说人不错。就是刚开始来的时候,什么农活都不会做,后来,才慢慢的学起来的。” 顾念‘嗯’了一声,暂时将吉婶的事情放了下来。 大概,刚刚父亲确实是因为撞到人才不安的,但是,他问的那个‘你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意思? ……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林睿所期待的搬府日子终于来临了。 萧越和顾念当然要去安王府恭贺落府庆典。 这日不但顾念他们会去,就是江府合服都会去。 虽然顾念极为不愿意去凑这份热闹,但是又不得不去,好在很多熟悉的人都会去,总算是不至于落单。 安王府跟晋王府不在一个方向,在皇宫外围,两府一南一北,距离有点远,往后在路上碰面的机会也不大有。 顾念一大早梳妆打扮好,将旭儿送到护国大长公主那里,才带着下人往安王府而去。 今日会有皇上身边的太监与礼部的人颁册宣诏,皇子受封的流程都差不多,本来册封和开府不在同一日,但林睿的这次,却是颁册和开府定在同一日。 颁诏之后按顺序送上宫里的赏赐,皇上给林睿的赏赐没什么特殊,这让观礼的那些大臣们心里又是一突,只怕,皇长子在皇上的心里,地位平平。 男宾,女宾前后院分开,女宾这边,因着大皇子妃江氏怀胎,是由江大夫人接待的。 顾念和萧越分开后,跟着接引的嬷嬷去了女宾坐席的花厅,到了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念被迎到上座。 一些相熟的女眷凑过来说笑,都是问小世子如何了,也有的知道护国大长公主在晋王府住着,就问问她身体如何。 顾念一一笑着回答。 安远侯府因为护国大长公主如今年纪越发,也越发不爱出门走动,所以,是周语嫣代替出门。 她比顾念先到,见到顾念,是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和顾念坐到一起,顾念环顾了一周,问,“二表姐,大表姐没来么?” “听说是莞儿这几日有些身子不舒服,大姐走不开,所以没来,倒是平阳侯夫人过来了。” 周语嫣解释着,抬脸指了个方向。 莞儿是周语嫣的女儿,如今不过是一岁多。 顾念看过去,就见到不远处身材有些圆润的平阳侯妇人坐在一群勋贵夫人中,她身边坐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眉目洋溢着一股自信朝气,与平阳侯世子有几分相似,不用说了,这是平阳侯府最小的姑娘了。 似乎是发现了她们的视线,平阳侯夫人不经意望过来,然后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连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倒是她身边的姑娘孟如,朝这边看了过来,见到顾念时,目光微微闪,很快就朝她甜甜一笑。 顾念笑了笑,收回视线,和周语嫣继续拉起家常来,又问晨儿如何了。 旭儿同龄的玩伴很少,对于晨儿这个表哥,那是很喜欢,护国大长公主是安远侯府和晋王府轮流住,有时候也会把晨儿一起带过来。 两人如今已经成为很亲密的小伙伴。 “嫣儿,你一个和离的妇人,怎好出席今日这样的场合?你母亲没病没痛的,怎么去金陵那么久?也没给我们这些姐妹一个音信。 不会是被你们罚了去做什么了吧?” 顾念和周语嫣说着儿女经的时候,边上过来一位女眷,阴阳怪气的说道。 顾念瞥了一眼,开始还没认出是谁,但她说‘姐妹’那么,应该是安远侯夫人徐氏的姐妹了。 果然,周语嫣勾勾唇道,“四姨母,母亲因为祖母大病一场,所以,回金陵家庙去吃斋念佛,为祖母祈祷了。 这明明是好事,怎么到了四姨母这里,就变成了我们家罚母亲做什么了?” 顾念想起来,这是舅母徐氏的一个庶妹,嫁给一个四品的京官,勉强能来皇子府凑个热闹。 但因为身份地位,这里还真没她说话的份儿。 顾念是超一品的亲王妃,更不要说萧越如今正当红,像小徐氏这样的小心思,她根本不看在眼里。 周语嫣因为是长辈,不得不敷衍一下,而顾念,则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使出了她杀敌无数的手段……无视! 不过,小徐氏既然上前说了这个话,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说起来,当初徐氏被送回金陵的时候,徐家知道后,上门闹过一次。 安远侯和徐家大舅子关起门说了一会,之后,徐家再没上过门来,这几年,徐家是和安远侯的联系都快断了。 徐氏做了那样的事情,安远侯府没将她休了,已经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了。 否则,谋害婆婆,那可是大罪。 小徐氏见顾念冷着一张脸,道,“晋王妃,说起来,您可是在安远侯府长大的,舅母在金陵那样的地方受罪,怎么不见你说一句公道话。” 顾念没说话,基本上就是不屑于和她说话了,就是无视她了。 一个四品夫人不识趣地挑剔一个超一品的亲王妃,被无视了,在小徐氏来看,这种难堪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周语嫣看着小徐氏,“四姨母,念念是祖母抚养长大的没错,但母亲是长辈,她要做什么,我们小辈还能干涉不成?那不是不孝了? 难道四姨母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对您的?” 边上好几位夫人听了周语嫣的话,都笑出声来了。 只觉得小徐氏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对着晋王妃指手画脚的。 小徐氏被人这么一笑,顿时又羞又恼,气急之下道,“怎么,我虽身份低微,但也是晋王妃的长辈,说上几句也不为过,再说,安远侯夫人可是我姐姐。 安远侯夫人没个人出来应酬,竟然让我这个和离的外甥女出面……“ 顾念听到小徐氏不但敢跟她攀亲戚,还那样说周语嫣,顿时沉下脸来,“你算什么东西,好意思跟我们家攀亲戚,你若是不要脸,就赶紧滚出这里。” 虽然安远侯夫人为什么去金陵这么多年不回京这些贵妇人不得而知,但小徐氏说的话,太过难听。 和离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小徐氏是周语嫣的姨母,不说怜惜她,竟然还一口一个和离的。 好像和离的就应该浸猪笼一样。 这让很多贵妇人都不耻。 顾念给了小徐氏这么大个难堪,她还想说其他的,结果远处的平阳侯夫人带着孟如走了过来, “晋王妃,周姑娘,你的这位姨母也没说错。亲家母这么多年,不见人影,不说纾儿生孩子这样的事情,祈福哪里不好祈,一定要去金陵的家庙? 连过年过节,都不见她回来一次,也不是一年两年,这都五六,七八年了吧? 你这位姨母说不得,作为亲家的我,总能问一句吧。” 平阳侯和安远侯府是亲家,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帮着平息这件事情的,没想到平阳侯夫人却跟着一道起哄。 顾念想想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上次去侯府看望周语纾后,侯府就将世子的那个表妹送了回去,这大概是打破了平阳侯夫人的某种想法,所以,这次平阳侯夫人才这样不管不顾的要报复回去吧。 徐氏谋害婆母的事情,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来,周语嫣笑着道, “夫人,谢谢您这么关系母亲,回去,我定然会写信告诉母亲,您想她了。母亲肯定会感激您的。 当时祖母病倒,母亲在神佛面前发誓,如果祖母能够醒来,一定要吃十年的长斋为祖母祈福,很快的,您总能看到母亲的。” 当初,护国大长公主病倒,对外的说法是骤然昏倒,后来,就听说徐氏去了金陵,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家纷纷赞叹,徐氏果然是个好媳妇,常人初一十五茹素就罢了,徐氏这可是十年如一日啊,还离开丈夫孩子,独自去了那里。 不管这次徐氏是不是得了好名声,但平阳侯夫人却是面色不善,悻悻地离开了。 正巧,江大夫人进来,对身后的丫鬟道,“这位夫人身子不适,即刻安排人把她送出去。” “夫人……”小徐氏惊讶地看着江大夫人,这是赶人的意思? 江大夫人慢条斯理的道,“这位夫人这样看不起安王府请的客人,那还是先离开的好。” 小徐氏身体摇摇欲坠,被江大夫人身后的两位丫鬟‘请’了出去。 江大夫人满脸歉意的对顾念和周语嫣低声道,“都是府里的疏忽,才让两位这样难堪。” 顾念不避不让的道,“没什么,夫人今日事情这样多,疏忽是难免的。” …… 皇上,萧越,甚至顾世安都在搜捕的四皇子,此刻却正在城内的一座宅子里,宫里册封林睿做安王,以及安王府今日宴请的消息,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刻,四皇子手中正端着一个药碗,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抿着碗里的药。 桌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忽然,四皇子将手中的药碗给砸了,嘴里说了些什么,却无人能听得清,接着,他伸手将炕桌掀翻,桌上的灯台,杯盘全部摔落在地。 屋内充斥着紧密不止的瓷器碎落的声音,还有哐啷声,一下下击打在人心上,仿佛丧钟敲响,更仿佛接近生死一线时的鼓点。 四皇子仰头看着屋顶,简陋的瓦楞上透出点白光,那是天空的颜色。 他从前居住的宅邸是何等的气派,可如今,他只能被迫居住在这荒僻之所。 不过,这已经比当初他在皇觉寺的空间要大的多多了。 在皇觉寺的那些年里,他的身子已经垮了,出来后,不得不慢慢的调理。 这些,都是萧越逼的,都是皇上逼的。 这段时间,萧越用各种方法逼迫他露面,想要将他逼得无处可逃。 他不得不沉住气。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炕前站着的男子在东西摔落时,一动不动,等到四皇子平息下来,才轻声问道。 这是四皇子的心腹,一直跟在四皇子身边,也是他,将四皇子从寺里救了出来。 本来,四皇子在寺里呆着的那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做了很多的布局,他们本来想利用林睿,可如今林睿却出宫了,这让他们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四皇子猛地抬头,狰狞的面孔于狠戾的目光,在微暗的屋内,偷着几分让人心悸的怖意。 “想尽一切办法,宫里所有的暗线都动起来,和宫里的丽娜取得联系,还有,在鸿胪寺的北蛮的使团首领, 还有,各地的藩王,都送信过去,让他们联合起来举事,这天下,我不要,也不会让皇上和萧越好过。 我要让北蛮那些活着的男丁,踏平这关内所有的地方,让他们烧杀抢掠,让所有的东离百姓,把这杯血债都记到萧越的头上去!” 四皇子说完这些,靠在坚硬的墙上,平息了一会。 面前的黑衣人不敢怠慢,连忙下去打点。 四皇子盘腿坐在炕上,忽然落起泪来,他一定要把他失去的一切都给夺回来。 到时候,他一定要萧越生不如死! 他要将萧越的四肢都砍去,然后用铁链锁住他的琵琶骨,画花他的面颊,将他做成人棍! 看顾念到那个时候还会不会这般钟情于他!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痛快,仿佛那胜利就在眼前。 …… 大皇子林睿搬入安王府后,日子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顾念的生活也仿佛平静下来。 萧越则是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搜捕四皇子的事情上,顾世安偶尔过来看看旭儿。 有时候,他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旭儿,旭儿虽然长的像萧越,但护国大长公主时常感叹,说旭儿其实有点像静宁郡主。 每当顾世安那样呆呆的看着旭儿时,顾念知道,他这是想念母亲了。 这时,她叹口气,上前和顾世安说说话。 其实,如果顾世安一直拒绝向外面的人打开心扉,如果,他能碰到好的人,她不会介意的。 她不是三岁的孩童,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每每想到肃王府那样的冷清,她就心酸。 第176章,上香 大皇子府宴请那天发生的事情,顾念并未放在心上,不管是平阳侯夫人,还是小徐氏都只是口舌而已,更何况并未让她们占到便宜。 小徐氏被江大夫人那样赶出府去,大概接下来京城高门大户的门她也不是那么好进了。 不过,顾念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其他的人不放在心上。 平阳侯府就迎来了一位让人避之不及的贵客。 平阳侯世子孟凡看着面前一身亲王服的男子,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不知道王爷来此有何吩咐。” 明明孟凡比面前的男子年纪还要大,可却感受来自面前男子的压迫感。 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说道,“听说令堂对安远侯夫人很感兴趣?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效仿一下,去贵府的家庙吃一吃长斋?” 母亲到底是怎么招惹这位魔王了?平阳侯世子只感觉自己的头忽然抽痛的不行。 “如果贵府没有家庙,安远侯府在金陵的家庙可是还有很多位置,可以让令堂去和安远侯夫人作伴哟。”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可是看在平阳侯世子的眼里,却宛如修罗一样森冷可怕。 那股气势扑面而来,满身血气及杀意,让也算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平阳侯世子不寒而栗。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那王爷想如何?” 从前,萧越就是活阎王的代表,在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家欢迎他上门的。 一旦他上门,那就是杀戮啊。 这次,他不年不节的上平阳侯府的门,没去找平阳侯爷,而是直接去了世子的书房。 平阳侯府整个都震动起来了,不知道这个活阎王上门是做什么。难道是来和世子叙叙拐弯抹角的连襟之情? 又怕是孟凡惹了他,这样可就遭殃了。 平阳侯夫人根本就没将在当日在大皇子府里的那点小事放在身上,在她看来不过就是问候了一下亲家夫人而已。 呆在正院的平阳侯夫人当听到萧越上门时,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眼里浮现惊疑不定,难道晋王是为了晋王妃来的? 可那天她没说什么啊,更没说错什么呀。 她想出去瞧瞧,却被贴身的嬷嬷以及孟如给拦下来了。 平阳侯夫人急得团团转,等到好不容易听说萧越走了,连忙从正院冲到孟凡的书房里去了。 萧越走了,整个侯府的低气压终于散了,可孟凡却是脸色铁青,他攥着拳头,感觉脖子还残留着利刃锋锐的杀意。 他在萧越走后还是很久不敢动,他怕动一动,那残留的杀意能将他喉咙给割破了。让他流血而亡。 这让一直都自视甚高的孟凡感觉到后怕,也是他第一次感觉萧越并不是一个被先帝宠坏,也不是别人口中的活阎王那样简单。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平阳侯夫人冲了进来,她的尖叫声让孟凡不耐的动了动身子。 他无视了平阳侯夫人的尖叫,而是吩咐一直在边上战战兢兢的下人,“你收拾好这里,我出去一下。” 他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问,“我去书房寻父亲说话。” 边上的下人也被吓了个半死,等到孟凡走了,叫了人进来将如被风暴肆虐过的屋子收拾好,换上新的家具。 平阳侯夫人见孟凡不理他,跟在他的身后,“晋王过来做什么?他这样上门打杀一通,就这样让他吗? 这可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去告官。” 孟凡见她焦急的,不知所谓的神色,觉得身体某些关节处开始疼起来,刚刚萧越不但将屋内给打砸了,还在他身上的关节处打了几下,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开始隐隐作疼。 想到萧越说的话,孟凡苦笑,他对平阳侯夫人道,“母亲,以后你还是好好的在家呆着吧。” 省得出去闯祸。 平阳侯夫人站在原地,愣了半响,等到孟凡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禁足了? 这个不孝忤逆的孩子。 孟凡去了书房见平阳侯,平阳侯正在书房歇息,因为没有人说过萧越上门的事情,所以直到见了孟凡,平阳侯才知道有魔王上门了。 孟凡说了萧越上门后,直言道,“父亲,让人下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平阳侯蹙了蹙眉,依言让人退了出去,然后诧异的道,“怎么了?” 孟凡再次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将平阳侯夫人在大皇子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儿子方才被他打了一顿。” 平阳侯同情的看着孟凡,孟凡也只能接受父亲同情的目光,他知道,如今的萧越,只要不将他打死,就算告到皇上那儿,也是不了了之的。 一顿打还没什么,萧越说的话,却是让他惊骇欲绝! 平阳侯同情了孟凡后,摇摇头道,“没想到啊,晋王竟然也是个儿女情长的,为了晋王妃受的那点小委屈,就跑上门来,还真是……” 看到平阳侯讽刺的样子,孟凡垂下眼眸,别说父亲不懂,就是他也不懂晋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也很尊重妻子的,当初妻子可是他在安远侯门口跪了三日才求娶来的,自然是爱重的。 可,他就算爱重,也不会将她捧在心口,至少,他除了妻子外,对权势更为热衷。 否则,他堂堂一个世子,为什么从县令开始熬资历?除了这些,他还会喜欢一个男人必不可少的享受。 妻子给的通房,他受了,在任上也纳过妾,家中的丫鬟,有时候暧昧挑逗,他也会觉得有趣,欣赏一下。 让他如晋王那样,他大概做不到。 讽刺了萧越一番,平阳侯才后知后觉的道,“你可有受伤?” 孟凡摇摇头,道,“还能忍受。”只是关节处时不时的痛一下而已。 他动了动膝盖,道,“父亲,我想问您一件事,四皇子如今在哪里?” 原本脸上挂着笑意的平阳侯瞬间沉下脸来,神色变得凝重,上下打量了番儿子,看着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四皇子不是在皇觉寺吗?” 孟凡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平阳侯,他的反应自然是看在眼里了,整颗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的汗毛竖了起来,背脊上爬了一层汗,他艰难的道, “四皇子究竟如何,父亲应该清楚,父亲,您还是慎重一点罢。” 平阳侯冷着脸道,“为父自有分寸,你还未告诉我,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是晋王问儿子的。” 话音未落,平阳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吃惊的道,“他……” 大约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他又慢慢的坐回椅子上。 他是真的太吃惊了,在四皇子这件事情上,他自认为极为小心的,除了两个心腹,连他的接班人孟凡都未曾说过。 他的赌注能够成功那就再好不过,就算不能成功,孟凡娶的是护国大长公主的孙女,和晋王府又有关系,孟凡这一脉总能保全下来。 只是,晋王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这里,平阳侯背脊上也爬了一层汗,脸色越发的凝重。 他学着儿子深呼吸了口气,对他道,“四皇子的事情,我日后会同你详说,你还是找个机会,去和晋王说清楚,让他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闭嘴。” “你妻子不是和晋王妃一起长大的?让她下帖子,请晋王妃过来玩玩。”他建议道。 孟凡知道此事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当初因为江南决堤的事情,已经是在皇上心中形象不保。 他抿抿唇,道,“当初江南决堤的事情,晋王看在纾儿的面上已经是……” 平阳侯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凝神看着窗外。 等到孟凡从平阳侯书房离开时,天忽然阴沉沉的,他的心情也和这灰沉沉的天空一般。 他刚出书房,就有平阳侯夫人那边的大丫鬟过来请他过去正院。 他怕平阳侯夫人再做点什么出来,转了个弯去了正院。 一路上,大丫鬟似有若无的对他挑逗着,孟凡却无半点心情欣赏。 他看到平阳侯夫人哭的泪流满面,心头只是苦笑不已。 …… 萧越回到家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到家的时候,顾念正在和黄芪,青叶几个丫头一起打络子。 这事,顾念已经很久没做过了,不过是今早看到萧越玉佩下挂着的络子已经旧了,还是从前她打的。 虽然她时常帮萧越做里衣,鞋子什么的,但后来有了旭儿,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旭儿身上。 这一看,就有点内疚了。 于是,她处理好事情后,让黄芪几个找了材料出来,想着多打几个,顺便再绣几个荷包,放在那里,可以给萧越换着用。 她慢吞吞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络子,觉得自己本就不怎么高的水平又下降了,正愁着,要不要给萧越用。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手中的络子给拿走了。 顾念抬头,是萧越回来了,她咳了声,道,“不太好看,要不……” 萧越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而是直接将那络子塞到怀里去了,好似晚一点,她就要抢回去一样。 顾念被他这样的样子给取悦了,让黄芪几个将东西给收了,又上了茶,问,“你带着旭儿出去,怎么独自回来了?” 萧越笑眯眯的道,“刚才我去平阳侯府找孟凡谈人生了,将旭儿放在了外祖母那里。” 谈人生?他竟然去找孟凡谈人生? 她疑惑的看着萧越,道,“你……没做什么吧?” 他去了一趟战场后,如今是只对她一人温和,在外人面前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萧越没说话,而是将先前她打的那条络子看了看,又解下腰间的玉佩,将旧的那个取下,换上新的。 他慢吞吞的回到,“能做什么?不过是和他比划了一下,和他说说话而已。” 顾念持着怀疑的眼神看他,‘比划一下’什么的,有太多的含义了。 “我不打女人,既然他老娘欺负你,我只能欺负她儿子来还债了,母债子还,公道的很呀。”萧越慢条斯理的将玉佩弄好,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顾念没想到他竟然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她也不觉得那天平阳侯夫人欺负她了,再说,周语嫣当时可是将平阳侯夫人给气走了的。 萧越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好看。” 换了络子的第二天,顾世安过来的时候,扯着顾念的袖子道,“你那络子打的不错,什么时候,给为父做一个?” 顾世安一脸的哀怨,仿佛顾念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又仿佛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再看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光秃秃的,只有一根红绳挂着,还有香囊也是灰扑扑的,是从前在齐国公府的时候,她绣的。 “爹,你怎么忽然想到我打的络子?”顾念僵了僵,缓缓问道。 “今日下朝的时候,萧越那臭小子,他腰间分明换了个鲜艳的络子,和我一起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挺了挺腰。 显摆!” 顾世安哀怨的看着顾念。 顾念只觉得脸皮抽搐了下,从边上的筐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一条络子,递给顾世安。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英明神武了,翁婿俩平时为了争得她的关注,真的是使尽手段了。 所以,做的时候,她就已经算了顾世安的那一份。 顾世安连忙将新的换上,旧的也舍不得给扔了,他看了看新换上去的荷包和络子,直了直腰,背着手要出去,仿佛想起来什么,又道,“你会制胭脂吗?” 顾念原本想笑他那风骚的样子,忽然听他这样一问,楞了一下。 她当然是会做胭脂的,当初和黄芪捣鼓草药的时候,就做过胭脂,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父亲身边是连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的,他问这些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老实的道,“会。女儿用的就是自己做的。” 顾世安‘嗯’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道,“那给我两三盒吧。” 顾念心头越发的好奇,面上却没露出来。 她也没问什么,而是让黄芪去拿了几盒顶好的,给了顾世安。 天气越来越暖和,从前这个时候顾世安会经常过来带着旭儿出去踏青什么的,说要带他多看看外面的风景。 可这个春天,他来的很少,来了后,也是匆匆忙忙的。 顾念以为他在忙,只是时不时的让人去肃王府看看,省得王府里的那些粗老爷们将王府弄的一团糟。 天气渐热,护国大长公主在晋王府住了几个月,安远侯来接了几趟,说让她回家去,虽然府里有周语嫣,但周语嫣毕竟是一个和离在家的女儿,很多事情不便出面。 而周玉轩这些年,给皇帝做事,在外面东奔西走的,鲜少在家。 所以,府里就尤其的需要护国大长公主在家坐镇。 护国大长公主在归家前,就和顾念商议,趁着天气还没有很热,去一趟出云寺,上上香,散散心什么的。 对于她的提议,顾念自然是赞成的,后宅女子,除了去各家赴宴,就很难有出去的机会,更不要说护国大长公主这样的年纪了。 她自然希望护国大长公主能够开开心心的,更何况是上香这样的小事。 晚间,萧越回来,她拐去了书房,趴在他书桌上,将翌日要去上香的事情说了一边,两人说着说着,顾念问道, “你和轩表哥也算共事多年了……” 本来萧越是一边看手中的公文,一边听她说话,听到周玉轩的名字,他顿时从公文里抬起目光来,扬了扬眉,问,“怎么想到他……” 顾念‘呵呵’笑了声,嗔道,“那是表哥,说起来,你们男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听他提起过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萧越面容僵硬了下,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点不善,“你想干什么?” 顾念直起腰,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就是这么多年,轩表哥东奔西走的,身边没个人照顾,问问。” 她又说是平阳侯夫人提醒了她,安远侯夫人去金陵十年,距她回来的时间还有两三年,外祖母一日老过一日,总要有个人撑门面,出去应酬什么的。 萧越放下手中的公文,将它放到一边,然后抄着手上下扫视她,“你想给他说媒?” “不行吗?”顾念蹙眉。 “不行。”萧越坚定的道。 顾念又弯下腰去趴在桌上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萧越慢慢道。 周玉轩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不就是她这样的? 开什么玩笑?给他做媒?他把她拐跑了怎么办? 就算拐不跑,到时候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周玉轩更看不上别人了,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他可是好不容易说服了皇上,让周玉轩继续在外面东奔西走,到处体察民情的。 说了亲,到时候留在京城怎么办? 他眼神不善的看着顾念,想到旭儿如今已经五岁了……应该找点事情给她做做了。 顾念被他的眼神看的毛毛的,顿时也不服输的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准就行了?” 站起身,拧身就要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双手给拽了过去,然后‘啪’的一声,被人压在门板上…… 翌日天还未亮,顾念就被叫醒了,身边空空的,她动了动身子,两条腿和面条一样的,她已经不知道是怎么从书房到内室的。 想到今日还要去出云寺上香,她爬了起来,让黄芪她们进来侍候,又让黄芪准备药浴,不泡一下,到时候怎么去出云寺? 去出云寺,少不了要去给静宁郡主的牌位上香,然后又给静宁郡主的长明灯添了香油钱。 护国大长公主呆呆的看着静宁郡主的牌位,眼眶红红的,极力忍住眼泪不落下来。 顾念抱着她,无声的安慰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外人是没办法体会的。 出了供奉牌位的大殿,顾念将护国大长公主送到休息的禅院,带着黄芪和青叶准备逛一逛出云寺。 她们慢慢的走着,顾念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四周,走到一处向上的台阶,正准备抬步上台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 荆钗布裙,脸上带着疤,顾念看着觉得有几分眼熟,她停下脚步,试探着道,“吉婶?” 迎面来的人同样停住脚步。 顾念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出云寺虽然是在京郊外,她的陪嫁庄子也在京郊外,但不是同一个方向。 顾念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她。 吉婶的目光微微闪动,平静地上前行礼,“给王妃请安。” 顾念打量了她一下,又上前半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吉婶道,“民妇经常会来这里帮忙。” 她说话平平静静地,没有一丝慌乱,或者磕巴,和平常看到的贫民百姓不同,也不同于京城那些贵妇人的高贵清冷。 她自带着一股坦然从容的气质。 当初在庄子里,顾念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和普通人不同。 今日,让顾念越发觉出她的不同。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在面对上位者,还有这样的场合,能够说话如此流畅平静的。 顾念顿了一下,然后道,“婶子倒是热心肠,那你去忙吧。” 吉婶弯腰谢过,等她走远了,才继续往另外一边走。 顾念上了台阶后,慢慢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吉婶消失的方向,对黄芪道, “去问问出云寺的沙弥,看是不是真的。” 黄芪点点头。 其实,从庄子回来后,她曾和萧越说起过吉婶,萧越也查了吉婶的生平,确实如她说的那样,是十几年前落难到那里的,身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过,让顾念一直耿耿于怀的是顾世安的那句‘你是谁。’ 后来,她曾经试探的问过顾世安,不过都被他岔开了话题。 顾念站在那里沉思了会,才有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忽然想起,她刚刚是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才试探着叫‘吉婶’的。 那香味,分明就是她送给顾世安几盒中的一种香…… 吉婶出了弯道,拐去了供奉牌位的大殿,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是神情悲伤的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顾念心头存了事,也就没心情在看风景了,转身准备回寺里准备的禅院休息。 她经过来路时,忽然停住脚步,眼前粗粗的廊柱下,站着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着什么。 第177章,北蛮使者 顾念听到争吵声,停在原地,没再上前,站在廊柱下吵架的是安王林睿和安妃江氏。 林睿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分明是承恩公府的韵儿姑娘。 江氏的肚子已经凸了出来,她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林睿,声音尖利,“你说什么?你说,如果可以,你并不想娶我?” 林睿将韵儿护在身后,张了张嘴,可是看着江氏惨白的面容,但却犹如火焰般燃烧的眸子,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来,江氏却有很多话,她继续盯着林睿,一字一顿继续问道, “你跟我说过的话,做出过的承诺全部都是假的?那些送给我的东西全部是我逼着你送的?” “安王妃,我想你是误会了……啊!” 韵儿姑娘原本缩在林睿身后,她走了出来,想劝慰一下江氏,谁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氏顿时把怒气全发泄到了她身上。 江氏抬脚上前,一巴掌甩在韵儿姑娘的脸上,顿时韵儿姑娘娇嫩的脸上现出手指印,跌坐在地上。 本来,林睿今日是追着韵儿来的出云寺,这段时间,他隔三差五的去找韵儿,韵儿却是避之不见。 他心头不是不恼怒,可只要看见韵儿那欲语含羞,眉眼含愁,眼中隐隐约约带了泪光的模样。 被拒绝的那点子怒火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成亲,韵儿这样避嫌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让人看着韵儿住的庄子,知道她来了出云寺,所以追了过来。 他正在和韵儿说话,没想到江氏会突然出现。 他原本就被江氏的出现而震惊,又被她的质问问得有些心虚,可此时见江氏不顾三七二十就甩了韵儿一巴掌,再看韵儿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衬的那手指印越发的分明。 韵儿眼眸含泪,楚楚可怜,面色凄惶的模样,顿时大怒。 他喝道,“泼妇,你是个疯子不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就算我们大婚了,你也没有资格随意变大我的人……” 我的人?! 他如果不维护韵儿还好,一维护韵儿,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江氏气极了,眼前差点就是一黑。 她也是读女四书长大的,江家上下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皇庄的时候,明明是林睿先接近自己的。 她也知道,皇后姑母将自己接到身边,就是有将自己嫁给表哥的意思,所以表哥的接近,她并没有抗拒。 原本两人都是恪守着男女大防的,可那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昏了头一样,又好像中了蛊一样,她和表哥说着话,最后竟然是床上醒来的。 如果开始是被蛊惑的,可是后来,表哥也偷偷的来找了她好几次呀。 她以为表哥是喜欢她的,没想到,没想到……成婚后就变了。 女孩儿对感情向来敏感,更何况一直被碰在手心里的江氏,林睿态度明显的转变她自然感觉到了。 她见林睿经常出去,每次都是失魂落魄的回来,再三的逼问林睿身边的随从后,就知道了韵儿的存在,然后连大婚当日的事情都给她问出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是这样的。 她原本挺着肚子,动作有些笨拙,见林睿维护韵儿的那副样子,顿时跳了起来,上前要厮打林睿。 林睿本能的一推,江氏哪里有他的力气大,自然被他一推,就给推倒在地。 哪怕是跟着江氏来的丫鬟见江氏要摔倒,连忙趴在地上,想要给江氏当垫子,这样减少江氏的痛感,也能保住江氏的肚子不撞到地上。 就是这样,江氏还是实实在在的摔在地上,顿时,就将江氏额上冒着冷汗,手捂着腹部,脸色白的透明。 “表妹……” “王妃娘娘……” “快……快把娘娘扶起来……”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也没人顾得上还跌坐在地上的韵儿。 顾念远远的看着韵儿姑娘嘴角勾了勾,那笑容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 林睿抱着浑身是血的江氏往外面走,经过顾念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样的丑事被顾念给看到了,不过也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就匆匆的抱着江氏往外而去。 …… 第二日一早,从安王府传出来消息,江氏平安生产下一名女婴,但身子也坏了。 同时,安王因为一个女人让自己正室早产坏了身子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 皇宫里,林睿垂着头跪在皇上面前。 “父皇,儿臣想去见见母后……”林睿低声道。 皇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儿子,低声道,“你的王妃早产,你的母后就被招入永福宫,此时此刻,她正被罚脱簪戴罪,长跪不起,以惩罚她管教不严之罪。” 太后虽然很慈和,从前,她就对江皇后颇有微词,这次,林睿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和承恩公府有关,但太后还是将皇后叫过去,好好训斥了一顿,过了一日都还没放她回凤仪宫。 林睿急忙道,“是儿臣做错了事情,和母后无关……” 皇上冷冷道,“你为了一个女人,最后险些让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还连累你的母亲。” “你祖父在位时,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应该知道,朕是嫡子,哪怕就算被封为太子,依然是战战兢兢的。 朕继位后,虽然没有册封太子,但朕将你拘在身边,朕想将你培养为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太子,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真让朕失望……” 林睿嬷嬷听着皇上的斥责,无力辩驳,也无从辩驳,的确是自己太感情用事了。 可他没想到江氏会出现在哪里,也没想到他轻轻一推,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父皇说想培养他,可是为什么不先册封他做太子呢?而是让他在彷徨中,惶惶? 他不相信他真的想将江山传给自己,如今他已经娶妻子,可依然没有让他领任何的差事。 正思忖间,皇上说道,“既然你那样的喜欢承恩公府的那位姑娘,你们本来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不说辈分,就是承恩公府也不可能让她做妾。 但今日,朕就下旨,让承恩公府将她逐出家门,让她用平民的身份,入安王府做最低等的侍妾。 朕的皇子豁出一切也要的女人,怎可以落入平常百姓家? 就算这不合规矩,朕也要成全你。” 林睿听了,只觉得脑子里顿时翻江倒海。 不可以,他怎么能让韵儿做妾?他怎么忍心见她做妾? 可是皇上如此决绝,让他不敢拒绝。 更何况,他已经让父皇失望了,他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皇。 他不能再添加一个昏庸无能的表现。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睿慢慢的走出殿外,他的手不断的敲着桌面,就算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可也不想他成为一个无用之人。 既然承恩公府的韵儿是他的软肋,那他就帮他除掉软肋。 除掉软肋最好的办法,不是置她于死地,也不是一刀两段斩情丝,让他们娶的娶,嫁的嫁。 因为那样的话,林睿就会记得她一辈子,成为他心头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 他就让韵儿进了王府,让她去和一群女人为了儿子争风吃醋,让她为了儿子绽放最美丽的花朵,让她开得艳丽,然后走向枯萎。 那样,儿子迟早会厌倦她,然后,这根软肋就不见了。 那个时候,就看儿子是成龙,还是成鼠了。 …… 出云寺的事情,揭露了韵儿和林睿的恋情,承恩公府感觉到万分的震惊和羞辱,承恩公夫人一口血喷出来昏死过去。 韵儿是承恩公夫妇的老来女,更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如今不但要去给人做妾,还被皇上下了秘旨逐出家门,差点将承恩公府的人给击溃了。 但圣旨已下,不从也得从。 韵儿被一顶小轿抬进安王府,至于将来如何,无人得知。 顾念自然是懒得关注安王后宅之事,更不要说萧越了。 最近,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搜捕四皇子这件事上。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京城的城隍庙附近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皇上更是拨了人给萧越,让他务必将四皇子给擒住。 但因为怕动作过大,被四皇子等人发现,于是萧越只派人秘密在那附近监视,查探四皇子究竟躲在哪间宅子里。 经过几日的排查,终于在一处宅子发现了异样,带队过来的是被分派给顾念使唤的暗十三,这回,正凝目四顾之间,见不远处的瓦楞上忽然窜出来两道黑影,往左侧无灯的地方而去。 跟着暗十三一起来的两名侍卫想要跟过去,被暗十三给拦住了,“先别着急。” 他起身看了眼方才黑影跃起的位置,说道,“你们派一个人去追就行,剩下的人分散开,随我去前面那宅子,有任何人出没都不要放过,立即跟在后头就是。” 手下人分头行事,很快追人的追人,埋伏的埋伏。 不多时,宅子里的后角门出来个布衣男子,佝偻着身子,但是步履间还是能看出几分武人的样子。 暗十三低声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几个跟在后头,仔细些,莫要再被人发现了。” 他和另外的人继续趴在对面屋顶上,打量着这宅子的四处。 从表面上看,和寻常的百姓家宅没什么两样,但是暗十三是出入过宫廷的,他发现这宅子里点的几盏灯,分明就是宫里的宫灯。 暗十三心里非常激动,他预感四皇子就在这宅子里,可是王爷曾经交代过,一定要抓住四皇子,不能让他逃脱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抓住。 暗十三再次低声叮嘱着,“大家都给我盯紧了,无论什么人从里头出来,都别放过。” 话音刚落,寂静的后巷忽然门又开了,走出来个端着水盆的老妇,老妇人将水泼到巷子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又退了回去,紧接着,宅子里的灯就陆续灭了几盏。 暗十三正要起身,忽然跟踪前头那个布衣男子的人回来一个,说道,“头,刚才那人,竟然是平阳侯爷……” 暗十三楞了一下,怎么会是平阳侯? 转瞬的功夫,他挥手道,“你这就回去王府禀报王爷。” 萧越这边收到消息,也是愣住了。 他曾经和顾世安讨论过,当时念念也在,说起过四皇子的事情,四皇子能够从皇觉寺里偷偷跑出来,还找了个替身,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成的。 找替身,易容,学举止,不管是贿赂守卫的侍卫,还是挖地道,又或者是别的办法,最起码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 而他在庙里关着的那段时间,必然是有人在外面策应。 以前,想了很多人,也调查了很多人,竟没想到和平阳侯有关。 萧越沉默了半响,下令,“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对平阳侯府进行盯梢,包括他上下朝途中。” “十三如今所盯住的宅子,也以同样的方式团团监视,一旦有人出来,立即尾随跟踪。 四皇子在京城,必然不只这一个住处,从今日起,请刘青山下令,以清查人口的借口,彻查京中所有产业,若有可疑的,立即查封。“ 刘青山收到萧越的口信后,对来人道,“请王爷放心,明日我就会下令彻查京师所有住宅产业。” 萧越坐在顾念边上,叹气道,“真希望快点抓住四皇子,这样,将他连根拔起,如此东离才会恢复平定。” 顾念蹭了蹭他的脸,道,“孩子爹,你辛苦了。” “孩子娘,今天晚上吃什么?”萧越问道。 顾念轻笑了声,道,“给你做三鲜面去。” “要上面卧糖心荷包蛋……”萧越蹭在她身后,提着各种任性的要求。 “可以。”顾念笑眯眯的道。 自从有一次萧越生日时吃到顾念亲手做的面条后,他突然上瘾了,有时间就想磨着她做,顾念兴致来了,自然也会亲自下厨,当做一种生活中的调剂品。 这段时间,萧越和四皇子角力,确实是挺累的,一明一暗,明的那个自然不好过。 如今平阳侯府那边被看的死死的,唯一不受控制的就是四皇子那里了。 这日,正好萧越休沐回来得早,顾念一边帮萧越换下外出的衣衫,一边道,“盯着四皇子宅子的人已经很久了,依我看,还不如直接让人进去拿人吧。万一,他又想法子逃脱了,到时候又得不偿失了。“ 萧越去了屏风后换上常服,道,“已经和十三说了,如果今日还没有见人出来,就直接进门搜查。” 顾念点点头,四皇子就如同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这件事悬的太久了,眼下虽说有线索,可人没找到终究是一句空话。 不过,就算贸然进去,抓到的人,是四皇子的替身,怎么办?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也只有等待了。 但是显然十三那边没让她等多久,傍晚才准备用晚膳,就有人回来报信了。 “王爷,那宅子里有人出来了,先是辆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等我们派人追上去后,宅子里又慢悠悠出来两个人,徒步去了街上,雇了辆车去北边了。 其中一个人兜着披风,看身形,就是四皇子。” “当真?”萧越也没用饭了,将筷子一扔,“可曾追上去?” “十三大哥已经带人去追了,不过跟到柳叶胡同的时候,他们进了绸缎庄,然后就没出来……” 报信的人皱了皱眉头,道,“当时我们也做了他会溜走的准备,只是还没有等我们包围那边,人就已经不见了。 属下回来是请示王爷,是不是把那绸缎店的掌柜捉拿审问? “还等什么?当然去捉了。”萧越一拳头砸在饭桌上,掩饰不住心里的气恼。 报信的人得了指示,刚要退出去,又听到一个声音道,“等等,先不要着急拿,你们等到天黑去将那掌柜的悄悄提过来,别惊动任何人。” “另外,原先四皇子的那个宅子,也多带些人进去搜一搜,宅子里还有的人也带回来,再就是仔细查找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看看有什么发现,动作要快,要稳,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萧越收回手,道,“按照王妃说的办,下去吧。” 等到报信的人走了,两人再没心思吃饭了。 半夜时分,十三捉来了那绸缎店的掌柜,谁料半路此人却服毒自杀了,而店里的伙计全都是附近的百姓,对掌柜做的事情是全然不知,听说掌柜死了,顿时吓的惊慌失措。 再查,绸缎铺也查不出什么来,只能放弃这条线索,重新开始寻找线索。 …… 京城某间简陋的小院里,四皇子坐在窗前发呆。 窗外是两名老妇在种树,风吹过,她们的白发凌乱,让四皇子觉得隆冬应该不远了。 他心中越来越有仓皇之感,偶尔觉得自己像只游离在雪原上的狼,猎人们在渐渐逼近,而他的狼群已经溃散,只剩下四肢的爪牙。 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他全幅的精力都放在对成功的渴望上。 他想象过自己如何登上帝位,睥睨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那些臣子,想象过如何血洗晋王府,看着萧越空有一身武艺却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凌迟处死,更是想象着自己在怎样的一种心情下撬开永平帝的陵墓,将他拖出来鞭尸,羞辱。 也想过将顾念放在身边,当成自己的禁。脔。 他没想象过,他会在萧易的后代逼迫下,犹如一只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他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没有想象过失败时的样子。 “上次说的信送出去了没有?”他拖着长而缓的音调头也不回的说。 阴影里的黑衣人,恭声回道,“按如今的情况,信送出去也要很慢才能到,属下会紧盯着各处的消息的。” “王爷是想在年底了结此事么?” “不了结又能如何?”四皇子转过身来,缓缓抬起的目光哀伤多过冷冽,“萧越今日四处走动,如今我虽消息不灵通,但起码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常行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帝王路上,而非窝窝囊囊的束手就擒。” …… 自从丽娜被萧越送回宫里,皇上派人严加看守,北蛮使臣知道后,对此大为抗议,其他的美人被送给将领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们的公主,也被如此的嫌弃,自然就去找皇上说道说道。 皇上一直没给个说法,于是北蛮使臣就一直逗留在京城,没有回去。 他们一直在鸿胪寺住着,虽然朝廷没有派人跟着他们,但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在监视之内。 旭儿最近这段时间在宫内出入,知道有北蛮的人在京城,就想着要去看看这些和中原人不同的北蛮人长什么样的。 还没等顾念和萧越发话,皇上先发话了,让人带着旭儿去看鸿胪寺看。 皇上对旭儿可谓是有求必应,但这个前提则是旭儿去宫里陪伴他,然后听他说那些枯燥的政事。 如果旭儿能够听懂,那就答应旭儿一件事情。 如果不懂,他就再讲一遍,就如同玩游戏一样,伯侄俩是玩的不亦乐乎。 顾念听说皇上准了旭儿去鸿胪寺,怕他不听那些人的话,想让萧越跟着去,偏偏萧越因为四皇子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顾世安也不见人影。 没办法,她只能装扮了一下,跟着旭儿一起去了。 鸿胪寺是接待各国来使的地方,除了北蛮使团,还住了一些东离朝附属国的使臣,有些是来上贡,有些则是来哭穷的。 旭儿自然是看得津津有味,顾念做的是普通妇人的装扮,牵着旭儿的手,经过一处屋舍时,窗那头远远走来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很明显是北蛮人。 左首那个比着手势,边走边快速地说着什么,然而说的是北蛮话,没有鸿胪寺的人充当译者,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旭儿停下脚步,顾念也是收敛心神打量。 这两人肌肉都很结实,目光也很锐利,看起来是武者一类的人物。 他们走到窗边的台阶上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神情激动,正是先前说话的那人,配合着手势和另外一个双手环胸的人交流着。 而双手环胸的那个人看着年轻许多,古铜肤色,五官锋利,一双眼窝本就略深,看着凶狠异常。 “他们就是北蛮使臣?”顾念问道。 后面有从宫里跟来的人上前应是。 顾念一行人数量比较多,自然是引起了那两个人的注意,那刚刚比手画脚的人拉着那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那年轻人看过来,于是缓缓的朝这边弯了弯腰,行了一礼。 顾念自然是不愿意节外生枝的,于是拉着旭儿要往另外一边去,只是刚才那个弯腰的年轻男子却上前来拦住,“在下霍德,敢问……” 年轻男人的东离话不太熟练,不过,言语间的倨傲,却是让人看了十分的不爽。 旭儿抬起眼,骨碌碌的看着霍德,摇摇头道,“爹爹说不要和陌生人通报姓名的。” 他上下打量着霍德,道,“看起来大哥哥是位勇士,武艺一定很好咯?听说北蛮人都很厉害。”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为什么会被我们的晋王爷打的落花流水,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霍德没想到面前这样一个小儿竟然敢这样嘲笑他们,他脸色微沉,目光锋利,看向顾念道,“听说东离是礼仪之邦,是和善之都,怎么连一个黄口小儿都如此咄咄逼人?” 第178章,你像我恩人 顾念上下打量着对面高鼻深目的年轻异族男子,过了片刻,笑起来,轻拍了下旭儿的头, “你这孩子,说什么大实话,娘不是和你说过,做人要低调么?” 霍德嘴角抽了抽,他在顾念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下,忽然问道,“这位夫人是否认识一位叶娘子?” “叶娘子?不知道你说的哪位叶娘子?我认识的叶娘子很多。”顾念笑眯眯的回道。 霍德听了顾念的话,滞了下,“她当时告诉我她就叫叶娘子,很多年前她救了我,你长的和她很像……” “若是姑娘认识那位叶娘子,或许,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生路。” “大胆,你知道你面前的是……”陪同顾念和旭儿一起来的鸿胪寺官员厉声道。 来的时候,顾念已经和鸿胪寺的人说好了,不想声张,不仅仅是不想让人知道旭儿的身份,还有就是不想让人认识顾念。 毕竟,顾念是内宅妇人,这样抛头露面,是不太好的事情。 顾念微微颔首,打断了鸿胪寺官员的话,“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位叶娘子,你就要杀了我?” 霍德紧抿着唇,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念的那张面孔上带着寒意。 顾念牵着旭儿的手,道,“不知道是我蠢,还是你蠢?难道说我说一句,认识叶娘子,你就会真的相信? 我的儿子也不会相信你这样的谎话啊。 再说,我不是说过我认识很多叶娘子,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你说的那个叶娘子?” 顾念是不认识他口中的叶娘子,但听他说那位叶娘子和她长的像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转瞬,她又想到了当年的芸娘和纪氏,两个人不就是因为有些相像,才让萧易这个脸盲的人认错了? 然后造就三个人悲惨的命运?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亲情,还相像的人,其实也有挺多的。 霍德锋锐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挪开,她被看得恼了,顿时不客气的道,“霍德,我不认识你口中的叶娘子,而你,也杀不了我。” “至少在我朝境内,你休想伤我,就算你伤了我,也休想活着回去。” 说完,她牵着眼珠骨碌碌转着的旭儿越过霍德走了。 走了几步路,旭儿低声对顾念道,“娘,那个人好凶哦。” 顾念哂笑,“那你刚才还出言不逊,嘲笑人家。” 旭儿挺了挺胸,道,“皇伯父说了,让我不要怕,也不要堕了我们的威风。” 顾念头疼了起来,皇上最近频繁召旭儿进宫,也不知道两人到底都说些什么,旭儿是越来越大胆了。 如果从前他在萧越的教导下,带着一般孩童没有的老成,和皇上呆了一段时间后,越发的变得老成起来。 只有在顾念的身边,会有一点孩童才有的天真。 她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霍德,他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寻常的妇人来吓唬了。 若是在别的地方,大概顾念会帮着旭儿圆场,但眼下是在东离的京城,自家门口,如果还让一个战败的外邦人给压头上去,那也太堕威风了。 刚才,霍德那样紧张的样子,好像在掩盖什么,难不成他们吵的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情? 害怕她听懂了,才这么煞有介事的吓唬她?那个叶娘子也是杜撰的? 她手指动了动,感觉有点好奇呀。 霍德站在原地,目光微寒的看着顾念和旭儿离开,良久,才问身边的人,“这对母子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先前与他说话的那个人道,“能来鸿胪寺的都不是寻常人,虽然那妇人穿着很普通,但是衣衫的料子却不寻常,还有那小孩,身上的气势,不是普通孩童有的。” “看起来,应该是哪家大官的眷属。” “大官的眷属?”霍德紧紧的皱着眉头,然后又松开,当年那个救她的妇人年纪比今天见到的妇人要大,到如今,应该四十左右的年纪,不过,她们确实是长的很像啊。 他凌厉的神情,因为想到往事而变得放松,接着和身边的那个人说道,“派人去查查那位妇人的底,然后按照我刚才说的,既然公主没办法进晋王府,那就让其他的人想办法接近晋王的家眷。” “将军……” “啰嗦什么?”霍德脸一沉,浑身的气势迸发出来,顿时让身边的那个人将剩余的话给咽了回去。 顾念走远后,问身后陪同的那个小官,“刚刚那个霍德,是什么来历?” 身后的小官恭声道,“刚刚那个是这次北蛮来和谈的王爷身边的随扈,相当于咱们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吧。” 顾念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他身边的那个呢?” “那个也是随扈。这次那个北蛮王爷身边带了十个这样的随扈,这两位大概是那位王爷的亲信,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 顾念眼眸低垂,看着路面,一边走,一边思索,过了半响,她道,“那眼下鸿胪寺还有些什么人?” 北蛮这次来和谈的使团人数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住在鸿胪寺内,能住进来的一般都不是普通的人物。 那位官员掰着手指头想了想,道,“还有那位王爷使唤的两位女使,十名随扈,住进来四名。” “女使?”顾念重复说道。 “那两名女使都很漂亮,还会很流利的东离话,本来也要上贡给朝廷的,但皇上说上供的已经够多了,让北蛮王爷自己留着用。” 顾念听完,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幽深,漂亮的女使,会说流利的东离话。 那位丽娜公主不也是这样的?难道北蛮的女人都是很美丽的,很会说东离话的? 这要不是为迷惑东离官员来的,她甘愿把脑袋给砍了去。 但是,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还是将北蛮上供的那些女人给赏赐下去了…… 她抱着这样的疑惑带着旭儿回到了王府,她回去问张长史,“王爷在哪儿呢?” …… 萧越从宫里和皇上商讨了事情后,出了宫门,听到暗一来报说在南郊疑似发现四皇子的行迹。 出了城门不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音量极高的异族语传来。 萧越蹙了蹙眉头,勒住缰绳,抬头看去,发现是几个高鼻深目,五官深邃的异族男子围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在吵嚷,不但如此,还拔出腰间的弯刀出来恐吓。 他对这些北蛮的人实在是有点厌恶,这里是京都,不能和战场一样杀了痛快,于是,他示意暗一过去看看。 暗一刚上前去,边上就有一个面容白净,五官还称得上英俊的年轻异族男子走了过来,赞叹地看了眼萧越骑的马,用生硬的东离语说道,“好马。” 他站在马前,高扬着头,神色倨傲的道,“这马,我要了。” 萧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还没说话,年轻男子后头跑过来一个一脸络腮胡的男子,从袖子里去处两锭银子塞给萧越,用施舍的语气道,“我们主子看上你的马,钱给你,马我要了。” 两锭银子加起来只怕还没有五十两,而萧越骑着的马是个千里良驹,本就少见,市面上更是千金难求。 萧越没接那两锭银子,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任由两锭银子滚落在地上。 那人见萧越不接银子,也不下马,顿时气急,“收了银子,还不下马来?” 暗一去帮那位道长解围后,回来就见有人在扯萧越的马,顿时上前一脚将那络腮胡的汉子给踢倒在地,汉子摔倒的时候,将那年轻男子也带倒在地,不仅姿态狼狈,跟刚才倨傲的样子判若两人。 年轻男子爬了起来,喝道,“下贱的贱民,伤了本王你赔得起吗?” 这些人也真是蛮横到了极点,不但想抢马,还恶语伤人。 边上的络腮胡汉子也喝骂道,“你们这些人,伤了我们的王爷你们赔得起吗?” 后边刚刚围着道士的那几位北蛮人也围了上来,直直地就向萧越冲来,嘴里用北蛮话喝骂着,中间夹杂着些汉语,说的无非就是“你知道我们王爷是谁吗?” “不长眼的下贱贱民”之类的。 他们一边喝骂,一遍拔出腰间的弯刀要去攻击萧越。 萧越冷笑着坐在马上不避不闪,这时从远处飞出一只短箭,直直插进跑得最快的那位北蛮侍卫的喉咙里。 那位年轻的王爷见自己的侍卫倒在地上,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是强撑着高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越冷笑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怎么会知道?” 那位王爷脸色白了白,梗着脖子高声道,“我是北蛮派来和谈的使者,我是敖达王爷,你们不能伤我。” 萧越侧头去笑了起来,“说到底,北蛮不过是一个被打趴下的战败国罢了,和谈?那是给你们面子。 不过,你和这些侍从方才拿着匕首意欲行凶,想要刺杀本王,这罪名又该怎么算啊?” 被暗一带回来的那位道士,接话道,“刺杀皇子王爷,视同谋反。” 萧越‘哦’了声,看了眼那位道士,转头道,“那本王可就有个疑惑了,难道你们北蛮因为打了败仗,心怀不忿,所以想要刺杀本王?” 敖达王爷面色微微苍白,急急摇头道,“你不要胡说,我们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和谈,怎么会刺杀你们。” 她狠狠地盯着萧越,“谁知道你这个王爷是不是真的?” 萧越才不理会她的质问,缓缓道,“你既然是北蛮来和谈的王爷,那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北蛮的意思,你刺杀本王,就是北蛮派人刺杀王爷。” 他微微附下身子,森冷的道,“除非,你是假冒的北蛮王爷……” 敖达在他阴冷的目光下下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但她看到萧越眼底阴寒的煞气,心里一惊,这个时候,他再蠢,也知道怎么回答都是一个坑了,真的,那萧越就会借题发挥。 如果是假的,那同样逃不过罪责。 他慌乱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暗一在边上,忽然道,“王爷,既然这位王爷说不出所以然,要不属下将他先带回去,严刑拷问吧。” 敖达脸色发白,仰着头看向萧越,急急道,“我……我是假冒的,一时不慎才……你们不要抓我。” 她仰着脖子,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萧越下意识的嫌弃了一番,忽然发现他的喉结那里竟然是平的。 这哪里是王爷?分明就是位姑娘。 他换了副遗憾的声音叹道,“想不到我堂堂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假冒使臣,招摇撞骗,差点伤了本王,想想真是担忧。” 他转头对暗一道,“既然如此,她行刺的事情不能不追究了,你将人带回去交给刘青山吧。他要解决不了,让他去找九门提督。” 敖达听得一惊,下意识的张口就骂,不过,被边上涌出来的晋王府随从给捂着嘴捆走了。 她手底下的几个也被捆成一团,塞上布巾给拖走了。 那位一直站在一边的道士对萧越道,“王爷,他们可不像是假冒的使臣。” 萧越懒洋洋的瞟了一眼道士,道,“张一平,怎么每次本王看到你都是你落难的时候?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啊? 他们是不是假冒的使臣本王还不知道?” 张一平脸色微红,他刚从龙虎山下山,准备回家,没想到还没到城门口,就被几个使臣给拦住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啊。 他看那几个被拖走的使臣,皱眉道,“你知道他们是北蛮使臣团的,你怎么还……” 萧越冷笑道,“是真的又如何?他们如今站的是东离朝的土地,总得让他们牢牢的记住,谁是主,谁是客! 在我朝土地上,还如此嚣张。” “再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敖达王爷,而是北蛮的公主……” 他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中的马鞭,淡淡的道,“她假借她哥哥的名义出来惹是生非,本王还不能教训了?” 张一平虽然不在京城,但对京城发生的事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忍不住惊诧道,“那位公主不是在宫里吗?听说那位公主还非你不嫁啊。” 第179章,落水 萧越看了两眼一身道袍,看起来清风道骨的张一平,想到他从前经常出现在顾念的面前,就不太待见他。 更何况,他眼下还有事情要去处理,更不愿意搭理张一平了,刚刚要是知道那几个人围着的是张一平,他才懒得叫暗一去解围呢,平白让自己惹了一身腥臊。 不过,为了自己的名声,他还是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句,“宫里的那个是假公主,刚才这个才是真的呢。”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张一平,驾着马离开了。 张一平看着萧越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转身往城里走。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手指也不断的掐着诀,为什么晋王的命格如今会变了? 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唯一能想到的或许是和晋王妃相关了。 想到顾念,他又蹙了蹙眉头,随即叹了口气。 萧越出城前派了人回王府报信,说要很晚才回来,顾念听了后,陪旭儿玩了一会后,就坐在游廊外的阑干上出神。 她无意识的想到吉婶的事情,还有她身上的那股熟悉的胭脂香,最近父亲的反常。 她对站在附近的黄芪道,“你派个人去看看父亲,最近他都在做什么?说起来,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过来了。” 黄芪应声后下去安排。 顾念靠在阑干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怔怔的想着,这时候,一双手环上来,贴这她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一阵熟悉的气息进了鼻子,她没有回头,而是拍了拍他环住自己的手臂,然后依了过去,道,“在想父亲的事情。” 萧越‘嗯’了一声,一手环住她,在她身旁的阑干上坐下,懒洋洋地道,“岳父怎么了?” 顾念咬了半天唇,说道,“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没谱,又怕自己多心,不过,我又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 前些日子,我不是给你做了荷包还打了络子么?父亲见你有,就来问我……我当然是准备了他那份的……” 萧越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就看不得这样的人,哪里有老子和女婿来抢宠爱的。 顾念反手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脸,继续道,“父亲问我拿了荷包后,又问我讨我做的胭脂,我挑了几盒给他。” 萧越听了疑惑道,“他问你要胭脂?他一个单身汉要什么胭脂?” “我也不知道,也觉得很奇怪。”顾念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心里有人了?”萧越动了动脚,他身高腿长的,这阑干低矮,他不得不憋屈地把腿蜷起来。 顾念摊手,虽然一直都说不干涉父亲续弦的事情,乍然听到萧越说的,很不想接受这个可能,但除去这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这个说不好,毕竟母亲都过世那么多年了,父亲就是心里有了人,也算是正常的吧。” 顾念摊摊手,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些微酸酸的。 萧越却不这么看,他道,“城中能入得岳父眼的人,可没有一个,否则那么多女人恨不能生吃了他,他怎么都不动心。”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说,心的空位只有那么多,不可能让一个人占据后,还能有位置再给别人。而且,顾世安的眼光可是极挑,宁缺毋滥的那种。 如果京城真有他看中的女子,那必然是很出色的,也不该默默无闻不是?更不可能会让他们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再一个,他要是想拿胭脂去亲近佳人,大可去找皇上要宫里内造的,何必找念念拿自制的? 萧越摸着下巴想了半日,说道,“该不会是他金屋藏娇,就你被蒙在鼓里?” 顾念推了推他,嗔道,“不可能。” 她犹豫了下,缓缓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就是安王妃在出云寺差点小产那天,我在寺里,闻到了我做的那个胭脂香……在我陪嫁庄子上的一个妇人的身上……” “就是那个吉婶。” 萧越愣住。 “还真的有心上人了啊?若真是这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能拦着你爹不续弦?” 他说完之后,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轻笑了声道,“他续弦让他续弦,你还有我。” 顾念本来无心和他说这些,正愁着顾世安的事情,见他含情脉脉的看过来,顿时‘噗呲’的笑了出来。 刚才因为想着心思,所以没注意,这会心神放下来,才闻到他身上有股极淡的血腥味,微侧过身皱眉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受伤了?” 萧越握着她的手,扬脸看着院外伸进来的树枝,慢慢道,“没有,就是去了衙门一趟。不小心沾染的。” 他把一直蜷起来的腿放到地面上,拉着她起身道,“咱们别在屋檐下吹风了,走,我带你去看今日新得的一把宝剑。” 顾念扭头看了看萧越,道,“你的剑,你稀罕就行了,带我去看什么,我又看不懂。” 萧越睨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我的剑肯定要我懂,你也懂啊,我稀罕可不行,要你也稀罕才行。” 他继续洋洋自得的道,“我有两把绝世宝剑,一把保护你,一把侍候你,你说,你不稀罕怎么行?” 顾念顿了下,又看了他一眼,顿时捶着他道,“一不小心就开黄腔,你这样子真该让你的属下们看看。” 萧越握住她乱捶的手,漫声道,“这是事实,怎么就是你说的那样了?” 顾念瞪了回去。 两人自从讨论过顾世安的异常后,接下来的日子,少不得有意无意地对顾世安留了点心眼。 但是,基本上都无迹可寻,除了胭脂事件意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供人遐想的事情发生。 不但顾世安这里没有,就连吉婶那里也没有。 顾念都要觉得是自己犯了疑心病了。 说到底,顾念对于父亲的心意是没有一点怀疑的,纵然真有了心上人,她除了有一点点酸涩,反对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不想做最后一个知情的人,但目前的状况,也只能是等待真相大白的那天了。 顾念时常带着旭儿去安远侯府探望护国大长公主,旭儿自然和周语嫣的儿子晨儿成了好伙伴,没去侯府的时候,周语嫣也会带着晨儿到王府来。 这日,周语嫣带着晨儿过来陪旭儿,俩小子碰面就开始去府里疯玩了。 顾念吩咐好下人跟着两人,就和周语嫣坐在一处吃茶,闲聊了。 就有下人匆匆进门,道,“王妃,安王殿下驾到。” 正在翻看册子的顾念一脸惊讶,安王林睿来找萧越是有可能的,但门房清楚萧越的行踪,不等他进门,就会回禀清楚,明知萧越不在家,却进王府来,这是有什么事? 顾念和周语嫣都有些吃惊。 “请安王殿下待客厅落座,王爷不在家,去请张长史作陪。”顾念吩咐道。 林睿是男客,萧越不在家,自然是长史官先顶上。 她是后宅女眷,没有婶子陪客侄子的道理。 那下人一脸急匆匆的道,“小的已经让人去请长史大人了,但安王殿下说想见王妃。” “见我?”顾念挑挑眉,笑了,道,“更衣。” 她对周语嫣道,“表姐,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前头看看。” 头发重新梳理,衣服里外皆换,身上穿戴的一样不能少,就算不用按品梳妆,打扮却要十分整齐,从头发丝到鞋底都挑不出一丝错来。 也因为打扮的仔细,顾念到待客厅的时候已经半个时辰之后了,身后跟着秦嬷嬷,黄芪等屋里丫鬟婆子能带的全都带上了。 在待客厅坐着的林睿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茶水加了一遍又一遍,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终于把顾念等来了。 脸色不禁有几分难看,阴沉沉的。 林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顾念在上首坐下后,说道,“不知安王驾到,未及梳妆,怕怠慢了殿下,特意桌人收拾妥当,还请王爷勿怪。” 本来,顾念是不想说这些的,但考虑到已经让人等了半个时辰,她还是规矩做足吧。 林睿的脸色稍稍放缓,道,“皇婶太客气了。” “王爷不在家,不知安王突然来王府,所谓何事?” 林睿本已经稍缓的脸色顿时又阴了下来,带着几分感慨地道,“听说九叔日前扣押了北蛮的使臣,可有这事儿?” 顾念故作诧异地道,“是么?我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女主内,男主外,王爷在外面做什么我还真的不过问。” 萧越当日回来后,就已经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不知道林睿上门来问这件事情又是什么目的? 林睿淡笑道,“父皇这次有意和北蛮商谈,但北蛮使臣被九叔扣押起来,父皇那里大为震怒,听说,对九叔很不满意,准备责罚呢。” 说到这里,林睿顿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看着顾念。 顾念完全没有被调起好奇心,只是惊讶道,“王爷是来府里报信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一定让王爷去皇上面前自辩,我相信王爷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林睿忽然有点崩不住了,顾念总是这样不接话,让他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于是,他直入正题道, “本来我是想帮着九叔的,去了顺天府,想着就算顶着父皇的责骂,也要先把人给放了,这样也能让九叔少受点责罚。 没想到,我去了后,刘青山却说没有九叔的话,不能放……这……我特意过来,是希望九婶能够劝服九叔,将人给放了,这样父皇就会将此事压下,这不仅仅是不破坏和谈,也是为了九叔的脸面啊。” 顾念笑了,道,“安王如此为晋王府打算,有这么好的注意,为何不与我家王爷商议?就是我家王爷不在家,也可与府内长史商议,何故找我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内宅妇人?” 林睿叹了口气,眉间带了愁意道,“九婶和九叔是夫妻,九叔又如此的敬重爱戴您,您的劝说肯定比别人管用,我悄悄的去将人放了,再安抚一下,此事了结了,再无人提起。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安王殿下这是拿我当几岁孩子哄呢?就是我家旭儿也不会受你如此的哄骗呢。”顾念声音高了几分,冷笑着,看向林睿, “安王殿下的心思我很清楚,不过是想着我是一介女流,随便吓唬几句,就任由安王殿下摆布。 劝我去和王爷说这个,实话告诉你,王爷和我已经说了,他抓的不过是几个冒充使臣的人,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怎么安王殿下如此的关心呢?莫不是那些人和安王有什么瓜葛?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安王派去行刺我们王爷的? 你是东离朝的皇子,就算那些人真是北蛮的使臣,可他们刺杀我们王爷,你就应该不能忍,还让我去劝我们王爷放人?这是为了晋王府好吗?” 本来,她是不想和林睿吵的,也不用撕破脸皮,可林睿拿她当傻子,她就不能忍。 林睿还想摆布她,自然就不会客气了。 林睿愣了一下神,回过神后,怒声道,“好,好心当成驴肝肺,看到时候破坏了和谈,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他本来是没想管这件事情的,他巴不得萧越闹出乱子来,不过,最近他刚收了一个谋士听说这件事后,提醒他说这件事情可以利用一下。 皇上那里,他的形象已经不怎么好,只能是在外面来提升了。 这次使臣事件,就可以利用,处理好了,能让皇上知道他识大体,顾大局的优点,同时,还能让萧越在北蛮人那里的形象更坏。 他本想去将人放了在北蛮那边落个好印象,没想到刘青山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怎么说都不放。 这种情况下他才想到顾念,一个后宅女人而已,连门都不怎么出,如果能把她吓住或者唬住,让她去和萧越闹,到时候,不管放不放人,萧越的内宅不平也肯定的。 “我一个后宅妇人,从来不懂外头的事,谢谢安王殿下的好意……”顾念嘲讽笑着,然后一字一顿的道,“请安王殿下与我家王爷商议,送客。” 林睿几乎是被轰出去的,顾念直接下了逐客令,王府的下人虽然很客气,态度好的却很有限。 一直到了晋王府门口,林睿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刚才发生的种种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堂堂皇上的嫡长子,竟然被一个外姓王爷府上的人给轰出来了…… “王爷,我们先回去吧……”跟着他来的随从悄声说道,过来的时候,他就拦了,没想到王爷不听他的,直接从顺天府衙冲了过来。 要是顾念好声好气说就算了,偏偏先被戏耍一通,还点破了他的心思,又不给任何机会,直接扫地出门。 没想到,晋王妃……真的是个狠角色。 “她,她怎么敢如此……”林睿气的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觉得耻辱。 那随从拍着林睿的马屁道,“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爷何必和一个小人计较呢。” 这名随从是一直服侍林睿的,上次在宫门口林睿撞翻晋王妃马车的那次他也在场,当时王爷也是被晋王妃给说的哑口无言,没想到这次王爷还敢去找晋王妃…… 林睿刚要走,就见从门里跑过一道小小的身影,定睛一看,是旭儿。 他心头一动,叫道,“旭儿……” 旭儿正和晨儿捉迷藏,晨儿躲的太好,他一时找不到他,不知怎么就走到大门这边了。 林睿抬脚想进王府的门,刚刚赶他出门的下人还没走呢,见他要进来,连忙拦住他。 旭儿是认识林睿的,他礼貌地道,“睿哥哥。” 叫完人后,他转身就准备走了。 “旭儿,你怎么到大门口来了?”林睿见王府的人不让他进去,也就站在侧门边上和旭儿说话。 他脸上堆满笑意,一脸的和善。 旭儿退后道,“我在和晨表哥捉迷藏呢。” 林睿顿了一下,问道,“你晨表哥在哪里?” 旭儿瑶瑶头,道,“他躲起来了,没找到呢。” “那我帮你一起找好不好?”林睿柔声道。 旭儿高兴起来,“睿哥哥也想跟晨表哥一起玩吗?跟我来。” 说完,拖着林睿就往里走。 刚刚将林睿赶出来的下人想要上去拦,又不敢上去,毕竟,林睿再怎么样,也是皇子,刚刚,又是小世子拉着他进去的。 几个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会意,跑去禀报顾念。 其他的跟在旭儿身后,去了后花园。 王府的后花园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一来,是因为旭儿平日喜欢在这里玩,园子里又有个大湖泊。 二来,是因为后花园往往是一些宵小喜欢的地方,他们都以为后花园无人,防守薄弱,偷偷潜入。 旭儿身边除了杨顺这些伺候的下人,还有几个在暗处的暗卫。 杨顺是先帝给旭儿的,年纪不大,可在深宫里呆过的人精,看到林睿这样的,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刚才旭儿拉过林睿时,他就告诉旭儿,晨儿在后花园。 一般王府的格局都差不多,林睿见旭儿拖着他去后花园,心里莫名的乐起来,后花园空旷无人,他想做点什么都可以。 旭儿在前头拖着他走,他虽然还没想好要做点什么,但是退路已经是想好了。 “旭儿,你慢点走,小心磕碰着。”他一边任由旭儿拖着他走,嘴里一边佯装提醒着。不过,脚下却还是半点折扣都没打。 旭儿见他跟在后面,跑的更欢快了,杨顺跟暗中守护旭儿的暗卫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包抄,跟紧了旭儿和林睿。 进了后花园之后,就见旭儿要找的晨儿在湖泊对面朝旭儿招手,“弟弟,我在这里,快来,快过来。” 林睿看到那片大湖就乐坏了,本来他没想好做什么坏事的,不过,现在却是有了主意了。 他松开旭儿的手,让他往对面跑去。 旭儿想要抓住晨儿,飞奔着,绕着河岸往对面跑去。 林睿跟在后头,回头看了看,杨顺还在他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落了他一大截。 他一边快速走着,一边垂着头,脚尖踢起一颗石子,装作无意,就要踢向旭儿的小腿。 宫里的皇子,尤其是林睿从前是太子的孩子,为了以防不测,太子是请了武师傅教导东宫诸子武艺的。 不管学的怎么样,但基本的功夫还是有的。 旭儿沿着湖边跑着,林睿踢的这颗石子飞过去,是打着让他落入湖去的。 就算不能让旭儿怎么样,但能让萧越和顾念吃个瘪也不错。 不过,他还没有机会打中旭儿,脚尖才刚刚抬起,从边上的矮树丛中窜出两个人,一人一脚,就将他踹到湖水里。 皇上请了武师傅教导武艺不假,可却没让人教导他游水的技能…… 林睿掉入湖里后,湖水四面八方的将他包围住,直到他落水了,他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你们这些贱人……竟然敢踹我落水……” 他在湖里扑腾着,叫唤着,一时间,整个晋王府后花园都充斥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旭儿跑着跑着,忽然听到如同杀猪一样的尖叫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顿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湖里头的那个人。 刚才在湖对面召唤旭儿的晨儿见他停下不动,也跑了过来。 他牵着旭儿的手,道,“弟弟,你小心,远一点,那个人肯定不小心掉到湖里去的。” 旭儿退了一小步,压着嗓子对晨儿道,“晨哥哥,说不定他是想去湖里洗个澡呢?” 晨儿压下眼底的笑意,严肃的点头道,“嗯,你可能说的是对的,不过,旭儿,你可不能学他。” “我脑子又没病。”旭儿撇撇嘴。 顾念在远处朝两人招手,等到两人跑过去后,一手牵一个,说道,“玩的累了吧,小厨房给你们做了很好吃的糕点,先休息一下吧。” 旭儿歪着头对顾念道,“娘,睿哥哥在咱家的湖里洗澡呢。” 顾念看都没看湖泊那边,轻声细语的道,“娘知道了,你睿哥哥觉得安王府的湖太小了,所以到我们府里来借用一下。 我们别打扰他了。” 晨儿抽了抽嘴角,旭儿则是窃笑了两声。 睿哥哥以为他傻呢?刚刚他是故意将他带到后花园去的,他可还记得上次在御书房偏殿的时候,睿哥哥骂他‘小崽子’呢。 他本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是皇伯父告诉他的。 皇伯父说了,天捅破了,他来堵。 所以,他把家里的湖借给睿哥哥‘洗澡’,皇伯父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林睿在水里扑腾着,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哪里料到晋王府后花园竟然有埋伏? 每当他想要窜出水面,想要自救的时候,水下面就仿佛有人在拉着他,不让他动,甚至还把他往水面下拉。 就这样,他浮浮沉沉的过了很久,还没个人来救他。 林睿在晋王府湖里浮浮沉沉,苦苦挣扎的时候,旭儿和晨儿已经吃过了点心。 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大块冰,去后花园的时候,见林睿还在水里泡着,竟然让人将两块冰挂在了林睿的身上。 天气越发的热了,既然睿哥哥喜欢泡澡,那就好好的泡一下,毕竟,晋王府的湖也不是经常外借的。 第180章,你想瞒我到几时 顾念没想到两个小的用了点心后还会去后花园,本她只是想着教训一下林睿即可,等到她知道旭儿拿着冰块挂在林睿的身上时,林睿已经被冻的嘴唇发黑起不来了。 偏偏边上跟着的下人不知是抱着看戏的心理,还是什么,由着旭儿两人去摆弄林睿。 顾念让人将林睿抬到客院,又让张春子去给他诊治。 她处理好后,将旭儿叫到跟前,唬着脸,看着他。 林睿的确不该饶恕,就是旭儿不折腾他,她也不会给他好看。 可是,这样往死里整的方式却不能惯着。 孩子惯得一次,就会惯出第二次,万一弄出人命,萧越背锅事小,弄得皇上和皇后为难,就事大了。 不过,还没等顾念训旭儿,晨儿就垂着头上前道,“姨母,和弟弟没关系,是我的主意,刚刚在河岸边上,安王就想用石子将旭儿弄到河里去,我看得真真的……” “所以……所以……才想给他一点教训……” 周语嫣想在晨儿的屁股上拍下去,但想到他已经那样大了,她点着晨儿的额头,“下次可别再背着大人干这种事情了,知道吗?” “还有,你怎么把你弟弟带到水边去?多危险啊?” 顾念连忙拉过晨儿,“姐姐也别光说他,要不是我家这个撺掇着,晨儿也不能去。” 旭儿撅着嘴,道,“睿哥一看就不安好心,娘不是让人赶他出去么?如果他没做错事,娘怎么会赶他? 爹爹说了,见到坏人就要教训,我今天教训了坏人,娘怎么还批评我?” 顾念被他说的愣住了。 周语嫣在边上噗嗤笑了出声,揶揄的看着顾念,将旭儿揽在身边,道,“你母亲不是教训你教训坏人,而是你没有告诉大人你们去了湖边,如果当时没人在,你们俩要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旭儿眨巴着眼睛道,“怎么会没人?就是因为知道有人,我和晨哥哥才去的。” 顾念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她以为他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棉袄,没想到,有时候却是个装傻卖乖的小恶魔王。 晚间,萧越回来后,顾念将白日里旭儿做的事情说给萧越听,说完后,没好气道,“你说,杨顺他们这样居然都不阻拦,这样不会误导他吗?” 萧越笑了笑,见她瞪自己,又敛了笑容,肃容道,“别担心,你以为有一身武艺就可以百仗百胜吗?才不是。 比武艺还重要的,就是机变和对危险的防范和感知力。 旭儿已经六岁了,我们也该让他学着自己去处理事情,判断事情了。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包括我手下的那些暗卫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顾念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萧易,萧易虽然没有认他,但确实是花了心血去教导萧越的。 她佯装叹了口气,她自然是知道应该让旭儿多掌握些技能才是对的。 不过,她本以为萧越会批评旭儿,没想到,他竟然支持旭儿的做法,想想他那阎王一样的性格,又觉得是正常了。 林睿怎么样了,压根就没人去关心,毕竟,能让张春子去给他诊治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如果他被赶出去的时候,灰溜溜的走了,也就不会遭这些罪了,偏偏,他又要起坏心眼。 萧越去净房换衫的时候,顾念叫来了张长史,“林睿醒了就让他赶紧滚出去,然后,你送个信去安王府,就说安王上门找茬,不知怎么落水了,砸坏了我们府里那么多的鱼苗,还有湖水也脏了,不能用了。 去跟安王妃说一下,就说看他是晚辈的份上,不让他赔偿了,不过,到时候帐,还是要到皇上那里去算算的。” 张长史当即让人去了安王府,将事情说给安王妃江氏听。 江氏气的浑身发抖,等到晋王府的人走了,她就去了宫里,一状告到江皇后那里去了。 江皇后虽然气晋王府人做事太绝,但也知道林睿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晋王府去,也猜测到林睿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顾念抓到把柄了。 安王妃跪在江皇后面前,哭道,“都是媳妇的错……” “此事就是你的错,以前你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嫁给睿儿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你是皇长子妃,你是正室嫡妻,要懂得大局为重,时时劝着睿儿不要胡来。 你倒好,不但不知道拢着睿儿的心,还把个孩子差点给弄没了……” “如今出了事,你就到我这里来哭诉?我告诉你,晚了!” 她倒想狠下心来不管林睿,可到底是心头肉,哪里真的能不管,臭骂了安王妃一顿,将她打发出宫,又派人去晋王府接人。 只是在半道上,常远带着皇上的口谕,将在担架上的林睿抬到了宫中。 一进御书房,皇上甚至没给林睿辩解的机会,就沉声道,“林睿,朕以往虽觉得你不成器,但你到底不失为一个温文的孩子,不料,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妄图去伤害一个孩子。 你的良心何在?你的仁义何在?” 旭儿是他喜欢的孩子,林睿这样做,简直比当初萧易那样对他还要可恶。 他只恨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人说‘养不教,父之过。’当初,他就不应该只想着保命,而应该将这些孩子都教导好。 就算他死了,最起码孩子教导好了,不至于和如今这样,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闷的慌。 林睿被人从担架上架着跪在大殿内,皇上的训斥让他心慌慌,他辩解道,“父皇恕罪,儿子只是想为父亲排忧,知道您想和北蛮和解,可偏偏……” “哼。” 皇上淡淡道,你回去,朕命你禁足三月,以示告诫。” 他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将脸扭到一边去。 林睿自从被人从晋王府接回自己府里,就开始发起了高热,江皇后不能出宫,只能不断的派人出来探望,叮嘱了再叮嘱,让安王妃好好照看林睿。 江氏一看到林睿被折腾的不成人样时,眼泪就掉了下来,拖着林睿的手大声哭起来。 林睿甩开她的手,让人将她赶出去,叫了韵儿过来。 他心里的气已经能够和霹雳弹一样,把人给炸死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栽得这么惨。 他是皇长子,是将来太子的候选人,晋王妃竟然敢如此对待他,还有那个小兔崽子,晋王妃这个上梁不正,教导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两母子的,不,是整个晋王府,都不会放过。 他激动的咳嗽起来。 背上一只手轻轻的帮他拍打着,又拿帕子为他擦眼泪,口中不断的道,“小心些。” 林睿抬头,见是韵儿过来了,想要摆出一副很强壮的样子,可偏偏此刻他又虚弱的很。 韵儿温柔的帮林睿擦拭干净后,让他靠在大迎枕上,掖好被角, “王爷,有几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林睿看到她就已经整个人舒坦了,“有什么话?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韵儿点点头,“其实以妾看来,晋王府的人敢如此对待王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自恃皇上的信任,以及晋王的军功,才有这份胆量。 王爷就是今日得逞了,将晋王府小世子丢到湖里,那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意气,整了他们一回,也还是有下一回。” 林睿何尝不知道,只是当时鬼使神差的,就想着对那小兔崽子动手了。 “韵儿,那你有什么好主意?”他温柔的看着韵儿。 韵儿道,“依妾之见,王爷若是能先把这太子之位拿到手,必然他们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了。” 林睿重重的靠在迎枕上,说来说去,还是这个。 他意兴阑珊,拖长音调,道,“这我也知道,可你以为我想当太子就能当么?如今父皇看我越来越不顺眼,还不如当初被拘在他身边的日子。 我都觉得我大概是没机会了。“ “王爷怎么能这么想?”韵儿抬起头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不像妾心目中的王爷。” “王爷仔细想想,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反正王爷这段日子是出不了府了,何不趁机好好思量思量呢?” 韵儿温声软语地哄得林睿十分妥帖。 林睿情不自禁随着她的指引而动,也就当真沉思起这件事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萧越带着顾念去宫里赴宴了,只是,令人惊异的是,皇上入席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高鼻深目的北蛮人 其中一个穿着彩绘短裙,上身是精致短卦,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脑后,容颜明艳活泼,丰厚的双唇一开一合尤其动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匹雌豹,危险却又美丽。 顾念没见过这个少女,但是萧越是见过的,就是那天在官道上碰到自称是‘敖达’的人。 那少女进来后,在殿内环顾一周,眼神落在萧越的身上,神情顿时愤恨起来,不过,她边上跟着的是顾念上次见过的那个霍德。 萧越是没管她的眼神如何,而是捻着银质的酒盏饮了一口,对边上的顾念道,“这酒不错,明日让皇上送几坛子给我们。” 顾念哂笑,低低的道,“府里的酒少了,你竟然还惦记皇上的这点东西。” 皇上在最前面的那把龙椅上坐下,对着众人说了几句‘月圆人团圆’之类的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该吃吃,该喝喝,又让乐工奏乐。 乐工还未上场的空隙,林睿上前道,“父皇,听说前段时间,九叔擅自扣押了北蛮的使臣,虽说北蛮是打败战了,但我们到底是礼仪之邦,既然北蛮的汗王派了人过来和谈,就已经是显示出他们的诚意。 九王叔这样的咄咄逼人,到底不好吧。” 皇上‘嗯’了一声,转头问萧越,“小九,这事可是真的?” 萧越站起身,然后弯腰行礼,愕然的看着林睿,道,“不知道安王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本王可从未见过北蛮的使臣,跑到哪里去扣押?” 刚刚那豹子一样的少女,本来是站在北蛮使臣的后面的,顿时跳到前面,厉声道,“你还想狡辩,那日扣押我们的就是你。” 萧越淡淡地道,“那日本王只是扣押了几个假冒使臣的骗子,难道这也有错了?” 他说完,就把那日的场景复述了一遍,末了道,“当时可不只本王在场,张一平张上师也在场。” 不用张一平出场作证,仅仅是萧越的话已经是让在座的人听得恼火,北蛮算个什么东西? 竟然敢在东离的京城如此猖狂?连萧越这样的说动手就动手,难不成是想反客为主?又或者是还没被打够吗? “王叔,就算如此,也应该谨慎行事吧,哪能有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林睿继续道。 萧越嗤笑一声,“安王这话就好笑了,那几个歹人掏出匕首来就喊打喊杀,若不是本王有点功夫在身,此时哪里还能和大家一起吃中秋宴席啊,早就见阎王去了。” 他微顿了顿,看向在场的各位,道,“本王身有亲王爵位,这些人遇到了尚且如此跋扈,若是寻常百姓,稍有个不慎,那不是要搭上几条人命?” 少女涨红了脸,立刻尖声反驳,‘你胡说。’ 皇上坐在上首,除了开始那句话,一直没说话,他转头看着北蛮使臣团那边,冷冷道,“晋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为了使团的安全着想,朕会多派些侍卫去鸿胪寺保护你们的。 敖达王爷,无事就不要在京中走动了,免得生出是非来。” 那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前面的一位使臣给压了下来,起身笑道,“本王的这位赫娜侍女年纪太小,年少好玩,倒也无可厚非,没想到竟然冒犯到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跟一个小女儿计较。” 萧越一哂,“年小?还是侍女?难不成因为年小就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都要被原谅,更何况,敖达王爷说,这是你的侍女……感情贵国侍女比我国贵女还要厉害,说扮王爷就扮王爷,说杀人就杀人……” 他的话,让赫娜脸色微微发白,敖达王爷的脸色也僵硬在那里。 皇上无视北蛮人的脸色,而是道,“北蛮使臣却是不妥,既然想要和谈,怎么还如此的不懂规矩?不尊教化? 还请敖达王爷管教好你们的人,否则,和谈也不需要继续了。” 林睿见状,连忙道,“父皇,这次赫娜虽有不当之处,但到底她只是一个下人,不能代表北蛮,儿子瞧着北蛮对咱们也还算恭顺,总不能下人一点小错,就处置他们,那不是让人心寒,还有天下百姓嘲笑我们吗?” 皇上蹙着眉头看向林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朕当然相信北蛮的诚意,既然王爷说赫娜是个下人,那么敖达王爷就将人交出来,送到刑部去吧,朕怀疑她怀有异心。需要好好审问一下。” 赫娜闻言,咬着唇,后退了一步,惶惶的看向敖达王爷。 萧越扬了下嘴角,坐下,捻着酒盏,抿了口酒,悠然的看着对面的敖达。 敖达王爷绷着身子,看了身侧站着的霍德一眼,艰难的道,“皇上,这恐怕不行,赫娜虽说是侍女的身份。 但她其实我国的公主,这……将她送去刑部,不好吧。” 皇上和萧越对望一眼,等的就是敖达这句话,萧越勾起唇角,“你们北蛮不是只有一位公主吗?如今那位公主可是在皇上的后宫呆着呢,怎么这里又出来一位公主?” “还是说,你们竟然用普通的百姓,冒充贵国公主,以此糊弄我们?” 皇上同样看着敖达,希望他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来。 顾念在边上看着赫娜,当初那位丽娜公主说是因为和萧越打了一架,被萧越打败了,才看中萧越,要嫁给他,估计只是借口了。 只是,北蛮为什么要这么做?送一个假冒的公主进宫? 顾念在看着敖达的同时,站在敖达背后的霍德也在打量着顾念。 这个女人,越来越像他的救命恩人叶娘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萧越的妻子。 当初叶娘子救他是因为他和她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哪怕他是异国人,也还是救了他,用仅有的钱给他请大夫拿药。 这段时间,他查了很久,也没发现她和叶娘子有什么关系。 看来,他有必要再一次会会这位晋王妃了。 敖达给出来的解释有点可笑,送假冒的公主进宫,是因为真的赫娜公主心有所属,不愿意进宫,但因为赫娜是汗王的小女儿,很受宠,汗王没办法,这才让仰慕晋王萧越的丽娜进宫。 顾念揶揄的看了眼萧越,没想到这人倒是招人喜欢。 回府的马车上,顾念逗弄道,“原来你和爹爹一样,都如此受欢迎,千里迢迢都有女人要来嫁给你。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在外头名声不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现在看来也不尽详实,虽然流言过分夸大,还是有姑娘慧眼识人的。” “那是本往不乐意娶。”萧越语气直直的道,袖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之后捏着她的下巴,低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贴着她的唇问道,“那你当时也不乐意嫁、” 顾念掀着唇角,看着那贴着自己唇的人,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道,“不许骗人。” 她一脸正色,眼睛眨也不眨的回望过去,“自然是乐意的,我是谁呀,也许在外人眼里,你有很多不好,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她一脸的严肃认真,让萧越又咬了她的唇一下,“小骗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她怕他怕的要死,但又装模作样借着他的势吓着齐国公府的那些人。 顾念见他虽然惩罚性的咬了自己一口,还说自己是小骗子,不过他的双眸里带着笑意,于是她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这回很快就被他按到怀里,她自然也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两人贴合在一起。 萧越从宫里出来时碰到林睿那个傻子心情是不太好的,但此刻,心情好了起来,甚至心里想着,她注定是要嫁给他的,只有他,能够如此的放纵着她的本性,呵护着她。 他双手探到衣服里,咬着她的唇一路往下,被她推开,又咬上去,“这是马车里呢。” 他没听,而是不依不饶的,没注意到马车停了下来。 “娘……” 旭儿的声音从外传了过来,然后就是帘子被掀开,顾念顿时唬的跳起来,头顶撞在马车车厢顶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顾不上疼痛,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拉下掀起的裙摆,整理好微微皱起的衣摆,然后含笑地看着正朝里探看的旭儿。 萧越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跟着顾念下了马车,背着手走在两人的身后,看着母子俩在前面小声的交谈,桃花眼里盛满了暖意。 过了中秋,皇上下了旨意说要去围场狩猎。 皇帝也不是年年都秋狩,总得有心情有闲暇才能成行。 皇上心情是有的,多年太子熬出头,登上皇位,如今朝政也稳,虽然未立太子,但皇帝正英年,还能在皇位上坐很多年,不急一时。 而且,今年不但收成好,还讲北蛮也给打趴下了。所以,方方面面,皇上就下了旨意,说要去围场狩猎。 旨意虽然下的仓促,好像是说走就走的样子,但哪里会真的是说走就走。 围场离京城有近四百里的距离,一般来说,皇上除去狩猎,还会接见一下在边境驻守的将领。 晋王府自然是在伴驾的名单里的,其次,安远侯府,承恩公府,江家,以及几位在京的亲王,都在名单里。 按例,京师是要留人的,皇帝出宫,是要留太子坚国的,但朝中无太子,皇上点了内阁几位阁老留在京城,同时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宗室王爷留京,将膝下的几位皇子都带去了围场。 钦天监看过天象,预计接下来的十几日都会是晴空万里,定下出发的日子。 到达目的地的这日,天气好的让人心都跟着飞扬起来了。 去围场前,皇上准备现在行宫住上几日,按照规矩品级一一站好,等到太后,皇上,皇后宫里的各位贵人入了宫之后,其他的人才散场。 顾念看了看,竟然没看到顾世安的影子,开始两日,他还过来看过旭儿的,这下,怎么不在场? 她到了安排好的住处,蹙眉和萧越提及,并让萧越去前头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越同样觉得疑惑,也没收拾,去了外头。 与此同时,顾世安正在问他面前的一位女子,“你还要瞒着我到几时?” 第181章,你不要我了 站在顾世安面前的正是顾念看过几次,还有所怀疑的吉婶。 她下意识后退,“王爷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顾世安慢腾腾负手,两眼盯着她,说道,“我就想知道,你还想瞒着我到几时。” 吉婶垂下双眸,说道,“王爷这话我听不懂,小妇人只是个村妇,和王爷有什么瓜葛呢?我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她掀了掀唇,神色平静地道,“毕竟,你那次撞我后,应该将我查了个底朝天了吧。” 顾世安负着手,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人群,扬眉道,“若没有什么瞒我,那你为什么要搬离原来的地方?” “你是觉得我知悉了你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让你暴露出来的可能,所以,你不想在念念的庄子上呆下去了,是不是?” 吉婶侧身,垂头不答。 顾世安蹙着眉,将目光移到吉婶那低垂的脑袋上,她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瞒的,难道你怕他们会嫌弃你吗?” “你在庄子上住了这么多年,应该收集过很多的消息,你碰到过念念,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公主,她的白头,又是因为什么。 而我,就更加不会了。 你总是这样,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总以你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我们刚成亲那会,你脸上长了颗东西,我多看一眼都不肯。” 吉婶身躯微微晃动,说道,“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跟你有过什么接触。” “真没有吗?” 顾世安站在那里,负在身后的双手结成拳,深深地望着她,“这么久以来,你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要我说多少次?你虽然把自己容貌毁了,可是,你的这双眼睛,骗不了我。 你这双眼睛,不管安在什么样的脸上,我都能认出来。” 吉婶冷笑,“不明白王爷说什么。你以为小妇人是死而复生的肃王妃?你怎么这么有自信?” “我平生最自信的事情,就是关于你的事情。”顾世安幽幽地说道,他的唇角挂着丝苦笑,“当初,我求亲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我每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你能欺骗自己,你可以不要我,我却不能,我答应那个人要生生世世与她相守,那么,不管天上地下,我也都会追随。” 吉婶后退一步,眼眸望着顾世安,心口微微起伏起来。 顾世安距她有几步的距离,他抬脚缓缓踱着步,靠近吉婶,继续道, “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到如今留在京城,照顾念念,享受天伦之乐,本是很快活的日子,可我的心,还是空了那么一块。 我以为,这空着的一块,等到将来,去了地下,才会圆满起来。 可是老天和我开了那样大的一个玩笑,原来,她还在人世,只是,她出现了,但她不要我了。” 吉婶紧紧咬着唇,背过身去。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行宫的一条小道上,一阵风吹过,路旁的树枝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懒洋洋的照在两人的身上,照出了心底久远的羁绊。 “王爷,姑娘那边在找您……”路那边忽然传来说话声,然后就是顾世安身边的随从南山走了过来。 吉婶转过身,整了整衣衫,朝顾世安福了福身,从小路另一头离开了。 萧越跟在南山的身后走了过来,见到顾世安,又看向消失在路尽头婀娜的身姿,凉凉道,“念念没看到你,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顾世安敛去眼底余波,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平静地道,“刚刚有点事情……” 说罢,眼角往吉婶去处略略望了一眼,示意萧越带路,去找顾念。 “你……思春了?”萧越和他并排走着,忽然说了一句。 顾世安额间浮出几道黑线,沉声道,“思春?你的书读的也不少啊,不知道非礼勿言吗?” 萧越嗤笑一声,肆无忌惮地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不是念念的父亲,我才懒得理你,念念操心你的事情,我不想她受累,才问那么一句,两句的。” 顾世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管好你自己的裤腰带就行了,天天沾花惹草的。” 萧越倏然收敛神色,“我怎么沾花惹草了?那些可不是我惹的。”他抬起下巴,傲然的看着顾世安。 吉婶回到行宫最僻静的一处屋舍,进了最角落的一间房,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呆,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面不太清晰的耙镜。 铜镜里映现出她布满疤痕的左脸,虽然看上去并不狰狞,但已经是谈不上赏心悦目了。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从边上的小立柜里,拿出一个包袱,整理起来。 整理好后,放在床角,起身出门做事去了。 …… 顾念住的地方叫凝香阁,是座有东西跨院的四合院,本来凝香阁是没有住其他勋贵的,萧越将顾世安带过来后,顾世安看了看四处,干脆将东西都搬到了凝香阁的西面住着。 这个季节枫叶正当红,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如火烧云一般的红。 出门前,顾念将旭儿送到安远侯府,交给护国大长公主看护,顾念离开时,旭儿抱着她的腿,仰着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本来还没有离别伤感的顾念心都揪起来了,恨不能带着旭儿一起去。 不过一想到路途遥远,在路上颠簸的,顾念又狠下心来,不过倒是给旭儿许了很多的好处。 顾念休整一番,就有江皇后那边派人过来请顾念去说话。 出来玩不如在京师规矩大,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休整好,君臣总该见见面,贵人们与女眷们也得打个招呼。 “敢问这位可是晋王妃?” 走在半道上,忽然从小道上拐出个男子,用不甚流利的东离话问到。 顾念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面前学着汉人打扮,穿着一身罩甲凤翅盔,仪表不俗,面带笑容的霍德。 她收回目光,带着丫鬟继续往前走。 霍德见被人无视,面上的笑容僵了几分,又上前道,“我之前在鸿胪寺冒犯了王妃,特地过来给王妃赔罪,希望王妃能接受在下的歉意。” 先前这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他会来给她赔礼? 就冲面前这人知道她是晋王妃,她就不相信。 晋王是谁啊?杀了北蛮十万战俘的人啊,霍德说不定生吃了她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因为鸿胪寺那点事情来赔礼道歉? 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晋王妃。”霍德略略上前半步,又说道,“晋王在我们北蛮勇士们心中拥有很高地位,我们都非常崇拜他。” “虽然王妃是一妇人,但能嫁给晋王,必定有过人之处,所以,应该不会不接受鄙人的歉意吧?” 没想到这位霍德倒是挺会说话的,把萧越捧的那样高,又将顾念也捧了起来,仿佛要不接受他的歉意,就没有过人之处一样。 她脚步顿了顿,站定想了想,再看了霍德两眼,扯了扯嘴角,“既是这样,我不应该辜负你的一番诚意了。” “那就劳烦你将你的歉意说出来吧。我洗耳恭听。” 霍德没想到她答应倒是答应了,只是表现却很傲慢。 他清了清嗓子,望着顾念鞠了一躬,“霍德为那日在鸿胪寺冒犯王妃感到抱歉,请王妃不要怪罪。” 顾念颔首,没想到这人倒也挺干脆,于是问道,“你们一向都这么知错就改吗?” 霍德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顾念,目光在她的脸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语意深深,“也许是只对王妃如此。” 顾念愕然,顿时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样…… 她眯了眯眼,道,“那我是否应该感到荣幸?” 霍德唇角一勾,说道,“在下虽未曾大婚,身边也虽然有几个服侍的,但从未被我另眼相看过。” 顾念望着霍德那双略略上挑的眼眸半响,道,“那要谢谢你的另眼相看了,可惜,你来晚了,我已经嫁人了,还有了孩子……” 这话,已经是顾念克制着内心的恶心,违心说出来的,她活了几辈子,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不想今儿倒被一个蠢货给恶心到了。 不说萧越的容貌了,京师里,就是林睿,曾经的四皇子,五皇子都比这个人要赏心悦目的多。 他以为她是谁?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是个男人就看得上? 她忍住恶心,继续道,“我真不知道我哪里有让你另眼相看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你已经是妇人,我都不嫌弃,我们北蛮人,但凡遇见喜欢的人,向来都是大大方方说出来的,难道,你听了我的表白,不应该高兴吗?”霍德诧异的道。 仿佛顾念刚刚的表现不过是矜持而已。 顾念看着面前这张脸,过了半响才忍住让黄芪打爆他头的冲动, “我还真的不高兴!” “我是东离超一品的王妃,而你,是一个打了败仗的番邦侍卫,不说其他的,就说地位,你在我面前就得矮上三分。” “再说,我已经有了丈夫,我要你的表白做什么?东离的女子,可不是你们北蛮的女子,我们讲究贤淑端庄,从一而终。 再说,就算我接受你的表白,你能怎么样呢?给我做个面首吗?可做面首也是有条件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你这样的姿色…… 我怕我吃了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本来,北蛮人尊崇英雄,不会有人甘心做面首的,而且,顾念说的已经够刻薄了。 可听了顾念的话,霍德竟然没有生气,没有脸色发青,反而笑容越来越盛。 顾念仿佛要将心中那口郁气全部发泄出来,她道,“你长的不怎么样,五官不好看,个子也太笨了,面首真的做不了。 我已经看惯了我夫婿绝世美貌,再看你这样的,就是歪瓜裂枣,所以,麻烦你有多远走多远,你歉意我收到了,已经接受了,以后,还请阁下离本王妃远一点。“ 她绕过霍德,朝前而去。 霍德缓缓出声道,“王妃的脾气真是爽快,这样让霍德更是钦慕啊。” 他说话的声音怪腔怪调的,面上却挂着一片深情,却掩盖不掉眼底的阴鸷。 顾念真是耐性用尽,“抱歉,是我的不幸,竟然让你倾慕。”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霍德握着腰间刀柄的手,已经攥的指节发白。 霍德的心思,她知道的还是清楚的,大概就是因为她长的和那个什么叶娘子相似,所以才会这样纠缠上来。 这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看不起东离人的气息,让她相信她的表白?那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更容易的多呢。 见他脸色不好,顾念的脚微微一动,果然,就见霍德陡然之间朝她面门袭来。 但转眼就被顾念身后的黄芪给拦了下来。 黄芪将霍德拦了下来,青叶立即护卫着顾念到了一边。 霍德见讨不了好,收起手,连声道,“王妃这是做什么?在下不过是想将王妃头上的落叶给弄掉,怎么王妃身边的人就打打杀杀的。” 顾念见这人一会精明,一会装疯卖傻的,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她见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江皇后那边说不定会以为她架子大呢。 于是对黄芪道,“我们走,不要和他墨迹了。” 说完,又对霍德道,“还请阁下不要再跟着本王妃了,本王妃一个清清白白的内宅妇人,清白的名声可经不起你这一次又一次的落叶搭讪,下次再这样,别怪我告诉皇上,北蛮有个侍卫想杀我。” 黄芪从远处回到顾念的身边,警惕的看着霍德,霍德昂首立在那里。 经过霍德的一通打搅,到江皇后那里时,其他的女眷都已经到了。 太后因为路途不适,在自己的寝宫休息。 接见女眷的是江皇后和皇上的另一位妃子,不过,真正说话的也就江皇后。 幸好,当时女眷多,江皇后也没有关注她晚到的事情。 从江皇后那里出来后,顾念回了凝香阁,坐在丫鬟们收拾出来的矮榻上,垂着清凉的风,有些昏昏欲睡。 晚上萧越回来,顾念和他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那个霍德,应该不是侍卫那样简单吧?如果北蛮的侍卫都是他这样的,也不至于被你坑杀了十万战俘。” 自从上次中秋宴上,知道了丽娜不过是一个大臣的女儿时,皇上就很生气,觉得北蛮毫无诚信,让鸿胪寺对北蛮师团的成员进行彻底的清查。 同时让师团的领头人敖达王爷约束好北蛮的行为,皇上甚至下了旨意,警告北蛮的人不能私下行动,如果私下行动,发现了后就抓起来关入大牢,就连和谈,也都停止了。 这个霍德,这次能够一起来围场狩猎,那应该是身份没问题的。 顾念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的身份,但他这样的傲慢无礼,绝对不是一个侍卫该有的风貌。 萧越凝眉看着顾念,道,“当时鸿胪寺已经核查过名录了,应该是不可能有错的,不过,既然你觉得不对,我会私下再让人打听的。 北蛮的人,也是阴险狡诈的,如果霍德的身份是假的,那必然是一个大人物。” 说完,他抻了抻身子,眯眼看着顾念,想到顾世安说他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眼前这个女人还不是一样。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将白天的事情报告给他了,本来他很不悦,恨不能将她放在兜里,只能他一个人看。 但手下扭扭捏捏的将她说的那些话说给他听时,他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他将她手中的果露拿过来一饮而尽,顾念嗔道,“这个我吃过了,你要让丫头给你倒就行了。” 说完又推推他,“陪皇上一天,辛苦了吧?快去换洗,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呢,免得累着了。” 萧越拉着她的手,“不急,再坐会。” 顾念见他懒洋洋地依靠在大迎枕上,披散着头发,有些头发柔软地落在身上,莹莹的灯光下,好一幅美人图,处处可入画。 她觉得白日里见了霍德那副样貌弄脏的眼睛,被这美色给洗干净了。 顾念今日没去哪里,自然也没太累,同样靠在他边上,和他继续闲聊起来。 知道今日他一整天都跟在皇上身边见那些将领时,也就没说什么了。 聊了会后,萧越突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洗漱谢谢吧。”说着就要伸手抱她。 顾念被他腾空抱起,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当两人身体贴近时,总会让她感受到男女天生的差异。 她娇小柔软,他高大坚硬。 他一只手就能将她轻轻松松地抱起,大手完全能包裹住她的小手。 让身形高挑的她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的娇小纤细。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我已经洗过了,你自己去吧。”顾念推了推他,笑吟吟地看着他。 萧越将她放在床上,拿过边上放着的衣服,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你等我。” 顾念听着净房哗哗的水声,嘴角翘了起来。 不一会,萧越就从净房出来了,发梢带着湿意。 萧越将床帐放下,钻了进来,顾念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嗔道,“你今日不累么?” 他伸腿蹭着她的,说道,“我只是说不早了,没说累。当然,我也不是那么累的。” 他委婉的说着,然后去扯她的衣带。 “不行,你明日还要去陪皇上,你会累的……” 昏暗的光线下,她莹白的身子呈现在他的面前,她看到他眼角微微泛红,同时她的脸上也开始泛红,无法用言语描述。 当熟悉的感觉来临时,顾念深深地吸了口气,按着他的背,恨恨地咬了他一口,说道,“轻点……” 萧越很听话地放轻了动作,但速度却没慢下来,搂着她做最喜欢做的事情,喊着她的名字,那沙哑的嗓音,透过耳膜,仿佛连心都酥软了,让人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等到终于结束时,顾念推开他,道,“不许再来了,明天还要当值呢。你早点休息。” 谁知,那人却搂着她不放,“再一次,我昨晚休息好了,今晚少睡点没关系……”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旭儿都已经六岁了,可他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反而越发的贪恋,食髓知味。 若是见不到她的人,就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才能将她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顾念听了他的谬论,顿时道,“那我明日白天多吃点,晚上不吃也没关系。” “那哪行!”他马上反驳,咬着她的唇,“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子,你生旭儿可是受了大罪的。要好好的保养。” 顾念哭笑不得,旭儿都已经六岁了,要补的也早补回来了,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闪的太快,让她抓都抓不住,她揉着他满头的黑发,道,“那不就是了,吃和睡不是一样吗?显然你今晚少睡点也不行,睡觉。” 萧越却是不依不饶的和她摆起了道理来,什么过几天就是她的小日子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又是什么她到时候要陪太后,皇后她们,会很累等等。 总之,他的借口很多,让顾念都不得改变对他的看法,从前他是惜字如金,其实这说话的口舌功夫,也是厉害的不得了。 最后,顾念还是被他得逞了,至于那滋味……不提也罢了。 醒来的时候,她身上的里衣也换了,身上也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连不可言说的地方也被她仔细地擦了干净……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着头天晚上的事情,不免有些羞恼。 屏风后,自己穿好衣衫的萧越走了出来,走到床边,凑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又整理了下她凌乱的头发,眉眼含情,“我先走了,你若是累了,再睡一会,皇后那边晚点再去。” 顾念偏过头去,见他正温温和和地望着自己,脑子一热,抽起身后的枕头砸了过去。 萧越只是笑着任她砸,等到枕头落在地上,弯腰捡起,又塞回床头。 等到她不动时,又亲亲热热的搂住她,在她脸上啄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顾念窝在被窝里躺了会,终究是没再睡,也终于抓住了昨日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 旭儿已经六岁了,也就是说,六年过去了,她都没再次有孕。 张春子帮她解毒后,曾经说过,她想生几个都可以,那么,这六年,她和萧越很和谐,要不是她拒绝,萧越是恨不能夜夜春宵,那么……她是为什么不孕呢? 她抿了抿唇,如今在外,等到回去,大约,可能,她需要好好的问一下张春子了…… 第182章,毒 顾念送走萧越后,才将黄芪她们叫进来伺候梳洗。 她换上了特地为狩猎准备的服饰,有些类似于男子的骑服,袖口和腰身都收得贴身,衬得身材玲珑有致。 打扮好后,顾念带着黄芪和青叶两个丫鬟以及护卫的护送下去了围场女眷们集合的地点。 围场距离行宫还有一段距离,从行宫去围场这一段路,比从京城到行宫这一段就要自由松快多了。 一路上,全是英姿勃发的将领,就连皇上,都换上了戎装,从老到少,个个都看起来激昂而有魅力。 一路上,风光美好,山峦连绵起伏,在旷野里的感觉和呆在京城的感觉完全不同。 虽说秋狩是皇帝专门考核宗室及勋贵子弟的一种方式,围场那边也圈出一片给女眷们狩猎游玩之地,这是内宅妇人们可以光明正大地骑马游玩的时候。 同时围场也搭了休息用的帐篷和高台。 坐在高台上,可以看到远处狩猎场的情景,很多夫人们都选择到这地方观看,远远的,就看到太后已经在高台上坐着,边上坐着几位贵妇,皇后和随行的妃嫔却没在。 顾念刚要上高台,见到那边小树林的口子上,皇上率先带着一批将领,萧越的马在皇上的身边。 一众人全副武装,身背箭囊,腰挎长剑,说不出的英武帅气。 就是平时在金銮殿上的皇上,这一装扮,更是英武俊美了。 顾念的目光飘道萧越身上,萧越也看到她,于马上定眼看了她好一长段路,才又策马往远处山坡疾驰而去。 边上有些女眷见状,笑了起来,有羡慕的,也有鄙夷的,有那促狭的妇人,笑着道,“从前听人说晋王爱重晋王妃,恨不能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臣妇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说话的是祈郡王妃,算起来是先帝那一辈的,人很和善,在宗室里的人缘也不错,也只有她这样的,才会这样打趣顾念了。 太后面带笑容的朝顾念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边上。 “感情好才好,我们女人,我们女人家嫁人为什么?相夫教子的同时,不就是想要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夫婿吗? 晋王妃的福气不错。” 太后轻轻感叹到。 刚刚在边上在心里嘲讽顾念的那些妇人顿时都换了一张面孔。 原本这个时候江皇后应该早早就来的,没想到,过了许久,江皇后都还没来。 太后使了个眼色给边上的女官,让她去看看江皇后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 在猎场的来路一处矮树丛边,安王林睿和安王妃江氏两人对立站着,一个手中拿着一把刀,一个手中拿着一柄长剑,两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是那么好听。 两人的中间跪着一名女子,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不过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及打扮,应该小妾之类的。 “江氏,你这个贱人,当初本王如果不是你蛊惑,又怎么会被你蛊惑?你如何能霸占着本王的正妃位置……” “林睿,你是不是男人?”江氏气的浑身发抖,“我蛊惑你?是谁先接近我的?是谁说只是摸摸,什么都不做的?你这个畜生……” “贱人。”林睿举着刀,就要去砍江氏,被跪在地上的女子给抱住了腿。 “王爷,都是妾不好,是妾冒犯了王妃。”女子抱着林睿的腿哀哀哭求着,“那是王妃,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 “韵儿,你别管,这个贱人,竟然敢让这样对待你,看我不杀了她。”林睿好言的对抱着他腿的韵儿说道。 “整个东离朝,就没有一个王爷的妻子是和她这样的,妒忌成性,除了晋王那个傻子,哪个王府,大户的男子不是妻妾成群的? 就本王倒霉,眼睛瞎了,弄了这么个女人进门,我今天饶不了她。” 江氏手中握着长剑,冷笑道,“到底是谁倒霉?我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嫁了你这样的男人。 这个贱人你倒是想娶,可惜,她只配给你做最低等的侍妾,看什么看?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皇上说的,你有本事和皇上抗议去啊。 我是主母,惩罚一个最低等的侍妾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给我闭嘴!”林睿大声吼道。 “有本事你杀了我。不然你就别叫我闭嘴。”江氏扬着头,嘴角挂着鄙夷的笑,斜睨着林睿,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她也不是吃素的,也是江家娇养着长大的,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死也不会嫁给林睿这个畜生都不如的男人。 她眉眼含怒的看着被林睿扶起来,如同一朵被风吹过的娇花一样,柔弱的靠在林睿怀里的韵儿,道, “有些人明明上赶着要去给人当妾,却总还是想要摆正妻谱的贱人,以为得了男人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 这样的贱人,不收拾还留着吗?” “来人,给我打,让她吃吃教训,省得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不干脆死了去,做这样一幅样子。” 边上侍候的人,早就被安王夫妻俩刀剑相向的模样吓懵了。 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夫妻。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江氏的陪嫁婆子,得了江氏的命令,撸起袖子,准备去将韵儿拉出来打。 “我看谁敢?”林睿揽着韵儿,双眼发红,看着那几个婆子。 韵儿泪流满面,哀哀戚戚的道,“王爷,求求你,不要为了贱妾和王妃起冲突了,就让王妃出了这口气吧。 不然,贱妾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痛的,真的。” 她手紧紧的揪着林睿的衣裳,脚后退了一步,似要离开林睿的保护,仿佛去赴死的勇士一般。 林睿怎么受得了她这样,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将韵儿放在一边,举着刀就要去砍江氏。 “还不把武器放下!” “皇后娘娘驾到。” 同时两道声音响起,林睿转头看去,果然是江皇后一行人走了过来。 江皇后见两人的架势,气的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发抖了,“这是什么地方?随时都有人过来,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你们还不把刀剑都放下。” 林睿黑着脸将刀扔给了身后的随从,扶着韵儿,给皇后行礼。 江氏却没将剑给扔了,而是举着剑,用剑尖指着林睿和韵儿,带着哭腔道,“姑母,我是做过错事,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到底是欠了他林睿什么? 让他这样对我? 围场行猎,把这个贱人带来也就算了,可我不过是想教教她规矩,林睿就拿着刀对我……” 江氏说道最后,已经变成了吼,声音颤抖着,带着怨恨和悲呛。 “姑母,是您要将我接进宫来的,是您答应了江家让我做大皇子妃的,不是我上赶着的,对,是我没守住自己,做了丢人的事情,可……” 她手一松,剑掉落在地,泪流满面,怨毒的看着林睿,“林睿,你会有报应的。” 江皇后心头一颤,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她安抚道,“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受委屈了,姑母一定好好教训你表哥,乖,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该嫁到皇家来,当初那个孩子,还不如不要,可怜我的女儿,背上一个奸生子的名头,还差点丢了性命。” 背上奸生子的名头是因为韵儿,那天,要不是她,她怎么会掉落到水里,不掉到水里,又怎么会曝光她未婚先孕的事情。 后来,在出云寺,她早产,差点丢了性命,还不是因为韵儿。 林睿看都不看悲呛的江氏,而是低着头不断的安慰怀里的韵儿。 这一幕,更是火上浇油般的让江氏心头怒火中烧,她捡起地上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 “姑母,我不想活了,求您看顾一下媛儿,她也是您的孙女……” 她说着,长剑就要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叮……”江氏手中的长剑摔落在地上,江氏茫然地回头,看到走过来的顾念,还有她的丫鬟。 她怔怔地举着发麻的手,又怔怔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长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念走了过来,脚踩在地上的长剑上,“我要是你,就不用这把剑来了结自己,万一死不了,还留个疤在脖子上,那可就更难看了。” 江氏茫然地看着顾念,倔强的回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晋王府可没少给安王府难看,就上次还讲安王丢到湖里,说是安王去晋王府洗澡,谁还不知道是他们扔进去的? “谁耐烦管你死不死?要不是路过,我也不想管,我怕你的血溅出来吓到大家,就是没吓到人,泼出来洒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人家花花草草是不会说话,否则,肯定是让你死的远点。” 顾念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死了一个你,林睿还能再娶,你不是讨厌那个小妾,说不定到时候就是那个小妾扶正呢?你死了正好给人腾位置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想干什么?”林睿厌恶的看着顾念,恶声恶气的道。 顾念嗤笑一声,“我想干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干。” “你这样的看着我,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和皇后娘娘赔罪,想想和皇上怎么请罪? 别的男子都已经去猎场上展现自己了,可安王却在这里为了个小妾和自己的正妻刀剑相向,真是不知道寒了多少人的心。” “你……”林睿想要开口大骂,但话还没出口,就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刚刚他已经要和皇上一起出发的,有下人急匆匆的过来和他说江氏在教训韵儿,他假装要如厕,悄悄的从队伍里跑了回来。 果不其然,就看到江氏让婆子押着韵儿跪在石子地上。 细细碎碎的石头子,韵儿娇嫩的膝盖,怎么受得了? “够了,林睿!”江皇后一巴掌打在林睿脸上,吩咐身后的女官,“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拖走关起来,你和本宫过来。” 刚刚顾念说的,让江皇后后背爬上一层汗,她想得不过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座上太子的宝座,将来能够登上最高的皇位。 可林睿呢?做的都是什么事? 一次又一次的出昏招,她厌恶的看了眼韵儿,没能祸害皇上,就来祸害她的儿子,真是她的克星。 江皇后的那一眼戾气太重,让林睿颤了下,他道,“母后,韵儿……” “好了。你再要胡言乱语,本宫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这件事情肯定会传到皇上耳中,与其等皇上来发落,还不如她先下手,好歹能减轻点皇上的怒火。 她感激的看向顾念,不管从前怎么样,今日顾念是真的给她提醒了,“让你看笑话了,本宫先把这个孽子带回去。” 说完,她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一位宫女道,“你去前头,和太后说一声,就说本宫不太舒服,不能去前头接见女眷了。” 宫女应是往前头高台去了,顾念也朝皇后福了福身,“娘娘,臣妇告退。” 皇后点点头,“你去吧。” 顾念转身往女眷聚集的地方去了。 林睿看着顾念离开的背影,低声的骂了句,“贱人。”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林睿的脸上。 江皇后看着林睿,痛心疾首的道,“睿儿,你真的让母亲失望透顶!” “从小,你的性格就散漫,那个时候我和你父皇想着也不知道哪天就没命了,所以也没有拘束你,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做事如此不靠谱,多好的日子啊,你不好好的表现,竟然在这里为了个女人喊打喊杀,你是要逼死本宫吗?” 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她也不敢去养心殿那边,皇上已经是许久不来凤仪宫了。 两人也曾经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得不让皇后唏嘘。 可皇后心里再不痛快,也没在林睿的面前表现出来。 如果后宫只有林睿一个皇子,也许她的心能放下来一点,可偏偏,宫里还有两个庶子呢。 皇家的庶子,和普通人家是不一样的。 立嫡之后还有一个立贤呢。 “都是我的错。”皇后擦拭着眼泪,“都是我没有教导好你。”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睛锐利的看向韵儿,又对一边呆愣着的江氏道,“你也是个蠢的,他是你夫主,你怎么就拿剑对着他? 一个妾你都管教不了,还能指望你做什么?江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她疲惫的看着面前都一脸倔强的夫妻,疲惫的叹了口气。 “娘娘,晋王妃也太嚣张了一点。”江皇后身后的一位嬷嬷小声道,“虽然她说的不错,可大皇子是什么人,哪里轮得到晋王妃这个外姓王妃来说三道四的。 还有,她怎么那么凑巧的到了这里……” 站在皇后另一边的叶嬷嬷顿时回道,“晋王妃也算是殿下的九婶,刚才多亏了晋王妃,要不是她,说不定如今安王妃可就……再说,晋王妃刚才那番话可是提醒了娘娘。应该感激她。” 刚刚出声的那位张嬷嬷,是江皇后刚提上的一位老嬷嬷,叶嬷嬷在皇后身边服侍了很久,近来也没有这位张嬷嬷在江皇后面前得宠。 叶嬷嬷对皇后已经是有很深的感情了,江皇后最近好不容性子扳回来一点,万一再被张嬷嬷带到沟里,可就不好了。 “奴婢觉得,她不过是仗着晋王在陛下那里的地位,恃宠而骄罢了。”张嬷嬷小声道。 “闭嘴。”江皇后沉下脸来,“贵人的事情,也是你能说嘴的?” “奴婢知罪。” 张嬷嬷顿时闭上嘴,小心翼翼的走在江皇后身后。 虽然皇后训斥了张嬷嬷,但叶嬷嬷抬头看了眼江皇后,发现江皇后的脸色不好起来,而且,她只是训斥了张嬷嬷,并没有真正地惩罚她。 她抿了抿唇,心头记下这件事,想着还是应该禀报给皇上知道才行。 …… 顾念确实是凑巧过来的,太后让身边的女官去看看皇后在坐什么,顾念在高台上坐着无聊,就想着去下面围出来给女眷们玩乐的空地走走看看,谁曾想就看到了那一幕。 虽然江氏她也看不上,但还是让黄芪将江氏手中的长剑打落了。 至于呛林睿的那些话,完全是看不上林睿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是笨头笨脑的人,怎么做的都是些蠢事。 她走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于是又去了高台,依在围栏上,眺望着远处,不知道那些去围猎的人收获如何了。 今天下场围猎的,不只有京城里的勋贵,还有西北那边的将领,她托着腮看了会远处的小树林。 那边,太后听了女官的禀报,知道皇后那里不能过来,也知道因为韵儿,安王夫妇差点打了起来。 她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心里却是怒气滔天,她没想到韵儿会弄出这样多的事情。 虽然她不满皇上将韵儿逐出承恩公府,还将韵儿送到王府做妾,但皇命难为,哪怕她是太后。 而且,她也想给韵儿一个教训,她将韵儿接近宫,是打着将她给皇上做妾的心思,但皇上看不上,她也不会强求,好男儿多得是,总有一个能配得上韵儿的男子。 她没想到韵儿竟然和大皇子搅和到一起去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当初她有多厌恶江氏和林睿的事情,就有多厌恶韵儿弄出这样一出。 可没想到,韵儿去了安王府,还是这样的不安分。 她垂下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大概韵儿已经不能留了。 她又看了看站在围栏边上的顾念,晋王妃,她确实是很喜欢,这性子,大概也就晋王配得上了。 她吩咐身边的侍候的小宫女,“这天干的,去给晋王妃倒杯水,也不知道今日晋王狩猎会不会夺得头筹。” 顾念哪里真的敢让小宫女将茶水端到她身边,她连忙走到太后身边坐下,笑着道,“今日可是有很多的将领,还有勋贵子弟呢,我们家王爷,不垫底就谢天谢地了。” 得了太后的吩咐,边上侍候的小宫女连忙上前给顾念添茶,只是这位小宫女看起来眼神闪烁,一脸的惊慌。 年纪看起来不大,服侍人的手法也很不熟练,顾念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个宫女是怎么能跟着出宫服侍的。 她见小宫女的手有点抖,柔声道,“慢慢来,小心别烫着自己。” “谢王妃。”小宫女见原先那盏茶已经凉了,就将原先的茶水给倒了,重新倒了一盏给顾念。 同时,还用袖子将桌上溢出的茶水给擦干净。 顾念见状,递了一块帕子给那小宫女,“你袖子也湿了,拿帕子擦擦吧。” 小宫女受宠若惊的接过帕子,“谢谢王妃,请王妃慢用,奴婢告退。” 顾念微笑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但味道却不知怎么了,有点不太好,顾念抬手,用帕子擦拭了下唇角,实际上是将口中的茶水吐到了帕子上。 太后赐下的茶,不能不喝,更不能当众吐出来。 太后笑看着顾念,“可惜,你外祖母没来,不然也好有个人和哀家聊天了。” 下头顿时有声音不依起来,“娘娘,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您还说没人聊天,感情我们这些都是木头不成。” 太后笑看着那位说话的人,顾念也看了过去,就是刚刚那位打趣她的郡王妃,祈郡王妃。 也不知道是秋日里的太阳太烈,还是刚刚去下面走了一圈,顾念忽然觉得有点疲累,整个人虚软无力的。 她强忍着,想要转头去和太后告罪,先回帐篷休息,可还没站起来,她就听对面祈郡王妃面上的笑容褪去,惊慌的看着她,道, “念念,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白……哎呀……不好了……” 太后闻言,也看了过来,就见顾念脸色发白,唇角竟然溢出血来…… 她连忙道,“快……快……快叫太医……” 顾念听到她们说的,只觉得头昏,胸闷,有东西从口中涌出,她抬起手,用帕子一擦,白色的帕子上,满是血……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目。 太后声音发抖,不断的呼喝着传太医,同时又让禁卫军将高台围了起来,一个人都不许走。 黄芪站在顾念的身后,见祈郡王妃一脸见鬼的表情,连忙上前,就见顾念面如金纸,口吐鲜血的样子,暗叫不好,连忙扶住顾念,手飞快的在她身上点着,点住顾念的穴道,不让毒蔓延下去。 同时,她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落,对青叶道,“快过来帮忙。” 在场的女眷都吓的惊慌失措,平日里大家斗斗嘴,说两句酸话,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偏偏,太后命人围住了高台,一个不准走,一时间,整个高台上,都是妇人们的尖叫声。 第183章,受困 萧越陪着皇上进了山坳处的树林,一路上射杀了不少的猎物。 跟着的将领在入口处后就分散开来了。 走了大概有十余里后,皇上身边的禁卫军统领杨统领上前道,“陛下,君子不立危墙,前面密林深处,还请陛下止步,再说,陛下已经射杀了很多的猎物,总要给其他的将领一些表现才是。” 皇上看看天色,道,“那就听你的,扫完这片林子我们就回去吧。” 说完,他的手朝身边的萧越递了过去,萧越解下水囊递过来。 皇上仰脖喝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皇上面前。 皇上偏头躲过,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暗器,马上反应过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名侍卫下马将滚落在草丛中的东西捡起来,发现只是一颗野果。 萧越转头,朝刚刚野果掉落的方向看去,见树上蹲着一只猴子,手里还抓着几颗果子,显然刚才就是它将果子朝皇上扔过去的。 拱卫在皇上身边的人也发现了那只作怪的猴子,知道不是有刺客,所有人的心神都放松下来。 皇上将水囊还给萧越,忍不住失笑,“这泼猴,竟然作弄朕。” 皇上的话音刚落,树上又蹿出来几只猴子,排成一排看着他们,然后纷纷将怀里抱着的果子朝他们砸过来,接着甚至有猴子从树上跳下来,朝皇上一行人扑过来。 众人没想到猴子竟然会直接扑过来,扑下来后,没有直接伤害人,而是转而去抓他们身下的马,那些马吃痛之下,嘶叫着乱窜。 所有人不但要躲着猴子的攻击,还要控制身下的马,顿时场面有些手忙脚乱。 萧越见有猴子朝皇上扑过去,没等皇上动手,就将那只猴子给杀了。 周围的猴子越来越多,这些猴子也不知怎么,十分的凶狠,龇牙咧嘴的咆哮着,纷纷从树上扑下来要抓人。 因为这些猴子的出现,没被攻击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猴子?”杨统领护卫在皇上面前,拉着缰绳,努力安抚身下的马,他对萧越说道,“王爷,你护卫着皇上先离开这里。” 这时,有一只猴子朝皇上的马扑了过去,那马吃痛,朝前狂奔而去。 萧越见状,连忙拍马追了上去,杨统领见状,也跟了上去。 皇上紧紧的抓着缰绳,防止自己被吃痛的马甩出去,萧越追上来后,将追着皇上不放的猴子用手中的马鞭抽到一旁。 被他马鞭抽中的猴子知道这人不好惹,赶紧跑了。 跑了一只,后头跟过来的猴子见状也调转头往别的方向跑去了。 “陛下,没事吧?”萧越见后头跟上来的护卫还在赶猴子,蹙着眉头问道。 皇上同样微蹙着眉头,说道,“没事,只是这群猴子从哪里来的?还这样的焦躁不安?“ 一般来说,秋狩之前应该会清场的,只是这次怎么没清理干净?还是清理的时候有遗漏? 皇上身边的禁卫军本就身手了得,刚刚会手忙脚乱,也是因为事发突然,这会见皇上没事,于是专心对付猴子,很快就将猴子赶走了。 “皇上,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杨统领不放心,再次请求皇上撤离林子。 皇上被猴子弄的也没了再狩猎的兴致,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刚走了不远,萧越的脸色忽然突变,他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先停下来,侧耳细听,驾着马往前走了几步,顿时大声喝道,“保护皇上。” 只见一大群狼从对面狂奔过来,仿佛离弦之箭,越来越近。 “糟了,这里竟然是狼群聚集的地方。”杨统领也看到了,随即面色冷凝,沉声的说道。 狼群同样是合群而居,这一群狼竟然有四五十头之多,看样子竟不是普通的狼群。 他们身处林中,马速比不上狼速,萧越和杨统领护着皇上离开,但渐渐的,还是被狼群追了上来。 萧越咬着牙调转马头,看着后头疾驰而来的狼群,抽出身后的长箭,拉弓射向狼群。 他们带出来的长箭有限,刚才已经射杀过猎物,身边的护卫带过来的长箭,刚刚驱赶猴子的时候又用去不少。 萧越让杨统领带着几名护卫先护送皇上离开,自己和剩余的人应付狼群。 皇上本已经离开,但他回头看向狼群,为首的头狼体魄健壮,行动敏捷,出手果决利落。 余下的几十匹狼同样凶狠非常,秋冬交际的时候,正是兽类储备粮食过冬之际,这样的狼群,狠厉的程度远远高过春夏之时。 如果只有二三十匹狼,他相信萧越和他的护卫能解决,可如今,四五十匹之多,他如果带走大部分的侍卫,那萧越…… 围场外面虽然有禁卫军待命,但刚才他们躲避猴子,如今离外围已经有二三十里地,就算如今发出信号,等到援助的人追过来也已经晚了。 “杨焕,回头,去帮晋王。”皇上下令,同时调转马头,往萧越和狼群搏斗的地方奔去。 杨统领驱马上前,挡住皇上的去路,“皇上,太危险了,臣护着您先退出去,晋王定然能够阻挡的。” “朕的旨意什么时候容得你来反驳了?朕说的,你照做就行了。”皇上呵斥杨统领。 杨统领咬着牙道,“陛下,就算过了今日,您把臣给杀了,臣还是要拦着您上前去,想必晋王同样不想您遇险的。” 萧越那边,暗一跟着萧越一起搭箭射狼,对萧越道,“王爷,属下来掩护,同这些畜生拉开距离。” 萧越咬着牙,道,“别废话,这么多,你掩护怎么掩护?杀狼要紧。” 说完再次上箭拉弓,对准先前受伤的狼射去,放倒了一匹,再又接着下一匹。 狼群见伙伴被射杀,血腥味蔓延,顿时,后头的狼更是疯了一般围上来。 这些狼群速度极快,又擅长伪装,懂得迂回作战,萧越这一群人虽然骑术,箭术都了得,但狼的数量太多了,虽然萧越不忙不忙的抽箭,搭箭,拉弓,射出,慢慢的,马却跑不动了。 萧越见狼群正以飞快的速度将他们包围,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在马尾上狠狠的抽了一记,马儿吃痛,嘶鸣着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有狼追着马儿去,也有十几头狼眼冒绿光,凶狠地朝他扑过来。 不但清晨在顾念注视下梳好的发髻乱了,就连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臂上的衣服也被撕破,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更是被划出血痕。 其他的侍卫见萧越将马儿拍走,也纷纷下来,和萧越一样,将马儿赶走,徒手与狼群搏斗。 漫天里,只听见厮杀声,狼的怒吼声,惨叫声,还有,满眼血花迸飞。 一匹,两匹,三匹……狼群的数量慢慢少下来,萧越一群人的力气也越来也小。 离萧越最近的一匹健壮的雄狼在其他狼匹的掩护下,朝萧越猛扑过去,誓要将面前这个人类的脖颈给咬断。 只是,没等雄狼靠近萧越,喉间就被远处射来的一只间给射中,倒在地上抽搐。 萧越倏然转头,就见皇上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弓箭,给了他一个笑容,随即又将刚刚还没死的雄狼又补了一箭。 萧越什么都没说,提着剑,再次冲进狼群,和狼群搏斗起来。 皇上带来的人很多,或多或少的都还带着箭矢,所有的人纷纷搭弓射箭,消灭了很多狼。 狼群中的头狼见皇上一行更厉害,竟然撇下萧越这些人,朝皇上那边奔去。 萧越手起剑落间,将围在他身边的狼给杀了,朝皇上那边奔去。 皇上抿着唇,搭着弓箭,一箭射在其中一匹狼的腿上,萧越到了他的跟前,皇上也从马上跳了下来, 大笑着道,“今日,就让我们兄弟二人一同将这些狼群杀个干净。” 头狼带着几匹狼将他们给围住了,皇上搭弓射箭,萧越则提着长剑对付扑上来的狼。 只见皇上连着射了两箭,一箭落空,一箭射在头狼的左眼上。 山林里,有呼呼吹过的风声,有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更有头狼受到攻击的惨叫声。 一时间,整个山林里,都是狼群的悲嚎。 等到一切都静止下来时,最后一匹狼也倒在萧越的剑下。 狼的尸首,鲜血蔓延开来,皇上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一颗树干上喘气。 萧越则没停下来,吩咐暗一清点人数,以及看看有没有护卫受伤。 皇上笑着道,“看来,朕真的是太耽于安逸了,从前和你还能过招,可如今不过射了几箭,就累的不成样子了。” 萧越偏头过来,沉声道,“陛下,您不该回来。” 皇上无所谓的道,“朕不回来才是错的,你可以为我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没道理我就该看着你受伤,甚至……” 皇上到了后面没有用‘朕’自称,而是用的‘我。’ 他靠在树干上,头仰着,透过树叶的空隙去看外面的蓝天,眼神落在虚无处,“我们之间没有该不该的,我庆幸自己回来了,没有将那颗‘初心’丢掉。” 萧越侧开脸,刚要说话,只听远处有一声‘啾’的声音传来,他脸色又是一变,暗一正在清点受伤的侍卫,见状也是大变,跳到萧越的身边,紧张的道,“王爷,是王妃那边出事了。” 皇上闻言,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问,“怎么回事?” 萧越摇头,一脸的凝重,“不知道发生何事,陛下,臣想先回去看看。”他又吩咐暗一,“你留在这里,将这里善后。” 说完,他吹了声口哨,原本被他拍走的马儿欢快地从远处奔过来。 萧越翻身上马,皇上也跟着上了马,“朕与你一道回去。有朕在,做什么都方便。” 萧越已经无心这些,双腿一拍,抓着缰绳往围场而去。 他们到林子入口的时候,就见有禁卫军调动的动静,还有不断传来的女眷的叫嚷声。 顾念毒发后,太后就圈住高台,不许任何人走动。 皇上蹙着眉,一般来说,留在围场的太后和皇后不会随意调动禁卫军。到底是发生什么大事? 守在林子边的禁卫军见皇上和萧越几个从林子出来,连忙上前,“报,陛下,晋王爷,晋王妃中毒了。” “你说什么?”萧越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跌跌撞撞的从马上跳了下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晋王妃中毒,随行的太医都已经去了高台……” 萧越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脑子里只剩下了‘念念中毒了……” 他推开身边嘴巴一张一合的皇上,大步走了出去。 杨统领站在皇上身后,见萧越竟然一把推开皇上,顿时想要发作,上前呵斥萧越,却被皇上制止了。 皇上听说晋王妃中毒,既惊讶又后怕,他还不知道晋王妃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同时他联想到了林子里的猴群和狼群。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他跟着萧越一同朝高台那边而去,“皇上……”杨统领见皇上也跟着走了过去,想要叫住皇上,但皇上压根就没搭理他。 杨统领连忙跟着皇上一起走了过去。 前头是神色仓皇奔跑的萧越,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跑的毫无形象,跑的失魂落魄,在外人看来,俨然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他跑了几步,竟然在地上摔了一跤,他从地上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跑,因为击杀狼群而散乱的发髻依然散乱着,发丝在奔跑的时候散开,飘起,毫无形象。 这些,萧越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快点看到顾念,然后看到完好无损的她,告诉他,是他看错了。 刚刚他没有看到顾念身边人发出去的‘死亡’信号。 萧越冲上高台的时候,被禁卫军给拦住了,刚刚太后下的是所有人不可随意走动的命令。 “滚。”萧越的声音冰冷,让人听了好像有无尽的寒气窜入脚底,一直凉到胸口,他一把挥开试图阻拦的禁卫军,冲到了临时拼凑起来的榻边。 那位试图阻拦的禁卫军虽然看起来是被萧越随意的一挥,可在他走后,那位禁卫军吐出了一口鲜血。 边上他的同僚将他扶了下去,低声道,“你长没长眼睛,那是晋王,里头中毒的是他的王妃。你这一下,看来是白挨了。” “王爷……”萧越到的时候,黄芪正在喂顾念吃药。 太后见到萧越过来,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但看到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顾念,又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念念……”萧越走到顾念身边,颤抖着手,握住顾念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冰凉时候,忍不住将她的双手放在胸口,想要捂热。 他伸出一只手,颤巍巍的放在顾念的鼻尖下探了探,确定有呼吸后,双眼通红地问黄芪,“王妃怎么样了?” “太医给王妃开了催吐的方子,将毒吐出来,或许……”黄芪在青叶的帮助下,将药喂进顾念的口中。 好不容喂进去的药,没几口,顾念又吐了。不但将药吐了出来,还有一大团的血。 青叶托着顾念的头,不断的用帕子擦着从顾念唇边流出的药汁和鲜血。 黄芪手已经颤抖,催吐的药如果喂不进去,可怎么办啊? 这里连个辅助的工具都没有。 “麦秆……有没有麦秆……”她朝边上也是一脸焦急的太医吼道。 “我来。”萧越拿过黄芪手中的药碗,将顾念从青叶的手中抱了过来,把她小心地放置在自己的怀里,而他侧身坐在充当床榻的桌面上,喝了一大口药后,低头喂进顾念的口中。 萧越的这一举动,让边上围观的女眷都纷纷移开视线,也让刚闻讯赶来,和皇上一起上高台的皇后愣住了。 太后更是背过身去。 萧越的鬓发散乱,发冠歪在头边,身上的衣衫更是有破损,衣服上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一口一口的将药哺进顾念的口中。 这样的画面,如果没有人中毒,需要救命,大概,会是很美的景象吧。 终于一碗药全部喂进顾念的口中,大约是药味太不好了,昏迷中的顾念皱着眉头,先是吐出几口黑色的药汁,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开始是黑色的血,慢慢的,乌红,然后鲜红。 萧越看着盆中越来越多的血,颜色慢慢的融合,他抱着顾念的手,越发的抖的厉害,双目的颜色俨然和盆中的血一样。 黄芪同样是捏着拳头,看到顾念吐出的血正常后,心头的大石才落下,同时觉得手脚无力。 “王爷,太好了。”诊治的太医见顾念吐无可吐后,激动的道,“王妃腹中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幸好,王妃中的毒虽然十分烈性,但是中的量少,所以才能救过来。” 皇上站在边上,问他,“晋王妃中的毒,你们查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刚刚熬药的时候,臣已经查看过这里的东西,以及晋王妃身边的侍女呈上来的茶盏,臣在晋王妃用过的茶盏上发现了少量的‘解忧草’” “解忧草?”皇上重复着。 “是的,解忧草,虽然这毒药的名字看起来很好,如果有头疼的病人,很多大夫会加一点这个进去可以治疗头风,缓解疼痛。 但是,如果将解忧草和白茶放在一起喝,那就是剧毒! 幸好晋王妃服用的量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也是让太医百思不得其解的,下毒之人的心思实在是诡异,原本应该是想要人命的,可为何只放了那么一点点解忧草在茶盏上? 一直在边上的太后想起来,刚刚是她让人去给顾念倒茶的,本来,她是好心,可没想到,好心却差点要了一条人命。 她不断的回想着出事前的事情,她边上的一位女官道,“娘娘,刚才您让人给晋王妃倒茶,有个小宫人上前服侍,晋王妃见那服侍的人年纪小,还提醒她不要烫着。 那小宫人将茶水倒了,又重新倒了一杯,用袖子将桌上洒出来的茶水给抹了,晋王妃还好心的给了她一块帕子……” 太后娘娘想了起来,刚刚在边上一直和太后说话的祈郡王妃也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小宫女给晋王妃下的毒……” 皇上坐在太后的边上,看了眼只顾看着顾念的萧越,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谁,一定要严惩不贷。 按照太后娘娘身边女官说的,那小宫女把倒好的茶水倒了,又重新倒了一杯新的,大概这样过了一遍,才让顾念吃进去的解忧草量减少了。 太后赐下的茶,无论如何,顾念怎么都会抿上一口,而有心杀人,毒药定然淬炼出过的,只要那么一小口,就能让人毙命。 只是,那人定然没想到小宫女会将茶盏洗一遍,也不知道那位小宫人做这个动作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把那个小宫女带上来。”皇上沉着脸吩咐道。 在皇上身侧站的的皇后看到皇上那深沉的面孔,原本被她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上来。 皇上,这分明就是很在意晋王妃啊。 皇后的心头酸涩的想着。 太后早就命禁卫军将所有在场的人都严加看管了起来,不但没让一个人走脱,也没让一个人有机会自尽。 皇上说把那个小宫女带上来,马上就有禁卫军将人带了上来。 小宫女是被扔在皇上面前的,扔她的人是在林子里处理好事情感回来的暗一。 “你是何人?为何要下毒暗害晋王妃?”皇上阴沉不定的问着面前看起来年岁不大,一脸稚气的宫女。 “奴婢海棠。”小宫女朝萧越怀里的顾念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道做下的是死罪,奴婢无话可说。” “指使你的是谁?”太后问道,今日要是不问个子丑寅卯来,怎么也没法和晋王交代。 “你一个宫女,和晋王妃又多大的仇,要这样害她?还有,你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海棠摇摇头,低垂着头,轻声道,“晋王妃是好人。是奴婢该死,奴婢甘愿受死。” 她的回答,让太后冷笑出声,“这就怪了,你说晋王妃是好人,那你既说她是好人,为何还要下毒加害于她?” 海棠垂着头,不说话,忽然,她朝身边一位禁卫军冲去,想要抽出他的刀,但被暗一给一脚踹翻在地。 “想死,没那么容易。”暗一的眼睛都红了,也不管上面有皇上,太后等人在。 没人去追究暗一这样做对不对,太后冷眼看着被踹翻在地的海棠,道,“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哀家奉劝你,还是将幕后主使说出来,这样,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海棠瘫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红红的看着昏迷中的顾念。 皇上正要问下去,林子那边的入口处又是一阵骚动,很快,就有侍卫过来禀报,“回禀皇上,安王被流箭刺中受伤,跌落马下,如今人正昏迷着,同时受伤的还有北蛮使臣头领敖达王爷……” “什么……”高台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晋王妃中毒,如今又有安王受伤,就连北蛮的时辰都受伤了…… 第184章,梦 皇上听到安王受伤的消息时,也是惊怒非常,正要发脾气,又听到北蛮使臣头领敖达王爷受伤的事,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如果只是敖达受伤,大概皇上表面上会很生气,但是私底下会多吃两碗饭吧。 可是自己儿子受伤,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哪怕他已经放弃了安王,但依然是自己的儿子不是。 他站了起来,让人将受伤的两个人送到行宫去,又将这边给顾念看病的太医分了一些到那边去。 皇后听说安王受伤,不但如此,还跌落马下,此刻昏迷不醒时,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她勉强抓住身边叶嬷嬷的手,见皇上分是分了一些太医过去疗伤,但并未将太医院的院判派过去,敖达那个蛮子她管不了,可是安王她不能不管。 她都不知道安王是怎么就去了林子里了,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因为韵儿的事情训斥了他,让他回行宫反省,怎么不过一会的功夫,又是受伤,又是坠马的? 她强忍着泪水,双眼通红的对皇上道,“陛下,晋王妃这边毒已经清楚来了,能否将徐院判派到睿儿那边去……” 她紧张地看着皇上,就怕皇上会拒绝。 皇上看了眼依然还昏迷不醒的顾念,道,“晋王妃还在昏迷,睿儿那里,先让其他的太医去看,不行再让徐爱卿过去再是,再说,太医院的太医都有自己的长项,你还怕他们会不好好医治睿儿不成?” 江皇后面色不太好看,“臣妾没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皇上一锤定音。 太后也道,“皇后,你和哀家去看看睿儿吧,睿儿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还能不管他不成,再说陛下可是将擅长接骨,外伤这些的太医派过去了,你还怕什么?” 江皇后微抿着唇,皇上当然会不管睿儿,他如今眼里哪里还有睿儿,估计满心满眼都是晋王妃这个人了。 皇上派了太医过去,随后吩咐杨统领,“今日发生这样多的事情,一定要严查,彻查,太过巧合,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宫女,也交给你了,务必要查出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他走到萧越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幸好毒不多,晋王妃救回来了,徐院判就留在这边,你要有什么事情让人去告诉朕,朕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陛下。”萧越抬起头,眼眶发红,像是哭过,又像是盛怒过后的平静,只是带着鼻音的话语出卖了他。 “这个宫女,能否等下再带走,让臣问她几句话?” 皇上当然会答应他这个请求,别说问话了,就是萧越要下重手,大概也会答应,只求他能够下手轻点,留口气让杨焕可以审问。 他很对不起萧越,才刚经历过生死,又要让他面对这样的惨况。 萧越小心翼翼的将顾念放到青叶的怀里,然后走到小宫女海棠的面前,他蹲在瑟瑟发抖的海棠面前,眼睛盯着她看,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看一个死人一样。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做这件事情。也知道你肯定是被人拿着把柄,被人威胁,所以,你不敢说出幕后指使。”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并不是想害本王的王妃对不对?其实你想要谋杀的是太后和皇后,甚至是皇上,对不对?这是诛九族的事情,你既然做下了,那就要承担做下的后果。” 海棠瑟瑟发抖地看着面色平静,可声音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萧越,拼命的摇头,“王爷,不是的,我没想要杀太后他们,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其他人无关……和他们无关……” “求王爷开恩,不要连累奴婢的家人。” 萧越站了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带着恶意的看着海棠,“本王开恩放过你,那谁放过念念?谁能代替念念受今日之苦?” 海棠受不了他的样子,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改为跪在地上,朝萧越重重地磕头道,“奴婢愿意用这条贱命相抵,只求王爷开恩。” “你的狗命算什么?”萧越冷冷一笑,他眼神转到青叶怀里毫无生气的顾念,从前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还有那娇艳欲滴的唇,此刻也变得惨白,他有毁天灭地的怒火,可却表现的冷静的可怕,也让他自己惊讶。 他一直想让自己做的更好,让自己变的更强,也让自己将顾念保护的更好,可是,他还是失败了,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遭受这样的痛苦,甚至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 变强,做好,仿佛都是一个笑话,在嘲讽他,嘲讽他无用,无能。 不仅仅是皇上,就是要离开的太后和皇后都看到了萧越眼里的浓浓的杀意。 江皇后看向皇上,先帝时期,萧越为所欲为也就算了,可现在……她想让皇上阻止萧越,可皇上并未看向她,分明就是想将主动权交给萧越。 不但如此,还让禁卫军将高台上其他的女眷都带了下去,送回到各自的住所,但也让她们只呆在住所,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萧越走到顾念边上,半跪在榻边,握着顾念冰凉,无力的手,语气平静的可怕,“念念母子是我仅有的亲人,尤其是念念,是我的至宝,如今,你伤了她,开恩?怎么开恩? 你无奈也好,受人胁迫也罢,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你九族的性命!” 他将顾念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让自己去温暖她。 可是,没用,依然是那样的冰冷。 “暗一。”萧越低声说道,“去,查清楚这个宫女身边的亲人,还有在宫内宫外所有交好的人,但凡和她有接触的人,全都抓起来。 本王怀疑,她和乱党勾结,对皇室图谋不轨。” “是。”暗一应声道,他早就跃跃欲试,只等王爷的令下了。 海棠惊恐的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越,头磕的‘砰砰’响,想要用此让萧越能够收回成命。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奴婢求求你,饶了其他人吧。”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很快,她的额头磕破了,血从皮肉里渗出来,太后看着有些不忍,转过头去。 皇上平静的看着萧越,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从十几年前开始遇到萧越,之后两人成了兄弟,他从未看过萧越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谁。 他心头甚至有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今日晋王妃就这么去了,大概萧越一定会疯了。 萧越嗤了一声,语气轻柔的道,“别磕了,声音太吵,小心吵到念念睡觉,你要磕到边上去磕,声音轻点。” “不过,最好不要将自己磕死了,那样,你就看不到本王送你亲朋好友上路的盛况了。” “你可知有一种畜生叫做豺狼?豺狼不喜欢死物,而喜欢将活物一口一口慢慢的咬死,从四肢开始,慢慢的往上。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亲朋好友们慢慢的死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个法子你说怎么样?” 他的声音轻柔和悦,仿佛在说一件喜悦无比的事情。 要跟着太后离开的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越,虽然她知道萧越的脾气很差,也会滥杀无辜。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乱来。 他从前杀的,就当时该死之人吧,可今日呢?他竟然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对一个宫女要使这样的手段。 她一点都不怀疑萧越说的话,如果这个宫女不把幕后之人说出来,大概萧越真的会将她的亲朋好友抓起来,全部都给杀了。 皇后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没有任何的震惊,仿佛这一刻萧越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他都会支持。 这就是她看不惯顾念的地方,她是没有自己的地位高,甚至可以说在京中的名声开始的时候是声名狼藉的。 被拐卖,和家族决裂,甚至有点心狠手辣,可偏偏啊,她命好,碰到了萧越这样一个男人。 萧越为了她不断的突破底线,甚至不惜得罪从前的张太后。 顾念和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她从心底就不太喜欢她。 她就不明白了,萧越就算声名不太好,但是可以娶比顾念好一百倍,一万倍的女人,偏偏,他就是着了魔一样,看上了顾念,并且被她给迷了心窍。 “小九。”她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样逼迫一个下人有什么用?刚刚陛下不是说让杨统领好好查吗? 你又何必……慢慢查,总能查出幕后指使的。” “我等不了。”萧越看都不看皇后,冷冷的回了一句,“念念是我的妻子,皇后娘娘不懂得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怨您,不过,只希望皇后娘娘不要拦着臣要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江皇后的面色变了变,她怒道,“小九,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皇后觉得自己的心在翻腾,什么意思?萧越这是在笑她和皇上的感情不好吗? 天下的感情,不过就是那样罢了,就连皇上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都不敢真的相信。 因为她知道,什么东西都比不过利益。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萧越没有理会江皇后,他将顾念从青叶那边接过来,抱起她,就往高台下走。 “小九。”皇上叫住萧越。 萧越头也不回的道,“大哥,我带念念回行宫去,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皇上点点头,道,“是朕疏忽了,你带她回去吧,我让太医过去。” “不用,你让太医去照顾安王吧,这里不需要。”萧越拒绝道。 皇后一听萧越那边说不要太医了,连忙道,“徐太医,你赶紧去安王那里看看。” 皇上一言不发的朝安置安王和使臣的地方去了。 江皇后的面色有点不太好看,她被萧越给呛了,皇上不但没有帮她挽回颜面,还看都不看她就走了。 她……皇上难道真的看上了顾念那个女人? 萧越抱着顾念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飞奔过来的顾世安,进了林子后,顾世安和萧越就分开了。 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顾念中毒的消息,他飞奔到萧越的身边,看了看抱在萧越怀里的顾念,连声问道,“念念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是谁算计的?太医看过了吗?几个太医看过了?” “已经催吐了,现在还没醒,我先带她回去,我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麻烦岳父去和暗一一起将人带回来。” 虽然皇上不会阻止他做什么,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暗一是下人,有顾世安在,要做什么都方便一点。 “我知道了,早知道我就不去打猎了。”顾世安又是后悔,又是愤怒,“正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暗害念念。” 原本儒雅俊美的人,嘴里却说着刻薄直白的骂人话。 顾世安心里难受万分,他的女儿,从前过的就够艰难了,好不容易身上的毒解了,日子好过了,竟然又被人下了黑手。 到底是谁跟念念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想要她的命?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一个的人名和面孔,要是被他抓到了,不用萧越,他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 皇上从高台下来后,直接去了安置林睿的地方,虽然太医早就看过了,但是林睿还是没有醒过来。 说起来,林睿受伤是极为倒霉的。他被顾念训斥了一顿,之后又被皇后训斥了一顿。 回到住所的时候,韵儿又被江皇后给带走了,他知道,如果想要保下韵儿,唯有好好的表现自己。 所以,他也休息不下去了,而是换上戎装,背上箭囊,去了林子那边。 他想要多多的打猎,如果皇上能够高兴,说不定韵儿就有救了。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进林子,就被一支不知道哪里射来的流箭伤着了,偏偏他反应不及,边上虽然有侍卫,可是没能及时过来相救,那箭射在他的胸口上,当时他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摔下来也就罢了,还把腿又给折了,同时树丛中的一支尖锐的树杈从她的大腿根部穿过。 最幸运的大概就是当时箭射过来的时候,林睿偏了偏身子,并没有刺中心脏,不然真的是要冤枉死了。 相对安王来说,敖达王爷就更倒霉了,他是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腿摔断了,一块尖利的石头扎破了他的小腿,血流了一地。 营帐内绕着淡淡的血腥味,江皇后从进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安王妃则是表情木木的坐在床尾,一言不发。 太医给安王处理了伤势后,脸色都有些不太好,就连徐院判来看过之后也是面色难看。 安王此时已经服用了安神汤,正在昏睡中,只是可能是因为疼痛,纵使睡着了,依然是蹙着眉头,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徐院判,安王到底如何了?”江皇后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徐院判。 边上的太后和皇上同样紧张地看着徐院判。 “娘娘放心,安王爷如今无事,只是须得好生修养才行,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轻易下床。”徐院判眼神闪烁,有点含糊其辞。 这时,皇上站起来,转身出了营帐。 几位太医很快就被叫到另外一个营帐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皇上,边上只有一个大太监常远,刚刚给安王诊治过的太医心里都沉了下去。 “朕问你们,安王究竟如何?” 声音冰冷而威严,几名太医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徐院判上前,用尽量委婉的语气道,“皇上,安王殿下中的箭伤并未伤及心肺,只要好生将养,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殿下的腿伤,倒也无碍,将养将养就好了,只是,大腿根处伤到了……“ 徐院判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斟酌了半响,最后把心一横,反正总要说的,他道, “臣现在还不能确认以后会如何,也许小心地医治有痊愈的把握……” “几成?” 徐院判心里苦笑,面上却道,“五成……不,八成……只要好生修养,自然就痊愈了。” 说完,他垂下眼眸。 其实不管有几成把握,皇上只是要一个堵住世人的说法。 刚刚清理伤口的时候,帐内没有一个女眷。 皇上不会让她们知道安王腿上的伤到底在那里,他不会让人知道安王伤着了那个地方,会有被废的可能。 更不会允许这件事情传扬出去。 皇上没将他们这些知情的太医杀了已经是仁慈了。 所以,他们一定要维护好安王殿下的面子。 皇上问完话后,却了安王的帐内,见到皇上进来,原来坐在床头的江皇后突然起身,跪在地上,“陛下,睿儿,睿儿他……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江皇后哭得肝肠寸断,早知道,她今日就不那样的责骂他了。 江氏哭不出来,只是木木的垂着头,用力的揉着眼睛。 皇上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也没心思理会江皇后,只是道,“你放心,这事朕定会让人彻查的。” 江皇后哭着点头。 这时,常远轻轻过来对皇上说,“陛下,杨统领来了。” 皇上安抚了皇后几句,出了帐子去见杨统领。 …… “可是人为?”皇上坐在上首眼神严厉的问杨统领。 杨统领蹙着眉回禀道,“回禀陛下,臣去查过了,敖达王爷那边确实是自己无缘无故的跌落下去的,而安王殿下那边,臣已经检查过那支箭到底是谁射来的,是失手还是人为,可没想到那箭翎并没有任何标志。 臣猜测,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心里隐隐的怀疑起北蛮的使臣,谁知道敖达王爷是不是欲盖弥彰,故意跌落马下的呢? “这是一定要彻查,杨统领,全权交给你了。” “是,臣领命。”杨统领拱手道。 围场一天内发生太多的事情,虽然北蛮的敖达王爷也受伤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的眼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猜是不是敖达王爷使用了苦肉计,就是他故意射伤安王的。 更有的人听说敖达王爷受伤的过程时,所有的人都笑了,尤其是那些将领们,北蛮可是马上民族,他们最擅长的可是骑马啊,而敖达王爷,竟然自己好好的骑着马,也能从马上摔下来,这简直是个笑话。 让那些将领们不约而同的猜想敖达王爷的骑射功夫不行啊,一个王爷,竟然都这样没用。 难怪北蛮能一下被晋王给坑杀了十万人,那十万人真是死的一点也不冤。 被人无情嘲笑的敖达王爷躺在营帐里,真的是杀人的想法都有了。 霍德进到敖达王爷的帐内,赫娜公主正在一边和敖达王爷说话。 “王爷,你觉得如何?”霍德僵着脸问敖达王爷。 他刚刚在帐子外走了一圈,真是太憋屈了,东离的人随便派了两名太医过来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嘲笑北蛮王爷一点用也没有,这件事是不能忍的事情。 只是,如今在东离,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心里憋屈,也没处发泄,所以,他问候的语气很不好,很不好。 敖达王爷恨恨地看着霍德,怒声道,“本王不好,本王怎么可能会好?可恶的东离人,本王总有一天要马踏京都,让他们都匍匐在本王的面前……哎哟。” 他说的太激动,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顿时疼的直抽气。 霍德的脸色铁青,眼神不善的看向敖达王爷,边上赫娜公主在霍德进来后,眼神就粘在他身上,听到敖达的抽气声,回过神来,连忙道,“要不要去请个太医来,开些止痛的汤药……” 敖达王爷扭曲着脸,等到疼痛平息下来,咬牙切齿地道,“请什么请?让那些东离的太医来嘲笑本王吗?让我们的人过来看看就是了。” 霍德可不管那些,他直直的问,“王爷,臣先前看到咱们的几个暗棋,难道这次的事情……” 敖达王爷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此事确实是本王安排的。可惜,没能让那个安王死了。” 霍德吃惊地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疏忽,没注意到王爷竟然联络他们安插在东离的暗棋做了这样的安排。 刺杀安王,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敖达王爷仿佛解惑一般,道,“本来,本王是想将安王弄死,再来一出嫁祸,让皇上怀疑安王是被萧越那个人弄死的,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中箭是中箭了,可惜没死,这样就不能嫁祸给晋王了。” 在东离朝的那几个暗探真的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置下的,这次本想一击而中,没想到,竟然让安王躲过了。 霍德脸色僵硬如石,心里浮现出几许怒气,沉声道,“王爷行事之前,怎么不和臣商量一下。” 敖达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讥讽的道,“和你商量?本王做事用得着和你一个护卫商量吗?” 霍德还没说话,赫娜倒不依了,“三哥,你说什么呢?他怎么就是护卫了?他明明是右日王,你知道,父王派他过来是为什么。你还这样说他。” 敖达听了赫娜的话,神色更加的不好,“右日王,右日王,不过是个被父王捡回来的野种,你的脑子里都是他,什么时候还记得有我这个三哥? 可惜,他又不喜欢你,要喜欢你,早就将你娶回去了。“ 赫娜公主再大胆,这样直白的被人说出来,依然是羞恼的走了出去。 霍德想到什么,脸色更加的不好,他凝重道,“那晋王妃中毒这件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 安王殿下受伤,就连北蛮使臣也跌落马下,再加上晋王妃中毒,这让这次参加秋狩的人都不相信这些是巧合。 别的不说,就说晋王妃中毒的事情,东离朝地位最高的人都在这次秋狩里,那肯定是每一样吃食,每一样用品都经过重重检查的,想要混入其中几乎是难上加难。 除非那个小宫女早就被人买通,不然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实,如果顾念此刻是清醒的话,她肯定认识那位叫海棠的宫女,因为这位宫女上次在宫内侍候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毛手毛脚,上次的动作和这次是一样的。 也是倒茶水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洒了,将斟满的茶水倒了,又重新斟了一杯,也同样用手摸了一次桌面。 只是那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行宫的一个地牢里,海棠曲着腿,蜷缩成一团,窝在屋子的角落里,这个地牢已经许久没用过,不要说打扫了,蜘蛛网到处都是,老鼠遍地跑,发出‘吱吱’的声音。 海棠已经避无可避,她浑身发抖的靠在冰冷的角落里。 “你出来……”一为老掉牙的太监走到门边,打开牢房的大门,冷冰冰地对她说道。 “晋王和肃王有话问你……算你有福,两个王爷来问你话,死也知足吧。” 老太监大概是很久没人说话了,声音虽然冰冷,却很絮叨。 海棠畏畏缩缩的走出牢门,她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和老太监的絮叨声并不能将她心头的恐惧给消除,走在长长通道上,整间地牢,就她一个犯人,让她莫名的恐惧。 终于,到了灯火辉煌的地方,海棠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晋王,以及肃王。 两位王爷看起来都很落魄,脸色惨白,眼圈四周都有一团淡淡的乌青。 “两位王爷,犯人到了。”老太监轻声到。 两位王爷纷纷抬起眼扫了海棠一眼,四只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神情,让海棠脚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你起来回话吧。”萧越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顾世安则是冷淡的看着海棠。 海棠抖着腿站了起来,她知道面前一个是晋王妃的丈夫,一个是晋王妃的父亲,而且晋王竟然一点也不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冷酷无情,他的语调太平和了,这让海棠有点愧疚。 她是真的不想给晋王妃下毒啊。 顾世安一言不发,萧越坐在椅子上的姿态仿佛变的很随意,说话的语气也很随意,问的问题更加的随意,他道, “本王不明白,按照太后身边的嬷嬷说的,第一杯茶明明是有剧毒的,可你为什么最后将茶倒了?“ 海棠艰难地举起双手,用袖子抹去泪水,道,“奴婢……奴婢是真的不想害晋王妃,上次在宫里,奴婢就没能下去手,晋王妃太好了,她没有嫌弃奴婢笨手笨脚,温言细语的安慰我,还给我帕子……” “今日也一样,她见奴婢的袖子湿了,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帕子给奴婢用,奴婢真的是罪该万死……” 上一次在宫里,她换了个茶盏,所以,没能下去手,今天,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见晋王妃吐出了毒血,心头轻松了不少,总算好人没有因为她的原因死去。 萧越一眼不错的看着海棠,轻声的道,“你若是愿意供出幕后主使,那我就将你的家人救出来,若是你不说……本王不介意推一把的……” “如果你说出来,本王不但救他们出来,还把你也送出宫去,让你们一家团聚。” 海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越,声音颤抖,“真的吗?奴婢的家人您真的知道在哪里?” 她第一次没对晋王妃下手,幕后之人就将她的家人都抓走了,她这才迫不得已的另找机会对晋王妃下手。 萧越没有回答海棠的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好,奴婢说,指使奴婢的是安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太监,是他抓着奴婢的错处,让奴婢给晋王妃下药,说那只是一点点泻药,因为晋王妃对安王殿下不敬,所以想要给晋王妃一点教训。 奴婢不肯,那位公公就说要将奴婢的错事报给皇后娘娘知道。 奴婢没办法,就答应了。可奴婢没想到晋王妃是那样好的人,第一次没能下得去手。 来围场之前,那位公公又找到奴婢,还带来了奴婢家人,还有一位好姐妹的贴身之物,警告奴婢,这次再不下手,就要将他们都杀死…… 奴婢怕极了,这才……这才……” 海棠说道最后都崩溃了,一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手指,还有好姐妹带血的肚兜儿……她就怕极了。 “你敢去皇上面前对质吗?”一直未曾发话的顾世安说了迄今为止的第一句话。 海棠全身抖了抖,闭着眼睛道,“只要奴婢的家人和好姐妹没事,奴婢敢的。” …… 霍德看着敖达,忍下心头的暴怒,他等待着敖达的回话,敖达回道,“晋王妃一个妇道人家,不在我的眼里,再说动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 对了,刚才我落马的地方你最好去看看,我怀疑是东离人搞的鬼,否则我好好的在马上坐着,怎么就跌落马下? 你去查探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霍德听了敖达的话,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晋王妃的毒最好和敖达无关,否则他饶不了他。 他当即表示要派人去敖达落马的地方查探,敖达虽然做事鲁莽,可到底是北蛮的代表,要真的被人设计了,那也是北蛮丢脸。 不过,他想到敖达动用了暗棋,很怕东离的查案的人将那些棋子给揪出来,果不其然,到了晚上,就从皇帐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是有好几个身份有问题的侍卫被禁卫军统领给揪了出来,严刑拷打。 不过,那些侍卫都没有松口,所以被关了起来。 皇上面色铁青的听着杨统领的禀报,自从四皇子那次在晋王妃面前出现过一次后,就再没抓到人,如今皇觉寺的那个假四皇子依然留着,等到合适的机会就让他病逝了。 那个时候,四皇子想做些什么也师出无名了。 他一想到自己身边的侍卫竟然有问题,就不寒而栗,幸好,去狩猎的时候,这些侍卫当时不在他的身边,否则,就算有萧越在,也不一定能活着回营。 他让杨统领一定要从那几个侍卫口中问出话来,这时,萧越和顾世安联袂进来,后面的护卫手中还提着一个女子。 “萧越,你不过是我父皇身边的一条狗,竟然敢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让人去害你的王妃了?”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安王林睿没想到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质问。 刚刚萧越和顾世安带着海棠去了皇上面前,海棠将有人指使她的事情说了一遍,皇上当即就让人将安王给弄醒,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睿用尽力气给自己辩解,死也不承认自己派人去害过顾念。 他是很讨厌晋王一家,可是他怎么可能这样去下毒害人?他要名正言顺的将萧越打趴下,让他心服口服。 这样,他才能居高临下的看着晋王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嘲讽他,奴役他。 再说,他害晋王妃做什么?他真要下毒,也是直接给萧越下,这样才是一了百了的做法。 安王犹如困兽之斗,不断的辩解着,昏迷中的顾念,正在和死神搏斗着。 她一点也不想死啊,她有萧越,她有旭儿,还有父亲,她一会觉得自己被架在火堆上,仿佛要被烤熟了一样。 一会,又仿佛身处冰窖,全身冰冷。 反正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雪冻死。 可她一不想死。 她如果死了,萧越该多难受啊,还有旭儿,还那么小,如果没有她的关照,萧越会不会续弦,会不会对他不好? 还有外祖母,她已经失去了外祖父,母亲,如今还要将她送走吗? 顾念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念念……”她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那样的慈祥,那样的温暖。 她仿佛见到了母亲,对于这一世的母亲,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可她的直觉,这就是母亲在呼唤她。 有一双手轻柔的在她面上抚过,拉过她的手,不断的安慰着她。 母亲…… 她如果有母亲,是不是能过的更好? “娘……”她张了张嘴,想要叫出声来,可是喉咙好像被卡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挥舞着双手,想要去抓住那双温暖的手。 第185章,让我照顾你 “念念……”萧越从安王那边回来,见顾念的手在胡乱的挥舞着,扑到床边抓住她的手,“念念……” 顾念缓缓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阿越……” 她几乎未曾梦到过母亲,只是为什么刚刚……她有些微的失落,果然是梦啊。 “念念……”萧越见她神情不太对,想到刚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丫鬟也无,扬声道,“人呢?都给本王滚进来……” 见他满脸的暴戾,她动了动手,道,“别生气……” 萧越摸了摸她的额头,“我没有生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怕,你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顾念扯了扯嘴角,道,“水……”她觉得她的嗓子干涩的要冒烟了,开始醒来时整个人还是懵的,这会清醒过来,顿时发现的嗓子干涩,说出来的话粗嘎难听。 她瞪大双眼,惊恐地看望萧越,她到底是怎么了? 萧越见状,安抚道,“没事,你放心,张春子说你的嗓子过几日就会好的。” 他坐在床头,将她半抱在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外头,青叶进来,见顾念醒来,顿时惊喜到,“王妃,您醒来了?真的太好了……” 她冲进来,又冲了出去,再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温好的汤。 萧越接过后,喂了顾念几勺,就拿开了。 顾念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看着那碗汤,她还想喝。 萧越被她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无奈极了,在她额头亲了一口,道,“你昏了好几天,未曾进食,如今刚醒过来,肠胃还弱着呢,一下子不能吃太多东西,乖,等下我再喂你……好不好?” 顾念没辙,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 萧越将她放平,然后和衣躺在外侧。 顾念刚刚浑身软的厉害,这会才看清楚萧越身上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袍子,神情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 她动了动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室内很安静,萧越许久都没说话,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拍打着。 她仰起头,看到萧越也正望着他,眼神温柔的如一汪春水,见她望过去,露出一抹微笑。 “我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她轻声道。 “嗯……这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死。” “……”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不掩饰阴鸷冷酷的模样,让顾念只能眨巴着眼睛看他。 她是病人,才刚醒来,就这样吓他,真的好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萧越的大掌盖住眼睛,“睡吧,不准说话。” 最终顾念没能再说什么,因为每每她想开口,他就直接堵住她的嘴。 仿佛她将要说出口的是什么好听的话,而一旦她说出来,就会灵验似的。 她其实真的只是想说,她想去净房啊! 为什么不让她说啊? …… 行宫偏僻的院落里,吉婶紧紧握着双手,眼神茫然的看着虚无之处,手指不断的扭着。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吉婶丝毫不为所动。 高大的身影大步的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吉婶被他拖得打了好几个踉跄,站稳之后,不断的甩着他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王爷就能这样对待下人吗?” “下人?你如果是下人就好了,我才懒得理你,你说,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顾世安停下脚步,未曾放开她的手,停在她的面前。 “你刚刚是不是去看了念念?你知道不知道念念在叫‘娘’?她在梦里都在想你,你知道吗?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就是静宁,你就是我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谁说我是她?”吉婶猛然抬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总是说我就是她?” “到了眼下这关口你还说不是?你就算不要我,难道念念也不要吗?也是,明明你在庄子上呆了那么多年,却能狠心的不回去找念念。 就连岳母,你也不要,你谁都不要。” 顾世安逼近一步,她后退一步,一直退到墙边,退无可退,“我不相信你这么冷血,也不相信你会这么无情。念念差点就死了,难道你还能忍住?” “别再说了!”吉婶眼眶一红,眼里有了晶莹的泪光,但双唇却泛了白,“她有丈夫,孩子,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 “你还是这么固执。” 顾世安望着她,眼里不满了痛苦,不过,他的声音缓了下来,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认定是你了。 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把实情说出来,我知道你或许有苦衷,可你面对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女儿,还有我,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我现在只想让你相信我。相信我们。 你肯定在暗处观察过念念,你还不知道你的女儿是怎么样的人吗?” “不。”她摇头,将头偏到一边,不再看着顾世安。 顾世安撑着双臂,将她困在自己和墙之间那小小的空间里,见她偏过头去,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 他几乎脸贴着她的脸,目光距她不过两寸,压根就不许她再逃避,“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就那样盯着她,过了良久,头既然不能动,她只能垂下眼眸,带着丝疲惫道,“不要再问了,既然你认定是我,那我就承认好了。 念念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丈夫。 我刚刚是去看她了,我的女儿,看到她那么痛苦,我只想抱抱她。 我想认她,我愿意默默的看着她。” “那我呢?”顾世安望着她,“你就不要我?忍心负了我?” 吉婶缓缓抬起眼眸,和他对视,“我不负你,又能如何?” “我已丑陋如斯,我已经是个不洁之人,我没有资格再跟你在一起。 你忘记我吧,忘记当初说过的那些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静宁郡主已经死去多年,那就不要再让她‘活’过来了。 我知道你不再续娶,是因为我,是因为念念,但是我不需要了,念念也不需要了,你找一个贴心的人,过好下半辈子吧。 我这一生,注定只能这样过下去。” 她努力做出很镇定的样子,说道最后时她不由得颤了声音,仿佛曾经那些岁月仍是能伤人的刀,光是回忆,就一刀一刀的割在她的心上。 顾世安双目圆睁,目眦欲裂,他的一只手握成拳砸在她身后的墙上,发出‘砰’的声音。 他顷身下去,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看着你葬入墓中,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么些年,你除了在念念的陪嫁庄子上,还去了哪里?为什么你脸上会受伤?为什么你过了好几年才回到京城? 你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 “当年那个活泼,坚强的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你变得这样的悲观?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不管自己的手又没有受伤,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不能动弹。 吉婶动了动,挣扎不开,因为顾世安的话语身子越来越僵硬。 “你……你别再问了。”她双唇变的更白,说话的声音轻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顾世安用着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不要以为我只会逼你。” “你难过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难过。 你孤单的每一天,我也在陪着你孤单。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不洁,是不是好看。 我只在乎,谁欺负过你,任何欺负你的人,都应该我去替你报仇,替你摆平他,不是吗?” 吉婶哭起来,双手捂着脸,一开始声音低低的,到后来却已控制不住,终于成了呜咽。 顾世安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眼泪也如雨下。 哭了很久,很久,吉婶,也就是静宁郡主,渐渐安静下来。 顾世安拿出绢帕给她擦拭着眼泪,说道,“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了,不要再折腾了好不好? 我们再经不起时光的流逝了,再下去,我们都要老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追逐什么?”她平复下心情,抽着鼻子,声音嘶哑,仿佛是轻叹,又像是喃喃自语。 “初衷。”他说道,“我爱你的初衷。” 他们的一切,全部都存在他的记忆里,一点都不敢遗忘。 “还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在这寂静的屋子里,他的声音,仍然低到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 围场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围猎还在继续,不管是为了粉饰太平还是别的,该如何还是如何,俨然不知道有人因为围猎受伤的事情。 这几天皇上过得实在是不怎么愉快,先是一个儿子被支不知来历的流箭射伤,这让他想了很多,怀疑的对象也很多。 他甚至已经怀疑起其他两个孩子,皇位太诱人,林睿是他的嫡长子,虽然没有封太子,也没人知道他已经放弃了林睿,但林睿在外人的面前,仍然是太子的有力人选。 再就是晋王妃中毒,那个凶手竟然指认林睿,而林睿却一直在叫屈…… 和那个叫海棠的小宫女联系的确实是林睿身边的一个侍候的太监,宫里也确实有另外一个宫女失踪。 还有海棠的家人,的的确确是安王身边的那个太监给抓走的。 可安王却叫天屈,说他根本没吩咐太监做这样的事情。 幸好,晋王妃如今没事了。 顾念醒来的第二天,知道了安王和北蛮使臣落马的消息,她就着青叶的手喝了几勺汤,“你说那个小宫女指证是安王对我下毒?” “正是他。”青叶愤愤不平的回道,青叶怕王妃无聊,所以就将她昏迷时发生的事情讲给顾念听, “我听说就是安王指使他身边的宫人,让他将那个小宫女的家人给抓了。可恨的是,安王不承认,说那个太监诬陷他。” “王爷呢?”顾念摸着还有些不舒服的喉咙,问青叶。 ”王爷去皇上那边了,这些天一直很忙碌,就是为了查下毒案。”青叶放下汤碗,绞了帕子帮顾念擦干净唇角。 顾念看她忙碌的样子,问道,“黄芪呢?这两天都没见到她。” 青叶手忙脚乱的收起帕子,道,“王妃,您好好休息,奴婢先把东西撤出去。” “到底怎么了?”顾念沉声道。 青叶咬着唇,跪在地上,道,“黄芪因为没能照顾好您,被王爷罚了……” 顾念顿了下,朝青叶挥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完,她躺了下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萧越去了皇上那里,皇上也正头疼着,皇后一早就过来和他说林睿的事情,说林睿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皇后一见到萧越进来,顿时道,“小九,晋王妃中毒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睿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焦急的对萧越说道,她已经严厉的逼问过林睿,林睿赌咒发誓说不是他干的,她也相信不是林睿干的。 “娘娘,臣比你更不愿意相信,臣以为,就算安王殿下和晋王府有点小摩擦,但终归是一家人,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至于要人的性命。” 萧越这样的态度已经算了极好极好了,他继续道,“念念她心底那样善良,臣实在不明白,安王究竟有多大的仇怨,上次是在宫门口给她难堪,如今又派宫女来毒杀她。” 江皇后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想到上次宫门口的事情,林睿就在她面前说要杀了顾念,杀了萧越。 她觉得自己没脸去给林睿求情了。 皇上叹息了一声,问道,“晋王妃现在可还好?” 萧越后来没再让太医去看过晋王妃,而是快马加鞭,将张春子弄到了行宫这边来。 “命虽保住了,但是身体却需要养一段时日,张春子说,两年之内,她是别想和以前一样活泼了。” 萧越垂下眼睑,“臣一想到她病歪歪的样子,遭了这样大的罪,臣心里难受。” “朕知道……”皇上叹息一声。 “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皇上说道。 萧越抬起头看着皇上,道,“陛下,臣并不需要您给臣交代,臣只需要安王给念念一个交代。” 他仰着头,一脸坚定的看着皇上。 江皇后听了萧越的话,“小九,你也说是一家人,你这是何必……睿儿说了不是他做的,为什么不再查一查?” “皇后,你闭嘴,这是朕和小九的事,你无须再多言,后宫不得干政,你想干什么?” 皇上呵斥道。 江皇后脸色大变,很快又沉静下来,仍是开口道,“陛下……” 皇上再次让皇后闭嘴,同时道,“小九,你相信朕,朕会给你一个好的交代的。” “谢陛下。”萧越给皇上磕了一个头,抬头看着皇上微黄的脸色,道,“臣让陛下操心了,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明白的。”皇上点点头,“你下去吧,最近多陪陪你的王妃。” 萧越站起身,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 等到萧越推出去后,皇后跪在皇上面前,道,“陛下,这事肯定不是睿儿做下的,您能不能饶了睿儿这一次。” 皇上看着皇后,沉声道,“不管是不是睿儿做的,但那个太监是他身边的,难保不是那太监揣摩了他的心思,做下这件事情。 再一个,这也是睿儿驭下不严造成的,他是皇子,这一次被人利用朝晋王妃下手,下次,是不是要被人利用朝你,朝朕下毒手了?” 那个太监在海棠指证后,就自尽身亡了,死都死了,问也问不到什么,查他的身份,已经是二十几年前进宫的人,详细的身份档案在宫里,行宫里有的只是名字及身板罢了,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 皇上还憋了一股子的气呢。 皇后动了动唇,“怎么……会,睿儿很敬重您的……” “算了吧,他敬重朕?他连朕将他拘在身边的深意都体会不出,还敬重朕?”皇上讥讽的说道。 皇后听了,如遭雷击,如果说皇上当时将林睿拘在身边是为了教导他,甚至将来传位给他。 那现在,他放睿儿出去开府,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已经放弃他了? 她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猜测。 “陛下,您是不是放弃睿儿了……”皇后颤抖着嘴唇,艰难的问道。 皇上并没有回答皇后的话,而是道,“朕这里还有很多折子要看,你退下吧。” 皇后却没有退出去,她脸带泪痕,质问皇上,“陛下,你是不是放弃睿儿了?是不是?” 皇上放下折子,看着皇后,道,“那你说,睿儿有什么值得我将着万里江山传给他?” “那是您的嫡长子啊,他是你唯一的嫡子呀。”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已经不需要再问,如果之前皇后还抱有一点希望的话,那这一刻是完全破灭了。 皇上笑了笑,“嫡长子?谁说嫡长子就一定要继承皇位了?如果没有才能,如果不能撑起这万里江山,如果不能对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有交代,就算他是朕唯一的儿子,朕依然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无须再说了,你下去吧,有这功夫,你还是多照看一下睿儿吧。” 皇后失魂落魄的爬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男人的话,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陛下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连皇位都不愿意传给她的儿子。 他想传给谁?那些低贱的庶子吗?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怎么能让那些她挑选出来的下贱坯子爬到她的头上?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觉得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对的话了。 …… 天蒙蒙亮,顾念醒了,发现自己脑袋搭在男人的颈窝间,一只手摸着他的胸膛,被褥下的双腿和他相贴,那是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 几时睡着的已经忘记了,让她懊恼的是,她本来想等到他回来在睡的,和他说说黄芪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没等到他回来就睡着了,错事良机。 她刚一动,身边的男人就醒了,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样的紧张让她觉得甜蜜又好笑。 她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没事。” 萧越被她亲的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你把黄芪弄到哪里去了?没有她在身边,我一点也不适应。”顾念说道。 萧越掀开被子,也不叫人进来侍候,直接拿起箱笼上干净的衣服自己穿上,“她身上除了功夫,就是医术最好,放在你身边,是为了让她保护你,没保护好你,还要她做什么?” “谁说她没保护好我?如果不是她,我如今还能不能见到你都不知道。”顾念忍着气说道。 他最怕的就是她有事,如今是一点不好听的都不能听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她,道,“不用再说了,让她受点惩罚才行。” 顾念一愣,顿时觉得有点委屈,沮丧的坐在床上,“黄芪很好,再说,她是下人,要说没保护好我的人,也应该是你。” 萧越穿衣服的手停了下来,错了错牙。 看到毫无生气的他,他差点崩溃了,这一辈子,他想要有一个人和他分享他的荣耀,利益,风光,也要一个人分享他的所有,开心和不开心。 若是得到了这么一个人,然后又失去,他连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他坐在顾念边上,道,“别用这样的话来戳我的心窝了,你知道吗?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顾念头靠在他的身上,“所以啊,我们应该感恩,黄芪,就让她回来吧,她很好,而且,她如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我还想她以后继续在我身边侍候呢。” 萧越拿起边上放着的衣服,帮她一件一件穿好,“听你的。” 顾念顿时笑了起来,“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萧越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出去让丫鬟打水进来洗漱。 没两天,皇上下了一道旨意,将安王亲王爵位,削为郡王爵位,并勒令他在府中闭门思过一年,不得外出。 同时,被皇后娘娘抓走,准备处置的韵儿姑娘,忽然传出一个消息,她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第186章,乱马 顾念和萧越说了的第二天,黄芪就回到顾念身边服侍了。 虽然面上没什么,但从黄芪怪异的走路姿势看,她还是挨了军棍,至于多少,顾念没问,黄芪也没说。 同样的,也没有其他的奴仆那样的,回来后表忠心什么,只是她服侍起来比从前更加的尽心了。 虽然有安王中了流箭以及敖达落马的事情,到了后面并未影响狩猎的进行。 不过,这些已经和顾念没多少关系,她唯一做的,就是在行宫里养身体,等到围场的事情解决了,然后跟着大部队拔营回京。 至于外头的事情都是通过黄芪和青叶两人去了解。 她如今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睡,还有趴在窗边看外面秋日的风景。 幸好宫里分的这处景色不错,否则,真的是要看腻了,不过,萧越继续不让她出门的话,大概真的会看腻了吧。 “王妃,您有没有听到远处有什么响动?”黄芪蹙着眉头问顾念。 顾念阖着眼睛趴在窗边,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含着水雾,慵懒地问道,“怎么了?” 她没听到什么动静,不过刚刚倒是感觉窗外的树枝摇晃一下,她还以为是自己困了,眼花了,这才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黄芪皱着的眉头没松开,道,“奴婢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头。” 顾念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点什么声音传来,黄芪比她听的清楚也正常,她功夫好,耳力这些应该不同于普通人。 她坐正身子,侧耳倾听,黄芪嘱咐顾念,“王妃,您在这里,千万别出去,青叶留在这里,奴婢出去看看。” 顾念点点头,“你去吧,我肯定不出去。” 围场那边,此刻却是一团乱,萧越正在和皇上说话,听到外头的动静,皇上顿时扔下手中的东西,扬声道,“常远,你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外头有一个穿着罩甲的军士急匆匆地进来,躬身回话道,“陛下,今儿早上不知怎么了,马群突然躁动起来,正找了几个熟手去驯马。” 萧越闻言,粗气眉头,“躁动?怎么个躁动法?” 军士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带在原处不安分,用力想挣脱缰绳。” 他见不但萧越蹙起眉头,就连皇上都跟着面色耷拉下来,连忙赔笑道,“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围场里的马大多是良种马,早就驯化好的,想来安抚一下就没事了,还请陛下放心。“ 萧越眉头紧皱,正要说话,就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嘶鸣,然后是人发出的尖叫,接着大地像是被撼动一样,不断地震动,颤抖着,轰隆隆地如同大山轰塌。 那报信的军士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尖利了好几倍,高声道,“不好了,是马群炸锅了,集体挣脱缰绳跑了。” 这下,在皇帐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这个围场的马没有一千匹,也有八百匹,齐齐发疯,那真是要人命的大事情。 杨统领当即决定护着皇上避出去,萧越也是同样的意思,大家看法一致,自然就行动起来。 他们刚护卫着皇上往帐外走,就见无数马匹如风一般奔跑过来,扬起无数的尘土和碎草,直直地就向他们营帐冲了过来。 其他营帐的人也都走了出俩,有些带了女眷的,看着发狂的马群,更是尖叫声不断。 萧越阴沉着脸了看离皇帐已经很近的马群,当机立断地道,“杨统领,你护送皇上去林子里避着。” 林子里树木繁茂,马群在那里很难刨开,是一个躲避的好去处。 虽然这里离行宫还有些距离,但谁知道马群会不会往那边去? 顾念还在行宫修养呢。 他安排好皇上,几个跳跃出了营帐去,往行宫方向而去。 远处,有几双眼睛在查看这边的情形,见识了萧越的身手,顿时脸色变了变,其中一个领头的,眼神闪了闪,神色阴狠地握着腰间的刀,对后面的几个下属使了眼色,几个人趁着所有人都受惊忙乱的功夫,悄悄的离开了营帐区。 马群奔的越来越急,身后是一片片滚滚烟尘,隐约都能听到地动山摇的动静了。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皇上被护送着进了边上的林子里,就是顾世安,也带着一个人进了林子。 女子分明是刚刚戳破身份的吉婶,也就是静宁郡主。 马群发疯的时候,顾世安正巧在她那里,想要说服静宁去见顾念,没想到就听到外面地动山摇的声音。当即,顾世安裹挟着静宁郡主进了林子。 进了林子后,他干脆带着她寻了处较高的树杈,纵跃上去,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底下的动静。 “念念那边会不会有事?”静宁郡主周离问顾世安。 顾世安环着她,道,“你还想着念念?她那边有晋王,不会有事的。” 他本意是想揶揄静宁郡主不肯去见顾念,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太戳心了,于是抿着唇不出声。 这时就见马群不管不顾地狂奔着,直直地踏过营地,将营帐踩的一片狼藉,营帐内的贵人们在侍卫的护卫下不断的后退,马群就是这样直冲进了林子,幸好围场这边林子树木繁茂,发疯的马群进了林子,那疯一般马速,顿时稍稍遏制下来。 静宁郡主被顾世安环着,站在树上,只觉得树干一阵摇晃,被马群这一冲,本来很稳的树木也不稳当起来,幸好有顾世安揽着她的腰,否则,早就摔下树去了。 她和顾世安分别多年,一直独居,不曾和男子接触过。乍然的和顾世安这样的近,被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一冲击,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正要说话,就见不远处的树枝上,冒出两点雪亮的寒光。 她心头一警惕,顾不得其他的,扯了扯顾世安的袖子,无声的努了努嘴。 这时,不远处的树杈分辨冒出两个黑衣人,他们用力一蹬所在树枝,手里的长刀就直直地砍了过来。 静宁郡主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身子向前,想要挡在顾世安的前面,却被顾世安拉了回来。 他就像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处,直到两个此刻临近了才骤然出手。 两个此刻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像折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静宁郡主紧紧抓着顾世安的衣摆,那两个人一身黑衣,看倒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是什么人要杀他们? 她抿着唇,道,“世安,这两个人有些问题……” 顾世安将刚刚割断刺客脖颈的短剑反手握在手中,示意她继续说。 只听静宁郡主继续道,“方才两人动手时,虽然两人从上到下都包裹在黑衣里,但是却是露出来的,两只手的手指断下,直接粗大,而且拇指处有硬茧,像是……长年握着缰绳留下的。” 顾世安心头微动,不动神色,就听静宁郡主继续道,“在咱们东离,马可是稀罕的东西,除了军士外,也就只有权贵人家才养得起,可不管怎么样,养马也不会打小就练习,更不会磨出茧子来,所以,我猜测是……“ “北蛮。”顾世安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两人都没说话,这时,大地突然一阵轰鸣,刚刚过去的不过是小部分马而已,如今过来的才是大部分的马群。 静宁郡主在树枝上,勉强站着,背贴着树干,树被撞的左摇右晃,好似要被撞的断裂了一般。 她抓着树干,勉强道,“世安,这样下怕是不成,这树怕是要被撞断了。” 顾世安抿着唇,揽着她,安抚到,“别怕,我在这里呢。” 说完,他忽然打了个呼哨,然后就见一匹跑在前头的马呼应着他的哨声停了下来,扬起脖子长叫了一声。 顾世安又打了个呼哨,那马儿抬起头来,顿时在树下转悠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顾世安抱着静宁郡主从树上跃下,坐到马背上,用力拽起缰绳。 附近本来狂躁不安的马群,竟然奇异的安静下来,大约有几十匹马见顾世安的马停了下来,也跟着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马乱本就是看见一只马跑,其他的也跟着跑起来,如今见有一头马停下来,其他的也就跟着停下来。 逐渐的,停下的马越来越多,那种如同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也小了不少。 静宁郡主低声道,“我们真的错过很多,没想到你除了读书,竟然还会这样多。” 顾世安环着她驾驭着马往回走,“我也没想到你也会不少。”这说的是刚刚在树上,她观察两个刺客的事情。 静宁郡主抿唇没再说话。 树林里层层叠叠的树木交织着,刚才马儿奔跑的轰鸣声让人耳朵都要聋了,这时一下安静下来,一时间还不是很适应。 忽然,顾世安抱着静宁郡主压了下去,只见一支长箭,从两人的上方飞过,两人躲过这支箭,马儿却躲不过,他们身侧的有一匹马被长箭给射中了,还是马屁股上! 应该说不管是什么动物的屁股都动不得,马儿的同样,那中箭的马儿抬起马蹄长嘶一声,又撒开丫子狂奔起来,同时也带动其他刚刚安静下来的马狂奔起来。 所有的马又发疯一样跑了起来。 顾世安没想到刚刚将两个刺客杀了,这个时候又来了几个,他四处环顾了一下,驾着马朝一个方向而去。 那边暗处的几个黑衣人面色大变,转身就想跑,只可惜人的速度本就比不上马的速度,黑衣人中有两个功夫好点,跑的快些,有两个却没那么好运气,不过片刻,就被顾世安带过来的马群给追上,然后撞翻在地。 那两个黑衣人张了张嘴,想要呼救,但很快就被淹没在重重的马蹄声中。 静宁郡主静静的看着他们像破布口袋一样被践踏着,知道这人是活不成了,她扭头对身后的顾世安道,“你这样不怕北蛮的人为难您?” 顾世安冷笑,“这些人既然敢算计我们,就得有被灭的绝无,再说了,他们是死在乱马群中,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有话没说出口,说不定北蛮这些人来刺杀他,同样是打着让他死在马群里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他的功夫够好。 静宁郡主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忽然道,“我从前在外面的时候,在一家贩马的商户人家里,听那些养马的人提起过,说有种草能让马一闻就发狂,若是调制成粉末,效用加倍…… 说不定今日这事怕是有人捣乱做下的。” 顾世安怔了一下,道,“嗯,我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样的药粉,北蛮这次来的是汗王的儿子,身份贵重,身上带着倒也正常。 只是,这事过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总有法子让他们承认的,刚刚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一点线索。 我先将你送回去,再让擅长的属下去验验尸体。” 静宁郡主点头,她也想回去想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才行。 刚刚因为要处理那两个刺客,所以马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马群跑的就更远了,没想到马儿竟然跑到了一处峭壁前,有好几匹没来得及停下脚步的马直直地坠落到了悬崖下面。 顾世安连忙挽住自己的马不让它继续往前,其他的马也都差不多精疲力尽了,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他先下马,然后扶着静宁郡主下来,马群停下后,就四散开来,有的寻水,或者吃食去了。 剩下的,也就他们俩还一匹马。 顾世安在他的马儿身上拍了拍,让它也去找水,然后叹气对静宁郡主道,“刚刚顾着说话,没注意,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我们先走走看看吧。” 静宁郡主知道不能怪他,苦笑着点头,两人还没走,脚下又是一阵颤动,不是马群奔跑的那种颤动。 而是万分剧烈,连地都要震裂开来的那种。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顶头风,这两句话可以同时用在顾世安两人身上。 两人刚从马群里脱身,竟然又碰到了地龙翻身。 没错,他们碰到的就是这个。 地动越来越厉害,顾世安拉着静宁郡主往回跑,但地动太厉害,东摇西摆的站都站不稳,山上的山石被震动的滚落下来,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了下来。 这一片是空旷地带,无处可避,顾世安揽着静宁郡主想要施展功夫跳跃都不行,只能是勉强应付,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山石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顾世安忽然发现一处凹陷,他连忙过去,将静宁郡主推进去。 不过是一处很浅的凹陷,只够一个人躲避,静宁郡主见他将自己推进去,自然是不同意,正要抓着他两人换个位置。 就见顾世安冲她笑了笑,那笑温柔到了极致,让她眼睛一酸,悲呛的喉头梗了起来。 顾世安两手撑在凹陷处的两侧,将静宁郡主护在身前,刚刚护好,铺天盖地的山石泥土就盖了过来。 静宁郡主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萧越安排好杨统领护送皇上去了林子,他往行宫那边而去,他直觉里这次马群动乱,肯定是有人暗中搞鬼。 他很想护送皇上去林子里,但顾念这里,他经不住再次出事了,所以,他没再管皇上那里,而是来了行宫。 他刚进院子,就见顾念趴在床边,见到他,欣喜的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萧越也笑了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突然冲了过去,然后就是跃到窗边,将顾念搂在怀里,将她的脸压到他胸膛上,耳边响起了金属相鸣的声音,然后是利刃刺进肌肤的声音,一声闷哼响起,然后是物体到底的声音。 秋风拂过,枝头哗啦啦的声音,有落叶轻轻飘落,也有血腥味飘来。 “看看死了没有。”冷硬的声音布满了杀意,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有人应了一声,去检查倒在地上的一名行宫服侍的太监,查看一翻,发现那剑是穿喉而过,人已死绝,道,“已经死了。” “将尸体拖走,顺便去将今日当值的禁卫军负责人给本王叫过来。” “是。” 从始至终,顾念的脑袋都被压在他的怀里,没有看到分毫,除了知道死了人外,其他的没能亲眼目睹。 那扣着她脑袋的手劲很大,等到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一直安静等着的顾念掐了掐他,让他放开她。 但是,窗外的那个男人并没有放开她,反而掩住她的眼睛,然后将她轻轻推了推,之后就从窗外跳到了屋内,然后随手将窗给关了起来,将她抱到床边坐下。 他将她抱到床边,然后低头审视着顾念的脸,见她脸色红润,双眸平静,并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幸好,他选择是对的,万一他没有回来,她却出事了,真的是杀了自己都没用。 “王爷,肃王身边的南山在找您。” 萧越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放开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什么事情。” 顾念点点头,可能是当时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从始至终都被人搂着掩着眼睛,她完全感觉不到害怕。 黄芪刚刚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萧越解决了,这让刚刚回到顾念身边的她,深深的怀疑起自己来。 是不是她真的很没用? 她问顾念,“王妃,要不要来一碗安神汤?” 顾念摇摇头,吩咐她道,“去看看南山和王爷说什么?” 黄芪现在是对她的吩咐一字都不打折扣,闻言立马出去,打探南山的来意。 “你说什么?围场惊马的时候,爹爹不见了?”等到黄芪打探消息回来说给顾念听后,顾念吓的差点跳起来。 “南山没有贴身跟着爹爹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她在屋内急的团团转。 另一边,南山满面焦急地跟在萧越身后,往山上走。萧越一边走,一边问边上的校尉,“你可瞧清楚了?肃王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而去的?” 校尉连连点头,“属下瞧的清清楚楚,王爷确实是被坐骑带着往山上走的,他的马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看打扮应该是个女的。” 萧越顿了一下,‘女的?’他忽然想起顾念当时说顾世安问她拿胭脂的事情。 但眼下肯定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急步往上走,一边问,“其他人呢?贵人们可安好?皇上看到没有?” 校尉点头,“其他人都好着呢,还有皇上,也都已经从林子里出来了,好好的,就是贵人里头有些女眷受了惊吓,皇上那里更是一点事也无。” 他停了一下,道,“不过,听说北蛮使团那边好像除了点什么事情,有一个大官好像被踩了,还有几个下属,被踩的和烂泥一样了。 那样子太恐怖了,已经没有一块好骨头,已经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了,特别恶心。” 萧越和北蛮的人自然是有大梁子的,听到说北蛮的人被踩的和烂泥一样,心头并无异样,不过还是冷笑道,“那些人不用管,北蛮来的人不少,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这里先找到肃王再说。” 那校尉自然是点头应了,知道面前的人那可是杀了十万北蛮兵的,他点头后忍不住道,“今年的年景真不好,围猎的时候发生这么多事情,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善后,要是肃王殿下发生点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在萧越身后的南山给踢了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和个娘们一样乱嚼舌根,我们王爷福大命大自然无事,若再让老子听见你说半句不吉利的话,老子就让你先去见阎王。” 那校尉没想到萧越这个阎王没动手,反倒是他身后的人动手了,一时间不敢回嘴,只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半句废话,跟在他们身后去找顾世安。 越走越上,萧越一行人步伐丝毫不敢放慢,一边走,一边搜索,一直快到山顶了,这才仿佛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 第187章,心没变过 萧越寻着声音慢慢的走过去,最后停留在一处被乱石泥土埋住的地方,他招呼着那些跟来的士兵们,“就是这里,快挖。” 跟过来的人都不敢停顿,立刻拿起随身的家伙挖了起来。 南山在边上大声道,“你们小心点,小心点……别伤到王爷……”他一边说,一边撩起袍子,徒手搬起石头来。 萧越也是一边指挥,一边搬开杂乱的石头。 挖了一会,有衣袍一角露了出来,南山激动的叫了起来,“快,这是王爷今日穿的衣裳,就是王爷在里面。” 他的声音振奋了那些挖的人,顿时挖的更加卖力,也更加的小心。 众人一直挖出个一人宽的空隙,南山双手都是泥土,见到顾世安的时候,激动的喊,“王爷……” 顾世安靠在一堆乱石上,一只手软绵绵地垂着,另外一只手还抱着一个人。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人也是清醒的,呼叫声应该是他发出来的。 他的身边有一个被挖开,勉强够透口气的小洞。 顾世安见是萧越和南山带着人过来,顿时扯了扯嘴角,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人交出去,然后自己才从那个挖出来的洞口爬出来。 南山急忙挤开人群,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顾世安没说话,将昏迷中的静宁抱过来,低头查验她的情况。 边上跟来的人也都看到了,纷纷被静宁面上的疤痕给吓了一跳。 萧越上前,见顾世安怀里的女人半闭着眼,大抵是昏了过去,两只手无力的垂挂着,双手指甲外翻,不是十分细嫩的手此刻血淋淋的。 想必刚才顾世安身边那个透气的小洞是她用手挖出来的。 刚刚没空想其他的,这会人找到了,再加上顾世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萧越脑子里不得不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顾世安再娶不再娶和他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想到昏迷中的顾念口中叫着‘娘’,如果知道顾世安真的有人了,不知道会不会失落。 顾世安怀里的女人,看起来对他也是很不错的,毕竟十指连心,她为了挖那个小洞,可是对自己够狠的了。 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还真不多见,怪不得顾世安看上她。 他看顾世安一只手环抱着那个昏迷的人,另外一只胳臂也垂在一旁,连忙道,“你的手怎么了?” 顾世安抬眼望他,摇头道,“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吩咐校尉让人去抬了两顶软轿过来,两个人都受伤了,不方便挪动,只能是先这样抬回营帐内再找太医诊治了。 回到营地,萧越让人直接将人送回行宫,叫了张春子来给两人诊治。 顾世安本是和顾念他们住一个院子的,他坐在轿子里,看了看怀里的静宁,吩咐萧越,“先不要回去你们那里,去找一个空的院子安顿下来吧。” 萧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岳父,你这是……” 他假装不解的道,“你忽然搬到别的地方住,念念还不担心啊?我虽然没和她说你不见的事情,但这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估计正在院子里焦急呢。” 顾世安这分明就是不想念念知道的模样,念念可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我回你们那边住,她就算了,等她醒来,要愿意搬到那边,再搬到那边吧。” 顾世安看着怀中人的表情很柔和。 萧越无所谓的点点头,吩咐人下去安排。 轿子停了下来,顾世安先下轿,然后单手抱着人从轿子里走出来。 张春子已经在等着他们,原本他是想给顾世安看的,顾世安把人放在床上,“先给她看。” 张春子动作利落的搭脉,看伤,最后道,“这位……”他顿了下,不知道该称呼夫人,还是姑娘。 “这位伤者只是皮外伤,伤处看着吓人,不过是磨破了皮,没有伤到筋骨,养上十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顾世安闻言,追着问,“那她为何不醒?” 张春子又看了看伤,在她头上摸了摸,到了后脑勺哪儿,发现有处肿块,于是道,“这位伤者撞到了头部,这才一时未醒,老头子开个方子,内服外敷,过个一两日淤血就散了,人也好了。” 顾世安这才放下心来,让他上前给自己看伤。 张春子捏了捏他那只抬不起来的手,捏捏按按,不断的问他,“王爷可觉得疼。” 顾世安蹙着眉心点点头,张春子笑了起来,“疼才好。” “觉得疼那就是还有知觉,大约是骨裂,不是骨折,若是骨折了那才麻烦,弄不好有后遗症留下。” 他看完后,一边写方子,一边叮嘱,“这一个月这条胳膊都不要乱动,按时服药,千万不可大力,须得慢慢养着,才不会留下问题。” 萧越悠然地站在边上,对张春子道,“给他上个夹板……” 顾世安瞪着他,真是太糟心了,这哪里是他的女婿,分明就是他的冤家,无时无刻不想着拆他的台。 他拒绝道,“还是算了,上了夹板,念念看了,肯定要掉金豆豆……” 这话说的有点得意,分明是在挑衅萧越,顾念可是很关心他这个父亲的。 萧越不为所动,靠在桌边,道,“你不上夹板她就不知道了?你既然知道她要掉金豆豆,你怎么还这样不爱惜自己?” 顾世安正要说话,就听门外有道万分焦急的声音传来,“南山,父亲有没有事?怎么来这边了?是不是……” 萧越站直身体,鄙夷的看了眼顾世安,往门边走去,他一把撩开帘子,声音轻柔地道, “岳父没事,就是骨头受了点伤,张春子说上个夹板养几天就没事了。” 顾念不太相信的道,“真的?我要自己去看看。”说完,她从萧越身边进了屋内。 “爹,你怎么样了?”顾念走到顾世安身边,见张春子正在给他上夹板,眉头紧皱。 顾世安笑了笑,安抚她,“爹爹没事,你怎么过来了?爹爹就是怕吓到你,才到这边来的。你不信,问张先生。” “张先生,你和念念说说,免得她提心吊胆的。”他淡笑道,“可别故意往重了说。” 顾念站在他边上,视线却停留在他的伤处,皱着眉道,“不严重为什么要放夹板?” 张春子熟练的将顾世安的手固定好,道,“放这个是为了让王爷更快的恢复,王妃放心,只要好生的修养,就不会有问题了。” 重点还是在好生的修养上面。 “那爹爹,这段时间你好好的养着,我将身边的丫鬟拨两个过来服侍你,否则你身边只有南山一人,如何能服侍好您?” 顾念说的服侍其实也就是帮顾世安换换衫,打个洗脸水,绞个帕子,毕竟顾世安是手受伤了,单只手做事肯定不方便。 不过,萧越和顾世安显然都会错意了,顾世安想到内室躺着的静宁。 他很想让顾念去见见静宁,但静宁的心结未解,肯定不愿意这个时候让念念知道。 所以,他还是尊重静宁的意思。 如果顾念身边的丫鬟过来服侍,定然会跟着她,也就会知道静宁的事情。 他想要拒绝,不过,萧越这个虽然经常拆台的女婿,这个时候发挥出了作用,他上前揽着顾念,道, “岳父多少年都是南山侍候过来的,你这个时候说要拨人过来,那不是看不起南山吗?他该伤心了。 而且,岳父多大的人了,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出来也没带几个丫鬟,拨了给岳父,那你这边怎么办?” 说完,他揽着顾念往外走,“岳父刚回来,要好好的休息,我们先回去,我去和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念一边被他拥着往外走,一边扭头对顾世安道,“那你要好好的休息,快点好起来,可不能让旭儿看到你这个样子。” 顾世安感激地看了眼萧越,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来这个是亲生的女婿的。 又能帮着圆场,还很识趣,不该问的他绝对不会多问。 顾念跟着萧越出来后,斜睨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幽幽的道,“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 萧越咳嗽了声,一脸诚恳地道,“为夫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你在我眼里是既聪慧,又端庄。” …… 萧越和顾念走后,静宁郡主就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顾世安的胳臂裹得像个粽子,知道他应该是伤的厉害,顿时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在棉被上。 她一边哭一边道,“你傻不傻,你要有什么事,念念可怎么办?” 她想到从前,这个傻子,为了娶他,不管不顾地跪在母亲的面前,发下无数的誓言,这些誓言不管她的生前,还是‘死后’都一一做到了。 “阿离,从前不知道你还活着,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在一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受伤的。”顾世安将静宁搂在怀里,轻声嘟囔。 两人之前比这还亲密的都做过了,可中间到底隔了十多年的光景。 静宁被他搂着,又不敢使力挣扎,怕压着他的伤口,原来的点滴涌上心头,那会有多甜,如今就有多少的酸涩。 顾世安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鼻尖一碰,她身上颤抖,想到刚刚他将她置放进那个小坑的时候,他就如一座高山一样,矗立在她的面前,也停留在她的心底。 此刻,就觉得他的双手似有千钧力,被他搂在怀中,眼睛一热,又落起泪来。 静宁能听到他胸膛中传出的‘砰砰’声,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推推他,顾世安怎么肯放开? 他道,“我好想吃了酒一般,晕陶陶的。好想是做梦一般。” 静宁不过才刚刚收了眼泪,听他这样说,又要哭,可到底念这他的伤势,转身要去给他熬药。 她才刚一动,就被顾世安扯住了袖子,她知道他害怕什么,他怕的,也是她心里害怕的,她低声道,“我不走。去给你熬药。” 就这样,顾世安也没有搬回顾念他们的院子里去养伤,而是在新的院子住下了,静宁在一边服侍着。 她的手,用了张春子的药,果然没几天就好了个利索,但顾世安是伤筋动骨,却得好生将养。 顾世安一只手打着夹板,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坐在榻上看着,静宁立在他的身边,见他一手不方便,就伸手帮他翻书,一页看完,就立即翻页,默契地好像一个人一般。 晕淡的烛光笼罩着二人,顾世安手指碰到她的手,忽而覆盖在那掌心带着茧子,手背也不是多么白皙的五指上。 静宁微微笑了下,低下去的双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虽然很快她就抬起头来,但这稍纵即逝的温柔还是感染了顾世安。 他浅笑着,拿笔墨在一旁的白纸上些了她的名字,然后又在上面覆上他的名字,重叠的字影看着十分模糊,但却又透着无须言表的深意。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此生此世再也不分开,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动人的表白。 她拭了拭眼角,沏了碗茶放在小几上,而后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坐着针线。 衣裳做好了,她让他试穿,正好合身,她在他的腰间掐了掐,小声地嘀咕,“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这尺寸也没有变过。” 他立即接了上去,“这有何奇怪的,我的心也没变过。” 她抬头,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缠绵在一起。 他穿上了她新做的衣衫后,特意去萧越面前转悠了一圈,因为他觉得穿上静宁做的新衣后,整个人都会发光了,怎么能不到女婿面前炫耀一番呢? 当初,可都是萧越到他面前炫耀的,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了。 萧越翘着腿,大老爷一样的对他说,“骚里骚气的,你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待遇。” 他说的是夹板的事情,如果没有上夹板,静宁郡主定然不会留在他的身边照顾她。 更不要说有新衣服,新荷包什么的。 更不可能到他面前来显摆了。 静宁帮顾世安做了一套衣衫后,又准备为顾念做一套。 她错失了女儿的成长,她很感伤。 “你说念念喜欢什么样的样式呢?”静宁问顾世安。 顾世安看着忙碌中的她,随意的道,“你做的,她肯定都喜欢。” 她轻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想什么,她可以说无愧于顾世安,但她却愧对女儿。 顾世安也没再说话,他很想让她回到人前,而不是这样默默无闻的照顾着他。 只是,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他想问,又不敢问。 他派了锦衣卫出去,对于她的过往,却是一点也查不到了。 他一直知道他亏欠念念,所以,萧越对她好,他内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的。 缺失的那些年,他已经补不过来了,这个遗憾,定会伴随他终生。 …… 营地那边受到了马的践踏,狼藉一片,等到马儿平息下来,皇上就让所有人都回了行宫,但却没有拔营回京。 朝臣女眷们没有一个受重伤的,可北蛮使团那边却是不成了,原本在营帐内养伤的敖达王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林子里被人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踩的和烂柿子一样了。 北蛮人顿时不依不饶起来,尤其是赫娜,她见不到皇上,就去了皇后那里,非要东离给一个说法,说敖达是被人陷害的,否则怎么会在树林里被踩成那样了? 青叶的嘴皮子更要不饶人一点,她将这个事情说给顾念听的时候,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那个公主,算个什么东西。 她和那些女人一样是北蛮送过来的玩意儿,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她让那个丽娜来膈应王妃的帐咱们都还没找她算呢。 如今竟然还敢到皇后娘娘那了去闹。要奴婢说,就应该把人关起来,那王爷不好好的养伤,跑到林子里去做什么? 说不定是在弄什么幺蛾子呢,就应该饿上她几顿,让她清静清静。” 北蛮那边除了赫娜公主出来闹了一闹,其他的人都没有说什么。 行宫的西北角,霍德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属下,面色平静,看不出息怒,他低低的问道,“你说三王爷让你们去马场埋伏,想要射杀东离的肃王?” 那幸存下来的黑衣人跪在地上,点了点头,他差一点就死了。 霍德错了错后槽牙,“他让你们去就让你们去,怎么自己也上了?” 黑衣人瑟瑟道,“王爷带了让马群发疯的药,想借着马群发疯,让东离的贵人都死在乱马群里,这样,不管谁死了,东离人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王爷本想躲开的,但他看到肃王带着个女子进了林子,于是就想去将肃王给杀了,没想到……” “说……”霍德阴沉道。 “没想到肃王会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然后纵着马过来,王爷身上带着伤跑不快,就那样没了……” “右日王,您一定要给三王爷报仇啊。”黑衣人大声哭诉。 霍德靠在椅子上,他没想到,东离就连个普通的王爷身手都这样好,来东离之前,虽然他未曾和晋王交过手,但就凭他重挫北蛮,就说明他不简单。 可也仅此而已,只是没想到东离的草包还真不多。 他靠在椅背上叹息,敖达死了他一点都不难过,难过的是,现如今他们轮番损兵折将,还没法去找东离皇帝理论! 更是连说都没法说……这憋屈的。 他靠在椅子上半响,忽然道,“你说肃王带着个女子进林子,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容貌了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听,他知道晋王妃是肃王的女儿。他原本以为既然晋王妃这么像当年的那个救了他的叶娘子,要找到叶娘子,可以在肃王那边下手。 只是没想到肃王做鳏夫多年了,如今身边更是一个女子都没有,号称东离最深情的男子。 不过眼下,这个称号大概是要保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的吩咐道,“去打听看看肃王如今在哪里养伤,他身边是不是有女子跟着。” 北蛮使团明面上是敖达在和谈,但实际做主的却是霍德,他没有让人去皇上面上哭诉,自然没有人到皇上面前去讨公道。 使臣团没人出面,但赫娜是敖达的亲妹妹,她见在皇后面前讨不了好,也不知从哪里知道是顾世安将敖达给踩死的,顿时怒不可遏。 她先是想找顾世安,但打听不到顾世安的消息,知道顾念是顾世安的女儿,又气冲冲的带着人往顾念这边儿来。 中原人不是有句话,父债子偿吗?那找晋王妃讨公道也是可以的。 其实赫娜找顾念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则是因为霍德的目光在顾念身上停留的太久了。 固然她知道霍德是因为当年的救命恩人,才会对顾念关注颇多,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醋意横生。 顾念好笑的看着面前怒气勃发的赫娜,漫声道,“你说是我父亲将你哥哥踩死的,你有证据吗?” 赫娜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就气不住来找顾念了,怎么可能拿出证据来? 她脸色微变,咬牙望着她,“你们皇帝陛下不肯见我,否则,让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还要什么证据?” 顾念道,“公主殿下这就可笑了,从来都是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怎么公主口一张,说是我父亲,就是我父亲了?如果没有证据,请恕我不想再和公主交谈下去。” 赫娜大口呼气,坐在椅子上怒瞪着顾念,“只要你们敢派人去查,定然会查到证据,到时候自然知道我是不是说假话了。 你敢对天发誓,这事和你父亲没关系?” 顾念却没搭理她,而是站起来走到赫娜身边,俯视她,“呵,就算是我父亲踩死了你哥哥,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吗?再说了,你哥哥为什么出现在那里,难道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马群为什么发疯……公主殿下?” 赫娜脸色一边,人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北蛮的公主,自然是知道北蛮有能让马群发疯的好药,这次的马群发疯,她也在下属那里听到了原因。 如果东离朝要追究,那肯定是要反过来问罪的。 她咕咚吞了口口水,睁大眼瞪着她。 她磕磕巴巴的道,“不知道你说什么,马群发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顾念嗤笑了一声,她本以为赫娜这么气冲冲的上门来,手上定然是有拿着什么证据的,没想到不过几句话,对方竟然心虚了。 顿时,她觉得好没趣味。 赫娜自然是看到了她那嘲讽的笑容,顿时大怒,她看了眼她带来的一个丫鬟。 就在赫娜看向她身边丫鬟的时候,顾念同时也使了个神色给黄芪。 所以,当赫娜身边的丫鬟突然间朝顾念袭来,刚到半路的时候,黄芪就跟等在那里似的,飞起一脚踹在那丫鬟的膝上,随后,青叶也很默契的将赫娜也抓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赫娜忍着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念。 她一直听说东离的女子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本以为,她抓着晋王妃,怎么都能在东离皇帝面前讨一点公道,没有公道,那么和谈的时候也能多提点条件。 至于抓了晋王妃的后果,她根本就没想过。 顾念在她边上转悠了一圈,拍拍手,道,“会什么会?没找你算账就已经很好了,竟然还敢送上门来?” 她见到赫娜的时候,就想到萧越说的,马群发疯,应该是北蛮人使的坏,一想到顾世安的手是因为马群发疯才受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马群发疯的那天,想要刺杀她的刺客,应该和北蛮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赫娜挣扎着,咬牙狠瞪起来,“你们若敢伤了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我是北蛮的公主。” 顾念一脚踩在她的椅子边上,道,“我知道!你是北蛮来使,哪怕你们被我们打的趴下了。 按照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的惯例,我若是伤了你,那就是伤了你们汗王那个王八羔子的面子。 他会觉得我们东离恃强凌弱,已经求和了,还不放过你们。 可是,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送上门来给本王妃整治,谁耐烦去找你?还有你这个丫鬟,丽娜是吧? 没想到,功夫倒挺好的么?可是能好过我的黄芪吗?” 那个被黄芪踢了一脚的,豁然就是当时说让皇后封为郡主,又让她赐给萧越做妃子的丽娜。 赫娜和丽娜同时抬起头来看着顾念,脸色大变。 顾念笑了下,露出森森白牙,道,“你们汗王还想挑事,那他就得做好准备,你们这些年,四处征战,和其他部落的关系肯定不好吧? 还有,如今又被我丈夫坑杀了十万兵丁,你们想要讨便宜?在梦里想想吧。” 顾念说一句,赫娜的脸就白一分。 “你告诉我,你们在东离,还有多少没被拔出的暗探,说出来,我就放了你。”顾念笑着道。 赫娜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东离的女子和北蛮的不同,东离的女子讲究端庄贤淑,相夫教子,女主内,男主外。 而北蛮的不同,北蛮的一个女子能抵好几个东离普通男子。 而她,更不同,她是汗王的爱女,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在东离的一些暗探,她不说全部都知道,但也知道好几分。 晋王妃既然能够镇定自若的说出这些,那就说明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敢出手抓住自己,必然是有能伤了她还不落把柄。 “快说。”抓着赫娜的是青叶,青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抓住她自然是怎么能让人痛,就怎么下手了。 赫娜疼的直冒冷汗,“这是男人们的朝政,我怎么会知道?” 顾念冷笑一声,慢吞吞地凑过去,说道,“不要耍花样,你不肯屈服的心理我理解,不过,你要不送上门来,我也没办法动手不是。 不过,我们肯定也有别的方法可以知道,不是你说,那就是别人说。不过是知道的慢一点而已。” 赫娜被顾念看得冷汗直流,她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道,“你们那么能耐,自己查去啊。” 第188章,打断他的腿 赫娜还没说完,就被青叶给甩了一巴掌,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她,被甩到地上,青叶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反扣住。 赫娜大叫一声,顾念坐在上首,优雅的端起边上的茶盏,问,“你说出来,大约可以让你少受点疼痛。 姑娘家家的,本王妃也是很怜惜的,你不说,也会有人说,比如,有人告诉我,你们其实和我朝的某位皇子暗中勾结……” “你怎么知道的……”赫娜的话脱口而出,说出来后她恨恨地盯着顾念,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 青叶和黄芪同时看向顾念,而顾念,则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脸色已经凝重下来。 她知道北蛮在朝中肯定有埋下探子,但并不知道是谁,否则今日也不可能这样扣下赫娜主仆了。 她纯粹就是诈一诈赫娜,没想到,就真的被她诈出来了。 四皇子的下落到如今都还没被找到,上次在那处民宅被他逃脱了,如今,就仿佛牛入大海,什么踪影都找不到了。 四皇子就如玄在头顶的一把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你们怎么联系的?”顾念不动声色的问道。 赫娜冷哼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和我联系,这个消息还是我之前无意中在敖达哥哥那里听到的。” “我没见过那个人,但是知道这个消息后,和敖达哥哥私下里去跟他的属下见了一面。” 这话顾念相信,赫娜再得宠,无论如何也都是个女子,北蛮的汗王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他的属下?你见过人了?是什么人?”顾念问。 赫娜缓了口气,慢慢道,“我没见过,我哥哥不让我进去,不过,我听到了声音。” “听起来多大年纪?”顾念又问。 “是个年青男子。看身形还是不错的,好像是你们东离的贵族。”赫娜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讽刺顾念。 刚刚说北蛮不过是个小番邦,东离是大国又如何?还不是有贵族被他们这个番邦的人收买了? 年青的东离贵族,这个范围太广了,顾念无从猜想究竟是谁。 “后来呢?”顾念凝眉继续问道。 赫娜收起笑容,道,“后来,后来就是他们谈一些合作的内容了,开始他们谈的声音还大,后来慢慢的变小,我就听不到了。” 顾念拧眉望着她,忽然道,“你应该不是和你的哥哥去的吧?如果和敖达王爷去的,他应该不会让你站在外面,你和谁去的?” 赫娜的眉眼之间浮现出凛色,“我哥哥是使团的头领,还是北蛮的王爷,不是他去,还能谁去?” 顾念摇摇头,“说吧,是谁带你去的?是不是你们使团里的那个叫霍德的?” 说道霍德的名字,赫娜闭口不言,她转而道,“我知道那个年青男子姓莫,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说完,昂着头,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样。 顾念盯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青叶和黄芪也都是面面相觑,很显然赫娜的消息说出的讯息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东离朝,姓莫的贵族,就只有长宁大长公主的驸马,兖州的望族,莫家。 而莫家如今只有一个人在京城,那就是莫家大少爷,就是那个曾经缠着要嫁给顾世安的莫菲姑娘的哥哥。 朝中确实还有莫姓的官员,可那些都不过是小官,不是赫娜口中的贵族。 顾念没想到这样诈一诈,会诈出这样多的消息来。 长宁大长公主一直都是皇族坚定的拥护者,因为她一直都没有站过队,也没有和别人一样,去肖像从龙之功。 而莫家,是兖州的望族,哪怕并没有很多的人在朝中为官,可只要说到兖州莫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莫大少爷在朝中的官职也不是很高,具体任职的位置,顾念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他们开始的时候都谈些什么?”顾念问。 赫娜勾勾唇,说道,“莫大人是代替他主子来见我哥哥的,他说到时候请我们在边境骚扰,将朝中的兵将都掉去边境,然后他的主子趁京城兵力空虚的时候,逼宫。 事成之后,他的主子将边境到北蛮五百里的城池都割让给我们。 当时,那位莫大人只愿意割三百里地给我们,后来大概实在是没人可以帮忙了,需要借助我们的帮助,无奈之下同意了五百里地,然后还和我们签订了契约。” 顾念皱起眉头,“他还跟你们签订了契约?” “没错。”赫娜冷笑,“我也没想到,这位皇子到底是多么的走投无路了,愿意割这么多给我们。” 她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此刻已然不见什么气愤,反而只有得意欢快。 顾念的眉头开始皱的越发的紧。 那个人为何会答应签订下这样的契约她不知道,但显然他低估了北蛮人的卑鄙。 萧越坑杀了北蛮十万兵丁,这个仇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按照萧越的说法,那就是解不开很正常,只要将他们打趴下就行了。 一切用武力来解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而北蛮人一旦真的拿到这五百里地,也不可能就此满足,也许,这是北蛮蓄谋攻下东离的开端。 顾念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刚才说你们私底下去见的那位莫大人,那么,你们是去哪里见的?总不会是一个酒楼茶馆之类的吧。” 赫娜起先不肯说地址,后来被青叶又踹了两下膝盖,疼的冷汗直冒,不得已,说了一个地址。 顾念听到那个地址,然后就盯着赫娜看起来。 赫娜被她盯得眼神直躲闪,恼怒道,“你看什么?” 顾念笑了笑,撩开她的膝盖,刚刚被青叶踹了好几脚,伤倒是看不出来,但是,脱臼肯定是脱臼了,否则,也不会疼成那样。 她看完后,站起身,悠然的道,“没想到,你够阴的啊。” “是来之前就盘算好的吗?” 赫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顾念道,“跟我说的这么清楚,又说出了那个人的姓氏,还说了那样一个地址,不就是想挑起我的怒气,然后让我和我家王爷说,转而直接去找皇上告发莫家是吧。” “你们北蛮从前很是瞧不起我们中原人,但是最近十几年,倒是大量的招收汉人,再加上你们在朝中埋下的探子。 那么,你们定然是对东离朝朝廷的各种关系,还有局势都是摸的清楚的。” “你们这是想我们内乱呢?” 虽然北蛮已经被打趴下了,但破船还有三千丁呢,北蛮是不可能倾全力投入战斗的,怎么都会保存一点实力。 一般来说,赫娜说出莫家后,顾念定然会去告诉萧越,然后让萧越去告诉皇上,最后惩治莫家。 然后,和谈也就谈不下去,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还会再次发兵北蛮。 而这个时候,北蛮肯定是已经准备好打战的,那么贸然发兵,东离就有可能打败战。 不仅仅如此,还让暗中那个和北蛮勾结的人找到了逼宫的机会。 顾念的话一出,赫娜的眼中竟然呈现出一丝冷意。 她没想到顾念竟然看透了她的想法,同时,顾念的通透冷静是她所未曾想到的。 通透不难,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冷静也不难,天性沉着冷静的人也很多。 可是,能够同时想透这些,然后还很泰然处之的就不是那么多了。 顾念低头看了下手掌,然后吩咐青叶和黄芪,“把这两个给绑起来,等王爷回来处置。” 赫娜一听,顿时大喝道,“晋王妃,你敢?你可知道这样做,你是要承担后果的,你承担的起吗?” “我无论如何也是北蛮使臣的人,你要真的把我绑了,你别想有好果子吃。” 顾念呵呵一笑,“这点你放心,我就是把你杀了,也无须和你们交代什么? 她顿了顿,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本王妃就发发善心,解释给你听听。” “你带着人怒气冲冲的来我这里,找我的麻烦,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我又不是烂柿子,随便你踩。 再一个,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使臣身边都有我们东离的护卫吧?你是怎么从侍卫的眼皮底子下来我这里自投罗网的? 我怀疑你就是故意摆脱侍卫来冲我们下手的。 而且,这里都是我的人,谁看到你上我这里来了?谁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 屋子里侍候的人纷纷摇头,道,“禀王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您今天不过就是在屋子里打了打苍蝇。” 赫娜简直要被顾念的厚颜无耻给恶心到了,但她刚才鲁莽的出来,就带了个丽娜过来,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晋王妃竟然敢将她给绑了。 …… 赫娜带着人来顾念这边找麻烦的事情,霍德是一开始就收到了的,他并没有放到心上,自从敖达死后,赫娜就到处上蹿下跳的,想要给敖达找回公道。 但他知道,公道是不可能找回的,如今东离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就是等着他们上门前,然后将敖达将马群弄发疯,以及暗杀晋王妃,肃王的事情都摊开来说。 使团这边虽然不能去找公道,但并不妨碍赫娜到处去找人,毕竟,赫娜是个女人,成功了自然很好。 就算东离这边烦了,质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用一个女人无理取闹的理由糊弄过去。 一直到天快擦黑了,赫娜还没回到使团住的地方,这让霍德有了不详之感。 他在院子里坐不住了,于是带着人出去打听,一路上都没有赫娜的消息,他左思右想,只能是去晋王妃住的院子问问看了。 他倒是想借机发难,但赫娜有没有去晋王妃那边还是个未知数,在人家的地盘上,找不出证据来,就上门质问,那就等于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 但敖达已经死了,不能再让赫娜也出事,否则,真的是没办法和汗王交代了。 他在顾念住的院子外面转悠了一会,还是决定进去拜访一下。 萧越今日在皇上那边有事,派了人回来让顾念不用等他用膳,而顾世安是好几日都没来这边了,倒是每日都派人过来说他养伤的事情。 霍德来访的时候,顾念正在用晚饭,听到‘霍德’的名字头也没抬,只是道,“让他等着,别影响我用晚饭的心情。” 等她磨磨蹭蹭,用了饭,喝了汤,又漱口,换衫,就用了大半个时辰。 她出了主屋,就见霍德正站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大约是来了东离,入乡随俗,霍德身上穿的是一身长衫,头上也没有戴他们的帽子,而是随意的披散着。 看起来,有点人模狗样的味道。 不过,顾念是没注意这些,她给霍德福了福身,道,“久等了,不知你执意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霍德看着顾念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板一眼地回了个礼,没有问赫娜的事情,而是问道,“你真的不认识叶娘子吗?在下的意思是和你长的一样的叶娘子。” 顾念慢慢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个叶娘子,但我肯定的说,不认识。” “如果是这件事情,那我没办法回答你。” 说完,她就要转身朝屋内而去。 霍德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问,“不知我们使团的赫娜公主是否来过你这里,她从早上就不见了。听说,是要来你这里想和你探讨一下女子之间的事情。” 顾念哈地笑了一声,这个人的借口倒是用的很好,什么探讨女子之间的事情,分明就是上门找茬来的。 但霍德的语气不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也不确定赫娜是不是来了这边。 “她未曾来我这里,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说起来,你还是应该要管教好你们的人,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可千万别去。”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德。 霍德狐疑的看着她,道,“真的没过来找王妃?” 顾念不耐烦的道,“没有就是没有。” 霍德也不纠缠,而是拱拱手对顾念道,“那就打扰王妃了,在下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顾念笑咪咪颔首,站在原地不动。 东边的小柴房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顾念脸色微微一沉,霍德仿佛也听到了这声响动,回转身来,对顾念道, “王妃,看起来你这个院子里也不干净,大约有什么老鼠之类的。” “确实,今日天晚了,明日本王妃会让行宫的人过来打扫一番的,使臣不是要去找赫娜公主?那就快去吧。” 顾念和前面一样的,看不出一点的异样。 霍德点点头,只是他刚转过身,没想到竟然又快速的朝顾念这边袭来,他的动作很快,可站在顾念身边的黄芪速度更快。 她拦在霍德身边,同时青叶也跟着黄芪一起上前将霍德拦住。 顾念则是退到了廊下。 “将他往死里打。” 顾念呵斥道。 霍德是知道顾念身边的丫鬟都有功夫在身的,刚刚出手,也不过是试探一下,他有点怀疑赫娜是不是被晋王妃给关了起来。 他来晋王妃这边,行宫能去的地方都已经去过了,并没有赫娜的消息。 而晋王妃这边是最后一处,那声响动,他虽然说是老鼠这些东西弄出来的,但行宫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东离的皇帝出行前,定然是派人好好打扫过的。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对晋王妃如何,可眼下,晋王妃吩咐一声往死里打,那么就是假的也成真的了。 黄芪和青叶两人虽是女子,但功夫不弱,就是这样,在霍德的面前也讨不了好。 顾念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霍德的身影,这人,绝对不简单,怎么可能只是区区护卫? 萧越虽然说了让顾念不要等她用晚饭,但又哪里会在外面呆到很晚? 说完事情后,皇上留他用饭,他给拒绝了,就是为了早点回来陪着顾念。 他往住处赶,他还没走到院门口,听到声音就觉得不对,他心头一凛,朝院子里冲了进去。 院子里三条身影正纠缠在一起,那魁梧的汉子此刻分明是占了上风。 就在那魁梧的汉子准备分身朝站在廊下的顾念而却时,他脚尖点地,如翩鸿一般,掠到顾念的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下了那一招。 霍德知道继续下去肯定讨不了好,既然已经被定性了,那还不如先抓住晋王妃再说。 没想到,他刚想去袭击晋王妃,就被一道如魅影般的身影给拦住了,然后就是肩膀中了一招。 他捂着中招的肩膀退到一丈以外,“晋王……” 他未曾和晋王过过招,曾经他很遗憾,他只是北蛮一个异姓王,因为一些缘由,被汗王看中,继而放在膝下抚养,之后因为他荡平了草原几大部落,被封为右日王。 上次和晋王打仗的时候,汗王本想让他领兵,但被敖达的大哥给挤了下来,那一仗就让北蛮损失惨重,所以,和谈的时候,他和汗王请求,想来东离看看。 萧越将顾念护在身边,掸了掸袍子,凝眉扫过面前的霍德,还未说话,顾念就伸头道,“这就是我的丈夫,英明神武的晋王。” 萧越扫了她一眼,觉得她今天特别的不一样,这样的做派,分明是一个小女儿的做派。 他的念念,可从来没有这样一幅模样过。 只听顾念继续道,“暗一,使臣团有人想要谋害你们王妃,你还还不去请使臣团的头领来给王爷一个交代?” 暗一摸摸后脑勺,看向顾念,道,“王妃,他们的头领,敖达王爷不是已经被马踩的和烂泥一样了……” “那就找他们的副头领,总有一个管事的人吧。” 暗一转身吩咐了后边跟着的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找人,同时又让人去了皇上那里,让皇上请人过来。 不一会,使臣团那边和皇上那边都来了人,使臣团来的敖达的副手,而皇上那边来的是常远公公。 “常公公,还有副使大人,这霍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想刺杀我,这也太可怕了。”顾念抬了抬下巴,对北蛮那边的来人道。 “王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副使大人看向一边捂着肩膀,面色铁青的霍德,打起圆场来。 “没有误会,我在用晚饭,你们这位护卫来找我,向我要你们的赫娜公主,真是可笑,你们的公主你们不看好,竟然来找我。 我说没见过,没想到他就出手袭击我,幸好我身边的丫鬟是会一点功夫的,也幸好我家王爷回来的及时,否则,明年的今日大概就是我的祭日了……” 顾念说到祭日的时候,拦着她肩膀的那只手顿时捏的她抽痛。 那只手的主人,萧越道,“她是我的王妃,贵国的一个小小的侍卫敢如此行事,这让本王很怀疑你们和谈的诚意,你们是对本王怀恨在心,所以才对本王的王妃出手。” 那位副使大人擦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看向霍德,使臣团的人是知道霍德身份的,他走了几步,离顾念有点距离的地方,给顾念鞠躬, “我为霍德冒犯王妃,向王妃赔礼。” 顾念看着他,道,“既然是霍德冒犯了我,大人只需要他出来道歉就是,大人作为副使,竟然为个小小的侍卫屈尊?” 副使大人道,“既然是我的属下犯错了,那我这个领头的,自然是也有错,自然要负责。” 顾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那如果本王妃不接受副使大人的道歉呢?您的道歉并不能让我消气,也不能减少我刚刚受到的惊吓。毕竟,我可还是个病人呢。” “我可是东离朝的一品贵妃,被一个番邦侍卫给袭击了,这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羞辱。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看不起我们东离朝。 这样一个轻飘飘的道歉能够抹平吗? 那我们东离朝的脸面放在什么地方?” 副使大人的腰躬的更低了,他脸色凝重的道,“那王妃想要如何?” “三十军棍或者打断他的腿,你们自己选。” 第189章,叶娘子 顾念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尤其是北蛮的副使大人。 “王妃……这未免也太严厉了些。”副使大人面色变的不太好。 “呵呵”顾念笑了一声,“我东离朝的女眷是随便一个侍卫就能羞辱的吗?” “你们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让一个连官眷的脸面都保不住的国家打败,不觉得丢脸吗?” “让你们像这样一个国家纳贡你们愿意吗?” “如果说这太严厉了,那就是说你们北蛮就是一个这样尊卑不分的国家吗?你们是不是打心眼里就没把我们东离放在眼里?” 副使大人被问的哑口无言,好半响,他才道,“王妃言重了。” 萧越冷笑一声,“本王的王妃说的很对,上一次,这个侍卫已经是冒犯了我的妻子,本王看在使团的面子上,已经放过他了,今日,本王的王妃并未曾招惹他,就引来他的偷袭。 不要说本王的王妃,就是东离的任何一个百姓,如果谁敢冒犯他们,本王都不会放过他。 如今不过是打他一下,怎么就言重了? 难道就让你们欺负的不言不语,就是对的吗?” 萧越说只是打一下,让在场的人嘴角都抽了抽,这个一下可是轻则断骨,重则丢命。 不过,东离的人肯定没话说的。 北蛮的副使连声道,“王爷……这……” “这什么这?”萧越冷声道,“你觉得你觉得你们一个小小的侍卫比本王王妃的尊严和性命还要贵重?” 副使大人哑口无言。 霍德在人来了之后,一只手捂着中招的肩膀不动,双眼死死的瞪着萧越,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手上的青筋暴起。 顾念笑了笑,“一个侍卫而已,怎么,副使大人不舍得吗?” 她一直觉得这个霍德的身份不简单,上次丽娜假扮公主进宫的时候,东离这边对北蛮使团的人彻查过,但依然没有发现霍德的身份问题。 这让顾念越发的对这个霍德的身份很好奇,刚才,就是霍德不出手偷袭她,她也会想办法挑起霍德的怒气。 这个副使大人一开始就遮遮掩掩的,想把事情给抹平了,更是时刻的看着霍德的眼色行事。 就比如现在,副使大人脸上得肌肉已经颤抖起来。 一个侍卫,他为什么舍不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所以,她越发的肯定,霍德不是普通的侍卫。 副使大人此刻内心也快崩溃了,普通的侍卫他是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但关键是,霍德不是普通的侍卫啊。 如果他真的让东离的人伤了霍德,他回去怎么和汗王交代啊? 敖达王爷已经死了,使团的人都已经准备回去后脱一层皮了,再加上霍德,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慢慢的,院子外聚集了更多的人,不仅仅有顾念院子里侍候的人,还有隔壁院子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女眷们。 伴着这些女眷过来的还有参加围猎的将领,官员们。 虽然天色已经黑下来,但路上的宫灯明亮,还是将这边的情景照的一清二楚。 副使大人见人越来越多,快要崩溃的心越发的焦灼。 他不断涌袖子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侍卫而已,又不是贵国的什么重要人物,为何大人还要想这么久?看来,贵国确实未曾将我朝放在眼里。” 一直在一边未曾说话的常远公公开口了,他手一挥,就准备回去禀报皇上。 副使大人是汗如雨下,磕巴的道,“不是这个意思……” 霍德那里,也是暗暗攥起拳头来。 眼下东离人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怀疑赫娜和丽娜就在晋王妃的手里,而晋王妃刚刚那句往死里打是别有深意的。 甚至那声响动,说不定就是晋王妃故意弄出来的。 难不成,晋王妃已经看出来他不是普通的侍卫,所以故意制造这样的场面,为难副使? 眼下,如果他不让他们打,就没办法令他们心服。 而若说出他不是普通的侍卫,前有赫娜的事情上的欺骗,这是骗上加骗。 都是该死的赫娜,现在到底在哪里? 同时又怪自己被顾念的面孔所迷惑,就因为他长的和叶娘子相像,对她有一些好感。 真是蠢透了。 所有人都等着副使发话,就是人群里,也有人嚷嚷起来,“还啰嗦什么,敢对晋王妃无礼,就该承受后果。” 常远袖着手在边上继续道,“副使大人,区区一个侍卫,莫菲大人也要死命护着?” 副使大人擦擦头上的汗,硬着头皮,咬着牙道,“不瞒王爷,王妃以及各位大人……” “在下愿意受罚……”霍德上前一步,眼神不善的看了眼顾念。 副使大人立在那里,见他走出来,“你……” 霍德无所谓的摇头,对萧越道,“不用多说废话了,来吧。” 顾念有点失望,又有点好奇,这个霍德,明显是不想法身份泄露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值得这样的保密? 她看向萧越,萧越同样是疑惑不解。 派去北蛮那边的探子还没有传回消息,所以到现在,他也是不知道霍德是什么身份。 他开始不知道顾念的打算,只是单纯的自家女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一定要维护,更何况,霍德确实对顾念动手了。 到了后来,他才体会出一点顾念的想法,于是也跟着逼迫起北蛮那边。 不过,如果霍德以为简单的挨打就能过了,那是不可能的。 他吩咐身边的暗一,“去,找禁卫军统领拿一根军棍过来。” 暗一麻溜的跑了出去。 副使大人急步走到霍德面前,低低的说了句什么,霍德面色变了变,又变得踌躇起来。 声音很低,又说的是北蛮话,在场的人也很多,嘈杂声很响,让人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也听不懂。 不过,不管他们说什么,霍德的身手这样好,身份必然不俗,肯定也是将领类的人物。 北蛮虽然被打败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有赫娜说的,北蛮已经和四皇子联手了,霍德这样的人物,一旦被伤了,那也是说让北蛮损失了一名将领。 如果不挨打,那就只能承认不是普通的侍卫。 同样是得不偿失。 不知道副使说了什么,霍德摇摇头,副使大人见劝说不了,顿时脸色就更加的不好了。 暗一拿东西的速度很快,一会就回来了,扛来一根碗口粗的棍子。 他邪笑着对霍德说,“不知这位侍卫大哥选打断退还是三十棍子啊?按照我的经验来说,你还是选三十棍子比较好,毕竟你是靠武艺吃饭的,如果腿断了,就不能耍武了,就一点用处也没了。 而三十棍子,就不一样了,不过是在床上躺一段时间而已……” 霍德面色犹豫了一会,道,“三十棍子。” “爽快。”暗一笑了起来,他让边上的人端了条凳子,示意霍德趴上去。 霍德面色黑了黑,副使大人上前道,“这里人这样多,是不是换个地方?” 暗一反驳道,“难道你们的士兵犯错,受惩罚还是偷偷的躲起来罚的?” 霍德让副使大人不要再说话,趴了上去,“来吧。”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怪他自己大意了。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今日他所受到的耻辱,将来一定会让东离人,尤其是晋王,如数的还回来。 这是他快要昏过去之前,唯一的想法。 三十下打完之后,霍德被人抬回北蛮使团住的地方去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霍德被趴着放上担架的时候,人还是有意识的,他的双眼死死的瞪着顾念和萧越。 恨不能射出刀子来,把两人给杀死。 顾念回望过去,无所畏惧,还送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 顾世安这几日一直在养伤,因为有静宁在边上照顾,有点乐不思蜀的样子。 虽然张春子说手不能动,但没说脚不能动,于是他牵着静宁在行宫边上走了一圈,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回来的时候,见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去,他抓着一个人问,才知道霍德去找顾念的麻烦,反而被顾念打了三十下的事情。 “你快去看看念念,她有没有事。”静宁听说后,焦急的让顾世安去顾念那边看看。 顾世安也是被吓了一跳,之后反省,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得意了,所以都没能顾上念念那边。 他要带静宁一起过去,可静宁却不同意,两人争执了一下,抬着霍德的担架正巧路过。 霍德本已经快要昏过去了,忽然听到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他艰难的抬起头,询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看到一个男子和女子在小声的争执。 两人站在宫灯下方,光线照在那女子的面容上,光影斑驳,看不出真实的面目。 大约是见有人来,两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顾世安见没办法劝说静宁,有点气馁,听到脚步声,顿时响起这是在外面,他看了看过来的人,发现是霍德被抬了过来。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拦下了队伍,大步走到霍德的面前,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伸过去要揪起躺在担架上的霍德。 副使大人见状,拦下了顾世安的动作,道,“肃王,您这是做什么?我们王……我们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你还想怎么样?” 顾世安冷笑一声,“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们派人在林子里偷袭本王的事情本王还没有追究,竟然还敢去找本王女儿的麻烦,你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静宁很怕顾世安的手会再次受伤,原本碍着身份,站在原地不动,见他激动起来,走了上去。 她的靠近,让霍德看清楚她的面容。 原本霍德很失望,眼前的人虽然和叶娘子的声音很像,但是,面容一点也不像。 只是,当静宁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霍德一动不动的紧紧的盯着静宁。 副使大人只想赶紧将霍德送回去,然后找太医医治,没想到又碰到肃王,他觉得今日,他把这一辈子的汗都出完了。 他用手抹了抹脑门,道,“本官听不懂肃王说的什么话,你说我们派人偷袭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现在,请不要阻扰我们送我国的侍卫去医治。” 顾世安‘呵’了一声,傲然道,“证据?要证据是吧,你们可别后悔,至于这个侍卫,让你们去医治,医治好了也好。 这样,本王要找麻烦的时候也不至于找一个病秧子的麻烦,那样可就太无趣了。“ 说完他挥挥手,“滚吧。” 副使大人心很着急,可霍德却完全被眼前这双眼睛给震撼道了,他被打的地方很痛,痛的他快昏厥了,也让他没有任何的力气。 他呐呐道,“叶娘子……” 他说的东离话很怪异,此刻说的更是含糊不清。副使大人让抬担架的人赶紧走,生怕顾世安反悔一样,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什么。 顾世安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可静宁听清楚了。 她身影僵直地站在哪里,双手紧紧握成拳,嘴唇死死的咬着,面上的表情痛苦,使得那原本不恐怖的疤痕变得恐怖起来。 她的异样顾世安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阿离,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担心念念,我这就去看。” 静宁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艰涩的道,“可能刚刚吹了凉风,我有点头疼,你快点去念念那里看看。我先回去了。” 顾世安挂念顾念那边,想着等会回来再安慰静宁也是一样的,于是先将静宁送回院子,然后去了顾念那边。 …… 人群散去后,顾念让看门的婆子将院门关好,拉着萧越到了小柴房,暗十三正在里面,见到两人进来,咧着嘴笑了起来。 果然如霍德想的那样,那响动确实是顾念让暗十三故意弄出来的。 赫娜和丽娜被绑着,嘴里塞着帕子。 丽娜的眼神自从萧越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赫娜则是恶狠狠地看着顾念。 刚刚霍德在外面受刑的事情经过暗十三的口,两人都已经知道了,赫娜只想生吃了顾念。 顾念慢悠悠的走到丽娜的身边,笑着对丽娜说,“好好看看吧,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萧越瞪她。 顾念揶揄的看着他,走到赫娜的身边,让她将下午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赫娜说完之后,顾念道,“北蛮的心思,我相信你和皇上心里都有数,但是不一定会想到他们具体怎么做,你们肯定也在想应对的法子,不过,不管如何应对,都会有些牺牲。” 萧越没吭声,北蛮的想法他们都知道,也一直在提防着,和谈也一直没谈下来。 他是没想到北蛮的人竟然和四皇子,和莫家联系在一起了。 而且,赫娜说她和敖达去见人的那个宅子,分明就是他们之前在城隍庙监视的那个宅子。 这更加的确定北蛮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 眼下,还不知道四皇子到底和哪些人还有勾结。 这件事情,必须让皇上知道。 萧越凝眉看了眼顾念,道,“这两个人现在就交给我,你不用管了,我现在带着两人去见皇上,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消息。” “不要跟谁透露消息?”顾世安从外面走进来,问道。 顾念见他进来,上前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顾世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受伤的痕迹,精神也很好,放下心来,调侃道,“听到你打北蛮人的事情,过来看看我的闺女如何的厉害。” 顾念红着脸抿唇笑起来。 “你带人去见皇上,正好,我和你一起去见他,我受伤的帐也该和北蛮人算一算了。” 萧越颔首,对顾念道,“我和岳父去去就来,你先休息,不用等我们。” 顾念点头,看着他们将人提走,回了内室。 萧越说让她休息,她又怎么睡得下?换了衣服,拥着被子,靠在床上,等萧越回来。 …… 副使大人回到使团的住处后,就赶紧让他们随身的大夫给霍德看伤,他也想去找太医,但经过晋王妃的事情,他有点不敢信任东离朝的太医了。 万一那太医下点什么手脚,后悔都来不及。 这边,北蛮的大夫刚给霍德上好药,皇上那边就让人来宣召,说要见副使大人,谈谈关于和谈的事情。 副使大人看看昏迷的霍德,咬咬牙,跟着来人去了皇上那里。 他不相信皇上是为了和谈的事情找他,但具体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 果然,他一进皇上在的大殿,就见到五花大绑的赫娜和丽娜。 “公主殿下……”他失声叫道。 赫娜咬着唇,也不敢出声,更不敢擅动。 萧越道,“这是贵国的公主,副使大人不问问她为什么在我们手上,还被如此对待吗?” 副使大人咬牙,怒道,“陛下,您就这样放任自己的手下,公然挟持我国公主?这是瞧不起我们北蛮吗?” 萧越轻笑一声,道,“副使先不要激动,你说的是挟持,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挟持?如果她被挟持了,是什么时候被挟持?那为什么副使大人什么都没说,也不禀报给陛下?” 副使大人开始不知道霍德为什么去顾念那里,回到住处也知道了,就是因为赫娜公主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叫到这里来了。 见副使没说话,萧越继续道,“副使大人知道赫娜公主为什么不见,因为就是你们指使她,让她从我朝护卫的看护下溜走,然后带着人去找本王王妃的麻烦,同时刺探情报。” “她被本王的人抓了个正着。” 副使大人震惊了,他失声道,“晋王这分明就是血口喷人,你有设呢证据证明她们是被指使去刺探情报的?” 顾世安在边上悠然的插了一句,“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没有去刺探情报和找本王女儿的麻烦?” 萧越斜睨了副使大人一眼,甩了几张按着手印的纸递到副使大人的面前,“这是你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对于受你指使去找麻烦,以及刺探情报的供词。” “很详细,比你们和我国某些官员签订的割让城池的契约要详细,你好好看看?” 副使大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以为以他们的兵强马壮,这次虽然败在东离朝的手下,那也是因为他们不会使阴谋诡计,只要他们准备的好,定然能将东离给拿下。 可眼下,他觉得,东离朝的人竟然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赫娜在边上大叫,“你这是捏造的供词。” 萧越扭着头看她,“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一五一十说出来的。” 赫娜怔住了。 萧越收回目光看向双腿已经发抖的副使大人,道,“真是太感谢你们将这么大的消息提供给我们。” 顾世安在边上道,“既然赫娜公主的事情说好,那就来说说本王的手为什么受伤吧……” 副使大人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站都要站不住了。 …… 顾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靠在床头的,而身边空空如也。 她拉了拉铃,见黄芪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进来,问道,“王爷昨晚没回来吗?” 黄芪笑嘻嘻的道,“王爷没回来,王爷将北蛮的人给训的和个孙子似的,不但将您受的委屈给讨回来了,连肃王受的伤,也给讨回来了,北蛮那边的人,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谴责北蛮的人阳奉阴违,意图不轨,同时勒令,北蛮的人再无资格进入东离,同时和谈也不谈了,要么打,要么趴着。” “这回,真的是大快人心。” 黄芪兴奋的不行。 顾念穿好衣衫后,问道,“那北蛮的人什么时候离开?” “明儿就走,皇上一刻都不想让他们在东离的国土上呆下去,让他们明日就滚出我们东离。” 顾念听了,也很高兴,北蛮的人离开,四皇子那边的线暂时斩断,接下来就可以先收拾莫家,将四皇子的羽翼给斩断。 解决了北蛮的事情,皇上就准备拔营回京,只是,还没回京,京中就送来消息,一直在封地的藩王长青王,发出了追讨的檄文,指责当今皇上不是名正言顺登基的,而是将先帝谋害了,才能登上皇位。 同时又说,当今陛下身边有佞臣。 而他长青王,就是清君侧,推翻当今,扶持真正的皇位继承人上位。 同时,他还联络了一些宗室,打着正王道的口号,号称集结了十万人马,一路朝京城而来。 第190章,马车翻了 这一趟出行去了一个多月,走的时候沿途满目皆是秋色,回来的时候京城已经覆起薄雪来。 安王和北蛮使臣落马的消息,以及顾念中毒,长青王造反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 文武百官早迎到了城门口,有官职在身的都需入宫,女眷们则在宫门口散去归府。 顾念则是去了安远侯府接旭儿了。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话虽用在此处怪怪的,但却很能表达顾念对旭儿的想念。 哪怕顾念中毒,醒来后仍是阻挡不了她对旭儿的想念。 每天早晚都会让人从京里将旭儿一天的作息,以及干了什么事情写在纸上送来给她过目。 知道旭儿很好,方才放下心来。 这是旭儿出生到现在,顾念第一次与他分开这么久。 萧越虽然和皇上一起入宫了,但很快就离开了,顾念的马车才走到一半,他就骑马追上来了,然后上了马车和顾念一起坐车。 顾念忍不住看了又看,自从她中毒醒来后,萧越恨不能十二个时辰粘在她身边,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好。 到了安远侯府,护国大长公主早就和旭儿在等着了。 旭儿一见到顾念,再也忍不住,直接迈开腿飞奔过来。 “爹爹,娘亲。” 旭儿跨过高高的门槛,面带欢笑,朝着二人飞奔地冲了过来。 顾念也顾不得边上萧越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丢下他,拎起裙子,飞奔上去,将儿子一把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之后亲吻如雨点般落在旭儿的脸上。 她在昏迷的时候,很怕见不到旭儿,她都要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是旭儿,让她坚定起来。 旭儿被顾念亲了好几口,心里欢喜,却偷偷看向一旁的父亲,见他正面目平静的走过来,顿时又觉得微微羞赧。 顾念还要亲上去,旭儿躲了跺,揽着她的脖子,低声道,“娘,爹爹在看着呢……” 顾念此刻心中正百感交集,转头,见萧越慢慢的朝这边走过来,这才放开儿子。 旭儿走到萧越的面前,像平常那样,规规矩矩要向他行礼,身子还没跪下去,萧越就伸出双臂,竟将他搂入了怀中,紧紧地抱住。 不知是旭儿,就是顾念,也感到几分意外。 不能说萧越不爱旭儿,他是真的很爱旭儿,以前在旭儿面前都要摆出父亲的角色,所以,不免有些内敛,严厉。 如今日这样的,是第二回,上次是他出征回来之后,也这样抱过旭儿。 只听萧越对旭儿道,“你渐渐大了,再不能如刚才那样冲到你母亲怀里,知道吗?万一你母亲不舒服呢?岂不是要被你给撞的摔倒了?” “你是男子汉,你要好好的保护你的娘亲。” 顾念闻言,愣了一下,心头却难受起来。 自从在行宫那边知道边境还有宗室造成的动乱,她就知道,萧越定然是要披挂出征的,她竭力的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也知道,分别的日子依然会到来。 护国大长公主虽然没去行宫,依然听到了战事起的消息,她同样心头担忧,不过,她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在边上乐呵呵地笑着。 等到都安顿下来,顾念说了些在行宫里的趣事给护国大长公主听,不可避免的就提到中毒的事情。 护国大长公主顿时眼眶一红,眼泪就出来了,她拍着顾念生气的道,“你这孩子,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你这是想让外祖母心疼死吗?” 顾念见护国大长公主哭了,又跟着哭起来。 她知道外祖母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这大概是一种移情作用,将对早逝的女儿的爱转移到了外孙女身上。 “外祖母,念念现在没事了,那毒不厉害,真的,你看我不是有好好的在你面前站着吗?”顾念安慰道。 护国大长公主擦擦眼泪,“嘴唇都白成这样了,还是好好的吗?到底是谁?谁下的毒?要这样害你?”顾念看了眼萧越,“明面上是安王身边的太监下的手,可安王叫天屈,说和他没关系。” “哪个杀人凶手会说自己是凶手?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关系。”护国大长公主冷淡的嗓音里,带着冰寒的杀意。 先前还是一个和善的,为外孙女担心的老太太,转眼身上的气息变的冷肃,让人不由的想起眼前的人当年可是护着先帝长大,并且登上皇位的皇家公主。 “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不会放过他,要怪,就怪他驭下不严。”护国大长公主咬着牙说道,同时还看了眼萧越。 萧越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留了半个时辰,眼见天色不早了,顾念起身和萧越一起带着孩子离开。 “殿下。”护国大长公主站在门口看着一家三口离开,苏嬷嬷上前扶着她往屋内走去。 护国大长公主拍了拍苏嬷嬷的手,“你去把周年叫进来,我要吩咐他点事情。” 十一月的天,并没有冰冷彻骨,可苏嬷嬷却没来由的觉得一冷,她知道护国大长公主是动怒了。 龙有逆鳞,而表姑娘就是殿下的逆鳞,别人触碰不得。 护国大长公主抚了抚身上的袍子,“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活够了,我多想阿离和驸马啊,可为了念念,我不能走。 当年我拼命的护着先帝,让他登上皇位,谁曾想,他也早早的去了,让萧易坐了那么多年的皇位。 我不是没有感触,虽然我避居金陵,可早些年的时候,先帝一刻都没忘记我,有什么好的,都会快马加鞭的送到金陵去。 后来,忽然就淡了,我还以为是他也有了帝王的疑心,其实是他已经不是他了。 我活到现在,最宝贵的也就是念念,安王,竟然敢做下这样的事情。 让周年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牵连的,一个也不能饶。” 护国大长公主咳了几声,苏嬷嬷忙把一杯蜜水端到她的面前。 “不用了。”护国大长公主推开辈子,淡淡地道,“本宫没事,我会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虽然没有了寒冷的杀意,可苏嬷嬷的手一都,那杯蜜水泼洒了几滴溅在了她的手背,最终滑入地毯中消失不见。 …… 从行宫回到京城的第三天,皇上下了圣旨,封萧越为南征大将军,统领朝廷军马,迎击长青王的反叛队伍。 同时还有肃王顾世安领朝廷剩余的兵马,去往边疆,同镇北大将军一起,防止北蛮以及其他的草原部落趁朝廷内乱之时攻打边境。 又封了朝廷好几位在京的将军,让他们将各路的兵马集结起来,作为后援,阻击敌人。 就在长青王一路征讨,朝京城进发的时候,皇上拿出先帝的遗昭,赐死在皇觉寺的四皇子,不仅仅是四皇子,就是他曾经的妻妾一并杀了,一个没留。 当时刘青山拿着旨意执行的时候,忍不住说道,“陛下,皇觉寺的既然是假货……” 皇觉寺的四皇子早就是一个假货,杀假货没意思,至于他的妻妾,这样的男人,就是登基了,也不会给从前妻妾留活路。 皇上看了看下首站着的萧越,双手负于身后,眼睛望着养心殿外的天空,“只要朕说是真的就可以了,朕在天下人面前杀了他,自然会有人相信。” 如今四皇子在哪里没人知道,与其这样被动的等,还不如主动出击,长青王的叛乱,谁能说和四皇子没关系呢? 刘青山会意,道,“臣马上去办。” “四皇子身边所有的人,不管身份,全部凌迟。”萧越补充了一句。 当初四皇子被关到皇觉寺,四皇子府所有的人就都被送到皇觉寺去侍候他了,有些是真的去伺候,有些则是被暗中处理了。 那些侍候的人也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至于四皇子妃,早就不得四皇子的宠爱。 就看四皇子出逃的时候带的是他身边那个叫容月的丫鬟,而没带四皇子妃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没将四皇子妃放在身上。 四皇子一家的斩首文书贴满了京城,铺天盖地的消息,全部都是四皇子当年对先帝不敬,后在皇觉寺又不好好修行,反而整日咒骂先帝,和当今皇上。 此刻的四皇子则在一处小院子里拼命咳嗽着,他听黑暗中的那个人禀报后,轻轻笑了起来, “皇上和萧越都着急了,现在可以说是狼烟四起,他们这么做,就是防备我到时候借着长青王的事情正大光明的站在人前呢。” 皇上和萧越想速战速决,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他出面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他还要等。 那黑暗中的人影又道,“王妃还有府里的人要被处斩了,要不要……” “不用管那些人。”四皇子淡淡地说道,随即抬头看向回报消息的那个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妃固然要紧,可我们已经没有多少人手了,这些人的性命更要紧,为了东离还有将来的富贵,其他人就算了。 他们能够为我去死,也算是他们的荣幸了。” 黑暗中的人躬身道,“为了王爷的大业,大家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四皇子满意的笑了起来,当初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知了四皇子妃他们的结局,死了就死了,所谓的妻妾奴仆,和路上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 在四皇子府所有的人被处斩后,萧越带着朝廷的军队出发了,长青王如今在江南招兵买马,也试图分裂东离的疆土,将江南控制在手中,江南富庶,足够支持清君侧的军队。 京城,萧越帅军直接往江南而去。 新年后的第三天,朝廷收到萧越的消息,十几天前,萧越领军,大破长青王的队伍,但长青王往西北逃去,为了不给对方重整旗鼓的机会,萧越趁胜追击,准备活捉长青王,以绝后患。 战事进入了关键时期。 在北边驻守的顾世安同样阻击了小股骚扰边境的北蛮军队。 京城内,这个新年过的有点没滋没味的。 每一天都有前方战事的消息传来,新年时,宫里虽然举行了宫宴,但并未大肆庆祝,甚至连歌舞都没有,仅仅是大家聚集在一起用了一顿晚宴。 不过,晚宴也是吃的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无,宫里如此,宫外的高门大户同样是如此。 大概,最快乐的还是平民百姓了,战事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受到什么影响。 等到萧越还有顾世安以及其他几位将领的捷报传来,宫里上上下下见皇上露出了笑模样,大家才跟着笑了起来。 等到了元宵,皇上见除夕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过好,就准备元宵这日,好好的庆祝一番。 宫内宫外,到处都挂满了灯笼,不仅仅如此,宫外还设立了元宵灯谜会,无论平民百姓,高门大户,都可以参加,而且元宵那日,还不设宵禁。 …… 安王自从在围场中箭,并伤到大腿根后,起先,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受伤,没有力气,不管身边服侍的丫鬟如何趁机挑逗,他身下都没反应。 只是,后面随着身体渐渐好起来,他依然是没反应,这才觉得不好,召来当时给他治病的太医,威逼之下,才知道他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展现雄风了。 不仅仅如此,皇上也知道了他被伤的不能人道了,安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他确确实实没办法再和从前一样了。 他接受不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他还是原来的他。 他还有机会可以坐上太子的宝座,将来,还可以拥有这万里河山。 但无论他如何的掐自己,他只感到疼痛,事实依然是事实。 他永远失去做男人的资格了。 他本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但因为这个消息,在床上如活死人般的躺了三天,他身边服侍的人见他不吃不喝,害怕他出事,禀报到宫里。 宫里江皇后听说后,到皇上面前哭求,让她去宫外看看安王。 安王到底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心里不忍,同意江皇后去宫外探视安王。 江皇后到了王府,到安王床前一看,被他这比死人多口气的模样就吓傻了,忙扑到床前语无伦次地安慰他,“睿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母后啊。你要有什么事情,母后可怎么活啊?” 安王毫无触动,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和那个位置无缘了,他怎么也麻痹不了自己。 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将来对着别的人跪拜吗?还不如死了好。 见他无所动,江皇后更怕了,她只知道安王不吃不喝,好像受打击一样,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变成这样。 她努力想法安慰他,道,“对了,你不是喜欢那个韵儿吗?母后将韵儿送回来服侍你,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几个月了,到时候生个儿子,你就做父亲了。” 大约是说道韵儿,江皇后见安王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终于向她看过来,嘴唇嚅动着,用气音问道, “韵儿怀的是儿子?” 江皇后有点吃力地辨认出来,顿时用力点头,“没错,不管你这是怎么了,只要你想什么,母后都给你弄到手,你想韵儿回来,母后就将她送回来。” 安王的眼里有了点亮光,他费劲地开合着嘴唇,挤出点嘶哑得不行了的声音, “快,母后,将韵儿送回来,孩儿要看着她腹中的孩子出生。” 安王终于有了精神,也不再作死了,本来这是个好消息的,但是江皇后却高兴不起来。 当初韵儿被她关了起来,原本是要处置的,谁知道她竟然有了身孕,这毕竟是安王的第一个孩子,江皇后想着等她生下来,去母留子。 她本就厌恶韵儿,哪怕韵儿怀有她儿子的孩子。对韵儿也是不闻不问,除了保证能让韵儿生下孩子,其他的宫人如何对待韵儿她是根本就不过问。 更不要说知道韵儿腹中是男是女了。 眼下,安王分明是听说韵儿怀了男孩而高兴起来,到时候韵儿生下来的是女婴可怎么办? 不过,能生第一个,就能生第二个,多生几个,总能生出儿子来,再说除了韵儿,还有其他的妻妾,总能帮安王生个男孩。 她稳了稳心神,吩咐身边的张嬷嬷去宫里将韵儿接出来。 安王连忙挣扎着要起来,他道,“我要吃东西,我要梳洗,我要换衣服,母后,儿子许久没见到韵儿了,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幅模样。” 只要安王能振作起来,江皇后不管是什么原因,自然是一百个同意,当即让人上前侍候安王起身。 厨房那边熬了鸡粥,又做了易消化的点心,原本蓬乱的头发也都梳理整齐,衣衫换上最鲜亮的颜色。 一切都完成后,安王和江皇后坐在炕上等待韵儿出宫。 江皇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安王,问道,“你这孩子,吓死母后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颓废?命都不要了?” 安王看了江皇后一眼,眼珠转了转,脑子飞快的转着,当初父皇将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封禁了,知道的人很少,就连母后,皇祖母都不知道。 他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和江皇后说实话了,他抿了抿唇,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儿臣想岔了,身上的伤口又疼,所以就想破罐子破摔,母后,是儿臣的错,让您担心了,儿臣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江皇后欣慰的看着安王,哽咽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是母后的命根子,可不能出事啊。” 母子俩和乐融融的说了很多话,等了许久,也不见张嬷嬷将韵儿送过来。 安王在炕上简直坐不下去了,他不悦的道,“母后,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么久还没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江皇后也很奇怪,不过,她还是安抚安王,“宫里到你这边有点路,韵儿又大着肚子,大约赶车的人细心,所以慢一点,你先坐下,别着急。” 安王想想,应该是这样的,又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不见韵儿的身影,安王再也坐不住,他起身道,“不行,我要去门口迎迎。” 韵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能不紧张啊。 江皇后还想拦着安王,她不想安王给韵儿如此大的脸面,她可始终记得安王妃是自己娘家侄女。 能让韵儿生下孩子已经是开天恩了。 安王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安王眼睛一亮,看向江皇后,“大概是他们来了,怎么走的这样快?韵儿怎么受得了?”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进来的是一个下人,江皇后知道她是刚才跟着张嬷嬷去接人的下人。 “娘娘,王爷,不好了,接韵儿姑娘的马车出事了,那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了疯一样,在大街上乱窜,最后撞进一家酒楼的大堂,车翻了,韵儿姑娘……” “韵儿怎么了?”安王闻言,上前一把揪住那报信下人的衣领。 “韵儿姑娘从马车上甩出来,满身都是血……” “你……你说什么……甩出来……还都是血……那孩子呢?孩子呢?”安王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下人,咬牙切齿的问道。 下人不知道如何的回答,那样从马车上摔下来,浑身是血,孩子还能如何? 但他不敢直说,而是道,“人已经抬回来了,就在外头呢。他们走的慢,所以小的先过来报信……” 安王一把将下人扔在地上,飞奔着朝外面跑去。 江皇后也跟在后面跑了出去,拎起裙子,不顾仪态的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才刚出院子,就碰到了抬着韵儿回来的人,只见张嬷嬷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身上也满是血,头也破了,她哭着道, “娘娘,那马车早不疯,晚不疯,快到王府的时候才疯,韵儿姑娘……” 安王站在那里,看着昏迷中的韵儿,脸色灰蒙蒙的,身子的裙子都湿透了,那一片血色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 他一把挥开那些人,凄厉的叫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还不去叫太医,叫最好的太医,快去啊。” 他的,孩子…… 安王已经快要疯了,可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这丝希望在太医来了之后,被无情的打破了。 孩子是切切实实地没了! “闭……嘴!”安王听到太医说的话之后,毫无预警地暴怒起来,他的希望没了,没了…… 他原本就好几天未曾用食,刚刚不过是被那个念头支撑着,所以人看起来很好,这会,他整个向被抽干了一样,用尽力气, “滚,都滚出去,滚,我谁都不想看到,滚出去。” 江皇后被安王这副样子吓得不轻,她挥退了太医,想要上前安抚安王。 安王拿起一个茶盏掷向江皇后,“你也滚,我不想看到你,要不是你把韵儿关起来,她怎么会这样?都是你害的,我的孩子没了。 我的希望没了……“ 江皇后踉跄着,退到了门边,不过还是道,“韵儿的身子养养说不定就好了,还能给你生,再说你还有王妃,还有其他的侍妾。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母后都给你弄来。“ 安王惨笑起来,他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讽刺的道,“生,拿什么生?” 江皇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想安慰,蓦然间,她睁大眼睛看向安王,“你……你……这不是真的……” “哈哈……”安王发疯一般的笑了起来,“就是真的,在围场的时候我伤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我再也不能坐上太子之位了,不过没关系,不管谁上位,你将来还能做太后的。” 江皇后顿时垮了下来,不知是刺激太大,还是怎么,她眼前一黑,但是没昏过去,只是看上去一下子像老了十年一样。 她还是不敢相信,安王此后不能人道了,她语无伦次的道,“我们找大夫治,太医院的人都是庸医,不会的,你肯定不会的,我们能治好的……你别怕,母后让你舅舅去给你找大夫。” “母后,你醒醒吧,太医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才能进宫去,他们都治不好,谁能治得好?”安王颓然道。 江皇后不断的转悠着,“不会的,肯定有的。” 忽然,她道,“你晋王叔府里就有啊,那个鬼手神医,他肯定有办法的。” 第191章,你不仁,我不义 安王听到江皇后提起鬼手神医,浑身一震,摇头道,“不能请他。” “为何?”江皇后不解问道。 “你难道不想生儿育女?难道不想做太子?”江皇后是亲耳听过皇上说已经放弃安王了,可说归说,皇上也没有立其他的皇子为太子,那就说明他们母子还有机会。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将睿儿的身子给医好。 安王连连摇头,“如果请了鬼手神医给孩儿医治,那晋王府的人不就知道了?” 江皇后脸色微沉,“睿儿,难道脸面比你的子嗣还重要?” 安王依然神色坚决,“母后,宫里的太医都说不行,那鬼手神医难道就真的行?就算鬼手神医真的治好儿子了,但让儿子在晋王夫妇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儿子不乐意。” 江皇后定定地,眼底疯狂地看着安王,不紧不慢的道,“谁说你会在晋王夫妇面前抬不起头来?死人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安王愣愣地看着江皇后,好一会才道,“母后……您,这是何意?” “你的隐疾你父皇既然连我都瞒下了,那就说明他还是顾及你的,所以,这是天大的秘密,当然不能让外人知晓,无论鬼手神医能不能治好,他的命当然不能留了。” “可是,他是晋王府的人,到时候如何和九叔交代?” 江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王,“交代?为何要交代?想要一个人的命有很多法子,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就是了。 再说,你是皇子,是你父皇的儿子,是皇家正统,需要给晋王什么交代?” 安王不由心动了。 他现在这般绝望,还是因为对子嗣无望,心灰意冷,倘若能有一丝办法当然还是愿意试试看的。 “索性今日已经出宫,与其将人召进宫里说这件事情,还不如等下就去晋王府,你放心,母后一定帮你把鬼手神医要过来。” 说道这里,江皇后神色转冷,“若是她同意更好,若是她不同意,母后就去求你父皇……” …… 萧越出征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顾念心中自然不舍,但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但因为有旭儿在,要照料他,很快也就驱散了心头的失落。 这一次,不只是萧越,就连顾世安也去了边疆。 萧越走后,护国大长公主干脆就搬到晋王府来陪着顾念母子俩。 其实,护国大长公主这样住到晋王府来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顾念是外嫁女,还是外孙女,护国大长公主这样住过来,不知情的大约会戳安远侯的脊梁骨。 但京城的高门自然都知道安远侯府的情况,安远侯是嗣子,而晋王妃是护国大长公主亲外孙女。 再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也不碍着谁。 安远侯自从当年安远侯夫人给护国大长公主下毒后,是只要嗣母高兴,身体健康,就是拿他的头当凳子坐,那也是乐意的。 江皇后到的时候,顾念和大长公主在听旭儿背书,听门房的人过来禀报,“殿下,王妃,皇后娘娘的车架到了咱们王府门口了。” 顾念和大长公主都愣了一下,江皇后的车架?皇后出宫,一般都是有仪仗的,动静不会小。 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王府来了? 这时,黄芪也进来和顾念道,“刚刚前院有消息传来,皇后娘娘是轻车出行,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候的人,还有刚刚安王府那边发生了点事情……” 顾念听说韵儿的胎儿被落了,嘴角抽搐了下,心里琢磨着难道江皇后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求助不成? 不过,不管江皇后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江皇后是轻车出行,她看看身上的衣服,起身去迎接江皇后。 顾念走到门口的时候,江皇后在车里并没出来,她走上前去,歉意地道,“不知娘娘来了,来迟了,请娘娘莫要怪罪。” 江皇后一身轻便的衣衫从马车里扶着宫人的手下来。 “是本宫贸然上门来,打扰了。”江皇后勉强笑了起来,此刻,她心如同放在油锅里滚一样,她没想到睿儿竟然不能人道了。 一群人往正厅行去,顾念本想让人抬软轿过来,江皇后却拒绝了,说还没能看过晋王府的景色,想要看看晋王府的风景。 虽然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但花儿还未开,树叶还未绿,顾念不太明白江皇后要看什么景色,不过,既然她要走,那顾念自然是陪着一起走了。 慢慢的穿庭过院往正厅而去,到了正厅后,江皇后额上已经沁出汗珠,见到在厅里等着的护国大长公主又是一通见礼。 等到终于喘过气来,江皇后和护国大长公主寒暄起来。 旭儿在顾念面虽然虽然是软哒哒的,但在外人面前却是一幅小大人的模样,他上前给江皇后行礼,问安。 她笑着道,“旭儿也有段时间没进宫了,这又大了不少,我们皇上可是时常将旭儿的名字挂在嘴上呢。 比宫里的那些皇子还要喜欢。” 护国大长公主拍拍旭儿,让他去玩去,笑着道,“他啊,都被他父亲管教坏了,哪里能比得上宫里的皇子,不过是仗着年纪小可爱罢了。” “小九的性子,教孩子倒是有一套。”江皇后也没去反驳大长公主说的比不上宫里皇子的话,“母后在宫中寂寞,时常说起姑母,还请姑母时常进宫陪母后说说话。” 护国大长公主端起茶杯,对江皇后道,“太后娘娘召见,就是抬着,也一定要去陪娘娘说话。” 江皇后和大长公主说话的时候,顾念在边上微笑着,时不时的答上一句,终于,江皇后也没再旁敲侧击的,而是褪去刚刚的欲言又止,而是直奔主题, “今日来,是有个事情想弟妹帮忙,希望弟妹一定要帮帮嫂子。”江皇后诚恳地道。 顾念不动声色的,脸上满是惊讶,道,“娘娘说的什么话,能帮娘娘是我的荣幸,不知道娘娘说的是……” 江皇后话未说,眼眶倒是先红了,她抽出帕子摁了摁眼角,擦拭着眼角不可见的泪珠,道, “姑母,弟妹,你们也知道睿儿在围场的时候遭了北蛮人的毒手,不但中箭,还从马上落了下来,身子骨到如今也没养好, 宫里的那些个太医,姑母应该清楚,他们哪里敢用重要,就是说将养将养,这养到什么时候是头啊。 这不,前两天,这孩子竟然自暴自弃的想要绝食,一死了之,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伤在儿心,痛在娘心。 我好不容易求了皇上,这才出宫劝劝,姑母,您是没看到,睿儿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 “我知道鬼手神医在弟妹的府里,所以,能不能求弟妹将神医借给嫂子用用,睿儿也是你的侄儿啊,求你一定让他去给睿儿看看。” 顾念对于江皇后的来意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不说还好,一说,顾念的心头就松了下来。 安王不能人道的事情,在别人那里是秘密,可在她这里并不是,结合到刚刚黄芪报上来的消息。 她满脸歉意的对江皇后道, “娘娘,不是我不将人借给你,实在是如今没办法借给你,一个是,张先生并不是王府的下人,而是王爷延请回来的大夫,并不归府里管。 另外一个,王爷出征的时候,皇上担忧王爷,指定了张先生随军,所以,张先生此刻并不在府里,要不,您等到王爷得胜归来后,再让张先生去给安王殿下调养?” 江皇后脸色骤变,用力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唇不甘的道,“军医那么多,让张神医进京不能吗?” 护国大长公主的脸色骤然冷下来,她轻轻的划了划杯盏,淡淡的道, “娘娘,你不懂,那我就倚老卖老的说下给你听听,张神医他是神医,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那些太医,就连皇上,都要礼遇几分。 再则,晋王是去为东离朝东奔西战,而不是为了他个人,这东离朝姓什么?姓林?你是谁?林家媳妇。 如果晋王不去外面捉拿那些反叛的人,让他们直捣京城,不要说安王了,就是你,也要战战兢兢的活着。 不知道哪一日就被叛军给抓了。 所以,有些话,有些事可以说,可以做,但有些事,还是放在脑子里过一过再说出来才好。” 江皇后印象里的护国大长公主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没这样冷言冷语过,她吓了一跳,顿时看着大长公主不言语。 空气中慢慢的尴尬,江皇后羞的无地自容,她放声大哭起来,“姑母,侄媳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这样,睿儿,他痛啊。” “姑母能够理解你的心思,但是,国和家,孰大孰小,你是皇后,应该比我更清楚。”护国大长公主言尽于此。 江皇后泪眼婆娑的看着护国大长公主和顾念,咬着唇,心里有一股恶念在翻滚。 顾念自然是看到江皇后眼里的不甘不愿,她道,“娘娘,如今前方捷报频频,相信要不了多久,张先生就和王爷一起回来了。 张先生是随军,并不是只照看王爷一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先生治的更多的是普通的士兵,还望娘娘能够理解。” 顾念自然是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皇上和士兵身上去,万一江皇后钻牛角尖,以为是晋王府不放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就算张先生在府里,她也不见得同意张先生去给安王诊治。 否则,当初在围场的时候,早就派张先生过去给安王诊治了。 她可没忘记她中毒时的那种痛苦。 江皇后知道今日在晋王府是要不到人了,她干脆起身,“出宫已经许久,那我就先告辞了。” 护国大长公主坐在炕上,缓缓点头,“你也别担心,睿儿那里,如今是在调养,让太医们精心照看着,等到张神医回京了,就是念念忘记了,我也会第一时间让人送到安王府去的。” 江皇后勉强的笑了笑,“那侄媳就先谢过姑母了。” 出了晋王府,江皇后上了马车,也没再转去安王府,而是道,“进宫。” 晋王府要不到人,那她就去找皇上。 等见到了皇上,江皇后直接跪在皇上的面前,哭求,“皇上,睿儿伤在那处,您怎么不和臣妾说一声啊。” 皇上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皇后所作所为,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他暗暗皱眉,没理会江皇后的哭诉, “告诉你?怎么和你说?这是男儿的面子问题,你知道了能让睿儿好起来吗?” 江皇后一脸复杂的看着皇上,“臣妾怎么也是睿儿的亲娘啊,皇上,您能不能把张神医叫回来?让他给睿儿医治,他不是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吗?肯定能治好睿儿的隐疾的。” 皇上没理会江皇后的话,而是看也为看她一眼,拿了桌上的奏折看起来,“张神医在前线诊治伤兵,朕怎么能为了私事将他召回? 等小九他们回来再说吧。” 江皇后没想到皇上这样的绝情,她张大嘴巴看着皇上,忽然想起,睿儿受伤在前,晋王出征在后。 如果皇上真的想医治睿儿,还用等到今日吗? 她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真相,她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朝自己的脖子刺下去。 皇上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你要想清楚,你要刺下去,朕明日就可以立新的皇后。” 皇后如同被抽干了一样,瘫在地上,呵呵的笑了两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皇上,您真是皇上,真的太绝情了,睿儿是你的儿子啊。就算他不配坐上皇位,可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您就忍心让他变成阉人一样,过完下半辈子吗?“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仿佛没看到皇后狼狈的模样,“你也说睿儿是朕的孩子,你怎么就知道朕没有让张神医看过呢? 你不要把你那些小心思也安在别人身上。有些事情,朕总觉得你是朕的结发妻子,应该能明白朕,没想到…… 皇后,你让朕太失望了。” 皇上的眼神里布满失望,看的皇后手足冰冷,脸色瞬间惨白,“陛下,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这样揣度您。” “妾认错就是,妾一时糊涂,妾错了。” 皇上摇摇头,“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你从来不珍惜,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你回凤仪宫去吧。” 江皇后趴在地上,满脸泪水看着皇上,见皇上再也不看她一眼,她爬了起来,慢慢的出了大殿。 等到江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皇上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深深的叹息一声。 …… 晋王府,江皇后离开后,顾念看了眼面沉如水的护国大长公主。 “外祖母,今日的事情该不会是您老人家吩咐的吧?”她指的是接韵儿的马车受惊的事情。 “哈哈哈。”护国大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她很久很久没有笑的这样开怀过了。 她捏了捏外孙女嫩滑的脸蛋,“你可真会想,外祖母有那么坏吗?” 顾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可不是外孙女把您想坏了,而是太巧了……” 韵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一出宫就惊马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有猫腻。 护国大长公主捏捏她的耳垂,“我是很气他们让你中毒,也很想整治他们,但是,外祖母这辈子要说有遗憾,那就是没能给你外祖父生个儿子。 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选择投胎到谁家里,哪个人的肚子里,所以,我不会对未出世的孩子动手的。 外祖母唯一做的,就是让那个太医告诉安王他伤了子孙根的事情,这样的打击对一个男儿来说,很沉重。 而且,我还有后手没使出来呢。谁知道就有人自己作死了。” 顾念垂眼想了想,须臾后,低声道,“那是谁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护国大长公主搂着她,她的外孙女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还是把人性想的太好了。 …… 江皇后失魂落魄的走在宫道上,心里后悔极了,她如果一开始知道睿儿伤到了子孙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张嬷嬷在来的路上对韵儿下手的。 她不喜欢韵儿,更不喜欢韵儿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想让安王妃先生下皇长孙,皇上正当壮年,只要睿儿生下皇长孙,再好好教导,说不定能让皇上对安王府改观。 韵儿是承恩公府得姑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儿,她怎么会让皇长孙出生在韵儿的肚子里。 张嬷嬷去接韵儿之前,她隐晦的看了眼张嬷嬷,果然,她很能揣度自己的心思,可偏偏就是太能揣度了。 韵儿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了,她的孙儿,没了…… 回到凤仪宫,张嬷嬷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叶嬷嬷垂手立在角落里。 她今日原本要跟着江皇后出宫的,张嬷嬷趁她去准备的时候,也不知道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回来后,江皇后就让她在宫里呆着了。 江皇后眼神在张嬷嬷身上扫过,站了起来,拔下头上那根刚刚想戳进自己脖子里的簪子,慢慢的走向张嬷嬷。 张嬷嬷一步步的后退,口里慌乱的道,“娘娘……饶了奴婢吧。” 江皇后猛地扑向张嬷嬷,手中的簪子狠狠地刺向她的手臂,口中发出狂乱的声音,“贱人,让你接个人都接不好,竟害我儿至此。” 张嬷嬷不敢反抗,只是阻挡着,不让簪子刺向要命之处,不过,转眼,她的手上被戳了好几下。 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哀声尖叫, “娘娘,饶命啊,奴婢怎么敢害安王殿下,真的是意外啊。” 她此刻不敢说是因为收到江皇后的眼神,才动手的,说出来那才是死的更快,她只能将一切都说成是意外。 “还狡辩,意外,这个意外来的真是时候啊,我打死你,还我孙儿……”江皇后疯了一般,胡乱的刺向张嬷嬷。 她的面色惨白,双目充血,头发也因为动作太大而散乱开来。 叶嬷嬷站在角落里,并未上前去劝慰江皇后。 其他的宫人见叶嬷嬷不动,再加上平时张嬷嬷因为得皇后娘娘的宠爱,对普通宫人,太监多有苛待,这个时候巴不得张嬷嬷吃点苦头,自然是乐得在一边看戏。 江皇后不过一会就累了,她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凤榻上,牙齿不住打着颤,发出清晰的‘咯咯’声。 她反手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道,“给本宫拖出去打板子,不死不准停下来,就当时为本宫那无辜的孙儿陪葬了。” 叶嬷嬷上前,拖着张嬷嬷就要往外走,张嬷嬷拼命的挣扎着,口中道,“娘娘,奴婢有话要说,奴婢有法子治好安王……” 江皇后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想诓骗本宫,还不拖下去。” “娘娘,奴婢真的有法子,反正奴婢就是砧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死,娘娘一句话的功夫,为什么不先听听奴婢的法子呢?” 张嬷嬷不怕死的看向江皇后。 江皇后原本秀丽的面庞,此刻已然微微扭曲,她死死地盯着地上如死狗一般的张嬷嬷,目光闪烁不定,片刻后,慢慢地收回目光,冷冷道, “本宫就再相信你一次,要是说的不好,就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宫里慎刑司的刑罚本宫会让你尝个遍再死。” 张嬷嬷头重重的嗑在地上,“谢娘娘。” 她看了看四周伺候的人,江皇后手一挥,其他的宫人退了下去。 张嬷嬷依然没有说,江皇后看到角落里站着的叶嬷嬷,淡淡的道,“你也下去吧。” 叶嬷嬷看了眼张嬷嬷,慢慢的退了出去。 “娘娘,奴婢其实没有办法治好安王殿下……”她话还没说完,江皇后柳眉倒竖,“贱人,你敢骗本宫……” 张嬷嬷稳稳的道,“但是,奴婢有法子让安王殿下有后……”她看了看四周,靠近江皇后,低声的说了起来。 江皇后开始皱着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问,“这样果真可行?” “娘娘,肯定可行,奴婢愿意去安王殿下的府里侍候着,并且把这件事情说给安王殿下听,这件事情不比当年先帝改头换面更容易?” “不过,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孩子生下来,慢慢长大,总能让人看出端倪,奴婢看,为今之计,不是安王殿下有后的事情,而是解决皇上更加的重要……” 江皇后越听,面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和皇上新婚时的缱绻柔情,想起孩子出生时夫妻两人的惊喜,想起当初在东宫两人的步步惊心,想起登上皇后之位时,她的意气风发。 她不仅要做皇后,还要做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有尊严的太后。 可这些,看起来皇上是不想给她了。 她心里摇摇头。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起,指甲掐进掌心里,怎么也无法释放心里的恨意。 良久,她才平静下来。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她得为她和她的儿子召回公道。 第192章,浴佛节 萧越出征后,旭儿的功课并未落下,除夕宫中家宴的时候,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后,将旭儿召到身边,摸着他的头问了他很多学问上的问题。 旭儿有些答出来,有些似懂非懂。 皇上笑着点头,“很好,你的先生教的很好,等再大些,皇伯父再替你寻个好老师。” 旭儿摇头,“爹爹去打坏人了,等爹爹回来,爹爹可以教我。” 从小到大,给旭儿开蒙,骑射等都是萧越亲自教导的。 皇上听了他的回答,笑了出声,这大概是那天皇上露出的唯一笑容。 之后皇上时常将旭儿召见宫里,有时候一呆就是好几日。 这日,皇上在御书房召见群臣,商讨着前方战事的善后问题,议完事之后,等到大臣们离去,他唤出了在屏风后读书写字的旭儿。 御案边上,有一张小小的方桌,是给旭儿用的,旭儿捧着书坐在小方桌前,皇上批着奏折。 碰到不懂得地方,旭儿就捧着书走到皇上身边,皇上每每详细的解释给他听。 “皇伯父,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旭儿将皇上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之后,站在皇上身边小声地问道。 皇上想了下,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摸了摸他的脑袋,“想你爹爹了?” 旭儿羞赧地点点头。 “皇伯父不好吗?”皇上继续问道。 “好。”旭儿点头道。 “如果让你以后一直住在宫里,你愿意不愿意?” 旭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那我爹爹和娘亲,曾外祖母,外祖父,还有晨儿表哥他们都住在宫里吗?” 皇上摇摇头,道,“只有旭儿一人住在宫里,陪伴皇伯父,可以吗?” 旭儿摇头,“不要,爹爹和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皇上沉默了片刻,问道,“旭儿,宫里的皇子,那几位哥哥,你最喜欢谁?” 旭儿站在桌边,咬了咬唇,小声的道,“一个都不喜欢。” 皇上一怔,想了下,笑道,“也是,连朕都不喜欢。” “皇伯父,你不高兴了吗?”他有点担心地看着面色沉下来的皇上。 皇上微微一笑,“皇伯父高兴。” 他扬了扬眉,看着旭儿道,“旭儿,你爹娘教过你怎么和朕说话吗?” 旭儿摇摇头,“都是我自己想的,进宫的时候,娘和旭儿说,皇伯父要是问我事情,我怎么想的,就和皇伯父怎么说。” 皇上凝望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纯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将身边的旭儿一把抱到了自己怀里。 本来,他是想好好教导安王,那段时间,他将安王拘在身边,同时还将旭儿时不时的接到宫里来,无非就是想让他们兄弟俩培养一下感情。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将安王当做未来的帝王培养的。 他希望在自己日后驾崩之后,新君是一个对晋王府抱有善意的,愿意同他善待他们一样继续善待下去的人。 若安王不能,那就算了。 他开始想着,这个不行,换一个又如何? 他如今春秋鼎盛,距离驾崩还有很多年,他膝下还有皇子,总能教养出一个来吧。 可想象太过美好,事实太过残酷。 他的儿子们,并没有他和小九那样相互扶持着走上来的感情,也没有他这样的心胸。 帝王从来都是多疑的,他怎么也无法保证将来的皇帝还能如他一样善待晋王府。 皇上冷硬的心,迎上旭儿那双清澈干净,如同清空一般的眼睛时,顿时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世上都说他对晋王府偏爱太过。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配得上这样的偏爱。 他放下怀里的旭儿,命人取来外出的寻常衣物,等到一切穿戴妥当后,皇上又为旭儿兜上一件披风。 旭儿乖巧的任由人服侍着,“皇伯父,您要送我回去吗?”他欣喜地看着皇上,满眼都是欢快。 皇上笑了起来,牵着他的手,“皇伯父带你出宫,去看看皇伯父治下的百姓,看看这天下。” 虽然不是回去,旭儿心头微微的失落了会,但听皇上说出宫,去市井中看看,又高兴起来。 爹爹在家的时候,还会时常带他出去看看玩玩,出征后,娘说外面有坏人,所以都没带他出过门呢。 天近傍晚,天色慢慢的暗下来,在最热闹的大街一角,停下一顶暖轿,轿里下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大的牵着小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沿着街道,朝前慢慢走去。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天还未黑,家家门前已灯笼高挂,酒肆里更是灯火辉煌,宾客如云,笑声阵阵。 街上是龙马香车,川流不息,繁华富丽,一派富贵气象。 旭儿的眼睛仿佛不够用一般,不断的看着街面上的景象,碰到心仪的,卖小玩意的摊位还会停下来,不多时,旭儿手上就拿满了东西。 糖葫芦,糖人,竹子编的小玩意,甚至在一家摊位前,看到一根玉兰花的木簪子,他觉得很配母亲,向皇上借了银子,将之买下,准备回去送给母亲。 虽然他走的累了,但却是兴奋的,对于他要做的,要买的,皇上都没有阻止,反而鼓励他可以试着和人讨价。 等到两人回到了刚刚停在街角的暖轿后,皇上问满脸兴奋的旭儿,“旭儿,好玩吗?” 旭儿正在啃着一颗糖葫芦,抬起头,唇边沾了点糖渍,用力地点头,“好玩。” 皇上抽出帕子将他唇边的糖渍擦拭干净,就听旭儿又问道,“皇伯父,这是你治理的天下吗?” 皇上笑而不语,他将旭儿手上拿的东西拿过来自己拿着,让旭儿可以好好的吃糖葫芦,然后道, “皇伯父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他在轿子里敲了敲,轿子缓缓被抬起,继续往前行,一直往前行,仿佛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终于,轿子停了下来。 旭儿跟着皇上下了轿子,外面是昏黄的灯光,巷子的尽头漆黑一片。 目力所能及之处,街道狭窄,两边的房子低矮破旧,新年不久,刚下了一场雪,地上原本洁白的雪已经被践踏成了污黑的颜色。 巷子里行人稀少,有那么三两个走在路上,那也是将双手交叉袖在袖子里,面色愁苦,有些更是低垂着头,匆匆的走着。 和刚才在街上看到的繁华富丽相比,犹如一个天,一个地。 哪怕旭儿和皇上穿的是寻常外出的衣衫,可那料子也不是这等地方的人能穿上的。 他们俩的出现,就显得有些突兀,但路上的人不过是瞟一眼,就垂着头走了,没人关心他们是谁,来做什么。 有这样关心旁人的功夫,还不如赶回家去,吃一口热饭,喝一口热汤,暖暖被懂得没h直觉的手脚,消去一天在外奔波的辛劳。 旭儿手上拿着未吃完的糖葫芦,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形色匆匆的人们。 他从来未曾看过这些,就是家里的下人奴仆,哪怕是最下等的粗使杂役,那也都是穿的干干净净的,面上带着笑意的。 皇上并未上前打扰旭儿,等了片刻,他上前牵住旭儿的手,弯腰道,“再和皇伯父往前走走?” 旭儿愣愣地回头,抬头看向皇上,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道路越发的狭窄,如果刚才看到的屋子还是完成的,不过是老旧一些,那么,现在看到的屋子那都是破破烂烂的,有些甚至不能称之为屋子。 那不过是四根柱子,上面有用油布搭着的,也有用茅草扎好,铺在上面。 不时的有孩子的哭闹声,妇人的呵斥声,又或者是长吁短叹的声音传来。 原本远远跟在皇上和旭儿身后的杨统领顿时变的紧张起来,打着手势,让侍卫们全力戒备起来。 旭儿的心情从刚开始的兴奋,慢慢的变的平静,到了这,已经变成凝重了。 他小小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紧紧握着皇上的手,眼睛四处地张望着,一步一步,走过这片即使是在皇城根下,皇上的恩泽依然无法沐浴的地方。 走出那一片黑暗,慢慢的,灯光渐渐亮起来,旭儿的眼睛有短暂的失明,又豁然开朗起来。 “老爷,少爷,买几朵花吧,带回去给娘子们戴,可香,可好看了。”一个身上裹着破棉袄的小女孩,脸蛋被冻得乌青,碰着一篮子的花上前吆喝着,用渴盼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一行人。 旭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皇上身后的杨统领想要上前,被皇上给阻挡了。 大约觉得这样很失礼,旭儿又不可见的将脚步挪了回来,他抿着唇,仰起头,看向皇上。 皇上点点头,示意后面的人上前,给了小女儿五十文钱,将那一篮子花都拿了过来。 小女孩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将这么多铜钱放到袋子里,仔细地贴身放在胸前,脆生道,“谢谢老爷和少爷,我娘的药钱有了,好人有好报的。” 她给两人行了一礼后,飞快的朝前跑去,好似去晚了,药铺会关门一样。 旭儿看着小女孩飞快的跑着,渐渐变成黑点的身影,垂着头,看着手上的糖葫芦,叹了口气,咬不下口了。 他和皇上坐回来时的那顶暖轿,里面放着小铜炉,轿子里十分暖和。 旭儿一路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宫里,皇上牵着旭儿回了乾坤殿休息。 一直到换了衣衫,洗漱完毕,旭儿才道,“皇伯父,你带我去看的就是天下吗?” 皇上点头,然后道,“旭儿,你可知,何为天下了?” 旭儿望着皇上,摇摇头。 “天下,就是万民。皇伯父是皇帝,要做的就是治理万民。” 旭儿听了,眼睛闪亮着看向皇上,“旭儿懂了,皇伯父做的就是让天下人能够吃饱穿暖。” 皇上笑了,颔首,目光温暖,他道,“旭儿说的对,皇伯父想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每个人都有房子可以住。 可刚刚你看到了,即使在京城,还是会有人吃不饱,穿不暖,无片瓦遮身。 皇伯父或者说皇帝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旭儿,你不喜欢朕的皇子,但皇伯父有一天会老的,等到皇伯父治理不动的时候,你愿意帮着皇伯父治理天下吗?” 旭儿摇摇头,道,“我不愿意,娘说当皇上没什么好当的,我要做个和父亲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皇上怔楞着,缓缓道,“是啊,皇上没什么好当的,又辛苦,有会失去珍贵的东西。 但是,旭儿,人生在世,就是如此,有所得,就有所失,等过几年,你就明白皇伯父说的话了。” 旭儿似懂非懂的看着皇上。 …… 转眼就到了四月。 前方的战事终于平息下来,萧越回京的消息也从朝堂上传到了晋王府。 事实上,萧越私底下也有信给顾念,这些时日,顾念面上都带着笑意,大约是她的心情传递给了下人,整个晋王府都是喜气洋洋的。 四月有一个重大的日子,那就是浴佛节。 今年的浴佛节备受关注,那是因为皇上要带着皇后,太后去皇家寺院皇觉寺礼佛。 同时也是为天下苍生祈福,为前方战事的平息,感谢上苍。 京中的宗室及勋贵历来是看皇上的神色行事,也纷纷让府里的女眷跟着过去。 顾念和护国大长公主,周语嫣,周语纾也在浴佛节的前一天到了皇觉寺,住在皇觉寺供给香客住的院子。 原本是顾念,护国大长公主,周语嫣三人带着孩子来的,没想到到了皇觉寺后,发现平阳侯府住的院子竟然在隔壁。 周语纾带着孩子也跟着来了。 自然而然的,周语纾和婆婆平阳侯夫人禀报后,带着孩子到了顾念他们住的院子里,陪着护国大长公主。 皇上,皇后,太后等人在同一天傍晚的时候也到了皇觉寺。 皇觉寺的住持带着一群僧人迎接皇上。 等皇上被迎进去后,女眷方才去恭迎太后和皇后。 等拜见完太后和皇后,众人依次离开,顾念刚准备离开,就被人叫住。 她转身看去,是周语纾的婆婆,平阳侯夫人,周语纾站在平阳侯夫人,一脸无奈的看着顾念。 周围还有其他的妇人,护国大长公主被太后叫去陪说话了,顾念笑着上前与平阳侯夫人见礼。 平阳侯夫人神色不太好,打量了顾念一遍,突然笑着道,“没想到这次竟然和王妃在隔壁住着,语纾很久没回府了。到时候让她多陪陪殿下。” 顾念笑意盈盈的回着礼,道,“那我就代外祖母先谢过夫人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平阳侯夫人面子上过得去,那她自然也不能冷下脸来。 上次在安王府的事情,萧越后来也已经给过平阳侯世子教训了。 周语嫣原本是陪着护国大长公主去了太后那里,这回正巧回来,见到平阳侯夫人在和顾念说话,生怕顾念吃亏,连忙上前笑着给平阳侯夫人行礼。 平阳侯夫人见周语嫣来了,也不知道她原本就是想和顾念打个招呼,又或者见有人来了,不好继续说下去,于是摆摆手道, “你们三姐妹好好说话,我就先回院子歇息了,晌午还要听经呢。” 周语纾等到平阳侯夫人走远,低低的对顾念道,“我婆婆那人,就这样,上次公公也说过她了。你可别挂在心上。“ 顾念失笑,“她不做什么,我自然不会和她计较了。” 周语嫣磨蹭着,拉着周语纾走在后面,对顾念道,“旭儿和晨儿在院里,我和姐姐有点事要说,你先回去帮忙看下,好不好?” 顾念在她脸上扫视了下,点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周语嫣拉着周语纾到了一处亭子里,视野开阔,边上也没什么遮挡,有人来远远就能看到。 她拉着周语纾坐下,周语纾见她神神秘秘的,道,“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背着人说的?” 周语嫣低声道,“你们家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说从前和四皇子还有牵连?要不是晋王拦下,你们家如今还能落得好?” 周语纾皱着眉头,“这是男人们在外头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 “你也糊涂了,什么叫男人们在外头的事情?这中间关着大事呢,平阳侯府到底想干什么?这事,一步错,步步错,可是要杀头的,你怎么不劝慰一下世子?” “我怎么劝?再说,如今四皇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事不就过去了?世子在外头做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他说了,我也不懂,我不过是一个内宅女子。 再说了,我说了,他会听我的吗?我就是个弱女子,哪里有你那样的魄力,说和离就和离,如今方仲文上门,你也不理他。” 开始,周语纾说的有些无奈,到了后头,眉梢一挑,生气起来。 周语纾冷笑道,“你是没我这样的魄力,祖母说了多少次,我们家这样的女子,只要不做捅破天的事情,做什么都行。 这事是晋王按下了,今日,你那婆婆还敢到念念面前耍威风,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劝不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如果平阳侯府败了,吃苦受罪的还是你,就算将来祖母,家里,还有晋王能保下你,那孩子呢? 孩子可都姓孟,谁也保不出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家族,生死大事,你可不要再让世子乱来了,你得把话说给他听。知道吗?” 周语嫣是在护国大长公主那里听来的,萧越出征前就知道莫家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了,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 皇上按兵不动,没有发落莫家,而是让人严密的监视着莫家的一举一动,就是这样严密的监视网下,知道了平阳侯府的人接触过莫家。 而监视莫家的人有一部分是晋王的,这些人得了萧越的吩咐,将收集到的消息都禀报到顾念那里。 护国大长公主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没有和周语嫣说很多,而是隐晦的提了几句,就是想让周语嫣去和周语纾说一下。 周语嫣找来找去,正好找到这个机会,将周语纾拉了过来,想让她警醒一点。 周语纾听了周语嫣的话,锁着眉头,满脸无奈的说道,“好好好,从皇觉寺回去,我就和世子说,他听不听就不知道了。 他们在外面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嫣儿,你的性子也要软和一点,方仲文千错万错,如今也知道错了,过去这么久,晨儿都大了,你们两人要是可以,还是和好吧,这样对晨儿也好啊。” 周语嫣恨铁不成钢的道,“大姐,你别管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贤惠不是这样的贤惠法子啊。” “好了,我知道了。”周语纾敷衍的回答到。 周语嫣看到她一脸的敷衍和无奈,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个姐姐,说起来也在祖母身边养过的,可一点都没有祖母的刚强,脾气好的,简直让人讨厌。 周语纾不知道想到什么,忐忑道,“刚刚虽然我婆婆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你说念念会不会放在心上?” 周语嫣无奈的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念念是谁啊,她才没那么小心眼,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周语纾依然不放心,她道,“不行,我还是要去和念念说说,你先回去吧,我那里带了些府里带来的糕点,送点给念念。” 周语嫣见她劝说都不停,知道她不做点什么肯定是不安心的,而且平阳侯府的点心在京城是有名的好吃。 很多人家都想讨要平阳侯府点心方子,但都被平阳侯给拒绝了。 周语嫣见周语纾走了,想想顾念已经回了院子,拐了个弯,去了太后的院子里,护国大长公主还在陪太后说话呢。 …… 顾念回到院子,见旭儿和晨儿竟然没有淘气,而是乖乖的在看书,两人一边看,一边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她在门口看了会,没有过去打扰两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次带过人的不多,黄芪和青叶是不变的,其他就是两三个粗使的婆子,这里是后院,护卫们都留在前殿。 黄芪和青叶两人坐在窗前替顾念纳鞋面,顾念拿着一件给旭儿做的小衫,只差几针就能做好了。 没一会,就见周语纾身边的大丫头进了院子,笑吟吟地道, “这是我们府里做的点心,我家世子夫人让奴婢送点过来,本来她是要亲自过来的,但是我们夫人忽然有点头晕,世子夫人在夫人身边服侍,就着奴婢送了过来。” 顾念看了看,一个大攒盒,提在手里沉沉的样子。 她心知周语纾是为了刚刚平阳侯夫人和她说话,周语纾这是赔礼呢。 顾念心头好笑,觉得这个大表姐也是想的太多了,她信奉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平阳侯夫人只要不惹她,她也不会怎么样。 大表姐这样仿倒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恶霸一样了。 她让黄芪将那大攒盒收下了,平阳侯府的糕点是出名的好,寻常是不送人的。 那大丫头是侯府陪嫁出去的,如今看着有些年岁了,只是梳的还是姑娘发式,顾念心头诧异,想着周语纾应该不至于这样,拦着不让丫鬟出嫁,大约是有什么原因吧。 可根据她在黄芪那里学来的一点点医术,看那大丫头走路的姿势,也不像是通房的样子,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黄芪将攒盒打开,“王妃,这些糕点看起来就很好吃,难怪平阳侯每年都能用这些糕点做节礼呢。” 顾念探头看了看,吩咐道,“装一盘去给旭儿和晨儿吧。其余的装一盘出来,留给外祖母和二表姐。 其他的,我们就分吃了吧。” 黄芪闻言,连忙招呼青叶,一脸笑嘻嘻的道,“我们倒是有口福了。” 她等顾念先拿起一块吃起来,才递了一块给青叶,最后自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青叶咬了一口,点头道,“确实和我们从前吃的糕点不一样。” 黄芪咬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又小小的咬了一口,将剩余的放在手上掰碎,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顿时大变,她大叫道, “快,快吐出来,这糕点不能吃。” 说完,她抠起喉咙,将吃进去的吐了出来,随后又摸向腰间,打开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第193章,檀香 皇后的厢房里,江皇后正在和江大夫人说话,江皇后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江大夫人哪怕不是亲娘,可到底养大了江皇后。 更何况安王妃是江家大姑娘,江家的荣辱都系在江皇后母子身上了。 见江皇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江大夫人很是忧心。 “娘娘,您这样可不行,身子是自己的,可要好好保重啊。”江大夫人忧心忡忡的道。 江皇后苦笑一声,江家的人并不知道睿儿已经不能人道,已经彻底的和那个位置没缘。 但她不准备告诉江家,就算睿儿不行了,她也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就如张嬷嬷说的,想要有后,法子很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最近睿儿碰到这样多的事情,如今他的子嗣又出了问题,安王妃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事情太多了,让我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说还有皇上那里的事情,那天,她去皇上那里,竟然看到了很多属于女子的东西,偏偏,后来她在晋王妃的头上看到了相同的玉兰花木簪! 这让她好不容按下去的想法又冒了出来,皇上喜欢晋王妃,而晋王妃这个贱人,竟然和皇上也暗通曲款,否则,皇上那里的簪子怎么会在晋王妃的头上出现? 难怪皇上对顾念的儿子好成那样,比亲生的还亲。 江皇后越想,越是气恼,面上越发的扭曲。 江大夫人见状,心头叹气,虽然她不忿安王对韵儿好,还让她怀了孩子。 不管如何,这个孩子到底是没了,于是她安慰江皇后,“事不过三,否极泰来,安王的劫也该到头了,将来定然会顺顺利利的,娘娘还是要保重自己方好。 别说安王如今年纪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的。 为了安王,娘娘都要保重才好。” 江皇后深以为然,不到最后,她都不会认输,只有她好了,睿儿才会好。 江大夫人将她脸色缓和下来,心头也放松下来,她试探地道, “说起来晋王殿下和肃王殿下都在前方抵御外敌,太后娘娘召了护国大长公主说话,娘娘为何不将晋王妃召来说说话? 也算是给晋王府一点体面了。” 江大夫人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江皇后好,晋王和肃王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拉拢了。 虽然说这次晋王妃中毒的事情和安王有点关联,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示好不是? 冤家宜解不宜结,哪怕安王将来做不了太子,和晋王交好,不管是哪个皇子登位,对安王都只好不坏啊。 江大夫人不说顾念还好,说道顾念,就仿佛戳到了江皇后的心窝,顿时,她厉声的反诘,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让我召见,你也让我去召见,为什么我要召见? 我是皇后,我就要识大体,我要大度,我要体谅,我要替别人着相,给别人体面,一个贱人,都要我识大体,要体面的。 她不过是一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晋王是个什么东西,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臣子,她也不过是个臣妇。 凭什么?” 一迭连声的反问,怒斥,江皇后满脸执拗愤然,声音尖利。 江大夫人连忙起身,紧挨着江皇后坐了下来,又是担忧,又是恨恨地看着江皇后。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可不比宫里,小心隔墙有耳,您不想召见那就别召见了,只是,您在外人面前可万万不能这样说啊。” 江大夫人焦急的看着江皇后,苦的嘴里全是黄连味儿,她四下里飞快地看了一眼,幸好刚刚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只有三两个心腹侍候着。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我就这样了,我就是这样了,皇上还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打入冷宫,不过是一条白绫。 你说我嫁得尊贵,这是哪里的尊贵?哪里尊贵? 我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可是,我为什么要巴结她?为什么要陪小心? 就因为他男人是个杀人狂?凭什么啊。“ 江皇后用帕子捂着脸,嗡嗡的哭泣着,声音刺耳之极。 江大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将哭的一抽一抽的江皇后揽在怀里,如同小时候那样安慰着。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该不该,让不让,凭不凭的,你以为你让别人,焉知别人不是正在让着你? 越尊贵的人,要包容的东西越多,那皇上,是天下最不能恣意而为的人。 那皇家媳妇,是天下最难当的媳妇。 人生在世,谁能恣意妄为? 要说恣意,倒是乞丐更爽快些。 江皇后大概是憋闷的久了,而江大夫人又是她最亲的人,在亲人面前,往往是最脆弱的。 一时间,情绪发泄出来,她痛快的哭了一回,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江大夫人见状,示意心腹丫鬟去端了热水、沤壶、帕子等进来,亲自挽起袖子,侍候着江皇后净面。 江皇后净面过后,平静地对江大夫人道,“伯娘,让你笑话了,本宫无事了,想歇息一下,你也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礼佛呢,到时候又是折腾一天。” 江大夫人担忧地看着江皇后,不确定地道,“娘娘,凡事想开点,总能好过一点。” 她以为江皇后从太子妃升到皇后,总能日子好过一点,没想到还是如此的艰难。 果然,皇家的日子不好过,也不知道将来她的孙女儿会如何了。 想到安王妃,江大夫人又是一个头两个大,婚前两人的感情还不错,否则也不能以那样的方式进了宫。 可成婚后,两人竟然越走越远了。 江大夫人走后,江皇后躺在榻上,面色煞白,张嬷嬷上前跪在榻前帮江皇后捶着脚, 张嬷嬷觑了觑江皇后的脸色,凑过去低声道,“奴婢觉得,皇上对晋王小世子很不一般,从前,晋王小世子没出生的时候,皇上还会管一管安王殿下。 后来,等到晋王小世子出生,皇上登基后,全幅心神都放在晋王世子身上了。 娘娘,您不觉得……” 江皇后猛然坐了起来,“晋王妃,晋王世子,说不定晋王的头顶已经绿成一片大草原了……” 张嬷嬷望着榻上江皇后那狰狞的脸,低声道,“娘娘,奴婢愿为您做任何事,弥补上次的差错……” 江皇后深深地吁了口气,良久,却是一笑, “皇上那点小心思,咱们就替他挑出来,弄得整个京城,整个东离人人皆知,再叫萧越杀了他,不是更好?” 浴佛节,这样的大日子,再加上萧越已经快要回朝,这个时候闹出来,萧越知道了,能饶得了那一对男女吗? …… 顾念的厢房里,顾念和青叶吃了两块周语纾差人送来的糕点,竟没料到这糕点竟然是加了料的。 黄芪拼命的将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拿了一粒药丸,一分为二,分别塞给顾念和青叶。 “还好,还好,带了一粒这个解毒丸,这糕点里加了东西,能让人腹痛的,赶紧把这个药丸吃了。” 顾念接过半粒药丸,并未吃下去,而是道,“我们吃了,那你呢?” 黄芪摆摆手,道,“奴婢从小泡着药草长大的,一般的毒上不到奴婢,娘娘,你快点吃下去,不然就要发作了。” 顾念忽然想到旭儿和晨儿那边送了糕点进去,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快,去看看旭儿和晨儿那里,他们是不是已经将糕点用了……” 黄芪闻言,飞快地奔了出去,顾念提着裙子也跟在后面,也不管是否腹痛,而是捏着那半粒药丸,脚步凌乱的往外奔。 青叶跟在后面,不断的喊,“娘娘,您慢点,慢点……小心摔了……” 还未等顾念跑到旭儿和晨儿的厢房,黄芪就端着糕点折了回来,笑着道,“娘娘,世子和表少爷光顾着看书,糕点还未动过。” 顾念紧绷的心神松了下来,劲头一松,差点瘫软在地,后头的青叶及时上来搀住她。 黄芪见顾念手里还捏着那半粒药丸,急切地道,“娘娘,赶紧将这解毒丸给用了吧,吃下去就不会发作了。” 青叶也在边上劝慰,同时愤愤不平地道,“没想到大表姑娘是这样的人,竟然在糕点里下毒,要不是王爷,如今平阳侯府早就被抄家了。” 顾念将半粒药丸放到口中咀嚼着,糕点可能真的是周语纾差人送过来的,但至于其中的毒,不一定是周语纾下的。 她将药丸和着唾沫咽了下去,扬手对青叶道, “你去隔壁大表姐那里问问,糕点是直接从府里厨子那里接过的,还是侯府其他人那里匀过来的,中间又经过谁的手。 还有刚刚送糕点的那个丫头,送来之前,从哪里经过,又在路上碰到什么人等等,全部问清楚。” 青叶点头应是,去往隔壁找周语纾问清楚。 “等等……”刚走到门口,又被顾念给叫住了。 “你顺便打探一下,刚才那个送东西来的丫鬟说侯夫人不舒服,看看她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叫大夫,大表姐有没有去侍疾。” 青叶再次点头,出了院子。 顾念回到厢房,在靠窗的榻上慢慢坐了下来,刚才吃了药丸没漱口,嘴里一股的药味,她让黄芪倒了水来漱过口,靠在榻上慢慢的想着这次到底是谁下的手? 她是知道平阳侯和莫家有牵连的,皇上因为想要钓出四皇子,所以未曾动手。 那么,是平阳侯还是莫家知道被盯上,这是试探还是示威? 周语纾的性子和糯米菩萨一样,定然不会下这样的黑手,那就是平阳侯夫人?或者平阳侯指使的? 也有可能平阳侯世子因为上次萧越打了他,所以趁萧越不在而报复在她身上? 她想的几个可能,又被自己给否决了。 山里的温度比城内的要低一些,榻摆在窗边,外头凉风阵阵扑进来。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但凉风吹过来,顾念还是打了个寒噤,她随口唤道,“黄芪,关门关窗,等青叶打探消息回来和我说吧。” 唤了两声,没有回音,她就想着窗户靠的这样近,自己去关也是使得的。 她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不知怎的,浑身瘫软如泥,脑子还是醒的,手脚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来。 …… “快点,晋王已经快要到京城了,慢了就没效果了。” 迷迷糊糊,顾念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女子站在床边,俯首看着榻上软绵绵的顾念,两颊海棠般的两团绯红,紧闭着双眼,蜷缩成一团。 来人的声音顾念听出来了,赫然是江皇后身边的张嬷嬷,只是来的人不只她,边上还有一道呼吸更为沉重的人,应该是个男人。 但顾念眼皮仿佛粘在一处,除了张嬷嬷的声音,辨不出她身边的是哪个了。 青叶去打听消息了,黄芪在外面,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黄芪已经给了解药,怎么还能给人迷倒了? 此时,她浑身软的眼皮都睁不开,更不要说大声呼叫了,她只能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凝神分辨另外一个来人是谁。 和张嬷嬷一起来的男子竟然不是太监,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没有太监该有的阴柔,“晋王眼光倒是不错,这小模样……” 天气渐热,早就褪去厚厚的棉衣,换上轻薄的春衫,顾念以为皇后将她迷晕,大概是要来一出和人通奸被抓的戏码。 如果是要将她掳走,为什么来的是个健全的男子? 江皇后……她是为了自己没将张先生借给她去医治安王的伤,所以报复自己吗? 顾念正担心的时候,就听‘啪’的一声,然后就是张嬷嬷阴冷的道,“你还要脸吗?赶紧擦擦你的口水,别误了主子的大事。” 这男的声音顾念没听过,自然分辨不出到底是何人。 而且,两人站的是窗外,并非屋内的床前,是不是意味着黄芪并没有被迷晕,如果没被迷晕,两人说话的声音这样大,为什么黄芪没听到? 还有院子里其他的人呢? 外祖母?二表姐?青叶?还有旭儿,究竟如何了? 顾念越想越着急。 窗外的两人不知在捣弄了什么,然后顾念就感觉被人抱起,张嬷嬷对那男子道, “她挺轻的,还是我来抱吧。” 那男子仿佛是讪讪地笑了声,然后一块大毯子盖在顾念的身上,严严实实的。 …… 皇上这次带着太后,皇后来浴佛节礼佛,不仅仅是求佛祖庇佑东离,还有一个是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和杨统领还有内阁的几位内阁的阁老,商讨了明日浴佛节的大典后,江皇后那边就差人过来,说有事情要和他商讨。 他本是想推拒的,但想到江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软和过了,于是脚拐了个弯,朝江皇后的厢房而去。 本来,女眷的厢房,男子是不得入内的,但谁让他是皇帝呢? 到了后,江皇后沉默地给皇上倒了杯茶,就坐在一旁垂头绣着手里的荷包。 皇上走近看了一眼,见图案是挺拔的青竹,心头有些伤感,沉默了片刻。 “是不是绣给睿儿的?宫内宫外养了这样多的绣娘,哪里还需要你做这些。” 江皇后隔了一会没说话,手里的针线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良久才故作轻松, “从前在东宫的时候,睿儿的东西都是我做的,大婚后,出宫了,这些才做的少,闲着无事,做做罢了。” “绣娘做的,怎么能和我做的比呢?” 皇上被她说的心头酸酸的,想到以前的中衣都是皇后做的。 皇后可以说是个很合格的贤妻,可并不适合做一国皇后,她的眼界,格局还不够大。 他叹了口气,见江皇后拿着手中的荷包,怔怔出神,叹了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江皇后绣花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的否认,“你多虑了,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皇觉寺明明住了很多的香客,可这一会,却出奇的安静。 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在东宫的时候,那时候只想着保命,没有太多的顾忌,没有尊称那之类的东西,一直都是你啊,我啊的。 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缓和,皇上也看出了江皇后的冷淡和疏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沉重地道, “我知道你心里很失望,可目前的情况下,睿儿是不能……但我一定会给他安排好下半生的。” 江皇后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讥诮地看了一眼皇上,然后垂下眼眸,自言自语地道,“安排好下半生啊。” 怎么安排,再怎么样的安排,不过是个富贵闲王,然后平庸至死。 她以前或许会想这样过一辈子,可现在,她不了。 她战战兢兢的活过来,为什么要便宜别人? 她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微笑,皇上见状也并没有动怒,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你不相信我吗?” 江皇后移开目光。 她相不相信一点也不重要。 或者说,她不敢相信。 皇上咳嗽了一声,平复后,温和地解释道, “朕又不是儿子多的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子,睿儿的隐疾,朕已经让张神医看过了,恢复无望。 北蛮下黑手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命都丧在那场乱马群里。 朕也算是为睿儿报仇了。 朕就算不打算把大位传给他,可他是朕为数不多的儿子之一,难道朕会薄待他?朕怎么会不想他好?” 江皇后沉默着没接话。 皇上握着江皇后的手,跟她保证,“不管怎么说,你是中宫皇后,不管将来谁登基,你也是排在最前的……” 江皇后听了觉得想笑,现在和她说这些? 她笑了半天没笑出来,颓然地坐在那低声抽泣,过了好半响,她才低声道, “皇上,您回去休息吧,臣妾在您住的地方给了您惊喜,您快去看看吧。” 皇上站了起来,知道江皇后这是并未听进他的劝,而是变着法子赶他走。 他还是笑着道,“那朕就去看看卿准备了什么惊喜。” 江皇后眼神闪了闪,抿唇道,“皇上肯定很满意。” 皇上抻了抻身子,鼻子一动,好奇的道,“你从前不是不喜欢燃香,怎么忽然点上了?” 江皇后看了看角落里的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惊讶地道,“小沙弥说这是庙里特有的檀香,难道陛下那边未点不曾?” 皇上笑了笑,道,“可能朕未曾注意,你好好休息,明日还有大典,一日下来,很辛苦。” 江皇后柔声地道,“陛下也是一样。” 她起身恭送了皇上出门,见皇上走远,回转身,端起刚刚皇上未用完的半盏茶,浇在那香炉上,嘴角轻轻勾了勾。 …… 皇上出了江皇后的厢房,朝他居住的地方而去。 常远服侍着皇上脱了外面外衫,换上常服。 皇上洗漱出来后,停在内室门口的时候,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和在江皇后房内闻的又不一样。 令人愉悦的,舒适的香味,闻到就叫人心生欢喜,心旷神怡。 没想到皇觉寺的檀香还有这样多的香味,果然是特有的,和普通的檀香不同。不用诵读经文,就有这样静心的功效。 他往内室而去,常远站在门口,并未跟进去。 可能是在东宫养成的习惯,皇上身边不太愿意陪着许多人。 当然,这也许是他久存于内心的不安感作祟,毕竟,在东宫的时候,他时刻的要提防着,提防着身边的人被收买,提防着哪一天就死于非命,被算计。 有时候,人的行为很微妙,理智上告诉他可以相信并信赖一些人,就和信赖萧越一样。 可自我意识里,还是下意识地会与这个世间保持着距离。 他时常感觉,还是一个人呆着最安全,宁可自己做一些事情,也不要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或者说,他实在已经害怕了那些阴谋和算计。 站在那里,他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慌眼热,口干舌燥的,内室的檀香如同勾魂使者一般,诱使着他往里走。 进了内室,床榻前摆放着屏风,用来防止窗外吹进的凉风直接吹到床帐里。 他刚拐到屏风边上,脚步就停了下来,床帐低垂,半伸了只手出来,腕儿细细,十指纤纤,就凭那只皓腕,就能分辨出是个女子。 香甜的檀香钻入他的鼻孔,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意识的提脚近前,他意识到这大概就是皇后说的惊喜了。 他心头大怒,这里是佛堂,皇后就这样迫不及待吗?她这是想干什么? 他是那样急色的人吗? 因为战事,他已经许久不曾去过后宫了。 纤纤玉指半握着,握着一根木簪,皇上只觉得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他又上前了一步,屋内的香味让他不由自主地贪恋。 第194章,惩罚 皇上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仿佛置身冰窖,从头冷到脚,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那根簪子,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那分明就是那天带旭儿在出宫的时候,旭儿买给晋王妃的。 木质不是特别的好,雕工还能过得去,他以为就算旭儿买了,晋王妃也不一定会用。 当时一起买的还有好几样,旭儿出宫的时候还曾忘记带走,在乾坤殿搁了好几天。 他跄踉着后退,喉咙干涩,可他还是暴喝一声,“常远,滚进来。” 常远了解皇上的性子,皇上不爱人跟在身边,通常他都是在外间候着,皇上起身后,只有繁琐的朝服需要人服侍,其他的,都会自己打理好。 他挺到皇上的暴怒声,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皇上的脾气可以说是非常地温和,几乎很少会这样的暴怒。 他刚撩开帘子,就见皇上踉跄的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推了出来,然后自己也跟着出了内室。 “叫几个人进来,将这个院子侍候的人,给朕捆了,挂在院子里,全部抽死。” 院子里百年老树,郁郁葱葱,侍候的人,倒呆在树上,不管男女……用沾了水的藤条抽。 跟在皇上身边的侍卫,都不是寻常之辈,不要说手下留情了,一鞭鞭抽下去,皮开肉绽。 皇上从未有过的失态,双眼赤红,发丝散乱,他在院子里疯狂地走来走去。 “说,今日谁来了朕的院子。” 院子里都是哀叫声,有一个太监伸长脖子叫道,“陛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张嬷嬷,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送了大包东西过来。 小的们想问来着,可张嬷嬷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皇上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看着那些抽的不成人样的太监宫女,朝常远吼道,“做什么?去将那个张嬷嬷给朕拖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要朕亲自去吗?” 皇上沉着脸,咬着牙问道。 常远小跑着出了院子,往皇后那边而去。 过了好长时间,才又回来,后头跟着的小太监押着一个中年嬷嬷。 张嬷嬷被吊了上去,皇上亲自提起藤条,先闷着头抽了几十鞭,之后弯腰看着张嬷嬷,低声问道, “床上的女子哪里来的?皇后送来的?” 此刻,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和的帝王,变成了比活阎王还要阴冷的地狱修罗。 张嬷嬷摇着头,“皇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着啊。” 她看了看其他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宫女太监,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没个人腔,“娘娘只是想让您高兴啊。” 皇上扔下手中的鞭子,一屁股坐在廊下,没有了任何的威仪,他忽然明白过来。 江氏那个女人,心术不正,误解了他,以为他对晋王妃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碍于小九,他只能深藏在心里,于是,她就想做一个引子,把他永远不会起的邪念,深挖出来。 她的心,是黑的。 她就如同那些昏君身边的佞臣,穷极心思,就是窥伺,揣摩,挖掘君王内心深处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癖好,然后一一满足。 君王沉沦了,渐渐的叫佞臣给抓住了心思,进而丧失了应有的道德。 江氏这样的女人,若叫她做了太后,那将会是个比他的祖母张氏,还要邪恶的女人。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吩咐侍卫,“去把皇后住的地方给朕围起来,将这个婆子也带过去,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朕马上就过来。” 皇上站在皇觉寺的厢房前,气的双眼通红,冷笑连连,贤良淑德的妻子荐通房,荐侍妾,到了最后竟然把弟媳妇送到他床上。 而他信赖的如同信赖自己一样的弟弟,此刻应该已经往京城而来。 他必须在小九回来之前,在事情闹大之前,把晋王妃送回去。 否则,外乱未彻底平下来,亲人就得厮杀起来。 他没想到,十几年来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走到今天的妻子,会恨他恨的这样深,深到恨不能借小九的手杀了他。 身处寺庙,遥远的大殿内,经声依旧,木鱼哒哒声,仿佛如同梦里的呢喃,穿过高耸的庙宇殿堂,穿过重重苍天大树,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折射出他那天知,地知,自己知的一颗心。 更仿佛要穿透苍穹,传到骑在马上飞奔的萧越耳中, 院子里的太监,宫人都已经被掉在树上抽的不成人样,皇上没有再从别处叫婆子来,怕最后要走漏风声对顾念的名声不利。 可若不叫婆子谁把顾念抱回去? …… 在距离京城一百里外,萧越身下的马儿经过几天的奔波,停在原地转悠。 萧越也受了点轻伤,但这点皮肉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本来他想一鼓作气到京城再好好休息,可见身下的马儿都已经尥蹶子,于是翻身下马,下令原地休息,等养好精神再继续上路。 萧越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嚼完一块冰冷,滋味寡淡的干粮,吃了几口水。 他的念念此刻在做什么呢? 是在陪着旭儿,还是坐在窗前的榻上,想他?又或者是在做其他的? 同一时间,护国大长公主那边也是暗潮涌动。 周语嫣陪着大长公主从太后那边回来的路上,经过平阳侯府女眷居住的院子时,在外面小路的旁竟然发现昏倒的青叶。 最先发现青叶的是周语嫣身边的丫鬟,大长公主起先并没有在意,只以为青叶是不舒服才会昏倒。 只是当将人抬回院子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情况很糟糕。 黄芪昏倒在外间,血流了一地,人早就昏过去了,内室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顾念的身影。 周语嫣慌了神一般,让人将青叶给弄醒,才知道她昏倒是因为吃了周语纾送来的糕点,黄芪发现后,顾念派她去周语纾那边问个究竟。 只是,她没想到,还未到周语纾那边,就昏倒在路边。 护国大长公主胸口起伏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期盼着顾念,她唯一的孙女,能从门口进来。 只是,她没见到顾念进来,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血脉,她在哪里? 护国大长公主把手里的佛珠捏紧,仿佛那就是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夹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嬷嬷,你去大姑娘那边把送糕点过来的那个丫鬟抓过来,严加拷问。 玉燕,你去大姑娘那里,和大姑娘好好的说说话,她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糕点从哪里来的?将所有可能经手过糕点的人,全部都给我抓过来。 动静小一点,毕竟人这样多,闹出什么事情来,总是不好。 不过,你也不用客气,不说真话就打到他们说真话为止。” 护国大长公主的声音平静地出奇,但是神情平静中却带着一股阴冷,她顿了顿,又道, “我差点忘记了,平阳侯夫人那里周嬷嬷你也跑一趟,平阳侯府的糕点出了问题,不管是谁,和她都脱不了关系。 “是。”被点到名的三人低声应着,匆匆出门去了。 周语嫣也是气的发抖,她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从小到大,她不说完全了解祖母,但也知道她的一些习惯。 她越是平静,越是淡定,那么,她出手就会越狠。 用句难听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佛口蛇心,右手抄经,左手杀人,一点都不含糊。 她的后背慢慢的爬上一层薄汗,只盼望着大姐能够和这事没有一点关系,否则,就算她是祖母的孙女,后果也不可想象,要真的有关系,周语嫣摇摇头,控制自己不要去想。 念念,就是祖母不可碰触的逆鳞啊。 “祖母,大姐应该不会这样的糊涂的。”她额头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并没理会周语嫣的话,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期盼着这一切都是她的梦而已。 她的念念会笑吟吟地从门口走进来,轻声软语地和她说话。 帮周语纾送糕点过来的那个丫鬟被苏嬷嬷带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一脸惊慌失措的周语纾,后面周嬷嬷又赶着几个人过来,还有一道尖利的声音骂骂咧咧的。 “说,那个糕点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又是加了什么药在糕点里。”护国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带着那丫鬟进来的苏嬷嬷让她跪下之后,马上发问。 “公主,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丫鬟吓懵了,看到护国大长公主面色阴沉,下意识地辩解起来。 “掌嘴。”护国大长公主突兀地说道。 立刻有两个健壮地婆子走出来,一个按住那丫鬟,一个耳光直接甩了上去。 那丫鬟整个人都懵了,周语纾也懵了,她没想到祖母说打就打,还是下的狠手。 那丫鬟拼命的挣扎着,平阳侯夫人是被李嬷嬷拖过来的,那糕点是府里的,要不是儿媳妇说要给晋王妃送去,她还不舍得给呢。 如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护国大长公主这样喊打喊杀的,不过,和她没什么关系。 “呵……”护国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看向平阳侯夫人,“夫人,糕点是你们府里带来的,我不管你府里的糕点如何的出名,可现在把我外孙女,晋王妃给吃的昏迷了。 本宫就要向你问罪,等本宫这里问好了,我们到皇上那里去说道说道,谋财害命,该如何判定。” 平阳侯夫人原本是想来看热闹的,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竟然把刀口对向她,她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这是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这是想把难听的名声往平阳侯府推吗? 明明是他们自家人打自家人,凭什么拉上整个侯府? 她张口就道,“公主,我不知道晋王妃如何了,也知道你心疼晋王妃,但这糕点可不是我送过来的,那可是您的孙女送的,要找,找她去啊。” 大长公主平静地看着平阳侯夫人,声音也很平静,“同样的来一套。” 她说完,刚刚按住周语纾身边丫鬟打的两个嬷嬷上前按住平阳侯夫人,‘啪啪’的甩了几个耳光过去。 平阳侯夫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在平阳侯府那是要风要风,要雨有雨。 在京城高门,她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可护国大长公主竟然打她,就这样打她。 这……面上挨了几巴掌,火辣辣的,平阳侯夫人反应过来,顿时尖叫起来,跳着喊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周语纾也被吓到了,她连忙上前扶住平阳侯夫人,惊呼道,“祖母……” 这是她的婆婆啊,念念到底怎么样了?祖母竟这样大发雷霆? 周语嫣皱着眉头看向周语纾,大姐嫁人了,维护婆母,这没什么,可那神情,分明是质疑祖母的决定。 护国大长公主只是静静看着,神情冷淡冷漠,仿佛平阳侯夫人就是个死人,周语纾也不再是她孙女一样。 “大姑娘,您让让,奴婢手上没长眼睛,小心伤到您。”打人的婆子推开周语纾,耳光还在继续,一直到平阳侯夫人两边牙齿打落了,眼泪混着嘴角的血流下来,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护国大长公主这才施恩般地挥手让婆子停下来。 平阳侯夫人双颊被打的红肿,整个头都是晕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婆子放开她,直接瘫软在地上。 周语纾上前扶起她,平阳侯夫人软软地靠在地上发不出声音来,跟着她来的那些仆妇更是吓的腿都软了。 主母都被打成这样,她们要上前的话,那不是直接被打死了? 有那机灵的仆人动了动身子,偷偷挪着步子,想去前面男客居住的地方搬救兵,还没等出门,就被外面黑着脸的婆子给吓的缩了回来。 “纾儿,你说说,那糕点你是为什么要送给念念,又是从哪里来的?中间经过几道手?念念中毒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护国大长公主目光平静地看向周语纾。 周语纾原本扶着平阳侯夫人,想将她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迫于护国大长公主那阴冷的眼神,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现在,被护国大长公主点名,瞬哭着道,“祖母,孙女送糕点给念念原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糕点是从婆婆那里拿来的,剩下一些,我吃了,也没事啊。” 她本就不蠢,不过是性子软和一些,到如今,也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怒不可遏的看向那个被打的昏头转向的丫鬟,“红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送糕点过来,真的就是一片好心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呵……”护国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看向周语纾,“你未嫁的时候,还是个明白人,可嫁人后,你都成什么样了? 她一个丫鬟,和念念会有什么仇什么恨?她的毒又是哪里来的?” 周语纾听到这话,心里是直打鼓,连忙跪下来,“祖母,天地良心,念念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亲姐妹,可她在我心里和嫣儿是一样的。 我怎么会害她? 这个丫头到底受了谁的指使,祖母大可审个一清二楚,自然能还孙女的清白。” “和嫣儿一样?难道你不是不忿我将你母亲送到金陵家庙去?你三番几次的想让念念来做说客,想将你母亲接回来。 是也不是?” 周语纾连忙摇头,她是有想将母亲接回来的念头,那不过是为人儿女的本分罢了。 可她万万没有怪责过念念啊,更不要说下毒害她。 “我……” 护国大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念念还在我房里医治,不管是谁下的毒,起因都是你们家,我定然会查个清清楚楚,这口气,如今,我咽不下去,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语纾惶恐地看向护国大长公主。 接下来,大长公主也没有去管周语纾,而是让苏嬷嬷,周嬷嬷,将屋子里的人一个个地押了下去,分开审问。 很快的,苏嬷嬷那边审问完了周语纾身边那个送糕点的丫鬟,她低声在护国大长公主耳边说着。 护国大长公主一边听,一边双手忍不住握紧了。 那个丫头是安远侯府陪嫁过去的,后来就被平阳侯夫人给收买了,或者说,应该是被平阳侯世子给迷惑了。 平阳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发现她喜欢平阳侯世子,偏偏,周语纾从来没说过要把身边丫鬟开脸给世子做通房的事情。 周语纾曾经给她说过人家,最好的也不过是府里的小管事,嫁了将来也只是做个管事娘子,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奴才命。 给世子做通房就不一样,平阳侯夫人说只要她生下孩子,就让她做姨娘,生的孩子是庶子,她自己也就变成半个主子,再也不用做侍候人的事情。 可平阳侯夫人又说了,她是周语纾的陪嫁,周语纾不同意,别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以前,在外任上的时候,世子还曾纳过妾的,回京城后,竟然把那些妾都搁一边,只宿在周语纾的房里。 无论她如何的挑逗,因为周语纾没发话,世子对她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语纾从平阳侯夫人那里匀了糕点过来后,她就被侯夫人叫过去了,让她将送糕点的机会抢过来,然后给了她一个小瓷瓶,让她送糕点的时候,将瓷瓶里的药在每个糕点上点一点。 为了怕她求不到送糕点的活,平阳侯夫人刻意说自己不舒服,将周语纾叫过去侍疾了。 护国大长公主觉得自己真的还是太心软了,没想到平阳侯夫人如此的黑心,既毒又蠢。 可是,如今念念到底去哪里了? 她不能说念念不见了的话,否则,念念就算回来了,那也是没活路了。 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过了一会,审问平阳侯府下人的周嬷嬷也过来在大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 大概的和苏嬷嬷报上来的差不多,招供的是平阳侯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对于她做的事情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平阳侯夫人见护国大长公主凶狠地看着她,知道事情大约是败露了,她虽然恨不能冲上去厮打大长公主,‘嚯嚯’地笑了起来,她被打成这样,她现在心中十分高兴给晋王妃下了那样的毒。 “我儿那样的优秀,竟然被那个该死的王爷打伤,还有我的侄女,本来可以在侯府一直住下去的,都是被你的那好外孙女弄的,送了回去,胡乱嫁了个人家。” 她怒瞪着大长公主,口齿不清地说着。 本来,她的牙都打掉了,脸也打肿了,头也还晕着,应该说不了话的,可一想到她给顾念下了毒,将大长公主气成这样,她就很快意。 “你的药是从哪里来的?”护国大长公主声音越来越低沉,手里的佛珠也越转越快。 平阳侯夫人不断地霍霍笑着,痛的满脸泪痕,语无伦次地道,“那样的药药铺里要多少有多少。” 护国大长公主气得全身颤抖起来,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直瞪着平阳侯夫人,“你除了给我外孙女下药,还做了什么?” 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平阳侯夫人掳走的念念,所以,她不能直接问出来,只能旁敲侧击。 平阳侯夫人听了,含糊不清地冷笑,牵动肿胀的脸,痛苦地‘嘶’了一声,“下药已经够让她痛苦,够让你痛苦了就够了。” 她心头一阵快意,脸上想要表现出来,只看到扭曲狰狞。 护国大长公主胸口起伏喘息着,苏嬷嬷赶紧上前扶着她的手,说道,“殿下,大事还未料理好,先消消气。” 大长公主燃起的怒火看似有几分消了,在苏嬷嬷的搀扶下又道作为上座了下来。 她还不够毒,至少没有平阳侯府毒,看平阳侯夫人的样子,大概想直接要念念的命,如果他们没将人带走,那念念如今在哪里? 她的心里和熬油一样的煎熬着,她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能慢慢的探访。 外面‘轰隆’声响,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雨。 大长公主简直快要落泪下来,这是老天爷都在为念念叫屈吗? 她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心绪慢慢地平复下来,她突然对苏嬷嬷道,“去,去隔壁把侯夫人的小女儿‘请’过来。” 苏嬷嬷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去把孟姑娘请过来。” 平阳侯夫人瘫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她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我做的事情,和我女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语嫣在边上一直没吭声,这个时候忽然插嘴道,“我妹妹好好的来礼佛,又没偷你家米粮,也没踩你家祖宗的坟,你怎么都能向她下毒手呢?” 平阳侯夫人忽然明白过来,“不……你们不能这样……我女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她语无伦次地摇着头。 她看到边上呆愣着的周语纾,扑了过去,厮打着她,“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儿怎么会娶你这个丧门星? 你还不快去求求你祖母,让她放过如儿,这是想干什么?” 苏嬷嬷去的快,来的更快,进来的时候拖着孟如,后面跟着一个端着药碗的婆子。 平阳侯夫人见状,推开周语纾,半爬着去了孟如那边,拉扯着苏嬷嬷,抱着她的腿,“你们这是要喂我女儿吃什么?” 苏嬷嬷看了看边上的婆子,刚刚动刑的两个婆子上前来把平阳侯夫人架开,另有一个婆子和苏嬷嬷一起架着孟如,端着药碗的婆子一只手捏着孟如的下巴,将药碗里的药都灌了进去。 平阳侯夫人还在继续哭喊着,挣扎着,两个婆子牢牢地架着她,让她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药灌入到孟如的嘴里,有一部分洒在她翠绿的衣衫上,斑痕点点,狼狈极了。 孟如刚刚还在院子里和丫鬟一起说话,没想到,苏嬷嬷带着人闯进去的时候,已经吓傻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灌了药,甚至来不及和她的母亲说上一句话。 一碗药灌下去后,护国大长公主看向哭的没声的平阳侯夫人,“你怎么对本宫的外孙女,本宫就如何的对你的女儿,本宫的外孙女不好,你的女儿也不想好。 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本宫也不怕的。” 药灌完了,婆子也就将母女俩放开了,平阳侯夫人爬到孟如的身边,想要将她口中的药抠出来,可已经咽进去了,哪里能吐出来? “你这个毒妇,怪不得你会断子绝孙,要靠没有一点关系的人给你延续香火,你怎么这么恶毒啊,实在太恶毒了。” “恶毒?还比不了你们。”大长公主缓缓说道。 可怜的孟如,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靠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一时间,孟如和平阳侯夫人的哭泣声在屋里起伏响起。 护国大长公主转动手中的佛珠,看向平阳侯夫人,“本宫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你以为我和纾儿一样的好脾气吗?怎么样都依你,任由你折腾?” 平阳侯夫人只是‘呜呜’哭泣着,她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阵仗。 她没想要一直瞒下去,她也不过是给顾念下了点泻药而已,吃几贴药就好了。 大长公主这样的,她真的是没见过。 周语嫣看着下首,不断的祈求菩萨保佑顾念能好好的回来,否则,以祖母的性格,这回弄不好要血流成河了。 “你这样对我女儿,我不会这么算了的,我儿子,我家侯爷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呵呵。”护国大长公主笑了,看向平阳侯夫人的目光十分慈祥可亲,道,“你放心好了,你的儿子,还有你家侯爷那么厉害,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笑的太慈祥了,招招手,让周嬷嬷上前低声吩咐几句,周嬷嬷没有任何的迟疑点点头,然后出门去,没一会又回来了,对大长公主道,“殿下,那些人已经送上路了。” 平阳侯夫人和周语纾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送上路? 周语纾颤抖着嗓音,问道,“祖母……” 护国大长公主打断周语纾的话,“你的事情是家务事,后面再处理,现在你给我闭上嘴。”她一脸微笑,温和地看着周语纾。 周语嫣将周语纾一把拉过,拉到边上的椅子上坐着,今日这样闹了一场,大姐是回不去侯府了,她心头叹了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顾念仅仅只是被下了药,还是好的,可现在人都不见了,派出去找的人,到如今还没一点消息传来。 周语纾嘴唇动了几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周语嫣瞪了她几下之后,终是把头低下来,一言不发呃继续坐着。 护国大长公主眯了眯眼,淡然地看着平阳侯夫人,“如今本宫的外孙女还未曾醒来,所以先让你带来的那些下人先去下面,让鬼差大人忙一点,无暇来找念念的麻烦。” 平阳侯夫人听傻了,杀人还有这样的借口?她直直地看着护国大长公主,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样随意要了那么多下人的命? 下人,难道就不是人吗?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因为还要留着你们去御前打官司,才留下你们的性命,不用太久的,等到鬼差将那些下人的魂抓走了,就轮到你们了。 这样也好,去了地下,还能让他们服侍你。” 护国大长公主微笑着,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很好,或者是你吃了吗那样的平淡。 平阳侯夫人牙齿不自居的上下打颤,明明就要夏天,却觉得全身发冷,虽然意识还在,却是再次瘫软在地上。 “我要让你们孟家,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护国大长公主心头盘算着要如何的对付平阳侯府,忽然外面声音嘈杂起来,然后就是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母亲,曾外祖母,旭儿,旭儿被人抓走了。” 冲进来的是晨儿,一身狼狈,身上的衣服破了,脸上一块白一块黑,头发也蓬乱乱的,他满脸的泪痕,扑到了周语嫣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护国大长公主听了,眼前一黑,她紧紧地抓着边上的小几,舌尖都咬出血来,才勉强让自己没晕过去。 她没晕过去,可屋内已经人人神色慌张。 顾念还没找到,旭儿竟然又不见了。 刚刚一回来,大家先看到血泊里的黄芪,然后发现顾念不见了,一时半刻,竟没有人发现旭儿和晨儿不见了的事情。 周语嫣脸色一白,将晨儿从怀里扒拉出来,让他站直了,问,“你们怎么会不见的?你是怎么回来的?啊!” 第195章,废还是不废 皇上让侍卫们带着张嬷嬷先到了江皇后的院子里候着,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皇觉寺的历史追溯到开国太祖时期,院子都是老院子,就江皇后这个,虽然院子老,但是布置却不俗。 他站院门口,看着庭前竹影森森的老院子,正房的西窗灯还亮着,显然江皇后还未睡,又或者是在等什么消息。 他抬脚走了进去,江皇后正一袭白色的寝衣,长发拢在一侧,朦胧灯光下,别有一分美丽。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皇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外人都说皇上温和,但江皇后和他做了多少年的夫妻,温和是真温和,暴戾起来,也是真的暴戾。 “张嬷嬷怎么样都是臣妾的人,皇上……”江皇后的话还没说完,皇上一个耳光已经扇过来。 皇上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手劲极大,碧玉扳指自她脸颊划过,划出一道血痕。 江皇后下意识捂住脸颊,“你居然打我?” 反手又是一巴掌,皇上将她的脖子抽的猛转,一头乌发顿时散乱。 他伸手掐住那沾血的脸,冷冷道,“江氏,朕和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朕说的话,大概只有你才当成个屁了。 从前你有些小心思也就罢了,可朕没想到你这样卑鄙无耻,竟然想将小九的媳妇送到朕的床榻之上?” 江皇后忽而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江氏?原来我的名字你都不愿意叫了?也是,女人出嫁后,唯一留下的就是个姓了。” 她揩着唇角,美丽优雅的脸孔泛起愤怒的红云,眼中射出冰冷的寒光, “我虽然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没想过独自占有你,我甚至给你安排女人,我看到你去那些贱人的房里,我也很难过。 那你去一次,我要忍着恶心,才能靠近你。 那个时候,你心是我的,我能够给自己安慰,强忍着。 可如今,我不能忍了,你对萧曦那个小野种那样的喜欢,超过了睿儿,超过任何一个皇子。 你殿内女人用的簪子,为什么出现在晋王妃那个贱人的头上? 你敢说自己对她就没有一点点龌龊的心思?” 皇上道,“蠢妇,朕曾经和你说过,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你想,其他的都朕去处理,可你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呢? 旭儿,他不是小野种,他是小九的孩子,他聪明伶俐,他心思纯正,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还有,你说的那个簪子,那是旭儿买给晋王妃的,不过是落在乾坤殿内。” 江皇后苦笑这摇头,指揩过唇侧,“你心里装着你的天下,你的九弟,你的心里装满了东西,如今,更是住着你的弟媳妇。 那个簪子是旭儿买的,你骗鬼呢?” 皇上的性子,多说无益,他不会再解释什么。 穷天下的妒妇,大概不会有江氏这样阴险毒辣的了。 这个妇人,已经不配给男人做妻室了,更不要说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了。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道,“看在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朕,不废你,你搬去皇陵,好自为之吧。” “你这是想把我关起来?”江氏似乎有些吃惊。 皇上一句话都不想再和江皇后说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淡淡地道,“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各自珍重吧。” 皇上知道应该废她,可想到东宫十多年的生涯,他不忍心。 江皇后顿时再生怒火,“怎么?把我赶到皇陵去,你是想和你的兄弟一起,守着顾念过了是不是?” 皇上猛然转身,一巴掌再甩到江皇后的脸上,“随你用何等龌蹉的心思去想,明日你也不用参加浴佛节了,你这样肮脏的人不配出现在佛祖面前。 你去了皇陵,永生永世不可回京。” 说是去皇陵,其实不过是在皇陵附近的一处禁苑,是开国皇帝建造的,宫殿简陋,从前,到了祭祖的时候,开国皇帝会带着皇室去过一个月的苦日子,以表子孙后代的诚意。 开国皇帝去后,这制度就渐渐废除了,这么多年下来,禁苑早就荒凉,基本就相当于冷宫了。 而且还永生永世不得回京,那就是在皇陵老死,皇上不愧是皇上,能够这样的狠心。 江皇后手脚冰冷,脸色苍白,嘴唇白的透明一样,望着皇上,吼道,“知道我为何要借着萧越之手来杀你吗?因为我听人说,先帝死前,有两封遗昭,有一份传位的人是萧越。 就算萧曦那个小野种不是你的种,你那样的喜欢他,是不是想着将来能够把皇位传承给他?” “你可真行,绿了人一帽子,又给人一个大甜枣,你怎么不将皇位传给萧越啊。” 皇上回手又是一巴掌,“无知蠢妇,听人说,你是听谁说的?当初朕和你说诏书有问题,可不是这个问题。 你说的倒是提醒了朕,安王,以及朕的几个皇子,有哪一个和旭儿那样。 不过,就算将来朕将皇位传给旭儿,也是因为他能够胜任,而不是你这样心思龌龊无耻。 你那个听人说,是听谁说?疯言颠语,散播谣言。” 他转而喝道,“来人,立刻将江氏拘往禁苑,每日三班侍卫,严防死守,决不允许她出禁苑半步。” 这就是江皇后不但被打入了冷宫,同时也被幽禁起来。 遭到丈夫的幽禁,江皇后虽然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可居然不生气,反而,脸上浮现出异样的光辉来。 她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皇上,大概是真的想要传位给萧曦那个小野种了。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她一定要让睿儿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顾念那个贱妇,终将被她踩在脚底下,今日的耻辱,她也可以加倍还给她。 叫她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想着想着,江氏内心发出一阵阵狞笑,她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忽然大叫一声,从榻上翻滚下来,爬起来,几步追了上去,拽住皇上的衣袖。 皇上拽回衣袖,拔腿而出,江皇后扑倒在地,伸手再次抓住皇帝的腿脚,失声道, “陛下,陛下,看在我们块要二十年的情分上,是妾的错,妾认错就是,妾不该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求陛下饶过妾这一回。” 皇上咬牙道,“今日你做的这一件,朕就足以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你的后位,朕不动,已经是给你情面了。 从今往后,你给朕过去,好好养养你这胡思乱想的疯病,此生,黄泉碧落,再不必见面。” 皇上拔出自己那只被江皇后抓住的腿脚,怒气冲冲,再要前行。 江皇后嚷道,“陛下,你果真要如此的绝情?你真的不顾念旧情,要将我发往禁苑?” 皇上怒道,“朕绝情?朕就是对你太心软了,你一次又一次的做错了,朕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容你改过罢了。 不想你竟丝毫不知收敛。 朕今日,就是念着结发之情,这才最后留你些脸面!” 皇上大步离去。 江皇后趴在地上,睁目盯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大声喊叫道,“你要敢将我赶去禁苑,那今日晋王妃上了你床榻的事情,明日将会传遍天下。 你就等着萧越提刀来见你,你就等着被天下百姓耻笑吧。 淫辱臣妻,弟媳妇,你有脸面去见奉天殿的列祖列宗吗?将来你的牌位,好意思进奉天殿和他们排在一起吗?” 皇上站在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又走了回来,一脚踹在江皇后的心窝处,“朕念旧情,可你呢?” “既然你这样费尽心思的,那么,朕很遗憾的告诉你,今日去了朕床榻上的,是当年你想要送过来的那个医女,明珠。” “晋王妃,如今好好的在她的禅院呆着呢,你想要害人,以为人人都能如你的愿,被害吗?” “你不是要送女人吗?朕明日浴佛节后,对着佛祖下旨意,将明珠封为皇贵妃,到时候,让她去禁苑侍候你。 你不是喜欢她按摩吗?让她给你按一辈子!!” 江皇后听得却是一愣,当时就道,“不可能,明明已经把人送过去了,怎么可能会在院子里呆着?” 她带着几分自言自语的说完,皇上眯着眼睛看着她,大步的转身离去。 屋子外面,常远正在和叶嬷嬷说话,“我说老姐姐,你怎么就没看住?你不怕坏了皇上的谋划?”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叶嬷嬷白着脸看了眼常远,“这段时间,那个张嬷嬷任事都抢在前头,这不是……哎哟,我这不是被咱们皇后娘娘给带沟里去了吗?” “那张嬷嬷是江家进来的人,你不知道啊。”常远说道。 “以前也没这样的苗头,今儿偏巧我吃坏了东西,没跟在娘娘身边,没想到……如今想想,只怕着了别人的道了。” 叶嬷嬷白着一张脸,解释道。 常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老姐姐好歹也是个明白人,您说说,皇后娘娘对咱们皇上,何曾上心过? 从前在东宫,就不要说了,当了皇后以后,就更是了。 如果真的把皇上放在心上,怎么就会被不坏好心的人说两句就这样做了? 她的心就一直没正过,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让安王殿下上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常远压低声音说道。 这话虽然有些诛心。 但叶嬷嬷跟在江皇后身边已经多年,好歹也看透了一些她的为人。 她看中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在东宫的时候,皇上一直被先帝压制着,所以让她没有是咱的余地。 但现在就不同了,如果有人能让安王殿下直接上位,江皇后她真敢…… 叶嬷嬷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掉下来,只是,如今已经铸成大错了啊。 常远见她想明白了,“当初陛下让你去江皇后身边跟着,就是为了让你看着她,你倒好……” 叶嬷嬷满脸都是汗,深深叹了一口气。 常远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江皇后说是说和皇上夫妻情深,可到底比不得别人的三言两语,真是可笑。 这个时候,常远的心里涌上一股悲哀。皇上多好的人啊。 …… 顾念并没有完全昏迷,她在张嬷嬷抱她之前就将头上旭儿送给她的木簪抓在手里。 她想用木簪刺在手心上,只有痛才能让她保持理智。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如果是糕点的问题,可明明黄芪已经喂她和青叶吃过解药了。 糕点过后,她只喝了水,其他的东西都未吃。 迷香?她一向不太喜欢那东西。 那么就是糕点里的药和黄芪喂给她吃的解药中有一味是相克的! 好缜密的心思,这样一环扣一环的。 让人根本防不住。 来人刚把她抱起,用毯子包住,黄芪跌跌撞撞在的跑了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我们王妃。” 随后她感觉一颠,人跟着失重,来人不只一个,她知道其中定然有萧越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那抱着她的人,功夫不错,扛着她就往外跳,她听到有人在低声的说,“我们去追,你在这里,最好能留下活口。” 之后,她只听到耳边的呼呼的风声,过了许久,连空气都静默了下来。 刀剑声响起,闷哼声响起,她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道,“留活口。” “王妃,王妃醒醒……解药……王妃……失礼了……”然后她的嘴被捏住,一股清凉的液体倒入她的嘴里。 终于,她满脑清明,慢慢的舌头能动了,两只手却还是仿佛置在淤泥中。 她转动着舌头,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问他们什么目的。” 有人应是,之后是几声惨叫,一个重物被扔到她的前边。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顾念听完,紧咬牙关,在心里诅咒着,“如果老天真有眼,就应该让江氏那毒妇死无葬身之地,而不是继续享受着皇后的荣光。” 她明知道皇上和萧越两人之间的感情,为了皇上,萧越真的是抛家舍业了。 可她竟然还要害她,想将她送到皇上的床上。 就算萧越是外人,可皇上,总是她的丈夫,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之间还有安王这个孩子,皇上对她也不是不好。 这件事情若传出去,无论于晋王府,还是整个皇室,皇上还是萧越,又或者是她,将是莫大的耻辱。 她心头如火烧着,上不去,下不来。 两个人本来是生死兄弟,可若是真让皇后将她送到皇上的床榻上,萧越能够提着刀把皇上的脑袋给削了。 她不会让皇后如愿,但是,她膈应也要膈应死皇后去。 皇后是满天下人眼里母仪天下,有名的贤惠妇人,如果真的传扬出去。 只怕所有人都会说是顾念勾引大伯子,任谁也不会相信,皇后这个贤惠妇人拐着弯差人将她蒙翻了,送到丈夫床上吧? 药效慢慢上来,她的舌头终于转动自如,也仅仅是舌头能动,手上却还是软着。 她看着边上两个黑衣人,道,“这里离皇觉寺有多远?你们两个,谁的功夫高一点?留一个人在这里护卫着我,另外一个人,带着他。” 她手指着地上的那个人,“这次跟着来皇觉寺的医女中有一个叫明珠的,你们去找到她,将她绑了,让他,去找那个张嬷嬷,将她送到皇上的床榻上去。” 两个黑衣人之间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一个依旧沉默地护在顾念身边,另外一个拎起地上的男人,低声道,“老实点,还能活命,否则就和你刚刚那个伙伴一样去见阎王。” “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黑衣人拎着那人正要走,顾念又出声道,“等等。” 她拇指摩挲了下手上抓着的那根木簪,狠狠心,对黑衣人道,“将这个放在那个明珠的手中……虚握着,不掉出来就行,一只手腕放在帐外,完事了,你再来这边。” 虽然吃了解药,可她依然还是全身没有力气,她只能等身上的毒性慢慢褪去,之后再回去。 …… 倒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那边却是起了雷霆大怒。 即使顾念没事,可平阳侯府的这顿折磨却还是少不了的。 护国大长公主的确已经怒极了,她一时间也没办法平息下来。 念念不见了,如今是连旭儿也不见了,这到时候萧越回来,该如何与他交代啊? 她两手紧握成拳,脸色有些青白,“晨儿,来曾外祖母这里,别怕,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儿抽泣着,用手抹了抹眼泪,道,“我和旭儿弟弟本来在厢房看书,听到姨母的房里有动静,就跑过来看,没想到,就看到两个人,正在和黄芪姐姐打架,黄芪姐姐流了好多血……” “我们吓坏了,旭儿拉着我就要往外跑,其中一个人说‘这是晋王的孩子?’ 然后就撇下黄芪姐姐来抓我们,我们没逃掉,想喊人,被那个人一只手一个捂住嘴了,之后就被带走了。 我说我是晋王的孩子,旭儿说他也是,让他放了我们中的一个,那人不肯。 最后是旭儿拿出他身上的玉佩,对那个坏人说,他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肯定是想向晋王讨要什么东西。 既然这样,肯定是要人报信的,最后,坏人在半路放我回来了……” 周语嫣退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凉了。 周语纾揪着绢帕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刻安定。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边上惶惶的大孙女,心头叹了口气,她确实做的太急了点,今日这样之后,周语纾是绝对在平阳侯府呆不下去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后悔,纾儿在平阳侯府做媳妇,可平阳侯当家主母还是做下这样恶毒的事情来,那么,还指望他们对纾儿好吗? 退一万步,就是平阳侯和世子能够继续让纾儿留在孟家,可能保证他们心里没疙瘩吗? 她支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平阳侯夫人和孟如还跪在下面。 她在的是顾念的屋子,院门口派人把守着,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但这会,旭儿被抓走了,必须要派人去找。 她疲惫的站起身,抬手抚了抚额,咬紧牙根说道,“苏嬷嬷,你现在就去找周炎,让他调派人马,守住宫城,以及详查皇觉寺下山的每一条路。 嫣儿,你和祖母一起带着晨儿,去找皇上,让他派人一起找,这皇觉寺,没找到旭儿,不要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纾儿,你和周嬷嬷一起,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就让她们跪着,什么时候念念醒来了,再让她起来。” 她看了眼周语纾,道,“你以为那碗药,这顿打下去,你还能回平阳侯府吗?就算你想回去,孟家也不见得要你了。” 她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现在紧急情况,已经容不得想其他的了。 她没再看周语纾,而是转向周嬷嬷, “周嬷嬷,本宫给你两个好手,念念没醒来,不许任何一个人进内室,本宫给你撑着,有谁敢要擅闯,神闯杀神,佛闯杀佛!能不能做到?” 周嬷嬷挺直着腰板,铿锵有力地道,“想要进内室,就从老奴的尸体上跨过去,殿下,您放心吧。” 护国大长公主点点头,她朝苏嬷嬷伸手,靠着苏嬷嬷的力站了起来,朝外室走去。 她现在只能祈求那抓他的人并不是冲着旭儿的性命而来,他又不会武功,怎么应付得来? 护国大长公主还没有走出门外,平阳侯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报应啊,报应啊。” “这就是你那么恶毒的报应。没想到老天有眼啊,晋王世子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 也说不定已经被那些人卖到小倌馆去了。” 平阳侯夫人嘴里说着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诅咒,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一样,无所顾忌的诅咒着。 护国大长公主的气的胸口起伏着,她眯了眯眼睛,对身边的苏嬷嬷说了两句,就见苏嬷嬷走了出去,又进来,手里拿着一条大约是床单做成的长绫。 平阳侯夫人抱着孟如,口中还在说着难听话,苏嬷嬷走了进来,就将那长绫挂在平阳侯夫人的脖子上。 “本来想留着你的命打官司的,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你就先死吧,也好为我的孙儿挡挡鬼差大人的脚步。” 第196章,去向 顾念是突然出现在皇觉寺的厢房里的。 旭儿不见的消息可以透露出去,可顾念不见的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 但是,寻找旭儿的同时,也可以一起寻找顾念。 这也是护国大长公主急着去找皇上的原因。 她要去找皇上,以找旭儿的同时,就是把皇觉寺还有周遭三十里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人找到。 从知道顾念不见,到知道是平阳侯府下的毒,最后,顾念到底是被谁给掳走都不知道。 过去的时间是没多久,纪氏她对外说顾念中了毒,在内室昏迷着,但找不到人,一切都是白搭。 想到顾念在外头不知道受什么样的苦,护国大长公主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扎她一样。 虽然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一辈子念佛,可没想到,最重要的人,还是遭受这样的事情。 苏嬷嬷麻利的将长绫挂在平阳侯夫人,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拉着长绫的一端,就要将平阳侯夫人绞死。 孟如吓坏了,她扑过去,要将平阳侯夫人解救出来, 平阳侯夫人也是吓的魂飞九重天外,喊着道,“我真的只是下了点泻药啊,就是想她明日在浴佛节上出丑……” 婆子哪里会听她喊得,挽好环扣,手上开始使力。 护国大长公主淡然看着,道,“泻药就不是毒药了吗?人人都和你这样,今天她给她下,明天他又给他下,那这世道不就乱了? 我孙儿不见了,你竟然说是报应?那就先报应到你头上。” 平阳侯夫人说是下泻药,谁又知道她和那将念念掳走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留着她等将来去外面败坏念念的名声吗? 只有死人财能彻底关注自己的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平阳侯夫人就必须死。 两个婆子不够,又上来两个帮忙,平阳侯夫人手脚胡乱的瞪着,脸色发青,舌头都伸了出来,只要再一下,就没气了。 周语纾在上面看着,彻底被惊吓住了,苏嬷嬷拿长绫进来的时候她只是惊讶的,等到看到婆婆那样的惨状,她整个人惊吓几秒之后,整个人直接傻了。 只是直直地看着护国大长公主,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样随意就要人性命。 周语纾吓傻了,她以为就要看到平阳侯夫人的尸体时,外面有很多的声音响起。 接着,就是有人不顾外面下人的阻拦,冲了进来。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如果内子做了什么让殿下不悦的事情,下官代替内人赔罪,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平阳侯哪怕就算背叛了当今,一直暗中支持四皇子,但对于护国大长公主,他还是不敢去得罪的。 更不要说去给顾念下药了。 他是跟着皇上的队伍来到皇觉寺的,私底下莫大少爷有事情托付他,皇上离开后,他一直在办这件隐秘的事情。 没想到,女眷那边的下仆慌慌张张的过来,说他夫人的命要没了,又说护国大长公主如何如何。 那下仆说的语无伦次,含含糊糊的,不管怎么样,要先把命保下来再说。 于是,他带着人跟着下人朝这边奔来,半路上的时候碰上了自己的儿子,还有安远侯。 安远侯看到他冷哼了一声,连他的招呼都没有接,直朝这边来了。 他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平阳侯夫人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夫人,是侯府的人。 护国大长公主见人都来了,低低在苏嬷嬷耳边吩咐了几句,苏嬷嬷点点头,随后就出了院子。 这边,护国大长公主在上首坐了下来,冷冷的开口道,“你代替她来赔罪?本宫怕你赔不起。 索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们就来说道, “本宫很想问问,我们安远侯府,还有护国大长公主府,以及晋王府,肃王府是跟你们平阳侯府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你的媳妇才会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来。 一定要本宫外孙女的性命?” 护国大长公主和蔼的时候,犹如一尊菩萨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你,让你恨不能把所有的话都说给她听。 可损起人来的时候,也是真的损人,能让能恨不得自裁以谢天下,此刻更是怒极,句句话都如同是尖锐的刺,刺的平阳侯父子毫无招架之力, “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本宫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你家这么不要脸的。 你的夫人想要娘家侄女做媳妇,那就明说啊,我们语纾,是你儿子跪在门前三日才求去的。 由不得你们侮辱。 本宫的外孙女不过是帮了她姐姐一把,就惹来你家人的暗害。 说是不过是下了一点泻药,好像泻药不过是家常桌面上的美味佳肴一样。 这样,本宫诊治一桌席面,请侯府的人都用上一用?如何? 本宫请你们吃泻药是轻的,如果本宫的外孙女不醒来,那么,你们将会一样一样毒药试下去,放心,你们不会死的。” 护国大长公主的话,说的很多,很慢,讽刺意味十足。 平阳侯站在那里不敢动,他的脸色每听一句,就变一分,最后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了。 只是整个人非常的颓丧,他看了看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平阳侯夫人,以及在边上傻傻的,一言不发,眼神呆滞的小女儿,还有她衣服上的斑斑点点。 哪怕他刚刚在下仆那里听到了一点,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这个蠢妇,不但害了自己,害了女儿,更是害了全家,如今,更是害了四皇子的谋算啊。 他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的就跪在护国大长公主跟前, “殿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臣玩死难辞其咎,可是求您看在两个孙儿的情分上……” 他说的孙儿是周语纾生的孩子。 平阳侯世子震惊得犹自没回过神来,正要帮腔,护国大长公主已经斩钉截铁的说话了。 “什么都不必再说,这事,如今已经不是简单的事了,因为晋王妃中毒,所有人都在关注晋王妃,使得晋王世子被人给掳走了。 这事,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怎么给交代?给什么交代? 平阳侯听了,瘫软在地上,如果只是晋王妃还好,如今又将晋王小世子给牵连进来,他一想到萧越将来回京,知道自家人这样对待他的家眷…… 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殿下,殿下,王妃醒过来了。”如同门神一样站在内室门口的周嬷嬷忽然欣喜的大叫起来。 护国大长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不过转瞬即逝,她跌跌撞撞的跑向内室,平阳侯跪在地上,心松了一点,总算,有一个已经醒了。 大概,大长公主这怒火应该会消了一点点。 护国大长公主已经派了苏嬷嬷去和皇上那边报信,并请求援助,这下又听到周嬷嬷说顾念‘醒了’ ‘醒了’那就意味着人回来了。她坐在床边,看着突然出现在室内的顾念。 顾念的精神还不太好,江皇后下的药很霸道,第一次吃下去的药根本就没办法解毒,后来,又吃了一粒,才慢慢的好转起来。 第一粒药丸吃下去后,顾念安排暗卫将明珠送到皇上的床上,那暗卫一会就回到了他们暂时呆的地方,送来了护国大长公主大发雷霆的消息。 她这才想起,她当时只想着要怎么膈应江皇后,忘记通知外祖母这边了。 她强打着精神,趁着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让暗卫将她送了回来。 护国大长公主坐在床边看着,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不管是怎么回来的,她的外孙女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外祖母,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顾念虚弱的说道。 护国大长公主把眼泪擦了擦,握着顾念的手道,“好孩子,放心好了,外祖母不会让你白白受人欺负,这口气,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护国大长公主说到。 顾念眼眶一酸,垂下泪来,“嗯。” 护国大长公主的声音不小,外室的平阳侯听得心突突,他看着昏倒在地,如同死了一般的平阳侯夫人。 也不知道大长公主到底想如何的出气。 大长公主搂着顾念抱头痛哭,哭了好一会,护国大长公主想问顾念到底是怎么被人掳走的,但此刻就算周嬷嬷守在门口,也不是问话的好时候。 她将眼泪擦干,紧紧握着顾念的手,慢慢的说道,“外祖母知道我的念念是很坚强的,也知道你这会人很虚,可外祖母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在顾念望过来的眼神里,艰难地说道,“你昏了过去,大家都围着你转,旭儿被人给掳走了。” “什么?”顾念惊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 刚刚那个暗卫并未说旭儿被掳走的事情啊? 顾念本就不好的面色,此刻更是如金纸,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掐进掌心,破了也没感觉到疼痛。 这些都是一环一环扣好的吗? 先是将她迷晕,送到皇上的床上,之后就是掳走旭儿,这样,萧越回来后,就算不将屠刀对向皇上也不行了。 她的心,痛的没了知觉,肝肠寸断,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旭儿,是她的命根子啊。 顾念的眼泪如同千斤坠,坠在自己的心头,透不过气来。 她怎么会疏忽到这个地步? 她的声音发颤,“外祖母,已经派人去找了吗?有没有消息?” 护国大长公主拧着眉头,“已经派人去了,也派人去皇上那里求他下旨意封闭皇觉寺了,还有……” 顾念听了点点头,她原本整个人很虚,可这会不得不强撑着,她以为回来就好了,没想到还有一场硬仗要她去打。 萧越,他在哪里?她无比的期盼着他快点归来。 她要站起身,护国大长公主按着她,这样的顾念让她心疼的一抽一抽的,这样的平静,这样的冷静,她看到顾念手心在滴血。 “刚刚找你的时候,外祖母已经将身边的人撒出去了,现在,皇上如果下旨意,大概会很快找到旭儿的。” 顾念没这么乐观,她想到了江皇后。 她看了看内室的门,低声凑到护国大长公主耳边,低声的道,“是江皇后找到平阳侯夫人,让她将念念迷晕的,所以,我们现在先去问问皇后,是不是她派人将旭儿给掳走的。” 护国大长公主捂着胸口,大声道,“你说什么?” 竟然是江皇后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指使的? 她霍然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你能不能行?周嬷嬷,让人准备暖轿。” 外头周嬷嬷得了吩咐,连忙去准备了。 大概是为母则强,原本还有一点软的顾念,这会顾不得自身的不舒服,也不是不舒服,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得不整个人打起精神来。 苏嬷嬷也从皇上那边回来,她无视平阳侯父子,走到大长公主面前,道,“公主,皇上已经下令,封锁皇觉寺,现在整个寺庙紧闭,只要没出寺庙,那总归会查到小世子的下落的。” 安远侯爷上前安慰顾念,“按照时间来看,那伙贼人应该还没来得及出寺庙,走远的。” 只要人还没找回来,顾念都不会松下紧绷的那根弦。 她出了内室,就看到外面躺在地上的平阳侯夫人,以及还跪在地上的平阳侯和世子。 她知道平阳侯夫人不是罪魁祸首,可也是罪不可赦。 只不过是连累了周语纾,这样,是没办法回平阳侯府去了。 顾念回来,压在护国大长公主心头的石头搬开一半了,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平阳侯父子,淡淡地道, “你们父子起来吧,你们的事情,等到晋王世子找回来再说。” 平阳侯擦擦脸上的汗,平阳侯世子上前道,“外祖母,能否先请个大夫给家母和妹妹诊治一下。”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平阳侯世子,“这声外祖母,本宫当不起,这件事什么时候了,就什么时候给你母亲和妹妹请大夫。你放心,祸害遗千年,她们的命,可长着呢。” 平阳侯世子见大长公主没同意,转向顾念道,“王妃,家母给您下毒,是她做的不对,如今您已经醒来,是否可以网开一面?” 顾念本来不想管这件事情,别说平阳侯夫人是罪有应得,就算是大长公主随便找个由头想要发作她,她也不可能驳了自己外祖母的面子。 她淡淡地道,“难道说我醒了,侯夫人做下就抹去了?她做了就做了,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再说这事我自然是听外祖母的,她老人家怎么说,就是怎么样。” “我儿子如今还不知道在谁的手里,还请世子不要为难我。” 说完,她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去,上了准备好的暖轿。 平阳侯世子面红耳赤,只是如果晚一会给她们请大夫,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大长公主经过安远侯的时候,道,“你如今也就只剩这一个外甥女,希望你能帮着讨回公道。” 安远侯没有丝毫犹豫,“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大长公主点点头,意思就是平阳侯府的人交给安远侯处理了。 祖孙俩上了轿子,往皇后那边去了。 …… 在皇觉寺不远处的有一座小小的庄子,也不知道庄子的主人是离开京城了,还是怎么,这庄子的房子看起来很旧,很旧,好像许久都没人打理一般。 庄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靠近后花园有一间屋子,窗棱上的雕花做的很好,此刻,从窗外望去,却看到一个人背对着立在那里。 再往里而去,可以看到那个人是个男子,此刻正睁着一双阴鸷的双眼望向不知道何处。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男子敲了敲窗棂,就有人在黑暗里点了灯。 灯光很快就照亮四周,屋子里床椅板凳什么都有,甚至有等闲人用不着的琉璃灯,丝织屏风,羊绒地毯等等昂贵之物。 除了一屋子的奢华用具,还有四名只露出眼睛来的黑衣人,绑在太师椅上的一名男童,以及他旁边还有一位面上有疤痕的妇人。 男童口里虽然塞了块布,但不妨碍辨认他的五官,清秀俊丽,华服于身,正是被人带走的旭儿。 他身边的那个却是静宁郡主…… 说起来也凑巧,静宁本来是要跟着顾世安去边疆的,她有这个心,可顾世安却不想她跟着去吃这个苦。 他原本是想将静宁托付给顾念,但静宁却执意不肯,既然顾世安不带她去边疆,那她就在京城等着。 顾世安想让她住在肃王府,被她拒绝了。 她已经过惯了清贫的生活,再说,她连顾念的晋王府都不去,又如何会住在肃王府? 她说服了顾世安,搬到了出云寺去住。 出云寺和皇觉寺是在不同的方向,可因为皇觉寺的浴佛节皇上都要参加,达官贵人一窝蜂的涌向皇觉寺。 皇觉寺原本的人手就不太够用,不得不向出云寺借人手。 她就是跟着借调的那批人过来一起帮忙的。 她知道顾念和护国大长公主也到了皇觉寺。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找她们,毕竟那么多年都克制住了,只是远远的看着。 可没想到还是没管住自己,到了顾念院子附近走了走。 她没想到还没靠近,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掳着两个孩子跃了除来。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就跟在那伙人的身后,他们好像很熟悉寺里的地形,走的都是无人小道。 没多时,就见他们放了其中一个大点的孩子,带着另外一个孩子走了。 她一路跟随,也不知道哪些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她跟了许久,一直到出了皇觉寺,那些人终于发现她了。 同事,她也看清楚了那孩子的长相,竟然是念念的孩子…… 她整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状态。 那两个人发现她跟踪,想要杀她灭口,谁知旭儿道,“你们抓我,肯定是想要好处,小爷自然要好好的对吧,就让她服侍我吧。” 其中一个人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拍了下旭儿,“你倒是挺会享受,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就让她多活一会。也让你这小子舒坦一下。 莫不是你还没脱奶,所以才要一个奶娘?” 旭儿鼓着双颊,不说话。 就这样她跟着旭儿一起,被抓到如今这个地方。 那个敲着窗棂的男子,慢慢走到光亮处,也露出了四皇子久违于世的容颜。 他慢慢的走到旭儿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是从旭儿的身上搜下来的。 他用刀刃刮了刮大拇指,嗤笑了一声,道,“没想到萧越将你教导的倒是挺好的。” “我真是很为难啊,你说我到底是要放你,还是不放你呢?” “我本来不想抓你的,只想抓你母亲过来,可没想到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 不过,也好,抓了你来也是一样的。” 旭儿看着四皇子,仿佛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样。 四皇子倾身过去,扯了他嘴里的布,观察他的五官,说道,“真可惜,怎么长的和你的母亲一点也不像? 这样,让我很想杀了你啊。” 他说杀人,仿佛说的好像是吃茶一般的平淡。 “哎,你要是长得向你母亲,还有点用处,让我想想……你这样还有没有用处呢?” 他仿佛真的陷入思考一般,垂着头,不说话。 旭儿咽了口口水,道,“你是谁。” 四皇子抬起头,身子朝后仰,靠在椅子上,说道,“我啊,我是你的王叔,将来,你也可以叫我父亲……” 旭儿摇头道,“我的父亲是晋王萧越,才不是你。” 四皇子大笑起来,用小刀轻轻的挂着大拇指,说道,“萧越会死在我的手里,你的母亲将会是我的。 这次没抓过来,没关系,只要你在我手里,她就会乖乖的过来的。 看来,我的属下做的还是对的。” 他笑的非常得意,仿佛已经预见顾念一定会来找他一样。 “我父亲是最厉害的,怎么会死在你手里,我娘也不回来的,你最好放了小爷,否则小爷出去了,一定要你好看。” 旭儿稚嫩的声音说着稚嫩的话。 四皇子定定地看着旭儿,“世上竟有你这么不怕死的孩子,小爷?好,就小爷吧,那小爷,你要不要和本王打一个赌?” 第197章,反击 “你不是死了吗?”旭儿听到他是四皇子,心头瑟缩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四皇子是谁。 不论在王府还是在宫里,父王和皇伯父都让他看过皇宫成员构成。 没有人隐瞒过他什么。 他本是一个沉稳的孩子,刚刚为了迷惑四皇子,故意表现的和平常不一样。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哪个不怕死人?哪个不怕鬼? “我从逃出皇觉寺那天起,就知道皇上和你父亲会那么做,让我成为一个死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头。 可那又如何?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他们舒舒坦坦。” 旭儿听着他说的,一时未能消化。 他如今也不过是七岁,接受的事物并未包括如何行使阴谋诡计。 他对于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四皇子,还是一下就相信他是个死人。 “你要杀我么?” 四皇子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想杀你,又怕你母亲伤心。” “东离这万里江山,本该是我的,是你父亲帮助当今上了位,逼得我无路可走,甚至还设计要取我性命。 “你的父亲和皇上狼狈为奸,如果不是他们,我何至于如此?” “因为你的父亲,我肯定会让你死,不但要死,我还想当着他的面,将你一刀一刀剐下。 我要让你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这个世界。 让你亲爱的父亲望着你无计可施。 我最后还要让他生生吞下去你的血肉,才保住你的骨架不被我丢去喂狗。” 说道这里,他隐隐兴奋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旭儿笑着,“你觉得怎么样。” 旭儿抿着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从唇缝里挤出,“不怎么样。” “但你的母亲,又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伤害你,就是在伤害她,她一难受,我就难受。所以,我这心,就是这样的摇摆不定。” 旭儿吞着口水,鼓起勇气道,“那你明知道我母亲会难受,你为什么还抓我?说不定这会她发现我不见了,到处在找我,眼泪汪汪的。 也可能已经昏过去了,口里不断的叫着我的名字。 你说母亲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我是母亲最重要的人,你这是间接的在伤害你最重要的人。” “你父亲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的嘴皮子倒是很利索。”四皇子冷笑,目光由刚刚的软和,又变得幽寒冷厉。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了你?我的母亲,如今生死未知。我的妹妹,被关在皇觉寺暗无天日。” “现在只有我,才能将他们救出来。” 旭儿这一刻很想念母亲,父亲,还有皇伯父,曾外祖母。 他一边想着,一边眼泪就出来了,哭的抽抽搭搭的。 静宁的椅子在他旁边,见他哭了,连忙靠过去,蹭蹭他,安慰他。 “哭什么?”四皇子又开始冷笑,“你不是很勇敢?刚刚还敢小爷来,小爷去的。” 他走过去,拿刀刃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在刀刃上倒影出来的五官。 旭儿被刀子的冰冷冰了一个激灵,眼泪收了回去。 他不能哭,父亲说过,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四皇子拿着刀子在他脖颈下转来转去的比划,很快刀刃在他柔嫩的皮肤上划出两道血痕。 静宁嘴里放着布条,说不出话来,她的身子被绑在凳子上,她见旭儿的脖子上血都出来了,顿时急的想要站起来,又动弹不了。 四皇子厉声道,“丑八怪,闭嘴。” 说完,就想一脚踢过去。 旭儿没见过静宁,刚刚两个黑衣人想杀人灭口的时候,他不忍心,这才说需要一个人照顾,保下静宁。 这会见四皇子想要踢她,自然不允许,他尖叫道,“不许伤害她。你胡乱伤害无辜,就是你做了皇上,也会是个暴君。” 说着,他的脚胡乱的踢着。 …… 顾念去到皇上那里的时候,皇上已经分派了人手出去寻找旭儿。 看到顾念来的时候,皇上还是不期然的僵硬了一下。 当时发现床榻上有女子的时候,皇上雷霆大怒,将院子里侍候的宫女太监都抽的不成人样了。 自然,就没人可以去将床上的女子抱走。 他将院子里的正常男子都挥退了,带着常远进了内室。 他指着床榻,对常远道,“去将她用毯子裹好,不能露出行迹,跟在朕的身后。” 常远是太监,不算是正常男子,他已经对不起小九,此刻,更不能上前抱住顾念。 常远自然也发现了那根玉兰花簪子,他停在那里愣了一下,在皇上阴冷的问话声回过神来。 他掀开帐幔,战战兢兢的要将床上的人用毯子裹好,看到那张脸时,他着实惊了一下。 他以为床上的是晋王妃,却没想到,竟然是个看起来有点熟悉的陌生女子,他使命的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 这才想起,这不是当初那个江皇后说很会按摩的小医女,明珠吗? 他手指着床上的人,惊叫道,“陛下……陛下……” 皇上不敢靠近床榻,哪怕是余光扫到,那都是对小九的亵渎。 “陛下……不是……”常远结结巴巴的说道。 皇上在屏风外,厉声道,“不是什么,你还不快点?” “陛下,床上的医女局里的那个医女……”常远静了静气,真的是为陛下委屈啊。 皇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呀? 皇上冲上去一看,果然真的是曾见过的医女。 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不是晋王妃。 他总算能和小九交代了。 这会见到顾念,他还是尴尬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他就恢复过来,“你别着急,朕已经下令禁卫军封锁了皇觉寺,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顾念点点头,朝皇上福了福身,“谢谢陛下,有什么消息一定要通知臣妾。” 她面色苍白地看着皇上,道,“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将旭儿抓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别着急,现在皇觉寺附近三十里地都已经封禁,只要没走远,那总归会查到下落的。” “前段时间的北蛮使团,还有各处的叛乱,会不会和四皇子有关?”顾念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四皇子?代王?”皇上目光一闪,定睛望向她。 “没错。”顾念轻声道,“否则,为什么那些人没抓到我,反而将旭儿抓走,也许抓了旭儿,就是为了要挟我们?” 皇上凝眉顿了顿,唤来常远,“皇后身边的那个张嬷嬷,你亲自去,好好的审一审,一定要将她幕后的人审出来。” 吩咐完,皇上又转头过来对顾念道,“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是不是代王,眼下这么搜都是最无效的办法,他们的目的应该有两个,一个是小九,二是朕,所以,眼下可以以朕为饵,将他们诱出来。” “这怎么行?”杨统领头一个出声反对,“陛下,你刚刚让臣将人都遣出去,就是故意露出空门,让对方下手?这代价太大了,不能涉险。” “想要尽快找到旭儿,就只能涉险。旭儿是小九唯一的孩子,朕已经对不起小九了,不能再对不起。” 皇上睃了他一眼,说道,“按照朕说的去做,皇后那里,你派人即刻将她送往禁苑。” 顾念心头一动,将皇后送往禁苑,那怎么行? 她去了禁苑,她还怎么报那一药之仇? 她抿了抿唇,道,“陛下,皇后娘娘为何要去禁苑,如今也不知道那些贼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万一在路上设伏,旭儿已经不见了,皇后可不能再出事了。” “禁苑苦寒,娘娘如何能去那样的地方?更何况明日是浴佛节,没有皇后娘娘如何能行?如何对群臣和百姓交代?” “从四皇子行事的百般谨慎来看,他已经准备了极为充足的预谋。所以,皇上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如果真的是四皇子,那么必然是来找萧越复仇,又或者是来找她的。 …… 顾念去皇上那里时,原本护国大长公主要跟着去的,但平阳侯父子还在那跪着,靠安远侯一人也稳不住,于是她让大长公主留下来,独自去了皇上那边。 顾念如愿的让江皇后留下来没送到禁苑去,不但如此,还和皇上求得旨意,要去江皇后那里看看她。 而大长公主这边,正在和平阳侯说周语纾的事情。 安远侯到如今也是还没恢复过心情来,这一天的心情简直没办法形容,忽高忽低的。 他垂头半响,对平阳侯道,“两个孩子,不如就和离吧。” “侯夫人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对我们家的姑娘,朝廷的超一品亲王妃下毒,我还指望她将来对纾儿好吗?”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谁能保证你们心里不留疙瘩?后宅里的阴私手段防不胜防,我不想我的女儿,早早的去了。” 当初因为平阳侯世子的诚意很足,所以他才回答应孟家的提亲,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他以为纾儿过的很好,没想到…… 平阳侯府和莫家一起,站在四皇子那边,将来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想,如今皇上不动莫家,不过是为了钓出四皇子来。 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女儿从那烂泥潭里拉出来。 不过,女儿是姓周,可她的孩子,却是姓孟。万一孟家要是咬死了不啃放人,那就有些难办了。 内室里,护国大长公主,周语嫣同样在问周语纾这个问题。 “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语纾从进来以后,就一直低垂着头,眼睛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显得有些红肿憔悴。 她依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攥着把手,低声说道, “当初他娶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就守着我过,可转眼,去做了外任,就纳了姨娘,我当时还曾回来哭过。 他想要娇妻美妾,四角俱全。 可我是祖母养大的,想的是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但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知道这京城高门,没有哪家是没有妾室通房的,所以,我努力的说服自己接受。 慢慢的,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再也不是当初在家里的性情。 如果是这些也就罢了,婆母时常的刁难我,想要将娘家侄女塞给世子,世子不说拒绝,也不说接受,就那么拖着。 婆母找我说了好多次,那段时间,我就觉得人仿佛生在地狱一样。 心里生疼生疼的。 后来是念念去了侯府,将那个表妹给赶走了。 我心里既感激念念,又觉得自己很没用,自惭形秽,整个人都变得自卑起来。” 她把脸埋在手掌心里,眼泪终于没能忍住,从眼眶中溢出,又从指缝里漏出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同他成亲这么多年,先手生下二子一女,上敬公婆,下敬妯娌姑嫂,自问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可婆母她……” 她想不通,她觉得委屈,“到底是为什么啊。” 护国大长公主神情讥诮,“不是你的错。” 她意味深长的摸了摸周语纾的头发,她以为这个孙女已经废了,明明当初是端庄明理,性情大方的一个女孩。 不过在内宅熬了几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如今不和离还能怎么样呢。只是,我担心的是三个孩子,他们该怎么办?”周语纾问道。 孟家不是给人留活路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护国大长公主这一刻简直想把平阳侯夫人碎尸万段,可是见到周语纾这样,又觉得恐怕就算是碎尸万段,也是便宜了那样一个恶毒的妇人。 她说了要平阳侯府万劫不复的。 护国大长公主幽幽道,“你放心,祖母总有法子的,你别担心……” 周语嫣也安慰周语纾,“大姐,不管怎么说 果然如她们几个所想的那样,平阳侯以及世子都不同意和离,更是拿孩子做挡箭牌,说孩子还小,没了母亲怎么行。 至于安远侯说的,让周语纾带着孩子离开,平阳侯断然拒绝了。 孟家的种,怎么可能让周语纾带走? 安远侯看着大义凛然的平阳侯,如同吃了半只苍蝇那样,恶心透顶。 这世上不知道怎么,竟然还会有平阳侯这样不要脸的人,明明做错了事,却还是那样理直气壮,要死了不啃放周语纾和离。 还拿孩子来要挟。简直是不要脸至极了。 …… 顾念从皇上那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江皇后住的厢房。 院子外面站了很多的侍卫,里头侍候的人也都换了一批,不过,叶嬷嬷还是在江皇后身边服侍着。 见到顾念,江皇后脸色不那么好,不过,她到底在宫里浸淫了那么多年,她笑意盈盈的对顾念道, “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里了?” 顾念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然后淡淡说道,“看到我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你的面前是不是很失望啊?” 江皇后笑了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顾念扯了扯唇角,眼中满是讥讽,“皇后娘娘果然好演技,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却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唱念做打,样样俱佳。 做皇后,真是埋汰您了,如果您去做戏子,大概会是最好的戏子吧。” 江皇后露出被无情羞辱后的委屈和愤怒不甘,“本宫是皇后,不知道哪里让你这个当红的晋王妃给怨怼上了。 只是,你别忘记了本宫的身份,这天下,只有皇上和太后可以数落我,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三路的王妃肆意羞辱我。” 顾念早就料到江皇后不好对付。 她也许会犯蠢,但她并不真的蠢,因为她太想成功了,所以,有时候就会出昏招。 “皇后娘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顾念哂然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皇后,可你做的事情是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吗?” “如果皇后都和你这样,那哪里来的明君?哪里来的天下太平?又有谁敢为皇上卖命? 一个不小心,皇上床上躺的就不知道是哪个臣子的妻子。 偏偏,皇后娘娘却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江皇后,“……” 心里深藏的阴谋陡然被戳穿,再精湛高明的演技,也会露出破绽来。 江皇后面色微微一边,嘴唇动了动。 皇上刚刚说上了龙床的是明珠那个小贱人,而不是顾念。 她是相信的,皇上不会在这个事情上骗。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顾念变成了明珠,但顾念肯定是被她药翻了的。 不过,她并不想承认,在皇上面前承认是一回事,在顾念面前,她是不会服软的。 她道,“休要胡言乱语,什么臣子的妻子,皇上的龙榻,内宅妇人,讲究的是端庄贤淑,你还是晋王妃,更是要做表率,这样满口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顾念对她的脚边置之不理,继续说了下去,“你肯定在诧异,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吧? 没错,你是将我药翻了,可我身边怎么会少了看护的人?你既然这么喜欢将丈夫分享给别人,那我就成全你,将明珠送到了皇上的龙塔龙榻上。 说不定,明珠肚子里已经被种下种子,马上就生根发芽了,过了十个月,就结果了。 说不定,那就是将来的太子,将来的皇上呢。” 一提到‘太子’两个字,原本还算镇定的江皇后面色陡然变了,目中射出光芒, “顾念,你羞辱我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拿储君开玩笑,你到底是何居心?” 人有逆鳞。 对一个母亲来说,什么也不及儿子重要。 更何况,本来还算聪明的江皇后为了儿子,那是昏招频出。 她不让皇上将江皇后送到禁苑去,就是为了让她看着本就声名狼藉的安王,低落到尘埃里去。 江皇后既然那样想安王做太子,那她就让安王再也做不成太子。 吃了她的吐出来,害了她的,都还回来。 今生有仇今生报,谁管来世? 她是断断不会让江皇后的日子好过的。 她要把她在意的东西一样样的拔除。 让她活着,比死还难受。 顾念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皇上说要将你送到禁苑去,刚刚我已经劝皇上不要让你去那样苦寒的地方。皇上同意了。” 顾念笑着看着江皇后,那笑容在江皇后看来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皇上定然是骗人的,他和顾念肯定已经成事了。 一想到这里,江皇后再难以维持镇定,声音尖锐嘶哑,“你给北宫闭嘴,闭嘴!” “娘娘,您这就不对了,臣妾可是为你说了很多的好话,皇上这才同意的。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顾念看着眼中满是怨毒狠厉的江皇后,唇角扯出一抹从容的冷笑, “你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龌蹉和肮脏,就以为别人和你也一样。你过的何其的悲哀。” “你明明手上握着全天下最好的牌,可被你自己打的个稀烂。 你如果好好的教导安王,大概还能做一做太后,可如今,你想做太后?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这个贱人! 江皇后眼中闪过愤怒憎恨的火苗。 顾念密切留意着江皇后的神色变化,又说了下去,“有我在,你的子嗣就休想座上那个位置。” “就是让这天下狼烟四起,也不会便宜了安王。” 顾念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江皇后原本是沉默的,愤怒的等着顾念,她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顾念这个毒妇,她还想对付睿儿。 不行,她要保住儿子。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住睿儿,决不能让她落入顾念和萧越这对毒夫妇的手中。 江皇后豁然抬投,眼中亮光惊人,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承认,今日是我做错了,不该那样对你,可你到底没损失是不是,不但如此,还让我以后多了一个对手。 皇上刚才来了,说要将明珠封为皇贵妃。 既然你和皇上说不送我去禁苑,那我也感谢你。 我这里,有个消息,和你说,你放过安王,如何?” 顾念暗暗松了口气。 常远审问张嬷嬷,知道张嬷嬷是被长宁大长公主给收买了,一直在给皇后和莫家之间通信。 可顾念相信,和江皇后通信的不仅仅是长宁大长公主,应该还有四皇子的人。 从进屋到现在,她不断的刺激皇后,就是等的这一刻。 第198章,你试试看 顾念听江皇后说完后,没再看江皇后,而是转了个身,不动身色的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消息了。” 江皇后微微一笑,眼里露出几分志在必得来,“你站着与本宫说话,本宫看着心情不好。” 顾念点点头,不疾不徐地在江皇后对面坐了下来。 江皇后沉默了一会,有些伤感的道,“本宫犹记得当初还在东宫的时候,皇上曾说过,他万一要有什么意外。 我和孩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小九,小九一定能护本宫和孩子的周全。” 顾念抿了抿唇,这话,萧越并未与她说过,但按照他们两兄弟的感情,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萧越也说过,皇上想和皇后好好过日子的,但皇后要作死,不断的塞人,不断的伤了皇上的心。 大概,她不是不记得皇上说过的话,而是,她只是记住了她想要记住的。 江皇后看着顾念,见她垂眸不说话,想着大约萧越应该和她说过这些,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我知道小九是个什么人,世人都说他刻薄寡恩,滥杀无辜,可我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但我还知道,我和睿儿都不是小九最好的选择。” 顾念这才猛然意识到为什么江皇后当初在东宫能够安然无恙的呆下来,这个女人很不平凡。 她先是让你愤怒,然后,打出一手亲情牌,悲情牌。 而且她说“不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想让她自责吗? 顾念低着头,没有说话,想听她还会说什么。 江皇后将顾念没有反驳,继续道,“不说别的,就说其他的皇子跟小九的关系就非常的疏远,如果小九和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尊位,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在某种程度上,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是和你闹过不愉快,但睿儿是皇上的孩子吧?就算不看睿儿,你也得看着旭儿将来吧。 如果那个位置坐着的是别人,旭儿将来会如何?你考虑过吗?” “所以,睿儿是唯一的选择。”江皇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顾念心头’呵呵‘两声,这是把她当成傻子来糊弄吗? 这样的‘动之以情’来打动人,可她也不想想,就安王那样的,他不是小孩,小孩还能有扳正的余地。 安王是已经成年了,江皇后这一系,从江皇后将她蒙翻,准备送上皇上的床榻,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江皇后接着道,“你是知道的,我对后宫,还能掌控,朝堂上,真的是一窍不通。 小九那里,他是要军功有军功,要资历有资历,将天下交给小九这样的人辅助,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也是对天下黎民百姓负责不是。” 江皇后,先是威慑,然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用皇上和萧越的交情来打动,再用利益来打动,最后就是许诺了。 许诺顾念,用摄政王的位置来换取萧越对安王的支持,这就是赤果过的‘诱之以利。’了。 真是好手段,好计谋啊。 顾念轻笑出声,好奇道,“就算王爷支持安王,也不见得成功啊。” 江皇后看着顾念,一幅你逗我玩的神情,‘确实,事情成不成,看得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对小九的偏爱,这个是人都有眼睛看到了。 小九的话,在皇上那里,比谁的都更重要。” 顾念诧异的挑挑眉,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只怕这些日子,她没少琢磨。 “要是我们不配合,你待如何?” 江皇后眼里的寒光一闪而过,“如今的状况,还有别的选择吗?” 顾念神色淡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眼中满是讥讽,“皇后娘娘,你的算计可真好。” 江皇后镇定地道,“你还是等晋王回来好好考虑考虑吧。” 她优雅地端起小几上的杯盏,抿了口茶,唇角勾着一抹笑,看着顾念。 “娘娘这话,这一番唱念做打,来的晚了一些,如果是今日之前,大约,我会相信你的这番作态。 可经过你派人来蒙翻我,想将我送到皇上的床榻上,我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局面,没有其他。 所以,您还是省省您的口水,不要浪费了。 我说过了,今生你想做太后?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你说出那些消息来,不过是让安王死的好看一点,你不说,也无所谓。“ 江皇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别不识抬举。” “对你这样一个要被打入冷宫的娘娘,需要您抬举我什么? 皇上没将你废了,已经是莫大的开恩了。” 顾念站起身来,一幅不准备和江皇后继续谈下去的样子。 “皇上想废我,哪里有那么容易? 我为两位先帝服过丧,诞下皇家嫡长子,和皇上是一路扶持着走过来,曾力主为皇上纳妾,尽心服侍太后。 皇上想要废我,可要掂量掂量,怎么和文武百官说这件事情了。 毕竟,废后,总有一个由头,不是吗?” 她这就是赌准了皇上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敢挑出她做的丑事了。 她得意的看着顾念,“你以为皇上做了你的入幕之宾,就什么都听你的了?那可是哄你玩呢。” 顾念失笑,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淡淡说道,“江皇后可真是自信,既然怎么解释都不听,我就让你见一个人。” 她拍了拍手掌,只见门帘被打了起来,走进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 女子的步伐优雅极了,一步一步向江皇后走去,身上的钗环,还有服饰,都是内宫女子的打扮,而且品级不低。 江皇后看向女子慢慢的走来,顿时花容惨白,嘴唇和身子一起颤抖起来。 是皇上说过要封皇贵妃的明珠,一身皇贵妃该有的打扮,出现在江皇后的面前。 她颤抖着张开口,手指颤抖着,“明珠,你这个贱人……”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扑到明珠的面前,扬起手,用尽全力扇了她一记耳光。 明珠正款款走来,发出一声惊呼,手捂上脸,愤怒地看着江皇后。 “贱人!”江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犹不解恨,又骂了一句,“贱人。” “本宫是怎么提携你的,你竟还不知足,还爬到皇上的床上去。” 江皇后越说越恨,越说越怒,恨不能再上前给明珠一巴掌。 明珠脸色一愣,脸上狰狞了一下,随即楚楚可怜地看着江皇后,跪在地上,“娘娘,奴婢都是听您从您的吩咐啊。 您不是早就想将奴婢荐给皇上吗?奴婢要感谢娘娘给奴婢这样的机会,以后奴婢一定好好的帮您服侍好皇上。“ 按理说,明珠已经被皇上封了皇贵妃,那么她不用在自称奴婢了。 可明珠就是想膈应皇后,一个奴婢上来的人,做了皇贵妃,皇贵妃等同于副后啊,这让江皇后怒的目眦欲裂。 她当初是借着明珠会按摩的事情,想把明珠给了皇上。 可她想给和别人来抢那是不一样的。 明珠这是什么?分明就是不盗而取。是小偷的行为。 她又甩了明珠一巴掌,明珠跪在地上,这一下巴掌,让明珠整个身子重重地倒在榻前,头猛地磕到了床边。 明珠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她捂着脸颊,抬起头,浮着五指红印的俏脸上满是讥讽的冷笑, “娘娘,除了家世出身之外,您还有什么比得上我呢? 你做皇后,我做皇贵妃,都是皇上的女人,不是说娘娘是天下最贤德的娘娘吗?怎么就不能容下我呢? 娘娘好像奴婢抢了您的皇后位置一样,奴婢难道不也是娘娘您派人送到皇上那里的,半夜的时候把我掳了往那一放。” 江皇后瞪着明珠,咬牙切齿地怒道,“你就是个卑贱的贱奴。” 顾念在边上看着两人狗咬狗,一嘴毛。 若不爱,当然不妒,若爱,在顾念看来,肯定会妒的。 江皇后这样的,因为爱贤名胜过皇上,以前,明明是江皇后请求皇上纳妾。 江皇后全身颤抖不已,右手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带来一阵阵阵痛。 她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心底的怨毒和惊惧。 她抬起头,看向顾念,“我告诉你是谁给我和宫外联系,送消息的。” …… 顾念从江皇后的禅房出来,外头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她看向天上的月儿,这一天,过得太艰难,萧越,如今在哪里? 旭儿又在哪里?好不好? 她心头涌上一股怒气,夹杂着悲伤,可她不能沉浸在里头,她必须要调动萧越留给她的人手,继皇上撒出禁卫军去找人意外,再派一队人马出去。 顾念想到萧越的时候,萧越正经过一座渡桥。 原本,如果经过官道,是不用经过渡桥的,可萧越在吃干粮的时候,收到了消息,旭儿不见了! 顾念还被人药倒,差点出了意外。 萧越恨不能插上翅膀,瞬间就回到京城,回到顾念的身边,回到旭儿的身边。 他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着,旭儿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念念也会死的。 如果没了妻子和儿子,他要这些军功,要这些荣华做什么? 他满腔的抱负,纵然有机会施展,但却有可能再也没人替他喝彩,替他高兴。 在外,满天下的追捧都是假的,只有你身边亲人的支持拥戴,才会让人觉得鼓舞,觉得真实。 说到底,他真正拥有的也不过是他们母子而已。 他的成就,必定要基于他们的幸福和平安之上的。 他的心情压抑的,仿佛没有尽头。 这回,念念是不是痛苦过了? 她本是个坚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没有崩溃到痛哭过。 但他知道,这次,念念肯定吓到了。 他一想到顾念会哭,他的心就揪成一团,生疼生疼的。 萧越收到消息后,经过短暂的规整,立刻决定抄近路回京城。 但是很快,萧越发现自己错了。 没想到,到了那座渡桥的时候,渡桥竟然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人为损坏,桥断了。 “王爷,只能去渡口看下,希望有船。”暗一在边上暗暗焦急。 如果还想走原先预计好的近路,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渡江了。 萧越的目光从那从中间端下去的渡桥上收了回来,侧头看了眼右前方的渡口,点了下头。 一行人调转马头,往渡口疾驰而去。 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如今并不是隆冬季节,一路找了过去,见不到一艘船。 这片江的宽度并不是特别的宽,以萧越以及各位随行之人的水性来说,游过去是没问题的。 但关键是,人游过去了,马儿可怎么办? “看,那边有船。” 有一位侍卫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萧越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来了一艘船,并非是渡船,而是当地人时常在江面上捕鱼的渔船。 那位护卫立刻朝船夫大声呼唤,船夫很快就看见岸上的人。 但船夫好像有些惧怕,起先似乎不愿意靠过来,但经不住交换,最终还靠了过来,警惕地看着萧越他们,迟疑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船夫带着一口浓重的当地腔问道。 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纷纷仔细看向船夫,见他黑色脸中泛红,一双手也是粗糙的人。 有侍卫上前,朝船夫拱手道,“我们是往那边去的,要过江,请你送我们一程。” 船夫见侍卫很是礼貌,心头松了口气,看了看他们一行人,为难地摇头道,“爷,不是我不想送你们过去。 而是我船笑,你们人多,马多,恐怕不太方便……” 暗一解下腰间的荷包,在手上颠了下,不耐烦地道,“给你钱就是,你来回多摆渡几次。” 船夫见那沉甸甸的荷包,顿时面露喜色,摇撸靠近,“各位爷,请上来,慢点……当心……” 暗一回头看向萧越,原本被众人环卫着的萧越走到了前头,站定。 船夫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知道他是这一伙人的头,朝他露出一丝卑微的笑容, “本是不应该管各位爷要钱的,只是如今世道不是很好,到处都是打战……” 萧越原本阴冷的面容,忽然露出一抹微笑,一下,整个人就变得艳丽起来,他道,“耽误你打鱼,实在是抱歉,所以,给你补偿是应当的。” 他的目光在船夫的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眼,淡淡的道,“只是,你的刀没藏好,露出刀柄了。” 船夫一怔,下意识地就要往腰间看去,并无异样,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猛地抬头。 他见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子脸色又变的很阴寒起来,口中冷冷地道, “愚蠢,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 船夫神色大变,原本仿佛伸不直的腰忽然挺直,几乎是一眨眼间,手上就多了一柄刀,朝萧越猛地扑过来。 只是,他的身形才刚一动,萧越的剑已经出鞘,手起剑落,鲜血就从她的脖颈间喷出,猛地溅到萧越的脸上。 萧越闪都没闪,脸色平静得没有丝毫表情。 “王爷。” 暗一反应过来,骇然拔刀。 萧越盯着倒在水面上,并且渐渐沉下去的尸体,道,“走吧,就算过了江,前头应该也有埋伏。” 一行人又调转马头往回走,过了好一会,暗一是暗探的头领,刚刚他其实已经试探过了,觉得没有问题,才会让萧越站到前头。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是被蒙蔽了,他很想知道萧越到底是怎么样知道的。 毕竟,刚刚的情况真的是太危险了,那杀手再发动近距离的突袭,后果…… 暗一只觉得一阵后怕,他低声问萧越,“王爷,您是如何看出那船夫有问题的?” 萧越道,“当时看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问题,桥不是从两头断裂的,我们这头看起来其实并不怎么破旧,可为什么中间却断裂了?” 暗一皱了皱眉头,忽然道,“原来如此,” 他是和王爷一起长大的,他学会的,王爷都会,他不会的,王爷还是会。 他懊恼道,“属下还是有点大意了。” 萧越摇头,“不用自责,这些东西是防不胜防,你刚刚已经试探的很好了。” “只是,你注意到没,刚才你想让那船夫送我们过去时,他当时只有不情愿这个情绪。 如果,他真的是当地的船家,应该知道上面点有一座浮桥,可他并没有建议我们去走浮桥。 根本提都没提过,这让我不得不起了疑虑,所以就试探了下。果然,露出了马脚。” 暗一忽然觉得自己还要学的东西太多台多了。 原本离京城就没有多少距离了,经过浮桥一耽搁,萧越到京的时间已经是黄昏了,他并未京城,而是绕了个弯,往皇觉寺的方向而去。 …… 江那边,得到萧越往回走了的消息后,一位立在黑影中的男子身形僵硬了一下,掩饰不住的怒意和失望。 “大人,时机还有,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那位男子冷冷道,“没用的,我出来前,主上吩咐过了,如果这里没有机会的话,那基本是不可能了。” “主上的人手已经折了很多,现在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准备一下,回去吧。到京城再说,希望主上那边已经得手了。” …… 萧越马不停歇的皇觉寺附近的时候,就有一道黑影飘到他的马前,“王爷。” “说说如今是什么情况。”萧越拉着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小世子身边只放了一个暗卫,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大约是对方的人很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应该是那边那片庄子,皇上已经将人都撒了出来,有一部分人已经往田庄那边去了。” 萧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沉吟片刻,吩咐那人道,“你去把那些找人的官兵遣走。” 暗一在边上道,“王爷,他们帮着找应该快点啊。” “而且,如此的话,就靠我们几个,万一对方人很多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按照本王说的去做就行了。” 他说完,策马往前方而去,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虽然收到信后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是萧越相信,将旭儿抓走的,应该就是四皇子。 这次,他回来,就是为了向他报仇的。 那片田庄,边上是散落的小屋子,中间是一动四进的大宅子。 萧越很快就到了大宅子的围墙边。不管旭儿是不是在这个宅子里,但既然来了,总归是要去看看才安心。 整个宅子已经是寂静的落叶声都能听到。 月光洒在屋脊上,有些惨淡的白。 萧越让其他的人守在外面,他和暗一两人在屋脊上观察了四周片刻,在背光处选了角落跃下来。 他们一间间的房子找了过去,终于在后花园的一间房附近发现一点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往那边而去。 …… 四皇子并没有想要伤害旭儿,他拿着刀也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而已。 但是,静宁这个小角色,自然是想要灭口就灭口的。 只是,没想到他刚揪住静宁的衣领,旭儿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力气竟然不小。 静宁见旭儿不断的乱踢,她怕惹怒了四皇子,口中呜呜地叫着,希望旭儿能够停下来,她怕旭儿受伤。 大约是旭儿将四皇子踢的痛了,四皇子暴怒起来,放开手,转向旭儿那边,他咬牙道,“臭小子,因为你母亲的原因,本来是先给留着你的,你竟然踢伤了本王……” 他手中的利刃再一次挑起旭儿的下巴,很快,刀刃在柔嫩的皮肤上又划出两道血痕来…… 静宁边上焦急坏了,跳起来,想带动凳子去打四皇子,早有边上的黑衣人上前将她拦住,然后强制性的让她坐了下来。 旭儿被四皇子掐着下巴,不敢动弹。 四皇子的声音如冰冷的蛇一般,缠绕在旭儿的身上,“再不老实,这刀子可不长眼睛。” “你若是敢往前伸过去,我就让你死的难看……” 就在这时,有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了进来。 第199章,得救 这声音,让四皇子的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顿在那里,他倏然抬头,往他先前站的窗棂边望去。 银色的月光下,映照着窗棂前的两个人。 “萧越……” 四皇子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像是白日里看到了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爹……”旭儿喃喃地叫到。 萧越朝他扬了扬唇,而后,目光阴冷地扫向四皇子,讥讽地说道,“你想说,我应该在渡口那里被你的人劫杀下来,是吗?” 四皇子咬着牙关,又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没指望过能够一定拦住你。 只是,你以为找到我,就一定能够杀了我?” “要不然呢?”萧越撑着窗棂跳了进去,紧接着,外面扔进来两个被绑起来的精壮汉子。 四皇子看到地上的两人,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四皇子抬头看着萧越。 他的刀依然没有离开旭儿,萧越并未上前,而是在他不远处,傲然的看着他, “你做的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先是逃出皇觉寺,然后挑拨宗室动乱,不过,我倒是挺意外,你竟然没有趁着这次浴佛节行刺皇上。 不过,大概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皇上那里暂时插不进去手。 你逃出去之后,皇上也开始戒严,而你,也聪明得很,和个在臭水沟里生活的老鼠一样,忍了很久。 你知道,只要不急不躁,总能有成事的一天。 可你没想到,皇上比你想的谨慎得多。” “而我这里,明知道你逃亡在外,怎么会疏于对家人的保护?” 萧越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一面拿出折扇轻摇。 这个屋子,并不是普通的屋子,只有刚刚那个窗棂可以通风,这样的天气里,尤其显得有些闷热。 萧越摇着扇子,看起来悠然惬意,四皇子却是心浮气躁的。 “是吗?那你这是贬低我?” “你很有自知之明,确实是贬低你。”萧越悠然地摇着扇子。 四皇子脸上忽然变得狰狞起来,“那又如何?你聪明,能干,到头来,你的孩子还不是在我手里。” “可惜,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本来是要抓念念的,却抓了你儿子过来。” 萧越的眼神忽然一冷,他站了起来,“你的手下很厉害,眼力身手都不错,倘若我没有作准备,大概今日,也会无功而返。 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些暗袭对我来说,一点都算不上什么。 你逃出了皇觉寺又如何?就算你将来得到天下又如何?只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靠绑架孩子来达到目的。” 四皇子‘哈哈’大笑起来。“那又怎么样?” 他放低声音冷笑起来,“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已经不是什么亲王,不是皇室之人,难道我还要顾及什么颜面不成? 我不管什么手段低劣不低劣,我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自古以来,强者为王。 我只要杀了他,你就是不死也要痛苦半死,你唯一的儿子,哈哈哈……” “萧越,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为人不善,老天爷都不能容你了。从前你杀了那么多人,今日,你的儿子将被别人杀。” “我若是再把你杀了,到时候皇上大概不是气死,就是痛苦半死。谁还能有你这样为他卖命呢?” 萧越眯眼看他,同时往前走了两步,“难不成你以为杀了旭儿,杀了我,皇上死了,这皇位就落到你头上不成? 只要你敢公开在京城出面,不出片刻,宗人府的大刀就会把你剁成肉酱。” 四皇子狞笑,“谁说我会死?我怎么会死?我才没那么容易去死。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我一出生就是天子骄子,深受宠爱,可如今呢?我落魄至斯,我在他乡隐姓埋名,看着你们在朝上呼风唤雨,怎么能快活得了? 我不但要将你们一个个杀了,还要将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 我要真真正正当天下王者。” 四皇子得意地看着萧越。 萧越摇着头,道,“你真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那又如何?”四皇子疯了一般,大声嘶吼着,“你若在我的立场,难道不会疯?” “那个时候,皇位我唾手可得,可如今呢?我如同一只老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活着。” 萧越‘刷’的一声,将扇子给收了,凝望着他,片刻后,说道,“不管如何,你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脱了。” “不只是我,皇上已经派了禁卫军统领带人包围了这座宅子,而这间房间外,我带来的人,都埋伏在外面,准备了充足的弓弩……” 四皇子轻笑一声,声音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仰天大笑,一扫刚刚的颓败和疯狂,他收回匕首,扔在地上,慢悠悠地道,“你真的以为我只能束手就擒了?” 萧越目光闪了闪,“难道不是?” 四皇子轻笑了一声,“我花了这么多的工夫,准备了这么久,谨慎又谨慎,你有多少次发现了我,却不能抓住我。 你以为这次,你就能轻易的击垮我? 我既然能够藏身这么久还没被你们抓到,难道我就没点别的力量支持?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这些身手不凡的手下,又是从哪里来的?” 萧越凝眉,并未出声,皇上到如今没有发作莫家,那就是还想钓出朝堂上到底还有多少人被莫家大少爷给拉拢了。 “你不就是说你还有同伙的意思么?”萧越并未直截了当地回答,而是转了个弯问四皇子。 四皇子正色,笑着道,“我为什么不能找同伙?我自凭我自己是做不到这一切的,所以,我当然要找纪个人帮我了。” 说到这里,他走向旭儿,手搭在他椅背上,望着萧越,“你说皇上已经派了禁卫军统领来我这里,我就放心了。 你这么配合我,我还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萧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四皇子,瞳孔一点点收缩,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你可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故布疑阵,就是为了将我引过来所设的局。” “虽然没全中,但也相差不远。”四皇子得意地笑了起来,猛然提起旭儿的领子, “你没想到吧,你们就算将我关在皇觉寺,终身囚禁又如何?结果,反过来中了我的圈套。 只要今日一过,没有我的消息传出去,我的人,就会放出消息,不论是北蛮,还是南疆部落,又或者是江南的水匪,都会朝京城进发,踏破关门……“ “你想赢我?做梦吧,萧越。” “你竟然勾结了这么多人,所以说,长青王的叛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头。”萧越的脸色冰冷,眼神如同利箭一样射向四皇子。 四皇子笑起来,“怎么能说是勾结呢?大家不过是平等合作而已。” 萧越离四皇子有一段距离,与他是面对面的站着,忽然,他抬起手,一道寒光从手中飞出去,直接射向四皇子的面门。 四皇子正是得意的时候,不防备萧越说出手就出手,他头一偏,闪身躲避,身子侧过去的时候,肩膀又被人给打了一掌。 黑暗中,有黑衣人围上来围攻,四皇子虽然被打中了肩膀,但他还是咬着牙退到后头。 门外,又涌进来十几个黑衣人。 四皇子见状,咬了咬牙,忽然将手上的旭儿朝萧越这边扔过来。 “爹爹……” 萧越下意识收剑避开,就在这个时候,原乡旭儿坐着的那个椅子原地转了半圈,就见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房的口子,众人都还未料到这一变故,四皇子已经跳了下去。 四周原本在打斗的黑衣人,几乎同时跟着跳了下去。 “快追……”暗一吩咐着众人,第一时间准备跳下去。 萧越将他一拉,说道,“不要追,我们不识得地形,其中一定有诈。”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他逃走。”暗一急忙道。 “四皇子如今还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阴谋。” 萧越走到绑着旭儿的椅子边上,将他解开,最后沉默的将旭儿抱在怀里。 半响,“你伤到哪里没有?” 旭儿闷在他怀里,摇摇头,没有说话。 “走,爹带你回家,你娘在家里等你。她估计都快急坏了。”萧越抱着他,头偏过去,眨了眨眼睛,月光下,仿佛有晶莹的东西滴落。 他深呼一口气,然后吩咐暗一,“旭儿已经回来了,如今,四皇子方才说了,他已经跟北蛮,南疆那边都有了勾结,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应该先要派人通知朝廷。 另外,也要即刻传到各个驻守的将领那里。”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京里的各位亲王,都要监视起来,我相信四皇子窝在京城,还有莫家那边不可能不行动。 另外,你带领一般人打着火把下地道追踪他们去向,地道不会太长,看看出口在哪里,同时带人封锁方圆五里以内。 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不管是什么纷纷,立刻拿下。 “遵令。” 暗一带着人拱手应下,和身边的人掉头出去部署。 萧越抱着旭儿一直未曾撒手,“爹爹,能不能将这位大婶也给解开?” 大约是回到了父亲的怀里,旭儿害怕的心平静下来,他见萧越一直抱着他,伸出小手圈着他的脖子,然后指着静宁对萧越说。 萧越一开始进来就已经看到了静宁,也知道这个人对顾世安来说有点特别。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和旭儿一起被绑架了。 他示意边上一个护卫去将静宁的绳索给解开,他听到那侍卫惊讶了一声,紧张地道,“王爷,她流血了。” 第200章,你是谁? 静宁一身靛蓝的衣衫,刚刚光线很暗,所以并没发现她受伤了。 这会,那侍卫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间她右手胳臂洇红了一片。 只不过,她一声没吭。 见到大家看着她,她笑了笑,“没事,刚刚代王的刀不小心割伤的。” 旭儿哧溜的从萧越的身上爬了下来,走到静宁身边,在她的胳臂上吹了吹,道,“娘说痛痛吹一下就会飞走的。旭儿给您吹了,马上就会不痛的。” 静宁咬着唇,眼眶红红的,她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旭儿的头上摸了摸,慈爱的道,“谢谢小世子,嬷嬷已经不痛了。” 她起身给萧越福了福身,道,“我在皇觉寺做帮工,在寺外看到有人挟持了小世子,所以就跟了上来,没想到什么忙都没帮上。 既然小世子得救了,那我就先回皇觉寺了。” 萧越看了她一眼,走到旭儿身边,弯腰将旭儿抱起,道,“嬷嬷也算救了旭儿,本王也要去皇觉寺见皇上,正好一同回去,而且,你受伤了,也要包扎。” 静宁垂眸静默片刻,她知道萧越不会轻易这样让她离开的。 她出现在旭儿身边,更是和旭儿一起被绑,本身就是很古怪的事情。 她的伤是刚刚推搡中,四皇子的刀划过划伤的,伤口并不怎么严重。 “那就多谢王爷。”她道。 萧越点点头,让人将静宁先带下去,他则是抱着旭儿打量了一番这残缺的屋子。 屋子的一边,放着很多的兵器,书籍,他看着人往门上贴了封条,派了几个护卫在这边守着,这才抱着旭儿出了屋子,往皇觉寺而去。 出了庄子的时候,天边已经浮现出鱼肚白,一行人快速的往皇觉寺而去。 这一天一夜,只听兵马调动忙不停,皇上在禅房里枯坐一夜,顾念同样如此。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准备,找,不遗余力地找。 皇觉寺后山很大,禅院也很多,而周边又都是村庄,那么多的建筑,要藏个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何况还不知道他有命不曾。 皇上只留了小部分的人在皇觉寺护卫着自己,其余的人都已经撒了出去,所以,顾念没办法在苛求皇上做什么。 换成是自己,不也是只能将人散出去到处扑着找么。 更何况皇上确实是一收到消息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行动,封锁皇觉寺,派人手出去,如今皇觉寺是被围的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当萧越已经去救旭儿的消息传来时,顾念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了回来。 她去佛前烧了三柱清香,只盼望佛祖能看在旭儿是在寺院丢失的,能够保佑她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一夜,很多人没睡,到了天亮的时候,萧越终于带着旭儿到了皇觉寺。 顾念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到萧越手中抱着的旭儿,扑了上去,一把将他抢过来,死死地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她才觉得真实。 萧越上前,环着母子两人,拍着顾念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已经回来了。” 顾念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落在旭儿的衣衫上,一下就没入衣衫里。 萧越一路将旭儿抱了回来,在萧越面前没有流一滴眼泪的旭儿,到了母亲的怀里,顿时也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母子俩抱头痛哭,萧越只是环着两人,拍着两人的后背,不断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边上一起等着萧越归来的人,这会也是悄悄的抹起眼泪来。 母子俩哭了一会,护国大长公主上前,道,“念念,先回去再说吧,旭儿受了一天的惊吓,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又吩咐苏嬷嬷,“你让人熬点安神汤,然后找个太医过去院子里等着,给旭儿把把脉。” 苏嬷嬷得了吩咐,下去准备。 “嬷嬷,等一下。”萧越叫住了离开的苏嬷嬷。 苏嬷嬷回头,只听萧越指着一直垂手站立在边上不吭声的静宁道,“嬷嬷,这位……她和旭儿一起被绑,为了救旭儿,被划伤了,你将她带着去给太医看看,把伤口包扎好。安顿一下。” 静宁低垂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王爷,老妇的伤并不严重,回去上药就可以了,谢谢王爷,还是小世子要紧。” 旭儿大约是哭够了,从顾念的怀里出来,对顾念道,“娘,刚刚这位嬷嬷为了救孩儿受伤了,能不能让她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旭儿对这位嬷嬷很有好感,不认识他,可为了救他,和他一起被抓了,又为了拦住那个坏人伤害他,把自己的手也给弄伤了。 顾念眼眶红红的,抬手将他小脸上的泪水给擦了,笑着道,“当然可以。” 她牵着旭儿的手,走到静宁身边,“吉婶,你这手受伤了,回去一个人也上不了药,再说,也不知道那刀上有没有毒,还是让太医看看才好。” 静宁始终垂着眼,不敢看着众人,这会顾念这样说,她没办法再拒绝,跟着苏嬷嬷下去了。 护国大长公主始终只看到了静宁的脑袋,还有脸上的疤痕。 等到静宁走远后,眯了眯眼,对萧越道,“这个什么婶,怎么和旭儿在一起?查过了吗?” 萧越点点头,他对护国大长公主道,“外祖母,麻烦您带着念念和旭儿回去,关于旭儿被绑的事情发现一些新情况要和皇上禀报。” “那你和皇上说吧,回来了,也不着急这一会。”护国大长公主率先走到前头去。 顾念看着萧越,低声道,“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萧越听了,心头一软,上前抱了抱她,在她的发顶亲了亲,“很快的,一会就回来。” 顾念见左右没人,只有她手中牵着的旭儿,她用手捂住旭儿的眼睛,在萧越的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就带着旭儿走了。 “娘,你刚刚捂着孩儿的眼睛做什么?”旭儿问道。 孩子回来了,顾念提着的心放下了,见儿子问,一本正经地道,“刚刚有风刮过,娘怕你被风沙迷了眼。” 旭儿晃了晃,“孩儿怎么没觉得有风吹过来?” 萧越站在那里,看着娘俩渐走渐远,唇角一直翘着,等到看不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转冷,朝皇上那边儿去。 皇上那边,早就在等着萧越的到来,见萧越进来就要行礼,上前扶住他,“是朕疏忽了,才让旭儿置于危险中。” “朕对不起你。” “这和大哥有什么关系?如今最重要的是代王那边。”萧越抿唇道。 皇上微微凝神,道,“四皇子那边,我们再从长计议,你奔波了这么久,马不停蹄的又去救了旭儿,该累了,你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再来和朕谈,也不急着这一时。” 萧越扬唇,“情况紧急,用不了多少时间。” 皇上瞪了一眼他,然后无奈的摇头,吩咐边上侍立的常远,“你去看看有没有素食点心之类的,端点上来,还要茶水。” 说完,拉着萧越坐在椅子上,“赶紧说完回去歇息。” 萧越将四皇子说的话和皇上说了一遍,道,“如果代王说的是真的,将来死的都是无辜的百姓,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西北那边的军情判断出代王说的是否属实。 如果真的北蛮,南疆,还有江南那边都和他勾结了,那么最近几个月对方应该已经在兵马调动上有频繁动作才是。” 萧越郑重地与皇上说道。 两人都是久经风浪之刃,经过片刻时间消化,皇上接受了这样的讯息, 他顿了一顿,侧首与常远道,“去取中军营和西山大营的兵符过来,另外,传朕的旨意,让各地藩王进京。” 常远很快的下去。 …… 顾念的禅房里,顾念让人将静宁和青叶他们安顿在一起,静宁的手受伤了,住在一起,可以帮忙上上药。 旭儿吃了安神汤睡着了,顾念掖了掖被子,在他额头亲了亲,去了静宁那边。 到的时候,青叶正帮静宁的伤口伤了药,见顾念来了,行了礼。 青叶端了椅子让顾念坐下,静宁拢手站在她侧前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拘谨。 顾念指着侧面椅子,说道,“您坐吧,您救了旭儿,我很感激,我记得你也是独自一人,要愿意,等到浴佛节过了,和我们回晋王府去。” 静宁望着她,片刻,才坐下来,坐下来忽然道,“我听说,你从前受了很多的哭。” 顾念微顿,笑着道,“也不是吃苦,因为一些原因,被人下了药,失去了一些记忆,不过,后来都好了。” 她说的很轻松,仿佛那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静宁望着地下,静默片刻,眼泪忽然一下滚落下来,“日子越过越好,往后好好过。” 她吸了吸气,稳住心绪,说道,“晋王府我就不去了,我一个寡妇,去也不好,在皇觉寺住着也不错。” “你还年轻,好好的住在寺里做什么呢。”顾念诚恳地说道,她还是没办法肯定顾世安是不是和眼前的人一点关系都无。 既然如今顾世安不在,那帮着照顾也一样的。 静宁抬眼看她,忽而摇了摇头,别开了脸去。 顾念对着她背影看了会儿,说道,“不知你当初是怎么和旭儿在一起的?” 静宁纤巧的背影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她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然平静,道,“这个已经和晋王说过了,你们也可以派人去查,我确实是偶尔的碰到小世子,想救他,没想到被一起抓了。 说起来,我也没救到小世子,所以,去晋王府也就不必了。” 说道最后,话语里带着微嘲。 顾念心下尴尬了下,她确实是有点怀疑,为什么她会那么巧的碰到旭儿。 不过,静宁这样坦然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羞郝。 她笑了笑,也就不说什么了。 “那你先歇息,我先回房,还有往后不用对我行礼了,我们不讲究这些。” “多谢王妃。”她弯腰谢恩。 顾念起身,静宁也跟着起身,将顾念送到房门口。 两人刚到门口,就将护国大长公主身后跟着一群人过来。 静宁往后退了退,眼睛慌乱地垂了下去。 “外祖母,您怎么过来了?”顾念走到大长公主身边。 护国大长公主看了眼垂手立在那里的静宁,眼睛眯了眯,笑着道,“过来看看旭儿。”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门下,对静宁道,“抬起头来,你这脸上的疤痕,等到张春子回来,可以让他看看。” 静宁抿着唇,道,“容颜丑陋,怕吓着殿下。” 护国大长公主轻笑,道,“本宫这样大的年纪,还会被你这点疤给吓着?” 说完,她抬起戴着甲套的手,慢慢的抬起静宁的脸。 “你是谁?”只听护国大长公主厉声问道。 第201章,死。 静宁听到大长公主问的,她神情一紧,张了张嘴,垂下眼眸,“民妇夫家姓吉,大家都叫小妇人吉婶。” 护国大长公主手紧紧的抓着她的下巴,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射着精光,紧盯着静宁,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吉婶?”护国大长公主重复了一遍。 “是。”虽然下颚被护国大长公主的甲套弄的生疼,但静宁一声不吭,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护国大长公主脸色阴晴不定,迎着静宁坦然的目光,她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后缓缓开口。 “你当初和念念说的可是自梳女,你哪里来的夫家?”大长公主收回手,余光看到她下颚上点点血迹。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静宁,望着这张疤痕交错的脸,目光变了又变。 片刻后,她自嘲的笑了起来,“是我着相了,静宁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一双相似的眼睛罢了。” 静宁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血来,她死死的压制着翻腾的心虚,脸色尽量显得平静,“因为是守的望门寡,和自梳也是差不多。” “你退下吧,刚刚是本宫失态了,苏嬷嬷,等下让人送一盒张先生调制的膏子过来让她擦伤口。” 护国大长公主转过身去,沉声吩咐道。 苏嬷嬷点头。 静宁站在门边,看着顾念扶着护国大长公主走远,身形晃了晃,连忙抓住边上的柱子,这才没摔倒在地。 护国大长公主坐在榻上,眼睛望着窗外,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 “外祖母,您想母亲了?”顾念坐在她的边上,问的小心翼翼。 护国大长公主转过头,看着她不说话。 顾念是早就已经忘记母亲静宁的面容了,刚刚外祖母的失态,让她起了疑惑。 护国大长公主垂下眼,“你母亲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过别的想法,自从知道张老贼把她的坟墓挖了之后,我这心里,竟然抱着一丝不可能的期盼。 盼望着你母亲没死,不过是不知去哪里了。 外祖母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可我这心里,不甘心啊。” 她手握成拳,敲了敲心口的位置。 顾念的呼吸一滞,她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酸涩,她明白外祖母的心,她强笑着安慰道, “也许母亲在别处活的好好的呢,这么多年,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都快出嫁了呢。” 护国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但愿如此,外祖母总怕因为张老贼,阻碍了你母亲投胎呢。” 顾念缓和气氛,“那要不我们请人上门做道场,或者干脆就在这皇觉寺给母亲做一场法事?” 护国大长公主摇摇头,“当初在张老贼那里找回你母亲的骨灰后,就已经做了法事,算了。不折腾了。” 她的语气伤感,透着深深的落寞。 顾念咬了咬唇,缓缓问道,“外祖母,刚刚您说吉婶的眼睛,很像娘的眼睛吗?” “是啊,要不是那张脸,看起来不像你娘,就那双眼睛,和你娘的一模一样。”大长公主叹了口气。 大长公主的话让顾念仿佛好像想通了些什么。 或许爹爹也是因为吉婶那双眼睛,所以对她格外的不同? 她很肯定吉婶身上的脂粉香就是她给爹爹的,这是她特制的,外面不可能买到。 浴佛节过后,生活渐渐回归平静。 萧越人就忙碌,顾念的日子却恢复了清闲。 从皇觉寺回府的时候,静宁还是被顾念带回了晋王府,她原是在浴佛节典礼后提出过要走的,被顾念留下了, “你一个人,去哪里不是去,难得旭儿和你这么投缘,正巧,他身边也该有个你这样年纪的人照顾着。 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请您在旭儿身边照顾他。” “我怎么会嫌弃。”她低叹,但却又没再往下说。 不管怎么样,暂时她跟着顾念回到了晋王府。 这段时间,顾念的日子很平静,要说不平静,唯一就是周语纾和平阳侯府的事情了。 从皇觉寺回京城后,护国大长公主带着周语纾自然不好再住在晋王府了,而是回了安远侯府。 顾念日子清闲了,就在安远侯府和晋王府来回走动着。 这日,她去安远侯府的时候,就见周语纾正垂着头恹恹的坐在那里。 “那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你别再想了,再想也只是叫自己伤心。” 周语嫣坐在她边上开导她。 周语纾苦笑道,“道理我都知道,就算祖母不对婆婆那样,我在侯府也是过不去下去的。 她能害念念,就能害我。” 她抿了抿唇,提到平阳侯世子再没有从前那样的爱意满满,而是充满了怨恨, “我担心的是三个孩子,我不回去,孩子怎么办?将来让他们落到后娘手里过活吗?” 护国大长公主拍了下桌子,“我若是你,就不会想这些,而是怎么好好的保重自己,你要知道,你若倒下了,你还指望谁能善待他们?平阳侯府那些下三滥吗?” 周语纾这些日子也想通了,从前在侯府压着脾气过日子,变的连自己都不认识,面目可憎,“祖母,我就是知道侯府的人……才这样害怕。” 侯府和娘家是撕破脸皮了,又私下和四皇子那边偷偷的联系。 这样掉脑袋的事情,她肯定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将命填进去。 “他们没机会的,我们还怕了朱家?别忘记我们手上还有什么东西握着……” 周语纾想了想,抿紧唇。 “殿下,平阳侯府那边来人了……”苏嬷嬷进来禀报。 护国大长公主原本算高兴的脸顿时带上了一丝冷凝,“请进来吧。” 来的是平阳侯世子,护国大长公主离开皇觉寺的时候,只是将孟如还给了平阳侯府,而没有将平阳侯夫人还过去。 本来,平常这个时候,侯府大可去衙门里告护国大长公主,可平阳侯夫人做下那样的事情,侯府的人如何敢去? 只盼望着护国大长公主关几天能够消气,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平阳侯世子等了这几天过来,不外乎是想将周语纾和平阳侯夫人接回去吧。 到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说明平阳侯世子和给顾念下毒这件事情有关。 可一个府里住着,平阳侯世子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他为了前途,可以放着京里好好的富贵生活不做,愣是去穷乡僻壤做了好几年的县令,就是为了熬一熬资历。 也避免吃祖宗的老本。 现在,他吃了这样大的亏,怎么肯善罢甘休? 能够忍这么几天,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平阳侯世子这样的人,为了仕途,大概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 他吃了亏,上了当,不见得想的是反省自身,而是如何的报复。 不过,护国大长公主是不管平阳侯世子会如何的报复了,她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冷眼看着进了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平阳侯世子。 从前面对的是个慈爱的长辈,可是如今看见的只是个锋芒毕露叫人压力倍增的大长公主。 平阳侯世子垂下头,说话的时候从前清朗的声音如今也是嘶哑不堪,“祖母,我来请纾儿回家……” 护国大长公主垂下眼睛遮住了一闪而过的讥诮,“不合适吧?” 平阳侯世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难堪,也没感受过大长公主如此强硬的手腕。 他紧握着拳头,忍住了喉咙里的苦涩,艰难的朝着大长公主跪下去,“祖母,您也知道……我母亲如今不在家中……家里需要人来操持……” 护国大长公主目光里的那点讥诮慢慢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审视和打量。 平阳侯夫人为什么病重?大家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可是,平阳侯世子仍旧能忍得住这样的大仇,朝着大长公主跪下来,还要把周语纾求回去。 当年,他求娶周语纾的时候,也是在侯府门口跪了三天,当时能狠得下心那样对待自己,如今依然能够这么忍得住,沉得住气。 他能够这样放得下身段,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护国大长公主就越发的不可能让周语纾回侯府去。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不想和平阳侯世子扯言语上的官司。 她语气冷淡极了,“我到底为什么不将你娘放回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纾儿还会不会跟你回去,你也清楚的很。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着纾儿能回去,你是不是还没醒?做着那样的美梦?” 平阳侯世子垂着头没说话,过了好半响,才眼睛通红的看向大长公主, “祖母,我知道是我娘做的不对,她不该乱听别人的话,以为是泻药,没想到是毒药,可是,祖母,我娘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心中有个疑惑,实在想问问母亲,还望老太太成全。 再说,我和纾儿还有三个孩子……” 事情已经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平阳侯世子还是要抓着周语纾不放。 顾念陪着周语纾,周语嫣坐在东次间里听平阳侯世子带着哭腔的恳求,只觉得毛骨悚然。 让她相信平阳侯世子是因为很爱周语纾,离不开她,打死也不可能相信的。 如果真的很爱周语纾,从前也不可能东纳一个妾,西收一个通房来膈应周语纾了。 护国大长公主手指在桌面上敲着,打断他的话, “为人子女挂念母亲是人之常情,只是见了又能怎么样?” 她顿而来顿,继续道,“结亲不是结仇,如今,我们两家已经结仇,你做什么还非得要接纾儿回家?” 这话问的平阳侯世子垂下头来,他低低地道,“一日夫妻……” 护国大长公主笑了一声,耐心已经耗尽,“省省吧,你们之间没有恩,只有仇了。 她原先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大方明丽,可在你们家都熬成什么样了?你当时求娶的时候说的是什么?嫁到你们家你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如今中间还有我将你母亲弄伤的事情,你扪心自问,你心里过得去?“ 顿了顿,护国大长公主继续道,“不用说那么多了,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你回去写份和离书,到时候再去衙门记档,孩子随我们家。”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好整以暇,道,“我劝你一句,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一切都好说。” “既然你那么想见你的母亲,那你就去见吧。“ 说完,她叫了个婆子进来,带平阳侯世子去见侯夫人。 此时的平阳侯夫人正瘫在地上,被关了几天,护国大长公主只维持着让她不死的状态,只给水,吃食给的极少。 柴房里,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平阳侯夫人早就狼狈不堪,幸亏是夏日了,若是冬天,估计平阳侯夫人没饿死,也要冻死了。 见到平阳侯世子进来,走到她的身边,平阳侯夫人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过望,迅速抓住平阳侯世子的手,尖声叫着, “凡儿,带娘出去,快带娘出去,还有,你不能轻饶了晋王府,还有公主那个毒妇,她把我整的好惨,一定要给我报仇……” 平阳侯世子静静地看着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你看,你看我喉咙这里,那个毒妇,差点就要勒死我,还把我折磨成这样,一定要让他们给个交代。 不行,就道皇上那里去告御状。” “必须跟那毒妇要个说法,凭什么打我耳光,凭什么想吊死我……晋王妃那个贱人,不是没事吗……” 平阳侯夫人越说声音越尖,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狰狞,她若是或者回去,肯定要十倍还给那个毒妇,还有晋王妃那个贱人。 “你为什么要害晋王妃?”这是进来后,平阳侯世子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都是因为她,你才将你表妹赶回家,还有晋王来了后,你是就守着你媳妇过,什么人都不要。 她周语纾凭什么让你这样对待她?我的儿,这样好,就应该左拥右抱。” 刚才她说话的声音就很高,再加上喉咙因为被长绫给绞了,声带多少受到影响,此时,她就是想高声喊,也喊不出来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脸上的恨意越来越深,整张脸完全扭曲了。 “你的药是谁给你的?”平阳侯世子继续问到。 平阳侯夫人开始还很激动,这会却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娘,孩儿再问一次,到底是谁把药给你的?”平阳侯世子厉声道,“你要想死在这里,就瞒着,要想活,就和我说。” 他循循善诱,看着平阳侯夫人的脸,紧锁着,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平阳侯夫人吞了口口水,道,“告诉你也可以,你一定要把娘带出去,你爹在做什么?怎么都没过来? 他是不是又去那些姨娘那里了?这个老不死的,臭不要脸的……” 平阳侯世子抚了抚额头,“快点告诉我。” “是太医院的医女明珠给我的,她也是代皇后娘娘转交的,因为安王的事情,皇后娘娘看晋王妃很不顺眼。 知道我和晋王妃有过节后,皇后娘娘就让明医女来找我,说让我们联手,这样可以让晋王妃栽个大跟头。 那个泻药,药效要很久才发作,明医女说浴佛节上,如果晋王妃一身忍不住,一身污秽,到时候也没脸在京城贵人圈里走动了。” 平阳侯世子是在是没想到他母亲竟然这样的天真,被人三言两语就给说动,背了黑锅。 明医女! 他脸色忽然变了变,明医女不是皇上收了,做了皇贵妃的那个? 原来如此,自己的母亲做了替罪羊,得益的却是旁人。 他攥了攥拳头,如今母亲还在大长公主这里关着,周语纾那里又接不回去。 他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对平阳侯夫人道,“娘,你在这里等两天,孩儿一定会来接你回去的。” 平阳侯夫人见他要走,吓的尖叫,拉住他的衣摆,“你这个不孝子,你把你娘丢在这里,你是人吗?你带我出去? 快带我出去。” 平阳侯世子忍了忍,错着后槽牙,将平阳侯夫人的手掰开,逃着出了柴房,“孩儿现在去见大长公主,一定想办法将你救出去。” 平阳侯夫人扒着柴房的门,不断的喊骂着,“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小心天打雷劈,你连你娘都能丢得下……” 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平阳侯世子匆匆的走远,等到听不到平阳侯夫人的说话声,他才停下来,对带路的婆子道,“能不能带我再去见一见殿下。” 那婆子也没说话,只是拐了个弯。 再次见到护国大长公主后,他二话没说,‘扑通’跪在大长公主的面前,“祖母,能否让我在见纾儿一面,我想同她说几句话。” 护国大长公主嗤笑一声,“不必说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少说的,照我说的做罢,想必,你去见了你母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谁对谁错,你肯定知道的。 我也关不了你母亲几天,不过是想出口气而已,到时候,一定全须全尾的将她换给你们家。 至于纾儿,你看看你是要你的母亲,还是……” 护国大长公主这就是让侯府来选,到底是要平阳侯夫人的命,还是要周语纾和孩子。 母亲的命只有一条,可妻子和孩子,再娶,再生就是了。 平阳侯世子猛然抬头,眼神锐利的看向护国大长公主,这哪里是选,分明就是在侯府身上割肉。 不管是要平阳侯夫人还是周语纾和孩子,将来侯府的名声都不会好听。 到时候,就算再娶,还能娶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这个老虔婆,平阳侯世子的心里不禁咒骂道。 护国大长公主平时看起来很慈和,可没想到这样的难缠。 可对上大长公主那讥诮的养神,平阳侯世子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他收敛心神,眼里一点杀意和冷厉藏的严严实实,将大长公主毫不留情的做派给激的要发出来的怒火,全数忍了回去,“那我改日……” 护国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也不用改日,我这里有个管事,他很得力,你也认识,让他和你去娶和离书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嫁妆什么的,当年两家都有清单,到时候我会让侯府的人去抬的。还有,你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当家主母,三个孩子,他们也一并带回来就可以了。” 她见平阳侯世子张了张嘴,还想说话,于是冷然提醒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到底是要怎么选择,我看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为好。” 平阳侯世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嗯’了一声后,慢慢的起身,一步一步挪出了花厅。 外人不知道平阳侯世子在想什么,可他自己知道。 没有等平阳侯府那边派人来送信,大长公主令出必行,平阳侯世子走了没一会,她就派了管事去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过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了结的。 当天天还没黑的时候,大长公主拍出去的管事就带着和离书,还有周语纾的嫁妆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平阳侯府的管事。 是来接平阳侯夫人回去的。 大长公主这边,果然是言出必行,让人带着管事去将平阳侯夫人接了回去。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平息了下来。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皇上严厉的呵斥平阳侯,家都治不平,如何当差办事?不但收了平阳侯手中的差事,同时,严厉的呵斥了平阳侯夫人。 宫里的人去了平阳侯福,呵斥平阳侯夫人禽兽不如,生性残暴,是女子之耻辱。 全京城的人都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平阳侯府会遭到皇上这样的申斥。 不但差事丢了,面子也丢了。 皇上金口玉言,说平阳侯夫人是女子之耻辱……她还怎么活的了? 不能活了! 皇上这样呵斥她,如果她不着根绳子了结自己,整个平阳侯府都要成为京城乃至天下人的笑柄。 可没等平阳侯夫人自尽,又出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躺在床上养病的侯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整个人变得放荡起来,只要是个男人,不管是府里的管事,小厮,还是最低等的仆役,就如同饿狼见到肉一样,两眼放光,普通的婆子那是拉都拉不住。 本来,侯府门一关,这样的事情在内院就截下来了。 可也不侯府哪个下人说漏了嘴,没几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荒唐事。 周语纾听到了,想到以前平阳侯夫人对她的折磨,冷笑出声,“真是恶人有恶报,老天都要收她。” 否则,好好的,怎么会变成那样? 是个男人就往上扑? 总是被人骂天收的天收的,可真正被人收走的有几个呢? 谁说是老天要收拾他们?是护国大长公主要收拾他们。 平阳侯夫人敢这样对她的孙女,她就敢剁掉那伸出来搞事的手。 平阳侯府既然敢私底下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就要承受事情暴露后相应的后果。 平阳侯府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而且,萧越还能趁着平阳侯府这样的混乱,可以好好的查一查,这段时间是不是和四皇子联系了。 四皇子如今又仿佛泥入大海,不见踪影了。 当初皇后娘娘身边的张嬷嬷已经审问出来,她虽然是四皇子安插在宫里的棋子,可却没见过和她接头,分派任务的那个人。 明珠,虽然给皇后娘娘和平阳侯夫人之间串了线,可却没有摸到她和四皇子有联系的迹象。 萧越不相信四皇子有那样大的本领,莫家已经被盯死,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只能是在平阳侯府下手了。 很快的,萧越派出去的人就发现平阳侯时常去一个茶楼里喝茶。 如果是从前,倒也没什么,可最近平阳侯夫人刚去世,自己又丢了差事,就算要浇愁,也应该去酒馆啊。 第202章, 安远侯府派人去拉嫁妆的那次并未将周语纾的三个孩子带回来。 平阳侯世子借着平阳侯夫人刚归家,想让孩子多住几天拘着人不让走。 到了后来平阳侯夫人闹出那样伤风败德的事情,平阳侯成为了京城百姓的谈资之后,平阳侯夫人一根白绫上吊将自己吊死了。 再去接人,平阳侯府以孩子们要给祖母摔盆这样的由头不放人。 这是天伦之事,哪怕是护国大长公主也没办法强求。 不过,等到平阳侯府的丧事一了,安远侯府再派人去接,侯府就不得不答应放人了。 人还没接回来,如今侯府是周语嫣在主持中馈,她问护国大长公主几个孩子住在哪里好。 护国大长公主笑了笑,蹙着眉摇头,“不必了。” 周语嫣有些惊疑的看着大长公主,只见她摆摆手,让她别害怕,“这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初留你在府里住着,是因为方家本家在江南,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在府里住的。” 说完,大长公主的脸色暗淡下来,叹了口气。 当时想到念念的失踪和平阳侯府有关,她有点失态,如果当时对平阳侯夫人下手轻点,也许,周语纾也不会回娘家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脾气太硬了,就算重来多少次,大概都会是这样的处置方式吧。 没办法兼顾两头的时候,她只能把一头给顾好就是了。 “你姐姐和你不一样,他们不住在府里,我打算让你姐姐领着他们,去晋王的封地住一段时间。” 周语嫣瞪大眼睛,不太明白大长公主这话的意思了。 大长公主没有解释更多,而是道,“如果以后孟家来人,你就说并没什么好说的,和离书已经写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孩子已经说明了是咱们家的,那就是咱们家的。 等过些时候,挑个日子,就开祠堂让他们上族谱,让孟家的人不必挂心。” 周语嫣也知道孟家不会这样放弃,当家主母顶着那样的名声没了,小女儿差不多已经是废了。 孟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要有孩子在,就不可能不上安远侯府的门。 而护国大长公主让周语纾带着孩子去萧越的封地,就是放着孟家人闹出什么乱子来。 “京城去那边有段距离,你帮着你姐姐打点一下,至于护送,不管是咱们府里还是念念那里,都会派人护送的。” 凤凰城是萧越的封地,经过萧越的整顿,风气已经大大的改善,而且,萧越的名声在凤凰城现在是好的不得了。 所以周语纾去那边可以避开侯府的纠缠,真是再好不过了。 周语嫣见护国大长公主将事情想的这样周全,连忙点头,要去帮周语纾打点。 本来,大长公主的生活就如同无波的湖面,很平静,不管出什么事都没什么波澜。 这次,经过顾念被暗算的事情,看起来祖母又像一股深泉,看着仍旧平静无波,可内息却分明已经暗潮汹涌。 平阳侯世子不得已才将三个孩子送到安远侯府,他在门口目送着孩子进了安远侯府,之后在周家大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 他病没有回平阳侯府,一眨眼的功夫,母亲死了,妹妹废了。 原本看着是很好的牌却被打的稀烂,不仅如此,他的孩子也不再属于自己。 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家。 他回去也不知道做什么,不想面对妹妹那张愁苦的脸,还有下人们惊慌的脸。 他不在乎周语纾到底怎么样,女人如衣服,穿旧了,换了,扔了,都可以。 可是孩子,他们身上都留着他的血,姓孟不姓周。 平阳侯世子在外面转悠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天黑了,还没有回家的想法。 他转悠着,终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在郊外的一处茶寮边上,顺着边上的小路上了山,走了许久,才到一座小木屋面前。 大约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人还没站定,就被一只手给拽了进去。 平阳侯世子一个不防备,趔趄了下,差点儿摔倒,他抓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把屋子里照的很亮堂,平阳侯世子撩起袍子坐下去,面无表情地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好?” 大约是这段时间收到的气太多了,他的怨气很重,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毕露,显得有些吓人。 坐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撇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谁知道?” 平阳侯世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可偏偏对面的人让他脾气全无。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下这口恶气。 “那你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平阳侯世子压低声音道。 “你好意思和我说这些,明明商量的好好的,事情却突然变成这样,生出这么多是非来。 你知道不知道,前头的铺排就都作废了。” 平阳侯世子僵着一张脸,缓了会道,“谁能想道会成这样。谁能想到晋王竟然派了暗卫给晋王妃。” 大家是都知道晋王对晋王妃很好,可没想到竟然好成这样,哪家人会在女眷身边放暗卫啊? 保护男主人都不够。 他们本来是想帮着皇后将顾念放到皇上的床榻上去,之后,就按照江皇后设想的那样,让萧越知道这件事情,借着萧越的手将皇上除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 不但如此,平阳侯府不但将人填了进去,还让侯府变成京城百姓的笑料。 对面的人是莫家派来的人,他对平阳侯世子说的话嗤之以鼻,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行就是不行,竟然怪人家有暗卫。” 平阳侯世子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人,“那下一步呢?下一步怎么办?眼看着江皇后那里也没成事,我们这事做得是不是太急躁了?” 如今想要对晋王妃或者其他的人动手脚,基本已经是不可能了。 对面的人翘起脚,无所谓的说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等着吧,之前的计划乱了,上头总会想出新的法子来。 平阳侯世子有些担忧,不过也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 最后,平阳侯世子冷眼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推开门走进黑暗里。 身后,传来莫大少爷属下的声音,“我们没办法揣测,要你忍不了,就去问你的主人。” 不过是莫家的一条走狗而已,刚刚还那样狂,如果江皇后那件事情做成了,这样的小角色敢用那样神情看着自己吗? 平阳侯世子走了一段路,想了一通,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他的确是应该去问问上面下一步的打算,问问有什么用的上他的地方。 平阳侯世子在纠结的时候,顾念同样有些纠结。 …… “还没有消息吗?”顾念一边帮着刚从外面进来的萧越换衣衫,一边问他。 萧越点头,面色凝重,“还没有,平阳侯就是去喝茶,有时候提着个鸟笼,我是不相信他会这样的老实的。” 顾念没再说话,只是将他换下来的衣衫搭在架子上。 这段时间萧越很忙,顾念很闲,今日好不容易,终于有点儿时间相处。 萧越去了后面的净房,顾念也跟着进去了。 她仔细的打量着萧越,发现他晒黑了,人也瘦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操心四皇子的事情而瘦的。 又或者是行军打战多思多忧而瘦的,心里有些心疼,顾念拆开萧越的头发,细细的帮他按摩着头皮。 萧越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上,任顾念为所欲为。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萧越问道。 顾念轻笑,在他脸侧轻轻一吻。 “怎么会?夫君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好看的男子。” 萧越愣了一下,心头忽然扑通普通地跳起来。 在印象里,顾念很少说这些情话,也因为但凡开口,总是能轻易撩拨他的心弦。 他忍不住想引她说出更多,低声哄道,“我可不是旭儿,你说什么都信,我还不知道如今我的模样,又黑又瘦…… 当初你做月子的时候,还不是不想让我看。” 顾念羞囧,“我那可是肥肉很多,你这样可是男人味很浓。”她的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萧越回来后,两人就没有好好的相处过,这会,整个净房都变的旖旎起来。 萧越转过头,抬手将顾念一把给抓紧浴桶里,两人贴在一块。 “念念真的觉得,我是最好看的?” 顾念搂着他的脖子点头,“是啊,你就是最好看的,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虽然萧越心中那个理智的自己很清楚这是情人间的情话。 不过,他又觉得情话把他给熏的又飘荡了。 萧越勾唇笑了笑,抓着她,一手揽着她,一手已经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既然好看,那念念就多看看。” 说道最后已经是吻上她的唇,将她余下的话都吃了去。 虽然看起来萧越瘦了,可男人的胸膛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线条越发分明,穿上衣裳不显,脱掉后就觉得每一寸都蕴含紧张而又温柔的力量。 萧越许久才停下动作,却仍旧趴在她身上不肯下去。 这一晚,萧越将她变着花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回。 等到他还兴致勃勃地想要来第三回时,顾念终于投降了,“不行了,疼。” 萧越虽然还未尽心,但到底心疼她,放没再继续。 给她清理了身子后,他也胡乱地将自己清理了一遍,方才回床上抱她,和她闲聊起来。 嘀嘀咕咕地唠叨个不停,黑暗中,萧越的眸色有些黯,声音里也透着几分属于男性的慵懒性感。 他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腰背安抚, “四皇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抓到他的。”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念会对四皇子仿佛有一点恐惧,因为这个,他也要尽快找到四皇子才行。 “嗯。”得到他的肯定,顾念微微一笑,心里一阵轻松,窝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 听着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平和的呼吸声,萧越却难以成眠。 他不仅仅在想四皇子的事情,还在想静宁的事情。 上一次,为了顾世安的事情,也曾查过这个人的底细,看起来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百姓。 可为什么偏偏长着一双静宁郡主的眼眸?用来迷惑谁? 顾世安还是护国大长公主? 头天萧越想到静宁,第二日,顾念就见到静宁。 她见到静宁的时候,正好见到她拿着个三寸见方的小木盒子在孤岛着什么,上头不但钻了孔,还有些寸来长的小羽箭。 顾念看了稀奇,“这是什么?” 静宁不妨顾念会过来,手上的东西想藏都藏不了,她坐直身体,“这个是给世子防身用的。” “有了这个,三五个人对付不了他。”静宁微笑着,一面把十来支小箭一根根插进里头的凹槽。 顾念过来这边纯粹是巧合,没想到一来竟然看到这样的东西。 她转了转眼珠,道,“想不到你还会这手做机关的功夫还要高。” 静宁手下一顿,笑容也敛了起来,“从前跟人学的,这些都是些小伎俩,不值什么。” 说完,她站起身,收起小盒子,又将其他的东西一件件收进包袱皮里,然后冲顾念福了个礼,准备回房去。 冷不丁的,顾念说道,“不知婶子是和哪个人学的,能否引荐下给我?” 静宁听见这话,说道,“这个人行踪不定,我也是偶然的机会学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人而已,谈不上引荐不引荐的。” 说完,她扭头就朝屋子里而去。 顾念扬唇望着她进门,笑着和边上的青叶说道,“腰板挺的那样直,可不像个普通的人吧。” 说完,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才起身出了院。 静宁在窗里见她出了门,这才松懈下来坐在床上。 她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想了想,还是把羽箭给拆了下来。 …… 江皇后从皇觉寺回到了宫里,并没有住回到凤仪宫去,而是被皇上下令关在东苑的一处宫殿内。 江皇后那一刻才意识到如今的这个皇帝,早就不是当初东宫的那个太子。 他天威难测,翻脸无情。 那天在皇觉寺的厢房里,在她听到皇上要将自己遣往禁苑的绝情之语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忍不住,压在心底的那些愤恨和不甘,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最后,她还是咽了回去,这一切都是为了安王。 现在,她要自己的儿子,更加隐忍。 至少,在还无法和这个天下之主对抗的时候,千万要沉住气。 送到冷宫之前,江皇后还不甘心,她说要见太后,被人给挡了回来,说是太后回宫后不舒服躺在床上修养了。 第203章, 江皇后要见太后的时候,皇上正在太后的永福宫里,太后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儿子,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良久,也就不见皇上说话,心里又有些不忍。 “怎么了,和娘说说。”太后看着皇上,笑着问道。 皇上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太后,“母亲,你当年和父皇相处是怎么样的呢?” 太后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一路磕磕碰碰走上来的孩子,在这事情碰上了。 全幅身心都放在了保命上。哪里有时间想感情的事情。 “不说后来你父皇被替代的事情,在那之前,虽然他也有妃子,但和哀家也是琴瑟和谐的。但后来,他跟别的女人一个一个的生孩子,那时候,我的心也很委屈。 后来那些就不用说了,人都不是那个人了,一切也就那样了。” 太后心里有些酸涩。 她道,“母后也希望你的妻子是你倾心相待的女子……” 太后也说不下去了,她对江皇后失望到了极点,也为儿子心疼。 她怎么就没点真心呢? 进了皇宫的女人,总是会被权利与尊荣迷花了眼睛。 “要不,你选秀吧,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没填补后宫……” 皇上失笑,“不用,就这么过吧,不是谁都有运气能找到倾心相待的人的。 这世界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得有失啊。 世界哪里有什么公平的事呢?” 太后看着皇上那无所谓的脸,心里又是一疼,她在宫里已经磨了这么多年,也知道现实很残酷,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她还是为儿子委屈。 “你新提上来的那个皇贵妃,你很喜欢?”太后试探的问道。 那个明珠,太后也曾在江皇后那里见过。 一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女子。 “母亲,朕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女子。”皇上摇摇头。 太后就不明白了,“你不喜欢,为什么要提上来做皇贵妃?” 皇上并未将江皇后做的事情告诉太后,他觉得这是一个耻辱,自己的妻子,想将弟媳妇送上自己的床。 这说出去,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不过,他顿了顿,还是将江皇后联合平阳侯夫人蒙翻顾念的事情告诉了皇上。 “你说什么?”太后惊叫道,她气的用手抚着额头。 皇上连忙上前,被太后一把推开,“你怎么不早点和娘说这个事情啊?你……你说你……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废了,废了,不能让她还顶着皇后的名头,哪怕是去冷宫,也不行!” 皇上按住太后的手,道,“母亲,儿子留着江氏还有用处,她一个内宫妇人,是怎么和平阳侯夫人联系的? 还有,他们用的毒药不是宫里所有,那么是谁去买的? 而且,皇贵妃也和这事有牵连,所以,儿子想着,皇贵妃是医女出生,当初皇后就用这个,想将她塞给朕。 冷宫苦寒,就让皇贵妃去陪着皇后住着吧,不过,皇后是禁足,不允许出冷宫一步,而皇贵妃,可以自由出入。” 太后听了,连连点头。 皇后想要将明珠塞给皇上,也不知道是抱了什么心思。 不过,既然皇上被恶心了,那么就恶心回去。 她自己不能出冷宫一步,而皇贵妃竟然是自由身,这样,两个女人肯定会打起来。 才子相遇必赏其才,而美女相遇,必有争斗。 别说还是两个有天大利益相关的两个美人。 …… 且不说太后和皇上间的交谈,萧越从宫里回到晋王府侯,就对顾念说,“今儿皇上跟我说,太后准备给皇上选秀。 宫里的子嗣太单薄了。” 顾念正在帮萧越倒水,茶杯放在手中,愣了一下,“选秀?” “没错。”萧越转过身来,“皇上亲口和我说的,那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顾念将茶盏递给萧越,“接下来又有好戏看了。安王本就已经着急的火上房了,这下,大约要火光冲天了吧。” “嗯。”萧越点点头,“不管选秀不选秀,安王肯定是要收拾的。我倒希望大哥能够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过下半生。 他过得也太苦了。就和个木偶一样,都快没情感了。” 顾念感同身受,皇上后宫如今的那几个女人,都是当初皇后强塞的,能有感情吗? 而且,这些年,据萧越说的,皇上很少去后宫,都是独自宿在乾坤殿。 她顿了一下,说道,“选秀纳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安王如今是不成了,其余的两个皇子也不见皇上怎么另眼相看。 皇上正值壮年,这个时候生下孩子,放在身边悉心教导,那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大约是不想找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子吧?恐怕他的意思是想找几个平民出生,又有教养的女子进宫,但又害怕会遭到朝中有势力的官员反对,所以才和你说的吧。” “因为你身份够尊贵,如果主张纳平民女子,恐怕也没有敢反对。 至于其他的,那就是皇上的事情了。” 萧越深以为然。 不过,顾念觉得皇上这样的打算无可厚非,但是,这样他就不嫌辛苦么? 皇上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又要顾国,又要顾家,哪里那么容易? 尤其皇上身边也不全部都是他的死忠。 不过,这些是皇上该烦恼的,她不必操这个心。 萧越从顾念的对面坐到了顾念的身边,将她拉着坐到自己的膝盖上。 眼前的她身段婀娜,肌肤丰盈,比起两年前更多了几分迷人的韵味,那时候是由心散发出来的吸引力,如今,除了那些之外,又多了几分独有的魅力。 “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么?”顾念推他。 他笑了笑,忽而一伸手将她抱住,直接压到床上去,“跟你商量件事情。” 顾念无语,“什么事情要这样商量?” “你能不能变小,让我好将你揣在怀里,不用担心你被人伤害,好妥妥的保护着你。”萧越慢腾腾地,两眼深黯如吸盘。 顾念微顿,没来由地脸红,“你怎么这样,忽然说这个,那次是意外,后来不是好好的?江皇后也去了冷宫。” 萧越咬了下她的耳垂,“不好,以后再也不让你独自留在京里了。” 顾念推开他的脸,敏感道,“你又要去边疆了?” “没有!就是感叹。”顾念推开他,坐起来,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没有?” “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顾念自然是相信他说的,想到顾世安,虽然有书信来往,但没看到人,都不作数。 “岳父大人快要回来了。”萧越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后脑勺,懒懒地道。 顾念欣喜地转过头去,“真的吗?” 萧越斜睨了她一眼,“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念趴过去,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被萧越抓着不放。 “白天呢……”顾念趴在他胸膛上,要撑起身子。 “马上就天黑了。”萧越手已经伸进不该伸的地方,四处游移。 顾念拍开他的手,“等下旭儿要过来怎么办?” “多大的人了,让他自己玩去……” “……” 一夜春光旖旎,顾念再醒来,已经天亮了,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撩开床帐,萧越正好从外面进来,看样子是去练武场回来。 “醒了?那就让下人服侍你洗漱,今日岳父大人会回来,大约他一回来就会往我们这边来。”萧越俯身在顾念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拿起放在箱笼上的衣物,去了净房。 顾念脑子顿了一下,刚刚萧越说父亲今日就回来? 她磨了磨牙,这人昨天说话竟然留了半截。 她动了动酸痛的身子,忽然她想起当初在围场想到的那个问题。 她慢吞吞起身,也没让丫鬟进来,自己穿好衣衫,坐在榻上,等着萧越出来。 没过一会,萧越换好衣衫,发梢犹带着水气,粘在一起一缕一缕的。 他见顾念坐在榻上,刚要扬声让丫鬟进来服侍,被顾念阻止了,“有事情和你说。” 萧越见顾念一脸郑重,以为有什么大事。 “旭儿已经七岁了,张先生明明说过,我可以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怎么这么久,我都没怀上?” 顾念幽幽地问道。 萧越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说明我们还不够努力,今天我晚上早点回来。我们早点歇息。” 顾念脸色如猪肝,哪知他一直在盯着她,见状冲她一笑,那坏笑的样子简直可恶。 她脸上热热的,死命瞪了他一眼,推开他, “你说,是你吃了张先生做的不生孩子的药,还是我吃了?” 萧越默了默。 顾念就知道不是自己吃了,而是他。 她坐了下来,道,“为什么?” 萧越撇开脸,说道,“我不想失去你。” 第204章,掐 顾念愣住了。 “咱们有旭儿就够了。”萧越沉声道,“而且,我不想你再生了。我不想失去你。” “为什么?生了孩子不是让我更加离不开你吗?”顾念怒了,恨不得伸手挠他两下,“不让我生,难道你想要别的女人生吗?” 这话一出口,顾念又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气恼之下的口不择言了。 果然,就见她边上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被人狠狠地搂着,压在榻上不得起身了。 萧越不顾她的挣扎,固定着她的脸,让她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又黑又沉,阴鸷冷厉,全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气息。 这样的他,让顾念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官道上第一次相见的情形。 “我萧越这一生都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他们不配。” 这话带着不屑,冷酷,无情,他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顾念。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那双冷厉的眼睛凑的很近很近,眸子里映照着的她越来越大,近到她觉得心都冷了。 “不要将我推给别人。”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固定着她的手终于拿开,来不及揉搓被他捏疼的下巴,顾念直接将他的脑袋扣了下来,在他的嘴唇上凶残的亲了一口,恨恨地道, “你就听不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么?” 他盯着她,没有吭声。 顾念被他压在榻上,看着他嘴角被她咬出血来了。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心疼又无可奈何。 她仰起头,揽着他的脖子,亲吻着他被咬伤的嘴唇, “我不会将你推给其他的女人,全京城的人都说我是个悍妇,妒妇,可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她的话让萧越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身上那阴冷的气息慢慢收敛,也不再压着她,而是松了松,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 外头青叶听到里头的动静,掀开帘子看了下,见到榻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让我再生?”两人静静的抱了会,顾念继续问道。 “怕你和上次一样疼。”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让她心头酸软,这个男人……真的是死都不会放手啊。 “生孩子都会疼的。”顾念双手环在他劲瘦的腰间,安抚道。 “她们疼她们的,你不能疼。”萧越闷闷地道。 顾念拍了拍他的背,“旭儿你当初可是已经给了父亲了,将来是去承袭父亲的爵位的。” 萧越身子僵了一下,也没停顿,道,“到时候让旭儿多生几个就是了。” 感情他都已经想好了。 “你不是想要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儿吗?”顾念继续诱惑道。 “如果要你那样疼才能生下来,不要也罢。” 顾念已经无语了,她想到快要跟着大部队回京的张春子,搁下了这个话题。 知道了源头,那就好办多了,只要不是两人的身体出毛病,再生一个,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她怀上了,难道他还能让她打胎不成? 不过,这样暗戳戳的心思,自然是只能深埋心中,等到张春子回来问清楚再说。 …… 四皇子找不到,皇上又不能确定除了莫家和平阳侯府之外,是否还有朝中重臣和他勾结在一起。 于是,动了平阳侯府之后,只是让人盯紧莫家,并未动莫家一星半点。 浴佛节过后,天就暖了起来,四月末的时候,景春伯府,刘丹阳的大胖小子满月宴。 刘丹阳嫁的是景春伯府的二少爷,头胎生的就是大胖小子,这二胎,又是一个儿子。 满月宴的时候,顾念带着旭儿去了伯府做客。 虽然不是嫡长子,但是,景春伯府依然是大摆宴席,遍请姻亲,同僚,故交,本家,请大家到伯府吃酒看戏,热闹一日。 景春伯夫人很是疼爱刘丹阳,不仅仅是因为刘丹阳的父亲刘青山是皇上的臂膀,受皇上重用。 而是因为刘丹阳是小儿媳妇,不用掌家,嫁妆丰厚,性格又好。刘丹阳又是个省心的,不掐尖要强的人。 原本一般月子只要做满一个月就好,她婆婆愣是让她多坐点时间,说她连着生孩子,伤了身体。 顾念知道刘丹阳不能出房门,就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后院,探望刘丹阳。 她道的时候,景春伯夫人,刘丹阳的母亲,刘夫人都在。 刘夫人正温柔地抱着外孙,叮嘱刘丹阳一定要听婆婆的话,多坐几天的月子,身体养好才行。 见到顾念进来,刘夫人笑的十分亲切,道,“晋王妃来拉,快,来看看。” 她抱着孩子就要上前给顾念行礼,被顾念给扶住了,“您抱着孩子呢,就别折腾了,再说,咱们也不需要这些俗礼。” 刘夫人顺势就收了回来,将襁褓递给顾念,让她抱抱。 顾念也是生过孩子的,利索地抱过来,看了下仍在睡的孩子,还太小,看不出来像谁。 刘丹阳头上绑着抹额,靠着大引枕坐在床上,微笑着看顾念与母亲说话,视线未离开孩子。 景春伯夫人今日要接待客人,和顾念说了会话,让顾念一定要乐呵一天,就告辞离开了。 刘夫人见亲家母走了,将孩子交给奶娘,笑着道,“我们丹阳能有王妃这个朋友,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其实景春伯夫人对刘丹阳疼爱,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她和顾念是闺中蜜友。 但凡刘丹阳有什么事情,顾念都会到场,这让景春伯府增光不少。 顾念摆摆手,对刘夫人道,“朋友都是互相的,能和丹阳做朋友,也是我的夫妻。” 刘夫人带着一份迟疑的看着顾念,刘丹阳见状,道,“娘,你干嘛这样看着念念,有什么话,你说就好了。” 刘夫人瞪了她一眼,迟疑的道,“不知道王妃最近听到京城里的流言没有。” “什么流言?”顾念问道,从浴佛节回府后,她就没有接过各家的帖子,来景春伯府还是第一次。 她估摸着,要不是因为是刘丹阳孩子满月,大概她还能在家呆一段时间不出门。 刘夫人见她是真的不知情的样子,于是道,“也就是女眷们私底下传了几句,并没有流出去,我是上次去承恩公府听到的。”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前段时间也有帖子给顾念,不过顾念不想出门,于是给推了,只是让人送了丰厚的礼上门。 她抬头平静地看着刘夫人,“夫人听到什么就直言好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最不会拐弯抹角了。这流言大概是和我有关系,是吧?” 刘丹阳也在一边催着刘夫人赶快说,“娘,有什么你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急死个人了。” “没什么,就是那些女眷们都在说周家的事情,同时也提到了王妃,说不愧是周家养出来的女儿,子嗣上艰难成那样。” 顾念听了,瞬间就懂了,就是外面那些人见她这么多年都未曾生下第二胎,所以,就在私下嘀咕。 本来只是嘀咕,大概到了后面,就变了味了。 “有的说什么大长公主是个绝户,靠嗣子承袭,还有两个女儿,如今都和离在家,估计是周家的风水不好。” 刘夫人也觉得尴尬,那些高门女眷,平时没事,宴席上只能说说这些了。 顾念不恼不愤,眼眸低垂,蕴藏在里面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火。 刘夫人拍拍顾念的手道,“这些流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外头的事就是这样的,一件寻常的事,传着传着就失了真伪。 你只要再生下孩子,那些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来赴宴的,没想到听到这样的流言。 如果说那些人只是说她不会生什么的,那她还能原谅,毕竟,她不生的背后,是萧越的一片爱意,而且,生活是自己的,无须向别人解释什么。 但那些人竟然攻击外祖母,还有两位表姐,这让顾念很是不能忍。 她也没发作,笑着对刘夫人道,“谢谢夫人告知我这些,我不放在心上。” 她只会将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后悔在背后嚼舌根。 在刘丹阳这里坐了一会,景春伯夫人就派人进来请刘夫人和顾念去坐席。 顾念身份尊贵,萧越正当红,还有顾世安如今正在边疆抗敌,景春伯夫人给她安排了主位,和那些宗室的公主,郡王妃之类的坐在一处。 顾念本想和刘夫人坐在一处的,但祈郡王妃老远看到她,就朝她招手,于是她和刘夫人说了声,就分开了,朝祈郡王妃那桌走去。 席面上坐着好几位长公主还有王妃,当年释放过善意的大公主同安长公主以及四公主长安长公主见到她也很高兴。 也实在是顾念不爱出门,其实很多人愿意和她认识,交好的。 同安长公主驸马去了之后,就一直未曾再嫁,一个人逍遥自在,虽然私底下的风评不好,说她养面首之类的。 这就是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子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会被人嘲笑‘妻管严’,而女人呢,多看男子一眼,都要被说伤风败德,更不要说同安长公主养面首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顾念觉得没什么,并不是因为她和萧越的关系好,也不是因为同安长公主曾经帮过她。 同安长公主养面首又没妨碍别人,也没有强抢民男,和有妇之夫来往,人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关外人什么事情呢。 同安长公主拉着顾念坐在她的身边,“可算看到你出门了,你再不出门,我和四妹都要去你家讨茶吃了。” 顾念失笑,“大约是夏天要来了,有点苦夏,你们要想上门来找我,尽管来就是了。” “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们去了,你可别不让我们进门,四妹,我们过几日去小九家吃大户去。” 同安长公主的性子开朗,说话也是直的有点糙。 四公主长安长公主,抿着唇笑着附和姐姐同安。 一桌人说说笑笑,顾念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她假装不经意间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人在看着她。 她朝青叶招招手,低声道,“你四处看看是谁一直在看着我呢。” 青叶会意。 顾念继续和同安长公主她们说话,没一会,青叶就上前和顾念嘀咕了几句,“王妃,是左下第三桌有一个姑娘总是看着您。” 有了目标,顾念也不用四处看来看去,她目光直接看向青叶说的那个方向,正好对上一个鹅蛋脸,柳叶眉的姑娘在偷瞄自己。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顾念没有回避,而是坦然的看过去,仿倒是那个姑娘,眼神游离,见顾念看过去,连忙将目光移开。 顾念心头暗哂,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德行。 顾念只看了一场戏,就去刘丹阳那里看了看,带着旭儿准备回家去。 刚上马车,就见同安长公主也准备离开,旭儿乖巧的上前叫人,同安长公主也没上自家的马车,对顾念道,“我们去玉石轩看看,听说那边来了一批新首饰。” 顾念打趣,“你还缺那么一件两件首饰不成?” 同安长公主直接上了顾念的马车,“女人嘛,也就这些消遣了,又不能和男人一样去逛花楼,看花娘,喝花酒。” 两人进了玉石轩,因着顾念出门驾的马车是刻了晋王府标记的,从门口迎客的小二,到掌柜的对两人都很热情。 将店里的册子都拿出来给两人翻看,另外又拿了不少好物给两人赏看。 “如果两位贵人有什么想要的样式,是这册子上没有的,都可以额外吩咐小的,鄙店必尽全力为贵人们打制。” 顾念没什么兴趣,同安长公主则是不断的和顾念推销,顾念倒是被一块玉兔形的玉佩给吸引住了。 她想要买下来给旭儿。 顾念只看中这块玉,但同安长公主看中了很多,掌柜的少有做生意做得这么舒心的,脸都要笑酸了,腰都躬的快要躬不下去了。 同安长公主不时点着册子上面的东西,掌柜的不时的去拿实物给她看。 “什么!让别人看中了?”隔壁忽然传来含怒的女声。 这里的雅间不只一间,有些身份的女眷出门,总是不愿意在店面里走来走去,要安坐下,店家奉上册子,慢慢地挑才显得尊贵。 雅间也就做一些隔音处理,不过不是私人宅院,效果毕竟有限,声音大点,彼此还是能相闻的。 顾念没理会这声音,很快的,那女子被同来的人给安抚了下去。 同安长公主放下手中的册子,点着掌柜的拿出来的那些实物,道,“都送到同安长公主府去,到时候去账房结账。” 她又分了几样出来,都是小巧可爱,适合孩童玩的白玉九连环之类的,“这个给旭儿,别给我推迟啊,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侄儿的。” 顾念无奈的看着她,刚刚旭儿已经被同安长公主的马车送回去了,她道,“那就代旭儿谢谢你了。” 同安长公主道,“不用谢。” 两人看够了,和掌柜的说好,就准备走。 经过刚刚那传来女声的雅间时,里头传来声音,“女子还是要贞静的好,要都和晋王妃一样,那怎么行? 不给晋王纳妾,也不给他生孩子,多少年了,就生了一个小世子,幸好是男的,要是女孩,大概就要和她外祖母一样绝户了。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另外一道声音符合,“可不是!还是您好,生了那么多个孩子。家里多兴旺啊。” 顾念捏着拳头,她也没进去,而是大声对青叶道,“去将里头的人给我打烂嘴巴,里头的人,从上到下,谁也不准出去。” 真的是不发声这些人就当她是软柿子可以捏了? 也不看看,捏下去会不会弄的一声烂泥浆。 她以前还不爱带很多侍候的人出门,自从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丫鬟婆子,随行侍卫,那是带的足足的。 这些侍卫可不是普通人家的那种侍卫,而是萧越从军中挑出的好手,就是为了护卫顾念的安全。 青叶招呼了一声,不用理由就收拾起了里面的人来。 一时间,里面哭的鬼哭狼嚎的,顾念和同安长公主就坐在外面喝茶。 同安长公主看着面沉如水的顾念,安慰道,“这些流言,你别在意,外面的人说我的更难堪呢。” “大姐之前就已经听过这样的流言了?”顾念问道。 同安长公主的性子外放,爱好玩,否则也不会去景春伯府这样人家的满月宴了。 顾念其实明白大概高门的女眷都听到了这则流言,她道,“今日,不管她们是不是首个传流言的人,都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料理了他们。” 同时也是杀鸡儆猴了。 里头的人被打的不断爱好,就听到里面有人喊,“我们可是长宁大长公主府的女眷,你们无法无天了。” 站在一旁的掌柜吓的两腿都软了,贵人们的性子说上来就上来,他在边上满头大汗,想劝顾念,又不敢劝。 顾念见他这样,也不想为难他,“掌柜的,你不用怕,打坏你多少东西,你列好单子,上晋王府去结账就是了。但是,今日我可是要打爽了才行。” 玉石轩的人也不知有顾念他们和里头挨打的那一拨,还有其他的人。 不过,大家都是做壁上观,不偏帮一家,只在外面维持秩序,顺便看热闹。 同安长公主也是个不怕事的,对方摆明了身份,是长宁大长公主府的人,依然道,“原本我还想让你找个机会将气慢慢往外撒,不想这样大张旗鼓的,但想想这些人实在是可气,有什么事,你推我身上就好了。” “人是我让人打的,和你可没关系,我们不过是在这里碰上了,是不是掌柜的?”顾念不想将同安长公主拉下水来。 长宁大长公主府,莫家,顾念早就想收拾了。 刚刚在景春伯府偷偷瞄她的那个姑娘,她让青叶去打听了,是长宁大长公主府长史的媳妇。 顾念不相信这样的凑巧,她来了玉石轩,就有人后脚来说她的闲话。 她冷笑道,“大姐,我现在就差被她们点着鼻子骂了,要是不来点反应,还是人吗?她们既然敢说,就得敢当。” 她慢悠悠的端起茶盏,砸在墙上,凛然道,“大姐放心,我闹我的,闹大了,我自然兜得住,不就是名声体面吗?不能下蛋的母鸡,说外祖母绝户?” “今日不打痛快了,不会罢休的。” 这个时候,莫家还敢跳出来,真当他们手上拿着免死金牌,没人敢怎么着他们吗? 她偏偏就要踩上一脚。 里间的动静慢慢的小下来,顾念整整衣衫,神情自然的去了里间,同安长公主紧随其后。 里头的人都从主子到婆子都被打服了,两人直接入内。 顾念看到了刚刚那个偷瞄她的姑娘,还有一个全身珠光宝气,如今已经如烂菜叶般狼狈的女子。 两人缩在一起,面色苍白。 青叶带着人也只是打下人,并未动这两人一根汗毛,就算这样,也把两人吓的够呛。 她们二人就是跟着顾念和同安长公主进了玉石轩的,也是故意在雅间说那些话的,就是要撕破顾念的脸皮。 女眷之间,看谁不顺眼,还不能尖刺尖刺,都是要说大实话。 毕竟大实话才最是戳心窝子。 两人就是想要坏坏顾念的心情,要是能让她‘改过’把把爷们儿管得那样严厉就更好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莫菲的事情。顾世安那样下长宁大长公主的面子,如今莫菲已经是嫁不出去了。 没想到,口舌倒是爽了,可拳头也从天而降了。 顾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 那个柳叶眉鹅蛋脸的姑娘已经过了十五,应该是十七八的年纪了,而那个妇人,应该是那个长史的媳妇。 就这样的人,还敢说是大长公主府的人。 “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吃饱了撑着来诋毁我?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 顾念沉着脸说道。 第205章, 顾念的声音低沉,话语有力。 同安长公主在边上也是一脸兴致盎然的打量着面前两个面色苍白的女人,“你们说是长宁姑祖母家的人,你们叫什么?” “我祖母是长宁大长公主,这是魏长史家的方二奶奶。”那个鹅蛋脸柳叶眉的姑娘介绍道。 同安长公主挑挑眉梢,“哟,竟然是平辈啊,你们知道你们说的是谁的闲话吗?” 方二奶奶见顾念派的人都已经停下手来,她屁股动了动,调整了一个好点的姿势靠坐在墙上。 她看着顾念,梗着脖子辩解道,“我那句话说错了?静宁郡主早早就没了,大长公主是不是只生了静宁郡主一个? 还有,周家是不是满门的和离归家的姑奶奶? 你是生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再下一个蛋出来。 你也不去外头打听打听,就你那名声,嫉妒,掐尖,大着肚子把爷们笼在身边,拦着爷们去找别的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你要能多生也就算了,偏偏,现在都不能生了,还不早点为后半辈子打算?为夫家的香火打算?只顾自己高兴,哪里有为人正室的人品? 你拦着自己的爷们也就算了,连你那个爹,你也拦着不让再娶,有你这样做子女的吗? 你这是自私! 也不给你爹找个摔盆的,别人家公公扒灰儿媳妇,难道你还想留着你睡一张床啊。” “不能生了,不会下蛋的母鸡是吗?”顾念上前一步厉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们……” 她指着方二奶奶,“你们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那都是在绝我的生路,按照你们说的,我就该自请下堂,让出晋王妃的位置,是不是? 我就该找个窥伺我丈夫的女人,送到我丈夫的床上,失去丈夫的宠爱,失去夫家的敬重,就该苟延残喘的活着,是吗?” 方二奶奶和莫姑娘紧紧地靠在一起,两人的脸苍白着,此刻紫胀起来,两人内心最隐秘,最恶毒的愿望自然如此,只是阴谋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阳谋一样,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张嘴吐露出来呀。 顾念冷笑一声,看着他们恶毒的嘴脸,慌张的神情,幽暗的眸子发狠道, “青叶,你让一个侍卫去府里拿王爷的名帖,请张长史给我写张状纸,晋王妃顾氏,要上告大理寺。 要告长宁大长公主的孙女造谣生事,污言诽谤,告长宁大长公主府魏长史之二媳妇方氏私通有妇之夫,是为女子中的败类,污秽女德之罪。 还有,公主府长史官教导不严之罪,另外,这个方氏娘家是什么来头?一并告上,教女不严之罪! 我在这里等着,等着大理寺的衙役来拿人。 我萧顾氏今日,必要告得你们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顾念看着墙角两人的眼神充满了煞气。 青叶冷眼出去和侍卫队长协调,又吩咐随行的婆子看护好顾念。 方二奶奶和莫姑娘吓的浑身打颤,尤其是方二奶奶,她跳起来,手指着顾念,“你是王妃就能胡说八道吗?什么私通有妇之夫,你血口喷人!” 她颤抖着身体,一声的汗,“你这个疯子,我们都是长宁大长公主府的人,怎么能进大理寺?” 高门大户的媳妇,哪怕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哪怕晋王妃说的罪名是子虚乌有的。被抓进大理寺走一圈,那可是什么名声都没了。 不管是莫家还是魏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同安长公主环着手,冷笑道,“晋王妃说的是血口喷人,你们说的就不是血口喷人?哪来的脸?” 方二奶奶缩了一下身子,顾念在边上冷笑,“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除了御史,谁都能被告个造谣诬陷的罪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宁大长公主府还没那么大的脸面,你们二位,就更没那么大的脸面。 我的外祖母,先帝的姐姐,安远侯府,还有晋王府,你们想骂就骂? 还有,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媳妇,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竟然还要被你们歪曲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 是你们没给我活路走,你们存心逼死我!” 方二奶奶害怕的泪流满面,抖着牙齿,“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的,这满京城谁不这么说?” 满京城谁不这么说?其实,也不是说有人。 只是,内宅里的女人多寂寞,嘴巴空着就想说这说那的,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至于说好,说坏,有些是以讹传讹。 有些么,纯粹就是因为心里阴暗,想要过过嘴瘾,求个爽快。 其实,内宅妇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于是天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丈夫被外面的狐狸精勾了魂。 只能昧着心给丈夫安排妾室,通房,安排好了又要担心丈夫撒下的种子生出庶子庶女。 为了名声,为了贤惠,为了能在夫家立足,要给丈夫找小妾通房,还要养小妾通房生的那些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孽种。 哪个高门大户的女眷不是这么做的呢? 偏偏,突然冒出来一个不一样的人! 模样好,家世好,虽然是五不娶中的丧母长女,可偏偏嫁的丈夫那叫一个俊美,前途那个似锦。 更重要的是,这个丈夫还不二色,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心了。 这简直让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子太刺眼了,太碍眼了,太戳心窝子了。 而莫姑娘呢?莫菲是她小姑,因为顾念,因为肃王顾世安,如今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连带的她的婚事都不好找了,别人十五就嫁了,她都十七了,婚事都还没敲定。 顾念一步一步走到方二奶奶面前,居高临下,眼神里带着肃杀,“呵呵,言者无罪,法不责众,别人我找不到,可你今天犯到我手心里了。 要怪,就怪你倒霉好了,你说我掐尖,要强,说我拦着爷们不让他出去找人,说我就应该被休。 我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因为我不下蛋被休,还是你多嘴多舌被休? 我就让你,让大家,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会不会被丈夫休弃,我能不能把这腰杆子挺直了?” “我不会下蛋?你们分明就是在诅咒我的儿子,皇上封的小世子,皇室宗亲。 我们就等着看,到底是谁,下场凄凉。” 顾念的眼睛看向方二奶奶边上的莫姑娘,冰冷的目光如同冰刀一样射过去,“你一个姑娘家家,黄花大闺女,诗书礼仪之家的姑娘。 我容不容得下男人,关你什么事? 你是没人要了,还是要你的人家你看不上眼? 你还有脸跟着别人说我?你的三从四德,德容言功呢? 你的女戒,女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还有,这不过是一个长史的儿媳妇,你是堂堂公主府的姑娘,你怎么就这么低声下气的和她在一起? 你不觉得跌份吗? 你说你看看你这张脸,你这样的德性,别人看不上也是正常。 顾念只差抓起莫姑娘的衣领往外甩去了。 她捏着拳头,莫姑娘浑身瘫软,掩面而泣。 顾念‘吁’了一口气,对着两个软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过,顾念并没有心软,而是心硬如铁,“大理寺的牢房,我今天就是闹到皇上那里,我也要将你们送进去。 我要让你们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明白一个词的意思,‘祸从口出’想诋毁我,我先把你们毁彻底,这才是公道。” 顾念派了人回去拿萧越的名帖,她和同安长公主从里间出来,去了隔壁的雅间,让掌柜的上了新的茶水,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同安长公主没有劝慰顾念,只是道,“和两个蠢人计较不值得,你这可是要和她们玉石俱焚了啊。” 打狗看主人,虽然是打的方二奶奶,还有莫姑娘带来的下人,但这和直接扇在方二奶奶,莫姑娘的脸上没区别。 真告到官府去,方二奶奶,莫姑娘固然名誉扫地。 可是顾念这里呢?到时候没得生,容不下人,得理不饶人,掐尖要强,这些话还要跟着传一遍,顾念的名声得搭进去多少啊。 顾念笑着道,“这种气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自己用心过日子,一天天的过日子,招惹谁了呢?又碍着谁的眼了? 我的丈夫,和我,我们夫妻恩爱,到底碍着谁了? 大姐,你刚刚也听到他们说的,那存心要我的命啊。” 同安长公主对于顾念那是感同身受,驸马死了,她就算真的养面首,那又如何了? 她乃是天之骄女,男未婚,女未嫁,同样是被人说的一文不值。 不管顾念是不是真的再生了,只要顾念一天不怀孕,就一天不能脱掉不能再生的嫌疑。 不能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最大的事情。 顾念坚定的看着同安长公主,坚定地道,“不能轻易的放过她们! 我已经生了个儿子,就惨遭这样的造谣生事,污言诽谤。 要是收拾不了她们,过几天,她们该说我快被晋王府扫地出门了。 到时候那些人就该上蹿下跳,准备筹谋他再娶的事情了吧? 如今,我先写状纸去找人,我当的是原告,我受了诋毁,难道不该找晴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大理寺的衙门开着,我求的是明正典型,我行得正,坐的正,就不怕被指摘。” 同安长公主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过,她还是叹息道,“如此一来,你就算讨回公道,你的声誉呢?” 就算顾念将方二奶奶两人送到牢里吃牢饭,可她不能容人,善妒的名声也算是坐实了。 顾念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大姐,不瞒你说,这两人诽谤我的话,十句里有九句是真的,我是容不下人。 我既然独霸了我的丈夫,就不会管这个世界上那些女子追求的贤惠了。 我的丈夫他的眼里只有我,我是要有多傻,才会拿自己的丈夫,去追求世人说的‘贤惠’。 不贤惠就不贤惠吧,我不能一边享受着丈夫一心一意的宠爱,还贪图贤惠的名声,这样太不知足了。” 同安长公主听完,一拍桌子,对顾念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贤惠顶什么用?” 本来她还担心萧越会不喜欢顾念这样咄咄逼人,还想着要不要自己去让人写状纸,将顾念从水里拉出来。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需要。 她心头暗暗感慨,当初也是抓的一手烂牌,被拐卖,家人又不喜,还差点被送到庵堂里,没想到一个翻身,就大变样了。 安远侯府,护国大长公主听了护卫的转述,又听说顾念让长史官写状子,就让护卫给长史官带话,好好写。 周语嫣正巧在她身边,听了,不禁蹙起眉头,“祖母,这也太欺人太甚了,该当教训。” 护国大长公主点头,“外面的流言,传得太不像话是该找只鸡杀杀了。 反正,圣上不是在查长宁姑母的事情吗?说不定过两天就有门道了。” 她对苏嬷嬷说,“你去前院看看,点出一些武艺好的,去帮念念的忙,不能让她伤着了。 而且,公主府可不会甘愿方二奶奶带着自家姑娘去大牢里丢人。” 她既然撂下狠话,总要让她说到做到了。” 苏嬷嬷去了前院,点了十个女仆,十个男仆,跟着来报信的护卫去保护顾念。 顾念将方二奶奶,还有莫姑娘,将他们堵在里面,无非就是等到大理寺衙役来了,将人领走,关的越久越好。 顾念正在和同安长公主吃茶,就听到外面有小丫头禀报的声音,“王妃,方大奶奶在外求见。” 她刚刚让下人不要放走同安长公主身边的人,门外多少看稀奇的人,小事不会软,肯定有人将消息传到莫家那边。 “不见”顾念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了。 “我等的是大理寺的衙役,不是方家的大奶奶。 我今天就是要教方二奶奶一个乖,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恶意诽谤我的人,成天想着要当人家小妾,会落到什么下场? 那小丫头转身出去传话,回来一脸黑色,道,“王妃,方大奶奶让奴婢转一句话,请王妃听过之后再做定夺。 她说的是这样的‘晋王妃这样咄咄逼人,只是,晋王妃这样不依不饶地抓着二弟妹要置她于死地,却不知先说这话的是晋王妃的亲戚,那又如何?” 顾念听过后没有任何的惊异,冷笑道,“难道无凭无据的事,那么多人深信不疑,原是家贼通了外鬼。 “你去告诉方大奶奶,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她来费心,外人想看内斗,由着他们笑话就是了。” 小丫头飞奔出去传话。 顾念看外头还没有大理寺的衙役进来,估摸着方家的人在外面堵了大理寺人呢。 大理寺最怕的就是权贵之家的争执。 两家能够和解还是和解了吧。 眼看两家不能和解,大理寺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几个衙役上前拿人。 因为是女眷这边发生的事情,带进去的衙役都是女子。 顾念没有见大理寺的人,而是隔着屏风和那小吏说话。 “我的状纸大理寺既然接了,你们就快点受理,船过水无痕,诽谤之罪是最难告的。 好在今天是被我当场抓住了,还有几个勋贵之家的女眷,都愿意出头为我作证。 大理寺可要公正严明,按律处置哦。” 小衙役点头,顾念说一句,他就回一句。 顾念在屏风后,提醒道,“我告的人里,还有安庆大长公主府的长史官,你们可别漏下了没抓。 大理寺不成文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别人我不管,他们这几个,我是送他们蹲大牢,不是送她们住客栈,一徇私,若被我察觉了,大理寺的面子,别怪晋王府不给你。 我身上可是超一品亲王妃,到时候,可别怪我越过大理寺,直接告御状了。” 那小吏听了,冷汗直冒,却是不敢在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铁面无私的开办,按收监的规矩,让两个女衙役去了两人身上的饰物,带上了绑缚的手镣拖着去大理寺。 长宁大长公主府的长史官家的二媳妇,还有莫姑娘,这个高门大户未出阁的小姐,这样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走了一圈。 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成为了全京城他自己做了什么。 天色快暗了,顾念才从街上回到王府。 到了王府,顾念刚换下衣衫,外面就有门房送来长宁大长公主府的拜帖,今日晚了,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明日要过府来协调两府的纷争问题。 正巧萧越也从宫里出来,早就听说了顾念和长宁大长公主府得事情,当即,就将那个拜帖给打回了。 不管里头有多少不可言说的内情,顾念在玉石轩的言行,已经代表了晋王府的脸面。 纷争已经起了,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没有协商的余地。 这也充分的表明了萧越是如何的支持顾念的。 外人这样传,用心还是很险恶的,将安远侯府带上了,不过就是想直接造成安远侯府和晋王府之间的不和睦罢了。 不管是安远侯府的事情,或者是顾念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但这样一块被人说道,大部分还是受了顾念的连累。 如顾念说的那样,高门大户的女眷打官司,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免不了被人非议,惹下一身骚,所以顾念专门告方二奶奶和莫姑娘诽谤自己不能生的话,以此延伸出挑拨夫妻关系的嫉妒等妄言之语。 顾念虽然放下话随便大理寺传文,大理寺还真的不敢随便传问晋王妃,不说别的,就是晋王那一关就过不了。 不过就是将当初陪着顾念出门的丫鬟婆子请去问话,走个过场而已,毕竟方二奶奶是被人当场捉住的,许多人都听到了。 倒是方二奶奶和莫姑娘不过是挣扎了几下,就说出了到底是谁先说这些流言的,竟然是晋王府已经分出去的三房那边传出来的。 三房虽然已经分出去了,可那也是王府的亲眷啊,流言一出,就没人不信了。 不过,就算是三房那边说出来的,但是是亲属关系,不上告官府,宗法会自行处置,但是方二奶奶和莫姑娘就没有这个荣幸了。 多少高门大户的媳妇因为诽谤坏了妇德被夫家病故,民间还有因此浸猪笼,上吊的。 说轻也轻,晋王妃并没有怎么样,所以,方二奶奶和莫姑娘罪过就没那么大了,罚了一笔银子,然后方二奶奶坐了几个月的大牢。 至于莫姑娘,因为关系到长宁大长公主的脸面,莫姑娘交了好大一笔银子,被接回家去了。 就算莫姑娘没有坐牢,可是晋王府和长宁大长公主府的官司成为了最热议的话题。 虽然这场官司本就是因为口舌才引起的,可人的嘴巴是永远堵不住的。 方二奶奶多舌,莫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但谁不知道她一个公主府的嫡出姑娘掺和进去,是违背了妇德。 天下没有几个是真正愚蠢的人,不过是为了将会得到的利益甘愿犯愚蠢,值得犯蠢而已,没缝的蛋,外人都想撕开一个口子。 三房就是那个口子,现在自己裂开了,那些人还不使劲的把裂口开大一点。 当初因为晋王这个王位,三房和二房那都是使命的算计着萧越,所以那些人和三房的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的一个说,一个接,捏造散布流言,同时自己也坚信那流言来。 只是没想到晋王妃会破罐子破摔,不顾自己的声誉当场就闹了起来。 更过分的是,晋王府,安远侯府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有什么隔阂,反而连的更紧了。 这件事情上,至始至终,长宁大长公主都没有出面来辩解一二分。 公主府的门也都一直是关着的,所有的进出都是侧门,角门。 可在顾念看来,三房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当初既然争位置已经失败了,更何况,老太妃临死前可是留了一封信给三老爷的。 又是什么诱使三老爷沉浸这么多年之后,又冒头出来? 顾念揉了揉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206章,查 方二奶奶在大理寺供出是晋王府三房最先开始说顾念的闲话后,三房的三夫人就上门来了。 三夫人穿着一件青色素衣,衣不胜衣,身形消瘦,身上环佩全无,头上也未戴珠钗,一张脸也是憔悴不堪。 她一见到顾念,就‘扑通’的跪在地上,爬向顾念后就扯开嗓子哭。 顾念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闪躲,给青叶使眼色,让她将三夫人给扶起来。 三夫人挣扎了几下,她怎么扛的过会武的青叶,无奈的起身,哭着道,“这些日子,我这心里和熬油一样的,府衙里断个官司还要三堂会审,怎么到我这里,魏家人一句话就钉死我了? 魏家和公主府不过是想让侄媳妇松松手,就拿我往上顶。 侄媳妇,你说,三婶怎么会这么糊涂,往外说你那样的话?” 她的泪珠滚落,哀声道,“你三叔不过是个六部堂官,来往的人都是和我一般的,我不过是哀伤自己命苦而已。 那些人就有心从我的话里臆造出几句言辞,攻歼了你和安远侯府,闯出了祸事,又拿我顶雷。” 顾念不耐烦三夫人的狡辩,道,“三婶,您是长辈,你是你,我是我,安远侯府是安远侯府。 你是怎么哀伤自己了?能让别人臆造出那么多闲话? 你要是只说自己命苦,再怎么歪缠也歪缠不到我的身上,更不要说安远侯府里,我的外祖母,还有我的两个表姐身上去。” 三夫人滞了下,坐在椅子上,脸色白了白,哭道,“我……我不是想到当初做了那么多糊涂事,想着你祖母,差点将我们赶出京城……我也是怜悯你们啊,他们是存心连我也一起诋毁呀。” 顾念听不下去三夫人的狡辩,站起来冷笑道, “你做过的糊涂事那么多,总不能想一次就坑一次人吧,坑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自家人也要坑? 要不是你今天向那家暗示一句,明天向这家提醒一句,满嘴漏风。 你当别人是啥子不曾?看不出来你的用心啊。 她们笑着,嘲笑着我们,你哭着,怜悯我们,可你这哭着,怜悯比那些嘲笑的,还要更卑鄙无耻啊。” 三夫人当然不可能幸灾乐祸的和人说这些,只要她在说话的时候,用忧伤的,恍惚的,隐晦的话语涉及到了顾念,安远侯府,大长公主等等,说着有心,听者有意,两厢一凑,那些流言就出来了,十句里九句半是事实。 只有顾念不能再生了这条不能证明,恶毒至极。 “三婶,本来一家子这么多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看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逢年过节,给祖母上香上供,这样就好了,可偏偏三婶舒坦日子不想过了,要去过那糟心的日子。 好啊,那就来吧,看看到底谁糟心到底!” 三夫人一时被顾念气的,心沉了沉,哀声道, “什么一家子,什么舒坦日子,只有你们舒坦了,我们搬出去之后,哪里有什么舒坦日子。 原来还能说是王府的三爷,王府的姑娘,出去之后,就只是普通六品堂官的家眷,谁理你啊。” 三夫人哭着,扑到顾念身边,抱住顾念的腿,只觉得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也抖的不行, “求你了,王妃,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她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原本该神不知鬼不觉就成了的事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捅开了,更没想到,她是连遮掩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世家大族里的事情应有尽有,无论多耸人听闻的都算是常事,花团锦簇之下那些黑水是如何浑浊发臭,大家心知肚明。 她这回做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说几句口舌,顶多被人说嚼舌根,可没想到竟然变成这样了。 顾念冷冷的看着三夫人,“如今出去了知道日子不好过了?当初干什么去了?祖母去世的时候,没人让你们出去,是三叔在灵堂上闹,最后才不得不让你们搬出去。” 三夫人哭的几乎脱力,顾念冷眼看着,谁也没说话。 外头,三老爷满头是汗的从外面进来,看到三夫人瘫在地上,脸色铁青,上前一把揪住了三夫人的衣襟, “你疯了,你疯了,跑到这里来威胁谁呢?” 三老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对顾念道,“这次,是你三婶做得不对,今天回去,就让她去庵堂里,修修身,修修心,在神佛面前,想想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 三夫人肿着眼睛,惊恐,又愤怒的看着三老爷,“我不服,凭什么……” 关进庵堂,还不被人活活笑死?而且,还不知道进去之后,多久才会放出来。 “我也不服。”顾念看着三老爷平静地道,“要是佛祖真能度化人心的怨念,洗涤灵魂,天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内宅里,总是把吃斋念佛作为一种惩罚的手段。 就如安远侯夫人当初对护国大长公主下了药,也是被送到金陵周家的家庙里。 可顾念从来看不上这种惩罚,所以才执着于把人关进大理寺。 三夫人本来是在嘤嘤哭泣,听完顾念说的,猛然抬头看着顾念,脑袋一片空白。 “方二奶奶因为多嘴多舌已经被休了,还有魏长史一家,也被赶出了长宁大长公主府。 魏长史虽然只是公主府的长史,可那也是有官品,封号的,这次发生的事情,直接让魏长史的官身被革,永不录用。 还有莫姑娘,同样的,因为这件事情,说人家那是更加的困难了。 作为流言的始作俑者,念念经就想抵消她犯下罪过? 按照三夫人从前,以及刚刚的表现,谁知道她在佛祖面前是怎么忏悔的?还是直接了断的好。 三夫人瞪打红肿的眼皮,慌张地看向三老爷,尖叫着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直接了断?三夫人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 顾念沉声道,“我要三夫人从今往后,都不是萧家的人。” 这就是让三老爷将三夫人休弃。 “老爷!”三夫人眼睛赤红,脸色惨白发青,心如被刀搅碎了。 不行,我不能被休弃,我可是给公公婆婆守过灵,戴过孝的。 “什么都不必说,这事,你们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交代,怎么给交代? 顾念扶着青叶的手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送三叔三婶了。” “我在府里等着三叔的消息。” 说完,她带着丫鬟婆子出了花厅。 三老爷夫妇什么时候走的,顾念已经不关心,三老爷的态度看起来很好,但也许有可能是先下手呵斥三夫人,让她不好意思再对三夫人怎么样。 那他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三老爷不可能对三夫人做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那么,他这态度就让人耐以寻味了。 方二奶奶和莫姑娘的弄出来的事情并没有成功挑拨晋王府和安远侯府的关系,也没有让萧越和顾念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 一切都是无用功,但外面的传言又变了,说顾念是胭脂虎,河东狮,而萧越呢,是妻管严,因为大长公主还有肃王两个的权势让萧越不敢有外心。 这些人,确实是唯恐天下不乱。 恨不能把争执的火苗弄的越来越旺。 顾念想不明白,干脆就起身去外面的院子里散起步来。 她想走一走,累了就回房,躺倒就睡。 不料,才走了没多久,萧越就回来了,他一把握住了顾念的手,“怎么不进去,在外面做什么?” 顾念道,“想到点事情,在外面散散。” 萧越亲了亲她的手,揽着她朝屋子里走去,“我最近很忙,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我们一起想。” 顾念摇摇头,“你最近这么忙,不想打扰你,我再想想,还想不明白,就和你讲。” “我最近的确很忙,可我忙是为了我们能生活的更好,怎么才能生活的更好呢?当然是有你在身边才行。” “所以再忙,都没有你重要。”萧越将她按在椅子上,让她休息,“好了,和我说说你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让为夫猜猜,是不是长宁姑祖母府上长史媳妇的那件事情?牵连到了三叔?” 顾念点点头,“是啊,这么多年,二房和三房都没冒出头来,怎么忽然间……” “是。”萧越也不瞒她,直接说,“三叔突然出头,是有原因的,我已经让暗一去查了,是因为有人故意设局,三婶的陪嫁下人打死人了。” 顾念听了,神色立马变得凝重,“你是说,三婶说的那些话,都是别人授意的,是有人先拿着她的把柄,然后让她去外面说流言的事情?“ “三婶不冤枉,这么些念,糊涂事没少做。”萧越道,“她是被人授意的,但内心里也应该有那样的心思,半推半就罢了。” “至于她跳的那个陷阱,她那陪嫁打死人,本就是个坑,她放高利贷,其中有一个人故意卷钱逃走了。 三婶让人去追,可哪里追的回来?那个陪嫁与那个卷钱跑了的家眷发生冲突,两个家女眷当场就没了。 这里面极有可能不是那个陪嫁动的手,而是有人浑水摸鱼,打死了人。 但偏偏那个陪嫁是个格外冲动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推搡几下,人就死了。” 能这么不动声色杀死人,对方必然很厉害。 她想了想,问,“你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安王林睿。”萧越淡淡地说道,“大约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安王想要报复回去吧。” “朝廷上的事情他想要做手脚,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把注意打到三婶身上。” “不知谁出的这么个注意,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尖酸阴狠的小家子气。” 萧越眉头一挑,冷笑道,“不过,确实很有用,至少的确抓住了三婶的错处,给我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顾念听他语气不善,就问,“你准备怎么做,要反击回去吗?” “我们先静观其变吧。”萧越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你费了那么大的劲把长宁大长公主府里那两个人关进去,也没关多久,就放出来了。你怎么不让她们关久一点。” 顾念要真是发狠,完全是可以想关多久就关多久,或者是让她们不能活着出来。 顾念笑了笑,“本来就是杀鸡儆猴,而且,我是想让长宁大长公主动一动,谁知道,他老人家稳坐如山,一点都不动。 其实,她们虽然没被关很久,但是两个人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方二奶奶被魏家给休了,人被娘家的人领回去了,却转手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财主做贱妾。 而另外一个呢,从大理寺出来就直接被送到了庵堂,魏家也被削为平民,也算是斩了莫家的一只臂膀。 莫家的很多事都是魏家人去做的,一下子,整个魏家都被赶了出去,姑祖母想要再找称心的长史,可就很难了。 “不说那些堵心的人,对了,当初祖母身边的苏嬷嬷当初给了三叔一封信(在第144章章葬礼),你知道是什么内容吗?”顾念问萧越。 萧越摇摇头,“不知道,嬷嬷不肯说,只说三叔拿着那封信就不会乱来,这么多年确实是安静的很。 这次,也许真的是因为被抓到了把柄的原因。” “你尽快查证。”顾念无不担忧道,“从前三叔和四皇子搅和在一起的,说不定四皇子又联系上了三叔呢?” 见她眉头紧锁,萧越伸手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我不担心。”顾念抓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就是想,三叔和三婶,做什么都在外面表露出来的,看得一清二楚的。 二婶那边则不然,如果不是三婶当日说出来,谁能想到缠绕着你那么多年奸,银老姨娘的事情是二婶做出来的呢? 当年你在府里艰难成那样,他们不说拉你一把,反而还这样,他们早就打你爵位的主意了吧,不惜用尽手段诋毁你的名声。 他们不是你的亲叔叔吗?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顾念蹙着眉头说道。 萧越拍拍她的手,“不想那些了,我会叮嘱三叔和二叔那边的。最近要盯着的地方有点多,人手有点不够用,也不知道岳父什么时候到家。” 一说道顾世安,顾念就想起了还住在偏院的吉婶。 这段时间,黄芪在养伤,吉婶知道她是为了护卫顾念而受伤的,就说在王府住着太闲了,搬去了黄芪养伤的院子,照顾黄芪。 她想了想,将萧越推开,扬声将青叶叫进来。 萧越见她有事,也就不歪缠,坐在一边,拿起顾念打发时间看的书看了起来。 青叶进来后,顾念问道,“这段时间吉婶都在做什么?” “就是一心照顾黄芪,什么都亲力亲为,要不是黄芪不肯,估计把屎把尿都要做了。奴婢悄悄问过黄芪,说照顾的真是很贴心,大概亲娘也就那个样子了。” 顾念听了,垂下眼眸,这让她又一时看不准了。 她这边问静宁的事情,护国大长公主那边,同样在准备查静宁的事情。 天气闷热得过分,就算是晚了,风还是带着热气,大长公主身边的苏嬷嬷提着灯从外面进来。 进来的不止苏嬷嬷一个人,后头还有几个黑影垂着头,跟着苏嬷嬷一起进了大长公主的院子。 苏嬷嬷进来后,周嬷嬷朝她点点头,等人都进了屋,往四周看了眼,自己亲自搬了椅子坐在廊下守着。 外头空气闷热,屋内的气氛同样沉闷。 护国大长公主坐在榻上,看着‘扑通’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轻声叹了口气,“起来吧。”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外头廊上挂着的灯笼,昏黄的光线往内照射,照在几人的脸上,大长公主恍惚了一下,笑着感叹道,“大家都老了。” 为首的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脸上有疤,看起来很是凶悍,就这样凶悍的人,听到大长公主的话,却是一下子红了眼圈, “只要殿下需要,老的不能动了,我们也要办到。” 大长公主惆帐中带着一点儿复杂,垂下眼帘,让他们起来,沉思了一会,把她在晋王府看到静宁的事情说了一遍,见地下纪个人都皱起眉头,道, “当年静宁去世的时候,我不在京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念念那会还小,更不知道发生什么,问世安,他那个时候也是悲痛的不行。 这件事情过去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当时的线索是不是已经被抹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来,我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是前几年从前英国公张长戈那个花房,搜出了老肃王,肃王妃,还有齐老国公,静宁他们的骨灰坛子。” “没想到张老贼竟然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把他们一个个的挖了出来,挫骨扬灰!” 大长公主说道这里,声音哽咽,眼眶红红的,她仰起头,将眼泪逼回去。 大个子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见众人脸上都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怒色,冷然喝骂了一声,“狗杂种,他们张家能够荣华,当初可是拜了老侯爷和殿下您的福……” “他竟然敢这样对待郡主……” 大长公主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眼眶也都是红红的,摆摆手道,“张长戈已经死了,死的也不好看,今日叫你们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让你们去查。” 大个子立即道,“殿下请吩咐,我们也闲了这么多年,总算派上用场了,让我们查什么?” 大长公主冷然道,“我日前看到一个人,我怀疑,静宁还没有死!” “所以,想要你们去查当年的事情,从静宁死的那一刻开始查!” “另外,还有,查一查那个人到京城之前,所有的生活轨迹。”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住在晋王府的静宁。 “周恒,你们要万事小心,静宁只是一个后宅女子,她能够得罪谁?要说得罪,那应该是和我有关。 可我和张长戈利益那个时候是相连的。” 周恒听了大长公主的话斩钉截铁的下了保证,“您放心,我一定谨慎小心,绝不会出岔子。” 护国大长公主这才放心,看了眼墙角的更漏,让人领着他们出去,才靠在引枕上闭目假寐。 说是假寐,其实内心的思绪万千。 从看到那个叫‘吉婶’的女人,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虽然说她脸上看不到静宁的痕迹,可那双眼睛,无论安到谁的身上,她都能认出,那是属于她女儿静宁的。 如果她是静宁,为什么近在咫尺,不和她这个娘,不和念念这个女儿相认? 如果她不是静宁,那她是谁? 吉婶……吉……周……她突然从榻上翻身起来。 这么凑巧? 苏嬷嬷见她忽然起身,上前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大长公主还沉浸在这个太过于巧合的巧合中,没有回神。 她吩咐苏嬷嬷,“让车马房备车,我要去晋王府。” 苏嬷嬷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墙角的更漏,劝慰道,“殿下,已经很晚了,天气这样的闷热,大概要下暴雨,等到天亮雨停了,咱们再去看表姑娘吧。” 大长公主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是我魔怔了,反正人还在那里,明天再说吧。” 她在苏嬷嬷的服侍下,脱去衣衫,躺会床上,久久未曾入睡。 …… 黄芪这次的伤很严重,当时血都要流干了,张春子不在,顾念去皇上那里请了徐院判来给她诊治,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已经养了一段时间的伤,人还是虚弱极了,脸色白的几乎透明。 静宁喂了黄芪吃药,用拍着擦干净她流出来的药汁,掖了掖被角,手上拿着空的药碗,望着黄芪的睡脸,一动不动,像是石化在那里。 许久,她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当年她也曾伤的和黄芪一样严重,当时怎么熬过来她已经忘记了。 她摇摇头,不愿意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如今,她离女儿这样的近,也曾离母亲那样的近,母亲中气还是那样的足,念念也很幸福,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相认,就没有必要了。 她看看角落一直未曾动过的包袱,心里下了决心。 第207章,过往 天上月色清凉,院子里静悄悄的,为了让黄芪好好静养,顾念特意拨了一个小院子给她住。 静宁看黄芪已经熟睡,出了屋子,院子里海棠正盛开,静宁撩起裙子,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来。 月光照在她疤痕斑驳的脸上,像是落了一脸树枝的影子。 那双经过坎坷在岁月里已变得格外沉静的双眼,又像是一落在树影之间的一对星芒。 “虽是快入夏了,但夜里来凉着呢。” 一件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边上站着面带微笑的顾念。 静宁僵了一下,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大约觉得这样的问话太突兀,她又道,“天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黄芪怎么样?”顾念笑着,将手上拿着的两只锦垫垫在台阶上,拉着她一起坐下来。 她独自一人过了很多年,自诩机警,竟然没发现顾念的到来,听到问黄芪,她慢慢道,“伤的太重了,现在慢慢恢复。” 她坐在顾念的身边,看着顾念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望着明月。 这样的姿态和寻常少女并没两样。 谁能想到旭儿都已经七岁了呢? 这么多年,无论怎么改变,并未抹去她身上的灵气。 这一刻,静宁觉得她和女儿之间虽然相隔多年,并未有何格格不入的。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宜老宜少,有少女的活泼灵动,又能拥有成年女子的睿智豁达。 但她在女儿身上看到了。 从第一次在庄子里见面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她心内的恬淡和善意。 那次见到她,她就觉得,她们之间从来没分离过。 大约,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吧。 她双手搁在膝上,也看着那轮月亮,微微翘着双唇,说道,“王爷能和王妃在一起,可真是福气。” “哪有,我们能在一起,其实也是我的福气。”顾念弯了弯眼睛,看起来很愉悦,她扬唇道, “有外祖母,还有爹爹,他们对婚姻的态度,让我没有对成亲这件事情失去信心,碰到王爷也是我修了几世的福气。” 可不是,前前后后几世碰到的都是四皇子那个烂人,今生摆脱了他,所以过上如今的生活。 静宁微顿,“那你爹爹对你好吗?听说他曾经在外面多年,你不恨他将你丢给你外祖母?”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犹豫,不管怎么说,她看起来是个外人,是个庶民,能与顾念平起平坐说这些话已经很不易,再去打听顾世安那些事情,显然有些逾矩。 可她又无法不问。 好在顾念好像也没在意的样子,她笑着道,“爹爹对我很好,外祖母也对我非常好,爹爹为了我,放弃了续弦的想法,就怕后娘对我不好。” 静宁脸上没有讶色,她的目光微带着迷离,仿佛透过面前的空气看到了久远的一些什么。 顾念忽然转过头,笑了笑,说道,“爹爹一直忘不了我娘,他对我娘的感情,让我见识了很多不幸的婚姻后,还能对感情抱着一丝的期待。 我娘的样子,我都已经忘记了,如果她在世,我应该会过的更快乐一些吧。” 静宁目光陡然一凝,对着月光僵了好一会,才转眼看向顾念。 顾念忽然将手轻轻放在她手背上,脸慢慢的转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总觉得很亲切,不仅仅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特制的胭脂香,而是看到你就觉得很安心。” 静宁望着面前微笑的脸,一动不动,她忽然想起,身上用的香是顾世安给她的。 当时她不想要,但顾世安说是顾念亲手做的,她这才收下的。 她心头懊恼一片,顾念将头轻轻靠过去,轻声道,“我爹还年轻,我有了自己的家,难免会照顾不到他,我很希望他身边有个贴心的人照顾。 难得他愿意放下心扉,厚着脸皮向我讨要胭脂,想必,他很看重你。 虽然我也会吃醋,但爹爹的幸福也很重要,你……” 顾念的头歪在那里,轻轻的碰到静宁的肩膀,这小小的动作,让静宁差点就要崩溃而来。 那句‘我就是你娘’的话差点冲口而出。 从她离开父女俩的那天开始,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她也有被依恋的时候,当年也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曾经依恋过她,两人也相依为命的过了一段时间。 顾念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空寂的内心忽然有一些温暖。 这是怎么了呢? 顾念不像那种随便与人亲近的人,她看上去,好像活泼没有心机,但实际上什么都知道。 她这样世家出身的女子,所接受的教育更是要端庄大方,不会随便和人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静宁僵硬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念已经收回手,坐直身体。 静宁像是才从水面下浮上来,长长吸了口气,别开脸来。 她没有回应顾念的问话。 刚离开京城那会,她千方百计想的是怎么回到京城,好几次,她都要活不下去了,但想到女儿,她又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是到了后来……她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眸,她怎么有脸和女儿说自己是她的母亲呢? …… 虽然黄芪的院子靠后,街面上的动静听不到,但是自己的动静大了,还是能听到的。 两人正并肩坐着,两人的心思是南辕北辙,漆黑寂静的远处,忽然有了动静。 顾念起身,想要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静宁先顾念一步,拉住她将她塞到自己的身后,口中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别动。” 动静不是从院门口来的,而是从边上的院墙那而来。 这才让两人紧张。 顾念被静宁一气呵成的动作给顿住了,这分明是一副老母鸡护小鸡仔的模样。 她咬了咬唇,想到刚刚她隐晦的说了好多父亲忘记不了母亲的话,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矫情了。 两人还没去院墙那里,就有人影从外翻了进来,等到看清楚来人,两人都大吃一惊,竟然是应该还在边疆的顾世安! 大约是在夜晚,也或许是长途奔波,又或者是终于见到了心爱的人儿,顾世安见到静宁,激动的刚要开口说话。 静宁也没想到竟然是顾世安,她怕顾世安露陷,连忙给顾世安福了福身,“王爷,您是来找晋王妃的吗?” 顾世安满腔的欢喜,还没说出口,就被静宁的话给浇凉了,他脚步顿了顿,在静宁福身的时候,看到了她身后的顾念。 他的老脸蓦然红了起来,老子偷偷的翻墙,被女儿逮了个正着,他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念念,你怎么在这里?”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个问话太空洞了,他又咳了两声,道,“天太晚了,就没惊动门房,想着随便找个地方睡一晚,明日再说,没想到……” 他这是和顾念解释,说话的时候,那眼神却仿佛胶在了静宁的身上,静宁感受到他炽热的眼神,不自在的动了动。 顾念和静宁的身形是差不多的,站在静宁的身后并没被担的一点看不多,也许是晚上的原因,她们又站在阴影的地方。 她缓缓从静宁的身后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世安,“爹爹,您随便挑的地方可挑的真好……” 如果她没在这边,大概也不会发出什么动静来。 刚刚会有响动,大约是碰到萧越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了。 顾世安在顾念面前和别人家的父亲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在顾念面前摆父亲的架子,他爱护顾念,因为十几年的缺失,不会苛责顾念。 这会在顾念面前同样摆不出父亲的姿态来,他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父亲这是试探一下小九对王府的防卫好不好。” 顾念揶揄的笑了一声,挽上顾世安的手,也不管他身上是不是布满风尘,“爹,王爷说您要回京了,您就真的回来了,看样子是赶了许久的路,人累着了吧?刚刚见您咳嗽了好几声,走,女儿让小厨房的人给您炖点梨膏,吃了就不咳嗽了。” 她一边说,一边拖着顾世安往院子外走,同时又回头看向静宁,“吉婶,对不住,吓着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静宁始终微笑着看着父女俩,“黄芪还有一次药要吃,完了就歇息了。” 顾世安不忍心拒绝顾念的关怀,他走一步,扭头看一眼静宁,走一步,扭头看一眼静宁。 顾念在边上偷笑,“爹,您的脖子不疼吗?” 顾世安迎着顾念充满戏谑的目光,额间不禁浮出几道黑线,他无奈的瞪了顾念一眼,也知道她在作怪,他奔波了几天,就是想早点回来看到静宁和女儿,没想到一回来,就两个人都看到了。 他进城时,手下的人和他禀报说顾念和静宁在一起说话,他还不相信。他知道顾念把静宁带回了晋王府,但没想到两人竟然能谈心。 他心里又期盼着顾念能让静宁的心防卸下来,之后和女儿,岳母相认,这样一家几口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但静宁的心结想来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她,他又不想逼迫她,一时间,顾世安心头无比的纠结。 顾念确实是故意将顾世安拉走的,她没想到满京城闺秀都看不上的顾世安,会看上吉婶。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爹爹那双如止水的眼睛忽然波光潋滟起来。 虽然说爹地是王爷的身份,而吉婶不过是庶民,两人的身份在一起是有点悬殊,身份是其次的,就是她的容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顾世安不是以貌取人之人,而吉婶心地那样的好,她的珍贵已经完全不能用外貌来衡量了。 他们年纪又很合适,若是能成,那是再好不过。 到了她如今这份上,自然只有盼望着身边这些人各自和和美美为愿望了。 但到底静宁是她的生母,她真的要高高兴兴的祝福父亲另娶,好像又有点对不住自己的母亲…… 顾世安在她额头上敲了下,顾念越发笑的肆无忌惮。 …… 静宁等到父女俩走远后,再也听不到两人拌嘴的声音后,她这才慢慢的挪动步子,她慢慢的收敛脸上的笑容,化成隐忍平静,往黄芪的屋子而去,跨门槛时脚步也微微带着些蹒跚。 她坐在床对面的榻上,摸着一直放在角落里的包袱,她慢慢的摩挲着,那手指的速度越来越缓,越来越迟钝,最终还是不得不停下手,抬袖印了印眼眶。 过了许久,她咬咬牙,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袱,放在小几上,之后,去了隔壁的厢房,悄无声息的换上夜行衣,然后出了院子,拐了几道弯,从一道角门出了府去。 她走了许久,走到城门的时候,天边现出鱼肚白,城门也已经打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热闹一片。 她早就在僻静的地方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衫,雇了辆驴车,经过城门,往城外而去。 一直到日头当中照的时候,她才回到顾念在郊外的庄子上,到了村口,静宁付了车前,沿着小道回了家。 村子里的日子安然又平静,天气热,却正是下地干活的时候,一路上,她都能碰到熟人,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 她回到家里,因为许久不住,已经停了灰,她挽起袖子,打扫了一番,又拿着被子到院子里晾晒。 屋子里打扫干净,她又去后面的菜地里摘了一把菜,清理了下地里的杂草,如此,她提着篮子回了前院,将菜放在井边,进屋去拿盆。 离开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这会却已经是完全紧闭,她迟疑了一下,脚刚要往后缩,就见房门打开,一只手将她拖了进去,一把刀搁在她脖颈边上。 “你是谁?”她并未看清楚是谁将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努力地放缓情绪,这样的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 随着她的话音,她右手一扬,一道寒光倏地从袖里飞出,持刀的人下意识动了动,趁着这当口,她一个后仰抬脚踢向身后这人,身子同时从刀底滑过去。 静宁离开的时候,顾念那边就知道了,她派了暗十三偷偷的跟着静宁,看她究竟要去哪里。 暗十三一路跟着静宁,见她回了郊外的家,又蹲在不远处的一间屋顶上,看她打扫,洗衣,晒被,摘菜,一副要在此长住的模样。 他起身,跃下屋顶,准备回去与王爷报信,他走了几步,就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传来,细细分辨之下,正是静宁家方向,顿时他如箭一般也掠到静宁的院子外面。 屋子里,静宁赤手空拳和刚刚拿刀挟持她的人打斗。 她的身影如惊鸿破空,羽燕轻翩,敏捷狠厉到令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那挟持她的人显然是低估了她而没有带帮手,两人缠打了几十招并未得到便宜。 见一时间打不跑来人,又怕惊动了邻里,静宁目光骤然变冷,猛地又从袖中甩出两柄飞刀,飞刀碰上钢刀,去势减一半,但仍然是直指胸膛。 挟持的人畏惧后退,撞倒屋里盆架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 暗十三在外听见,立刻飞身到屋顶,掀了瓦片一看,登时一惊。 没想到这个吉婶竟然会武功! 正在怔楞的当口,下方又传来兵器破空声,外头又进来一个人,帮的是静宁,然后就见和静宁打斗的那个人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现场。 来帮静宁的人追到门外一看,四处已没了声响。 静宁看着那人的背影,一声不吭,调整心虚扶起倒了的盆架。 只见那帮手走进来,扫视了一圈四下,说道,“是什么人?” 静宁顿了下,转过来微微施了一礼,那人连忙闪躲开来,“许是路过的强盗,多谢你相救。” 暗十三趴伏在屋顶上,透过小孔,看着下面,目光不断的在静宁身上盘旋,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果刚刚有准备,恐怕那个偷袭的人一点也得不到便宜吧。 他使出全部在暗卫营里学到的静伏技巧,调整气息,一动不动,就怕被下面的两个人给发现,仔细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帮手跟在一言不发的静宁身后将打斗过的屋内收拾干净。 “你怎么会独自至此?”收拾完之后,静宁沉默的倒了一杯水给那帮手。 “你不用管我怎么来,只是刚刚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和我说,我帮你解决了。”帮手顿了顿,说道。 静宁扫了他一眼,“我是个寡妇,凡事都要避嫌,我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还是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就拉着那人往外推,之后更是把门给关了。 她坐在椅子上,门外是敲门声,“叶娘子,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如今,我好不容找到你,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的。 刚刚杀你的人,是不是就是以前那些人?” 静宁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拿起还未打开的包袱,打开门,冲着门口站着的人道,“霍德,从前你还小,因为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我不忍心,所以救了你。 可如今,你是北蛮的右日王,和东离有着深仇大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在京城。 但是,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就看在我当初救过你的份上,还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个叶娘子,已经死了。” 霍德挡在静宁的面前,“从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我看着你受到伤害,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将当初伤害你的人一个个的解决掉。 我会让他们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静宁嗤笑出声,“霍德,你回去好好的做你的右日王吧,如果你能说服北蛮汗王不要再攻打东离,也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好吗?我好不容易,想要忘记过去,好好的生活,你为何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提醒我那些屈辱的日子?” “霍德,求求你,走吧,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是叶娘子,叶娘子已经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静宁说道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声嘶竭力的大吼着。 仿佛要将胸腔内的憋屈,委屈,难堪等等,全部都发泄出来。 霍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双手不安的动着,想要上前安慰静宁,但她不断的后退,后退,就想离他远一点。 他不敢上前,他是北蛮的男子掳劫了东离的女子,强行生下的。 静宁遇到他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死了,正在兖州城里乞讨,因为长相和东离人不同,那些乞丐合起伙来排挤他,乞讨的东西也都被那些人抢走,抢走后还要被毒打一顿。 他当时以为他就要死了,是叶娘子救了他,就如同东离人说的仙女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救了他,将他带回她住的屋子养伤。 那个时候,叶娘子的脸还不是这样疤痕交错,长的和晋王妃差不多,但比晋王妃那个恶女人要美丽,善良。 她细心的照料着他,他好了之后,不肯离开,她竟然也没赶走他,让他留下了。 那段时间,是他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叶娘子经常搬家,有时候没住几天就搬,好在他们都没什么东西,要走也很快。 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搬家,后来有一次,发现叶娘子让他在屋子里不要动,他悄悄的在窗边往外看。 外面叶娘子和人缠斗在一起,很快,来的人就被叶娘子打趴下了,只见叶娘子踩在杀手的背上,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一直这样追着我,但我希望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不要这样如同躲在后面使阴招。 要么,让他出来和我真刀真枪的打一架,我输了,随便处置,他输了,就永远给我滚蛋。” 之后,他们的日子平静了许多,他缠着叶娘子教他功夫,叶娘子摸摸他的脑袋,“这是家传的功夫,不能教你,但是我可以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 如此,过了一年,叶娘子帮人缝补,洗刷赚钱过日子,他也想要去赚钱,但叶娘子说他太小了,就应该玩,等再大一点,就送他去念书。 她还说,等她查好事情的真相,就带他去京城,他还有一个妹妹在京城等着她回去。 她看着他的目光好像要将他穿透了,看向很远的地方,仿佛又在回忆着什么,怀念着什么。 有一天,叶娘子将拿回来绣的东西送回绣庄,出门前让他不要跑远了,然后就出门去了。 那一天,叶娘子回来的很晚,很晚,他坐在床上,害怕极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叶娘子回来了,他从来没见过叶娘子这样狼狈过。 虽然她穿的不是什么好衣衫,甚至有补丁,可从来都是很乐观的,可眼前的叶娘子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抽没了,就如同一具干尸在行走。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污秽不堪,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双手都破了,脚上的鞋子也丢了,细细碎碎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流血,每踩一步,就是一个血印子。 第208章, 从那天开始,叶娘子不再说话,可怕的是她浑身溃血,浑身都在往外爆血珠,身上就没有好过。 无论多难受,她始终一声不吭,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看病,她就自己找草药。 后来,她身子好了许多,但一张脸就没有好过,不停的溃烂,流血,结痂,再溃烂……周而复始。 起先,叶娘子还会照顾他,到了后来,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除非去找草药,不然绝不出门。 她将身上仅有的钱给了他,让他离开,找一个好去处。 可是,他能去哪里?他除了叶娘子,已经没有亲人,她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所有的一切。 开始,叶娘子还好言好语的与他说话,到了后来,随着病痛越来越重,她开始打骂他,说的很难听。 可他不在乎,他知道,叶娘子就是想赶他走,不想连累他。 后来,他是怎么离开的,他已经忘记了。 他只记得被当时来东离刺探军情的北蛮人带走,然后,在他的努力下,他坐上北蛮右日王的王位,他再回到兖州去找叶娘子时,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曾经那样相依为命过的人,说弃就弃,走了就不再回来。 他发了疯一样的想念她,可再没了她的踪迹。 他等了整整二十年,就是想要见到她啊。 那么多年,在带他回北蛮的汗王面前耍猴献宝,挖空心思讨他欢心。 他多少次被毒打,暗害,他都挺了过来,就是盼望着能够见到她。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不叫人欺负,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 谁知道,她竟然不见了啊。 回北蛮后,他挑拨着汗王对东离出手。 整个东离,除了叶娘子,都是他的仇人! 门内,悄无声息,霍德盘腿坐在静宁的门前,侧耳倾听门内的声音。 当初他被晋王妃使计,被打了三十军棍后,使团也被东离皇帝给赶出京城。 他好不容易有一点叶娘子的消息,怎么会轻易放弃? 他让使团的人假扮自己,而他则是悄悄的潜入一个北蛮深埋在东离的探子家中养伤,同时时刻的关注着叶娘子的情形。 以前,他找不到机会接近叶娘子,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以为叶娘子会否认,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 这让霍德觉得这些日子的蛰伏没有白费。 他抬手在门上敲了敲,“叶娘子,我可以带你离开东离,你去了北蛮,我愿意照看你。把你当成母亲一样来奉养。”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不说我的亲人都在东离,就凭我身上流着东离人的血,就不可能跟你去。”门内,静宁的声音缓缓响起。 霍德觉得不解的道,“东离人那样的欺负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东离?” “不是所有的东离人都欺负了我,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不需要你来。”静宁再一次拒绝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同我走,我真的愿意照看你。”霍德急红了脸,脖子硬杠杠的倔着,语不择言,“如果你要认亲人,你为什么会到现在还住在这里? 明明你有危险,他们怎么不来帮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照顾?” “老子的女人还不需要你来照顾。”推开静宁外面篱笆的围栏门,进来的是顾世安。 他穿着青布面的棉布袍子,下摆浮着一层子黄土,脚面上也蒙着一层土,看样子,昨夜被顾念拉走后,他并未换洗衣衫。 身上的那身是赶路时穿的衣裳。 他面色沉如寒潭,眉头微蹙着,“霍德,没想到你竟然还敢留在京城,是挑衅我们的朝廷吗?皇上分明下令,让你们北蛮人滚出京城,滚出东离。” 霍德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眉头都不曾抬一下,“肃王说里面的是你的女人,叶娘子怎么是你的女人? 如果是你的女人,你刚刚怎么不出现?她刚刚差点被刺伤你知道吗? 如果是你的女人,你知道她曾经有什么过往吗?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吗?” “你不知道,你就大言不惭的说她是你的女人?” 顾世安笑了笑,龇着牙,道,“滚,你给老子滚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许再到东离来,再来一次,老子直接打死你。”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她的过往,无论她经历了什么事,都是我的女人。 伤了她的人,我会一个个去讨回公道,就算是淌一次奈何桥又何妨? 所以,无须你再操心。” 门内,没有动静,霍德站起身,掸掸袍子上的灰尘,朝门内的静宁道,“我今日先走了,明日再来。” 说完,他看也没看顾世安,顾自离开了。 顾世安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离开,错着牙吩咐南山,“派人跟着他,把他住的地方打探出来,还有,他的生平。” 南山应是退了下去,顾世安转身敲了敲房门,半响之后,静宁才打开房门,沉默的让他进去。 …… 顾念在静宁离开后就收到了消息,她派暗十三跟了上去。 用了早膳后,就慢慢踱步去了黄芪养伤的院子。 她刚进院子,顾念就看到拨来和吉婶一起照顾黄芪的那个小丫头捧着一个小包袱出来。 小丫头见到顾念,连忙上前请安,同时道,“王妃,这个是放在黄芪姐姐屋子里的,写着是给王妃,奴婢正要去找您。” 青叶接了过来,顾念示意她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只是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的身子僵了僵。 里头是两身熨帖又精致的中衣中裤,还有两套衣裙。 那用料,款式一看就是给她穿的,尺码和她的身量差不多,自然是给她穿的。 她没想到吉婶离开前还留下这样两身衣衫,顿时觉得她又挑起自己的好奇心了。 她昨日表现出的亲昵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坐在吉婶的身边,自然而然的就想着亲近她。 仔细一看这针脚,细密是细密,不过也不像外头绣庄里那些绣娘做的。 越看,顾念越觉得这针脚熟悉,她曾记得父亲去边疆之前,曾经也送了几套衣衫给她。 当时他没说什么,就是说送给她,当时她只以为是父亲在绣庄里看到这个好看,所以买回来送给她。 难道说,当时那些衣裙也是吉婶做的吗? 这会,她觉得自己又好像太迟钝了。 …… 霍德从静宁那里离开后,进了城,甩脱身后那个大约是顾世安派来跟踪的人,进了一个花楼的后厨。 厨房的一个偏房里,里头布置的很是精细,大约是累极了,他解掉身上的衣衫,只着中单,两条长腿踢了靴子,直接趴上床去。 只是,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看起来有些年纪,面上沟壑丛生,霍德趴上去后,一口啜上了女子有点下垂的两团上。 他闭着眼睛,分明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不可能有汝汁,可他却很享受。 门外进来一个男子,提着一个箱子,进来后,对面前的景象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他掀开霍德身上的衣裳,背上伤痕交错。 当初打的那三十军棍差点要了他的命,为了留在京城,他只能窝在这里,也不敢找好的大夫,只能慢慢养着。 没有好的药,伤口就好的慢,好好坏坏,一直到如今,还未好透。 给他上药的是他的下属。 霍德闭着眼,外头花楼生意正好,喧闹无比,他的心却是无比烦躁。 叶娘子拒绝他的话不断的在脑海里回响,挥之不去。 做了二十年的狗,他原本想让汗王踩踏东离国土,再伺机杀了他,到时候,他就是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他能够为叶娘子做更多的事情。 可没想到,偏偏出了一个萧越,杀了北蛮十万战俘,元气大伤。 他苦忍二十年,为的就是那样一天,可如今,竟然还要让他继续忍下去? 他想起他的生母,当初被北蛮人糟蹋了后,逃回家里,之后生下他这个孽种,他的外公回回吃醉了酒发疯,朝着要将他丢给狼。 她的母亲将他搂在怀里,一遍遍的哭与辩解,孩子是无罪的压,他所有的罪过,就是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那时候,他不过三岁多,生母护着他,后来,她死了,他也成了乞丐。 他以为他也要死了,臭了,像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孩子一样,死了。 可是,他碰到了叶娘子,想到叶娘子,他的心就是一阵阵刺痛。 他并未吃过叶娘子的汝汁,他也忘记生母的汝汁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他找不到叶娘子,他的噩梦一重接着一重,偶然一次,他尝过一个妇人的汝汁,竟然觉得她带着一点叶娘子的味道。 之后,他疯狂的迷恋上汝汁的味道。 他是没吃过叶娘子的,可他和老鼠一样生活着的时候,是叶娘子惯坏了他,之后又把他无情推开。 叫他如今都沉溺在这难以启齿的恶趣味里,像阴沟里的虫子一般,打扮的再光鲜,爬上再高的位置,也一样阴暗,猥琐,难以见人。 …… 顾念拿着静宁留下的衣衫回了随远堂,心里一直想着衣衫的事情,直到了晚间萧越回来还在想。 她恹恹的坐在炕上,看到萧越进来,问他,“你用过饭没?” “在宫里用过了。”萧越脱下外面的衣衫,天气炎热,从外回来流了许多的汗,他拿着衣衫去了净房洗漱,换衫。 等到他从净房出来,顾念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那个姿势。 “你又发现什么了?”他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她。 顾念沉了口气,就把近来的事跟他说了,“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若是加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同了。” 萧越听到这里,也想起暗卫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也觉得有异,但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尤其事关岳父,还是不宜随意揣测。 “你担心岳父续弦?”他说道。 “不是担心。”顾念叹气,“只是不想做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一个。” 可见心思敏锐也不全是好处,比如现在,她就恨不能自己真变成一个白痴了。 “如果真有真相,你肯定不会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他安慰道。 顾念瞄了他一眼,“也是。” 不管如何,总有萧越陪着她一起闷在鼓里,她勾了勾唇,道,“说起来,你难道没查探一下爹爹的踪迹?” 萧越摊摊手,“没有,他续弦有什么关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就行了。” “再说,这事不是还没谱么?” 顾念拿过他手边的茶,喝了口,睨他。 萧越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含笑,道,“这段时间我会忙起来,藩王马上要进京了,京城里的防务要重新调整一下。” 顾念‘嗯’了一声,说道,“藩王进京,你说这个时候四皇子会不会跳出来?” 如今四皇子已经成了顾念心头的一块心病,不早点除了他心都不会安定下来。 萧越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眼中滑过幽光,幽幽地道,“我也想快点抓住他,但又想查出朝里到底有多少人和他勾结在一处,想要一举捣毁。” 顾念颔首,萧越的暗卫不是不厉害,而四皇子也很强大,这么久了,愣是一点踪迹都没。 上次萧越能够那么快的找到旭儿,还是多亏了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卫。 就这样,都还没讨着好,还让人给溜了。 萧越起身,趴在桌子上,抽掉顾念手中的茶盏,凑近说道,“不用管四皇子,总能抓住他,我们还是先去休息吧。” 顾念恹恹的点头,夫妻俩歇下不提。 皇上下了旨意让各地藩王进京来,用的名头是他四十岁的千秋宴,旨意下去后一个月,陆陆续续有藩王进京来,京里又少不得要忙起来。 顾念前几天听到萧越提起过藩王进京的事情,跟着藩王进京的消息传来的,还有周玉轩也要回京了。 这么多年,周玉轩很少在京城呆着,都是在外面奉旨巡查,有点像以前顾世安做的一样。 没有明面上的官职,暗地里却是四处暗访,处置贪官污吏,贪赃枉法之徒。 最先到的是封地在忠州的忠义王,忠义王是开国皇帝就封王的,几代人在忠州老老实实的呆着,算是比较省心的王爷。 这次随着忠义王进京的不仅仅只有王府的人,同行的,还有忠义王妃的外甥女关静和。 忠义王妃没有女儿,将这个外甥女当成亲女一样的看待,这次进京,也是带她来见识京城的繁华的。 关静和浓眉凤眼,挺鼻红唇,就是笑时眉眼间也有些凌厉,是被充做男儿养大的,一身气度与被娇养大的贵女迥然不同。 忠义王妃带着她进宫给太后请安,关静和就对太后说,“出发前,母亲就说十分的念叨姨祖母,道是多少念都没见您了,十分想念。” 关静和的母亲是忠义王妃的表妹,而她的祖母和太后是表姐妹。 “我也怪想你祖母的,你长得倒是与你祖母年轻时十分像。”太后淡淡笑着道。 关静和笑了笑,道,“这次前来,祖母准备了不少礼物,特命我一定要亲自送给太后娘娘,以及表舅和表舅妈……” 表舅妈就是江皇后,但江皇后如今被关在冷宫里,又如何能出来见客? 太后淡淡的道,“你祖母有心了,东西放在这里,皇后如今不舒服,正在静养,暂时不便见客,皇上政务繁忙,也是难得来哀家这里,等到他来了,哀家会亲手转交给他的。” 关静和笑容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和太后娘娘说了会话,就跟着忠义王妃回到了王府。 王府内,关静和一回到院子,就有一女子恭恭敬敬的上前,“姑娘,如何了?” 关静和抬眸瞅了瞅她,忽而一笑,“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太后说她在静养,不过谁不知道,皇后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了,说静养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太后看起来很冷淡,祖母的名头也不好用。” 那女子笑着道,“姑娘这样的好,相信多见几次,太后就会喜欢上你的。到时候,进宫做妃子,哪怕做皇后,也是可能的。” 关静和冷笑一声,“少给我灌这些迷魂汤,皇上儿子都那样大了,我是看不上,你明知道我看上的是谁,为了他,我才千方百计的和姨母进京来。” 女子瑟缩了下,低着头不敢多言。 “下去。” 女子如蒙大赦恭敬的屈膝告退,出了屋子也是低着头贴着墙根走,直到回了屋才大出一口气。 缓了一口气,她走到镜前坐下,望着里面这张陌生的脸出了神,她本来是柳叶眉,眼下故意画了浓眉,眼眉上翘,显得面相尖刻。 这样扬短避长的妆容让她整个人不堪入目,但是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她不敢,她怕被人认出来。 这个人分明就是安远侯夫人徐氏的娘家侄女,徐娇。 当初因为给周玉轩下了药,逼得周玉轩大冬天跳到湖水里去,之后落下病根。 徐娇因为此被送回了徐家,回了徐家也没有好日子过,她被父母嫁了出去,可夫家不是个好的,竟然转手就将她送到了上官的床上,谋取好处。 之后又因为她不能生,将她卖了,幸好,她碰到了关静和。 这次,她央求关静和带她入京,就是来找安远侯府的麻烦的,谁能想到,关静和竟然看上了在忠州出现过的周玉轩! 第209章, 徐娇想要报仇,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依靠关静和。 关静和虽然只是一个知府的女儿,但她将忠义王妃哄的好好的,不但让她长住忠义王府,还带她来京城。 她被夫家辗转卖进忠义王府,本是要送到忠义王的床上,但忠义王看不上她,直到遇上关静和,自己对关静和还有点用,才不至于扔到角落里自生自灭。 对关静和有用,还是因为周玉轩这个表哥。 她在安远侯府住过,所以对表哥还是有点知道的,而关静和就是因为这个,才留下她,把她带在身边。 她像狗似的巴结讨好关静和,就是为了让关静和带她回京城,她不仅仅要找安远侯府的麻烦,还要找晋王妃报仇。 想到这里,徐娇的眼睛瞬间红了,一抬手将面前的胭脂水粉扫到地上。 要不是因为顾念,表哥怎么会不要她?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咬着唇,忽然站起身来,朝关静和的院子而去。 关静和这次进京,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如意郎君嫁了。 她被忠义王妃养的眼高于顶,忠州的那些男子她没一个看得上的,在一次周玉轩路过忠州,拜访忠义王的时候,惊鸿一瞥,她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既然周玉轩只不过是京城侯府的一个世子而已,那么京城比周玉轩好的男人肯定还有很多。 不过,她的目标暂时还是在周玉轩的身上。 她正盘算着应该怎么样让忠义王妃带她去安远侯府看看时,外面服侍的丫鬟说徐娇来了。 她让人将徐娇带进来,这个徐娇,不过是她养来逗闷子的,眼下正烦闷,听听她说什么也是不错的。 徐娇进来后,就见关静和正懒懒的靠在榻上,见到她,漫声道,“又想起什么关于安远侯府的事情要和我说?” 徐娇给她行礼后,站在榻前,恭声道,“奴忽然想起一事,说出来,还望姑娘别怪奴没早点说。” 关静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娇,懒懒道,“说吧,只要说的我高兴了,我就饶了你。” 徐娇迟疑了,‘高兴’?她要说出口的事情可让人很不高兴的。 不过,她还是横了横心,将知道的说了出来,“姑娘,您知道为什么我表哥周玉轩到如今都没娶妻吗?” 关静和坐直身子,道,“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和晋王妃有过婚约,但是,我姑母不喜欢晋王妃,所以想方设法的将这么亲事给退了。 后来,婚事终于退了,我表哥也立志不娶了。” 徐娇缓缓道。 “也就是说你表哥是因为晋王妃才到如今没娶的,他喜欢晋王妃?”关静和的脸色沉了下来。 徐娇点头,“我表哥可是为了晋王妃一直守身如玉,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有过一个女人。” 关静和口中喃喃道,“晋王妃……” 接下来关静和问了好多关于晋王妃顾念的事情,比如她长的如何,喜好是什么,脾气又怎么样,受不受人喜欢等等。 徐娇捡自己知道的说了,不过,基本上都是捧,没有贬。 就因为这样,更是刺激的关静和很想看看,让周玉轩挂在心上的心上人是什么模样的。 …… 因为顾世安从边疆回来,护国大长公主那边摆了洗尘宴,顾念自然是要去吃酒的,旭儿是提前一天就被大长公主那边给接走了,说是大长公主想曾孙了。 第二日,顾念才去安远侯府那边,路上经过得月楼的时候,她让丫鬟下去买了旭儿和晨儿都喜欢的桃花酥。 想想,又亲自下马车挑了十几样,每样都装了一小包。 得月楼的点心做的极好,不仅仅两个小的喜欢,大长公主,周语嫣也都很喜欢,买都买了,还不如多买一点。 她买好点心,正要回马车,无意间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一人红衣白马迎面而来。 “夫人可是晋王妃?”关静和下了马,上前含笑问道。 顾念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只是见她仿佛认识自己,一幅很熟的样子,可要说很熟,也不至于相互都不认识。 她笑了笑,“正是,不知姑娘是……” 关静和没有回答她的文化,而是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糕点铺子,笑,“王妃这是给小世子买糖?” 顾念只觉得对方有点莫名其妙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依然是笑着道,“小孩子贪嘴,看姑娘骑着马,仿佛有急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既然对方不回答,那么,她也就没有知道的兴趣了,只当是碰到了一个陌生人说了几句话。 关静和看了看她,笑,“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再约王妃。” 顾念微笑颔首,心头却是希望不要再见了,她真的不是那种见到一个人就能交朋友的人。 关静和见她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走出去几步又勒住缰绳回头。 里三圈外三圈的护卫,一个个目光精湛,身躯凛凛。 看过,果然是如徐娇说的那样,那位晋王对这位王妃保护可真是滴水不漏。 关静和拉着缰绳的手一点点的拽紧。 能够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转而嫁给炙手可热的晋王。 看来,这位晋王妃很识得时务。 不过,她对周玉轩还是势在必得的。 晋王妃不过是个丧妇长女,又被拐过,可谓声名狼藉。 她如果努力努力,应该能让周玉轩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吧? 顾念自然是没将关静和放在心上,只是,她买好东西,到了安远侯府的时候,就见门口栓着一匹马,看着很是熟悉。 她疑惑的看向身后的青叶,道,“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这匹马我觉着很眼熟?” 青叶看了看,点头道,“不就是刚刚在得月楼前和您说话的那位姑娘骑的马骂?” 顾念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样的眼熟,那位姑娘,是安远侯府的亲戚?认识她? 她从二门处直接坐软轿去了大长公主的院子,刚下轿子,就听到里面有笑声传来,她笑了笑,难得听到外祖母这样开怀的笑了。 她到了门口,早有丫鬟在门下打着帘子,一进去,她笑容一凝,复又若无其事的抬眼,到了大长公主面前,给她请安。 大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对下首的一位妇人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女,念念,这是忠义王妃。你叫一声姨母也是可以的。” 顾念知道忠义王一家进京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忠义王妃了,大长公主又指着忠义王妃身边的姑娘道, “这是静和,你就叫一声表妹吧。” “表姐。”关静和笑盈盈的看着顾念。 “关姑娘。”顾念含笑招呼。 不用人问,关静和笑着解释起来,“我和表姐刚刚在路上就碰到了,我认识表姐,表姐可不认识我。” 说完,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大长公主又是一笑,忠义王妃也是一脸惊讶,问,“静和怎么认识念念的?” 关静和神秘一笑,“表姐在京城可是个红人,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表姐,静和自然也知道。” 大长公主淡淡地笑了笑,分明没了之前那样的开怀,顾念无所谓地回道,“关姑娘谬赞了,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哪里是什么红人。” 关静和怎么认识她的,她没太大的兴趣知道,但是她也不想被人拿捏。 尤其是个才见过两面的所谓的表妹。 要人人都和她这样,她这个晋王妃也别当了。 大约是她的语气太冷淡,再加上大长公主的态度忽然冷淡下来,忠义王妃也知道是关静和说错了话。 京城不比忠州,忠州民风开放,而京城,一个后院妇人如果人人得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拍了拍关静和的手,“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表姐贤淑端庄,你还不说说是怎么认识你表姐的?” 大长公主摆摆手,让忠义王妃不要太在意,恰好门外进来了下人,说开席了。 今日本来只是家宴,给顾世安接风洗尘,但是忠义王妃上门来,又迟迟没有走的意思,大长公主只能是留饭了。 忠义王妃和关静和用过饭之后,又呆了会,才向大长公主告辞。 告辞之前,还和大长公主约好过两日去城外的出云寺上香。 说起来还是关静和提议的,她说,“我母亲信佛,听说出云寺香火鼎盛,尤其是方丈的经文更是无上至宝,想趁着来京城的时候上门诚心求一卷回去供母亲供奉。” 这可是很孝顺的事情,千里迢迢来京城,能够想到母亲的一点点爱好,那是很好不过了。 忠义王妃也想去出云寺,还很遗憾没赶上浴佛节皇觉寺的盛会。 又说自己初来乍到,所以想请护国大长公主一同去。 大长公主自从守寡后,就鲜少出门,更不要说各家的应酬了,去得最多的地方也不过是寺庙庵堂而已。 因为上次皇觉寺的意外,大长公主就想着去出云寺也不错,就答应和忠义王妃一起去出云寺上香,并约定好两日后出发。 大长公主要去,顾念和周语嫣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正巧天气也不热,大长公主干脆就说带上晨儿和旭儿,让他们停课一天,也跟着去玩玩。 女眷要出行,因为怕出现皇觉寺那样的意外,萧越和顾世安自然是要做好护卫的事情。 萧越还好,顾世安想到静宁一人独自在郊外的庄子上住着,孤独而落寞。 他又不敢逼迫着静宁回来认亲,甚至他不敢去问静宁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是没派人查过,但是到京城之前虽然查到了一些线索,可那些分明是伪造出来的过往。 他不知道是静宁自己造的,还是当年将静宁弄出京城的那人造的。 还有这次刺杀静宁的人,他已经派南山和锦衣卫的人在追查,希望能快点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下的黑手。 很快,就到了和忠义王妃约好的上香的日子,一大早,安远侯府,晋王府就动了起来,三府的马车到了城门口集合,一起往城外的出云寺而去。 在头一天,大长公主就派人来出云寺预定好歇息的厢房,一行人到出云寺门口时,披着红色袈裟的主持亲自等候,见到众人,慈眉善目,须眉皆白的主持打了个稽首。 护国大长公主回礼,笑吟吟道,“打扰大师了,还让您亲自出来迎接。” “女施主诚心向佛,乐善好施,乃是我佛门之幸。” 逢年过节,护国大长公主都会奉上大笔香火钱,而且静宁郡主的牌位还供奉在出云寺呢,香油钱添的是更多。 旭儿和晨儿上次已经去过皇觉寺,小小人儿,觉得天下寺庙大抵都是如此,两人就没什么新鲜劲,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跟着大人在厢房下安歇下来,一直到顾念和周语嫣都发话,两人才手拉手的要出去玩。 两人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有人问,“旭儿,晨儿,你们要去哪里玩啊。” 是关静和的声音。 顾念出门,就见关静和想伸手摸摸旭儿的脸蛋。 旭儿往后一缩,晨儿就在边上说道,“旭儿除了姨母,别的人都不能碰他。” 关静和的手就那么僵在原地,她手上抓着的帕子,大概因为僵硬,竟然随风飞了。 她边上的丫鬟愣了下,连忙去追了回来。 顾念也为之一愣,又哑然失笑,还没上前解围,就见晨儿拉着旭儿的手跑了。 关静和见到顾念,神色如常的笑道,“小小年纪,就知道避嫌,大约以后也会是第二个晋王,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姑娘有福了。” “越大,越不喜欢人碰了,就是我,有时候也不让。”顾念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一样,问道,“关姑娘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吗?快进去吧。” 关静和点点头,进屋找大长公主去了。 顾念看着关静和的背影,刚刚旭儿那一避,分明就是很不喜欢的样子,旭儿不喜欢关静和,她同样不喜欢。果然不愧是她亲生的,“派人看着这位关姑娘一些。” 她吩咐青叶。 如今黄芪伤还未好,顾念身边的事情都交给了青叶。 青叶应是,立刻下去安排了。 这几年,一波又一波的人想往萧越身边塞人,尤其是上次方二奶奶说她不会下蛋之后,更多的人想要塞人进王府。 就是萧家族里,也想着把看好的亲戚的女孩送到府里来,还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旗号。 这段时间,好些个小姑娘面对她时,面上一派尊敬,但是眼底伸出那种敌视却掩盖不足。 相较那些小姑娘,关静和隐藏的更深一点,不过她对这种敌意太过熟悉和敏感,所以还是被发现了。 只是,她又觉得奇怪,如果关静和看上的是萧越,那也不应该对大长公主献殷勤啊,而且是对萧越只字未提。 这又是什么套路? 只是,就算她对萧越着迷,又能如何呢?难道忠义王妃还愿意她来晋王府做妾不成? 一行人在厢房歇息了一会,就去了前殿上香,听经。 大长公主每次来庙里的时候,并不喜欢清场,于是她们到了大殿的时候,殿内还有其他的人在上香。 顾念带着旭儿,周语嫣带着晨儿,跟在大长公主身后。 顾念在旭儿身上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晨儿身上也有,但是香味却很淡。 想必是两人刚刚出去玩的时候在哪里沾染上的。 燃香,跪拜,三拜之后,按着顺序插香。 护国大长公主,忠义王妃,之后就是顾念。 她牵着旭儿的手到了巨大的香炉前,顾念先将手中的香插进去,然后是旭儿。 旭儿对这些已经很熟悉了,他刚将手中的香插进去,就见炉灰微微一动,好像有什么在钻出来。 顾念心跳陡然加快,完全无暇多想,将旭儿往怀里一拉,转了个身,护着旭儿离开香炉到了两步之外。 与此同时,香炉中飞出几只米粒大小的飞虫,直直冲着最近的顾念母子飞来。 大殿内,不仅仅是顾念一行人上香,打算等她们一行人上完香再去上香的女眷还有很多。 还没等她们上香,就见香炉前一阵骚动,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幸好带了护卫,在香炉前发生变故的时候,护卫及时拦住人群,让他们不要乱动,这才没发生什么大的事故来。 关静和挥开想要拉着她离开的丫鬟,目光急切的寻找着,不但寻找顾念,还寻找护国大长公主。 她见顾念护着旭儿,身边围了一圈的护卫和丫鬟,护国大长公主身边也围了很多的人。 她一个转身,却了大长公主那边,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她去大长公主身边,也能博得一个好感。 大长公主这个时候是又惊又怒,根本没留意到关静和的靠近,全部心神都在顾念母子身上。 她吩咐侍卫,“赶紧将人群散开,防止那些飞虫咬人,还有,这个香炉谁也不许动,周炎,去,回城找肃王,让他派两个锦衣卫的好手过来。” 不管是安远侯府还是晋王府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不过片刻,就将局势给控制住了。 那些飞虫飞出来后,还没咬上顾念,就在半空落了下来。 确定没有危险后,人群散去,顾念和旭儿被护着到了殿外。 周语嫣上前打量着顾念和旭儿,拉着旭儿的手,“怎么样,有没有被咬到?旭儿,你吓着没有。” 心有余悸的顾念搂着旭儿,抚着他的背,“没有咬到。” 旭儿也是挺了挺胸,“姨母,旭儿没事。” 大长公主脸色很不好,本来来庙里是求平安的,可没想到在皇觉寺出了状况,到了出云寺还是出了状况。 这寺庙简直成了龙潭虎穴了,好好的上香,竟然从香炉里爬出东西来,大长公主走的路从来都是惊险的,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些虫子大有问题,保不准是要人命的。 一想到这些东西是冲着自己宝贝孙女和曾孙去的,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恨不能立时三刻将那坏人抓了来怎么折磨都不为过。 旭儿被顾念护着,是后来才看到虫子,所以也没受多少惊吓,顾念安抚了一下,也就笑呵呵的和晨儿手牵手说起话来。 顾念心头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大长公主那边,刚好看到凑在大长公主跟前的关静和,她目光停留了一下,马上移开。 关静和大约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若有所觉抬起头来,对看过来的顾念关切一笑。 周嬷嬷看着那些虫子,目光忽然冷了下来,她用帕子包住一只小飞虫,走到大长公主身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殿下,郡主当年去的时候,奴婢曾在她身边见到过这样的虫子。” 周嬷嬷,是静宁郡主的陪嫁,也是唯一一个曾服侍过静宁郡主,但还活着的人。 不过,当初她并不是贴身服侍静宁郡主,而是在院外做些杂活,也是因为此,她才能活下来。 否则,在当年,早就被发卖了。 第210章,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满殿的狼藉,脸色阴沉至极,一家子女眷被闹的鸡飞狗跳的,这些年虽然也栽过跟头,但从来没有这样过。 幸好是没有伤亡。 慈眉善目的方丈,这会也是一脸肃穆,他对大长公主歉然的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请女施主见谅。” 香炉被人动了手脚,出云寺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 不只是出云寺的僧人,就是香客们也有嫌疑,不管上没上好香的香客都不得离开。 人群骚动起来,少不得有几个心中不忿的,不过碍着皇室的威严,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公主府和王府的人彻查。 旭儿已经平息下来,但为了防止别处还有虫子,顾念带着旭儿和晨儿去了厢房换衣衫。 虫子并不会认人脸,必定是有什么引子让它们破土而出。 前头大长公主和忠义王妃都没事,但到了顾念和旭儿这里就出事了。必定是他们身上有吸引虫子的东西。 想来想去,大概只能是香味了。 而旭儿和晨儿的身上都有一股特别的异香。 这边在换衣裳,大殿那边在彻查香客和出云寺的僧人们。 大半个时辰后,周玉轩带着人匆匆赶到,拜见过大长公主后就着手调查,再安排人手护送女眷下山。 听到说旭儿差点受伤,他的唇抿的紧紧的。 如果之前的周玉轩不过是个和京城中很多的儒雅男子一样,丰神俊朗,那么,经过多年在外游历奔波的周玉轩背脊挺直,如同一颗苍劲的松柏傲然屹立在大殿中。 原来白皙柔和的面盘,现在变得刚毅,见到顾念牵着旭儿进了大殿后,脸上一下子染上了柔和神采。 看到旭儿,他上前摸摸他的头,“旭儿,有没有事?” 旭儿虽然很少见到周玉轩,但这个舅舅每次都会带很多不一样的东西给他,会讲很多他没听过的故事给他听。 他颇是高兴的喊道,“轩舅舅。” 周玉轩回京已经有几天,但每次回来都要先入宫和皇上交代在外面的经历,以及走过的地方上所发生的事情。 每次出去都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几日他被皇上留在宫里。 他牵着旭儿的手,问顾念,“表妹,你没受惊吧。” 顾念摇摇头,“谢谢表哥,我没事。” 目前这个状况下,不适宜叙旧,顾念谢过之后,就站到大长公主身边,没再说话。 周玉轩朝身后招招手,“我这位小兄弟是岭南苗家的人,对毒有些研究,祖母,我让她看看刚刚那些虫子,或许能看出一点门道来,白凤,你说是吗?” 顾念顺着周玉轩的视线望了过去,注意到他身后立着个瘦小的少年,看她皮肤虽然有些微黑,却十分细腻滑润,关节细小,没有喉结,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子。 她心头微动,不过还是将疑问压制下去,只听大长公主诚恳地对着那人道,“烦请这位小兄弟瞧一瞧,这虫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长公主听了周嬷嬷的话心头正翻滚着,她最近这段时间本就越来越怀疑静宁还没死,只是如今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人已经撒出去,不管是找人,还是查当年的真相,都可以,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有些线头已经被抹了,要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大长公主怎么可能放弃,不仅仅是为了顾念和旭儿,也为了静宁。 那个叫白凤的女子看起来十分天真烂漫,她走到香炉边上,刚刚那些从半空落下的虫子有些已经变成粉末,被风一吹,不见了踪影。 好在,刚刚周嬷嬷用帕子包了一只拿去给大长公主看。 白凤接过帕子,仔细的看了看已经化成粉末的虫子,用手捻了点点,反复在手中捻,又放在鼻子上闻,甚至用舌尖舔了一点点,在嘴里咂巴了一下。 她这动作把边上的人都看傻了,周玉轩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白凤瞥了他一眼,笑嘻嘻的说道, “这虫子不是我们部落的,但我知道,见血封喉,若是被咬到了,当场毙命。不过,却不是真死,而是假死。 假死长达三天,这中间如果有解药,人还能活,但是过了三天,没吃下解药,就真的死了。” “死的时候没知没觉,好像是在睡梦中死去一样,所以这个虫子叫‘梦寐’” 顾念脸色一变,心中约莫猜测到这个叫白凤的少女应该就是个什么苗疆的苗女之类的。 岭南在极南之地,有着广袤的丛林,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毒湿易发,毒虫毒蛇特别多,寻常人都不敢靠近那些林子,但苗家的人却不怕这些毒物,反倒可以制约毒虫猛兽。 他们用毒,解毒的本领天下难寻,但因为离中原比较远,也鲜少与人相处,所以性格比较孤僻,风俗习惯也与中原不同,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传言苗女大多生得美丽非常,性子天真活泼,直率爽朗,但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一点啥子。 脾气火爆,如果有人惹了她,不会和你讲道理,直接痛下杀手。 顾念想着,就有点忌惮,但还是问到,“这个虫子很难寻吗?” 白凤依旧笑嘻嘻的说,“很难,这个虫子是靠香味来识别的,如果要害人,只要抓了养一段时间,不断的给它们喂香料,等到熟悉这个香料的香味后,只要闻到相同的香味,它就以为是吃食,飞扑上来。” 顾念想到那股异香,她吩咐青叶,“去把旭儿和晨儿换下的衣衫拿过来,给这位白……公子看看。” 青叶退了下去。 周玉轩也知道白凤的身份蛮不住,顿了顿,看向白凤,声音变得低弱起来,有些无奈的道,“祖母,念念,既然已经被看穿了,我也不必再做隐瞒,这位白凤姑娘,是苗家族长的幺女,这次我去岭南游历的时候,碰到一些事情,是白姑娘出手相助,才能安然无恙。 只是,她性子跳脱,又有些任性,我回京时,她竟偷偷地跟在我后头。 我也是今日才发觉她竟然入京来了……” 顾念见周玉轩虽是有些无奈,但并没有多少的嫌弃的样子,心中虽觉得诧异,但倒也没有就白凤的身份多说什么,只是对白凤福了福身, “多谢白凤姑娘。“ 白凤轻轻一哼,“你谢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做这些的。” 周玉轩有些尴尬,忙喝止道,“白凤。” 他歉然的对顾念还有大长公主道,“他们那边不太讲究规矩,我们这边的礼仪规矩对他们来说根本没用。 她又久居高位,性子有些不懂事,她也不是有心的,祖母,念念请不要放在心上。 念念,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你看,她性子这样,若是跟着我回侯府,也不太好。 我收容苗女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是族长的女儿,又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闹大了,对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还有些别的原因,所以想让你暂时收容她几日。 等我将岭南那边的事情交代完了,一定立刻将她送回去。” 世家大族的规矩,不是白凤这样的女子可以承受的,他没有娶妻的打算,更何况苗族女子和中原贵族之间联姻的可能性为零。 所以,他不能给白凤一些虚幻的希望,也不能带她回侯府去。 可她跟来了,甩不脱,他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服她离开,就只能等手上的事情了结,再亲自送她回去。 大长公主的眼睛何其老辣,看出其中的猫腻,她再想周玉轩成亲,但一个苗女,还不在她择孙媳的范围之内。 所以也希望顾念能将白凤带回府去安置一下。 顾念眉头动了动,听出周玉轩语气中的无奈,真诚地说道,“既然是表哥的嘱托,我自当遵从,只不过寒舍简陋,希望白姑娘不要嫌弃,委屈白姑娘几日了。” 周玉轩刚要道谢,就被白凤给打断了,她跺跺脚,有些生气地说道, “轩哥哥,我不远万里跟着你来京城,是想要天天都看到你,日日都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都不再和你分离。 我想要跟着你一起住,可不要住别人的家里,见都见不到你。” 她一脸的委屈,看起来又伤心又难过,“我都答应你扮成男子的样子,不开口说话,不惹事,你去哪我就去哪,绝不乱跑。 也不会到处去吓你们中原的女人,可你还是想要甩开我,把我送走,你难道就真的那样不喜欢我吗?” 这话周玉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白凤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过是将她当成一个小妹妹。 他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因为白凤的关系,他才能平安归京,他感激白凤,但是,他并不爱白凤。 他和白凤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他理智清醒,所以和白凤都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必须要斩断白凤对他的那一点青丝,他不想伤害白凤,他冷声道,“你不想住在念念嫁,也可以,京城有官家驿站,你贵为苗族族长的女儿,我只要知会礼部一声,自然就有会官员来安排你的住处。” 白凤听而来,用力的咬着唇,看起来十分受伤,只是倒也因为周玉轩这些冷情绝情的话慢慢安静下来。 好半响,她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不要生气,你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吧,只是,你要时常来看我才好。” 爱情里,谁先沉溺谁投入更多,谁就会妥协。 因为爱得太深,才会越害怕,害怕自己在他眼中不够美好。 害怕不是他喜欢的样子而转变,害怕步步紧逼会将他推的更远。 白凤害怕,所以即使心头不满,她也妥协下来。 关静和和忠义王妃一直在大殿内,没有离开,从周玉轩进来后,关静和就一直在看着他,同时也看着白凤。 她拧着帕子,她见到周玉轩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乍然见到周玉轩,都有点不敢认他了。 今日本来是个好机会,在大长公主面前露脸,自己再努力努力,让大长公主喜欢,机会就更大了。 毕竟,东离朝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进了周家,她就可以想法子让周玉轩喜欢上自己。 但她的满腔爱意还没能发出来,除了顾念这个周玉轩心头的白月光,忽然又冒出一个人来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正巧周玉轩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周玉轩微微一笑,“招待不周,让客人受惊了。” 虽然说是忠义王妃和大长公主约的来出云寺,但到底大长公主是一直在京城呆着,可以说是主人的姿态。 而忠义王府的封地在忠州,是客的姿态。 忠义王妃是见过周玉轩的,她摆摆手,“世子言重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约你祖母还是有晋王妃来上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是我们该说对不住才是。” 白凤一向是跟着周玉轩的目光而走的,她见周玉轩在看关静和,心头有点不喜,也定定的看了过去。 本来关静和见周玉轩望过来,笑了笑,见白凤也望了过来,笑容一滞,复又恢复如常。 刚刚白凤的那番话,让关静和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她的帕子已经换了,就算她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能耐自己如何? 她本来是没想要顾念的命,毕竟顾念已经嫁人生子,就算周玉轩挂在心上又如何。 她不过是想趁着今日在大长公主面前露脸,博得她的欢心。 就算虫子咬着顾念或者是小世子,她也有解药。 这毒是岭南那边人才知道的,就算宫中御医也不一定能治,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将这个解药一送,雪中送炭的情谊是最珍贵的。 不要说大长公主,就是晋王府,晋王妃本人,也要感激她,到时候想做什么还不能成吗? 可惜的是什么都没做成,别看这几只虫子不起眼,却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出来的。 白凤定定的看着关静和,‘咦’了一声,走近关静和,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又走回周玉轩的身后。 周玉轩轻声道,“你干什么?这里不是岭南,你小心点。” 白凤撅起嘴,委屈的道,“我不过是看这位姑娘好奇而已,她看你的眼神可缠绵了,不是说中原女子含蓄吗? 怎么她看你好像一块大肥肉一样,恨不能扑上来咬一口。“ 虽然白凤任性,但正因为她这样,心里没有弯弯绕的人看事情更简单,看到关静和的那目光之后,才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忠义王妃听了是尴尬不已,同时也埋怨的看了眼关静和。 她知道这个外甥女在第一次见到周玉轩后就喜欢上他了,她也想成全,毕竟是自己喜欢看好的外甥女。 在周玉轩停留在忠州的时候,她请王爷旁敲侧击过几次,周玉轩都给岔开了,到了后头是直接给决绝了,坦言说只想给皇上好好办差,不谈儿女婚事。 婚姻虽然是结两姓之好,同样的也要孩子们互相看对眼才行,既然周玉轩都不喜欢关静和,那他们也不可能死缠烂打的将关静和送进侯府。 她会带关静和回京,打的也是让关静和多见见世面,多见见其他的男子,这样就不会执着于周玉轩的身上了。 没想到,这会被白凤说穿了关静和的心思,真是又难堪又愤怒。 可这气还出不出去,只能是隐忍的道,“白姑娘真会说笑,周世子长的这样好,我都看迷了眼了,更不要说小和了。” 白凤是周玉轩带来的,大长公主也不想和忠义王府交恶,笑着道,“可不是,要说起来,我最骄傲的就是有轩儿这样好的孙子,可惜啊,他现在就想着给皇上办差,我想抱重孙子都抱不到。 幸好有旭儿,晨儿,否则还不被别人家的孙儿给馋坏了。” 白凤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对周玉轩道,“轩哥哥,为什么你不让公主殿下抱孙子?” 周玉轩咳嗽了一声,大长公主笑了起来,对忠义王妃道,“我们先下山吧,这里就留给轩儿好了。” 一行人在周玉轩的安排下,下山去了,回去的时候,顾念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白凤回王府去。 路上,顾念本要带着白凤坐一辆马车的,临上车的时候,大长公主将顾念叫了过去,让周语嫣和白凤坐一辆马车。 马车开动以后,大长公主对顾念说道,“看来,那个苗女是冲着你表哥来的,但是,我们家这样的肯定不能娶一个苗女的。” 顾念经历了九世,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她是知道后世是怎么样的,情感上来说,她不在乎周玉轩将来娶的妻子是贵族小姐,还是平民百姓,又或者是中原闺秀还是异族妖姬。 只要周玉轩真心喜欢,两个人彼此相爱,这就够了。 但理智却不允许她这样想,不说周玉轩好像对白凤没有爱意,还一幅避之不及的样子,就说东离礼教等级森严,白凤这样的异族女子是不可能嫁到中原贵族里来的。 就算周玉轩喜欢上了白凤,身在高门贵族之间,作为安远侯府将来的当家夫人,总要出门应酬交际的,那些从小受着贵族教养的世家女子尚且还要小心翼翼的。 白凤这样一个严重没有规矩礼仪的外族女子,该如何自处? 她叹了一口气,对大长公主道,“外祖母,你不必为表哥担忧,这么多年,表哥在外头四处游历,早不是当初那个翩翩君子了,他比旁人多了几分洞察和清醒。 行事自然会有他的分寸,对心怀抱负的男子而言,这世间有比男女情爱更加重要的事。 在大局之前,情爱反而只是一件小事了。” 护国大长公主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她低声叹气,“当初外祖母就应该让你和你表哥早点成亲的。他如今这样,哎,造化弄人啊。” 顾念心头哂然,道,“我只是把表哥当成亲人,我如今不是过得很好么?” 她的丈夫是她所爱,也是她心中所系,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条件的支持。 “罢了,你表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将来要承担侯府的未来,他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选择。 不论他最后作了怎样的选择,我这个祖母,只需要坚定地支持他就好了。 那个白凤,让她住在你府上几日,你也别慢待她了,就当是报答她当初对轩儿的救命之恩吧。” 周玉轩说的是白凤对他有救命之恩,想必当初他肯定碰到过万分波诡云谲的惊险之事。 而白凤就因为这才对周玉轩生情的。 不管将来周玉轩如何,因为这份情,还是能对人家好,就对人家好吧。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待白姑娘的。”顾念笑着道。 还没到王府,外头一阵马蹄声,然后就听外头跟车的护卫恭敬的道,“王爷。” 顾念掀开帘子,见萧越骑在马上,目光在马车上掠过,见到顾念的脸,充满了柔情,“念念,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柔情中带着点焦急。 马车里,打长公主自然也知道萧越等不及来接自家外孙女,她揶揄道,“幸好没事,要有事,外祖母是真的不知道如何与他交代了。” 顾念脸红了红,心头是一阵甜蜜,萧越目光一直在顾念的脸上游走,对着马车喊了声,“外祖母,今日您没受到惊吓吧。” 他今日进宫的时候,周玉轩正在和皇上说这一年的所见所闻,皇上拉着他一起听,完了之后,周玉轩回来后就还没曾回过侯府,皇上让他回府去,将萧越留下了商量怎么处理周玉轩报上来的那些贪官污吏,已经还有好人好事。 说了很久,皇上才不得不放他出宫,没想到一出宫门口就听暗一说出云寺出事了。 白凤说的那些,他自然也知道了,萧越的脸色阴沉的如同泼了墨一般,语调发凉,“暗一,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立刻出发。” 虫子到底怎么来的,和忠义王府有没有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重要。 皇上将所有的藩王都召进京,防的不仅仅是怕他们和四皇子有勾连,还想要做的是撤藩。 周玉轩这么多年走遍了所有的藩王封地,自然是发现了很多的弊端,皇上想成就一番事业,自然是要将这些弊端铲除。 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真凭实据的,只要怀疑就够了。 他想立刻见到妻子,于是想迎到出云寺去,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 大长公主想到周嬷嬷说的,想想还是对顾念说了声,“念念,今日,你周嬷嬷看到那个虫子,对我说当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曾见过这样的虫子……” 她说了一半停了下来,语气有些颤抖,“我怀疑,你母亲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你等会回去的时候能不能问下白凤姑娘,被这个虫子咬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满脸疤痕……” 顾念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长公主,捏着车帘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第211章. 顾念的手紧紧地捏着车帘的一角,对于母亲静宁郡主的死,在陈嬷嬷的口中,在英国公的口中,在靖国公的口中,都知道有猫腻,也知道是父亲的养父齐国公给母亲下了毒。 可她没想到,还有一点猫腻。 当初那些在母亲之死的事上动过手脚的人都已经去地下给母亲赔罪了,可今日,就在刚刚,外祖母竟然说母亲的死还有问题。 满面疤痕,外祖母是说吉婶吗? 她按下满心的荒唐,对,她觉得有点荒唐。 马车里大长公主和顾念都没有说话,车厢内安静极了,外头小贩的叫卖声,隐约还有孩童的声,女人的呵斥声不断传来,打破车厢内的安静。 萧越骑着马跟在外面,开始顾念还提着车帘一脚时不时的和他说两句话,忽然间帘子放下了,他看到她面色骤变,捏着车帘的手攥的发白。 他觉得不对,恨不能离开翻身下马,去问问究竟怎么了,是不是还是在庙里受到惊吓了。 但大长公主在马车上,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好不容易终于熬啊,熬,熬到了安远侯府,大长公主先下马车,顾念要下车,送她进府,顺便换马车,被她给制止了。 “外祖母说的,你记得回去问问,还有当时的情形和小九也说说,那虫子的来历,一定要查出来。” 顾念点头,看着大长公主进府,上了软轿,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她才刚坐下,正准备让车夫赶车,只见车帘被撩起,然后一道人影窜了上来,是萧越。 萧越一坐下,就将她拥入怀中,一边问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刚刚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顾念回过头来,几乎是哽咽着对他说道,“我以为我娘被人毒杀,被人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已经是很惨了,却没想到,如今,她有可能碰到的是比这些还要凄惨的经历。” “我是她的女儿,自以为为她报了仇,却原来,真正的敌人都还没搞清楚。” 萧越目光微沉,他平生最怕的就是顾念蹙起眉头,这让他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让顾念不开心的人,事,物都荡平。 顾念没让眼泪流下来,而是靠在萧越的怀里,神情一片惘然。 萧越眸子里一片冰冷,让念念不开心的人都该死。 到了王府,顾念忙令人带了白凤去客院安置,他的神情一直都有些惘然,仍有七八分沉静在方才大长公主和她说的那些话。 直到看到旭儿才猛然醒转过来,她拉着旭儿问,“你在出云寺和晨儿去了哪里玩?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花儿,树木什么的。” 旭儿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歪着头想了想,道,“没有,上次我们在皇觉寺碰到了坏人,晨儿哥哥说不能走远,今日我们只在院周围玩了一会。 之后,就和晨哥哥讨论学问了。我们还比划了两下呢。” 顾念点点他额头,还讨论学问。 当时要下山,所以也没来得及将旭儿和晨儿换下来的衣衫给白凤查看。 她让青叶派人将两人的衣衫送到客院去给白凤,又让旭儿仔细的回想一下有没有碰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青叶派人将衣衫送去了白凤那里,没一会,那小丫头回来禀报,说是白姑娘让王妃过去一趟。 “果然是蛮荒之地来的,有事情不能过来说吗?还让王妃过去客院……”青叶有点愤愤不平地说道。 顾念笑了笑,去了白凤那里。 和白凤讲礼仪规矩,无异于和牛弹琴。 客院里的白凤见到顾念,眉头紧紧地皱着,“你让人送来的衣衫我看过了,衣衫上沾染了那虫子吃的香料……” 她举起手中一件月白色的袍子,道,“这件袍子上的香料味更浓,就是这个吸引着虫子攻击的。” 月白色的衣裳是旭儿今日穿的,白凤说的,也算是证实了顾念想的是香味的问题才引发虫子破土而出。 顾念想到大长公主让她问的,“这个虫子咬过后,会给人留下什么后遗症吗?比如说身上,脸上被虫子咬后会不会有疤痕留下?” 白凤撇撇嘴,脸上有些不太好看,“怎么会,这个虫子除了让人假死,没解药真死以外,没有其他的什么后遗症。” 顾念闻言,心头有一些的失落。 白凤的话还没完,她眉头皱了皱,对顾念道,“今日在庙里,那个恨不能咬轩哥哥一口的臭女人,身上就有这衣服上一样的香味。 她以为把身上的东西都换了就没人知道了,只要她碰到过这香味,就会一直沾染在她身上,无论她如何的换衣衫,洗澡,都抹不去。” 顾念悚然一惊,她和关静和算起来也不过见了两面,怎么她就会害自己? 白凤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打了个哈欠,推开顾念,“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我再去睡一会,为了追上轩哥哥,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 顾世安收到了顾念差点被毒虫伤到的消息,但他没有来找顾念,而是去了静宁那边。 静宁从离开王府那天起就一直住在城外的村子里。 “阿离,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同我回去吗?”顾世安目光微沉,缓缓问道。 静宁手中正在绣着一件衣衫,颜色和花纹都是年轻女子才能穿的,她低着头飞快的绣着,没有说话。 “到了眼下这哥关口,你还是不愿意去见念念,和她表明身份吗?你知道不知道,今日,念念差点就被人暗算了。 世事无常,谁知道明日会是什么样子的? 当年,我好好的和你过着日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谁能想到,你竟然死了,简直就是生生的把我的心给挖了出来啊。 为此,我丢下女儿,让她过着有父亲等于没父亲的日子。 从前,你身不由己,也就罢了。 可如今,你分明可以回去认她的,为什么,你不去? 你还是这么固执。” 顾世安看着她,眼里盛满了痛色,他的声音缓下来,说道,“难道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会后悔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静宁蓦地抬起头来,“我是她母亲,永远也改变不了。不要再和我说相认的事情。我不想再听了。” 她的眼眶一红,眼里有了晶莹的泪光,但双唇却泛着白。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回去,两个字,可接下来要如何办? 害我的仇人,我还没找到,我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念念,还有母亲。 而且,我告诉过你,我是不洁的人了,我没有资格再跟你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安静的过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些捅破。” 静宁缓缓把脸转过去,不看顾世安,转过去那一瞬间,分明有晶莹的泪珠从她脸庞上滑落。 顾世安紧紧抿着唇,走近静宁,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给抹去,一把拿过放在她膝盖上的针线, “你明明那么在意念念,这件衣衫是做给她的对吗?我们已经对不起念念,已经错失了她成长的路。 她现在或许不再和从前一样需要我们,但我们不能丢下她,是不是? 那么多的时间已经错过了,难道你还想在她未来的日子里缺席吗?” 顾世安紧紧捏着那身衣衫,静宁一把强了过去,“针还放在上面,你要不要命了?” “不要跟我说这些,上天让我失去你,如今又失而复得,这是何等的幸事,可如今你却只想远远的将我推开。 我还要这命做什么?” 我说过,我是你的丈夫,有人伤害你,难道不应该告诉我,让我去为你报仇吗?你为什么只放在心底? 我其他的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到底是谁欺负了你! 阿离,我们已经都要老了,再也经不起时间的蹉跎,我们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去蹉跎了。 你听我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静宁哭起来,双手捧着那没做完的衣衫,捂着脸,一开始声音尚低,到后来却已抑制不住,终于成了呜咽。 顾世安站在她的身前,将她拥入怀里,仰起头,眼泪依然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静宁哭了许久,比上次两人相认时哭的还要伤心,她推开顾世安,一把扯开上衣的领子。 肌肤雪白,就是因为这样,才衬的她身上的疤痕越发的恐怖,她一点点的扯下衣衫,哭着道,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些年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 我不再是那个周离,也不是那个人人都羡慕的静宁郡主。 我好不容易忘记那噩梦一般的过去,我就想远远的看着女儿,看着你,风光无限的过着。 我不用你们来可怜我,也不需要怜悯。” 她的上衣已经褪尽,只剩一件肚兜挂在身上。 如果说脸上的疤痕交错让人还能够入目,那么,她身上的疤痕就让人看了作呕。 眼泪从她眼中不断的流出,“我的性子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人,当初被人掳走,我想着找出幕后之人就回京和你们相认。 可是,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不过是出门送个东西,就被人盯上了。那一天,真的是生不如死。” “如果仅仅是那些也就罢了,权当被狗咬了,狗咬你一口,总不能你还咬回去。 那些该死的,还给我下药,那些痛,到如今还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的脸,是自己划伤的,我想要绝了自己回京与你们相认的路。” “我都说出来了,这样能不能令你满意了?” 顾世安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好像有巨石压在心口。 “我觉得自己不堪,也曾经想过死,刀印在这里。” 说完,她扯下肚兜,指着胸口一道近两寸的老疤。 顾世安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疤,手指头都已经发僵,如果开始是紧握成拳,可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这些。 他唯一剩下的就是脑袋里传来钻心的疼。 他只觉得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传来疼痛。 他恨不能静宁身上的疤痕都移到他的身上。 他想起当初他们相识的时候,她的性格是那么的爽朗,开阔,可这些,在岁月的磨难下,已经不见了。 “可我一想到你们,我又舍不得死,死了,就再也没有相见之期。” 她幽幽流下两串泪, “你说我痛苦的时候,你也在痛苦。我相信。 可是,我的痛苦,你没办法体会的。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看上去熙熙攘攘的活着,但他们的人生与你无关,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痛苦磨难,也与他们无关。” “你也许会觉得我这样说太过绝情了,可我不绝情,能怎么办呢? 我回去,该怎么和人说?说当年的静宁郡主未死,不过是在外面流浪了很久,如今回家了。 那母亲,念念,还有你怎么面对世人的眼光? 这个世间,女子和男子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守妇道,更何况我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才归家,别人不敢当着你们的面说,背地里谁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要你们去遭受这些。 如果我的回归,让你们难堪,那我情愿就这样下去。” 静宁扯着喉咙跟他大吼,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决绝。 顾世安没有说话,只是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一件的帮静宁穿了起来,动作轻柔,小心的面前仿佛是一件绝世珍宝,动作大一些就会破碎一般。 半响,他声音沙哑的道,“你就是你,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都是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顾世安的妻子,顾念的母亲。” “如果我们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去顾及别人的眼光,那生活还要怎么过下去? 我相信岳母,还有念念都愿意看到你的回归。 你也许还不知道,岳母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连多年没启用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就是为了找你,还有查探当年的真相。 还有念念,你以为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问她拿胭脂的时候,还有你给她做的衣衫。 我们的女儿,那样聪明,虽然没有明着问,但心头必然是有疑惑的,只不过是她暂时没想到而已。” 他慢慢的蹲在静宁的面前,仰着头,刚毅的脸上,满是恳求, “阿离,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你一个人查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是谁,对不对? 那么,为什么不将这些事情交给我? 我是男人,就有保护你的责任,从前,是我该死,没保护好你,今后,我只想你和女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些人要说什么让他们去说好了。 大不了我们可以去边疆,或者去南疆,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 静宁的眼睛哭的红肿,她垂着眼眸,看着面前仰着头的顾世安。 这张面孔,经过时间的雕琢,并未有多少的变化,唯一的就是从当年的青涩,变成如今的刚毅,坚强。 “好。” 她伸出手来默默他的脸。 她的家人都在那里,那么她的家就在那里。 “让我准备准备,好吗?” 好,哪里不好,只要她愿意跟他回去,等多久都好啊。 顾世安点头。 他站起来,激动不已,不断的转着圈,道,“以后,王府再也不会空荡荡的了,我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无家可归,再也不用去念念那里看女婿的黑脸了。” 他按着胸口,觉得多年来空荡荡的那一块,忽然间被填满了。 静宁抬起眼眸看向激动的如同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孩一样的顾世安,唇角勾起了笑容。 她本来很怕,见到这样的他,又什么不安的情绪都没有了。 他愿意护着她跨过接下来艰险的时刻,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呢? 她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这么多年,她能够坚强的活下来,不就是靠想念母亲和女儿,还有他的爱,才活下来的吗? 她从来没停止过这份爱。 回去,就算变坏,再坏,也坏不过如今这样的状况了,不是吗? 按照顾世安想的,是恨不得立刻就带着静宁回城,去见念念,去见大长公主。 “你说,你想我怎么样的方式来接你?我们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了,我也只想娶一次亲,你不是再娶,你不过是离家住了几年而已。” 静宁是不想大张旗鼓的回京的,她更愿意低调的方式和女儿,女婿还有母亲,家人见面。 “到底要不要提前告诉他们呢?”她问道,“念念刚发生那么样的事情,万一吓着她,就不好了。” 顾世安坐在她身边,搂着她,道,“你不要小瞧了念念,她可大胆了,什么都敢做。”这也算是宽慰。 说着说着,他苦笑起来,“也不知道念念到时候会怎么想。会不会怪我不早点告诉她? 她脾气大起来可害怕了,希望到时候看在你的面子她能原谅我。” 静宁头靠在他的肩上,“要怪,她也只是怪我,你回来的那天,她在我面前为‘我’打抱不平。” 顾世安想让静宁先跟他去肃王府住着,等到时候将顾念和大长公主,安远侯等人都请到肃王府来见面。 静宁没有答应,“你定好了时间,再来接我吧,以后再出来也难,我和这里的邻居们再说说话。” 顾世安也没强求,他本想问问霍德的事情的,但是想到好不容易哄好静宁让她放下心房,愿意回家去,就不想再节外生枝。 到了很晚的时候,静宁催了几次,让他回城去看看顾念有没有受伤,他才不得不从静宁那里离开。 …… 出云寺出的事情,没几天也传遍了京城,各地的藩王都陆续进京而来。 因为出云寺的事情,忠义王妃觉得很歉意,她下了帖子给大长公主和顾念,想请他们过府赴宴,也有压惊的意思。 本来,顾念是不想去的,但是想到白凤说的在关静和的身上闻到了和旭儿衣裳上一样的香味。 再加上关静和对她的敌意,让她下定决定还是要去会会这个关静和。 同时,萧越派了暗一去忠州查忠义王是否和这次的事情有关,顾念就顺便让暗一也查一查关静和的事情。 萧越和周玉轩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对两人是荣宠不断,忠义王妃下帖请大长公主和顾念,未必不是忠义王的吩咐。 他们初来京城,必然是要和京中的人打好关系的。 萧越听了顾念转述白凤的话,半响抬起头,“若是白凤姑娘肯,倒是可以请她和你一起去忠义王府赴宴。” 顾念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抿着唇笑道,“白凤姑娘若是愿意和我们一起赴宴,那么这个宴会必然会过得热闹之际、” 岭南湿热,最容易滋生毒虫,苗人又多以茂林为居,自出生起就要和各式各样的毒物打交道。 白凤这样的毒祖宗去了忠义王府,如果忠义王府和这次的事情有关,那么忠义王府肯定藏不住了吧? 天生与毒物为伴的人对这些东西分外敏感,也许这回……在白凤的帮助下,能够找到些其他的线索也说不定呢。 第二日,顾念就将赴宴的事情和白凤说了,白凤虽然傲娇,为人却十分爽利,经过这两天的沉思,她约莫也有些清楚了自己的现状。 周玉轩短期之内肯定是抽不出空来看她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王府呆着,和她偷偷来京城的初衷是在太过背离。 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顾念去赴宴,既可以帮助顾念,同时也可以看看中原闺秀是怎么相处的。 所以,她十分爽快地同意了下来,还主动答应顾念跟她出门的时候会尽量低调克制。 不过,转瞬,她又想到什么,疑惑的问道,“我看轩哥哥的意思,好像我是不能显露于人前的身份,你让我住进王府已经很感激了,你让我跟你去赴宴我也很乐意,也觉得很有趣。 但是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宴,我觉得我还是不去的好……” 她并不是害怕自己的身份会被戳穿,苗人居住在岭南深山,虽然也是东离子民,却自成一脉,东离朝廷对他们都很忌讳,也很客气。 若是她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她敢肯定自己的父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中原人想必都很清楚,所以她很笃定就算她暴露身份,也没人敢对她不利。 但和周玉轩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白凤已经从那个无知无畏,天不怕地不怕的苗女成为一个懂得稍微顾及世俗看法以及旁人感受的人。 而且,她对顾念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还是不愿意让她为难。 顾念听了,失笑,道,“你不是说那个仿佛要吃了表哥的女子身上带着香味吗?那个女子就是要去赴宴的那家人,我还想让你去那边府里看看,到底是她个人掺和进来,还是他们家都掺和了进来。” 她嘴角漾出笑容来,“带你去,也许能帮到我呢。” 白凤想了想,虽然想的不太明白,但既然顾念坚持,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于是再一次答应跟着顾念去赴宴。 忠义王府和晋王府隔的距离很短,到了宴请的那天,顾念带着白凤去了忠义王府。 护国大长公主这样的席是不会去的,从她守寡后,她除了上香,很少出门去。 到了忠义王府,府门前人很多,看样子这次忠义王府请了不少京城的高门贵族。 顾念带着白凤去了后院见忠义王妃,屋子里已经到了很多人,看到顾念带着白凤进去,都不约而同的神秘一笑。 祈郡王妃因为在围场的时候和顾念相交颇好,见到顾念,连忙招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低声的问,“你怎么把你家王爷带回家的小妖精就这样带出门来了?” 第212章,相认 顾念听了祈郡王妃说的话险些没有从椅子上溜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还没忘了风度,笑着应了一声。 她四下张望,低声对祈郡王妃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家王爷带了小妖精回家的?” 祈郡王妃撇撇嘴,凑了过来,低声道,“整个京城你知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们家?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四处传扬开来。” 顾念还真的没想到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家。 白凤跟着顾念坐在她的身边,四处张望,耳边一边留神听着其他女眷聊天。 忠义王妃坐在上方,这时,坐在忠义王妃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微微一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十分感兴趣地说道, “倒是开了眼界,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难怪晋王妃带她出来。” 这话说的暧昧,屋子里一下子就有好几道目光投射到白凤身上。 顾念皱了皱眉,没有理那位女子,而是对祈郡王妃道,“这位白姑娘是亲戚家的女儿,懂医术,外祖母年纪大了,所以请她来府里给外祖母调养身体。” 祈郡王妃还没说话,刚刚说话的女子又不怀好意地道,“满京城多少名医,难道都不如个小丫头医术高明吗? 再说,看这位姑娘的打扮,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吧,你就这样带回家去,难道不怕毁了人家小姐的名节? 若是不给个说法,难道就不怕别人说晋王府没有担当吗?” 她见顾念面色古怪,就更肯定自己的猜测,刚想要得意地继续说下去,就见白凤咯咯笑起来,指着那位妇人道, “果然是心若是龌蹉了,看什么都是龌蹉的,相由心生,这话成不欺我。” 白凤的声音清脆,犹如黄鹂出谷动听极了,但这焦诺的声音却有如雷霆万钧,重重打在花厅内众人的心上,一时间方才还有声音的屋子噤若寒蝉,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楚分明。 那位说话的女子,顾念不认识,也没见过,祈郡王妃偷偷的在边上道,“那是忠义王府世子妃,你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吗?” 顾念只觉得十分诧异,她和这位世子妃素未谋面,怎么可能有过节呢? 她看了看在忠义王妃身后站着的关静和,忽然好想明白过来了,大约是关静和同这位世子妃说了什么,世子妃这是给自家人打抱不平呢。 她都还没找关静和算账,竟然还敢撺掇着不知情的人来找茬?而忠义王妃那日明明知道白凤是表哥带来的,竟然也放任这位世子妃胡言乱语。 虽然刚刚白凤已经嘲讽过了,但白凤是她带出来的,她肯定要维护白凤的,当即,她沉下脸来,嘴角浮起森冷的笑容,抬起头看着那位世子妃, “今日到王府是来做客的,这位白姑娘是我和我们王爷请来给外祖母调理身子的,世子妃不顾及我的脸面,想要赶我们走就直说,何必这样绕来绕去的。”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婶娘,那日您是在出云寺见过白姑娘的,她的来历世子妃不清楚,您应该是清清楚楚的,对吧。” 忠义王妃皱着眉头对顾念说道,“她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东西,晋王妃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本就是给您摆的压惊宴,倒是让你更不痛快了。” 顾念笑着道,“痛快不痛快也没关系,漫说白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被这样污蔑了,就算她是王爷带回来的人,那又怎么了? 总比有些人春风得意的,想必以为自己有喜了吧?” 以为两个字大有文章,世子妃脸色微微一变,不由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念温柔的笑着,偏头看向她身边的白凤,她虽然和黄芪学过一点医术,不过学的不好,就会配陪药方而已。 顾念看过去的时候,白凤就齿笑起来,“念念也没什么意思,这位大姐小日子停了两个月没来,见不得荤腥,时时呕吐,定然是以为自己有喜了,请了大夫看没有?也说是喜脉吗? 那我劝你还是换个大夫看看吧。” “你胡说。”那女子顿时就急了,真是恨不能冲上来咬一口。 白凤轻蔑地朝着世子妃撇了撇嘴,“说真话你也不相信。”只听她诚恳又认真地对世子妃道, “心胸狭窄的人其实是很难怀孕的,真的,你去查查就知道了。” 虽然这是忠义王府,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白凤的话音一落,周围就有人在掩嘴偷笑了。 顾念扫了一眼,高门大户,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没几个敌对了。 世子妃被白凤一说,有些人的笑都笑的不太掩饰了。 大约若不是在忠义王府的大华庭里,要顾着点体面,都会笑出声来了。 世子妃再撑不住了,恼道,“你小姑娘家家,满嘴里说的什么混话?王妃也该教导教导才是。怎么这样的也带出门来见客,没得丢了王府的脸面。” 顾念气定神闲的看着世子妃,笑而不语。 忠义王妃听而来白凤的话,脸色都变了,她能容忍儿媳妇胡言乱语,得罪顾念,不过是因为进门多年不育的儿媳妇怀上了小金孙。 虽然忠义王府还有好几个孩子,但嫡长子所担的重任非同平常,世子妃为了生孩子折腾的满府都跟着鸡飞狗跳的。 好不容易怀上了,真的是太金贵了。 白凤既有些可怜又有些嘲讽地说道,“有没有怀孕,多请几个大夫一瞧就知。 念念,我不想在这里久留。不是说中原的闺秀贵人们最是讲究规矩么,没想到竟然是满嘴胡言乱语的。太让我失望了。” 白凤愤愤地站起来,目光在花厅内看了一圈,最后在多宝格上的一个玉摆件上停留了许久,忽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拉着顾念的手,嘲讽的道,“念念,这里不好,你也不要在这里多呆了,咱们走。” 堂堂王府,哪怕是一个刚回京的,不受宠的藩王,被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的脸上都搁不住。 但屋子里其他人都是善于隐忍的高手,本来那个世子妃想要反驳的,最后被忠义王妃一个颜色给制止了。 原本,忠义王妃觉得儿媳妇的态度不怎么好,很歉然,但被白凤那嘲讽的笑容给气到了。 但她是今日的主家,而且,她也是诚心想要和晋王府搞好关系。 于是,她笑着打起圆场,“白姑娘别动气,我这儿媳妇向来实诚,行事说话可能不够周全,这都是我的不是,没有管教好。还望姑娘别介意。” 不过就算忠义王妃打圆场,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且不知是对头还是不怕的人笑着道, “晋王妃既然能在府里有一个张春子的情况下,又弄来一个会医术的女子,想必医术是很高明的,何不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凤笑道,“这位夫人心胸不够宽阔,就难以受孕,回头可别怪医者无能。“ 说完,她又顿了下,“都说我是大夫,做大夫的当然要说实话,百无禁忌才对,该交代的都要交代,才能看好病。 不然,真的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世子妃针对白凤,确实是关静和撺掇的,那天上香回来,关静和就红着眼眶到她这里来,说是周玉轩带了个姑娘回来,不过送到晋王府去了。 世子妃是知道关静和见了周玉轩一面之后,就想方设法的要嫁过去。 既然关静和能把忠义王妃哄的把自己当亲身女儿看待,那么,自然,她也能把世子妃给哄好了。 他们想的是周玉轩竟然为了怕那位姑娘的名声不好,没带回府里去,而是让她借住在晋王府去了。 索性,就借着这个由头,说白凤是晋王在外面看中的人,不过是怕名声不好假借周玉轩的手,实际上本就是晋王府的人。 正巧,这段时间王府的人刚到京城,不管是府里办的宴,还是出去赴宴,都很多,她们就将晋王带了个小妖精回府的言语传了出去。 世子妃脸上都气白了,她也算口齿伶俐,没想到这个白凤还更厉害,她冷笑道, “既然白姑娘能够打败京城那么多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被晋王夫妇请去给大长公主调养身体。 那么,必定是医术很高明的了。 说的头头是道,我可是不信。” 她顿了下,指着坐在顾念身边的祈郡王妃,冷笑道,“你能说得出郡王妃有什么病,那才有说服力。” 她当然要说不信,不然不就是承认自己心胸狭隘了吗? 不只是顾念,就是白凤也不想就此放过她。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还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来做客的夫人横竖闲着,自然巴不得看热闹。 立刻,花厅内所有目光都落在摆起和顾念的身上。 顾念一笑,看向祈郡王妃,“可愿意让我朋友看一看?” 祈郡王妃还真有点怕了白凤那张嘴,生怕自己身上万一有点什么小毛病,就被白凤扯到什么性子心胸上,像世子妃一样,那脸可就丢大了。 边上一群夫人太太们看热闹看的欲罢不能,但凡能说上话的,都七嘴八舌的蜷起来,“王妃还是让白姑娘看看呢,有晋王妃在,你还怕什么呢?” “就是,若是真有点什么小毛病,让白姑娘顺手给你一治,不就好了吗?” “看看吧。看看。” 顾念和白凤在边上,一派悠然的模样,看着世子妃铁青的脸,只是微笑着。 祈郡王妃眼看就被众人围着不放,看起来不看都好像不行。 她看看顾念,话却是对白凤说的,“那就劳烦白姑娘看看我有什么不好?” 白凤上前,点点头,细细的打量了祈郡王妃,笑道,“郡王妃身体康健,是长富长寿之相。” 这话一出,众人都要点失望,好像祈郡王妃没有病,让这场热闹失色了一般。 祈郡王妃听没病,刚要松口气,就听白凤继续道,“别的毛病是没有,就是最近这几日手臂是不是有点疼? 过一会也就好了,郡王妃觉得不要紧,就没有理会,时不时? 祈郡王妃还没松下去的口忽然又紧了起来,不过,她的脸色已经足够让别上的人看清楚了。 那就是白凤说的是对的,这时候,就是众人看向顾念的目光都有点不同。 这……简直是绝了。 祈郡王妃好像被白凤给镇住了,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她才回神来,道, “真的,真的,白姑娘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简直好像是亲见一般,真是……” 她好似找不到话来形容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真是神医啊。” 不把脉,不问诊,单靠看,就能把这样的小毛病看得清楚明白。 这简直叫人难以形容。 此时,众人都明白了,这个白姑娘大概真的是晋王府请来给护国大长公主调理身子用的。 这样的神医,谁敢得罪啊。 且不说谁也不知道自己家什么时候要求到人家跟前去,能得晋王府看中的,那可都不是一般人啊。 有那心头妒忌的,想到晋王府已经有一个张春子,这会又来了个白凤,怎么都聚在晋王府一家了。 白凤的性子只要别人不惹她,那还是看起来很平和的。 她道,“你这点小毛病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若是不理它,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不过今后还发作不发作,我就说不准了。 如果你想治,你可以找念念,我到时候给你治。” “多谢多谢,到时候还要叨扰你了。”祈郡王妃欢喜不已,随手就把自己手上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摸下来,塞给白凤, “得姑娘这句话,我就心安稳了,没什么好东西,姑娘拿着随便玩。” 这做派显然也是有一般是为了下世子妃的脸面。 一时间厅里的人都想找白凤看看。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请太医看病,连诊脉都要悬着丝线,必然没有女医瞧着好。 女医的好处,在坐的贵妇们再清楚不过了,宫里有专门的医女局,那都是有品级的医官,就是为了女眷们有些太医看起来不十分方便的地方能看起来方便些。 只是,女医的医术大多普通,很少是正经学过的,也不过是会些简单的妇科,或是养生调养,真论起医术来,比起外头普通大夫只怕还不如。 难怪晋王府有了一个张春子,还要弄个女大夫回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 大家这样一想,就都心热起来,想要和白凤结交。 不过,白凤却是不愿意在厅内继续坐下去,她拉着顾念的手,道,“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吧。” 顾念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歉然的对祈郡王妃道,“我们去下净房。” 到了外面,白凤皱着眉头说道,“下次这家人还是少来点,里面特别的东西可不少呢。” 顾念惊道,“怎么?你看出问题来了?” 白凤沉着脸点点头,“先是里面的盆栽,第一眼看过去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几乎每一盆的底端都长着一些特殊颜色的青苔,那些可不是普通的青苔。 它散发一股草香味,很淡,若是不注意是不会发觉的,那味道对身子强壮的人并没有明显的害处。 可若是本来就身体不好,那味道就能让人变本加厉的坏下去。” 她撇了撇嘴,“夏日来了,屋子里放着冰盆,还有窗户开着,在里面的人可能闻不到香味。 可殊不知,那香味确确实实被吸入每一个人的口鼻。” “那个香味和那天你们碰到的那个虫子也是息息相关的。” 她停了一下,嘀咕道,“这定然是一个十分懂得毒性的人所为。” 顾念目光微沉,深邃地犹如寒夜中的星星,而心中却如同坠入冰窖。 她忽然想起当初陈嬷嬷说过的,母亲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她学了周家不外传的武艺,身子一直都很好,不过在一次感染了风寒后,身子就一日比一日更加的虚弱了。 一直到最后倒下。 到底是什么人,用这样阴狠的招数,对付母亲那样一个弱女子。 到了今日,她已经将齐国公,靖国公这些所谓的凶手都推翻了。 他们做得孽,应该是配合着这个人对付母亲。 母亲一个闺阁女子,是和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顾念越想,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沉重。 …… 从忠义王府回去后,顾念的情绪一直提不起来,白凤也乖乖的缩在王府不乱走,偶尔找顾念说说话。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梳着简单的发髻,笑嘻嘻的对顾念道, “这衣裳是我问青叶要的,看我穿着也还合适吧,你不是说今日你要去安远侯府吗?不如,你带着我去。 我今日就当你的小丫鬟好了。“ 白凤的脸上带着些兴奋,又有几分殷切的期盼,“今日能见到轩哥哥吗?” 顾念心头酸涩,只觉得白凤对周玉轩的爱情是那样纯粹绵深,眼看着是个可以预料到的悲剧。 白凤心头定然是有所直觉的,可仍然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份无望的感情里,一点也不愿意妥协退让。 这样的感情哪怕不会有完美的结局,可总是会让人无比感动。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道,“恩,会见到的。” 顾念要去安远侯府还是因为去忠义王府发现的问题,她要把这些问题告诉外祖母。 虽然萧越已经在着手查忠义王,但结果没出来前,她也不敢说母亲的死和忠义王有关系。 她也想问问忠义王和外祖母之间是否有过节。 当年英国公和齐国公会对母亲下手,就是因为外祖母支持的是先帝,而不是当年的肃王。 那么,忠义王是否有可能跟肃王有关系呢? 这是顾念目前想到的唯一可能。 否则,怎么也解释不通。 在出云寺出事后,顾世安来看过顾念几次,第一次来还是很紧张,很关心顾念和旭儿的。 后来几次,脸上分明带着几分春风得意。 顾念问他是否有好事,但他都闭口不提。 但是那微微扬起的薄唇,虽然不明显,但还是看得出心情不错。 不说他碰到了事情,就说他刚从边疆回来,肯定是事物繁多的,他的心情竟然还这样的好? 这让顾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她总觉得父亲最近摊上了什么事。 还是他准备将吉婶娶回家了?这个念头在顾念的脑海里打了几个转。 果然,她带着白凤到了安远侯府的时候,在大长公主的院门外面,看到了顾世安身边的小厮南山。 南山见到顾念上前请安,同时道,“王妃,王爷和公主在里面说话,说您来了,也进去。” 顾念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南山的嘴就跟蚌壳一样的,一个字都没漏。 索性,她去了屋子里,苏嬷嬷和周嬷嬷守在门口,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里间安息室里隐隐传来哭声,顾念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 苏嬷嬷声音哽咽的对顾念道,“姑娘,快进去看看,郡主回来了。” ‘郡主?’这个词在苏嬷嬷的嘴里出现过很多很多次,这代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母亲静宁郡主。 她回来了?是外祖母已经找到了母亲吗?那么,母亲是真的没有死吗? 她原本挺直的身子,摇晃了两下,青叶她们都被南山给挡在了外面,苏嬷嬷见状,搀扶了她一把。 她推开苏嬷嬷,撩开帘子,脚却一步也没有迈,站在门口。 外祖母坐在榻上,父亲站在边上,外祖母的身前跪着一个身影,穿着靛蓝的衣裙,梳着妇人的发髻。 这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母亲……” 她喊的很轻,怕是幻影,声音大了就会被惊跑了。 也怕是自己正在梦里,声音大了就会从梦里醒来。 她也怕这只是一个笑话,反应太大了,会很失望。 她活了九世,不是没有享受过母爱,可到底那么长的时间,她从身体和心灵上已经遭受了各种的磨难。 她想要来自母亲的抚慰,那种血脉相连的抚慰,她以为这辈子也没有了。 陡然间,失而复得,那样的彷徨,该如何来形容呢? 不知什么时候,萧越站到了她的身后,帮着她一起撩起帘子。 她还是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扑到萧越的怀里,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萧越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声音轻柔,“是真的,去吧。” 她仿佛这才有了底气,有了胆量,走过去,跪下来。 第213章. 原本跪在护国大长公主身前的静宁郡主从顾念进来后,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眼眶红红的。 顾念跪下后,泪眼朦胧地看着静宁。 “母亲……”她嗫嚅着。 静宁郡主双唇微微颤抖着,望着跪在面前泪眼朦胧的人儿,小心翼翼地轻轻唤了一声。 “念念……” 顾念再也忍不住,膝行几步,伏静宁的膝盖上抽泣起来。 静宁分明见过很多次顾念了,她的容颜在脑海里能够清晰的描摹出来,可她还是抚摸着顾念浓密的头发, “这是我的念念么。” 她一边说,一边一把将顾念搂在怀里。 “娘……”顾念落了泪,原本僵硬的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抱住紧紧抱着她的静宁郡主。 她以为有了外祖母的爱,以为有了父亲的无私关爱,她已经不渴望来自母亲的爱了。 如今,失而复得,母亲,这种依恋感来自于血缘之中,不觉使得她觉得心中安然。 在她们母女相拥而泣的时候,萧越看向顾世安,顾世安拢手立在一边,脸上有岁月静好的微笑。 护国大长公主则是不断的用手抹着眼泪。 大约是感受到了萧越的目光,顾世安回转过眼神,望向他,没有说话,而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萧越。 萧越同样没有说话,他们都舍不得打破这份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挑挑眉,嘴唇未动,用谴责的眼神看过去,一点预兆都没有,让念念这样的伤心,是亲爹能做的事情吗? 顾世安感受到了来自萧越的谴责,他也没想到会这样的仓促。 对于静宁,他是一点都不想逼迫她,所以任由她想什么时候认亲,就什么时候认亲。 到底,静宁还是舍不得女儿。 也不枉这段时间他在她面前说女儿受了惊吓,多可怜的样子。 悲伤过后是欣喜,是激动,是欢悦。 这场重逢,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太多的故事。 顾念就像一个孩子,坐在榻前的脚踏上,靠在静宁的身边,抱着她不肯撒手。 静宁郡主含着泪,抚摸着她的秀发,冲萧越笑道,“念念这孩子,让王爷操心了。” “念念很好,她是我的妻子。”萧越恭声回道。 静宁将女儿揽在怀里,两代三个女人,围在一处说了会体己话。 虽然三个人变化都很大,可血脉亲情,哪里是那么容易断的,那种疏离感慢慢褪去。 护国大长公主眼眶红肿,突然在静宁的肩膀上捶了两下,恨恨数落道,“你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来找娘,一个人在外面流浪那么多年,你这是在剐我的心啊。” “母亲,阿离好不容易回来了,有话好好说,骂她做什么呢……”顾世安在一边赶紧劝解道。 “就你惯会做好人。”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 一时间,周语嫣带着晨儿过来了,安远侯和周玉轩也都从外面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免不了湿了眼眶。 这一夜的晚饭上了酒,直吃到亥时才散席。 不仅仅护国大长公主喝了酒,就连旭儿都被允许喝了一口梨花白。 旭儿没想到那个为了救他,和他一起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外祖母。 席上的人时哭时笑,时光时而回道过去,时而又飞跃到未来,没有人去提静宁为什么失踪,没有人去提那些背后的阴谋诡计。 更没有人提未来该如何。 眼下,劫后重聚才是最重要的。 顾念也喝多了,她的心头涨的满满的,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她恨不能挨个儿地告诉全天下人,她也是有娘的…… “阿越,我真的很高兴。”席散了,天色也晚了。 从前顾念在安远侯府的院子如今还空着,护国大长公主派人守着,里头的摆设没有动,天天都打扫一遍,好方便顾念随时都回来小住。 旭儿早就因为熬不住,被杨顺带着回了院子休息。 顾念靠在萧越的怀里,仰着脸,咧着嘴,看向萧越。 萧越笑着道,“我知道。” “我真的很高兴。” “嗯,我知道。” “今日是最开心的日子。”顾念从萧越的怀里出来,点着脚尖,在月下轻轻的舞动起来。 萧越嘴角含着笑,看着顾念脚尖不断的轻点,裙摆随着她的摆动而摆动,月色下,犹如降落凡间的仙女。 他没有阻止眼前的仙女,而是眼睛一动不动的跟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顾念的面上酡红一片,像是桃花盛开般别有韵味。 她的双眼带着水润的迷离,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她一直不停的,轻盈的旋转,旋转,犹如仙女在飞扬。 一直到仙女跳累了,又回到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 萧越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顾念,看着她小动物一样的在他怀里乱蹭。 他的心就像被柔软的东西轻轻拂过,他抬起她不安分的下巴,低头轻轻的在上面烙下一个吻,最后辗转,再辗转。 席散了,各自回房休息去了,但静宁和顾世安还没有散。 静宁坐在她曾经住过的屋子里,门外,是顾世安在吹箫,箫声悠远和绵长。 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曲子。 透过声声音符,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些年两人厮守在一起的岁月。 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挂在廊边,靠在粗大的廊柱上,高大的身影仿佛和廊柱融为一体。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抱着曲起的双腿,看着面前月影扶疏。 他站起来,进了屋子,不一会手中拿着一件薄披风,“夜里寒凉,你小心点。” 静宁低头拢着披风,望着院子里的清凉月色,“你可以有更好的人陪伴你走过下半辈子,我们……” 顾世安的双手微顿,接着将她拥着,靠在他身后的廊柱上, “我已经有妻子了,怎么可能还会要别的女人?” 他心悦她,像个少年。 想起当初两人成婚时的那些日子,他们如胶似漆,恨不能就此到白头。 他微微俯下身子,将唇移到她的唇上。 久违的芳香,盈入唇齿。 半响,他捏了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你介意你的脸,等到张春子回京,我们就让他看看,他的医术很高明。 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 我喜欢你,和你的身材,和你的长相无关。 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静宁靠在他的身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那样看着星辰在天边闪耀,任由时间在耳边流淌。 静宁觉得自己在寻找过去。 这爱意和相知缺失的将近二十年,是她无法像分开二十天一样无所顾忌地把心情全部宣泄出来。 她没有跟他表白,只是和他静静的相处,也没有更多的接触,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陪伴,那久违的熟悉感和亲昵仍然不断地被唤醒。 …… 翌日,顾念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她一人。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气温开始上升,拂去夜间的凉意,整个京城变成一个炎热的蒸笼一般。 屋子里的四周放着青铜冰鉴,此时冰鉴里的冰块已经消融的差不多,没有补上新的,是的屋子里的空气清凉中透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闷热。 顾念呆呆地坐了会,昨天太高兴了,她喝了很多的酒,最后是怎么会来的?她竟然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记得特别的高兴,好像要飘飘然一般。 呆坐了会,她想要起身,发现腿有些发软,双脚踮在床前的脚踏上,虚软无力。 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尤其,这里还是外祖母家,这会还没去给外祖母请安,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顾念恨恨地想着。 门外候着的丫鬟听到声音,轻轻地敲了下门,得到回复后,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青叶捧着干净的衣物过来,就见披散着长发坐在床前一脸沮丧的王妃。 洗漱完毕,顾念用了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刚要去护国大长公主那边,就见白凤进来了。 她还是一身丫鬟的打扮,见到顾念,道, “中原这是什么鬼天气,这样的热,真的没有我们那里舒服。山里很清凉。” 因为前一天和母亲相认的事情,就把白凤给抛到了脑后。 这会见到白凤,她就有点愧疚,她抓过白凤的手,轻轻道,“这里是后院,表哥不好过来的,我带你去书房,我这就让人去请表哥,他一会就会过来的。” 白凤跟着来安远侯府,就是想见见周玉轩,她的脸上现出既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她纠结着说道, “轩哥哥让我不要找他,他有事自然回来寻我……” 顾念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其实,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凤,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和我表哥若是想要修成正果,难度很大。 你是岭南苗族女子,我表哥是京城高门贵族。据我所知,东离到如今,除了和亲,还没有异族通婚的情形。” 她顿了顿,怜悯的看向白凤,“你在王府这的这些日子,我带你去赴过宴会,你应该看到的。 不要说家族与家族只见,就是同一个家族,血脉至亲,也会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甚至,有的闹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两个门阀只见的争斗有多么险恶,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暂且不提你的家族未必愿意让你千里迢迢的嫁给我表哥。 就女眷之间的应酬,就不是心性单纯直率的你,可以承受的。” 白凤低头不语,她今日穿的还是青叶她们的旧衣衫,显的她看起来格外的寂寥。 顾念叹了口气,“我想,我表哥一直不回应你的感情,应该也有这个原因,他一直都是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男人,也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假如他回应了你,可是最后却不能给你幸福,或者勉强在一起之后,又让你受到各种委屈,那其实是对你的一种伤害。 表哥定然是不想伤害你的。” 她直直地看着白凤,“我很喜欢你,也被你对表哥的执着和深爱所感动。 我希望表哥能幸福,所以才会忍不住站在你这边,帮你。 可是,我心里其实是很明白的,你和表哥之间仿佛隔着好深好深的沟壑。 如果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前行,大约只有死路一条,粉身碎骨。 若你们当真在一起了,那么会经历很多很多的考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你们两中的一个,必须要放弃他原来的生活,这真的很难……“ 虽然和白凤没相处很多的时间,但是她很喜欢白凤的性格,所以,才会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她,就是希望她能够醒悟过来。 “我知道。”白凤打断了顾念的话。 只见白凤抿着唇,倔强地昂着头,看向顾念,“念念,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也知道要和轩哥哥在一起需要付出很多。 你所说的困难我都明白,在家时,就是因为这些,我爹爹和兄长们不同意我和轩哥哥在一起。 可是,我喜欢他啊,就算知道眼前有那么多的苦难,我还是喜欢他。 就算,我明明知道,他心里放着一个人,也许这辈子已经没有那样浓烈的爱给我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她高昂着头,嘴角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她的目光坚定,闪耀着无以伦比的光采, “我和轩哥哥只见有一道好哒的鸿沟,正如你说的,若是贸然前行,我和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他只要站在那里,等我就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他身边。 我喜欢他,就算一脚踏空粉碎,那又怎么样? 我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所有的事情。” 她的声音清脆,脸上闪耀着一样的光采,刺的人眼睛都快疼了,可不知为什么,却听能听到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顾念怔怔的看着白凤,轻声道,“为了你这个决心,我愿意帮你,我相信表哥总有一天,会看到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你炽热的心。”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表哥有心上人?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白凤轻轻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知道的,我虽然傻,可我眼睛不瞎。” 她语气微转,眼中绽放出微芒,“我不但知道他有心上人了,同时还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她目光有些纠结地看着顾念,咬着唇,道,“他放在心上的,不就是你么?”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相信,只要不是瞎子,傻子,呆子,都能看得出来,轩哥哥喜欢你。 他的眼睛看向你的时候,就如同我看向他的时候,喜爱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恨自己认识他太晚了。 如果,他先认识的我,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这番话,听着令人心酸。 对于白凤此刻的心情,顾念能够体会,她语气越发轻柔下来,“是啊,喜欢谁是自己的事情,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呢。” 门外,周玉轩站在那里,长身玉立,背脊挺得笔直,宛若一杆标枪,举手投足之间,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又有武将的坚毅,硬朗。 这样两种极端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 此刻,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拿着东西 他本要进去的,听到白凤的话,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纠结而复杂的望着那厚厚的门帘。 听到一个心仪自己的女子真情流露的内心剖白,她情愿粉身碎骨也要与自己在一起的决心,是那样令人震撼。 她说哪怕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死了都甘愿,巨大的冲击力,是任何一个男子都不能承受的。 他的心底有无数想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凤是个好姑娘,可他却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了。她不介意他的心里装着一个人,可他介意啊。 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爱这样一个女子,那就是对她的亵渎。 可让他放下一个在他心里装了二十来年的人,他又办不到。 他看了看手上的糕点,是白凤第一天进京的时候,看到说要吃的。 他微微皱着眉头,转身想要离开,一转身,恰好就碰上了青叶过来。 “表少爷,王妃和白姑娘在里面呢。” 青叶的话音未落,门帘就被人掀开,然后就是白凤的笑脸出现在门口,“轩哥哥,你来了。” 周玉轩冲白凤温和地笑,带着几分无奈道,“是念念让我过来,你这几天还好吗?” 他从白凤的身边进了书房,见到顾念笑了笑。 顾念此时心里一时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那番话时不时多事了,于是有些尴尬地唤了一声,“表哥。” 有些事彼此瞒着不说,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不想说。 因为不说,或许还能在心中存一个虚假的幻想,留一个微弱的希望,可是一旦说开,撕破这层稀薄的纸,那么有些事就不能再拖着了。 要么一起往前冲,一起生,一起死。 要么往后退,保持安全的距离。 周玉轩朝顾念笑着道,“念念,皇上交代的差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原本过两日去王府找你的,正巧你过来,就省了。” “怎么样?姑母回来了,是不是很高兴?”他笑着问道。 顾念点点头,“是的,恨不能告诉天下人,我有娘了。” 周玉轩轻笑一声,道,“念念,麻烦你先出去,我和白凤有几句话要说。好吗?” 顾念心头一突,感觉到不安,她看了看周玉轩,又看了看眼里只有周玉轩的白凤,小声道,“表哥,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伤了人家。” 周玉轩含笑点头,“你放心。” 顾念退了出去,把书房的门关好,和丫鬟们退到了院子里。 书房里,白凤眨着眼睛看向周玉轩,“轩哥哥,你想和我说什么?” 周玉轩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温声道,“你坐下,我们说话吧。” 之后,很细心的给她倒了一盏茶,放到白凤的跟前。 可能是他的神态太过自然,气质温雅,连唇边带着的笑容都如春风般柔和,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让人不知不觉中就对她卸下心房。 白凤摸着茶盏,看着周玉轩,脸上一直挂着傻傻的笑容。 “轩哥哥,你想和我说什么?”她再次问道,甚至有点急切。 周玉轩收敛起刚刚的温和,道,“白凤,我谢谢你当日救了我。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我也知道,你很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 他闭了闭眼睛,狠心的说了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能给与回应,他也不想装傻充愣,装着不知道她的感情,那样有点卑鄙了。 所以,他只能狠心的斩断白凤对他的感情。 “你知道我心里有人,哪怕她已经嫁了,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我不愿意你喜欢这样的一个我,所以,过两天,我会亲自送你会岭南。” 白凤张着嘴巴,刚刚面前的人明明是那样和洵,可转眼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绝情。 她有点无法接受。 她一个一个字的,慢慢的说道,“轩哥哥,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周玉轩头偏向窗外,窗外的日头正猛烈着,有点白森森的感觉。 他觉得他说的话也是那样的森然,“我不喜欢你,过两天会送你回去。” 白凤‘腾’的一声站起来,“轩哥哥,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吗?”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我不在乎,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你一定会慢慢的喜欢上我的。” “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一边说,脸上的泪水不断的留下来。 她用袖子胡乱的抹着,可怎么也抹不完,就好像一个缺口被打开,泪水汹涌而出。 “可是我在乎,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有那么多的好男儿,值得你去喜欢,所以……” 周玉轩不敢看向白凤,他怕那泪水会让他心软。 第214章,肃王妃 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肃王顾世安的妻子,静宁郡主还活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犹如平地一道惊雷,炸的人简直没法睡。 所有人只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没有确切的内幕,没有知情的人出来说一声,几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猜测出来的版本。 不论是安远侯府,晋王府还是肃王府,都大门紧闭,并没有接待任何一个上门探消息的人。 一时间,和这三家有点姻亲故旧的人家那是门庭热闹起来,大家都想在这些人家口中知道点什么。 但这些人家也不知道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嘴比蚌壳还要紧,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静宁郡主没死是事实,肃王妃还是她也是事实。 怪不得肃王这么多年都不续弦,原来都是为了她。 原先那些蠢蠢欲动想要为肃王说亲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老实了。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既是静宁郡主,那肃王身边再也不可能有人能插足进去了。 偏偏,肃王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红的发紫的那种。 只是,这些年,静宁郡主去了哪里? 没有人不好奇。 外人好奇,护国大长公主,顾念这些关心她的家人同样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曾经大家都以为在棺木里没发现静宁的尸首,是因为被英国公那老贼给偷出来,烧成灰了。 当初在英国公府的花园里也的的确确是抱了好几个白瓷罐子回来。 那就是说英国公掘坟盗棺的时候里面是有尸首的。 这一切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也让人太毛骨悚然了。 他们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的如此深的敌人。 到底是谁这样跟周家的人有深仇大恨,不过是一个外嫁女,也不放过。 又是什么样的仇恨,值得他们铺垫那么多,就为了伤害静宁郡主或者说伤害周家人。 外面喧闹无比,而安远侯府,大长公主的院子里却是静默无声。 护国大长公主单手支着头,最近这几天她一直没睡好,实在是这个惊喜太大了,大的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大到她怕自己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成了泡影,消失不见了。 “母亲,您怎么就这么熬着?躺下休息一下吧。” 大长公主听到静宁郡主的声音这才醒过神来,坐直了身体。 她看向身边的女儿,身上穿的还是素衫,头上也没戴什么珠钗,只有一根簪子挽着长发,那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没有京中贵妇那般的细腻白皙,还有她的脸…… 她别过脸去,眼眶红红的。 如果被她查出来是谁害了她的女儿,她定然要用天下最恶毒的死法,让他们死去。 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原本明媚阳光的女儿,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静宁郡主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道,“母亲,女儿这不是回来了?不要难过了。” “我这心里……”大长公主缓缓的开口,可话也只是说了半句,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静宁郡主知道她的意思,是心疼她,她也没想过,还有家人团聚的一天,她以为自己会孤独一人,寻找仇人。 也许等不及找到仇人,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沉吟了半响后,开口道,“能有今日,女儿已经很开心了。” “对啊。外祖母,我们还是要着眼当下,至于娘的事,我们再好好的查探就是了。”顾念从外面走了进来。 ”念念,你来了?”大长公主朝顾念招招手。 顾念给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请安后,坐了下来。 下人上了茶,大长公主连着喝了几大口才算稳住心神,她看向静宁郡主, “这些天,我们都高兴的过头了,所以一直没问你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发生什么事情了?” 静宁郡主眼眶红红的,慢慢说起来,“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再睁开眼,竟然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兖州城外的一处破庙里,距我‘死’的嗯啊天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大约那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静宁郡主只说了一点点,就停在那里。 护国大长公主放在桌上的手,不禁一紧,只觉得根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浑身上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真的是厉害,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人运出去,不被人发现。 还能将痕迹抹的那样干净,这段时间,她将人撒出去,就算时间过去那样久了,可这样一点痕迹都没有,也太厉害了。 到底是谁?还是因为当年她支持先帝上位的事情所受到的报复吗? 又或者是当年老安远侯在战场上结下的仇人? 如果是敌国的仇人,做事不可能这样的干净利落,必然在京里是有内应的。 那么,还是因为她,因为当年事。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冷颤过后,她的怒意升腾,如同燎原大火,将她烧的坐立难安。 如果是因为她,这些人对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要为难她的女儿? 护国大长公主只觉得头疼欲裂。 静宁郡主微垂着头,半响才抬起,道,“我醒来后,想要回来,也探听过家里的消息,家里的消息我都能探听到,可想要回来,或者是往家里送信……” 她苦笑了一下,“幸好当初父亲教导了女儿功夫,否则,我早在醒来后就已经死了。” “我曾往京中顾家,往江南都送过信,无论是走驿站,或者是行商,我想尽一切办法托人送信,最后那些信都还会回到我手里。” 护国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咬牙道,“到底是谁。” 静宁郡主摇摇头,“这么多年,我是一点踪迹都查不出来,醒来后,如果我不做回家的动作,那些人就会放过我。 一旦我表露出有回家的愿望,那些人就会如同黑暗中窥伺的老鼠一般,出来各种阻扰。” “试过几次,我也就放弃了,虽然说京城已经将我发丧,但只要我到时候全须全尾的回到京城,难道家人还不接受我吗?” “可我想的太天真了,我竭力的让自己安静下来,为此,还曾收养过一个孩子,做出一副死心的样子。 可谁能想到……” 静宁郡主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还是不放过我,给我下毒,找人……那之后,我就绝了回家的心,我一定要将那个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我的脸,也是那个时候,自己划花的。 后来,慢慢的,幕后之人也不知道是觉得我已经死心了,还是顾不上我,我试图回家,也没人阻扰了。 我不敢回家,甚至不敢和你们联系,一个是怕那幕后之人跳出来,伤害你们。” “另外一个……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静宁了,我已经变得污秽不堪,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 我可以不回家,可以远远的看着孩子,但是,我不能让那些坏人逍遥自在。” “我回到京里,知道母亲将念念带去金陵抚养,世安也不在京里,我就去了当初齐国公府的一个庄子上,就是后来给了念念做陪嫁的庄子,一住就是这许多年……” 她咬着唇,声音艰涩,泪,已经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落下。 护国大长公主因这话神色阴沉下去,不用静宁郡主说出口,她都能想出找人做了什么,半响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情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一年,两年,就算我活着查不出来,死了,做了鬼也会查下去。 誓要将那恶毒的人揪出来,不管是谁,只要查到了证据,我就要撕下他一层皮来。” 她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那茶碗顿时四分五裂了一地,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事上劝护国大长公主后退一步,家里的每一个人,遇上这样的事也都是要撕下那贼人的一层皮来方才罢休。 解恨,是不可能解恨的,对于静宁,对于周家,乃至顾念,这些伤害已经不可能抹去,只能最大程度上,让自己心里稍稍安慰一些。 “这事父亲和王爷已经让人去查,您别着急,也别恼,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气倒了,也不能让大家担心,越是这样的时候,您越该好好保重身体,您撑住了,不管是什么人行事之前都要仔细掂量一二。” 顾念柔声说道,汗了人进来把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免得不小心踩伤了人。 静宁郡主上前扶住大长公主,“娘,您听念念的,我先扶您下去吧,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往后还有很长时间,您得沉住气。” 别的话大长公主此刻怒的听不进去,可有一句话她确听进了心里,她得撑住,她得长长久久的活着。 活到将凶手揪出来的那一天。 当初那个人敢这样对静宁,未尝不是因为她避居江南,对世事不闻不问,整个人都陷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如同掩映在重重迷雾里,如同隔水照花,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顾念和静宁郡主一起挽着大长公主的手去了内室,眼瞧着她睡着了以后,母女俩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让人把安神香点起来,让外祖母睡到自然醒,有什么事情和表姐商量,也不要通传了。” 顾念低声与苏嬷嬷说道。 苏嬷嬷点点头,退了下去。 外间只剩下顾念和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刚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她拉着顾念的手道,“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奔波,太累了,明日就不要过来了。 府里事情也多,还有王爷也需要你照顾。 母亲如今已经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顾念靠着静宁郡主的肩头,“不累,是王爷让我来的,等到时候母亲回肃王府住,我们也就会近一点了。” 静宁郡主身子没来由的僵了下,笑着说道,“你啊,就不怕王爷生气。” 顾念却是摆摆手,“他才不生气,我现在可是有娘的,他要生气了,我就回娘家。” 静宁郡主笑了笑,眸光一凝,注意到顾念手掌上的血迹,不由大惊,张口就要让人去请大夫。 原来顾念不知什么时候用指甲把手掌抠出了血。 顾念叫住了静宁郡主,随手用帕子把手掌给包上。 无论是谁,听到自己的母亲出了这样大的事,都不可能冷静得下来。 她也不能例外,可若是连她都失了态,又如何能让外祖母稳下来心来。 静宁郡主从来都是通透的人,自然是知道顾念的想法,她抱住顾念,哭了起来。 她的女儿,这么大了,长的这样好,又这样的聪明。 从前,她远远的看着,总是隔了一层时空,如今实实在在地拉着她的手了,她才觉得自己还是母亲。 “是母亲的错,让你跟着难受了。”静宁哽咽的说道。 顾念哭着笑,“不是你的错,是幕后之人的错,让我们骨肉分离,夫妻相隔。” “母亲,女儿还有一些当年的事情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从前你一个人查,没人手,没势力的,肯定查不出来。 其实,当初在庄子上见到你后,王爷曾经查过你,可是,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我相信父亲,还有外祖母,应该都查过,都查不出什么异样,这其中必然是有人将线头给抹去了。 你刚出事的那年隔了太久了,查不出来还是正常的,可几年前的,竟然也查不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静宁郡主用帕子擦拭着眼泪,点头道,“是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从我伤了脸,绝了回家的心后,我的生活才是彻底的安静下来。 那些人,想我死,又怕我死。 我找不到活干,吃不上饭的时候,门口还会掉银子下来。 起先,我以为是别人掉的,可后来发现,经常会有,就明白是那幕后之人怕我饿死过不去,故意丢下的。“ 顾念听了也是悚然一惊,这简直有点猫戏老鼠的意思。 不然你回家,不让你和家人联系,更怕你活不下去,死了,好像就喜欢看两边的人痛苦不堪的样子。 这样的心思,得是多变态的人才能拥有? 母女俩说了很多的话,顾念尽量避开能让静宁郡主回忆痛苦的事情。 所以,一直说了一个下午,才了解完,到最后,顾念温声的问道,“娘,你什么时候去肃王府住?” 静宁郡主身子僵硬,没有说话。 顾念这才猛然惊觉,刚刚她说到让母亲回肃王府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反应。 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她靠了过去,母亲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原来是别有内情…… “娘,你不想回王府?不想和爹爹过日子吗?”顾念古怪地看着静宁郡主。 静宁抬眼看着顾念,艰涩的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回王府住吗?” “当然!为什么不?你是我娘,是爹爹的妻子,是肃王府的主母,为什么不去?” 顾念狐疑的看着母亲,瞬间,她又是心疼难当。 大约母亲是觉得配不上父亲了? 可是,她知道父亲根本就不会介意这些,他连一个死人都不能忘记,更不要说母亲如今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他怎么会同意母亲不回府? “娘,爹爹这些年过的如何的艰难,你是不知道,他怕在京里见到和你有关的人,事,物,不惜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 就连我这个女儿,他都抛下了,可见你在他心头的位置有多重。 你发生的事情,如今大约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压着呢,他会觉得没保护好你。 他会很自责。 但他不会嫌弃你,不仅仅是他,就是全家人都不会,我们只会恨那个幕后的人,爹爹同样也是。 他肯定恨不能将那伤害你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当初大家不知道你活着,从英国公府的花园里找出白瓷罐子,里面有祖父,祖母的,也有齐国公的。 大家都以为最后一个是你的,爹爹碍着先帝的面子,只是将英国公府扳倒了。 但是,你不知道,后来,他将英国公的尸体拉了出来鞭尸,又毁了,撒到了池塘喂鱼,就那鱼,也没什么好的下场…… 可见你在父亲的心里有多重要,你这个时候要说不和爹爹过下去了,爹爹不疯了才怪呢。“ “你们俩都已经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呢?外祖母说你从前的性子很直爽的。 娘,你是长辈,你要做什么,我会支持,可是,我不想你穷折腾。” 静宁郡主闻言,叹了口气,“娘知道了,娘只是这心坎过不去。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娘知道,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别的事情娘都可以过去。 可就那一样……要不是还想看到你,娘,真的支撑不下去。” “那一样怎么了?你就不是你了?我说过,我不在乎。”门口一道声音传来,接着是顾世安冲了进来,跟在他后头的是萧越。 静宁郡主不防顾世安听到了,她抿了抿唇,撇过去头不说话。 “周离,你这是过河拆桥,感情你人是回来了,你母亲认了,女儿认了,女婿认了,所有的人都认了一圈。 偏偏就不认我这个丈夫是吧?” 对于回家这件事,他也是跟她探讨过许多回的。 原本他想风风光光的接她,摆宴,告诉天下人,她回来了,这样才显得郑重。 但这样会生出许多的麻烦,而且,他心头其实并不是太乐意。 “你我早就成亲,你是我的妻子,你生死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同衾,死同穴。 我怕你不愿意面对别人的异样眼光,我心疼你。 所以就想着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 禀了皇上,册封你为肃王妃的旨意,借着皇上的口,说你回来了,这样,旁人也不敢说闲话。 我什么都为你想了。 可你倒好,就想着怎么离开我了。” “告诉你,你休想,我已经将你丢了一次,这一次,就是上黄泉碧落,我也会将你找回来,然后将你关起来,捆在我身边。休想离开我一步。” 大约是气极了,顾世安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到了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顾念早就跟着萧越悄悄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世安和静宁郡主两人。 静宁郡主怔楞的看着气的胸口不断起伏的顾世安,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吓着念念了。” “你闺女胆子大着呢。吓不到。现在是你的夫君要被吓死了。” 静宁郡主笑出声来,道,“是我错了,只想着我那可怜的遭遇,自艾自怜。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们一起将那个人找出来,好吗?“ “到时候,我们再生个孩子。”顾世安说道。 静宁郡主沉默着,又摇头。 有了小的,他们会分精力在小的身上,念念苦了那么多年,她都还没弥补他。 再说,她恐怕已经怀不上了。 当年,她的身子,早就已经坏了,还有那毒,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关于静宁郡主回不回肃王府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顾世安和萧越带来的还有皇上册封静宁郡主为肃王妃的旨意。 当初顾世安回王府的时候,静宁郡主不在,自然没有封王妃的旨意。 册封旨意下来的第二天,皇上就在早朝上昭告天下, “二十多年前,张天师发现天上的紫微星有异样,原本是要先帝去庙里斋戒二十年,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个时候,静宁郡主自告奋勇,为了家国安定,抛下女儿,和丈夫,代替先帝去庙里祈福,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天下已经安定,看来是静宁郡主的祈福有了效果。 所以,静宁郡主可以归家了。” 这封诏书其实有很多的问题的,比如,当时有那么多的皇子,完全可以皇子代替皇上去。 还有,就算皇子不去,还有那么多宗室王爷,怎么就轮到静宁郡主去了。 既然是为了国家祈福,那为什么齐国公当初还要发丧?而且,静宁郡主忽然就‘死’了。 难道说,这个祈福,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不曾? 等等等等,很多的疑问,可是,没人敢去问皇上。 毕竟,静宁郡主是为了国家,这个国家也包括小家,包括每一个子民。 这个时候去问皇上,那不是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还要别人唾弃。 所以,大家就将这些疑问都憋在了肚子里。 京城,某一座宅院里,一个人坐在阴影处,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一个大意,竟然让那个贱人归家了,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机。” “如今还让她这样的风光。” 那手一挥,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挥在地上,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不能让她这样风光下去,不能让护国那个贱妇高兴,她们想团团圆圆?休想!” 第215章,有其母必有其女 周玉轩虽然在朝中没有实职,但他身份特殊,皇上身边的人都知道。 他这次回来后,不久后将要再次出行,最近他异常忙碌,不仅仅有他自己的事情,还有静宁郡主这个姑母的事情,他也想尽一份力。 这日一大早出去,一直忙到晚间才回,去了护国大长公主那边请安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院门口,留守在家里的小厮迎了出来,他抬脚刚要迈进院门,就见小厮往边上指了下,顺他手势看去,这才留意到站在角落里一个略瘦的人影。 只消一眼,他就能认出这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下犹如被钉在地上一样。 “世子。”小厮道,“天刚麻麻黑的时候就站在那里了,小的让她进来等,她又不进来,说不合规矩……” 小厮还在絮絮叨叨,周玉轩已经大步走到那身影的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站在这里?” 等他的人正是白凤。 自从那天在书房争吵了一番,周玉轩怎么也不松口将他留下,咬定了等他事情办好后,就将白凤送回岭南家中。 这么多天,两人都未曾见过面。 白凤怔怔的看着面前俊美的男子,咬了下唇,然后轻声道,“我找你,有话说。” 周玉轩顿了下,他既然要斩断白凤对他的感情,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心软的,于是,他也没有将白凤带进院子,而是将她带到光亮处说话。 白凤没说话,周玉轩见她眼眶微陷,眼圈处微微泛青,瞧着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他迟疑了下,忍不住开口道,“你……没睡好吗?” 他说这话,是因为想起当初两人经历那些风波的时候,后来安全以后,她有一阵子也是这幅样子。 白凤抬起头,嫣然一笑,“还行,就是想到要离开京城了,有点不舍得而已。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办好事情,还请提前告诉我。 到时候我让念念带我在京城好好逛逛……“ 说道这里,她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又错了,中原的女子是不能到处抛头露面的。” 他望着她,眉宇间一贯的冷肃之色不由自主地消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掩饰不住的一丝怜惜。 “送你回去之前,我会抽空带你到京城逛逛的,你倒是可以和念念去一些首饰铺子,胭脂布匹这些店看看。 也并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你要愿意,还可以让念念带你去各家的宴席上玩玩。” 白凤摇摇头,“那些宴席无聊的很,一句话有一百个坑等着你,我太笨了,招架不住。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 我一点也比不上京城那些闺秀,我最喜欢的是养毒物,可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脑子还转的快……“ 白凤是越说越委屈,声音越说越小。 周玉轩将手放在额上抚了抚,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道,“你是个好女孩,你无须因为我就贬低自己。 你同那些闺秀都不一样。” 白凤抬起头看着周玉轩,她的双眸比门下的灯笼映照出来的光还要明亮。 “我是好女孩,你为什么不喜欢?” “白凤。”他打断了她的话,缓缓道,“我和你说过,我心里放着一个人,而我,暂时也放不下她。 这个时候我说喜欢你,那才是对你的侮辱,同时,也会是个感情骗子。 我是为你好,明白吗?” 他说话的时候,她就那样一直笑着,盯着他,直到他终于词穷,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才渐渐收了笑,道,“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心不会收回,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会等你,等你放下心里的那个人,不管多久,都会等。” 周玉轩惊讶地望着她,虽然已经听过她那样热烈的表白,可他以为那日在书房已经说得很强硬了。 没想到,她现在的态度更强硬,说得话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容不得他拒绝。 从前,他是一个弱书生,后来,他游历四方,经历过战事,甚至遭遇过穷凶恶极的海盗,更遇到过惨烈的追杀,甚至有过千钧一发死里逃生的经历。 他也算是有点阅历的人,但是此刻,他面对面前眸若星辰闪耀,面上绯红,话语强硬的女子,竟然有片刻的词穷。 他与她对视了一会,无奈的苦笑了下,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 “白凤,蒙你错爱,是我周玉轩三生有幸,但我必定不能让你享福一声,又如何能误你青春。 你如今对我,不过是因为我与你见的男子都不同,所以,你才会觉得新奇。 等到将来,你就会明白,现在你的想法是何等可笑。 白凤,你有一颗玲珑剔透心,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我说的,都是为你好。” 白凤望着他,紧紧咬着唇,她仰着头,片刻后,道,“你这话我却不爱听了,你说我是觉得你新奇才会喜欢你吗? 你错了,虽然我是没见过多少男子,但是,我能够分辨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新奇。 在我眼里,你是顶天立地的伟岸丈夫,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对你心怀仰慕,想要和你相伴一生。 如果是因为我是苗族,你是京城贵族。 本来苗族就是在东离的土地上的,虽然说这么多年都是独立的,但只要苗族还在东离的土地一日,那就是东离国的子民。 我们还有什么不同呢?” 周玉轩闻言,微微闭目,睁开眼时,目色暗浓,如这深邃的夜空,“只是我对你无心,如何去领受你的万千厚爱? 我周玉轩此生只愿游历四方,建功立业,此外,再无别念。” 白凤凝视着他,半响,唇边渐渐显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望着他喃喃道,“无心……好一个无心……周玉轩,算你狠……” 他避开她的目光,没再说话。 “送你回岭南一事,如我所言,已成定局,再无更改。”最后,他只是咬牙说完这一句,好像忘记这是他自己的院子,转身匆匆而去,全然不顾身后小厮的叫唤声。 白凤怔怔立在那里,注视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消瘦的身影许久未动。 “好不容易背下念念教的这些,竟然还是不能打动他。” …… 虽然静宁郡主已经答应顾世安去肃王府的事情,但因为才刚刚回来没几天,她还想再多陪陪大长公主,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搬去肃王府。 不过,顾念来回跑了几天,就被勒令不要再继续跑了,只让安心在家里照顾萧越。 张春子还在边疆没回来,暂时还不能帮静宁郡主看脸上的疤痕能否治好,还是青叶提醒,为什么不让白凤看看。 顾念这才拍了拍脑袋,“是啊,可以让白凤先给娘看看。” 不过,她想到白凤和周玉轩两次谈话都失败后,就关在房门里不出来了,也不能确定她是否愿意给娘看伤。 不过,在和白凤说之前,顾念先去赴了一个宴,是祈郡王府长孙的满月宴。 祈郡王妃人不错,顾念几次碰到也和她能够说得来,她收到帖子后也就没推辞。 自从静宁郡主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交际应酬时,顾念不免遇上一件尴尬事,就是碰到她的人都会打听静宁郡主的事情。 对于善意的,顾念会答几句,对于不怀好意,她直接无视了。 反正她的身份再加上萧越在皇上那里的位置,被她无视的那些人,也只能将怒气放在心里。 不过,幸好一般宴会从来都不会是坐在一块一直聊天,聊一会就会去听戏或游园,也能让顾念不用一直跟那些人待在一处。 戏台上咿咿呀呀,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顾念却不怎么爱听戏,稍微听了会就觉得有些吵,耳朵疼。 她站了起来,去园子里透透气。 祈郡王府的园子修的不错,奇花异草,郁郁葱葱。 花开得好,观赏的人自然就多了,远远的就能听到欢声笑语,听起来像是小姑娘在玩闹,想了想,顾念带着青叶拐去了另一边。 她真的要过去,见到她,那些小姑娘也要不自在。 刚走出几步,廊下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顾念看起来有点眼熟,她也不好直直的盯着人看,她勾了勾唇,想着就此擦肩而过也可以。 没想到,那个女子在经过的时候,身子一晃,就想着顾念倒过来。 顾念一怔,下意识地伸手去搀,两人抱做一团,齐齐地向后退了几步,青叶在后面一把扶住顾念,这才定住。 那女子脸上一红,满面尴尬,道,“多谢晋王妃。” 顾念随意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开,就见那女子咬了下唇,似乎是很艰难地出声叫到,“晋王妃请留步……” 顾念停住脚步,蹙着眉看向那女子。 青叶在顾念身后小声的说了句,“王妃,这是忠义王府世子妃……姓陈……” 顾念这才恍然,怪不得眼熟,不就是上次在忠义王府脑子抽风的女人吗? 后来,还被白凤揭穿假怀孕的那个,只是,这态度……仿佛有点奇怪…… 忠义王世子妃陈氏抿了抿唇,“我是谁,你知道吧……”她的脸有些红。 顾念挑挑眉,点头。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会,还是顾念先说话,“世子妃要是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陈氏一怔,下意识地叫住她,“王妃等一下。”她不急不慢地上前几步,一个眼风过去,身后人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顾念道,“世子妃有事?” 陈氏有些语塞,她方才下意识叫住顾念,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道,“刚才多谢王妃出手相助。” 顾念点头道,“举手之劳,世子妃客气了。” 她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不然还真不太敢伸手去扶,万一扶出个好歹,被讹了怎么办? 陈氏见她神色淡然,好似对待平常人一般,想到上次在王府尴尬和难堪,她生在高门大户,自幼就受父母疼爱,出嫁前顺风顺水,出嫁后,丈夫公婆都很喜欢,唯一不顺的就是子嗣。 那天,她会说那些话,确实是受到了关静和的影响才说出来的。 但她后来知道了真实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也知道那日是自己做的不对,于是缓缓神色,道, “上次在王府,是我说的话难听了一些,还望王妃不要介意。” 顾念神色淡淡的,“只要世子妃下次说话的时候再注意点就可以了。” 陈氏有些羞恼,听她这样直白地让她下次注意,脸色不由得红了几分,心头涌上一口气,话张口就来, “我是受人蒙骗说错话了,不过,要不是你将那个女子带回府,怎么会……” 顾念不想为这件事情解释什么,她叹了口气,抬眼说道,“既然你说道这里,那咱们就把话说开了。 我和你算起来这次才第二次见面,我带不带人回府,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什么。 也不是带个女人回家就是我们王爷的女人。 而且,当日你们王妃也在,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听了谁的撺掇与我说那些话,但是我告诉你,人还是想的简单些好,龌蹉的事情听多了,你也会变的龌蹉了。” 这就是变相的再嘲讽她什么人说的话都敢听,而不敢听真实的话。 陈氏的唇抿出一条细细的线,忍了半响,还是道,“是我听了关家表妹的话才……”顿了顿,她艰难的道,“总之,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等到过两日,我和婆婆说好,在家里摆宴和你道歉。” 顾念笑了笑,“那倒不必了,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仇,你也是误听谗言,没事,我就先走了。” 陈氏看了顾念一眼,见她就那么轻巧立在那里,神色不见分毫张扬,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从容,更显得眉目如画,后宅的生活,没有将她没过去。 那日,婆婆带着关静和去了出云寺,回来后,关静和就过来她这里哭诉,说周玉轩带了个女人回来,又说被晋王妃带回去了。 开始,她是没被她说动的,后来,关静和越哭越可怜,她才不忍心。 没想到,关静和竟然是利用她的不忍心,让她做出那样的傻事。 那天过后,不但婆婆训斥了她,就连娘家母亲,也训斥了一通。 又将事情的厉害说了一遍给她听,也让她顿悟过来,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她神色复杂,有些恍惚地又看了她一眼,道,“好吧,也不差一顿饭两顿饭,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顾念笑着道,“没什么,把事儿说开了就好。” 说完,她就和陈氏告辞了,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陈氏倒是个妙人。 果然,人还是要相处,了解才行,有时候眼见耳听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上次在忠义王府世子妃那样的咄咄逼人,谁能想到,竟然都是被人利用了呢? 不过,陈氏怎么样,和她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大,毕竟,她们之间的牵连不会很多。 陈氏见顾念要走,也没跟上去,两人分开两个方向走去。 顾念没有回去,她是不想回去听那缠绵悱恻的戏文,还不如在院子里赏花,这么大的园子花样这样多,不看可就浪费了。 她站在假山边一株石榴树下,石榴花开得正艳,大团大团的花簇拥在一起,压的枝头都弯了。 想到祈郡王家的人丁还是很兴旺的,或许,这石榴树种的好的原因吧? 她刚要回头和青叶打趣,要不要在随远堂也种一株石榴树,就听那边有声音传来, “……刚刚还看到晋王妃了,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这静宁郡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被皇上这样抬举……” “不是说祈福吗?代替先帝去庙里住了这么多年……” “你傻不傻?要真的是去庙里祈福,安远侯府还不说出来?那可是抬名声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去庙里了? 说不定是被人拐到了哪里去了,如今才找回来呢。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初晋王妃不是也被拐过么……” 不管是说话的内容还是语气都刻薄的很,听得明明白白的顾念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假山,微微一笑,走了出去,背后说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当面说啊。 她知道母亲归家的消息短时间内必然消停不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想,没听到也罢了,听到了还要装着没听见,那不是她的风格。 “哎哟,真是母女俩一个德性,都把丈夫迷的五迷三道的,晋王就不说了,那肃王,可是活活打了那么多年光棍。 要真是被拐了,这命可够硬的,也不知道肃王有没有那个命享福咯……”背对着顾念这边的那个妇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许久才发现对面的同伴脸色发白,眼睛更是跟抽了筋似的眨个不停。 顿时,她的心头咯噔一下,脸不由的也白了起来,只见她慢慢的扭过头去,就见顾念俏生生立在假山旁,目光两两的看着她。 她的心跳如鼓,仿佛要从喉咙口蹦出来,磕磕巴巴的道,“晋……晋……晋王妃……” 顾念灿然一笑,眉眼间都是锋利,“二位夫人尽管放心,我爹爹定然承受得起的,我母亲在佛前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沾了些佛气,以后定然是后福无穷的,二位夫人说是不是?” 那位眼睛眨的快抽筋的妇人赶紧道,“晋王妃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之前背对着顾念的妇人眼下就像是舌头被猫叼走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直愣着双眼,心惊肉跳的看着顾念。 这位夫人,顾念见过,是萧越二婶的妹妹,姓洪。老太妃去世后,因为当年诬陷萧越的事情,二房再没和王府来往过,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就是过年给祖宗上香的时候,二叔会出现。 这位洪夫人竟然埋怨上了顾念和萧越,觉得是他们将二房赶走的。 如果萧越他们不这么受皇上看中还好,偏偏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今日在其郡王府见到顾念,不免就压不住火,发泄了一通,哪里想到会如此倒霉,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了去。 此时此刻,洪夫人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抓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怎么办?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可背后说人,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这就尴尬了。 尴尬的洪夫人恨不能挖道缝把自己埋了,她嘴唇张张合合了数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只能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与她一起说话的是江夫人,是江皇后娘家江家的旁支出身,嫁的是刑部尚书,这才有资格来祈郡王府参加宴席。 她扯了扯洪夫人的衣角,这会她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陪洪夫人出来说话了。 说就算了,为什么还听她瞎说,幸好,她没有跟着洪夫人胡说八道,想来晋王妃不会太计较,不过,难免要膈应下了。 不管是晋王,还是肃王,乃至护国大长公主,如今都是在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的,尤其是晋王,那是皇上的铁杆,死忠,又是将晋王妃捧在手心里的,得罪了晋王妃,无疑就是得罪了一串的人。 江夫人心跳如雷,见洪夫人毫无动静,傻了一样,心下暗恨,刚才嘴皮子利落成那样,怎么这会就撑锯嘴葫芦了? 这样的人,以后还是要离的远远的才行。 “晋王妃恕罪,她说话向来不着四六,都是有口无心,王妃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江夫人不厚道的将自己先摘了出来,反正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没说什么,她可不想陪着洪夫人一起被人嫌弃。 洪夫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做小伏低,还贬低她。 江夫人将她还是一幅拎不清的模样,气的肝疼,洪夫人嫁的好,又会生,在夫家那是被供着的,供得她有些飘飘然了,以为什么事,什么话都敢做了。 到底两人还有一些交情,江夫人拉着洪夫人的衣袖,示意她赶紧低个头,现在丢人总比回头晋王出手收拾他们的好,那个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啊。 十万战俘可是说杀就杀的,就是以前在京城,那也是想杀人就杀人啊。 顾念眉梢高高挑起,眼睛看着脸色青青白白的洪夫人不放。 第216章,仇 洪夫人被顾念看得汗从额头冒出来,她慢慢地绷紧了脸,握紧了拳头,忍着千不甘万不愿高抬贵口道, “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别与愚妇一般见识。” 势不如人,她得罪不起顾念,更得罪不起她背后的人。 丈夫从前是支持四皇子的,但是四皇子已经是老黄历了,新帝继位后,丈夫的职位是没降,但也就是个花架子而已,暗地里其实是被架空了。 其实,她说那些话是有些迁怒的,如果晋王府二房没搬出去,大家也都还是亲戚,可以常来常往,也可以搭上晋王府这条路。 偏偏,二房在老太妃去世后就搬走了。 顾念淡淡地看着洪夫人,“口业如山,还望两位谨言慎语,两位都是有儿女的,就是为了子孙,也要积点口德才是。” “再说了,连皇上都下了诏书颂扬我母亲,那么,两位夫人是对皇上发出的诏书有质疑吗?” 江夫人和洪夫人脸色皆是一白,江夫人勉强笑道,“王妃教训的是。皇上英明神武,我等怎敢对有质疑。” 望着灰溜溜离开的两位夫人,青叶忍不住开口道,“还是诰命夫人,和那些市井长舌妇也没什么两样。” 顾念横她一眼。 青叶顿时赔笑着看着她。 “这样的话在家里说说就可以了,在外面就算了。”顾念道,叫人听了去,也是是非。 这个时候,她不想弄出那样多的事,母亲归家的事情还是自然冷下来的好。 青叶立刻保证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也是被两人给气坏了,这要是被静宁郡主听到了还怎么了的?那话也太刻薄恶毒了。 顾念则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两位夫人离开的方向,洪夫人是二婶的妹妹,又想到上次三房做下的那些事情。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沉浸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忽然都冒了出来,让人不关注都不行。 其郡王府在京城高门中口碑还不错,这天的满月宴一直到了月上挂上树梢才散去。 萧越是后来才到祈郡王府来吃酒席的,回去自然是与顾念一道回去的。 在路上时,顾念不可避免的与萧越说起花园里听到的闲话。 萧越则是让她不必操心。 …… 每月初一大朝会后,户部侍郎凌大人正与几个同僚一同往外走,忽然身边的同僚推了他一下,只见他努了努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肃王正立在不远处,目光淡然,似乎是在看他。 凌大人心头一紧,趋步上前,躬身道,“王爷……” 顾世安生得高大挺拔,将不算矮的凌大人硬是衬托的矮了一大截。 凌大人垂着头察觉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阴冷,带着压迫,他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擦额上的冷汗。 他心头暗暗叫苦,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王爷。 他如今是恨不能跪舔,哪里还敢得罪这位祖宗啊。 顾世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凌大人,唇角掀起一缕薄笑,“本王的王妃怎么样,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价! 凌大人对不对?” 凌大人脸色变了变,男子是不会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那么,只能是家里的那个蠢婆娘做了什么事情让肃王动怒了。 不过,他还是强笑着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顾世安淡淡的看着他,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原来凌大人还不知道,你回去问一下就知了。” 凌大人这会是万分肯定是家中那个蠢婆娘说了什么,他腰又低了几分,拱手道,“下官先代贱内向王爷赔罪了,回头定然带上她亲自向王妃赔礼道歉。” 顾世安轻笑了声道,‘向王妃赔礼道歉?不必了。” 这些人嚼舌根都嚼到他头上来了,流言蜚语就是软刀子,虽然不见血,却能膈应人。 他怎么会让这些人去见静宁?让他们去伤害她吗? 心惊肉跳的凌大人在顾世安的淡漠中自觉逃过一劫,快马加鞭的回到府里,劈头盖脸的就质问洪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一直狂跳着,都没来得起喘气,就劈头盖脸的问洪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很想和肃王搭上话,可他要得不是这种搭话啊。 这个蠢婆娘,真是将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如今京城高门私底下都流传静宁郡主不是去寺庙礼佛,而是因为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拐了,齐国公府为了名声,才将静宁郡主给葬了。 至于事实依据,明摆着的啊,晋王妃当初不就因为走失了两天,就立马被齐国公府‘发丧’了吗? 流言本来就是虚虚实实的才会让人相信。 不过,谁也不敢将这事放到明面上来说,也只是私底下聚会的时候,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慢慢的范围扩大。 至于流言的源头,已经不得而知。 没两日,凌大人带着夫人携着重礼上了晋王府道歉。 顾念在花厅接待了红夫人,她擦了厚厚的脂粉,可也掩不住下面的红痕。 她的这些伤口自然是拜凌大人所赐,嫁过去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头一次被丈夫拳脚相加。 可身上再痛也比不得心里的痛,这种痛苦还伴随这一种悲哀。 昨天丈夫听到说她说错话得罪了晋王妃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从来不打人的他,像是要把多年来积郁在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出来,对她是拳打脚踢的。 一想到那雨点般落下来的拳头,洪夫人眼底浮现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王妃恕罪。也请静宁郡主能够原谅。”说着说着,洪夫人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是真的被打怕了。 原本肃王是不要他们上门赔罪的,可丈夫说这也许是个打上晋王府,肃王府的好时机。 出门的时候,他就不断的耳提面命,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求得顾念原谅,否则,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他说说明白,反倒更令她惶恐不安。 “真的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那样胡言乱语。”洪夫人擦了擦眼泪,情真意切的道歉,完全没有那日看到顾念时的不甘不愿。 顾念淡淡的看着洪夫人,看样子被打的不轻,不过,她并不值得自己怜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洪夫人见顾念不说话,害怕顾念不原谅她,到时候回去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她咬着牙道,“王妃,我的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也不会自讨苦吃。 这些话,也不似乎我想说的,实在是,实在是……“ 洪夫人横了横心,一闭眼,“这些话都是我的姐姐,王爷的二婶和我说的,不然我哪里敢说啊。” 顾念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夫人想脱罪,所以找了一只替罪羊出来给你替罪吗?” “王妃,我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这确确实实是我姐姐和我说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句是假话,就天打五雷轰,被夫君休弃出门。”洪夫人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让顾念原谅她,好回去交差,自然是言辞凿凿的发起誓来。 顾念沉吟半响,“就算夫人说的是真的,那为的是什么呢?就算我们如今分家了,可到底还是一家人,还都是姓萧的,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萧字,对吧? 既然如此,那我的母亲也是二叔二婶的亲戚,怎么有人这样拆亲戚的台呢?” 洪夫人见顾念还不相信,顿时拍着大腿道,“王妃,您也太好性了,您是不知道,我姐姐和姐夫,可没把你们当成自家人。我姐姐可不只一次说王爷的王位来路不正什么的……“ 顾念捧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她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想引出洪夫人的实话,她知道二房是什么样的人,就冲二夫人当年用老姨娘的事情陷害萧越,就已足够看出人品。 这些年没和二房那边计较,不过是想着既然已经时过境迁,看在老太妃的面子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好了。 作死的人不需要别人做什么,自己就会把自己给作死。 没想到,二房到现在还是想着要拿到萧越肩上的王位。 但她又觉得洪夫人将这些事情吐的太快了。 二房对自己肯定是有想法,和洪夫人抱怨几句肯定也有,但她再大胆,应该和传流言的事情没关系。 想到上次三房,也是这样,上门哭诉是被人利用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利用,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心虚,也不怕鬼敲门不是。 最终,顾念也没说要不要原谅洪夫人,萧越那边先打发了凌大人,作为女眷,洪夫人不得不离开,离开的时候她还眼巴巴的看着顾念, 她没得到顾念一句原谅的话,回去,也不知道要被怎么对待。 那边,萧越打发了凌大人,回了随远堂。 “没想到两人没办法上肃王府的门,倒是转到这边来了。”顾念蹙着眉说道。 萧越笑了笑,在顾念的身边坐了下来,“是岳父和凌大人闲话了两句。” 闲话,怕是两句闲话把凌大人给吓得够呛吧,要不然刚刚洪夫人也未必会这么惨。 ”杀鸡儆猴,岳父这样做倒是没错,以后不长眼的就会少了。”岳母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岳父怎么会允许别人再委屈她呢? 这样的敲打还只是轻的。 顾念眨了眨眼,低声道,“这件事情和上次三婶那边的是一个性质的,只是三婶那边我们放过她了,这次,二婶那里却是不能放过了。” “三房那边也没准备放过,只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正巧趁这次,一并解决吧,省得总出来蹦跶,还有留心防备他们。” 说完,他眉头一挑,冷笑道,“这些人也就只会在后宅上使阴私,又不敢出来真刀真枪的干,当初江山真要让他坐了,那才是百姓的苦难开始。” 顾念听他语气不善,问,“你觉得这事是和四皇子有关?” “八九不离十。”萧越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萧越和顾念这边在想着怎么和二房,三房算账,顾世安那边则是在寻找霍德。 自从那天在静宁的住处碰到霍德,顾世安当时就让人跟着霍德,又派了人去北蛮那边收集霍德的消息。 很快的,关于霍德的情报传了回来。 霍德是被当初化成行商的北蛮汗王带回北蛮去的,因为他身上流着北蛮人的血。 之后,霍德就被汗王养在膝下,之后又凭着功劳被封为右日王。 因为深受汗王的宠爱,惹来其他的王子嫉妒。 可以说,霍德在北蛮,是仇人林立。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喜好趴在正在喂养孩子,有汝汁的妇人身上睡觉,这个喜好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没人知道。 而且,他和平常人不一样,不是每天都休息,而是三天才睡一觉,一觉两个时辰…… 顾世安看着手上的谍报,眉头皱的死死的,他从静宁的口中得知,那个霍德,就是当年她为了麻痹幕后之人收养的孩子。 霍德这口味,当真怪异之极。 他揉着额头,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肃杀,如刀似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垂手站在一边的南山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心头腹诽也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如今霍德还窝在那家花楼的后院养伤吗?”顾世安问道。 南山点头,“因着上次姑娘使计伤了霍德,后来又耽误了医治,霍德的伤一直都没好透。” 顾世安笑道,“那我们就去会会他吧。” 今日恰逢霍德三天一睡的日子。他躺在花楼厨娘的身上,闭着眼睛等随从来帮他背上的伤上药。 天色暗淡,真是花楼迎客的时候,外头喧闹无比,他的心却是烦躁无比。 叶娘子虽认了他,但却不愿意和他走,那日她绝情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给北蛮汗王做了二十年的狗,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叶娘子,帮她报仇,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杀的干干净净。 他二十年苦忍,不过为的就是这样一天。 可如今,叶娘子却不愿意跟他走,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随从进来了,净手上药。 药才抹上去,整个半愈的伤口就透骨的麻痒,那痒一直挠到心底去了。 他闭着眼睛手往后一会,用北蛮话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药?为何这么的痒?” 他身下的厨娘睁开眼睛。 床边不是什么霍德的随从帮他上药,帮他涂药的是顾世安身边的随从南山,正摇着手里的东西笑嘻嘻的道,“这可是好东西,洒在伤口上,保证痒的你快活似神仙……” 顾世安一身雨过天晴的衣袍,头上是琥珀玉冠,气质儒雅,慢慢的走进这肮脏,喧嚣,飘满浮尘的房间。 他手持长剑,看着霍德,“一个异国的王爷,这样逗留在东离的京都,本王不得不想你有别的目的,本王只能杀了你了。” 霍德不知道自己背上到底擦了什么东西,结了痂的伤口丝丝做痒,浑身每一个毛孔,连心尖上都是痒的恨不能伸手去挠。 偏偏皮肉上的痒能手去挠,那皮肉里面的怎么去挠? 更何况,此刻顾世安的长剑正指在他的头上,让他不敢动弹,就怕顾世安的剑再近一点,穿肉而过。 霍德只觉得痒痛难当,脑中嗡嗡直叫,闭上眼睛,汗自额间往外不停的流出来, “你这是泄私愤,有本事你将我呈给你们皇帝陛下。” 顾世安轻轻一笑,身子略前倾,宛如玩弄垂死之鼠的猫儿一样, “若觉得痒,剥了身上那层狼皮,露出你恶狗的本性来,就不会觉得痒了,你敢吗?” 他一想到霍德竟然肖想静宁,在那些妇人身上找静宁的影子,他就恨不能一把将这人的皮给掀下来。 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霍德身上痒痛不止,伸着手就要来撕顾世安的脸,“你自己没用,让叶娘子吃了那样多的苦头,你怎么不将那些人找出来泄愤? 你就是无用的孬种。” 霍德用艰涩的官话说着,痛快的挖苦了顾世安一顿,他觉得身上的伤口不疼了,也不痒了,多少年来,他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寻找着气味和叶娘子相似的那个女人,那是他的恶趣,也是他内心深处的解药。 顾世安听了他的话,没有预想中那样气的跳了起来,他阴阴的一笑,“这个不用你提醒,本王自会将那些人找出来,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多年,你踩着多少东离百姓的尸骨,就是为了坐上高位,今日,本王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报仇。” 霍德狞笑着跳下床,“我要不用这些百姓的尸骨上位,该怎么上位?一个半路被捡回来的贱种怎么比得上那些正宗的皇子? 我要不上位,我怎么找出伤害叶娘子的那些凶手,怎么给她报仇?” 顾世安长剑指着霍德,“不要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遮掩你那肮脏的心,静宁的仇无须你来报,你只要永远的滚出她的视线就行了。” 本来顾世安是可以无视霍德的,这样针对霍德总是落了下层,可霍德怀着那样龌蹉的心思肖想静宁,就让他无法容忍。 霍德冷笑道,“滚不滚,你说了不算,叶娘子说了才算。” 他跟着汗王走,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再找回自己曾经那幸福生活的希望,在汗王面前耍宝献媚,挖空心思讨好他。 多少次被毒打,暗害,他都挺了过来,盼望着叶娘子报了仇和他远走。 他已经长大,已经有势力,可以保护她不叫那些人欺负,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 “你不是东离的肃王吗?你不是威风凛凛吗?怎么找不出那幕后之人呢?要不要我这个你唾弃的人给你指点一下呢?” 顾世安的长剑不动,“不需要,本王女人的仇,本王会一点点的挖出来,无须你这个外三路的人来指指点点。” 正当僵持的时候,南山走了过来,在顾世安的耳边说活了几句,顾世安眉头蹙了下,收回长剑,道, “北蛮的右日王,和本王去见皇上吧。” 外头,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顾世安,‘咦’了一声,惊讶的道,“正好,你也发现霍德王爷藏匿在京都吗?” 来人是刚入京不久的忠义王,正一脸看着顾世安。 忠义王算起来和老肃王是兄弟,也就是顾世安的叔父。 说是叔父,其实也比顾世安大不了几岁。 顾世安看着忠义王,慢条斯理的请安,然后道,“王叔认识霍德王爷?” 忠义王长着一脸忠厚的样子,人也和长相一样的忠厚,否则也不会在忠州安分守己的呆了那么多年,在前次长青王造反的时候没参合进去。 也可以说他没单子参合进去。 他慌张的摆手道,“我常年呆在封地哪里认识什么霍德王爷,不过是听人说这里有个长的和东离不一样的人过来看看。 想着是不是什么别国的奸细。 知道是霍德,是刚刚你说的,北蛮的右日王,右日王不就是霍德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霍德已经穿好衣裳,跟着顾世安去宫里见皇上。 出了院子的时候,顾世安给南山使了个眼色,南山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顾世安和忠义王一起带着霍德去了宫里,一直到晚间才回到王府。 刚到府门口,就见南山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叠东西,“王爷,这是在霍德暂住的那见屋子找到的。” 顾世安接过一看,都是北蛮字,他在外十几年,不说东离,就是北蛮的土地也被他走遍了。 自然而然,他会一些北蛮话,他去了书房,讲那些东西一一展开来看,越看,眉头蹙的越紧。 到最后,他竟然愤怒的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给挥了,犹如一只暴怒的狂狮,不断的在书房里转着圈。 外头,南山不敢动弹,他不知道里头到底写了什么,但见顾世安这样,也知道是很要紧的内容。 里头的动静很久都没停下来,他动了动脚,就往后院而去。 这个时候,只能是王妃才能让王爷安静下来了。 顾世安在书房转着圈,霍德的那些资料上,和他们查到的也差不多,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唯一多的一条,就是阻拦静宁回家的人里头,有一拨人竟然是当年齐国公府的。 第217章,戏 南山派人去后院报信的时候,顾念正巧带着旭儿来看静宁郡主。 大约是因为两人一起经历过四皇子的绑架,旭儿很喜欢静宁郡主,今日给他授课的先生家中有事,他就央求顾念带她来肃王府见外祖母了。 静宁郡主错失了顾念的成长之路,但如今顾念连孩子都有了,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亲亲抱抱了。 正好,静宁郡主满腔的爱意都给了旭儿。 外院的小厮慌慌张张来报信的时候,静宁郡主正被旭儿的一句话给逗乐了,抱着旭儿心肝肉的喊着。 听说顾世安在书房里发脾气,母女俩面面相觑,不知顾世安是怎么了。 “念念,你和旭儿在这里等一下,娘去前头看看你爹是怎么了。”静宁郡主放开旭儿,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娘,女儿和你一起去看看。”顾世安的脾气算是好的,一般没有大事情定然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 想到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顾念也想和父亲聊聊。 静宁郡主没有推辞,让杨顺看好旭儿,和顾念一起去了前院书房。 两人到书房的时候,书房内能被顾世安砸了的东西都被砸了,此时一片狼藉,把母女俩均是唬了一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静宁郡主小心翼翼走到顾世安的面前,柔声道,“怎么了?有事说出来,怎么发这样大的火?” 她的声音犹如细雨滋润着干涸的大地,顾世安睁着血红的眼睛看向静宁郡主。 他只觉得心已经被凌迟了几百几千刀,胀痛难当,都是因为他,才让他的静宁遭受了那些。 他一把将静宁抱在怀里,紧紧的,恨不能将她嵌入到自己的骨血里去。 静宁还怕自己嫌弃她,真正怕的那个人应该是他啊。 如果静宁知道这一切,都和齐国公府有关,是不是更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没法想象。 顾念正站在书桌前,想看看书桌上散乱的信件,见状,连忙被过身去,退到了书房外面,还不忘将书房的门给关起来。 外头是晴天,天气很好,她抬起头,眯着眼欣赏着蓝天白云。 书房里传来低低的劝慰声,没一会就见书房的打开了,顾世安站在门口,朝顾念招手。 顾念嘴角噙着笑,跟在顾世安进去,里头静宁郡主整了整衣裳,蹲在地上准备收拾东西。 “阿离,你别动,等会让下人进来收拾。”顾世安抢过静宁郡主手上的东西,将她安置在唯二还完整的椅子上,剩余那把自然给了顾念。 顾念指着书桌上那些看不懂文字的信件道,“爹爹,你是因为这些才生气的吗?” 说到这个,顾世安的脸又沉了下来,他轻轻地点点头,双目赤红,对静宁郡主道,“阿离,你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和我脱不了干系。 当初念念身边的那个奶嬷嬷曾经说过,你知道齐国公给你下毒,但因为怕我难过,所以没说。 到今日我才知道,他不仅仅给你下毒,就连你后面离开京城,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当初静宁去世的时候,他是亲眼看着她入棺,再下葬的,没想到还是出了那样的事情。 如果说英国公把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是深恨,那养父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世仇。 偏偏,他人早就死了,总不能他也将他那肮脏的尸骨挖出来鞭尸吧,那他岂不是成了英国公之流了? 他的心伤心到了极点,他甚至没脸见静宁,没脸见任何人。 这比当初知道静宁的尸骨不见时,还让他难堪。 静宁郡主坐在椅子上,温柔的看着顾世安,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下的。 不过是那些人的心思见不得人,世安,你不用把事情揽上身。” “当初,我知道是公公给我下的毒,我没和你说,就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对你的教导是真的,对你的疼爱也是真的。” 顾世安闻言,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就因为他这些都是真的,才让我无法接受。 他怎么能一边那样真诚的对我,背地里却对我最爱的妻子下黑手? 这是在我心口上插刀啊。 我都在想,他这样是不是故意的……” 顾念在边上听了忽然打了个寒噤,也许,齐国公就是故意的…… 他将全部的爱都给了父亲,让父亲深深的濡慕他,在知道不是亲子之后,深深的感激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下坏事,无论多久,终将会被世人挖出。 到那个时候,濡慕之请,感激之情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愤恨,憎恶这些负面情绪。 如果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大约会疯了吧? 静宁郡主还在安抚顾世安,顾念捏着那些信件心尖在发抖。 “爹爹,你知道的,就是在这些信件里得来的吗?”顾念勉强控制心绪,转移顾世安的视线。 顾世安俊美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他红了眼眶,急促地说道,“是,这是今日在霍德住的地方搜到的。” “霍德?他还没离开东离吗?” 顾世安看了眼静宁郡主,然后将霍德与静宁郡主之间的过往说给顾念听。 顾念焕然大悟,怪不得霍德之前老是和她说什么‘叶娘子’原来那个‘叶娘子’就是母亲啊。 “爹,您说忠义王也到了那里?”顾念问道。 “对,那个花楼在京城也不是特别的出名,忠义王为什么在那里出现,现在还不得而知,下面的人还在查。” “爹,当时忠义王是怎么说的?”顾念又问。 顾世安思索了一会,将当时忠义王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复述了一遍,说着说着,他面色古怪起来。 在霍德那里,因为他被霍德竟然肖想静宁这件事情给蒙蔽了,竟然没发现忠义王的异常。 忠义王当时说,知道霍德是右日王是听他说的。 可当时,他并没有说右日王就是霍德,那么忠义王是如何知道北蛮的右日王叫霍德的? 当初霍德混在北蛮使者的队伍里,可是蒙骗了鸿胪寺的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武者。 知道霍德真实的身份,还是后来对霍德的身份又疑惑,悄悄派人去北蛮查探才知道的。 而忠义王当时说的是听人说有一个长相奇怪的人,所以才过来看看…… 他看向顾念,正巧顾念也看过来,父女俩眼神碰在一起,露出了然的笑容。 “爹,忠义王确实是很奇怪,还有上次的那个虫子,白凤说在关静和的身上闻到了养虫子的香味。 上次女儿也带白凤去王府看过,待客的花厅里放着的摆件也有异常。 忠义王很可疑啊。 他会和娘那件事情有关吗?” 顾世安站在静宁郡主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想了想,“如今的忠义王那个时候还是个世子,本朝没有将藩王的世子放在京城为质的规矩,所以,那个时候忠义王还在封地。 在京城,要将你母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去,要熟悉京中的情况的。” 顾念陷入沉思,如果不是忠义王,那么那个虫子该怎么解释? 所以说,关键还是在关静和身上,她是怎么得到那个虫子的? 有了疑惑,自然就要解开,顾世安当即让南山进来,派了一拨人,监视着忠义王府,同时又立刻去了宫里,将事情告诉了皇上。 不管忠义王是否和当年静宁失踪的事情有关,但是,他和北蛮人有牵连肯定是真的,否则不可能那么精准的知道霍德就是右日王的事情。 忠州和北蛮并不靠近,甚至可以说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那么,忠义王是如何与北蛮有联系的? 如果说忠义王有谋反之心,那为何当初长青王举旗的时候,他不响应呢? 毕竟,法不责众,如果当时忠义王也反了,朝廷,还真的会焦头烂额一阵子呢。 朝堂上的事情顾念无法插手,不过后院的事情,她还是可以动动的。 …… 顾念既然想要问关静和虫子的来处,坦然的上门去问,她必然不会说实话。 关静和倒是喜欢周玉轩,总不能让周玉轩牺牲色相去套话吧,万一弄个不好,弄巧成拙,到时候就上不上,下不下的了。 还是静宁郡主提议,让她在王府摆个宴,这段时间藩王进京,宴请藩王的女眷,也是可以的。 顾世安知道后,竟然去皇上那里讨了个旨意过来。 如今皇后在冷宫里住着,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劳累不得,就让晋王妃顾念代替,宴请藩王女眷。 忠义王府女眷也在邀请的名单,到时候不怕关静和不跟过来。 关静和自出云寺虫子算计的计策不行,唆使忠义王世子妃刁难顾念也被识破,为此被忠义王世子妃陈氏给怒骂了一顿,忠义王妃也怪她挑拨是非,好几日没叫她到跟前说话了。 徐娇见关静和受冷落,心头别说多高兴了,可面上还是要宽慰关静和。 “姑娘,听说皇上让晋王妃设宴招待刚进京的王府女眷呢,咱们王妃会带你去吗?” 徐娇觑着关静和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关静和闻言,滞了一下,姨母冷了她好几日,根本就没和她说晋王府宴请的事情。 她一下一下的揪着手中的帕子,她来京城,是为了想办法接近安远侯府的人,上次虫子的事情,是她搞错了。 她不应该算计晋王妃的,而是应该直接对护国大长公主下手的,毕竟护国大长公主是周玉轩的祖母,关系更亲。 她一连出了两个昏招,才会弄到这样的局面。 晋王府宴请,周玉轩应该会去,所以,晋王府的宴请她一定要去。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徐娇。”她叫了一声,“你去外面帮我买点药来。” “什么药?”徐娇问。 关静和让她附耳上前,悄声说了起来。 徐娇面色古怪的看着关静和,道,“一定要买这个吗?姑娘,你为什么要自己去买,可以找那个给你虫子的人去要啊。 他们定然有更好的……” 关静和沉着脸,“让你去,你就去,你要不去,我就找别人去,不过,你就别想我带你去晋王府了。” 徐娇本是觉得关静和这样一个姑娘家买那样的药实在是难看,想要劝阻她,既然买了药就能去晋王府,那为什么不买? 反正那药不是用在她身上。 晋王府那边,顾念惊讶的道,“你说关静和让人去花楼里买催情药?” 不由得她不吃惊,关静和好歹是大家闺秀,她买催情药做什么呢?拿给谁吃? 这种拿催情药来迷男人上钩的事连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定有脸做出来的吧? 关静和竟然敢涌上这一招。 顾念自认为这手段有些下三滥了,可到底还没有想过她买催情药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关静和的无耻,倒是让她深深的服了。 只要她不勾引她身边的人,难道她还去阻止她吗? 说起来,关静和也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思春也是正常的,爬忠义王府男人的床她是不会阻止的…… “她爬别人的床没关系,那天如果忠义王妃要带她来王府赴宴,你让人看着她点,随时和我禀报。到时候见机行事。” 青叶‘哎’了声。 黄芪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到如今都还没彻底养好,萧越又从暗卫营里拨了个新人桔梗给顾念使唤。 顾念又将秦嬷嬷派去了静宁郡主那边,一时间顾念身边的人手又有点不足起来。 不过,她和萧越都不是爱让人服侍的人,能自己动手都是自己动手,在家里,无须摆那些排场。 顾念将桔梗叫了进来,“你刚来王府,面生,你去街边随便找个庄稼汉来,安远侯府的周世子你见过吗? 按照他的身形来,给他十两银子,叫他王府宴请那天在后角门等着,不过,不得露了行迹,用处到时候我再吩咐。” 桔梗刚来,顾念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了吩咐,点头,“周世子那样身形的肯定是有的,但人就可能长得磕碜点……王妃等消息就是了。” 说完,就出去了。 顾念坐在椅子上,面上仍是笑意,但看上却有些渗人。 很快就到了宴请那日,顾念将王府的后园子整理出来,皇上下了旨意让宫里的教司坊配合顾念,要表演什么歌舞,唱曲的,也不用顾念去外头请戏班子,直接教司坊出人。 这也省了顾念很多的事情,干脆这一块就交给了教司坊的人来调派就是了。 这次进京的一共有四个藩王,顾念只见过忠义王妃,其他三位王妃并未见过,不过,这次宴请的目的,就是针对忠义王府来的。 除了几位藩王女眷,顾念还请了好些的公侯伯夫人,也曾给长宁大长公主府去了帖子,不过,长宁大长公主府来人,说大长公主身体不怎么舒服,不能赴宴。 顾念只能和大长公主府的人表示很遗憾,然后又准备了很多的礼物慰问大长公主。 其实,顾念倒想长宁大长公主能够赴宴,毕竟莫家和四皇子的事情已经拖了太久,总要找个契机,将莫家做的事情抖落出来。 至于四皇子,虽然说在天下人眼里已经是死人,可私底下,人还没找到不是,没找到人,那就随时都有可能反扑过来。 萧越不就说二房和三房做的事情可能和四皇子有关吗? 不过,既然长宁大长公主不来,那就只能另外再找机会了。 顾念将护国大长公主请了过来,那些藩王妃还是她老人家招待的比较好。 忠义王妃到的时候,忠义王世子妃陈氏和关静和跟在后面。 顾念对青叶使了个眼色,青叶点点头,和桔梗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关静和坐下来没多久,就借口要去净房,从待客的花厅出来了。 顾念笑吟吟和边上的同安大长公主说话,仿佛没看见一样。 关静和带着徐娇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道,“去打听打听,周玉轩今儿是否过来了?如今在哪里?” 徐娇的容貌虽然被她画的变了些样子,但还是怕被人认出来,但能够给顾念难堪这个念头给了她勇气,很快去前院打听一番。 很快,她就回转来了,“姑娘,轩表哥……周世子过来了,听说现在不舒服,在客院一个叫山月居的地方歇息呢……” “此话当真?” 关静和心头一震,同时又心头一喜,没想到竟然这样的顺利。 “千真万确!”徐娇肯定地道,“姑娘,你要下手就尽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是说王妃已经有把你送回忠州的意思了吗?” “我知道。”关静和有些心烦意燥,就是因为她揣测出了姨母已经有了把她送回忠州的打算,她才会这样的急切。 “我也很想过去,可是王府我们也不熟啊,怎么知道那个山月居在什么地方? 总要想找到人才能想办法啊。“ 徐娇一想,说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别的丫鬟就是了,就说我们府里有人在那边休息,想去看看,不就成了吗?” 关静和咬唇点点头,只要能知道地方,就说给他送水,送药,送什么都行,到时候把催情药放到里头,到他意乱情迷之时,什么事还做不成? 徐娇也不知道是怎么和王府的人说的,很快的,就有人带着主仆二人到了山月居。 “这里就是山月居,不过,两位小姐要看忠义王世子是可以的,只是,东厢房是安远侯府的世子在歇息,两位还是避忌点的好。” 说完,带路的人就走了。 关静和做梦也没想到这样顺利就到了山月居,带着徐娇站在东厢房的门下听了片刻,听得里头并无声音,就轻轻推开门,进了房间去了。 她站在门口朝徐娇挥挥手,示意她在外面看着。 徐娇左看看右看看,点点头。 关静和随手将房门掩上,转头看到通向里间的帘拢放了下来,心口随即倏地紧了紧。 里间背朝外躺着个人影,盖着薄被,且传来有均匀而轻缓的呼吸声。 屋里飘着浓重的酒气,还有略微熟悉的响起,这种香,她曾在周玉轩的身边闻到过。 果然是周玉轩在里头,她心头暗喜。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的香炉边上,香炉里正燃着香,她从怀里拿出一块香饼,本来想整块投进去的。 但她想到曾听一位嬷嬷说过,初次承欢的人很娇弱,她怕万一这香很厉害,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于是,她掰了一半,投进香炉,另外一半放回了荷包里。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一颗心狂跳着。 过了今日,她就可以和周玉轩在一起了,她如何能不激动? 这简直令她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香的香味很浓,她不过是站了一会,就觉得口干舌燥的,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此刻也是扭动不安。 她攥紧着裙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含着兴奋又羞涩的心情,想象着到时候周玉轩的大手在她身上摩挲着,疼爱着,她的脸就越来越热。 到时候,周玉轩在她身上尝到了不一样的滋味,一定会对她改变态度,接受她。 到时候,那个什么苗女白凤,什么晋王妃顾念,都站一边去。 想到这里,她越发欢快,慢慢的走到床边,掀开帐幔爬上床去。 还未到开席的时间,顾念带着一众女眷去了后花园听戏,忠义王妃开始还没注意关静和不见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她蹙这个眉头,问身边的世子妃陈氏, “小和去哪里了?在别人家可不要乱走才是。” 忠义王妃是知道关静和对周玉轩情根深种的,就怕她在别人家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很疼爱关静和,所以在她做出挑拨是非的事情后感觉到失望和伤心。 所以想冷一冷她,让关静和也能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对的。 这次会带关静和来王府赴宴,也是看她诚心悔过,也得到她的保证不会乱来。 陈氏撇了撇嘴,道,“儿媳派人去找找看。” 这次宴请,不仅仅是女眷,各家的男人也都跟了过来。 女眷在后花园活动,男客们则是在湖心画舫听乐曲,忠义王一脸憨厚的在和顾世安说话,忽然有人来附耳道,“王爷,关姑娘那边得手了。” 来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忠义王也笑了一下,腆了腆发福的肚子,站起身,对顾世安笑着道,“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 对于关静和要做的事情,忠义王妃可能不知道,可忠义王是知道的。 他在周玉轩去忠州的时候,就想拉拢他,但没想到周玉轩是个油盐不进的,他的形象一直是忠厚老实,做的太过火,那就和形象不符了。 知道关静和喜欢周玉轩后,还是他建议忠义王妃将关静和带进京的。 这次,关静和派人去买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不过,他只是帮助关静和的人快速的买到药性好的催情药,其他的,他就没插手了。 能成,最好了,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关静和只是忠义王妃的外甥女,损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一边想,一边笑着摇头,脚下不觉地急切起来,想要快一步看到冷情的,从未留过把柄与人的周玉轩这次处于被动,会是怎样的表情? 出于谨慎,他还是让身边的人再去打听清楚情况。 “表姑娘就确实进了那边客院,也至今都没有出来,周世子也没有出来。”去打听的人回来禀报道。 忠义王表示很满意。 他负手去了山月居的东厢房,一路上还和碰到的人打招呼,到了门下,跟立在庭院的人颔首,推了门进去。 第218章,会死人的好东西 戏园子里,忠义王世子妃陈氏带着丫鬟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关静和,心头正恼火的时候,对面的小路上一道身影消失在假山后面。 那道身影陈氏很熟悉,分明是公公忠义王的。 这里是后花园,公公怎么会到这里来?她本想跟上去,被身后一道声音给叫住了。 叫住她们的是王府的丫鬟。 陈氏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前道,“这位姐姐,我们世子妃正在找表姑娘,不知道这位姐姐是否见过……” 那丫鬟将关静和的衣裳,打扮,还有身边带着的丫鬟都描述了一遍。 叫住陈氏的正是顾念身边新来的丫头桔梗。 桔梗抿抿唇,看向陈氏道,“奴婢好像见过,不过刚刚那位姑娘说是要去找她表哥,后来别的丫鬟带她去客院了。” 桔梗的话说的是似而非,没有说表哥是谁,也没说具体的事情,可听在陈氏的耳朵里,却让她怒气勃发。 原本因为关静和挑拨她找晋王妃的麻烦,虽然这里面有她自己大意的缘故,但她还是恨极了关静和。 碍于忠义王妃,陈氏不敢如何关静和,但现在,听说她竟然去客院找表哥。 这京城除了她的丈夫,忠义王世子,还有别的人能让关静和称呼为表哥吗? 在别人家的客院找自己的表哥,关静和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她喜欢安远侯世子就是个幌子,真正对准的苗头反而是自己的丈夫? 也是,一个侯府的世子哪里有一个王爷的世子好?更不要说上面的婆婆还是疼爱她的姨母。 陈氏忽然想明白关静和为什么要挑拨她找晋王妃的麻烦了,不就是想让她在婆婆面前失去面子,失了欢心,到时候好自己上位吗? 不得不说,想象是无穷的,陈氏想了很多很多,关静和其心如此之毒,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唇边扯出一抹笑,对桔梗道,“我们正好也在找他们,不知你是否可以带我们去客院那边?” 她的脸已经扭成了麻花。 桔梗自是无不答应的。 …… 戏园子那边,忠义王妃心不在焉的听着戏曲,频频回首看着门口,陈氏去了有一会了,也没见她带静和回来。 心头一阵烦闷,这个儿媳妇,找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难怪小和随便两句话就挑拨了。 没怀孕还装着怀孕的样子,怎么以前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顾念坐在护国大长公主身边,随时关注着忠义王妃,见状,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王妃可是这戏不好看?” 她是今日的主人家,奉旨办宴,自然要让这些客人玩的高兴。 忠义王妃强笑道,“哪里,你们府里这糕点做的好,多吃了两块,这会有点撑,我去花园子里散散,可不能等会午膳的时候便宜了你。” 顾念愉快的笑了起来,“那我陪你去。” 还没等忠义王妃推迟,边上的祈郡王妃,同安长公主,还有几位侯夫人也说要出去走走,参观一下王府的景色。 人一多起来,刚进京的燕王妃,还有王妃也说要一起去看看。 到最后,除了护国大长公主等几位年纪较大的老诰命没去,其他的都去了。 这个时节可以看的花很多,但日头有点大,所以各位夫人贵妇们只是沿着廊道走着,说说话,看看景。 各个王府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各处的造景不同,这才是最花钱的地方。 到了内院与外院交接的地方,祈郡王妃就道,“前头是男人们的地方,咱们就不要去了吧。” 在场的人都是明白人,自然没人要去前院,于是纷纷转身往原路走。 男女大防,晋王府的客院分了前院和后院,前院的客院就在前后院交接处不远的地方。 正当大家往回走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啊’地几声尖叫。 进阶着隐约有女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纷纷脸色大变,尤其是忠义王妃,她觉得这声音很像自己媳妇陈氏的声音。 让她找人怎么知道前院客院来了? 顾念蹙了蹙眉头,对祈郡王妃道,“麻烦婶娘带着众人回去,我去客院那边看看。” 祈郡王妃最喜欢的就是看好戏,怎么可能会离开? 她道,“大家一起去看看,万一是有什么坏人,你也当不住啊。” 说完,就推着顾念往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山月居里,陈氏长大嘴巴立在那里,而被风撩起的帘拢下,却有一对衣不蔽体,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尽管只是那一刹那,但那满面红潮,嘴里发出难耐声音的女人是关静和,她绝对不会看错。 而被她尖叫声惊扰之后,仍然在低吼着的,肥硕的男人似乎是她的公公忠义王?! 她飞奔着退出房门,捂着嘴在廊下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关静和找世子是假,真正的是来和公公私会? 她又想起刚刚在假山后看到的那一抹身影…… 怎么可能? 顾念被祈郡王妃拉着往山月居这边而来,半路上的时候,就见桔梗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见到顾念以及各位贵妇,连礼都不会行了,而是语无伦次的道, “王妃,出大事了,山月居那边有人在……在做那不要脸的事情。” 顾念带来的女眷平均年纪均在四十,五十年纪,听到桔梗说的话,顿时又是吃惊又是震怒。 “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看到桔梗的面色,祈郡王妃追着问起来,声音里隐隐带着兴奋,眼角不由自主的撇来撇去,猜测是谁家的男主人。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桔梗脸色绯红,跺跺脚,“王妃,你快去看看吧。” 顾念以为是关静和不安分落到了那个庄稼汉的手里。 她本就是使计想在关静和口中问出飞虫的来源,并不想把事情闹的很大。 自然是不想这许多人去围观。 她不过是安排了个庄稼汉在山月居,如果关静和安分的话,那这个庄稼汉自然是没什么用处。 如果关静和带着她的催情药,作死的往山月居去,那就怪不了她了。 她眼神闪了闪,看向桔梗,桔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在和祈郡王妃说话, “刚刚奴婢看到忠义王世子妃在花园里找人,于是就带她来这边了,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顾念想让那些女眷们离开,也阻止不了了,所有人都快速的往山月居的厢房去了。 她们刚到院子,见陈氏呆立在那里。 还没等他们走近厢房,就被里面飘出来的声音给震住了。 一众妇人的脸给臊的通红,燕王妃年纪最大,听到这种声音,已是满面羞红,冒出怒火来。 她呵斥道,“这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下人呢?这里没有下人侍候的吗?” 顾念也不管她呵斥谁,道,“这里本是我安排给自家表哥歇息的地方,他不爱人侍候,所以,我就把下人给安排到别处去了。” 桔梗恰到好处的接上话头,“表少爷还在前头男客那边喝酒呢,刚刚我还瞧见他身边的小厮在前头侍候着。” 本来,大家听到顾念说表哥,以为是安远侯世子在里头胡闹,桔梗这样一解释,大家又疑惑起来。 祈郡王妃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进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人青天白日的做这样的事情。 忠义王世子妃陈氏终于从震惊中惊醒过来,见祈郡王妃要推门,一下子扑了过来,尖叫着拽着祈郡王妃的袖子,“不要去!不要去!” 祈郡王妃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究竟了,扯着陈氏的手道,“哎哟,我说里头到底是谁啊?你这样拦着我。 这事实在是太辱晋王府的面子了,我们去把这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揪出来,看到底是哪家的人竟然敢这样乱来,在别人家秽乱……也好还晋王府一个清白……” 祈郡王妃说的话,其他的贵妇纷纷点头称是,甚至义愤填膺地谴责起那不知羞耻之人。 同安长公主本来想阻止祈郡王妃的,这毕竟是晋王府,万一是萧越或者谁被人设计了,到时候顾念脸上也不好看。 但她见顾念一脸的沉着,手动了动,还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准备看戏。 到了门下,里头竟然不只两个人的动静,还有别的声音。 外头的人纷纷是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是好几个人在一起做事。 外头这样大的声音,里面的狗男女竟是一点也没察觉,还是厮混不停。 几位上了年纪的贵妇若不是都见过世面,都想捂脸离开了。 祈郡王妃打头进去,其他的人跟在后面,一众人进去后,就见关静和与忠义王犹如初生婴儿一般,不着片缕。 顿时,一行人的表情全都变做震惊了。 “呸,胡闹,简直胡闹!”这里面燕王妃的年纪最大,见到这幅情景,已经是满面羞红,冒出怒火来。 她指着里头怒喝道,“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宗室的规矩去哪里了?还有,王爷的威严,体面去哪里了?” 忠义王妃眼神冰冷,背脊挺直,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的两个人。 其他的女眷看了一眼,纷纷都捂着眼睛退了出去,嘴里纷纷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忠义王妃拿起边上茶壶里的水,一把浇在床上还在扭动的人身上,“坏了本王的好事,滚出去……” 忠义王正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扰,眼睛怒瞪着,看过来,口中喝骂着。 他的话犹如被摁住喉咙一样,戛然而止,如同见鬼一样的看着忠义王妃,又看看身下的女子…… 忠义王妃仿若发了失心疯一样,一下子窜了过去,看到关静和肩头,脖颈上青青紫紫,她疯了似的扑上去,使劲扇着关静和的耳光。 关静和悠悠醒转,睁开眼就是劈头盖脸的巴掌。 “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小蹄子,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什么人不好找,竟然找自己的姨夫……” 关静和吃痛,下意思就用手去护着自己的脸,陈氏拨开人群,扑了上来,“娘,娘,消消气……” “咱们回家再说……” 忠义王妃反手给了陈氏一个巴掌,“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你是做什么吃的?” 陈氏顿时呆住了,他们要偷晴偷到别人家来,她如何能够阻止得了? 外头人群里,忽然有人道,“出门做客,不可能没带丫鬟吧,那个关姑娘的丫鬟呢?” 经人一提醒,陈氏这才左右寻找起来。 “也在屋里呢。” 这时候有人指着屋里帘拢下昏过去的一个人。 众人纷纷望去,就见有个女子躺在地上,不但昏迷了,身上也不堪入目…… 怪不得刚刚里头听到的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这忠义王竟然是主仆二人一同要了? 想到这幅情景,众人又都是禁不住倒吸冷气。 顾念同样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她到现在如果还看不出来这里有自家人的手笔,那她就太傻了。 只是这手笔也太…… “你可别看。”一只手挡住她的眼睛,并将她的脸不由分说的转过来。 面前正是同安长公主一脸好姐姐般的警告,让她非礼勿视。 不过,长公主大人自己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关静和也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把那个香饼投进去后,身上发烫,就往床边走去,床上周玉轩正在熟睡呢。 她非常的兴奋,一想到能够永远和周玉轩在一起,她就兴奋的要跳起来。 只是,她好像还没走到床边,就被后头一个人给抱住了,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对了,周玉轩呢? 她左顾右盼,却没看到周玉轩,而是在床边看到一个正在穿衣服的男人…… 之前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她是如何不知道羞耻的向人求欢,而对方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这个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周玉轩,而是自己的姨夫,忠义王。 她那本来苍白的脸,顿时变成一片死灰的白。 她呆愣愣的任忠义王妃厮打着,陈氏在一边劝阻着忠义王妃。 忠义王终于穿好了衣服,他的唇角微冷。 好啊,晋王府的人,竟然是一声不吭的就把他摆了一道,还让这么多人过来捉肩。 “够了,不要闹了,把人带走,回家去。”他下令。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先离开这里,把影响降到最低,到时候再说别的。 顾念跟着燕王妃,同安长公主一众贵妇站在外面,等着里头忠义王穿好衣衫。 她站在帘拢下,就见陈氏正在里头手忙脚乱地给关静和穿衣服,而关静和脸上都被划破了,目光呆滞,任凭陈氏摆弄她。 院外这个时候又响起声音来,萧越,顾世安,还有燕王等藩王,祈郡王等等宗室王爷,驸马,侯爷之类的都一一进了院子。 周玉轩也在人群里。 原本呆滞的关静和见到人群里的周玉轩,顿时激动起来,推开陈氏,冲了出来, “轩哥哥,轩哥哥……”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周玉轩的身边,跌倒在周玉轩的脚边,拖着他的袍角,浑身发抖,“我没有跟人勾搭,我没有。我只以为那个人是你……” 周玉轩扯开袍角,后退两步,一声不吭的退到了后面。 这很想他的风格,不多说什么,充分表现出了厌恶。 同时,也让人看出,他和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关静和不敢相信周玉轩竟然那样厌恶的看着她,她四处环顾一周,在陈氏的拉扯中,指着顾念,要朝顾念扑过来,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最得意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害的我?是不是?” 陈氏紧紧的拉着她,她没能扑到顾念跟前,高扬的手也没能打落下来。 顾念冷笑着,看着疯癫的关静和,“你自己不要脸,在我们家做这样的事情,你还说我? 你们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好歹是这个王府的主人,是今日这个宴会的主持人。 我没怪你败坏了我摆的宴,已经是很好。” 同样作为女人,关静和这样的遭遇她不能说高兴。 因为最开始,就算她找了庄稼汉过来,她也准备就做个样子,关静和还是清白的身子,把事情按下来,只要她交代清楚,她还是可以归家,还是可以嫁人。 可现在,见到关静和这幅样子,作为被她害过的人,她真是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内心。 她就是高兴看到恶人自作自受,高兴看到他们自食其果,万劫不复。 关静和紧咬牙关,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顾念看也懒得再看关静和一眼。 忠义王一点也没有被当众捉奸的难堪,他穿好衣衫,见忠义王妃还呆愣在那里,顿时怒喝道,“还站着干什么,把你那丢人现眼的外甥女扶回去。” 忠义王妃咬着牙,对陈氏道,“扶她回去。” 忠义王看了看拢着手站在门外的萧越,顾世安等人。 原本想要回去再说的忠义王,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本来是想挽回几分脸面的,可如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么,他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 现在他是丢脸的那个,如果要被他抓到晋王的把柄,到时候,丢脸的就是他们了。 他到了这边,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里头并没有什么声音,于是站在外间等了等,想等他们成事了再进去,但半天都没声音传来,而他站在帘外,突然感觉有些晕眩,他摇晃了下脑袋想清醒些,鼻尖萦绕着一阵惑人的香味,心烦意乱之下,他深吸一口,只清醒了一瞬间,紧接着攀升而来的却是一阵如同火烧的燥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他迷迷糊糊间想出门去,刚刚他太想抓住周玉轩的把柄,也想更好的和周玉轩谈判,将身边的随从都赶走了…… 他想要退出去,想要喊随从的时候,突然从身后拥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忠义王顿时就记不得所有了。 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 忠义王站在廊下,看着萧越,出声道,“今日本王在晋王府受了诬陷,不知道侄儿如何看待的?” 萧越站了出来,扫视了一圈,然后落在忠义王身上, “按照王叔的意思是,你们在我们府里,把一个好好的宴会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不觉得对不住我这个侄儿,王府的主人,还要诬陷是我们府里的人害了你不成?” 忠义王喉结滚动,道,“不管如何,但房间里的香确实是不对劲。” 他还想说的是这根本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岂止香味不对,整个坑都是他挖下来的。 但他还不敢,他不确定萧越手上还握着多少证据,或者说他的把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萧越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众人都带到了山月居的正房,然后吩咐人沏茶上来,一幅要深谈的样子。 “本来这山月居是内人准备了给舅兄歇息的院子,王叔又是怎么来这边的,就算那香是我们点的,王叔不来这边,不就没事了? 更何况,那香可不是正经人家才有的。“ 说完,站在萧越身边的暗一,小心翼翼的递了个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过来。 萧越接过后,打开帕子,将里面的东西放在大家的面前, “王府里客院所有的房间点的都是统一采买的薄荷香。既清凉又驱蚊。 而我手上的这块香,却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催情香,只有那些大点的花楼,调校不听话的雏儿才用的香……” 萧越既然将局布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会让忠义王来怀疑他吗?还会让忠义王反咬一口? 他不反过来将忠义王咬死已经是不错了。 外头,忠义王妃和陈氏要带着关静和回去,关静和如何肯? 忠义王妃一巴掌刮在她脸上,“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回去?” 关静和被折腾了一会,本来身上是酸痛的不行,突然被忠义王妃的巴掌一打,周玉轩那厌恶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呆滞带着点崩溃的样子,被忠义王妃一巴掌给打的更是快要疯了。 她忽然咯咯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倒在地上,又两眼放光四处搜寻,最后发现了周玉轩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陈氏和丫鬟的钳制,冲到周玉轩身边,七手八脚的把身上衣衫全扒了,然后抱住周玉轩的腰身, “轩哥哥,轩哥哥,我没有勾引人,我喜欢的是你啊。我们睡觉去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我告诉你,我姨夫他有一个好东西,会死人的……” 第219章,舌战 第00000章屋里满屋子的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而门外也站了一院子的人呢,当即哗然。 不仅仅是因为关静和口中说的,还有就是她的动作。 她一副恨不能往周玉轩身上骑的架势,把人给臊的不行。 顾念心跳的飞快。 虽然一切脱离了掌控,但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关静和说出飞虫的来路。 按照原来的设想,关静和与庄稼汉在一起被发现后,忠义王妃必然会大怒,将人送回忠州,他们就可以在半路上将关静和给劫过来。 现在,殊途同归,如果真的和忠义王有关系,当着这么多王公贵族的面说出来,忠义王也就逃无可逃了。 偌大的花厅,鸦雀无声,只剩下关静和不断说着‘轩哥哥,我没偷人’的声音。 被一个光身子的女子这样抱着,周玉轩面色瞬间变的通红,顾念见状,连忙给青叶使了个眼色,青叶上前,胳臂一伸,用了巧劲将关静和从周玉轩的身上给扒下来。 只是,扒的时候,关静和身上的衣服刚刚已经被她扒了个精光,这会就赤果果的倒在一堆人的面前。 关静和仿佛没感觉一般,咯咯笑的在青叶的手里摆动着,笑的身子如柳条儿一般的摆动着,白花花的。 忠义王妃气的面色铁青,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勉强站定后,道,“她受了刺激,方才全是一派胡言,叫众位看笑话了。” 边上燕王妃看不下去,“赶紧拖她下去穿衣服,快。” 忠义王世子妃陈氏一动没动,忠义王妃整个人已经快崩溃了,她身边的嬷嬷看了眼忠义王的脸色,冲上去,哪知刚靠过去,就被关静和张嘴咬了一口。 咬了之后,关静和又狂笑起来,站起身来,屋内的男人纷纷都别过去头。 “轩哥哥,轩哥哥。”关静和看着周玉轩,双眼放出异样的光亮。 “下贱的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忠义王沉下脸,口中说出的话,简直让在场的人震惊的不 说完,他站起来,大步走到关静和那里,一脚踹出去。 青叶一直站在关静和的身边,没料到忠义王会下狠手,她知道关静和对顾念很重要,于是下意识的一挡。 忠义王的脚落到半路,就被青叶给挡了回去,一个趔趄,肥硕的身子摔倒在地,发出‘砰’的声音。 “贱婢,你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将这丫头拖下去,打死。”忠义王怒吼着,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 但因为太过肥胖的原因,爬了两次才爬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在场,燕王的辈分最大,刚刚到花厅的时候,早就将下人都赶了出去,见忠义王喊打喊杀的,忍不住出声。 忠义王站起来,腆着肚子,拍着身上的灰,一张忠厚的脸,全部挤在一起,“我干什么?他们蓄意的在房里放催情香,让我做下这样的事情,我还想问他们想干什么呢。 现在,又放纵府中的贱婢以下犯上,分明就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他咬着牙瞪向萧越,一脸的愤恨。 眼下之所以乱套还不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王叔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这事怎么看都是你占便宜,不明白你这火气究竟打哪来的。” 萧越轻笑一声,继续道, “就算你抓了个现行,你白得了个年轻的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成?” “你刚刚那样气势汹汹的走上去就是一脚,我府里的丫鬟那不是怕你把人打坏了,心疼吗?” 萧越这话一丢出来,饶是忠义王再厚的脸皮涨红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忠义王当然是不吃亏的,关静和的年纪比王府的孩子都还要小,看起来还是个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姿容身段也不错,要不这样,忠义王也不会忍不住不是。 不过就是身份有点问题而已,自己妻子的外甥女。 “萧越,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这可是你的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但不思己过,你还……走,我们去皇上面前把这个事情掰扯清楚。” 忠义王咬着牙,怒指着萧越的鼻子,那怒意已然透过每一个字迸发出来了。 顾念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来人,去问问,关姑娘是如何到这边来的,还有,这个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王兄让她来的,那去皇上掰扯清楚的可就不是你了,王兄。” 顾世安从进来一直没说话,他略微歪斜地倚在扶手上,似思索着什么似的对外面的人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也听不出喜怒,就好像不是为自家的女婿出头一样。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以令周遭所有的声音静下来。 忠义王自然是知道关静和是为什么来,他又是为什么来。 到了这当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我是听到小厮说外甥女不见了,陈氏在后面找她,这才帮着一起找,也是听了你们府里下人的指点,才去那里的。” “到这里的时候,我外甥女已经在里面了。” “既然这里是贵府给安远候世子设的客房,谁知道……” “王爷,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在坑你吧?”一直静默不言的周玉轩开口道, “方才我可是一直在前院陪人喝酒说话,可是不少人瞧见我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我有分身术,在前院喝酒的同时,还能干着把大姑娘带到房里来的勾当?” 忠义王一时词穷,半响,才道,“那也不排除你还没来得及做坏事,说不定你就是想将人先骗来,然后趁着醉酒,来个酒后失德……” 周玉轩冷笑,“贵府不将人看顾好,王爷没把好裤腰带,倒怪起我来了。倘若不是你们成心越好在这里苟且,我又上哪里去害你们? 难不成还能是我把她押到这里来? 本身不正,还要推卸责任?” 说完,他朝在场的各位拱拱手,“今日做下这样的事情,扰乱宴席的可不是在下,是忠义王,还请各位将来在皇上面前能够明言。” 他接着说道,“既然王爷说道这里,那我就说一句了,坏了这位姑娘清白的,是王爷你。你可得负责。” “你对不对这位姑娘负责,在下管不着,但是,你总的对在下负责。” 忠义王后槽牙已经有点发酸。 周玉轩可真能说出口,对他负责?负什么责? 这个情形下,不管他要不要将关静和纳进王府,王府的后院都将乱套。 不负责,让她死了,她又不是他的亲外甥女,而是妻子那边的,这件事情因他而起,她死了,关家夫妇能接受吗? 到时候,关家还不将他那些底给抖搂出来?就算面上不说,倘若背地里捅他一刀子,那才要命。 可让他对周玉轩道歉,他又心不甘情不愿。 原本,今日是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用关静和来拉拢周玉轩,让他能够投到自己门下,就算不投靠,在某些事情上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 二则是下下晋王府的面子。 不管如何,这样重要的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总是晋王府看守不严的缘故。 其实,他本应该二话不说闯皇宫,在皇上对质的,但今日,他觉得诡异。 不管是萧越,还是顾世安,甚至周玉轩,他们仿佛在无声里形成了一股默契,并不急着怎么处决此事。 那么,就是说,他们早就猜到了今日这趟浑水。 所以,他们实际上是在不动声色地坐收渔翁之利? 忠义王立在那里,背脊笔直,想到刚刚关静和说他这里有一个会死人的东西…… 他早该知道,萧越他们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手段? 他不就栽在他们手里了? 从头到尾,他知道里面有猫腻,可偏偏,他无可奈何。 想了许久,忠义王终于道,“今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想追究了,就不多打扰大家玩乐了。“ 他拱拱手,目光在花厅里扫了一圈,停留在陈氏身上,“去将你表妹带过来,可以回去了。” 从忠义王想要对关静和下手开始,青叶挡住了他的那一脚,之后就趁着不注意,将人带下去了。 陈氏其实已经看到的,但她并没有跟着一起出去看着。 关静和的衣服已经穿好了,但仍是那副癫狂失控的样子。 她被带过来的时候,一看到周玉轩,就挣扎着道,“轩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是说我功夫极好,你很快活么? 我以后一定好好服侍你,我把姨夫给我的虫子也给你,你想要谁死,就让谁死……” “来人!”忠义王大喝一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见忠义王的两个随从飞奔而入,一个上前死死捏住关静和的嘴,另外一个江她胳臂强行掰开,迅速将人拖抬出去。 “慢着……”只见护国大长公主被白凤搀扶着在门外将人截住了。 忠义王面露愠色,道,“不知大长公主还有何指教?” 护国大长公主刚刚一直陪着几位老夫人在前面听戏,见外头有些骚动,以为只是一些小事,后来见人迟迟不归,这才觉得不对。 半路上碰到了白凤,就带着一起过来了。 到了花厅的时候,正好听到关静和说的最后一句话,说想要谁死,就让谁死,还是虫子。 她一想到静宁的失踪,还有上次在出云寺,都和虫子有关,她怎么能不将人截住? 但护国大长公主见过那么多风浪,她并未将心中的怒气表现出来,而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个孩子我上次见到了就很喜欢,长的人美,又乖巧,和咱们家也有点渊源,我想多留她住几天,你看如何?” 不要说忠义王了,就是忠义王妃第一个不答应。 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家整治关静和了,怎么可能还让她留在大长公主身边做娇客? 她为难的看着大长公主道,“这孩子,今日也不知道发什么失心疯了,做下这样败德的事情,哪里还配留下来?那不是污了姑母的地吗?” 护国大长公主轻笑一声,“正因为她如今看起来不好,我才更要让她留下。” 她拍了拍身边扶着她的白凤,道,“你不知道吧,这是我的一个亲戚的孩子,会一些医术,更会一些用毒方便的。 凤儿,你去给关姑娘看看,到底怎么了。” 关静和的嘴还是被忠义王的随从捏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凤上前看了看关静和,并没有把脉,看了会,起身,给大长公主行了一礼,脆生道,“殿下,这位姑娘受的刺激太深,以至神智混乱,也就是你们说的疯了。” 忠义王妃听了,心痛却又生恨。 堂堂的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身体,被这么多人看了个遍,如今又疯了,以后不是死,就是关在屋子里不能出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叹息一声,问白凤,“那还能治吗?” “一般的人是不能。但是我可以。”白凤笑眯眯地道。 忠义王心头一紧,笑着道,“姑母喜欢小和,本来是应该将她留下的,但这位凤儿姑娘也说了,她已经疯了。 疯了的缘由,大家应该都知道一点,这样就让她留在姑母身边,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不如这样,侄儿先将人带回去,到时候请凤儿姑娘上门给小和医治,等到医治好了,再将人送到姑母身边,如何?” 护国大长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不如何。” 忠义王喉头一梗。 顾念嘴角弯了弯,辈分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好用的么。 正当她思绪散乱的时候,外头桔梗匆匆在她耳边道,“王妃,长宁大长公主来了,车架就在门口了。” 长宁大长公主? 她蓦地抬头,她曾经给长宁大长公主府去过帖子,但不是已经被拒绝了吗? 怎么这会又上门来了? 不管如何,长宁大长公主是如今东离朝辈分最高的皇亲了,就连外祖母都要称她一声‘姑母’,其余的更不要说了。 她抿了抿唇,整整衣衫,独自去了外头迎接长宁大长公主。 她还未到二门处,就已经见到头发花白的长宁大长公主坐在轿子上,正往这边而来。 见到顾念,长宁大长公主也未让轿子停下来,而是坐在轿子上,问顾念,“今日起来,感觉人舒坦了不少,所以就过来了。 不会说我不请自来吧?” 顾念赶忙道,“晚辈不敢,姑祖母能来,那是我们脸上有光,是府里的荣幸。” 长宁大长公主冷冷的‘哼’了一声,“他们人在哪里?” 这番做派,分明就是要将长辈的姿态进行到底了。 顾念不知道长宁大长公主来的目的是什么,她斟酌了一下,道,“姑祖母,后头戏园子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再唱戏,不如我们先到那里去,晚辈再去将人都叫来陪您?” “陪?今日是来陪我的吗?他们在哪里?怎么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府里的下人正在议论,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顾念觉得这会她就是一个被压迫的小媳妇,对上长宁大长公主根本就不敢反抗半分,还未等她说话,就听长宁大长公主道, “休想瞒我,带我去后边,我倒要看看,被皇上称赞的晋王夫妇,是如何管理内宅的。” 一口气闷在顾念的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她倒是想大声的反驳长宁大长公主,可她知道,只要她说出口,明天,全天下的人就要说晋王妃是个目无尊长的人了。 她刚刚还说外祖母的辈分很好用,但是没想到,马上就轮到自己憋屈了。 但顾念也没有就此将人带到山月居那边去,而是直接去了戏园子。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长宁大长公主见戏园子里只有几个人,顿时指着顾念的鼻子骂道, “本宫是怎么说的?让你带我去后面,你当本宫老了吗?让你这样哄骗?” 顾念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目光直视着长宁大长公主,“姑祖母,念念尊敬您是长辈,不敢有半分的不敬。 带您来这里,是因为后头出了些不好的事情,不敢污了您老人家的眼睛,我要真是直接将你带过去,旁人大概要说我不孝了。” “您如何想和那些王爷,王妃说话,念念这就让人将他们叫到这里来。 还请您在这里安心等一会。” 既然长宁大长公主用孝道来压她,那她同样用孝道回敬就好了。 她想要孝顺,总不能让她不孝顺吧。 顾念扬唇,看着长宁大长公主想发作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在场的几位老诰命见到场宁大长公主纷纷上前请安,顾念正好趁这个空档,想让桔梗将人叫过来。 长宁大长公主见状,对几位老诰命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坐着,这戏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我们去花园子里走走,听说这晋王府里有不少的好东西。” 几位老诰命就是不想掺和到一些是非里头去,否则,客院闹成那样,她们怎么还会如此安心的在这里听戏。 要不是不好提前告辞,她们早就走了。 这会见长宁大长公主一来,就想要看好戏的样子,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可真是难为死了。 不等他们难为好,长宁大长公主已经率先朝外走去了。 顾念唇角勾着,这位大长公主原本并不是这样的性子,看来今日,她是要将这胡搅蛮缠的性子一直演下去了。 当即,她也就直接道,“姑祖母既然想去后头看热闹,那念念就带您去看好了。” 说完,就直接带着丫鬟在前头引路。 人家简单粗暴的时候,你再来个曲里拐弯,那根本就行不通。 既然长宁大长公主任性,那她也任性好了。 到山月居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纷纷错愕,不过均是立刻站起来,给长宁大长公主见礼。 花厅里气氛原本就很古怪,这会就更加古怪了。 长宁大长公主最长,她在最上的位置坐下,“这都是怎么了?” 忠义王顿时委屈的一脸,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护国姑母一定要让小和留下来,但她那个样子怎么能留下?” 长宁大长公主看了眼护国大长公主,“不是姑母说你,你也是,既然他说等到好了送过来,那就等那个时候嘛,你眼里不是一向只看得到你的外孙女吗?何苦跟别人抢孩子?” 护国大长公主瞄着她,眼睛微眯又立刻舒开,神情自若,语笑盈盈,“姑母,自家的孩子就是个瘌痢头,那也是天下最好的。 难道你不是觉得自家孩子最好?否则怎么那么想把你孙女塞给我女婿呢?” 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一说道莫菲,那就是长宁大长公主心头的一根刺,偏偏护国大长公主看着她又笑道, “既然姑母这样说了,那咱们就说个清楚。 姑母刚来,也不清楚事情的经过,这人,今天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至于为什么,忠义王心里清楚。“ 长宁大长公主黑着脸,怒目护国大长公主,却想不好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嘴角往下扯了扯,端起杯子喝茶。 满厅的人,就看着两位公主明争暗斗,今日,这场宴会,真是不虚此行啊。 护国大长公主道,“您是长辈没错,可长辈就要有个长辈的样子,是吧,也不能倚老卖老,对不对? 我知道你对世安有怨气,连带着也不看好我们这一家子。 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你总不能将你孙女强塞给世安吧,那可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再说,当时在大街上,你孙女就那样往世安身上扑,正经闺秀是做不出来的,能做出来的也就是花楼的花娘了。 这些都没什么,就说今日,忠义王和外甥女偷晴偷到别人家来了,偷了也就偷了,你盖着脸回去就好了。 偏偏忠义王还想怪小九算计他,这算怎么回事?” 没等长宁大长公主竖眉发火,护国大长公主又道, “你的心思我都能理解,只是,这位关姑娘,我是一定要留下的,还请姑母留几分面子给我,我留下这位姑娘,不是为了别的。 因为大家都是孩子的母亲,我和静宁分离了那么多年,就不忍别人也父母骨肉分离。 今日这位姑娘一旦回到忠义王府,那就逃不过一个死字的。” 忠义王顿时委屈的叫道,“她怎么也是我的人了,怎么会让她去死?可不能血口喷人。” 护国大长公主嗤笑一声,道,“不说她今日揭了你的底,就说她作为你妻子的外甥女,和你搞在一起,你妻子能饶了她?” “你这把年纪了,别光长年纪不长德性,自己的外甥女也要,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这可是乱了伦常的事情。 你这也太龌蹉了,感情你人是得到了,新鲜头过了,这姑娘是死是活就不管了是吧?” “你说你还是个人吧?这人,怎么能这么狠毒?你这胸口,长大是人心吗?” 护国大长公主越说越气,越想越气,不管当初静宁郡主飞虫的来源是不是忠义王这里,但是顾念那次,总是逃不开忠义王的手。 她现在是不能奈何忠义王如何,那也不妨碍她先筹码一顿。 她手指一下一下,重重点在忠义王的脸上,直点的忠义王身子不断的往后仰,一直到不能仰为止。 屋内的人听了个目瞪口呆的,护国大长公主这话说道这份上,这两家是不是要断了来往? 这样,也只能断了来往吧? 整个花厅静的连针掉了都能听到声响,满屋的王室宗亲,诰命夫人长大着嘴巴看着护国大长公主。 “我的脾气,你们都知道,不会说话,心眼就是这样的直,这些手段,那些手段我也不会。 侄儿,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自己摸摸良心,是不是这样?” 说完,她又转向长宁大长公主,道,“姑母,你也不会怪我吧,说起来,这位关姑娘和你家莫菲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纪,要这样死了,正是如花的年纪。 你看,你对莫菲,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也就是将她关在家里,连庙里都不舍得送去。 将心比心,肯定也不想这位姑娘回去送死对吧。” 说完,她又让人上了杯新茶,递到长宁大长公主手上,“这是我赔罪的茶,还请一定要原来我刚才出言不逊。 都怪我的脾气太直了。” 说完,也不管长宁大长公主铁青的脸色,道, “好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累了,散了吧,散了吧。” “念念,你安排好人,将大家都安全送回去。” 顾念一脸笑,抿着唇,“是,外祖母。” …… 长宁大长公主来去匆匆,但是,她的目的,其实很明显,就是为了帮忠义王来的,只是护国大长公主的战斗力太强了,还没等她怎么样,就已经落幕了。 关静和自然是留在了王府,顾念问过白凤,关静和是不是真的疯了。 白凤神秘一笑,最后自己忍不住道,“没有,她怎么可能会疯?这样的女人,心里头有一股劲的,一个敢豁出去自身清白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疯?” “她这样,是因为我给她下药了。” 顾念一惊,“你什么时候给她下药了?” 白凤看着顾念,然后看看她身后的萧越,还有周玉轩,“你开始准备的是一个庄稼汉,为什么变成忠义王,就是我们设计的啊。” “我气那个关静和,竟然敢设计轩哥哥,于是,就在她身上洒了点东西。” 顾念哭笑不得,得知那疯药马上就可以解,于是让白凤给关静和喂了解药,然后将她带了过来。 第220章,问讯 关静和被关在王府一座僻静的小院子里,吃喝正常,犹如软禁。 还在门外的时候,她们就听到关静和不断的呼叫着‘轩哥哥’的声音。 白凤听了气极了,上前推开房门,关静和正坐在床尾,身上只穿了个肚兜,听到声音,抬起头,双颊凹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唇边挂着诡异而扭曲的笑容,让人看起来浑身不自在。 关静和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又移开来,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轩哥哥。’ 白凤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药丸,走到关静和的身边,想塞到她嘴里。 关静和一见有人靠近,双手挥舞着,尖叫不停,不让人碰自己,“轩哥哥,救命,有坏人要害我。” 顾念身后的下人连忙上前帮着白凤一起困住关静和的手脚,白凤掐着她的下巴,将药塞进她的嘴里。 “你们这些贱人,想害死我和轩哥哥的孩子……做梦……”关静和掐着脖子,拼命的想要将吞进去的药丸给咳出来。 咳了一会,见咳不出来,又伸手进去抠。 白凤抄着手站在一边,凉凉的道,“药丸进去就化了,你的毒也解了,就别装了。” 关静和仿若未闻,狂笑起来,“你们想拆散我和轩哥哥,做梦,你们是分不开我们的。” 她紧紧地盯着顾念和白凤,目光如毒蛇一般阴狠,声音也变得诡异而低沉,说完之后又哈哈狂笑起来。 这个样子,看起来解药还没解的样子,白凤在一边惊讶不已,“难道,她真的疯了?我下的疯药见药就解,不可能还会这样的。” “会不会你给错解药了?”顾念不太确定的问道。 白凤一听,顿时跳脚,叫嚷起来,“念念,你也太小看本姑娘了,本姑娘可是苗族的圣女,怎么可能会给错解药。” 顾念笑起来,道,“对不起,是我小看圣女姑娘了,只是,她怎么说?”她抬抬下巴,看向关静和。 白凤摇摇头,“只能说明她真的疯了。” 顾念若有所思,也许是真的,毕竟一个黄花大闺女,不仅仅被人夺去身子,还被那么多外人看光了身子。 不疯都难。 仿佛印证两人的想法一样,关静和狂笑后停止下来,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掐住顾念的脖子,只是被站在顾念身边的青叶给挡住了。 “你这个坏女人,就是你,想要拆散我和轩哥哥,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 顾念后退了两步,冷眼看着发狂的关静和。 她仔细的看着关静和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疯狂的大叫,看着她狰狞的神情,看着她不断的想要扑上来。 这样的情形,她曾经见过,在纪太妃身上。 白凤走到被下人制住的关静和身边,摸着下巴,转悠了两圈,“念念,她肯定是装疯卖傻。” 顾念走上前,用力地抓住关静和的胳臂,冷冷地说道,“关静和,你够了。” 关静和听话地安静下俩,目光盯在顾念身上,片刻之后,冷不丁地扑了上来,双手直直地伸向顾念的脖子。 顾念早就有防备,在关静和伸手出来的时候,就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拧。 关静和不但没能如愿,反而被顾念给制住了。 她口中胡乱的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可恶的人,连怀了孩子的人都不放过,你们会天打雷劈的。” 关静和用尽力气挣扎着,边上青叶想上前帮忙,被顾念给制止了。 还未曾生旭儿之前,她就和黄芪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这些年并未落下,所以手劲还是有一些的。 她抓着关静和,眼眸微微眯着,凑近道,“关姑娘,你装疯卖傻有什么用呢?你应该很清楚,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还不如早早说出来,还能有个好下场。” 关静和身子一震,只一刹那的功夫,她尖叫起来,“顾念,你放开我,你放了我吧。” 顾念牢牢地抓着关静和的手,与关静和对视着,关静和的目光闪闪躲躲。 “你再怎么装也装不像的,别以为你说几句胡话就能糊弄别人,哪怕你现在把自己脱光了,也还是不像。” 她松开关静和被钳制着的手,关静和一个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关静和用力的抿着唇,眼中满是愤恨不甘。 她是装疯,她没想到设计周玉轩不成,反被设计,将身子给了姨夫。 她也是有羞耻的,这样乱了纲常的事情以后怎么办? 还有姨母,想到她见到忠义王妃那要吃人的目光,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恨顾念,恨白凤,恨周玉轩,恨所有的人。 可她只能装疯,这样才有可能活下来,不被姨母给弄死。 关静和抬起头看向顾念和白凤,目光依然怨毒,但却没之前半点的疯狂模样。 白凤‘啧啧’几声,“可以啊,差点连我都骗过了。” 顾念笑了起来,白凤医术是很好,用毒也厉害,但她一直被父兄保护着,可以说,并未见到过人间的险恶。 “关姑娘,你应该感谢我们,要不是我们将你留下来,大概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 “你的姨母疼是真的疼你,但是,出了这个事情,恨也是真的恨你,想一个人死,办法可是有很多的。 你和你姨母在一起这么多年,应该看过她处置内宅事情的手段吧。” “你想活下去,只能好好的把你的用处展现出来。” 关静和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愤怒,怨怼都死死地压在心里。 她想活下去。 她的家人远在忠州,不可能顾得上她。 她如今没有人可以依靠,姨夫那个人,更不可能帮她,她故意在大堂上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为了保命,但也足以让他对自己灭口了。 关静和闭了闭眼睛,面色沉凝,眼泪落了下来,渐渐变成呜咽。 白凤见状,叫了起来,“你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顾念冷眼旁观。 关静和一直呜咽着,良久,才停下来,“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我还不能哭一哭了?” “我连报仇,都不知道找谁去,不,我知道找谁,可这仇永远也报不了。我怎么甘心? 始作俑者是你们,你们就像一颗毒瘤将我吞噬了。” 她的声音几近失控,眼泪如雨般会散。 不过,没人劝慰她。 白凤有点讪讪的,看向顾念,小声的说道,“好像真的是因为我们哦。” 顾念‘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摇摇头,谁说苗族女子不顾别人生死的,眼前白凤就不一样,关静和一姿态放低,她就马上心软了。 也是,如果白凤和别的苗族女子一样,大约也不会救周玉轩了。 “关姑娘,戏演一场就够了,不要接连着来,你不累,我们看着也累。”顾念笑着,语带嘲讽。 关静和猛地停下哭声,脸上惊恐之色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一脸平静的道, “我不为自己多弄点筹码怎么行?说起来,晋王妃,你可真够铁石心肠的。” “我如何,不容置喙,现在你来告诉我,那个飞虫到底是哪里来的吧。”顾念也不急,大刺刺地在关静和面前坐下,径直开口问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关静和撇过脸去。 顾念盯着关静和,目光犹如冬日里最阴冷刺骨的冰锥,“你以为你不说就可以了?在出云寺的时候,你竟然将香粉洒在旭儿的身上,如果不是闪躲的快,是不是就被你得逞了?” 关静和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凤在一边,忍不住道,“姓关的,你不说小心本姑娘给你好看。” 关静和仿佛没听到一边,脑袋偏到一边去。 白凤恼恨她竟然敢设计周玉轩,要不是顾念着人盯着关静和,谁知道轩哥哥是不是就被她设计上了。 她心头恼怒,上前狠狠地扇了关静和几个二关,她不但毒用得好,还学过武,手劲不是顾念可以比的。 不过几下,关静和的脸上顿时肿了起来。 关静和也不还手,只是冷冷地盯着白凤,“呸,你这个苗女,你以为把我弄成这样,他就会和你在一起了?你别做梦了。 他会娶东离任何一个贵女,就是不会娶你这样一个苗疆来的毒女人。 说不定你的毛孔都是带着毒的,他怎么可能要你?要和你这样的毒女人睡在一起,想想就恶心。” 本来白凤就因为周玉轩拒绝她心头窝着火,这会被关静和这样一戳,眸中厉色凛凛,“既然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她飞快的在关静和身上点了几下,又拿出挂在腰间的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布袋,“你说我毒,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小宝贝们。” 关静和’啊‘的一声,双目圆睁,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怨毒地看着白凤,对顾念说道, “你就让她这样对我?你还想不想知道实情了?” 她惊恐地看着白凤那个布袋里爬出一只蝎子,通体黑红,从白凤的手上往她这边爬。 顾念不动,只冷冷地看着她,眸中没有丝毫动容。 当日如果不是躲避的快,旭儿会受怎么样的伤害,都不知道,她将香粉洒在旭儿的身上,将飞虫放入香灰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的怜悯之心? 那么,今日她为何要同情她呢? 以德报怨,可用什么来报德呢? 关静和惊恐的看着那毒蝎子朝她爬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的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她的身子不断的后仰。 “啊……我说,我说……快点吧这个毒蝎子拿开……” 白凤并没有将蝎子收回,而是手又朝前送了几分,“快说,说真话,否则,我的这个小宝贝就会爬到你的身上,吸干你的血,爬进你的肉里,吃光你的肉,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 关静和看着那个毒蝎子,“那个飞虫是姨夫给我的。” “这个我们知道了,否则也不会将你留下了,说点有用的,为什么给你?怎么会给你?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顾念在边上冷冷道。 白凤也不嫌累,而是将那只手就那样抬着,她在蝎子身上拍了拍,就见那蝎子停在那里不动了,不过,头仍然朝着关静和那边。 关静和的脸早就吓得煞白如纸,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只毒蝎子,就怕她突然窜过来。 她想逃,可刚刚白凤这个贱人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她就没办法动弹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姨夫怎么会将很多事情告诉我,就连我姨母,都以为我姨夫是个忠厚老实的丈夫嗯。” 她看了看顾念的脸,她的脸还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眼角余光看到那只蝎子,她抖了抖身体,低下头,继续往下说, “在忠州的时候,我见到轩哥哥以后……” “叫周世子,什么轩哥哥,轩哥哥也是你叫的吗?”白凤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关静和见状,连忙改口道,“在忠州的时候,我看到周世子后,就一心想要嫁给他,不过那个时候藩王是不能进京的。” “姨母劝我歇了心思,不过当时姨夫拍着我肩膀说,那也不一定。” “后来,他就让人告诉我很多关于周世子的事情,当然,也知道周世子心头上的人是谁。” 说道这里,她掀了掀唇,道,“你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他喜欢的可是你身边这位高贵的晋王妃呢。” 她冷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白凤冷哼一声,目光冷冽,那蝎子又近了她几分,离她的面门不过一指的距离。 关静和慌忙往后躲,结结巴巴地道,“等等……等一下……” 她咬咬牙,道,“是我说错了话,姨夫和我说了很多,然后还让我耐心等待,说很快就会有机会了。 我开始不懂得,直到不久后,皇上就下了让藩王进京的旨意。” “你说什么?”顾念厉声问道,“你再说一次。” 忠义王怎么会知道皇上会下旨让藩王进京? 东离有很多王爷,但大多数都是和祈郡王一样,在京城里做着安乐王爷,他们有俸禄,有爵位,有尊荣,但是,就是没有封地。 而东离的藩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都是开国太祖分封出去的,比如忠义王,好几代了,都呆在忠州。 皇上之所以下令让藩王进京,就是因为长青王勾结四皇子反叛,怕其他的藩王也跟风,所以才会将余下的几位召进京,准备撤藩。 一直到旨意下去,都没人几个人知道,那么,忠义王是如何知道的? 不管他是在宫里埋了眼线,或者和四皇子勾结,总之,他就已经是包藏了祸心。 顾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示意关静和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后非常高兴,但是有机会也没用,还要周世子能看得上我不是,为此,我闷闷不乐。 姨夫知道后,就将我叫了过去,给了我一个盒子,里面就是那个飞虫。 他说这个虫子对我有用,还将养的方法告诉我,不过,他本来是让我将虫子放到护国大长公主身上的。 但是我看到晋王妃你以后,嫉妒的发狂,就用在了你儿子的身上了……” “好啊。”顾念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个虫子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关静和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顾念,“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他怎么会告诉我?” “那你在忠义王府这么多年,也算是得王妃的宠爱了,你有没有见过长宁大长公主上王府的门,或者说,长宁大长公主府上的人出现过?” 顾念转而问另外一个问题。 关静和不是傻子,听了顾念的话,立刻就懂了,“没有,至少主人之间的交往是没有的,其他的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她思索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道,“不过,我在王府住着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王府的旁支穷亲戚来打秋风。 有些亲戚就连姨母这个当家主母都不知道。每次会到王府住几天又走了。 姨夫脾气也好,倒是肯招待他们,还交代王府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不许看不起穷亲戚。 府里没人看不起那些穷亲戚,就连姨母每次都是好生招待着,不过,奇怪的是姨夫。 只要那些人来,不管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马上赶回来,哼,谁知道搞什么鬼。” 一个世家,只有嫡出嫡长这一支能够承袭家业,王府也不例外,嫡出长子承袭王位,其余的就要分出去单过。 而忠义王府这么多代下来,有几个穷亲戚也是正常。 不过,能让忠义王这样不顾手头上的事情专门来接待,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就算忠义王真的和面上一样,很忠厚,很看顾家人,可也没有这样的。 更不要说,就连当家主母都不认识的穷亲戚了。 “他们说的是忠州腔吗?” 关静和愣了一下,“好像不是吧,没太注意。” 顾念点点头,笑了起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来不过是问虫子的来历,谁能知道又挖出这么多呢? 她叫上白凤就往外走。 关静和见她们都走了,在后面大声喊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我?” 顾念脚步一顿,侧脸看向她,“从现在开始,你老实安分地呆在屋子里,不要想着离开,不过,如果你想死的话,大可以走出去。” “如果你执意想寻死,也没人拦着,你是生是死,早已没人在乎了。” 说完,她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关静和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没有人理她。 …… 从关押关静和的院子离开后,顾念径直去了护国大长公主的院子,静宁郡主也在。 “问出什么来了?”护国大长公主问道。 顾念还没说话,倒是白凤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护国大长公主听着,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那个穷亲戚,会不会是莫家的人?” 顾念摇摇头,“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从姑祖母那样匆匆的上门来,大约和忠义王府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娘回京城前一直都呆在兖州,那里可是莫家的地盘。” “咱们家,曾经得罪过长宁姑祖母吗?” 大长公主摇摇头,“应该没有,你姑祖母出嫁后就一直都在兖州,莫家并不注重在官场上钻营,更多的是在文人间留下好名声。” “你姑祖母的丈夫如今还是文人中推崇的大儒。” 顾念却觉得这里面定然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或者说没有关注的,一个人做事情,不可能无缘无故的。 不管爱还是恨,都是有缘由的。 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她也不敢说就一定是长宁大长公主府做下的,还需要一步步的寻找实据。 但是,既然如今查静宁郡主的事情和寻找四皇子这一件事情,都集中到了莫家人身上,人手上倒是充足了,难度上来说有好也有坏。 因为将询问关静和的事情交给了顾念和白凤,萧越他们就没太多关注,而是将目光放在寻找四皇子的踪迹上。 现在事情都凑到了一起,那自然是要调整思路了。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个时候忽然下了一道旨意,让旭儿进宫去和大儒们学习。 说是说陪伴皇子,但谁不知道皇子们都已经大了,和旭儿学的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了。 对于皇上的这个旨意,所有人又看不懂了。 萧越也是蹙起眉头来,顾念更是不愿意旭儿离开自己。 去了宫里学习,就不能再每天都看到儿子了,十天一休沐,和朝臣一样。 她得过十天才能看到儿子一面,这还是亲儿子吗? 顾念不乐意,她让萧越去找皇上,萧越也被皇上给赶了出来。 静宁郡主则安慰顾念,“旭儿如今也大了,也该放手了,去宫里也未尝不是坏事,他进宫后,皇上肯定会照应他的。 你就放心吧。” 顾念心里怪难受的,道理她都懂,可她在肚子里揣了十个月,费劲力气生出来的孩子,还没亲香几年,这就要离开了? 静宁郡主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既然这样这不得,你怎么不再生一个?” “到时候生个女儿,可以放在身边养到十五岁,早点定好亲,还能留更久。” 顾念难得愣了一会,忽然想起,张春子本来应该早就回京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萧越可还吃了张春子的药,没有解药,他们怎么生孩子? 第221章,夺位 萧越吃了张春子的药,这么私密的事,顾念谁也没说,静宁郡主自然不知道。 “你们这么多年都没生,要不我们去找个地方拜一拜,求个心安。” 顾念是哭笑不得,护国大长公主在边上倒没说什么,她是一路见证小两口走过来的,这么多年,萧越还是一心一意的对顾念,所以,她是不着急。 不过,静宁郡主是母亲,刚归家,那种心思自是不同的。 顾念下巴垫在她肩头上点点点,总要让静宁郡主的母爱有发泄的地方。 静宁郡主见她同意了,连忙和护国大长公主商量城外哪家寺庙灵验一些。 当晚,萧越回来后,顾念正在收拾旭儿进宫的东西。 收拾的时候,她很能体会静宁郡主的那一腔爱意了。 宫里哪里会缺东西呢?可顾念还是给他收拾了许多,大有用马车运送的架势。 开始萧越还能淡然处之,等到二更都敲过了,顾念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就无法安坐了。 他将顾念手中的东西抢下,拽了人就往里间走。 顾念到,“你就别折腾了,母亲说要带我去庙里拜拜呢。” 她话语里满是揶揄的意味。 如果萧越不是吃了张春子的药,按照他那折腾劲,估计孩子都好几个了。 萧越头也不抬,解她衣服,一边道,“最近事多,还是别处城去了,四皇子可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角落里呢。” 顾念衣服快被他解一半了,挣扎无望,抬起手来碰着他的脸,低低地笑着,“可我也想去拜一拜,你不是想要女儿吗?” 萧越深深看她一眼,撂下帐幔,“现在生。” …… 第二日到底是没去成。 顾念腰酸腿软,都不好意思去见静宁郡主和大长公主二人,恰赶上天公也不作美,晌午阴了天,到了傍晚雨就下了。 静宁郡主见到顾念那小模样,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去庙里拜拜。 神佛如果真的有用,那么她从前拜了那么多的神佛,为什么还会吃那样多的苦头? 只要小两口恩爱,孩子自然而然就来了。 去庙里拜拜就这样揭过了。 …… 江皇后自从被关入冷宫之后,过的日子可以用‘艰难’两个字来形容。 虽然现在管理宫务的太后不会苛待她,但能在宫里混的都是人精,从宫女到太监,都是看人下菜碟。 江皇后到冷宫后,皇上未曾过问过一句,不过倒是将新封的皇贵妃明珠派了过来服侍江皇后。 明珠虽然没有皇上的宠爱,但她是自由身,而江皇后是真失宠。 更何况,明珠并不是真的来服侍,来折磨还差不多。 剩菜,残羹,冬日里永远只有冷水,夏日里却换成了热水。 衣服再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换成了能将肌肤磨出血的粗布麻衣,过得比宫里最下等的宫人还要差。 更可怕的是,明珠还经常用言语折磨着江皇后。 这日正是旭儿进宫的日子,外头很热闹。 江皇后缩在冷宫里,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叶嬷嬷勉强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江皇后,莫名的有些心酸。 她跟在江皇后身边,看着她是怎么一步步自己将自己作死的。 她故作不在意的道,“奴婢在里头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哪里打仗又胜了吧。” 江皇后点点头,“估计又是晋王出大风头了吧。” 她的语气里都是轻蔑,不屑。 叶嬷嬷不好搭话,只是道,“娘娘不用操心这些闲事,将这药吃了吧。” “喝什么喝?”江皇后的脸上出现了狰狞之色,“病治的再好,皇上也不会过来看本宫一眼,还喝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顾念那个贱人害我至此,我不会放过她的。” 她随手就掀翻叶嬷嬷手里的药碗,发出刺耳的声音。 叶嬷嬷看着那翻到在地的药碗,这可是皇上最后一次开恩,同意她将药带进来给江皇后吃。 江皇后如果不吃,身子就会彻底的坏了。 而且,只要吃了药,就会昏睡过去,就不觉得那样难熬了,外头的热闹,怕是再这么下去,是瞒不住的。 叶嬷嬷心头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去将收拾破碎的药碗。 “叶嬷嬷,你这是何苦呢?当初让你去本宫那里服侍,你偏偏要在这里受这个疯婆子的气。” 明珠一身盛装从门口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溜的宫女太监。 江皇后见到明珠那一身皇贵妃的服饰,面上挂着的笑容是那样的可恶,还有那娇嫩的脸蛋,姣好的身材。 这些都映照着她此刻的丑陋,在冷宫这段时间,她不敢照镜子,怕看到自己皱纹恒生的脸。 她的心头怒火中烧,在出云寺那次,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明明设计的是顾念,可偏偏是明珠上了皇上的龙床,还一飞冲天,被封为皇贵妃。 这分明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滚出去。”江皇后色厉内荏看着明珠。 明珠笑盈盈的看着江皇后,“臣妾可是皇上派来‘服侍’你的。可不敢轻易的离开。” “再说,今日臣妾可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娘娘想不想听听?”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明珠抚掌一笑,“真应该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他们眼里,贤德的皇后娘娘做得都是些什么事,说的是什么话。” “皇后娘娘,你还不知道吧……” 她红唇轻轻一翘,眼里含着讥讽的笑意,慢声细语的说道,“今日,皇上将晋王妃的孩子,接进宫来教养了。 不仅仅如此,还让他住在乾坤殿的偏殿,怎么样?你听了感觉如何?” 明珠一步步的逼近江皇后,那唇角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江皇后一愣,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皇上将晋王妃的孩子接进宫来亲自教养了。”明珠又好心的复述了一遍。 “不可能!”江皇后摇头,“晋王如何会肯?那可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明珠嘴角扬起,露出讥讽的笑意,“怎么不可能?外面的热闹劲你没听到吗?宫里上上下下可都在忙着这件事情呢。” 江皇后还是不相信,摇头道,“皇上不过是将他接进来住几天,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你就自欺欺人吧,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不是没有孩子,为什么会将晋王妃的孩子接进宫来? 皇后娘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 明珠唇角抿着笑意,仿佛诱惑着江皇后,让她将心底那隐秘的猜想说出口来。 江皇后一步步的往后退着,她是有那样的猜想,可是猜想并不作数,所以她才让平阳侯夫人药翻顾念,想做实这个‘猜想’。 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厉声道,“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又安了什么好心呢?就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坐上皇后的位置的。” 明珠凄然一笑,“皇后?谁稀罕皇后之位?你明明知道,我想要进的是晋王府,不是做皇上的妃子。 可你在出云寺,竟然让人将我迷晕,送上皇上的床。 可是没想到吧,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把自己给送进了冷宫。 皇上真是好性子啊,能够容忍你留在皇宫里,不过,你大概想不到吧,我这段时间折磨你,可都是授意于皇上。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把你放在宫里,日日折磨,又不让你死。 也是,死真是太容易了,活着受折磨才是最痛苦的吧?” 明珠的话犹如利刃,摧毁了江皇后的最后一点关于皇上的期待。 明珠的误解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她一生高傲,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皇上,到最后却成了个笑话。 皇上口口声声说愿意和她一个人过,可最后却放任别的女人来磋磨她。 她嗤嗤的笑着,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明珠。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慢慢的就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叶嬷嬷过去将她抱住,“娘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您往后的日子还长。” “还长吗?”江皇后有些失神,她想。她这辈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罢了。 就连眼前的叶嬷嬷,大约,也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什么吧。 她对叶嬷嬷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能见到皇上,你带句话给皇上,请他念在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想见一见安王,请他恩准。” 皇上听了叶嬷嬷说的之后,沉吟了半响,最终深深一叹,道,“让安王进宫见她一面吧,希望这次,能够消停下来。 不过,你要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 皇上恩准之后,叶嬷嬷又出宫去了安王府,传召安王进宫。 安王到了冷宫后,江皇后一反常态,并未骂骂咧咧的,而是对安王嘘寒问暖了一番。 皇上已经许久不曾召见安王,这次,忽然召见,竟然是为了江皇后,他并不知道江皇后见他的目的,想想基于孝道不可违,也就进宫来了。 但是进了冷宫一看江皇后的样子,心里又不自在了,自己的母亲哪里还有从前的风光,明明未老,却和个老妪一样,难怪父皇看不上她了。 江皇后嘘寒问暖一番,拉着安王的手,叹了口气,望着地上说道,“从前在东宫的日子不好过,可我们娘俩是在一处的。” “如今呢,母子分离,还被人无端藐视,不只是你,就是母亲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呆到猴年马月。 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心酸,心里憋屈。 只盼着你在宫外能够好好的,将来,能够找一块好的封地,离的远远的吧。” 到底是亲生母亲,在江皇后刚被关进冷宫的时候,安王也曾去皇上面前求过情的。 只是被皇上给赶出宫去了。 想要到冷宫来见皇后,在皇上冷冷的目光里,他又把话给咽回去。 韵儿曾经和他说过,让他千万不能冲动,母后已经不保,如果再过多的去皇上面前为她说话,皇上不但不停,反而要迁怒于自己。 反正母亲的后位还在,只要他隐忍,日后伺机而动,这样,到时候母子自然能够重逢。 他深以为然,可这会看到皇后的凄凉,又于心不忍。 不过,从前江皇后是从不会这样与他示弱的,这样一反常态,她莫菲是有了什么主意? 果然,就在他沉吟之时,江皇后低声的对他道, “晋王夫妇那些人,欺人太甚,我们不能白白地这样让他们欺负,在冷宫这段日子,我思来想去,还是因为咱们地位不够的缘故。 如果你登上了皇位,他们还敢这样?到时候让他们跪着,就不敢趴着。” 安王算是听出了江皇后的意思来,和韵儿说的一样,也是让他争这个大位。 他本就有争夺大位的意思,现在身边所有人同样有这个意思,顿时,他的一腔热血也沸腾起来。 “母亲与儿子不谋而合,只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好主意?” 江皇后本以为他会犹豫,还想好了劝说的话,没想到他竟这般爽快积极,顿时捉着安王的胳臂道, “母亲这里有一计策,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成功的几率也是大大的。” “这段时间你在王府里呆着,也很安分。 晋王府的那个小野种进宫来了,你知道吧?你去他面前好好扮一扮好哥哥的形象。讨你父皇的欢心,然后跟他讨要太子的位置。” “这……这成么?”安王愣住了,他本以为皇后有好主意,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他可是将晋王府的人从上到下得罪的透透的,更不要说在围场的时候,给晋王妃下毒的主使人的头衔到现在还扣在他头顶上呢。 这个时候他去讨好萧曦那个小屁孩,是人都看出有问题。 江皇后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从中透着一丝凌冽的光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从前是不成,可如今,你的身子不是出问题了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你都这样了还想去夺大位,必然降低对你的防范之心,你再哭的可怜一点。 没有不成的。 再说,就算不成,你就不会逼着它成么?” 这些话到最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江皇后的牙缝里迸出来的。 安王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怔忪了一会,就这会功夫,只见江皇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拇指长短的小瓷瓶,塞进安王的手里,让他握紧, “如今晋王府的那个小野种刚进宫,肯定要乱上两天,你这会进宫,借着那个小野种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皇上下了旨意,有旨意在手,你要上位还是做太子,都可以。 而且,你还不用担责,都推到那个小野种的身上。” 江皇后的话低而清晰,想古潭里的水滴一样在安王的耳边不断回响,扩大,他紧紧握着那个小瓷瓶,微微发抖,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兴奋。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这瓶子里的东西让父皇吃下,那么…… 这不是弑君吗? “不,我不敢。”他仿佛抓了个烫手的木炭,想扔出去,又舍不得这温暖。 他吞了口口水,拼命摇头。 “你怕什么?” 江皇后看了看空旷的冷宫,冷风吹过,戚戚冷冷,她语气愈发急促,“这只是迷药,你以为是什么? 只要一点点,放到茶水或者抹在糕点上,他就会迷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清醒,你难道半个时辰还弄不来一份传位诏书? 就是过了,连张春子这个神医来了,也查不出来!” 安王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弑君,那可是忤逆大罪,是要凌迟处死的,纵使皇上不死,可他伪造圣旨也是欺君大罪,到时候事情败露,他是必死无疑。 他怕死,怕极了,就算如今他已经不算男人,可他还是能够好好的享受鱼水之欢。 韵儿将他侍候的好极了。 他如果什么都不做,能继续享受下去,再说,他已经有了助力,只要他再等等,那人说可以帮他上位的。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可江皇后的话又像是一把铁钩子似的,在不住地勾着他往这条道路上思量。 能够早点坐上那个位置,早点享受权利的欲望,他为何要等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未来呢? 只是迷药,不是毒药,不会造成弑君之罪。 只是让他下道诏书,不是逼迫威胁,不会惊动任何人。 事后不会有半点痕迹落下,太医都查不出来。 就算查出来,还有萧曦那个小东西挡着。 他只要到时候将这份诏书拿出来,他就是下任皇帝了。 没错,他不要做什么太子,要做,直接做皇上。 他浑身激动起来,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 他心底的魔鬼在蠢蠢欲动,他要夺皇位,他要做皇上。 他要将萧越剁成肉酱,将萧曦烧成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他能让韵儿从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将来,他还要让她做太后。 这个时候,韵儿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话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说的对,母亲,到时候我就可以将你接出去了。”他声音微微颤抖着,抓住江皇后的胳臂,唇角勾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江皇后欣慰地点点头,“这事很大,你切记不可声张。” “萧曦那小贱人的身边肯定放了很多人,为免夜长梦多,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见你父皇,见机行事。” 这样的紧迫,让安王又迟疑了一下,“这么快?孩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江皇后抬起手就要拍过去,但硬生生的被克制了下来,她轻柔的道,“傻孩子,你这个时候去才是最好的,萧曦刚进宫,肯定还没安顿好,乾坤殿这会肯定很乱。 你父皇那样看中小野种,必然会将身边的常远给派过去帮忙,这个时候才好下手啊。 你记得,一定要叫上萧曦一起见你父皇。” 安王还是想出去和韵儿讨要一个主意的,他如今已经事事听惯了韵儿的主意,有了韵儿在身边,他做什么都不怕。 江皇后还在不断的催促他快点去皇上那里,安王一个狠心,等拿到了诏书,到时候还可以去找韵儿请功。 她能做皇后必然是很开心的。 …… 乾坤殿里,皇上正牵着旭儿的手,看着宫人们搬搬抬抬。 萧越站在两人的后面。 皇上看了眼边上的旭儿,旭儿越长大越是优秀,让他就越发的看不上自己的那几个孩子。 他已经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一定要让旭儿进宫来了。 他已经观察过他的三个孩子,将来能够做明君的,一个也没有。 他从来没忘记他执掌着林家江山,他不能有一丝的肆意妄为,那样的后果就是给社稷和百姓带去无妄之灾,乱党横行,使奸臣们有机可趁。 所以,他曾经死命的教导过安王这个嫡长子,但收获的并不是什么美好。 他放弃了。 “皇上,安王过来请安来了。”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 皇上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低头对着看向他的旭儿笑了笑,“不见。” 小太监面有难色,道,“安王说是近来在王府想通了很多的事情,有些话想跟皇上说说。” 想通了很多?皇上脸上露出丝讥讽,他能想通什么好玩意来?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听听。 今日旭儿进宫,他的心情很好。 他以后就悉心教导旭儿,反正他还年轻,能够等到旭儿长大,到时候不管是谁坐东离的皇位,旭儿想必都能够有力量钳制。 想到这里,他神情竟不觉缓和起来。 他一想到江山不会在他手上毁了,他心里就轻松。 安王走进大殿,见到的就是皇上唇角微扬,若有所思的神情。 萧越父子站在皇上的身侧,正说着什么。 安王竭力按耐下心下的激动,不用他做什么,萧曦已经在皇上身边了,他跪下大拜道, “孩儿来给皇上请安。” 皇上摆摆手,“起来吧。” 安王站起来,抬眼看到偏殿正在忙忙碌碌,宫人进进出出的,看来母亲说的不假,皇上确实是对萧曦太过分的好了。 他上前走到旭儿的身边,诚恳的对萧越道, “九王叔,从前是睿儿不懂事,听了奸人的挑拨,所以误解了九王叔,这段时间,侄儿想通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还望九王叔能够饶恕侄儿年少不懂事。” 说完,他又伸手想要摸摸旭儿的脑袋,但旭儿早在他抬手的时候,就警惕地看着他,偏过头去。 安王尴尬的咳嗽一声,对旭儿道, “这里乱糟糟的,空气也不好,睿哥带你去外面走走吧。” 第222章,转折 冷宫,江皇后看着安王离开的背影,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又若无其事的松开。 半响,她才哑着声音出口叫道,“叶嬷嬷。” 叶嬷嬷过了一会才从外头进来,江皇后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我困了,想睡一会,嬷嬷不用侍候,歇着去吧。” 叶嬷嬷眼里带着些笑意,“娘娘身边就老奴一人,老奴就在外头守着。” 江皇后无所谓,她从来到冷宫后,一切都变了,为了折磨她,明珠根本就不会让她好好的休息,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几乎是没怎么入睡过。 后来,她是能抓着时间睡觉,就睡。 叶嬷嬷这个时候都会在外面守着,就为了让她睡个好觉。 对于叶嬷嬷,江皇后还是满意的,只是,她原本是皇上身边侍候的,谁知道是不是有异心呢? “你也去歇会吧,谁知道那个贱人等下又有什么新的法子来折磨我们呢?你不好好休息,如何帮我?”江皇后劝慰道。 叶嬷嬷眼神一闪,笑道,“那老奴谢过娘娘。”说着,就转身退了出去,然后毫不犹豫的朝边上自己的屋子而去。 经过廊下的时候,一个做粗使的小丫头,在经过叶嬷嬷的时候,微不可见的朝叶嬷嬷点了点头。 叶嬷嬷微微合了一次眼睛,两人之间有谁也没发觉的默契。 江皇后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好一会,等外面都安静下来,才朝后窗那里走去。 她轻轻推开窗棂,窗台上一个破盆里栽种着一丛杂草。 从前的凤仪宫里,要什么样的奇花异草都有,可到了冷宫,只得一盆杂草摆在窗台上。 她轻轻的摸了摸杂草的绿叶,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她想起当初新婚时的缱绻柔情,想到孩子出生时夫妻两人的惊喜,想起在东宫时的相互扶持,想起登上皇后位置时的忐忑和喜悦。 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心里顿时像是缺了一块。 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 江皇后脑子里是这样想的。 这在一瞬间,她的心里充斥着愤怒和怨恨! 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江皇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晋王夫妇。 一个不要脸的和丈夫的兄长搅和在一起,一个能够忍的下自己头上的绿帽子。 一个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自己兄弟的女人! 为什么?一个个如此的不要脸面? 好,既然他们不要脸面,她就把这一切都捅破! 他的心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过。 以前,她还能骗自己说好歹自己是他的妻子,死了也是要在同一个陵墓里待着的人。 别的女人算什么呢? 不过是个万一罢了。 可如今,自己也成了玩意,这一辈子,她还剩什么呢? 她的双手紧紧攥起,指甲掐进掌心里,怎么也无法释放心里的恨意。 良久,她才平静下来。 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如果不是他们的逼迫,她也不会这样。 她知道皇帝将她放在冷宫,是不会要她的性命的,但是只是活着就够了吗? 不,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活得有尊严。 这些,已经没人可以给她了,只有靠她自己去争取。 这样的想法要让顾念知道,非得糊她一脸狗血! 江皇后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找借口找到她身上了,真是能耐了。 她为了自己的野心,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推出去,她难道不知道安王一旦失败了,就会死吗? 所以,她从心里,从来就只有自己! 江皇后好似很喜爱那盆杂草一样,抚弄了一会绿叶,又摆弄了一下破盆里的几颗小石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将一个小小的石子从袖口中溜出来,放在石子堆里。 门外,窗棂边,小丫头的脑袋一晃而过,好似风吹过的影子一般。 江皇后并未发现。 叶嬷嬷进了屋子坐了一会,站起身,拉拉身上的衣服,笑盈盈的走出来,在院子里打扫的一个小丫头上来。 “哟,还以为是从前那个凤仪宫的掌事嬷嬷啊?这里不是凤仪宫,这里是冷宫!” “还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呐?比个草都还不如。” 小丫头将手中的扫把塞到叶嬷嬷的手里,“你主子去休息了,院子给你打扫。” 她一脸的刻薄,眼神却朝刚刚江皇后取东西的窗户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嫌弃的看了叶嬷嬷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晚上的晚饭就没了。” 叶嬷嬷认命般的,一声不吭将小丫头手上的扫帚接过,低头打扫卫生。 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小丫头悄悄的出了冷宫。 …… 乾坤殿里,安王想带旭儿去外面,却被旭儿拒绝了。 “我想在这里看他们摆放东西,有些东西他们不知道放哪里。”旭儿干脆的拒绝了安王。 皇上撩眼看了看安王,只见他面上有笑,但是带着丝不自然。 平日里,安王虽然很荒唐,也很孬种,一点也不像他的孩子,也很少主动过来找他说话。 尤其是他在猎场上除了事情,又在晋王府出了大丑后,更是缩在安王府里不动弹。 这个时候,旭儿进宫的时候,他反而主动来见他,必定是有所求。 皇上阅人无数,只将这些放在眼里,并不点破,对萧越道,“小九,你陪旭儿在这里看着。朕带这个臭小子去说说话。” 说完,他又拍拍萧越的肩膀,“旭儿想回去朕不会拦着的,你就别怪朕这个大哥和你抢孩子了。” 萧越随意的笑了笑,“大哥想抢也抢不走的。臣要谢谢大哥愿意将这个臭小子放在身边教养。” 不说皇上到底要做什么,萧越还是愿意皇上和旭儿这样亲近的,他和皇帝是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两个人的感情无法为外人道。 但,这也仅仅是他和皇帝,皇帝会老,会死,将来晋王府该怎么办? 所以,这也是顾念再怎么不乐意旭儿进宫,还是狠心放手的原因。 安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神复杂,捏在手心里的小瓷瓶都快被他捏碎了。 有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爹对自己亲生孩子们都十分冷漠。 皇子三个,如果只是对他冷漠,还能说讨厌他,可三个皇子都一样。 他对一个外人,甚至外人生的孩子都疼爱有加。 从前母亲跟他说,是因为父亲需要萧越帮忙。 安王心头复杂的跟着皇上去了正殿。 “你见过你母亲了?你近来差事也没,做什么去了?这会过来见朕,何事?”皇上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安王。 从小到大,父皇看他的神色就一直如此,从来没个笑模样。 安王神色恭敬,眼底眸光微微闪烁,道,“回父皇的话,孩儿最近在王府里闭门自省。” “闭门自省?”皇上哼笑一声,说道,“希望是如你所言。朕怎么听说你日子过得倒是很逍遥,朕怜惜你身子不舒坦,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要适可而止。” 安王神色白了一下,没想到皇上连他在府里做什么事情都知道,他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荤素不忌,有时候韵儿和府里的小厮一起服侍他…… 他连忙跪下,磕头道,“父皇恕罪,孩儿知道了,以后一定改过。” 皇上笑了一声,漠然的看着安王。 安王想了很多的话这会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来。 皇上道,“从前朕同你说过的话,朕今日再说一遍,你也老大不小了,事情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你得自己心里有数。 你回去吧,以后就在府里好好呆着。” 安王彻底怔住了,好一会才道,“是。” 他是怀着拿到传位诏书的目的兴匆匆的来的,没想到皇上的态度是这样的,这让他想表示点什么都无法表示。 这比他受到斥责更让他怒火中烧。 皇上让他在府里好好呆着,不就是将他禁足了吗?那他的传位诏书还能拿得到吗? 他小心地抬眼觑了下,皇帝已经低头去看折子了。 不,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的机会在一天天失去。母亲说得对,今天若是不趁势将这事办下来,必然夜长梦多。 难道他真的要等着将来新帝上位,他匍匐在新帝的脚下,看别人的脸色? 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今日一定要成功。 “父皇,孩儿知错了,您就饶了孩儿吧,孩儿不想再关禁闭了……” 他跪行到御案边上,去拉皇帝的衣袖。 皇上盯着他,目光似古井幽潭深邃无底。 安王莫名有些心慌,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皇后给他的那个瓷瓶豁然出现在皇上眼前。 他咽了口口水,道,“父皇,孩儿,孩儿有话和你说……是关于四皇叔……不……就是那个人……” 皇帝盯着他,挥了挥衣袖。 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常远他们退了个干净,并把殿门掩上了。 安王收回目光,望着皇帝,又凑过去了些,说道, “父皇,这个是刚刚母后给孩儿的,说是迷药,她让孩儿给父皇吃下去,然后拿到传位诏书。 孩儿是很想做太子,乃至将来的皇帝。 孩儿又不是畜生?如何敢做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更何况,孩儿知道自己的身体,一个有残缺的皇子,如何能够登上大位。 可那到底是孩儿的母亲,孩儿……” 说完,安王垂下头,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 皇上不动声色,说道,“确定是你母后给你的?” 安王激动地站起来,又忽然跪了下去,将头重重地磕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父皇,儿臣知道母亲这样做是大逆不道。 儿臣一直很濡慕父皇,从前,虽然也对父皇有过怨怼,可父子血脉是断不了的。 儿臣绝对不会心狠手辣到要弑父的地步。”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皇上伸手将那个瓷瓶拿过来,在手上把玩了一会,道,“从小,朕确实对你疏忽了教育,你争强好胜,偏偏又没那个聪明劲和胆子。 你母亲,倒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你今日能和朕坦白,这很好。” “父皇,她是孩儿的母亲……这里面是迷药,不是毒药……孩儿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母亲……父皇,孩儿求您,看在儿子的面上,留母亲一条性命吧。 现在想来,或许是母后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孩儿才会不顾一切,却不知,一步错,步步错。 从这一点来说,孩儿难辞其咎。 都是孩儿从前太没用了。 如果父皇要责罚,就罚孩儿吧,孩儿愿意代替母亲受罚。” 安王看着皇上,苦苦哀求道,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安王已经是满面泪水,眼中含着悲伤又坚定的光芒。 “朕知道。”皇上叹了一口气,“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朕的结发妻子。” “来人,速速封锁住冷宫看住皇后,不要让她自残或者惹事,在朕下令之前,不要让她有任何机会往外传递消息。” 皇上扬声唤来外面的候着的常远,一道道旨意传了下去。 安王等皇上旨意下完了,急急地张口道,“父皇,孩儿愿意为母亲受罚,求父皇开恩,饶母亲一命。” “此事非同小可,总要查清楚你母亲和谁勾结吧?今日是你有孝心,所以和朕将事情合盘拖出,来日,你母亲再勾结别人,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就算朕愿意放过你母亲,可你母亲呢?” 安王僵硬地跪着,心急如焚,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阻止皇上让人去皇后那里。 眼看着常远出了大殿,情急之下,他一把拉着皇上的袍角, “父皇,父皇,孩儿求求你,一定要饶母亲一命,她纵使有再多的错,到底是皇上的妻子,孩儿的母亲。 求父皇从轻发落,孩儿给父皇磕头了。” 说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紧接着又是第二个。 一个接着一个。 很快,安王的额头就红肿起来,可安王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有将头磕破的架势。 皇上紧皱眉头,沉声道,“睿儿,朕放过你已经是额外的开恩了,不过,你母亲是不能轻饶的。 不管你磕多少头,朕,不能放过他。 你这样子,保住了你的母亲,就不顾父皇的安危了吗?” 安王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眼中的泪水毫无知觉地滑落。 仿佛碰到了一件绝望的事情。 皇上看了一眼,让小太监将安王带到了边上的茶水间缓缓情绪,顺便包扎一下额头的伤口。 萧越牵着旭儿的手从后殿门下走了过来。 皇上冷着脸道,“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小看。” 萧越道,“幸好安王是个好的。” 皇上冷笑道,“你不用安慰朕了,朕的孩子是什么样,朕会不知道吗?他打的是什么小心思,朕一清二楚。” “他能转身就把他的母亲给卖了,就算他不是残缺,朕也不可能会将这江山传给他。” “小九,朕真的很累。这帝王路,朕走的太辛苦了。朕到现在,除了你,真的是一无所有。 妻子和外人一起想要朕的性命,亲生的孩子,也在朕的面前耍心眼,想要朕的皇位。 如果有来生,朕一定只做个平凡人就好,享受平凡的生活,夫妻和美,晚辈孝顺……” 萧越脸上神情没落,叹息道,“都已经走了九九步了,只剩最后一个哆嗦,大哥也别懊恼,你还年轻,可以再纳后宫,孩子还能生一堆,到时候从小放在身边养,总能养一个合你心意的。” 皇上笑了笑,“现在是紧要关头,刚才冷宫那边来人说她和外头联系了,但具体传递了什么消息,还不知道。” 萧越蹙了蹙眉头,“那边有人盯着吗?” 皇上点头,“你岳父那边派人盯着呢,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消息,更得盯紧,万一是什么要命的消息……” 萧越点头,“那边你想如何处置?” 皇上沉默了一会,最后抬头,下定决心道,“既然已经放弃了,那就放弃的彻底吧。” 说完,他双眼看着茶水间的方向。 …… 江皇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杂草盆里后,靠在床上,脸上看不出息怒,她扬声叫道,“叶嬷嬷。” 外头一点声音也无,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她心头愠怒,这个叶嬷嬷果然是靠不住的。 她起身下榻,穿上鞋子,外头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凌乱,有宫女的惊叫声,很快,就是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个个眼睛活像要吃人一样瞪着她。 她知道,大概是安王失败了。 她全身颤抖不已,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心底的怨毒和惊惧。 她想要出去,但被门口的那些人拦着,江皇后突然哀恸起来,以袖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皇上想如何处置本宫?”江皇后抹了抹眼泪,扬了扬下巴,倨傲的问常远。 常远笑眯眯地道,“娘娘,皇上没说如何处置您,就是让您暂时在这里呆着,这间屋子里,外头粗使的人都会撤走了。” “以后,会按时给你送饭过来的。” 江皇后惊疑地道,“就是这样?那安王呢?安王怎么样了?” 常远好像很奇怪的样子,道,“安王?安王不是好好的吗?安王和皇上父子谈了会心呢。” 江皇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为什么要让人看管我?本宫是东离的皇后,母仪天下,是安王的母亲,皇上的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从前在冷宫的时候,江皇后除了生活艰苦点外,人还是自由的。 可现在,她就是一个犯人,真正的犯人,被关押在这里,看守着。 常远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后面的人看了看,就有人分散到各处,到处翻动起来。 江皇后震惊地看着那些人四处翻动,疯了一般,大叫起来,“你们这些狗奴才,大胆,竟然敢在本宫这里放肆,本宫还是皇后呢,你们这些狗东西。” 她的口中怒骂着,抓着一个太监就厮打起来。 没有人理他。 这间屋子,本就简陋,一会就翻完了,并没有什么收获。 常远看了看窗棂上的那盆杂草,眼神微动,对下面的人道,“你们小心照看着皇后娘娘,娘娘要有个什么意外,你们的狗命可不够填的。”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我要将皇上。“ 这个冷宫里都充斥着江皇后凄厉的叫唤声,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原先冷宫里的人都撤走了,就连叶嬷嬷也走了,从前爱找麻烦的明珠也再没出现过。 “皇上再不见我,我就让将他的丑事说出去,哈哈,他以为瞒的过天下人吗?只要他不放我出去,过不了多久,天下人就该知道,他竟然把他生死兄弟,大臣的妻子给弄上龙床,还生了一个小崽子的事情…… 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本宫。” 江皇后到现在也不知道安王到底如何了,这些看守的人嘴和蚌壳一样的紧,什么消息都没有说给她听。 她心头发慌,想到传出去的消息,她又觉得有了保命的资本。 江皇后在冷宫里叫嚣,外头顾念也知道了当日宫里发生的事情。 “皇上会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听完萧越说的,顾念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萧越看了她一眼,漫声道,“大哥不是妇人之仁的性子,处置的方法肯定很合理。” 顾念耸耸肩,她倒是很想看看皇后死之前的模样。 不管皇上怎么处置江皇后,她都不觉得解气。 不说别的,就说当日在出云寺,皇后联合平阳侯夫人想将她送到皇上的床上,这一件,就让顾念想将她千刀万剐。 “你是怕大哥处置的不合你意?”萧越问道。 顾念摇摇头,到现在,萧越还不知道皇后设计她的事情,她怕这件事情说了,萧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很快的,皇上处置皇后娘娘的方法,让顾念大吃一惊,或者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第223章,绝种 萧越知道顾念被平阳侯夫人下了毒,也知道她是和江皇后勾结在一起,但并不知道江皇后那龌蹉的心思。 而且,当时忙着救旭儿。 顾念想要去见江皇后,就要有一个缘由,所以,她还是得告诉萧越当日江皇后曾做下的那些事情。 再一个,也是防范江皇后将来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 两人上床吹灯安歇后,顾念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同时还告诉她,是她让暗卫们将消息隐瞒下来,又是如何的将明珠送到皇上的龙床上。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萧越脸上的神情,自然也不知道萧越是否恼怒。 她提心吊胆讲完,顾念道,“黄芪到现在伤还没好,得谢谢她,不过,到底我还是好好的回来了。 我怕你误会皇上,所以一直没说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萧越呼吸声都不曾传来。 顾念觉得如果是自己,这样长的时间在改憋死了。 再过很久,萧越才吐了口气出来。 他转过身来,在她脸上抚摸着,声音沙哑,“对不起。” 顾念摇头,这关他什么事情呢?要怪就怪江皇后。 顾念以为萧越会大怒,会刨根问底,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深夜,外面一片死寂,偶尔有更声瞧过,顾念缩在萧越的怀里,轻轻地舒了口气,坦白的感觉真的很好。 …… 冷宫里。 无论江皇后说什么,说出的话多么的难听,皇上都没有去见她,但也没有说如何的处置她。 安王这几日都在皇宫里住着,并未回安王府。 第五日的时候,顾念去见了江皇后。 这几日江皇后在屋内发狠撒泼,早已经衣衫不整,发丝散乱。 见到顾念时,乱发里的两眼蓦地怔住,紧接着就好像疯子一般扑过来妄图就出顾念的胳臂。 青叶和桔梗一挡就将她掀翻在地上。 顾念走过去,睥睨望着她,“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假如当日安王没有给我下毒,假如当日你没有和平阳侯夫人一起设计我,也许今日你不会在这里。” “我不妨告诉你,就是皇上不处置你,我也会报复你。” 江皇后盯着顾念的面孔,眼中满是怨毒,浑身哆嗦。 如果不是顾念,她怎么回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江皇后冷厉怨毒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顾念神色淡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江皇后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顾念,你别得意的太早了,本宫就是死了,也会在地下看着你,看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顾念扯了扯唇角,“不管我有什么下场,可惜你都看不到了。” 她笑了笑,“你大概真的不知道吧?不是安王毒杀皇上失败了,而是安王将你卖了呀。” “是他将你给的毒药给了皇上,说是你让他去弑父的……是你的好儿子,让你在这里生不如死的。” 顾念看着江皇后,目中满是嘲弄。 不可能! 睿儿怎么可能出卖她? 她想过睿儿失败的一百种方法,就是没想过睿儿会将她出卖了。 一定是顾念在骗她。 江皇后面色变幻不定。 顾念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道,“信不信由你!我不是你,不会做那些装神弄鬼,肮脏龌蹉的事情。” 江皇后犹自不信,道,“这怎么可能?” 顾念挑挑眉,眼角眉梢俱是讥讽。 “有什么不可能呢?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手,所以把你给卖了,用你来换取自己的平安富贵,不是很好吗?” “杀父弑君,可不是什么小罪,你的孩子怎么会是傻子呢?可不就转身将你卖了。” 江皇后‘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双手捂着耳朵,拼命的摇晃着,不想听顾念说的话。 早知道她就熬着了,只要她能活着,冷宫也好,甚至浣洗局都无所谓,只要熬到安王登基的那一日,就苦尽甘来了,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到那时候,她贵为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现在,她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给卖了。 她做的事情可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啊。 而他,却想让她去死。 江皇后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心寒,荒唐,可笑。 顾念冷眼看着江皇后呆滞的模样,笑了笑,“只不过是听到这个消息你就受不了了,等下安王来看你,那你不是更受不了?” 江皇后猛然抬头,心中顿时一紧。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安王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皇后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在安王身后的太监端着的酒壶上转了一圈,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再没有半点血色。 千古艰难惟一死。 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送来毒酒! 安王跪在地上,掩面哭道,“母亲,你别怪儿子,都是父皇逼儿子来的。” 大抵是惊怒过了,此时的江皇后反倒坦然了。 她推开边上的青叶和桔梗,双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慢慢挪步到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 她的姿态是那样的雍容,仿佛那把椅子是她的凤椅,她正在接受六宫嫔妃,内外命妇的朝贺。 她的双手抚摸着椅子,仿佛在抚摸凤座上的花纹。 她以为她会死在皇后的位置上,她不会给他机会废掉她。 可到如今,她却不得不接下这封圣旨,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她不得不饮下这杯毒酒,不得不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因为这圣旨,这毒酒,是她的儿子捧来的。 皇上这一招真的狠毒啊。 安王身后的太监走上前,将托盘放到安王的面前,安王瞳孔紧缩,看了江皇后一眼,猛地一咬后槽牙,斟了毒酒,放到江皇后手中。 没有硬灌毒酒,也算是给江皇后最后的体面了。 只是这个体面和儿子亲手奉上毒酒来比,就显得那样的可笑了。 江皇后端着毒酒,手中颤抖不已,泪水如泉涌。 “你可真狠啊!” 不知道说的是安王还是皇上。 她笑了起来,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安王跪在地上,头伏在地上,大声的嚎哭着。 顾念从安王进来后,就如同看一出最精彩的戏一样,在边上冷眼旁观。 江皇后眼睛瞪向顾念,“我在地下等你……” 酒盏从江皇后手中滑落,那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脸上皱纹丛生,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你走吧……” “别脏了我的轮回路……” 安王的身子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看向江皇后。 “母亲……” “母亲……” 江皇后已经满脸清灰,倒在椅子上,生气断绝。 临死前,犹自睁着一双眼睛,令人心中发毛。 安王扑倒在江皇后的身上哭喊起来,“母亲……” 顾念掠过安王和江皇后的尸首,依旧平静如常。 和安王一起送酒来的太监,看向顾念,“晋王妃,皇上说了,皇后的尸首如何处置,听从您的吩咐。” 顾念瞄了一眼,直接下令,“来人,将江皇后的尸体即可送回江家,让江家自行安葬。” 安王抱着江皇后的尸首,大骂道,“毒妇,本王母亲的尸首不许你们碰。” 顾念目光一闪,淡淡说道,“现在知道她是你母亲了,你在皇上将她卖了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你的母亲?” “演戏么,最后能够演全套啊。这样演一半,就想换角色,那是不行的。“ 安王倏然抬头看向顾念,和顾念四目相对,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顾念,心底的怨恨,不甘,愤怒,绝望混合在一起,激荡不休,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他在心头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他们都杀了,为母亲报仇。 “你是不是在想,以后定要杀了我们夫妻两个,为你母亲报仇?”一道声音忽地想起,将他最隐秘阴暗的心思揭露开来。 安王只是死死地盯着顾念。 顾念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唇角掠起讥讽的笑意, “这里没人,你不必装模作样了,哭给谁看呢?你能答应皇上亲自送废后的诏书,以及毒酒来,就应该知道你母亲的下场。 不过你们母子真是可笑,互相利用,互相伤害,又互相惺惺作态。” 安王用力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顾念面前失态。 “你们母子合谋,意图不轨,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这一次,算你侥幸,勉强留了条性命,现在,皇后死了,你还活着。以后好好的享受吧,带着你母亲的性命,一起享受这美好的生活。” 安王再也忍耐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毫无仪态。 哭了片刻,平王挣扎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慌乱之下,他的左脚绊住右脚,猛地摔倒在地上,额头也重重地磕到了地上,瞬间溢出鲜血。 安王仿佛麻木了一般,没察觉到疼痛,继续爬起来,往门外走去。 脚步踉跄,背影凄惶,犹如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安王跌跌撞撞的出了宫,上了马车,回了王府。 安王妃已经如同隐形人一样,缩在正院不出,安王府如今做主的是韵儿这个连侧妃名分都没有的人。 见到安王回来,她上前道,“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回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安王扑到韵儿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眼泪粘在韵儿的身上。 韵儿头微微的后仰,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一丝厌恶的神情。 她忍着厌恶,轻轻的拍打着安王的后背,“这是怎么了?宫里的人不是说让你去将皇后吗?皇后怎么了?” 安王哭够了之后,推开韵儿,坐了下来,然后挥退边上服侍的人,除了韵儿身边一个丫鬟。 “韵儿,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母后竟然真的想让我去杀父皇,母后真的是太可恶了,她这样就不怕我失手后,被父皇给杀了吗? 所以,我把毒药给了父皇,也将事情禀告给父皇了。” 安王哪里还有刚才那种悲伤欲绝,此刻脸上全都是愤愤不平。 母亲打的真的是好算盘啊。将他推出去,坐享胜利的果实,妄图成为人人尊敬的太后。 韵儿垂了垂眼,过了一会才柔声道,“这事,以妾身看倒是未必,皇后娘娘那样的疼爱你,肯定是被逼无奈才会这样做的。 她已经被囚禁了,毒药哪里来?娘娘难道没想过你失败后会满盘皆输? 这事,要贱妾来说,娘娘都是被逼迫的。” “娘娘现在如何了?” 安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父皇用我的性命和王位来问我,是想活还是跟着母后一起去死。” “后来,我就去冷宫送了父皇的废后旨意,还有毒酒……” 安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毕竟再怎么样,想要杀父在前,亲手杀母在后,再怎么恶毒的人,都会有点心里障碍的。 韵儿看了看安王的脸色,凝眉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贱妾觉得,皇上那样宽容的一个人,必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怕是另外一个人撺掇着皇上这样做的。” 安王忙问道,“谁?是谁这么恨母后?还有我?一定要这样致我们母子于死地?” 韵儿面色有些发白,低声道,“王爷,您不记得你进宫那天发生什么事情吗?晋王的世子可是进宫去读书了。” 安王面色陡变,不可置信,“晋王……” 韵儿点头,道,“晋王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先是皇后娘娘没了,接着你亲手送毒酒给皇后娘娘,这可是一个污点,是你终身的污点。 就算你将来坐上那个位置,这个污点还是在你身上洗不去的。 毕竟,你不可能杀光天下百姓,不是?” 听完韵儿的话,面色清白交加,韵儿忙劝道,“这只是妾私下的揣测,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真当了皇上,那还不是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安王转头看向韵儿,见她面色发白,道,“不,韵儿,你说的都是对的。就和当日宫里来人叫我进宫,你不就说皇后有可能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吗? 果然,母亲就让我去毒杀父亲,你让我一定什么事情都和父皇坦白,这样才能全身而退,我也按照你说的做了,看,我不是好好的回府了吗? 韵儿,肯定是晋王,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杀了他,拿他的脑袋当凳子坐。 我要用萧曦那个小崽子的血肉来种花,不,种最低等的杂草。” 韵儿眼睫轻轻颤抖一下,然后柔声的劝慰着安王,又唤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让他们好好服侍受惊的安王,就退了出去。 出了安王的院子,韵儿看着边上一直静立不出声的丫鬟,道,“皇后那个女人终于死了,安王是彻底的不能坐上皇位了。你们这下高兴了?” 那丫鬟看着韵儿,低声笑道,“怎么是我们高兴了?姑娘不是也高兴吗?都是因为皇后,你才不能嫁给当今皇上。 你看看皇上的后宫,除了皇后塞的女人,皇上何曾碰过一个别的女人? 做太子的时候就算了,他当了皇上,还是这样,宫里的宫女不美吗?宫女看不上,还能选秀呢,他选了吗? 阻止你成为皇上妃子的,就是皇后,你知道,现在她死了,你应该大笑三声才是啊。 “皇后娘娘为什么会死,不就是你授意安王这样做的么?” 韵儿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面色扭曲,是的,她最开始就喜欢皇上,可是皇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开始以为是皇上不喜欢她,后来慢慢的发现,是皇后不喜欢她,所以皇上才不喜欢她。 原本姑母让她进宫就是为了让她做皇上的妃子,可没想到最后就因为皇后不喜欢她,姑母竟然就劝她放弃,说要给她说个好人家。 世界上还有比皇上更好的好男儿了吗? 明明曾经能嫁给最好的那个人,却让她去将就?凭什么?她不甘心。 既然皇后不喜欢她,那她就偏要做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在皇庄避暑的时候,在皇后给安王相看的时候,故意在屏风后面引着安王看过去,然后又将江大姑娘给推了出来。 在安王和江大姑娘成事之后,她又故意让人将真相告诉安王,果然,安王从此就沦陷了。 安王和江大姑娘大婚之前,她去了城外的庄子,在大婚当日,又引着安王去了城外的庄子。 她就是要让皇后痛苦,反正,没能嫁给皇上,那么,是哪个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皇后终于死了。 安王也废了。 韵儿身边的丫鬟,看着她表情一寸一寸的变化,等她神色渐渐趋于稳定,那些怨愤和不甘慢慢定格,才突然转了话题状似闲话家常道,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我们主子的愿望还没达成呢,皇上不要你,你不能做皇妃,你可以将安王推上去啊,这不就是又嫁给皇上了,你还能直接做皇后呢。” 韵儿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呢?安王现在怎么做皇上?再说,我喜欢的是当今皇上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皇位。” “容月,当初和你主子说的,就是对付皇后,现在事情完成了,你找你主子去罢。” 韵儿身边的丫鬟,竟然是曾经在四皇子身边服侍的那个容月,当初四皇子从皇觉寺逃出来,并没有带四皇子妃,而是将容月带了出来。 现在,容月又出现在了韵儿的身边…… 容月嗤笑一声,道,“韵儿姑娘,你可真会过河拆桥,说的好听,什么喜欢的是人,要是当今皇上不是皇上,你能看得上? 说到底,你喜欢的不过是有权势的那个人,没了权势,你会看一眼吗? 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清高。 你别怕,我们主子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主子要的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另有所图。” 见韵儿脸上仍然是慢慢的怀疑和警惕之色,容月冷笑,道,“我们主子要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这一辈子最想要的一个人,所以你别怕。 事成之后,你照旧享受你的荣华富贵。” 韵儿一脸的惊疑,看着容月,“人?什么人?” 容月冷眼看向韵儿,“什么人就不用你管,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到时候你是要皇上,还是要安王,这两父子,随便你挑,只要不要妨碍我们主子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皇宫,永福宫里,皇上正在和太后说话。 太后戴着抹额,靠在床头,脸色看起来蜡黄蜡黄的。 她咳嗽一声,对皇上道,“你让睿儿亲手去送毒酒给皇后,这样做不是太残忍了吗?这不是你会做出的事情。 是不是晋王让你这样做的?” 她虽然不喜欢江皇后这个儿媳,但到底安王是她的孙儿,而且,她还很怜惜安王的身子骨坏了,以后是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皇上笑了笑,“母亲,睿儿和江氏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他是真心的和朕悔过吗?不过是他知道不可能成功,所以求一条生路。 他如果说是他自己要那样做的,朕还会高看他一眼,可他就那样将他母亲给卖了,这样的孩子,朕要来做什么?” 太后无言,嘴张了张,也知道皇上是伤心了。 她又道,“那你将晋王的孩子接到宫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你自己的孩子都没一个有这样的待遇,这……” 她眼睛睁大,锐利的看向皇上,“该不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吧?那个孩子……是你的孩子?” 皇上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嗽起来,等到停下来后,他哭笑不得的看向太后, “母后,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小九比朕的命都还中,朕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太后松了一口气,道,“不是那就好,那为什么你对那孩子另眼相看,就算睿儿不成,你还有两个皇子。 再不行,我们选秀吧。你这个年纪,还是能生的。” 皇上道,“这件事情我们曾说过,旭儿是真的很好,朕剩下的两个孩子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他们能担起这社稷江山吗? 而且,选秀做什么?不要耽误那些好女子了。 母后,以后不要再提选秀的事情了。 朕的身子,早就不能再孕育子嗣了。” 太后开始还不懂皇上的意思,过了一会才品出来,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是哪个天煞的做的?” “是不是萧易那个畜生?” 第224章,恶人 太后一口血喷出来瞬间染红了衣襟和被褥,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的身子晃了晃,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皇上没想到太后听了会是这样大的反应,顿时扬声呼叫宫人传御医。 太医没多会就过来了,皇上没让他见礼,直接赶去给太后诊脉。 皇上在边上焦急的转着圈,要知道太后是这个反应,他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来的。 太医凝神诊脉,原本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最后对皇上道, “陛下,太后娘娘暂时无大碍,接下来好生调养就可以了。” 皇上听了,大声呵斥,“太后吐了这么多的血,你说无大碍?” 太医慌忙跪下,“陛下,太后娘娘这口血吐出来是好事,最怕的是这口血闷在心中吐不出来。那样才是最伤身伤神的。” 皇上听了,顿时松了口气,问道,“那太后什么时候会醒来。” 太医道,“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皇上点头,让他下去开调理的方子,独自坐在太后的床榻前,握着她的手,整个人有些茫然起来。 当初,他也以为是萧易下的手,后来发现不是。 也不怪母后会误解。 床榻上传来太后模糊不清的呓语。 太后醒了。 皇上连忙靠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费力地睁开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 顿时,眼泪从太后的的眼眶中涌出来。 她的鼻头一酸,泪如雨下,“皇上,你怎么这么苦啊。” “萧易那个畜生,那么些年,他为什么那么对你,不就是想将皇位传给萧越吗? 可惜啊,到了,还是没能做成。” 皇上紧握着太后的手,将她扶着靠在大迎枕上,道,“母后,你误会了,不是萧叔父下的手。” 太后听了,抓着皇上的手,“不是他,还能是谁?四皇子?不会的,东宫那个时候虽然艰难,但到底还是被管理的很好,其他人不可能下手……” 皇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口。 不过,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艰难的说道,“是江氏……她在朕的吃食上动的手脚。” 生育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知道的,江氏又一直都表现的不错,等到太医诊平安脉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本身对女色也不是特别的在意,对于子嗣,东宫艰难成那样,谁知道哪天就没命了呢? 所以,他没有对江氏怎么样,自此对后宫的女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在东宫,想着法子保命,上位。 做了皇上后,那些朝务已经让他累的喘不过气了。 太后听了,眼前一黑,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的枕边人,她顿时咒骂起来,“江氏,江氏……那样一杯毒酒,真是便宜她了。 不行,不能这样轻易的饶过她! 她的尸首在哪里?扔到。乱葬岗去,喂野狗……江家的人,一个也不要活……抄家……抄家……” 太后被气的已经是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一辈子,很少这样发脾气,可今日,却被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媳妇气的七窍升天。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恶毒女人啊? 一边给丈夫塞女人,让丈夫绵延子嗣,一边又偷偷的给丈夫下绝育药,这简直不能用恶毒来形容。 从江氏嫁给皇上那天开始,太后就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 皇上在东宫举步维艰的时候,江家人躲的远远的,不见出来帮衬。 等到皇上上位后,江家人倒是从江南搬回京城了。 要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坚决,而江氏向来看起来是恭孝和顺,行事谨慎的,太后才勉强按住了废皇后的心思。 以前做太子妃还好,坐了皇后,就彻底的将她本性逼出来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态度强硬一些,也好过今日这个地步。 偏偏,她没办法再折磨她了,这口气,只能出在江家的身上! 是江家,养育了这样一个女人。 太后喘着气,语气不容抗拒。 皇上听到这里,不自觉得叹口气,看向太后道,“母后放心,儿子不会阻扰你的。” 也就是说默许了太后对江家出手了。 “死的人再多,你以后也还是没有子嗣出生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太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 这年秋,皇上下了诏书昭告天下,皇后江氏无德,残害子嗣,祸害后宫,不能敬承宗庙,贬为庶人,赐毒酒,同时,江家教女无德,所有江家的男儿撸去身上的职位,关入大牢,抄没家产,女眷虽然没有获罪,但没有了家产,也是惶惶无可依。 这道旨意,还是引发轩然大波,实在是平静中的意外,江氏的名声一直都是不错的,忽然就这样被定罪了。 但是,大家又想到皇上不丰茂的子嗣,又均是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 哪朝皇帝会如当今这样,仅仅只有三个皇子呢?后宫多少年都没传出新生儿诞生的消息了。 顾念听到这个消息,同时又听萧越说太后吐血病倒的消息,萧越最后道,“江家,这次是没办法翻身了。” “富贵和破败从来都是双生子,如影随形,享受富贵的时候,就要想到将来倒下来的那天。 我们家不也是么?为什么把旭儿送进宫,不就是不想落到和江家一样的地步么?” 从古至今,一个家族的起起伏伏,很是正常,也许有些是昙花一现,有些延绵百年,但没有一直的常青树。 顾念过了那么多世,这个问题,早就看透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眼前的东西就好了。 安王府后院,安王妃江氏坐在椅子上,满面凄惶的听着自己的母亲,还有祖母江大夫人哭诉。 江大夫人满面泪痕,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惊惶地道,“你是不知道,你的父兄,还有你祖父死的有多凄惨,他们就那么被人从锦衣卫衙门扔出来的,满身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知道,他是被人生生折磨死的……” 来找安王妃的江家女人一个哭得比一个惨。 安王妃身上一阵阵的发冷,颤抖着声音问,“其他人呢?侄儿们呢?还有叔父,堂兄……” 江大夫人勉强抬起头,哽咽道,“家里的男丁,就没有一个好的,锦衣卫将他们抓走后,就都无声无息的被扔了出来。 早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回京城啊……” 安王妃道,“祖母,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已经成这样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你们拿去,将家里的人好好的安葬吧。” 江大夫人红着眼眶摇头,“这一次能过去,以后可怎么办?一屋子的女眷,连你三岁的侄儿都没能活下来……以后我们可怎么活下去啊。” “你说,你姑母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动这样大的怒,要不是有陛下的旨意,那些天煞的锦衣卫如何敢这般对咱们家人啊?” 安王妃神色恍惚,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姑母了,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江大夫人看着神情恍惚的孙女,流泪道,“你去求求王爷吧,让他去找皇上求求情,不说别的,把家产还给我们,就算家产不行,女眷们的嫁妆还过来也可以啊。” “我的儿,咱们只能靠你一个人了。” 安王妃错愕的看着江大夫人,还有其他的女眷,去求安王,从大婚那天,她就不得安王的欢心,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韵儿身上,去求他? 可看到江大夫人那恳求的目光,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咬着下唇,艰难的点点头,“我去……我去求她。” 送走江家女眷后,安王妃鼓起勇气,去了安王住的地方。 才走到院子,就听到正屋里传来安王的大笑,之后是韵儿的娇嗔声。 她停在院子里,想要转身回去,可江大夫人那恳求的目光一直在她脑子里挥都回不去,她一咬牙,还是朝正屋而去。 屋子里,安王正搂着韵儿说话,见到进来的安王妃,大声呵斥道,“门外的人都死了吗?都不知道拦一拦……” 韵儿坐正身体,柔声的说道,“是妾身让人下去的,妾身不喜欢有人在外面像木头一样的杵着……” 安王撇了一眼僵硬的立在那里的安王妃,“木头,还不出去……” 安王妃压下心头的酸楚,还有愤懑,给安王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我有事要跟你说,能不能……” 安王一直手揽着韵儿,不让韵儿起身,一起受了安王妃这个礼,淡淡的说道,“何事?” 安王妃已经顾不上那些,更不敢说让韵儿出去的话,而是低声道,“江家因为母后的原因受了牵连,如今家里的男丁都已经被皇上给处置了。 家里的女眷也被赶出府邸,如今无处可去,能不能请王爷去求求皇上,只要将女眷们的嫁妆还给家里人就够了……” 说着,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安王面前,“王爷,咱们到底夫妻一场,江家也算您的外家,求您救救她们吧。” 她一边说活,一边磕着头,直到额头都流血了还是没停下来。 韵儿和安王坐在一起,挣扎着要站起来,安王按住她,神色带着说不出的不屑,“皇上下的旨意,那就只有遵从的道理,而且,江家是江家,就算是外家,也不能让本王冒着触怒父皇的危险,去为她们求情吧? 求情没有,不过银子倒是可以给几百两,就当是本王这个外甥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你等会跟着韵儿去账房领银子吧。” 安王妃听着安王这凉薄的话语,甚至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道,“就算你可以不管我,可是,江家,是你的外家啊,也是你的亲人啊。” “我也是你的妻子啊,你唯一的女儿的母亲啊。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安王冷漠的看着她,外家算什么呢?他的生母都是吃了他亲手奉上的毒酒而亡的。 安王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张纸,轻飘飘的扔到安王妃的脚边,冷淡地道,“从现在起,你不是了。” 那是一封休书,安王将安王妃给休了…… 安王妃手颤抖着,拿起那纸休书,红着眼睛把它给揉成一团,咬着牙恨道,“当时你诱骗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你这样的人,刻薄寡恩,无情无义,我诅咒你,一辈子断子绝孙,被人千刀万剐,断绝帝王路。” 安王听到她说断子绝孙一下就刺的跳了起来,一脚踹在安王妃的心窝处,安王妃被踹的跌的老远。 “给本王将这个女人扔出去……” 安王妃挣扎着爬了起来,“我不出去,我死也不出去……”说话间,她吐出一口血,溅在安王的袍角上。 安王皱眉低声道,“晦气!”然后大声的让人将安王妃拖了出去,道,“把她给本王扔的远远的,要死也别死在我府上……” …… 太医虽然说太后吐出血来是好事,可到底太后没有了期盼,竟然病倒了,隐隐有了不好的兆头。 皇上一边处理江家的事情,一边吩咐太医诊治,又让人去边境将张春子找回来。 冷宫那边,江氏死前动过的那盆杂草一直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皇上只是派人在暗中看着,这日,派去守着的人终于来报, “皇上,方才在冷宫捉到个太监,他靠近过那盆杂草,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蜡丸。” 萧越也正好和皇上在一处,闻言是站了起来,皇上大手一挥,“带上来。” 略等了片刻,禁卫军押着一人上前,一看,是个年轻太监,头上身上满是草屑,面上佯装镇定,但两眼里却满是惊惶。 “哪里抓到的?”萧越问道。 侍卫道,“属下是等他靠近了那盆草,离开之后才上前抓的,就在冷宫的边上,属下已经查过了,他是宫里倒夜香的太监,属下还未曾去他的住处搜查,想来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萧越踱步上前,看向小太监,小太监脸色煞白,忽然手一抬,什么东西塞入口中,就见他两眼一瞪,歪在了地上。 “他服毒了……” 所有人都没防备,这样一个看起来怕的瑟瑟发抖的太监会有这股勇气当着他们的面服毒自杀。 这下,有点线索又被掐断了。 皇上抿着唇,下令道,“迅速令二十四司,尤其是司礼监,彻查宫里所有当差的宫人,包括他们的住处和放物品的所有地方。 但凡有可以的宫人,通通关押到一个地方待审。” 同时,他又道,“派人去通知肃王,祈郡王,还有承恩公等来议事。 从现在开始,要高度的警觉,防止一切的意外发生。还要在京城布下重重埋伏,相信幕后之人,就在城内。” 下令后,他又将刚刚禁卫军的侍卫递上来的蜡丸拆开,里面的纸张写满蝇头小楷,还没看完,脸色已经是发白了。 萧越正在翻动小太监的尸体,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的尸体,眼见得皇上勃然色变,萧越知道皇后肯定会留后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见皇上这幅模样,顿时心里暗暗着急。 皇上面沉如水的将内容看完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竟是没有发火,“好,很好。” 嘴里说着好字,但皇上捏着纸条的手却微微颤抖,这一点,萧越和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下一刻,皇上将手中的小纸给了萧越,“你看看,朕真是无脸见你。” 萧越借了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向小纸,然而,不看不打紧,一看,真的是恨不能江皇后就此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狠狠的将她捏碎。 江皇后在纸上说旭儿是皇上的野种,晋王头戴绿帽,而皇上将旭儿接近宫里来,就是想将皇位传给这个野种。 真是死了都要摆大家一道,不让人安心。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萧越道,“小九……” 萧越紧紧抿着唇,对皇上道,“大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关你的事,也幸好这东西给截住了,否则……” 否则念念的名声还不知道要如何的被人编排!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天下的百姓,才不管真相如何,他们只要有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够了。 说不定,还会被说书的人编的更加的香艳,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皇上见萧越反而安慰自己,惨然一笑,“小九,这里头有一件事却是没说错的,那就是朕确实想将皇位传给旭儿……” 萧越猛然看向皇上,震惊道,“大哥,这如何可以?就算安王不行,你还有皇子啊,要是这样,我今日出宫的时候就将旭儿给带出宫去。 这不行,绝对不行。这不合规矩……”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天下,有什么规矩就是一开始就有的?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你不用说了,朕其他的孩子如何,你该知道的。 朕不想朕和你辛苦守下来的江山,被其他人给毁了。 旭儿很好,他当得起这个重任。 朕还能活些年头,还可以教导他到成年。” 萧越挑眉,不想和皇上纠缠,“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这事太大了,旭儿我等下就带出宫去,你不要再说了。 这江山谁要就给谁,可旭儿不能要。“ 皇上无奈的看着萧越,“小九,你不要意气用事,你也说这事太大了,当初你父亲为什么要抛弃你,答应父皇改头换面做帝王,不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吗? 如今,北蛮还有各国都蠢蠢欲动,只要一个不好,东离,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你的家何在?” 萧越不管皇上说的这些,只是摇头,摆手,“我不想听这些,我可以辅佐下一任帝王,可是,却不是旭儿。” 皇上见说不通萧越,加上外头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顿时停住了这个话题,道,“旭儿先让你带回家去,但是,朕说的这些,你可以和你岳父,和你的妻子,甚至是姑母商讨。 但是无论如何,结果就是朕说的那样。 你要知道,旭儿是最好的人选,他承着肃王府,晋王府,护国大长公主府,他就是众望所归的。” 皇上话音刚落,承恩公,顾世安等人正巧从外面进来。 顾世安见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好,萧越一脸的严肃的站在那里,以为是萧越惹怒了皇上,他朝皇上拱手道, “陛下,这孩子的脾气你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就是个犟头,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您多多谅解。” 皇上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越,道,“无碍,就是有些事情两人的意见不一致,朕又不想逼迫他。 你们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萧越瞪着顾世安,要他解什么围啊,自己的外甥都快没了,还解围,真是…… 顾世安施施然的看着萧越,坐到太监端过来的椅子上。 从这天开始,京城开始四处看得到巡查的兵丁,各个街头都有中军营,神机营,锦衣卫的人轮番看守,城里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重兵防守。 就是当初长青王谋反的时候,也不曾这样。 同时,夜里重新开始宵禁,百姓们被警告,出门的时候要成群结队,酒楼店铺这些,也都有兵丁不时的去巡逻,防止有闹事的人出现。 而晋王府,肃王府,安远侯府则是护卫加强了不只一倍,尤其是晋王府。 宫里的消息一直到了第三日才传到蛰伏着的四皇子而立。 如今,他是窝在一处,一动不敢动,人手早就不够用了,宫里的小太监本来是三天一报信的,可是,这次没能准时的来。 同样,别的人的消息也没过来。 他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到江皇后,以及江家抄家的消息传来时,他手上的药碗一下摔倒地上成了粉碎。 他盯着地上的碎碗,喃喃自语,无人听得清他说什么,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如同丧钟一样,敲击在他的心里,又像是接近死亡线的鼓声。 他站起来,不管脚是否踩在碎瓷片上,吩咐角落里的人,“和你祖母说,是时候开始行动起来了。” “还有,去找霍德,他不是说要完成心愿吗?帮他!” 第225章,宫宴 关静和在晋王府住了一段时间,期间忠义王妃带着世子妃陈氏曾经来过王府两次,想要将关静和带回去,但都被顾念给拒绝了。 不管如何,在事情真相查清楚前,顾念不想她的命丢了。 如果真让忠义王妃将人带回去,估计第二天就会传出关静和死了的消息。 顾念不同意放人,忠义王妃也无可奈何。 长宁大长公主已经帮过一次忙,没讨得好,自然是不可能再让她帮忙。 忠义王妃上门要人,完全就是忠义王的授意,按照忠义王妃的想法,是恨不能关静和死在外面。 她作为关静和的姨母还能找一下晋王府的麻烦。 可忠义王有令,她不得不从。 顾念的拒绝,正好解了忠义王妃的围。 对于关静和的去处,顾念还是有点头疼的,等到查清楚母亲失踪之谜,再送还忠义王府得了。 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因着今年藩王进京,再加上皇上四十千秋,中秋这日,皇上广邀群臣入宫同庆。 中秋节宴的前三天,太后特意下了盖着凤印的烫金请帖下来,请白凤进宫赴宴。 顾念原本是压根没想过要带白凤进宫的。 白凤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王府内,不是陪着顾念闲话,就是在屋子里鼓捣她那些宝贝儿,从未踏出王府门禁半步。 周玉轩送她回苗寨的决心依然没有变,这让白凤很不开心,而周玉轩这段时间忙碌的很,也没有时间过来看她。 他不来,白凤也不问。 只是,白凤原本就是跳脱任性的性子,哪里肯过被人拘束的日子? 可是为了周玉轩,为了能让周玉轩喜欢上她,她却可以忍人所不能忍。 她收敛所有的脾气,除去苗女的服饰,换上东离闺秀的装扮,对顾念很照顾,闲来无事还拉着已经半养老状的秦嬷嬷学习东离贵女的礼仪规矩。 这些还不算,甚至还跟着随远堂的丫鬟们学习如何侍候人,做女红针线。 她是下定决定要让周玉轩喜欢上她,和她在一起,并不断在为之努力着。 这份深情和坚韧,就连萧越都看在眼里,和顾念嘀咕说周玉轩眼睛瞎了。 白凤的身份是苗疆圣女,而现在又在撤藩的当口,白凤的身份一直没传扬出去,是周玉轩的私心。 一旦白凤的身份传出去,那么,必然会被皇上借苗寨之力制约当地的藩王。 不是没人想过白凤的身份很好用,但白凤是周玉轩的救命恩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没松口,就是萧越,也很尊重他,并未将这件事情告诉皇上。 只是,现在怎么会被太后知道了? 白凤对于进宫的事情倒是毫不在意,当即,她安慰顾念,“太后娘娘想见我,那我就去让她见呗,我们苗族虽然远离尘世,自成一系,可说到底仍然是东离的子民。 比要说我,就是我阿爹,阿兄在这里,也不能不尊宫里头的意思。 再说,太后的心思,总要看过才好明白。” 她还老成的拍拍顾念的肩膀,道,“念念,你什么都好,就是想的太多了,这样,很容易老……” “我们苗疆的女子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会用毒,去宫里,你还怕什么?别人敢欺负我,也要看看我这些小宝贝同意不同意。” 她豪气的拍了拍腰间的袋子。 顾念是看过她审关静和时,那个通体暗红的蝎子的。 今日进宫的时候,白凤没有穿苗族的服饰,而是穿了顾念给她准备的时下京城贵女流行的衣裳。 不过,款式却是素雅大方的,并不是特别的打眼。 太后一见到白凤的时候,就将顾念和白凤叫了过去,顾念有些紧张地望着白凤,心里有些担心。 太后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代表着皇家的威仪,倘若她有心要为难谁,那么任何不当言辞都可以成为忤逆的证据。 不想,白凤却十分泰然自若,她上前行了个正经的宫礼,“见过太后娘娘。“ 这宫里是跟着护国大长公主身边的苏嬷嬷学的。 太后见状似乎有些惊讶,只是她将惊讶放在眼里,并不表露出来,她笑着道, “白姑娘是晋王府的贵客,也是哀家的贵客,来,坐在这边,我们靠近点坐着,说说话。” 之后,她又同顾念问起护国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因为脸上的疤痕,几乎是不出门应酬,只在肃王府,安远侯府和晋王府三处转。 今日,母女俩就在安远侯府过的中秋节宴,陪同的自然还有周语嫣。 原本她也不太想来宫里赴宴,如果三府一个进宫的女眷都没有,不说皇上太后,就是旁人都要说三府恃宠而骄了。 顾念一一回答了太后的问话,被迫着和白凤一起坐在太后的下首。 没一会,就见长宁大长公主带着莫少夫人和莫大姑娘进了宫。 一见到顾念还有她身边的白凤,莫大姑娘的脸色就不太好。 自从上次她和长宁大长公主府的长史媳妇在玉石轩弄了那么一出后,就被长宁大长公主给关了起来。 今日还是她好不容易说服长宁大长公主带着进来的。 看到顾念,她就想起被关的日子,还有想起如今依然在庵堂里的姑姑莫菲。 白凤的性子活泼,和太后见过的闺秀都不一样,所以她拉着白凤的手一直不放,白凤开始还是有一句答一句,到了后来,大约是见太后很慈祥和蔼,说话就不是那么顾忌,不过大体上还是不出错的。 长宁大长公主站在边上,好奇的目光在白凤身上不停打转,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 一时间,祈郡王,同安长公主,泰安长公主等人都来了,围在太后身边的人多起来后,顾念这才见机将白凤从太后身边拉开。 宴会还未开始,顾念想了想道,“我们先去外面透透气吧。” 否则白凤一直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白凤自是乐意的,点头道,“好。” 二人携手离席,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在院子里走了一段,就碰上了刘丹阳和同安长公主过来了。 刘丹阳是许久没见顾念,一时间高兴的很,顾念将白凤介绍给了刘丹阳,大约脾气都是差不多的,刘丹阳和白凤一见如故,一下就说到一起去了。 顾念和同安长公主相视一笑,不过,顾念还是发现同安长公主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见刘丹阳和白凤说的好,身边围着的人也很多,于是将同安长公主拉到一边。 “姐姐这是怎么了?”顾念问道。 同安长公主无奈的道,“母后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一心想要我再嫁,只不过我是不想了。” 顾念了然,原来是母女俩起了争执。 同安长公主懒洋洋的摘了一片树叶,“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过,已经习惯了清净的日子。” 若她想嫁,早就嫁了,何至于等到这一天。 只是,她对男人没什么想法,只想一个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想去伺候男人,也不想应付婆婆妯娌。 她一个公主,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行?人生苦短,只要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她的兄长是皇帝,母亲是太后,自己有丰厚的嫁妆,日子多么的惬意啊。 “这么多年了,怎么太后忽然要让你嫁人?”顾念问道,太后生病是个由头,应该不是全部。 同安长公主笑了笑,“她怕我将来没人送终……” 顾念恍然大悟,怪不得,同安长公主和驸马成亲后也没个孩子,驸马又早早的去了,太后有这个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对同安大长公主一把年纪了还被逼婚,顾念表示同情,安慰了一番,正说着的时候,刘丹阳身边的一个丫鬟风一般的卷到她们跟前,气喘吁吁的道, “长公主,晋王妃,那边出事了。白姑娘不知道怎么和莫家姑娘起了争执,结果把她给推落水了,现如今被围观的人围起来了。” 顾念,“……” 白凤把莫大姑娘推下水? 这怎么可能? 白凤不懂事,可有刘丹阳在,怎么也起不了争执啊。 还把人给推下水去? 白凤这段时间表现不要太好,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强出头的,怎么可能跟别人起冲突? 顾念和同安长公主急急忙忙的跟着刘丹阳的丫鬟去了出事地。 出事的地方是御花园的一处池子边,白凤和刘丹阳站在一起,站在正中央,面色如霜地对着上身干燥,但下裙已经湿透,正滴水的莫姑娘。 莫姑娘边上也围了很多的人,此刻正围着莫姑娘打转,对白凤是多有指责。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有什么样的亲戚,看起来人模狗样,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和个蛮子一样动不动的就动手?” “这是在宫里,你就敢蓄谋伤人?亏得刚刚太后还拉着你说话,和我祖母说人很好,背转身来,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是欺君,当着太后的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莫姑娘也不去换衣服,当着围观的人就骂白凤,眉眼里的嘲讽遮都遮不住。 她边上的好几个贵女都是平时一起玩耍的,见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白凤。 “真是有意思了,刚刚我和刘姐姐在这里说话说的好好的,你自己扑过来撞我,结果没收住脚掉到湖里去了,还怪我? 这样拙劣的闹剧,你好意思?” “你有人证说是我推你下去的吗?还有,你想诬陷我直说,为什么要带上太后和念念。” 白凤平时虽然跳脱,可这个时候却是面沉如水,声音沉稳,一点点的反驳着莫姑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刘丹阳护着白凤,“刚刚我可没看到白凤推你,你自己不小心掉进去,可别诬赖人。” 虽然刘丹阳的父亲是顺天府尹,但她的夫君是幼子,年纪也轻,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她,此时对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更不要说面生的白凤了。 莫姑娘身边有一位贵女冷笑着道,“莫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她要不这样做,咱们也不会知道她是这种人不是。” “走,我们去找太后娘娘做主,把她丑陋的面目暴露在太后娘娘跟前,还有,让晋王妃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东西,竟然敢在皇宫里下这样的毒手。” 白凤只觉得自己很委屈,她从来被父兄保护的好好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要不是为了周玉轩,出门前也答应了念念要老老实实的,她早就放出袋子里宝贝儿了。 还让这些人在她面前嚣张? 刚刚明明是这个女人自己滑下去的,反而口出恶言,说是她推的。 莫姑娘边上的几个贵女上前就要拖着白凤走。 “谁敢动她一下,我就把她的手给剁下来。”眼看着那些人推开刘丹阳就要拉着白凤走,顾念拨开人群,缓缓的走了过来。 “念念。”白凤和刘丹阳见到顾念来了,还有她身边的同安长公主,就莫名的心安。 尤其是白凤,心头的那点委屈和胆怯也被瞬间退散。 顾念冷眼看着那几个和莫姑娘一个鼻孔出气的贵女,“我刚刚只看到白凤和丹阳好好的站在这里,是你们动手动脚的。” 说完,她瞪了那几个人一眼,“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家的后花园,你们敢在这里闹事?” 顾念做了这么多年的王妃,本身就有一股气势,这话一出,更是镇住了莫姑娘和她身边的贵女,就连围观的女眷也静下声来。 “再说了,白凤怎么样,是你们能说,能管的吗? 你们是不是嫉妒太后拉着她的手说话了?你们能耐,你们也去太后面前走一圈啊。” 话说的不是很好听,可是把这些人给镇住了。 莫姑娘身边那个刚刚冷笑的贵女望过来,“是你家的人先动的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你还知道青红皂白?” 顾念走了过去,问,“那我问你,她有没有招你惹你了?是莫姑娘先找的她,对吧?那你们哪里来的脸说是她先动得手?” “莫姑娘,你有事为什么找她?她为什么会推你下池子?” 那贵女咬着唇,看向四周的人,硬着头皮道,“我们刚刚过来,可什么都没做,谁知道她为什么恼羞成怒的推莫大……” 顾念冷笑,“你说她‘恼羞成怒’,那她为什么恼羞成怒?你就是承认是你们先激怒她的了?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什么激怒她?” “就算她恼羞成怒碰了你,那也是你们自己不自重,犯贱,送上门去给人家碰,那不就是活该么?” “还有,谁亲眼看到是她推的莫姑娘?说出来,我来问她两句话……” 不仅仅是这些贵女们说不出来,就是莫姑娘自己也说不出来。 莫姑娘咬着唇,跺着脚,身上水淋淋的,“晋王妃,你想干什么?” 顾念看着她,缓缓道,“莫姑娘,按说,我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年纪,都高出你不少,不应该这样咄咄逼人的对你,但是,白凤是我带进宫来的,她就是我的人。 你说她推你了,那你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们就去太后面前讨公道。” 说完,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下裙湿了的地方。 如果是白凤推的她,那么,莫姑娘就不可能只是下裙湿了,上身还是干爽无比。 莫姑娘看着不是特别的聪明,但也不可能蠢到自己跳下去,然后来污蔑白凤的可能。 如果是白凤一个人还有可能,可跟着白凤的还有刘丹阳呢。 如果不是莫姑娘自己弄鬼,那么备受下手的人定然是另有其人了。 她这是想干什么?将这么多人都算计进去。 花园子这边的事情,在莫姑娘的纵容之下,已经是很热闹了。 就连太后都派了人过来问情况,长宁长公主那边则是派了莫姑娘的生母,莫夫人过来。 莫大夫人看起来是个很疼爱女儿的,听说莫姑娘被白凤推下水,脸色立刻就黑了。 “晋王妃,还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今日天气还不冷,要是冷天掉下水,我女儿那不是命都没了?” “我们家姑娘跟你们无冤无仇,你带进来的人也下得了狠手? 难道你是在报复上次在玉石轩我女儿说了你几句的事情?“ “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念闻言,走过去到莫夫人的身边,笑着道,“夫人这就好笑了,不过是听了一两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给我们扣这样一个大帽子。” “如果真是白凤推的,我们怎么赔罪都可以,可要不是……” “我们给你端茶赔罪……”莫夫人接的很快。 顾念一拍掌,等的就是莫夫人的这句话,“好,那我就想问问莫姑娘,你说是白凤推你下水的,那为什么你不是整个人掉入水里,成落汤鸡,而是这样,一半干,一半湿?” 莫姑娘刚想说什么,顾念摆摆手,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贵女道,“这位姑娘刚刚说白凤恼羞成怒,那么,你们说了什么,才让白凤恼羞成怒?敢不敢说出来?” 她的话音一落,人群里就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围观的人是吵闹起来才围过来的,真正知道实情的就是两方的当事人。 太后派来的女官蹙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开口道,“让人带着莫姑娘去将裙子换了吧,这样的天,湿气入体到底于姑娘家不好。 晋王妃,请您带着这位白姑娘和奴婢一起去太后那边吧。” 说完,吩咐人带莫姑娘去换衫,又将跟着莫姑娘的人一起带去了太后那边。 顾念是无所谓的,不管今日是不是白凤推了莫姑娘,她都会维护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白凤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动手。 刘丹阳刚刚来不及说话,这会悄悄的过来跟顾念道,“确实不是阿凤推的,但怎么下去的,就不知道了。” 同安长公主在人群里扫了一圈,道,“那估计是哪个和莫姑娘不对的人出得手,要不就是和晋王府有摩擦的。” 顾念看了看,刚才跟着莫姑娘的那几个贵女她不太熟悉,不过,现在已经闹到太后面前去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到太后那边,莫夫人就上前道,“娘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晋王府的人心肠歹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谋害我们家薰儿,把她推下水去。” “还请太后娘娘给薰儿一个公道。” 太后看向顾念,只见白凤站了出去,跪下,“回娘娘的话,白凤冤枉,我可未曾有个任何一处冒犯那什么莫姑娘,还请娘娘明鉴。” 正巧莫姑娘换了衣衫进来,咬牙道,“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敢抵赖。你这样可是欺君。” 顾念走上前,道,“莫姑娘,莫夫人,刚才在园子里问的那些,不知道两位是否可以给我一下解答。” 莫夫人自然是不知道莫姑娘说了什么,莫姑娘脸色有些白了起来,她抿着唇不说话。 刘丹阳当即上前,道,“莫姑娘当然没脸说了,因为她说白姑娘不要脸,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反正是个人都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同安长公主闻言‘噗嗤’的笑了出来,太后立马瞪了她一眼。 “是这样吗?”她看向莫姑娘。“你们说呢?”接着又问那几位贵女。 几位贵女纷纷的低下头不说话,莫姑娘求救般的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长宁大长公主。 长宁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太后道,“这都是小辈们在玩闹,我看我们就不要管了,让他们小辈去处理。 要不,大家都有错,一人退一步,马上要开席了,大家都回自己的席上坐着吧。” 顾念蹙了蹙眉头,没说话,倒是同安长公主道,“姑祖母这稀泥活的真好。” “要我说,白姑娘还真不一定推了莫姑娘下水,我说对不对?”她的目光停留在刚刚那位一直帮莫姑娘说话的贵女身上。 “你是谁家的姑娘?” 莫夫人道,“这是我们家的亲戚,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姓马。” 同安长公主‘哦’了一声,‘马姑娘,你亲眼看到是白姑娘推的吗?” 马姑娘被同安长公主看得心头发毛,一时间摇头不是,点头不是,支支吾吾的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同安长公主继续逼问,“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义愤填膺的要拉着白姑娘见太后?” “是不是就是你推的?你看莫大不顺眼,你嫉妒她是不是?” 一连串的问题甩向马姑娘,马姑娘招架不住,扑通一声的跪在地上,哭着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不小心的……” “薰儿说看晋王府的人不顺眼,我还劝她在宫里别闹事,可薰儿说她是大长公主府的,谁也不怕。 然后她就去找白姑娘的麻烦,去挑衅白姑娘,白姑娘什么都没做,是薰儿推搡中踩到我的脚,我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躲不及,就滑下去了……“ 所有人都被这反转的事实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莫家人均是脸色铁青。 “原来是你,你怎么不早说,还害我丢丑……”莫姑娘咬牙切齿的看向马姑娘。 马姑娘瑟缩了一下,“你不是说你有武功吗?谁知道你那么容易就滑下去?” “要不是我学了点皮毛,反应快,我这会就成落汤鸡了……”莫姑娘怒喝道。 顾念对同安长公主暗暗的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看向莫夫人,道,“刚刚夫人说过,如果不是王府的人做的,可是要斟茶赔罪的,莫姑娘,请吧。” 她笑盈盈的看向莫姑娘,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着莫姑娘斟茶赔罪。 莫夫人和莫姑娘被气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同安长公主一脸的看好戏,对长宁大长公主道,“姑祖母,您家的人可都是说话算话的,既然是当家夫人说出来的,应该会给念念赔罪吧?” 长宁大长公主沉脸道,“还不上茶,赔罪。” 这几个字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生硬无比。 偌大的偏殿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莫夫人母女,正巧有小宫女上茶水。 莫夫人随手端过来一杯,塞在莫姑娘的手中,“去吧。” 莫姑娘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是在长宁大长公主威严的目光中,以及太后坐在上面注视着,她慢吞吞一步一挪的走到顾念身边,将茶杯放在顾念身边的小几上,一言不发。 还没等顾念说喝不喝,一直一言不发的白凤忽然笑着将莫姑娘送上来的那杯茶拿过来,笑眯眯的道, “这杯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虽然滋阴润颜,可里面,加了不该加的东西,那可是要人命的呢。” 第226章,真凶 白凤将手中的茶盏转悠了两下,“茶这样的好,却被加了东西,实在是浪费,浪费……”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刚刚上茶的莫姑娘,听得这句,吓的魂飞魄散。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将茶端过去……” 她脸色灰败,看着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好像她就是凶手一样,她猛地抓住边上送茶水进来的小宫女, “是她,她送进来的茶水,肯定是她干的。” 太后勃然大怒,但她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压着火气道,“白姑娘,你说这茶里有毒,到底是什么毒? 还请姑娘看看,是所有的茶水都有,还是只有晋王妃这一杯?” 两者有很大的区别,如果只是顾念一杯,那么小宫女,莫姑娘,莫夫人这些碰过茶盏的都有可能下手。 但如果是所有的茶都有,那么,就和莫夫人母女没关系,茶送上来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 太后怒的还有,又是毒! 在围场的时候,顾念就差点因为毒丧命,在围场,碰到这样的事情,还能说是因为临时的场所,让人有机可趁。 可这里是皇宫,是后宫,不说铁桶一般,但茶水房的人也不少,想下手不是那么简单的。 宫中因为江皇后的事情,宫里侍候的人已经清洗过一次,正在清理第二遍,是这些人狗急跳墙了吗? 要让太后去怀疑长宁大长公主府的人,又有点不太可能。 虽然说两家是有点摩擦,但在她的眼皮底下下毒,也太大胆了,再说,按照莫姑娘的脑子,是怎么瞒过这么多眼睛,在那么一小会功夫就把药投进去的? “这毒,不会立时发作,喝下三个时辰之后,开始肚子疼,仿佛着凉了一样,慢慢的身体的东西都拉空了,就开始便血,最后变成干尸一样的死去……” 白凤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回了太后的话。 殿内的女眷们听了均是打了个寒噤,不会立刻发作,三个时辰后已经出宫了,到时候发作出来,查也查不出来,还不真的以为是着凉了拉肚子…… 到时候死的也是不明不白。 白凤欣赏了一会众人的脸色,然后看向顾念,毕竟她是顾念带进来的,刚才阻止顾念喝茶,是她应该做的。 但她的身份,又不好让她太多的暴露在人前。 顾念同意后,她才一杯杯的将在场所有人的茶水都看了一遍,有些人的茶水有问题,有些则没有。 有问题的茶水则是刚刚新换的,也就是端茶小宫女上来之后换的…… 莫姑娘缩在莫夫人的怀里,听到后,顿时跳起来大叫道,“我说不是我吧,肯定就是这个宫女有问题。” 那小宫人也是吓白了脸,‘扑通’跪倒在地,哭着哀求,“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在门口碰到一个姐姐,她让奴婢端进来的……” “怎么恰恰好就碰到你,不是别人,肯定是你……你还敢狡辩,还拉我下水……” 莫姑娘的底气越来越足,手舞足蹈的指着小宫女喝骂。 长宁大长公主觑了眼上座的太后,沉着脸呵斥道,“闭嘴,太后娘娘在此,什么你啊,我的,府里是这样教导你规矩的吗?” 说完,她歉意的对太后说道,“这孩子吓的够呛,还请娘娘开恩,让臣妇的媳妇儿先带她回去,刚刚这位白姑娘说了,不只是晋王妃的茶水有问题,那么就没我们姑娘什么事了。 还望娘娘开恩。” 太后垂着眼眸,这茶是苗疆那边出产,她让人上茶,也是为了引出后面要说的话。 没想到话还没说出,竟然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幸好晋王妃没喝,否则,又是一场动乱。 不,现在已经是动乱,这些人都已经欺到头上来了。 她知晓其中的厉害,她转头先吩咐身边服侍的女官去请太医过来,毕竟她是知道白凤的身份的,可以相信她,而其他的人不知道。 所以,还是找个太医再过来看看更能有说服了。 然后她又歉意的对长宁大长公主说道,“宴席还没开始,这时候走,到底是扰了兴致,让夫人带着姑娘去边上坐坐,平复一下就好了。 姑母还请莫要误会,哀家留她们实在是因为今日是个好日子,不想让这些事情惊扰了。” 长宁大长公主丝毫不悦都没有,而是笑着道,“娘娘说笑了,只是这事发生的蹊跷,要臣妇看,将这位宫女押下去重责三十大板,她不开口也得开口了。” 三十大板,虽然不会立即将人打死,可是对一个瘦弱的小宫女来说,却也差不多了,甚至更显得可怕。 这样有嫌疑的人,一般都是得不到诊治和照顾的,伤口会逐渐溃烂,熬过去就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有慢慢地死去一条路。 这个过程很痛苦,还不如直接被打死来的痛快。 而且,就算是死,也背了个罪名在身上。 如果不祸及家人还好,一旦追究连带的责任,宫外的家人也落不下一个好。 宫女不断哭着哀求。 在座的很多人都被她的哭声给哭的心软,但没人开口说话,毕竟如果不是运气好,说不定自己饮的就是加了毒药的茶水了。 白凤站在顾念的身边,笑着道,“念念,三十大板听起来很多的样子,会不会死人啊。如果一不小心打死了,是不是就不能问出真凶了?” 其他女眷听了这话,心头均是一动,如果真的三十板子下去,那么大概是真的问不出来了。 别的人还没话说,那几个面前摆着毒茶水的妇人纷纷跪在太后面前,恳求道,“娘娘,这茶水,幸好我们没吃下去,要真的吃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她说是代替别人送进来的,那让她把那个人找出来,总要将幕后之人找出来不是? 我们这些人命薄如纸,死不足惜,可是,如果不找出来,那么危及到娘娘,后宫主子,甚至陛下,那可怎么办?” 这话看起来是为了太后,皇上好,可却也让人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就是逼迫太后一定要将幕后之人找出来。 其实,不用这些人说什么,太后也定然要将人找出来的。 这边发生的事情,定然会惊动皇上那边。 太后刚将人安抚好,那边就有太监跑过来了,“皇上驾到。” 所有人皆是站起来准备迎驾,这时,顾念趁机拉住了白凤的手,两人跟着人群跪了下去。 皇帝身边带的人很多。 除去萧越,顾世安这些看中的王公大臣,就是其他的能够被请进宫的朝臣都过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太后召过来的太医,来的是太医院院判。 太后见他进来,让人引着徐院判到了放置茶水的地方,低声的说起了情况。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事定然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毕竟,真凶还是要靠他去安排人查。 却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亲自过来。 萧越紧皱着眉头,走到顾念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没事吧。”然后扫了一圈,又落到了白凤的身上,最后看向身边的周玉轩。 顾念摇头,想要挣脱他的手,人这样多,他抓的这样紧,让顾念还是有点脸红红的。 无奈,萧越和个铁掌一样,抓的牢牢的,见挣脱不掉,顾念也就随他去了,专注着皇上那边审理案子。 周玉轩也是忐忑,他刚刚在前面已经听说白凤和莫姑娘起了争执的事情。 他的心头是担心又是无奈。 白凤和莫姑娘起争执的事情,这会已经暂时放下了,毕竟对于下毒来说,那样姑娘间的争执已经是小事。 可要没有两人的争执,也就不会发现茶水被下毒的事情。 皇上也没客套,也无须客套,而是开门见山道,“事情来的路上朕已经听人说了,现在就是查谁下毒的事情了。” 皇上语气虽然缓慢,但神色却让人看不透喜怒。 本来,宫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皇上应该勃然大怒,然后发作相关人等。 偏偏,皇上很能沉得住气。 他看了看边上的常远,“你去问吧。” 常远点头应是,走到还跪在地上,脸色惶恐,眼泪无声留下来的小宫女身边。 “你将茶水到你手上,再到各位贵眷手上的经过说一遍,你不要怕,是你做的逃不掉,不是你做的,也不会冤枉你。” 小宫女泪眼朦胧的看着常远,闻言,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然后咽了口口水,磕磕绊绊的开口道, “奴婢是在御膳房当差的,这会还没开席,所以奴婢还没有差事。 因着家里穷,没见过贵人,知道这边有很多的贵人,就想过来看看。 奴婢还没扒在门上往里看,就有个大宫女姐姐扯着奴婢,将她手里的茶盘给了奴婢,她说她尿急,怕在贵人面前失仪,让奴婢帮帮忙,送进来。 奴婢的爹娘教导奴婢一定要与人为善,才能在宫里活下去,于是就帮着送进来了。” 常远打断她的话,“然后呢。” 小宫女努力的回想着,“然后奴婢就送过来了,里头的气氛不太好,有一位夫人……”她用手指了指,指着莫夫人道, “就是她,她从托盘上端走一盏,然后放到那位姑娘的手里……”她指了指莫姑娘,接着望下叙述起来。 等到她说完,顾世安走过去将边上的茶盘递给小宫女,说道,“你怎么端进来的,那位夫人端走的是哪一杯,你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举止也很优雅,再加上人也长的儒雅,小宫女都看呆了,她愣愣的道, “奴婢脑子很笨,唯一的就是记性好,过目不忘……” 她说着,就将刚刚怎么端进来,还有茶盏是如何的放置的,全部都还原了。 顾世安看了后,再次道,“你确定吗?” “奴婢以性命发誓,没有一丝的错处。” 顾世安点点头,缓缓的看向莫夫人,问道,“这位宫人说的,不知道莫夫人有没有意见?’ 莫夫人不知道顾世安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长宁大长公主见莫夫人点头肯定,眼神不禁一暗,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顾世安笑了笑,又对那位小宫女道,“那你还能认出那位让你帮忙的姐姐的吗?” 小宫女仰着头看着顾世安,点头道,“认得,奴婢还听到别人叫那位姐姐叫‘秀娥’还是‘秀儿’” “常远,你带人去将她说的那位宫人找出来,押到这里,同时,还有今日茶水房,所有当差的宫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 皇上闻言,吩咐身边的常远。 常远领命退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将那位小宫女也给拉了出去。 原本好好的中秋佳节,被一杯茶水给弄的人心惶惶的。 等到常远带人出去后,顾世安走到莫夫人的身边道,“夫人,本王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还请夫人能够如实的回答。” 长宁大长公主脸沉如水,道,“肃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问我媳妇什么?我们也是受害人,不是嫌犯。 你想问什么,来问我好了。不要吓妇孺。” 顾世安神色淡然,朝长宁大长公主拱拱手,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公主,问夫人几句话,并无其他的意思,只不过是世安有一点点的好奇……” 他指着刚刚小宫女摆好的茶盘道,“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来说,应该是拿自己最近的这杯茶水,可为什么莫夫人却是拿了最里面,也最远的这盏?” 他又指了指莫夫人的袖口,“莫夫人今日所穿的衣服,是广袖衣裙。”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给大家看。 莫夫人取茶水的时候,她的袖子会覆盖住茶盘上的所有茶盏…… 长宁大长公主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的媳妇也有可能是下毒的人?” “太医在此,如果是我府上的人下毒,那么必然毒药还在,就算用完了,那也有残留。 可以让太医院找来懂得医药的医女,医婆过来搜查一番。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蛛丝马迹。” 她嘲讽的看了顾世安一眼,感叹道,“我知道我们两家是有点不愉快,可这是在宫里,太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谁敢造次?” “你不能因为一点不愉快,就这样污蔑我们家。” 说着,她就要朝皇上跪下去,“求皇上明察,还莫家一个公道。请皇上彻查此事,一定要给大家一个公道。” 长宁大长公主还没跪下去,就被皇上一个箭步,给拦住了,“姑祖母,朕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不一会就会真相大白了。世安他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顾世安淡淡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莫夫人的行为过为怪异,这不得不让人猜想,既然公主说不可能是你们家,晚辈自然是相信你的。” 正当时,常远带着小宫女去而复返,身后还带着被反绑了手脚,堵着嘴的宫人。 “皇上,这位就是让小宫女帮忙的大宫女,是从前在凤仪宫当差的大宫女,叫秀娥。 现在凤仪宫空着,因为宫里清理了一次,就把空着的殿人手都分散到了各处。 这个秀娥,是刚到茶水房当差的。但她只是在茶水间打扫的,端茶递水这事不归她管。 今日是因为贵人多,所以才放她出来端茶递水的…… 小的刚刚去她住的地方,她正想上吊自尽,幸好去的及时。” 还有这几位是在茶水房当差的,小的也一并带来了。” 皇上点点头,看向秀娥,凤仪宫当差的,那就是从前服侍江皇后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既然人都在这里,那这件事情就交给锦衣卫去办,肃王,朕限你三日内将幕后之人找出来。” 长宁大长公主上前道,“陛下,臣妇以为将事情交给肃王有些不妥,肃王是晋王妃的父亲,他刚刚就因为关心则乱攀咬咱们府上的人。 要是再一个关心则乱,攀咬别人可怎么是好?那不就是冤案了?而且,这可是不利于皇上啊。” 皇上‘哦’了一声,笑着道,“那您老人家以为这件事情交给谁比较好?” “这事应该交给大理寺和宗人府一起查访,锦衣卫的手段太毒辣……”长宁大长公主指着祈郡王道,“陛下看交给祈郡王如何?” 祈郡王掌管着宗人府,可那不过是一个闲职,呆在京城的这些王爷都已经被消磨了意志,只要富贵就好,基本上没什么大事。 忽然间,这样一桩事情交给他,他拼命的摆手道,“宗人府哪里适合查案?这事还是让大理寺和刑部来吧。臣觉得锦衣卫很好。 就因为事情涉及到晋王妃,那肃王疼女儿,还不死命的将凶手给找出来啊?“ 他不断的给顾世安说着好话,推销顾世安。 同时对长宁大长公主求饶道,“您老人家就饶了晚辈吧,晚辈是个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做不来,真的做不来。” 长宁大长公主一巴掌拍了过去,“没出息的东西,真给皇家丢脸,皇家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人……” 祈郡王妃见丈夫被打了一巴掌,还被呵斥,顿时就不乐意了,道,“您老人家辈分高,没人说什么,什么时候宗人府还要管这些了? 现在又不是皇家的人犯事,什么都宗人府,大理寺还有刑部是做什么的?” 长宁大长公主脸上火辣辣的烫起来,没想到被一个不着四六的给顶撞了,顿时呵斥道,“你这个妇人,懂什么?” 祈郡王妃‘噗呲’的笑了出来,道,“我是妇人,难道您老人家就不是了么?” 长宁大长公主指着她,手指头微微颤抖着,“皇上,她这可是忤逆犯上啊。”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道,“都不用说了,这事,交给大理寺和锦衣卫一同审理,既然姑祖母觉得世安会公报私仇,那么,在场的面前摆了毒茶水的人家都可以派一个人去旁观,监督。” 说完,就要让大理寺的人过来将秀娥给带走。 谁知,那秀娥挣扎着,大声道,“不用审理,奴婢什么都说了,茶水里的毒是奴婢放的,奴婢就是想毒死晋王妃,奴婢是为了皇后娘娘报仇。 都是因为晋王妃,皇后娘娘才会死的。皇后娘娘那样好的人,竟然就那么死了,还顶着那样的名声。 奴婢不服,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奴婢就要替天行道!又怕露陷,就将茶盘上的茶水都下了毒药,这样,也算有人去陪晋王妃,不让她的黄泉路上寂寞。” 萧越抓着顾念的手紧了紧,唇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容。 他松开顾念的手,走到秀娥的前面,“你说是你下的毒,那你知道那毒是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是奴婢去太医院里偷的。”秀娥没有一丝的害怕,理直气壮的回答萧越。 徐院判已经查完那几杯茶水,闻言,连忙上前道,“这位姑娘,你可不能胡说不大,太医院何曾有过这样的毒药了? 太医院只救人,不下毒。 再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毒药,这茶是苗疆特有的茶,年年只上供一点点,因为是润颜的,所以只分给后宫的主子们用。 至于这下下去的毒药,如果单独吃,那是一点毒性都没有。 可偏偏下在这茶水里,就催生了这茶的毒性。 润颜,必然要活血,可血活的太过了,那可不就不受控制了。” 萧越居高临下的,用脚尖点着秀娥的下巴,“你都听到了?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还有,药从哪里来? 你应该知道本王从前的名声,你要愿意,可以到本王的手里来试一试各种死法。 保证让你尝个遍,还不死!” 秀娥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锦衣卫的刑罚也是可以过一遍的,既然这位姑娘这样的有正义感,那么定然是个能扛痛的。”顾世安在边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说,我说……毒药是忠义王府的人给的。”秀娥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什么,话冲口而出。 第227章,局中局 秀娥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又牵扯上了忠义王? 忠义王可是刚刚回京没多少天,竟然敢做下这样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了。 忠义王错愕的看着秀娥,一张忠厚的老脸气的颤抖起来, “本王多少年不在京城了。怎么一回来就能收买得了你,再者,你是为江庶人报仇,又不是本王和晋王妃,和殿内的大臣女眷有仇! 本王为何要把毒药给你? 等着你来揭发我吗?” 忠义王本来是在看戏,没想到一个大锤子竟然砸到自己的头上了,他的反应也很快,质问起秀娥。 秀娥不屑的一笑,“你是和大臣的女眷没仇,可你和晋王府有仇!你派来找奴婢的那个人说你恨晋王府的人不给你面子,让你在大家面前出丑。 那个关姑娘如今还被关在王府,你怕她说出你的丑事。” 忠义王闻言,更是笑的大声,“漏洞百出的借口,本王要怕关静和说出本王的丑事,那本王应该想办法去杀了关静和,收买王府的人,可比收买宫人更方便……” 秀娥垂头不说话,反正就是咬定了毒药是忠义王府给的。 皇上看着下面的人,和萧越对视一眼,道,“既然大家各执一词,这事太过恶劣,不管是谁,朕都要严查。 否则,如何给各位一个交代,就是朕,坐在龙椅上也不够安稳。” 皇上再次一锤定音,“案子交给大理寺和锦衣卫审理,各家都派人参与。”也省得以后扯皮说什么包庇,污蔑,公报私仇。 事情商定后,宴席也吃不下去了,各自散去了。 晋王府书房。 顾世安沉着脸,“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他的宝贝女儿,手心里捧着的女儿,差点被人算计了,这事要不查个水落石出,讨回公道。 以后也不要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了。 “不太可能是忠义王做的。”萧越道。 周玉轩点点头,大家的想法和萧越一致,忠义王没那么愚蠢。 他能够一直以忠厚的形象存在这么多年,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不可能会用这种粗暴简单的手段。 这样得罪的可是三个府邸的人,与他弊大于利。 顾世安道,“那你觉得是谁。” 萧越放在书桌上的双手交叉而握,摇摇头,“不知。” 他已经派人去找秀娥的家人,还有周边出现过的人,可哪有这么快能查到结果? 就是大理寺那边也估计才刚刚开始审问。 “你怎么不去看着那些人审理嫌疑犯?” “南山在看着。我去看也不会有太大的结果,那丫鬟怕是知道的不多。” 萧越‘嗯’了一声,道,“有一点线索是一点,对方既然动手了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动的越多,留下的破绽也越多。” 他顿了顿,“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也应该来一次决战了,四皇子一直躲在角落里,不管这次动手的是谁,接下来,四皇子肯定会有动作。 沉默了一会,顾世安道,“之前还想着要怎么找到四皇子的下来,这段时间的巡逻,宵禁,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过,江氏那边的人一直没消息,就不信他不动起来。” 周玉轩若有所思的对顾世安说道,“姑父,您是觉得莫夫人有问题吗?刚才在宫里那样问她。” 顾世安笑了笑,“她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长宁大长公主肯定是有问题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孙子莫大少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 萧越的神情淡淡的,但是眸子已经暗沉下来,他的手指曲起,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半响后道, “跟了莫大少这么长时间,他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可不是,应该夜探一下莫家才行,莫家是各个出口都有人严密盯着,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萧越觉得很遗憾,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要不要去探一下莫家的底细?” 顾世安不置可否。 …… 果然如萧越所料,大理寺和锦衣卫联手也没能审问出什么来,不但如此,还传来秀娥死了的消息。 秀娥死的颇为让人哭笑不得,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轮流审了三天,各种大刑都下去了。 她却是一口咬紧了就是为而来江氏报仇,药的来源就是忠义王府。 具体的问她药谁给的,她又支支吾吾的。 大理寺和锦衣卫不仅仅是审人,同时还在调查秀娥的家人,亲戚,朋友,这三处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 这么看来,那毒药还真的是忠义王府的人给的? 和秀娥一起在茶水房当值的人都已经洗脱嫌疑,回宫去了。 唯独只有秀娥,身上看起来很干净,可偏偏什么都指向她。 案子审理到这里,忠义王府来旁听的世子坐不住了。 如果秀娥一口咬定是忠义王府给她的毒药,忠义王府那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到时候忠义王府还不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宫里,父王收到的消息是皇上有意撤藩,如果这个把柄被抓住了,那忠义王府将会是第一个被削的。 如今只能是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这样不仅宫里抓不到王府的把柄,还不用和晋王府,肃王府结下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仇恨。 这么一想后果,忠义王世子就坐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身,冲过去,指着秀娥厉声喝道, “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还晋王妃和各府女眷的?又是谁指使你将事情推到王府来的?” 在他来旁观审案的时候,父王曾经和他说过,府里并没有和那什么秀娥通过讯息,秀娥这分明是诬陷。 “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就是忠义王府给奴婢毒药的。” 躺在地上的秀娥已经是奄奄一息,她哭着摇头道,“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将死之人的话,怎么就不能相信呢?” 忠义王世子如何听得进她的辩解,这几日,为了这个破事,真是吃不好,睡不好,整个王府上下都是寝食难安,眼下再听她还是不要脸的栽赃陷害,忠义王世子顿时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头顶窜出去。 他烧红着眼,“你这个贱婢,你到底说不说你被谁收买了,再不说我就让你不得好死,还有你的家人,朋友。一个不落。” 今日正巧顾世安也在,还有祈郡王,两人纷纷是眉头一皱,祈郡王作为主审之一,冷声道, “你是在威胁嫌犯吗?” 话音未落,祈郡王的脸色大变,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顾世安更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飞一般的冲过去,到底还是晚了。 忠义王世子气的红了眼睛,想也不想一脚踹在秀娥的背上,一个控制不住,又踢了一脚,不过,这一脚没有落到实处,就被边上靠他最近的衙役给拦住了,紧跟着顾世安也过来了。 被踹的秀娥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呆住了,脸色发青。 顾世安脸色微变,吩咐边上等着的南山,“传大夫。” 被边上衙役牢牢拽住的忠义王世子心头咯噔一下,脸色也是白的透明,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秀娥。 秀娥正大口大口地往外冒出血来,他的头发都快吓的立起来了。 这么多天,他们旁观的人,自然是知道秀娥受了多少的刑罚,那么多的刑具用上去都没见她死去,他不过踹了一脚,怎么就吐血了呢? 只能说忠义王世子被保护的太好了,他不知道衙门里用刑的人那是相当的有功夫的,一套刑罚下去,能疼得让你想死去,可偏偏,死不了,让你活受罪。 在锦衣卫和大理寺轮流的用刑之下,秀娥挺了这么多天,却没想到最后,被忠义王世子一脚踹死了。 早有仵作进来查看,确定已经死了,忠义王世子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顾世安,就见顾世安正脸色铁青的盯着她,一幅恨不能掐死他的样子。 顾世安这回真的想杀了忠义王世子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蛋,为了防止秀娥自杀或者被杀。 他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他,可没想到的是竟然就这样死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忠义王世子一脚踹死了。 忠义王世子被顾世安看的打了个冷颤,又情不自禁的转头去看祈郡王。 祈郡王此刻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一双眼都快要瞪出眼眶去了,神情扭曲。 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开大眼了。 他同情的看了眼忠义王世子,见他已经呆在那里不敢动了。 他没想到忠义王世子竟然蠢成这样。 那个秀娥,先是说是为了江氏报仇,后来又说毒药是忠义王给的。 这个宫女三天没审出什么可疑之处,却被恼羞成怒的忠义王世子给踹死了。 如今,问题来了,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宫里发生的事情跟忠义王府无关? 祈郡王叹了口气,让人将已经呆住的忠义王世子带下去。 他甩甩衣袍,这个案子真是没办法审了,还是甩回去给皇上自己审理,让他头疼去吧。 忠义王觉得自己特别的冤枉,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宫女咬了一口,陷入到了谋杀皇上的境地。 他一直在想办法追查真相,这个帽子,他一定要甩脱下来。 所以,他派了自己的儿子去旁观案子的审理,自己则在抓紧的调查那个宫女身边的事情。 那个宫女在的家人是没有发横财也没有突然遇难,但是,她有一个相好,竟然是莫家的侍卫! 只是,等他收到消息,要去找人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他气得捶胸顿足,不顾仪态和身体的肥胖,在大街上就跳起了舞! 莫家,莫家! 想到顾世安在宫里审问莫夫人的那一幕,他恨不能将莫家的人都咬一口肉下来。 这个档口,祈郡王派人过来,说忠义王世子把那个低贱的宫婢给踢死了! 他的儿子,亲生的儿子,把唯一能洗脱他们王府,谋害大臣女眷,或者说有可能谋害皇上的关键嫌疑人给一脚踹死了! 忠义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像个木桩一样的杵在那里,嘴巴张的老大。 好半响,他才动了动眼珠,肉肉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生无可恋的模样,一脸凄惨。 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咬牙道,“进宫。” 在宫门口,忠义王碰上了祈郡王一行人,他一下撞进顾世安冷冰冰的眼睛里,顿时觉得再多的肉也挡不住他身子一凉。 他想要打招呼,但顾世安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大步的先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忠义王脸色青青红红来回变了好几次,他觉得宫门口所有人都嘲笑他。 他紧紧的捏着拳头,将脸上的臊红逼回去,将胸中的闷气咽回去,低头朝宫里而去。 同样是王爷,谁比谁高贵?而且,他还比顾世安要年长,可顾世安别说尊敬,别骑在他头上拉屎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他再嚣张,能嚣张得过皇上去? 皇上面无表情的坐在御座上,听祈郡王将事件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忠义王世子跪地喊冤,“皇上,臣不是故意的,臣那是无心的,臣是气不过那宫女攀扯我们家。” “臣还等着她洗脱我们家的冤屈呢,怎么会下手去杀她?肯定是有人先下手,被我给撞上了。 陛下圣明,请陛下还我们家清白。” 祈郡王顿时脸上不怎么好看了,皮笑肉不笑的道,“有人先下手?你的意思是大理寺和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下的手?难道我们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冲过去? 你冲过去踢人是我们拉你过去的? 谁能设计得了你? 大理寺卿大人,麻烦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忠义王世子头皮一麻,连忙道,“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还请王叔恕罪。” 皇上看着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忠义王,问道,“不知忠义王有什么话要说。” 忠义王回道,“臣无话可说,唯有‘冤枉’二字,多的话臣上次已经说过了,这次,臣刚刚查到,那个咬着臣不放的宫女与莫家的一个侍卫私通,臣收到消息去捉拿的时候,这个护卫却消失不见了。 陛下,那宫婢必然是被人收买了。 这背后之人就是想离间臣和晋王,肃王,让我们斗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他只差言明是莫家在背后捣鬼了。 顾世安冷笑连连,“那个秀娥是宫婢,不是哪家府上的丫鬟,深宫内苑,如何与长宁大长公主府上的侍卫私通?简直笑话。” “王爷真是高啊,先是让自己的儿子将不愿意为你们家洗脱嫌疑的证人不小心弄死了。 然后再推出一个护卫来,一环扣一环的。” “高啊,真是高啊。”顾世安击掌而笑。 “忠义王,不要为了脱罪,就随便将别人拉扯进来! 我上次是误会过莫夫人,问过她几句话,但不代表就能被你糊弄!” 忠义王被他奚落的脸色一点未变,而是道,“我说的,你相信不相信都没关系,但是,我可以对日月天地起誓,不是我们给的药。”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不是你们做的,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 唯一的证人被你儿子踢死了。那么多人发誓,还不是都言而无信了?” 忠义王依然不恼,只是轻嗤一声,怜悯的看着顾世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但我一定会拿出证据来的,只是到时候肃王不要太难过的才好。” 顾世安冷笑一声,“本王为什么难过,抓住试图伤害本王女儿的凶手,本王应该拍手称快啊。” “但愿到时候你能笑的出来。”忠义王意味深长地说道。 顾世安不以为然的掀了掀唇角。 幕后之人不就是想他们斗起来吗? 那就如他们所愿吧,反正他们不出手对付忠义王府,忠义王府也会对付他们。 那个侍卫,就是萧越派人将消息送给忠义王府的。 否则,忠义王府刚从忠州到京城,哪里能那么快弄清楚京城的水,查到那个侍卫的头上。 幕后之人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他们当日就商量好将计就计,麻痹幕后之人。 他们早就知道莫家和四皇子有牵连,但是,监视了这么久,并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就算抓了莫家,也是无功而返。 这次,希望能够借着这件事情,将四皇子和莫家一网打尽。 既抓了莫家,也能够抓到四皇子。 忠义王,不过是被莫家或者四皇子抛出来的棋子而已。 …… 晋王府里,萧越和顾念正陪着休沐回家的旭儿,外头暗十三突然从门外一阵风样的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竹筒,兴奋地道, “王爷,王妃,拿到莫家和四皇子勾结的证据了。” 听到这话,萧越和顾念都站了起来。 萧越接过暗十三送过来的竹筒,挑开一头的封蜡,平住呼吸,从里头抽出张纸来。 “果然是四皇子写给莫大少爷的。”顾念凑过头去,扫了一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再也不用费心的去设计圈套,让他们往里面钻了。 而纸上的消息更让人吃惊,竟然是四皇子指使莫大少爷将当初先帝,就是萧易李代桃僵的事情宣扬出去。 同时,还有,让莫大少爷也将长宁大长公主握着的真正的先帝林日晟给她的圣旨内容传扬出去! 顾念和萧越对视一眼,长宁大长公主手中握着真正先帝的圣旨?是一张什么旨意? “是不是当初靖国公说的那张旨意?”顾念忽然想起来,惊叫道。 萧越蹙着眉头,也想起了当时靖国公曾经说过先帝给了他一张圣旨,但当时大家都被萧易拿出来的另外一封手书所吸引,而且,还有当时的大太监于公公的帮腔,后来,好像也没人管靖国公说的那张圣旨了…… 那张圣旨去了哪里?竟然被长宁大长公主拿去了吗? “刚刚送信的人可捉到了?”顾念转头去问暗十三。 “本来是抓到的,但属下等没注意,让他服毒死了……属下就先将这个送回来了。”暗十三愧疚的禀报。 本来是想借着宫里发生的事情,等到长宁大长公主抛出忠义王后,他们在抓着忠义王这个缺口,去找长宁大长公主和四皇子勾结的证据。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能慢慢来了。 而且,看来四皇子已经被逼急,准备趁乱摸鱼了。 那么,莫家不在这个时候落网,又等何时呢? 莫家那边,莫大少爷才刚刚回到府里,身边的随从就迎上去,四处看了看,关上书房的门和他压低声音道, “爷,恐怕出事了。” 莫大少爷换衫的手顿了下,扭头往随从那边看过去。 随从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这段时间皇上和晋王那边看的严,大家都不太随意的走动。 但四皇子已经许久不曾送消息过来,小的晌午就想去看看,谁知道,才出胡同口,就看到有人大喊抢劫。 而被抢劫的那个人,仿佛是四皇子那边的人……” 莫大少爷咬牙,道,“你说四皇子那边送信过来,但是被人劫走了?” “是的。”随从仓皇地点头,“打劫的人小的猜想必然是晋王或者皇上那边的人,这下他们肯定知道咱们跟四皇子有往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是一往无前的往前走了。还能怎么办! 莫大少爷扶着书桌坐在椅子上,这么久,皇上都没动他,虽然仿佛是利刃悬在头上,但未尝不是要有一线生机! 只要四皇子能成事! 现在看来,不是皇上不动他们,而是他也在等待机会。 “爷,四皇子有信给你。” 一屋子沉寂中,书房门被推开,管家快步走进来。 莫大少爷抬起头,看着他手上的竹筒,伸手接过来,缓缓地挑开蜡封,去处里面的纸条。 “四皇子那边怎么说?”管家问道,他还不知道之前随从说的事。 这位管家,是祖母长宁大长公主的心腹,自从他将事情和祖母挑明之后,祖母就将身边能用的人都给了他。 莫大少爷把纸条卷起来,神情极为平静,道,“他说让我即刻去城隍庙的那间宅子里。” “那间宅子不是已经被晋王他们发现了吗?这个时候去,不是自投罗网?” 莫大少爷笑了笑,“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管家想说什么,却是又没曾说出口。 莫大少爷站起来,对着窗外注视了片刻,走到管家面前,道,“你跟了我祖母一辈子,这辈子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祖母,还有妹妹。 我出去后,你再和祖母说,让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她是皇室里最高的长辈,皇上,怎么都会网开一面的。” “大爷,您这是……”管家猛然一震,看着莫大少爷,这样的他让管家害怕,这分明就是临终之言啊…… “大爷,公主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也按照四皇子说的在做,宫里因为中秋节宴乱成那样,现在估计人心也不稳当。 何不这个时候主动出击?” 莫大少爷强笑道,“乱是乱,乱又何尝不是圈套。” “江皇后的事情发出来后,你以为宫里还会很松散吗?我都怀疑那毒,分明就是皇上和晋王自导自演的。 虽然毒下下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意外,受伤害。 现在所有的嫌疑不是都在忠义王身上了吗? 忠义王现在是和顾世安狗咬狗,但谁都没有具体的动作,而且,忠义王那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好了,不用多说,我去城隍庙见四皇子,你去找祖母,将事情的说给她听,让她该准备的准备起来……” 第228章,意想不到 “站住,你准备去哪里?”长宁大长公主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莫夫人。 莫大少爷看向管家,只见管家不自然的,小声道,“老奴让人去叫的公主。” “这封信明明有问题,你为何还要去?”长宁大长公主呵斥道。 既然莫大少爷的随从就已经禀报过送信来的人被打劫了,那么四皇子那边不可能这样快就知道,也不可能马上就送另外一封信过来。 莫大少爷不是不知道这封信有问题,但他必须去,因为也有一半的几率真的是四皇子送来的信。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孙儿总要去试一试。”莫大少爷认真的说道。 长宁大长公主的目光深邃,定定的盯着莫大少爷看了一会,才道,“这样很冒险。” “既然已经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那就等到再乱一点才好。” 莫大少爷微笑着道,“祖母,如今已经没有旁的法子了,今日如果真的是皇上那边劫走了信件,很快,我们不动,皇上也会动的……” “到时候,反而落了下乘。” 长宁大长公主沉默了下来,“祖母的手中握着什么,你应该知道,现在水还不够浑,你不要想着自断后路,而是应该将水弄的更浑才行。” “四皇子和你当初也不过是互相利用,你没必要为他将命都搭上。 如今,是我们的手中握的更多,四皇子不过是个‘死’了的人,他做事还要靠我们。你安心的呆在家里,不用再管四皇子那边!” 莫大少爷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起来,“祖母,这不是背信弃义吗?这和当年祖父受到的遭遇有什么两样?” “我们为什么和四皇子搅和在一起,不就是想为祖父报仇吗?为什么?” 长宁大长公主丝毫没有因为受到质问而有什么影响,仍旧道,“管家,不要让他出去,现在开始,一切都听我的调度。” 管家跟着长宁大长公主一辈子,自然听的是她的命令,当即就派人来将莫大少爷看了起来,不让他出门去。 莫大少爷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决然而去,抱着脑袋坐在圈椅里,祖母将他关住,以为就有退路了么? 前面的道路从来都是悬崖啊。 他身后没有退路,他的身后是油锅,是火海,是豺狼猛兽,他这个时候往回退也是必死无疑的。 …… 三更已过,顾念靠在床头,看着门边,萧越从暗十三送来劫到的信后,就出门去了,到如今还没回来。 顾念的心是忐忑的。 暗十三把四皇子给莫少爷的信递上来之后,她就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借着时间的差,将莫少爷诱骗出来。 萧越和顾世安,周玉轩都觉得是主意不错,当即让早就准备好,擅长模仿的暗卫准备了另外一封信,送到莫家。 选的地点就是当初城隍庙的那间已经被端掉的四合院,而萧越带着人去四周埋伏。 如今三更都已经过去了,萧越还没回来,也不知得手没得手。 门外有响动传来。 “王妃睡下了?”是萧越在问值夜的青叶。 顾念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鞋子还未穿好,就见萧越从门口走了进来,见她穿着单衣站在那里,连忙上前将她推到床上,盖好被子, “已经快入冬了,你这样小心着凉。现在可不止岳父和外祖母看着我,可多了个岳母……” 很难想象当初那样寡言,出口就是恶语的人如今会这样的絮叨。 顾念满眼含笑的看着他,等到他将被子盖的不漏一丝风的时候,她才开口道, “怎么样?那边人来了吗?” 萧越摇摇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没有,你先睡,我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完,他捞起箱笼上的衣袍去了净房。 看来莫大少没有入圈套,也是,能够埋伏的那样深,又那样沉得住气,如果没有抢到先机,是不可能将莫大少引出来。 萧越去净房的时候,顾念叫了青叶进来,让她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拿一点过来,给萧越垫垫肚子。 等到萧越从净房出来的时候,顾念披了外袍,坐在榻边,边上的小几上是一碗鸡丝面。 萧越见状,也没再赶她去床上躺着,而是一边吃面,一边道,“莫家那边现在比原先还要看守的严几分,我们的人想去里面探一下,都被发现了。” 顾念眉头紧皱,“那看来还要先别的办法才行。” “你别着急,已经让画手将那个送信的人画像了,十三那边也安排了人手,沿着劫到信件的那条街秘密查访了。 一路访过去,应该能找到四皇子落脚的地方的。” 顾念沉吟道,“倒也不是着急,而是一日不将他找出来,一日就不安宁。” 事情很多,不仅仅是有四皇子的事情,还有当年将母亲偷运出京的人还没找到。 如果说四皇子的目的很清晰的话,那伤害母亲的人,他的目的并不清楚!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要一个一个的消灭。 四皇子这边是已经有了线索,可以先找到,除之后快。 她看着漆黑的窗外,整个人透着异于往常的庄重,随着年龄增长,又生了旭儿,她眉眼间再没有往日的那种稚气。 萧越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她脸上,竟有些转不开了。 “这么多人手撒进去,就是耗子窝都能找到了,何况一个大活人。”他用帕子擦了擦嘴,安慰顾念。 顾念也觉得自己有点急躁了,见萧越已经将面吃光了,让下人进来将碗筷收下去,两人上床安歇不提。 第二日顾念醒来时,摸摸身边,已经空了,睁开眼睛,外头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床前。 她拉了拉床头的铃,静宁郡主先进来,然后才是青叶。 见到静宁郡主,原本还有点朦胧的她,顿时清醒过来,“娘,您来了怎么不叫醒女儿?” 静宁郡主嗔道,“你的好夫婿出门前特意叮嘱了不许叫醒你,娘怎么敢哟?” 顾念顿时红了脸,心头是甜蜜又是羞恼。 “青叶说了,从前老太妃在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你呀……”静宁郡主一脸宠溺的坐在榻边看她穿衣衫。 等到洗漱完了,顾念挨着静宁郡主坐下,抱着她的胳臂腻了腻,“娘,你怎么这样早过来了?旭儿昨日已经去宫里了。” 她以为静宁郡主是过来看旭儿的。 静宁郡主点了点她的额头,“还这样早?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感情上头没有人管着你,女婿又纵着你是吧。 我在家里坐着无事,就过来看看你。” 顾念斜睨了静宁郡主一眼,笑眯眯的道,“你要觉得一人在家无聊,和父亲再给女儿生一个弟弟妹妹呀。” “以前父亲不肯续弦,还想着过继我们的孩子,可如今你看,我们也就旭儿一个。反正您回来了,您和爹爹也还年轻,未尝不能生。” 静宁郡主眸子暗了暗,垂下眼眸,嘴角扯了抹笑容,“娘可就指望你了,你和越儿争气点,多生几个。” 顾念见她的话语暗淡,也就没再继续,而是伸手摸了摸她被面纱遮住的脸,“白凤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药效好吗?你脸上的疤如何了?” 原本是想等张春子回来再帮静宁郡主医治脸上的伤疤,但白凤见过静宁郡主之后,拍着胸说静宁郡主脸上的伤她就能治好。 所以,她的住所也从晋王府搬到了肃王府。 静宁郡主隔着面纱抚上脸,有点忐忑道,“白凤在家里捣鼓那些虫虫蝎蝎的,说不跟我出门了。 娘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也不知道。” 实在是疤痕的年头有点长,当时她是下了死心不回家的,伤口划得有些深。 如果当时治的话还可能会治好,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伤口早就愈合,再想恢复,哪里那么容易? 可她又不能辜负白凤的一番好意。 再者真的能治好是惊喜,不能治好也不会失望。 顾念道,“表哥说白凤的医术很不错的,你不敢看,我来看。” 她伸手去取静宁郡主脸上的薄纱,一边好奇道,“我爹就没看?他怎么忍得住?” 静宁郡主没有言语,顾念只取了一边面纱,正要去取另一边,外头小丫鬟惊慌的进来禀报, “王妃,长宁大长公主带着人气势汹汹的上门了,说要找您要说法。” 顾念蹙眉,手从静宁郡主的耳边收了回来,找她要说法?要什么说法? 她对静宁郡主道,“娘,女儿去看看,您在这里等我。” 静宁郡主将面纱围好,站起身道,“娘和你一起去。” 顾念是知道静宁郡主不太愿意见外人,所以才让她在随远堂等着,她指了指面纱,静宁郡主瞪了她一眼,道, “人家都找上门来欺负你了,娘能安心的坐在这里了吗?不管如何,我是你娘,怎么也能护你一护。” 说完,她打先往外走去。 顾念跟在她的后头,不管长宁大长公主为什么找上门来,这会,她什么都不怕。 有娘的滋味,真的很好呀。 母女俩还没到待客的花厅时,远远就听到长宁大长公主咬牙切齿的声音,“顾念呢?让她滚出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跟往日顾念映象中的睿智,沉静的长宁大长公主一点也不一样。 静宁郡主安抚的拍了拍顾念的手,先走了进去,她给长宁大长公主见了一礼,“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今日公主上门找念念所为何事?” 长宁大长公主坐在上首,边上跟着莫夫人和莫姑娘。 见到静宁郡主,长宁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下巴抬的高高的,道,“是你啊,可真难得,回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吧?” 她意味不明的看着静宁郡主脸上的面纱,冷笑一声,“装神弄鬼,戴个面纱,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不能见人?” “正好,你也在,知道你一直在庙里呆着,对女儿缺少教养,今日,正好,我这个老不死的就代替你教训一下你的女儿。” 静宁郡主笑笑,平静地问道,“我做了亏心事是我的事情,也报应不到您的头上,所以无须您来关心。 不知我们念念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您来教训?我是对念念缺少教导,但我的女儿,有她外祖母的教导,她很好,不管做了什么,都无须一个外人来教训她!” 长宁大长公主轻蔑的看了静宁郡主一眼,“是吗?那么我们家和你眼里很好的女儿有什么冤仇,要这样把她往死里逼?” 顾念跨进门,给长宁大长公主和莫夫人各见一礼,随即笑着道,“殿下来找我?” “你来的正好。”长宁大长公主沉下脸来,“我问你,外头的谣言可是你散播的?” 顾念不明所以,谣言?她可从来不做这些事情,能动手,她是绝不动口的。 而且,她还不知道长宁大长公主说的是什么谣言呢。 她回道,“我几日不曾出门,实在不知道外头有什么谣言,殿下何不把话说明白?” “就是关于我们薰儿在宫里和白凤有过节的事情。” “你跟我装糊涂,都说谣言是从你这儿出去的,你今日若不给我们莫家一个交代,给我们赔罪,把这事对外澄清了,你就别怪我摆长辈的谱。” 长宁大长公主沉着脸看向顾念。 “你们家的姑娘在宫里还有什么事?是说她冤枉白凤推她下水,还是说她给我端茶赔罪?又或者是我那茶盏里有毒和你们家有关?” “这些分明都是事实呀,怎么就成了谣言了?殿下是当当日在场的人都是瞎子吗?” 顾念坐在长宁大长公主斜对面,冷眼看向她。 长宁大长公主大怒,“少血口喷人,你的茶盏里有毒怎么就和我们家有关了?” “怎么就没关了?要不是你们家的姑娘冤枉白凤,要不是莫夫人护犊子和我打赌,会有端茶赔罪的事情吗?会给那些坏人有机可趁吗? 这些可不是和你们家有关? 您是长辈没错,可你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来?若是我,早就把那惹祸的女儿给关起来了。还会放出来恶心人吗?” “虽然说现在都说是忠义王府做的,人家忠义王不是叫屈么?正在帮着查真正的凶手呢。 到时候,就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了……” 长宁大长公主气的手指头点着她,莫夫人见状,上前到,“王妃息怒,怪我们护女心切,没将话说清楚。” “是今日一早,公主府的下人出去采买,回来就说如今大街上有了些与我家姑娘不好的传言。” “殿下一审问,这传言据说是从贵府传出去的,所以,我们就想来问问,这些谣言究竟是因何而起。” “又究竟是怎么偏偏落到我们薰儿的头上的。” “王妃如果知道,给我们一句明话也好。我们也好找正主去算账不是。” 莫夫人不卑不亢的将话说了出来,既不气也不恼,很冷静,既有算账的意思,也有护女的意思。 顾念看了一眼和那天在宫里判若两人的莫夫人,道,“这话不但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们王府任何一个人说的。” 长宁大长公主冷眼甩过来,“不是你们又是谁?” 静宁郡主道,“公主这话就好笑了,您问我们,我们又如何知道?” “虽然我上次没去中秋节宴,但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你们家姑娘和马姑娘,我们家可是受害人。到现在,我的女儿,都被吓的不敢出门去。” 我们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能任由家里子女平白无故的受委屈。 殿下为了您的曾孙女着急上火,我能理解。 只不过,回头我们家王爷,还有我母亲若是为了念念气上头了,到时候还请殿下也得忍着才好。” 长宁大长公主脸色微变,一言不发的看向静宁郡主,说道,“少在这里说这个那个的,如果不是你们说的,你们去把那个说的人找出来。” 静宁郡主护着顾念,冷笑道,“我们又不欠你的,凭什么把人找出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们说的那又如何?我们说错了什么吗?冤枉她了吗? 既然是实情,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你们莫家的人可真好,事情都做下了,还怕人说?真是应了那句话,既想当表子,还要立牌坊。” 静宁郡主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说话间已经是满脸寒霜。 满屋子的都都被她这番话给震了一震! 顾念满脸崇拜的看着静宁郡主,当年父亲就是这样被母亲吸引的吧,她唇边露出一抹笑。 莫姑娘当日在宫里做下的事情,他们早就该有风声走漏的准备,那天可是五品官员和家眷都在场,如今不关上门来赶紧善后。 反倒寻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想逼着顾念出面帮着澄清,当时白凤受的委屈还没找莫姑娘要回来呢。 他们可不是阿猫阿狗随便都能招惹的。 顾念本就因为莫大少入圈套而恼火,这会是一肚子的火,原本想发泄在长宁大长公主的身上的。 这会静宁郡主的话是又毒又辣,让她心里觉得痛快。 不过,面上她到是没显现出来。 “今日你们这样气势汹汹的上门来,指着鼻子说我们造谣生事,这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殿下,您是长辈,应该比我们更懂得这些,更应该以身作则,晋王府大门耗尽,却也不是那么好出的。”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怔住。 孙儿被她关在府里,暂时切断了他和四皇子之间的联系,宫内,现在已经暂时没可能弄浑水了,要搅和她也只能在外头。 她已经做了两手准备,送了一份礼物去安远侯府,到时候安远侯府也是好戏一场。 而晋王这边,她想到了当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曾孙女做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的,所以,她正好借着这个事情来闹一闹。 她也并不是想怎么样,只是想把声势弄大点,逼得顾念无奈之下认个错,赔个不是,全了自己曾孙女的名声,同时,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到时候顾念上门赔礼澄清,这也是场面上人惯常用的方式,但凡晋王府还顾忌点情面,她们上门后,一般情况下都会帮着遮掩着,对外说几句什么。 但没想到顾念这块骨头这样难啃,还加上静宁郡主,都是这么的不留余地。 不过,反正,赔礼不是她的最终目的,长宁大长公主捂着胸口道,“既然你们说和你们没关系,那就算了。 到时候莫家请你们过府吃茶,还望你们能够赏光。” 过府吃茶? 顾念听到这里随即不遮不掩地冷笑起来。 刚刚还是咄咄逼人的,忽然间就软了下来,里头没有猫腻,她的姓倒着写。 到时候叫她们去吃茶,给莫家长脸吗? 顾念垂着眼眸,慢条斯理捧起茶盏,长宁大长公主又换了一幅模样,对着静宁郡主苦口婆心的道, “说起来,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也不见你打理肃王府,也不出去见人,你这脸上的面纱,可是遮丑的? 你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带面纱呢?你丈夫为了你守了那么久,你可要对得起他啊。” 长宁大长公主的话没头没脑的,她的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静宁啊,你侍奉了佛祖那么多年,身子应该干干净净的啊,这个是好事,应该大大方方的,怎么要用面纱来遮丑呢?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来,让我来看看你这脸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让人看?” 静宁郡主听到‘身子应该干干净净’的时候,脸色‘唰’的变白了。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躲避长宁大长公主伸过来的手。 长宁大长公主见她躲开,不以为意地收回手,笑呵呵的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道,“世安是个好孩子,可惜啊。” 说完,她招呼着莫夫人还有下人就要离开。 “难不成殿下今日在王府耍够了威风,就想一走了之?” 屋子里猛然想起这道沉喝声,震得纷乱的屋子里瞬间归于平静。 顾念坐在椅子上,身边茶几上的青花瓷盖碗被她一拍桌子震得跳起来。 长宁大长公主慢慢转身,目光幽幽地看着顾念。 “怎么?你今日还想拦住我不成?”长宁大长公主问道。 顾念淡淡回望,“你们当然可以,我没有意见,只是,殿下那么关心我母亲的脸,如果不让你如愿,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说完,她走到静宁郡主的面前,柔声道,“娘,殿下这样好奇,我们做晚辈的总要满足她的好奇心是不是?” 静宁郡主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顾念,微微颔首。 只见她抬手取下面上的面纱,她的手颤抖着,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长宁大长公主冷笑着看向母女俩,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本宫就等着看好了。” 只是面纱取下那一刹那,她如同见鬼一般看着静宁郡主,失声道,“怎么可能?” 静宁郡主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脸上白皙,透红,犹如一个花信少妇般的美丽。 顾念敏锐的觉察到长宁大长公主的失态,紧迫的问道,“殿下说什么不可能?难不成……” 她话并未说完,长宁大长公主掩饰般的说道,“佛祖保佑,你娘的面容和从前倒是没怎么变,倒是和以前一样美丽,一样干净……” 顾念只觉得长宁大长公主话中有话,但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长宁大长公主阴寒着脸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顾念颔首,端起茶盏送客。 等到长宁大长公主走了,顾念笑着对静宁郡主道,“娘,刚刚是女儿莽撞了,我不应该那样做,幸好的是已经好了。 娘,您可真美……” 静宁郡主摸着脸,笑着道,“脸上的疤痕真的好了吗?” 顾念连忙点头,连声让下人去取镜子来,“您不相信,您自个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静宁郡主脸色不太好,道,“不用了,只是对着疤痕脸这么多年,忽然好了,还有点不习惯呢。” “娘,长宁大长公主见过您以前的样子吗?我是说脸上有疤的样子……”顾念想到长宁大长公主的失态,问起静宁郡主来。 静宁郡主摇头道,“没有,虽然从前她也在兖州,但那人并不让我和任何人联系,回来后,我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她应该是没见过的。” 顾念若有所思,长宁大长公主那失态的样子怎么都抹不去,正思索着,青叶从外头进来,禀报道, “王妃,安远侯府公主那边的苏嬷嬷过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苏嬷嬷?这个时候过来?”顾念只觉得今日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苏嬷嬷是外祖母身边贴身服侍的人,轻易不会离身,她这个时候过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赶紧让人将苏嬷嬷带了过来,苏嬷嬷走的有点急,急匆匆的过来后,连礼都没来得及见,就说道, “表姑娘,夫人不知道怎么,被人送回来了。” 夫人?顾念还一会没反应过来这位夫人是谁。 苏嬷嬷解释道,“就是姑娘的舅母,安远侯夫人……” 顾念一惊,安远侯夫人…… 这个人,已经快要被人遗忘了。 她怎么回来了?当时周玉轩说让她去金陵的家庙呆上十年,这会,可还没到时间啊…… 而且,被人送回来?被谁送回来? 当时安远侯夫人说是去家庙,其实半道就被萧越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是怎么被人找到的? 第229章,审问 顾念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见苏嬷嬷在这样的秋日也赶的满头是汗的,道,“嬷嬷,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再走。” 苏嬷嬷摆摆手,焦急地道,“殿下如今正急呢,嬷嬷哪里能安心的歇息,我们这就走吧。正好你们娘俩在一起,都去,都去安慰安慰殿下。” 她看向静宁郡主,顿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大姑娘……你……” 刚刚她只顾着和顾念说话,没注意到静宁郡主,这会,才发现静宁郡主的脸已经好了。 顿时,她眼含着泪水,道,“好……好啊,殿下看到了,会很高兴的。” 一时间,苏嬷嬷激动的抹着泪水。 护国大长公主觉得亏欠了静宁郡主很多,每次见了静宁郡主都要叹气,说难为她了。 如今要见到静宁郡主的脸好了,大约心情会好上许多的。 静宁郡主同样觉得事情不对劲,对苏嬷嬷说,“那我们走吧,让娘开心一下。” 顾念和静宁郡主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去,天边透着红云,晚霞灿烂。 人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可顾念和静宁郡主的脸上都罩着一层冰霜,丝毫感受不到这样的美景。 王府里的人也是个个小心翼翼的。 安远侯府站在护国大长公主的院门外,焦头烂额的,见到顾念和静宁郡主到了,顿时松了口气,赶紧上前,“你们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妹妹,母亲正在里头问话,也不让我进去,你快进去看看……” 他一边引着静宁郡主两人往里头走,一面道,“我也刚刚从衙门回来,听说夫人回来了,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府里也没人去接,竟然就回来了。 我刚刚已经写信派了老成的人送去金陵,问下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远侯是很想安远侯夫人回来,但当时说好了十年,那就是十年。 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也过来了,忽然间,安远侯夫人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不吓都不可能。 静宁郡主抿着唇没说话,顾念跟在她身后垂头不语。 院门被敲开,守门的婆子见是静宁郡主她们,于是将门打开,见到安远侯,原本是要拦着的,因为刚才封门的时候,公主下令不让侯爷进的。 苏嬷嬷看了她一眼,守门的婆子看了看静宁和顾念,垂着头,也就让他跟着一起进去了。 刚到正屋门前,就听到里头吵的很厉害,顾念还有静宁郡主不由分说,推门就进去了,尤其是静宁郡主,更是飞一般的冲了进去。 里头护国大长公主正捂着胸口坐在炕上,周语嫣正不知所措的站在边上。 地上跪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中年妇人。 听到推门声,周语嫣和中年妇人都转头过来。 周语嫣露出了一抹笑容来,松了口气。 刚刚安远侯夫人跪在地上,她不好走到祖母身边去,这会姑母和表妹来了,就不用怕了。 只是,当看到地上的中年妇人时,大家都愣了一下…… 多年前的安远侯夫人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保养得宜,衣着都是上等的丝绸,整个人的精气是饱满的。 可是眼前的妇人……顾念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她转生九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但是没一个和安远侯夫人这样的。 虽然她头发梳的很整齐,身上的衣裳虽然是素色,但是质量是上乘的。 只是,她的头发是麻灰的,脸上的皱纹让她看起来如同老妪一般,脸色蜡黄,沟壑丛生,还有手,正交握着,皮肤很粗糙,正不安的揉搓着。 见到跟在顾念和静宁郡主身后的安远侯,安远侯夫人原本暗淡的眸子忽然放出异样的光采,她不禁凄婉的喊道,“侯爷……” 静宁郡主没管地上的安远侯夫人,直接奔到了护国大长公主身边,扶着她道,“娘,你没事吧?” 顾念也坐在她的另一边,那边苏嬷嬷忙不迭的倒了茶水过来,递给护国大长公主。 护国大长公主在静宁郡主和顾念的搀扶下,坐正身子,喝了一口苏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平息着心情。 安远侯想过很多接安远侯夫人回来的场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而且,安远侯夫人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将母亲气成这样,你这么多年修身养性都是白修的吗?”安远侯呵斥道。 安远侯这样呵斥,绝对是为了安远侯夫人好。 可安远侯夫人只见到多年不见的丈夫,一见面就大声的呵斥自己,她攥紧拳头,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侯爷,您这话真是比杀了妾身还要难受妾身高高兴兴的回来,一回来就给母亲请安,可她……” 她垂着头,委屈的说不下去了。 静宁郡主正在安慰护国大长公主,顾念则是冷眼看着安远侯夫人这幅娇弱的做派。 这位舅母去了金陵这么多年,本以为在那里会受到一些教训,脾气会收敛起来,不求她多么的幡然醒悟,最起码,要知道畏惧。 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学会这些,反而学会了演戏,对,演戏,她这样娇弱的样子,就是演戏。 看来,送她回来的那位高人教导了她很多东西嘛! 护国大长公主冷冷的看着唱念做打的安远侯夫人,开口道,“嫣儿,扶你母亲起来,带她去歇息。” 同时把安远侯也赶了出去,“你和徐氏也多年未见,去说说话吧。” 安远侯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讪笑道,“母亲,她要说了什么气话,还请您看在儿子的面上原谅她吧。” 护国大长公主笑了笑,“我不气了,没什么好气的,你们下去吧。” 安远侯还想说什么,但是周语嫣拉着她和跪在地上的安远侯夫人徐氏退了出去。 等到三人出去后,护国大长公主平静地吩咐苏嬷嬷,“阿苏,她带回来的那几个人呢?” 苏嬷嬷道,“都在隔壁的厢房,奴婢让周嬷嬷在那里看着,不让人接近他们。” “我要见他们。”护国大长公主平静地道。 护国大长公主一直都很平静,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她很少发怒,可一旦发起怒来,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她的怒火。 苏嬷嬷连忙退了出去,让周嬷嬷将人带了过来。 护国大长公主伸手摸了摸静宁郡主的脸,“你的脸好了啊,这白凤的医术确实不错。这下娘的心事也了了一桩了。现在也有脸面去见你爹了。” 她叹了口气。 静宁郡主安慰护国大长公主,“娘,徐氏回来就回来了,您气什么呢?她这样忽然回来,背后肯定是有人弄鬼,现在关键的是要将弄鬼的人找出来。” 护国大长公主眼眸微眯着,原本微靠着的身子慢慢做了起来,形成一个俯视的姿态,沉稳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意,“我当然知道这里头有人弄鬼,可她要不愿意,谁还能强迫她?可见,这就是她想的。” 静宁郡主抿着唇,顾念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 有人这样的机关算尽,将安远侯夫人偷偷的送回来,是想让她回来兴风作浪吗? 这样的家务事也要插上一手,分明就是恶心人的意思。 门外,周嬷嬷带着人进来了。 顾念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些普通的小角色,而且应该都不是安远侯府的人,甚至不是江南本家的人。 长宁大长公主同样注意到了,不过,她还没想到问什么,静宁郡主先开口道, “母亲,您歇着吧,女儿来帮您问他们。” 这里长宁大长公主是长辈,女儿是小辈,可不就是她最合适问话了。 只见静宁郡主随意的坐在那里,脸上的疤痕已经没有了,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威严的贵妇。 她指着其中一个小丫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到徐氏的身边的?” 那小丫头被她一指,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道,“我们一直都在夫人身边服侍的。” 静宁郡主笑了,只是笑的有点奇怪,只见她笑着笑着,就将手边的一个青花瓷的盖碗给砸了。 原本疤痕去了的静宁郡主看起来很好,可这回甩了盖碗,由原本的威严,变成了露出獠牙的虎豹,换了个人一样。 这样的静宁郡主让大家都是一震。 静宁郡主没有管这些人如何了,只是看向边上的苏嬷嬷,道, “刚刚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母亲这里有东西丢了吗?还是一个先帝赐下来的。我怀疑偷东西的人就在他们里面。 你去和管家叔说一声,让他去一趟顺天府刘大人那里,就说咱们家出了贼了,要请他过来帮忙抓贼…… 所有人都是一愣,怎么就到了要去见官的地步了? 跟在静宁郡主身边的两个丫鬟红菱和绿袖,都是当年老肃王身边部下的孩子,武将之后,学的一身好武艺。 红菱听到静宁郡主说的话之后,走上前去,也不管小丫头是什么反应,拎起她就将她扔到一边。 小丫鬟被她给拎的面如土色,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红菱的手中,扔到地上的时候发出‘砰’的声音。 小丫鬟疼的一动不动,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来,哭着求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静宁郡主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而是在剩下人的身上扫了一圈。 苏嬷嬷擦眼观色的本事不是嘴上说说的,见状立即让其他的人将这个小丫头给带了出去。 一时,只有外头小丫头的哭喊声。 “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吗?”静宁郡主在剩余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慢悠悠的问道。 刚刚那个小丫鬟说带下去就带下去了,都知道静宁郡主是个狠辣无情的,几个人都被吓的退了一步,红菱上前拉住一个年轻的媳妇子,“你来说。” 那个媳妇子哭丧着脸,咬着唇不说话。 静宁郡主冷哼一声,吩咐苏嬷嬷,“这个也带去给管家吧。” “我估计她们是一起做下的,毕竟东西很贵重,销赃还是分开的好,这样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说的好像都是很真实的一样,有板有眼的。 同时,也让那些人都变了脸色。 苏嬷嬷示意边上的婆子,上前将人带出去,这会怕她哭声太吵,扯下媳妇子的腰带就塞到她的嘴里,让她说不出话来。 接连两个人就这样被带了下去,其他的人不只是变脸这么简单了。 大家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的,这哪里是查什么失物,分明就是警告他们,如果不老实的回答她的问题,那就是送去见官啊。 官官相护,到时候他们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而且,静宁郡主不是说着玩的啊,是真的狠辣啊,连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如果她问了,你不回答,就算之后再说,那也是没用的。 顾念靠在长宁大长公主身边,看着静宁郡主审问这些人,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果然,在这样的阵势里,其中有个妇人熬不住,跪了下去,不断的喊饶命。 静宁郡主盯着她看了好半响,才冷淡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约是不想去见官,这位妇人被静宁郡主那样冷冷的看了一会,心头都已经发毛了,脱口而出道,“我们都是被一个人买来服侍刚刚那位夫人进京的,也是那个人送我们进京的……” 静宁郡主仿佛早就知道一样,没有惊喜,而是平平地‘嗯’了一声,看向其他的人道,“有人认识那个送你们进京的人吗?” 那妇人看起来是真的不认识,不过,她下意识的往另外一个人身上看了一眼。 顾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人。 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嬷嬷忽然道,“郡主,这好像是咱们府里的人啊……” 安远侯府的人? 当年送安远侯夫人徐氏去金陵的时候,配是配了几个服侍的人的,难道是那几个中的一个? 那这事情就说得通了。 徐氏是被萧越单独送到特殊的寺庙去的。 那个几个跟着去服侍的人,根本就没回来过。 这些人当时竟然也没回来,而是老实的在金陵呆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现出水面。 静宁郡主看了那个妇人一眼,“既然你知道是谁,那就来说说吧。” 那妇人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媳妇子,之后一言不发,死死咬着嘴唇不松口! 青叶是暗卫营出来的,见状,连声道,“快快,掐住她的下巴。” 牙关咬的那样紧,看样子是要服毒自杀…… 离那个妇人最近的是绿袖,只见她一脚踢在那个妇人的腰上,然后一伸手,拧住那妇人的下颌,然后就听到‘啪嗒’的声音,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绿袖把妇人的下巴给卸了。 她的动作也把其他带过来的人吓的尖叫出声。 真的是太残忍了。 静宁郡主嘴角微微巧,起身走到那妇人的身边,一脚踩在那个妇人的背上,让妇人不由自主的轻哼,最后呼痛,静宁郡主才冷淡的道,“痛?” 那妇人不说话。 顾念笑了起来,连声说,“很好,很好,没想到还是个侠女啊,这样了都不出卖主子是吗?” “嬷嬷,你再仔细看看,她到底是谁,家里还有没有亲眷,若是有,就一同招来。” 周嬷嬷去了外面,将府中的花名册拿了过来,然后找出她是否有亲眷,若是有,就一起抓来吧。“ 按照花名册对照了一番,周嬷嬷回来给她禀报,“郡主,她还有个女儿,当初她同夫人一起去了金陵,她的女儿就去了郊外的庄子上。” “招来。”静宁郡主下令,“若是不来,无论打,还是怎么,都不要留情,只要留一口气就行了。” 静宁郡主说的很冷淡,好像这不是一条人命,而是猫猫狗狗一样。 那个妇人听了,猛然抬头,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她一双眼睛凶狠地看着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踩在她背上的脚还没有收回来,这会,还毫不留情的加重了力道,踩得对方面露痛苦之色。 她冷笑道,“怎么,这么点痛就受不住?你帮徐氏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她会气到我母亲吗?” 她一脚踢在那妇人的身上,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想不到后果的,也不怕死。 可是你不怕,有人怕。 若是你女儿不怕,那你丈夫怕不怕。 若是你丈夫也不怕,那我要看看你父母怕不怕? 总而言之,你既然是侯府出去,那么不可能没有亲戚,你不说,我就让人挨个去找,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怎么死! 她冷冷地扫视一圈,轻声道, “不如,我们就从你女儿开始,看看我是不是能做到。” 在场的人没有不相信的,她肯定能做到。 不说刚刚这些威胁的话,就是刚才那两个送官的,她们可是一个机会都没有得到。 大家都吓的乱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竟然是一个疯子。 看着美丽,可是竟然这样的疯狂,说送官就送官,说杀人就杀人,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啊。 那个中年妇人还是被静宁郡主踩着,疼的浑身都打颤了,可这些不是她打颤的根本原因。 而是静宁郡主说道她女儿的时候,她才觉得更疼。 红菱上前,扯住她的下巴,将她口中的毒药给取了出来,然后把她的下巴给正好。 静宁郡主冷静的问道,“是不是要你女儿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说啊?” 中年妇人被逼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只见她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你这个疯子,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静宁郡主冷冷地一笑,道,“我再问你一边,你如果再不回答,那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她朝苏嬷嬷点点头,苏嬷嬷了然,退了出去。 静宁郡主这样的狠绝,不要命,顿时也让人没了脾气。 中年妇人怕女儿真的被杀了,怔怔地看着静宁郡主,才抹了把眼泪, “我只知道,是一个叫五爷的人找到的我,说要接夫人出来。 我们一直不敢回来,就是因为知道夫人不在家庙,而是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前段时间,那个五爷过来,告诉我们有夫人的消息。 我们开始以为是假的,骗子,直到后来夫人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五爷如今在哪里?”静宁郡主问道。 那中年妇人老实地道,“在茶树胡同那边,他在城门口就和我们分开了,让我们有事情去茶树胡同第三间找他。” 静宁郡主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原本紧拽的拳头,这个时候也放松了,她无声的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换身衣衫,去茶树胡同找五爷吧。” “你就和他说,我要将安远侯夫人杀了,以为她一回来就将我母亲给气倒了。你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那妇人听了静宁郡主的话吓了一跳,杀了安远侯夫人? 这位郡主还真的能做得出来的。 …… 这边静宁郡主在审问那些下人,那边,周语嫣带着安远侯夫人走了,安远侯跟在后面。 到了正院后,安远侯铁青着脸问安远侯夫人,“你是怎么回事?说好十年的,你怎么偷偷的回来了?” 刚才在护国大长公主那里还很柔弱的安远侯夫人,这会,猛地就要朝安远侯扑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没来看过我,一见面就这样对待我,你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安远侯不防安远侯夫人会如同一个村妇般的撒泼,他轻轻的推开安远侯夫人,“你胡说八道什么?让你去江南是诚心礼佛,为了让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 可你倒好,竟然不声不响的回来了,一回来就将母亲气成这样,你是不是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 安远侯夫人看向安远侯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恨,攥着拳头骂了一声, “什么礼佛?轩儿让我去金陵的家庙,可最后我去了那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张脸,和个树皮一样了。 你是不是就因为这样嫌弃我了? 我不声不响的回来?要不是有好心人,你们是不是想着让我死在金陵了? 你们这些天煞的,好狠的心啊。 如今我回来了,休想再赶我走。” 周语嫣冷眼看着安远侯夫人撒泼,道,“母亲,我不管到底是谁将你弄回来的,也不管你回来什么目的,你最好能够安分点,否则,别怪女儿翻脸不认你这个母亲!” 第230章,抓人 护国大长公主的院子里。 静宁郡主审完后,让那中年妇人换好衣衫,护国大长公主又叫来了周炎,让他带着人跟中年妇女去找所谓的五爷。 静宁郡主看着那中年妇人不断的扯着衣衫,轻笑一声,“周叔他们会跟在你后面,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你要知道,你但凡耍点小心机,明年今日就是你家人的祭日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她的语气轻柔,每一个字咬的很清楚,撞入中年妇人的耳朵里,就如同鬼魅正拿锤子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她只能不断的点头,再点头。 静宁郡主静静的看着周炎带着中年妇人出门往茶树胡同而去。 顾念陪着护国大长公主坐在炕上,看着静宁郡主处理这些事情。 “郡主,剩下的人怎么办?”苏嬷嬷见静宁郡主坐了下来,连忙上前问道。 静宁郡主随意端起茶盏,扫了剩余的人一眼,见他们吓的如鹌鹑一般,缩着头,索然无味的道, “先关着,不用理会,等见到五爷后再处理。” 苏嬷嬷让人将其他的人带了下去,对护国大长公主道,“也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把手伸到您这里了。” “等那个五爷捉过来就知道了。”护国大长公主眼眸眯着,靠在榻上的大迎枕上。 静宁郡主红唇紧抿,“徐氏那边该怎么打发?” 护国大长公主淡声道,“她既然这么喜欢跑回来,那就让她先住着,住到她高兴为止。” “就让她住在正院,不送吃的,不送喝的,也别让人跟她说话,半个字都不许。” “娘,这事大哥他们可知晓?”静宁郡主咬着唇,忍不住问道,刚才她审问那些人的时候看起来很利落,凶狠,其实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世安时常说她变了,她确实是变了。 从前她是京城贵女,人人追捧。 后来,她成了落入泥底的尘埃,恨不能缩到地洞里去,再也不要出来。 护国大长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冷声道,“他们应该不知道,当初我不让他娶徐氏,可他偏偏要娶,一个好媳妇,旺三代啊。” 顾念红唇轻轻一弯,笑中带讽,道,“舅母看起来变了不少,想必她那幕后之人,帮了她很多……” 护国大长公主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再怎么变,都只是浮于表面,你舅舅做官做人都很好,可唯独在徐氏身上,糊涂一世。 好在,你表哥和表姐不是糊涂的,唯一拎不清的语纾如今远在南疆,他们会处理好你舅母这件事的。” 到了晚间,萧越和顾世安,以及周玉轩都回了安远侯,知道安远侯夫人被人送回来,均是面色不大好看。 尤其是萧越,徐氏是他在半路劫走,送到另外一间庵堂里去的,周玉轩说是十年就让她回来,可他并没想过十年后让徐氏安然的回到京城。 十年,要让一个人死,实在是太多的理由了。 徐氏实在是个小角色,到了后期,就没太去管她了。 没想到,多年的谨慎,在徐氏这个小角色身上翻了船。 周玉轩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这么多年,给安远侯送的信,都出自周玉轩的手。 三个男人回来的时候,安远侯也在后院安顿好了安远侯夫人,匆匆到了书房,见到三个人,尴尬的很。 不过,谁都没理会他那尴尬的笑容。 “侯夫人回来的时机实在是太蹊跷,身边的人也都换了,极为古怪,不知道岳母审问的如何了。”顾世安问道。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说,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安远侯夫人安然的从金陵回来了。 这的确是太古怪,太蹊跷了,而且,当初安远侯夫人去金陵是因为那样的事情,毒杀婆婆! 谁知道她回来会有什么目的呢? 而且,周玉轩如今虽然没有实职在身,可却很得皇上的看中,几乎可以说是无冕之王。 正巧护国大长公主派了人过来请书房里的男人们去后院,有事商讨,一行人商讨的地方又变成了护国大长公主院子里的安息室。 见到静宁郡主揭去面纱的脸,杏眼弯眉,俏鼻樱唇,皮肤白皙,原先的疤痕都消息不见,看上去十分舒服养眼。 大家纷纷都为静宁郡主高兴。 尤其是顾世安,他背着手,含笑看着静宁郡主,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悄摸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坏东西,悄悄的,也不让我看,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说到最后竟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边上的顾念已经抬手遮脸,不能看了,爹爹怎么变的这样不要脸了? 顾世安不以为意,又问道,“问得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 “没那么简单。”静宁郡主沉声道,“徐氏背后肯定有人,送她回来的人总不会只想做个顺水人情,肯定是精心设计,并且有不可高人的目的。” 安远侯见静宁郡主对徐氏是‘大嫂’都不称了,心里有点不太高兴,梗着声音问道,“那他们图什么呢?” 图什么? 顾念看了安远侯一眼,冷笑一声,“有些时候,有些人做事,是不需要图什么的。 只需要图自己开心,图别人伤心罢了。” 听她这么说,周玉轩立即回道,“表妹说的是四皇子吗?” 这个疯子,倒是有可能。 他如今做的事,每一件是理智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穷途末路,而是他已经疯了。 不过,顾念还是摇摇头,她的直觉不是四皇子,可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不一定,不过等到抓到那个五爷,大概应该知道是不是了。” 周炎是从前老安远侯身边的部下,办事一向妥帖,还没等到用晚膳的时间,在那个中年妇人的带领下,很顺利的就将人着到,并带回安远侯府了。 一家子男人,女人都在,实在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安远侯夫人突然回来,所有人都不得不阴谋论。 五爷一看起来就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时,衣裳已经破了好几处,脸上也带着伤口。 就连带他回来的周炎身上看起来也不太清爽,看来他们曾经有过一场打斗。 大家都不准备和她说废话,这回,审问五爷的是周玉轩,女眷们都坐在屏风后面看着。 “你是谁的人?为什么带着我母亲回来?” 那个人头也不抬,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块布。 周炎道,“世子,这可是个狠角色,刚刚他差点将那个带路的妇人给杀了。 幸好我们跟的不远,否则就抓不到他了。” “你没事吧。”周玉轩关切的问周炎。 周炎笑了笑,“没有,他想和属下过招,还是嫩了点。” 周玉轩点点头,转身,眉眼锐利的看着五爷,笑着道,“你不说你的主子,我们也知道。” 五爷的神色不变,抬眼看着周玉轩,眼神可怕。 周玉轩不以为意,走到他的边上,“你送她回来,总不至于是为了好心,也不是为了好玩,不过就是想将我们家给弄乱。 家宅不宁,然后就可以打击我和我父亲,你还说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你,那么,这一切都发生了之后,还有什么事要去找你呢?” “我母亲不怎么聪明,她是不会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千里迢迢将她送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好不好?” 他的‘好不好’三个字说的温柔无比,却让人身上不由自主的汗毛竖了起来。 五爷依然不为所动,眼神冷漠地看着周玉轩。 萧越在边上看着周玉轩,道,“让暗一带下去审问吧。” 暗一作为萧家暗卫营的头领,审问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周玉轩摇摇头,这事说起来都是家事,本不应该让他们参合进来的。 他轻笑一声,“说起来我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记得在一个地方看过一种私刑,说出来给你参考一下,或许你以后可以用到。” 他含笑的看着萧越,缓缓说起他听过的私刑,“用淬了药物的匕首,银针刺入关节,将周身关节拆一遍,药物能让人的关节失灵。 这个药物是关键,下手的人,对人穴位,关节要了如指掌,手法精准,这样被施的人就没有痛苦,偏偏,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他会眼看着那些针和匕首刺入身体里,然后就如撞鬼中邪了一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说是活死人也不为过。 我对人体的穴位研究的比较透彻,也将那药物带回来一些,还从来没试过,要不,今天我就露一手给大家瞧瞧,也许第一次手生,会弄得血肉模糊,还请大家多担待……” 说完,他又有礼的对屏风后的女人们说道,“祖母,姑母,表妹,你们要不就先回避一下吧。” 说完,他走过去抽出五爷口中的布巾,让身边的小厮去他的书房将银针,药等都带过来。 五爷怒视着周玉轩,道,“呸,你吓唬不了老子,老子不是吓大的,老子将你母亲千辛万苦的带回来,你们不感激,反而要发落老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萧越‘啧啧’两声,安远侯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 他就是普通的人,武艺也学得不好,上前一脚踹在五爷的胯下,“他老子在这里,他老子先给你点颜色看看。” 男子最脆弱的部位,哪怕安远侯是个普通男人,踢过去依然让五爷倒在地上,偏偏他的手被反绑着,连个安慰都没有,只能蜷着身子哀叫着。 周玉轩看了一眼,挥挥手,一脸的败兴,吩咐周炎,“将人带下去吧,注意一下府周围是不是有人盯着,看着可疑的,都抓起来。” 周炎应是,他一把将地上的五爷拎起来,疑惑道,“世子,这人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问不出来,抓他不是白抓了?” “不会的。”周玉轩淡淡的扫了五爷一眼,“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幕后之人很快就要来找他了。” 周炎不懂,其他的人是懂了。 就连疼痛中的五爷,也是顾不得疼痛,猛然抬头看着周玉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去抓人的时候没有惊动过其他的人吧?”周玉轩问周炎。 周炎摇头,“去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就是后来抓人,也是关着门在院子里头打的。” 周玉轩点点头,那边就不会知道五爷出事了,也就意味着那边还是会继续让人来跟五爷联络。 静宁郡主审人的方式很有效,杀鸡儆猴的同时,让那些人将五爷平时的手信都拿了出来。 只要让人模仿五爷的笔迹写一封信送出去,幕后之人定然会送上门来,到时候,他们只要去茶树胡同的宅子守着就行了。 到时候幕后之人是谁,要做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信很快就送出去了,萧越和顾世安要跟着周玉轩去,周玉轩摇头道,“不必了,你们跟着去,到时候让人发现了反而不好,这个人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必不是个什么气量大的,谁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惊人的动作。 我带着人去,目标小,你们在后头接应,有什么事情来得及调度。” 周玉轩是一定要将人抓住的,徐氏是他的母亲不错,可他不愿意她被人利用,傻傻的来对付自己家人。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晚膳早就准备好了,谁都没什么胃口,大家也只是象征性的填了下肚子。 周玉轩带人出发去了茶树胡同埋伏。 很快,就有敲门声传来,周炎在周玉轩身边轻声道,“世子,这是敲门暗号,先头我们来抓五爷的时候,那个妇人说过,就是这个敲法……” 周玉轩点头,他此刻坐在东厢的炕上,面前的小几上点着一盏油灯,他让周炎去了暗处。 没一会,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再然后就是脚步声传来,东厢的门被推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玉轩撩起眼皮,望着来人,身子不由得一僵,来人竟然是平阳侯世子,他曾经的姐夫…… 平阳侯世子半点都没有被发现的慌张,牵起嘴角笑了笑,饶有深意的对周玉轩说道,“舅兄,别来无恙啊……” 说完,他撩起袍子坐在了周玉轩的对面。 相对于平阳侯世子的坦然,他身后的随从就有点惊慌失措了,磕绊的说道,“世子……我们中计了……” 他们收到的信是假的,说什么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让世子亲自过阿里…… 平阳侯世子提起面前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冷笑道,“既然人家都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就是不来也得来。 来都来了,你出去吧,我要和舅兄好好谈谈……” 周玉轩与平阳侯世子对视,神情讥讽地说道,“我可当不起世子这声‘舅兄’,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你和周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说起来世子也真是神通广大,将一个远在江南,被人看守着的人护送到京城,还半点生息都没有,你这么本事,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啊, 是本世子有眼不识泰山了。” 平阳侯世子端起茶杯,将茶杯转来转去,看着上面富贵花纹,仿佛这才是重要的事情,至于周玉轩说的,反而微不足道了。 周玉轩看了他半响,道,“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安远侯府周家和你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这样算计?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姐和你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还给你生了孩子,代替你服侍父母,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非得对周家赶尽杀绝?” 平阳侯世子目光闪烁,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道,“今日来,不是想和我说这些的吧?” 周玉轩知道平阳侯世子刚才那样的坦然进来,必然是有后手的,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你不说也无所谓了。 你几乎毁了纾儿的一声,今日又这样算计周家,原本看在你是外甥们的父亲,放过你,今日过后,不会了。” 平阳侯世子目光阴沉,嗤笑一声,“你们放过我?你们放过我会那样对待我们家吗?我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我的孩子,也被带走了。 我不好过,怎么会让你们也好过呢? 你们为而来荣华富贵,就想将徐氏那样的蠢妇关起来,可我偏偏要让她出来兴风作浪,如果你看中前程,那就会让你的母亲死。 我的痛苦,也要让你经历一遍。” “可惜,徐氏一点用都没有,怎么就没有把你家那个老东西气死呢? 如果气死了,那才是大快人心呢。” 周玉轩同样轻笑出声,“你从开始娶纾儿就已经是其心不正,还敢说别人算计你?你的母亲利用纾儿算计念念,你就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吗?” “你的母亲既然要被江氏利用,就应该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她人不是没事情吗?可我的妹妹却是真的毁在你们的手里,到底是谁做的更过分?”平阳侯世子目光里的狠辣终于不再遮掩,双手紧捏成拳头,握的咯咯响。 “你以为抓到了五爷就能够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平阳侯世子扬起嘴角,变了一幅嘴脸,他悠闲的看着周玉轩, “说起来,我在门口就知道不对劲了,可还是进来了,舅兄,你大概没想到是我吧。” 周玉轩坦然的摇摇头,确实没想到是他,他想了很多的人,可能存在的敌手,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到是他。 只是,平阳侯哪里来的人手? 平阳侯投靠了四皇子,但是四皇子现在自己都不保,怎么可能还有人手拨给平阳侯世子用。 他转眼又想,平阳侯府是世家,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平阳侯世子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炕上的周玉轩,几乎带着不屑看着周玉轩, “你说,我明知道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进来呢?” 他虽然在笑,可是眼神里却是冰冰凉凉的,半点笑意也无,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冷的让人浑身发麻。 暗处的周炎也看出了他眼里的杀意,忍不住的要冲出去,可他又看到周玉轩巍然不动的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他又忍住了。 只见平阳侯世子目光掠到黑暗处,扬了扬下巴,冷笑着挑挑眉,“我有事,就先走了,舅兄,不奉陪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道,“对了,既然你知道事情和我有关,那你猜猜,接下来我还会怎么样呢?”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恶意与不屑。 周玉轩平静地抬起眼眸,看向平阳侯世子,“你不可能一人做下这件事情,你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平阳侯世子环顾一圈,“你这是小瞧我们孟家吗?” 周玉轩只是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说出一切,我留你全尸。” 平阳侯世子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周玉轩,你真的以为你很聪明?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觉得我会没有几张底牌吗?” “是吗?”周玉轩冷淡地回道,站起来笑着看了他一眼,“我既然敢来,难道还会怕你的底牌吗?” “留着你,不过是让你苟延残喘罢了。” 他的话说完,周炎和他带来的人都从暗中涌了出来。 平阳侯世子的面色并未变,只是冷哼了一声,“那就试试看。” 说完,他拍了拍手掌,另外一伙人也从外面涌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周玉轩一眼,对刚刚和他一起进来的随从道,“这里就交给你处置了,务必不要留下痕迹。” 他说的处置,就是将周玉轩给杀了,他笑着对周玉轩说道,“说起来,你们周家还真是可怜,如果你死了,大概那个老东西又要去过继了吧,真是可怜……啧啧……” 他说的老东西就是护国大长公主,安远侯是过继来的,如果周玉轩真的出事,按照如今安远侯的年纪,很难再生孩子了,要想保住爵位,只能是继续过继…… “一辈子都在过继,真为你们周家的祖宗丢人……” 周玉轩冷笑一声看向平阳侯世子,“那就试试看,到底是谁更可怜吧。” 平阳侯世子没什么耐性,对着随从在脖子上比了个杀的姿势。 只是,周玉轩手下的人比他的人还要快,转眼间,两边的人打斗在一起,周玉轩背着手退到了圈子外面。 周炎直接朝平阳侯世子扑了过去。 彼此都是武将世家,平阳侯世子的武功并不弱,但周玉轩带过来的人都是周炎调出来的好手,还加上萧越拨了暗卫营的人过来。 在大家的围攻下,平阳侯世子很快就被抓下了,他带来的人见主子被抓了,纷纷停下手来,放弃抵抗。 “不要管我,赶紧将周玉轩给杀了……”平阳侯世子不甘的嘶吼着。 眼前没有镜子,他看不到此时自己的模样,面色惨白,双目通红,绝望而又疯狂,犹如丧家之犬。 “一个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周玉轩声音冷凝如并,“当日,我们放过你,如果你安分,平阳侯府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可你,非但不知感恩,竟然心生怨怼! 在背后使这样的手脚。” “孟凡,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你将一切都说出来,我会留你全尸,以后也会让纾儿的孩子去给你烧香。” 全尸,孩子…… 这几个字在平阳侯世子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旋。 他惨白着脸孔,完全凭本能回了一句,“我不会说的。” 周玉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平阳侯世子,只听他说道,“我不会说的,我说出来也是死,还不如留着幕后的人,让他们对付你……” 周玉轩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残酷冰冷的笑意,“孟凡,你未免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你日什么都不说也无妨,我自会揪出你幕后之人,到时候一切迎刃而解。” “而你呢?你将会怎么样?以皇上如今对我的看中,只要随便安一个罪名给你,给平阳侯府,那么到时候平阳侯府就会崩塌,瓦解,你们一家连个埋的都没有,永生永世做个孤魂野鬼吧。” 平阳侯世子凶狠的目光里,透着绝望。 周玉轩这番话说的残酷冰冷,却都是实话。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后路可走。 他在犹豫,要不要说,以此换平阳侯府一个善了。 “世子,这些人都很可疑。”周炎将平阳侯世子带来的人押到了院子里捆起来,忽然朝屋内叫了起来,人也站在了门边,要进来。 周玉轩丢下平阳侯世子就要出去。 平阳侯世子瞳孔骤然收缩,咬牙喊道,“等等。” 周玉轩冷然看了过来。 “帮我去江南将人带回来的是忠义王的人,就连五爷也是的。当初纾儿曾说岳母做了一件错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她没和我说。 还是忠义王的人和我联系后,我才知道的。 当年求娶纾儿,也是忠义王让我这么做的。 包括今日我带来的人,都是忠义王拨过来的好手。” 周玉轩抿紧唇角,目光闪过痛意。 “你还知道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平阳侯世子面色晦暗,咬牙切齿,“你发誓,一定会善待平阳侯府其他的人……” 周玉轩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吃通之下,平阳侯世子跪在地上,“我说过,你说不说,我都会将你背后的人揪出来。” 平阳侯世子面无人色,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玉轩没有再说话,等着平阳侯世子的选择。 他已经行至陌路,无从选择。 过了许久,平阳侯世子才咬牙道,“我说……” 随着平阳侯世子一字一句将不为人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后,周玉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握成拳…… 到了最后,平阳侯世子终于说完了,周玉轩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看向周炎。 周炎略一点头,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一个黑色的药丸。 平阳侯世子死死地盯着药丸,目光露出绝望和悲凉。 只可惜,没人同情怜悯他。 周玉轩就近在咫尺,或许,他死之前,还能再拖一个垫背的,这样就算死了也不算冤枉。 平阳侯世子心中掠过最后疯狂的念头,一边缓缓取过药丸,一边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周玉轩站在他面前,睥睨的看着他,讥讽的声音响起, “你莫菲是想在临死前做奋力一搏?我劝你还是安分地赴死,否则,平阳侯府的下场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平阳侯世子身体僵硬,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玉轩。 周玉轩神色不动,人也未动。 周炎全身绷直,站在周玉轩的身侧,戒备地看着平阳侯世子。 平阳侯世子说了最后一绝话,“周玉轩,今日我先走一步,很快,你家也会来陪我的。” 然后,将药丸放到口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又汹涌地涌出眼眶。 他闭上眼睛等着药丸的毒性发作,没一会,他倒在地上。 周玉轩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仿佛地上只是一堆烂泥。 “世子。”周炎小心地问道,“这样死了不是便宜了他?他竟然那么早就开始算计咱们家。“ 周玉轩转身看了眼周炎,神色淡漠道,“怎么可能?他吃的不过是颗迷药,是白凤给我防身用的。我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呢? 就是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这样……” 他吩咐周炎。 周炎一边听一边点头,嘴巴不断的咧开来。 周玉轩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四更了,护国大长公主想要熬,但是到底年纪大了,睡觉去了。 护国大长公主一睡,顾念和静宁郡主也被各自的男人给赶去休息了。 留下顾世安翁婿俩一边下棋,一边等着周玉轩回来。 周玉轩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好下完一盘棋,萧越输了。 “如何了?”萧越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周玉轩。 顾世安也看向周玉轩等着他回答。 周玉轩有点失魂落魄的,他对顾世安道,“是平阳侯世子做的,他怨怪咱们家逼死平阳侯夫人,祖母害死他妹妹,后来纾儿又带着孩子从侯府和离出府。现在更是走的远远的。” “就像将母亲弄回来,也让咱们家不得安宁,同时,母亲做下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不论是父亲,还是我,都会被御史言官弹劾,到时候父亲肯定会被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如果再闹一闹,大概爵位也保不住了。 而我,有那样一个毒杀婆母的母亲,也将会声名尽失,皇上怎么敢重用我?就算皇上愿意,将来我出去行走,又有谁服我?” 萧越和顾世安都沉默了下来,平阳侯世子这一招确实是够毒的。 一箭几雕,又报了当时的仇。 “人抓到了?怎么处置的?”萧越将棋子都装回罐中,净了手,看着周玉轩。 周玉轩轻声道,“我已经处置好了,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已经处置好了?怎么处置的?”翁婿俩同时看向周玉轩。 平阳侯世子到底还是一个世子,就算周玉轩当场抓住他,可是怎么处置也算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杀了总是不成的。 周玉轩‘嗯’了一声,跟他们俩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道,“他不是喜欢躲在背后跟人玩阴的吗?这回,我就让他在天下人面前露一回脸。” 萧越和顾世安对望一眼,道,“然后呢?” “我将白凤给我的药给他吃了,将他扔在茶树胡同的那间宅子,在那里放了一把火。” 他看向漆黑的窗外,回头看向萧越和顾世安,“我要他身败名裂,就算是不死,从此以后也抬不起头来。” “你刚刚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是什么事?” 周玉轩抿着唇道,“这件事情和姑父有点关系。” 顾世安错愕的看着他,道,“和我有关?” 他眯了眯眼睛,“你不会说静宁的事情和他有关吧?” 周玉轩沉重地点点头,他也不相信平阳侯世子说的。 “不是和平阳侯世子有关,而是和平阳侯有关!当初平阳侯管着城内的防务,我们不是说为什么那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偷运出去吗?是因为平阳侯在其中放了水啊。 还有,他说真正指使他将母亲送回来的人是忠义王……” 萧越和顾世安听到和忠义王有关,忽然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切又仿佛说得通了。 当日在出云寺的出现过的虫子,在静宁‘死’前也出现过。 而虫子,按照关静和说的,是忠义王给她的。 如今的情势这样紧张,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 如果是忠义王,倒也算是老熟人了,一个已经结下仇的仇人比新出来一个仇人要好。 既然是忠义王,也就能对症下药了。 因为飞虫的事情,还有当日在晋王府设计的事情,早就和忠义王有了解不开的仇恨。 到了皇宫下毒的事情,又是多了一层。 反正已经乱了,那就更乱吧。 可是,忠义王和安远侯府还有护国大长公主有什么仇恨呢?而且,当时他可还没做上王爷,不过是忠义王府的一个世子…… 他将静宁偷运出去做什么? 甚至之后做的事情,已经是畜生不如的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忠义王看起来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的心比墨汁还黑呢?做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 顾世安回忆着十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忠义王并没出现在京城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 天很快就亮起来了。 男人们讨论着将要如何的对付忠义王,以及,家中的防备又要上一个等级。 天便显出鱼肚白的时候,一夜未眠,在茶树胡同那边盯着的周炎也回来禀报那边的情况。 五成兵马司从茶树胡同的一座起火的宅子里就出了困在大火中的一群人,这其中竟然有平阳侯世子。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平阳侯世子被救出来时赤身裸体的。 兵马司的指挥一眼就认出了已经被烟熏得脸都黑了的平阳侯世子,惊得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平阳侯世子吸入了过度的浓烟,昏迷不醒,围观的人数又太多,他只好驱散了人群,请了大夫过来。 最要紧的是,底下的衙役们查看了四周的情况,发现起火点一共有四处,都有火油的痕迹,这说明是人为纵火。 自古以来杀人放火是并列的,不可饶恕的大嘴。更何况,这场火还把隔壁的许多的房子给烧毁了。 茶树胡同虽然住的不是达官贵人,可是因为环境不错,很多读书人都爱住在这里,附庸风雅。 一些御史台的人也在这里,而且家中的宅子都受到了牵连。 不是影壁被烧了,就是姑娘家的绣楼被毁了。 御史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一张嘴,就和武将的刀一样,能将人杀死。 他们纷纷的让下人过来打探消息,详细的消息。 兵马司的指挥更加的不敢怠慢,让下面的人查的越发的仔细,很快就找到了许多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们纷纷都说看到平阳侯世子出现在这个宅子好机会,还说平阳侯世子手下的人很凶狠,看一眼就骂骂咧咧的,说要杀光谁睡全家…… 这样一查,兵马司很快又根据这个,找到了五爷,在一家客栈里,发现的时候,五爷已经死了。 但是,他留下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是痛述平阳侯世子坏事做绝,平时为人不正,荤素不忌面上装作清高。 其实,内里狼狈不堪,最爱沾花惹草,平阳侯府的婢女没有不被他染指的。 最后,还看上了他那在侯府做厨娘的妻子。 他的妻子不从,平阳侯世子就用强迫的。 他头上绿油油的,心中不忿,可是,他只是一个小民,不敢对平阳侯世子如何,只能这样算了。 可是,谁知道,平阳侯世子自从和离后,越来越过分了,竟然白日里也来他家,将他赶出去,霸占他的妻子。 他本来想放火烧死平阳侯世子,可他胆子太小了,买了火油回来后,不敢下手,还被平阳侯世子发现了,将他痛揍了一顿。 他羞愤之下,觉得生不如死,买了二两砒霜,可又不甘心就这样默默的死去,就将平阳侯世子的罪行公布出来。 这封信,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当时安远侯府和平阳侯府和离断亲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奇怪。 大家做梦也想不到,里面竟然有这样好看的戏,简直比茶楼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 更重要的是,没想到看起来高贵的平阳侯世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家里放着金尊玉贵的妻子不爱,竟然最喜欢低贱仆妇…… 简直了,这是! 萧越和顾世安听了周炎说的,看向周玉轩,这一招,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是对付如臭老鼠一样在暗中作乱的平阳侯世子,还是太光明了。 有了结果,至于忠义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扳倒的,萧越伸伸懒腰,“一夜未睡,困了。” 说完,他起身准备去客院休息。 顾世安拍拍周玉轩的肩膀,“你也累了,去休息吧,等下让南山去衙门里说下,今日家里的人都请假。” 周玉轩木然的点点头,平阳侯世子的下场还不够惨,他还要想法子再加一把火。 当即,他对顾世安道,“姑父,你和王爷去休息吧,我去趟宫里,把事情说给皇上听。” 顾世安想了想点点头,“到时候怎么处置平阳侯世子,还要皇上下旨意,” 正说着的时候,外头安远侯府的管家走了进来,禀报道,“世子,忠义王上门来了,说要求见公主殿下……” 周玉轩蹙了蹙眉,看了看墙角的刻漏,辰时都未到,忠义王这么早过来,太古怪了…… “祖母那边起了吗?爹爹呢?将忠义王请到花厅去,我们洗把脸就过来。”周玉轩吩咐道。 第231章,中毒昏迷 , 忠义王这个时候上门来,实在是太古怪了,若平阳侯世子说的是真话,大家不立马冲到他的府上算账已经是很好了。 他竟然上门来了。 原本因为处置了平阳侯世子大家都有点松懈,想着去补眠,这会,谁也睡不着了。 书房里的三个男人均是洗漱,净面,整理衣裳,然后一同去了花厅见忠义王。 后院护国大长公主已经起了,正和顾念,静宁郡主一起用膳,听说忠义王来了,纷纷放下筷子。 最后,忠义王面对的不是护国大长公主一人,而是三府得所有男女主人,除了安远侯夫人还被关在后院。 坐在花厅等待的忠义王见到这样的阵仗不由愣了下。 “你大清早的要见我,有什么事?”周玉轩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与大长公主说平阳侯世子透露的那些,这会,她和忠义王说话可以说是和颜悦色。 忠义王看起来心思重重,脸上的肉都耷拉下来了,嘴角挂着,听到大长公主说的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 “有些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和我们商量?”大长公主慢条斯理道,“我们两家应该没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的吧?你们府上的人先是想要害我的外甥女,后又是在宫里想对我的外甥女下毒。 能够留你在这里有座位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她的一番话,姿态做足,几乎是不曾给忠义王任何脸面。 如果刚刚第一句话是和颜悦色,这会就大有撕破脸皮的意思了。 忠义王脸色未变,道,“今日来就是为了那个婢女指证的事情而来,宫里的毒不是我们下的,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大长公主偏过头去,悠悠地问顾世安,“你知道吗?” “小婿不知道。”他恭声回了大长公主的话,又看向忠义王,“还想请王爷能够说清楚为好。” 忠义王面寒如铁。 “这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可不敢当。王爷也知道不是我们指证的你,是那个宫女指证的,物证,人证都很齐全,更重要的是,贵府世子,意图杀人灭口,将指证你们的宫女给杀了,这些可都是大家亲眼目睹的。 明明白白的事情反而来问我们,这可是奇怪了。” 顾世安轻巧着桌面,慢悠悠的说道。 忠义王双眼微米,隔着三尺远的距离与顾世安对视。 他的愿意是来见护国大长公主,却绝不想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和他见面。 皇上忽然很仁慈,哪怕秀娥危及到了他们的安慰,可还是给了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这并没有让他很高兴。 他觉得这是个圈套,再加上这段时间来他查到的消息,让他辗转反侧,所以才会一大早找上门来。 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想澄清自身的清白,还有别的事情。 他双手握着椅子扶手,深深地看着顾世安,道,“上次我曾说过,有些事情,希望你不要后悔。” 顾世安闲适地靠在椅子上,扬扬眉,淡淡的开了口,“那你就说说让我后悔的事情。” 忠义王瞪着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人,突然一撑椅子扶手站起了身,道, “我在宫里指使人下毒的那件事情暂且不说,就说静宁‘被’死了那么多年,你们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他的话一出口,满堂气氛顿时变得沉滞起来。 顾世安笑着道,“这些和你有关不是吗?让静宁假死的飞虫就是你提供的。” 他的眼皮上抬,眼底的寒似万年不融的玄冰,仿佛刚刚那笑都是错觉。 忠义王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神色癫狂,“是关静和那个贱人和你说的吧。没错!那虫子确实是我给的。 不过,我也仅仅是做了这个。其他的,你们不想知道?” “你想说出城的时候平阳侯行了方便吗?”周玉轩接着道。 忠义王瞳孔一缩,目光阴晴不定,片刻后,冷声道,“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嘛,不过,你们知道的这些,只要有心都能查到,可你们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不正好让你来给我们解答吗?你今日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要是我们都知道了,也不能显出你的作用来了,不是吗?” 顾世安声音冰冷,面容冷峻。 关静和说的那些,在座的人都知道,但周玉轩说的,女人们都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冲击了,谁能想到曾经的亲家,平阳侯府在这事上有过算计呢? 所有人都看向忠义王,眼底用处难以自抑的杀意,那煞气似离弦的箭,射向忠义王。 面对那布满杀意的目光,忠义王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意,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这趟回京,皇上想要撤藩,要我说出来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护国大长公主一双毫不掩饰怒意的眸子盯向忠义王,似嘲似讽的勾了下嘴角,“你要说就说,至于条件,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不会答应。 你不说,我们也会知道,不过早晚而已。 你现在没有资格与我们谈条件。” 忠义王因他这句话,终于压不住心头的火气,狠狠地道,“能够早点手刃仇人,你们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你们去说服皇上不要撤我的藩。” 忠义王的话一出,均是冷笑。 “你的脸大一点吗?不撤你的藩,你算什么东西?你为东离做过什么功不可没的事情?你除了盘剥你封地的百姓,你还为他们做过什么呢?”萧越淡声反问道。 忠义王沉默了下来,最终漠然的道了一句,“我是没做什么,但我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与其回到京里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王爷,那我还不如看着你们无头苍蝇一样的查来查去。” 顾世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目光落在一脸寒霜的忠义王身上,“其实,你除了告诉我们,已经没得选择,因为你已经是一枚弃子。 中秋节宫中发生的事情,宫娥的指证,不就是幕后之人将你抛了出来吗?” 忠义王心头一寒,眼底的森然之色渐浓,刚刚他说真相究竟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诈顾世安等人。 真正下毒的人是谁,他还没有查到。 而他在诈顾世安等人的同时,顾世安也在诈忠义王,因为宫内下毒的事情,本就是他们和皇上做的一场戏,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那你们想我怎么做?”忠义王嘴角带着苦笑。 “不是我们想要王爷如何做,而是你没得选择了。你不说,我们可以来慢慢的算算帐,你还不知道吧,你和平阳侯世子一起,将安远侯夫人送回来的事,平阳侯世子都招了……”顾世安嘴角微勾。 忠义王闭上了双目,掩去赤红的双眼,只是关节处因双拳紧握而微微泛白,这暴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暴露在阳光下的鱼,因为没有水,无法呼吸,已经快要窒息了。 这种痛,好比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割着肉。 “我说,我的性命我可以不在意,我只求留我家人一条命。”忠义王的话好似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右手捂着胸口处,似抑制着心口的疼痛。 “好,我答应你。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要真凶,不牵连无辜。”护国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十几年前,我还只是忠义王世子,藩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包括家人也是。可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就偷偷出了忠州,到处去游玩。” “开始的时候,乔装打扮没人发现,直到有一天,我失手杀了一个人,本来我已经逃了,谁知道,还是被人发现了。 那个人没有报官,反而帮我各种遮掩。 我心里感激,因为杀人的事情,我回到忠州后,就再也不敢随便出去了。 就在我快要遗忘杀人的事情时,有人提醒了我,还为此请我帮忙,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忙。” 他双目一阖,深呼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候,眼里一片冷色,“杀人的事情是我不对,可被人抓住把柄也是我活该。 我答应了帮忙,就是提供假死的虫子,我以为这已经两清了,可是没想到钝刀子割肉,这件事情一直被人捏着,帮忙的事情有一就有二。 后来就有了提供金银,还有各种数不清的东西。 有时候想想,我还不如当时就去官府,皇家的人,谁还没杀几个人呢?” 他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算是我对不起你们了,对不起静宁,也对不起……” 他垂着头,忽然身子软了下去,口中溢出一点黑血。 堂上的众人大惊失色,均是站了起来,顾念和静宁郡主同时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看向仿佛死了的忠义王。 顾世安先冲上去,探了下忠义王的鼻息,“还有气……”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不说还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就是一个王爷死在府里,也足够麻烦上一阵子了。 “快,快去请白姑娘过来……”顾念扶着护国大长公主转头吩咐青叶。 既然还没死,那就还能救回来。 幸好昨天静宁郡主没回去,后来派人去肃王府将白凤给接了过来。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的门房在外头禀报,“殿下,王爷,宫中传来了话,说陛下请肃王爷入宫,有事要见。” “知道了。”顾世安回了一句,打发走门房,看向护国大长公主道,“岳母,小婿先去宫里见陛下,快去快回。” 护国大长公主沉凝着脸,点头,“你去吧,陛下这个时候召你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顾世安颔首,抬脚往外走,正巧碰上白凤提着裙子匆匆忙忙的小跑过来。 白凤进去后将手搭在忠义王的脉搏之上,脸色也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她才撇开嘴说道, “这个人,心肝脾肺肾都坏的差不多了,还能活,不过,也没多少时间了。” 周玉轩低声问道,“你说忠义王的心肝脾肺肾都坏的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白凤看着周玉轩,笑了一下,道,“就是他五脏都坏了,具体什么原因我还不太清楚,若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就是中了别人的毒手。 大抵逃不脱这两种,看他的样子,胖成这样,不像是愁苦的人,应该还是中了别人的毒手。” 她的话让萧越有了想法,如果说忠义王是弃子,那么,就应该是被人灭口了。 而且,还要将杀人的屎盆子扣到他们的头上。 一个藩王,死在一个侯府的府上,哪怕不是他们做的,也够烦恼一阵子的了。 护国大长公主看向白凤,道,“白姑娘,那就麻烦你先看看能不能救活,轩儿,你派人去忠义王府报信。同时,让人去衙门里报官。” 白凤从袋子里拿出那只通体暗红的蝎子,想要放到忠义王的身上,给他吸毒,周玉轩见状,连忙制止了。 “凤儿,你有没有药丸之类的,这个蝎子,你不要用。” 他怕到时候白凤用了蝎子,更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白凤想想,将蝎子放了回去,从另外一只荷包里摸出一粒药丸,“这个暂时能让他好点,不知道能不能醒,不过护住他的心脉,让他暂时死不了。” 周玉轩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忠义王府的人来得比衙门的人要快一些。 忠义王妃收到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她直瞪着眼,往忠义王灰暗的脸上怔怔看了片刻,两眼一翻,迅速地昏了过去。 她不是个软弱的性子,但是这噩耗来得太惊人,没有一丝缓冲,她还在王府等着丈夫回去有事情商量呢。 现在,丈夫就那样昏过去了,气若的探都探不到了。 她脑中断了弦,只能昏过去了。 她晕的时间不长,安远侯府和她自己带来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把她抬到客院,她就醒过来了,她挥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再次到了忠义王昏迷的花厅,正好看到衙门的人也来了。 安远侯府的人,晋王夫妇,静宁郡主都在。 她脑子里又好像被东西一刺,母老虎一般,照着萧越的背影扑上去,“你……” 太狠了! 太堵了! 她受刺激过甚,心中眼中一片血红,想不了更多,只觉得一定是萧越下的毒手。 萧越听到身后有声音,及时的一闪身,忠义王妃就直接扑到了地上,正好跪在昏倒在椅子上的忠义王脚上。 她颤抖着手探向忠义王的鼻尖,呼吸微弱,她松了口气,看到边上正在和大理寺卿,顺天府尹等人说话的护国大长公主。 她如看到救命稻草,冲上去,扭曲面孔道,“是他们,是他们想害死王爷,一定是他们,你们可要为王爷做主啊。” “不行,我要进宫,我要去告御状。” 护国大长公主呵斥道,“你冷静一点,不要胡说,如果是我们下毒手,也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府里杀人。” “可以请太医院的人,还有仵作过来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这样。” “冷静?我怎么冷静?”忠义王妃惊恐愤怒过后,终于放声痛哭,“这是我的丈夫,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感情你的丈夫死了,就想让别人也死丈夫?” “我要去告御状,让皇上来评理。” “你们都是凶手,凶手,你们这是报复。”忠义王妃拉着大理寺卿的衣摆,愤然的说道。 男女有别,忠义王妃挥舞着手想要拉大理寺卿的衣摆,大理寺卿被她逼的不断后退, “王妃,您这得有证据才行,现在王爷还活着,下官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院判过来了,这事,下官定然是要禀报皇上的。 所以,您耐心的等着。” …… 顾世安收到传话后,马上赶到宫里,心头还挂着侯府发生的事情,一进宫,只有皇上在养心殿等着,他也没等皇上说为什么召见他,就先将忠义王昏倒在侯府的事情说了。 皇上身子骤然僵直,“怎么回事?” 顾世安道,“忠义王去找岳母,想告诉她当年加害静宁的真凶,只是没等他说话,就昏迷过去了。” “府里正巧有懂医术的人在,据说他应该是中了毒手……” 顾世安双手握拳,面色沉了下来。 皇上咬着后槽牙,声音里透着寒冷,“应该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做的,真是伤心病狂! 说起来,今日教你来,是因为有另外一件事情,有暗探传消息过来,据说长宁大长公主手上拿着一张圣旨,是先帝写的……” 顾世安不解,“先帝写的旨意为何在长宁大长公主手上?” 皇上面色如冰,“你还记得当初靖国公曾经说过他手上有一张父皇写的圣旨吗?” 顾世安怎么不记得? 靖国公之所以做下那些恶,都是打着扶他上位的主意。 那张旨意…… “那张旨意,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长宁大长公主府上。那张旨意上写的是能者而居之……估计莫大和林松联合起来,就是因为这张圣旨。” 皇上看着顾世安,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顾世安同样是一惊,“确定这张圣旨是在长宁大长公主手中?” 皇上点头,“千真万确,这个暗探跟着莫大,在他口中听到的。” “皇上,能否让他打探一下,除了这张圣旨,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让莫家和四皇子联合在一起? 长宁大长公主作为皇族最高的长辈,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的,如果没有必然的原因,怎么会孤注一掷,和四皇子联合在一起? 皇上点头,同意了顾世安的请求,这也是他想查清楚的。 之后,顾世安又说起了平阳侯世子的事情,原本是要等周玉轩进宫在说的,但现在忠义王昏迷在侯府,作为侯府的世子,周玉轩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 皇上坐在龙椅上,感叹道,“这个日子过的太累了,天天都是勾心斗角,黑的不一定是黑的,白的也不一定是白的。 真相就抛下这一切,去江湖上走走。” 顾世安不妨听到皇上这样的感叹,失笑道,“臣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但滋味并不好受。” “书上写的那些大侠之类的,过得潇潇洒洒,其实都是美化的。里面可没写他们行走江湖的钱从哪里来。人或者要吃饭,要穿衣,要有生理和心里需求,这些都是要钱的……” 皇上听了,“那就真的没有什么是轻松的了。” “可不是。”顾世安轻笑道。 宫里的气氛又紧张变轻松,安远侯府的气氛始终是绷的紧紧的。 太医院的院判赶到安远侯府,给忠义王诊治,他坦白的对忠义王妃道,“王爷这是中了毒。”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忠义王妃指着萧越对大理寺卿说道,“你听太医说的,王爷是中毒了,不是他们是谁,为什么我们王爷出门还好好的,见了侯府的人,就中毒昏迷了?” 院判摆摆手,对她说道,“王妃,下官还未说完,王爷这毒,可不是下一次就可以的,这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大概王爷碰到什么事情,心绪难安,引发了毒性,才会昏迷过去。” 忠义王妃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心绪难安,最近王爷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就因为中秋节被人指说是王府在宫里下药的事情。 她愤恨的看着顾念,“为什么心绪难安,还不是因为晋王府的事情。” 她说着哭了起来,“上次在晋王府和小和的丑事被人发现,后来在宫里,又被人指说是王府下毒,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摊上凶手的名声。” “就算他被人下毒,可是没有这些糟心事,他也不会这样。要怪,就怪晋王夫妇,如果我们王爷活不过来,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厅内的人都被忠义王妃的话给震惊到了,顾念更是被气的没脾气,道,“王妃这也太强词夺理了,你不去怪那给王爷下毒的人,竟然怪我们,这有点本末倒置了吧?” “再说,在我们府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又不是我们逼迫强压的,还有宫里下毒事件,也不是我们指证的,怎么就都怪到我们身上了? 我看,这毒,该不会是王妃你下的吧?毕竟,院判大人说了,这毒可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还有谁能比身边人更好下毒的呢?” 第232章,追捕四皇子 , 顾念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说的内容却让忠义王妃僵住了。 僵凝住的不只是她,屋里的所有人基本都呆住了,大家的表情也非常的奇特,都觉得顾念说的话不无道理。 长年累月积压的毒,贴身侍候的下人,还有枕边人,都有可能,而枕边人的可能性更高。 大家看向忠义王妃的目光也都带着异样。 好一会儿,忠义王妃回过了神,紧紧地盯着顾念,声音凄厉,激烈的辩驳,“你们大家可不要信她的胡言乱语。 如今他们不但有加害王爷的嫌疑,还倒过来在我头上泼了一盆脏水,我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丈夫?简直是荒诞,有可能是王爷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呢? 是他们被人收买了,往主子身上下药呢……” 大家都默然的听着,现在一切都未可知,只能等忠义王醒来再说了。 正巧,这个时候忠义王世子和世子妃也赶来过来。 忠义王妃丈夫躺倒了,现在看见儿子更把他当成了支柱,一下扑到世子的身边,又跟他哭诉上了。 她说的切齿,又混乱,忠义王世子听完,一脸的茫然,道,“娘,怎么就是公主他们杀了爹了,爹不是还没死吗?救了回来问清楚就是了。“ 晋王府和忠义王府是不和,有矛盾,那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这些摩擦应该还不至于让他们众目睽睽之下就将人杀了的地步吧? 这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 忠义王妃见他竟然是不信的神情,着急又难以诉说。 她虽然不知道忠义王所有的秘密,但有些还是知道的。 就比如关静和那件事情,开始她还会失去理智的质问忠义王,看上什么女人不好,偏偏看中她的外甥女,还被人捉了个奸。 后来忠义王没办法,告诉了她原本是要捉关静和跟周玉轩的,没想到,最后竟然反被设计了。 这说明什么?晋王府的人对他们有恨。 忠义王妃不能将忠义王想设计人不成反被设计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这会只能眼看着忠义王世子茫然的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虽然太医院院判看过了,也确定了是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毒让忠义王昏迷,侯府等人脱了谋杀的嫌疑。 大理寺卿拉着后来才被叫过来的宗人令过来,让忠义王妃将忠义王先抬回家去。 涉事的都是皇亲国戚,大理寺卿大人不得不拉上掌管宗室的宗人令,更何况按照太医院院判说的,接下来应该是忠义王府的家事了。 “我不走,你们这些凶手……”忠义王妃尖叫起来,完全失去理智一样。 大理寺卿,顺天府尹刘大人,宗人令轮番的劝说,最后,就连忠义王世子都看不下去了,跟着一起劝说一言不发的忠义王妃,一直到大家口水都快说干了,忠义王妃这才动动身子,同意将忠义王抬回家。 大家见她同意了,这才松了口气。 …… 茶树胡同里,平阳侯世子悠悠醒转过来,可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周玉轩也不是侯府的任何人,而是五成兵马司的指挥使。 他不由愣了一愣。 可是更让他发愣的还在后面。 这场火烧死了他身边的所有人,除了他。 五成兵马司指挥使衣服奇怪的表情看了他半响,然后才将五爷的遗书交给了他,而后道,“世子,多有得罪,恐怕您得跟着我们去衙门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五爷遗书里说他只是买了火油,但是没敢下手,那么下手的人是谁? 就算五爷说谎,真的纵火了,可总归还是平阳侯世子引起的,而且,边上的几家受害人正摩拳擦掌要找他的麻烦呢。 五成兵马司总得找个人负责。 那么,平阳侯世子总要负责这些烂摊子的。 平阳侯世子看着五成兵马司指挥使的表情怪异的有些扭曲,接过他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牙关紧咬,这封信里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斯文败类了。 这样的遗书…… 这简直比他将安远侯夫人送回来,还要让人膈应。还要让他觉得羞辱。 偏偏,这个时候,外面派去勘察火宅现在的人回来了。 “大人,卑职在现场发现了一名证人,起火之前他正好缩在巷子边上的一株柳树下过夜,目睹了火宅起来的全部经过。请大人审问。” 兵丁说罢,带了个满身污垢的小乞丐进来。 平阳侯世子见小乞丐进来脸色一遍,本来他可以想办法脱身的,这下杀出个程咬金来,如果说辞不利,那可怎么hi好。 他心头顿时起了丝不详之感。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怕平阳侯世子反抗,就不太好了,这会说有证人,就立即审问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结巴着说道,“没有名字,小的就是个要饭的。” 指挥使默了下,指着已经用帕子随意擦过脸的平阳侯世子,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小乞丐飞快看了一眼,垂下头,道,“认识,我昨天晚上在柳树下睡的正酣的时候,就被人给吵醒了,抬头一看,就见有六七个人提着东西在四处走动,这个人站在那里指挥,说要在好几处倒了才行,这样才不被人起疑心。” “然后呢?”指挥使凝重的问道,“然后你又看见了什么?” 小乞丐吞了口唾沫,说道,“然后就看到他们又进屋去了,里头传来女人的尖叫,还有咒骂,说什么不得好死……” “后来,还看到这个人拉着一个女人出来,指着刚刚倒东西的几处对她说,让她好好服侍自己的手下,不然,就先烧死她,然后再烧死她丈夫……” 一席话说完,全场没一个人有好脸色了。 平阳侯世子腾地站起来,一脚踹向小乞丐的当胸,“真是一派胡言,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是沉声道,“你说得话可要算数,你应该知道胡言乱语是妨碍本大人办差,到时候你可是连乞丐都做不成,得去阎王爷那里做小鬼了。” 小乞丐怔怔地听完,忽然哭起来,不住地在地上磕着头,说道,“我没有说假话,说假话要被扒皮下油锅。 我不敢说假话,大人饶命。” 平阳侯世子盯着不住哭喊着的小乞丐,一双拳头几乎攥出油来。 他忽然有种满世界灰暗的感觉。 这是一个圈套,他一早就知道。 可是没想到周玉轩竟然把套下得这样牢,这样深,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小乞丐明明满口胡话,可是面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却依然坚持自己的证词是真的,这样的话,谁敢不信? 有他的证词,他本来就难以脱身,再加上五爷的遗书,他还有什么脱罪的法子? “平阳侯世子,你还有什么话说?”指挥使做最后例行的问话。 他语气低沉,几乎认定了他就是凶手了。 平阳侯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已经带着平阳侯世子进宫去了。 事情涉及侯府,还有难缠的御史台的言官,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人家。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那些财产损失也很可观。 总要找个人出来承担,更何况平阳侯世子纵火可是有实证的。 最后,平阳侯世子被下了大狱,平阳侯府从平阳侯夫人死了的那天开始,就开始了无尽的霉运。 外头的人看来,如果平阳侯世子不作死的和离,那么现在有可能安远侯府还能庇护一下平阳侯府。 可谁让平阳侯府作的一手好死呢? 现在不仅平阳侯夫人死了,就连平阳侯世子也紧跟着进了大牢,而后,连平阳侯府众人都跟着下了大牢。 毕竟,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向来是这个道理。 平阳侯世子进大狱开始,平阳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很多人涌出来喊冤,都是说平阳侯府什么时候做了什么样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当初勾连四皇子的事情也被人给掀了出来。 一项项的罪名,够平阳侯府众人砍十次头的了。 平阳侯府的罪定下来后,护国大长公主吁了一口气,但到底意难平,不管怎么样,周语纾的半辈子都毁在平阳侯世子的手里。 以后就算能够幸福的过下半辈子,可这个伤疤会一直在周语纾的心口上。 静宁郡主也没有松一口气,当初的事始终压在她心里,让她耿耿于怀,她决定还是要去一趟大牢。 护国大长公主听说她要去大牢,沉吟一阵,决定和她一起去。 牢里,护国大长公主扶着静宁郡主的手,看了看蜷缩在墙角的,几乎已经瘦的脱形的平阳侯一眼。 相比较起大长公主母女的镇定自若,平阳侯却激动的很,在护国大长公主打发了看守之后,迫不及待的双膝下跪,跪在了护国大长公主的跟前。 平阳侯府勾结四皇子,还有世子纵火杀人,还有后面那些人说的强抢民女,侵占良田,买官卖官等等,几乎没有人来探望他们。 可也总是有例外的。 护国大长公主母女就是例外。 平阳侯求护国大长公主救命,他以为是她是看在孙儿的面上才来的。 护国大长公主越过他,将目光放在了平阳侯世子身上。 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恶毒,还想杀了轩儿。 平阳侯世子目光有些呆滞,看着平阳侯不停磕头流泪也没什么反应,直到静宁郡主喊了一声平阳侯,他才回过神来。 平阳侯世子从来不知道衙门里竟然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方法,这段时间,他从精神上,到肉体上都受到了折磨。 他早就身心俱疲,满目颓唐,见到护国大长公主母女,这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反应。 静宁郡主笑着道,“你倒是听有骨气,没和你父亲一样跪地求饶。” 她的话说的讥讽又不屑,平阳侯世子瞳孔一缩。 平阳侯也愣住了。 静宁郡主扶着护国大长公主在看守牢房的衙役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下,然后笑着看向平阳侯, “我们算起来也算是同辈的人,当年我自问没有多么的嚣张跋扈,在京城的名声也算是有一点,可以算比较好的。 可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把假死的我,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京城? 当初你做下这事的时候,想过这样一天吗?” 平阳侯猛地抬头看向护国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声音暗哑难听,“原来你们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静宁郡主好整以暇,居高临下的服饰着神情不善的父子俩,“不然你们也不会在这里了,不是吗?” 平阳侯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脸上的哀求,和眼泪都不见了,目光的狠辣显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平阳侯府和安远侯府曾经还可以算是至交好友,为什么你要那样做? 你知道你这样让多少人痛苦吗? 你就没想过有报应的一天? 你又得到什么呢?”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父子俩,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他们, 平阳侯目光阴沉,嗤笑一声,“公主殿下专程来这一趟,就是为而来逞口舌之利,看我的笑话吗?” 他将目光定在静宁郡主的身上。 护国大长公主毫不遮掩的也跟着笑了,“是啊,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父子究竟是如何苟延残喘的。” 她顿了顿,声音又一点点的冷下来,“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要怕那么容易的死去。” 这对父子,一个毁了她孙女的一生,一个是毁了她女儿一生之人的帮凶,她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静宁郡主看着平阳侯阴狠的脸,轻声的问了句,“为什么?” 平阳侯将目光移开,看向远处,“为什么?你当然不知道……当年你是万众瞩目的公主之女。 你身边围绕的人那样多,自然是看不上我。 但是,你站在那里,就和一道光一样,谁能不被你吸引呢?我也一样……” “不过,你的目光从不在我身上停留,你的眼睛里看不到我,当时我也曾让家父去侯府提亲的,但是被打出来的。 后来,你一天没嫁,我也一天没娶,终于,你嫁给了顾世安,转身我也娶了妻。 只是,京城时不时的传来你和顾世安琴瑟和鸣,夫妻恩爱,顾世安如何如何…… 明明只要你嫁给我,我也可以那样对你的,甚至比他对你还要好。 当时,我还是禁卫军的一个小队长,当忠义王世子派人找上我,想让我帮忙的时候,起初我并没答应。 但当我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立刻就答应了,甚至没有问原因,也不问后果。 我不能幸福,为什么要让别人幸福?我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毕竟,痛苦的不是我,而我,还可以在边上欣赏这份有我做推手的痛苦。 果然,你身边的人都非常的痛苦,我很高兴。 后来,我甚至还怂恿凡儿去求娶安远侯府的姑娘,用的法子,就是当年顾世安所用过的,跪求…… 果然,安远侯一下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这让我有点兴趣索然,原来这样简单啊。” 他的话音里带着无限的落寞,可听在静宁郡主的耳朵里仿佛魔音一般。 边上护国大长公主听了全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她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到平阳侯亲口承认此事的时候,依旧震惊难当,就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做下这样的事情。 说亲,本来就是一个曲折的过程,各种原因不成的太多了。 难道那些说亲不成的人都要去报复回去? 然后看准时机就将女方报复一把,让人家家破人亡? 那不是说亲,是说仇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静宁郡主,见到护国大长公主强撑着坚毅的神情时,看向平阳侯, “虽然你让我们痛苦了半辈子,可我很庆幸当初你父亲上门提亲的时候,我家人没有答应。 因为一旦嫁给你,不是痛苦半辈子,而是痛苦一生啊。 你这样的人,就算嫁给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看看你夫人的一生,就知道了。 她能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果然和你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那样的死去,真是便宜她了。 而你,如果简单的死去,也是便宜了你。 我周离发誓,一定会让你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生不如死!” 平阳侯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他得意又怨毒地看着静宁郡主,双手握成拳,咯咯作响, “没娶到你,早就已经是生不如死,你想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平阳侯世子站在一边,简直呆住了,他知道父母的感情不太好,但平阳侯真是一点都没表现出心里有人的样子。 他该生子生子,该纳妾纳妾,他一直以为男人就是这样的。所以,他对周语纾不愿意他纳妾很是不屑。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是很坏,可没想到父亲比他还坏!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 护国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从大牢出来时,被外面刺目的光给刺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静宁郡主之前在平阳侯面前一直隐忍着,上了马车后,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大长公主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过去了,过去了……以后和世安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她安慰道。 静宁郡主从大声的哭泣,变成了小声的啜泣,一直到停歇下来。 最近的四皇子十分焦躁,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可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安王那边的动静怎么样了?”四皇子问。 暗处的人道,“自从上次江氏让安王下毒失败后,就没有动静了,皇上暗中派了人看着安王,很难找到机会。” “那就再找,找到机会为止。” 桌上的背叛都掉落在地上,乒铃乓啷的溅开了花。 “那霍德那里呢?” “霍德在花楼被肃王发现送到宫里后,就被关在鸿胪寺,最近好像要被皇上送回北蛮去了……” 四皇子拼命的敲着桌子,“他不可能没有后手,上次不是说了,他想要什么我们配合他吗?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暗中的人道,“这事是莫少爷做的。” 莫少爷自从被长宁大长公主关起来后,已经是很久不曾见过四皇子了。 四皇子阴沉的道,“他不来,那就你自己去办,钟大,什么事情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才成,莫大那边毕竟还有个公主在那里。” 暗中的钟大点头,表示立刻去联系霍德那边。 四皇子盘腿坐在炕上,忽然落起泪来,他梦里经历了那么多,可一点用都没有。 唯一有关联的顾念,现在应该正甜甜蜜蜜的和萧越过日子吧…… 他摊开双手,抹了一把脸,门外刚刚派出去的钟大突然又飞快地冲机那里, “王爷,不好了!外头的兄弟发现我们四面都已经有萧越的人埋伏,我们这里已经暴露了。” “什么?”四皇子失声,蓦地转过身来,“那霍德那里的人已经派出去了没?” 钟大咽了口口水,稳住心绪说道,“已经送出去了,但是王爷怎么办?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 四皇子看着窗外,突然笑起来,“谁说我们无路可走?我们在这里不也是等死吗? 冲出去,冲不出去,就打出去。 我就是死在刀剑下,也不会在这里等死。 去,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全部人一起往外冲。“ 他的声音好似嘶吼,从屋内传到了屋外。 钟大默默颔首,出了门去。 萧越等人发现四皇子的地方其实也是很偶然,还得感谢茶树胡同的那场大火,四皇子的屋子就在茶树胡同隔壁的胡同。 当夜虽然烧毁了一些楼面,屋舍,但是人是一点伤亡都没有的,因为周玉轩在点火前就已经敲响云梆,警告大家。 屋舍不能住了,人员动得就比较大,茶树胡同四周的人都有动,唯独四皇子这栋没人动。 这才让一直在暗中搜寻四皇子下落的人留意起来。 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后,就有人传了消息给萧越,并在四周布置好了岗哨。 萧越带着人赶到时,小院四面八方已经布满了哨兵。 萧越将人分成几队,各自负责一面,四处包抄,往中间收网,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四皇子能够从守备森严的皇觉寺逃出来,躲了这么久,绝对是不能轻视的,需要提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应付。 而此时,小院内四皇子也和钟大等人商议好了,所有的人都穿上了同样的衣服,因为茶树胡同周边的几条胡同这会都有点乱,所以胡同里的人比平常要多,他们准备借着百姓的掩护往外走。 “王爷,我们逃出去后到哪里集合?”钟大问道。 “集合?”四皇子想了下,冷笑道,“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我们去晋王府的后巷。” 剩下的人纷纷点头。 商议定了后,就开始分批行动。 四皇子和钟大以及还有其他几名护卫同行,其他的人自行安排。 萧越这边慢慢的朝小院进发,慢慢的,周边的百姓也开始出现骚乱,萧越一边让人前进,一边让人安抚群众、 安抚声并不低,很快就透着院墙传进了小院。 小院的四面早就已经布满了人,想强出是不可能的。但是,这里的屋子帘子屋子,院墙连着院墙,埋伏想那么严密是不可能的。 很快的,在四皇子的指挥下,钟大几人在一面院墙上打出一个洞来,等到人足够经过时才停下来,四皇子和钟大先过去,其他的人再跟过去。 隔壁人家只是个普通的住户,忽然见一伙人穿进来,顿时吓的抱成一团。 四皇子率先做了乔装打扮,让人认不出来,这才然后吩咐道,“将他们都丢到井里去,用东西压住。” 边上的住户都在响应萧越的号召,出门去避难,四皇子这边都做好了乔装,这才开门出去。 等到骚乱的人群都已经安抚好后,那边顾世安也派了人过来增员,带着人去包抄四皇子小院的暗一来禀报, “王爷,那件围住的屋子已经是空屋,在一处院墙上发现了个大洞,应该是从那里逃走的,隔壁的百姓被丢入到井里,现如今已经被救上来了。” 萧越看看四周很多的百姓,沉声道,“应该是刚刚让百姓出来避难的时候混入到百姓堆里了, 仔细搜查,带着人守在这里,里面任何东西都不要动。“ 暗一下去后,萧越坐在马上,目光锐利的看向百姓聚集的地方,在人群中打量。 四皇子已经站在人群里,他双手紧紧的捏着,心剧烈的跳动着。 他看到了萧越四处游移的目光,压低声音对钟大说,“我们是别想顺利出去了,你们见机掩护我走,钟大,你回头到晋王府后巷和我汇合。” 话音才落,就听萧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出来。” 四皇子顿了顿,这才缓缓把头抬起来。 就这一瞬间,钟大和其他几名随从突然拔地而起,朝萧越攻去。 萧越连忙阻挡,他边上跟着的护卫则是向四皇子攻去。 这时,四皇子曾住过的那间小院,忽然冒出了浓烟,有个小兵跑过来,大声道,“王爷,贼人住的地方走水了……” 四皇子住的地方,那可是收集罪证的地方,起火了怎么行? 不论是抵挡的萧越,还是朝四皇子攻击去的侍卫都顿了一顿,然后就见边上出来几个人,围着四皇子,和他一起逃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午夜,四处都是一片的黑暗。 原本只是茶树胡同那附近人声鼎沸,可这会,清净的大街上,也开始响起马蹄声。 四皇子骑在马上,其他同样骑在马上跟在身后保护着。 茶树胡同距离晋王府有好几条街,大半个时辰还没到,但四皇子已经是坚持不下去了。 原本四皇子的身体很好,但在皇觉寺的那两年,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到底是受了亏空。 四皇子的马慢慢的慢了下来,钟大在边上很焦急,终于,四皇子停了下来,翻身下马,靠在马背上喘气,平息后,才从荷包里摸出一粒药丸和着唾沫咽了下去。 休息了一会后,他又继续上马,朝晋王府后巷而去。 “等到了晋王府后巷,人手够了,就把晋王妃抓过来,就是死,也要让她死在我的边上。” 他呵呵笑起来。 晋王府里,大家都没想到平阳侯不过是因为提亲被拒就帮着做下那样的事情,不但如此,还把周语纾的一生也给搭上了。 没想到,又有下边的人来说发现四皇子住的地方了。 萧越出门前已经做好了防护,顾念如今的任务就是守护好王府,她想着幸好旭儿在宫里。 她在府里默默的等着,等着四皇子被抓住的喜讯传来。 她心头有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四皇子的阴影悬在头上太久了,如果被抓,那这不仅仅是晋王府的幸事,而已是朝堂的幸事,天下人的幸事。 也代表着她从前过的那几世就如同梦一样,她和萧越会有新的未来,不管往后还会有些什么样的烦心事,可他们从此之后都将不会再面临这样大的危机。 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再有这样的险情出现。 只要伤害静宁郡主的幕后之人抓到了,那更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了。 不过,当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是四皇子露面了,但是又在侍卫的营救下,逃脱了,不过现在城门已经被封锁,四皇子想逃出城去是绝无可能的。 虽然知道想抓住四皇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还是让他溜了,这让顾念还是有点沮丧,她打起精神。 “再去打听,有消息再来报。” 静宁郡主和护国大长公主去了大牢看过平阳侯后,就直接去了安远侯府,这会顾念这里只有她在府里镇着。 在等待中,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而府外依旧没曾燃起眼花,王府四面街道上,时而寂静,时而嘈杂,每一点动静都透露着今晚的不寻常。 无论是晚饭还是宵夜顾念都吃不下一口,她忽然想到,四皇子既然和莫家勾结在一起,那么他逃走之后回不回去莫家那边? 平阳侯府也是四皇子阵营的,但平阳侯已经下了大狱,是不可能了。 唯一目前知道的就是莫家了。 她换来暗七,“你去问问,莫家那边王爷是不是派了人看着。我怕四皇子会去莫家投靠。” 四皇子此刻正靠在一处角落里,寂静的夜,四面越发阴冷,隆冬快来了。 从前,这个侍候他正享受着锦衣玉食,对月赏梅,不过,现在,那些都离他远去了。 他不是不能吃苦,在皇觉寺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他本来可以坐上皇位的,都是因为萧越,才会变成这样。 如同丧家之犬。 从进皇觉寺的那天开始,他此生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报仇,要消灭萧越,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回头想想,这辈子也不算冤,富贵他享受过,苦也吃过,阴谋也耍过,牵动了朝野上下那么多人的心。 正想着,外头传来动静,是其他的人逃了出来,一进来,那些人就跪在四皇子的面前。 四皇子望着他们,喃喃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死在晋王的包抄下了。还有两个想去探一下晋王府的底,但是还没进去,就被杀了。 王爷,想要进王府很难,现在王府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不只十倍。” 四皇子呆呆的看着他们,那么多人都死了……他身边总共就那么多人了,如今还死了几个,这么说,他只能等死了吗? 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面前的人连忙上前扶住他。 四皇子推开扶着他的人,不行,他不能等死,既然杀不了萧越,那他也要将顾念弄到身边,他们一定要死在一处。 前面几世就是因为他们阴差阳错之下,没能死在一处,才会有那么多悲惨,如果这世他们死在一处,下辈子应该会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的。 他坚信。 他抬起头来,双眼在微光中灼灼发亮,“我们商讨一下,去晋王府,将晋王妃骗出来。” 其他的人都纷纷看过来,以为四皇子是要拿顾念做筏子,只要晋王妃在手,那么追捕他们的不论是晋王还是肃王,都要考虑考虑了。 萧越和顾世安分开了,一人带着一队人在四处的搜查着。 如今四皇子已经犹如丧家之犬,刚刚他已经让画师将四皇子的样子画了出来,贴在大街小巷,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那么只能是找无人居住的废宅栖身。 这么多年了,萧越对四皇子已经很熟悉了,他相信四皇子只能去那边。 果然,他带着人到废墟的时候,兵丁搜查后,过来禀报,“王爷,前面的一处废宅有过火堆,虽然灭了,但是还有余温。” 萧越心头一凛,道,“他们肯定还没走远,加快速度搜查。” 等到兵丁领命下去后,萧越又转身问暗一,“王府那边的守卫怎么样?” 暗一道,“王爷放心,府里的守卫加了很多,就是肃王那边也派人去了。” 第233章,忠还是奸 晋王府里,顾念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外间的榻上,让青叶将茶盏换上新茶。 自从黄芪受伤,养伤后,顾念身边所有的事情都是青叶在掌总,见顾念一直坐着不睡,忍不住道, “王妃,别喝那么多茶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我们静待王爷的好消息就是了。” 顾念看看墙角的沙漏,也点了点头,“光这么干等着也是无用,心还熬油一样的,你们也去睡吧,留个灯就行了。” 平时她和萧越都不要下人在外间守夜,顾念觉得睡觉时做的事情是很私密的,不喜欢被人听到。 萧越则是只要顾念做的,都是对的。 青叶将灯放在榻上的小几上,帮着顾念放好帐子,正要退出去,就见桔梗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妃,有人拿着肃王府的牌子过来,说是肃王妃请王妃过去说说话。” 听到肃王妃几个字,顾念正在换裳的手顿住了,从屏风后转出来,“母亲?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请我?” 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别说母亲没有大事不会让她出去涉险,就是有事也是她不放心自己从肃王府过来。 而且,这个时候,又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呢? “人呢?”她问道。 桔梗道,“在院子外头呢。” 顾念想了想,说道,“你将她带到偏厅去。” 很快,桔梗将人带到了偏厅,是个年轻的侍卫。 顾念打量了一番,问道,“这么晚了,母亲找我什么事?” 来人道,“小的也不太清楚,是王妃身边的红菱姑娘让小的拿着牌子过来的,仿佛是王妃有点不太舒服还是什么,外头都在抓乱党,天色也晚了,太医不太好请。” 顾念顿了下,母亲不太舒服?确实有可能的,她和外祖母去见了平阳侯,心绪难平很正常。 红菱是父亲给母亲的人,一向是很稳重的。 她看了下门外,暗七忽然出现在门外,对她挤眉弄眼的,暗七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他认为这才是作为暗卫该有的表情,哪怕他现在已经由暗转明。 顾念心头微动,对下头那人说道,“你先下去,我准备准备。” 来人抬起头,焦急的道,“王妃,红菱姑娘很着急,所以……” 这就是催促顾念要快点。 顾念颔首。 来人只得退了出去。 暗七冲了进来道,“王妃,现在这个时候,肃王妃那边会有什么事情找您?您可得三思啊。” 顾念凝眉道,“我也觉得这个人可疑,但是说不上哪里可疑,能说出红菱,牌子也确实是肃王府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打定主意了。” 她让青叶将桔梗叫来,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偏厅,去了正屋。 只一会功夫,一个穿着白底红梅披风的女子,带着帷帽从里头出来,在外头等候的那人见状,立即躬身。 青叶低声道,“走吧。” 来人见顾念上了马车,终于松了口气,讨好的对在外头的青叶说,“小的第一次当差,能把事情办妥而来,终于放心了。” 正巧车帘被掀开一角,他隔着帷幔觑去了去里头若隐若现的面容,更是一脸的轻松。 马车从王府的偏门出来,一路走,王府的侍卫护送着马车上了大街就退了回去,随行的侍卫数量顿时减少一大半。 街上这会依旧到处是巡逻的兵丁,见到晋王府的马车,大家纷纷自觉地避让开来。 肃王府和晋王府的距离不是很远,中间过了两天街,之后再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小巷里要有巡逻的兵丁,布满了岗哨,但这条街上种满了有些年头的常青树,尤其有一颗,还是开国皇帝种下的,如今已经是枝繁叶茂,成为了人们纳凉的好地方。 经过大树底下的时候,树梢动了动,随即,有几道银光如箭一般刺向马车,同时小巷两边也冲过来几个人。 两股人从四面八方将马车围困在大树底下。 刚刚马车到大街上,护卫就变少了,这个时候十几柄剑刺过来,还有小巷冲出来的人,把马车围的死死的,不但马车里面的人出不来,就是护卫也根本无暇顾及。 就这么一瞬间,马车立刻就成了靶子。 只是这些围攻马车的人也不曾下死手,在最开始所有的剑都刺向马车后,其余的时候攻势减慢。 两边的哨兵被突如其来的刺杀给惊呆了。 这时,作为车夫的暗七扔掉头顶的毡帽,一声令下,从对面大街从过来二十几个护卫迅速的,有条不紊的将刺客包围在中间。 十余名刺客原本就在想为什么随车的护卫这样少,这会终于反应过来,只能放弃攻击马车,掉头应付围攻过来的王府护卫,还有巡逻的兵丁。 “能活捉的全部活捉,不能活捉的杀无赦。”暗七的声音如同钉子一样,钉在刺客的心上。 一时间厮杀声震天响。 马车上披着白底红梅披风的桔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往边上一个还没回过神的哨兵扔了个东西,说道, “晋王妃有令,一个刺客也不能逃脱,你还不去叫人来增援,人跑了你就傻了。” 说完,也不等那愣神的哨兵回过神来,抽出他身上挂着的长刀就加入到围剿刺客的行列中。 哨兵见自己的武器都被夺了,看着手中塞过来的披风还有一块牌子,顿时回神,抱着东西一边跑一边喊, “晋王妃有令,请增援榆钱胡同……” 他的声音尖利,响彻四周。 和榆钱胡同相隔的另一条胡同里,四皇子听到哨兵的喊叫,心不断的下坠,“怎么回事?那么多人都没将顾念抓住?出了什么事情?” 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同样蹙着眉头,“难道是晋王府那边有了防备,所以晋王妃没能上当?” 其实他想说的是四皇子这个时候去骗人,很难让人上当的。 不过,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四皇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去骗人出来,现在知道了。 既然萧越他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那么他们就很难逃出去。 而四皇子这样做,不过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而且,就算死,四皇子也不想死的窝囊,想要死的轰轰烈烈的。 这个未曾冷彻骨髓的夜晚,隔着一条胡同,听着刀剑相接的声音,四皇子只觉得这是阎王殿传来的鼓声,急促而沉闷。 “王爷,咱们派出去的人全都……” “全都逃不掉了是么?”四皇子抬起头来,细看之下,唇上一点洇红,似沾了血。 “王爷……”正当四皇子想要发狠,想要将最后一个保命的东西让身边的人去取时,一道轻呼声,似从天而降,又像是神魔突然间幻化成一个人。 只见一个手提着灯笼的人身上的衣袍有点凌乱,衣摆在寒风中摆动。 “莫少爷。”四皇子身边的人先叫道。 “莫大。”四皇子站起来,声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灯笼的光照在来人的脸上,是被长宁大长公主关在府里的莫大少爷。 他走到四皇子身边,将灯笼熄灭,随手丢在地上,“王爷,随我去公主府吧,有一条路并未有很多的哨兵。” “我带了公主府家丁的衣裳,你们换上就行。” 四皇子惨淡的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你祖母能让我们上公主府?” “我若是去了公主府,死的就是你们府上几百口人了。到时候你怎么和你祖母交代?” 寒风吹过,他们身后院子里破旧的窗棂在哐啷作响,给这寂静的夜晚添加了一份颓败的味道。 莫大少仿佛没听到四皇子那带着嘲讽的话语,而是拉着他进了一破院,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他一直被关着,是在府里听到下人们讨论外头乱哄哄的,在抓什么乱党。 他就知道是四皇子出事了。 他趁着守卫不注意,从后窗逃了出来。 幸好,他运气好,一下就找到了四皇子,他微微喘着气,道, “不只是你,就是我也逃不了的。 皇上隐忍不发,不过就是想从我们家做突破口,抓到你。 既然大家都逃不掉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这个时候,大概不管是晋王府还是护国大长公主那里,必定是要去请皇上的旨意彻查的,到时候……” 四皇子抬起头看向莫大少,“本来你没什么,但是如果将我带回去,不是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莫大少点点头,道,“确实是,但那又如何?我们布局了那么久,都没能如愿。 近来,我被祖母关在家里,想了想,觉得有些事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东离的气数未尽,我们莫家隐忍几十年,可是到如今,一点皮毛也没动到。 人想和天斗,还是困难了些。” 四皇子笑了起来,“就因为人和天斗太难,所以我才都要斗,我的身上,同样有着天子血脉,文治武功,不比皇位上的那个人差。 我们从来不是输在天意,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的天意。 我们只是输在轻敌,输在低估了萧越和皇上之间的感情,一步错,步步错。” 阴冷的夜晚,四周一片沉默,四皇子忽然打了个激灵。 莫大少起身,朝外走去,“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先去见祖母。” 四皇子巍然不动,“公主既然能将你关起来,不就是不想你再趟这浑水,你何必呢?” “王爷不用试探我了,虽然我们做的也许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也许会死人,但是自从我们结盟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后路。” “今夜,无论生死,我们要么一起做名门望族,要么一起死吧。 无论生死,生我们在地上看着这一切改朝换代,死,我们就一起在天上看着这世间,看着东离还有萧家,护国大长公主究竟会落得怎么样一个下场! 我从来不后悔,毕竟,我是在给我的父亲还有祖父他们报仇。” 就算搜查圣旨下来,也不一定会暴露。 长宁大长公主是宗室最年长的长辈,人缘一向很好,皇上想要下手,还要掂量掂量呢。 皇上虽然登基已经有几年,但是他从太子时期就有了仁爱的名声。 如果当了皇上后,就拿宗亲长辈开刀,到时候,他如何去做誉满天下的明君? 冷风吹得窗户哐啷一下打在窗棂上,一下又吱呀的打开,撞到墙上。让人觉得再多的语言吐出来也不如往日顺畅。 四皇子确实是在试探莫大少爷,毕竟他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刚刚又说长宁大长公主将他困在府里。 那么,长宁大长公主必然是已经反悔,想要撕毁他们之间的盟约。 他当初选中莫家做盟友,就是因为莫少爷。 他想要为家族报仇,但是他的内心良知还在,而且,有着文人的犟筋。 长宁大长公主越是阻扰,他就越是要做下去。 比如眼前。 四皇子低笑起来,“我跟你走,不过,我们去的不是公主府,而是去安王府……” “安王府?”莫大少抬起头,一脸的震惊。 “对,安王府。皇上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不会教导孩子。安王可是比谁都想他这个父亲死的! 他连皇后都能下手,弑父一样能做出来。” 莫大少压沉了声音,道,“确定吗?我们现在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安王现在可是已经被皇上禁足了。能帮我们什么呢?” 四皇子背着手,笑着道,“当然,马上就到了东离一年一次的祭天日了。皇上再怎么样关着安王,还是会放他去祭天的。 毕竟,他是皇长子。 而且,马上北蛮联合其他的几个部落小国大军压境了。这个时候,京城的水,最混,也最方便我们出手。” 莫大少大惊,失声道,“北蛮?那边境的那些百姓怎么办?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想要报仇,但是那是对仇人,他要杀的也只是仇人,而不是普通的无辜的百姓。 更何况边境那么多的百姓,萧越好不容易将他们打跑了,难道又要引狼入室吗? 那到时候国破,百姓流离失所,他这样的报仇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纠结都被四皇子看到了眼里,“你要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就算你为那些百姓考虑,谁来为你考虑?” 四皇子幽幽的说道。 图谋不轨是灭族大罪,公主府和莫家究竟回落的个什么样的结局,谁也不知道。 他自然不怕死,就怕抱不了仇。 四皇子的破釜沉舟更像是走火入魔,但他们确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是被追着死,就只能是迎刃而死。 这一点,从当初莫家开始筹谋报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走到了如今,真的是谁都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一行人去往安王府的时候,四皇子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卫,“你回去茶树胡同的宅子,那里有一大包的火药,你去娶过来吧。” 这本是他最后的一点东西,既然现在有了更好的路,那么,已经不需要了。 人,只有不断的斩断后路,才能一往无前的往前走。 这边离茶树胡同不远,四皇子和莫大少爷商定好去了安王府该如何办的时候,派出去的侍卫已经将火药拿回来了。 他将火药绑在刚回来的侍卫身上,“去吧,路上碰到人,随手抓几个过来,我们在安王府等你。” 那侍卫坚定的点头,“属下一定能去安王府的,王爷,你保重。”他跪下给四皇子磕头。 莫大少拦住那个侍卫,对四皇子道,“你让他去做什么?为什么要随便抓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四皇子讥讽的笑着,“你是不是傻?我们要去安王府,总要有人引走一部分追兵,吸引住萧越他们的目光,否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那个侍卫沉默不语,转身出了破院,片刻之后,就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最后隐没在黑暗里。 莫大少爷抿着唇,“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普通的百姓,你这个样子,就算你将来登上皇位,百姓那么多,你堵得住吗? 到时候你还是个残暴不仁的昏君,怎么和当今比?” 四皇子看着莫大少爷,这就是文人,文人谋腻,一百年都不会成功,这就是范例。 但这个时候莫大少爷能来找他,已经是难能可贵,他道,“你放心,他不会真的引爆的,只是带着人将外边的兵丁引走而已,这样我们才能快点去安王府。” 莫大少爷不是傻子,能够隐忍这么多年,在萧越和皇上派的人监视之下,能够不被发现罪证,说明他是个有谋略的人。 这会面对四皇子说的话,自然是不相信的,“你不用让你的手下去送死了,安王府离公主府并不远,我来的时候已经看好路线了。 你换了衣裳给我走就成,让他回来,别伤害无辜。” 但这个时候说已经是没用了,那个浑身捆着炸药的侍卫已经走远了。 这一天,已经近寅时了,榆钱胡同的战斗早就已经结束,现在到处在搜索四皇子,萧越认定四皇子就在这附近。 搜查的人到了榆钱胡同,正要分散开来的时候,就见迎面驶来一骑,拉着缰绳的人身后背着个孩子,身前马背上挂着一个人,背上的孩子正哭的撕心裂肺的。 搜查的人立即停了下来,领头的连忙让一个手下去禀报萧越。 马儿跑的快,一下就从他们身边驶了过去,他们跟在马身后,一直到了城楼下方。 城门到处都埋伏着人,就是防止四皇子的人从这里逃出去。 此刻,四皇子派出来的侍卫想要上城楼,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 而且,城楼上还有好几个他的同伴,是刚刚被萧越他们活捉的。 他丢下横挂在马前的那个女人,背着身后的孩子,下了马,守城的将士早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举着手中的武器包围他。 “本王就是你们要抓的人。”只间那侍卫拉开胸前被遮盖的火药包,同时还有身后捆着的孩子。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了几刀,顷刻间,他那张脸立即变得血肉模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而他的身形和四皇子相似,声音低沉,沙哑。 他划了脸,也不觉得痛,仍了匕首,带着哭声已经沙哑的孩子,捧着火药,同时又从城墙边上抽出火把,哈哈大笑。 后面从榆钱胡同跟过来的人,已经是气喘吁吁,同时还有骑着马的萧越。 那侍卫看到萧越,龇着牙,“萧越,你来了,今日有你陪我赴死,我也值了,你过来,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萧越骑着在马上,眯着眼看着那爬上城楼的‘四皇子’,半响没出声。 这时,顾念在暗七和护卫的簇拥下,也骑着马过来了。 城楼上,‘四皇子’在火把映衬下,如同刻在天幕下的一道风景。 顾念驾着马到了萧越的身边,昂着头看向城楼,扬声道,“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结果落得下场这样凄惨,你是为什么呢?” 城楼上假扮四皇子的侍卫漠然的看向顾念,“可惜啊,刚才竟然没将你抓住,如果抓住了你,我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田地。” 顾念挺着城楼上的声音,对萧越道,“这不是四皇子!” 不是她自恋,而是四皇子对她的态度绝对不是这样的。 想到当初四皇子从皇觉寺逃出来,在皇庄引着她见面时说的那些话,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回答。 萧越点点头,再不多说了,目光对着城楼上的人,忽然往后比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暗一从一边的士兵手上拿了把弓过来,“王爷,还是卑职来吧。” 不管成功与否,责任都是他来承担,和萧越没太多关系。 萧越没说话,而是冷眼看着城楼上的人,城楼上的侍卫见萧越手上的弓,背转过身,对萧越道, “你射过来啊,那么不紧紧是这个孩子会死,这城楼上所有人都将死在你的手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噗噗的声音,他两只手,以及脖颈处各中了一箭。 谁也没看清楚萧越是怎么出手,此刻,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他的出手果断利落不带一丝折扣,准确地射杀了那个人。 他的目的达到了,城楼上的侍卫手上的火把掉了,捧着火药的手也软了下来。火药是绑在他的身上的,要防止他倒地的时候碰到地面,这样也会炸开来,到时候别说他背上的孩子,就是其他人也要受伤。 他向前倒去,不论城楼上,还是下面的人都纷纷跑动起来。 只见那侍卫朝城楼下面跌落下来,虽然下面的将士已经跑动起来,但是想要接住,还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他跌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萧越从马上一跃而起,脚蹬着马鞍,朝城墙而去,然后就见半空中,两道身影交汇,萧越一手抓住跌落下城楼的‘四皇子’同时再在城墙上横踩了几步,飞身落地。 顾念见过各种各样的萧越,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身手利落的萧越,她看呆了。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是落地了。 边上的将士纷纷上去接过他手边的那个‘四皇子’。 顾念下了马,走了过去,孩子已经被解救下来,已经吓呆了,她抱过来轻声的安抚着。 萧越已经去检查尸体,顾念正好看到那张被划的血肉模糊的脸,突然胃里一阵翻滚,干呕起来。 萧越连忙回头,将她怀里的那个孩子给拎了出来,吩咐青叶,“让暗七送你们回去,这里事了了,我就回府。” 顾念强压下涌上来的呕吐感,正要上马,就见顾世安身边的南山骑着快马过来,人未道,声先到, “王爷,王妃,监视安王府那边的兄弟报了信过来,莫大少带着很多的人去了那边,这会,已经和安王往宫里去了……” 顾念扭头看着萧越,“四皇子必定在那一行人中……” 萧越不由分说上了马,对顾念道,“你回府去,我去宫里。” 第234章,信任 萧越这句去宫里,一去就是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四皇子没抓到,也不知道是否混在安王一行里。 这三天,顾念都没有好好休息,青叶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终于,顾念打了个哈欠,有了睡觉的想法。 青叶带着人侍候着顾念梳洗,睡下。 放下帐幔,青叶端灯出去,顾念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明明累极了,突然间睡不着了。 脑子里乱成一团,萧越,四皇子,皇上,生死……还有旭儿,一直都在宫里。 爱恨情仇,权利生死,矛盾堆至极致,冲突到了极限,生者掌握一切,死者人头落地,没有一个中间地带,更没有共存的可能。 预料不到将来,更无从得知结果,会怎么样? 脑子里凌乱的想法,把她压得有些透不气起来。 三天一点消息也无,要是萧越出事……要是萧越出了事…… 顾念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绝对不行……”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的猛然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她正想要起身,端水喝,就见帐幔之外,站着一个人影。 顾念吓了大跳,几乎就要惊呼出来。 “是我。” 是萧越的声音。 几乎是同一瞬间,顾念拉开帐幔,抬头看向萧越,一身黑衣打扮,不像是回家,更像是做贼的。 此刻她是全然顾不得了,伸手搂住萧越,扑到他怀里,眼里都要掉下来。 刚刚她脑子里的想法太可怕了,萧越出事……她想都不敢想,幸好没事,幸好只是她自己胡思乱想。 见她小声抽泣着,萧越搂着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顾念摇摇头,“不是的,哪里有人欺负我,好几天不见你,也没个消息传出来,忽然见你……” 话说道这里她不由得顿住了,看向萧越的打扮,“你怎么……” 一身黑衣,夜探香闺,这样的事情没成亲的时候他是玩过的,现在都已经成亲多少念,要回来就直接回来好了,哪里需要如此? 难道王府也不安全?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一滞。 “想你了。”萧越说着揽着她的腰在床边做了下来,然后将她埋在自己怀里。 “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过很快就好,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顾念低声说道,她相信萧越,从来都相信。 萧越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道,“府里很好,你放心住着,这些天就不要外出了。不管是外祖母那边,还是岳母那边都先不要去。” 顾念闻言,神情顿时紧张起来,问,“到底出什么事情而来?” 萧越连忙安抚道,“别怕,没什么,就是如今宫里不太平,安王并没有带四皇子入宫,搜查了安王府也没有找到人,边境那边又传来几个小国联合在一起,大军压境的消息。” “那你要去出征吗?”顾念问道。 萧越摸摸她的头,“不用,边境那边有镇北将军,只是几个小国而已,不用我去,再说如今京城的局势很严峻。我得留在京城帮皇上。” 能让萧越说出‘严峻’两个字,那就是真的很糟糕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等到四皇子抓住,这天下也该太平了。” 顾念点点头,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真的已经过够了。 “等京里的事情完结了,我们就去江南住住吧,到时候带着外祖母还有母亲一起去,我也好些年没回去,有些想念了。” 她是在江南长大的,她历经的几世大多都是在江南,那里,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 “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萧越点头。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是皇家大祭,到时候要早点起来。”萧越说着,低头在顾念额头上亲了亲。 然后将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却并没有和她一起躺下来。 “明早等我吃早饭。”萧越说道。 宫里的防务已经做的差不多,他这才可以回来看她。 “嗯。”顾念点头应着。 萧越翻窗而去。 …… 莫家,长宁大长公主府。 “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到底有什么用?”长宁大长公主站在莫大少空空如也的房门口,脸色铁青,呵斥下人。 外头的声势那样大,放出的消息是抓乱党,她知道肯定是四皇子的踪迹被人发现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孙儿竟然能这样豁的出去,骗过守卫的人,逃出去了。 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在外头走动,但是外头的消息一点不落的都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如果这个时候孙儿和四皇子要向宫里发难,肯定是不能成功的。 到了如今,她竟觉得自己如同悬在钢丝上行走。 “殿下,大少爷回来了。” 外头有小丫鬟过来禀报,声音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惊到了她。 她抬起头,怔楞地转过身来,看到自己的孙儿微微狼狈地站在那里。 长宁大长公主没有质问他,说道,“吃饭了不曾,要不要我让他们再备点吃食?” 莫大少爷狼狈地站在那里,以为迎接他的会是祖母的呵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体贴的关怀。 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可以说是挤出来的,“祖母,不用了。” 长宁大长公主点点头,挥手让下人去沏茶,然后进了屋子,在桌旁坐了下来。 莫大少爷跟在后面,坐在长宁大长公主对面。 祖孙俩都没有说话,室内沉静,一直到上茶的小丫头进来,才打破这份宁静。 长宁大长公主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说道,“你见到四皇子了?” 莫大少点点头。 长宁大长公主默了下,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还是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莫大少看着地下,咬咬牙关,“我们不是和他合作的很好吗?再说如果没有四皇子,哪里来的大军压境,还有宫里如今是鹤唳风声。 不管如何,您不能否认,四皇子确实做了很多的事情。” “朝廷到时候肯定会派人领兵出征,不是萧越,就是顾世安,其他的将领不是太老,就是太年轻,镇北将军在北面肯定疲于应付。 到时候,只要他们走了一个,控制京师就是很容易的事了,就算派别人出去,他们留在京师护驾,那林家也必须亡。 无论死哪头,都是天大的好事。 祖母,您说是吗?” 长宁大长公主抿了口茶,“我跟你说过,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从你最开始和四皇子搭线,就没阻止过你。 但是,现在四皇子可以抛掉了。 你不必要和他搅和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还要跑出去?” 莫大少看着长宁大长公主不悦的脸,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道,“祖母,我们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人总有一丝底线。 你说我重情义也好,说我蠢笨痴傻也好,我只想给报仇,不想要那林家的江山,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抛弃四皇子,那么,将来江山丢给谁? 这天下这么多百姓,总不能真的让蛮人进京,或者是那些小国坐上金銮殿的宝座吧?” 长宁大长公主看着莫少爷,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冷笑道,“这世上哪个人不想着往上爬,偏生你这个榆木脑袋。 这江山能坐为什么不坐?你的父亲,你的祖父就白白的死了? 林家的人,护国那个贱人,还有所有的这宗亲,都应该为他们的死负责……”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摇摇头。 “祖母,你总是说护国大长公主,你已经报复过她了不是吗?痛苦半生,你还要怎么样?”莫大少目光沉沉地看着长宁大长公主。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猛地看向莫大少,“你怎么知道?” 她等着面前的人,眼睛里的愤怒和仇恨几乎要喷出来,仿佛面前就是她的仇人,恨不得立即烧死仇人一般。 莫大少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样大的事情,当年在兖州,我就发现了。到底,她们和你有什么仇恨,让你要做下那样的事情?” 长宁大长公主嗤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这些事情不用你管,你既然想和四皇子绑在一起,那接下来就听我的。 明日是皇家大祭祀,到时候所有的宗亲都会去,放着牌位的奉先殿,我已经让人做了手脚。 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你既然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四皇子身上,希望你能够有萧越一样的命,宝押对了。” 说完,她一拂袖子走了。 …… 萧越回来陪着顾念吃了早饭,两人有更衣着正装,一起进宫去了。 马车上,顾念忽然道,“四皇子今日会不会出现?” “这么好的日子,他怎么会放弃?”萧越冷笑着说道。 顾念没做声,看向边上的男人,道,“不想了,静观其变吧。” 旭儿已经七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在变,不管是他,还是她。 萧越如今也变了许多,冷静,理智,完全不像少年时期那样,他变得成熟,也是正常向的成熟。 与皇上同舟共济,与她夫妻恩爱,还有旭儿,父子相合,把他从变态的门口啦了回来。 顾念靠在他的怀里,谁也没说话,听着彼此的心跳。 这大概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吧,到了宫里,将会是一场硬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只是人变了,他们的感情也在变化,少年时激烈似火,现在并肩前行,多么好的转变? 将来他们也会慢慢走下去,一起变老,一起看着儿孙满堂。 不管中间有多少矛盾争吵,最终他们将战胜这些,走向最后的大团圆。 终于,到了宫里。 祭祀没有女人什么事情,女眷们都在太后宫里说话聊天,男人们去奉先殿祭拜,等到结束后,就是宴席,歌舞之类的。 顾念坐在太后的永福宫里,从早上撑到现在,只觉得很累,脸上仍然带着谦恭的笑容,心里头却是十分不安。 护国大长公主这样的场合必须要参加,就连静宁郡主,也是跟着护国大长公主一起来了。 见到静宁郡主,其他的宗室的女眷又不免是一场话题,拉着静宁郡主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前头的祭祀很顺利,顺利的不可思议,从出门那一刻,顾念就紧绷的神经,这会绷的更紧。 顾念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四皇子那种性格,虽然不像萧越那么张扬,但从本质上说他是个非常狂傲的人,要玩就玩大的,那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皇家祭拜,只比皇上的登基大典差一点点,是个很大的场合,会是他喜欢的舞台,否则,萧越也不至于那么多天都不回府。 “娘娘……启禀太后娘娘……” 外头太监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永福宫里的祥和气氛。 顾念心不断往下坠,脸色发白。 太后也是一怔,道,“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皇上,皇上吐血晕倒了……”小太监的声音尖利的刺破人的耳膜,神情也是一样的惊恐。 几乎同一时间里,四皇子仰头轻轻笑着,看着瓦蓝瓦蓝的蓝天,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道,“能奈我何?” 长宁大长公主坐在太后娘娘的下首,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向太后娘娘。 静宁郡主则是坐到顾念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怎么这么凉?别怕,没事的。” 顾念虚弱的抬头看向静宁郡主,做了那样多的防备,还是没能阻止四皇子,让他如愿了,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能说清楚在祭拜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奉先殿出来,上撵车的时候,皇上突然吐血。 当时离他最近的是几天前进宫就一直没出去的安王,还有两位小皇子,再然后就是萧越。 见到皇上吐血,萧越冲上去扶住他,而后面的安王已经整个人都惊呆了,两个小皇子更是呆若木鸡。 萧越封住皇上身上的几个大穴位,又进行了急救,张春子给了他很多保命的药丸,周玉轩又从白凤那里拿了一些过来。 他及时的喂了皇上一丸保心丹,等到太医来的时候,皇上只是昏迷过去了。 “皇上……皇上……这是中毒……”院判颤着声音说道,他想让自己的身子停下来不要摆动。 除了他之外,其他御医跪倒了一地,都是全身发抖,一幅要晕倒的样子。 就算一个皇帝是年龄到了正常死亡,当时诊脉的太医都要承担责任,杀头不至于,但是太医就别想再当了。 现在皇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刚祭拜了先人,出来就中毒,万一有个好歹,今天这些太阴那都是活不成了。 安王先跳起来,揪着院判的衣领,“怎么是中毒?怎么可能中毒?我要杀了你们,为父皇报仇。” 院判镇定的看着安王,反正要死了,绝对不能被吓死。 “王爷,皇上中毒我们也不想,就算是杀了臣,也没办法,您还不如留着臣,给皇上解毒。” 安王实在是吓到而来,紧张暴怒之下,对太医动了手,没想到太医竟然还如此的厉害,不但没吓到,反而回过头来吓他。 皇上躺着,就是杀太医,也不是这个时候杀的,现在把人杀了,皇室宗亲也不能答应,太医都没了,谁来给皇上医治? 永福宫里的太后带着一大群的人乌泱泱的过来,“皇上到底怎么了?”太后顾不得其他的,问院判。 这是她的亲儿子,好不容坐上皇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突然间变成这样。 她现在不关心其他的,只关心皇上的身体。 院判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要保命,只能是将皇上治好,“禀太后,皇上突然中毒昏迷,有毒就有解,若是能把下毒之人找出来,就能完全。” “下毒之人……”皇上被谋害,当然要找人,找到人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 但此刻,她更关心皇上的身体,她怒喝道,“你们现在没办法吗?” 院判道,“容臣等商议对策,再给皇上用药。” “还不快去……”太后沉着脸,挥退了他们。 皇上晕倒了,祭祀接下来就不能进行了,总要有人出来理事。 “内阁的几位大人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皇上这个样子,只能靠你们了。”太后看着王室宗亲身后的大臣。 “有内阁的人,还是不够,今日是皇家祭拜,这样的大事,大臣如何能做主?”长宁大长公主在边上说道。 “要我看,安王是大皇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应该是他顶上。” 萧越看着长宁大长公主,突然冷笑一声,“皇上只是暂时中毒昏迷,这个时候不先想着找解药,也不听太医们的诊断,就想着让安王顶上,理事,这是意欲何为?” 冷嘲热讽的话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长宁大长公主直瞪向萧越,“我意欲何为?我能意欲何为,又不是让我莫家的人顶上,安王是皇长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就应该站出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晋王殿下如此污蔑我,我还想问你意欲何为。” 萧越冷笑,看向长宁大长公主,“皇长子,确实,他是皇长子,如果立了太子,由他主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 他‘呵呵’一声,看向安王,大步走了过去,直逼问他,一字一字的问他,“皇上为何会中毒?” 安王脸上大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这是质问我?我还想问你,你自小受父皇宠爱,大事小事都是与你商议,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安排。 突然父皇中毒了,你是如何安排的,你不去反省自己,倒来质问我? 你就应该被关入大牢,让三大衙门一起审问你。” 安王满面通红,他被皇上关在府里禁足,前两天好不容易借着出卖四皇子的消息,进宫见了皇上,可是,父皇并没有表扬他,而是又将他关在宫里,然后派了晋王去他府上抓四皇子。 可是四皇子已经不在安王府,他们自然扑了个空。 这次祭拜,他就是站出来做个样子,再没他一点事,好吗? “就是因为一切事情都是我安排的,我才会问你,皇上为什么会中毒?”萧越一字一字的说着,声音冷硬,满脸煞气,好像来自地狱的修罗,周身仿佛带着黑色的雾气,恨不能将安王碎尸万段。 “皇上用的东西全部都是精挑细选,今日奉先殿所有的东西丝毫都没有问题,能靠近皇上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没有问题。 除了祭拜的时候,皇上在前,你在后,没有人比你更接近皇上。” “你……”安王被问的哑口无言,眼睛惊恐地看向萧越,被他身上的气息给吓住了。 这是要杀他们?还想想杀他? 他指着萧越大喊,“大胆,你想如何?” 他的声音很大,架势看起来也很足,但到底他只是一个被娇养的王子,而萧越多年掌兵,杀人无数,当他杀气四溢时能叮嘱的确实不多。 “我想如何?先皇如何对我,皇上如何对我?我是异姓王,这个时候,我该求皇上长命百岁才是。” 萧越冷笑着,直把安王逼到角落里,伸手抓住安王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倒是安王殿下,你就那么急切地想做皇上吗?”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安王挥舞着双手,大叫起来,他想去推开萧越,可是哪里能推开。 萧越黑色的眼珠好像成了地狱的深渊,要把他吸进去了。 他心头一阵慌乱,同时也傻了,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太医为什么会说中毒?明明应该是急症啊,突如其来的急症。会暂时昏迷……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 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是调查的话,他会不会暴露? 父皇看起来很严重,最后会怎么样…… 明明四叔说只是看起来会突发急症的药啊。 长宁大长公主在边上看着安王的狼狈样子,忽然道,“晋王,你到底只是异姓王,而安王是皇上的亲子,你这样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禁卫军,还不将他拿下?” 安王感激的看向长宁大长公主,这些大臣,真的不能要了,萧越这样对他,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哪里是皇上的儿子,比皇上身边的奴才还不如。 就在气氛紧张之时,出乎意料的,太后突然开口,看向萧越道,“晋王与皇上亲近,天下皆知,他绝不会有谋害皇上之心。” 屋里每个人都知道萧越不会害皇上,就像萧越不会害先皇一样,到这个程度,除非真打算自己当皇帝,不然完全没必要。 倒是萧越说安王下毒害皇上,这个让人很可疑。 第235章,在吗 安王是皇上的亲儿子,虽然也许不太可能,但毕竟安王只是安王,还没有封太子,史上弑父登位的儿子太多了。 相反,如果是萧越,他要这么做,那就是谋反,难度要更大一点。 这样一比较,大家又觉得萧越的话更可信,更何况,还有太后帮着萧越说话。 太后可是安王的亲祖母,她都帮萧越说话…… “安王到底是皇上的亲子,晋王说皇上中毒与他有关,总要拿出一些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说话的是这次刚回京的藩王,燕王。 他的辈分在宗室里也算高。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也跟着道,“确实,太后相信晋王,我们自然也是相信的,刚刚我说让安王理事的话,就当是我倚老卖老,但不能否认,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安王站出来。” “你们说呢?” 今日虽然是皇家祭拜,但是内阁大臣等一些重臣还是在场的,更不要说王室宗亲了。 长宁大长公主的话一出,好些个人跟着附和点头。 “证据吗?”萧越顿了一下,“我自然能拿出证据来,只是在此之前……” 说道这里,萧越的话锋一转,看向太后说道,“皇上中毒,关系重大,臣已下令,关闭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听说关闭宫门,众人不禁一片哗然。 “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将我们关在宫里。”萧越的话一出,顿时迎来好几个反驳的声音。 萧越勾着唇,看向众人,将手中的长剑往地上一掷,顿时剑刃入地三分,稳稳的立在那里。 “在皇上未曾醒过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宫中。” 看着立在那里反射着寒光的长剑,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没有了。 永福宫里,除了长宁大长公主跟着太后过去探看皇上的状况,其他的王妃,女眷都未曾离开。 这个时候,大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时,有禁卫军过来,有条不紊的将各个女眷都分开来带走了。 轮到顾念祖孙三的时候,是顾世安身边的南山过来。 南山将她们三人带到一处已经整理好的宫殿,“太医诊断皇上是中毒,太医们正在想办法,晋王下令宫门紧闭。” 南山小声的和三人解释。 护国大长公主靠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她道,“你去世安的身边吧,有什么消息,如果不能前来,就派可靠的人来告诉我们。” 顾念在一边抿着唇,皇上中毒,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做的手脚,决定生死的时候到了。 她相信萧越,她不觉得萧越会败,但其中过程,肯定不会太和谐,生死一战总是难免。 这个时候,她们这些女眷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他们要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 祖孙三人静静的呆在宫殿里,外头有服侍的宫人,看起来应该是萧越派来的人。 护国大长公主拍拍顾念的手,道,“宽心吧,别白着一张脸,要不,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天塌下来,还有你爹和你丈夫,再不然还有外祖母呢。” 正巧,外头传来旭儿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道身影冲了进来,“娘。” 顾念原本焦灼的心,见到旭儿后,立刻就平静下来,不管如何,不能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吓到他。 旭儿一来,就是祖孙四代了,护国大长公主一见到旭儿,就心肝肉的把旭儿抱到怀里揉了一通,一直到旭儿害羞的脸红了,才将他放开。 有了旭儿,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平和下来,三个女人,所有的心思都在旭儿身上。 一直到晚上,前面才传来新消息,新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来禀报的那个禁卫军都有点语无伦次,来回重复好几遍,大家才算明白过来。 安王谋害皇上罪名基本成立,虽然萧越没有拿出安王害人的真正证据,但他却出示了一份诏书。 诏书是皇上以前就写好的,皇上亲手写的圣旨,上面盖着玉玺。 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安王早就有不臣之心,若是他出事,必然是安王所为。 皇上圣旨上还写了废了安王的封号,贬为庶人,关入大牢,按律处置。 虽然皇上留下这样的诏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已经让内阁,还有王室宗亲都看过了,证实确实是皇上的手迹。 再加上,太后一直都站在萧越的身边,连她都相信萧越绝不会背叛皇上。 现在,宫门已经关闭,京城防务一直是萧越在做,他的手里有军队,顾世安手里有锦衣卫,更何况,皇上的暗卫还是萧越管着。 再加上太后的支持,萧越拿出诏书不到半个时辰,安王就被抓了,关起来,因为宫门紧闭,不能出宫,所以,暂时将他关在宫里。 “王妃,王爷已经稳住前面的局势,请王妃放心。”来传话的人说道。 护国大长公主在传话的人走后,连说了三个‘好’。 欣慰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局面控制下来的高兴。 萧越将诏书拿出来,说明皇上是很信任萧越的,而且,以萧越现在势力,如果皇上一直这样昏迷,那不就是萧越的天下。 顾念紧抿唇,“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样了。” 萧越并不在意权利,他也不想当权,他会介入朝廷的权力之争,从来都是因为皇上。 如果皇上不在了,朝廷也好,权势也好,对萧越都没什么意义。 晚饭的时候,顾念看着旭儿在边上,强迫自己吃了晚饭, 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觉得头沉的很,没有丝毫的睡意。 第二日早上,关于皇上如何的消息也传来了。 “太医们已经拿出方子,皇上还能吃下药。”来人说着,现在是太后侍候在皇上身边。 亲生儿子信不过,那就亲娘自己上。 “那就好。”顾念听得松口气。 太医能拿出方子,皇上还能吃药,那就表示还有救。 皇上得活着,不管是为了这天下,还是为了萧越,她都在祈祷,皇上一定要活下来。 一大早就有好消息振奋人心,这一顿顾念多吃了一些。 …… 安王被关没多久,顾世安就让锦衣卫的人去审他了。 没多久,安王没招,他身边的太监们全都招了。 毒确实是安王下的,就连进宫告发四皇子踪迹都是一个计策。 这都是四皇子去安王府后,指点着安王做的。 因为如果不用告发四皇子这个借口,安王根本没可能进宫,也没可能站在皇上身后做次祭。 毒药也是四皇子给的,他是次祭,紧挨着皇上,得手十分容易,皇上中的毒不需要服用,皮肤沾上就会中毒。 “解药呢?”萧越急切的问道,虽然心里已经不抱希望,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太医虽然开了方子,效果却是很不明显,至多护住他的心脉,这些,有张春子和白凤的药就能做到。 皇上什么时候会清醒,或者断气,全凭天命。 顾世安摇摇头,道,“都审过了,他不知道,而且口风很硬。” 萧越冷哼一声,“派去追周玉轩和白凤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大祭之前,皇上派了差事给周玉轩,周玉轩就趁着这个时机,准备将白凤送回苗寨去。 两人出发已经好几天,也不知道能否将人追上。 事情,就是这样诡异,这样的寸,张春子一时间回不来,如果白凤在皇上也不会这样。 萧越懊恼的捶着桌子,桌子应声而裂。 太后从皇上休息的寝宫里出来,坐在大殿的榻上沉默了许久。 进来收拾的太监小心翼翼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低声道,“皇上小时候很孝顺,不管如何,对我这个亲娘,都很好,一直为我遮风挡雨,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我真没想到,他会有这等劫难。” 她说的话很轻,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低声呢喃, “我能撑得住,我是太后,东离正内患外患重重,我不能倒下。” 她说着,语气慢慢的变得很坚定,“从今日起,朝堂若有重大事情,哀家和你一起出面。 哀家是天子亲母,是一朝太后,有什么流言蜚语,只管冲着哀家来……” 萧越和顾世安均是一愣,尤其是萧越,心弦狠狠一颤,“太后……” 他一直都知道太后从前不是很喜欢他,当初永平帝那样的宠爱他,不管是谁,都会心生怨怼,更不要说后来永平帝的真实身份曝光了,是他的亲爹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 太后不喜欢他,他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 太后握着萧越的手,沉声道,“皇上如今还在昏迷中,我们就替他撑起朝堂,等到他醒来。” 萧越沉默的看着被太后握着的手,点点头。 太后的坚强,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他有很多人支持,这样,很好。 从皇上的寝殿出来后,顾世安去巡视各处,萧越走到门口听着外面雨声,原本一直晴朗的天,此刻却下起雨来,是连老天都觉得不公吗? 黑漆漆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萧越仰着头,记得很久之前,皇上说过他,太急躁了,沉不住气,这样不好。 皇上曾经说过,事情越揪心,就也要沉住气。 当时,他能理解,但是他无法做到,事情越揪心,不就意味着越关心吗?那时候怎么可能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萧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丢到了油锅里,每一息都在煎熬着。 不过,他却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因为必须冷静。 打败这些魑魅魍魉,是他第一要务,他有顾念,有儿子,有皇上,如果不冷静,所有的一切,都将一无所有。 死亡并不可怕,他一直都在制造死亡。 但他担心顾念,担心旭儿,担心皇上,还有皇上一直想要守护的天下。 他一定要替皇上守住,等到他醒来,将崭新的天下交给他。 “我是皇子,我是皇子,凭什么这样对我。”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关押安王的地方。 从关进来起,安王就一直在咆哮,没断过。 但萧越因为事情太多,一直没理会过。 就在刚刚,漆黑的夜里,猛然传来的咆哮,惊动了他。 萧越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推开大门,他的动作很大,大门发出‘砰’的声音。 安王正在院子里,淋着雨,边上站着几个太监,见到大门忽然被打开,顿时全都看了过来。 “萧越……”安王一声怒吼,朝着萧越扑了过来,“萧越,我才是我父皇的亲生儿子,你是什么东西,你算什么? 你这个小偷,你偷走我的父皇,你偷走他对我的关爱,你现在还想偷走我的皇位吗?” “你关着我,你就等着将来大军压境,你就等着朝廷上的人对你发难……你这个小偷,该死的小偷……” 萧越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安王,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是冷眼看着他吼叫,再他想要过来拉自己的衣襟时,一脚将他提到在地上。 雨水早就将地面打湿,安王摔倒在地时,溅起不少水花,样子很狼狈。 安王不服气,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声嘶竭力的吼叫着, “小偷,你不敢说话了吧,都是你的错,你就不该出现在皇宫,你怎么没被你的母亲关在笼子里虐待死呢?你还抢走我的祖父,抢走我的父亲,你抢走我的一切,如今,连江山都不放过。” 这一刻,安王将心里所有的愤懑都说了出来,仿佛发泄一般,一声声,一句句,仿佛萧越做的就是他说的那样。 如果不是萧越,如果没有萧越,祖父会宠爱他,父亲也不会无视他。 他那么的仰慕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就看不到他呢? 而且,父亲还放弃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他做太子,他哪里不好呢? 他不想对父亲下毒手的,他真的没想过,他一直想得到父亲的承认,但从来没有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连亲娘都可以不要,何况父亲,既然父亲不肯定他,那他也就不稀罕了。 “江山,不是你的。”萧越声音冰冷,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同时,他压抑着的怒气,跟着一点点的溢出来。 江山是皇上的,那是他用了半辈子换来的。 不管是谁,想继承,那就凭本事! 如果因为是皇上的儿子,就想要,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是嫡长子,凭什么不是我的。”安王怒吼着,他本就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 就是父亲,当年有一个四皇子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怎么可能当上皇帝? 萧越冷笑,无法压抑怒火,他伸出手,直接掐在他的脖子上,“你为了个皇位,你连自己的亲爹都能下手?是吗?” 他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边上的太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掐着安王的脖子,然后如同拎着一直垂死挣扎的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 这是安王第二次被萧越这样对待,他只觉得脖子被收紧,几乎要无法呼吸了,他的手挥舞着,脚胡乱灯着。 慢慢的,萧越的手越来越紧,安王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他眼睛瞪着萧越,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眼里……从来……没有我……儿子……” 他没有享受过父爱,没有得到过肯定,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自私一点?为什么不可以为了自己,自私一点? 如果江皇后还在,大概会问一句,皇上没有对他关爱过,那她这个母亲总是从小将他疼到大的,为什么当初,他同样能下得了手? “大哥眼里没有你这个儿子?那么,你这个儿子,为他做过什么呢?”萧越咬着牙,怒声道,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地又加大了。 “他为了保住你们一家老小,辛苦拼命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说他对你没有关爱,你体贴过他吗?你关爱过他吗? 现在,你为了一己私欲,还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不配做他的儿子,你这个畜生……“ 他一边说,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再加重,安王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爷……快放手吧……他快要死了……”边上的太监不顾萧越身上的怒气,过来劝慰道。 萧越冷冷地扫过去,手一松,安王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唯独一双眼睛,还在含恨地看着萧越。 黑夜中,萧越冰冷地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好像来自极地的寒冰,把一切都冻上了。 边上的太监瑟瑟发抖,跪了下去。 萧越的神情淡然,带着几分自言自语,仰望着天际,“不管我做什么,大哥是不会怪我的。” 宫内皇上昏迷着,宫外,边境大军压境。 调兵平乱的圣旨下来,又有太后在边上支持萧越,朝堂上并没有太大的骚动。 在安王是下毒的人,并被处置之后,原本被关在宫里的女眷已经被送出宫去。但是,宫门依然紧闭着。 不但如此,发展成了京城九门戒严。 别说高门大户,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弄不好,就是改朝换代的节奏。 从皇上出事后,顾念就没见过萧越,就连出宫,都是萧越身边的暗一来将他们送出宫的,就连顾世安也没出现过。 顾念带着旭儿回了晋王府,原本护国大长公主让顾念带着旭儿跟她去安远侯府,但被顾念拒绝了。 她要带着旭儿回府等萧越。 那是他们的家。 到了王府后,顾念立即让暗七将所有的人都调回来,加强了王府的守卫。 皇上昏迷的第三天,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没有什么动静,唯一有的,就是京城的乞丐忽然开始流窜,还有竟然有一些狱卒,竟然将牢房的门打开,将犯人放了出来,也不是很,大约四五百人的样子。 宫里萧越听到消息后,只是叮嘱暗一,“继续追查,行踪可疑的,格杀勿论。” 蛇有蛇道,乞丐犯人虽然都是冒充的,但京城就这么大,突然间四五百人消失不见,走的肯定不是正常路子。 这个时候,只能是继续严加详查。 自从萧越将安王掐死后,宫里的气氛不自觉紧张起来。 大家都没想到萧越竟然这样狠,说掐死就掐死了,大家不敢说出来,但担心免不了表现在脸上。 萧越,这是要做皇帝的节奏啊…… 皇上仍然昏迷中,出去追周玉轩和白凤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太医们虽然一直在开方子,但渐渐的,竟然喂不进去了。 除了院判还能静定,其他的太医,早就吓得全身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皇上等不起了,必须早点拿到解药。 这个时候,萧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等,等到四皇子出现…… 萧越坐在皇上寝宫外面的台阶上,连绵的细雨就没停过,萧越看着天,好一会,问身边的暗一,“都准备好了吗?” 四皇子会来的,这么久,四皇子也该来了。 “全部妥当,就等王爷一声令下。”暗一说道。 “好。”萧越轻声回答,唇角不自觉得露出一丝微笑。 …… 宫外,晋王府。 顾念带着旭儿回府后,母子俩一直是同吃同睡。 她不知道四皇子会有什么样的手段,就凭他这么多年的蛰伏,还有明明去了安王府,竟然能够在安王进宫后,又让皇上派去抓捕的人扑个空。 宫里,皇上出事后,萧越定然是搜查过皇宫的,依然没有四皇子的消息。 她不能掉以轻心。 一直到亥时,顾念带着旭儿洗漱后,看着旭儿睡着了,顾念还是没有一点的睡意。 她脑子里想的是萧越,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现在肯定很忙。 想着,想着,她就没来由的害怕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她心里滋生…… 她从床上坐起来,穿好外衣,用被子裹着旭儿,将他抱起,旭儿迷糊中睁开眼睛,顾念轻声的‘嘘’了一声,旭儿清醒过来,并没有大叫,只是示意顾念将他放下来,他能走。 顾念依言将他放下,从梳妆台上,拿出旭儿当初送的那根玉兰簪子,牵着旭儿的手,走到临窗的榻上,揭开上面铺着的猩猩毡,下面是镂空雕花的罗汉床,没有任何的异样。 顾念拿起簪子插向最角落的一个格子。 顾念十分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的异样,站起身,牵着旭儿的手走到贴墙的一个大立柜边上,打开大立柜的柜门,里面此刻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个密道,萧越早就告诉她了,原本开密道的簪子不是这一根,但是旭儿将这根簪子送给顾念后,顾念就将这跟簪子改良了一下。 旭儿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顾念的身后,顾念只走过一次密道,这个入口只能进,不能出,除非她想把出口暴露出来。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将密道口打开,她这会,就是心血来潮想告诉旭儿开密道的法子,她牵着旭儿的手,里头密道里一直挂着夜明珠,洞口并不是那样黑漆漆的。 上次走,是萧越带着她,她不害怕。这会,她有点害怕,但想到旭儿,她强自镇定下来。 她刚刚将旭儿带进密道,衣柜的门还没关上,就听门外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好像怕惊到屋内的人一样,随即门口传来温柔的声音,好像鬼魅一般, “在吗?” 第236章,醒来 这道声音,让顾念好像瞬间进入了冰窖,不但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就连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是四皇子,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甚至带着一份别样的温柔。 就是因为太温柔了,让顾念全身发冷的同时,没有任何迟疑,迅速的关上衣柜的门,进入密道,握住旭儿的手。 这应该可以说是生死一瞬间了。 衣柜的门关拢的那一瞬间,内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推门的人动作很轻,好像生怕惊动屋子里的人一样。 四皇子推门的动作十分的温柔,和他的声音一样,他仿佛在和人随意的,亲昵的聊天, “这么晚过来,没打扰你吧。” 温柔的声音,伴随轻巧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就好像是情人之间在玩躲猫猫一样。 明明柜门已经关上,密道的门,同样也关上了,顾念也很清楚四皇子不可能找到密道,听到外面四皇子说话的声音,仍然让她全身都冷了起来。 就仿佛是从骨子伸出冒出来的寒气,带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旭儿紧紧的挨着顾念。 顾念压下心头骇怕的感觉,一只手扶着石门,慢慢坐下来,冬日的台阶有些冷,但顾念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她将旭儿揽在怀里,安抚着他。 小小的人儿,反手圈出她的腰,靠在她的怀里,知道外面那个肯定是坏人,一声不吭,只是眼睛咕噜噜的盯着顾念看。 顾念朝他笑了笑,密道是安全的,他们不着急走,而且,她也想知道四皇子是怎么进来的,接下来要做什么。 密道之外,四皇子站在屋子中间,屋子很开阔,一览无余,帐幔是放下的,衣服搭在架子上,床上却没有人。 这就说明,他进来之前顾念是在屋子里的,那么,是听到他的声音,躲起来了吗? “来人。”四皇子声音轻柔的招呼了一声,两名黑衣人瞬间出现在他的身边。 除了黑衣人,还有一个是穿着晋王府下仆衣服的下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紧张的吞了口口水,道, “王妃……不,顾姑娘刚刚还在屋子里的。” 屋子里侍候的人是刚出去不久,就连侍候小世子的杨顺公公也是才回房,王妃和小世子应该是刚睡下没多久,怎么会不见人呢? 四皇子轻踱两步,微微眯了眯眼,轻声道,“搜。” 两名黑衣人行动起来,密道里的顾念听到了翻动的声音,脑子却是高速运转起来。 那个喊她‘顾姑娘’人的声音她不熟悉,不确定是在哪个位置上侍候的。 听他的声音,声线比普通的男子要尖细,和旭儿身边的杨顺差不多,但又不是杨顺。 按照萧越受宠的程度,本来是应该有太监侍候的,但萧越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即使是太监,那也是男子。 她看了看旭儿,旭儿进宫后,除了杨顺,皇上又给了两个小太监,那么,是这里出了差错吗? 两个小太监服侍的很好,旭儿也很喜欢这两个小太监。 “你们动作轻些。”四皇子突然出声,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温和轻柔,而是冰冷。 仿佛这些人翻动的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吓到顾念,而他,不想惊吓到她。 四皇子呵斥过后,接下来两个人的动作更轻更轻了,有两次衣柜的门都被打开了,在密道里的顾念还是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但密道确实很隐秘,而且,开启密道的簪子在她头上插着。 “王爷,屋里没人……”有人小声的禀报着。 做内应的那个内侍,顿时冷汗直流,直跪了下来,声音颤抖,“顾姑娘……顾姑娘……” 他小声的叫着,试图将顾念唤出去。 但是,他只叫了两三声,然后密道里的顾念就听到一声急促的惨叫,再无声息。 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旭儿的耳朵,害怕吓到旭儿,连她的身子都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做内应的人被杀了,她不会有什么同情心,而是一想到刚刚如果没进密道,她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下场,她就心头发毛。 她没有再听下去,而是牵着旭儿的手,从台阶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放着好几套平民的衣服鞋子,桌上还有水和食物,水和食物都是定时过来更换的。 现在还未天亮,但是密道她曾走过,很长,很长,就算她能走得快,旭儿的身体也受不了。 谁也没想到,旭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顾念帮他换好衣服后,走了一段路后,顾念弯腰问旭儿,“你还能走吗?” 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走到出口,休息一会之后,才能等城门开了,她得设法出门,将母子俩安顿下来,然后再打探外祖母和母亲的消息。 四皇子会选这个时间过来找她,也是时机难得。 若是萧越分心,必然无法兼顾宫里。 要是不管他们母子,他就可以顺手把自己带走。 但是,四皇子之前到底是躲在那里呢? “娘,孩儿能行。”旭儿抬起头,气都不带喘的回答顾念。 顾念摸摸他的头,没再说什么,牵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过了许久,顾念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她转头看到旭儿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奇,这孩子在她这里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很少这样纠结的模样。 “怎么了?”顾念索性停下脚步,轻声问他。 旭儿抿了抿唇,慢慢的说道,“刚刚外面那个人,是我身边的侍候的人对吗?是他将坏人带进来的,是不是?” 顾念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对,是他将外人带进来的,现在青叶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也许已经被害了。” 旭儿愤怒又纠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我身边,我对他很好,娘你说过,下人也是人,不能随意的对待。” 顾念对他说道,“他原本就是被坏人收买,安插在你身边的,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看着旭儿茫然又难过的脸,顾念想了想继续说道, “旭儿,等你长大以后也许会遇到很多像那个太监一样的人。 他们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潜伏在你的周围。 他们或许会对你比别人对你都要好,让你觉得他是可以信任依靠的,是你不可缺少的下属,同伴,友人,甚至是家人。 但是,等到你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们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旭儿听着顾念的话,想到皇伯父教导给他的那些,又问道,“娘,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吗?” 顾念道,“很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你站的越高,这样的人会越多,所以,时刻不要放松警惕,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旭儿沉默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困惑。 顾念也没有多少,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好一会,旭儿又拉了拉她的衣袖,看她转过头去,轻声道,“娘,我仔细想了你的话,觉得你说的不太对。” 顾念笑了笑,“那旭儿觉得娘哪里不对?可以说出来,娘错了,娘会好好的检讨。” 旭儿道,“如果向您说的那样,对接近自己,对自己好的所有人都要保持警惕之心,那当初娘怎么会和爹在一起? 小顺子我就很信任他,把他当成亲人,还有皇伯父,他对我很好,还有黄芪姐姐,她为了救娘,受了那样重的伤,到现在,她还躺在床上没能好起来。 还有,皇伯父和爹爹,都说天子和臣之间没有信任,可是皇伯父昏迷之前,最信任的就是爹爹,把一切都托付给了爹爹……“ 聪慧如顾念,看着旭儿那双在夜明珠的光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只是抿着唇微笑,没有言语。 旭儿红着脸,继续认真的说道,“也许我以后会遇到很多故意接近我的坏人,但是如果我时刻怀疑周围的人的话,也会错过很多对我真心的好人。” 顾念看着旭儿,心头说不欣慰,是不可能的。 她一直希望旭儿将来是一个善良温暖,光明磊落的人,她一直也是这样教导着。 后来,皇上将旭儿不断的接到宫里去,她不免的会担心。毕竟,自古无情帝王家,她很怕皇上教导给旭儿的是那些她不想让旭儿该有的无情,冷酷。 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多了。 旭儿没有变成那样,他聪慧,会思考,会分辨好坏,内心始终保持着良善,温暖,光明。 刚才说的那番话,未尝不是她想试探一下,但是,没想到,她收获的是这些。 她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旭儿说的对,是娘想的太狭隘了。” 旭儿点点头,脸红红的,抿着唇,羞涩的对顾念一笑。 接下来,母子俩走的异常的快,有几次旭儿累的不行了,顾念想帮助他,抱一下,或者背一下他,都被旭儿给拒绝了。 “娘和旭儿走的一样多,娘也很累,旭儿能行。”旭儿一脸的倔强。 顾念一路上休息了三次,轻声的对旭儿道,“辛苦你了,只是,你父亲更辛苦呢。” 终于,到了密道的尽头,打开密道的出口,从出口出来时,外头已经有光线照了进来,早上的晨光,伴随着清风。 顾念仰头望着天空,褪去了阴雨,今日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 他们现在处在一间旧宅里,外面是条街道,出了街后,没几步就到了城门口。 这些,都是当初萧越设想好的。 无论什么时候,想要逃难,都很容易出城。 出了旧宅,去了后街,虽然是清晨,但是已经有很多小贩出来摆摊,尤其是早点,路边摆了很多。 旭儿看着那些早点有点挪不开眼睛,顾念摸摸肚子,走了一晚上的路,肚子确实有些饿,虽然密道里准备了干粮,但是干粮哪里有新鲜的吃食好吃? 顾念看看母子俩身上穿的,很平民的小媳妇带着一个孩子,这里是普通百姓聚集的地方,路上像他们这样行走的小媳妇和孩子不少,两人看起来也不显眼。 她带着旭儿喝了碗豆花,又买了一个饼,慢慢的吃完之后,付了钱,就往城门而去。 到得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京城戒严,每一个过去的人都要仔细的检查。 虽然仔细的检查,但所有的守卫都很和气,没有凶神恶煞的。 这样一看,顾念又放下心来,这些人,应该不是四皇子的人。 京城是萧越的地头,如果四皇子有这个本事把城门都掌握在手里,那样他都可以直接领兵京城了,而不需要蛰伏在暗处这样长的时间。 她挺了挺胸,正要跟着人潮往外一起出去。 “这里,跟我来。” 突然一句话在顾念母子身后响起。 熟悉的男声,不是萧越,也不是四皇子,更不是她脑海里存着的亲近的人。 顾念本来提着的心瞬间紧张起来,七魂六魄都要出窍了,牵着旭儿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她转头过去,却是真的怔住了。 说话的人,竟然是周语嫣的前夫,许久未见的方仲文。 只见他一身盔甲,看起来好像是守城门的头领。 “你……”顾念惊讶。 方仲文怎么在这里?她知道他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想和周语嫣在一起,但是被周语嫣给拒绝了。 后来,因为周语嫣不愿意提,她也不喜欢方仲文,也就掠过这个人了。 他是如今的城门守卫?有点屈才了吧?这是巧合?绝对不可能。 这么凑巧的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而且还跟她这么说,这就绝对不是意外和巧合。 想想也是,萧越的个性,不可能扔他们母子在外面。 既然让她一定要回府等他,那就是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方仲文朝顾念点点头,“我送你们出城。” 顾念看着方仲文的神情有些复杂,却还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她是很不喜欢方仲文,但要说方仲文会害她,她绝对不相信。 不管是从周语嫣那里,还是从父亲顾世安那里,方仲文都不可能害她。 相反的,方仲文为他们拼上性命,她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方家,当年就是因为老肃王才会被牵连,远避江南定居。 这或许就是萧越和爹爹他们的安排,要是安排自己人接应,四皇子肯定早派人盯上了。 安排了方仲文,他和周语嫣之间闹得很僵,但是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再者,不论是哪个敌人,都不可能想得到。 方仲文见顾念很客气,摇摇头,道,“不用说麻烦,为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嫣儿,为我自己的错误做弥补,我感到很荣幸。” 当初萧越来找他,虽然说得不清楚,但是他也没问,他身上背负的罪,他就要努力赎罪,拼上性命,拼上一切,他都无所谓。 哪怕,将来嫣儿还是不能接受他,也无所谓。 顾念默然,牵着旭儿跟在他的身后。 出门很顺利,方仲文就是头领,哪怕守门的城卫里有四皇子的人,也丝毫没感受到异样。 出了城门没多久,方仲文就说道,“祖母和嫣儿已经出城安顿好了,那里不少农户,他们在那里等你,我这就送你过去。” 顾念原本就担心护国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她们,听说护国大长公主和表姐他们都出去了,顿时心里一松,但是,他说的是外祖母和表姐,那母亲呢? 她蹙着眉头问方仲文,“我母亲那边没消息吗?” 方仲文瑶头,“没有,你们是分批过来的,也许她还在后面。我先送你回去,等会我再回城等她,你们各自的位置不一样。” 顾念闻言,跟着他上了马车,虽然心里还是放不下母亲,但还是跟着方仲文一起去了护国大长公主在的地方。 …… 话分两头,黑夜里,萧越坐在皇上的寝殿前的台阶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午夜的号角吹响,开战的信号也已经开启,就等待对方的登场。 他确定又不确定四皇子的到来在什么时候。 他手中洁白的帕子不断的在长剑刃前抹过,长剑发出幽幽的光芒,在黑夜里愈发的耀眼,光芒照射在萧越的脸上,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今日肯定能够打败四皇子。 四更过后,萧越平静的放下手中的帕子,站了起来,长剑轻点,“将解药给我。” 一身灰色道袍的四皇子轻笑,看向萧越的神情,没有阴沉狠戾,而是格外的温和,“你可以试试看。” “你这样值得吗?”四皇子继续问道。 “这与你无关。” “你将他的儿子杀了,不怕他回头治罪?” “我为国,为社稷,何罪之有?”萧越凝望着远处的黑暗, “我以为你能够蛰伏到如今,应该有几分脑子的,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变态。”他掀掀唇,嘲讽的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笑笑,不以为意,抽出长剑,扔掉剑鞘。 两个男人,一个台阶之上,一个台阶之下,相对而立。 这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当早晨第一束阳光从东方升起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无数尸体,鲜血堆积在一起,堆积在皇上的寝宫前。 阴雨的天气,终于放晴,万里无云,天边,是红色的万丈霞光。 晨光和清风,场面血腥,也有着一样的美丽。 四皇子剩余的人并不多,但莫家有人。 莫大少手中握着的人全都给了四皇子。 这才有了这样多的尸体。 暗一喘着气,站在萧越的身边。 萧越依然站在台阶之上,手中的长剑在滴血,他得到了胜利,此刻,四皇子正跪在台阶之下。 他赢了,四皇子渐渐挺直了胸膛,仰起头颅,看着台阶上的那个人,忽然发出一阵笑声,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狂笑,笑出眼泪。 “没有解药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皇上大哥去死。” “失去的感觉很糟糕,我感受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尝尝了。” “你夺走了我的念念,帮着皇上夺走了我的皇位,此刻,你是预备要来取我的性命了? 你这个卑贱的东西。 你凭什么抢走我的念念?你知道吗?她前面八世都是我的女人,和我生儿育女,在我身下绽放最美好的瞬间,本来,这一世,我们应该在一起的。 我会给她最好的一切,我会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天下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是你,是你,破坏了这一切。 今日,我是输了,可是,你永远也抹杀不了,我和念念在一起过,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还长,还长…… 你这个可怜虫……不过是这一次而已,你就沾沾自喜。 现在,你就看着你的皇上大哥去死吧…… 哈哈……” 萧越双手握拳,只觉得全身都要爆炸了一般。 没有解药,他救不了大哥,救不了大哥…… 而且,他竟然口出狂言,侮辱念念…… 萧越挺身上去,伴着一道迅如闪电般的青芒,一个瞬间,那柄长剑已经抵在四皇子的咽喉之上。 死亡的森森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四皇子的身影陡然僵住了,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萧越,凉爽眼睛,距离近在咫尺。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四皇子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萧越盯了他片刻,一语不发,一个发力,剑刃就在四皇子的脖颈上各处了一道血痕,随即贴压在他一侧那道汹涌而动的大动脉上。 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同样是青筋暴起,没有一丝的颤抖,只要他一个发力,面前的人头就会落地,鲜血就会喷溅出来。 良久,那握着剑柄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手中的长剑,丢弃于地,他怎么会让他这样畅快的死去? 他将会和平阳侯一样,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为他们做过的错事忏悔。 “将他押下去……” 萧越冷冷的吩咐道。 只是,他还是全身僵直,他抓到了敌人,可是还是不能救他的大哥…… 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他忽然茫然了,身上的伤口在流血,可他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就在此时,皇上寝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跟着太后一起服侍皇上的太监从里狂奔而出,口中大声的呼喊着,“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第237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皇上寝殿的时候,皇上醒来了。 外头杀戮的声音刚停,依稀还有四皇子嘶吼的声音传来。 先发现皇上醒来的,是在龙榻边上守夜的常远,皇上昏迷了多日,煎熬的不仅仅是太后,萧越这些人。 还有太医,皇上身边侍候的人,尤其是皇上贴身侍候的太监总管常远。 皇上昏迷了多少日,常远就煎熬了多少日,一直守在皇上的身边,这么多天,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他正打盹的时候,就被响动给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皇上正挣扎着要做起来。 那一瞬间,常远惊呆了,惊叫的话脱口而出,“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这一喊,不仅仅惊动了一直跪在佛前的太后,还有一直和太后一起照看皇上的妃子淑妃。 “皇上,您终于醒了。”淑妃边说边哭,她有一个儿子,才会被封妃。 这几天,她是吓坏了。 尤其是这一晚上外头的厮杀声不断,就算殿门紧闭,还隐约有血腥味从各个缝隙里传进来。 不过,外头厮杀声停了,是晋王打败了四皇子,这个档口,皇上也醒了,不能说这不是上天的恩赐。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一边吩咐边上的常远,“快去传太医来……” 皇上坐了起来,神情有些恍惚,他摇摇头,“朕是不是睡了很久……”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看了看四周,问道,“小九呢?” 淑妃还沉浸在皇上醒来的激动之中,突然听到皇上这么问,怔楞了一下,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道,“四皇子作乱,晋王在外面御敌……” 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见皇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口中一边问道,“在前头吗?朕去找他。” 淑妃没想到皇上一醒来什么都不管,就要去找萧越,她连忙阻拦道,“皇上……您昏迷多日,刚醒来,还是让太医先看看吧……” 常远带着太医进来,这些天他们也着实煎熬了,有的甚至想过如果这次还有命活下来,赶紧告老还乡,做个普通的大夫也不错。 皇上无视淑妃的阻拦,起身后就要外走。 但他可以无视淑妃,却不能无视跟在太医身后匆匆进来的太后。 太后看到皇上真的醒过来,顿时眼泪就流了出来,边哭边喊,“我的儿啊,你总算是醒了……” 话未说完,就先失声痛哭。 这一场劫难,痛苦的何止是一两个人啊。 “皇上,你终于醒了,这几日,我就没一日合眼过,恨不能和神佛祈求,让他们将我这个老婆子收走,不要将你收走……” 太后一边哭着,紧紧攥住皇上的手,红红的眼眶,眼里满是母亲对儿子的慈爱和怜惜。 她开始还能熬得住,但等到皇上汤药灌不进去后,心就开始煎熬,一直跪在佛前祈祷。 “母后,朕很好。”皇上说着,转头吩咐常远,“朕要去找小九,备软轿……” 这个江山,是小九替他守护者,他要过去看看,一定要过去看看。 淑妃一脸焦急,连连给太医使眼色,期盼太医的诊治能够阻拦皇上出去。 太后也攥着皇上的手,“你刚醒来,先好好休息,小九这次劳苦功高,等到你稳定了,再召他进来吧,再说,小九累了一夜了……” 太医趁机上前给皇上诊脉。 皇上倒也配合,并没有乱动,“朕只觉得有点头晕,其他都很好。” 院判和各位太医轮流诊脉,众人的脸色纷纷露出喜色,跪地激动的道,“皇上确实并无大碍了……” 应该是喂下去的药起了作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是为什么,皇上没事了,醒过来了,他们的命保住了。 皇上好,他们好,大家好。 太后还要阻拦皇上,皇上却异常的坚定,“朕要出去看看。” 这是他的天下,他是皇帝,小九已经替他守护住。 这个时候,哪怕是用抬的,他也得去看亲眼看看,不是为了看天下,而是为了看小九。 太后知道拦不住皇上,也就没再阻拦,更衣上轿,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这段时间煎熬着,这会心神放下来,顿时觉得疲惫不堪,皇上让太医给太后诊脉,又让人送她回永福宫休息。 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淑妃想跟着皇上一起去,皇上制止了。 如果不是这次昏迷,皇上根本就没想起过淑妃这样一号人物来。 软轿被四个太监抬了起来,殿内的大门也打开了,小太监先行出去报消息,“皇上醒了……” 殿外,萧越站在台阶上,转头怔怔地看着大开的乾坤殿殿门。 太阳渐渐升起,带着清晨的威风,血腥味扑面而来。 在殿门口,皇上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随后是殿前那一大片的尸山。 他高高的坐在轿子上,抬头看天,深深吸了口气,活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随后,他又看到了怔怔立在那里的萧越。 只见他扔了手中的长剑,大步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喊,“大哥……”他的声音由远及近。 软轿上的皇上有瞬间的恍惚,这个称呼…… 萧越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么叫他的,不过,后来他登基了,就少了。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没有小九,会怎么样? 这个冰冷的皇宫里,他该怎么度过? 靠权力?他摇摇头。 好在,人生没有如果,他不需要这个如果,小九一直都在,也幸好,有他在。 在他的示意下,软轿停了下来,皇上从轿子上下来,到底昏迷了几天,头很晕,身体有些发飘,他的眸子却是比任何时候还要亮。 萧越正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坚定,带着一个大大的血脚印,还有满身的血腥。 “大哥……” 到了后头,声音有几分急促,脚步有些凌乱,一直走到软轿边上,皇上身边,他才停下来。 皇上笑了起来,看着萧越,无比欣慰,“你没事情就好,我也没事。” 他们都活着。 看到萧越的一瞬间,他那种活着真好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其他的所有,其实没那么重要。 萧越也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想哭,活着说像哭,又像笑,“大哥,这天下,我替你守住了。” 萧越那天拿出来的圣旨,早在追捕四皇子,安王进宫的那天,皇上就给他了。 但是,圣旨只是盖了玉玺,但没有写任何内容。 圣旨的内容是皇上出事后,萧越根据当时的情况现拟的。 至于字迹什么的,他模仿皇上的字迹,有时候连皇上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这一切,好像是皇帝未卜先知一样,其实不然。 那一日,皇上正在批阅折子,常远说安王求见。 皇上微微一怔,他明明已经下令让安王在家闭门思过的。 但常远说安王有急事禀报,到底是他的孩子,皇上稍微顿了一下,就让人将安王带了进来。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安王快步入内,行叩拜礼后,他起身,看了眼常远。 常远躬身退了出去。 “不是让你在家闭门思过,怎么还来见朕?何事?”皇上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 安王神色恭敬,眼底眸光却微微闪烁,似正在极力压抑此刻心情,“儿臣知道父皇为国事劳心费力,冒着被父皇责骂也来进来打扰父皇,实在是此时关系重大,不敢拖延般半分。 父皇可还记得四皇叔?他明明已经死在了皇觉寺,父皇也已经昭告天下,没想到,他并没有死,皇觉寺的那个是他的替身。他出现在京城拉。“ 他说完,看了眼皇上,见他神色不动,又道,“他不仅仅出现在京城,还出现在儿臣的府上,竟然妄图,妄图……” 安王继续看着皇上,见皇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迟疑了下,又道,“父皇,四皇叔竟然想让儿臣暗害于您,还说想要让儿臣做皇上,儿臣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他压抑着心头翻滚的心绪,道,“父皇,儿臣怎么能做那样的人,四皇叔此刻被儿臣拖延在儿臣的府上,请父皇速速派人去将他抓起来……” 皇上微微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安王顿了一下,见皇上不为所动,又道,“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皇位的传承,是国家的大事,儿臣是个废人,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四皇叔用这个来蛊惑儿臣,儿臣与他虚与委蛇,他也相信了,请父皇下旨,将四皇叔赶紧抓了吧,否则,下一个被他蛊惑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安王通篇说的就是四皇子,而没有提其他的任何人。 皇上注视着安王,始终一言未发。 在安王说了很多之后,终于道,“你说的事情,朕知道了,朕会马上派人去你府上抓人,为了避嫌,你就在宫里不要出去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今年的皇家祭拜,你在朕的身后做次祭吧。” 安王愕然的抬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伏地大声的谢恩。 安王走后,皇上就准备了一道空白的旨意给萧越。 有了这道圣旨,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萧越都可以在他出事后,理所当然的摄政,控制局面。 皇上收回心神,“我知道,你能做到。”因为身体虚弱,他的声音很轻。 脸上的神情不是感激,只是欣慰。 他和萧越只见,道谢的话早就不需要了,为彼此做什么那是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他欣慰萧越的能力,他昏迷的几天,不仅仅稳住了局面,而且还将四皇子抓住了。 他一直知道萧越很优秀,这次的表现仍然让他很欣慰。 “这是当然的。”萧越昂着下巴,自负道。 皇上见状,笑了,他看着萧越,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就算了为了萧越,为了他的天下,萧越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肯定要好好活着,换他来守护萧越的世界。 “嗤,真是可笑的兄弟情谊……”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飘来。 四皇子被捆绑着,被两个禁卫军拖着往外走。 皇上看了眼,禁卫军停下脚步,但依然挟着四皇子。 皇上一步一步,慢慢的从殿门口,走到台阶之上,昏迷几天,身体消瘦不少,衣袍穿在他身上,有点空荡的感觉,微风吹来,衣袍被吹起,竟然让皇上褪去身上的威严,有了一丝羽化登仙的错觉。 “大哥……”萧越在边上喊道。 皇上回头望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小九,这些恩恩怨怨总要有一个了解的,朕,和他说几句话。” 萧越抿着唇走到皇上身边,在他身边戒备着。 皇上站在台阶上,看着四皇子,突然叹了口气。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是大哥,他是很想要照顾弟弟的,哥哥嘛,总是要照顾弟弟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他们哪怕身上有一部分相同的血缘,但他们的关系永远是敌对的。 兄友弟恭?那是不存在的。 那一张椅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能让人发狂。 眼前的人,不就是这样么? 皇上沉思着,良久,缓缓道,“这样的情谊是你不曾拥有过的,是你放弃的。” “朕觉得很好,我们都没有被蒙蔽了心智和双眼。 朕很庆幸,有这样的情谊,有人这样倾心相待,不计较得失。” “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你的内心充满了算计,就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 朕,为你感到可悲。” “当初你逃出皇觉寺,朕念在同是兄弟的份上,只要你安分,逃了也就逃了,朕不想追究。 但是你不但怂恿藩王造反,如此也就罢了,可你竟然和敌国勾结作乱,视天下百姓为无物,但凡今日东离的将领弱上几分,那这天下也就不再是东离的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停住了。 四皇子慢慢地,抬起头, “好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放过我?你会放过我?别说这样可笑的话了。说出来也不怕风吹了大舌头。” 他的话并未让皇上有任何的恼意,只是淡淡地道,“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如果你好好的做你的王爷,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吗? 当年父皇将你送去皇觉寺,如果你好好的修行,会有今日这样的结局吗?” 四皇子哈哈大笑起来,“父皇,那是哪门子的父皇?那不过是一个偷窃的贼子而已,我们的父皇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而我,本应该是皇帝的,我本来就应该是皇帝,顾念也应该是我的。 都是你们,将这天下打乱。” 说到这里,他忽然诡异一笑,“你们以为抓了我,就会天下太平?你们做梦吧。” 皇上轻笑,“你说还有莫家是吗?不用怕,他们很快会来陪你的。” 四皇子不置可否,只是嘲讽地看着皇上。 “带下去吧。”皇上淡淡地吩咐道。 很快,禁卫军带着四皇子往天牢而去。 皇上看向萧越,“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事实怎么样的,我们比谁都清楚。” 当初萧易是为了这个天下才会改头换面。虽然他后来确实有一些别样的心思,可他同样失去了妻子,儿子,还有老母亲,在宫中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就先走了。”萧越突然说道。 皇上怔了一下,不禁问道,“去哪里?” “回家。”萧越笑着说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宫里,一点消息都没往外面传,他知道顾念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他也相信方仲文一定能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终究,是他辜负了他们母子,他答应过她,一直保护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丝毫的苦楚,可这次终究是辛苦她了。 皇上闻言,笑了起来,笑的十分欣慰,道,“去吧。” 萧越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一个陪他一生,了解他,爱他的女人。这样很好。 他一生缺失了那么多,有这么一个人陪他一生,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很幸福,很好。 萧越朝皇上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皇上看着萧越离去的背影,脸上浅笑着,温煦柔和。 太阳已经升起来,远处有不少的宫人在清扫,搬运尸体,洗刷地面。 阳光洒在萧越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变得柔和。 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或者可以说孩子。如今已经成熟,长成了好男人,好丈夫,同时也是好父亲。 “常远,扶朕回去,然后召大臣们进宫。”皇上吩咐道。 他躺了这么久,萧越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萧越去陪家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处理。 也许,将来的不久,他也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皇上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浅笑。 这次,就让他将所有的障碍都清扫吧,还天下一个清明,干净的朝堂! 远处,顾世安穿着盔甲走了过来,先和碰在一起,两人说了几句话,萧越点点头,转身跟着顾世安又往回走。 两人越走越近,一直到跟前,只见顾世安要跪着和皇上禀报,被皇上阻止了,“不用多礼。” 顾世安穿的是银色的盔甲,此刻已经看不出颜色,上面被血污脏物布满了,“皇上,京城的动乱已经平了,大牢里跑出去的,还有装扮成乞丐的那些反叛之人,都已经被臣给拿下了。” 皇上点点头,“辛苦你了。小九正巧要去接他的王妃,你也正好歇一下,和小九一起出宫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朕,朕安排人去做。” 顾世安和萧越翁婿俩和皇上辞别后,一同出宫去了。 密道是萧越先造的,后来才告诉顾世安和护国大长公主,两府才私下将秘道造了起来。 从乾坤殿出来,两人直往宫外奔去,到得宫门口,却见到肃王府的长史在外头团团转圈,见到两人,顿时都要跳起来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王妃不见了。” 顾世安和萧越两人的心头都是一震,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妃不见了,尤其是顾世安,两个王妃,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哪个不见了,都是要刮他的心。 但想到有密道,是不是两人没有通知其他人,发现不对,进了密道? 相比顾世安的关心则乱,萧越在最初听到说王妃不见了心乱了下后,马上就镇定下来,眼前报信的人是肃王府的长史,而不是晋王府的。 那说明是岳母不见了。 果然,就听肃王府的长史继续道,“王妃昨日夜里,见了一个从晋王府过来的人,说是小世子生病了,晋王妃正着急的很,当时王妃听了,心里焦急的不行,也不顾天色已晚,就带着人去了晋王府。 一直到今日早上也没消息传来,小的见不对,派人去了晋王府,门房说晋王小世子根本就没有生病,还有,咱们王妃根本就没有去过晋王府。” “小的见不对,心里想着是不是人在安远侯府,小的又往安远侯府去了,没想到,安远侯亲自接待了小的,也说不管是咱们王妃,还是晋王妃都不在安远侯府…… 小的这才惊觉不对,回了王府,在王府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咱们人的尸体……” 长史说到这里,尽管有点语气凌乱,话语也磕磕绊绊的,可两人都明白一个事情,那就是静宁郡主不见了。 这个时候,两人都想到了城外的庄子,想着是不是他们都被方仲文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了。 顾世安稳住心神,将长史打发回府,说要去找人,然后也不等长史问清楚,和萧越一人上一马,如离弦之箭往城外而去。 顾世安和萧越到的时候,顾念正和护国长公主两人坐立不安。 一夜的奔波,旭儿看起来很疲累,一停下来,顾念就把他给安顿好,哄睡了。 又和护国大长公主问了下情况,四皇子同样派了人去安远侯府,护国长公主是和周语嫣还有晨儿一起出来的,安远侯不肯,执意要在府里留守。 现在,唯一就是静宁郡主没有任何的消息,祖孙俩自然是焦急的,正巧,顾世安和萧越就到了。 在听到萧越的声音时,顾念有片刻的眩晕感,然后就跑了起来,外祖母还在,明明不该跑的,但她好像本能反应一般,她就想早点见到萧越。 萧越平安的来找她了,这分明就是极致的喜悦,可偏偏,这个时候还有静宁郡主的下落横亘在心头,顾念扑过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萧越连声问着,神情慌张起来,如此突然的哭起来,让他手足无措。 萧越在安慰顾念,顾世安的眼神同样在室内扫了一圈,没有见到静宁,他的心不禁往下坠去,他还是没放弃挣扎,室内同样没看到旭儿。 他艰难的看着护国大长公主,“岳母……静宁是和旭儿去休息了吗?” 那厢顾念从萧越的怀里抬头,道,“母亲没有过来,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顾世安的心不禁颤抖起来,不在府里,也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萧越环着顾念,紧皱眉头,“会不会还在密道里没出来?” 第238章,误导 听到萧越说的,所有人都期盼着这是真的,这是目前为止,最后一个希望。 希望静宁郡主真的还在密道里没出来。 顾世安囫囵的给护国大长公主行了一礼,就狂奔出去,回肃王府的密道去确认了。 护国大长公主并没觉得顾世安这样是不尊重自己,一个紧张女儿的女婿总比一个不在乎女儿的要好。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那么,在郊外呆下去也没意思,更何况,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静宁郡主的下落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当即护国大长公主让人收拾着,准备回城。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顾世安疯了一样回去肃王府查看密道,这边,静宁郡主是被周围的刀剑声给震得惊醒过来的,她一睁开眼,就发现在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她的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前面是两个执剑而立的黑衣人,周围是几具洒了满地鲜血的尸体。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是狼狈不堪,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手脚也使不出多少力气来。 外面天色明亮,说明她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还记得是念念府里来人,说旭儿生病了,她当时焦急的不行,实在是因为她的被算计,错失了念念的成长之路,如今旭儿,就好像当时小小的念念,她怎么疼爱都疼爱不过来。 所以,在听到旭儿生病的消息,她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是想去看看旭儿到底怎么了,还有,如今这样的乱,她得在念念身边陪着她。 本来,她想用肃王府的马车,但来人说已经准备好马车,她只想着尽快到晋王府,也就没在想其他的,带着红菱等人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红菱就说车内的气味太奇怪了,她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等她们掩袖,想下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吸进去了,可能是害怕被发觉,所以用的量并不重,且混入了很多种香料,所以她才这会就醒过来了。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四皇子给劫持了?想着用她去要挟世安他们吗? 她又抬眼往上看了看,才现在自己这是处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屋顶很高,四面都有高高的小窗户,墙壁是用泥土和石片砌成的房间里。 墙壁的一边有一道小门,也不知是通向哪里的。 而那两个黑衣人,背对着她,环卫的姿态,面对着唯一能上来的楼梯口处。 大约是她醒来后发出了声音,其中一名黑衣人回头发现她醒了,于是后退两步,站得离她近一些低声说,“王妃醒了?属下已经发了消息出去了,王爷应该会很快就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静宁说着就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往那窗户外看去,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风呼呼的吹着。 他看到了下面的道路,和远方的山丘,这是什么地方?这房间怎么会这么高?这里距离下面,粗略估计,怎么也得有十来丈之高。 “马车的车夫有问题,根本不是晋王府的人,在王府不远处,碰到了埋伏的刺客,将王妃劫持到这边,咱们的人好不容易将王妃抢了回来,带到这边的高塔上。” “高塔?”静宁有些诧异,难怪这么高,只是这样不是切断退路了吗?下面肯定有人守着,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那两个黑衣人没再跟她多说,因为又有新的一轮刺杀涌上来了。 血腥的杀戮,在眼前活生生地伤眼,一个又一个被切断脖子或者被砍断四肢。 然后,随即就把那尸体从楼梯上扔下去,凌厉的刀锋,泼洒的鲜血,残忍的手法,恐怖的死法,似乎震慑了下面的人,这一轮刺杀后,再没人敢冲上来。 只是,过了片刻,下面的人又开始一波一波的攻击,仿佛要用车轮战将护卫静宁的黑衣人给围死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静宁在怀里探了探,当初白凤离开之前给了她很多的解毒丸,据说能解百毒。 那么,迷药应该也能解吧? 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唯独剩余一个小小的香囊,被她缝在上襦的内里,她咬牙撕开,里头只有一粒药丸,她吃了下去,静坐片刻,人渐渐从昏沉变得清明起来。 她从边上死人的手上拿过一柄长剑。 两名黑衣人没有说话,其中一个走到一个窗口边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又去那小门侧身打探一番,然后就反身回来说道,“下面的人在埋火药,你护着夫人,我下去拖一阵。” 没有过多的交代,两个黑衣人之间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一个就往那洒满鲜血的楼梯口走去,一个依旧沉默地护在静宁身边,谁都清楚,这一下去,几乎没有了生还的机会,而赢得的,可能也只是片刻的时间,生离死别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那个黑衣人还没有走下去,下面就有人上来,刀剑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人死前痛楚的嘶喊声,那样的惨烈,好似藏在空气中的无形得箭,声声都往人心里直射进去。 那个护卫在静宁身边的黑衣人没有动,命运在这一刻,展现出他极为惨然的一面,没有丝毫的余地。 “楼下的人是谁知道吗?”静宁郡主问道。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道,“虽然都是东离人的装束,但是看刺客们使用的武器,还有手法,不是东离的路数,应该是北蛮那边的。” 北蛮?这两个字在静宁的脑子里炸开来,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了霍德。 自从上次在花楼,顾世安将霍德痛打了一顿,又被忠义王发现后,静宁就再没见过他。 这次会不会是他做的? 她沉默了半响,问她身边的那个黑衣人,“你怕不怕死?” 黑衣人怔楞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怕,也不怕。怕不能保护王妃,坚持不到王爷赶到,那样,死不瞑目。” 静宁抬头看向他,嘴唇张了张,下头又有一波人上来,身边的那个黑衣人迎了上去,静宁也跟着加入了战斗。 她的武艺从小就得老侯爷的真传,她沉默着,一个,两个,三个将人砍倒在地。 “霍德,我知道是你在下面,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朗声朝下说去。 今日的祸事,不怪任何人,怪只怪她关心则乱,没有考虑那么多。 就和当年,她被人暗害,从京城送往遥远的兖州,一样的蠢。 偏偏,她还自诩为聪明。 她的声音传到下面,仿佛空气都静止了一样,所有的响动都停了下来。 之后,就有脚步声,由下往上,由小到大,慢慢的往上而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霍德的那张脸。 “叶娘子,你的武艺果然好,可惜,我没能学到一星半点。”他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你想干什么?”她平静地问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呵斥,所有的恼怒,都无济于事。 霍德笑了笑,“我想干什么,你一直都知道。你从来都知道。你明知故问。” 他凝视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无比,柔声道,“叶娘子,从今往后,你忘记顾世安,安心留在我身边,可好?” 静宁毛骨悚然,突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如果说上次在郊外庄子上,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只以为是玩笑后,今日,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是真的。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比念念大不了几岁的男子,只觉得是那样的荒唐可笑。 她摇摇头,“我夫家姓顾,人人称一声肃王妃,我不是叶娘子,当日我说过的话,我今日再说一遍,我当初将你带回家养着,不过是利用你,就是为了麻痹那个暗中的人。 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得到的,所以,不要把我当成什么恩人,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而已。 而且,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有家人,有丈夫,有女儿,还有外甥,我怎么可能和你走?就算没有这些,我们的年纪也是阻隔。 更重要的是,我心中有所爱,你还是将我放了,今日的事情,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看在我还算尽心照顾你的份上。 你回你的北蛮,好好做你的王爷去吧。 娶上一个妻子,生儿育女。” 霍德目光里露出掺杂着愤怒和浪费的神色,神色渐渐凉了下去,一语不发。 霍德盯着静宁,冷冷道,“现在的境况,你不想和我走,也得和我走。”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以为顾世安很快就到了吗?你的人发出的信号,早就被我更改了,这个时候,就算顾世安发现了,那么,他也是去另外一个地方。” 静宁摇了摇头,将长剑放在脖子上,“你如果执意要我跟你走,那你就带着我的尸体走吧。” 半响,霍德才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只要你下的去手,你就下手吧,我会将你的尸体带回去,将来和我一个墓穴安葬,你生不能做我的人,那就死了做我的鬼吧。” 他仿佛很愤怒,朝身后跟上来的人使了个眼色,转眼,那些人就将那个护卫在静宁身边的黑衣人给包围起来,还动起手来。 “霍德,你放开他,我跟你走。”生命如此的渺小,就算是护卫,她也不想他们随便的牺牲。 她目前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反抗的本事。 激烈的反抗,不过就是她和身边的这个护卫都死了,可就算死,她也不想她的尸身被霍德拿去。 按照刚刚身边的黑衣人说的,既然给顾世安留了消息,那么早就应该到的,既然到现在都还没到,那么,霍德说的是真的,顾世安被支开了。 霍德笑了起来,黑衣人身边包围着的人都迅速的退到他的身后,他朝静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静宁抿着唇,迈出步子去。 这一迈,就是三天,霍德把她和那个叫‘南风’的黑衣人带到了一处废弃的道观的阁楼里。 他没有绑着静宁,当然,他也舍不得绑。 静宁所在的阁楼,墙体高达十二丈,与京城的外城墙一样高,周围皆是悬壁,想要溜下去,或者是爬上来,那都是不可能的。 原本跟在霍德身后的人都不见了,那个黑衣人开始还和静宁在一起,可第二天,就被带到不知哪里去了。 “霍德,如果他死了,那么你会看到我的尸体。”她不知道霍德想干什么,她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一柄短匕首。 霍德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就站在窗前,腰间一条玉的腰带,如果不看那深邃的五官,还以为是哪家的翩翩贵公子。 这三天,静宁所有吃的,都是霍德自己送上来的。 也不知道霍德哪里弄来的,只要是静宁说想吃的,他都能弄来,就连念念王府厨子独有的桃花酥,他也能弄来,味道还差不多。 静宁会想到这些,不过是希望这些独特的吃食能够把自己在此的消息传出去,传给顾世安。 三天了,回回从阁楼望下去,冬日里的郊外,一片萧瑟,这两天还开始飘起雪花来。 每天盯着阁楼下面安静无人烟的田野,时间都仿佛凝滞了。 京城怎么样?念念怎么样?和四皇子的决战怎么样了?静宁全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四皇子已经被抓,皇上又醒来了的消息。 从京城到这个道观,骑马是半天的功夫,坐马车,大概是一天的功夫。 静宁推开点心盘子,静静的看着外头京城的方向。 “好奇吗?”霍德就站在她身侧,风轻云淡地说着,目光和她一起,盯着外面飞扬的雪花。 “半个时辰前,我差人往京城送了信,顶多再过一刻钟,顾世安就会来,不过,我给了他两个地方,一个是保护你的那个黑衣人在得罪地方,一个是你在的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地方是你,你说,他会去哪里?“ 静宁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敛起来,面色暗沉, “霍德,就算我们的国家是敌对的,可到底,我从前对你没有任何的意见,也没有恨过你。 我们只是普通的人,普通的百姓,国家如何,权力如何,我们没有办法左右。 可是你不该这样。 我的利用说的明明白白,而你呢?是什么?打着爱的名义做着伤害我的事情。 最美好的爱,难道不应该是放手?给你,给我,各自一条生路。 你这样,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我甚至觉得,当初阿越做的那屠杀是十万兵丁,做的再正确不过,他还杀的太少了,应该将北蛮从上到下,都屠杀殆尽。” 霍德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因为静宁的话而难过,反而道,“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拿性命开玩笑,不伤妇孺,不伤无辜,这是一个人最起码该有的良知和底线,你这样可使没有那么点儿良知哦。” 说完,他冷笑道,“我说过,我做的很君子,若是他来这里,那个侍卫就死在另外一个地方,而我,就送你和他去团聚。” 若是他去了侍卫在的地方,那你就得跟着我走,因为,他和你一点心里感应都没有,证明他不爱你。 你若不想走,我就打晕你,拖也要将你拖走。” 静宁甚至没做出任何什么反应,就见霍德抽出佩戴在身上的弯刀,顺势就抵在静宁的脖子上, “别跟我耍花招,你明白的,我抓你来,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证明究竟是顾世安爱你多一些,还是我爱你多些。 你若不老实,我就先弄断你的双腿,让你爬都爬不下这座楼。” 三天前,他将静宁带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将当初顾世安将他送进宫,皇帝又是怎么将他困在鸿胪寺的驿站,想送他回北蛮。 然后又是谁将他弄出来,四皇子如何的联系到他,帮着他弄到晋王府的腰牌等等,一点也没有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静宁。 静宁没想到,忠义王真的是和北蛮有过勾结,就连先帝,真的永平帝北伐的时候,经过的线路图都是忠义王给北蛮的。 这让静宁想都没想到,可是忠义王为什么要告诉北蛮人这样多,他一点异样的心思都没表现出来啊。 而且,他一直在忠州,是怎么拿到皇上线路图这样隐秘的东西? 可是现如今,忠义王昏迷不醒,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 霍德送信给顾世安,说是静宁郡主在他手上。 他给了两个地方,给顾世安,让顾世安选择,对了,就让他们夫妻团聚。 错了,顾世安将永远失去静宁。 他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眼观八方,就是要静宁亲自见证,顾世安是如何的选择,顾世安又是如何选择错误的。 静宁也跟着站过来眺望远方。 远及之处,京城隐隐在望,但看不到是否有人出来。 自从她回到肃王府后,她就失去了当初在兖州那样的警惕心,有顾世安温柔的呵护,有母亲的慈爱,还有女儿濡慕之情,这些,都让她慢慢褪去那个坚硬的外壳,让她忘却那些经历过的痛苦。 人,真的不能放松,应该时时的警惕,而不是应该和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犯愚蠢。 霍德,给了顾世安两个选择,这样茫然的两个选择,到底要怎么选,顾世安又如何会知道? 这算是给了顾世安一个天大的难题,虽然五五之数,可顾世安能选对吗? 地平线上,纷纷大雪之中,马蹄撩起泥泞,这是顾世安出城了。 很快的,就出现在霍德和静宁的视线里,然后,就见顾世安停下了。 霍德选的另外一处地方,和这出道观处两条路之间有一个岔路口。 顾世安此刻就停在岔路口上,不知道该如何的选择。 霍德的呼吸急促起来,静宁又何尝不是。 顾世安打头,后头跟着萧越,还有南山等人。 顾世安停在岔路口,犹豫了,就那么停着,很久很久。 静宁抿着唇,忽然转过身,一巴掌扇到霍德脸上,“我问你,若你娘还活着,我和你娘一起要死了,你会先救谁呢?” 她知道霍德,对他的母亲很是怀念,而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因为母亲早逝,而她又给了他些许的温情,他才会这样。 霍德吃了她一巴掌,也不恼,只是不住地冷笑, “这座楼高十二丈,又在道观伸出,你看得见他,他看不到你,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到,你还是省省吧。” 屋子里没有别的地方,唯一有的就是那碟子桃花酥。 静宁抄起碗碟,就往下面砸下去,呼啸而出的碟子看起来起了很大的动静,但一只碟子从那样高的地方,掉落下去,不过是扎进泥土里,闷闷响,谁能听到呢? 从高处看道观到那个岔路口很近,其实,还有很长一段的路。 她扑到窗前,就要准备大喊大叫,把顾世安吸引过来。 霍德粗壮的手臂忽然就勒了过来,圈住她的脖子,“你再这样,老子就把你给办了。” 虽然是冬日,衣衫很厚,但她还是感受到了霍德骤然发紧的肌肉。 她怒极,一脚踢过去,霍德一个躲闪,松了钳制,狭小的空间里,她和霍德你来我往。 她使出一身的武艺,想要将心中的愤懑给发泄出来,想要将眼前的人给打死,想要将顾世安往这边吸引过来。 霍德开始还掉以轻心,但到了后面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静宁一招狠过一招的攻势。 渐渐的,静宁的攻势缓了下来,不是她想得,而是女子的体力到底不如男子,更何况霍德一个被老汉王捡回去的人,能做到右日王,那是经历过各种厮杀的。 无论是战斗的经验,还是武艺,还有体力,都比静宁要高一筹。 饶是如此,霍德还是受了不小的伤,静宁是杀招,可他只是防御,不舍得伤害静宁一丝一毫。 他肿着脸,看向远处,一把扯过静宁,放声大笑,“瞧见了没,他去了另外一条岔路了,叶娘子,你心里想着顾世安,可是你看,顾世安和你没有默契啊,他去了另外一边了。” 岔路口,顾世安确实驾着马,要往另外一条路而去。 静宁怒视着霍德,“你卑鄙无耻,你信上是怎么和世安说的?你是不是故意误导了他?才让他往那边去的?” 第239章,飞身而下 霍德转身站在窗口,看向远处消失不见的人影,大口喘着粗气。 他说办了静宁,其实在男女方面,他除了吃乃,别的什么都不会。 天下间所有的女人,他只有吃乃的想法,没有男女之间的想法,除了她。 他转过脸去,静宁大吼过后,脸色还是通红的。 他笑了笑,道,“误导?我不用误导他,我怎么会误导他?是他放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做下的啊。” 他笑眯眯的,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静宁明白过来,是南风他们放出去的信号,三天前,南风他们之所以将她带上塔楼,看起来好像逃不掉的样子,就是因为他们放出去了信号,顾世安看了,会很快赶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放出去的信号被人更改了。 所以,顾世安他们在岔路口停留了一会,才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去救她,因为南风他们的信号,被改的指向了那一边啊。 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岔路口,几乎是厉吼,“就算世安去了另外一条路那边,我也不会怪他,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我问你,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你说没有这样的选择。 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那你为何要逼着他选择?” 她抽出怀里的那把短匕,转手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霍德,我后悔了,我曾经将你带回家养着,哪怕是利用,我都后悔了。你连被我利用都不值得。” 静宁话如连珠,还在不停的说着,“我鄙视你,我当初教导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可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她说一具话,刀刃就入肉一分,转眼刀刃就划破了皮肉,血珠子往外涌着。 “你别伤害自己。”霍德虚张着手,不敢靠近,吼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那么努力的往上爬。 我不把自己当人看,我什么事都做过,我只求有一天能保护你不受伤害。 我不稀罕权势,我只恨顾世安,我只想要他死。” 他垂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只想叫你看清楚,谁更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与天下为敌的。” 静宁‘嗤’了一声,“你这样的爱,我消受不起,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的心里,只有他,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心头的那个人。 霍德,打开门,让我下去,好吗?” 她软声的哀求着,霍德既然说爱她,那么肯定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也不舍得她受伤害,所以,她才这样任性的将匕首压在脖子上。 …… 岔路口上,顾世安勒着缰绳,望着不远处那座废弃的道观。 虽然说是废弃,不过是香火不旺盛而已,这是从前的名观,后来因为观主私德不好,被百姓唾弃,渐渐的,就香客流失了。 十几丈高的塔楼如同碉堡一样,矗立在那里。 霍德给他两条路,他放在静宁身边的暗卫指的是其中一条。 这些天,他都在帮着萧越一起平乱,萧越在宫里,他在宫外抓那些隐匿在人群里的叛乱者。 他以为静宁在府里,身边又放了暗卫,府里的府卫也加强了,这样,静宁就是安全的。 可是,现实却是静宁被霍德给抓走了。这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顾世安的脸上,将他直接抽懵了。 也许此时霍德正在暗中看着他,要看他怎么选择,他会去哪一边呢? 一边是去往道观的路,一边却是去往前朝皇陵的路。 前朝皇陵,定然是机关重重,也很容易布防,霍德既然敢送信给他,必然是在陵墓里备了伏兵,只为取他性命。 既然机关重重,那么就有可能不小心踩到,霍德说他爱静宁,就不可能让静宁去受这个危险。 但为什么暗卫是指向前朝皇陵那边? 他抿着唇,对着两条路,摇摆不定。 萧越站在后头,穿过纷飞的雪花,看向道观。 “岳母叫人挟持了三天,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你确定没看错你府上暗卫的信号?” 顾世安摇头,忽然之间,他仿佛想到什么,既然是他的暗卫,那为什么他们指的路会和霍德信里的重叠? 他不相信他的暗卫会背叛,也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那么只能是信号被人破解并更改了。 他想通了,朝萧越招招手,在他耳边耳语,“我相信霍德肯定在哪里看着我们,这样,你尽量不要惊动道观中的道士,佯装不在意,从后面搜查,我猜阿离就在里面。” 萧越狐疑的道,“你去哪里?岳母肯定最想见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你。” 顾世安道,“既然霍德在暗中窥伺,那么,想要麻痹他就不那么容易,只有我选择去皇陵的路,才能让他相信我选择错了,才能让他放松下来。 你让人去调火药来,埋在下面,我要将霍德逼下来。” “你确定要用火药?你不怕伤害到岳母?到时候你可不好解释……”萧越提醒道。 顾世安断然道,“不会的,你不要全部一哄而上,而是一点点的点燃,不动根基,只是造成一个要炸了道观的假象,霍德,会上当的。” “我到前面会转个弯,前面有条小道,那里可以转去道观。” 顾世安驾着马而去,心头想的却是,如果静宁也在暗中看着他,定然会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选择的。 他的阿离心头有主见,分得清主次,知道他为何这般选择。 甚至于,此刻,她应该也在积极的自救。 萧越点头,带着几个人,转身就走,顾世安等他走了,才朝皇陵那边而去。 …… 霍德就怕静宁受伤,她说要下去,这会,也只能是答应了。 反正顾世安已经去了皇陵那条路,他输了。 他以后有很多的时间让静宁把心放在他的身上,他相信,他能扳正静宁的心。 他紧盯着静宁,说道,“好,我让你下去,然后就跟我走?” 静宁闭了闭眼,抓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好,我跟你走,只是,你现在要怎么走?就算世安去了皇陵那边,可如今定然到处都是关卡,你怎么带我走?” 霍德笑了起来,“这个不用你担心,你们东离,坏心肠的人多得是,我为什么能够将你骗出来,就是有人帮我。” 静宁手中的匕首离开脖颈,垂在身侧,假装无意间的问道,“你前头说忠义王帮你,可是忠义王不是在昏迷中,如何帮你?” “还有四皇子,自己都在被我的女婿追捕中,怎么有余力来帮你?” 霍德哈哈大笑,道,“他们,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我知道当初是谁害得你了,这次,同样是他帮得忙,不过,回到北蛮,我就会让人将他杀了。 伤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静宁被霍德的话给惊住了,她紧紧捏着匕首,小心翼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说你知道当初是谁害得我? 你怎么知道的?是谁?” 霍德看着她手中的匕首,轻声哄道,“你还是将手中的匕首放下吧,这样我看着心里发慌。还有你脖子的伤要包扎……” 静宁随意的抹了下脖子,看了眼,随后撕下裙摆的一角,随意的扎了一下,却还是将匕首握在手中。 她笑着道,“这把匕首我不会给你,这可是我磨了多少年,才磨出来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要手刃仇人。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仇人是谁,也不用你出手解决了,告诉我是谁,我自己去解决他。” 她从出事开始想起,想了这么多年,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她不信霍德会知道。 难道霍德比母亲的手下,比晋王府,还有锦衣卫的人都要厉害? 难得静宁的态度平和,愿意和他聊天,霍德当然是喜不自禁,也不再管静宁手中的匕首了。 他能明白静宁心头的那股怨恨,就比如他,不也是对那个人恨得牙痒痒吗? 可偏偏,他还要接受他的帮助,这太屈辱了。 他已经想好,只要将静宁带走,他就将那个人抓来,让他一把年纪,尝一尝当年静宁遭受过的伤害。 “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到底是谁害得你,我会让你看到他的下场。”霍德慢慢的说道。 静宁也不逼迫他,知道逼迫也无用,她淡淡的道,“那你准备怎么离开东离?” “从这里下去,会有马车准备好,出了京城管辖的地界,会有一个商队,带着我们一路往北,回到北蛮去。” 霍德蹲在她的面前,畅想着他们回到北蛮后幸福的生活,眉眼都笑弯了。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过的时候,塔楼忽然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摇晃起来。 虽然只是小幅度的摇晃,一瞬间就平复了,还是让静宁被震得差点倒在地上。 浓重的硝烟味顿时弥漫上来。 霍德一把扯过静宁,护住她,然后放声大笑,“你看看,你看看,他不但选择错了,还想炸死你。 叶娘子,瞧见了没?这样的人要来做什么?你还不快点跟我走?” 他护着静宁,走到另外一个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下面还有人在埋炸药,他根本就不顾你的死活啊。” 静宁很平静地看着他一眼,推开他,道,“既然他选择了去皇陵那边救我,自然以为这里面没有我。 所以,他为什么不炸? 他炸的很好,你不用挑拨我,我是不会受你挑拨的。” “我很欣慰,他没有因为儿女私情,而放过你这个敌国的王爷。上次在花楼,他没将你打死,我已经很后悔了。” 塔楼上,四面都是窗,有两面窗小些,两面窗要大些,够一个人攀爬上去,静宁在心头盘算了一下,慢慢的,假装无意的走过去,脑袋随意的探了出去。 下面有人在四处走动着,就在这时,下面的人忽然全部退开,新的一轮爆炸又开始了,这次依然是小爆炸,不痛不痒的,造成不了大的伤害,但是却让塔楼不断的摇晃。 “我带你下去,顾世安可以不在意你的生死,可我不行。”霍德拉着她的手,就要往门边走去。 静宁一言不发,忽然道,“霍德,你看,我们都要离开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我?” “等下去后,我就告诉你。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霍德头也不回,打开门。 “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和你走的。”静宁忽然说道。 霍德开门的手顿了一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静宁,“我才不会现在告诉你,告诉你,你就不会走了。” 静宁挣开霍德的手,不断后退,退到西面那个大窗边上,塔楼东摇西晃的,这一次爆炸的力道加强了,把静宁摇的站立不稳。 “你想干什么?这里危险,我们先下去,下去我就告诉你。”霍德紧张地道。 静宁的嘴角漾起一抹诡异微笑,她冲霍德摇了摇头,又向后退了一步,爬上了高台,她攀在窗沿上,一只脚已然凌空。 “霍德,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其实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了。这个时候,能够帮助你将我掳劫出来的人,就那么几个。 别的人,和我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唯有那个人。 他毁了我一次,还妄图再毁我一次。 我周离蠢,所以被你们骗了出来,但是,我不会一直蠢下去。 霍德,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你死心吧。我从这里跳下去,必然炸的血肉横飞,你就休想带走我的尸体。” 她的语气坚定决绝,心中却在想着,假若霍德真的对她有几分情谊,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卡,必然能够逼出那个幕后之人是谁。 不论如何,她是一定要跳下去的。 霍德脸上露出凄然悲怆的神色,他从未料到叶娘子是这样的冷心冷肺。 他不可能放弃她的,她是支撑着他一直走到如今的全部动力。 他以瘦弱的身躯在战场上杀死第一个敌人的时候,他踏着同伴的血肉白骨砍杀暗害他的人,他决心跟着汗王去往北蛮的时候…… 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唯独想到她时,唯独想到要为她报仇时,才能稍稍缓解。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过是想与她在一起。 可她就是不明白他。 静宁望见霍德脸上情绪有些悲怆,激动,似是沉浸入痛苦回忆之中,她冷笑着摇摇头,看来,他是不肯告诉她了。 她回头从塔楼上往地面上看,塔楼高高,她已经准备好跳下去了。 霍德看到静宁那只凌空的脚,心脏仿佛要被生生撕裂,他要失去她了。这沉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 不,倘若她死了,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现在她想知道什么都告诉她吧,总比她死了好。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他上前想要将静宁拉下来,可又害怕她抗拒之下,反而不小心滑落下去。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锋,逼着他浑身颤抖地将那些不情愿的话一字一句说出, “好,我告诉你,只要你下来。” 静宁只是讥讽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深重的痛苦与绝望,“叶娘子,我不要你死,你不要做傻事,我再不逼你,你要回到顾世安的身边,你回去就好了……” 静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将话说出口。 “是莫家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家的人做的。这是我和四皇子合作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四皇子知道的不多,但这些就足够了。 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只要伤害你,就不行。” 塔楼再一次摇晃起来,前方一条小路上,有一众黑骑飞奔而来,跑在最前的那个人影,豁然是顾世安。 顾世安飞马本来时,已经看到塔楼的窗前,那抹身影,眼见就要到那塔楼之下时,他打了个手势,随即后面就有人冲到他前面,再行一段距离,算准距离后,他立即进啦缰绳,令马扬蹄而止,同时高抬声音大喊, “阿离,跳下来,我接住你。” 高楼上的静宁和霍德都听到了顾世安的声音。 霍德满面哀求,“叶娘子,不要跳下去,如果他接不住你,那就是死,我带你下楼去,好不好?如果你不放心,你自己下去,我就在这里不动。” 高高的塔楼上,静宁站在窗台上,孤身一人,上面是深远的天空,是飘落的白雪。 下面,是火红的烈焰,是弥漫的硝烟。 静宁被霍德说的,有片刻的愣神,莫家,长宁大长公主,她和自己有多深的仇恨?不惜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报复? 还是,她和周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静宁用力摇摇头,强迫着驱散这种让她很沮丧的阴霾,她轻声开口道,“霍德,你没骗我,真的是莫家?四皇子是如何知道的?” 霍德朝她伸出一只手,“你下来,你快下来。我都告诉你。” 见静宁不动,他继续道,“莫家和四皇子勾结在一起,就连忠义王,也是莫家的一个棋子。” 静宁嘲讽的笑了笑,“没想到,东离的事情,竟然还没你个番邦的外人知道的多。谢谢你,霍德。” 她往下看了看,道,“我不会跟你下去,我相信我的丈夫,他既然敢让我跳,那就肯定能接住我。” 她话音刚落,就用力向抵,飞身而下,纤瘦的身躯就如同无骨柳絮,软软地飞落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耳膜似要被破裂一般,失重的身体,不断地向下坠,心脏紧缩,胸口被空气压得窒息住,明明就是一瞬间,可时间却忽然变得无限漫长,好像要让静宁细细品尝接近死亡的味道。 她跳下去的那刻,霍德大骇,仿佛全身的气力都随着她的跳落而抽离。 他忽然觉得头顶被黑云笼罩,他的人生再无半分光亮色彩,没有了她,他未来的人生该怎么办? 这些年他所受的苦,所做的牺牲,和狗一样的在汗王手下讨生活,似乎完全都没有了意义。 他痛苦地闭上眼,有一个念头越发强烈,跳下去,与她一同覆灭也好。 静宁的声音跳下来的同时,顾世安飞身而起,一脸踩着前面数个黑衣人的肩膀,往那塔楼的方向高高跃起,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他稳稳地接住了她,落地,两人在地上连续翻滚着。 顾世安紧紧地护着静宁,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还未等她在他怀中睁开眼,他已经抱着他跃地而起,又重新坐到马背上。 身后,她刚刚飞跃而下的塔楼,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无数的烟灰飞尘,淹没了雪花。 等到了马儿带着他们跑了很远,静宁才缓过劲来。 在顾世安厚实有力的怀抱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她最爱的男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后面萧越驾着马追了上来,眼睛直视着前方,静静的道,“塔楼塌了,霍德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我先走了,回去给念念报信,她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静宁缩在顾世安的怀里,有点难为情,一把年纪了,虽然是危机关头,但这样在女婿面前……她还是不好意思。 她平静地回头看向后头倒塌的塔楼,天空中的雪花从始至终都在无情地飘落,地上的积雪凌乱不堪,塔楼那边的硝烟味直往这边窜过来。 霍德应当死了吧……她忽然想起当初将霍德领回家时那如同小兽一般倔强的眼神。 她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顾世安看着她平静的脸,俯下唇,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你受苦了。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静宁额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砥磨着,“你不知道我走了多久,走了多长的路,才能重新走到你面前。 我曾死过一次,我不只一次的想过死,可我放不下你们,尤其是你。 我不信你,该信谁呢?” 顾世安忽然觉得心头滚烫,从静宁回来的那一刻,回到身边的那一刻,她虽然看似和从前一样,但其实一点也不一样,带着淡淡的疏离。 但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回到了他们的从前,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他紧紧地抱着她,心头滚烫,扬声而笑,“我的爱人,抱紧我,我们回家去。” …… 静宁被掳,原本消息被顾世安他们给控制在小范围内的,在静宁回来的第二天,忽然全京城都知道了,甚至私底下隐隐流传,静宁说是那么多年抛夫弃女在皇觉寺为东离百姓祈福,全都是假的。 真实的情况是静宁失踪了,不知道是被拐卖还是和人私奔,反正,人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流言一传开,京城一片哗然,护国大长公主没有生气,而是直接坐着撵车去了宫里,不但如此,还把所有在京的公主,驸马,宗室王爷,朝廷重臣都‘请’到宫里,讨要说法。 第240章,算账之开始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宫里时,萧越陪着顾念去了天牢。 萧越并不想顾念去,但是亲亲爱妻想要做的事情,萧越又舍不得拒绝,无奈之下,他只能陪着顾念一起去。 天牢是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共同看管,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这里的守卫森严,除非有皇上的旨意,犯人的亲友皆不能来探望。 顾念坐在车里,有几分心不在焉,手无意识的转着腰间的玉佩。 萧越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捏了捏她的掌心,拉回她茫然的心神。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四皇子,原本,他是她最厌恶的人。 可他又和她的那些过往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刑部大牢离的不远,马车停了下来,萧越见顾念神思不属的样子,犹豫了下,道,“要不,别去了,大牢里都是些受刑的犯人,太血腥,太肮脏了。” 难得从萧越的口中听到血腥这样的词语,曾几何时,他就以自造血腥味乐趣,到了顾念这里,却是嫌弃满满。 顾念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没事。” 萧越关切的看了她一眼,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扶着顾念下来,然后和她并肩往大牢深处去了。 刚进去,就碰到了顺天府尹刘青山从里面出来,“下官见过王爷,见过王妃,里面都已经安排好了。” 萧越点点头。 顾念进了门后,四下打量着,这里的护卫各个表情严肃,面相还带着几分凶煞之气,满脸写着‘闲人勿进’四个大字。 有人来了,他们也是站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 一直往里走,应该是天牢的最里面,四周暗沉,阴气森森,拐了两三个弯,前头引路的刘青山推开一扇铁门,铁门里没有灯,门推开,外面的灯光照射进去,靠在最外面一个铁笼子里的四皇子,下意识的抬手挡在眼前,看向门外。 门外,顾念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铁门里面的情况。 逼仄的屋子里,左右放着两个铁笼子,四皇子在里面一个,外面一个没有关人。 刘青山推开门后,就将边上的护卫都带了下去,留下顾念和萧越两人。 顾念回头看了看萧越,萧越同样看着她,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顾念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 这里,能够看到她,以萧越的耳力,也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顾念松开萧越的手,走近里面的那个笼子,又在四皇子手能触及的地方之外站定。 她平静地看着里面的四皇子,一个头发打结,浑身脏污的男人。 从前,四皇子长的也是风度翩翩,惹了很多小娘子的注视的目光,但此刻,长时间没洗漱,换衣服的四皇子,与街边的脏人懒汉没有什么差别。 什么风度,什么贵气,都化为了烟云。 四皇子没有说话,拉了拉身上脏污的衣衫,抚了两下凌乱的头发,然后上下打量他片刻,眸光闪动。 顾念没有后退,对上他的目光,最后是四皇子先说话,“念念,说实话,你今日来这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不知道,你这辈子,原本命定应该是我林松的女人,我也本该是这天下的皇帝。 但如今……” 他凝视着她,原本就脏污的面容满是狠意,“如今,你却嫁给了萧越,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完,忽然低低地笑了声,脸上的狠色蓦然一收,换了个暧昧的语调道,“想当初,你一次又一次的为我而死,原本,这辈子可以有个善终的,偏偏,被你自己给破坏了。 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如果和我在一起,你现在肯定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顾念毛骨悚然,突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从四皇子开口,叫她‘念念’起,那种似曾相识的口吻,就叫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几世…… 她睁大眼睛,骇异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 原来,他竟也和她一样。 “念念,你不知道,你前面几辈子都是我林松的人。 这辈子,倘若我能做皇帝,你就是皇后啊。我想履行我从前对你的承诺,我想好好的对你的,想对你很好很好……“ 他垂下头,语气越来越轻,仿佛错失了世间的至宝。 顾念淡淡地望着四皇子,忽然冷冷地道,“我前面几辈子,那一次得了善终呢?不是被打断双腿而死,就是被你一碗毒酒下去给毒死了。 如果做皇后都要经历那样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我情愿不做。 你已经害了我八次了,还想再害我一次吗?我这一次还要受你的伤害,那真是枉我一次又一次的重来。 我也太对不起老天了。 那些活生生的被打死,被毒死,被诬陷,推下山崖的痛苦,你是没办法感受的。” 四皇子一呆,怔怔地看着顾念,刚刚目光柔和,现在却是满目惊骇。 “你不必如此惊讶,你记得前世之事,我同样记得。” 半响,四皇子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记得,你记得为何还离开我,你记得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顾念道,“我如何的对你?这样是再对也没有了,我想,上天让我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这一世让我重来,就是弥补我,让我来享受所有的关爱的。 父母的关爱,外祖母的疼爱,还有,我丈夫的深爱。 以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这一辈子,很好! 你对我,未必有多喜欢,不过是求一个执念罢了。 本来,大家都可以退一步,但是,你非得缠上来,你本来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但是被你自己弄砸了。” 四皇子沉着脸,忽然看向萧越,大声道,“你说的不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找的,可那又如何? 路是自己走的,我不后悔,我只后悔这辈子失去了你。” “但是,你以为你和萧越在一起,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我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你又能得几日好?” 顾念冷笑,“不管我能有几日好,至少现在我还是晋王妃,而你是阶下囚,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你以后的日子。” “念念于我,是亲人,是伴侣,也是最在意的人。”萧越走到顾念身边,眼神如冬日里的寒冰,冷得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看来你被关押在此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不然也不会如此胡言乱语。” 四皇子想起被关押在天牢里的这些时日,眼睛里露出惧色。 从被抓那天起,他就被关到这个阴暗的屋子里,没有人跟他说话,也不让人出现在这个屋子里,每日除了翌日三餐,再无人出现,而且这些人就算出现,也当他不存在一般,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不打人,不骂人的手段,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才知道,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当初在皇觉寺的时候,他虽然被关押,但是过得不是这样的日子。 有时候四皇子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做过人上人,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他记忆里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人想要发疯。 刘青山曾经不过是一个他看不上的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的人,却有这种诡异的折磨人的手段。 更甚至,他的脚筋被挑了,手筋同样也是,就算他想死,他也都做不到。 只能这样一日一日的被关着。 顾念没再看四皇子,来之前,她还茫然过,到了这里,听了四皇子的话,忽然一切的郁结,堵塞都没有了。 她牵着萧越的手,转过身,出了铁门,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被慢慢关起的铁门一点点挡住,忽然发出一声长笑。 顾念没有理会身后的四皇子如何,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直到走出大牢,顾念都未发一言,一直到了马车上,她才看向萧越,他眼里的关切都要溢出来了。 她的心头一暖,思忖了片刻,对萧越说道,“我有一件事情,从来未曾和人说过。但我想和你说。” 萧越抚摸了下她的脸颊,轻声道,“你脸色很不好,咱们先回家。” 顾念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我没事。” 萧越忽然伸臂,将她一把揽如怀里,用力地抱着,良久。 “念念,林松说的那些,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这辈子,如果不是因了你的缘故。 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从前,我没心没肺,做的那些事情人人憎恶,但是因为有你,我慢慢的改变。 你知道吗?当初在官道上,你让我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是我萧越今生欢愉的开始。” “不管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对我萧越来说,你就是我的妻子,我儿子的母亲,是我最爱的人,是我一辈子相伴的人。” “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他放开顾念,盯着她,神色凝肃,一字一字地说道。 顾念望着他许久,慢慢点头。 萧越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低地叹了一声,“傻念念。” 顾念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萧越紧紧抱着她片刻,将她脸抬起来,低头,轻吻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珠,唇沿着她的脸庞渐渐往下,深深吻住了她。 …… 护国大长公主将宗室的人请进宫,说是要为静宁郡主讨公道,但她不会真的将静宁失踪那些年的事情摊开来说。 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摆出一幅姿态来。 如果流言出来的时候,她如果什么也不做,让背后的人散布,让京城的高门到百姓胡乱猜测,事情就将不知道歪向哪里。 这世上,没有不护短的父母。 所以,她必须摆出姿态来,毕竟,有皇上发出昭告天下的旨意在那里,谁能质疑皇上,谁敢质疑皇上? 皇上醒来后,经过太医的调理,暂时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此刻,他坐在龙椅上,旭儿被他牵着站在他的身侧,下边是各王爷,公主,驸马,以及重臣。 护国大长公主和静宁郡主坐在一起,她的身上,穿着耀眼的华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冷硬,目光扫向下面的一众人时,眼里充满了凌厉之色。 这一刻,哪怕是狂风鄹雨,也难抵她满身威势。 “陛下,不知您这样牵着晋王世子,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问话的是这次回京的一位藩王。 皇上眼睛一闪,不解的道,“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朕很喜爱晋王世子,所以将他带着身边教导,怎么?你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位藩王好似恍然大悟,“臣刚刚回京,还不太懂得,晋王世子看起来很可爱,也聪慧,难怪皇上如此欢喜。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晋王如此了得,晋王世子也不错。 说起来,晋王世子生的很好,曾外祖母是公主,外祖母是郡主,父亲和外祖父都是王爷,生下来就尊贵无比。 前儿还仿佛听到说晋王世子的外祖母,静宁郡主的一些流言,不过,这些人也真是的,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说起来,皇上当初还下了旨意昭告天下呢,这些人,也太没眼色了。” 如果这位藩王开始的问话带着点质疑,那么现在就是一通乱七八糟的恭维之词了。恭维的时候,又把暗地里的流言揭开,摊在了明面上。 大殿里,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皇上不动如山,护国大长公主一系同样时。 心里有数的人,就更是八风不动,等着有人往坑里跳呢。 但更多的人,则是想要知道,静宁郡主的流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今日这样的盛会,长宁大长公主自然是来了的,就连莫大少爷也来了。 四皇子被抓进去,还没来得及审问,就发生了静宁被掳走的事情,一时间,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静宁身上,还没来得及审问四皇子。 莫大少爷这个时候,自然还是长宁大长公主的孙儿,朝廷的大臣,跟着长宁大长公主入宫,也无人说什么。 他恹恹的站在长宁大长公主的身后,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静宁郡主的流言被摊到明面上后,他猛然抬头,他忽然开口道,“陛下,臣代天下臣民请问,静宁郡主的流言到底是否属实? 如果属实,那陛下就是欺骗了天下的臣民。” 长宁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看着莫大少爷走出去后,脸色变了变,呵斥道,“逆子,孽障,你满嘴胡说八道什么。 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由得你来质问吗?“ 说着,就赶紧站起来,跪在地上,“陛下,请您恕罪,这孩子,父母早死,臣妇太过溺爱他,才让他在殿前胡言乱语,有愧君前。 这孩子精神有些不大好,有些恍惚,臣妇这就带他回去。” 莫大少眼神有片刻的怔楞,继而,脸上显出几分凛然,“祖母,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咱们莫家的先祖自从跟随太祖一来,无不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利而置大局于不顾。 孙儿身为告假的子孙,就是死,也要为了忠义而死。 这是孙儿作为臣子的本分,祖母,您不该拦着。” 长宁大长公主顿时一巴掌挥了过去,“你个混账东西。” 她的身子被气的发抖。 莫大少这一巴掌打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他的眼神飘忽。 长宁大长公主对皇上叩了一个头,“陛下,臣妇惭愧,年迈,已经不顶事了,膝下只有这个孙儿,原本看起来很好,没想到这孩子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 “他竟然偷偷的背着臣妇和逆贼林松勾搭在一起,还将莫家的护卫借给了他,险些让皇上遭遇不测,臣妇有罪,还请皇上降罪莫家。” 谁也没想到,长宁大长公主竟然将莫大少勾结四皇子的罪名给摊开来说了,就这样明晃晃的将一个把柄给了皇上。 长宁大长公主仿佛没发现大家惊愕的表情一样,接着道, “陛下,莫家如今人丁单薄,子孙又无能,莫家如今的一切,都是先祖的荫蔽,而先祖仅凭着当年那点微薄的功劳,就能让祖孙后代锦衣华服的过了数代。 好在,臣妇的丈夫,儿子都还算有点用,但他们也死在了当初肃王反叛的那场争斗中。 先帝感念恩情,厚待了莫家,只是,皇家的恩德,莫家无以为报,再不敢尸位素餐,臣妇特请交还丹书铁券,允许臣妇带着家小回兖州颐养天年。”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长宁大长公主先是递上把柄,然后又示弱,说到先祖,只是,最后带着家小回兖州才是最终的目的。 她先是说出莫大少和四皇子勾结,这可不是小的罪名啊,几乎就是谋逆,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之后,又说道祖先的那些功劳,这就是丹书铁券的由来。 丹书铁券是免死金牌,不是通敌卖国的罪名都能赦免。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里难免惊疑不定,长宁大长公主,作为宗室最高的长辈,一直受到皇家的爱戴。 也可以说,她是公认的老狐狸,看起来谁都不投靠,也从来不掺和皇室的争斗,但是,她靠的就是皇上。 莫大少本来已经是要废了,莫家本来也是要被抄了,长宁大长公主这样一做,那就能求得一门子孙平安啊。 皇上会如何的决断? 一时间,大家都微微抬起头,用余光去打量上首的皇上。 莫大少涨红着脸,大声道,“就算祖母交还了爵位,但孙儿还是东离的子民,就算孙儿勾结了四皇子,可如今,还未定罪,那孙儿就是东离的子民,就该知道东离的皇上发出去的旨意是不是真的。 若真的是一些无聊的市井流言,孙儿自当请罪,绝不连累家里。” 这是被长宁大长公主的话气的失去了理智啊。 长宁大长公主没有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莫大少一眼。 大殿里一时也没人说话,不应答,沉默以对,让事情变得更加莫测起来。 忽然,顾世安看向莫大少,淡淡的道,“不知道莫少爷想怎么证明?静宁是本王的妻子,本王的妻子这些年在哪里,本王还不知道吗? 就凭几句市井流言,就想质疑皇上,就想质疑皇家亲封的郡主,你不觉得可笑吗?” “说什么忠心,你的忠心就是让你怀疑君上么?” “今日敢怀疑皇上,明日,你还想怀疑谁?是不是还想造反? 哦,对了,你已经是准备造反了,连皇上已经宣布死亡了的故四皇子你都能勾结,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要我说,你们莫家试图谋反,是不是应该先将莫家下大牢,然后再容你们慢慢辩解呢?“ 顾世安的语调不高,语气里透着诸多的嘲讽,他瞥了一眼,脸色已经黑沉下来的长宁大长公主,以及面上依然涨红着的莫大少。 “其实,我很不必跟你费什么话,怀疑皇上旨意的真假,这种事只要想一想都是罪过。” 顾世安厌恶的挑挑眉。 莫大少爷怒目切齿的望着顾世安,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长宁大长国公主满脸阴森的说道,“肃王,我的孙儿如何,还不需要你来说,我们莫家如何,还不需要你来定夺。” 顾世安几乎要仰天长笑,他走到莫大少爷边上,低声讥笑道,”如今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还要被你的祖母利用,你可真够悲哀的。” 莫大少蓦然抬头看向顾世安,那边,护国大长公主站了起来,看向长宁大长公主,淡淡的开口道,“姑母,和你的孙儿一唱一和的唱戏,真是精彩啊,如果此刻不是在朝廷的大殿上,我都要以为,我是在戏园子里看戏呢。” 她眼睛锐利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她对着门站着,一阵风吹起,吹得她裙角飞扬,她却从容的迎风而行,走到长宁大长公主身边。 长宁大长公主眉头一皱,阴沉的看了一眼护国大长公主,“没想到你们的心胸如此的狭小,不过是两家有一点误会,就这样把我们往死里踩。” 护国大长公主飒然一笑,“我们的心胸是不够宽阔,但是,还是比不上姑母您。” “毕竟,我们心胸狭小,只会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我们,我们就找谁,不会牵连无辜,更不会想要将天下百姓陷入水火。” 长宁大长公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孙儿是做错了事情,但我愿意用丹书铁券换他一命。” 护国大长公主抚掌一笑,“真是一个好祖母啊,要真的那样好,为什么还要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的孙儿身上,让他遭受千夫所指? 他勾结四皇子我相信,但是姑母你就很无辜吗?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这些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但长宁大长公主是谁?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受皇家爱戴,就是因为她一直很低调,人缘也很好。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长宁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我是祖母,不是孙儿的随从,他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知道呢?” “难道安远侯世子做什么你都知道?你那样不是关爱,而是监视,你的控制欲太强了。 他虽然只是你嗣子的孩子,可你这样也太可怕了。“ 本来是护国大长公主质问她,现在却反被她给扣了一个大帽子。 护国大长公主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冰冷一片,不答反问道,“那么,忠义王呢?你将忠义王妃安插在他身边,长年累月的给他下毒,就为了有一日不好了,给他致命一击。” 长宁大长公主大笑起来,“你莫不是魔怔了吧,忠义王昏迷,关我什么事情?” “是吗?”大殿外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顿时让人脸色变了变。 第241章,算账之隐情 听到声音的时候,长宁大长公主嘴角露出几分阴冷的笑,缓缓的站起来,坐了回去。 殿外,忠义王坐在紫竹小轿上被抬了进来,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更是白的透明。 进了殿后,他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对皇上说道,“皇上,请恕臣不能下地给您请安。” 虽然说他虚弱的不能下地,但还是在轿子上行了一个礼。 长宁大长公主阴沉地看着忠义王,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谁能稳住,谁就赢了。 忠义王低低地咳了两声,嘴角沁出一点血,他用帕子随意的一擦,并未抬头看着皇上,“臣今日来,是想请皇上给臣一个公道。” 皇上挑挑眉,看着忠义王,“有什么话,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今日王室宗亲都在,能给你公道的人很多。” 忠义王点点头,闭了闭眼,无奈的笑了起来, “臣想休妻……”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休妻。 忠义王是皇室的王爷,忠义王妃那是上了皇家玉牒,轻易是休弃不得的。 如今,忠义王说要休了忠义王妃,那忠义王妃到底做了什么让忠义王不惜抱着孱弱的身躯,求到皇上面前,就为了休妻? 本来,刚刚忠义王进来之前,说的那句话,大家都以为他要说的事情是和长宁大长公主有关的。 没想到,事情如今又出现了转折,忠义王没对着长宁大长公主去,而是对着自己的妻子发难。 长宁大长公主抿着唇,也不知道忠义王在搞什么鬼,但她的心始终是紧绷着的。 忠义王说完之后,外头忠义王妃穿着王妃的命服,慢慢的走了进来。 她声音凄厉厉的一声尖叫,“我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忠义王妃,我服侍过老王爷,和老太妃,在他们灵前跪过,你凭什么休我?” 她跪在皇上面前,讥讽的看着忠义王,“我嫁到王府生儿育女,王爷要休妻,可要好好的想想。” 忠义王靠在小轿上喘气,道,“不止要休你,本王还要杀你,为什么,你心知肚明。” 忠义王妃脸色一愣,高声道,“不过就是因为你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你能够没有德行的偷情偷到晋王府去,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忠义王气到失笑,她这是以为自己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敢挑出她的丑事来?所以这样的笃定? 他缓了口气,颤声道,“本王的好王妃,你从嫁进来的那天开始,就偷偷的给我下药,你说说,你嫁进来多少年了?这一日日,一年年的给本王下毒,你累不累?” “就这,已经够本王休你十次八次,够宗正府将你捉拿归案了。” 忠义王的话并没有忠义王妃有任何的慌乱,她两眼红红,笑的凄然婉转,眼神扫过殿内的人,柔声道, “结发之情,生儿育女,若此刻王爷想让我这个王妃跳井,吃毒,投缳上吊,说一声就是,我皆照做,你被人下毒的事,与我何干?你何必往我身上泼污水呢?” 忠义王妃不过是故意示弱,准备把忠义王往无耻无德,有了新欢,就将发妻逼死的路上靠。 这样的大帽子若是传出去,不说宗室的人,就天下的百姓,就会将忠义王说的一文不值。 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将他淹死。 长宁大长公主上前一步,叹了口气,“我是你们的长辈,这样的家务事,皇上也不好多管,到底,家和万事兴,你们这样王府整日不得安宁,可如何是好? 要我说,你们一人后退一步,都不要说了,回家好好的过日子吧。” 忠义王看了一眼长宁大长公主,眼神中慢慢的意味深长。 他一想到,自己好好的人生,就因为一个失误,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好不容易从阎王殿挣扎着回到了阳间,不管是给他下毒的王妃,还是王妃背后的那个人,他都要挖出来。 这个时候,不管如何的气冲头脑,他都要冷静。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皇上见状,让身边的常远去拿了上来,“这些都是这个毒妇身边的贴身服侍的人招供出来的。 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来翻开,大致的看了两眼,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这些可当真吗?” 忠义王点点头,“证据确凿,如果皇上不相信,可以传那些人上来对质。” “臣知道不应该用这些小事烦扰皇上,臣这次毒发,虽然活过来了,但已经是时日无多了,这个时候,哪里敢说假话,臣也怕将来下了地狱,下油锅啊。” 忠义王说的言辞恳切,声情并茂,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 忠义王妃原本跪在地上的,这会,她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一步步走向忠义王,颤巍巍的深处一直手, “既然王爷说是我给你下毒,那你能不能说那是什么毒?你能不能拿出来?也给我一颗好不好? 你要死了,我就随着你去。如今于我,唯有一死,和你共赴黄泉路,才是解脱呢。” 忠义王气的嘴唇颤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忠义王妃还能这样的惺惺作态。 “你和我一起死,我怕你脏了我的黄泉路,所以,你要死,一定要离我远一点。 不过,死之前,一定要将你身后指使你的人说出来才是。 你要不愿意说,我帮你说也是可以的。” 忠义王妃,本是凄然欲绝,见忠义王双眼鄙夷的望着自己,这会是立即变了脸。 只见忠义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忠义王妃的发髻,将她压在轿子的扶手上, “你以为你这样狡辩,就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龌蹉事,你以为本王就不敢发落你了? 我说了,今日不但要休了你,还要杀了你。 你的那些贴身服侍的人都在外面,我不过是承诺不打死他们,他们就将你做下的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 你如果不这样,我们还能好聚好散,为了孩子,为了不让他们在这京城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耻笑。 可你竟然没有一点羞愧之心,竟然还敢到皇上面前这样。” 忠义王妃被他压在轿子的扶手上,用力一挣脱,就挣脱开来了,挣脱开后,她一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假意要往心窝里刺, “妾对天发誓,什么都没做过,此刻,就用死来辩个清白,黄泉路上,我们再见。” 忠义王气的尖叫,“你敢刺吗?就算你敢刺,你能刺的死自己吗?” 他指着忠义王妃手上的簪子,对皇上说道,“陛下,她手上这根簪子,已经用了二十年,为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毒,就靠的这个簪子。” 皇上示意边上的护卫去将忠义王妃手上的簪子给抢下来,忠义王妃拼命的挣扎着,可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抵抗得了护卫的钳制。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护卫将那跟簪子抢了过去,皇上没有接过簪子,而是让护卫将簪子给了忠义王。 只见忠义王在簪子上动了两下,簪子从中断裂开来,然后就见他从簪子里倒出了一些粉末…… 所有的人均是用袖掩鼻,生怕那些粉末被自己吸入鼻中。 皇上让常远去将徐院判叫了过来,然后对忠义王妃道,“忠义王妃,不知你是否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忠义王妃瞪大眼睛许久,一步步往后退,嘴唇颤抖着,忽而往后退了两步,叫裙角绊倒在地。 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已经无话可说,只要太医一看,就能知道这就是让忠义王中毒的药。 没多时,太医院的院判来了,恰当日忠义王在安远侯府昏迷,就是这位院判大人去诊治的,见到用帕子托着的药粉,当即道,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忠义王当日中的毒就是这个。” 忠义王怅然一笑,道,“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啄。我在沾沾自喜,用手中的毒害到人的时候,自己其实已经是身中剧毒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边忠义王妃却是忽然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中毒,都是你活该的,我只恨为什么没能嫁给你的第一日就毒死你。还要在你的身边委屈这么多年。” 忠义王正色道,“从你嫁给我第一天起,我自认对你不错,虽然我也曾纳妾,也会有一些男人的毛病,但后宅之内,你的话,比我的话还要有用。 这是我能给你这个正妻最好的体面,多少男子能和我一样呢?更不要说我是个王爷。” 忠义王妃‘呸’了一声,“谁稀罕你的体面,你是王爷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稀罕,我本有意中人,他已经准备上我们家提亲,眼看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快活的过一辈子了。 可这个时候,他竟然死了,被人杀死了! 偏偏,凶手还不知道是谁。 他死后,我就被人说成了灾星,他是和我说亲的当口死的。他家的人都说是我将他克死的。 那么多的人,言辞凿凿,我都要真的以为自己是扫把星了。 这个时候,有人找我,说知道杀死我心上人的凶手是谁,将我害成那样的人是谁。 然后我就知道是个王爷将他杀死,为了不担责,那个尊贵的王爷逃了。 那人说我没办法报仇,如果想报仇,唯一的就是嫁给那个王爷,而他会帮助我。 后来,我真的嫁了过去,从新婚第一日开始,我就想着怎么杀死那个凶手,可偏偏,那个人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等,就是几十年,我还要忍受他,要给他生儿育女,管理妾室。 终于,前不久,那个人说,可以动手了。 那会,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终于要解脱了,也终于有脸面去见我的心上人了。 更可以对天下人说,我不是扫把星。” 忠义王妃说的话,仿佛是呢喃一般,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那个帮助你的人是谁?”护国大长公主忽然问道。 忠义王妃笑了笑,“那个人啊,我不告诉你……” 忠义王听了忠义王妃说的,呆愣在那里,忽然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眶中流出,“原来,你是来向我复仇的? 好啊,好啊,你怎么不早说呢?如果你早点说,我把命送给你也可以啊。” 忠义王妃闻言,冷笑不止。 忠义王看她那样,叹了口气,道, “多年前,我曾经失手杀过一个人,但害怕担责,所以逃了,也就因为这一逃,我陷入到了一个泥坑里,一辈子都爬不出来。”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以为没人知道我杀人,但是没想到,这其实就是一个套,有人设计好的,就为了让我钻进去。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是一个套。一直都傻傻的以为自己是真的杀人了,还将这个把柄给别人捏了那么多年。 后来,有人利用这个把柄,找上我,让我做一些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忠义王妃,怜悯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都做了别人手里的那个棋子啊。” “为什么她谁不好找,找到你?还帮助你?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 不过是因为你的家世,够做王妃。 而你,也有把柄可以拿捏。 我们,都是可怜虫啊。” 忠义王妃不相信,愣在那里,片刻后,摇摇头,“你休想给自己辩解,以为这样,就能抹杀你杀死了他的罪过吗?” 忠义王摇头,“我既然在这么多人,在皇上面前说杀了人,就没想过要活。” “那个帮助你的人,是不是兖州莫家的人?” 他瘦若干柴的手一指,指向长宁大长公主,道,“就是莫家的人来找的你是不是?” 忠义王妃是真的惊讶了,蓦然回头,看向端坐在那里的长宁大长公主,唇颤个不停, “怎么你也……” 当年找到她的人是一个嬷嬷,她虽然不是高门大户的姑娘,但家里也是请了夫子教导的,她没那么笨。 虽然当时她听了很气愤,也答应了那个嬷嬷,但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偷偷的让人跟着那个嬷嬷,看她是谁家的人。 当时怕被发现,坏了事,跟了很多次,慢慢的,一点点的,才发现是长宁大长公主身边的人。 那个时候,她还是兖州的一个大家小姐,谁能想到她竟然远嫁到忠州呢。 如果说忠义王对长宁大长公主的指责有点苍白,那么,忠义王妃的表现,让大殿内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同时,也让大家明白,为什么忠义王进来之前,明明质问过长宁大长公主的话,可进来后,却将矛头指向忠义王妃。 他这样不但可以将忠义王妃做的事情爆出来,同时还能拉着忠义王妃一起指证长宁大长公主,又能麻痹到长宁大长公主。 这可比他一进来就急慌慌的指证长宁大长公主要来的有用多了。 长宁大长公主并没有因为忠义王夫妇的话而有动作,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忠义王此刻,脸白的吓人,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让人难以相信,我做的那些事情,还有人可以作证,就是如今被关入大牢的平阳侯。 当年,长宁大长公主拿着我杀人的把柄,让我帮她做事。 当年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将我从前游历在外,得到的一种虫子,这种虫子,能够让人假死。 经过平阳侯的手,送进齐国公府顾家。 至于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仅仅说了虫子的事情,还用他超强的记忆力,背诵着长宁大长公主府与他的每一次联系。 联系的日子,联系的人,联系的地点,以及联系他是要做什么,都说的一起而出,比任何账本都还要清晰,让人一听就明白。 说完之后,他喘了口气。 他不敢说出是虫子让静宁郡主假死的。 这样,就是推翻了皇上的旨意。 就算要说出来,也不是他的嘴说出来。 至于是谁说出来,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大殿里静的怕人,真的是一个神转折啊。 在座的人,心里都纷纷的转动开来,能够让人假死的虫子,再加上静宁郡主失踪那么多年。 那么,静宁郡主那么多年,是真的不在皇觉寺修行了,而是假死? 可就算假死,那也不用皇上出来昭告什么,死而复生,难道不是一件喜事么? 大家相信,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忠义王妃呆呆的站在那里,是真的傻了。 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动力,就是杀了忠义王为心上人报仇,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错了。 这个仇,根本就不应该找忠义王报,而是另有其人。 就连这个仇,都是那个人帮着她结下的。 她傻傻的被人利用了几十年,心里装着仇恨,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生生的煎熬着。 这让她没办法接受,她这一生,竟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留下几滴眼泪,“确实是长宁大长公主府的人联系的我,起先是一个嬷嬷,后来就是一个丫鬟。 等到我去了忠州,因为忠州和兖州路途遥远,要做什么,都是那个丫鬟给我写的信。 就连那个簪子,也都是那个丫鬟给我的。里头的毒,每隔一段时间用完了,就有人给我送过来。” 皇上蹙着眉头,问道,“当年的嬷嬷,如今大概已经是不在了,这个不可考,丫鬟……那个丫鬟你还能认识吗? 你们之间的通信,还保留着吗?” 忠义王妃摇摇头,“人我认识,可信……我怕信留着会被王爷发现,每次都是看完之后,就烧了。 而且,那丫鬟也每次来信都叮嘱我,看完之后就烧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是长宁大长公主,这个人的心思够缜密的,现在,大概那个丫鬟都不一定是真的丫鬟了吧。 不过,他还是道,“忠义王妃,你先站到一边,不管今日你们是否和离,但是如今已经不只是忠义王府一府的事情。 枝枝蔓蔓,牵连到了很多人,朕,等会会再找你们俩问话。” 说完,他又转向一直不为所动,也不曾辩解过,始终一言不发的长宁大长公主, “姑祖母,对于忠义王夫妇说的,你有什么要说的?” 长宁大长公主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一个杀人犯的证词,还有一个能对夫婿下毒的毒妇,这两个人联合在一起就妄图构陷一个宗室的大长公主,可有些太儿戏了。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又或者是被人利用,指证我的? 陛下就不怕处置了我,世人觉得这是个笑话,一个宗室的长辈,什么也没做,陛下,你这是昏君啊。” 说完,她还别有深意的往某处看了看。 护国大长公主不由的在心里一赞,这个老女人果然有几分道行。 忠义王的证词,最大的缺陷就是他曾经杀过人,虽然这在皇室里不算什么,但是,也就因为这个,可以被人拿出来说。 她冷笑一声,“他们的话不可信,那么,姑母,我就叫几个说话可信的人来。” 她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冰冷一片。 她拍拍手,外面的人就鱼贯而入。 “平阳侯,这个曾经为你开了方便之门的人。” …… 护国大长公主只是介绍了一个平阳侯,长宁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冷冷道,“倒是小看了你。” “好说,好说。”护国大长公主摆摆手,“多余的话就别说了。我们到大牢里去算账吧。” 护国大长公主就想出门直接干掉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口供,这样的人,就不应该让她再多活一刻钟。 “难道,你们以为我就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吗?”长宁大长公主瞥了一眼皇上,“如果我真的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如何也不会等到今日才被你们挖出来吧。” 护国大长公主眼睛一眯,看了眼皇上,殿内所有的人都警惕了起来。 长宁大长公主哈哈一笑,“奉先殿,那里可供奉着林家的列祖列宗,陛下,真的不打算要林家的先人了吗?” “你要做什么?”顾世安问道。 “只要老妇人出事,奉献殿可就要起火了。”长宁大长公主悠悠的说道。 这话一出,整个殿内所有的人都黑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如果奉献殿起火,那就是林家祖宗的牌位都要被烧光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长宁大长公主够狠,够奸诈,谁都没想到,她会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第242章,致命圣旨 长宁大长公主说完之后,脸上就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她靠坐在椅子上,下巴高抬,傲然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脸上露出几丝嘲讽。 皇上眼里布满了阴霾。 四皇子的逼宫虽然被萧越给挡住了,但他醒来后,要面对的事情还是很多。 光是边境那边,虽然是小国联合起来压境,但依然不能小觑。 调兵,拨粮,各种事情结合在一起。 不仅仅是他,就是朝堂上的大臣,这段时间都很忙碌。 难道今日,他要让自己的列祖遭受这样的羞辱吗? 不!不能。皇上缩在龙袍下的手,狠狠地攥紧,无论内心如何的翻腾,他的脸上却是越发的平静。 护国大长公主没想到长宁大长公主会如此的无耻。 也是,她能够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本来,她还想知道长宁大长公主到底是和周家有什么样的仇恨,要这样羞辱他们。 她眼睛一眯,看了过去,道,“姑母,你也姓林,你也是林家的女儿,享受着林家祖先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你怎么能……你就不怕祖先跳出坟头,来找你算账吗?” 长宁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越盛,“那些不过牌位而已,又不是活人?我又不是亲手杀了他们。大不了今后我再给他们弄最好木头的牌位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大殿内的各位宗亲气的发抖。 什么叫只是牌位而已? 长宁大长公主这刻,已经褪去了在人们眼里的好印象,化成了一个恶鬼。 大家纷纷谴责地看着她。 只是,大家的眼神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顾世安看了眼皇上,右手做了个小小的动作。 皇上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正当君臣两在眉眼来往的时候,就听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外祖父。”旭儿站在皇上的龙椅边上,和常远一人一边,仿佛是皇上的小小侍卫。 只听旭儿稚嫩的声音,“外祖父,奉先殿是不是在东面,摆了很多木牌牌,里头和庙里一样,烧着香的地方呐?” 顾世安原本要动作的身子僵了下,旭儿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一小半的时间是跟着他的,他很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儿,他比同龄的孩子都要聪慧。 这个时候,他说这些话,必然是有用意的。 他缓了缓僵硬的身子,朝旭儿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清和,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仿佛在和旭儿聊天一般。 旭儿有点羞涩的道,“昨天,皇伯父接我进宫,我不乐意,就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玩了,然后,就去了那个地方,我偷偷的躲在桌子下面,不想让小顺子找到,然后就在桌子下面发现有很多的罐子……罐子里头都是油……” 旭儿的话音未落,大殿里就响起了抽气的声音。 油……长宁大长公主所言不虚啊,她这是疯了吧! 旭儿抿了抿唇,“旭儿听母亲说过,油不能乱放的,于是就让小顺子带人,把里面的油给换了,换成水了……” “不信,你叫小顺子来问……不过,外祖,皇伯父,能不能不要让父亲知道我偷偷的跑去玩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委屈,“我怕父亲知道我贪玩,会打我的屁股,他说了让我进宫好好和大儒学知识的……” 这下,旭儿的话音未落,大殿里顿时发出吁气的声音,只有水,没有火油,那火就烧的不快,救的就快,奉先殿就不会受到伤害,祖宗的牌位也就保住了。 长宁大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大变,跪在一边的莫大少微不可查的吐了口气,原本跪的笔直的身子,这会也有点塌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顾世安的心里却是知道旭儿的话八成是假的。 这宫里,人心不可测,但是,想在宫里换根蜡烛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是在奉先殿换东西。 但这会,他肯定是要配合的,于是脸难得的板了起来,呵斥道,“你这孩子,还知道你父亲会打你板子,你父亲不打,外祖也要打,你真是太混账了,什么地方都敢去!” 皇上同样是心里和明镜一样的,只怕这孩子就是为了让长宁大长公主放松警惕,有顾虑,给他们处理奉献殿的事争取时间。 顾世安的呵斥很没道理,但他并没有反驳。 “是哀家让这孩子去的,肃王的火气真是不小,好好的训斥孩子做什么!这孩子,我很喜欢,有福气,这会,不就是立了大功吗? 等事情了了,皇上还要厚赏呢,是不是?” 殿门口,太后娘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从天牢过来的顾念和萧越。 太后一进来就指责呵斥了旭儿的顾世安,同时招招手,让旭儿到她身边来。 “旭儿,你到皇祖母这里来,你这个外祖不要了,回去也是和你爹一起打你板子,皇祖母可不舍得你这娇嫩的屁股挨打呢。” 旭儿鬼机灵一般,朝顾世安略了下舌头,马上甩开皇上的手,窜到太后的身边,抱着她不放。 顾念站在太后的身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回家再算账。 别的人是松了口气,但长宁大长公主却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换罐子?你以为是换一个碗吗?那可是大桶的油,奉先殿,那是什么地方?守卫森严,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进去?怎么换?会没有人发现?” 旭儿从太后的怀里猛地回过头,一脸得意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这你就不懂了吧,本世子告诉你,这事简单的很。” 他虽然已经七岁,但脸上依然带着稚嫩,此刻得意洋洋的挺着小胸脯, “你不知道王府有一个神医张爷爷吗?还有,我娘的好姐妹白姨,可都是医术高手,他们可教导了我好多东西呢。 不说诊脉开方,可是几样药材还是认识的,更不要说上次我被抓了,白姨给了我很多的迷药呢。“ 他从怀里掏了个瓶子出来,放在手里挥了挥,“有这个东西,那守着奉献殿的太监和侍卫都中招了。 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打瞌睡了呢,那样重要的地方,他敢打瞌睡,可不敢说出去。” 旭儿嗤笑了一声,然后傲然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本世子得皇伯父的喜爱,宫里的太监可都对我言听计从,我宫里的那些个服侍的人,还不是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就换好了,而且我们走的是狗洞,后面是没人去的大殿,不信,你去那里看啊。” 说完,旭儿傲气的将头撇了过去,一幅不相信我,就是你吃亏的模样。 不但如此,还鼻子一哼,斜睨了长宁大长公主一眼。 顾念脸色跟着阴沉下来,没等萧越说话,就先怒斥,“白姑娘给你的东西,是让你这样用的吗?是让你来整人的吗? 回去跪两个时辰。” 萧越点点头,慢悠悠的道,“两个时辰太少了,让他射五百箭,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旭儿被两人给吓的,顿时嘴巴一扁,往护国大长公主那边逃,嘴里还不断的叫着,“外祖母救命,曾外祖母救命……” 静宁郡主今日进宫就一直没说话,此刻被旭儿一弄,开口道,“到外祖母这里来,我可怜的小乖乖,和外祖母一样可怜……” 祖孙俩抱在一起嘤嘤痛哭,旁若无人的样子。 大殿里的人都觉得旭儿不愧是天之骄子,性子都被惯的这样无法无天。 “这是什么地方?你瞎闹什么?岳母,你可别被他骗了。”萧越冷着脸上前,一把将埋在静宁郡主怀里的旭儿给拎了出来,抱起就要往外走,“大人在说话,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他抱着旭儿走了出去,出去前朝皇上微微点头。 旭儿被萧越抱着,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鼻头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无辜极了。 护国大长公主连忙说道,“小乖乖,你和你爹先出去,越儿,你可不能罚他,这孩子多乖啊。” 太后娘娘也在边上附和,“旭儿,先出去,听你爹的话,不要吵。晋王,你可别吓着他。” 两个人都是一幅宠坏孩子的好长辈的模样。 大殿里,顾念看了眼顾世安,顾世安朝皇上闭了闭眼。 皇上心中大定,看着长宁大长公主说道,“姑祖母,你说的,孩子的话,也不可尽信。若是真的遗漏上一罐两罐桐油没换出来,也一样有风险,朕也无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你虽然可恶,但也已经风烛残年,又能活多久呢? 还不值得因为你,让祖宗冒险,你可以不要祖宗,朕,不能不要。 说吧,你说说你的条件吧。” 长宁大长公主嘴角一挑,“这才是一国之君的风度,也是陛下你的风格,永远温和有度,求稳妥的性子。” 皇上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长宁大长公主。 “我要你走下这龙椅,让出这皇位。”长宁大长公主的视线落在顾念身上,落在护国大长公主身上,还要继续说话。 护国大长公主大笑起来,“姑母,你这是做什么妖呢?你让皇上让出皇位,那么,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坐在这龙椅上? 他一直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你凭什么让他下来? 他下来,你想把这江山给谁?” 长宁大长公主阴冷的一笑,“谁坐这张椅子,也比他坐的要好。”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长宁大长公主,“是吗?为什么呢?” 长宁大长公主鄙夷的看着护国大长公主,“因为只要他在一日,你们安远侯府,晋王府,肃王府就会享受一天的荣华富贵。 我看不下去,凭什么?凭什么让你们这么好过?你们这样的人,就不应该享受荣华富贵,都应该下地狱去!” 她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恶狠狠的看着护国大长公主。 护国大长公主眼睛一眯,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她自认对这位姑母还是很礼遇的,就算从前最得意的时候,也未曾在她面前飞扬跋扈过。 那么,这位姑母,到底是为什么这样仇视她,仿佛他们有生死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感情?她和这位姑母年龄差距还是大的,不会有什么感情的纠葛…… 利益?这位姑母一直都很低调,对皇位继承人是不偏不倚的,应该没有切实的利益之争……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保持着震惊,嘴角露出嘲讽的笑,“这世界上,荣华富贵,都是靠自己去挣的,没有平白无故天上掉下来的。 不说别的,就说晋王,他在边疆杀敌,对抗北蛮,坑杀战俘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哦,你们在弹劾他,说他杀了那么多的战俘,有违人和。 还有肃王,他曾经为皇上在四处东奔西走,收集消息,你们在做什么?在京城高床软枕,锦衣华服,奴婢成群,酒肉池林。 他们的荣华富贵,是他们的双手拼杀来的,你们,有什么话可说?” “你为了你那可笑的私心,你要让皇上下皇位,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老而丑的妇人罢了,空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皇上让位,世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护国大长公主话一出,众人纷纷都点头,不管是肃王和还是晋王,那都是战功赫赫,更重要的是,皇上也很难得,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表面上,皇上没有一般帝王所有的多疑,和过河拆桥。 这也是晋王死心塌地对皇上的原因吧。 长宁大长公主看了眼皇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只是那样淡漠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她唇角撇了撇,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老而丑的妇人,你既然知道我有私心,那么就该知道,我就是想让皇上下来,就是不想你们好过。 而我,手中握着的可是能够让皇上让位的东西。” 说着,又想是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 她伸手,手上多了一卷明黄的卷轴,她握在手中,同时,她手里还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瓶,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这份圣旨,可以等一下再说,就说这个瓶子。”她挥了挥瓶子, “皇上刚刚昏迷过,又醒来了,那毒,太医们是否都说不出来,如今,张春子远在边疆,一时半会回不来,就算他回来也已经晚了。 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索性说了吧,皇上中的毒,瓶子里的,是真正的解药,不过,只有半分的解药。 这半份解药,现在就可以给你。 不过,剩下的半份,却是需要你付出代价才给的。 只要皇上下了龙椅,我就会拿出另半份解药给你,命和皇位,皇上可以自己选择要哪个。” 她说这话,就将那手中的琉璃瓶扔给了边上的常远,由常远给了刚刚被召来,就没离开的太医院院判。 太医院院判接过琉璃瓶,好生检查一番,这才打开瓶盖,闻了闻,有弄了一点点到手指头上,在嘴里回味了片刻,这才对皇上道,“这药,应该无问题。” 长宁大长公主嗤笑道,“放心,陛下的身体没有解药,没过多久,大概就要受病痛折磨而死。 我还没必要现在再补一刀。 你看,我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我只是想让皇上自己做选择而已,没有逼迫的意思。” 护国大长公主目光沉沉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她没想到长宁大长公主的后招还有,其实,张春子已经在回来的途中,而太医院院判确实曾在皇上醒来后,偷偷的说过,皇上能醒来,实在是奇迹。 而他身体里的毒素并不能清除,院判对毒不是特别的精通,能够控制不毒发,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皇上却出声了。 他让常远去端了个火盆上来,然后招手让院判上前,接了他手中所谓的半份解药,然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直接将那半份解药给扔到火盆里去了。 长宁大长公主盯着那火盆,面上满是愤怒和不甘。 皇上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冷冷道,“姑祖母,朕从前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从高祖皇帝,到先帝,到朕,一直都是礼遇有加。 现在看来,其实也不过如此,你是觉得除了你,全天下的人都是蠢的? 你有什么东西全部都亮出来吧,有些东西不好放到桌面上来说,那就把那些能说的,都摊开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长宁大长公主猛地转头,看向皇上,大怒。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的强硬,她接受得了自己今日被揭穿了,站在大殿上和这些人对峙,她手里有很多的东西,今日自己必然是能够全赢的。 她连奉先殿里祖宗的牌位都能烧,还有什么接受不了? 可是,这会,她接受不了皇上这样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皇位和命,不管哪一个都很重要。 他怎么能不在意? 她等着皇上,眼睛里的愤怒几乎要喷出来,如此还不够,又将目光转向护国大长公主,眼睛里的仇恨恨不能烧死护国大长公主。 她看着皇上咬牙冷笑道, “好,好啊,既然你不要自己的性命,难道我还能强求不成?只是,我们的帐,等下来算,现在,让我来和我的好侄女来算一算账。” 她紧紧盯着护国大长公主,面上带着怨毒而又得意的神情,“你中年丧夫,丧女,想必很伤心吧?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丈夫是怎么死的?你的女儿又经历了什么? 想必,她很没有脸面说出来吧?” 顾世安看着长宁大长公主,觉得多看一眼都碍眼极了,他心中厌恶至极,半点都不想再跟她废话,可还不知道她手上的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所以还要忍耐她。 护国大长公主心里揪的紧紧的,脸色苍白,女儿经历的那些,已经让她受不住了,没想到这个可恶的女人在驸马的世上也插了一手。 她紧紧的握着手,控制着自己没有发作。 她不能让长宁大长公主将静宁经历的那些说出来,她一直都知道这孩子有心结,哪怕她和世安,还有念念悉心的呵护,可那些噩梦一样的经历,依然刻在她的心底深处,不能碰触。 她必须要保护她失而复得的女儿。 她勉强保持镇静,她不能慌,她得想办法分散长宁大长公主的注意。 她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你要找我报仇,无非就是当初莫老太爷和莫老爷都在那场争斗中死了。 你觉得是我造成的。 可是,你错了,你丈夫,还有孩子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不是你表面上谁都不站,谁都不靠,莫家父子会为了富贵铤而走险吗? 你不过就是个懦弱的人,你承担不起他们父子的死亡是和你有关,所以,你就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我的身上。” 长宁大长公主恶狠狠地看着护国大长公主,“你胡说,分明是你,那么多年长的皇子不支持,非要支持一个爹娘不疼,姥姥不爱的透明皇子。 可是,你倾尽心血扶他上去又能怎么样?得到什么好? 还不是和狗一样躲到金陵那么多年。” 护国大长公主露出残忍的笑意,“你这个人一直道貌岸然,没有担当,我就算败了,可我做了,就无悔。 你呢?你只会不断的后悔,不断的推卸责任。 就比如今天,你还不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往你的孙儿身上推! 想让他承担所有的罪名,现在,见事情被戳穿了,你就狗急跳墙。” “我真为莫家的人可怜,他们的祖先到底做错了什么,尚了你这个公主……” “你闭嘴!”长宁长公主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原本保养得宜的脸,忽然间松垮下来,皱在一起,如同揉碎的宣纸一样。 她的丈夫和孩子明明就是因为肃王的那场争斗才无辜死去的,都是这个女人,勾引她的儿子,让她原本听话的儿子,不惜忤逆她,也要暗中帮助她,将先帝推上皇位,先帝成功上位了。 可她的儿子也死了。 不过,就算她成功的扶持了先帝上位,那又如何?先帝同样不信任她,给了自己那样一份圣旨。 想到圣旨,长宁大长公主仿佛又觉得有了底气。 第243章,反水 长宁大长公主捏着那份她看了无数次的明黄卷轴,心定了定。 她还没折磨够周家的人呢,也没看着皇上痛苦的死去。 她恨护国这个侄女,彻骨的仇恨,让她在暗处,将周离假死,送出京城,放在兖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她一边折磨着周离,一边欣赏勾引了自己儿子的侄女伤心痛苦。 她要看着她受尽苦楚,在绝望和悔恨中死去。 她嗤嗤笑起来,她失败了没关系,她一定会把周离这些年的事情都说出来,让周家的人从此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让他们永远抬不起头来。 让他们后悔! 她盯着静宁郡主,慢慢走过去,看着她的脸,“啧啧,这张脸看起来和当初的一样了嘛,当初那匕首划下去的时候想必很痛吧……” 别人不懂得长宁大长公主的话,是因为没见过刚归来时静宁的模样。 可顾念,护国大长公主他们知道的,尤其是静宁,早就已经长宁大长公主是罪魁祸首,听别人说和听她本人亲口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原本捏紧的拳头,顿时松开,反手想要给长宁大长公主一巴掌。 她也不管这一巴掌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也不管这一巴掌并不能抵消当初那些伤害。 可她就想将这一掌挥出去。 不过,她手还没有挥出去,就被护国大长公主给抓住了。 虽然长宁大长公主很可恶,但她的女儿更珍贵。 萧越已经抱着旭儿出去,但顾念也站到了静宁的身边,这样就形成了护国大长公主这一系的人和长宁大长公主在对峙。 护国大长公主握着静宁的手,看着对面的人,“姑母,你有什么样的东西都摆出来吧,是人都可以看出静宁的脸很好,不要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长宁大长公主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愉悦,今日本就是她发难的日子,她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先前那些,不过是逗狗一样的逗着他们玩呢。 她转身看向皇上,“皇上,这是皇宫,这里又是陛下召见大臣的地方,平民百姓不可入内,但臣妇有几个平民百姓身份的证人,还望陛下能够恩准他们入内。” 她虽然说的是请求的话,但是语气很强硬,让人不得不答应的那种。 皇上斜靠在椅子上,默然的朝她点点。 长宁大长公主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拍拍手掌,没一会外面进来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百姓的装扮,虽然有些旧,但浆洗的倒是干净。 在边上带领太监的引导下,几个人抖抖索索的给皇上请安,报了家门,来历。 只见长宁大长公主指着其中一个中年妇人,“闲话就不多说了,你抬起头来看看,上面的那个女人你是否见过?” 那中年妇人抬起头来,顺着长宁大长公主的手指看过去,只看了一眼,见静宁郡主冷冷的看着她,目光凛然,忽然觉得背上沉重,跪在地上的膝盖都没力支撑自己了,她慌忙的低下头去。 长宁大长公主见状,怒喝道,“你再看看,这个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那中年妇人被她这么一怒喝,省过神来,重又跪好,抬起头,这下,打量的时间有点久。 开始,她眼神有点茫然,到后来,眼神越来越亮,大声道,“这位贵人小妇人认识,她十几年前曾经向我租过房子,住了好多年。 那个时候她还年轻,可漂亮了,现在也漂亮,就是穿的比以前更好了,都不敢认了。” 从这些人进来,顾世安就站在静宁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身子绷的紧紧的,只等着有个不对,就上前为静宁抵挡一切风雨。 他握着静宁的手,目光锐利的看着长宁大长公主,轻轻一笑,“这就是公主说的重要证人吗?其他的人不用开口说话,我就知道他们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和这位妇人一样,说静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现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或者,他们说的可能更加的恶毒,恶心,想着法子的来玷污我的妻子。 身为静宁的丈夫,我应该,也必须要保护她,既然说到证人,那不妨请皇觉寺的清尘大师出来说一下。 今日把大家召进来,也是为了澄清最近坊间的流言,同时,也是为了找出这个传流言的人。 是谁传的流言,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索性,今日,就了结了吧。” 说完,他看向皇上,皇上点点头,常远和边上的一个小太监说了一句,就见小太监去了偏殿。 既然今日护国大长公主大张旗鼓的将人都喊进宫,怎么会没有点准备呢?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冷笑一声道,“皇觉寺的清尘大师,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有那么好请吗?” 皇觉寺,是东离的国寺,里头的方丈是皇室中人,已经没有人可以说清他到底多少年纪了。 长宁大长公主还是小时候见过他一次,那个时候,皇觉寺的方丈就是一幅仙风道骨,飘飘欲仙的模样。 几十年过去了,她老了,可皇觉寺的方丈还是好好的活着,丝毫没有要坐化的迹象。 没有人回答长宁大长公主的话,因为从偏殿出来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和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模样。 老和尚只是穿着普通的道袍,下颚的胡须雪白,连眉毛都白了,可却看不出一点老态。 他每迈出一步都很稳,眼神温和,慈悲。让人一看,就是个道行高深的得道高僧。 他进来后,先给皇上见礼,红尘之外的人,只是一个简单的佛偈手势。 倒是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常远端凳子过来,摆放的位置,几乎要和龙椅并排而放了。 老和尚也不以为意,随意的坐了下去,看向下面的长宁大长公主,道,“上一次见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满身的戾气,光长了岁数,没长福气啊。” 说完,他又看向静宁,温和的道,“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想当初你刚入寺的时候,还是花信之期,真是光阴似箭,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既红尘未了,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 静宁给他行了一礼,轻声道,“师太可还安好?” 清尘大师点头,看她一眼,笑道,“你师傅如何会不好?本来,今日是她来的。不过,最近她在闭关,等她出关,你再去见她吧。” 静宁低声的应是。 静宁和清尘大师一问一答,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续旧。 这就是护国大长公主进宫前,所安排好的。 有了今日这一幕,外头正在流传的,关于她的那些流言,就算不能彻底压下,但至少,她在皇觉寺清修的事情,是得到了清尘大师的证实。 若再有人质疑她,质疑皇上的质疑,那就等同于质疑清尘大师。 长宁大长公主脸色铁青的听着两人一唱一和,静宁的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时静宁的假死,到出京城,到折磨她,看着她和狗一样的生活着,这些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今日,她本来是要将周家的人打入尘埃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皇觉寺的大师来。 清尘大师来做什么,谁都知道,不就是来为皇上那道狗屁倒灶的圣旨来善后的吗?为了帮助周离这个贱人而来吗? 她咬着牙关,让自己平和下来,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还有圣旨在手,一样可以将周家的人打入泥地里去。 “大师,您是得道高僧,被天下人敬仰,可别做些违心的事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长宁大长公主不甘心,意味深长的看了清尘大师一眼,然后慢慢悠悠的提醒他。 清尘大师乐了,“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是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你,满面戾气,印堂发黑,最近有血光之灾,可要小心了。” 长宁大长公主嗤之以鼻,“既然大师今日也在,那正好做个见证。”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那面明黄的卷轴打开,“先皇遗旨……” 殿内其他的人听到先皇遗旨,纷纷的跪了下去,皇上坐在上首,没有动弹,护国大长公主一系也没有动弹。 上面的内容,和当初靖国公临时前拿出来的,异曲同工,是先帝林日晟所写。 大意就是他出征去,太子尚小,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请长宁大长公主看顾一下太子,如果太子登位后无德,就让她拿出这份旨意,言明宗室里,能者居之。 长宁大长公主读完后,就听皇上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却又长舒了一口气。 靖国公当初拿出的圣旨,是针对萧易的,但这一次,却是明晃晃的对着他来的。 他的内心不是不震惊,他的父皇,果然不是个平常人。 也是,为了不动摇国体,他甚至能让别人代替自己活下去。 那么,这张旨意也就不是那么的稀奇了。 皇上忽然心里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 只是,长宁大长公主有了这个圣旨,她就有了便宜行事之权,无论何时,都可以将所作所为推脱给先帝,说是奉了先帝之命,如果处理了长宁大长公主,就成了‘欲加之罪’了。 长宁大长公主,真是有一个好的挡箭牌啊。 清尘大师听长宁大长公主读完,眉头蹙了下,然后道,“你手上的那道旨意能否给我看看?” 长宁大长公主自是无不可,将圣旨递给了清尘大师,同时道,“您是德高望重的大师,从前也是皇室中人,有您做证,再好不过了。” 清尘大师没说话,看着手里的圣旨,看完了之后,又递给皇上,皇上接过,检查了几遍,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姑祖母,朕不知道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要让朕让出皇位,仅仅是因为晋王府等三府的事情吗?” 长宁大长公主笑了笑,“有这样的奸佞在,还要如何?其实,皇上也可以留在皇位上,只要你下旨,将三府的人抄斩,一个不留,那就是正了朝纲,你继续做你的皇上也可以。” 皇上闻言,大笑,“姑祖母,你明知道朕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何必一再的试探呢?” “就算他们三府都是奸佞,你想要正朝纲的心,朕也能理解,可你何必拿一道假圣旨出来呢?你可知道,伪造圣旨,是很大的罪,你的丹书铁券已经用来保你家人的命,再没有第二块丹书铁券来保你自己的命了。” 长宁大长公主冷笑,“陛下,这可是先帝亲笔所书,你怎么连自己父皇的笔迹都不认识?莫不是你叫萧易叫了多年的父皇,就真的以为他是你的亲爹了?” 这话,充满了恶意和嘲讽。 皇上将圣旨递给了边上的常远,“拿下去给大家看看。” 常远捧着圣旨,一一在各人面前停留,展示。 等到所有人都看完了之后,又捧着圣旨站会了皇上的身边。 皇上笑着指着圣旨,道,“你们应该都看过这道旨意了,先帝的生母,闺名中带着一个云字,所以,先帝每次写到带‘云’的字时,总会有一些添一笔,或者减一笔,他这是在避尊者讳。 不知根底的人,也不会注意这一点。 可你看这上面的,根本就没有避讳。” “所以,这是一道假的圣旨,姑祖母,先帝生母的名讳,想来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长宁大长公主递上圣旨,看了一眼,惊得瘫坐在地上,冷汗淋漓,面色跟鬼一样的,看着皇上。 “不,不可能,不是的,这就是先皇亲笔手书,这可是当年先皇身边的贴身太监于胜送来的。 不可能是假的,说不定先皇写的时候没有避讳呢?” 说完,她又转向护国大长公主,冷笑道,“你们以为叫了清尘大师来,就能压倒我了吗? 圣旨上可盖着玉玺呢,字没什么,可玉玺总是真的吧?” 皇上眼睛沉了沉,点点头,“玉玺确实是真的,朕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拿到玉玺的,但是,字,确实不是先帝亲笔所书,你说是于公公送的,约莫,你也是被骗了吧?” 他说完,又把视线落在明黄的绢帛上,那玉玺确实是真的,朱红之间空着一些白,像是盖章的时候,印泥不均一般。 其实,这些留白是可以留下来辨别真伪的,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的。 这一点,不是帝王绝对不知道。 所以,他能一眼辨出真伪来。 “你胡说,不,不可能,于公公为什么要骗我?这样大的事情,他如何能骗到我?”长宁大长公主尖叫起来。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失态,之前,她一直是自信满满,仪态万方的。 恰这时,萧越带着旭儿疾步走了进来,回禀道,“启禀陛下,奉先殿共发现桐油一百五十斤,已经全部处理了。人员也被羁押,禁卫军的人在处理后续之事,请您放心。” 皇上点点头,“做的很好。” 他将视线又转向旭儿,眼里满是赞许。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什么把桐油换成水,全是假的,不过是争取时间罢了。 这么突然的事情,一个孩子能想到这样的借口,真是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同时,又觉得皇上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也是无可厚非的。 顾念从进殿后,除了呵斥了旭儿之外,并未说什么,此刻,她也被长宁大长公主恶心到了。 她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对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就是为了那莫名其妙的仇恨,她就心头一团火。 她冷笑着朝长宁大长公主走去,“先帝真是瞎了眼了,以为你这样的人可靠,说不定他这会正在后悔,后悔信任了你。 你哪里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你丈夫,儿子的死,你可以归咎给别人,你可以将孙儿推出去挡刀子,让他去死。 如果这张圣旨是真的,皇上下了这个位置,你也不会真的让能者坐上这个位置吧。 你分明就是想自己坐上那把龙椅,你想要效仿女帝,也过一把女帝的瘾是不是? 可是,很可惜啊,这张旨意是假的,你的梦想破灭了。 而你,又将所有的底牌都露了出来,露出你那丑陋的嘴脸。” 顾念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长宁大长公主的内心。 没错,她害静宁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让护国大长公主体会自己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么,松口同意孙儿和四皇子联合在一起,又在旁边做推手,送上秘药,让四皇子借着安王的手,给皇上下药,又看着四皇子死在萧越的手里。 这一切的林林总总,就是为了让四皇子和皇上,甚至是萧越,同时倒台,到时候,内乱之时,她可以拿出这道旨意,自己上位。 所有的一切都想的很好,算的很好,安排的也很好,可唯一的是,皇上竟然醒来了,而四皇子那样轻轻一击,就兵败如山倒了。 甚至,她偷偷的在霍德掳走静宁这件事情上,都下了推手,就这样,也没能阻拦顾世安他们的脚步。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她最后的这道旨意,竟然也是假的,这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她不相信这是假的。 顾念还没有放过她,“该说你老谋深算,还是说你恶毒无比? 你为了自己的私心,设局杀人,忠义王妃何其无辜? 被你利用,就是几十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人不人,鬼不鬼,心里充满了仇恨。” “那么多人被你利用,那么多人受你的伤害,一桩桩,一件件的恶事,足够你下十八层地狱。 “那通往地狱的路上,一定有很多人等着你,等着挖你的心,吃你的肝,喝你的血。” “那阎罗殿里,刀山,火海,油锅,十八般酷刑等着你去享受。” 顾念的表情阴森,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夺命修罗。 长宁大长公主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边上的忠义王夫妇听了,尤其是忠义王妃,整个人都充满了暴虐的气息。 就是因为她,她自己,她的意中人,忠义王,还有她的孩子,都被眼前这个畜生给毁了。 她忽然朝长宁大长公主扑了过去,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她刺了过去。 长宁大长公主是背对着忠义王妃的,她听了顾念的话,一个哆嗦过后,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些人,可是尝过你母……” 她的话剩余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她的手还指着刚刚请进来的那几个百姓的方向。 但是她来不及说完,忠义王妃的簪子已经刺过来了,听到风声,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簪子正巧插进她的一只眼睛里,顿时,她发出了一声尖利的痛嚎声,听起来十分令人肉痛。 忠义王妃拔出簪子,还想再次刺下去,被扑过来的莫大少给拦住了,忠义王妃的簪子就插在了莫大少的背上。 他艰难的爬转过身,对着忠义王妃道,“祖母她已经老了,糊涂了,你有什么怨气都冲我来。我代替她向你赔罪。” 忠义王妃疯狂地看着莫大少,呸了一声,跌坐在地上,“赔罪?你怎么赔?我的一辈子,就毁了,你能赔我一辈子吗?你能让我的爱人活过来吗? 你什么都不能做,你说什么赔?”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根满是血的簪子,还有满手的血,忽然抬起手来,朝自己的脖颈插去。 谁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就算是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能看着她将簪子插在自己的脖颈上,血,喷洒出来,人倒了下去。 忠义王靠在轿子上,嘴里发出急促的声音,叫着忠义王妃的名字,一行老泪潸然而下。 大殿内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常远招招手,就有人将忠义王妃的尸体给拖了下去。 忠义王从轿子上滚落下来,拦住那些拖忠义王妃尸体的人。 当初,他也想和忠义王妃好好的过日子的,只是后来,忠义王妃一直都淡淡的,没个好脸色,生下长子后,忠义王妃更是将他往外推,所以,他到底是林家人,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自此,夫妻间是慢慢的冷淡下来。 他如果知道,他如果知道…… 忠义王将了无生息的忠义王妃抱在怀里,哑着声音对皇上说道,“求皇上让臣将臣的妻子带回王府安葬。” 皇上叹了口气,同意了忠义王的请求。 接着有太监将忠义王扶上轿子,又按照他请求的,将忠义王妃放到他的手上,抬了出去。 顾念冷眼看着长宁大长公主在哀嚎,唇角勾着冷笑。 这样的痛苦,一点也不够。怎么能这样的便宜她呢? 长宁大长公主捂着眼睛,嚎叫着,“贱人,贱人,竟然敢伤了本宫,太医,快,叫太医……我的眼睛。” 无论她怎么叫,都没人理她。 莫大少叹着气道,“祖母,算了吧。我们输了,不要挣扎了。” 长宁大长公主瞪着完好的那只眼睛,眼珠都要凸出来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说什么?谁输了?谁输了? 本宫才不会输,本宫要做女皇,那道旨意,可是明明白白的盖着玉玺的,皇帝小儿,就要乖乖的给我下来。” “祖母,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莫大少低声的说道,“那道圣旨,早就被孙儿给换了,你手上的,是假的。 那玉玺,是孙儿看了很久,才描摹出来的。那道圣旨的角落里,不信你看,有一个小小的假字。” 皇上闻言,翻过来,确实看到一个假字。 他眼睛眯了眯,没想到他竟然看透了玉玺的玄机…… “你说什么?圣旨被你换了?”长宁大长公主仿佛受到了打击,身子有些打晃,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什么。 “祖母,孙儿是为祖母好。”莫大少想要解释。 但长宁大长公主如何能听得进去,“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她看着莫大少的眼神透着失望,然后大声道, “真的去了哪里?拿出来!拿出来我们就能赢了。”她一手捂着受伤,不断沁血的眼睛,一手紧紧的揪着莫大少的衣服,让他交出真的圣旨。 “没有了,早就被我烧了。”莫大少轻轻的说道。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惊怒交加,额上青筋直往外蹦,“好,好,好,你真是枉为莫家的子孙,你还是人吗?你连一手拉扯你长大的祖母都不要了。 你连祖父和你父亲的仇都不报了。” 莫大少看着自己的祖母,眼泪顺着脸颊直流。 祖母怎么就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他不介意自己被推出去挡刀,因为他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没想到祖母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想要自己坐上皇位,效仿女帝。 可是,他心里有仇恨,他心里也还有一点良知。 在四皇子失败以后,他就知道,不可能了。 再看护国大长公主他们,他们真的仿佛不知道和莫家有什么仇恨一般,现在,他都要怀疑起来,这仇恨,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祖母杜撰的? “逆子!逆子!”长宁大长公主面色涨的通红,又被留下来的血给染的,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你是我们莫家的子孙,是莫家的掌舵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些年来,我和你说的还少嘛?我教导你还少嘛?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长宁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怒吼着,脸上已经是一片青紫色。 她不说这些,莫大少心里还有些愧疚,可她这么一说,就将莫大少的怨恨给挑了出来,他血气上涌, “祖母,你怎么和我说的?你请大儒教导我,教导我家国天下,教导我做人的道理,与人为善。 可是,你和我说的那些又是什么?你既教导我要与人为善,为何不阻止我报仇?反而在边上推波助澜? 你明知道四皇子和我们是有盟誓的,可是你却让我放弃,让我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你既想让我做个好人,为何又要让我做个坏人?” 长宁大长公主靠在椅子脚上,喘着气,闭了眼睛,喃喃道,“你竟然因为这个恨我?因为这个拆你祖母的台? 你就算恨我就罢了,可你竟然背弃了莫家,背弃了你枉死的父亲和祖父,你……不配做他们的子孙……“ “我不配做莫家人的子孙?祖母,你说说看,你说的那些仇恨,究竟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护国大长公主,周家人,仿佛一点也不知道? 如果真的有仇恨,他们会不知道吗?” 护国大长公主站在边上,问道,“我们也确实想知道到底周家和莫家是有什么仇恨?值得您老人家这样记一辈子,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下?” 长宁大长公主愕然,继而是哈哈大笑,“我的傻儿子,为你生,为你死,可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你,他命都丢了,可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护国大长公主更是愕然,莫家的人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她和莫家的人就没见过几次面,而且,她受父皇的宠爱,一直都是高高在上,见到别人也都是倨傲的样子,除了老安远侯得到过她的好脸色,别的男子,她真的是笑模样都没给过。 竟然会有人喜欢上那样的她?简直让护国大长公主莫名其妙,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心底同时又涌上一股怒气,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喜欢,害了她的女儿一辈子。简直,让人恨都不知道该如何的去恨。 莫大少看着护国大长公主那愕然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一生,就像一场噩梦一般,噩梦醒来,只剩下心凉。 “祖母,我确实不配做莫家的子孙,我玷污了莫家人的名声,可是,祖母,为了你的执念,为了你那可笑的私心,你出卖百姓利益,和沾满了我们东离人鲜血的北蛮勾结,甚至当年将先帝征伐的路线也告诉了北蛮人。 我们都不配做莫家的人。” 长宁大长公主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孙子,如果从前只是想找侄女报仇,那么后来,有了那道旨意后,自己的野心就不停的膨胀,膨胀的野心驱使自己做下了那么多的事情。 只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和正视罢了,她要为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借口,让自己好过一点。 此刻,却被自己最重要的亲人给血淋淋的撕了开来。 这个孙儿,现在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仇人了。 长宁大长公主盯着莫大少的眼神凶狠又痛苦,此刻,她也不过是个受了伤的,迟暮的,颓败的老人。 平日的保养得宜,平时的威严,霸道,已经不在了。 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她还不想死! 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呼啸,仿佛是发信号一般,莫大少苦笑一下,“祖母,没用的,那些人,已经被我交给皇上了,您什么都不用做了。” 长宁大长公主不屑的笑了起来,然后,就见外面掠进来一条身影,是公主府的管家,那个跟在长宁大长公主身边多年的人。 在他进来的时候,殿内的人都紧张了起来,顾世安和萧越站到了三个女人的前面,警惕的看着来人, 而皇上身边的护卫,也都围在皇上的前面。 “公主殿下。”管家扑到长宁大长公主身边,叫着。 长宁大长公主大声喊着,“不用管我,你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行,属下一定要带你出去。”只见他身形如闪电,随手抓过一个人,是祈郡王,只见他将刀搁在祈郡王的脖子上,对皇上说道, “放公主殿下安全离开,否则,他就给公主殿下垫背。” 皇上自然是不想祈郡王出事的,他身边的暗卫一部分去处理莫大少说的公主府的侍卫去了,还有一部分,守在他的身边,这部分人不会出手。 如今能动的,也就是大厅里的几个会武的王爷和大臣,以及顾世安翁婿俩。 可是,让他这样放了长宁大长公主,又太便宜她了。 正当大家思索着该怎么办,祈郡王惊慌失措,大叫救命的时候,莫大少突然冲着管家扑了过去。 管家不想伤了莫大少,一个闪躲,腿被莫大少给抱住,抓着的祈郡王一个转身,就逃开了。 长宁大长公主道,“不用管他,他不是你的主子,杀了他,然后杀了皇上。” 管家举着刀,到底没忍心伤害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而是不顾阻拦他的刀剑,身子跃起,朝皇上而去。 皇上面前守着很多的护卫,根本就不担心管家扑上来。 管家跃的那个时候,莫大少同时挡在了管家的面前,管家的那一刀是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博,哪里会手下留情。 他见莫大少挡在前面,想要收回攻势,已经是不可能,那一剑,穿过莫大少的胸膛,鲜血喷薄。 护卫在皇上面前的护卫,只来得及补了一剑给管家。 莫大少这一举动,不仅仅惊住了长宁大长公主,其他的人也被惊住了。 皇上让院判赶紧凑过去,看能不能将莫大少救回来。 莫大少强撑着身体,嘴里冒着鲜血,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陛下,不用费事了。” “不要说话了。”皇上还是想将莫大少给救回来的。 “不用就了,救也救不活的。”莫大少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死了,就当是为祖母赎罪。请你饶恕她吧。” 他又转头看向护国大长公主,“对不起……让你们骨肉分离……来世,让我做牛做马来补偿你们……” 护国大长公主愣住了,莫大少知道莫家这次根本躲不掉罪责,他为了一个放弃他的亲人赎罪。 其实管家不可能伤害得了皇上,可莫大少这一举动,还是救驾。 因为只有死人,才没人追究…… 莫大少,这个人,并不让人喜欢,甚至做了很多的错事,虽然在最后一刻,他醒悟过来,但是,他就这样死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最后一下,他几乎是将自己的血肉绞碎了,就是为了减轻长宁大长公主的罪责。 对于莫大少,没人能恨的起来,说他愚蠢,愚孝,什么都好,可是,却不能否认他最后那一刻对家人的心。 他确实是不被人喜欢,可却也让人恨不起来。 皇上也沉默了起来,他是被救驾了,可是,他也可以说是被算计了。 长宁大长公主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她满面的鲜血,几乎都要疯狂了,她爬起来就要朝大柱子上撞去,可被人拦住了。 她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死去呢?在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 清尘大师‘阿弥陀佛’一声,叹气,摇头。 谁也没想到,今日竟然发生这样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长宁大长公主被禁卫军的侍卫给扭着,口中不断的喝骂着,一会,又呵呵大笑,仿佛疯子一样。 皇上吐了一口气,可以说,朝堂上最后一个危险已经被他扫除了。 可是,只要身在朝堂一日,他就不能清净下来,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待着他去解决,一股疲倦朝他袭来。 他用手撑着额头,眼下,长宁大长公主的事情就要他去解决,他摇摇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人就栽倒在了龙椅上。 底下,一片骚乱。 是长宁大长公主下的毒,复发了吗?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第244章,解药 虽然,皇上醒来后,太医院的徐院判确实说过皇上的毒还没完全解,如今他也只是压着毒性,不让它发作,等着从边境归来的张春子给皇上解毒。 可没想到,再次发作来得这样的快。 当众人都围上去的时候,萧越却退了出来,他上前揪住正要被禁卫军带出去的长宁大长公主,冷冷地说道, “解药。” 长宁大长公主抬起头,目光冷厉憎恶的看着萧越,若是目光能杀人,萧越早死了千遍万遍。 可惜,这终究是个奢望。 萧越依旧好端端的站着,冰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未曾移开。 她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解药不是被英明神武的皇上给烧了吗?你又不是没看到,如今来问我,可晚了。 忘了告诉你们,那是唯一的一份解药,不是半份,是唯一的一份,如今被烧了。 你就等着他去地下投胎吧,想要解药?不妨去黄泉地下,说不定还能赶上和他一同投胎。” 萧越目中燃气愤怒的火焰,却并未对她动手。 长宁大长公主心中了然,露出自得又轻蔑的冷笑,“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兄弟,你杀了我啊!你怎么不杀了我?” “下不了手吧!不但如此,还要悉心照料我,请太医为我医治。因为你心里还存着一丝奢望,或许我这里还有解药,去救皇上的命呢。”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是痴人说梦。” “萧越,我这里没有解药了,皇上会死,永远也不要想着他会醒过来。” “要么,你杀了我,让我和皇上一起魂归九泉,要么……呵呵……” 说完,她得意的笑了起来,“对了,我还忘了罪重要的一点,皇上如果不能醒来,谁能处置我呢?谁敢处置我呢?” “只要皇上醒来,你就只能忍气吞声,看着我活着,到时候,新帝上位,你还想和如今一样吗?我等着看你的好日子来临啊。” 她越说越亢奋自得,仿佛已经看到了新帝上位,萧越忍气吞声,对着新帝折腰低头的一幕。 萧越神情冷漠地看着她,“谁说我不会?” 安王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就是他,萧越啊。 任何让皇上受伤害的人,都会死。 短短几个字,听得人心中生寒。 她笑不出来了,霍然看向萧越,“萧越,你这个畜生,你要做什么?” 她的脸孔早就扭曲起来,挣扎着要挣脱禁卫军的钳制,因为大声嘶喊,声音已经完全走掉。 萧越目光一扫,“你这一脉,莫家,无论嫡出,庶出,所有的人,我一个不留。” 萧越淡淡说着,神情沉静,目光如冰。 长宁大长公主怔住了,若说刚才是扭曲,那现在就是恐惧,整个人好像定住一般。 一个不留,那就真的是一个不留,萧越能做出的。 丹书铁券什么的,在他这里根本就不管用。 “萧越,你会遭天谴的,你会有报应的。”长宁大长公主厉声尖叫着。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萧越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带她下去。” 长宁大长公主又被拖了下去。 “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这样对我,我以后一定要你们的狗命。” “你们放开我。” 她竭尽全力的嘶喊声,很明显传出很远。只可惜,并未惹来半点骚动。 所有人的心神都在昏迷的皇上那里。 徐院判给皇上施针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但是大家依然守在门口,并没有任何人离开。 萧越默默的走到殿外,靠在廊柱上,失神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阿越。”顾念轻轻的叫了一声,“你还好吗?” 萧越叹了一声,“皇上已经够辛苦了,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喃喃地说着。 顾念站在他的对面,“你不要着急,如今徐太医在里面施针,说不定会有好消息。”她说完这句话,沉默良久才道, “如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处理。”她说完这句话,沉默良久后,“之后,只怕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皇上昏迷,朝政不能瘫痪,虽然有大臣们在,但有些事情,总要有一个决断的人。 安王已经死了,是剩下的两个皇子出来顶上,还是和之前一样,萧越掌舵。 萧越掌舵,对于他们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是内阁如何的想? 不过,萧越大约也是不管内阁如何的想了,他想的就是帮着皇上保住江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萧越沉默的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下来。 顾念却不太喜欢这样压抑的气氛,正巧杨顺带着旭儿走了过来。 顾念怕旭儿给吓着了,毕竟到了后面有点血腥,看着让人胆寒,“你还好吗?”她问的小心翼翼的。 “娘,孩儿很好。”旭儿反而安慰顾念,“爹爹抱着我,挡着我的眼睛。” 顾念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她牵着旭儿的手,露出柔和的笑容,将儿子揽到怀里,表扬道,“旭儿今日真的做的很好。” 旭儿笑了笑,看了看萧越,虽然他的脸是绷着的,但是这一刻,也缓了缓。 “父亲,孩儿的屁股能保住吗?” 顾念笑了起来,萧越的情绪是彻底的缓了下来,假装虎着脸,“你知道要保住屁股就好,和你娘先回去,宫里乱糟糟的。” 旭儿抿了抿唇,仰着头,看着萧越,问道,“爹,皇伯父会死吗?” 萧越一愣,没想到旭儿会这样的问,他的心头一阵酸涩,皇上会不会死?他其实也怕皇上会死。 他不敢吓到旭儿,只是抚摸了下旭儿的头,柔声道,“皇上只是暂时的昏迷,他会醒过来的。” “真的吗?”旭儿不相信。 萧越坚定的点头,“会的。” 旭儿犹自不信,转头看向顾念,“娘,是真的吗?” 顾念点点头,“要相信你父亲。” 旭儿这才露出笑容,“那我和娘先回去,等皇伯父醒来,再进宫看他。” 顾念带着旭儿离开后,萧越再回到皇上的寝宫,里头的人已经被太后都遣走了。 徐院判正在收针,面色复杂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皇上,对太后低低地说道,“皇上暂时不会有事情,可如果再没有解药,臣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张先生回来。” 萧越上前道,“张先生正快马加鞭的回来,早前就已经送了旨意过去,一来一回,这几日也该到了。” 太后一脸的苦涩,同时对长宁大长公主也是满心的仇恨。 她面如霜雪,毫无温度,“长宁那个贱人怎么样了?一定不能让她好过。她手里那半份解药吐出来没有?” 萧越皱起眉头,“已经让禁卫军拖下去关押起来,解药暂时没有眉目,到时候肃王会让锦衣卫去审问。” “皇上病情反复,龙体有恙,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是顶事的,晋王,朝堂之事,哀家这个后宫妇人也不懂,就照例由几位阁老和大臣先行处置,如果有悬而未决的大事,就让他们来请你的意见。” 太后忧虑之下,还是不往叮嘱萧越。 萧越没有任何的推辞,就算太后不说,他也会这样做的,有了太后的支持,当然是最好的。 …… 皇上虽然昏迷着,但前朝的事情并未停下来。 萧越展现了他的雷厉风行,长宁大长公主被囚禁了,长宁大长公主府不复存在了。 不但如此,整个莫家,九族以内,无论男女,都被抓了起来。 莫家,煊赫百年,在东离朝举足轻重,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要不了十年,就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的辉煌了。 长宁大长公主被关在一处僻静的牢房里,顾世安没有带人,亲自审问了长宁大长公主。 对于长宁大长公主,顾世安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将锦衣卫所有的刑罚都用在她身上。 可为了要解药,他不但得让太医帮她医治受伤的眼睛,还不能用重刑。可顾世安是谁?在外走了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怎么?和你那没用的女婿一样,不敢对本宫下手吗?要留着我说出解药?告诉你们,已经没有解药了。 皇上烧毁的就是最后一份,你们就等着看皇上命丧黄泉吧。“ 她得意的笑着,“就算你恨我,就算我糟蹋了你媳妇又怎么样?为了皇上,你就得忍受。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变出解药来。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哟。” 顾世安目光淡淡一扫,从门外召来一个人,是锦衣卫的行刑好手,对锦衣卫内的刑罚那是研究的透透的。 可以说,锦衣卫很多的刑罚都是他研究出来的。 顾世安淡淡的吩咐道,“老三,给她施针,记得找准穴位,疼痒俱可,不伤身体就好。” 说完,他就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 长宁大长公主不敢置信地怒瞪过来,“你这个畜生,这样对我,我是不会说出解药的事情的。” “静宁那个贱人,我真后悔放过她,让她回到京城和你们相认,我就应该让她死在兖州。” 顾世安淡淡的道,“只有丧家之犬,才会狗急跳墙,四处乱吠。静宁有佛祖庇佑,是你这样的人不可仰望的。” 长宁大长公主啐了一声,“清尘那个狗东西,就不怕到时候佛祖不收他。” 老三是个魁梧的男人,本来是不想给女人,尤其是个老女人用刑的,可听到长宁大长公主的话,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毫不客气的对这个原本不屑的老女人用刑。 既然她这么能骂,能说,肯定也和男人一样能扛的。 他的手法刁钻之极,专找令人疼痛男人的穴位动手。 长宁大长公主养尊处优几十年,就算她的嘴皮子利索,但是身体到底老迈,很快就涕泪交加,狼狈之极。 顾世安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 只是,没想到长宁大长公主竟然不哭喊求饶示弱,而是忍着。 老三见状,更是莫名的兴奋,又换了让人全身发痒的穴位。 疼痛还说能忍得住,可全身麻痒的滋味,就是大罗神仙也熬不住。 长宁大长公主表情扭曲地熬了片刻,终于熬不下去了,投降说道,“我说,我说……你要问我什么都说。” 老三很沮丧,他才用了两种方法,怎么就投降了? 见顾世安没说话,老三又是一阵扎下去。 长宁大长公主破口怒骂,“狗东西,我都说了我招……” 顾世安朝老三点点头,老三失望的收了针。 身体里的痒意平缓下来,长宁大长公主冷笑,出言羞辱顾世安,“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想到,你倒是和你那个女婿一样,对皇上是情深义重,关怀备至。 不过,恐怕你要失望了,就算我将解药拿出来,皇上也不一定能活。 你这样的忍辱负重,到时候可不一定有用。 你干脆一刀将我杀了吧。” 长宁大长公主想要占嘴上的便宜,又不敢用静宁郡主来羞辱顾世安,只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顾世安看着她,“我容你苟活于世,唯一的理由就是皇上的解药,如果你这点用处也没有,老三手中还有很多新的,没用过的刑罚,我会让他在你身上都用一遍的。” “你这样的闹腾,故意激怒我,不就是想试探我们对你容忍的底线吗?你根本舍不得死,也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和机会。” 长宁大长公主抿着唇,心里却掀起惊涛巨浪,顾世安字字句句,都说中了她最隐秘的心思。 在他平淡的目光里,一切无所遁形。 “你若以为你那样伤害静宁后,我还会顾虑重重处处忍让,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顾世安,除了家人,还从未对任何人退让过。所以,你应该明白的。“ “你若惹怒我,我就豁出去,痛下杀手,让你彻底去阴曹地府报道,和莫家的所有人一样。” 长宁大长公主瞳孔急剧收缩,莫家所有的人?莫家灭了吗? 她不敢相信,她相信顾世安不敢这么做。 顾世安目中冷意迸射,“我确实是为了皇上所以没杀你,也想为静宁报仇,慢慢的折磨你,不过,你若以为解药是你的依仗,那就有点可笑了。” 顾世安轻笑一声,“你的丈夫,儿子怎么死的,不就是因为当年的那场皇子间的争斗吗?我是谁?肃王的后人啊。 我手里有当年我父王留下的人马,虽然已经归了皇上,可如果我一声令下,在这个档口,你说,我要上位是不是很容易? 萧越,他那么喜欢我的女儿,这个时候,他是会守着快要死的皇上,还是拥护我这个岳父? 我会给我妻子最好的,让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跪拜她,母仪天下,那个时候,谁还敢给她脸色看?谁敢传她的流言? 你说! 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一番话,只有顾世安和长宁大长公主听到,但足够将长宁大长公主震的呆了。 长宁大长公主都要相信了,这难道是顾世安真正的打算? 做那个最后的黄雀?获取渔翁之利? 萧越,确实有可能拥护他的。 至于朝臣,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只要能让他们继续当官,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相信他们是屁都不会放一个的。 他真的想要做皇上?弥补当年肃王的缺憾吗? 不过,不管如何,顾世安说的确实没错,眼下,他为刀俎,她为鱼肉。 不过,顾世安想做皇上,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意,让静宁那样的女人母仪天下?她的棺材板都会压不住啊。 “最后一份解药在安王府的人手里,至于谁那里,你们自己去找。”说完,她闭上眼睛,一幅任你宰割,但她不会说的模样。 顾世安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出去,关上牢门。 里头瞬间就安静下来,长宁大长公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知想些什么。 没一会,刚刚对她施刑的那个老三又走了进来,只见他手里提着很多的东西。 长宁大长公主惊恐的看着他,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老三笑了笑,“刚才老大说,让我将新的刑罚都在你身上用一边,没想到你这个老女人,竟然倒是挺能扛的。希望你接下来一样能扛住。否则,太扫兴了。” 长宁大长公主不断的后退,退到退无可退,“我已经将解药的下落说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老三耸耸肩,“我是下属,就是听从吩咐,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潜力……” 晋王府里,顾念收到顾世安传来的消息后,想了半天,安王府的人? 安王府在安王事败之后,就被禁卫军给围了起来,但因为皇上还没来的及处置,仅仅是围着而已。 顾念不断的品味着“安王府的人?” 她想了半响,皱了皱眉,父亲那边已经让人去提审安王府的人,因为人数众多,一时间也没个结果,让人送消息到她这里,大概是想着帮忙想想谁最可能吧? 但能够让安王信任,并将解药放在他那里的,必定不是简单的人,比如韵儿,这个安王想尽办法也要弄进安王府的人。 但是,父亲是知道韵儿的,第一个就可能提审韵儿,既然还让人送信过来,那么必定是韵儿那里没有消息。 她想了想,对青叶说,“备车,我们去安王府看看。” 青叶退下去准备。 …… 安王府。 因为顾世安带着锦衣卫突然上门来,原本安静被围的王府突然鸡飞狗跳起来。 韵儿在安王死后,就开始心内忐忑,可身边充作丫鬟的容月却说她有办法逃出去。 韵儿曾经送过消息到承恩公府,想让父母来救救她,可没有人来救她。 不但如此,还送了口信过来,说既然当日已经出了家门,就不在是承恩公府的人,生死由天…… 顾世安的上门,让韵儿越发的恐惧,审问结束,回到院子的时候,她抓着容月的手焦急道, “你不是说我们可以逃出去吗?如今都这样了,你准备什么时候逃走?” 容月看着她,嗤笑一声,冷冷道,“不是你说想看看承恩公府会不会要你回去吗?要不然早就走了。 怎么?现在你舍得下荣华富贵了?” 韵儿猛地抬头看她,恨到,“谁能想到家里竟然真的不要我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好不舍的?再不舍,命都要没了。“ 容月冷笑,“你知道就好,你现在收拾一下,我们等下就走。” “等下?锦衣卫还在呢,你怎么走?”韵儿瞪大眼睛看着容月。 容月瞥了韵儿一眼,轻哼一声,“把你能带的都带上,毕竟以后我们可是要亡命天涯了。你这样的娇娇小姐,没钱怎么行!” 韵儿原本会和安王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皇上,现在皇上已经昏迷不醒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承恩公府既然放弃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再留恋。 她将能够带走的东西都搜罗了一下,放在一个小报复里,抓在手上。 容月也去了隔壁的耳房收拾了下,就和韵儿汇合了。 容月也是真的有办法,竟然在满府都是锦衣卫的情况下,带着韵儿从安王府后花园的一个破败的小门逃了出去。 出了安王府的后巷,竟然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容月扶着韵儿上了马车,自己坐到车辕上赶着马车。 两人都换上了粗布衣衫,此刻容月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人。 为了掩人耳目,马车也是最普通的那种,做起来十分不舒服,可为了逃命,韵儿只能忍了。 马车一上一下的颠簸着,韵儿紧紧的抓着车窗,稳住身子。 她们很顺利的出了城门,韵儿没有走官道,而是进了一个小树林。 马车骤然刹住,差点没将车厢里的韵儿甩出去。 “发生什么事?”韵儿问道。 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容月掀开帘子跳了进来,一把夺过韵儿的包袱,拖着韵儿下了马车。 只见马车前站着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容月将韵儿扔到那个男人面前,“虽然不是黄花闺女,可这张皮子可是好的很,而且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能值点银子吧?” 韵儿没想到容月竟然不是带她逃跑,而是想将她卖了,还是这样猥琐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去处。 她白着脸,怒道,“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将我卖了?你不是说带我逃走吗?” 容月笑了笑,“带你逃走?带着你这个累赘,别说逃走了,很快就要被人抓住。安王你都能服侍,那些恩客你应该也能服侍的。 你会过的很好的,总比和我在江湖上流浪要来的好。” 容月一时间脸上五颜六色,极为精彩,她色厉内荏斥道,“你赶紧放我放了,免得我们鱼死网破,你可是四皇子的婢女,我去官府告发你。” 容月不屑笑道,“鱼死网破?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这些年,要不是我在你身边出谋划策,你早就死透透的了。” 韵儿呛笑一声,如果不是她出谋划策,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吗?就是因为容月到来,她才会一步步迷了心智,才会和家里反目,一心想要报复皇上,才会进了安王府。 她尖叫一声,就要朝容月扑过去,没想到却被那个猥琐的男人拦腰一抱,只见他涎着脸对容月说道, “这倒是个极品,我替我们妈妈做主了,你要多少银子?” 只见那男子在韵儿的腰上摸了一把,韵儿惊叫起来,张开嘴,朝男子的手上咬去,男子吃痛,手一松,韵儿趁机撒开腿,跌跌撞撞的朝前跑。 “贱人,竟然敢跑。”不用容月去追,那个男子就追了上去,一把扯住韵儿的头发,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回去了大爷就先给你好看,让你还敢跑。”他拖着韵儿就走。 容月不想再纠缠,将刚刚韵儿的那个包袱一跨,“算了,我吃亏点,不要钱了,你赶紧带走。”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赶着马车就要走。 她刚抽了马一鞭子,就听到一声惨叫,方才还和她说话的那个猥琐男子发出惨叫,然后倒在地上,见阎王去了。 韵儿吓傻了,愣愣的看着那个男子胸前重了一箭,倒下去。 随着利矢破空之声,箭矢钉在了容月坐着的车辕上。 树林中过来十几骑,为首的是顾世安,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容月。 “原来是你。”容月呛笑一声,丝毫没有惧怕,白皙柔弱的脸上挂着笑容。 “我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原来还是被发现了吗?” “坏事做多了,自然是会露出马脚的。”顾世安朝边上的锦衣卫看了一眼。 当即,就有人下去,将容月从车辕上扭了下来。 韵儿回过神来,尖叫道,“她是四皇子的婢女,她想要逃跑,她还想将我卖了。” 顾世安看着语无伦次的韵儿,为她可惜。 原本韵儿可以有很好的人生,可就因为一时想岔了,现在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容月‘呸’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他们早就知道了,如果不知道,怎么会追出来?” 容月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她没想到她才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跟了过来。 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她怎么可能会走这最险的一步棋。 “皇上的解药在不在你这里?”顾世安问的是容月。 容月是四皇子的侍女,既然当初从皇觉寺里出逃,带的是容月,而不是四皇子妃,可见容月在四皇子心中的位置。 长宁大长公主说解药在安王府,毒药又是四皇子给的安王,那么,很大可能是在容月身上。 只是,没想到容月却矢口否认,解药不在她身上,也不知道解药是什么东西。 “四皇子已经在大牢里关着,你这个时候嘴硬,也没人来救你。只会让你死的更快,你不是想逃吗?想快意江湖吗?只要你将解药拿出来,就放你离开。” 容月瞳孔紧缩,呼吸急促,“我很想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顾世安的表情默然,“你不说也没关系,你刚刚不是想将安王身边的人卖到花楼去吗?本王可以成全你的。 你想要去什么花楼都可以,无论是兰香坊,还是青柳巷,你想一天接多少恩客都可以。 接到你接不下去为止。” 容月顿时激动起来,道,“你卑鄙。” 呵呵,卑鄙么,韵儿虽然也可恶,但是,既然她能对韵儿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解药,王爷那天并没见我,他见了安王就离开了。” “是吗?”顾世安笑了笑,对身边的锦衣卫道,“你们谁对花楼清楚点?最下等,人去的最多的是哪一个?” 锦衣卫当然对这些事情很了解,当即将地点告诉了顾世安。 顾世安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那就送到那里去吧。” 容月顿时急了,“解药我真的没有,但是安王去宫里之前见过她。” 她朝韵儿指去。 顾世安又淡漠的将目光转向韵儿,只见韵儿闭了闭眼,说道,“安王确实是见了我,可没给我什么解药。” 顾世安笑容很奇怪,“既然都不知道,还留着你们过年吗?送走。”然后对旁边一名锦衣卫使了个眼神,就转身上了马。 那名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两枚药丸,捏开蜡丸,塞进两人的嘴巴里, “便宜你们了,这药可是千金难求,放心,去了那样的地方,你们会很舒服的。” 他说的话很暧昧,表情也不够好。 韵儿和容月只觉得药丸下肚,一会功夫就浑身发烫,两人都是经过人事的,知道吃下去的是什么。 她们都没想到,顾世安真的是个魔鬼,一言不合,就真的要将她们送到最下等的女支馆去。 只见容月忽然叫起来,“快给我解开,我知道解药在哪里。” 顾世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 容月殷红的脸,妩媚如丝,“你将四皇子放了,我就告诉你们解药在哪里。否则,大家就一起死吧。” 顾世安轻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很好说话是吗?是不是这样的手段对你还太仁慈了?所以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他坐在马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容月。 容月胸脯起伏着,半响,“你不用放了四皇子,但是,我想和四皇子关到一处去,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处。” “这个,本王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愿意看到四皇子如今的模样,我肯定成全你的一片痴心。”顾世安点点头。 容月微闭了眼,睁开眼,咬牙将放解药的地方告诉顾世安。 顾世安排人将容月和韵儿带回去,驾着马,朝容月说的地方奔去。 只是,当他拿到解药进宫后,徐院判看了看解药,道,“这只有半份解药,虽然能让皇上醒来,但是却不能彻底解毒。” 但能够拖几天总是好的,等到张春子回来,皇上就有救了。 服用解药后,皇上悠悠醒转,他第一眼,看的是太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和萧越说的, 他说,“阿越,我想退位。” 第245章,朕想好了 顾世安拿了药后,第一时间就进宫将解药给了徐院判,徐院判确定后,才给皇上服用下去。 解药服下后,皇上并未马上醒来,萧越和太后,以及淑妃守在皇上的龙床边上。 时间悄然流逝。 漆黑的夜晚,外头寒风呼啸着,室内一片寂静,远处有更声传来,二更,三更,四更……一直到天边现出鱼肚白,阳光懒懒的升起,照射着大地。 皇上依然是昏睡不醒。 太后不断的问徐院判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徐院判也不知道,现在只能是等,漫长的等待。 朝堂上,虽然有萧越,可皇上如果长时间不醒来,大臣的心就会变得不稳,民心也会受到干扰。 国不可一日无主! 所以,皇上必须醒来,这样才能稳住人心。 天渐渐亮了。 萧越在皇上的床榻边坐了一整夜,未曾合眼。 太后中间还去小睡了一会,醒来后,悄悄的到了皇上的寝宫,在门口看到静坐的萧越时,她不禁放轻了脚步声,仿佛怕惊动了萧越。 她曾经因为萧易,埋怨过萧越,甚至想过让皇上将萧越手中的军权收回,又或者是和所有的太后一样,提醒皇上,防备着萧越功高盖主。 但皇上的头脑从来都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须任何人的提醒。 皇上两次昏迷,萧越的表现,让太后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无条件的信任萧越。 太后的心情复杂又矛盾,心头悄然叹了口气,慢慢的走进去。 看似很安静,但其实很敏锐的萧越略略转头,起身给太后请安。 太后摆摆手,“你一夜没睡,你去休息一下,这里,哀家看着。” 萧越沉默的摇摇头。 太后见萧越坐着不动,没说话,坐在床尾的凳子上,淑妃站在太后的身边服侍着。 常远用帕子擦拭着皇上的身体,忽然,他的瞳孔倏然睁大,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动了……皇上的手指动了……王爷,娘娘,皇上的手指动了……” 萧越迅速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扑到床边,目光正好捕捉到皇上微微颤抖的指尖。 皇上的眼睛未曾睁开,指尖颤动的幅度却是清晰可见。 皇上终于醒了。 萧越这一刻,忽然想要落泪,“去让徐太医过来看看。” 太后慢萧越一步,也是扑到皇上的床边,同样看到皇上的手指在颤动。 泪水沿着她的脸庞无声的流了下来。 徐院判是冲进内室的,如同风一般,到了皇上的床边,就开始赶人,“王爷,娘娘,你们先退开,让臣给皇上诊脉。” 没有人追究徐院判的无礼,这会,大家都很激动。 萧越站在床榻边,动也未动,目光落在皇上的脸上,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他紧紧抿着的唇角,显露着他内心此刻的煎熬。 皇上能不能醒来?如果这是假象怎么办? 徐院判诊脉过后,对萧越还有太后说,“皇上的脉象比之前要平稳多了,看来是解药有效果,看来很快就会醒来了。” 这句话徐院判说了很多次,这会,已经没有人去管他说什么,所有的人都等着皇上睁开眼睛。 终于,皇上在晌午的时候睁开眼睛了,他的目光虚弱涣散,好似没有焦距,最后停在了太后的脸上。 “皇上睁眼了。”徐院判也跟着一直守在皇上的身边,有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发现,他是第一个发现皇上睁眼的,然后就是萧越,太后,淑妃,甚至常远都围了过来。 皇上寝宫里侍立的宫人也都很激动,皇上醒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皇上真的醒来了。”常远激动地用袖子抹着眼泪,又是笑又是哭。 徐院判笑容满面的为皇上诊脉,然后开方子,给皇上调理,虽然皇上醒来,但体内的毒素没有彻底清除,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照顾皇上,等着张春子回来彻底的帮皇上解毒。 刚刚醒来,皇上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一双温和的眼眸,扫过围在床边,众人的面孔。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醒来一会,皇上又闭上眼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睡,到了翌日才醒来。 足足睡了一日,皇上的精神才好了起来,看到萧越形容憔悴的坐在他的床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同时,他心头的那个盘旋了很久的想法也越发的坚定下来。 他看着萧越,坚定的说道,“阿越,朕想退位。” 皇上的话,让所有人都怔楞了一下。 没想到,皇上醒来说的竟然是这句话。 退位!是多么大的事情啊。 太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皇上,还有在太后边上站着的淑妃,心头不断的沉下去。 萧越垂着眼眸,沉默了会,抬起头,看着皇上,“大哥看中了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皇上在常远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萧越,目光清雅而柔和,像记忆里的那抹温情。 “你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朕都看不上,朕没教导过他们一天,从前是为了保命,后来……后来是因为什么……” 皇上的目光有些茫然。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的过往,他的人生,真的是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亮点啊。 唯一的,大概就是来自眼前之人不计较回报的付出吧。 “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长大了,朕这两年暗中观察他们,他们都不具备做帝王的能力,这江山给他们,也不过是顷刻间就亡了。 那就不给他们,这样,没有得到也没有失落,还能让他们过一个好的人生。 而不是和朕这样。关在皇宫这个牢笼里,双腿没在泥沼里。” 萧越曾经和顾念说过很多次皇上从太子时期就很不容易。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体会到他的落寞,孤寂,还有心头的寂寞。 但是,这一刻,皇上初初醒来,脸色苍白,神情茫然,眼神虚无。 他觉得,他还是不够了解皇上,他曾经的那些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 这样的皇上,让萧越心酸,他只能把想说的那些话都给压了下去。 他压下心头的酸涩,梗着喉头说道,“大哥,你要做什么,臣都支持。只要你能高兴。” 是的,只要皇上能高兴,能够和平常人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心无挂碍。 皇上回过神来,温和的看着萧越,拍拍他的手,“朕已经想好要将皇位传给谁,小九,你眼底下的乌青朕看着都心疼,朕已经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休息够了,我们再说这件事情。好吗?” 萧越想着从那日顾念带着旭儿出宫后,就没见过他们娘俩,确实是冷落他们了。 他也不推辞,从床前的椅子上站起来,朝皇上颔首,又给太后行礼后,出宫回府去了。 萧越走后,太后直接坐到榻边,紧紧攥着皇上的手,“你现在身子虚,怎么放晋王出宫去,应该让他再帮你一下的啊。” 皇上顿了一下,“小九熬了这么久,如弓弦一般一直绷着,这会骤然松懈,肯定格外疲惫,儿子怎么好再让他在宫里呆着?要用人家也不要一次榨光,以后有得是时间。” 说到后面,皇上笑了笑。 太后点点头,道,“晋王确实是应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日了,这段时间,你两次昏迷,他一个人撑着,又有四皇子作乱,还有长宁作妖,朝中诸事繁多,他确实累了。” “应该让他好好歇息,左右朝中有这么多臣子,如今你又醒过来了。”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翊儿,你想清楚了?这个皇帝,你不做了?” “你辛辛苦苦的走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今天,你真的都不要了吗?” 太后身后的淑妃同样期盼的看着皇上,等着皇上的答复。 床榻上的皇上,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蹙着眉头说道,“母亲,我走到今天,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是,我也是人,我会疲累,我会伤心,我会痛苦。 现在,我只想放下一切,好好休息。 才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他没有自称‘朕’,和普通人一样,用的是‘我’。 太后点着头,“娘知道你累,你苦,可你要想想,你现在放下了,你以前受的累,吃的苦,可都白费了。全部付诸东流了。” “你甘心吗?” “你这决定一出口,将来就是后悔也是没办法弥补的。” 皇上叹了口气,他想的,从来都不是做皇帝。 如果说做皇帝是他十五岁之前的执念,那么十五岁之后,他的执念就是逃出皇宫这个牢笼。 他的目光晦涩,口中全是苦味,“母亲,你想想,你从进宫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在闺中,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如果让你选,你选哪个?” 太后怔怔地看着皇上,让她选?无论是谁,都会选在闺中的日子吧,虽然也是在后宅,但比深宫却是要自由多了。 在后宫里,就是说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要想着能不能说,会不会得罪人,是不是让皇上不喜,让朝臣攻歼…… 她低声道,“累了,你就多歇歇,放下一切好好休息,反正有晋王在前头帮你盯着,不管如何,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龙体。” 皇上深深吸一口气,“养好身体?儿子也想,但在朝堂一日,就不会有清净的日子可以过。这一次,为什么毒发这么快,不就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是不是,徐院判。” 皇上将目光转向边上的徐院判。 徐院判愣了一下,看到皇上的目光正锁在自己的身上,虽然看起来很温和,可偏偏让他有种不顺着他说就会倒霉的感觉。 他硬着头皮回道,“娘娘,皇上说的是,皇上如今的身子,还是要静养为好。” 太后没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皇上都听不进去的。 她知道一些皇上的想法,可她以为那也应该是几十年之后。 没想到皇上这么早就萌生退意,想要将皇位传给旭儿,可旭儿才多大?难道让一个小娃娃做皇帝,那也太儿戏了。 她不否认旭儿很聪明,可再聪明到底还是个孩子。 皇上就不怕旭儿将江山败了? 那样,还不如传给亲生的二皇子或者三皇子呢。 …… 萧越从宫里出来后,折去了甜水巷买了旭儿和顾念都爱吃的东西,揣在怀里,就往家里去了。 王府里,顾念正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本书,偶尔翻动一两页,或者偶尔看向窗外,透过窗外,看向皇宫在的方向。 这一次,萧越没有无声无息的呆在宫里,而是日日都派人传信给她。 早在昨日,她就知道皇上快要醒来的消息,今日,还未曾到送消息的时间,她虽然手上拿着书,但心头有事,也是静不下心来。 外头传来帘子翻动的声音,顾念以为是青叶或者其他的下人,她随意的问道,“今日宫里送消息的人还没来吗?” 没有人回答她,身后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顾念觉得奇怪,猛然回头,就见萧越正将外面的大氅给解开,挂在架子上。 见顾念望过来,眼睛眨了眨,嘴角含着笑,站在那里没动,两人的目光胶在一起。 顾念啊的一声,将手中的书给扔了,光着脚踩在地上,朝萧越跑去。 萧越见她连鞋子也不穿,大跨步的朝她走了过来,他走得很快,将顾念一把抱起来,放到炕上。 “你跑什么,天气这样冷,你着凉怎么办?几天不在家,下人侍候的就这样经心,换一批好了。”他口中埋怨着,帮她穿上罗袜,又套上鞋子。 顾念笑眯眯地看着萧越,等他帮着将鞋子穿好后,忍不住笑得更加明显,“看到你回来,很高兴。青叶他们侍候的很好,你可不要乱来。” 萧越紧紧地抓着顾念的手,他手心有些凉,但却带着汗,甚至鬓角上都微微的带着湿意。 顾念勾住他几根手指头,“你跑回来的吗?怎么这么多汗?” 她抽出帕子擦擦他的鬓角,身子挨着他坐下。 “嗯,皇上醒了,宫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萧越伸手揽过顾念,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又在她的唇上点了下。 顾念往萧越的怀里挨了挨,两人就这样傻傻的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会,萧越仿佛这才想起一样,掏出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甜水巷老刘家的卤猪脚,此刻还冒着热气。 顾念看着卤猪脚,不禁笑了起来,“你就为了这个,所以跑回来的?” 萧越眼神游移,声音含糊,“这个要趁热吃才好。” 顾念捧着纸包,看着萧越憔悴的脸,还有眼睛下的乌青,“现在天还早,你要不洗洗,休息一下,等用晚饭,我在叫你?” 萧越搁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你陪着我一起睡……” 最终,顾念拗不过萧越,陪着他一起躺在床上。 本来,她以为会有些别的事情,没想到萧越躺下就发出微微的鼾声,让顾念的脸红不已,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再看看萧越,眼底乌青一片,她在他的脸上摸了一圈,今日萧越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但她知道,他的心头有事,是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上醒来,应该是件大喜事啊,只是萧越却并不是特别的开心。 宫里发生了什么? 萧越并没有起来用晚饭,而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萧越被饿醒了。 顾念正是睡的最香甜的时候,萧越搂着她,两人的姿势抱得十分舒服,尽管腹中饥饿,萧越还是不想动弹。 一直到外头有下人走动的声音,院子里洒扫的声音传来,顾念这才醒来,只是,她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伸手用细长的食指在萧越的锁骨上轻轻摩挲,来来回回画着那里的线条。 两人都没说话,脸上都挂着笑容,一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已经有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安宁了。 过了片刻,萧越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他搂着她,两人一起坐起来。 萧越的手从帐子里探出去,将顾念的衣裳拿了进来,一件一件帮她穿好,然后才去打理自己。 两人很默契的都没叫外头的下人来服侍。 “是皇上有什么不好吗?”顾念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萧越整理腰带的手,顿了一下,抿了唇,他的表情有些微妙,说道,“皇上没有不好,不过,他想退位。” “退位?毒没解?张先生不是就要到京了吗?他肯定能解的,既然能被称为鬼手神医,必然是有办法的。”顾念安慰道。 萧越摇摇头,整理好衣衫,将床上的帐子勾好,顾念弯腰要穿鞋,萧越又蹲下身子帮她穿鞋。 两人都打理好了,萧越才吩咐外头的下人,端水进来,可以来服侍他们洗漱了。 等到人退了出去,萧越才又道,“不是因为毒的问题,是因为大哥累了。我能理解他,正因为理解,心头才不愉快。” 终于,萧越说出了‘不愉快’三个字,顾念吁了口气,说出来才好,这样的萧越虽然她很喜欢,他也一直都很体贴,可两人之间还是怪怪的。 “不过,大哥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顾念当然相信萧越会无条件的支持皇上,想当初,萧越虽然爱她,但在有些时候,她还是没有皇上重要的。 每每想到这个,她都觉得有点嫉妒皇上。 萧越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人也就轻松了,接下来几日,他都呆在家里,有时候陪顾念看账,有时候陪着旭儿在校场射进,或者书房里陪着旭儿一起看书。 他没进宫,皇上也没有让他进宫去。 如此,过了十日,皇上才终于派常远出宫来请萧越进宫去。 宫内一如往昔,庄严而肃穆,甚至可以说,经历了这段时间种种事情,比起从前,今夜的宫廷显得更为寂寞和沉重一些。 萧越沉凝的走在宫道上。 往乾坤殿去的长廊外侍卫林立,这是当初皇上昏迷时,萧越安排的护卫。 一路传过去,慢慢可以看到殿内灯影影影绰绰,到了门廊下,门口的太监见到他,弯腰行礼,前头引路的常远进内禀报。 等到常远再次出来后,他跨步入内,殿内看不到人,左右侧殿也是寂静无声。 不要说皇上,就是个服侍的宫人也没有。 他站在殿中顿了顿,唤了声,“大哥。” 御案后的屏风后传来声响,然后就是皇上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唇角微勾,望着他,“你来了?” 他笑了下,朝萧越招招手,往东偏殿而去。 东偏殿可以说是间安息室,皇上累了就会到此小坐,此刻,炕边的红泥小炉上正烧着一壶水,皇上先在炕上盘腿坐下,伸手执了壶,沏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另外一边。 他见萧越依然站在那里不动,抬抬下巴,“怎么不坐,我们许久没有这样安静的说话了。” 今日的宫人一个也不见,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根本不在。 萧越依言在炕上坐了下来。 皇上望着杯口不断冒着的茶烟,说道,“好久没这样和你一起喝茶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知道我的,对这些都不在行,能解渴就行。”萧越动了动唇,抿了口茶。 “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你还是那么小。”皇上用手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虽然小,可是脾气一点也不小。” “怎么不记得?”萧越望着边上的小火炉,炭光闪闪。 “我没想到,我们会有这样深的情谊,那时候,我刚从受宠爱的太子变成了不受宠爱的太子。 在东宫呆的有些心浮气躁,出门看见圆月和你,竟然心情就好起来了。” “我经常想,如果那一日我没出东宫,会不会今日就不一样了。” 说到那天的情景,皇上的双眼亮了起来。 “不会,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有这场缘分,那么无论何时,我们都会相遇。”萧越肯定的说道。 皇上捧着茶,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曾经无数次的嫉妒过你,嫉妒你为什么受到父皇的宠爱。 明明你的脾气一点也不好,又那样的无法无天。 也许,正是这样的无法无天,才让这沉闷的深宫有了一抹生气,而我,总是忍不住受你的吸引,想要靠近你,汲取那点点的生气。” 第246章,假象 正值腊月,窗外的雪花无声的落下,殿外的树木上很快覆上一层莹白。 寒意透过他们边上的窗口侵入室内,与炕边炉子里散发出的热气一接触,屋子里很快升腾起一层细密的水雾。 水壶里的水仍在咕咕作响,但声音和之前已经不一样,带着一些快要干涸的滋滋声。 皇上穿的是广袖长袍,他拢了拢袖子,拿着帕子裹住壶盖上的把手揭开,倒掉里头所剩不多的残水,然后重新添了水进去,很快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皇上经常做这些。 他抿了口茶,搓了错微凉的指尖,说道,“刚刚说到哪里了?”他扬扬眉,道,“我嫉妒你,是吗?” 他摊摊手,尾音随着外头的飞雪,轻轻的飞扬起来, “你虽然看起来很暴躁,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可事实上,你隐忍而多智,沉着又果决,你是萧易的后代,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有满心抱负,想要将父皇的目光再重新拉回来的少年。” 萧越沉默的,看着面前浮沉在水里的茶叶,听着皇上的话,神情恍惚怔忪。 皇上微微往后仰着身子,面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如果没有你,大概我早就已经在不知道的哪一天,不是被四皇子一系害了就是被父皇给废了。 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一手把我推上帝王的位置,你从来不向我要什么,唯一的,大概就是希望我能够帮你争取娶到你的王妃。” “你能坐上皇位,不是我一手推上去的,是因为你就有这样的才能,除了我,你还有很多大臣的支持,你做的够好,如果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坐上去的。”萧越平静的回答。 皇上不置可否,也许是这样吧,只是,谁知道呢?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只有发生过和即将发生的。 他摇摇头,笑了起来, “而且,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们之间,大概是互相成就吧。所以我以为,我们之间,只要彼此知道就可以了。” 萧越认真地望着他,认真地又说了加一句。 皇上高高的扬着唇角,笑了一下,“就因为你这样的不求回报,有时候,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时候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翻不了身。 你不是不知道朝臣之间的那些争斗,你也不是不知道阴谋诡计,可是我何德何能,竟然让你这样的无条件的信任。 我甚至想,我是不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换来你这样一个兄弟,如影随形般的跟在我的后面。 我知道,当初你拿到的旨意是两道,其中一道是传位给你的诏书。 偏偏,你选的是另外一道。 如果你要坐上皇位,其实是可以的,很多的借口,皇上流落民间的孩子,又或者是因为命格特殊,不能在皇宫长大的孩子。反正,你那样的被先帝喜欢。 甚至,还可以编造一个故事,你是被人加害的那个。” 皇上一口气说道这里,语气很快,说的话很流畅,像是这番话存在心里已经很久,只是找一个机会诉诸于口罢了。 “你知道,我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从前,我只想帮你坐上那个位置,后来,我就想和爱人孩子平稳的度日。 我答应念念,等事了了,就带着她和旭儿去江南看看,再去塞外领略一下大漠黄沙,还有无边无际的草原。” 萧越目光幽深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挑挑眉,好笑的看着萧越,“你以为今日让你来,是因为我忌惮你了吗?所以,你这样一番急于抛下一切的表白,你会放下一切,你不贪恋一切。” “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皇上举起杯子来,“又或者说,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说我羡慕你,嫉妒你,明明我的身份比你好,性子比你好,可偏偏,我的妻子,我想一心一意的对她,可她却不断的给我塞女人,在背后算计我。 我真的只是想要一份真实点的感情,想要一个安静的后院,我在前朝搏斗回去之后,能给我一个宁静温暖的家,就够了。 可是,我没得到。好吧,没有就算了。 没有妻缘,就没有妻缘吧。可我连孩子缘也没有,我有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偏偏他们都不像我,都不和我亲。 没关系,我也没有对他们有多少教导,不亲就不亲吧。” 皇上嘲讽的笑了笑,这样的自我安慰,让萧越心头一抽。 “虽然我们有血缘亲情,但是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人还需要相处,哪怕没有血缘,相处的好了,胜似亲人。 就如我和旭儿一样。 你说,你怎么能让我不嫉妒呢?” 皇上从炕上下了地,站起身子,缓缓将手背到身后,“我虽然君临天下,可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的多。 而且,我终生还要背着你的恩情,所有的人都会记得你对我施以援手,如果我要对你不好,大概就会有人说我忘恩负义,说我过河拆桥。 如果我再做的过一点,就比如你陪着妻儿去江南看美景,去塞外体验黄沙,那本是美好的事情,可是在外人的眼里,就是我将你撵走。 而你,是为了怕我忌惮,才放下一切,又或者会有人说你高风亮节,片叶不沾身。 所以,这样的皇帝,我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的话锋转的很快,让萧越怔怔的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皇上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带着念念去江南仅仅就是因为累了,而且,他一直都将皇上放在第一位,辜负了念念,现在皇上身边稳定下来了,所以,他想要弥补念念。 皇上仿佛没看到萧越的怔楞,而是继续道,“你从小就在宫里受着教导,你眼界开阔,你看似小气,其实心胸开阔,就算你想做什么昏头的事情,你也有一个好的贤内助,她会及时的将你拉回来。 二十多年前,你的父亲,为了国家,抛弃妻子,虽然最后知道真相后,我很恨他,是他毁了我的人生。 可因为你,我不得不原谅他。” 萧越紧紧抿着唇没说话,当初的事情确实是萧易做的不对。 他这样跟在皇上的身后,未尝不是冥冥中注定的,父债子还。 萧易对皇上的伤害,由他来弥补。 窗外的雪花越发下大,纷纷扬扬,无声无息,人间渐渐裹上银装。 皇上背着手,走到另外一边的床前,站立片刻,转身走到书架边上,从加上取下一个锦盒,拿着走向炕边,将锦盒放在炕上。 “老二,老三都不是能够承继大统的人,而我,又不可能有生育的可能,你应该明白我将旭儿带到身边的意思。” 萧越平静无波的脸上浮出一层烦恼,“就算二皇子,三皇子不能够承继大统,可还有宗室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旭儿,这事我不同意。” 念念也不会同意的。 旭儿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们势必不能留在京城,要远离京城,这让念念怎么受得了? 旭儿在宫里多呆几天,她都想得不行,怎么可能接受长时间不见旭儿? 更何况,他姓萧,不姓林。 他只想旭儿能够快乐的成长,将来做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虽然这些都很虚,但是爵位,地位,旭儿生下来就有,这一两代内除非谋反,否则,真的是很平稳的。 “不管是谁,不能是旭儿,大哥,恕我不能答应。”萧越拒绝道。 皇上笑了笑,“有时候你没有野心,不代表别人也没有野心,这句话,当初你的父亲萧易临死前曾对你的岳父说过。 今日,我把这句话再对你说一边,你没有野心,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有野心,那么你也很难不长出野心。 而且,有时候,你明明过去的时候没有野心,但将来某一个时刻,忽然又不满现状,生出许多的东西来。 就比如我,曾经我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的做一个太子,然后等到某一天登上皇位,做一个好皇帝。 可后来,我的野心变了,我最想的就是离开这个牢笼,去外面自由自在的行走,呼吸新鲜的空气,看不一样的蓝天。 所以,今日,我将催生你的野心,让你不满足,让你答应旭儿坐上那个位置,小九……” 皇上说道这些,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一肘支在桌上,下巴扬起,“萧越,这是你欠我的,你就要还给我。” “你的父亲催生了我逃离的野心,那么今日,你就要接受这个代价。”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夜叫你进来吗?你一直对我都没什么防备,你不可能带很多的人进来,你的护卫也留在了殿外。 这个时候,如果我要做点什么手脚,你说,你的王妃,你的岳父,甚至,还有大长公主,你猜他们会不会着急? 他们会不会派人来打探消息? 当然,我这个时候还可以不让他们顺利进宫,他们不能顺利进宫,那么,必然很着急,就要将人手撒出去。 到时候,顾念身边时不时就没有人保护了?” 萧越抬眼望着面前笑的和一朵花一样的皇上,“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对念念。” 皇上笑容越来越大,他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记得皇觉寺里,旭儿失踪吗? 记得为什么大长公主对平阳侯府下手吗?那是因为顾念不见了啊。 为什么不见?因为我的皇后,想要将顾念送到我的床上啊,以此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也确实做到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了什么? 顾念纤细的皓腕,还有那跟白玉兰的簪子……” 萧越的沉浸从容,到这一刻,忽然已经不见踪影,搁在桌上的一双拳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能对皇上暴怒而起,将他打倒在地。 皇上轻轻勾勾唇角,“你紧张么?生气么?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是吗?你还是太相信我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是一个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你凭什么相信我不会对你下毒手?” 萧越从炕上跳了下来,站在皇上的面前,一双眼已经红了, “你不用逼迫我,不管如何,我不会答应你说的,你若真的敢向我的妻儿下手,我敢保证,我……” 皇上轻笑,“你如何呢?你让我葬身于此吗?” 他袖着手,负手向外走了两步,“你说,如果你今夜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你猜,结果会如何?” 萧越额上青筋直冒,浑身上下已经被寒意环绕,倔强的看着皇上。 皇上笑道,“没有消息,一天,两天,三天,她总熬不住,肯定就会六神无主,肯定会求救,到时候,又会乱起来,我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再将她掳进宫来,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再放你出宫。 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坏,你还要把你全副身家都放在我这里吗? 你又有什么理由不让旭儿坐上那个位置,又有什么理由不将自身的安危抓在自己的手上呢?” 萧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只见皇上轻轻的一扬手,从屏风后,从偏殿的门外,从窗口处,跃入很多的黑衣人。 “你看,我连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的功夫再好,你也只是孤身一人,这么多高手在此,你能斗得过吗? 今日,也可能是你的死期,你死了,我想做什么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说到此,皇上恶意的看了萧越一眼。 萧越定眼瞪视了前方持刀的侍卫片刻,缓缓看向皇上, “就算今日我死了,也不会答应的,而且,我相信你不可能会那样对我。 当初我的父亲曾问过我一句话,为什么我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屠刀举向我吗? 我忘记当时是怎么回答了,但大体就是,人生就一场豪赌。 我赌赢了,那么就赢了,输了,也无话可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我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的心,更相信你。” 说完,他闭上眼睛,轻声的说道,“来吧。” 寂静的大殿,让人快要窒息了,外头的雪花依然在无声无息的飘落,雪已经很厚了。 一道风声,带着尖锐的声音,朝着萧越扑面而来,萧越并未睁开眼睛,身形也是一动不动。 那道呼啸的风声穿过萧越的耳边,然后消失,他只觉得脖颈上有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睁开眼睛,只见皇上手执着长剑,一把青铜所致的刀鞘正抵在他的脖颈边上。 萧越望着他,眉梢挑了挑,面对刀鞘抵喉的危机,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眼里还有淡淡的笑意。 只见皇上扔掉手上的长剑,抄起桌上那个从书架上拿下来的锦盒砸想萧越。 萧越抬手接过那个锦盒,锦盒的盖子并未被锁住,一扔一接的过程中,盒子散落开来,一卷黄帛掉落出来。 萧越一只手拿着黄帛,一只手拿着锦盒。 即使是看不到黄帛的正面,萧越也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到圣旨。 大殿里只有刀鞘落地的声音,满场之中四目望去。 萧越半响才将目光投到那卷黄帛上,“什么意思?” 皇上双手环胸,站在萧越的对面,抬抬下巴,“想知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自己看看?” 萧越盯了他片刻,卷着黄帛,“如果是册封旭儿的旨意,那我不能接,更不会看。” 皇上扬唇望着他,“你死都不怕,还怕看一道旨意?” 萧越抿了抿唇,将锦盒放下,然后打开明黄的卷轴。 一看,整个人都已变了颜色! 皇上笑着说道,“你的父亲为了东离这万里江山,可以什么都舍下,如果没有他,当初也许在北蛮的那一场战役里,国以破,更不会有如今的盛世。 朕,东离的永康帝,林翊,今当天地之面,昭告天下,即日起禅位于你萧越,望你此后善待苍生,开创盛世,扬我国威。” “这……” 萧越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眼下这样的迷惑。 没错,眼前这道圣旨分明就是道禅位圣旨,字是皇上的亲笔字迹,印盖着玉玺。 面前的皇上再没有刚刚那样的半分诡异,而是一派的安然,就那样笑望着他,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皇上既然说想要让旭儿上位,为什么又将皇位传给他? 而且,刚刚那意思,分明就是要逼迫他,甚至是杀了他。 皇上踢了踢脚边的长剑,发出清脆的叮声, “在今日早上之前,我确实是没想好怎么办。”他坐在炕边,靠在小几上,说道, “我不可能将你杀了,不要说啥了你天下人肯定恨死我,就是我自己也要恨死我自己。 再说,我那样的喜欢旭儿,怎么可能让他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呢? 再说那次江皇后送过来的人,不是顾念,而是太医院的医女明珠,否则,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被封为皇贵妃? 可是,你不可能同意旭儿上位的,而我,又很累很累了,想要离开,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我想去寻找一下自己的幸福,那么,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我只能托付你了。 你不是个贪图这个位置的人,可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 虽然,刚刚我是讨厌了点,可是,那也是为了逼迫你,逼迫你答应。 我想要去过逍遥的日子,只能把这烂摊子丢给你。” 萧越忽然觉察到了点什么,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所以,你今日搞的这样神神秘秘,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皇上走到萧越的身前,一脸忐忑的望着他,“小九,你不要怪我。” “经过这次中毒,我不想住宫里,我就想出去看看,如果我还在宫里,那么我真的会早死的,不相信你问问张春子。 他说了,我这个毒,是不能彻底的解了,只能是静养,可如果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怎么静养? 不能好,那么我就只能是等死。 你说,你愿意看到我早早死去吗?” 萧越等着面前一脸无赖的皇上,好不容易将情绪调整过来。 “你从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你也认识我,我们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皇上一把揽着萧越的肩膀,“就像你始终不肯相信我是这样前后不一的人一样,我也始终相信你会为了我接下这个位置的,是吗? 这世上诚然有些人会变,可他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完全能够决定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对江山和皇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但我也相信你绝对有能力扛起这座江山。 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逼得你答应接替我。 反正我不管,不是你,就是你儿子,你自己选择。”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给了萧越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道,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点自私,而且恐怕会让你很没面子,不过,请你原谅我。 因为我不把你逼迫成这样,你是肯定不会坐上这个位置的,也更加不会答应我的请求。” “好小九,你就答应我吧,求求你了。你也想我幸福的是吧?” 皇上双手合十,眼睛看着萧越,那样的神情,让萧越好像见到了旭儿在顾念面前的表现。 他望着圣旨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无赖,又或者说这样的用心良苦。 可说实话,让他完全接受眼前这一切,一时半会,他确实难以做到。 “既然如此,那这些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他凝眉望着周围涌进来的蒙面人。 皇上嘴角挂着很无赖,很欠扁,让萧越看了很手痒的笑容,他眼睛亮晶晶的扫过那群明显已经按耐不住的人一眼,说道,“你猜猜。” 只见当中有几个人忍不住将脸上的面巾拿了下来,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顾世安的脸上。 “怎么是你们?”萧越望着他们,如果说这个时候摸不着头脑,那他就不是萧越了。 不管皇上表现的如何的真挚,可萧越,面上并无欣喜。 “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他静静地望着皇上。 皇上脸色有点不太自然,刚才还无赖的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笑容,随之而来的是哀愁。 萧越见到他的哀愁,心又莫名的软下来。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将黄帛一分为二,“这个位置,我不想要。” 皇上想个被戳破的水囊,顿时瘪了,脸上露出了些疲态,“就知道你是个狠心的家伙。” “但是,我可以帮你看十年,就十年,你可以出宫,可以去看你想看的,寻求你说的幸福,但是,十年后,你必须回来,接下来,你传给旭儿,传给什么儿,都随便你。” 第247章,被误解的皇上 萧越说看十年,并不是接下皇位,而是如同皇上中毒昏迷那样,和内阁大臣一起,处理朝政。 这样看起来也很不错,皇上可以逍遥自在十年。 不过,这样的让步并没有让皇上松口。 他只是含笑看着萧越,那笑容让萧越觉得他再继续笑下去,会忍不住上去痛揍他一顿。 原来,皇上如果任性起来,是如此的任性。 一国之君,能这样玩吗? 他竟从来不知道皇上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只见皇上背着手,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带着他那想让人揍一顿的笑容,缓缓的走到偏殿门口。 门缓缓的被打开,萧越随着开门声望过去,只见门口站了很多的大臣。 可以说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乌泱泱的站满了大殿。 皇上回身,拉着萧越的手,走到门口的玉阶上,看着下面立着的大臣, “萧家满门,上有忠肝义胆,萧越有勇有谋,于我社稷功德甚高,胸怀天下,朕自中毒以来,深感疲乏,恐大限已至,故今日禅位于晋王萧越。” 再没有多余的言辞,常远捧着皇帝的冠冕,龙袍,以及玉玺走了过来。 皇上这样,萧越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此时在晋王府等候萧越归家的顾念,是如何的也不会想到,不过是进宫一趟,萧越的身份就变了。 直到消息传来,她都还有些怔然,忽然想到张一平当时给她批的命,贵极!险极! 她本以为就这样平和的过完一生,有爱人,孩子,亲人陪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却没想到,命运来了一个大转变,她那杀星一样的丈夫,竟然将她的另外一个命格给显现出来了。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一直到萧越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有点真实的感觉。 眼前的男人,早就褪去了初见时的阴冷,此刻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的站在她的面前, “念念,对不起,我接下来没办法带你去看江南的美景,还有塞外的天地玄黄了……” “不过,旭儿已经七岁了,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可以轻松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顾念,将姿态放到最低,仿佛他不过是个在妻子面前食言的普通男子,不是王爷,也不是未来东离的帝王。 他不惜将自己的儿子给算计上,只为了让眼前的人儿能够原谅他。 无论顾念之前心头有什么想法,见到眼前这个低声下气,讨好自己的男人,此刻也都已经消散了。 他是她的爱人,他在哪里,她自然在哪里。 她瞧着忐忑不安的萧越,大眼睛轻轻眨了眨,笑嘻嘻的道,“旭儿会埋怨你的。” 笑意在他的眼角蔓延开来,他将顾念一把抱了起来,转起圈来,惹来顾念的惊叫,还有外头青叶撩开帘子一看,随后又惊慌失措的退了出去。 萧越畅快的笑了起来。 昭元六年十二月,‘重病’的永康帝林翊禅位于晋王萧越,去了城外的行宫养病,称太上皇。 翻过十二月就是新年,正月初六,诸事皆宜,晋王萧越登基为帝,尊永康帝为太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依然住在永福宫。 晋王妃顾氏为皇后,嫡长子萧曦为太子,沿袭永康帝的年号昭元,同时昭告天下。 萧越的登基大典没有特别的隆重,但那天的天气特别的好,大概唯一特别的就是登基大典之后的封后大典了。 但萧越并未按照从前的登基大典的规矩来,原本他就不是个规矩的人。 他从玉阶之上一步步的往下走,走到顾念的身边,左手捧着玉玺,右手牵着顾念,带领着她走到最高之上,然后转头对顾念微微一笑。 朝臣们齐齐跪拜,三呼万岁。 而萧越写的册后诏书,更是让天下的女子羡慕不已。 “朕之发妻顾氏,福泽深厚,温婉贤德,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伺朕事必躬亲,实乃女子之典范,端为母仪天下者,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今特立此昭,昭告天下……” 这道册后的诏书不但在朝上念一遍,在封后大典上念了一遍,又有专人在顾念面前念了一遍。 所有的人听到这封诏书,简直怀疑这不是一道封后诏书,而是萧越当着天下人给顾念表白的情书。 什么叫钟灵毓秀,什么叫聪慧无双?天下难得? 还什么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 这让天下单身男子该怎么办? 又让那些面对丈夫侍妾通房一大堆的妇人该情何以堪? 不管天下人怎么想,反正萧越就是这么做了。 太上皇林翊还未离宫,有一些事也还是要交接的,只是如今他是红光满面的,让萧越看一次,磨一次牙。 “小九,以后江山就交给你了,让你受累了。”林翊拍拍萧越的肩膀。 萧越斜睨了他一眼,“你准备先去哪里?你出去没关系,一定别将我派给你的人给甩了,也好让我时刻知道你的行踪。” 林翊的目光闪了闪,漫不经心地道,“我带着常远就行了,别的就不用了吧。” “你将我派给你的人甩了试试看?你会撂挑子,我也会,要不是看你可怜,鬼才做这个什么皇帝。”萧越咕囔道。 真正做了皇帝和当时辅助朝政根本就不一样,那些朝臣什么事情都要他来做决断,一点芝麻小事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已经可怜的很久没和念念一起用膳了,晚上回寝宫念念也早就睡下了,他们已经有好多时日未曾鱼水之欢了。 他这会恨不得旭儿马上就十岁,对,他已经等不及旭儿十五再将朝务丢给他,准备在旭儿十岁的时候,就将宫务丢给他,自己带念念“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花坞樽前微笑”,“抚琴听者知音”,逍遥如同神仙。 正当萧越在畅想的时候,外头常远来报,说淑太妃来了。 淑太妃自然是林翊的妃子,萧越再次叮嘱林翊不能将他派过去保护他的暗卫给甩了,就离开了。 淑太妃进去的时候,林翊正在和常远说话,让常远随意收拾就行。 “皇上,您难道真的就此放弃了皇位吗?”淑太妃给林翊请安后,咬着牙问道。 林翊望着淑太妃,蹙眉道,“你这问得是什么话?到了今日,你脑子里还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他的那些妃子都是江氏塞过来的,后头的那些他都没沾过,开始的那几个大多是因为气恼江氏的作为才会去,淑太妃那里好像就去过一次,没想到就一次,就让她怀上了。 他知道这些人喜欢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有侧妃的名声,又打着将来生了孩子搏一搏的念头。 如今他不是皇上了,所以淑太妃才会来这样问他吧。 林翊没有心寒,或者说,他心如止水。 他翻了翻桌上萧越送过来的东西,道,“这样吧,我已经这样,将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 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当然高兴。若是不愿意跟着,我也不想害了你。 你还算年轻,要出宫另嫁,或者是跟着老二出宫做一个老太妃,都随便你。” “皇上!”淑太妃抹泪。 林翊道,“我已经不是皇上了。你和其他几个,都想好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跟着我也可以,不过就是以后会苍风露宿,居无定所,要吃苦头。 如果不跟着我,各自回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都随你们。” 淑太妃咬着唇,站在那里,手足交错,她哭哭啼啼的离开林翊居住的宫殿,回去了后宫。 到底,林翊离开之前,没有一个嫔妃过来和他说跟着他一起来开。 一人一马,常远背着小包袱跟在他身后。 他是偷偷的跑走的,留了一封信,趁着夜色,离开了。 萧越揽着顾念站在暗处,看着林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希望皇上能够找到幸福。”顾念轻声说道。 萧越揽着她,“要找不到,我就该鄙视他了,我牺牲这样大,他要一点用都没有,我就把他抓回来,做苦力。” 顾念轻轻笑了笑,两个人往回走。 …… 五月的江南花红柳绿,正月出门的林翊和常远摆脱了萧越派过来保护他们的暗卫,这会正在一条河岸边的石洞里。 萧越派来的那些暗卫鬼精鬼精的,如果不这样,根本就摆脱不了他们。 常远去了另外一头,林翊一人在山洞里带着,忽然洞外有声音传来,林翊警惕地轻声过去,看到外面有个人影,身上湿哒哒的,想来是趟着河过来的。 林翊撇撇嘴,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离开,别跟着了。 他想也没想走过去,无声地扼住来人的喉咙。 手如铁钳,毫不留情地夺了那人的呼吸。 姜璇只觉得倒霉透了,她刚从边疆回来,祖母带着她和家中的姐妹寺里上香,不过是因为贪图凉爽,所以在山涧的河岸边上停留了一会,就被人推下河中。 她的侍女想要拉她,没来得及,一个大大的水花拍过来,直接将她冲了下去。 她自幼在边关长大,性子和一般的闺阁女子不一样,识得一些水性,倒没有太怕,只闭紧了嘴以免呛水。 坏的是这河里有许多的石头,她撞了几下,就有些发晕,她又强撑着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到了下游,水就缓了。 什么时候到下游的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抱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长木,水已经很浅了,冲不动她,她半趴在岸边。 她四下里看了一眼,没有人。 刚刚她只感觉腰间被人一撞,就跌落河中,她边上站着谁呢? 她挣扎着爬上岸,一边想着刚刚落水前的情形。 到了岸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脚崴了,前面有个石洞,她咬着牙一点点的挪到洞口的大石头边上,靠在上面,浑身是谁,就算她有些武功的底子,这会也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来找她,又什么时候找到她?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想着等人来救,不如靠自己,她站起身来,想着沿着河岸往上走,总能碰到来找她的人吧? 只是,她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手给摁住了喉咙。 有那么一瞬间,姜璇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她不能死,她不要死。 她没死在边关,没死在后娘的阴谋诡计之下,难道要死在这里?太不值当了。 她虽然会点武,但此刻,她那点力气对于身后之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那只手纹丝不动。 姜璇眼前开始发黑,她不甘心,下死劲在那条胳臂上挠了一把,指甲锋利,血印子立现。 不知道是那人给她挠疼了,还是觉得她不足为惧,扼着她喉咙的手终于松了,身后的人,也慢慢的踱步,走到她的面前。 姜璇终于透过气来,只觉得眼前都是幻影,身子打颤,那人竟然也不管她,只是任她瘫倒在地上。 一劫又一劫……真是劫后余生。 姜璇喘着气,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她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一定好好的给佛祖抄经,抄几百遍都行。 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入了姜璇的眼,跟着,她仰头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的男子,头发胡乱七八的扎着,发里还有些细碎散乱的树叶,更可怕的是,此刻日头照在他的头上,绿油油的发光…… 还有,这人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黑黑绿绿,完全看不出模样,通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子,腰间系着根草绳,不过,这人的身材倒是不错,腹肌形状分明。 姜璇在边关虽也时而去军营见父亲,算是见多识广的了,但也没见过这样装扮的人,这会乍然见到,顿时觉得惊奇,新奇,好奇。 那男子随着她的打量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又看向她,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姜璇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这样的放荡……竟然没穿衣服……没穿衣服…… 她别过脸去,哪怕再好的身材,她也不想看了。 林翊本以为是萧越的那些暗卫,想着警告一番,让他们别跟着自己,所以下手并不留情,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他们。 没想到,他下死力摁住的,竟然是个女子…… 刚刚他竟然在眼前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他低头看看自己,他的身材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和他这个年纪其他的男子一样,满肚肥肠,反而是结实有力。 她嫌弃个什么? 他神情冷淡,眼神如利剑般盯着她。 姜璇在眼前人锐利的眼神中,戒备地往后退了退,难道这人是山里的野人吗? 她心下又惊又怕,不断的想着该怎么办怎么办,至少要拖到家里人来寻她。 她心头正害怕,眼前的男子突然一手架住她的胳臂,把她拽了起来,迅速躲到洞口后面,一手捂住她的嘴。 姜璇浑身湿透了,衣裳紧紧地贴着,头发滴着水,脸上的脂粉早就被冲了个干净,她张口咬在捂着她嘴的受伤,等到男子松开后,结结巴巴地道, “我太瘦了,肉不好吃……我会点武艺,我去帮你打野物好不好?” 林翊听到这话,顿时好笑不已,他刚要回话,侧耳听了听,出声道,“我在这里。” 这个野人竟然会说人话,还说的不是带着口音的江南话,是正宗的官话…… 他难道不是野人吗? 姜璇心下微惊。 林翊看了看被咬破的手,外头传来一道声音,“爷,他们走了。” “嗯,走了。”他回道。 外头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翊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女子,蹙了蹙眉,常远是太监,看了她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不过,片刻,他还是出声道,“你先去别处看看,确定他们真的走了。我还想多呆一段时间,不能让小九反悔。” 外头常远道,“那小的去另一边看看。” 林翊说话的时候,姜璇在一边惊疑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野人,怎么这幅打扮?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她背靠着凉凉的大石头,虽然已经五月,天气热了起来,但这会还是有点打冷战。 她心头还是有点害怕,这个人好像在躲什么人,会不会因为她识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会被杀人灭口? 她心头正惴惴时,就听到那人问,“你的左脚,可是伤到了?” 姜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下意识抬头,左脚也望湿哒哒的裙子里缩,然后她就听到那男子带着轻笑,道, “你放心,我不灭口,不过是和友人在玩闹,你没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姜璇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来,这个人说不定是骗她的。 她本来想装作又聋又哑,又不会写字的人,可没想到那男子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看着她,道,“你坐在石头上,我瞧瞧你的脚。” 姜璇垂着眼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林翊见眼前的姑娘和鹌鹑一样,缓缓道,“真是个小可怜,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若是这脚也伤了,瘸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他说道最后,笑了一声,满是揶揄。 姜璇觉得眼前的人真是个奸诈狡猾之人,真是倒霉,早知道还是乖乖的在边疆父亲的身边呆着了,要是在父亲身边,哪里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啊? 先是成了只落汤鸡,接着又碰到个这样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 她越想越觉得愤怒,左右就这样了,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这个人不是坏人,还能让她回去找那些人算账? 她闷声不吭地找了个平缓点的地方爬了上去。 林翊背手而立,淡淡地看着姜璇爬上去,挪来挪去地找好位置坐下,他偏头咳了咳,走了过去,弯腰想看看她的脚伤势如何。 姜璇一直防备着,见这人竟然要抓她的腿,慌忙一蹬。 入手一片滑腻。 林翊疑惑的抬头,先是看了看石头上的小人儿,再往下,就看到她按在自己胸前的一双手,白生生的。 姜璇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小姑娘,火急火燎地收回手,还甩了两甩。 林翊不以为意,蹲下身,说道,“冒犯了。” 他一手抓着姜璇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在脚踝周围来回按了几下。 他上身光着,姜璇眼神游移不定,想要看,又害怕看,不知道将眼神往哪里放,脚踝处被按的有些疼,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璇扁了扁嘴,觉得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了。 林翊按了按,将她脚踝轻轻转了几下,然后就放开了,道,“伤的不严重,只是短时间不要太用力了,将养几日。” “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说完,又摇摇头,他真要将人送回去,大概,这个姑娘的清誉也没了。 于是道,“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寻你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会暗中将他们引过来的,今日的事,姑娘就烂在肚子里吧。” 姜璇没想到这个人倒挺为她着想的,她好像误解他了…… 林翊说完之后,转身就出了石洞。 姜家原本住在京城,但去年姜老夫人身体不适,要到气候温暖的江南调养,经过皇上的同意,姜家举家迁到江南来了。 而姜璇则是年前才被姜老夫人接到身边来的。 姜璇被人送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听到她的妹妹姜珠儿正在和姜大夫人哭诉,“娘,娘,我疼。” 姜璇只觉得奇怪,明明落水受伤的是自己,姜珠儿哭个什么? 她站在那里,里头姜大夫人正心肝肉一样的哄着姜珠儿,又将她的衣裳脱了一看,青青紫紫,顿时心疼的泪如泉涌,“我的儿啊。” 姜珠儿一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差点哭的换不过气来,半响才稍稍止住了哭,伏在姜大夫人的怀里, “娘,是姜璇将我拉下水的,她自己落水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娘,你要给我报仇。” 姜大夫人不是蠢人,她道,“你说姜璇拉你落水?怎么可能,此刻她自己都生死不知,怎么拉你落水的?” 不过,还是气的双手发抖,幸好,她残存着一点理智。 “你放心,如果真的是她,娘绝不饶她!” 声音之大,外面的姜璇听得一清二楚,不只她,闻讯而来的姜老夫人也听见了。 姜老夫人是听到说姜珠儿落水,过来看看,没想到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姜璇,此刻姜璇平静地立在那里,面上波澜不惊。 她心头叹了口气,姜璇是大房元配留下的孩子,早先,就算大儿媳再不喜欢元配留下的孩子,可从来不会留下把柄,今儿是怎么了? 姜珠儿,一听名字,就是大家的掌上明珠,不仅仅是大夫人的眼珠子,姜老夫人也是喜欢的人,最起码,姜璇这个在边关长大的孙女就没姜珠儿受喜爱。 姜老夫人进了屋子,姜璇紧随其后,一入内就对上了姜珠儿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有边上姜大夫人。 “璇儿,你自己落水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你妹妹拖入水中?你这是什么居心?”姜大夫人瞪着眼睛看向姜璇,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仿佛姜璇如果回答的不好,她的手立即就要抬起来打人。 “拖入水中?”姜璇冷笑一声,“母亲何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对我做了什么。” 第248章,不要脸的太上皇 姜璇讥讽的看着姜大夫人,一脸的漫不经心。 姜大夫人想到刚才看到女儿身上的青青紫紫,再看姜璇那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气的手举起来。 只是她的手还没到姜璇的面前,就被姜璇给挡了下来,然后一把推开。 姜大夫人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瞪着她,“这就是你对母亲的态度?” “女儿这是为了母亲好,妹妹胡说八道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别张口就来,我跌入河里,到现在才归家,母亲不说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一回来就质问。 你这样一巴掌甩过来,到时候脸肿了,等到哥哥回来,问起来,我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妹妹不小心把我推入水里,回来后,母亲却说是我将妹妹拖入水中吧? 母亲心疼亲生女儿,就拿我这个原配之女出气?” 姜大夫人听到‘哥哥’两个字,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伏在老夫人怀里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 搂着小孙女安慰的老夫人手一顿,刚刚姜璇说的时候,小孙女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用再说什么,她已经相信了姜璇的话。 小孙女和大孙女从小不和,小时候没少仗着老大常年不在家,欺负大孙女,弄得后来长子和长孙都看不过眼,将大孙女接到身边去养着。 去年会接大孙女回来,是因为长孙转任金陵府尹,不想妹妹在边关受苦,执意将妹妹接回来。 同时,也是为了让姜璇回来备嫁。 在边关长大的姜璇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没娘疼的懦弱可怜的小姑娘,她的胞兄已经独当一面,哪里会怕小孙女,这一年,小孙女是一次便宜都没沾到。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河边石头滑,你们都不小心一点,自己滑了下去,璇儿,你妹妹也是吓坏了,所以胡言乱语。” 姜老夫人下了定论,她看了一眼姜大夫人,对姜璇说道,“你有没有受伤?幸好你哥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你,你娘也是心疼珠儿,失了分寸。” “不过,你也不能这般和你娘说话,再怎么说她都是你母亲,传出去了,你也没脸。 虽然说你如今是不用说亲,可到底,也要为你父亲的脸面着想。” “你先回院子休息吧,等下我派府医去给你把脉。” 姜璇垂着眼眸,心头冷笑,姜老夫人在敲打她,她是知道的。 这个祖母,她不讨厌,但更不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她也不会归家。 她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身后的姜老夫人看着姜璇纤细娇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头叹了口气。 这个孙女,从前那样的软弱,如今看起来依然是文静,娇弱,纤细,可性子却变了。 如今,倒是越来越像她亲娘了,不只是脾气,就是模样也越来越像。 想起原先的大媳妇,姜老夫人又叹了口气,那是个好媳妇,可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强硬了。 所以,才会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哪怕孩子年幼,也还是弃子不顾,赴了黄泉。 那边姜珠儿见姜璇走了,也不哭了,只是睁着眼睛,偷偷觑了祖母和母亲的脸色。 她这点小动作哪里能逃过两人的眼,姜大夫人心头火起,恨恨的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惹她,不要惹她,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原配留下的一子一女,儿子已经成才,如今正在被受重用,女儿也大变了样。 反观自己,一对双生子,儿子不成器,女儿也整日只看到这些眼前的小事。 自从姜璇回府,她就逼着自己讨好她,自己总归是她母亲,只要她不落下把柄,姜璇就得敬着她,长子也是。 可谁知道,自己的蠢女儿一个劲的给她拆台。 想到女儿把姜璇给推到水里,等到长子回来,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她想想就头疼。 挨了打的姜珠儿惨叫一声,叫的姜大夫人心头一慌,姜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姜珠儿控诉姜大夫人,“疼,娘打在我的伤处了。” 姜老夫人看到她的模样,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可到底是疼了十六年的宝贝疙瘩,能怎么办?只能安慰了。 她心里又想,如果小孙女能和大孙女一样,她大概能多活几年了。 姜大夫人看到姜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顿时哭了起来, “母亲,刚刚是儿媳太担心珠儿,所以才对璇儿那样,等下媳妇就去给璇儿陪不是,这一年,您也是看到我如何对璇儿的,可璇儿一直都冷冷的。 媳妇真的是冤死了要。” 姜大夫人的姿态很低,哭的也厉害,想到这一年姜大夫人确实是未曾慢待过姜璇,姜老夫人的脸上也有些松动。 此刻,正在院子里歇息的姜璇,崴了的左脚,被那个‘野人’给揉按了几下,现在不大疼了,如果不用力过猛,一点异样也感受不到。 她一想到‘野人’那光滑,看起来很结实的胸膛,就不禁捻捻手指,感觉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刚刚大哥派出去找她的人,说是一路看到脚印才找过去,她落水后浑身湿哒哒的,是爬到洞口的,根本就没什么脚印,想来那个脚印是‘野人’做的。 她是不是真的误解了他?就算是‘野人’也该是个好的野人。 只是,为什么她听到他们说话,好像是在躲什么人?是‘野人’有危险吗? 姜璇摇摇头,反正他们也不会见面了,想再多也没什么。 “妹妹,你没事吧?”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门帘被人一把撩开,接着一个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官府,额角上也沁着微微汗珠,焦急的目光在看到坐在榻上的姜璇后,立刻就变的温和柔软。 “大哥。”姜璇欢快的叫了一声。 姜瑜看妹妹白皙的脸上挂着笑容,焦躁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端了把椅子坐到姜璇的面前,柔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听到你落水不见的消息,差点把我吓死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和娘交代。” 姜璇唇角挂着笑容,道,“我没事,真的,就是脚崴了下,其他都没受伤。” 姜瑜一听说脚崴了,连忙低头,想去摸索是哪里受伤了,但想到妹妹如今已经十九,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他急得站起来,扬声说道,“去让府医过来。这府里越发的不成样子了,看来又得换一批侍候的人了。” 姜璇连忙拉着兄长的袖子,慢吞吞的说道,“哥,你先坐下来,我没事,府里就这样吧,我也在府里住不了多久了,祖母还在,你这样经常大动干戈,到底不好。 而且,男子老是把眼光放在内宅,容易被人诟病。” 姜瑜今年不过二十二,能够做到金陵的府尹,必然是真才实学。 只是,无论他有什么,到了妹妹的面前,不过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兄长而已。 “你落水是不是和珠儿有关系?”姜瑜忍不住低声问道。 刚刚他一从衙门回来,管家就守在大门口,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了。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妹妹的头上,见她垂目,明明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却偏偏要装作很厉害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微微一痛,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够厉害。 “哥哥,左右这府里,谁是人,谁是鬼,谁连鬼都不是我都看得分明,就不必计较这么多了。” 她垂头玩着腰间的玉佩,哼笑一声,缓缓地说道,“反正姜珠儿从来都讨不到好的。” 姜瑜身后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她苍白的脸瞬间晕出点血色,这一动作也惹来姜瑜的抗议,一双眼睛微微瞪起,圆滚滚的眼睛努力冷冷地看着眼前俊美逼人的兄长。 “不要掐我脸……我已经十九了……” 姜璇抬着下巴,昂着头的小模样,让姜瑜有点发笑,可还等他笑出声,就见他僵着脸,等着姜璇的脖子。 姜璇的脖颈儿上有两道发青的印子。 姜瑜的声音都颤抖了,“你再和哥哥说说,你落水后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遇到歹人了?” 姜璇摸摸脖子,被‘野人’掐的地方还隐隐有点儿疼,她见姜瑜都急白了脸,连忙道,“就是遇到一个‘野人’没把我怎么样,真的。 我也没让他好过,他手上被我抓了两大条呢。估计就这样,被我吓跑了。” “野人?金陵怎么会有野人出没?”姜瑜也顾不上其他的,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是不放心“你别怕,有事和哥哥说。” 金陵作为旧都,民风一直良好,怎么可能会有野人?他担忧的看着姜璇,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将人画出来。” “只要是金陵里的,你画出来,哥哥就是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人找出来,找个由头将人投到牢狱里去。” 姜璇确实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老实的说道,“他脸上涂着东西,看不到样子,听了一下就走了。” 她到底没说那人能说一口标准的官话。 真是野人?姜瑜思忖了半响,知道这事万不得张扬,当即道,“这事你谁也不要提了,我等会让人给你送药来,你在屋子里捂几日。” 姜瑜到底还是心寒了,璇儿回来后,祖母和大夫人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刚刚换了新朝,新皇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在金陵找一个人,他一直跟在那人的身边,这才耽搁了,听到璇儿落水的消息,没有亲自去找人,而是派了下属去。 要是他亲自去找,一定能知道那个‘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怜惜的看着妹妹,垂头轻轻地说道,“到底祖母还在,在府里一天,就恭顺点好了,其他的人,咱们不必理睬。” 这些年,他努力的上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给妹妹撑腰。 虽然父亲对他们也好,但到底,父亲顾忌的东西太多,并不能纯粹的为了妹妹好。 而他,就不一样,他只有这一个妹妹。 …… 再说林翊那边,从山洞离开后,就碰到了回转的常远。 “爷。”常远叫了一声。 林翊没出声,常远看一眼他身上,一下等圆了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太上皇吗? 他强忍着没问林翊到底要做什么,就听他的太上皇低声的吩咐道, “你去方才我呆的那个山洞,不要进去,在外头做一点标记,引着人去那里找人,等到有人寻进去了你再走,也别让人瞧见你。” 常远,“……” 林翊眼风一扫,常远不得不把长大的嘴巴给闭了起来,然后往刚刚那个洞口而去。 他一边走,心头却是惊讶,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主子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身上好几条血印子? 别告诉他主子是碰到了猫,他主子的身后,虽然说没有九爷那样厉害,可也不至于被挠成那样。 他心里好奇的不行,到了洞口,又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跑进去,只能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 洞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是人已经走了?不过,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人啊。 他伸长脖子又看了看,瞧见了大石头后露出的一点裙角…… 常远心里已经是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缩回脑袋,躲了回去,安心等人按照他做的标记寻过来。 他靠在那里,心如同在油锅里翻腾,不是着急,是惊恐。 难不成主子出宫才几个月熬不住了? 不太可能啊,当初在宫里,可比这几个月时间还长,做太子的时候,还偶尔去一趟太子妃的宫里,到了登基之后,各宫娘娘那里,是一次都没去过…… 他越想越好奇,石头后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天仙吗?要不怎么能把主子挠了一顿,主子还让他来暗中护着! 他到底没敢去瞧,心里想着,如果九爷知道主子这么快就找到幸福,会不会很快就将主子给抓回去? 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常远才等到人寻过来,一直等见到人走了,他才小心的离开,去和林翊汇合。 这段时间来,林翊和萧越派过来保护他的人是斗智斗勇,几次将人甩了,又几次被人追上。 这次,他迫不得已才躲到林子里来,常远到的时候,林翊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手撑在后面,两脚曲起,身子后仰,眼睛微微眯着看向天空,另外一只手上抓着一个酒囊,正往嘴里倒酒。 大约倒得太猛了,晶莹的酒液顺着唇角往下流。 这样的林翊,是常远从来未曾见过的,随性,我行我素,仿佛脱了牢笼的鸟儿,怎么快乐,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想到从前,常远心里喟叹一声,从前皇上过得太苦了,总算如今可以自由一会。 他站了一会,还是林翊先发现他,“回来了?人被寻走了?” 常远点点头。 林翊将酒囊收好,站起身来,“小九派来的人一会再跟上来的时候,不用赶走了,我有事情要吩咐他们办。” 常远从小就跟在林翊的身边,他眼睛不由的又移到了林翊身上那几道血印子上,想问又不敢问,见林翊说不赶走九爷的人,难不成是太上皇真的看上那个女子了? 他们不过停留了一会,身后就串来几道黑影,见到林翊和常远都愣了一下,为首的那个连忙上前请安, “见过太上皇。” 林翊随意的挥挥手,微微一笑,“这几个月让你们受苦了,不过,接下来就不和你们捉迷藏了,我有事情交代你们去做。” 为首的是当时跟在萧越身边的白影,原本他是打理着萧越在外面的事情,这次,萧越将他派来保护太上皇。 没想到,这比从前他打理的那些事情难多了,太上皇就和泥鳅一样,一不小心就滑走了。 这几个月比几年还要难熬,这会听林翊说有事情交代他办,真的是快要激动的哭了。 这会让他去杀人,他也愿意,只盼着太上皇能够安分的让他们跟在身边,保护他。 林翊吩咐完事情后,将人一一打发了,然后对常远吩咐道,“走,我们去金陵看看。” …… 也不知道姜瑜后来和姜老夫人说了什么,姜璇在屋子里捂了七八日,除了姜老夫人送了补品过来,其他的人都没有出现在姜璇的面前。 姜璇自然是落得轻松,等到脖子上的青印子消的差不多时,姜瑜正好休沐。 因为落水的事情,姜瑜心里很是愧疚,天气晴好,于是带着姜璇去了上次上香的福宁寺吃斋,也是为了让姜璇散心。 姜璇很虔诚的在菩萨面前上香跪拜,并献上了这段时间窝在屋子里抄写的经书。 这是当时她答应了佛祖的。 上香后,姜瑜带着姜璇在福宁寺的林子里走了一圈。 这里,姜瑜小时候曾带着她来玩过,甚至,小时候兄妹两还玩过藏宝游戏。 只会,十几年过去了,曾经藏宝的地方已经无迹可寻。 太阳西沉,夜幕将临未临时,兄妹两还在找当年藏宝的地方。 “哥哥,我当时年纪小也就罢了,那个时候你都那么大了,怎么不记得做一个记号?”姜璇一边找,一边埋怨。 姜瑜今日穿着月白的长衫,腰间挂着玉佩,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本事翩翩佳公子,不过这会,因为找东西,东挖挖,西挖挖,身上已经沾了泥土,脸上更是有一抹灰色的印迹。 他听了姜璇的埋怨,默默地拿了一个小锄头,跑到十步开外的地方自己挖,结果挖了没多久,锄头就挖到一块石头,惹来姜璇的一阵笑。 他将锄头一扔,无奈的看着姜璇,“妹妹,要不今日就算了,天色也晚了,下次再来吧。等下方丈看到这坑坑洼洼的,该埋怨了。” 天色一点点黯了下来,姜璇和姜瑜终于找到了当年藏宝的地方,两人看了里头的东西,并没有腐烂。 当初会埋这些东西,不过是两人都还不大,那个时候,姜大夫人这个继母已经进门,兄妹俩的日子金银不缺,但是没有温情。 两个人就想着要去边关找父亲,偷偷的将这些东西埋在这里,等找到机会偷偷出来,将东西取出,然后就去边关找父亲。 不过,后来举家搬到京城去了,也就没机会将东西取出来了。 兄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将东西埋了回去。 “好了。”姜璇搬好最后一块石头,拍了拍手掌心的泥土,“天已经黑了,我们下山吧,哥哥。” 现在回去定然是已经晚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惹来什么闲话,虽然她不怕,但是听多了心情总归不好。 兄妹两个快快乐乐的将当年的东西埋了回去,做好标记,就下山去了。 随着姜璇他们的离开,山林再度恢复寂静,林翊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表情有些复杂。 他都到刚刚姜璇搬过来的时候旁边,微抬下巴,指了指手边的石头,“把这下边挖开看看。” 常远从未觉得如此荒谬,爷从白影那边知道那个女子是姜家的人之后,就暗中关注,听到说他们来福宁寺了,又偷偷的跟了过来。 现在,竟然要将人家兄妹埋的东西给挖了出来…… “爷,里边有一个盒子。”常远将里头的木盒取出来,递给林翊。 打开一看,里头金灿灿的金饼子,还有两张银票,还有几颗造型可爱的金锞子,银锞子,看起来是大户人家逢年过节给小孩的赏赐。 林翊看着这盒子东西,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儒雅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是呆滞的。 他从白影口里知道那个姑娘是镇北将军的女儿,一年前回到金陵,儿子姜瑜是金陵府尹。 他听说南方有些人斗富,就在涨潮水的时候,往水里扔金叶子,银叶子,引得老百姓跳进水里打捞,以至于不少人因为抢夺金银被水淹死。 没想到镇北将军的风气是埋金银……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的想法,真的不是他能够懂的。 “收起来吧。”林翊把手背在身后,“我们也是因缘际会,才得到的。” 常远看了眼太上皇,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以后,表情有些微妙。 “爷。其他还有几个地方有土动过的痕迹。”常远以为林翊还会去挖…… “不用看了。”林翊饶有兴致的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金锞子,成色很好,小小的一个,够普通人生活好久。 “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要让人发现土被翻动过。”他吩咐道。 “是。” 林翊把金锞子放到木盒里,抱着盒子,朝林子外走去。 善后的常远看着心情很好的林翊,顿时觉得,他怎么从来没觉得太上皇是这样的不要脸…… 不知道九爷知道这个,会怎么想? …… 下山的姜璇和姜瑜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外头用了晚饭,才慢悠悠的往姜府而去。 此刻的姜家,气氛有点不太好,不太好的只是姜老夫人,而姜大夫人和姜珠儿却是在一边看戏的样子。 姜老夫人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问道,“你说,你们家要退了和璇儿的亲事?为什么?” 中年妇人端着茶碗,撇了撇碗中的茶叶,“为什么?老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们大姑娘当初说过亲,还曾给男方守过望门寡,这些,我们都不在意,毕竟联姻嘛,就那么回事。”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中年妇人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呵,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因为我们的外祖家在年前因为莫家的事情受到了牵连,你们家觉得无利可图了,才说要退亲,是不是?” 门外,姜瑜人未到,声先到,随后,姜瑜和姜璇走了进来。 第249章,不纳妃 来姜家的中年妇人是姜璇的未婚夫何家,何家是金陵名门。 原本,姜璇是镇北将军嫡长女,可以有更好的亲事,但姜璇在边关时,那个时候镇北将军还只是普通的武官,给姜璇定了一门亲事。 后来男方死在了战场上,姜璇对于嫁人,并不是特别的期盼,和男方也算熟悉,于是就说要给男方守望门寡。 镇北将军因为小时候亏欠女儿,也就随着姜璇。 一年前,何家老太爷去往边关,碰到劫匪,被镇北将军给救了,他见到姜璇,喜欢姜璇的气度,也有和镇北将军联姻和报恩的想法,做主给自己的孙儿定下了亲事。 当时何太太在金陵,并没有见过姜璇,这会见到姜瑜和姜璇一起进来,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姜璇陪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她对姜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时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有些得意。 姜大老爷是镇北将军,而姜璇的外祖家在京城为官,真论起门第来,何家还差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姜璇的外祖家卷进了长宁大长公主的谋逆案,当初太上皇还为此差点死了。 当今皇上那是雷霆大怒,莫家是从上到下被杀了个干净,和莫家有往来的人家也受到了牵连,虽然说没有获罪,但姜璇的外祖父,舅舅等官职是被撸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牵连到镇北将军呢? 纵使姜璇模样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姜瑜护着姜璇,退到了姜老夫人跟前,姜老夫人道,“一年前何老太爷是与大老爷在边关订的这门亲事/,论理,这事也该是他们两面谈才是。 正巧,瑜儿也来了,如今他们的父亲不在,长兄如父,相应的人也在,如果瑜儿和璇儿都答应了,那也无妨。” 何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让孩子自己做主的,更不要说他们的母亲不是在场吗? 难道说如果姜家兄妹不同意,那姜家就不同意,要老太爷去边关和镇北将军谈? 想到这里,何太太心头不由的就冷笑起来,姜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爷肯定不会退亲吗? 所以拿这个借口来。 姜瑜刚刚在门口听到何太太说的话,顿时就气极了,不过,他除了回那么一句,也就没再说什么。 姜璇对这门亲事本就没抱什么期望,不过是当时父亲救了何老太爷,何老太爷执意要定下她。 她温声说道,“何太太的意思,刚刚在门外我已经听明白了,您让福宁寺的高僧合了八字,觉得我和令郎八字不合,才上门的。 但是,在我看来,这事其实和福宁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我外祖家的事情,何太太方上门来。”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的,这在高门富贾家并不罕见,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罢了,无非寻一个借口遮掩遮掩罢了,让双方的面子好看些。 只要肯退亲,大家和和气气留点情面,今后或许还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两方撕破面皮闹起来。 何太太听了姜璇的话,仿佛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刚刚她还觉得这个姑娘不错,原来也是不懂事,不识得时务的。 真以为不同意就能不退吗? 听说这姑娘是从小在边关养大的,果然是偏僻的地方养出来的,没什么教养,幸好不会娶她了。 何太太心头冷笑连连,可面上却还是一派和气,“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是不宜婚配的,这和贵府或者贵外祖府上有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姑娘明白吗?” 姜瑜听到这里,已经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刚要说话,就见姜璇拉了拉他的袖摆,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让她自己解决。 姜瑜按耐下对何太太的微词,点点头,索性他在场,妹妹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还可以描补。 他心头想着,就听姜璇一脸温和,言语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就更不能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一年前请福宁寺方丈合的八字帖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 我今日才和哥哥从福宁寺回来,见到方丈的时候,方丈并未说起这个,要不明日我再和太太一起去福宁寺,请方丈解释一下,不过一年多,怎么大吉就变成不合了?” 姜璇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何太太。 边上姜大夫人一脸错愕,姜老夫人则是抬起眼看了姜璇一眼,一言不发的垂下头抿茶去了。 姜瑜站在姜璇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何太太开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此刻是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姜璇会这样说。 这姑娘说起来也是将军府的姑娘,怎么就这样的不谙世事?和这样的一个遮掩的理由较真起来了? 何太太心头大怒,甚至有些鄙夷起来,这姑娘怎么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她给别的男子守过望门寡这件事情,以前是找不到理由上门来退亲,这下好不容易有理由了。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吗?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真是好笑,闹起来也不过是丢了她自己的脸面。 何太太当即心头发狠,既然我好心给你遮掩你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何家又怕了姜家不成? 她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你的外祖家参合进谋逆那样的重罪,那是你母族。 如今你的气运变了,自然命格就变了,和我们家不合有什么奇怪?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么? 姜姑娘还想不明白吗? 就是天下的高僧,就算是东离的国师,他来说,姑娘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了。 姑娘自然就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姜大夫人这个看原配子女不顺眼的人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她甚至有点可怜姜璇,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羞恼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带累到自己的女儿珠儿了。 不过,姜璇并没有如大家想的那样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何太太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盖住唇角的那点笑意,“所以我们来退亲,姑娘和府上应该能明白的吧?” 不等其他人表态,姜璇笑着点点头, “听了何太太的话,我现在明白了,以前只听父亲,还有祖母说何家如何的家风敦厚,又说何家百年世家,何老太爷在京城的名声如何的好。 人说名副其实,今日,我才知道,还有名不副实这个词,再我看来,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魑魅魍魉而已。 若是早知道如此,在边关的时候,我就会让父亲去找何老太爷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何太太,退亲这件事情仿佛不过是风轻云淡的小事情,一脸的笑容,刺的何太太的眼生疼。 何太太的手气的发抖。 这个没教养的姑娘,竟然敢这样诋毁何家! 何太太脸色铁青,无论是谁,听到这话,脸色都不会好看。 这姑娘,死了未婚夫,守了望门寡,如今南方再一次上门退亲,难道她就不会反省一下自己,难道不应该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吗? 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明明有长辈在,竟然就任由一个小辈,在这里咄咄逼人。 原本以为今日来退亲会很容易,没想到,竟然是当面被打了一巴掌。 何家在金陵也是数得着的大族,除了还留在旧都的那些王亲们,就他们这些大族了,向来是被人恭维惯了,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她阴沉着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你们家的门风可要好好的理一理了。” 姜璇眼睛明亮,仿佛没见着何太太黑着的脸,“我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太太再给我一个理由就好了牙。” “退婚这样大的事情,总要一个缘由,怎么能随便退呢?” 如果何家不承认自己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家,她就不会答应退亲吗? 虽然是事实,可叫何太太说,让她亲口承认,却是说不出口的,何太太顿时又尴尬又生气,不由的将脸又转向姜老夫人。 何太太看向姜老夫人还有一脸表情复杂,如五颜六色般的姜大夫人,“老夫人,两家结亲呢,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当然不能草率了,不如您与大夫人先商量一下,我在外头等您的信儿?” 姜老夫人蹙了蹙眉,爱怜的看了眼姜璇,然后道,“你也知道这孩子是在边关长大的,从小没在我跟前,因为这个,我这心里头愧疚的很。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那自然是怎么疼惜都不够的,我们孩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姜大夫人也是一脸的笑,附和着老夫人说的话。 何太太只觉得肝疼,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的胡搅蛮缠,回头与姜璇道, “姑娘觉得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好了,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用你再跑一趟福宁寺了,只要贵府将婚书拿回来就行了。 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吗?我们两家今后还是世交,有什么事情守望相助就好了。“ 这话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了上门退亲的理由。 姜璇笑了笑,看向姜老夫人,姜老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让人去将婚书,还有定亲时何家送来的东西取出来。 下人取东西的当口,姜璇笑眯眯的说道,“我逼着太太应了这个,就是退了亲,您也很生气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 何太太撇过头去,不想和姜璇说话。 “你们家既然要退亲,我当然不能再嫁过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要嫁过去也没什么好处,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也可以和和气气的退亲的。” 姜璇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带着笑,语气也是不急不缓,温和极了。 她继续说道,“可你们家也太欺负人了,定下的婚期是一年后,你们偏偏要这个时候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的眼睛明亮黝黑,先前看起来好像不谙世事的天真都已经收敛。 何太太猛然转过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璇笑了,“你可以来欺负我们家,欺负我,我当然也可以欺负你啊。何太太是不是很生气?” “可是再生气也没用了,你说我外祖家犯事了,可你别忘记,我父亲还是镇北将军,我哥哥还是金陵的府尹。 我们姜家,还没有倒。” 何太太轻笑道,“小姑娘大概不知道退亲对女子的伤害有多大吧,还这样的理直气壮。真不知道姑娘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退亲了,何太太的言语也无所顾忌起来。 姜瑜唇角勾了勾,俊美的脸上是和洵的笑容,“这就不用何太太费心了。从前是不知道有你这样的婆婆,要知道有你这样的婆婆,我相信父亲当初是怎么也不会答应老太爷的请求的。 “再说,就算我妹妹嫁不出去,我也会养妹妹一辈子。 也免得去受你这样的婆婆磋磨。” “既然已经退亲了,婚书也给你了,我们家也不好虚留,管家,代替祖母和夫人送客。” 何太太拂袖而去。 等到何太太走了,姜老夫人终于说话了,“璇儿,亲事退了,你真的一点不难过?” 姜璇眨眨眼,“为什么要难过?难道祖母想让我嫁过去受何太太的磋磨吗?刚刚您也看到了,何太太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啊。” 姜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就算你不在我身边长大,也终究是我的孙女,怎么会不想你好。 可你要记得,你如今已经是第三次退亲了。 第一次就不说,那孩子小小的就没了,可第二次,定亲没多久,你未婚夫就战死了。你还为此要为他守节。 从十五岁开始,一直到十八岁,要不是你父亲,你如今可还在守,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蹉跎吗? 人家十九已经是孩子的娘了。” 姜瑜在边上无所谓的道,“祖母,如果都和何家一样的,那孙儿倒情愿妹妹不要嫁了,我和父亲又不是养不起她,将来我多生几个孩儿,过继一个给妹妹就是了。” 姜老夫人顿时无话可说,再说倒仿佛她一定要将姜璇送入火坑一样。 她烦恼的摆摆手,“明日你给你父亲写信说下,就说何家上门退亲了,让他看着办吧。” 姜瑜和姜璇推下后,姜大夫人殷勤地端了一盏茶给姜老夫人, “母亲,珠儿可还没说亲呢,今日大姑娘来这样一出,到时候连累的还不是珠儿,这一次次的,外人还不知道姜家的姑娘怎么了,一次次的退亲。” “而且,退了何家的亲事,将来大姑娘还能再说什么好亲?” 姜大夫人虽然很乐意看到姜璇被退亲,可到底,姜璇被退亲,连累的是自己的孩子。 姜老夫人看向姜大夫人,眼神满是失望,“咱们就是不得罪人,人家也一样上门来欺负的。” 何家确实是欺负人了,姜璇一点也没说错。 不过是亲家家里出事了,又不是姜家倒了,何太太这样巴巴的上门来退亲,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姜大夫人能把老夫人哄好,自然不蠢,也就没再说这个,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慎郡王妃本来这个季节特别的爱办花会,今年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是郡王府来了位什么贵客,喜欢清静,所以郡王府今年的花会大概是要取消了。” 郡王府的花会,说是赏花,其实是各家相看大会。 去年姜家刚回来,没有赶上,大夫人还想趁着今年的花会,给姜珠儿好好的相看一下。 没想到竟然这样的不凑巧。 姜老夫人也很可惜,如果花会还办,不仅仅是珠儿,也要把璇儿带出去,总能找到人家嫁了。 姜璇丝毫没受何家上门退亲的影响。 她对嫁人没兴趣,如果父亲和哥哥真的愿意养她一辈子,大概,她会真的在家里赖一辈子吧。 当初她会说要为第二任未婚夫守望门寡,不是因为多么的喜欢那个人,纯粹就是想以此来逃避嫁人的事情。 …… 慎郡王府里,林翊躺在客院里的摇椅上,悠闲的摇着,边上的小桌子上放着时令水果,一本翻了一半的书。 他闭着眼睛吩咐常远,“将钓鱼的器物都准备好,等到日头下去一点,我要去钓鱼。”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哎,这日子过得,让我都有点愧疚了,也不知小九在京城如何了。” 不过一想到当初神经绷的紧紧的日子,他又坏心的想,幸好小九愿意接过去,否则,他到死都不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只能对不起小九了。 京城里,萧越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因为是林翊当着大臣的面明明白白,清清醒醒的说要将皇位禅让给萧越的,就算有些大臣不满,那也只能压在心底里。 大部分的大臣还是拥护林翊这个决定的,无非就是林翊中毒昏迷把大臣们吓到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如果皇上继续这样昏迷,没有人在朝堂上坐镇,这些大臣的心到底还是惶惶的。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就算明知道小皇帝不能参政,依然还会有人拥护小皇帝坐在龙椅上。 不就是因为就算小皇帝小,可有人坐在那龙椅上,就能安定人心。 至于林翊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外人,他们想反对,但皇上执意如此,他们想反对,也反对不了。 后来萧越上位,没有过多的改动,连年号都是承袭太上皇在位时的年号,登基大典也很简陋,唯一不同的就是封后大典和那份情意绵绵的册后诏书了。 新旧交替,避免不了忙碌,萧越已经好几天没能和顾念好好的在一起呆过了,偏巧,这日上朝,就听到有大臣建议他选秀充盈后宫,顿时,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某些臣子,整日不思政务,事情没见做多少,反而一门心思盯着他后宫之事上,这样的臣子他留着做什么用? “皇上,如今皇后膝下唯有太子一子,您的后宫空虚,微臣以为应该选秀充盈后宫。”以为礼部官员道。 “此乃绵延子嗣之要事,请皇上顶多。” 这话听着像是劝萧越纳妃,其实是说顾念不会生,只有一个孩子。 而且,萧越登基那天,可是牵着顾念的手一起走到最高处,接受臣民跪拜的。 皇上也太过于沉迷于皇后了。 这样不好。 更何况,皇上正值壮年,后宫空虚,怎么行呢? 要说,现在后宫宫人确实不多,有些年纪大的,顾念掌管后宫后,就被她放了出去,又没有选新的进宫,所以显得后宫人员有些稀少。 而且,原来晋王府又没有其他的侍妾,只有顾念一人,这样就更显得后宫主人少。 萧越的性子,哪里会听这一套? 若是此人为了天下百姓说话还有这样的胆量,他还觉得此人可用,可这位官员偏偏为了后宫女人那档子事说三道四的。 他面带冷意看着这位官员,“朕当初对着高宗皇帝曾经发誓,此生只有皇后一人,那么不管皇后生几个孩子,都是应该的。 你这样是想让朕成为言而无信之人吗?如今已经立了太子,你让朕选妃,是想让朕生下其他的皇子,来和太子争夺皇位,让东离朝分崩离析吗?” 这位礼部官员差点没有咬碎自己的舌头,明明他是劝皇上纳妃,怎么就是想让朝廷垮台了? 他大感不妙,跪了下来,“微臣并无此意,求皇上恕罪。” 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啊。 萧越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身为人臣,自当尽心于百姓,而不是把精力放在朕后宫之事上,难不成诸位也爱别人对自己的后院指手画脚? 还是说,某些人自以为能安排朕的一切,替朕做主? 又或者是,你们想看皇子们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一出,满朝重臣都跟着跪下来请罪,天下谁敢替皇上做决定?那岂不是谋逆大罪? 萧越冷哼一声,看着跪下的众人,把原本就决定好的事情说了出来,大意就是为了恭贺朕的皇后正式上任,要普天同庆,今年全国的赋税减少二成。 萧越说减少赋税两成,其实也是为了边境那些百姓着想,还有当初宗室造反的事情,百姓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减去两成的赋税,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最末,萧越绷着脸说道,“身为天子,怎么能劳民伤财?选秀一事,就不要再提了,朕不能沉迷女色,当以百姓为重。” 不说天下百姓,就是众臣均是感动不已,纷纷跪拜盛赞萧越的仁德,也就没人再提纳妃之事了。 至于沉迷女色…… 皇上喜欢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那是帝后感情好的表现,是爱重皇后,是好事啊。 顾念得知有人上书让萧越纳妃时,正在陪太皇太后说话,听完宫人的回报,太皇太后笑了起来, “你就不用担心皇上了。他肯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顾念忍不住笑了,“娘娘就莫要笑我了。” 她好像真的没有为这个烦恼过,她相信萧越,就如同相信自己一样。 从太皇太后的宫里出来后,她摸摸肚子,旭儿已经八岁了,当初白凤离开之前,就说已经帮萧越解了张春子的药,后来张春子回来,给萧越诊了脉,也说确实是一点也不受影响了。 萧越虽然说忙,但是每日必然到凤仪宫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在一起,为什么怀不上呢? 她蹙了蹙眉,难道是自己的问题吗? 她想了想,对升为女官的青叶说道,“你去让张先生进宫一趟。” 第250章,做上皇后的代价 顾念传张春子入宫诊脉,自然是随传随到。 张春子蹙着眉头搭了脉,他是明白顾念为什么让他入宫的。 不过,片刻后,他失望的将手收回,“娘娘的身子很好,想必过段时间总是会好消息的。” 不说张春子失望,就是顾念也很希望,上次在密道的时候,她曾觉得胸闷气短,后来,她格外的小心,等到一切都安定的时候,也曾召张春子诊过脉,但不过是她想多了而已。 张春子见她这样,顿时心头觉得后悔,当初不应该帮着皇上胡来的。 是药三分毒,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药出了什么岔子? 他从凤仪宫出来,正巧碰到在朝上发作了朝臣的萧越,见到他,萧越愣了一下,想着应该是顾念请他进来的,于是道, “正巧,你帮朕也把把平安脉。”萧越吩咐道。 张春子走后,顾念趴在窗棂边,青叶在身后一脸忧心的看着她,“娘娘,太皇太后说了陛下定然不会让娘娘伤心的。” 以娘娘的性子,如何受得了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陛下现在不纳妃,以后也能不纳吗? 到时候娘娘与陛下只见,定然会出现难以调解的矛盾。 顾念闻言,失笑,青叶这是以为她是在忧心大臣让皇上纳妃的事情吗? “青叶,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明白?”顾念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从不杞人忧天,用还没发生的事情,给自己添堵。” 她相信萧越,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 她回头看向窗外,穿着常服的男人正跨过门走了进来,气势逼人,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截然相反。 男人抬起头,她朝他招招手,笑颜如花。 原本还威仪不凡的男人突然笑了,笑的好看极了,让人想到‘妖孽’这个词。 她相信萧越,如果真有那样一日,说明她错了,但也不能否认这些年的感情。 他无情她就放手,天下的美人儿很多,天下的男人也很多…… 萧越快步走到窗边,仿佛被她的笑容给晃花了眼,情不自禁的在她额上亲了亲。 “什么事情这样开心?”他问道。 顾念摇摇头,总不能说她想着养男宠的事情吧。 萧越见她不说,一个翻身,翻进窗户里,“说不说……” 他这个举动,吓得他身后的工人们恨不得率先跳进窗户里,拿身体垫在萧越的脚下。 顾念看着萧越一个翻身就进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天子,和采花贼一样爬窗户,丢人不丢人?” 萧越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懒洋洋的说道,“为了佳人一笑,让我做什么都行。” 顾念将手放在她腰间的大手上,脑袋在边上那颗脑袋上蹭了蹭,“等下旭儿来了,该笑话了。” 萧越咕囔了一声,“让他笑。” 顾念拍了拍他的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在一起。 “念念,刚刚我碰到张春子出宫,嗯……都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吃那老头的药……可你生旭儿的时候,那么痛,还睡了那么久没醒来……我害怕……”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语气里多是愧疚和后悔。 虽然顾念很想再为萧越生一个孩子,这个愿望已经很多年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但她知道当初生旭儿时,萧越吓坏了,也能明白他吃药的心情,正因为此,她才无话可说。 两个人都好好的,大约是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吧,她反手抚摸了下萧越的脑袋。 “没关系,就是你想要个女儿的愿望可能一时间没办法实现了。” 屋子里很安静,萧越怔怔地看着顾念的侧颜,这张脸自己几乎日日看着,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腻。 世人都说,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总是越看越觉得自家孩子无人能及,可他是念念的夫君,为何妹妹看着她,也会觉得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比得过她?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娘子比谁都好,眼睛比他人更有神,嘴巴比别人更加润泽,眉毛比别人漂亮。 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好看的让他心中柔软一片。 总不能说他把念念当做自己女儿一般了? 如果没有女儿,有念念,也可以了,他想。 礼部官员上谏言请皇上纳妃,并没让皇上接受,反而那个纳谏言的礼部官员还被萧越给罢官了。 这摆明了,以后谁再提这个事情,下场就和这位罢官的礼部官员一样的下场了。 虽然顾念很失望,但并没有失望多久,新朝初立,各国使臣将会来朝贺,前朝后宫都很忙碌。 后宫还好一些,前朝萧越更是忙碌的很,顾念看着萧越消瘦的脸,很心疼,于是经常会煲一些汤水送到御书房给萧越。 这日,凤仪宫离御书房有一些距离,但顾念并未坐撵车,而是沿着宫道慢慢的走过去,到了御书房门外,一些官员正离开。 一行人都是穿官服,一身道袍的张一平在里面就显得特别的显眼。 见到顾念,张一平也是愣了一下。 张国师如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张一平来处理,今日张一平进宫也是找皇上有事情商讨。 “见过皇后娘娘。”张一平上前行礼。 顾念让他不必多礼,“听闻上师大人回龙虎山修行,如今这是出山了?” 张一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直到顾念抬手遣退身后的宫人,他才开口道,“当初我让娘娘离开皇上,就是因为陛下是隐藏的帝星,娘娘和陛下在一起,只会遮盖陛下的光芒……” 顾念面色古怪,当初张一平让她离开萧越,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隐藏的帝星? “现在这个状况,是不是说明你当初是算错了呢?”顾念笑着说道,并没有责怪张一平的意思。 张一平见顾念并未生气,也是面色一松,叹息道,“你说的是,是我多心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你和陛下在一起,反而是加快了陛下帝星的显现。“ “当初曾算过您的命格,贵极,险极,九煞之命,天下的奇命都被你占全了。 不过,如今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天道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路上。” 顾念心头笑了笑,她活了九世,原来不过是天犯了错,然后不断的改正,才有了她如今这样的福缘和尊荣吗? 张一平再次看向顾念,发现她眼睛出奇的柔婉,心里竟漏了半拍,想到自己曾经将自己的八字和皇后娘娘的八字摆在一起算,就有点心虚,面上自然是红了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嘴唇张合了几次,最后终于道,“娘娘如今是鹓动鸾飞,百鸟朝凤,但这样,也让娘娘从此绝了子嗣的缘分……” 顾念面色一变,手心都沁出汗来,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 张一平见她面色灰败,心里有些不忍,犹豫了下道,“这也是我这次从龙虎山来京城的原因。” “娘娘是我见过命格最奇特之人,所以一直都颇为关注。“ “陛下登基之后,我忍不住又算了一遍……”他说道这里,微顿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算了之后,才发现……索性娘娘膝下已经有太子。 只是将来将会绝了子嗣缘……” 张一平怎么离开的她不知道,她失魂落魄的走在宫道上,身后的宫人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步伐缓慢地走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所有的一切,没有谁可以怪,只能是说造化弄人。 “念念……”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她缓缓回过头,是萧越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忽然想起,刚刚是要去给萧越送吃食的。 她看看手里,食盒提在青叶的手里。 “刚刚御书房的太监说你来了,等了半天没见你进去,我就出来看看,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萧越一脸声的问题。 顾念道,“方才碰到张一平,他帮我算了一卦。” 萧越下意识地问道,“算什么?”问出口又笑笑,“都是些神神道道的,不信也罢了。” 不过一想到顾念活了那么多次,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些。 顾念摇头笑笑,“没什么,我今日给你煲了你爱喝的汤,你看看……”她朝不远处的青叶招招手,让她上前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萧越说张一平说的那个,这个事情太大了,说不定是张一平算错了? 他当初不是说自己会妨碍到萧越?可如今萧越已经登上皇位,就这一点,张一平就算错了。 说不定张一平的本事不怎么好,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萧越是知道顾念肯定有事情瞒着她,但她不说,他也不打算追问,念念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再说,不是还有张一平那边可以下手么? …… 皇宫里夫妻俩的事情,金陵的林翊是一点也不知道。 他在慎郡王府住了一个月有余,每日只是悠闲的坐在水阁里纳凉,傍晚时分去祸害王府荷塘里的鱼。 此刻,他正握着竿子钓鱼,一边还和常远讨论钓鱼的技巧。 慎郡王在边上看着心里滴血,虽然是锦鲤,可是养久了,那也是有感情的。 虽然是有感情的,但是太上皇要钓着玩,也是没有办法…… “听说你们府上从前这个时候都会办花会,怎么今年没有?”林翊靠在摇椅上,一边关注着荷塘里的动静,一边懒洋洋的问慎郡王。 慎郡王又觉得心头一阵委屈,还不是因为这位皇爷想要清净,所以府里才没办花会,就怕一个不小心,客人冲撞了这位皇爷。 林翊是不知道慎郡王心头的委屈,见到水面有动静,连忙拉了钓竿上来,钩子上钓着一条锦鲤,他咂巴了下嘴巴, “你这池子里都是锦鲤,只能看不能吃,要我说,还是放下鲫鱼,鲤鱼什么的进去,能看能吃,一举两得……” 他说着就把锦鲤从钩子上取了下来,又扔回池塘里去了。 何家上门退亲后,姜璇一点没受影响,每日吃吃喝喝正常的很。 小的时候,姜璇的性子不是这样的,生母早逝,兄长比她大不了多少,继母是祖母做主娶进来的,和父亲很快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和父亲看起来也很不错,生儿育女,持家掌事样样周全,面上滴水不漏,她就算有了什么委屈憋闷,也不敢轻易庶出,只能自卑自惭。 日复一日,好好的嫡长女,养成了软弱胆怯的性子,不然也不至于让被她小的姜珠儿欺负了。 后来,父亲回府,看不过去,于是将自己带去了边关,慢慢的,她才变成如今这样。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这么多年,她跟在父亲身边知道父亲很是怀念母亲,反倒是对继母有点淡淡的。 可为什么在母亲去世一年不到,继母就进门了呢?而且,进门后没多久,就生了一对双胞胎。 是因为什么?父亲这前后不一样的作态,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还在边关时,有一次父亲吃醉了酒,嘴里喃喃,说对不起母亲,才会让她血崩而死。 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母亲是因为生了她之后,身体没有调养好,才会死去的。 可父亲竟然说母亲是血崩而死! 那就是母亲在她之后,还曾怀过胎,就是这次怀胎,才让母亲早逝…… 母亲去世时,她才两岁,哥哥五岁已经记事,可她回到姜家以后,问过哥哥,母亲怀胎,哥哥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回到姜家一年,暗中探访,竟然没有人知道母亲当年怀胎过……说道母亲之死,都是为她惋惜,年纪轻轻,就因为身体虚弱,早早的去了。 听到这些,她甚至要怀疑,当初父亲说的真的是醉话…… 父亲作为将军,很少沾酒,因为这样会延误战机,可那一次,那一次是什么日子?好像是母亲的忌日前后…… 姜璇之所以愿意回姜家,就是想查探清楚生母之死的真实原因。 念及此处,姜璇唇边就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如果母亲死的原因真的有内幕,或者和姜家有关系,她该如何呢? 一时间,她也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 “大姑娘,慎郡王府送了花会的帖子过来,老夫人让奴婢送过来。”外头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紫燕的声音。 花会就在三日之后,老夫人让紫燕送来的不仅仅有帖子,还有一套头面,给姜璇赴花会所用。 姜璇苦笑,这是刚退亲,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让她去相看了,不对,是被人品头论足了。 “大姑娘,因着这次花会是姑娘头一次见郡王妃,老夫人让姑娘准备一点小玩意,到时候送给郡王妃。”紫燕将东西放在桌上,又说起老夫人的吩咐。 姜璇越发的肯定,老夫人是想借着这次花会,给她再说一门亲事了。 三日转眼就过,姜老夫人亲自领着大儿媳,二儿媳以及几房嫡出未嫁的姑娘,去参加慎郡王府的花会了。 参加慎郡王府花会的人很多,姜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们上前见礼的时候,特地拎了姜璇出来,然后姜璇献上的是她绣的一个抹额。 上头的刺绣精致华美,层次渐进,看起来就是花了很大功夫的。 姜家因为镇北将军的原因在金陵还是很受人尊崇的,也都知道姜璇是在边关长大的,但这个抹额一送出去,就让那些原本看不起姜璇的人收了小心思。 就算在边关长大,就凭这个抹额上的刺绣,那就说明姜璇的教养一点都不差。 慎郡王妃欣赏这那个抹额,笑着称赞道,“真真是蕙质兰心,没想到大姑娘还有这样出色的绣技,大家姑娘可真是少有这般耐得住性子练出这般绣技的。” 姜璇听了慎郡王妃的夸赞笑了笑,温婉回道,“王妃谬赞了,其实小女也是耐不住这个性子的,这个抹额,我不过是画个样子,描上些些,真正出自我手的部分不过是十之一二,其余的皆是出自我的丫鬟之手。 毕竟小女一直都在边关长大,所以,实在是不敢欺瞒王妃……” 慎郡王妃的笑容僵了僵,一旁姜老夫人则是满面尴尬,心中羞恼又不敢表露出来,姜珠儿则觉得姜璇真是蠢到家了,这个时候竟然自己拆自己的台。 慎郡王妃僵了下,立即就马上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谦逊的,就这十之一二,也可见平时是下了功夫的,我也算见过一些世面的了,可少有可能及的了。” 慎郡王妃一脸的笑意盈盈,不但让人觉得姜璇送的礼,不但没有半点问题,反而是十分难得的。 姜璇没想到慎郡王妃竟然还给她解围,心头不禁诧异万分,既然慎郡王妃都这样了,她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呢。 只是垂下眼眸,唇角挂着笑容,一幅害羞的模样。 林翊站在窗前,听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的回报,面色阴晴不定。 对于那个女孩,他开始不过是觉得那女孩有点儿意思,可也就至于此罢了。 于男女之情上,他自知是个寡淡的人,能记住的女子,寥寥无几,并非是记性不好,只是没那份心罢了。 这次竟然记住了,反而叫他心生烦意。 这个姑娘,可是比当初安王林睿的年纪还要小一点…… 后来让小九的人一查探,发现她竟然是金陵府尹姜瑜的妹妹,而小九竟然又派了人来和姜瑜打招呼,如果见到他,一定要把他留在金陵…… 他竟因此越发的关注这个女孩,这次花会,也是他特意让慎郡王邀请过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想不明白,不过是顺着心意去做罢了。 那小丫鬟退下,就见常远走了进来,行礼道,“爷,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见林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顿了顿,补充道,“刚才在花会上,姜家的三姑娘姜珠儿不小心打翻了身边的茶盏,弄污了自己和她身边姜大姑娘姜璇的衣衫,姜珠儿很愧疚的要陪姜大姑娘去客院换衫。 但姜珠儿却借此想要去前头男客聚集的地方,被姜大姑娘给拦住了……” 常远没说出口的是,当时姜大姑娘那样子似乎是早有防范,暗中的他其实看得出姜大姑娘其实可以避开那茶水的,可却故意挡了下,没完全避开,姜珠儿要陪同的时候,她也没推迟。 林翊点头,让他先退下。 不管谁算计谁,到最后安然无恙的都是她,她必然是知道姜珠儿有那样的想法,所以才顺水推舟的让姜珠儿如愿。 但她也不会真的让姜珠儿去前院男客聚集的地方,那样不仅仅是姜珠儿的名声坏了,姜家同样会被人说家教不严。 现在,她阻拦下来,外人是不会说什么,但姜老夫人却不会不追究…… 姜珠儿要倒霉了。 同样的,她也会被姜老夫人说成是毒辣。 毒辣,林翊呵呵笑了一声。 他竟然莫名的觉得这个姑娘越来越有意思了。 …… 后花园里,姜珠儿正咬牙切齿的和姜璇说话,姜珠儿的声音尖利,含着满满的恨意,但是却可以听出是已经压抑了音调而似从牙缝里出来的声音。 但姜珠儿的面上却是有些慌乱,满脸通红,眼睛里压不住的恨意,看着姜璇,好似一不小心就要扑上来吃了姜璇。 姜璇知道她要做什么,故意被她打翻了茶水,现在又故意的拦住她,拦就拦了,可她偏偏说的很大声,让边上郡王府的丫鬟都听到了。 估计等一会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想要去私看前院的男客了。 姜璇皱眉,看看四周,大声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们现在是在郡王府做客,可不是在家里,不可无状。” 姜珠儿嘴唇抖了抖,她没想到姜璇竟然看透了她的企图,原本她是想算计姜璇的,没想到,现在出了岔子,反而让自己下不来台。 这个姐姐一直都是诡计多端,装模作样的,她捏着拳头,忍着全身的颤抖,咬牙压了好一阵,才勉强押下去了翻滚的情绪,对姜璇道,“大姐,我身体不适,刚刚才会乱走,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找母亲和祖母,看可不可以先回家去?” 她不好过,也不会让姜璇好过。 想相看?姜璇做梦吧。 姜璇定定看了看姜珠儿,微微点头,“当然可以,妹妹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可不要把病气过给贵人,走,我们赶紧去找祖母和母亲。” 说完,姜璇朝边上侍立的郡王府的丫鬟致歉,让她带着姐妹俩去前头找人。 那丫鬟大概是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行为,说话都很得体,笑着回道,“姜三姑娘既然身体不适,那大姑娘就先送她回府吧,至于姜老夫人那边,奴婢这就去和她们说一声。” 姜珠儿尴尬极了,姜璇刚刚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这位丫鬟就在后头跟着,定然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这会只想快点离开郡王府,能够不出现在人前,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姐妹俩出了郡王府,一上马车,姜珠儿先前勉强才能维持面具,再也兜不住了,伸手一巴掌就向姜璇打去。 “啪”的一声,被打的不是姜璇,而是姜珠儿的胳臂被重重排开。 姜璇是学过武的,力道不轻,再加上马车的突然跑动,姜珠儿的胳臂直接打在车厢上,剧痛中,委屈,害怕,怨恨让姜珠儿再忍不住,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她按着自己的胳臂,哭着尖叫道,“贱人,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你故意喊那么大声,你竟然算计我,我要告诉祖母,让她活剐了你。” 姜璇看着她,轻哼一声,然后冷笑道,“让祖母活剐了我?” 她带着些轻蔑道,“祖母说我们姜家是大族,女子需贤良淑德,温柔和顺,就是我才刚回家,没能日日沐浴在这样的家训中,可妹妹你呢? 总是日日在祖母身边长大的,难道祖母口中的规矩礼仪,就是妹妹你这样的?” 姜珠儿的胳臂火辣辣的疼,看着姜璇若无其事,高高在上的模样,恨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嘴唇颤抖着,瞪着姜璇,只能不断的说,“你……你……” 姜璇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冷冷道,“你就回去试着让祖母活剐我吧。” “不过,你要记住,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再整天想着算计别人,就跟你刚刚伸出的巴掌一样,最后疼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 这个,你当知道自作孽总是要还的,因果报应罢了。“ 只不过她自己其实不太信什么因果报应的,所以,她不介意这因果报应自己来掌控。 她是知道姜珠儿必然不会安分守己的,所以,她才会留意姜珠儿的一举一动。 她原本可以让姜珠儿莽莽撞撞的去到前院男客堆里,这样丢脸的是姜珠儿,可是哥哥如今是金陵府尹,如果姜珠儿没有好名声,也会连累到哥哥。 毕竟家宅不宁的人,怎么好好当差…… 所以,姜璇才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至于回家,她还真不怕老夫人活剐了她,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人了。 她唇角勾了勾,慢慢的吐出一串话,“你让老夫人活剐了我,也要看看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你母亲的奸生子而已,你们兄妹都是……” 姜珠儿张着嘴,呆愣愣的看着姜璇,“你胡说……我要告诉祖母,你胡说八道。” 姜璇自然是没有证据的,可姜大夫人进门后,可没到十个月就已经生下双胞胎了…… 既然姜家后院找不到证据,那她就直接朝姜大夫人下手。 这边姜璇和姜珠儿剑拔弩张,但那边姜瑜和林翊却是相谈甚欢…… 第251章,不服?憋着啊。 姜瑜是金陵府尹,而且是年轻的府尹,自然是各家贵妇们想要嫁女儿的对象,慎郡王府必然会给他下帖子。 本以为会是个很无聊的宴会,没想到让姜瑜碰到了一个相谈甚欢的人。 不过两人聊到一半时,姜瑜的随从就过来偷偷在他耳边将姜璇和姜珠儿的事情禀报给他了。 姜瑜的眼神暗了暗,抿了抿唇,让随从去外边等自己,然后一脸歉意的对林翊说道, “黄兄,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小弟先回家处理,只能下次再聊了。” 林翊摇着折扇,让姜瑜赶紧回家去,等到姜瑜离开后,林翊‘啪’的一声,将折扇往回收。 这个姜瑜,本以为年轻,没想到也是不简单的。 他明明已经认出自己,可还是假装不认识,拐弯抹角的打探自己会在江南呆多久,下一站又将去哪里。 必然是小九派人来和他联络过了。 想到萧越,林翊用折扇敲了敲头,算了,这段时间金陵有吸引他的东西,那就多呆一段时间吧。 他转身吩咐常远,“你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房子售卖……”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最好是离姜家近一些的。” 至于近了做什么,他经常出现在姜瑜面前,姜瑜必然会将他的事情密报给小九。这样小九他们不就放心了? 常远听到林翊说要买房子,既然是买房子,必然是要在此长住,他的心里一松,简直要热泪盈眶。 虽然他是太监,可在太上皇身边服侍,做太监总管,那也是和老爷一般的生活。 可自从出宫后,日子就变了,爷为了躲开九爷派来的人,经常是白天趴伏,晚上行路,而且还喜欢往边边角角走。 别说住了,就是吃都吃不好,经常要他去弄吃食。 他就不说了,太上皇都已经瘦了一圈了,人也黑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哟。 到时候他怎么和九爷交代? 总算,太上皇想要在一个地方长住了,买了房子,他还要买几个仆人,要不要再买几个身姿窈窕的丫鬟呢? 听说江南的姑娘仿佛是水做的一样,温柔,贤淑,说话轻声慢语的,太上皇应该会喜欢吧? 为了怕林翊反悔,常远火速去找了慎郡王,靠近姜家的房子,就算没有,他也要让慎郡王弄出来一间啊。 …… 这边姜瑜匆匆忙忙的告别林翊往家里敢,那边姜家,姜老夫人也在质问姜璇。 姜璇在慎郡王妃说的那些话,让姜老夫人很下不来台,原本她带姜璇去慎郡王府的花会是要给她相看的。 没想到姜璇那一番话,让很多人家都不敢上前,毕竟姜璇的性子太过自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太难驯服了。 姜老夫人听到丫鬟过来禀报说姜珠儿不舒服,已经和姜璇先回去了,就和姜大夫人连忙告辞往家里走。 一回到家,还没好好的歇息,就见姜珠儿哭的凄凄惨惨的扑过来,“祖母,祖母,您可要提孙女做主啊。” 姜老夫人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扑,见她发髻凌乱,眼睛都快哭肿了,顿时吓了一跳。 边上的姜大夫人连忙将她拉到怀里,拍着她急急的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这样开来姜珠儿是真的不舒服才回来的。 姜珠儿靠在姜大夫人的怀里,抽抽噎噎的道,“祖母……祖母,大姐……她……” “她”了半天,姜珠儿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让姜老夫人婆媳着急了半天。 姜老夫人皱眉急问道,“你大姐又做了什么?” 姜珠儿在姜老夫人的催促下,这才磕磕绊绊的说道,“大姐……她害我……” “我在席上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在大姐身上,我好心陪她去客院换衫,不过是不小心走错了路,大姐就大声的骂我,说我是想去前院私会男客……说我教养不好……” 姜老夫人脸色大变,她猛地拉过姜珠儿,看着她的眼睛,阴沉地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想去前院见男客?” 姜珠儿看着脸色难看的祖母,先前想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就那样给吓停住了。 “我……孙女……没有……”姜珠儿心里头心虚,回答的也不是那么坚定了。 姜老夫人一看姜珠儿那心虚的模样,就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定然是姜珠儿想去前院,但是被姜璇给拦住了,两人之间还起了争执。 姜大夫人在边上看着自己婆母从震惊转而阴沉,又转而若有所思,就觉得不对。 她拉了女儿到身边,掀起她的衣袖,“母亲,您看,她那样大声的说珠儿想要去私会男客,害了珠儿的名声,回城的路上,她竟然还对珠儿下重手,她们可是亲姐妹啊。 怎么能下如此黑手。” 姜老夫人看过去,就见姜珠儿白嫩的手臂上一篇青紫红肿,当真是触目惊心。 姜珠儿是姜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虽然明白是姜珠儿不对,可到底自家孩子自家疼,这会只剩下对姜珠儿的心疼联系,还有埋怨姜璇,就算要教导,也该回家,禀告了长辈再说。 这样私下对姜珠儿下手,真是太自我了。 姜璇回了姜家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夫人那边的紫燕过来传唤时,她勾了勾唇,不知道姜珠儿是如何的告状的呢? 她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还是边关的日子更简单点,在这里,一个两个,都和吃错药一样的,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她面无表情的跟着紫燕到了姜老夫人的厚德堂。 进到房间里,她还是面色冰冷,神情默然,带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高傲。 姜老夫人本只是想让她过来问问当时的情形,见到姜璇这个样子,顿时有点不喜欢起来。 这个孙女,越来越和她的母亲像了。 姜璇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见到一脸委屈的姜珠儿,还有面色不满的姜大夫人,不知姜珠儿想让姜老夫人如何的活剐了自己呢? 她心头讥诮的想着。 她上前给姜老夫人行礼,道,“不知祖母召孙女来有何事?” 姜老夫人瞪着她,按了安自己一抽一抽的脑仁,心头只觉得涌上一股疲惫和一丝对姜璇的厌弃。 到底不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如今想要养熟,真是太难了。 她转头看了眼眼角还挂着泪的姜珠儿,“你妹妹也在这里,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和你妹妹说的一样,故意害她了,还有在马车上对她下重手了?” 姜璇见状,诧异了一下,姜老夫人眼里的厌弃她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这般和自己说话,而不是一开口就是训斥,或者是说些女子该如何如何的话。 她心头涌上一股疑惑,祖母这是想干什么呢? 她吐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姜珠儿撩起的袖子,道,“真相是什么,妹妹比我还要明白,不过,她能睁眼说瞎话,我却不能。我有必要,也不介意帮她回想一下,今日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姜大夫人搂着姜珠儿,“大姑娘,你这个样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珠儿这伤可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 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你回来与我和老夫人说,难道我们不会教训她吗? 你直接下这样的狠手,也太毒了一点。” “珠儿是你的亲妹妹,她的清白受损,你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夫人的唇角一翘,“感情你已经退过三次亲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不在乎名声,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吧。 还是,你根本就不当自己是姜家的女儿,所以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损害姜家的利益?” 姜大夫人估计是被气的口不择言了,什么样的话都往外冒。 姜璇静静的听着大夫人说完,也懒得再兜圈子,慢条斯理的直接说道, “妹妹到底做了什么,其实你们是心知肚明的,到底谁带累了谁的名声,真是不好说。” 她将在慎郡王府姜珠儿的事情说了一遍,“祖母和母亲的意思是我还拦错了?应该放任姜珠儿去前院会会那些贵公子?然后给你们找一个孙女婿回来?” “母亲说我太毒了,我可不认同,这话应该放在姜珠儿身上,大概妹妹见多了那些鬼祟手段,以己度人,这才觉得自己想挖坑让别人跳,又觉得是别人使的坏。” 这话一出,姜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呆住了,没等她们俩说话,姜珠儿先开口大骂姜璇,“你这个贱……”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夫人给捂住了嘴,然后拖着她跪在老夫人面前,满脸屈辱悲愤道, “母亲,儿媳从进门那天,自认从未亏待过她,虽然从前两姐妹有点争执,可哪家姐妹不是这样磕磕碰碰的。 我处处以她为先,可她不当我是母亲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这般当面侮辱我,母亲……还是让老爷给儿媳一封休书吧……” 姜大夫人一边说一边哭,最后连‘休书’都出来了。 姜老夫人面色复杂的看向姜璇,仿佛看到了当初姜璇的母亲,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不同意她给儿子纳妾一样。 那样的高高在上,神情讥讽,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想对姜璇好,却又不愿意对她好的原因。 姜璇太像她的母亲,虽然是自己的亲孙女,可她一见到姜璇,就会想到她的母亲。 姜老夫人按着太阳穴,喘着气,挥挥手让大夫人母女站起来。 她语重心长的对姜璇说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祖母知道,但是你妹妹不比你,你看看她那手,你要知道,江南女子,一向是温柔婉约,你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家敢要你? 就算你父兄想要养你一辈子,可一个女子,如何能不嫁人?没嫁人的女子,就只能做孤魂野鬼,连祖坟都不进,只能埋在外面。” 姜老夫人自问她已经是苦口婆心的和姜璇说这些话了。 姜璇听着姜老夫人的话,也是一阵恍然。 她想起,小时候,也不是对祖母他们毫无期待的,她也曾想亲近祖父祖母,虽然他们对自己谈不上多么的热情慈爱,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也许,弄到现在这一步,也的确有她的问题。 可是,她就是这样个性子呢,哪怕别人觉得她忤逆不孝,她也不会憋屈着自己,只为了顺别别人的心意,所以,这辈子,大概只能这样了。 她勾了勾唇角,“祖母,非是我要对妹妹下黑手,而是妹妹上车就要给我一巴掌,还说要让祖母活剐了我。 您也知道,我是跟父亲学过拳脚的,就那么一挡,妹妹手上竟然就变成这样了。 都是我错了,不该挡,而应该让妹妹打的。 我那里有父亲给我的上好的金疮药,要不让人送点给妹妹?” “说道温柔婉约,贤良淑德,我觉得妹妹还是要练练,就比如今日,祖母才刚刚回家吧,如果妹妹是个孝顺的,怎么也该让祖母休息一会,再来告状。 可她是怎么做的?她眼里有祖母吗?心里有孝顺吗?” 姜老夫人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孙女说话,姜大夫人则是一脸见鬼的看着姜璇。 姜老夫人大手一挥,“这事不要再说了,璇儿,你退下吧,这几日好好呆在家里。 珠儿的事情不说,但是你在慎郡王妃面前胡言乱语,就是大错。 你回去抄三百遍的经书,到时候拿来给我看。” 出了厚德堂,就见姜珠儿追了出来。 “你给我站住。”姜珠儿声音又尖又利。 姜璇脚下停了挺,半侧过身去,眼眸含笑看着姜珠儿,“妹妹有事?” 小尖脸,大眼睛,鼻头挺翘,下颌圆润,天庭饱满……姜珠儿恶狠狠地看着姜璇,恨不能即刻冲上去撕烂姜璇的脸。 里头祖母和母亲有话说,将她打发出来,她看到前头的姜璇,就忍不住叫住她。 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在给自己添堵而已。 姜珠儿手腕高高抬起,掌心带风呼啸而过,姜璇默默的后退了一步,离姜珠儿远点。 只听姜珠儿‘哎哟’了一声,然后捧着手掌在原地不断的跳起来。 那一掌,没打到姜璇,但是却打在了边上的柱子上,能不让她跳脚吗? 姜珠儿不知是被气哭的还是痛苦的,她眼眶微红,咬牙切齿, “姜璇,你这个贱人,别以为你逃过这一遭,你就能得意。你等着,等我娘……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得意。” 姜璇笑了笑,歪头轻声问道,“妹妹,等着你娘如何呢?你倒是说啊。” “你母亲那样聪明,你怎么就不学学呢?明明在马车上就奈何不了我,刚刚又举起手来。 我说过,有时候受伤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你何必呢…… 回去和你娘好好的讨教一下,再来和我说话。” 姜珠儿猛地朝前一冲,双目赤红,口中低吼,“我要杀了你……” 身后她的丫鬟拼命地拉着她,不让她动弹。 姜璇双手环胸,轻昂起下颌,素手勾起姜珠儿的下巴,斜睨了她一眼, “很委屈吗?不服是吗?” 姜璇比姜珠儿高,她轻笑着,弯了弯腰,俯身在姜珠儿的耳畔,红唇一勾,笑得极美,轻语道,“不服啊?不服,也给我憋着。” 姜珠儿被她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如果不是丫鬟抱着,估计就要冲上来厮打姜璇。 姜璇不屑一笑,低头掸了掸裙角上不存在的灰,转身朝前走去。 觉得憋屈? 觉得憋屈那就对了啊。 她姜璇小时候过得那样憋屈,为什么就不能神清气爽的出口恶气呢? 撕破脸怕什么? 她就等着大夫人和她撕破脸啊。 姜璇唇角挂着愉悦的笑,刚转过身,就见到姜瑜站在门口,边上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姜璇简直是整个人都要僵住了,在姜瑜面前还没什么,边上还有一个人呢。 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少。 不过想想刚才她也没做什么,那愉悦的笑又重新回到姜璇的脸上。 姜瑜原本已经告辞,刚要回府,谁知林翊又追了出来,说什么都要和姜瑜一同回府,林翊的原话是,“多个人多个帮手。” 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姜瑜上了马车…… 姜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上前揉了揉姜璇的头道,“不要怕做错事,不要怕说错话,有哥哥在后头兜着,还有父亲。” 姜璇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来,像芙蓉花在水中缓缓盛开。 林翊在边上咳了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姜瑜微笑着,对姜璇道,“妹妹,这是黄公子,在花会上听说你们出了事,就想着回来帮忙。” 姜璇朝林翊福了福身,“见过黄公子。”然后就垂着头,站在姜瑜的身边。 林翊面上淡淡的,八风不动,得体而谦和的微笑,道,“今日造访,来得突然,是我的不周到,既然来了,那就去见见府上长辈吧。” 姜璇站在姜瑜身边,本来想做一个鹌鹑,等到兄长的朋友离开后,就回自己的院子。 听到对面的人说话,她顿时眼睛睁大,只差一点,就表现出异样了。 只是面前的这位‘黄公子’说话的声音怎么和那个‘野人’那么像? 她不禁悄悄抬起眼眸,望向对面的人。 一身寻常至极的月白宽袖长衣,发束青丝冠,乍看是个普通士子的装扮。 只是那张俊美面孔上微微含笑,看起来从容神气,折扇摇摆间,自然而然地显出几分潇洒雅逸,恍惚间还带着几分威仪。 这个人,和当日那个‘野人’实在是搭不上边,可为什么声音如此相像。 她再默默的看了看‘黄公子’的肩膀,身躯……和‘野人’也好像…… 她越看,心头越是疑惑。 再看‘黄公子’的目光,就那样正正地望着她,透着几分格外不同的意味。 姜璇登时心里就是一跳,这目光熟悉的很,她仿佛以前见过似的,四目相对,其实不过一瞬,可她却觉得有些承受不来。 她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夏日的热风扑了,有些微微的发烧,她连忙垂下眼,不再看对面的男人。 “祖母这会有事,哥哥让人先和祖母通报一声,公子这突然而来,确实是突然了些。” 只是这样一句话,让姜璇说完就立刻后悔了。 她和他,其实应该不熟的啊。 如果不是那个野人,这不过是个陌生人。 可如果是‘野人’他们也还是陌生人呀。 刚刚她说的话,竟然带着点嗔怪。 姜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对‘黄公子’有点怨气,甚至责备上了第一次见面的客人。 他印象里的妹妹,一直都是温柔亲和的,说话也是慢声细语,是个娇弱纤细,需要他这个哥哥呵护的小姑娘。 姜璇顶上姜瑜的目光,微微欠身,为自己的失言描补,“我的意思是,今日当真不巧,家中长辈有些事,怕是不太方便见客人,如此招待不周,真是抱歉。” 林翊听着他的轻声慢语,再看着她秀丽的面颊上泛起浅浅红云,抓着折扇的修长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扇柄上按了按。 他温和道,“姑娘言重了,今日贸然造访,的确是在下的失礼,既然不得见长辈,那愚兄就先告辞了。” 他朝姜瑜拱拱手。 姜瑜虽然识破了林翊的身份,知道他就是皇上命他寻找的‘太上皇’,但太上皇并没有表明身份,如果他表现的太过恭敬,反倒是露了馅。 所以,他只能假装太上皇就是个普通的士子,两人做了朋友,以后要帮皇上打探什么消息,也方便多了。 这会,林翊说要走,也没有强留,只是和姜璇说了几句,然后就送林翊出去了。 姜璇见林翊走的这样干脆,心头一松,她其实已经很确定‘黄公子’就是那个‘野人’,只是他怎么和哥哥认识了?两人之间仿佛相谈甚欢,甚至让哥哥带回家来。 她转头又想,这个人,那天扮成那样,让人认都认不出,会不会这个‘黄公子’的身份也是假的? 他接近哥哥有什么目的? 一时间,姜璇想了很多的可能性,甚至‘黄公子’是姜大夫人派来的奸细这个可能性都想过。 她心头不放心,也不含糊,干脆去了姜瑜的书房等他。 …… 京城皇宫,萧越终于从张一平的口中知道了那日顾念的异常,没想到,竟然还是因为子嗣的事情。 他的心头很不是滋味,诚然,如果他没让张春子给他配药,那几年,他和念念会有很多的孩子,将来儿孙满堂。 但是,一想到当初生旭儿时,顾念受的那些罪,他又不后悔。 如果孩子要让念念受罪换来,他情愿不要。 只是,他觉得对不起念念。 他是知道念念很想再生一个孩子的。 他在乾坤殿坐了半响,然后起身去了凤仪宫。 他不喜欢从前宫里的那些规矩什么的,他到凤仪宫来,不是临幸念念,而是回家。 所以,他不喜欢太监们的大声通报,仿佛他来念念这里是多么大的恩宠一般。 要恩宠,也是念念恩宠他啊。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护国大长公主和肃王妃来看念念,里头肃王妃正在说话,“……旭儿已经八岁了,你和陛下应该再要个孩子了……” 第252章, 萧越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肃王妃和顾念说话,转身又走了。 如果之前,他并未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这一刻,他后悔了。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子嗣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好她,可他不能囚禁她,她总要见人,见人就难免会有如今日肃王妃说的这一番话。 萧越从入住皇宫后,就一直住在凤仪宫里,至于原本属于自己的紫宸殿就从来没住过一日。 这会他刚从御书房里出来,不想再回去,又觉得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旭儿这会在和大儒学习,他要去了,又会让他们停下来。 永福宫太皇太后那里,自从林翊出宫后,太皇太后并没有迁宫,但也开始吃斋念佛。 站在岔路口,萧越茫然的看了看,吩咐身后转为太监总管的暗一,“去紫宸殿吧。” 紫宸殿里虽然有一直有宫人打扫,但没人居住,显得异常的冷清。 萧越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半点进去的欲望都没有。 对于萧越来了又走的事情,顾念是晚上才知道的。 青叶和她禀报后,她沉默了一会,看看外面的天色,吩咐道,“去前头问问,皇上如今在哪里?” 青叶笑了起来,说道,“刚刚暗一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肃王今日进宫了,陛下和肃王一起用的晚膳。暗一还说陛下今天把皇宫给逛了个遍……如今正往凤仪宫这边来呢。” 顾念点点头,让她退了下去。 萧越和顾世安用过晚膳,将老丈人送出宫去后,就往凤仪宫这边而来。 到了凤仪宫,他并未看到顾念,正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幽暗的烛光在摇摆。 他本想传唤宫人,想想,又转身去了他们的寝殿,依然是空无一人,倒是屏风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念念……” 屏风后传来顾念的声音,“你回来了?稍微等一下,我这里马上就好。” 萧越坐在凤榻上,小几上林散的摆着基本书,他随手拿起一本,是话本子。 顾念没出来,他坐着无聊,翻开看了两页,很无聊的故事,书生爱上了一个女山大王。 让萧越感兴趣的不是里头的情情爱爱,而是话本子不但有字,还有图画。 上头的图画真是香艳淫靡之极…… 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有铃铛声响动,他抬起头来,就见顾念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偌大的内室,只有小几上有一盏琉璃灯,其他的地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暗黑一片,琉璃灯的光照过去,朦胧一片。 顾念长发披散着,红纱裹身,萧越甚至能看到她里头穿的肚兜,上面绣大朵大朵的牡丹,热烈绽放…… 她每走一歩,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萧越喉头,随着铃铛声响起,就滚动一下。 萧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这个仿佛妖精一般的女子给推上床的,回过神的时候,她正跨坐在他身上,拉着他的衣襟。 他的俊目直勾勾地望着她,轻轻撩开她带着湿意的长发,撩至耳后,红纱清透,根本遮掩不住那白壁无暇的肌肤。 再往上,凤眼湿漉漉的,狭长的眼角染上绯色,微启的红唇吐着温热的气息。 他拉下她的脖颈,在她耳侧亲昵道, “大王,还请怜惜小生……” 顾念害羞极了,她听到说萧越来了又走,想着他或许是不想打扰他们祖孙三说话,又想起下午母亲和她说的话,估摸着萧越是听到母亲提醒她生孩子的事情,这家伙愧疚去了。 这或许就是上天和他们夫妻开的一个玩笑,如果真的按照张一平说的那样,是她催动了萧越帝星的显现,那么,就算他那段时间不吃药,想必,也不一定会有第二个孩子的来临。 如果真的和张一平说的那样,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她会遗憾,但也不会后悔。 他们还有旭儿不是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萧越,想来想去,唯有用这样的方式了。 虽然很害羞,但想必萧越应该会很喜欢。 萧越说的话,她听不真切,只是拉开他的衣衫,随意一抛,雪白的里衣从帐幔里飞出来,七彩的帐幔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扬,里面的春色若隐若现。 窗外虫鸣声嘶哑,屋里屋外,一动一静,随意似支无形的笔,书写着这一脉流香。 夜是那么的漫长,顾念的嗓子哑了,疼了。 她非常非常怀疑,非常非常后悔,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她啊。 她累的翻身都不愿意,头埋在被子里,根本就不想理萧越。 耳边有轻笑声响起,她羞恼的用手将身边的人推开。 外头天色渐亮,萧越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去上早朝,而是懒洋洋的躺在顾念的身边。 “你还不去上早朝吗?”顾念闷声问他。 “不想去。”萧越声音沙哑,“只想陪着女大王。” 顾念翻了个身,也没催他起来,而是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想了想,还是说道,“上次我不是说张一平帮我算了一卦吗? 其实,他是和我说,我们除了旭儿,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为我命格的原因,所以,这辈子,我们只会有旭儿一个孩子了……” “你不用自责,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轻声的将张一平当日和她说的,都说给了萧越听。 萧越环着她的双臂未曾松开,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没什么意思,“我们教养好旭儿就够了,等到他十五岁,就把事情扔给他。” 顾念‘嗯’了一声。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过了,顾念不知道萧越不去上早朝会怎么样,这会,她就想任性这么一次。 …… 姜瑜送走林翊,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姜老夫人那里。 他到的时候,屋里只有姜老夫人,上前行礼后,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祖母,今日珠儿做的事情,你应该清楚,我知道你宠爱珠儿,不舍得罚她,但是,你也不要太过纵容了。 大夫人怎么样,我不想说什么,但是心,总是一点点的被养大的,如果您有时间,还请好好的管束一下大夫人,多多教导教导珠儿。 妹妹性子刚烈,和家里的情分很薄,如果继续下去,并不是好事。” 姜瑜的话,让老夫人是怔楞了好一会。 因为姜瑜是嫡长孙,虽然同样是先头媳妇的孩子,但他长得和自己的儿子更像,所以老夫人并没有排斥他,而是放在身边悉心照料着。 但姜瑜和姜璇兄妹的感情从小就很好,原本姜瑜还有点贪玩的性子,可自从姜璇去了边关后,那点贪玩竟然被收敛的干干净净,而是埋头苦读起来。 之后科举出仕,从小县令一直做到如今的金陵府尹。 刚才姜瑜的那番话已经说得够重了,大约是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家,将来要靠的还是姜瑜,指望大夫人生的双胞胎,是有点不可能了。 她沉默了好半响,才道,“祖母知道了,璇儿的事情,我就不管了,至于珠儿,我会看好的。” 姜瑜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重了,小时候他没能力就算了,看着姜璇受冷落,可如今大了,如果还让姜璇受气,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从老夫人的厚德堂离开后,姜瑜去了书房,一进去就见姜璇正一只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他放轻手脚,拿过边上他在书房小憩时用的毯子,轻轻的盖在姜璇的身上,还没等盖上去,姜璇就醒了过来。 “大哥,你回来了?”姜璇揉揉眼睛。 姜瑜让门外侍候的小厮打了水进来,拧了帕子,递给姜璇,让她洗洗脸。 “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他问道。 姜璇这才想起她过来找姜瑜的目的,“今日跟你来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她好奇道。 姜瑜眸子闪了闪,道,“是在慎郡王府的花会上认识的,据说是王妃的远方亲戚,今日和他在花会上相谈甚欢。” 姜瑜轻描淡写的将他和林翊的关系说了一遍。 姜璇却不信,如果只是第一次见,姜瑜根本不可能带他回家见祖母好吧。 姜瑜笑了笑,“听说你有事,我很焦急,这个时候他说一起回来看看,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当时急着回来,也就没拒绝了。” 姜瑜半信半疑,也没再追究,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 或者说,应该是正事。 她认真地道,“哥哥,你记得我当日和你说过父亲的醉话吗?这一年来,我暗中查访,发现了一件事。” 姜瑜看了过来。 姜璇道,“早年在家里服侍的仆从,不仅仅是母亲身边服侍的,就是祖母他们身边的,也换了个七七八八了。” 姜瑜皱了皱眉,“这件事,当时父亲和祖母都曾说过,有些是府里的老人,就放了出去,还有一些,被家人赎身走了。至于母亲的陪嫁,有一些跟了我,我都把他们打发出去了。”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姜璇眉头轻皱。 “但你身边有多少是母亲身边服侍的旧人呢?那些贴身侍候的丫鬟婆子,竟然也都找不到了。” 这个姜瑜没有留意。 母亲死的时候,他大概五岁,那些人,也是后来才到他身边的。 再说,他是男子,无须丫鬟婆子,身边跟的都是小厮。 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服侍起居的仆从有什么问题。 “丫鬟婆子,看着不起眼,可他们是最清楚母亲日常起居的人,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他们肯定知道。” 姜瑜点头,问道,“你这样说,是知道什么证据了?” 姜瑜本以为姜璇是说着玩的,对于她转述的父亲的醉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加上这一年来他忙着在府衙的事情,于是,就将这件事情完全交给了姜璇。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姜璇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让姜瑜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只记得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正院端出来很多很多的血水。 那个时候他还小,妹妹更小,他曾问过祖母,为什么这么多的血水,祖母说母亲病了。 正在疗伤。 他也相信了。 如今回想起来,是他太蠢笨了,什么样的病,是有大盆大盆血水端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璇道,“我本来是没注意的,是祖母身边的一个丫鬟说的,她娘从前跟在祖母身边服侍,后来年纪大了,祖母放她回去歇息,偶尔过来陪着说话。 那丫鬟说她娘不爱来府里,是因为府里的人都换的差不多了。 哥哥,一个府里的底蕴传承,其中家生子也是能看出来的。 大家族里,总有些积年的世仆,可咱们府里,就很少。 可姜家,如今虽然只有父亲一人的官职高,可家族的延绵也有百多年了,往上数三代,姜家就已经发达了。 姜璇一条条的将理由说了出来,最后道,“花会那天,我收到外祖母给我的信,说母亲的陪嫁,根本就没有回去,当年母亲去世后,父亲已经安排妥当了。 既然安排妥当了,那么人去了哪里?府里的庄子,我知道的,都已经暗中探访过了。并没有……” 姜瑜明白她的意思,他当机立断,“接下来,如果这件事情是嫁里的秘辛,必然被掩盖的很严实,那么你再查,必然会触动到祖母的底线,也会打草惊蛇。 我会继续查下去,我在外头走动,祖母他们不会知道。” 姜璇也是这个意思,这一年,她能查到这些,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她开始并没觉得多么严重,是后头,才慢慢的觉得古怪起来。 姜瑜既然将事情接了过去,姜璇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但她也不是全然将事情放开手,同时也做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这个时候,她深深地觉得,作为闺阁女子,行事方面,真的是受到太多的限制。 …… 那边林翊说要卖房子,常远生怕他反悔,找到神剧网,飞快地在姜家隔壁寻了个宅子,不过,只有两进院落,房子也有些陈旧。 这原本是个官员的老宅,后来那官员外放在别处安了家,就有心要把京城的房子卖了。 房子虽老旧,好在这些年来有人打理,并不破败。 常远喊开大门后,将慎郡王府的车夫留在了门外,又谢绝了守门的老苍头领他们参观的好意,和林翊一起进了院子。 这宅子并不大,环境却着实不差,角门西边劈了个小花园,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角落处还挖了个半圆形的小池塘,塘里种了几株荷花,底下养着锦鲤,使这陈旧的老院子多了些生机盎然的味道。 “爷,小的打听过了,姜家大姑娘住在碧月阁,和你这院子不过隔着一条走廊。”常远指着院子东边探出来的一株杏树说道。 林翊撇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出来后,你就不得了了,爷的心事你都能猜了。” 常远连忙躬下身子,“是小的逾越了,那小的将您的院子换到另外一边?” 林翊摸着下巴,作犹豫状,“算了,都已经弄好,再换也麻烦,勉强就这里吧。” 碧月阁里,姜璇正在和丫鬟一起做针线,窗外有微风吹来,忽然有低沉的笛声从外头传来,姜璇抬头朝外看。 “姑娘,有人在吹笛子呢。”丫鬟彩云朝窗外张望了一阵,笛声说道。 “很好听。”姜璇放下手中的针线,趴到窗口,柔声道,“这曲子,大哥从前也给我吹,不过,大哥吹的没这个好听。” 她去边关后,父亲也曾找过女先生教导她琴艺,不过大约是她没什么天赋,这么多年来,只会弹一首曲子,且还是断断续续的,曲不成调。 忽然听到有人能吹的这样好,心头既羡慕,也有另外一番滋味。 “似乎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呢。”彩云走到窗边仔细听了听,小声道,“隔壁宅子据说空了好多年了,应该是新搬来的呢。” “哦……”姜璇仔细的听着笛声。 “过几日兴许能见到呢。”彩云笑着说道,“既然是新搬来的,总要到邻居府上拜访,说不定他们府上还有和您年纪相仿的姑娘呢,日后,您也多个地方走动。” 姜璇嗔了她一眼,“肯定没有。” 彩云好奇道,“为什么?您都还不知道对家是什么人呢。” 姜璇笑着道,“你们姑娘今年都十九了,哪家会将姑娘留这么久,那日祖母还说我这个年纪的,现在都是孩子娘了。” 彩云是一年前开始服侍姜璇的,自然觉得自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夫家的缘分不太好。 她笑了笑,安慰姜璇,“奴婢的娘经常有缘千里来相会,说不定姑娘的缘分还没到呢。” 姜璇听了彩云的话,心头一动,忽然道,“你娘从前也是府里当差的吗?” 彩云点头,道,“奴婢的娘,从前是厨房的管事,后来扭了腰,就回家调养去了,不过府里仁厚,如今还给我娘发一份月例银子。” “如今养的怎么样了?如果缺什么,你和我说。”姜璇侧耳听着笛声,吩咐彩云。 彩云平时并不是贴身服侍姜璇,只偶尔到姜璇身边来,见姜璇说的亲切,道,“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冬日里还好,可夏日里,如果不经常翻身,她的腰间长满了痱子,有点难受。” 姜璇闻言,眉头微皱,“你娘是怎么扭伤的?既然是管事,也不用她去干活。” 彩云抽了抽鼻子,说道,“回姑娘的话,听奴婢的娘说,当年奴婢的娘是正院小厨房的管事,先头夫人在时,小厨房还有用,到了后来,先夫人去世了,小厨房就搁置了。 我娘就没了去处,去了大厨房,自然不能做管事,那个时候新夫人已经进门管事,服侍了先头夫人的人自然不受待见。”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从前先头夫人呆过来的人皆被打发出去了,可姜家出生的家生子,只能留在府里,原本开始的时候,有几个还能得个像样的差事。 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都陆陆续续被打发到别处。 这里头的缘由奴婢不清楚,可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 姜璇微窒,她虽然查了一些事情出来,可没想到,知情人,就在身边,这会,她脸上神色一时变幻莫名,眼中流转着深邃光芒。 彩云虽然没说她娘为什么扭伤了腰,可如果仅仅是扭伤了腰,怎么可能一直在床上不能动弹?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 她沉着眼眸望向彩云,“你家如今还有什么人?” 彩云忙言,“回姑娘的话,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如今也在府里做跑腿的小厮,我爹早就没了。” “你回去跟你娘说,倘若她肯将她知晓的事尽数告诉我,我不仅将你弟弟调到大哥身边去做随从,同时还会尽力寻个好大夫治好你娘的腰伤。” 彩云愕然过后是惊喜,她连声道谢,低头间,并没有看到姜璇眼里幽深的光芒。 彩云今日会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察觉到自己在查探过去的事情吗? 是她发现了还是别人发现了?让彩云来警告自己? 她又摇摇头,如果是别人发现,诸如大夫人之类的,早就上门兴师问罪,或者向老夫人告状了。 那么,就有可能是今日误打误撞的说道了这些。 外头的笛声已经停了,姜璇笑了笑,还应该感谢这段笛声呢。 第二日,隔壁邻居果然就上门来了。 姜璇看着厅里那温文尔雅的‘黄公子’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人不是说是慎郡王妃的远房亲戚吗?怎么住到他们家隔壁来了? 那么昨日,吹笛子的那个人是他吗? 人是姜瑜带过来的,林翊上门时,姜瑜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太上皇竟然住到自家隔壁来了。 他老人家这是知道皇上派了任务给他?所以就住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姜老夫人对于林翊,就是普通的客人上门,如果没有姜瑜,大概见都不会见吧。 彩云跟在姜璇的身后,“姑娘,原来昨日的笛子是这位公子吹的?” 原本是主仆尖的低语,却被耳尖的林翊听到了,只见他面做的尴尬状,“怕是吵到了姑娘。” 姜璇一口气闷在哪里,“黄公子客气了。” 林翊点头,笑得云淡风轻。 第253章,维护 姜老夫人见林翊,原本是客套,但听姜瑜说是慎郡王妃的远方亲戚,又不禁多看了一眼。 她在打量林翊,姜大夫人也在打量。 不得不说,林翊虽然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但因为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此刻一身深蓝色的锦袍,坐在那里,眸若寒星,流转的光华略带清冷,身上带着沉稳和锋利,气息虽然透着一点点的疏离,可对着姜璇的那微微一笑,却让人觉得和煦极了。 姜璇和姜瑜兄妹,这对于姜大夫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拔去的一根刺。 吃死人醋是最憋屈的事情,却又是最无奈的事情。 姜大夫人觉得她唯一能抢过姜璇生母的就是她给镇北将军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而且,她还活着,能够和镇北将军白头到老。 前些日子,她不论是从何家上门来退亲,还是从她派人偷偷打听来的明确消息,说姜璇的外祖家已经不行了。 如今是自顾不暇。 何家上门退亲后,已经有人暗中跟她打听姜璇的婚事,若是能促成,就能得到大笔好处,最重要的是,对方还许诺能帮珠儿寻到好人家。 老夫人那里,她肯定有把握说通的,唯一的变数就是姜瑜这里。 其实,姜璇到底如何,也不关自己的事,她也不是那种无目的就盼着别人坏的人,她为的也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而已。 她也没有那么贪心和大胆,只不过是想着只要能到那么一两分,能让女儿嫁个好人家,有副好嫁妆,儿子有银钱为将来铺路罢了。 林翊来的时候,正是家里请安的时候,姜珠儿和姜璇两个来不及躲开,林翊就进来了,这会也就没必要避嫌了。 “大姐,这鞋子是新作的么?以前可没见大姐穿过。”姜珠儿坐在姜大夫人身边,笑眯眯地问姜璇。 府里头姑娘少爷的衣衫鞋帽都是针线房按季统一做的,数量有定例,你若是想多做几身,不是不可以,各院自己的私库里若有布料,随你怎么做,可若没有想要的布料,就只能自己出钱买。 公中是不会出钱满足你的私欲的。 姜璇的生母去之前,收着自己嫁妆的仓库钥匙交给了陪嫁过来的奶娘保管,谁想她前脚没了,后脚她的奶娘也过世了。 几个陪嫁的丫鬟后来也让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以种种借口要么陪人,要么打发了。 如今,嫁妆的钥匙,还在姜老夫人手中守着,等将来姜瑜或姜璇成亲,嫁人才会交出来。 姜璇一直都在边疆,再加上从前她是定亲的,有一些场合根本就不会去,所以府里做什么,她就穿什么。 她脚上的新鞋,只可能是自己出了私房钱买布买料自己做的。 虽然说姜珠儿这样做打了姜璇的脸,可她却忘记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姜大夫人,这话同样可以令姜大夫人落个治家不严,待亲不慈的恶名。 姜璇放下手中的茶盏,还没等她应声,就听一边的林翊忽然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说到鞋子,我倒是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个人得了个柠檬果,摆在炕几上当熏香用,他家里一个姐妹看到后惊呼‘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从未见过?怎家里只有你有,我却没有? 那人就回她,’蜀犬吠日,吠所怪也。不过是个外邦来的舶来品,也这样的稀罕,碎嘴,难不成我有个什么东西都得向你来宝贝?有空关心这些鸡毛蒜皮,不若多想着孝敬孝敬爹娘,亲手做上几双鞋子。 没得总想着同人争长短,倒像是指摘爹娘不疼你似的。 当时我看了就觉得好笑,那柠檬果黄橙橙的,可不就像是个日头,怪不得那人说他姐妹蜀犬吠日呢。”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讲起来也是一本正经的,虽然是个笑话,可被他讲的是一点也不好笑。 姜珠儿再傻,也听得出这是在骂她是狗呢。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个黄公子,不但骂她,还栽赃她抱怨爹娘不疼她。 这指桑骂槐的话毫无隐蔽性,然而林翊就这样仗着他客人的身份,嚣张地说出来了,而且还让人没办法帮忙。 帮忙了,就承认自己是狗,不承认,就只能白白的让他骂。 姜珠儿姑娘只能注定是自取其辱了。 坐在林翊身边的姜瑜慢条斯理的说道,“前几日,我去妹妹那里,发现她的衣裳用具都很过时了,所以,让锦绣坊定做的。 珠儿你有大夫人看顾,想来应该是用不上我这个哥哥出手了。” 姜璇无奈的看了眼姜瑜,想到她今天早上才刚起来,丫鬟抬进去的那口箱子,满满的一箱鞋,各种鞋,各种颜色,各种用途,眼都花了。 还有衣服,看的人眼花缭乱。 林翊一脸的温和,丝毫没有一点客人就应该有客人的样子,这样参合到人家的内宅事的尴尬。 午膳的时候,林翊是在姜家用的。 男女各一桌,用屏风隔着。 许是刚刚姜珠儿问鞋子的事情,姜大夫人微笑的看着姜璇,“大姑娘怎么这么没精神?” “大约是睡的晚了些。”姜璇不以为意的回道。 姜大夫人连忙对身后布菜的丫鬟,“去,告诉厨房,让厨房的人熬一碗八宝鸡汤来给大姑娘补补身子。” 屏风外的姜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虽然今日有客人,饭食自然是大厨房准备的。 大厨房这种油水丰厚的地方,塞的自然是主持中馈之人的亲信。 里头有老夫人的人,也有大夫人的人,这些人,可都是那些下人要巴结看脸色的对象,背后的关系那是盘根错节。 主子多要一碗汤,那些人就少一碗汤的油水,姜家这样的门户,哪怕是一碗汤,那用到的食材也是一等一的好货。 可能是用十几只精喂的鸡,数根老参,成了形的上等首乌熬出来的底汤,多少银子浸在里头,多你这一碗,厨房就少捞一些。 这一碗汤喝下去,可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人咬牙切齿指天骂地呢。 这一点都不夸张,升斗小民,为了三瓜两枣,还能闹出人命,灭人满门。 何况这些挣扎在社会更低成的下仆们,你敢让他少赚一文钱,就敢把你当成他的杀父仇敌。 刁奴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就像窗缝里的土,屋子里再干净,总有容易积垢和难以清扫的角落。 水清至无鱼,有人的地方就有尘土,不是这样尘,就是那样尘,除非你能做神仙,入灵霄。 姜瑜也不确定姜大夫人这是心血来潮还是毫不费力,顺手为之,他正要说话,就听林翊问道, “八宝鸡汤?那是什么做的?做什么的?” 姜大夫人心头一凛,这个黄公子,让人真是不能小看。 她噙着笑,轻笑着回答,“是用党参,茯苓,熟地,白芍等八种药材,再加上肥母鸡,猪肉,杂骨等再加上香料熬出来的,最是补气补血。 大姑娘看着没什么精神,喝碗八宝汤补补最好了。” “这汤这么好,不若人人来一碗?在下可不曾喝过这种八宝鸡汤,也让在下一饱口福。”林翊抚掌。 姜瑜嘴角翘了翘,顺口叫住姜大夫人的丫鬟,“让厨房的添一锅上来。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好熬,今日可是有贵客在。” 奴才再刁,总不能刁到连主子正常吃饭都要不满吧? 什么叫正常吃饭?所有人都吃的饭,就是正常饭。 更何况还有客人。 姜大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垂下眼眸。 这一顿午饭,人人用了碗颇为油腻的八宝汤,林翊用完之后,对姜瑜说道,“姜小弟,你们家这个厨子不怎么样,这个汤熬的不够火候……” 林翊说道这里,拉了个长腔。 姜大夫人快疯了,这人到底有没有客人的自觉?这种话他也敢往外说? 最后,送走林翊的时候,除了姜璇兄妹,其他的人只觉得有气无力。 林翊一走,姜珠儿回了院子,拖着胳臂恨恨地和姜大夫人道,“母亲,姜璇太可恶了,她一次次害我,名声丢尽,难道就这样算了?” 姜大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心里也是一阵心疼。 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尤其是这么些年镇北将军一直镇守北疆,几乎难得回来一趟,夫妻两要说多少的情分,也是不可能的。 她能守着的就是一双儿女,满心满腹的打算也都是为了他们。 姜大夫人搂了女儿在怀安抚她,拍着她时却突然心念急闪。 她从前就认识将军,那个时候先头夫人还在,那时将军和现在不一样,虽然也在边疆,可年年都会回来一段时间。 自从先头夫人去了,她进门后,将军就很少回来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需要回姜家,否则是能在外面,就在外面。 如果他是对先头夫人有情,那么,为什么任由老夫人将先头夫人的陪嫁都给打发了? 对姜璇兄妹,也是后头才慢慢看顾。 在家里的时候,将军对她并不冷淡,你同他聊,他就同你聊,你想要什么他也能给你什么,可越是这样,就奇怪地越是难以让人满足。 他并不赴宴你,可你就是觉得远远不够,你还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但是你不可以太贪婪,你稍稍愉悦了那条不知为什么存在的界线,他就会立刻站到冰峰的决定上去,高高的,淡淡的,凉凉的,俯视着你,让你害怕起来,害怕他再也不回到原来的地方,就这么轻易地将你抹杀在他的视线里。 镇北将军就是这样的难以捉摸,浮云不定。 这也是她无时无刻不为兄妹两打算的原因。 她要再不为他们打算,谁为他们打算。 想到这里,更加坚定她要为姜璇说亲的打算。 可是,姜大夫人这么多年,能够笼络住姜老夫人,是个既聪明又敏感的女人,她很少过线,也不做做越界的事情。 姜珠儿小心的看向大夫人,“娘,今日那个黄公子,处处帮着姜璇那个贱人,他是不是看上姜璇了。” 姜珠儿是有点嫉妒的神色,说起来也是个出色的人物,而且,还是慎郡王妃的亲戚。 姜大夫人见女儿神色不对,将人拉住,“你胡说什么?什么看上不看上的,是你一个姑娘家说的话吗?” 她低声的申斥道,“就算真的看上了,你以为那个是个好的,这个黄公子,也就是那最精美的瓷器,只是看着好看罢了,没有功名在身,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虽然说是慎郡王府的亲戚,可要是真的很好,王妃会让他住到外面来?” 姜珠儿倒不是看上林翊,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她只是有些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他就名不见经传?来日呢?谁说得清楚?” 姜大夫人说道,“你哪里知道功名有多难得?自古听说过年少成名的武将,你听说过年少位极人臣的文官么?” 姜珠儿指指姜瑜住的方向,“哥哥不就是吗?如今可是四品知府了。” 姜大夫人戳一戳姜珠儿的额头,“那是他命好,还有借了你爹爹的势力,你以为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文官权倾朝野的时候,都是熬了几十年之后的事了。” 姜珠儿小声嘀咕道,“不行,娘,你还是不要让姜璇得了便宜,这个黄公子不能给姜璇。” 那样的人物,就算是布衣,就算年纪大了点,可也还是一块宝,要真让姜璇寻到一块无价宝,要多难受,就多难受。 姜大夫人爱怜地抚着姜珠儿的脸颊,“女子这一辈子,最要紧的还是要活得风光得意,夫君样貌再好,也不能当银子话,你还有时间,娘一定给你找个出色的夫婿。” 姜珠儿垂头笑了起来,到时候她一定要嫁个高门子弟,将姜璇踩在脚下。 林翊从姜家出来,回到隔壁的院子,问常远,“姜家大姑娘的资料送过来了吗?” 常远指着书桌上的案卷,“都在里面呢。” 常远到如今也弄不懂林翊的态度,他看过那位姜姑娘,是当日那个山洞里的姑娘,他以为爷留在金陵,是喜欢那位姑娘,今日在姜家又不断的出言维护。 可让人去查姜姑娘的底,这又有点不像喜欢的态度啊。 他被太上皇给弄的迷糊了。 第254章,匣子下面的礼物 林翊搬到隔壁的事情并没有让姜家人欢喜,倒是林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那日上门拜访做错了什么。 隔天,姜家上下就收到了林翊送过来的几样精致小巧的小玩意。 东西是常远送过去的,名头是感谢昨日姜家盛情招待。 虽然林翊那日让姜大夫人母女吃了瘪,但姜老夫人看到那些礼物后,心头又是一番感慨。 对姜大夫人说道,“这个黄公子,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了点,倒是个通人情世故的,虽然嘴上刻薄了点,但人还是忠厚的。 我们也不能让他吃亏,眼看着就要中秋了,你仔细准备些东西好回礼。 他一个人住在隔壁,孤零零的,也不知道慎郡王妃那边会不会请他一起去过节……” 姜大夫人乖巧的道,“母亲说的是,黄公子送过来的东西,儿媳仔细看过了,那可都是好东西。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黄公子好像很落拓,倒没想到老参,杭绸这些说送就送呢。 就连底下几个孩子,可都一个不落,全都有,而且送的极为妥帖。真是仔细又周到。” 东西是先送到姜老夫人这里,然后按照匣子上写的名号,一个个送过去。 姜璇那里自然是有的,说起来,姜璇对野人黄公子的感觉很是复杂,昨日他初初上门,就那样维护的姿态,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打开小匣子,里头是一个玉坠子,雕成小兔子的模样,看起来精致可爱。 老夫人那边送东西过来的紫燕还没走,见姜璇收了东西,于是就微笑着告辞。 姜璇让身边的丫鬟送紫燕出去,盖上匣子盖,正想把东西放到箱笼里去,端起来手上一颤,她心里顿觉不对劲,将送紫燕出去又回来的丫鬟碧云打发出去,自个儿关了门,又仔细查看了四周,确定无人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捣鼓手里的匣子。 刚才她拿起那个匣子一入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下仔细一查看,果然在匣子底下发现了隔层,翻开来看,里头赫然躺着一幅粉色的珍珠耳环,还有一对碧绿通透的玉镯子。 这年头金银易求,珍珠和上等玉器却是难得,姜璇就算再不识货,也能翘楚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 这匣子里的东西着着实实让姜璇搞不懂那个人的意思了。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只要姜璇把这匣子里的东西往哥哥姜瑜那里一送,大哥还能和他做朋友吗? 他到底是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不会把这事儿泄出去呢? 就凭他长得一副野人相吗? 呸!姜璇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声‘混蛋’,手里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了起来,不敢让旁人瞧见,只得自己塞到柜子里,仔细锁了。 正巧碧蓝进来了,满脸笑意的对姜璇说道,“奴婢方才在外面,听说老夫人打算请隔壁的黄公子过来一起过中秋呢。 如今大夫人已经跟厨房说了,让管事和大厨早点把菜单拟出来。 大厨现在正在为难呢。” 姜璇嘴角抽了抽,说起来祖母那天也被气了,怎么被点东西收买,就收买过来了呢? 她道,“不是说是郡王妃的亲戚吗?会让他到咱们家过节?若是中秋在旁人家里过,传出去只怕不好吧。” 碧云道,“那有什么。只是远房亲戚,郡王府那样大,怎偏偏黄公子住到外头来了呢。”她撇了撇嘴。 中秋节还没到,姜家收到了好几个帖子,姜老夫人挑挑拣拣,拣了崔家的七十整寿的帖子。 崔家和姜家有通家之好,崔老太爷和姜老太爷那是发小长起来的,从前年年俩老爷子过寿,彼此都是举家上门道贺,感情可见一斑。 不过可惜的是,姜老太爷去的比崔老太爷早,如今就剩下崔老太爷一人过生日了。 这次崔老太爷七十整寿,姜家自然是举家前往。 崔家是大族,七十整寿,大办是必然的,宾客众多,更要注重自家形象,因而这回姜大夫人早早就请了老夫人的示下,从公中拨了银子给一家老小做新衣。 姜璇这里除了有人过来量了下尺寸,其他的比如花样,花色什么的,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新衣服早就送到碧月阁了,头一天,碧云和烟云就仔细地洗过,拿香熏好,熨平挂好。 赴宴那天,一大早姜璇就被两个丫鬟拉了起来,穿衣打扮,刚整理好,姜瑜就从外面进来,见到姜璇身上的衣服,顿时就脸色拉了下来。 “这衣服是这次新做的?”姜瑜有点不相信,姜璇虽然不爱打扮,可她的眼光不差,不可能选这样的花色,料子。 碧云看了姜璇一眼,道,“回大少爷,是公中送来的,姑娘也是才看到。” 姜瑜轻笑一声,仿佛春风拂过带露的桃花。 他抬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时间还金钩,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对姜璇道,“走。” 姜璇已经十九,早就过了和兄长手牵手的年纪,这会将他伸手过来,也还是迟疑的将手伸了过去。 于是,兄妹两手拉手出门去去了。 碧云和烟云跟在后面,不知道两人要去哪里。 姜璇有点无奈,有一个宠爱自己的哥哥,真是没办法啊。 等到赴宴之前,兄妹俩才又回来,姜璇是一个人回的碧月阁,一进院子,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和刚刚出去之前相比,这会的姜璇让人差点认不出来。 刚刚那套颜色,花色都老旧的衣衫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换上的是一身垂感十足的朝霞锻,衬得姜璇本就高挑的身形更是纤长轻盈,整个人的美度又上升了。 姜璇一人一辆马车,姜瑜骑马跟在外头。 一路上,车子晃晃荡荡,姜璇靠在车窗边,稍微卷起一点窗帘子,抱膝而坐,望着窗外道旁的热闹。 金陵比边城繁华了不知道多少,不过,她还是喜欢边城的生活。 出门的时候,哪里需要做马车,一匹马,早就已经跑远了。 也不知道父亲,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姜璇出神之际,道路两边越来越热闹,人声更加鼎沸,是到了最繁华的大街上。 今日赴宴的人大约很多,姜璇放下窗帘子,不想前头竟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男子似乎在高升呼喝什么,中间夹杂着妇人的哀叫痛呼。 姜璇没掀开帘子去看,倒是跟在外头的碧云在外面道,“姑娘,今日出门的人多,前头路堵住了,不过咱们的马车和府里其他的马车被隔开了。” 她说话间,马车也停了下来,不再前行。 姜璇撩开帘子,瞥了一眼,看见前头后头都停有马车,而那妇人的哀呼声还不断传来。 只见一家典当铺子的门口,有个华衣男子,带了几个仆人,正拦住一个妇人的去路,厉声呵斥着什么。 妇人身穿灰蓝色布衣,头上包着帕子,臂弯里紧紧挎了个篮子,姜璇看了觉得有点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她问碧云,“那妇人你认识吗?” 碧云从小跟在她身边服侍,她如果认识,碧云定然也认识,她只会认识的人比自己还多。 碧云疑惑地摇摇头,“姑娘,奴婢并不曾见过那个妇人,怎么,您认识吗?” 姜璇看着那妇人,她对着那个呵斥不止的男子不停地低声求饶。 男子见妇人这样,越发的凶横,竟然将她手臂里的篮子一把夺过,打落在地。 篮子里掉出一个小袋子,扎住袋口的绳子松散,袋子里的东西从里头散了出来,一地的米…… 妇人大约是见米散了,也顾不得其他,蹲下身子,用手将散落在地上的米拢在一起。 男子抬脚,发狠地踩着地上晶莹的米粒,口中嚷道,“你这样的人配吃这样好的米?让你吃……你赔得起吗?” 原本落在地上的米就已经沾了灰尘,如今被男子一踩,更是变得污浊不堪。 那妇人原本是蹲在地上,见状,竟然跪了下去,“这位爷,刚刚小妇人不小心撞了您,是小妇人不对,可刚刚小妇人也已经与您道歉了…… 这些米,是小妇人一家的口粮,求求你,行行好吧。” 那妇人跪在地上,双手合拢,不断的搓着,跪求男子能够放过自己。 因为路上拥堵,前头的马车还在疏通,自然有很多的人围观这场闹剧。 路上的行人也围了过去,指指点点。 姜璇回到金陵不过一年多,又因为闺阁女子,鲜少出门,她只是觉得这个妇人有点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那男子的行径也太可恶,如果真是不小心撞了,妇人已经道歉,还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不是好的行径。 那妇人看起来干干净净,脸上也是清清秀秀,给人就有好感。 再听她言语里说的,一家人的口粮,就这样被糟蹋了。 姜璇在边关见了太多的人因为战火死去,也见了太多的人因为一口吃食艰难度日,见不得人这样糟践东西。 更何况,一个好好的妇人,竟然被人这样羞辱。 路人议论纷纷,面露同情之色,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推推搡搡,羞辱那个妇人。 华服男子,看起来就是高门中人,只是,不知道是哪家人,竟然如此的不堪。 姜璇坐在车中,看得怒火中烧。 妇人站在典当铺子门口,定然是典当了东西,才换来这么点口粮,不管如何,都不应该受这样的对待。 那华服男子还在推搡妇人,姜璇已经是忍不下去而来,她高升斥道,“住手。” 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回头。 那男子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满含怒意的女声,也回过头,在路中央停着的几辆马车来回看了看,最后停在其中一辆,他愣了愣, “你是什么人?竟然管老子教训人?” 碧云在车外跟车,见姜璇怒斥,知道她是要管了,本来倒也没什么,只这会,姜璇的马车和前头姜家的马车已经被隔开来,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 不过,她还是叉着腰,昂着头,大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姑娘的老子,就你这弱脚鸡,还当不上。 我们姑娘的老子,是镇北将军,你口口老子,你当得起吗? 还有,天下路天下人走,路见不平,就要管一管。 怎地,你不服吗?” 正巧,姜瑜从前头过来,碧云连忙说道,“大少爷,这个人说是姑娘的老子,奴婢怎么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回金陵了。又怎么变成这样猥琐的一幅模样。” 那男子见到姜瑜过来,就已经是变了脸色,金陵府尹,城中大族自然是认识的,再听碧云说的话,更是脸色难看起来。 不过,男子并不怕姜瑜的样子,“姜府尹,我不过是教训一下不长眼的人,怎么,这个你也要管吗?” 姜瑜眸底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芒,闻言,眯了眯眼,淡淡地道,“世子,你说我管得还是管不得?” 华服男子是慎郡王世子,是金陵为数不多的世子之一,本来是看不上姜瑜,可此刻姜瑜说话的气势,投来的两道目光,皆是威势逼人,气焰顿消,慢慢的停下不断往妇人身上踹的脚。 “姜瑜,你既然要管,那就给你一个面子,只是,以后,我们走着瞧。”只见他阴鸷的眼,凶狠地看向姜瑜,又扫过马车里的姜璇,邪笑一声,扬长而去。 姜璇见慎郡王世子走了,吩咐碧云,“你去看看那位大嫂如何了。” 碧云上前,朝那妇人走去,低声问了句,那妇人擦了擦眼泪,看了眼马车里的姜璇,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慌乱的给碧云行了一礼,然后又垂着头朝姜璇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将散落在地的米袋捡了起来,撇下一脸茫然的碧云,匆匆跑开了。 碧云“哎”了一声,看着那妇人跑开,然后愤愤不平的上了马车,“姑娘,气死我了,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啊。 帮了她,一句谢都没有。” 姜璇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妇人离开的方向,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越发的盛了。 路上的拥堵已经疏通,马车又缓缓的行起来,姜璇想了想,撩开窗帘,朝姜瑜招招手,小声道, “哥哥,你能不能派个人,跟着那个妇人,看她是在那里住着的?” “你刚刚已经帮了她了,这样就够了。”姜瑜道。 姜璇摇摇头,“哥哥,你就派个人去看看吧,我还是不放心,万一那个什么世子在半路拦着怎么办?咱们做的好事不就白费了。” 这分明就是说词,姜瑜瞪了她一眼,无奈道,“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 说完,他转头吩咐身后的小厮,让他去安排。 “这样可以了吗?”他吩咐完之后,问一脸囧囧地看着自己的姜璇。 姜璇笑眯眯的看着他,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她掰着手指头笑,“不知道别人家的哥哥是怎么样的,可我觉得这个哥哥真的好。 只是,别人家的妹妹都很好,你却这么倒霉,摊上了我这个妹妹。” 姜瑜笑了起来,想要拍她的头,发现距离不够,于是微嗔道,“是啊,怪倒霉的,这么古灵精怪,心地善良,回头都不知道怎么挑妹婿才合心意。” 他们的马车走了,围观路人这才面露兴奋之色,窃窃私语声陡然放大,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议论个不停。 这一幕,全都落入到站在对面街角的几个人眼里。 这几人身穿寻常百姓的衣衫,风尘仆仆,瞧着似是远道经过这里的北方男下之人。 当中一个主人模样的弱冠公子,生的皮肤雪白,眉目若画,鼻梁高挺,眸色在阳光下微微泛出美丽的紫色,样貌极为惹眼。 许是因为不想在路上引人注目,那位男子在头上戴了顶斗笠,加以遮挡。 他立在那里,目送着前方马车渐走渐远,眸中紫光闪烁。 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姜家大姑娘?是那个姜家大姑娘吗?” “少主……” 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唤了他一声。 男子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转头,眺望路的尽头,眯了眯眼,道,“金陵是东离的旧都,又在江南,看起来不比东离的京城差,很是繁华,传令下去,在金陵歇息一段时间,再说上京的事情。” 随从不明所以,但主人的命令唯有尊重,躬身下去布置。 …… 走走停停,马车很快就道了崔府大门外,前面还堵了好几家人,因为进门得递帖子,门口的门房还得唱贴,又有门口崔家接待的人要和上门的客人寒暄,崔府的门口是热闹成一团。 姜璇的马车在路上就和其他的马车汇合了,看着门口情形,入目是一大片珠光宝气的后脑勺和五颜六色的华衣锦服,她这个角度看不到谁的正脸,只能看得到冲天的贵气逼人。 红梁碧瓦的高门大坊,雄伟英武的守门石狮,宝马香车,笑语喧声,高门的风光富贵全都在这一刻,收入姜璇的眼底,太平盛世的浮华豪奢就在眼前。 姜家是通家之好,接引姜家人的是崔家的大老爷夫妇。 一时间又是问好,又是寒暄,姜老夫人被崔大夫人引到了崔老夫人的身边说体己话去了。 姜家的几位夫人太太则是被崔大夫人领到了女眷汇合的地方,喝茶聊天去了。 而姑娘们,则是被崔家的姑娘领着去花园子里游玩了。 姜璇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她冷眼看着姜家那些贵夫人们的言行举止,总有那么一两分的相像。 她们凑在一起,说的不过是说说谁家的是非,又或者是衣衫,香粉,脂膏,又或者是炫耀自己的男人,孩子,等等。 究其缘由,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女学里教出来的,那些女先生,大同小异,都是为了把女人捣进泥压进由男人设计出来的模子里,然后造就出成千上万在男人眼里再标准不过的淑女闺秀,最终成为男人在外头交际可助力的工具。 “你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正当姜璇冷眼旁观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 姜璇慢慢的回过头去,诧异的看着边上一脸惊喜的女子。 她眨了眨眼,这里竟然能看到从前边关的旧相识。 “姜璇。”那女子又轻轻唤了一声。 姜璇笑了起来,“青娘,你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她的父亲镇北将军是武官,而青娘的父亲则是文官,是边城的知府。 从前姜璇和青娘相处的还不错,没想到竟然在金陵又再次见面了。 青娘上前抱了抱姜璇,两人坐下来慢慢的说话,姜璇这才知道青娘的母亲是崔家的旁支的姑奶奶,这次是特意回来参加崔老太爷的寿宴的。 “你那个时候突然回金陵,我们都没来得及道别,还以为这辈子不能再相见了,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了。” 青娘满是惊喜的说道。 姜璇微微蹙了蹙眉头,青娘说自己是突然回金陵的……可是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是匆忙的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是哥哥去接自己,然后哥哥还在边城呆了几天,然后他们才慢悠悠的回来的。 青娘的性子也很活泼,一直和姜璇说着话,然后道,“阿璇,你还记得你当初救的那个人吗?就是从张若兰手里赢过来的那个男子,后来他还想去谢你,但是你走了。” 姜璇这下眉头是紧紧的拧着,没松开,她知道张若兰,是个张扬跋扈,心狠手辣的,在边城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 喜欢驯马,但她不是自己驯,也不是找专门的驯马师去驯,而是专门去买在边城活不下去的人来驯。 当初死在她手里的人一双手都数不清,在边城的闺阁圈里不是很讨喜。 青娘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个好看的男子后来回来找过你,你不在,还找到我们家,不过,当时你走得急,也没一点消息,那男子失望的走了。” “你知道吗?张若兰在我回来前不久,因为外出,被边境围着的南燕人给抓去了,尸体后来被丢回来,真是惨不忍睹,看起来是被凌虐至死的…… 虽然她不讨喜,但到底相识一场,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让人可惜了。” 姜璇静静地听着青娘说的,不断的回想着青娘说的那些话,她这是忘记了什么吗? 第255章,富贵命 姜璇和青娘之后又说了一会话,除了前头说的那些,其他的倒都是和姜璇记忆里的事情对上了。 这让姜璇又是疑惑不已,如果她真的忘记了什么,可对于她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忘记的到底是什么?是和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情有关的吗? 那家里人知道吗? 回府一年,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姜璇心头叹了口气,准备回府问问姜瑜,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而没和自己说。 青娘和她说了会话,就被身边的丫鬟叫走了,她不想回去和那些闺秀们打心机,于是坐在刚刚和青娘说话的地方不想挪窝。 就连碧云都被她打发去前头看姜瑜在不在,她本想回府问姜瑜关于青娘说的那些事情,但她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而且如果有什么疑问,青娘就在崔府,还可以再去问她。 碧云不想离开,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姜璇在亭子,亭子的背面是一个小林子。 她犹疑地道,“姑娘,这后头有个小林子,谁知道这会里头是不是有蛇什么的,姑娘一人在此,怎么应对?” 姜璇失笑,“这是崔家的后花园,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危险?你还以为是话本子里的那样,会有贼人藏在林子里啊? 你家姑娘可是有武艺防身的,轻易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碧云还在犹豫。 姜璇笑着打断她的话,“别可是了,你去吧,如果大少爷脱不开身,就算了,回家再说。快去快回。” 碧云无奈,只得依言去了。 姜璇不想挪窝,其实她看上的正是他们说话的这个亭子的隐蔽性。今日崔家人肯定很多,她不想自己的清净被人打扰。 她靠在亭柱上,完全放松地靠了下去,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她能清楚看到来往的人,而且别人却没法轻易看到她。 宴席还没有开始,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贵妇,贵女们经过,姜璇在她的位置不只看得清楚,就连她们的对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崔家的宾客这么多,怎么有几户人家没上门来?我们这些当年留在旧都的人就是比不上那些当初跟着皇上迁都的啊。” 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感叹道。 另一个贵妇答道,“还不是当初各自的家主贪恋金陵的繁华,总觉得京都比不上金陵,也不想想,皇上都去了,能不繁华起来吗? 你看那个姜家,虽然他们现在住在金陵,可当年他们家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如今,他们家光一个镇北将军,就让皇上看中……” “说起来,当初镇北将军头一个夫人,是个让人愿意相交的。可惜了……” “你还认识先头镇北将军夫人?听说她娘家这次被皇上革职了……引得何家巴巴的上门去退亲了……” 秘辛八卦最容易挑起妇人的好奇心,说到这些,两个妇人竟然是就停在路中间,也不再往前走了。 另一位贵妇撇撇嘴,道,“何家那位太太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人家镇北将军可还是稳稳的……不过,她也算是有报应了,她哥哥原来是礼部的官员,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得罪新皇了,官职都被撸了……” “真的?难怪今日何太太竟然没来。哎,娘家是靠山,倒不得啊。” 姜璇斜斜靠着的身子微微一动,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家退亲的事情,已经传的人众皆知了吗? 姜璇自嘲的笑了笑。 两个贵妇还在说着一些别的高门的八卦,说了许久,见时辰不早了,这才慢慢的超前继续走去。 姜璇见他们的身影远了,站起身,从围栏上跳了下去。 刚落地,抬头,对上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眸。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心头暗道一声扫兴,然后就甩了甩衣袖,往亭外走去。 既然这里来了陌生人,她就不适合再在这里久留了,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路,她沿着这条路走出去,应该不会与碧云错过才是。 但她才刚走了几步,就被陌生的声音叫住,“姜璇,你不认得我了?” 姜璇蹙着眉头,拧在一起都没松开,她停下脚步,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从前却是见过的,但她刚刚匆忙一瞥,并没有认出那人,那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她脚步停了一下,又往前走去。她不打算回头与那人搭话,这里是崔家的后花园,今日崔老太爷的寿宴,人多口杂,万一被人瞧见了她与陌生男子对话,对她的清誉也是有影响的。 虽然她视这些预付的规矩为笑谈,但她自己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谈。 想着,她朝前走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 身后的男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愿,一个纵身就拦在了她的面前,有些不悦,“这就是你身为将军府姑娘的礼仪?是谁教的你,见了表哥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样一声不响地转头就走?” 姜璇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表哥?” 眼前的男子,弱冠之龄,五官出色,身姿英挺,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峻。 他的眉眼,确实有些熟悉,但姜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她笑了笑,今日真是无时无刻不挑战着她的记忆力啊。 简直让她要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眼前这桩,她的表哥统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大姑母家一个,舅舅家三个,这几位她都是见过的,她何尝还有其他的表哥? 见她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男子微沉着脸,语调平静,但在姜璇听来,仿佛带着几分失落,“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许彬。” 姜璇闻言不由的‘哦’了一声,许彬她是知道的,京城忠勇伯府的嫡长孙,姜大夫人许氏的亲侄儿。 如果真的要较起真来,许彬确实可以当她一声表哥,毕竟现在姜大夫人许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她的印象里,是真的不记得这样一个人,也许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但她不记得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姜璇还是得打招呼,“原来是许家表哥,您是来这里小憩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小妹告退。” 她其实有些不解,和刚刚青娘说的那些事情不一样,她确实是没有与许彬有过交集的,她一直在边关,之后又是直接从边关到金陵,她应该没有那个机会得罪这位许表哥吧? 她不由又问了句,“我们之前,有见过?” 万一,真的是她不记得了呢?和青娘口中她救过的那个人一样。 许彬似乎是被她一无所知的茫然所刺痛了,一时之间忘记搭话,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道,“既然你忘记了,那就算了。” 姜璇无所谓,既然许彬不想说,那她更不会追问,她不想跟许家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脸上挂着恬静而疏离的笑容,“表哥无事的话,那小妹告退了。” 许彬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无事,请便。” 虽然姜璇无所谓,但心头还是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许彬这样是生气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生气的缘由,但他的怒气却是真真切切地写在脸上的。 他生不生气,她才懒得管,只要能与许家的人离的远点,她就觉得舒畅。 这大概是一种天然的排斥,无药可解。 她优雅地转身,迈出脚步,从亭子离开。 只是,她的优雅,被人打断了,身后那个男人再次把她叫住,“慢着。” 姜璇的眉头动了动,脸上显出几分不耐,“不知许家表哥,还有什么吩咐?” 她的声音冷淡而敷衍,让人一目了然,许彬自然不会没发现,只是这位家世不错,自小也是被人吹捧和顺从中长大的贵公子,一下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身上泛起的冷意,让姜璇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她决定继续放任自己的情绪,这里是崔家,这位表哥就是想做什么也要考虑一下。 更何况,碧云或者哥哥应该很快就来的,而且,外头还有人走来走去。不是么。 姜璇微微仰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淡淡地道,“许家表哥,若是无事,小妹可真的要告退了。” 许彬的身子也不知道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隐忍,微微地颤了两下,沉默良久,他方沉沉地掉,“我走,你留下。” 说完,也不等姜璇有什么反应,头也不回离开了。 偌大的亭子里,又只剩姜璇一个人。 她拧着眉,确定自己和这位表哥是真的没什么交情,更没有国界,但他那副模样,却分明是人的自己的。 她想了一会就作罢了,虽然不知道许彬是为什么到了这里,但他是京城的贵公子,他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又坐了会,碧云只身回来了。 “姑娘,大少爷正和崔老太爷说话,脱不开身,让我给您传个话,有事回去再说。” 崔老太爷告老后才回的金陵,也算是看着哥哥长大的,如今哥哥任金陵的府尹,大约是想提点一下哥哥吧。 她的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安慰,哥哥到底年轻,就坐到府尹的位置,祖父不在了,父亲也不在家,如果崔老太爷这个长辈能够提点一下,想必对哥哥是很有帮助的,那也算不虚此行了。 碧云望了往不远处越来越少的人群,笑着对姜璇说,“姑娘,宴席快要开始了,咱们回去吧。” 崔家的宴席,一直到华灯初上才结束。 姜璇回到碧月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褪了钗环,换了衣衫,洗漱沐浴后,换了件半新的小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慢慢的翻着。 碧云进来禀报, “姑娘,刚刚你沐浴的时候,老夫人那边的紫燕姐姐过来传话,明日老夫人和崔家老夫人约好了,两家要去慈玄观打醮,家里头的女眷都要去。 同行的还有慎郡王妃呢。” 姜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姜老夫人头一天出门了,第二天竟然接着出门,她都不累吗? 不过想想,能够和慎郡王妃一起去上香打醮,姜老夫人再累,也还是会去的吧? 不管如何,能够出门,姜璇还是很开心的。 慈玄观,香火也旺,里头有个老道,道号清净,算命看相很灵验,不过,据姜瑜私下里和她说,这个道长私生活有点不那么检点。 虽说道家是信奉修今生不修来世,也没佛家那么多规矩,就比如张国师,那可是成家立业的,国师位置,一般都是世代相传的。 可姜璇见过清净道人,他可是个白胡子老道,屁股后头跟着一串孩子叫爹,也就算了。 可是,孩子的妈,都不是同一个人,这就让人……抚额了。 本来,清净道人的私德这样差,慈玄观的香火怎么也不应该这样旺,可谁让慈玄道长算命看相真是太准了,所以,这些东西,也就被掩盖了。 姜瑜也不愿意和她说这些,可自从上次姜璇在福宁寺落水后,他就把私下查到的这些都告诉姜璇,让她能够警醒一些。 慈玄观坐落在半山腰,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下,山下有三两个黄麻衣道士撑伞接应,又专门辟出一块空地供女眷的马匹吃草喝水。 他们到的时候,操场上马车只有两三辆,大约崔家和慎郡王府的人都还没来。 他们在往上走,道观规模宏大,前后三个大殿,姜家女眷到后,先由知客引导着拜了天尊,捐了功德,再听高功讲道说经,最后才被引到后罩房的竹屋里吃茶,休憩。 一时间,其他的人都还没来,姜老夫人又带着女眷们去前头抽签,到时候可以让清净道人解签。 姜老夫人先跪在蒲团上,其他的姜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各孙女们分别跪在蒲团上。 知客将签筒递到几位姑娘的手中。 姜璇接过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眼睛,她虽然不信这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她捡了起来。 不多时,清净道长就与慎郡王妃,崔老夫人等人一道过来了,因着大家都是熟人,也不需要再过多的介绍。 慎郡王妃双手笼在袖笼里,笑得雍容华贵,“上次一见,姜大姑娘真是很合我的心意。真想将她带回家,疼个够。” 姜老夫人拍了拍姜璇的手背,很亲昵慈和,“她啊,也一直念叨着郡王妃呢。总说起你们。” 老夫人将姜璇往前一推,“再给郡王妃拜个礼,上次你在王府无状,王妃好性子,才没和你计较。” 还没等姜璇有什么动作,就被慎郡王妃一把给拉住手。 “这在到观里头,我可不敢和天尊们抢福礼,若要谢,就让我将小姑娘偷回家得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只有我赚,可亏不着呢。” 慎郡王妃语声含笑,搭在姜璇手背上,神情很是宠溺。 姜老夫人强摁下要上挑的眉头,慎郡王妃,比她以为的更喜欢姜璇。 那头,崔老夫人仔细端详了慎郡王妃一眼,道,“可惜我们家没有适龄的孩子,否则,就要和王妃抢一抢了。” 姜珠儿闻言一时恍惚,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衣裳一角,愣在姜大夫人身边。 姜璇虽然很少参加这样女眷们的聚会,但话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了,她怎么会觉察不到。 如果她没记错,慎郡王妃膝下唯有一子,就是慎郡王世子,想到她昨日见到的慎郡王世子,让她嫁给那样的人? 算了吧,只希望天尊显灵,打消慎郡王妃的想法。 慎郡王妃娇笑起来,握着姜璇的手不放,“多谢天尊,可算没人和我抢。” 清净道长见姜家姑娘手中都捏着一根签,于是含笑道,“姑娘们的签,给老道看看?” 清净道长敛眉浅笑,长眉入鬓,很是温润。 大家抽签本就是为了让清净道长解签的,自然是一个个将签给了清净道长。 姜珠儿,二房,三房的几个姑娘的签都已经出来了,二房的姜玲,三房的姜珃得了好签,非常高兴。 唯独姜珠得了下签,她非常不高兴。 她不高兴,也不想别人高兴,一把抽过一开始礼让的姜璇手中的签, “大姐,你这签倒是别致,我们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个怎么不是?该不会比我的签还要不好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仿佛姜璇的签一定是不好的。 清净道长闻言,觉得奇怪,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姑娘怕是富贵命了。” 边上的姜珠更加不高兴,没好气的说,“道长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明明已经被退了亲,年纪又大了,将来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做人家的填房还差不多。 她看了看姜璇,可不是就是填房的命么,慎郡王世子的世子妃去年过世了,如今慎郡王妃看上姜璇,不就是给世子做填房么。 只是,给世子做填房,那也是好命了。 她捏了捏衣裳角,一定要让母亲破坏这门亲事。 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不约而同的瞪了姜珠儿一眼,这个孙女(女儿)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只见清净道长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这位姑娘本身就是富贵命。” 这样一说,姜珠儿更是心头不舒服。 姜大夫人则是愕然的看向清净道长,脑中一片空白。今日为什么来慈玄观打醮,这都是原先就设定好的。 一开始设定的解签语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不管姜璇抽到什么签文,说的都是姜璇克父克母,是为不详。 应该将姜璇留在慈玄观清修的啊。 只要把姜璇留在道观,到时候暴毙也好,名节有损也好,都难逃她的掌心。 此刻,她的脑海中,只会当着一个念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用力的捏着手,指甲嵌入肉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道长是不是弄错了?” 她上前一步,在‘弄错‘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清净道长一脸淡然,“夫人说笑了,这是不相信我的解签能力了?还是想砸我的招牌?” 姜大夫人手背上青筋凸起,“不可能……” 大概是觉得自己失言,于是连忙闭了嘴。 姜老夫人冷冷的道,“够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姜大夫人嘴唇抖了抖,退到一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这时她才惊恐发现,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今日慈玄观之行,是她在崔家提议的,原本是崔家和姜家两家人来的,只是后来慎郡王妃听说后,也说要来。 她现在总不能说清净道长收了她的钱吧。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面无表情看着清净道长,“是我失礼了,也是太为我们姑娘高兴了,还请道长原谅。” 姜璇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只是被姜大夫人的失态给吸引了。 慎郡王妃的态度,让她很头疼,她不知道姜老夫人会不会同意,但是,慎郡王府肯定是嫁不得的。 但她也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性子就是了。 到时候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慎郡王妃终于放开姜璇的手,道,“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姑娘家不爱听,自己玩去吧。” 姜璇早就想走了,出来后,沿着廊道一直往前走,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淡淡的金色。 姜璇此刻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还在想着刚刚姜大夫人听闻清净道长解签后的表情。 分明是狰狞,扭曲的。 她能够理解,毕竟,姜珠儿的签并不好,而她却得了个上上签,只是,她看向清净道长的那个眼神,让她琢磨不透。 她慢慢走着,只听身后的碧云忽然惊呼一声,“姑娘,小心……” 碧云的惊呼还没说完,转角处的她,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一个很硬的硬物,姜璇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姜璇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如果不是碧云在后头扶着她,大概她会摔倒在地上。 一世间,她的脾气就发作了出来,张口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姜璇的是一个男子,方才抱在胸前的书挡住了他的面容,这会书被撞得掉了一地,脸也露出来了。 “黄公子……”碧云惊呼一声。 姜璇捂着额头,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隔壁的那个黄公子…… 只听林翊轻笑一声,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姜璇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碧云还提醒了自己,刚刚自己发脾气,也是被撞疼的狠了。 她打量了下面前的人,他穿着件普通的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面上含笑,眼神却平静幽深。 身边没人跟着,又这样朴素,难道是在庙里做居士吗? 林翊笑了笑,就蹲下身子,把书捡了起来,说,“姜姑娘怎在此?是来观里打醮吗?” 姜璇因为刚刚发了脾气,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捡书,“你怎么抱了这么多?你这是不住在隔壁,住到观里来了吗?” 林翊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正专心将地上的书捡起,睫毛微微颤动,皮肤在微光里,透着晶莹的光。 朝气蓬勃…… 是他这个年纪没有的。 书捡好,林翊准备要走,姜璇将他要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这次就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 林翊笑着应好。 心头暗笑,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不依不饶了,胆子倒是不笑,竟还想教训他。 他当下故意道,“你的侍女可提醒过你的。” 姜璇瞪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你,你倒反过来说我,分明是你抱着的书撞到我了。”她指着额头被撞的地方,这会肯定红了。 “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上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我的额头还抵赖。 本想看在你是邻居,想算了,你这人,还不承认……” 林翊抱着书,唇角含笑,听着姜璇说话,心头感叹,年轻,真的很好啊。 “好了,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林翊无奈道。 姜璇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了,于是红着脸摆摆手,“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走了。” 姜璇拉着碧云逃也是的走了,只留下林翊站在原地,面带笑容,看着主仆俩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跪下了两个人,恭声道,“太上皇。” 常远也从角落处来,跟在他的身后。 林翊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你去了清净那边?收拾妥当了?” 第256章,突如其来的记忆 林翊抱着书,缓缓的朝居住的院子走去,常远想要接过他手上的书,被他拒绝了。 听他问,于是回道, “已经处置妥当了,清净道长本就没有准备要和姜家大夫人说的那样做。” 林翊笑了笑,“这个老道,倒是厉害了,银子送过来,收的挺快,他这样时日长了,就不怕那些人到时候揭穿他?” “收银子的是下面的人,那些送银子的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常远恭敬的回话。 林翊沉吟了一会。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陈设几位简单,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天尊像,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一目了然,极为精细。 他将书放在桌上,找了把椅子坐下,从刚刚抱进来的书中抽出一本仔细看起来。 林翊开始在慎郡王府呆了几天,觉得那里太大太杂,在姜家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之前,他都是住在这里。 这次会来观里,还是因为收到萧越的消息,说是南燕那边有使者进京,但是在金陵失去了踪影,让林翊在金陵帮忙查看一下。 林翊想着既然在城中没有踪迹,那么就到各处的寺庙道观看看是不是会有南燕人借宿。 没想到南燕的人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姜璇。 常远端了茶水过来,放置在林翊伸手能够着的地方,之后就如从前在宫里一样,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外头悄无声息的进来一人,跪下行礼,“太上皇。” 林翊抬头看了来人,‘嗯’了一声,伸手端过边上的茶盏,喝了口,“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来人恭敬的禀报,“福宁寺,慈玄观,金陵的大大小小的庙宇,道观,属下带人已经打探过了,并没有生人借宿。 驿站那边并无南燕使者入住,城中的客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暗访完毕。” 林翊闻言,眉头一皱,下头来报信的人心下一紧,难不成太上皇对他们的行事不满意? 林翊抬起头,嘴角一扯,“接下来你们都停下动作吧,动作过多反而打草惊蛇,你们盯着驿站就好。 如果南燕的人真的在金陵,一定会去驿站,他们的相貌,很有特点,如果在客栈出现,定然会引起议论。” 来人拱手,恭敬道,“属下知道了。” 林翊蹙了蹙眉,抬手揉了揉眉心,本想就逍遥的在金陵住一段日子,然后去往别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小九来信不能不顾,这个南燕的使者,真是该死! 常远见他这个样子,道,“爷,您还是歇息一会吧,你从昨日来这里,就一直在处理事情,如今已经两日闷在屋子里,再接着看,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林翊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听你的。” 从前他在朝的时候,大多把目光放置在北蛮那边,对北蛮是很了解。 自从北蛮被小九那一战坑杀十万战俘后,元气大伤,本以为边境至少会安稳十年,谁能想到,这个时候南燕竟然冒了出来。 本来,南燕一个小国,年年对朝廷纳贡称臣,谁能想到,忽然就起了异心? 这也是他的疏忽啊。 只是,如今这个烂摊子要小九去接了。 小九不过让他帮小忙,他怎么能不帮? 慈玄观的第一代观主曾经和南燕的皇室有交情,所以观里有很多关于南燕的资料,他收到小九的信,这才过来这边小住,查看资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 姜璇带着碧云逃也是的走了,回到原先预备的后罩房,姜老夫人还带着夫人太太们在前头听经,没有回来。 早晨起的太早,她觉得有点困,于是靠在榻上,不一会就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多久,再次睁开眼睛,外头静悄悄的,碧云支着头也在打瞌睡。 她轻轻下床,走到外面,空气很清新,她不欲惊醒碧云,自己往外头走去。 可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 知道迷路后,姜璇也没有惊慌,慈玄观再大总能走完,再不行,还能找观里的人问路。 她沿着廊道一直朝前走,最后停在了一片茂盛的草木前。 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觉得没力气,蹲了下来。 她将头埋入膝上,一动不动,放松一会,碧云回去大概会找她吧。 有脚步声来,她以为是碧云找了过来,“我脚走累了,缓一缓。” 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迷路了?” 姜璇听到声音抬起头,竟然又是‘黄公子’。 林翊本是想在院子里散步提神,因此并没有走多远,也没带常远,不想又遇到了姜璇,她蹲坐在屋檐下,缩成一团。 抬起头时,见到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湿漉漉的,好像一只无辜可怜的小兔子。 他蹲在她的身边,又问了一句,“迷路了?” 姜璇不想被他看笑话,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蠢,再说她也没那么蠢,她不过是想躲个清净罢了,“没有迷路。” 林翊‘啧’了一声,每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场景,这会就好像刺猬一般。 他笑着道,“迷路也不要紧,我帮你指路就好了。” 姜璇却觉得林翊的那声笑是在嘲讽自己,心头暗想,这人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一肚子的坏水。 她可还没忘记那个匣子下面的礼物呢。 她正要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道上有说话声传来。 “珠儿,你还在想刚刚大姐姐签文的事情?我瞧着姐姐的签文也不错啊,她生在姜家可不就是富贵命么。 清净道长又没说以后。一辈子。” “上次何家太太来退亲,不就是说她的气运已经变了,你还忧心什么?” 这声音似乎是三房姜珃的声音。 随后是姜珠儿的声音,“我是不怕她什么富贵命不富贵命,就算她有皇后命也没用。 祖母一向不太亲近她,自然不会为她说什么好人家,她的今后还不捏在我母亲手上。 只是,今日慎郡王妃看她的样子,那样慈爱,凭什么……”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年纪那样大了,昨日你不是知道,她可是和慎郡王世子有过节了。就算慎郡王妃喜欢有什么,那世子不喜欢她,就算嫁过去,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 姜珃细声细气的安慰姜珠儿。 姜珠儿笑了笑,“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自己作死,就不能怪别人了,我这总算是舒心几分了。” “要说,你也是想多了,她再怎么富贵命,能嫁什么好人家,当今新皇可是对皇后一心一意的,为而来皇后,官员的职位说撸就撸。 大姐姐定然入不了皇上的眼,倒是养病的太上皇……”姜珃吃吃的笑了起来。 姜珠儿是明白她笑什么的,太上皇肯定是个糟老头,而且又病怏怏的,如果真的能够将姜璇纳了去糟蹋,也算解了她心头之恨。 最后姜璇以后就只能青灯古佛,终身见不了人,那样更快意。 “那个清净道长真是太气人了,我娘那么问他是不是弄错了,他都不改口,这下,要是好名声传出去……” 姜珠儿刚刚舒心了几分,一想到这,又恨恨地拧了拧帕子。 姜璇根本就没将清净道长说的什么富贵命放在心上,如姜珃开始所言,生在姜家,就已经是享受了荣华富贵,比平民百姓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将来,不管她是嫁人不嫁人,总不会过得太差。 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说道皇上和太上皇,这两个倒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但姜珠儿说道姜大夫人。 姜大夫人刚才在清净道长面前确实是过于失态了,难道这其中有点什么她不知道的? 她想要听听姜珠儿和姜珃还会说什么,但如果继续蹲在这里,必然会被姜珠儿发现,想要偷听,就不可能了。 她四下一看,发现廊道那边的转角处很荫蔽,不会被人发现,她躬着身子,准备往那边而去,刚一转身,就见到身边还蹲着一个人。 他若继续在这里,难免被姜珠儿他们发现,姜珠儿一发现,就不会继续说。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林翊的袖子,“你同我躲一下。” 说着,轻轻拉了拉,谁知道,拉了一下,他还是一动不动。 林翊笑了笑,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你要我躲?” 她的手虽然是捏着他的衣袖,可低头看过去,手指细细的。 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又不懂,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 姜璇无奈之下道,“你帮我一次,我不告诉哥哥你在匣子下面放的东西,或者,我给你十两,不五十两银子可好?” 他身为曾经东离的帝王,如今的太上皇,可以说是坐拥天下,银子对他来说是什么东西? 可如今,竟然有个姑娘,鼓着眼睛,想用五十两的巨款打发了他。 姜璇会说五十两银子不过是见林翊一身朴素,身无饰物,他那野人的形象可是一直停留在她的脑子里,没抹去过。 她一个月的月银不过十两。 她见五十两都要没了,面前的人还是迟迟不动,虽然脸上看起来没有焦急之色,可眼里的焦急却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那两人几乎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 林翊见了,心头软了下来,就被姜璇拉着到了转角那里,一个转身,姜珠儿他们已经走了过来。 后头姜玲追了上来,对两人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大姐姐?” 姜珠儿撇撇嘴,“没见到,你自己去找吧。” 姜玲不过比姜珠儿大几个月,已经定了亲事,如今正在筹备,和姜璇相处的不错。 这会见到姜珃和姜珠儿在一起,蹙着眉头道,“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道观,是外头,隔墙有耳,你们可要嘴上把门。” 姜珃和姜珠儿刚刚说了姜璇的坏话,姜玲的话让她们很心虚,姜珃垂着头不说话,姜珠儿不服气的回道, “你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要找人,还不去找?” 姜玲和姜珃,姜珠儿说不到一块去,这才想着找姜璇说话,见她们这样,带着丫鬟走了。 “二姐和大姐一个鼻孔出气,不要理她。”姜珃说道。 姜珠儿冷哼一声,道,“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个清净道长不知道怎么解签的,一个个都是好签,他是故意的吧,他可收了我娘的钱呢。” 本来姜珃听到她愤恨的说‘一个个都是好签’的时候想装死的,毕竟她也是得了好签的那个人,可后面被姜珠儿的那个收了大夫人的钱给惊的‘啊’了一声。 姜珃是三房的庶女,打小就会看人脸色,奉承姜珠儿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很疼爱她,想姜珠儿在老夫人那里给她说说好话。 她就说大夫人那会总是说清净道长弄错了很古怪,原来…… 姜珠儿说出口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于是弥补道,“咱们家捐献的香油钱是我娘去交的……”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姜珃有台阶下就下,也不管会不会崴脚,她笑着道,“是啊,大伯娘主持府里的中馈,确实很累人。” 两个人尴尬的相视一笑,也就揭过不提了。 姜璇刚刚还在想大夫人的不对劲,没想到转眼就被姜珠儿给揭开了。 她转眼就想通了,也就是说大夫人想收买清净道长,今日算命看相的时候给自己说个不好的,但是,清净道长收了钱,却没有帮大夫人办事? 她眉头皱了起来,她一直都知道大夫人有问题,可从前,她还算谨慎,没被抓到什么把柄,只是最近,却频频露出马脚…… 看来,她需要去找清净道长问问,大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姜珠儿和姜珃虽然说完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那里欣赏起了风景。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 姜璇思忖了一会,回头看向身侧的男子,只见他唇角带着抹浅笑,问,“不用躲了吧?” “不行,她们还没走呢。”她嘟了嘟嘴,摇摇头。 “你怎么好好的家不住,到观里来了?你刚才抱着那么多书,是不是来观里抄书赚银子?” 林翊没说话,只是笑。 姜璇看了他一眼,又说,“你抄书钱多吗?” 林翊微微一顿,然后才道,“不多。” 姜璇道,“那就行了,想着五十两银子吧。” 林翊过了好半响,才蹦出一句,“好吧,我尽量想着。” 那边姜珠儿和姜珃还是没有走的迹象,甚至已经让随行的丫鬟将帕子叫出来,准备采点新鲜的花朵回去做胭脂…… 姜璇简直想要翻白眼了。 林翊比她高,站在她的身侧,他微垂下头,看到她的小动作,不禁又想发笑。 她身上带着一股幽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冲入他的鼻孔,让他舍不得离的太远。 再往下,她的手还揪着他的袖子,莹白的手,和他的布袍对比鲜明。 他心头忽然软了下来,小姑娘,看起来很可爱。 他反手隔着衣袖抓过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 她回头看看转角那边,再回头看向他,尽量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走这边,我看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林翊笑着说道。 姜璇皱眉,“你认识路吗?可别带我胡乱走。” 林翊觉得今日心情特别的愉悦,“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姜璇微微蹙着眉头,跟在林翊的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前头的男子。 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不是特别的好,但这么多次相处下来,觉得他很不一般。 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是一种超然的闲适。 或者换个方式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 他虽然穿着布袍,可是步伐稳健,拉着她的手也是硬而有力,应该是习过武的。 “你真的是慎郡王妃的远房亲戚?”她不确定的问道,“你似乎有些不像。” 如果真的是慎郡王妃的亲戚,肯定不似乎这样的对待,如果是打秋风的,也应该早早的离开了。 可看这人的姿态,是长住的样子,隔壁的那个宅子,听说是他买下,而不是赁的。 既然能买得起房子,又怎么来观里抄书? 又或者说,因为买房子,钱用光了,又不好意思上慎郡王府的门,所以才来这里抄书? 这样一看,这人也还算有志气。 林翊就算当初在宫里时,也是一向穿着简单,如今出了宫,自然是越舒服越好,也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旁人看着只会觉得他要么是个清贫的居士,或者落魄的士子。 不过,眼前的姜璇倒是敏锐,竟觉察到了一丝不同,想到当初那些资料上写的东西,他挑挑眉, “我可没说过是慎郡王妃的亲戚,一个漂泊的路人而已,路过金陵,觉得这里很好,所以停驻一段时间。” 他并不想跟个小姑娘表明身份。 姜璇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一个想法。 如果是路人,是怎么去慎郡王府的花会的?又是怎么出现在哥哥的面前的? 他是故意接近哥哥的吗? 她在前头走着,问道,“你住的院子应该离这里不远吧,要不,你请我吃杯茶,顺便说说那五十两银子的事情。” 林翊愉悦的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有意思,虽然五十两不少,可他的茶,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他饮的茶,可是上好的茶,每年不过收那么一点点,基本都是上贡的贡品。千金难求。 姜璇也不管林翊说什么,哥哥是她的哥哥,她既然有疑问,就要帮着哥哥铲除一切不定因素。 林翊见她朝前走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再转了一个弯,就到了他的屋子,是一间书房,平时闲坐的地方。 里头宽阔,中间摆着小几,上头放着茶具,书架靠墙摆放,中间的位置极为空旷,但看起来,就显得十分清贫了。 姜璇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主人的清贫,果不其然,这人就是到观里来抄书赚钱的。 这屋子里,唯一之前的,大概就是那满墙,满架子的书了,想来应该也不是他的了。 姜璇摸了摸腰间,想到她很少出门,也鲜少放银子在身上,荷包里不过是些三碎的小银锞子,于是道,“今日没带,等到回府,让人给你送来。或者,你什么时候回隔壁住着?” 林翊没说话,而是将水壶放到小几边上的炉子上。 姜璇挑眉,恰巧林翊抬头,“你不说要饮茶么?” 说完,他盘腿坐在小几前,打开放茶叶的竹筒,发现里头茶叶已经用完了,剩下一点碎末。 姜璇站在那里,自然是发现了这个,于是随意的道,“那就算了吧。” 她说完,又觉得这样太下林翊的面子,“要不,你就用那碎末给我沏点。” 又说,“下次我让哥哥给你带点茶叶来吧。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但也不难喝。” 没想到这个黄公子清贫成这样了,那当时为何要将那房子买下? 姜璇不解的摇摇头。 等到水开了,林翊用碎末沏了茶,然后倒了出来,先啜了口,道,“这茶叶不难喝。” 姜璇笑着道,“这茶没太大苦味,我一向觉得喝茶喝苦没意思。” 时人追风尚,崇清苦,把喝茶这点小事也套进风骨里,已蔚然成风。 “日子都够苦了,喝茶还要吃苦?那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林翊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论调,当初还是从萧越的口里听说顾念有过这样的说法,没想到,千里之外,竟然还有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的想法,顿时觉得缘分真是很奇特。 姜璇转着手中的茶杯,见到边上摆着好多南燕的书籍,她顿时道,“你竟然对这个也感兴趣吗?” 林翊侧头看她,“嗯,看看,说不定以后还要到那里转一圈。” “怎么,你对南燕很熟悉?” “是我父亲对此很有兴趣,他虽然驻守在北蛮的边境,但是对其他小国也有关注。”姜璇随口道,拿过一本书,见上头有批注。 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这里说的不对。” 林翊听到这里一笑,“何以见得?” 他并没有当真,只以为姜璇是说着玩的。 姜璇见他不信,于是认真的道,“是真的,我曾经听人说过,他是南燕的人……他……” 姜璇忽然顿住没有继续往下说去。 她怎么知道那些? 她刚刚说的那些,好像是下意识说的,可真正细究起来,她并不认识南燕的人。 她如同雷击一般,呆在那里。 第257章,嫡出庶出,谁比谁高贵? 她的话并不像信口胡说,林翊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还认识南燕的人?” 姜璇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她的身体僵硬如同一块石头,心里乱糟糟的,疑惑和震惊像雨后的野草疯狂在她心头生长,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茶盏,好半响才道, “你要去那里的话,还是要多看看其他的书是怎么写的,或者找人问问。” 望着她一脸的紧张忐忑,林翊目光微凝,“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垂眸看着她紧绷的手背,细细的青筋隐约可见,他的手下意识的想去握住她的手,只过去一半,他又收了回来,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想必方才那两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去?” “要走了。”姜璇自然是没发现他的动作,咽了咽唾沫,站了起来,“你要暂时不回隔壁去住,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茶叶过来,还有答应你的五十两银子。” 她顺手将他桌上的茶叶筒给带走了。 “你这个竹筒我带走了,用这个给你装来。” 林翊心念电转,留意着她脸部一丝一毫变化,“那多谢你了。”他笑着看她离开。 姜璇走后不就,有人进来跪下,“陛下,刚刚那姑娘……” 林翊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快马加鞭,传消息给南燕那边的探子,让他即刻核对,不得有误。”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严肃。 地上的人应诺,领命退下去。 姜璇回到歇息的后罩房时,姜老夫人他们已经听经回来,正坐在一处喝茶。 见她回来,一旁坐着的姜玲上前来,挽着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去哪里了?刚刚怎没见着你?” 姜璇笑了笑,“难得来一趟慈玄观,听说有几处景致不错,就去走了走。” 姜大夫人正巧在边上,听到姜璇说的,温声道,“阿璇,不是母亲说你,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带,就出去走,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可怎么好?” 她的话里一片温情,仿佛一心一意的为姜璇好,可细品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人也不带,就出去走,不就是说姜璇不讲规矩么? 哪家闺秀,出门的时候,身边不带着丫鬟呢?丫鬟不仅仅是服侍用,也是为了避嫌。 姜璇心头叹了口气,这会,她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和许氏打机锋,她只想快点回去,问问哥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笑着垂眸,道,“是,母亲,我下次会注意的。” 姜大夫人被梗了一下,她以为姜璇就算不反驳她,必定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既然清净道长那里出了岔子,她也不能真的让姜璇嫁到慎郡王府去,这样姜珠儿以后说亲的时候怎么办? 她已经被死了的那个女人压了一辈子,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让姜璇压一辈子。 姜璇如果真的嫁给慎郡王世子妃,将来就是王妃,自己的女儿除了入宫为妃,否则,怎么能压制到一个宗室王妃? 所以,不能让姜璇嫁进去,但她的形象一直不错,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下绊子,只能说些是似而非的话。 姜璇不接她的茬,她也不好一直说下去去,只能道,“你知道就好,别怪母亲说你,这都是为你好。” 姜璇乖巧的回道,“是。” 慎郡王妃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姜璇,越看越满意,恨不能立刻就带回家去,她对姜老夫人说道, “等回去,府里给你家下帖子,可一定要来啊。” 姜老夫人满是褶子的脸笑开了花,“那是一定的。” 姜璇仿佛不明白他们话里的含义,姜大夫人嘴唇抿的紧紧的。 姜璇心头归心似箭,可天不遂人愿,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大家准备下山回府的时候,外头下起了大雨。 原本要在观里过夜的崔老夫人干脆招呼慎郡王妃和姜老夫人住一夜在下山。 下雨后路滑,万一有点什么事,也不划算。 住一夜倒是没什么,只是道观里的厢房却不是那么充裕。 就算有慎郡王妃在,和崔老夫人一起,也只能匀出五间房来。 “哎,这雨下的,留宿的人很多,清净道长好不容易给我们匀出五间房来,老夫人您一间,大姑娘一间,其余三间你们看着办可好?” 慎郡王妃征求姜老夫人的意见。 房子是清净道人看在慎郡王妃的面子上匀出来的,自然是听从她的吩咐,她乐意给姜璇体面,她们没必要说什么。 姜二太太和三太太相互看了一眼,道,“我们两就住一块吧。” 姜老夫人点点头,“劳烦王妃了,大媳妇一间,剩下的三个姑娘一间,如何?” 姜珠儿在听到慎郡王妃说让姜璇单独一间,嘴皮子就撅了起来,快要能挂个油瓶了。 凭什么姜璇那个扫把星要单独住? 不过是个死了娘的,没人要的货色。 “我不要和庶出住在一起。”姜珠儿冲口而出。 姜老夫人当即眼风一斜,重重的扫在姜珠儿身上,姜珠儿缩了缩脖子,朝姜大夫人身边靠了靠。 “王妃,这不公平,我是小的,为什么大姐姐不能礼让礼让,让我单独住一间?” “让姐姐和二姐姐,妹妹住一起不好吗?” 慎郡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姜珠儿,倒是崔家那边的一个小姑娘不解的说道,“难道不应该是姜四姑娘最小吗?姜家大姐姐要让也应该是让给四姑娘啊。” 崔老夫人拍了拍那小姑娘的手,低声道,“不许胡闹。” 姜老夫人面色一沉,“珠儿,住口。” 姜珠儿先是被崔家的小姑娘笑了,接着又在外人面前受了斥责,满脸涨得通红,忍了忍眼泪,手背擦了把眼角,不服气的挺胸, “列子云,齐公族嫡庶并行,多宠则国亡,嫡出的姑娘和庶出的姑娘混迹在一处是哪里来的道理?这不公平。” 崔家那边刚刚说话的小姑娘又道,“好没道理,既然是嫡庶不能混在一起,那为什么你又让其他的三个姑娘住在一处去呢?感情你这个嫡出更高贵,别的都是狗屁?” “姜大姐姐是原配嫡出,又是你姐姐,孔融让梨,你也得让着她,否则就是没有尊卑规矩,你一个小姑娘一口一个嫡出庶出的,啧啧……” 慎郡王妃没说话,只是一脸和蔼的看着崔家小姑娘,就连刚刚还低声呵斥了崔小姑娘的崔老夫人也没打住她说话。 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相交的人家,镇北将军用一身血肉换得家人的荣华富贵,可姜珠儿,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既然是交好的人家,就应该帮着镇北将军教导一下。 姜珠儿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惯了的,这一年虽然没在姜璇的身上讨得便宜,但也没受什么损伤,这会被崔小姑娘给羞恼的要爆炸了。 当下,她不管姜大夫人一直拉着她的袖子,也不管姜老夫人面色阴沉,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我不让着她,我不让,我不和姜玲,姜珃住在一块,我就不让。” 姜珠儿扯开嗓门就哭了起来。 “你们都欺负我,眼看姜璇要嫁入高门就来欺负我,就是因为我没被退过亲?没死过未婚夫?没守过望门寡? 凭什么?娘,咱么走,咱们下山回府去。我就不信,还能被雨给淋死了?” 姜大夫人一巴掌拍在姜珠儿的背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和娘住一屋,什么嫡出庶出的?是你小姑娘该说的吗?都是一家子姐妹,还能分出个高低来?” 姜珠儿在哭,崔家那说话的小姑娘也哭唧唧的,不断的问崔老夫人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姜老夫人面色很不好,赶忙将姜珠儿从姜大夫人的身边一把拉过来,“这孩子,被家里娇惯坏了,心思是不坏的,就是嘴上不会说话……” 她转头冲姜珠儿呵斥道,“口无遮拦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吗?咱们就算是武将之家,可打小也是给你们请了先生教导女四书的,你还不快给王妃赔礼。” 这是姜老夫人头一回在姜珠儿面前发怒。 姜珠儿被吓的一愣,渐渐止住了哭声,眼睛不断的瞟想姜大夫人,她拿不准主意,所以要大夫人给她拿主意。 姜大夫人朝她点点头。 姜珠儿虽然不情愿,还是垂着头,低声道,“王妃,是小女刚刚说错话了,还望王妃大人大量,原谅小女。” 慎郡王妃深深地看向姜大夫人那边,“她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家姑娘。” 姜珠儿僵硬的立在那里,给慎郡王妃赔罪她认了,可其他的人,坚决不肯。 姜珠儿姑娘的心中,总觉得是因为镇北将军,才有了如今姜家的风光。 那么,她就应该高高在上,高家中的其他姑娘一等。 让她道歉?她们也配? 慎郡王妃和崔老夫人都看到了姜珠儿口中的不服气,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心头都在摇头,这姑娘得离自家姑娘远点儿。 一直在边上未曾说话的姜璇笑了笑,对姜玲和姜珃道,“两位妹妹要不嫌弃,就和我一起住吧。” 姜珠儿怒瞪着她,不要脸,这个时候来做好人。 姜玲本就和姜璇比较好,自然是上前挽着她的胳臂,意味不明的道,“你不说,我也准备去你那里挤一挤的。” 说完,她又笑着对姜珠儿说道,“珠儿,刚刚你不是和珃儿在一起玩的很开心吗?” 姜二老爷在京城任职,虽然说比不上镇北将军,但也是四品的京官,会回金陵,完全是姜二老爷的孝心,怕老夫人孤单,让姜玲母女回来陪着住一段时间,等到姜玲的婚期快到了,再回京城去备嫁。 姜珃没想到姜珠儿说变脸就变脸,刚刚姜珠儿指着她说不和庶出住在一起,实在是让她震惊。 虽然她是庶出,但三太太膝下没有女儿,对她虽然说不如亲生女儿一样的好,但该有的都有,也不曾苛待过她。 她和姜珠儿在一起,完全是那么一点小心思作祟。 没想到,姜珠儿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不知道如何下台来。 好在姜璇说带上她,简直是雪中送炭,听到姜玲说的,她抿了抿唇,“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姜珃吸引了过去。 姜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心头猜测大约是和姜珠儿有关,倒是姜大夫人打岔道,“珃儿,你既说不知当不当讲,那就回家再讲,没得在这里烦扰到郡王妃和老夫人。” 如果是姜老夫人和姜珃说让她回家再说,大约姜珃会听从的,可偏偏是姜大夫人出来阻止。 她撇了撇嘴,道,“大伯母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觉得还是应该当着郡王妃和崔家祖母的面说出来,也让两位长辈有个见证。” 姜大夫人面容有些僵硬,正想说话,只听姜珃道, “刚刚玲姐姐说的不错,我是和珠儿姐姐一起去玩了,玩的时候,珠儿姐姐说大伯母说了,清净道长给大姐姐解的签文是错的,大姐姐怎么可能是富贵命? 还说清净道长收了大伯母的钱不办事,太可恶了。” 姜珃别的都没说,就说了这些,可能让人想的却很多。 她是否歪曲事实都不重要了。 没想到姜大夫人是这样的,看起来她对姜璇很好,原来私底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姜大夫人为什么给清净道长钱?为什么说给姜璇解的签是错的?那么好的签怎么是错的? 她想让清净道长说什么样的签语呢? 如果清净道长真的按照她说的,姜璇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还有钱,什么钱?香油功德,可不是给清净道长个人的,而是捐在功德箱,记上功德簿的。 姜大夫人心头一突,心里将姜珠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派人去给清净道长送钱的时候怎么就被这个蠢女儿看到了…… 姜珠儿满面涨红了,手指头颤抖着指向姜珃,“你胡说八道什么……” 虽然她声色俱厉,但也因此让人看出她的心虚。 姜珃站在姜璇的身边,笑着说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明明白白的。” 她既然看不起自己庶出的身份,那她就做庶出的会做的事情,丢脸大家一起来丢好了。 姜大夫人指着三太太说道,“三弟妹,珃儿虽然是庶出,你也应该好好教导教导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姜珃虽然是三房的庶女,可三太太也是很疼爱的,姜珠儿的庶出论,让三太太很不舒服,因为她在娘家也是庶出的。 她冷哼一声,“大嫂,珃儿很好,她说说了该说的,要我说,你就是太宠爱孩子了,才纵容的珠儿这般没规矩,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姜氏的脸面,不都要让她丢光了吗?” “今日幸好是郡王妃和崔家老祖宗在,不然,明日整个金陵就该知道大嫂你想要买通清净道长破坏原配嫡女的名声不遂了。” “璇儿如何就碍着你了?你这样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璇儿的名声不好了,你的珠儿就能得了好?能嫁好人家?” 姜大夫人一脸怒意的盯着三太太,厉声喝道,“珃儿胡说八道,你也跟着胡说八道,到底是谁没有规矩?我是你的大嫂,你这样对我指手画脚,又是什么规矩?感情的规矩就是对嫂子呼来喝去?” 三太太怒极反笑,指着大夫人对郡王妃和崔老夫人道,“你们看,我嫂子真是可笑,大嫂?呵呵,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大嫂。” 她不顾大夫人已经被气得发白的脸色,冷冷地讽道,“姜家真正的大夫人可是已经去了地底下,那才是大嫂,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头上这红宝石的步摇,可不是你所能用的……” “还有,你敢让清净道长过来对质吗?你要什么都没做,难道你们家珠儿还能拆你的台不成?” 她冷冷的看着大夫人,音调拖的老长。 姜大夫人的甚至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她指着三太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过后,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错,她是镇北将军的平妻,这大红色她穿不得。 高门大户,其实哪里有什么平妻?平妻不过是那些在外的行商弄出来的。 他们常年在外奔波,妻子在家里看顾老人和孩子,可身边总要人照顾,有些事情也要女眷出面,于是就弄了个二房出来,说是说妻子,其实不过是个两头大。 高门大户却不屑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当年她因为一些机缘要进门,可镇北将军当时以守妻孝为由拒绝了,但她又等不到镇北将军的妻孝过了再进门。 后来,就说以平妻进门,平妻的子女,可以算作是嫡出子女,但在身份上却比原配正妻所出差一大截,但又比庶出好那么一点。 这简直就是个尴尬的存在。 虽然平妻比妾室要好,可在原配的灵位前,依然是要执妾礼的。 更重要的是,平妻,是永远也不能扶正的,更不要说穿正红色了。 这一直是大夫人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咽不下,扎在她的心里,让伤口糜烂,发肿。 就算镇北将军不在府里,整个姜家也都叫她大夫人,她也一向把正红色衣衫穿在身上。 就算她受到的尊敬也不少。 可这一切都是花团锦簇的表象,这会,被三太太给一把给扯下了遮羞布。 她是被高门大户所鄙弃的平妻。 姜老夫人听得心头一突一突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家里的丑事这样袒露在外人面前。 可偏偏,她呵斥不了,她只能语重心长的对三太太道,“孩子们面前,长辈面前,你也不注意点分寸。还不给你大嫂道歉。” 又温柔的对大夫人道,“你弟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让她给你道歉。” 三太太刚才嘴上说的痛快,但冷静下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不管许氏如何的不堪,如何的装模作样。 但她当着孩子们的面,的确是不该说这些的。 许氏这会丢了这样大的脸,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老夫人这会给了她台阶下,她也就干巴巴的说了声,“大嫂,是我的错。” 姜大夫人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郡王妃还在,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幅大度的样子,勉勉强强的笑了一声, “没事。” 这时,慎郡王妃轻笑出声,看向姜大夫人和姜珠儿,道, “不管如何分配,总归是你们姜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也不敢妄言。” 她看着姜璇笑了笑,“只是珠儿姑娘,你要记住一点,你得把别人当人看,别人才能把你当人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姑娘能在闺阁里呆多少年?顶天了十来年。 这哪个姐妹嫁到哪家,还真是不好说。” 姜家姐妹不和的事情交好的人家自然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慎郡王妃不想姜老夫人为难,自然出来打圆场,不过,更多的,她是为了让姜璇不难堪。 慎郡王妃的一通圆场,让大家都下了台来,崔老夫人带着各自的家人去安歇了,今日上山实在是太累了。要好好的去休息休息了。 姜璇看了一出好戏,心里却为三太太捏了把汗,大夫人看起来很好,却是个压制必报的,今日三太太让她颜面扫地,威严不再,算是结下深仇大恨了。 虽然说她不全是为了姜珃,但也算是给姜珃撑了腰了,只盼望这个傻姑娘以后不要被姜珠儿给带沟里去了。 头一日疾风骤雨,第二日却是阳光宜人,不仅天地之间的景象旧貌换新颜,似乎也把姜家一行人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 回府的路上,所有人都头天的事情都是绝口不提。 姜璇对于姜大夫人的警惕,又是提高了一层。 回到府里,她也没忘记答应那个黄公子的茶叶和银子,茶叶她有,银子她也有,虽然说她母亲的嫁妆并未交到她手里。 但是,姜瑜时常会怕她不够用,塞一些过来。 她一个内阁女子,出门花销的机会很少,更多的是打点府里的下人,探听一些消息。 姜瑜最近不知道忙什么,时常是入夜才回府,姜璇想让人将她叫过来问,又怕打扰他休息。 好不容易熬了两天,正巧她派去清净道长那里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听到碧云说的,她只觉得胸中燃烧着汹汹的怒火,前仇旧恨,大夫人竟然想让她死在观里头,她到底哪里碍着大夫人了? 正气的发抖的时候,姜瑜进来了,见她紧紧地咬着唇,血都出来了,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抱着姜璇的头,焦急的问道, “璇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和哥哥说啊。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有人欺负你,你直接打过去,有哥哥替你顶着,就算府尹不做了,也不能让你受欺负,再说,我们还有爹爹呢。” 姜璇在姜瑜的安抚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哥哥,为什么爹爹要娶许氏进门?为什么?他们都说姜珠儿是早产的,可七活八不活,那个女人生的还是双胞胎,为什么能活下来? 爹爹说想娘亲,娘的尸骨未寒,他就和那个女人弄在一处了,他怎么会管我们?” 这几日,姜璇的心头压了太多的事情,那莫名其妙的记忆,还有姜大夫人的恶毒,在姜瑜的面前,这个最亲的哥哥面前,她不想懂事,只想任性。 她将从前从来不说的话问出了口,仿佛宣泄一般。 姜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爹爹是迫不得已才娶那个女人进门的,你不要误解爹爹,等到将来,爹爹自然会告诉你的。” 姜璇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姜瑜,一字一字,认真地问道,“哥哥,我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我是不是有些事情忘记了?我去过南燕吗?哥哥,你告诉我好吗?” 第258章,添个小弟弟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姜瑜,身体轻轻颤抖,手握成拳。 姜瑜眉峰微拧,眸色急不可察的一深,以为是姜大夫人那边给姜璇难堪了。 “没头没脑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是正院那边让你不痛快了?” 姜璇摇摇头,追问,“我是不是在边关出过事?” “你胡思乱想什么?你在边关好好的,出什么事?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姜瑜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头发弄的和草窝一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姜璇忍不住又追问,“真的没有?我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她的心头怦怦乱跳,尾音发颤。 姜瑜深深看她两眼,缓缓道,“你这次回来后,总是心事重重,都不和我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姜璇瞪了他一眼,不想听他开玩笑,她现在很迫切的想知道她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觉得这样问不出来什么,索性横了横心直接道,“那天去崔家参加老太爷的寿宴,我碰到了青娘,她和我说了好多我根本不记得的事情。 还有,我明明没去过南燕,为何会知道南燕的情况?” 她的眼神紧锁姜瑜,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面部细微的变化,可让她失望的是,姜瑜听了,根本没有别的什么表情,而是低笑一声,打趣道, “就因为那些你才怀疑自己出事了?说你傻,你还不信。 哥哥不知道青娘和你说了什么,说不定那些事情在她看来很重要,所以记住了,在你这里并不重要,所以你忘记了。 还有南燕,你在边关,自然是听过很多南燕的事情。 也许是谁和你提过一句,你就记在心上了呢? 你有没有出过意外,哥哥能不知道吗?爹爹能不知道吗?就算我们不说,府里的下人能瞒得住吗?” 姜瑜的解释太过牵强,让她没办法接受,她坐直身子反问,“你没觉得我奇怪吗?和以前不一样吗?” 姜瑜笑起来,“哪里不一样了?还是我的妹妹,还是我娇弱,懂事的妹妹。” 仿佛为了让她放心一样,“你大可不必要心事重重的,这里是姜家,没人敢为难你,挑剔你。 我再和你说一次,有人为难你,你就打回去,就是天捅破了,哥哥也会帮你补起来。” 姜瑜的话让她很感动,可她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下来,青娘说的,还有那突如其来的记忆,这一个又一个的疑点,不可能是巧合。 可如今,她也来不及细想。 哥哥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要么,当初他不在边关,所以不知道。 要么,就是他知道,但发生的事情太大,或者有什么隐情,他们不想让她知道。 那大夫人会不会知道? 姜璇咬着唇,想着要不要去大夫人那里试探一下,正巧,她也想知道一下,母亲去世的真相。 她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姜瑜,“哥哥,你真的不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各方各面?” 姜瑜拧眉。 姜璇的心提起来。 “你以后如果和以前一样乖巧,把什么事情交给我,就和从前一样了。”姜瑜半真半假的抱怨, “阿璇,哥哥希望你能够快快乐乐的,不仅是我,父亲同样如此。 如果在家呆的不愉快,你可以去庄上住。” 姜璇哽了下,再怎么样,姜老夫人还在,她怎么可能任性的去庄上长住? 不过,姜瑜说的,倒是提醒她,可是时不时的出门去看看。 也不知道青娘是否已经离开? “阿璇,你到底怎么了?”姜瑜在姜璇的面前坐下,肃容看着她,“除了青娘和你说的,还有南燕的那些,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你慢慢说,别着急,别害怕,哥哥在这儿。” 姜瑜的声音平缓从容,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可姜瑜没有被安慰道,只是抬头看着他,想说什么,有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瑜见她想说又强说不出,目光一紧,见她面上茫然无措,心头酸软,放柔了声音道, “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查母亲的事情压力太大了,哥哥不是说了,交给我吗?你也别逼自己,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要查清楚需要点时间的。” 说完,他唤来碧云打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递给姜璇,让她擦擦脸,敷一敷刚刚哭的有点红红的眼睛。 “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她怎么睡得着?她觉得有千头万绪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忽然间脖颈处微微一酥又一麻,一阵困意袭来,不等她问什么,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姜瑜见软软靠在桌边的姜璇,眉头皱了起来,他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妹妹到底想起了什么?如此慌乱?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到外间后,叫来碧云,问她这几日姜璇见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姜璇从碧月阁出来,眉头拧在一处,这件事情应该让父亲知道。 他叹了口气,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不能让她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他的眼里瞬间满是冰冷肃杀。 …… 乌云压城,城欲摧,阴沉沉的天空,白茫茫的草原,光秃秃的树林。 姜璇疯狂奔跑着,喘息声剧烈,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跳出来一般,胸腔灼热地几乎要炸裂。 可她还是不敢停下脚步,只能不断的往前跑,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只能跑…… ‘噗’的一声闷响,姜璇倒在地上,整个人摔倒在雪地里,瞬间,雪的刺骨,侵入到她的身体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动弹不得。 茫茫天地间,不断的有马蹄声在回想,四面八方的声音汇合在一起,犹如一根细长的利刃,刺入她的耳膜。 她绝望的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真的跑不动了,她咬着唇,努力的让眼泪不要流出来,这一刻,眼泪,根本没有用处,只会让自己看起来软弱。 忽然,她瞳孔微张,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不远处一人逆光而立,身披铠甲,衬得他高大挺拔。 “不要……” 外间守夜的碧蓝听到里间传来惊叫,当下顾不得穿鞋,直奔到床前,掀开帐幔,就见姜璇正所成一团,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已经被冷汗湿透,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碧蓝大惊,“姑娘……” 回应她的只是姜璇不断的轻喘,不断的抱紧双臂,仿佛要驱赶什么。 姜璇没办法回应碧蓝,梦里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散去,真实的感觉令姜璇觉得只不是一个噩梦,而是自己的亲生经历。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落到梦里那种绝境?追她的人是谁?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又是谁? 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她爬起来,伸手按了按,很快,另外一双手代替了她的手,揉按着她的太阳穴,手法很老道,力度适中。 姜璇睁开眼,见是碧蓝,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嗯,梦见被蛇追,差点就要咬上了,就被吓醒了。”她脸色苍白,虚弱的笑了笑。 碧蓝心头狐疑,面上却不显,柔声道,“梦都是反的,姑娘一身冷汗,衣衫都湿透了,要不要沐浴?” 姜璇也觉得身上黏黏腻腻的,浑身难受,点点头,碧蓝收手下去备水。 一通折腾,翌日姜璇的精神就有点不太好,而且,后半夜几乎未曾合眼,眼里不可避免的有些血丝。 眼底的青痕,面上的苍白脂粉都能掩盖,唯独这眼底的血丝是瞒不过人的。 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自然是发现了,破天荒的问了一句。 姜璇笑着说道,“晚上做了个噩梦,所以没睡好。” 姜珠儿撇撇嘴,“大姐不是很能吗?还能被梦给吓到?”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温声对姜璇说,“你这孩子,请安也不差这一天,你快点去休息吧,等下让你母亲吩咐厨子给你炖点安神汤,这两日就好好歇息。” 姜璇知道黄公子没有回隔壁,想必还在慈玄观,老夫人不用她请安,她正好借此机会去慈玄观一趟。 于是她垂着眼眸,“祖母,孙女做的噩梦实在太害怕,想去慈玄观住两日,不知是否可以?” 姜老夫人的心情有些许复杂,她看了一眼姜璇,挥挥手,同意了。 …… 林翊正坐在长案后头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让身边伺候的常远也是大气不敢出。 虽然林翊已经不再是帝王,可他身上的威仪并未消减。 他愿意收敛的时候看起来是个温润的男子,可一旦有事发怒的时候,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门推开了,姜瑜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 “殿下,找我?” 林翊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边上拿起准备好的帕子擦手,随后问, “你那边有没有南燕使者的消息?” 姜瑜一脸的惭愧,摇头道,“臣一直派人在查探,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无。” “按说南燕的人眼眸都比较奇特,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仿佛并未在金陵出现过。 臣能否问一声,京城皇上来信,是确定他们在金陵失去踪迹吗?是否已经去了别处?” 林翊笑了笑,小九那边定然是不会弄错的,如今其他的几国使者已经到了,除了北蛮和南燕的使者不见踪迹外。 北蛮那边,因为霍德绑了肃王妃,被炸死在城外的道观,想要讨说法,但被萧越给打回去了。 但他知道,霍德其实到现在还没死,当日在道观中,虽然被炸伤了,但绑架妻子的仇,肃王怎么会轻易的放下。 他将炸伤的霍德救了下来,也没完全治好,而是好一点,又将他弄伤,再继续给他治,周而复始。 对于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 现在,烂摊子只能是小九去收拾了。 他喝了口茶,语气缓和,“不会的,他定然是在金陵城,只是藏的比较好,仔细查探,总能发现的。” “我这边让人给你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再查探一遍。” 姜瑜应是,又说了些事情后,就告退了。 人才刚走,外头又有人来通禀,“陛下,上次那个姑娘又来了,属下要不要放人……” 林翊道,“不用拦。” 如果姜璇在此,就会发现,其实林翊院子外头,有很多的暗卫,一般人轻易是进不去的。 林翊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姜璇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煮茶,水壶里的谁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壶把手,先烫一遍茶盏,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凉的茶汤才倒入烫好的茶盏。 因是闺阁女子,长发并未盘起,而是一半垂在肩头,柔顺黑亮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着头,睫毛轻颤。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神清澈,面上带着笑,“黄公子回来了?” 姜璇见林翊进来,将茶壶放回到炉子上,抬抬下巴,点了点茶盏,“我煮的茶,你吃吃看?” 林翊依言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先不说茶汤的口感如何,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见到她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很是有几分模样,还以为她是个懂茶的。 没想到茶汤入口,竟是将茶的优点全给破坏了。 姜璇眨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见他抿了两口,问,“你觉得怎么样?” 林翊放下茶杯,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好茶。” 姜璇立刻笑了起来,抚掌,“那以后我经常给你带。” 林翊嘴角抽了抽,往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那也太麻烦你了,这一罐可以吃很久呢。” “不用客气,我看你一直住在观里,也不回去,定然是想多抄点书。”姜璇拿出了她带的茶叶和银子。 “答应你的银子,你收下吧。” 她特意打开红封,让他看看,确实是五十两。 林翊看着那五十两银子,心情很发杂,只能道,“茶我留下了,银子就算了吧。” 姜璇撇了他一眼,难怪会到慈玄观来抄书赚钱,他就算不是慎郡王妃的亲戚,可和王府必然是有关系的。 情愿过的这样穷,也不上王府去求助。还有一身傲骨…… 于是,她细声细气的劝慰道,“你现在在观里住着,以前又是到处走的,怎么也该知道菜米油盐有多贵吧,银子说没用也有用,缺了可不行。 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就是救命的东西,不必推辞。 我也算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林翊想到当初在福宁寺的那几个金元宝,想要在推迟,又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姜璇。 反正已经收了那一匣子东西,这五十两银子也没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你既这般大方,也如此守信,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么样的承诺,姜璇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想他要求很多很多的银子,又或者是他的父兄求一个更好的官位。 这些,林翊都不会拒绝的,因为姜瑜是可造之才,而镇北将军,也是猛将。 给他们一个更好的官位,其实也是将来会发生的,他不过是把事情提前而已。 姜璇并没有想到这些,见他将银子收了,坐直身体,想了想说,“你的房子那样大,你要不要将房子赁出去?这样也不至于空置。”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好,又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求你的,不过,确实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林翊唇角露出一抹笑,又是煮茶,又是送东西,肯定是有事情相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这会心头倒是很好奇。 他道,“你说吧,但凡我能帮上忙。” 姜璇问他,“你既然是四处漂泊的,定然去过很多的地方,可曾听过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又不对生活有影响。 或者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听到这个,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姜璇自然不会说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掩饰般的笑了笑,“我最近闲来无事,看了几本书,在一本书上翻到这个。觉得奇怪,就想是笔者杜撰的,还是真有其事。” 姜璇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你也没听说过么?看来,果然是笔者乱写的。” “你这个做什么?”林翊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姜璇道,“我就是好奇。” 林翊抬头看着她很久。 他想到当初暗卫送过来关于眼前这个姑娘的过往,当中有一段空白,他以为是没什么重大的事情,所以暗卫那边省略不记了。 原来是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温醇平和,“你等一下。” 他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到她的面前,翻到其中的一页,手指点着上面做了标注的地方,“这里写着南燕有一种花,叫做两生花。 用过之后,会忘记前尘往事,犹如新生。不知道你看过的那本书上是如何说的,如果是用了两生花,不会只忘记某一段记忆,而是之前所有的记忆都会消除……” 姜璇凑过去一看,上头果然如他所说。 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璇摇头,坐了回去。 如果两生花是这样的,那她应该不是用了两生花。 林翊的食指点在书上,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很快,那样的感觉又没有了。 “罢了,今日谢过黄公子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姜璇站起来,又指指那罐茶叶,笑道,“下次如果公子喝完了,再给你带。” “好。”林翊笑着回道。 姜璇走到门口,又回头迟疑的道,“你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情世故,书也读得多,如果让你给我哥哥做清客幕僚,你愿意吗?” 林翊顿了顿,“姜府尹不会嫌弃吗?” “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吧。”姜璇蹙了蹙眉,道,“有消息我让人来通知你,总比你在这里抄书要好吧。” “好。”林翊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常远走了进来,指指茶叶罐,“要不要把茶叶换了?” “不用。”林翊道,“先喝这个吧,味道不错。” 常远将桌上的茶盏收拾好,换了新茶,趁林翊低头的时候,飞快揭开罐子,看了眼里头的茶叶…… 太上皇当年做太子的时候,那样的艰难,也不曾喝过这样普通的茶叶,他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的茶了? 味道还……不错…… 常远心想,九爷那边大概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了,主子的春天,应该不远了。 …… 萧越那边暂时还不知道林翊的动向。 京城最近很热闹,大大小小各国的使者差不多都到齐了,使者中有几个女眷,都是各国的公主。 宫里最近都在筹备着招待各国使者的晚宴,顾念在宫里不能出宫,静宁和护国大长公主只能时常进宫看她。 起先,她们也怕萧越不高兴他们经常进宫,停了一段时日,没想到萧越竟然派人去请她们进宫。 这日,静宁进宫,顾念刚刚处理完宫务,见到静宁进来,坐在静宁郡主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笑吟吟的道, “娘,你怎么独自进宫,外祖母呢?” 静宁郡主好笑的回道,“你表哥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白凤。” 顾念抿唇直笑,周玉轩当时出京,就是为了将白凤送回去啊,两人这是互相送来送去吗? 静宁郡主也觉得好笑,道,“你表哥一把年纪了,要真的喜欢白姑娘,你干脆让皇上下旨赐婚好了。” 顾念无辜的说道,“这可不管,到时候没得表哥埋怨我们,等着他自己来请旨吧。” 如果周玉轩真的喜欢白凤,定然会进宫请旨的,她当然乐意见到表哥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宫人送上了水果和点心,静宁郡主见有道酸梅子,也不知怎么,竟然吃了小半碟,她从前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样的酸果子。 “娘,这蜜饯很好吃吗?等会你带些回去?”顾念偏头吩咐青叶,让她装一些,给陪着静宁郡主进宫的丫鬟。 静宁放下签子,在女儿面前这样好吃,有点不好意思。 顾念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忽然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娘,你多久没请平安脉了?青叶,让人去太医院将徐院判请进来……” 静宁郡主看顾念古怪地看着自己,道,“死丫头,娘吃你点蜜饯,也这个样子?” 顾念抿嘴,摇了摇静宁郡主的胳臂,忍着笑,道。“娘,你都没觉得你最近有什么不对吗?你大概要给我添个小弟弟了……” 第259章,一个怪物 一时太医到了凤仪宫,为静宁郡主把脉。 徐院判刚把手搭上去,就偷瞄了静宁一眼,再半刻又瞄了她一眼。 “你瞅什么呢。”顾念笑着问徐院判。 “臣不敢。”徐院判低头,那嘴角又忍不住笑意。 顾念本就有怀疑,这会更是觉察出了点什么,凝眉问他,“诊出来了?” “恭喜娘娘,肃王妃有喜了。” 徐院判俯地称贺。 顾念大喜,虽是猜到了两分,听到着准信时还是不由抿嘴笑了。 “多久了……” “脉象还弱,尚不足两月。”徐院判站起来,笑的很是开怀,没想到肃王那个年纪倒是还能再开一花。 顾念让人拿了赏钱出来。 静宁郡主还没有回过神来,她有喜了?她怎么会有喜?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子已经坏了。 从前水里来,水里去的,女人的身子娇贵,怎么经得起那样的折腾? 没想到…… 她竭力的咬住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不想打破满室的欢喜。 虽然不是自己有喜,但顾世安能再有一个孩子,这对顾念来说,比自己有喜还要高兴。 她大肆赏了宫人,又派人去告诉顾世安。 这边萧越,顾世安等正在御书房议事,见着侍卫在那里咳嗽,于是唤了进来,“何事?” 侍卫笑着回禀,“禀皇上,大喜事,方才太医诊脉,肃王妃有喜了。” 萧越一直还记着当初顾世安说的要过继顾念孩子的事情,不过,现在他和顾念也只有一个孩子,顾世安没有过继的可能。 这会,听说岳母大人有喜了,先行笑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就是方才,太医说还不到两个月。” 其他一起议事的大臣闻言纷纷恭喜顾世安。 顾世安这会心里也是乐开了花,魂儿也早飞到了凤仪宫去。 一会想着静宁这个年纪,有喜是不是会劳累?一会又想着静宁这会有没有难受,恨不能立刻就去静宁的面前,抱着她好好的抚慰一番。 但当着众人,却还是要保持威仪淡定坐着和那些恭贺的同僚们寒暄。 萧越见到下面顾世安坐立不安,本早就可以散了的,故意被他拖了又拖,最后自己也憋不住乐,才放大家离开。 等到顾世安和萧越两人脚下生风般的到了凤仪宫,里头只有顾念一人,被告知静宁郡主出宫去了。 顾世安又火速的朝肃王府而去。 萧越见顾世安好像屁股生火一般,拼命往外赶,再看看顾念的脸色,是真心的高兴,没有半分勉强的神色,心里松了口气。 他怕顾念见静宁郡主有喜,心里不自在。 他心头不禁埋怨顾世安,不是说不生孩子了吗?这以后让他有一个比旭儿还要小的小舅子,这…… 京城里,肃王妃有喜的事情一时间被传开了,大家恭喜的有,酸酸的也有,总之,是一件大好事。 …… 金陵,姜府,月夜无星,银辉洒落满地,碧月阁中东厢的灯火通明,内室的烛光也在风影中微微药业着,光点跳跃,在木窗上投射出或高或矮的影子。 碧云端着新沏的茶水进了内室,见姜璇还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放在桌案一角,她低声道, “姑娘,要不要歇会?喝口茶润润?夜也深了,您最近都没怎么睡好,要不,咱们先歇了吧?” 姜璇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里闪烁着或明或亮的光点,她低声道, “我让你看着彩云,你有没有看着?” 碧云点头,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姑娘,你让奴婢看着彩云是怎么了?她虽然说是大夫人那边派过来的,但看起来并没有和大夫人那边有什么关联。” 姜璇让人看着彩云,并不仅仅是因为姜大夫人那边,而是当日彩云说过母亲在世时候,是在正院当差的。 那么必然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当时彩云是信誓旦旦的说回去问她娘的,可这么久了,彩云她娘并未上门来。 如果说彩云娘宁肯现在这样终日躺在床上遭罪,也不愿意轻易将从前那些事情说出来,那就表明她知道的事,不仅事关重大,而且还牵连甚广,这里头的隐情显然就更多了。 姜璇双眸微敛,想起彩云说她娘曾提起过的那些事情,可她之后旁敲侧击地问过府里几位年长的嬷嬷,都说当年什么事都没有…… 不是彩云她娘说谎,就是那几位嬷嬷说谎,这让姜璇越发的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也越发坚定,母亲的死不同寻常。 外头月光很好,姜璇躺在床上越想越无法入睡,索性起身,披了件衣裳,推开窗,靠在窗边望着地上月色照映出的影子,愣愣地出了会神。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时惊吓,正要大声呼喊,那黑影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让她再无法发出声音来。 “别喊,是我。” 檐下挂着宫灯,显得迷离而恍惚,来人把蒙面的黑巾一把扯下来,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来。 姜璇的眼中满是惊讶,刚逃脱钳制的嘴张得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许表哥,怎么是你?” 许彬的表情人就是冷峻的,但眼中却有着姜璇不熟悉的温柔,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姜璇的话。 过了良久,他才说道,“我要离开金陵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相见,所以来看看你。” 姜璇有些惊讶,同时很是不理解。 她与他,不过就是在崔家那日的一面之缘,即使她叫他一声表哥,但关系似乎还没到互相往来的地步。 尤其,这还是深更半夜,在碧月阁她闺房之前。 一阵冷风吹过,姜璇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抱拢,她觉得有些冷,可面前立着个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一时倒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被人看见,那自己的清誉就要毁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将自己和许彬强拉在一处,用喜事来冲淡丑事。 她抿抿唇,要结束这样的危险,“天色已经很晚了,表哥,请便吧。” 明日,应该和哥哥说一声,姜家的护卫太懒散了,竟然有人能够闯进来,今日是许彬,下次说不定就是盗贼宵小,采花贼都有可能。 她的冷淡没有和上次一样让许彬发怒,反而让他冷峻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不错,半夜三更,私闯女子的闺房,不是他许彬平素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他讪讪道,“是我唐突了,我这就离开。” 他口中说离开,但是脚步却一点都没挪动的意思。 姜璇只觉得特别的无奈,又觉得莫名其妙,“许家表哥,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我第一见你,确实是在崔家的亭子里,再前,我记不得和你有什么交情了。” 姜璇现在不确定许彬是不是和那些事情一样,被遗忘了,但她不想追究,许家人忘记了才好。 “你果然不记得了。”许彬的语气中含着让人闻之动容的失落。 姜璇耐着心头莫名其妙的怒火,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她的语气越发的清冷, “东离朝男女大防,女子不贞是要被沉塘的,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望许公子能够高抬贵手。” 姜璇的话说的十分尖刻,让许彬的脸黑了下来,但姜璇说的并没有错,的确是他做错了。 许彬没办法发作,只能沉沉地道了一声,“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我今日来,还想告诉你,外头有一对南燕来的商队,他们在打听你的事情。”说完,转身离去,几个纵身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消失不见了,姜璇无奈地叹了口气,抚了抚有些微疼的额头,南燕的商队在打听她的消息? 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值得别人打听的? 如果是金陵的高门想要说亲,打听那也是可能的,可一个外邦的商队,打听她做什么? 联姻吗? 她是镇北将军的女儿,那些人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来联姻? 姜璇的眉头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只等着天亮后去问问姜瑜,他那里是不是收到这样的消息。 翌日,姜璇派碧蓝去姜瑜那边,碧蓝回来后说姜瑜一大早就因为公务,去了乡下。 姜璇蹙眉,姜瑜这段时间这样忙,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她忽然觉得,一个内阁女子,限制太多了,就如同耳聋一样,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 心静不下来,姜璇干脆拿了经书出来,耐着性子抄写,越是急躁,姜璇越是要磨下性子。 抄了两页,就听外面碧蓝的声音响起,“三位姑娘稍等,大姑娘在抄经书。奴婢去请。” 这三人同行,可真是有些稀奇了,而且,居然是邀请她一起去荡秋千! 姜璇笑吟吟的看着三人,她不觉得三人过来是请她去荡秋千那样简单,而且,还是姜珠儿起的头。 那天在慈玄观就能看出姜珠儿对府里其他姐妹的态度。 高高在上的人忽然转了个性子,让人匪夷所思。 姜璇不想去,道,“我一把年纪了,秋千都是小姑娘才玩的,你们去就好了。” 姜珠儿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大姐姐,从前都是我错了,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是我赔罪,母亲说今日不哄好你,就要罚我去庙里吃长斋,我不想去……” 姜璇好奇,姜珠儿竟然这样会说话,真是奇了怪了,她一直记得姜珠儿小时候昂着下巴,对当初懦弱的她,颐指气使的。 她看向姜玲,姜玲无奈的看着她一笑,怕是姜玲也是被姜珠儿拖过来凑数的。 她不松口,姜珠儿就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去不去?真是磨叽,要不是我娘说我们是亲姐妹,也用不着你去了。” 姜璇心头大笑,这才是姜珠儿啊,她笑了笑,既然姜珠儿这样费尽心机的将府里的姑娘都叫了过来,她不去,就有点不好了,而且,她也想知道,姜珠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吧,你也说了,你是我妹妹,总不能让你年轻轻的就出家做尼姑吧。” 姜珠儿想生气,一想到大夫人的吩咐,又强忍了下去。 尼姑,尼姑,姜璇才该做一辈子的尼姑,丢人现眼的东西。 一行人到了花园的秋千架,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天气又好,秋千架在一株金桂树下,地上落满了金色的残花,看起来,如同一幅淡淡的画。 难怪姜珠儿会找这样一个由头叫大家出来,确实是好景致。 姜珠儿当仁不让,第一个先玩秋千,甚至叫了姜珃的丫鬟去推她。 姜璇无奈摇摇头,这个姜珠儿,这个体力活就会指使别人的丫鬟。 姜珃嘱咐丫鬟,“你可要好好的,别伤了四姑娘。” 一时间,花园里就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过了一会,姜珠儿的丫鬟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道,“姑娘,下来歇歇吧。” 姜珠儿起先不理那丫鬟,等丫鬟催了三四遍,才不情不愿的从架子上下来。 她抽出绢帕擦拭了下汗水,道,“大姐姐,你不上去试试?” 姜璇正和姜玲说话,见姜珠儿这样热情异常,她看向秋千架,秋千是软腾做的,座椅上扑着厚厚的垫子,两条绳索上缠绕着漂亮的丝带。 她看看姜玲和姜珃,如果她不去玩,大概这两人也不会。 “那好吧,我也许久没玩了,彩云,过来推我。” 她坐上去,想起在边关的时候,院子里也有一座秋千,还是父亲在无战事时,亲手给自己搭的。 她也很久没坐秋千了。 姜珠儿和她的丫鬟死死盯着姜璇,姜璇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抓着绳索的手动了动,没时间细想,彩云已经让秋千慢慢的摇荡起来。 姜璇的头发随风飘起,她想起父亲曾经在后面这样推着她荡秋千。 “阿璇,抓紧了,父亲要开始推咯……”父亲笑的很大声,很开怀。 “阿璇,天空美么……” 姜璇听到有东西断裂的声音,是绳子要断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连忙喊,”快停下来……“ 只是刚才已经飞的很高,饶是彩云想要拉住绳索,也还是得等秋千往下荡时才能抓住,根本不可能很快就停下来。 往下落的时候,姜璇知道,绳子断了,好在姜璇早就有准备,她心念电转,最后是跳了下来的。 不过,因为跳下来的时候,脚被裙子绊住了,不但脚崴了,脸也着地了…… 她趴在地上,听到了姜玲他们的尖叫声,还有彩云的哭泣声。 姜璇心里想的确是是谁割断了秋千的绳索? 姜珠儿?或者是姜珃的丫鬟? 为什么? 如果是姜珠儿,姜璇信的,但还有姜珃,姜珃有什么理由? 经过慈玄观那次,姜珃还是执迷不悟的跟在姜珠儿的身后吗? 所以,这就是今日邀她出来玩的目的么? 姜璇捂着额头站起来,额头上有血渗出。 姜珠儿惊叫一声,指着姜璇道,“你毁容了……” 姜璇用手捂着额头,静静地看着姜珠儿,“大姐姐,这该如何是好?都怪你这个丫头……” 说着,姜珠儿上前就要打彩云。 姜璇冷冷地道,“你敢动她!” 姜珠儿讪讪的放下手,“我不动她,我让我娘卖了她。” 姜玲最冷静,大声喝道,“还不去通知大伯母,请大夫。” 说完掏出帕子捂住姜璇的额头,姜珃在边上有点不知所措。 姜珠儿撇撇嘴,吩咐自己的丫鬟,“赶紧去正院回禀我母亲。”她看了眼姜璇的额头,心头得意的笑起来,面上都快要掩盖不住了。 姜大夫人收到消息后,请了大夫,等到大夫诊脉,开方后,才慢悠悠的到了碧月阁。 “彩云这丫头,你交给我,我把她卖了,这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姜大夫人想要将彩云撵走。 姜璇慢悠悠的道,“多谢母亲关心,彩云害我这样,撵走也太便宜她了,还是留在我这里,我慢慢的磋磨她才能解心头恨。” 姜大夫人哪里肯。 姜璇又道,“还好珠儿玩的时候没出事,不然就更可怕了,我跟着父亲习过武都这样。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身子怎么突然就断了,母亲,在花园当值的人是谁?怎么都不查看一下?” 姜大夫人一听,知道姜璇这是要挟她呢,是姜珠儿一定要拉着姜璇去,现在出事了,能不怪姜珠儿吗? 她用帕子拭了拭唇角,“那彩云就留在你这吧,秋千的事情,我一定给你查清楚,你安心养伤吧。 哎,可怜的孩子,你这额头的伤,将来可怎么办哟,怎么就这样多灾多难的。” 大夫人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等她出了碧月阁,碧云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径直去了屋子角落的一个花瓶边上,见药倒了进去。 她撇撇嘴说道,“姑娘,彩云跪在外头呢。” 姜璇靠在榻上,“让她跪着。” 今日,姜珠儿一定要拉着她去荡秋千,她就知道有古怪,虽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是故意带上彩云的。 她就是要用彩云逼一逼彩云娘,彩云如今是他们家唯一一个有进项的,如果她这里的差事丢了,彩云还能去哪里? 碧云将药碗收了,看着姜璇的伤,“姑娘,你这伤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姜璇冲她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以前还没用过这个药,这还是头一次用呢。” 她头上当然没什么伤,一切不过是个幌子,麻痹姜大夫人的幌子。 大夫人费尽心思让姜珠儿带她去荡秋千,不就是想她出点事情吗?那她就出好了。 今日来的大夫,和姜瑜是忘年交,姜璇不过是稍微示意了下,老先生就往重里说了。 现在就看大夫人还有彩云娘那里有什么反应了。 姜大夫人出了碧月阁,就唤来身边的奶嬷嬷,“你拿着我的名帖,去趟慎郡王府,将此事如实告诉郡王妃,就说姜璇极有可能毁容,怕是无缘尽他们家门了,怕是要一年以后才能知道是否还有疤痕,如果郡王府等不及,就相看其他人家吧。” 这就是大夫人想的两全其美的方法。 将姜璇的婚事拖下来,姜璇毁容一是传出去,到时候有意向的人家都不会相看姜璇。 姜璇今年十九,过年都双十年华了,就算再有人家来,年纪那样大,好人家也看不上,做填房,又能有什么好人家呢? 姜玲已经说定亲事,姜家就姜珠儿一个嫡女,老夫人应该会好好为珠儿出把力吧? 大夫人打的一手好算盘。 彩云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姜璇就让她起来了,也没再见她,只是让碧云给彩云传话,意思就是上次说的那件事情,不知道彩云娘想清楚了没有。 这回,彩云办事利索,第二日,彩云娘就来了。 彩云娘一身靛蓝的棉布衣裳,看起来干净利落,根本就不像常年躺在床上,不能翻身的样子。 姜璇看向彩云娘的眼神颇为感兴趣,彩云当时说过她娘不愿意再进府里来,那么,什么常年躺床上不能翻身就是假的吧? 她要为不能进府找个由头。 “听说你以前是在我母亲院子里服侍的?”屋子里静静的,好半响,姜璇才开口问道。 彩云娘听姜璇这样问,跪下道,“老奴之前确实是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但是……” 她没说下去,姜璇自然是明白的。 姜璇想了下,“从前跟在我母亲身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发卖的很远,连人影都再找不到了,出了你,你当时虽然不是贴身侍候我娘的,可也算是她心腹之人,难道你朕的忍心看着我连自己母亲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既然彩云娘上门来,那么姜璇就笃定她会说出来,拐弯抹角,浪费时间,还不如开门见山。 彩云娘跪在地上,眼皮微微跳动,咬着牙关。 姜璇冷笑一声,“从前你害怕会祸及自己,所以将真相咬的死死的,一句话都不肯说。 可如今,你咬的再紧,我随时都能将彩云给打发了。你相信吗?” 她抬了抬下巴,额头上的‘伤’看起来很狰狞,脚踝也缠着纱布。 她的语气越发重了,“若是你害怕的是彩云,还有你孩子,可你担心错了,你若是希望他们好,怕的不该是府里的人,而应该是我才对!” 彩云一家,除了姜璇这里,大约府里没人会用。 她的话音刚落,彩云娘猛然抬头,看向姜璇。 彩云娘跪在地上,膝盖有点发冷,虽然说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确实是假的,但她的膝盖和腰也确实是有毛病,才能装的下去。 这会,她只觉得冷汗直冒,她咬了咬牙关,心头一横,这么多年,活的也够窝囊了。 她轻声道,“大夫人怎么去世的老奴不知道,可老奴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姜璇眼睛一眯,冷冷地看着彩云娘,“你说。” “夫人曾经生下一个‘怪物’……” 第260章,昏睡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姜璇轻声道,“然后呢?” 彩云娘不得不说下去,“先头大夫人生的是一个小少爷,生下来,浑身长满了长毛,和个猴孩子一样。 这样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可偏生,还长着一条尾巴……” 彩云娘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上头的姜璇,“生下来就没有气息……” “‘怪物’一事,所有人都知道?”姜璇的语气很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 但是彩云娘却忍不住颤了一下,感觉膝盖更加的疼了,她定定神道,“当年的奴仆基本上都知道,不过只是知道捕风捉影的事而已,谁也没亲眼看到。 当年大夫人还没去世,这事就不许再提起了。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基本上再没人知道,更别说提起了。” 姜璇胸腔中气血翻涌,突绝眼眶一热,姜璇别过眼去,让眼角的酸涩赶紧隐藏起来。 她衣袖之下的手有些发抖,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 所以才会有母亲身边的旧仆发卖的发卖,死的死…… 所以,就连她和哥哥都被瞒了下来。 姜璇口中发涩,好似一切都连通了。 不管是姜家,还是外祖家,都死死的隐瞒下来。 所以她去信问外祖母亲当初的陪嫁时,那边才会回信说当初已经安排好了。 对她说的,并没有想要深究,或者愤怒。 因为他们知道,姜家为什么会将旧仆发卖,处理。 只是,母亲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姜璇没说话,姜家自来门风严谨,这事无论真假,怎么可能奴仆们都知道?自然是有人从中煽动的。 这件事情到最后,谁得了好处? 所有人的口中,母亲的性子很爽朗大方,是个心胸宽阔的女子,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不是甘愿受人摆布的人。 哪怕她生了个怪物,如果母亲真是那样的,定然不会轻易的让自己死去。 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情? 姜璇心很乱,说不好是生气,还是伤心,她努力维持平静,“你说的是真的?” 彩云娘道,“老奴只知道身上长毛一世,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顿了下,道,“老夫人是知道的。” 姜璇紧紧握着拳头,防止自己情绪失控,从前她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那些发怒,生气的人为什么会砸东西了。 她现在就想将屋子里的东西给砸个干净,因为除了砸东西,她什么也干不了。 姜璇忍耐了半天,还是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连同盘子一起扫到地上。 残茶和碎瓷落了满地,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如今的自己,定然是表情狰狞,支离破碎,额上的‘伤口’还涂着黑乎乎的药汁,看起来越发觉得面目可憎。 她张开双手,看了看,捂住脸,声音缓慢,“你先出去吧,我静一静。” 彩云娘抿着唇,慢慢站起来,准备出去,又听姜璇道,“你亲眼看见了?” 彩云娘的脚步一顿,知道姜璇问的是孩子身上长毛的事情,回道,“老奴当时在院内侍候,端水进去的时候,在跟前看了一眼。” 她看了看姜璇,“确实如此。” 姜璇闭上眼,点点头,“出去吧。” 彩云娘出去后,碧云想要进来,被姜璇给制止了。 姜璇双脚挂在榻沿,上身屋里的瘫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没入发中,消失不见。 一种无助的感觉蔓延全身,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她以为是她做的不够好,是她无能,是她懦弱,才会被小小的姜珠儿欺侮。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姜老夫人能看着她被姜珠儿欺负,却不出声,让她一个人惴惴不安,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大夫人许氏的轻视,隐藏在蜜糖之下的折磨。 从前所有所有的懦弱和委屈,突然全部迸发出来。 她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双手掩面而泣,肩头剧烈松动,一滴泪接着一滴泪从指缝中钻出。 碧云在外头焦急的走着,先要掀开帘子进去,但姜璇有令,不准她们进去。 这会,她只能不断的搓着手,在外面不安得走动,“大少爷还没回来吗?这都去了两日了。” 碧蓝刚从外院回来,姜瑜留守在家中的小厮说姜瑜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里头,姜璇的哭声好像一直独自在洞穴中的幼兽,呜咽着,压抑地哀哀地低泣。 她的母亲,当时该是如何的委屈?弟弟生出来就夭折,却被人指说是怪物。 弟弟是母亲怀胎七月生下的,当时她能不伤心吗? 可她面对的是什么?是指责,是所有人的遮遮掩掩,是身边的人被发卖。 她当时该如何的惶惶? 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她的母亲又该怎么办? 姜璇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苦难全部都哭干净。 她的心乱了,当晚,姜璇发起烧来。 这次,大夫人终于找到了由头,将她身边侍候的人都关了起来,安排了其他的丫鬟服侍姜璇。 唯独彩云被留了下来,大夫人看着彩云,“当时将你派过来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彩云低垂着头,“记得。”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记得你怎么不办?嗯?” 彩云道,“夫人,您当初让奴婢好好侍候大姑娘,奴婢虽然不是贴身侍候,可只要是姑娘的吩咐,奴婢都是照办的。”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盯着彩云,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昏迷的姜璇。 一年前姜璇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丫鬟,后来她特意挑了个彩云送进来,只是,姜璇一直安安分分的,开始彩云还会报一些消息过去,可都是鸡毛蒜皮的,大夫人不耐烦听,就让彩云有大事再去禀报。 否则频繁去正院,尾巴容易被姜璇抓住。 她道,“你知道就好,好好照顾她,别出什么事,这会是你得到重视的好时机。” 大夫人虽然讨厌姜璇,可姜璇也是她用来联姻的一个筹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不想担苛待继女的名声。 早知道这样,姜瑜去接她回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同意。 说完,大夫人就走了。 彩云拧了帕子敷在姜璇的额头上,心中也一阵难过。 大姑娘是她见过最奇特的女孩,第一次她回去说的时候,母亲是不同意的,怕说出去,姑娘担待不了。 第二次,母亲听了姑娘做的,想了一晚上,才决定将一切都告诉姑娘。 虽然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将姑娘的事情告诉夫人,她别无选择,因为她要在姜家呆下去,就只能这么做。 只是后来,姑娘对院里的人都很好,不乱打骂,也不苛待,四姑娘那边服侍的人不知道多羡慕碧月阁当差的人。 姑娘这样好,她不能忘恩负义,后来,她专挑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禀报,果然,大夫人就不耐烦了。 姜璇昏昏欲睡,她又开始做梦了,或者说她又回忆起了从前的片段。 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走路,胖嘟嘟,粉嫩嫩,七八个月大的模样,一个容色美丽的女子摇着拨浪鼓在拔步床的另一头逗她, “娘的小阿璇,来娘这里,娘带你去看桃花。” 小小的她,拼命的摇头,然后低头捏着玉做的九连环,奈何就是解不开,恼的她将玉连环放到嘴里,用牙床磨着。 她气恼的样子极大的愉悦了那女子,她笑了起来,“宝贝,你喊娘,娘教你。” 梦里全都是母亲的笑容。 到了后来,她只剩下心酸,她的母亲当时该多少的屈辱? 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她不愿意睁开,也没力气睁开眼睛,她不想再去面对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 慈玄观里,林翊听完暗探的回报,眼神晦涩不明。 他只是让暗探留意一下姜璇的动向,当日她对书上关于南燕的事情,一下就指出错误,核对后,发现她说的确实是对的。 这让他很好奇,所以让暗探稍微留意一下,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病了。 他蹙了蹙眉头,问,“请了大夫吗?” 暗探恭声道,“请了回春堂最好的大夫。” “姜瑜这会在何处?”林翊又问,转身吩咐常远,“传令下去,不管他在哪里,让他回家。” 他刚才听到守在姜家的暗探回来说小姑娘从秋千上跳下来伤到后,心都提起来了。 姜大夫人大概就是看准了老夫人不管事,而姜瑜又出城去,才敢明目张胆做这些吧。 这一天,林翊做事情的效率特别的低,总是想到暗探说的,昏迷两天还没醒来。 这里离京城太远了点,否则召个太医过来看看,怎么也要好一点。 常远在边上看着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太上皇坐立不安,心里想说,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姜大姑娘,那就光明正大地去求皇上赐婚呗,这样在边上坐立不安给谁看啊。 常远没有想到他不过去隔间沏了杯茶,回来就没见到太上皇的身影了。 他招来外头一个隐在暗处的暗卫,暗卫耸耸肩,只说太上皇下山去了。 常远低低地叹了一声,“真是何苦呢?” 林翊确实是下山了,而且,还是往姜家而去,他骑着快马,到了姜家隔壁的院子里。 在黑漆漆的夜里,他翻上和碧月阁相连的那堵墙上,眼看着前面写着碧月阁三个大字,他忽然蹲在那里不动了。 他的眉头微微凝起,望着前方,有了瞬间的恍惚,不明白自己这样急切的下山是为了什么? 他关注她不过是好奇而已,初遇的时候,见到的她是一面,再次相见又是一面,他就想知道她到底有几面。 他愣愣地望着就在咫尺之外,灯火通明的碧月阁,那个笑容时而冷清,时而甜美,但眸光一直闪亮的女子,就住在那屋子里。 他苦笑这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或许这趟,不该来的。” 四角檐下微弱的灯光里,那座气势恢宏的秀楼显得柔和了些。 他正想跳下围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不由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除了巡逻的府卫,不该再出现其他的人,尤其还是在她的碧月阁边上。 他想了想,将身子依靠在边上的大树中,一丝痕迹也没露出。 下头细碎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一个轻柔的女声显得有些焦急,“怎么还不来?” 不一会,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先来的那女子迎了上去,“董嬷嬷,你可来了。” 董嬷嬷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夫人那里有事晚了,大姑娘还没醒过来吗?” 那女子摇摇头,“没有,要醒来早就传消息到正院了。” 董嬷嬷道,“夫人说了,你这段时间在碧月阁做的很不错,你的兄弟,夫人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他如今吃穿不愁,你就安心藏在大姑娘的院子里替夫人做事。“ 那女子惊喜的道,“真的吗?那我弟弟进学了吗?” 董嬷嬷没有回答女子的话,而是道,“夫人做事,你还不相信吗?这个,你拿着。”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那女子,“把这偷偷藏在大姑娘的衣柜里,别让人瞧见。” 那女子抬头问道,“是什么?” 董嬷嬷桀桀笑了两声,“不是你说的吗?大姑娘曾经三更半夜的在窗户口和人幽会,但大夫人这段时间一直没抓到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咱们还不能制造点证据吗? 这就是大姑娘失贞,与男人厮混的证据。“ 那女子闻言,手一抖,那个布包就从她手中掉落到地上,她又急忙弯腰捡了起来,语无伦次的说道, “女子失贞……嬷嬷,那可是要沉塘的呀……” 董嬷嬷狠狠地盯着她一眼,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威胁,“夫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想想你的兄弟,想想你的老娘,他们可都要指着夫人过活啊,你还想和从前一样吗?” 女子的手颤抖的厉害,终于还是哆哆嗦嗦的抖着手将布包放进自己的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夫人的吩咐,我记住了。” 董嬷嬷见状,放松下来,满意的笑起来,笑声中还带着暧昧与诡异,“这才对嘛,大姑娘这段时间昏迷不醒,是你下手的好时机。” “等到事成,大姑娘死了,夫人就会把你调走的,你想去哪里都行。 放心吧,夫人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那女子又是害怕,又是欢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办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朝各自不同的方向离去。 林翊拨开树枝,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原来她的日子过得竟然如此不安生吗? 他的眸光闪亮,眼中有化不开的怜惜。 …… 姜璇一直做梦,一直做梦,睡梦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初母亲生下孩子后,那落落寡欢。 她要为母亲报仇……她要…… 她一定要醒来,不能继续睡下去。 等到姜璇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一个年轻的丫鬟欣慰的笑道,“姑娘,终于醒了,已经都睡三天了。” 说着,她服侍姜璇洗漱,又喂姜璇喝粥。 姜璇缓过来之后,问道,“姐姐是大夫人身边的紫丹吧。” “姑娘好记性,奴婢正是。” 姜璇道,“这几日劳烦姐姐了,让碧云他们过来伺候吧。” 紫丹愣了下,这几个人都已经被大夫人关起来了。 姜璇看了她一眼,疲惫的道,“你也回正院回禀夫人一声,我已经好了。” 这就是送客了,见紫丹没动,姜璇笑了起来,“莫菲姐姐是想留在碧月阁当差?” 紫丹连忙道,“奴婢先去回禀一声,免得夫人担心。” 姜璇闭上眼睛,靠在床头休息,她见到紫丹立在床头时,她就知道碧云她们定然是被发作了。 她现在只装不知道人被关起来一事。 紫丹刚走,彩云就进来了。 “彩云,你收了大夫人多少好处?”姜璇看了她一眼,问道。 彩云说他们一家都不被大夫人待见,可如果真的不被待见,怎么会送到她这里来? 就不怕她收拢彩云一家吗?可见,彩云之前是大夫人的人。 彩云以为姜璇要发作她,连忙跪了下去,说道,“奴婢之前确实是大夫人的人,但是……这是老夫人让奴婢这样做的。” 姜璇眉头动了下,原来彩云竟然是老夫人的人? 她想了下,问道,“大夫人和老夫人,你听从老夫人的?” 彩云没有说话,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姜璇又道,“那我与老夫人,你听从谁的?” 彩云汗慢慢流下来,但世还是很快选择道,“我在姑娘身边服侍,自然是听姑娘的。” 姜璇道,“记住你的话,起来吧。” “大夫人应该会放任吧。”她问道。 彩云回道,“夫人没有把人发卖,想来应该不会再碧云姐姐他们身上做文章。” 其实,大夫人不过是想耍耍威风罢了,最多不过是磋磨下碧云她们。 她根本就没资格要发卖碧云她们,碧云她们的卖身契在姜璇这里。 姜璇疲惫的点点头,道,“明日将你娘再请过来吧,和前次一样,不要让人发现,我有话要问她。” 彩云连忙道,“是。”只要姜璇振作起来,一切都好说。 紫丹离开不久,碧云她们就被放回来了,两个人都没什么事,除了碧蓝的脸上多了些淤青。 她看着碧蓝脸上的淤青,道,“必然不会让你白挨了这打。” 姜璇脸色苍白,靠在床头,仿佛思索着说道,“当初看书的时候,看到一道题,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 当初看这题的时候,碧云就在边上,立刻回道,“答案是,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碧蓝原本是红着眼眶的,这会也是噗嗤一笑,姑娘这话,说好听的,是豁达,说不好听的…… 不过,姑娘的脾气,不是那种肯忍气吞声的就是了。 姜璇醒了,心气又回来了,之前昏迷的时候,姜玲,姜珃他们都过来探望了好几次。 她也不耐烦在床上继续躺着,就带着碧云去了姜玲那里坐了一会。 不过大半个时辰而已,回来的时候,碧蓝在院门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姜璇回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姑娘?” 姜璇有些不解,这么久,她就没见过沉稳持重的碧蓝露出这样慌乱的时刻,不由好奇道,“出了何事?这样慌乱?” 碧蓝道,“你刚刚去玲姑娘那的时候,大夫人气势腾腾地带了一帮婆子闯进了碧月阁,进门就翻箱倒柜,不知道寻着什么东西,如今人就在里面呢。” 姜璇顿时警铃大作,大夫人虽然对自己厌恶的恨不能自己马上就死去,可想来都是放在私下暗地动作。 这次这样明目张胆地闹腾起来,应该是胸有成竹,可以给自己致命一击了? 碧月阁里,能有什么东西对自己不利呢? 让大夫人这样迫不及待? 她咬了要唇,“进去吧。” 进了院门,转过影壁,就感到了气氛有些沉重而诡异,正屋外头守着的丫鬟颤巍巍的看了她一眼,马上就低下头去了。 姜璇见状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肩膀剧烈地抖动,犹犹豫豫的抬起头,露出一张红肿的面容来, “姑娘刚刚您走了,大夫人带着一帮人闯进来,奴婢们阻挡不及,反而吃了亏,然后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他们都来了,家里的主子能来的,都来了。” 姜璇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碧蓝焦虑地道,“姑娘,阵仗这样大,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到底是……” 姜璇摇摇头,“许氏不知道是抓了我们什么把柄,这样大的动静,是想要把我们连根拔起,她就是看中了哥哥不在家,所以才敢这样,这些天,我们的门户可守紧了?” 她刚问出来,就顿了顿,大夫人挑的时机确实是好,她病了,将碧蓝,碧云关起来,屋子里侍候的又是她的人,想做点什么都成。 可她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第261章,搜查 碧月阁的正屋内,老夫人坐在正位上,大夫人坐在右下手,左手边依次是二夫人,三夫人。 不过小辈是一个没见到。 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在帘后站着,见到姜璇,忙道,“大姑娘,您可回来了。” 姜璇脚才跨进去,就感到屋内十数道目光直直地射过来,那目光中有鄙夷,有冷淡,也有沉痛,但她并未乱了手脚,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沈嬷嬷怎么来了?可真是难得呢。” 她又看向屋内,惊讶道,“祖母,夫人,两位婶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三太太抓着帕子,眼神斜了下大夫人,“是你母亲叫我们来的。” 姜璇无辜的看向大夫人,“不知道大夫人是有什么吩咐,怎劳动祖母来这里了?” 说着,她的眼眶里蓄起了雾气来,“若是璇儿有哪里做的不好,让大夫人不高兴了,夫人派个嬷嬷来训斥一番就是了,怎么就……” 长大后的姜璇,素来是沉静冷淡的,除了在姜瑜面前有些姑娘家的娇俏,三太太本就不喜欢大夫人,见姜璇这样,想到她小时候的遭遇,顿时不耐烦的冲着大夫人道, “大嫂,你让人来请我们说璇儿做了败坏门风的事情,这会人都到齐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也该说了吧。” 大夫人许氏心里恨三太太恨的要死,而且姜璇一进门还没给她行礼,从前,姜璇叫自己是母亲的,今日竟然只称呼‘大夫人’。 她心头不快,面上虽不显,可声音却尖利起来,“我听下头巡视的婆子们议论,碧月阁这边,夜里常有陌生男子出入。 那几个婆子被我捆了,私议主子,是重罪,更何况还是这等脏事。 只是,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婆子们敢议论,那必然是碧月阁里却是有不妥的事情,否则婆子们怎么敢引出这样的传言。 所以,我就多派了些人手盯着,没想到……” 许氏一脸的遗憾,“没想到真是被我料中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上皆带上惊色。 老夫人淡淡的看着大夫人,“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声音虽然淡,却充满警告的意味。 堂堂将军府的嫡长女可不是想污蔑就能污蔑的,一旦沾上了不贞洁的名声,那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带累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姜家的儿女。 姜璇冷冷地注视着许氏,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如此嚣张跋扈地来搜,想必早就准备好了栽赃的证据了。 她的碧月阁是来过男人,但那不速之客却是许氏的亲侄儿,而她与许彬的对话,当时肯定被人听了去。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被许氏带来的婆子所牵制住的几个丫头,其中有一个丫头显得有些焦躁慌乱。 正当她仔细思量之时,许氏对老夫人恭敬的回道,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各家府里的腌臜事,最容易传出去,止都止不住,就是打死一两个婆子,小厮,都不顶用。 咱们家的女儿,个个都是议亲的年纪,就是玲儿,婚期是要到了,可到底没出嫁不是? 若是这个时候有些不好的传言,可是要耽误孩子们的终身的。” 许氏的话一出,室内又静了下来,就连老夫人都无话可说,她警告许氏不要乱来是为了家里的姑娘,许氏这样同样也是为了家里的姑娘。 许氏用帕子遮住唇角得意的笑,“我这也是为了璇儿好,若是查清楚了,是底下的丫头搞的鬼,正好替璇儿把那些不要脸的丫头给清理了,省得这些小蹄子带累了主子的名声。” 许氏的话不可谓不诛心,不管是姜璇还是姜璇身边的大丫头,今日她都要赶尽杀绝了。 姜璇抿着唇,扬起一丝讥诮,“这样看来,真是要多谢大夫人呕心沥血的关怀了。 只是不知,大夫人说的那几个婆子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证据?” 她的眼神冰冷,让许氏不其然的打了个冷颤,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更何况,她有一重很好的身份,姜璇的母亲呀。 她笑了笑,“姑娘放心,如果没有铁证,我怎么也不能把你祖母请过来是不是。 你祖母院子里的几个婆子,正和董嬷嬷她们几个逐个逐个的搜查呢,结果,定然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璇心头提了提,不由的望向刚刚那个面色焦急的丫鬟,见她瑟缩的身子猛烈地摇晃着,就明白许氏的栽赃已经成功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院子里的小丫头,她一向是让碧蓝几个看着的,毕竟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彩云,是许氏安插过来的。 没想到许氏竟然越过彩云,直接用上了院子里打杂的小丫头。 未婚女子私会男子,是为不洁,若是闹大了,除非那男子愿意与女子结亲,否则,只有沉塘,或者青灯古佛终身。 明面上,姜老夫人定然会遮掩过去,正如许氏说的,大宅门里的香艳之事,传的特别的快。 再加上许氏刻意为之,不出几日,她将成为整个金陵的笑柄,以及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只有她自己也就罢了,不过流言而已,她不是心智软弱的人,完全可以无视,她对婚姻本就没什么期待。 这样的流言,正好可以让她不用出嫁。 只是,她还有哥哥。 这也是许氏这个时候发难的原因,哥哥不在家,他回来之后,已经尘埃落定,他想要保住自己,很难。 而且,还要受到她的牵连。 一府的府尹,妹妹那样的不堪,他的威严还能立的起来吗?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想再多也没用,她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这时,让许氏恨的牙痒的三太太忽然开口,“这话有点不妥当吧?大姑娘一直都很稳重,那是郡王妃也是称赞的,而且,碧月阁里的丫鬟都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人? 这先不说,你说常有男子夜里出入碧月阁,也太言过其实了吧? 我们府里的守卫是轮班的,而且,有明卫和暗卫交替,碧月阁这里,大侄儿更是有两层护卫,哪里能有人轻易接近?” 许氏心里将三太太凌迟了几百遍,过了半响才道,“大姑娘自然是个好的,可保不齐底下的丫头出了差错,至于怎么进来的,只要有心,就是皇宫,也能进贼,何况咱们将军府?” 三太太望着许氏那张脸,“既然如此,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就更不妥当了啊,若真心是为了大姑娘着想,难道不该私下里寻个由头将那犯事的丫头,还有嘴碎的婆子都打死,好绝了流言,不带累姜家姑娘们的名声。 怎么你倒是反着来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姜家大姑娘院子里进男人一样……” 二太太只有姜玲一个女儿,而且已经快要出嫁了,不过,她一向跟三太太交好,见三太太这样问,自然也跟了句,“三弟妹,你可是误会大嫂了,大嫂怎么会这样做,眼看着珠儿就要说亲了,不会吧?” 二太太一脸的不可置信。 三太太斜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感叹道,“二嫂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想多了,都怪我,不过是个庶女,没受什么教导,幸而母亲不嫌弃我,哎呀,大嫂,你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二太太和三太太一搭一唱,将许氏说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心头是火冒三丈,这会,她又不能发难。 老夫人一脸淡然的端着茶,慢慢的品着。 “大夫人口口声声说听人说的,但到底听谁说的,又是谁告诉大夫人我院子里藏了证据的?不知道大夫人能不能为了解这个惑呢?” 姜璇眼波流转,单刀直入地问向大夫人。 大夫人本以为这趟应是十分顺利的,就算不能将姜璇摁进泥地里,也能让她身边姜瑜给的丫鬟折了。 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完全和自己的想的不一样。 可她又知道姜璇不是好糊弄的,不可能随便说个人出来,她眼神飘向角落里的那个小丫鬟,如果能够让姜璇倒霉,进而带累姜瑜,牺牲一个好不容易才挖来的暗桩,也值得了。 她嘴角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嗔怪的看着姜璇,“你这孩子,本来是为你好,既然你如此的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也不用我再给你遮遮掩掩的了。 是你院子里粗使丫头。” 她指着角落里的那个面色焦虑的小丫头,“因为是粗使丫头,不被你看在眼里吧?就是她起夜的时候看到你和男子私会……” 接下来,那个粗使丫头将那天许彬和姜璇见面的情形,以及当时姜璇的穿着,等等,都描绘的一清二楚。 说姜璇衣衫不整的靠在床前和男子调,情。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就是一直站立在她身边的沈嬷嬷,出声问道,“除了你,当时还有谁见着你们姑娘和男子私会了?” 小丫头猛地摇摇头,“没,没有,只有奴婢一人见着了。” 沈嬷嬷接着问,“那怎么就是不是你诬陷你家姑娘呢?” 小丫头急急地叫着,“我确实是看到了,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身量和大少爷差不多,我还听到姑娘叫他表哥……” 姜璇看着许氏一脸隐晦的得意,这个丫头并未将话听全,这样也好,许氏这盆脏水想泼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委委屈屈地道,“祖母,若是璇儿碍了大夫人的眼,直说就是了,璇儿马上收拾行李,去边关投奔父亲,反正,我也是一直跟着父亲长大的。 实在不行,慈玄观,福宁寺,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随便找一间,让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是可以的。 何苦这样费劲心机来害璇儿呢? 非要将这不贞不洁的名头扣上来。 我的外祖家确实是出事了,他们又是哪里得罪了夫人?将远在京城的人牵扯进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老夫人,眼中晶莹闪亮,咬着嘴唇,倔强的很。 老夫人眸光温和地看向姜璇,正要说话,就见董嬷嬷欢天喜地地捧着一个布包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 “找着了,找着了。奴婢在大姑娘的衣柜里找着这个,当时老夫人身边的人也都在。” 董嬷嬷躬着身子将布包举高,递到许氏面前,许氏目光一闪,“里头是什么?” 董嬷嬷答到,“奴婢没敢看清楚,不过里头有天青色的男子衣袍……” “姑娘家的闺房怎么会有男子的衣袍?奴婢觉得可疑,就带过来让老夫人以及各位太太看看。” 姜璇看到那布包,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可能是碧月阁的东西。 许氏心头乐开了花,可当着老夫人只能收敛神色,她将布包放在老夫人身边的桌子上, “老夫人,刚刚大家都是空着手来的,这又是在您身边的人见证下,将这包裹搜了出来,可不是媳妇要栽赃啊。” 老夫人面色沉沉地看着那个布包,“打开。” 许氏连忙朝董嬷嬷使了个颜色,董嬷嬷立刻上前要将包裹打开。 “慢着……”姜璇踱步到桌前,阻止了董嬷嬷打开包袱的动作。 她看向董嬷嬷的神情,带着蔑视,和高高在上的意味。 “董嬷嬷,虽说这确实是在老夫人身边的姐姐,嬷嬷们见证下搜出来的,可不一定能证明,这就是我的东西,或者,就是什么腌臜的玩意。 你这样巴巴的送上来,就不怕到时候邀功邀错了?” 董嬷嬷撇着嘴,怪笑了两声,“大姑娘,您这就说的不对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搜出来的,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要打开这包袱,那不就一目了然了? 大姑娘不让老奴将这个打开,莫不是心虚了?” 姜璇在那包袱皮上刮了刮,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是,只要这个包袱打开就能证明一切了。可是,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病倒了,大夫人可是把我身边的人都给关起来了。 换上她身边的人服侍我,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放的呢?” 董嬷嬷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姜璇才不管她说不说话,而是冲着老夫人道,“祖母,自从璇儿回府后,对大夫人也算恭敬,可大夫人却是如此容不得璇儿,费尽心机要置璇儿与死地,如今这事已经闹得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可璇儿还是不想弄大,想要私下里解决。” “所以,璇儿想请祖母做个见证。 璇儿不喜欢被人陷害,若是今日的事情不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必日后还有人嚼舌根子,更不要说带累哥哥的名声,就是父亲,也要受璇儿的带累。” 姜璇抛出姜瑜和镇北将军的名声,就是为了让老夫人能够公正一点,不管她喜欢不喜欢姜璇,但姜瑜和镇北将军是姜家的顶梁柱,老夫人肯定是不会让他们受到一点影响的。 董嬷嬷是许氏的奶嬷嬷,一向是维护许氏的利益,这会,不用许氏出言,就出口道, “这东西是老奴亲手搜出来的,如果不是姑娘私会的证据,奴婢立刻就去吃屎。” 姜璇笑了一声,唇角翘的老高,“是吗?正好,刚刚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堆新鲜热乎的,董嬷嬷的口太臭了,大概也是狗屎吃多了,嘴里才会总是喷粪,主子们还没定论呢,你就敢说是本姑娘私会的证据? 既然你要吃,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三太太掩嘴笑了起来,“大姑娘的人品,我是信的过得,就是不知道某些人自己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就以为人人都与她一般了。” 这话讽刺的意味太明显了,许氏的脸色黑如铁,三太太分明就是笑她用了手段才嫁入姜家,否则怎么会只做不被人接受的平妻,不是正室? 她想要厉声怒喝,可那样又显得她心虚,她只能咬着牙关,怒视着三太太,一言不发起来。 姜璇嘲讽了董嬷嬷之后,又徐徐走到那个告发的小丫头边上,柔声道,“你若是被迫的,这堂中就有能替你做主的人,将你知晓的都说出来,我许你一个改不追究,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用我的方法来证明你是背主欺世之人,到时候,后果可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奴背主,被打杀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管。 小丫头害怕惊惧地看着姜璇,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一吐为快,可不知道怎么,又都生生咽了下去,僵硬地道,“没什么人威胁奴婢,奴婢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姜璇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说说,和我私会的人到底是谁呢? 小丫头低着头,一幅颓然的模样,“奴婢,不知道,夜色太深,奴婢看不清楚。” 姜璇轻轻一笑,道,“你说我叫他表哥,你应该知道,我的表哥都在京城,可没什么表哥出现在金陵,你这可已经是污蔑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喃喃道,“许是奴婢听错了……” 姜璇冷笑一声,“既然你什么都没看清楚,又什么都没听清楚,谁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个白日梦呢?” 小丫头猛烈地摇头,“我听清楚了,姑娘叫她表哥,我听清楚了……” 姜璇继续道,“刚才你还说没听清楚,这会又听清楚了,你到底是听清楚还是没听清楚?” 小丫头一时恍惚,抱着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姜璇没再追究已经快要崩溃的小丫头,而是转向董嬷嬷,“嬷嬷,你刚才说如果里头不是我私会的证据,那么就去吃屎是不是?” 许氏这样的人,她暂时还不能一击击倒,但是不妨碍她先将她身边的狗奴才给一个个的拔了,到时候,许氏就是没牙的纸老虎,还如何的张狂? 她一定要当众将许氏这样的人渣皮给扒下来,叫她遭人狠狠耻笑一会,才能对得起她当初受的那些蜜糖下的折磨。 但就在这时,肩背宽阔,一脸肃容的姜瑜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他似乎几日不曾修过面,胡茬寸长,寒沉着张脸走至姜璇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 “董嬷嬷,今日你要是不吃,本少爷也会让人扣着你的脑袋,将你压到狗屎堆里去的。”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但字字清晰,他的目光扫过瑟缩的小丫头,还有董嬷嬷。 这个时候,没人追究姜瑜是怎么出现的,只见他两只苍劲有力,指节修长的大手左右一捏,骨节咔咔作响,一步一步踱到桌边,看着那桌上的包袱,命令董嬷嬷, “打开。” 董嬷嬷双手有点发抖地打开包袱,露出里头雨过天青色的长袍。 姜瑜挑起长袍,笑着看向身后的姜璇,“说了你多少次了,这个颜色哥哥穿的不好看,你偏偏要做。 可谁让你是我妹妹,你做的,我又不能不穿。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姜瑜长叹了一口气。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独有许氏闻言为之气结。 “大少爷,知道你爱护妹妹,可这可不是小事,你说这是大姑娘做给你的,那肯定是比着你的身量做的……” 姜瑜俯首看着大夫人,“她是我的妹妹,今日不要说只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算她和男人私会,那我也会将这件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带累家里的姑娘一丝一毫。 既然夫人这样想确定是不是妹妹做给我的,那我这就去换给大家看看,也免得到时候又说是我包庇了她。” 他让人备水,却了偏厅的屏风后,过了片刻,虽说胡须还未刮干净,可沐浴过后,姜瑜又变成了那个平时大家看到的温润的男子。 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人越发的挺拔。 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来解释了,姜瑜人站在那里就是证据了。 姜瑜一拍手,叫来自己的随从,“苏涛,将这个婆子拖出去。” 董嬷嬷哪里想得到,明明是稳妥妥的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她挣扎着,厮打着,扑腾着,像一头被养到过年,膘肥体壮,要被拉去宰杀的肥猪一样嗷嗷的叫着。 苏涛一把拎着董嬷嬷出门吃狗屎去了。 没过一会,就听到外头有人惊呼,“董嬷嬷吃狗屎了董嬷嬷真的吃狗屎了……” 许氏紧紧的拧着手中的帕子,嘴唇都要咬破了。 董嬷嬷吃的不是狗屎,而是将她的脸面都给吃了,今后,她如何在府里立威? 不管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都已经说明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只是许氏变脸如翻书,冲着老夫人道,“说起来,还是大姑娘御下不够谨慎,怎么就挑了个这么满口胡言的丫头,害我误会事小,惊动了全家人事大。” 见老夫人面色平静,并不理会,她话锋一转,道,“都是误会,那这个满口胡言的丫鬟就卖了去,大家都散了吧。” 姜瑜目光一深,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道,“既然璇儿御下不够严谨,那么就有必要正下家风了。 为了免除大夫人以后时常的误会一场,既然大家都在场,那就所有姑娘的房间都搜一搜吧。” “二婶娘,三婶娘,你们有意见吗?” 姜瑜笑的云淡风轻,说的也是云淡风轻,二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知道姜瑜这是和大夫人对上了。 两人纷纷点头,笑着道,“没有意见,也是该趁这个时候理一理家里,万一玲儿和珃儿那里也有这样的丫鬟,等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姜瑜闻言,笑的更是和洵,“既然如此,那么就劳烦沈嬷嬷带人去查一查,可好?” 沈嬷嬷看了眼老夫人,随后点头道,“大少爷的吩咐,老奴哪里有不从的。” 说完,就带着人去其他姑娘的院子里搜查了。 这一天,姜府上下,鸡飞狗跳的,一个时辰之后,沈嬷嬷抱着一个包袱进来,脸色很不好,她没有将包袱打开,而是直接在老夫人的耳边说了两句。 老夫人听了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看了一眼许氏,道,“刚刚大家也累了,都散了吧。许氏,你跟我来。” 姜瑜却是唇角含笑,看着老夫人,“祖母,既然都已经累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会,还是说出来大家听一听吧。” “我想两位婶娘也很想知道结果到底是怎么样的,对吧。” 第262章,萧越&顾念 二太太和三太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看姜老夫人此刻的脸色不太好,也知道发生很严重的事情。 但老夫人让她们俩各回各家,独独留下大夫人,就明白和她们俩没关系,大概是在姜珠儿那里搜检出见不得人的东西。 二太太因为姜玲已经快要出嫁,做壁上观。三太太看大夫人不顺眼,最喜欢看她出丑,于是道, “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总该让我们知道吧,珃儿还小,也可以以此为鉴啊。” 老夫人疼了姜珠儿这么多年,本想替姜珠儿掩饰,可没想到姜瑜会摁着不放手,三太太还在边上煽风点火。 姜瑜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大夫人既然敢趁着自己不在,对姜璇下黑手,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如果他没回来,如果璇儿没有反击,如果没有……那么,自己回来了,就算明知道是大夫人害的璇儿,但只要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璇儿是死在大夫人手上,那么,大夫人就可能继续逍遥,继续跋扈,继续想法子害璇儿。 她不会得到任何明面上的惩罚,甚至祖母还会替她掩饰,因为百年姜家不能出现那样的丑闻。 姜瑜目光深邃,唇角噙着笑,却让老夫人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真的是老了,心头又怨怪大夫人,什么不好做,竟然亲自上阵陷害继女。 “阿沈,你去将珠儿带到偏厅去吧,还有她的丫鬟。”老夫人声音沉沉。 “娘……”大夫人没听到沈嬷嬷和老夫人说什么,可单独留下自己,那不就是珠儿那边出事了吗? 老夫人眼风扫过去,如果不是这个蠢货,姜瑜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大夫人在老夫人冰冷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心里头又焦急的不行。 一行人,又从姜璇的院子,转到老夫人院子的偏厅。 大伙刚坐下,门帘又被丫鬟打起来,是沈嬷嬷带着姜珠儿,还有她的丫鬟进来了。 沈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姜珠儿再骄纵,也不敢对她不敬,忍了一路,进了门,看都没看花厅里的其他人,直接冲到大夫人身边, “娘,刚刚那些婆子们去我那里,一点规矩都没有,胡乱的翻我的东西,烦死了。” 她不敢告沈嬷嬷的状,就把气撒在那些婆子身上。 一气呵成的将状告了,姜珠儿才发现屋里气氛很低迷。 二太太和三太太垂着眸子端着茶盏在喝茶,姜瑜和姜璇坐在一起,姜璇面无表情,姜瑜面沉如水, 再看上头的老夫人,那目光如刀子一样的刮在她身上。 “祖母。”姜珠儿忍不住开口,“这是怎么了?”她指着姜璇,“是不是你惹了祸?” 姜璇冷冷的看着姜珠儿,一样不发。 “跪下。”老夫人冷喝一声,打断了姜珠儿的话,姜珠儿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下,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然后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个小包袱狠狠甩在脸上,一时都吓懵了。 “你还没睡醒么?糊里糊涂的,说,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老夫人的声音冻成冰。 姜珠儿摇头,“我不知道,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哪里来的?祖母,你这样忽然问我,我怎么知道。” “不是你的东西,怎么从你的衣柜里搜出来的?”老夫人冷笑着。 那包袱掷在地上,松松垮垮的结散开来,露出里头一件小衣,角落里绣着珠子,小衣上斑斑点点让人不堪入目。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成亲的妇人,自然是知道上面那斑斑点点是什么。 三太太用帕子掩着鼻子,厌恶的说道,“这……也太没廉耻了,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大夫人瞪向三太太,“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就知道这个一定是珠儿的,说不定是被人诬陷的呢?” 大夫人不明白这个原本应该出现在姜璇屋子里的东西,怎么到珠儿房里去了,竟然还换成了珠儿的小衣。 现在珠儿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楚了。 东西是沈嬷嬷带人搜出来的,不存在任何栽赃陷害的可能,大夫人心头突突跳,真是养虎为患,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将这两兄妹都斩草除根的,还是怪自己太良善了。 三太太嘲讽的笑了笑,“你们珠儿就是被人诬陷的,你不是说璇儿也是你的好女儿吗?怎么不说她是被人诬陷的,还大张旗鼓的把我们都叫去,说要正家风。” “你的女儿就是人,那大嫂的女儿就不是人,活该咯?” 大夫人怒意难掩,她重重地说了一句,“因为要正家风,所以才要弄清楚珠儿那里搜出来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三太太嗤笑了一声。 大夫人跪在老夫人身前,“娘,珠儿肯定不会这样糊涂的,她性子最是单纯,什么都瞒不住人,屋子里要真有这样腌臜的东西,哪里瞒得住?” 跪在地上微垂着首的姜珠儿觉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跟针扎似的,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猛然抬头,对着老夫人开始哭诉, “不是我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是姜璇,一定是她,是她故意设套害我的。” 最后一句尾音尖利,其中愤恨怨毒一览无余。 “闭嘴。”脸色骤变的大夫人厉喝一声,目光眼里的在姜珠儿身上扫过。 姜璇被姜珠儿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反唇相讥,“妹妹有证据吗?有证据尽管拿出来,我随你处置,没证据少在这儿信口开河,无知不是你血口喷人的底气。” 姜瑜在边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姜珠儿,“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毕竟往亲人身上捅刀子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璇儿可不是那样的人。” 大夫人被姜瑜意有所指的话气得脸色一黑。 姜珠儿更是差点被气晕过去。 这个东西不是她,为什么大家都那样看她? 姜珠儿觉得口中一片苦涩,刚刚沈嬷嬷搜出东西的时候她想看的,可是沈嬷嬷不同意。 她不知道她的小衣怎么出现在包裹里,还有那上面的东西怎么看起来那么恶心? “够了,一人少说一句。”脸色阴沉的老夫人呵斥道,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她将视线定在姜珠儿身上, “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姜珠儿身体一僵,不忿,“不是她还能有谁……” “珠儿。”大夫人打断女儿的话,就算真的怀疑是姜璇兄妹做的,也不能直说出来,更何况,刚才女儿指证姜璇时,姜璇神情坦荡,要么不是她做的,要么就是这个继女养气功夫杜鳌家了。 不管哪一种,都不适合再让姜珠儿不依不饶下去,说一千道一万,她们没有证据。 就如同姜瑜他们对自己无可奈何一样。 姜珠儿感受到了大夫人生气的预兆,她千不甘万不愿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阿沈,拉她去后面看看。”老夫人冷笑一声,不理惶恐不安的姜珠儿,吩咐一边侍立着的沈嬷嬷。 沈嬷嬷上前,拉着跪在地上的姜珠儿起来,姜珠儿也许不知道那小衣上的斑点是什么,可去后面看看,这个,她知道。 曾经,家里有个丫鬟和小厮偷偷在一起,当时母亲也是这样冷冷的吩咐董嬷嬷让她去后面看看。 还能看什么?看是不是失贞了。 为什么要看她? 姜珠儿涨红了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嘴唇嚅动了两下,她求助般的看向大夫人,“娘,我好好的,祖母,我什么都没做啊。” 大夫人不看她,今日先是董嬷嬷,后是珠儿,她的脸面被踩在地上,碾到泥里,她紧紧地握着拳。 这个仇,总是要报的。 片刻之后,沈嬷嬷带着姜珠儿出来,“老夫人,还是完好的。”沈嬷嬷低声在老夫人的耳边说了一句。 老夫人嘴唇紧抿着,她这样一把年纪了,自然清楚为了不破了处子之身,那个东西不会放在女人身体里,完事的时候,随手抓个东西擦擦就是了。 小衣大小最是合适…… 不管姜珠儿是不是做过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和人勾搭,都不可能善了。 姜珠儿脸上犹挂着泪痕,愤恨的看了眼姜璇,走到老夫人身边,拉着老夫人的手轻轻摇晃,声泪俱下, “祖母,你看看我啊,我真的没做过那样的事情啊。” “不信,你问我的丫鬟,她们成天跟我在一起,她们最是清楚我的行踪了。” 姜珠儿急的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大夫人鼻子一酸,险些也跟着她哭起来,“娘,珠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性子不好,可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私相授受的事情啊。” “那不然就问问四姑娘的丫鬟吧。总不能冤枉是不是。”姜瑜适时地插了一句,目光深深地看着姜珠儿,不知在想什么。 大夫人袖中的手握紧了,眼中闪过冷光,稍纵即逝,看向跪在地上泪水飒然,我见犹怜的姜珠儿。 比起姜瑜和姜璇,她的女儿真的是被宠坏了,胸无城府,怎么斗得过人家? “那就问问。”老夫人到了这会,十分冷静,心里她有偏向,可她又不能做的太过。 姜珠儿的丫鬟一个个被押了上来,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若干小丫头。 前面几个答话的内容都差不多,到第四个二等丫鬟杜鹃的时候,只见那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的话也是磕磕巴巴的。 “姑娘……姑娘……屋子里曾经出现过男人……”杜鹃不敢抬头。 “你这个贱婢,你收了谁的好处,竟然污蔑我?”姜珠儿尖叫着,要冲上去厮打杜鹃。 大夫人脑海里嗡的一响,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她嘴唇剧烈的哆嗦着,直愣着双眼,将目光木然的投降姜瑜。 姜瑜唇角噙着笑望着她。 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姜瑜的阴谋,搜查所有姑娘的院子是他提出来,肯定是姜瑜放进去的。 “你……”大夫人指着姜瑜,痛声道,“为什么?” 姜瑜好笑的回答道,“不明白夫人什么意思?什么为什么?现在可是四姑娘做了丑事。 大夫人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镇定从容的贵夫人形象,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受何人指使?” 姜瑜冷笑一声,“一个字都不许隐瞒过。”他神情凛然,无视大夫人的色厉内荏。 杜鹃身子抖如糠筛,一幅下一瞬整幅身子都要散架般。 姜璇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虽然她不知道杜鹃为何会说出这番话,可她知道杜鹃这个时候定然是人神交战,她想反悔,她不敢得罪大夫人。 可既然不敢得罪,那刚刚为什么又要说出那样一句话,既然说出来了,还怕什么呢? 杜鹃脑子从来没转的这般快过,一会是自己得罪了大夫人会有什么下场,一会又是自己反悔,那天晚上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又会怎么对她。 她翻来覆去的琢磨,脸色一会红,一会白。 老夫人却没这么好的耐心,她掀了掀眼皮,道,“来人,带下去审问。” 杜鹃一个机灵如梦初醒,对上老夫人冷淡的目光,又想起差点死去的那种感觉,咬了咬舌头,终于有了决断, “是有一个男子经常会到四姑娘的房里来,偶尔来能听到奇怪的声响。 奴婢本来没发现,有一次奴婢值夜的时候,听到里头四姑娘屋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奴婢还以为是四姑娘不舒服,想进去,但被四姑娘拦住了。只说是做了噩梦……” “后来还有一两次,至于其他的姐妹有没有发现,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说的都是真话,有一句假话,让奴婢不得好死。” 杜鹃说完了,举手发誓。 心头不断的求佛祖保佑,她也是不得已才说谎的。如果有命,一定好好孝敬佛祖。 “放肆!”大夫人一把扫掉面前的茶盏,脸色阴沉的指着地上的杜鹃,“谁让你这样污蔑主子的?” 大夫人心沉了又沉,丫头虽然卑贱,可谁不想好好的活着,既然杜鹃发这样大的誓,不信也要相信了。 三太太‘啧啧’了两声,想说什么,看着上头面色阴沉的老夫人,终究是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姜珠儿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不断的骂杜鹃是‘贱人’污蔑人的贱人,大夫人双唇抿成一条薄线, “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她又问了一次。 杜鹃惊慌无措的磕头,大声疾呼,“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奴婢不敢撒谎……” 姜珠儿终究是冲到了杜鹃的跟前,她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整个人都炸了,满腔怒火在胸口横冲直撞,刺激的她眼前发黑,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涨。 她手脚并用,朝杜鹃砸去,杜鹃跪在那里不敢动弹,任由姜珠儿厮打。 大夫人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先按住了疯狂的女儿,示意她别乱了分寸。 她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珠儿院子里的人竟然被收买了。 “还不将四姑娘拉开?将她送回院子里去,不许她出来……”老夫人厉声喝道。 沈嬷嬷和两个婆子上前将姜珠儿拉开,姜珠儿疯了一般,尖叫,大哭,不断的说,没做过,没做过。 “四姑娘不能走。”姜瑜止住了沈嬷嬷的去路。 “祖母准备怎么处置四姑娘?”姜瑜含着笑,悠然地问老夫人。 大夫人额上青筋鼓涨,双眼通红,就像个一点就要炸的爆竹,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看着悠然而立的姜瑜, “瑜儿,一定要这样吗?” 姜瑜好笑的回道,“不是说正家风吗?都是姜家姑娘,不能这里正了那里不正,不能厚此薄彼啊。对不对,祖母?” 姜老夫人心如刀绞,可她无可奈何,她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到底血浓于水啊。” 姜瑜意味不明的道,“我和妹妹愿意血浓于水,可谁和我们血浓于水?祖母,您就说怎么处置吧。” 大夫人几乎站不住脚,飞身扑过去,跪在姜瑜的面前,“大少爷,都是我的不是,没教导好你妹妹,求你饶了你妹妹这一次吧。” 姜瑜面露恶色,推开几步,一片一角都没有让她沾上。 到了这个时候,来求饶?已经晚了? 如果不是太上皇临时召他回金陵,那么受处置的就变成璇儿了。 太上皇派人传信的时候说了一句,让他碰到事情,一定要查个全面。 开始他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回到家中,见到妹妹独自面对那样的情景,他才明白过来。 他没去管太上皇为什么会知道妹妹碰到这样的事情,但是他要求全面搜查,果然,搜到了“好东西”。 他暂时不能怎么样大夫人,可不妨碍他在大夫人的子女那里讨点公道。 老夫人咬着牙问姜瑜,“那你想要怎么处置?” “落发出家。”姜瑜斩钉截铁的道。 大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心念电转,口中不忘替女儿开脱,“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定然是杜鹃那个贱人自己做下丑事,然后栽赃给自己的主子。” “奴婢说了实话,对不起主子。奴婢愿以死来偿还。”一边被大夫人怒骂的杜鹃忽然重重的嗑了一个头,然后竟然一头撞向桌角。 姜璇一看她动作不对,就猛然伸手抓住她的衣服,硬生生把杜鹃给扯了回来,被扯回来的杜鹃毫发无伤,却脸色惨白。 “你可不能死,说真话就要死,那也太没有天理了。”姜璇笑着说道。 大夫人转向姜璇,朝她搓着手,“珠儿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大姑娘,求你饶了珠儿这一次把。” 姜珠儿听说要去落发出家,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骇然惊叫,声音凄厉,“娘!救我!” 大夫人目呲欲裂,胸膛剧烈起伏。 姜老夫人握紧手中的拐杖,沉声道,“那就四丫头自请去庙里为我祈福,如此对外面也有了交代。” 大夫人还要叫嚷,大夫人顿时叩首道,“既然珠儿去,那儿媳也去。” 姜老夫人暮气沉沉地看着大夫人,突然笑道,“好,我也算是老年有福了,有孙女,儿媳为我念经祈福。” 姜珠儿还要叫嚷,大夫人在她咬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示意她闭嘴。 如今,姜瑜和姜璇抓着把柄,她们没必要硬碰硬,老夫人说是去庙里祈福,没有要出家,那就是还有还转的余地。 庙里关得了她们一时,还能关一世?想她许家也是堂堂伯府,可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姜老夫人头疼的厉害,她挥挥手,让人散了。 …… 姜老夫人头疼,京城顾念也同样头疼。 为了恭贺萧越登基,各国使臣齐聚京都,人来人往的,就特别的热闹。 不过,也有让顾念觉得有趣的事情,来朝贺的有一个叫滑国的地方,是个小国,国主是个女的,是东离的附属国。 这次来朝贺的是国主的一对儿女,而让他们俩来的原因就是想让萧越下旨选其中一位为王位继承人,以这种态度表示滑国对东离的忠诚。 顾念翻着各国的资料时,萧越下朝回来了,见顾念只埋头看手中的资料,不理他,不乐意了,上前道,“这个滑国有什么特别的?” 顾念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听说滑国的公主容貌绝色倾城,这次她来咱们东离,不知会迷倒多少男子。” “不过是滑国的人自以为是罢了。”萧越不以为然的道,“小小之国,人有多少?竟然说容色倾城,我看那公主就黑布隆冬的,比东离的女子不知差多少。 不过是他们以讹传讹,糊弄不知道的人而已。” 顾念抽了抽嘴角,黑就不漂亮了? “怎么,不喜欢这个公主?”萧越看着上头滑国公主的资料,道,“你要不喜欢,下次宫宴就不要让她参加。” 顾念把资料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轻笑一声,“你这也太儿戏了,我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无聊翻翻看。“ “虽然咱们的有北蛮那样的敌人,也有滑国这样乖乖称臣的。” 萧越道,“这些附属国不用太多费心,不过是被咱们打的怕了,才乖乖称臣的。” 不听话就挨打? 顾念觉得这很符合萧越的脾气,不听话,就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南燕那边的人还没有消息吗?”顾念忽然问道。 她记得上次萧越说过,南燕的人在金陵失去了踪迹。 萧越摸摸鼻子,道,“已经到了京城,大哥那边正在查探他们的行迹,看他们消失的那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到了宫宴那天,整个宫中时候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谁也不敢出半点岔子。 不仅仅是怕触上面的眉头,也是要在外邦人面前展现东离的唯一。 对于滑国公主,人还未到,就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 第263章,醋坛子翻了 欣扬殿内,灯火通明,随着内侍太监尖利的“皇上,皇后到”的声音,萧越携着顾念从殿外走了进来。 一人着玄色红边,一人着朱红曳地裙,走在一起,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众人起身行礼跪迎圣驾。 “诸位请起。”萧越拉着顾念的手,在两人的座位前坐下。 原本,萧越的座位是在最上,最正的位置,但萧越在看了之后,让礼部的人将顾念的凤位与自己的座位并排,并且两人面前还共用一张龙凤桌。 礼部的人在萧越的眼神下,也说不出于礼不合的话,只是识趣的将位置调整过来。 欣扬殿中间搭了高高的舞台,台子既漂亮又宽大,今日不仅仅会有宫内教坊的人表演,还有民间的艺人也会同台演出。 欣扬殿的这个舞台,是民间艺人一生终极目标,他们以能登上欣扬殿舞台为荣。 随着萧越和顾念的落座,众人纷纷落座,龙凤桌上摆放着葡萄,香梨,龙眼等物,顾念一直讲究的是身体力行。 她也没让其他的人帮着剥水果,而是剥了些龙眼,将果核挑出后,放到小碗中,推给萧越,萧越唇角勾起,用银叉叉起放入嘴里,慢慢的吃着。 念念亲手剥的,必须要好好的品味。 暗一自从萧越入宫后,就做了萧越的贴身太监,这会站在萧越的边上,想替两人削水果,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他的皇帝陛下,已经拿起一把小刀,嗖嗖的削起桌上的香梨,动作之熟练,让人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多次训练之后的成果。 下面的礼乐响起,歌舞表演开始了,几位穿着红纱舞裙的蒙面舞姬踩着莲步轻移,上了舞台,妖娆的身姿在乐曲声中,显得格外的妙曼。 白皙的皮肤,艳丽的红纱,还有流转的媚眼,顾念目不转睛的看着舞蹈,根本顾不上吃萧越帮她削的香梨。 看着自己亲手削的东西受了冷落,萧越眼皮撩了一下,看向那些舞台上的轻歌曼舞面色就变得很冷淡。 “乐府的人每年都是这些东西,根本就没什么新意。”他在顾念的耳边轻声道。 顾念眼睛不离歌舞,“怎么会,今日这歌舞不错呀。” 萧越捏了捏顾念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淡了。 能够入宫参加这个宴会的那都是人精,见到陛下的脸色淡了下来,有那知情识趣的,立时明白这歌舞大概不合陛下的口味,于是,就算原本心里喜欢,面上也愉悦的臣子,纷纷换上了几分嫌弃。 台上的舞姬们跳的十分卖力,这是她们一辈子的机会,可不能跳砸了。 只是,越往后,越让舞姬们挫败,怎么宫中的这些贵人们,一点也不像她们在外头见过的那些客人,一掷千金,热情非凡,简直热情到疯狂。 这些贵人们,面色淡漠,漫不经心,仿佛她们不是舞者,只是木头桩子罢了。 终于到了一曲完毕,舞姬们仪态万千的揭下面上的轻纱,行礼,口呼‘万岁,万万岁。’ 为首的女子行礼后,满含期待的抬起头,看向帝王龙椅的方向,谁知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只是执着一把银签,仿佛在哄劝身边的皇后再吃一块。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她美名传遍京城,她是最好的舞姬,她是摇光,为什么陛下一点也不好奇?一个眼风都不给她?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失望的退下场去,在下台阶的时候,精神恍惚了一下,她跌倒在台上,边上接引的太监不动声色的将她扶起,然后淡淡开口道, “宫中的规矩森严,小姐还是要小心才是,若是有人坏了规矩,即刻让人送出宫去。” 摇光知道这个太监在说自己,只是垂着头,最后还是不死心的回头看了眼御座的位置,皇上依然没有看她一眼。 倒是皇后娘娘竟然赏了东西下来,随着皇后娘娘之后,护国大长公主,肃王妃这些贵妇们,也跟着赏了东西。 可皇后娘娘又不能让她做妃子,她想要的是皇上的垂怜。 她咬着唇,失望的离去。 美色,本是她的绝顶武器,史上有歌姬能做皇后,她没有那么高大的志向,只要能做一个妃嫔就好了。 如今陛下的后宫,除了皇后外,还没有别的女人。 他们都说是因为陛下与皇后娘娘感情好,才没有别的女人,可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不爱吃鱼的猫,也没有不爱偷腥的男人,只要她能入了陛下的眼,就算皇后不满又能怎么样? 只是,如今陛下看都不看她一眼,怎么发现她的美貌? 歌舞过后,是各附属国献礼的时间,在几个附属国献礼后,顾念终于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名字。 “滑国云茂王子,云纱公主觐见皇帝陛下,祝我东离繁荣昌盛。”两个一身异族服侍的男女,很年轻,后面还跟着两个侍从。 云纱公主走到殿前,仪态万方的行了一个本国的大礼,暗一看了萧越一眼,见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才扬声道,“免礼,起。” “谢谢尊贵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云茂行了一礼,和妹妹一起起身,他借着起身的动作快速的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比自己妹妹还要漂亮的女子,身上华丽的锦袍,让他觉得,再没有比这位皇后更适合穿红色的女子了。 两人起身后,云茂献上了滑国女王让他们转呈的大礼。 暗一接过礼盒,先是快速的查看没有任何的一场之后,才转呈给萧越。 萧越接过礼盒,里面摆着一块由整块羊脂玉雕刻成的并蒂莲玉座,这让萧越很满意,如今他的愿望,就是和顾念一起长长久久,同生同死。 不过,他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女王费心了,二位请坐。”萧越淡淡的说道。 云茂见萧越的脸上看不出息怒,心头惴惴,和云纱一起坐下。 “尊敬的皇帝陛下,贵国的舞蹈实在让人心动,但小女子想为大家跳一支滑国的舞蹈,不知道陛下是否容许?” 虽然大家都好奇滑国公主的容貌,但见了之后,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比一些东离的美人美到哪里去。 云纱公主提出要跳舞之后,底下的大臣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大家对于云纱公主的想法是心照不宣。 一个小国公主主动在这么多人面前嫌舞,若说没有点其他心思,谁会真的相信呢? 不过,这会皇后娘娘在场,这位公主的做法也太直接了些吧?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勾引皇上,这是仗着姿色好,还是没有脑子? 萧越听了云纱公主的话,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反而是边上的顾念,拉了拉萧越的手,嗔了他一眼,然后笑意宴宴的道, “本宫听说云纱公主容貌倾城,又能跳出世间最美的舞蹈,今日有缘得见公主的容颜,若是不能欣赏公主的屋子,那将是一大遗憾。”顾念端方的笑着,“请公主一舞。” 云纱公主没想到说话的是东离的皇后,而不是皇帝陛下,她先是一愣,马上回神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小女子就献丑了。” 说完,她脱掉脚上的靴子,还有身上宽大的衣袍,露出充满异域风情的艳丽装束。 在场的人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虽然说各国风俗不同,只是没想到滑国的舞蹈竟然是如此的露骨…… 云纱公主准备完后,朝顾念又是一礼道,“不知是否可以请皇后娘娘派一名贵国的舞姬助演。” 顾念点头,让人去后面请舞姬出来助演。 欣扬殿上热闹非凡,艺人们准备的后台却是乱七八糟的,有的在给自己上妆,有的在互相斗嘴,有的在炫耀自己得到的赏赐,简直乱成一锅粥。 摇光默默的坐在角落里,还没有从萧越的漠视中恢复过来。 这时,外头来了一位女官,说是要一位舞姬出去给滑国公主助演。 摇光眼睛一亮,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助演。 她边上的一位同门的舞姬,有些不赞同,“听说滑国的公主很是美貌,你甘愿去做陪衬吗?” 摇光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些女人怎么能了解到她的心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只有再次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才会有机会,缩在后台,等着表演结束,暗淡的离开皇宫吗? 摇光跟着女官再次到了欣扬殿,她不断的给自己鼓气,一定要入皇上的眼。 舞台上的云纱公主,已经脱下外袍,露出手臂和平坦小腹,见到摇光过来后,示意乐师奏乐。 顾念看着下头两个美人,靠近萧越,在他耳边道,“下面两位美人的腰肢瞧着可真迷人,跟柳枝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把。” 她说的是实话,这位云纱公主虽说皮肤偏黑,不太符合东离男人的审美,但五官十分艳丽,身材也十分火辣,就像是朝天椒,很辣。 虽然不是生活必须品,但总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尝尝她的味道。 另外一个东离的舞姬,也长的很美,而且皮肤白皙,腰肢扭的和水蛇一般。 萧越随意的扫了眼顾念说的两个美人,嗤笑了声,“在我的眼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的。” 这些人,美是很美丽,也很有味道,可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他眼里,连用来摆设的花瓶都算不上。 云纱公主的舞蹈越来越火辣,摇光跟着云纱的节奏,两个美人,就如同美女蛇一样,不自觉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让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尤物两个字。 随着乐声越来越急,两人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等到鼓声停的那一刻,两人收回舞动的双脚,胸脯起伏不定。 萧越一直在和顾念说话,从头到尾,就没有细看两位的舞蹈,见乐声停了,抬手漫不经心的道, “这就是天下最美丽的舞蹈?皇后你认为呢?” “皇上说的是。”顾念笑着接了过来,“公主美艳如烈阳,这位舞姬也是貌美如花,两人都有赏赐。” “多谢尊贵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云纱公主行了一礼,她见又是顾念在评价舞蹈,而不是萧越,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是心里对萧越的评价也越来越高。 不轻易被美色蛊惑的男人,才能挑起她的兴趣, “只是皇后娘娘,我乃一国公主,您将我和这位低贱的舞姬放在一起评论,这有点轻视我国了。” 在座的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世家闺女才不会如此衣着露骨的去给皇上献媚,这位云纱公主说自己是公主,做的却是舞姬的事情。 摇光谢过顾念的赏赐,莲步移到云纱公主的身边,道,“公主,在我国,大家闺秀是不会如您这样,抛头露面,亲自上阵的。 只有我这样的乐坊舞姬,才会在宴会上给大家助兴。” 云纱公主面上轻笑,只是看向摇光的那一刹那,眼神狠厉,仿佛要吃人一般。 摇光只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如何会畏惧云纱公主的眼神,而是隐晦一笑,退了下去。 云茂王子见自己的妹妹有点下不来台,站了起来,走到妹妹身边,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不必客气。”顾念道,“本宫听闻贵国女王进来身子不好,早年本宫曾听闻女王不少英明十几,十分敬佩。” 她转头对萧越道,“女王不是有事需要皇上您顶多么?臣妾觉得此时气氛正好,又有诸位大臣和各国使臣在场,时机很好呢。” 在场的人这会都安静下来,知道顾念提的是哪件事,不过大家都没想到顾念会这么直接的把事情提出来。 同时也刷新了大家对皇上和皇后之间关系的认知。 “皇后不提及,朕倒差点忘记了。”萧越笑着道,“不久前,女王来信,希望朕从两位中挑选出一位继承人,在朕看来,二位都是难得的有为之人,实在难以取舍。” 顾念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道二位,谁长谁幼?” “回皇后娘娘的话,在下为长。”云茂相信作为使臣,他们谁长谁幼,皇后娘娘肯定是知道的,但这会她当面问出,那他也只能老实的回答了。 萧越笑了笑,这本就是件小事,不需要费什么心神,更何况,他心里比较偏向于云茂继位。 不是他重男轻女,就冲刚刚跳舞的事情,云纱的野心就暴露出来了。 东离不需要一个野心太大的附属国国王。 萧越的话一出,收了云纱好处的官员顿时不敢吱声,刚刚皇后娘娘问长幼的事情,已经是暗示了结果。 谁会不长眼的这个时候去帮云纱公主说话?难道想和上次那位礼部官员一样被皇上给撸了身上的官职么? “陛下,皇子和公主都是嫡出,但长幼有序,臣以为,应当立云茂王子为继任国王。” 顾世安站起身,拱手道,“本朝讲究,立嫡立长,只有嫡长有过错,才会考虑其他的人选。” 顾世安的话一出,就有好几个大臣出来附和。 萧越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既然大家都觉得云茂王子更好,那朕就替女王封王子为太子,等到将来继任为王。” 云纱公主愣愣的看着下面的大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才是国内最受臣民爱戴的公主,她以为这次之行,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可谁能想到,转眼,她的王位就没了,接任的变成了她的哥哥? 云茂已经做好了做一辈子闲王的准备,没想到忽然间王位就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跪下来谢恩,反正不管如何,能坐上王位,总是好事。 他并不傻,不过是心宽而已,谢恩后,他眼神复杂的看向边上怔楞的妹妹,他早就提醒过妹妹,皇上和皇后感情甚好,让妹妹不要用错方法。 可她偏偏认为东离的女人都是些无趣的,温驯贤良的,不如她的性子好。 可她也不想想,滑国多大,东离多大?怎么会都是千篇一律的女人? 妹妹太过于自信了,她不相信外头传说帝后感情深厚是真的。 一直到座位上坐下,云纱公主都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最后一位献礼的是南燕的使臣,上前献礼的是南燕国的少主慕容寒。 慕容寒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他的发式和衣装与东离朝并无两样,但五官却颇为明显,鼻梁高挺,皮肤雪白,尤其是眼睛,眼眸为紫色,容貌比寻常女子还要精致几分。 青年立在那里,随着内侍太监的唱呵,缓缓的在殿中跪下,行叩拜之礼,口中说道, “小国南燕之使臣慕容寒,拜见东离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萧越没有直接让他起身,而是看向边上的顾念,见顾念一脸的欣赏之色,顿时心头如打翻了醋缸一般。 刚刚两个美人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慕容寒又勾走了念念的目光,但众目睽睽之下,萧越作为皇帝,做不出为难使臣的事情。 那慕容寒仿佛没有感受到萧越的冷眼,献上贺礼后,再次恭敬的跪下,“我慕容氏本是东离之臣,今次寒不远万里前来,韦德,就是代慕容氏向上国表示衷心,只要陛下有所差遣,我慕容氏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口齿清晰,言语有力,充满感情,说完,他再次叩首,道,“这次寒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慕容寒容貌出色,一出场,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男人们都跟着女人们看过去,纷纷唾弃自己女眷没眼色,被慕容寒的皮囊给吸引了。 “哦?不知是何事?说来听听?”萧越道。 慕容寒又叩首,道,“寒想向陛下求娶镇北将军府的大姑娘,如陛下恩准,寒必将大姑娘如珠如宝般的捧在掌心,如同陛下对皇后一般,此生不二色,只要寒在一天,南燕必不会对东离做出不道德的事情。” 他的话让殿内一片哗然。南燕这是想和东离联姻?说起来是联姻,但对东离来说,就是和亲。 萧越用手刮了刮手中为顾念削梨子的小刀,垂着眼眸,道,“虽说你是求娶,表达的誓言也不错。 但,镇北将军如今为我东离镇守北疆,朕虽然也想他的女儿能得一好归宿。 不过,还是要看镇北将军的意思。” 慕容寒看向萧越,道,“如果镇北将军闻言是下臣求娶,他定然会同意的。” 萧越笑笑,“虽然是说婚姻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过日子不是父母帮着过,就算镇北将军同意,朕也还是要问问姜家大姑娘的意思,所以,朕暂且不能答应你。” …… 京城南燕使臣的求亲,还没有传到金陵府,这会,姜璇正由姜瑜陪着在看中秋的花灯呢。 因为大夫人带人闯碧月阁搜查的事情,姜璇的心情难免受到影响,虽然事情是以姜珠儿和大夫人去家庙祈福结束的。 虽然很解气,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勾心斗角。 可在后宅,尤其是身为被继母忌惮的继女,这些又是难免。 南燕使臣已经进京,姜瑜又闲了下来,于是在中秋这日,带着姜璇上街看花灯,也是为了让她散散心中的郁气。 此刻的林翊正坐在一家临街的酒楼中喝酒,慎郡王陪着他。 侍卫将酒楼二楼给封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慎郡王喝了会酒说,“陛下,我有一事不明。” 林翊看了他一眼,继续喝酒,“问吧。” 慎郡王道,“陛下莫怪我多嘴,您为何宁愿这样在这里喝酒,也不愿意坐在龙椅上?” 他虽然远在金陵,不曾经历当初太上皇禅位的风波,虽然太上皇说是身体不适,可眼前之人哪里有不适的样子? 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悠闲。 “您就不怕有一天,京城那位对您……有了别心?恐怕会无所顾忌。” 林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慎郡王道,“我实在是有心陛下,想请陛下自己有防备旨意,那位天子,毕竟不是姓林,阴晴不定也是他的本性。” 林翊沉默片刻,把着酒杯,道,“你知道我和皇上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为了我曾被贬,这一辈子,如果我相信的人,大约,也就剩下他了。” “所以,今后,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些,也不要叫我陛下。” “至于现在这样的日子,在十五岁大婚前,我也曾过了一段走马斗鹰的日子,很好,就如同现在的日子一样。” 慎郡王笑着道,“您还曾荒唐过?” 林翊笑了笑,没说话。 慎郡王吃了会酒,就告退了,慎郡王妃看得严,不许他吃太多的酒,怕他耍酒疯。 等他走后,林翊自己慢慢的品着,想到当初和萧越的那些日子,心里还是有点想念小九了。 他正要走,一侧头,就看到旁边楼下站着个熟悉的少女。 微红的灯笼照在她脸上,衬着她明媚的面容,清凉的眼眸,清修的如同三月指头的杏花,探头探脑的,在寻找什么。 林翊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撑着胳臂,支在窗沿上,看了一会,吩咐后头的常远,“找个小二,将姜姑娘请上来,就说黄幕僚找她。” 第264章,你怎么看? 常远让小二下去将姜璇请上来,自己就退到一边。 不过片刻,姜璇就带着碧云上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喝酒的人,黄公子,哦,不,应该说黄幕僚。 中秋佳节,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家都挤在一起看花灯,反倒是酒楼里的人不多,二楼竟然是冷冷清清的只有黄先生一人。 这样团圆的日子,他一人坐在窗前喝酒,外面的花灯照进来,映照在他的脸上,繁华,而冷清。 姜璇蹙了蹙眉头,走过去,“你怎么没去我家过节?一个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喝酒。” “该不会是因为你成了我哥哥的幕僚,就不好和主家一起过节了吧?前两日去慈玄观找你,怎不见你?” 林翊有点哭笑不得,但既然已经装成了幕僚身份,又如何能告诉人家小姑娘真实身份,恐怕说了才会把她吓到。 他笑着道,“前两日有事情去了,今日才回城,没能赶上过节。倒不是因为幕僚的身份。” 姜璇点头,因着靠窗,下头人声鼎沸,有点嘈杂,她道,“没有雅间吗?先生怎坐在大堂喝酒?” 说完,她想到黄先生这会还在慈玄观抄书呢,没要雅间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银子的原因吧。 她朝站在角落的店小二扬声道,“劳烦小二哥,给我们换个雅间。”说完,她示意碧云将银子付给小儿。 店小二愣了一下,没有伸手接银子,而是看了眼林翊。 这个位置,并不是不好的位置,在此处可以将外头的风景一览无余,而且因为已经清场,不会有其他的人上来。 慎郡王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对待亲爹一样的对待这位客人。 客人没有表态,他一时也不敢随意的换来换去。 林翊捏着酒盅,抬眼淡淡地看着店小二,“没听到姑娘说的,换个雅间……” 店小二这才躬身接过碧云手上银子,安排雅间去。 姜璇看着店小二有点不太情愿的离开,就不免有些好奇,既然有雅间,为何店小二会不太情愿换的样子? 等到雅间坐下,她好奇的问道,“你应该也没来金陵多久,为何人家刚刚仿佛不太愿意给你雅间的样子?” “难不成你之前有过吃酒不给钱的先例?” 前一句林翊还不怎么在意,提起酒壶倒酒,等听到说吃酒不给钱,他的手一抖,酒就洒在桌上。 姜璇见状,不由的笑了起来,小二安排好雅间后,就退了出去,如今雅间里头就他们俩,就连碧云也被赶了出去。 她见酒洒了出来,知道被知道猜中了,抽出帕子,递给林翊,“擦擦,你做了哥哥的幕僚,有了束脩,应该不会这样落魄了。” 然后,她又豪气的道,“今日你的酒钱我包了。” 林翊再次变得哭笑不得,他随手接过帕子,将沾染在自己袖子上的酒液擦了擦,随手就将帕子放回袖袋中。 林翊在擦袖子的时候,姜璇正歪着头打量他。 一如往常,他穿的很朴素,浓眉如刀,下颌干净,整个人有种俊雅之感,宽肩大手,却是看得出身强体健,但气质却透出一股和气,很好说话的感觉。 她伸手将桌上的酒壶提起,放在鼻尖轻轻一闻,“这酒不错,应该是好几年的窖藏了。”说着,就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正巧林翊抬头,见状连忙伸手拦住,“没想到你倒是懂,只是,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喝酒?” 姜璇心头发笑,在边关的时候,一旦没有战事,父亲安歇在家的时候,父女俩时常会坐下来小酌一番。 她会知道母亲的死因奇怪,也是因为有次父亲喝多了。 她从小就跟着父亲喝,虽然说不能多喝,但三五杯还是可以的。 她想到母亲的死,心情有点郁郁,手一顿,还是放下手中的酒壶。 林翊见她忽然好想被沉郁给笼罩,道,“不然你喝酒不开心吗?我让店家给你上壶上好的茶吧。” 无酒有茶也是可以的,只是可惜这样好的酒不能尝上一尝。 刚才黄先生说是回老家有事去了,没赶上过节,难道他是…… “先生回老家,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你的妻儿……” 她迟疑的问道,黄先生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应该有妻室了吧。 听她这么问,林翊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酒盅,将里头的酒引尽后,道,“我没有妻室……” 至于儿子…… 姜璇见他这样,仿佛有什么伤心事,没有再问,只是心头好奇,怎么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妻室? 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难道是原先有,但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有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人家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之事。 小二上了茶上来,姜璇倒了一杯,慢慢的品着茶,看着外头人群涌动。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小的时候,她懦弱不堪,心头虽有埋怨,但并不敢反抗。 后来,去了父亲身边,慢慢的才变得开怀起来,前程往事,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着她。 母亲的死,从前也许是无能为力,可如今,她一定要彻查清楚。 林翊看着她,她在遇到他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你可是遇到什么事?姑娘家家,就该开开心心的,可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 “不美丽。” 姜璇叹了口气,唇角扯出一抹笑,“不过是遇到不好的事情罢了,人总是会遇到不好的事。” 她收回看向人群的目光,“比如先生,才华横溢,为何会如此潦倒?最后只做一个普通的幕僚? 你如果去科举,或者征战沙场,总能出头,为何不去呢?” “先生这样避世而居,仿佛和凡尘俗世不沾染了。” 林翊本想是让她不要愁眉苦脸,高兴起来,没想到反倒将话题给连到自己身上了。 他笑了笑,他曾经站在权利的顶峰,并没因此得到什么快感,反而是疲惫丛生。 反倒是如今的生活,让他觉得他像一个人。 只是,已经对小姑娘说了谎话,似乎就要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圆下去了。 姜璇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我曾经在边疆呆着,那里是武将厮杀的地方,都说文臣才是满肚子的心眼,可谁说武将就不是呢? 我很不喜欢那些满肚子心眼的人,但是先生你不争这些名利,清净而居,这样很好。” “我也只在边疆呆过,对其他各处的风景也很向往,我很羡慕你。” 姜璇到如今,刨去初见时的惊吓,以及那个匣子下的礼物,对面前的黄先生,还是感觉不错的。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脾气,还有他说话做事的方式,让她觉得很舒服吧。 林翊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他甚至能在她眼底看到他的样子,道,“要是有一天,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只要先生不骗我,我就能接受,再说,你又能做什么坏事不成?” 她想了想,“你以后可以叫我阿璇,我也过了被人叫小姑娘的年纪了。” 她自嘲般的笑笑,十九岁……确实是很大的年纪了。 林翊笑容凝结在唇角,微微敛去,她不喜欢旁人骗她,看来他这身份,一时半会是不能说破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烦恼呢。”林翊继续问她。 她若是有什么小麻烦,他可以顺手帮她解决。 姜璇想了想,如今黄先生是哥哥的幕僚,查探母亲之死的真实原因,或许哥哥会交给黄先生呢? 这个倒没什么,就是她总觉得她记忆缺失了一块,按照上次她对哥哥的试探,哥哥知道,但应该不想让她知道。 按照一般来说,家中有人记忆缺失,家人应该是想方设法的帮助她记起来。 可到了她这里,先不说祖母她们是否知道,她想不起来,哥哥和父亲是乐见其成的。 对于那段记忆,她很想知道。 不知道还算了,现在知道了,她不想起来,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皱了皱眉头,说,“我倒是有一事想求先生再帮忙,不知道先生肯不肯帮……” 她的脸盘白皙,但不会看起来很孱弱,五官精致,眼睛如澄亮的宝石,嵌在脸上。 此刻,她的相求让他没办法拒绝,哪怕还不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事情。 林翊笑了起来,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随意交叉,“要我帮你什么,你直说吧,上次你对于南燕的那段记录,虽然说是瞎说的,但我后来再其他的地方核实了,确实是和你说的那样。 你求的事,但凡我能做到,我都不会拒绝你。” 姜璇这才问道,“你上次说的两生花,你能和我说说吗?” 她这样一问,林翊又好奇了,“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姜璇暂时没说她觉得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自然随意的找了话搪塞他,“就是好奇,两生花,难道是让人拥有两段人生吗?” 林翊闻言,自然是知道她在说话的,他沉吟了会,说道,“听说两生花是南燕的圣花。其貌不扬,它虽然叫花,但却不是供人欣赏的,而是一种药花。” “药花?”姜璇喃喃。 “对,不过不是起死回生的药花,而是可以让人拥有两段人生,吃了这花做的药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另外一个人?”姜璇听到他这样说,眉头皱了皱,“你曾经见过这花吗?” 林翊顿了下,道,“我没见过,但我知道哪里有,慈玄观的有任观主那里收过两生花的干花,不过,干花没有效用,只是看看。” 不知道怎么,姜璇很想看一看这朵干花,没有理由,就是心头一股好奇驱使着。 她皱皱眉,“难不成那花放在慈玄观最后一座大殿?那里我上次逛过,守卫特别的森严,我只是无意走到那里,远远就被赶走了。” 林翊笑了笑,自然的,他真正的居所就在那里,那上头,确实是慈玄观放重物的地方。 他本来可以将这花拿出来给她看看的,毕竟,干花是没什么用处的,纯粹就是那位先逝的观主对友人的记忆。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那座大殿守备森严,那如果他随意的将花拿给她看,就有点难办了,她肯定会怀疑上。 他揉了揉额头,顿时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你很想看吗?” 姜璇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我也不是很想看,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但你要发誓,你不能告诉我哥哥。” 林翊点头,“以性命发誓。” 姜璇失笑,“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不想哥哥担心……”她压低声音,“我觉得我可能丢失了一段记忆,上次我说南燕的那件事情,就是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 “你提到两生花,我觉得又不像,想看两生花,不过是好奇心驱使,我摁都摁不住。” 她压低声音,怕他听不到,身子微微的抬起,越过桌子,靠近他。 林翊早就知道她的资料里有一段空白,只没想到她就这样向他坦白了,“南燕虽然现在还在,但是那花已经失去踪迹很久了,应该不太可能。” 姜璇微微抬着身子,凑过去,林翊身材高大,就算坐在这里,也比她高出很多,他的声音温醇平和,仿佛铁石一般,带着磁性。 姜璇还没来得及收回身子,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觉得背上有点麻酥酥的,这样的感觉让她很陌生,也很不喜欢,她收回身子,坐回原位。 她不自然的挠了挠鬓角,“先生对慈玄观定然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和我一起……额……偷到这花?” “偷?”林翊今日第三次觉得哭笑不得,“你不是说守卫森严?” 姜璇脸红,“我先打探一下,如果守卫森严,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一定非看不可。” “如果被人发现,我就说我是迷路的香客,再不行,那个清净道长,我可是还想找他谈谈呢。” 谈谈上次大夫人收买他的事情。 林翊心头点头,这倒是的,到时候,他就把守卫去掉,叫她好偷些就是了。 “只是,就算我进了那座殿,也不知道东西藏在何处。”姜璇犹豫地看向林翊,左右顾盼了下,低声道, “先生,你能不能和一起去?” 林翊正在喝茶,被一口茶呛住,咳嗽起来。 他居然被人邀请,去自己住的地方偷东西…… 他的人生里,有阴谋诡计,有权利巅峰,有生死兄弟,可是,就是没有这样的经历。 真是很新奇啊…… 他看向面前正满含期盼,看着自己的姜璇,他没办法拒绝,只能答应,“好……你去观里提前让姜瑜告诉我。” 姜璇听他答应了,心头特别的高兴,也就没在意他直呼姜瑜的名字,反而叮嘱,“那你一定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哥哥,我不想让他担心。” …… 云纱公主从宫宴结束后就一直鸿胪寺的客院里,没出门一步,她还没有从自己失去了继承人身份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哥哥已经成为将来滑国的王,她则是不能继位的公主。 不能继位的公主能有什么用?回国后,只能是招一个驸马,然后生孩子,和那些她看不起的东离贵女一样,慢慢的老死在公主府。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可怕。 她的人生目标,是做高高在上的女王,若是做不了女王,她曾经享受过的爱戴,她曾经的高傲,那都成了一场笑话。 云纱公主蓬头垢面的缩在床脚,外头是云茂的敲门声。 若是做不了滑国未来的女王,但若能在东离做一名皇妃,过着精致奢华的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曾经听母亲说过,东离皇帝宠爱的女人比皇后要尊贵,若是她能成为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女人。 到时,她又何须讨好那些东离官员? 滑国的王位又算什么? 就算哥哥成了王,还不是在见到自己时,给自己弯腰行礼? 她拢了拢头发,撩开帐幔,从帐子里头出来,慢吞吞的去开门。 云纱公主在萧越面前跳舞的事情很快就从宫里流传出去。 很快的,这段舞被传成香艳的故事在京中流传,甚至有人开始觉得皇上会把云纱公主纳入后宫。 皇上纳后宫,在百姓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一时间,云纱公主这个人在大家的眼中,更加的好奇了。 传言越发的厉害,已经渐渐成了云纱公主貌美倾城,又心系皇上,可是皇上碍于皇后娘娘,才忍痛没有将云纱公主收进宫。 皇后嫁给皇上也有许多年头了,连太子都已经九岁,可她还霸占着皇上不让他纳妃,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有些男人觉得皇后不够贤德,有些女人有些酸溜溜的,说皇后不够大度。 到了最后,云纱公主似乎就是那个无辜痴情的娇弱女子,而皇后则成为一个霸道的悍妇。 喜乐坊的摇光自然也听到这个流言,她撇了撇嘴,听了这个传言,嗤笑一声,云纱公主说是公主,还不是和她们这些舞姬一般,想去皇上面前献媚。 真正的大家闺秀,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这分明比舞姬还不如。 当日进宫,摇光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觉得没有男人会不对自己东西,可偏偏,她铩羽而归。 她虽然想着那高位,可如果皇上对自己没兴趣,那么,她就算进宫也没用,到时候难道还空有美色,老死宫中? 也只有云纱公主那个蠢货,才想着用这样的流言逼迫皇上将她收入宫中。 摇光如此想的时候,顾念也正在听外头人的回禀,她摇头笑笑,“皇上是东离之主,想要美人还需要犹豫?牵制前朝,平衡后宫?” 她轻蔑的笑起来,“只有没用的皇帝才会靠女人治理朝政,这传流言的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京城里贵人世家不少,平日有什么事,传出来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可是,这次却是如此的口径统一,定然是背后有人在操作。 这些流言最针对的就是自己和安远侯府,以及肃王府。 若是萧越对自己有半点不喜,大概这个流言传到他耳中,这半点就要变成很多点了。 手段不高明,但是很有用,不但坏了她的名誉,还牵扯到她的娘家,甚至还有附属国。 现在那些附属国还在京城,不但有一个滑国,还有一个南燕要求娶镇北将军的女儿。 想到这里,顾念轻轻皱了皱眉头,吩咐青叶,“你让暗七来见我。” “既然流言这样多,不如让流言传得更加热闹些。” 青叶对这些流言也是深恶痛绝,明明皇上已经多次表明,不纳二色,这些人就和苍蝇一样死死的盯着后宫这块肥肉。 看来,皇后娘娘这是想一次解决了。 …… 林翊虽然和姜璇说好要去“偷”两生花,但是,姜璇一直没让姜瑜给他口信,也没有上慈玄观去找他,他觉得奇怪,就想着下山去城里看看。 只是,下山前,外头萧越派来的暗卫进来,递上萧越的信件。 他笑了笑,这可是小九第一次亲自写信给他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一边拆,一边想了好多的内容,是让自己回京的十八中理由吗? 还是说他也有点想自己了? 他展开信件,笑容慢慢的收敛,南燕少主竟然求娶姜家大姑娘? 那不就是姜璇? 他面色凝重的放下手中的信件,若有所思。 姜家这边,姜瑜同样在和姜璇在说这件事情。 “阿璇,父亲从边疆来信,说是陛下写信给他,说南燕使团的人,有人求娶你,但陛下因为父亲的原因,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去信询问。” “现在这件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你是怎么看的?” 姜璇只觉得脑子‘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可闪的太快,她是抓也抓不住。 她怎么想?她肯定不想,只是陛下虽然说去信询问,但她有反抗的机会吗? 难道,她将要去和亲? 第265章,刺杀,静坐示威 姜璇中秋那天和林翊分开后,本想第二日就去慈玄观找林翊的,但谁曾想清晨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小日子来了。 这才耽搁了几天没去。 没想到现在又碰上这样的事情。 和亲?是她从来没想过要走的一条路。 虽然家中有继母,继妹,可她一直想的就是在父兄的庇佑下和乐的过她想过的生活。 如今,她要远赴南燕,一个人在后宅厮杀吗? 对,就是厮杀! 南燕的人想联姻,总不能是看上她吧?虽然说她脑子时不常的会冒出一点关于南燕的讯息。 姜瑜见说道南燕姜璇很抗拒的样子,温润的眸子闪了闪,原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他揉了揉姜璇的脑袋,“皇上说一切以家中的意愿为主,不管是我,还是父亲,都不会让你去和亲,所以你宽心吧。还有,陛下准许父亲回来一段时间。” 姜璇刚开始还有点难过,这会被姜瑜这样一揉,又烟消云散了。 她向来就是这样,着急没什么用,事缓则圆,一时想不通的事,放一放,过一阵子或许就妥当了,要是还想不通,那就再放一阵子。 所幸,她的人生里没有什么大事情。 否则,哪里经得住一放再放? 她听到说父亲要回来了,顿时惊喜的抬起头,看向姜瑜,“真的?” 姜瑜含笑点头,“真的。” 这个消息让姜璇真的是半点不快都没有了,一扫前段时间姜大夫人母女带来的阴郁。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让碧蓝去老夫人那边禀报一下,说要去慈玄观。 姜大夫人去了家庙,家中中馈如今是老夫人掌中,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份各分一半差事。 老夫人听说她要去慈玄观,也没拦着,只是让她多带点人手。 这样就很好。 她也不需要老夫人过多的关心。彼此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就好了。 天气很好,到了慈玄观,她让随行的丫头婆子在小休的后罩房等她,一个人去了林翊的书房。 昨日她问过哥哥,这个幕僚怎么样,哥哥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 她心头惴惴,难道黄先生做的不好吗? 等见到他的时候,她应该提醒一下他,毕竟,他去哥哥身边,是她推荐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慈玄观的观主都很爱丹桂,到处的院子里都种着丹桂。 如今,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所经之处,呼吸之间,一片甜腻腻。 让她原本就愉悦的心情,越发的愉快。 书房的门开着,里头一片安静。 姜璇提裙上了台阶,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又伸了个脑袋探了进去,见黄先生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书案摆在窗前,挂着一扇竹帘,竹帘半卷,凉风习习,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绒绒的汗毛。 大约是为了不让墨水沾染在衣袍上,袖子半卷,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 听到声响,低头写字的人抬头随意的望了一眼,“来了?” 他淡淡的问道,“你怎么过了这么几天才来?” 这话,仿佛有点哀怨的意味。 姜璇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是自己说要来的,结果却拖了这么多天。 她的小日子,总不好和外人说,还是个男人。 她用手指抠了抠鬓角,歉然道,“对不住,这几天发生了点事情。来迟了。” 林翊还在写,以为她说的是南燕使臣求婚的那件事情,说了句,“不用忧心,皇上定然不会同意南燕使臣的请求的。你不会去和亲。” 他知道这个,姜璇并没有觉得意外,只以为是姜瑜和他说的。 “先生怎么知道皇上不会同意?难道先生还研究过帝王心术?当皇上是不是都讲究一个制衡,玩转心术?” 姜璇好笑的问了句,脚步抬起,走向书案。 林翊手中的笔顿了下,道,“如今金銮殿上的那位皇帝,是武将出身,他讲究的是不服打到服,不会弄这些弯弯绕,更不会让一个女子去维护两国之间的和平。 真的和平,哪里是一个弱女子能够维护的?多少和亲的公主,贵女,都是落寞的死在和亲路上。 所以,你安心吧。” 见她要走过来,看了看她身后,“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我已经开始做事了,你怕是要等片刻了。” 林翊手一指,朝外头支取,“那里有张竹摇椅,你去那里坐一会,已经燃过艾草,不用担心有蚊虫。” 姜璇的脚步停在那里,看看他桌上的文书,想来他在处理机密的事情不方便她看,于是让她哪清净呆哪里去了。 她转身出了书房,去了丹桂树下的椅子上坐着,丹桂树下,飘了甜香,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在她身上,斑斑点点,开始她还打量着四周,想些事情。 慢慢的,空气中流淌的都是宁静,慢慢的她靠在椅子上,感觉到一丝丝的困倦袭来,她闭上了眼睛…… 书房里,边上的小门被轻轻打开,有人走进来,“爷……” “嗯。”林翊低声道,“和观主说了,重要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吧?还有我们的东西……” “都收起来了。”是常远的声音,林翊点点头,搁下手中的笔,让他退了下去。 他在边上的水盆里洗净手,又将半卷的袖子放下来,这才出了书房,站在台阶上,见她似乎睡着了。 头微微的偏着,白皙的面容上覆着长长翘翘的黑睫,几缕头发粘在脸上。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的走过去,还没靠近,她却倏然睁开眼,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茫然间,见到是他,才放松下来。 林翊知道她之前在边疆呆着,但没想到她警惕成这样。 他的心头忽然有点酸酸涩涩的,和上次在围墙上,见到有人算计她一样,就想什么都为她解决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在她未完全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走吧。” 姜璇开始还有点茫然,在他手揉头之后,完全就清醒了,她虽然在边疆呆过,见多了各色的将军叔叔,还有士兵,但真正亲近的男子,也只有父亲和哥哥。 没想到,今日竟有第三个男子这样揉她的头,她竟然也不讨厌,反而有种被人宠溺的感觉。 她没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而是道,“先生,我们先说好,是我想去拿那两生花的,还是我打头,你跟在后面。” 林翊欲言又止,他道,“怎么能让你在前头开路,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在江湖中还怎么混?” 姜璇失笑,“你现在可是我哥哥的幕僚,江湖人可管不到你,这事只有我们俩知道,再没第三人知道,更不要说江湖中人了。” “你虽然看起来很高大,可是你是书生,你不会武艺,我会。不要说了,你跟着就行。” 说完,姜璇往前头走去了。 林翊无奈,只能跟上。 因为姜璇已经知道藏东西的大殿有守卫守着,为了逼真,他并没有叫侍卫撤下,原先想着是他带着进去,也不会有人拦着就是。 这会,她居然要走在前头! 如今,他只能是跟紧一些了。 没走几步,姜璇又停了下来,拉着他走到角落里。 “怎么了?”林翊莫名其妙的问她。 姜璇叹了口气,抚额,“先生果然是个书生,你大约是头次做这样的事情吧?你跟的这样紧,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吗?” 林翊想笑,唇抿的紧紧的,虽然姜璇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眼前的姑娘怎么如此的可爱? 他严肃的点点头,“好,你说的有道理,我离你远一些就是了。” 姜璇欣慰的点点头,这里她来过一次,知道守卫最松的是守卫换班的时候,能悄悄潜入,只能等下一次换班的时候,再偷偷的从后窗逃走。 反正姜璇是能进则进,不能进,就再找机会,反正,她也不是很着急。 慈玄观宏大,他们来的是最后一座大殿,掩映在大山之下,因为是存放经书,等道观重要物品的地方,又有守卫,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两人一路无言,姜璇带着林翊悄悄的到了侍卫换班的地方,等到门口的守卫离开后,她转身朝林翊招招手,等他到了跟前,“你在这里给我望风,我上去试探一下,看是否有暗卫。” 这样重要的地方,一般都是有明暗两位交替的。 林翊没想到姜璇连这个都知道,想到她跟着镇北将军在边疆呆了那么久,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本来这里守备没这么森严的,但他住进来后,自然而然守卫就多了起来。 他不想她这样大费周章,不过是一朵两生花,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那里的守卫换班,已经走了。” 姜璇用她在镇北将军那里学来的知识详细的解释给他听, “我是个姑娘,就算上去被人发现,也没什么,不会被人怀疑。 但你这样一个男子上去,多少会被人怀疑是坏人。 本就是我想看看那多花,怎么能让你犯险,再说,留你在这里,就算我被抓了,你也能去找我哥哥救我不是。” 林翊沉默了一下,点头,“好,那你小心点。” 姜璇笑了笑,低声嘱咐,“你藏好。” 林翊露出一丝笑容,点头。 姜璇理了理裙子,昂着头,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其实她在不动声色的查看四周的情况。 她的动作都被暗中守着的暗卫看在眼中,暗卫见有人往太上皇的居所而去,顿时浑身紧绷,几乎马上就要冲出去将人给制住了。 林翊突然从转角出走了出来,向前面走去。 暗卫见太上皇过来,虽然按下身子没动,但精神却是高度紧绷。 他不知道太上皇是否认识那个姑娘,只等着情况不对,就上前护驾。 姜璇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换班的守卫回来了,心头一紧,脚步停了下来,转头,见是林翊,顿时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出来了?” 林翊忍着笑,“我见周围没人,就出来了。走吧,去找找两生花在哪里。” 门并未上锁,林翊刚要推门,就被姜璇给制止了。 “你别动。”她低声的喊道,“别以为门没上锁,就可以推,这里这样重要,肯定还有机关。说不定是门下有香灰,或者后头有铃铛。”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我们还没偷看到两生花,还是小心点好。” 这些,她曾在一个在父亲的一个手下听到过。那人曾经在南燕做过很多年的暗探。 林翊以惊奇的目光看了眼姜璇,后退半步,让她检查。 守在暗处的安慰,心头十分疑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他已经决定,要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京城的皇上知晓。 太上皇竟然带着一个姑娘偷偷的摸到自己的居所来,这…… 姜璇检查无事后,推门而入,进去后,又快速的将门关拢。 一间阔大的房间,摆满了架子,上头摆放了很多的东西,姜璇和林翊两人一排排的找过去,没想到,再第二排就看到了两生花的盒子。 东西来的如此容易,让姜璇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她低声对林翊说道,“上次过来这里的守卫很森严,这次怎么这么轻松?东西也找的如此简单,这个东西不重要吗?” 知晓一切的林翊嘴角动了动,这是他安排后的结果啊,要是原来,估计还没进来,小命就没了。 这么快就找到东西了,林翊道,“你不是很想看看两生花是什么样的?快打开啊。” 姜璇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里头还有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再打开,里头躺着一朵干巴巴的花朵,果然是其貌不扬,她想用手摸摸花朵,又怕手上的灰尘沾染上去。 她怔怔的看着干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 男子在女孩发间簪了一朵花,随即,女孩踮起脚也在他发间簪了一朵,笑的十分得意,不妨男子长臂一捞,整个人都跌入到男子的怀里,还没回过神,就见男子俯下身来,她在男子紫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怎么了?”林翊见姜璇呆立在那里。 姜璇如遭雷击一般的看向林翊,虽然男子最后没能吻上来,这样的时刻,想起那样的场景,简直有点不合时宜。 也因为这个,她现在是十分的肯定,她的记忆确实丢失了一片。 她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生花的原因,原本只是零星的记忆,这会,她竟然想起了片段,虽然她只是看到了那双紫眸,忘记了男子的面孔。 她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有隐隐的脚步声,甚至带着熟悉的兵械相交的声音,她的脸色大变,拉着他躲到了被架子遮挡的墙边。 架子和墙之间十分狭窄,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站着,姜璇身形已经算是高挑的,但也只是到林翊的肩头。 林翊靠在墙上,姜璇的脑子在他肩头,因为紧张,呼吸略略急促,脸上带着红晕,身体微微贴着他。 无时无刻,她不是让他隐在暗处,她在明处。 这会也是他在里面,她在外面,如果有人进来,发现了他们,她走出去,就保全他了。 两人这样贴在一处,如果是在外头,大概,她只能嫁给他了吧? 她的呼吸有丝丝吹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有点麻痒,他的身子一动不动,“你别担心,没事的。” 他微微垂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你不要出声。”她回了一句,“外头有人来,若发现咱俩,到时候说不清的。” 虽然,她已经准备后手,那就是清净道长,可到底他们做的不是什么光明的大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林翊抿了抿唇,“你怕么?” 姜璇抬头看向他的下颌,摇摇头,“怕的,怕连累你。” 林翊想着,外头如果是守卫巡逻,这会也应该过去了,不会进来的。 刚想要安慰她一句,没想到外头兵器撞击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还带着有人倒下的闷哼声。 随后,就是屋子的大门被人踹开,对,就是踹开,紧跟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有七八个穿着和外头护卫一样衣衫的人进来,手中握着兵器,行动敏捷,无声无息,“不是说进到这里了?怎么没人?”一个人问。 “躲起来了?”其中一个回到。 “分开,找。速战速决。”开始问话的人,低声示意大家分散开来。 林翊脸色微变,这不是他的护卫!! 原来姜璇说的没错,真的有人闯了进来,并且,是来刺杀他的! 方才的闷哼声,应该是守卫被杀倒下的声音。 他虽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是,他也是在杀机重重的宫中长大的,对这些并不陌生。 他立刻反应过来,他搂住姜璇的腰,和她换了个位置,她在里,他在外。 姜璇这会,满心都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这会,他想的却是保护自己。 她咬着唇,目光闪烁,林翊将食指竖在唇间,让她不要出声,见她揽在怀里,趁着那些人没有搜到这边,在她耳边,声音极低的道,“他们总会过来的,一会我挡着他们,你赶紧走。” 姜璇心头着急,她怎么可能自己走?她也学着他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是我连累你了,不能让你在前头为我挡,自己却逃跑的。 你走吧,我会保护你的。” 她虽然没有办法,但她有武艺在身,她不能让他为她而陷入危险,这些人真的会杀人! “你保护我……”林翊唇角勾起来,很愉悦,他伸手抚向她的脸庞。 眼前的姑娘,面上一片真诚,虽然他不会让她那样做,但他的心,如同泡在醋里,柔软一片。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顿悟。 他这辈子,冲锋陷阵,阴谋诡计,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是这样单纯的,这样的想要保护他。 他为什么留在金陵?他开始只是觉得新奇,并没有想要怎么样。 此刻,压在心底那点儿不好言说的滋味浮上来。 老天有意,这怪不得他了。 不过,眼下还是要解决外头的人才是。 他松开环着她腰身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乖,将眼睛闭上。” 话音未落,姜璇只感觉到温暖干燥,带着茧子的大手覆盖在她的面庞上,随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遮住她眼睛的那刻,林翊面沉如水。 竟然真的有人穿入他的居所刺杀他!下头的人竟然也没发现,常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闯入这么久,也不见他的人过来。 是他大意了。 这一刻,林翊浑身肃杀,在来人快要搜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脚将他踢飞。 他的怒气发散在这一脚里,力道极大,那人被踢飞,撞在架子上,连着撞到两个架子,上头摆放的东西随着架子的翻到也落了下去,将那人埋在下头。 一连的动作,发出很响的声音,其他地方搜查的人自然是听到了,纷纷朝这边聚拢。 林翊的功夫自然是和萧越没法比的。 如果是萧越,大概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到林翊这里,虽然也能应付,但就没那么快速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软刀,对着迎面而来的人,就是一刀,那人顿时脖间喷洒出大量的鲜血。 林翊不动声色的看着边上聚拢过来的人,还有五六个,他身后还带着姜璇,不能恋战,也不能让姜璇受到伤害。 他看准空档,长臂一伸,将姜璇抱在怀里,破门而出,带着她到了隔间他的住所,找了个地方将她藏起来,将身子微微的蹲下,和她面对面的说着,“你在这里躲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否则真有可能小命不保。” “乖,听话。” 姜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身手利落的男子,她以为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身量是因为常年的奔走,才会不是那么孱弱。 没想到,他的伸手似乎极好,竟然能找准时机,带着她脱维。 他叮嘱完之后,起身就要走,姜璇拉住他的衣袖,她想说她的武艺很好的,可话一转,就变成了,“外头那样危险,你还是同我一起留在此处吧。” 林翊摇摇头,“我留在此处,两人都会有危险。” “那些人并非是观里的守卫,应该是贼人,我出去弄点大的动静,真正的护卫应该很快就到的。” 姜璇是感受过很多的战事的,刚才也察觉道了林翊说的这些。 林翊没等她再说什么,站起身,从边上的架子上拿过一把短弓,将箭筒背在身上,出去后将门关好,并扣上了门栓。 刚出去,就见常远冲了过来,“爷,您没事吧?是小的罪该万死,和暗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会常远有点狼狈,脸上,身上都溅了血迹,表情狰狞,看来,他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林翊发现常远的手不断的有鲜血冒出,显然是受伤了。 刚刚在藏东西的那间屋子的人已经冲了出来,常远一个纵身,挡在林翊的前面。 “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此刻,我们愿意付三倍的价格买你们收手。” 常远刺伤一名扑上来的此刻,喘着粗气,“各位兄弟做这个行当,无非是为了银子……” 这些人十分的训练有素,但和军中的人不同,是十分职业的杀手。 虽然常远说用三倍的价格收买他们收手,但这些人看起来十分的有职业道德,竟然没有被吸引,又冲了上去。 “爷,退后……”常远面色铁青,今日恐怕将是一场恶战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被引走的那些护卫快点回来。 但是,这些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人都被他们引走了,这会,估计都被缠住,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手上的左手抹了一把脸,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太上皇有事的。 林翊和常远一起,击杀着那些刺客,如果只是这些人,两人虽然吃力,但也能解决,只是期盼没有其他的人。 这些刺客有备而来,手段残忍,下手利落,是谁会派这样专业杀手来刺杀他? 从京中出来,这样的刺杀,他经历过几次,但都是小打小闹,包括那次躲入林中,并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小九的手下,更多的是为而来躲避那些追杀他的人。 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对他下杀手,他留在金陵,未尝不是有将这些人引出的想法。 这个人,比他预想的还要冲动与愚蠢。 他林翊悠然的人生,怎么能死在一个蠢货手里? 他的眼睛微眯,手中的软剑穿透一名此刻的胸膛,刺客倒地身亡。 “爷,您先进屋去,这里交给小的。”常远转身看向林翊,“这些人心狠手辣,小的担心您受伤。” 现在这个情形,他真的很担心爷会受伤,到时候如何回去与皇上和太后交代? “不用。”林翊再次击杀了一个刺客,“你能为我送命,我却不能贪生怕死。” 门关着,里头的姜璇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也不知道黄先生出去后如何了,毕竟就算他的身后再厉害,如何能以一敌多。 更有,这些人究竟是谁?从何处冒出来的?为何要闯入慈玄观?若是为了偷东西,也不用这样大动干戈。 她坐在林翊安置她的地方,一边思索这些问题,一边略略紧张的看着外面。 她等了片刻,觉得不能等下去,她的身手经历了战场,并不比普通的剑客逊色。 所以,她要去帮忙。 …… 京城中,皇上要纳云纱公主的流言还没散去,越演越烈,不过,到了第三日的上头,原本对流言深信不疑的人开始怀疑了。 皇上在登基的时候,可是深情款款的表白过的,那一纸册封皇后的诏书,让多少女子梦寐以求? 再加上前段时间,那位可怜的礼部官员因为谏言皇上纳妃,被撸了职位。 这些分明都说明皇上和皇后情深似海大。 怎么短短时间,皇上与皇后就貌合神离,要纳后妃了? 还有安远侯府,肃王府,还有一些人家,可都是好人家,虽然是高门,可从来不高高在上。 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故意传播流言,想要陷害皇上,还有皇后? 这些流言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操纵?这些人是东离的敌人吧?又牵涉道云纱公主,大家纷纷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云纱公主。 这位公主不是还在皇上面前献舞了? 怀疑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卷起袖子要找云纱公主问个明白。 萧越下朝之后,把这件事当成笑料说给顾念听,顾念懒洋洋地搅动着粥碗,“这些人,都是人云亦云的。” 萧越见她没什么精神,于是坐在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勺子,端起碗,要喂她吃,“你不舒服吗?怎么不多吃点?还是我喂你吧。” 虽然两个人很亲密,什么事情都做过,他甚至帮自己搽脸,穿衣,可这样喂东西还是第一次。 她四下张望了下,见无人,就也顺从地靠在他身上,由着他来投喂。 萧越喂了她几口,见她懒懒的,别有一股韵味,刚要凑过去,就见外头有个宫女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小碟子。 她见到萧越先是一怔,再看两人的动作,慌慌张张地跪下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撞了皇上,皇后。” 顾念直起身来,见她一身素净的装扮,面上也是脂粉未施,只是…… 萧越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顾念,说道,“这宫女瞧着跟你倒有几分相似。” 顾念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就见那宫女娇娇怯怯的说道,“奴婢是伺候人的贱身,怎么敢跟皇后娘娘相比?殿下折煞奴婢了。” 说着连忙跪下,头磕的砰砰响,一会就红了。 萧越淡淡道,“冷不丁一看,打扮上倒是有两三分相似,不过,这说话的气魄真是差的远了。” 顾念‘唔’了一声,“六局有心提拔上来的,说是伶俐得用,我瞧着也不怎么样。” 虽然她放心萧越,但这种卧榻之侧有别人踮起的感觉还真是……太糟糕了。 看来,因为云纱公主的流言,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这样也好,让她一次解决把。 跪着的宫女心里一紧,萧越和顾念在一起的时候,不爱留不相干的人在,刚刚她是看准青叶姑姑不在,才进来的。 若是不成,那她可就得不偿失的,她抱着拼一次的心思抬起头来,露出整张脸,咬着下唇看着萧越。 顾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家里可是死人了?” 宫女摇摇头,“奴婢家中无人了……” 说着,看起来是被说道伤心事,伤心的低下头去。 顾念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既然没有死人办丧事,你穿的这么晦气做什么?” 萧越握着顾念的手,正在摆弄着,闻言,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青叶从外头进来,见到有宫女跪在地上,脸色变了变,连忙唤人来拖了下去,又跪地向萧越和顾念请罪。 顾念让她起来,扶额道,“看来以后外面还得安排人手了,不然一个两个都这样进来,这成何体统?” 萧越在边上,端起粥碗,道,“黄芪已经好了,到时候就让她回来,我再拨人过来,让青叶带着调理一下。” 顾念斜了他一眼,明明只是一碗很清淡的粥,可顾念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弯腰就干呕起来。 这几日,她偶尔也会这样的干呕,以为只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有了这碗清粥。 萧越见她忽然呕吐起来,顿时脸色大变,放下粥碗,也不管是不是打翻了,手忙脚乱的帮她顺气,高声道,“快传太医,不,快传张春子进宫来。” 外头的人被萧越给吓的,暗一进来一看,一阵风般从殿内冲出去。 暗一才刚离开,就有小太监带着宫门口的御林军到了凤仪宫前,大声禀报, “皇上,外面有学子静坐,他们说太后偏爱皇后,拦着陛下您纳妃,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却因善妒独霸陛下,阻止皇上绵延子嗣……” 第266章,击杀 姜璇听不到动静,起身想要开门出去,却发现外头被栓住了,根本出不去。 她坐回柜子上,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盯着门,有些忐忑地等着黄先生回来。 他的身后再如何厉害,怎么能以一敌多?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可万一不只这几个呢? 她的手指都要被咬破了。 虽然刚刚他在保护她的时候,不过将揽在怀里一会,可她的鼻尖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略热的体温。 她连累了他,可他还想保护她。 杀人的时候,他与寻常的时候不太一样,身上的冷酷之气极重,一向英俊温和的脸上毫无表情,身上有很多的血迹,是被他杀的那个人的血。 她的眼睛虽然被他遮盖住了,但那样利落的一刀入喉发出的声音,似乎是毫不犹豫。 之前,他应该杀过很多人吧? 一般人即便是杀人,也绝对没有这样的果决和熟练,他遇到危险能极快反应过来,普通人不会对这种场面和惊险习以为常的。 姜璇如是想。 正当姜璇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院林翊正和常远一起击杀剩下的两个刺客。 常远左手的衣裳已经被血给浸透,他依然咬着牙在支撑着。 林翊手中的兵器已经卷了刃,身上鲜红一片,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刺客的。 他的神情默然,这个世界上还会来刺杀他的人,当真不多了。 外族探子应该是不可能的,南燕使团已经进京,其他的使团都在严密的监视中,所以绝非外族之人。 朝野上,他并非全无对手。 再他退位之前,将几位藩王召进京,准备削藩事宜,到如今那几位藩王依然停留在京。 但他秘密出京,并没有其他的人知道。 还有其他的人,他暂时想不到,但能这么训练有素的,终是不多的。 最后一个刺客倒下,林翊和常远都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到他们完全放松下来,外头又进来几个人,和刺客是一伙的。 见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面色一变,冲了上来,将两人包围在中间。 他知道来刺杀的人不会这么几个,没想到,竟然这样多。 姜璇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眼神一黯,丹田提气,“有刺客,抓刺客!” 女人的声音,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可以穿破云霄。 她的这一声尖叫,足以让整个慈玄观的人不管是道人还是香客,或者是其他人,都能听到,同样的也惊到了闯进来的刺客。 她的声音刚落,一个刺客就举剑冲了过来。 “阿璇,你来干什么?出去!” 林翊见状,想要从刺客的纠缠中过来保护姜璇,只是,那一瞬间,姜璇躲开刺客的攻击,反手制住刺客拿剑的手,夺过他手中的剑,一剑刺过去,冲过来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女人…… 一个看起来很柔弱,实际很凶狠的女人。 他倒地的那一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身为杀手,大多不得善终,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姜璇看都没看地上躺着的人,她撩起裙角,冲了进去。 “阿璇,你出去。”林翊厉声道。 “你给我闭嘴。”姜璇吼了回去。 她没有再打理林翊,将裙摆一撩,系在腰上,这档口,她还避开了两个刺客的偷袭。 刺客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女人冲进来,在看清楚来人以后,他们想要拦下姜璇,下手也没有留余地。 可姜璇依然冲破了他们的重围,她的招式很快,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残影般无声无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常远捂着伤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他今日会命丧于此,没想到姜家大姑娘竟然只身冲了进来,那提剑的姿势,系裙角利落的动作,让他有种看到了叱咤疆场的英雄气概。 她的武艺,让人惊艳。 她的剑术,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凌厉的锋芒,甚至还带着逼人的寒意。 不仅仅如此,甚至还带着经过战场才能淬炼出来的杀气。 一枚袖箭飞了出来,它想要袭击的目标,正是姜璇身边的林翊。 林翊偏头躲了过去,但是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不将林翊给杀了不罢休,又有人瞄准了林翊。 常远情急之下,只能扔出手里的剑,扎进刺客的胸膛,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原本倒在地上的刺客,朝林翊抬起了手。 “爷……” 常远只觉得全身发寒,他浑身充满了恐惧,因此而颤抖着。 “叮。”闪着寒芒的长剑挡住了这枚袖箭,剑锋颤动,袖箭掉落在地上。 姜璇上前,一脚踩在发出袖箭的刺客胸膛上,刺客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碧云冲了进来。 她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做任何的发问,而是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和姜璇一起加入战斗。 “撤……”刺客见势不妙,就想要撤退。 姜璇快步拦在这些刺客面前,“你们是什么人?是慈玄观的人?你们的东西是我想要拿的,有什么冲着我来。” “姑娘,我们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一个弱女子,何必用命来博?”为首的一名刺客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十分怪异。 “你想要什么和我们没关系,我奉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好好的姑娘,何须为了一个男人拼命?” 姜璇冷笑一声,“那你们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蚊蝇臭虫,我保护我的朋友,比你们好。” “我好心的劝你,你不听,可别怪我们下狠手。”那为首的人阴狠地说道。 姜璇手中的剑挽出一个剑花,她的剑法很好,边关有很多的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上拼杀出来的。 镇北将军府养了很多这样的残疾将士,她的一身本领也是跟他们学的。 回到姜家后,她只是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刺客见姜璇如此咄咄逼人,下手越发的狠,招招致命。 但是,他们没想到,姜璇和后来的碧云武术都很高,尤其是碧云,凌厉,狠,就好像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是个……死士。 刺客暗自心惊,这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给女儿养死士? 只是,刺客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因为她死了,死在了碧云的手里。 刺客学的是暗处偷袭的杀人手段,然而姜璇和碧云,学的是战场上杀人的手段。 两种手段碰撞在一起,高下立现。 有了姜璇和碧云的加入,林翊轻松了很多,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没有平日的娇俏和甜美,多了几分冷意与神秘。 几缕头发贴在她的脸颊旁,让她的脸看起来犹如冬日的白雪。 他觉得自己的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睛随着她,随着她而转动。 姜璇快速的挥动着手中的剑,鲜血喷溅而出,她没有看躺在地上的刺客,而是转头对林翊道, “你别站在那里,退后,万一这里面有人装死怎么办?” 父亲说过,战场上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敌人装死不动,等到战事结束,清扫战场的时候,装死的人就会突然偷袭,这样的法子害死了不少东离的将士。 在那之后,他们的士兵打扫战场就会先在敌人的尸首上,不管死没死,补上一刀再说。 她的话音刚落,地上一名刺客翻身而起,手中的暗器射了出去,姜璇手中的剑,刺穿了刺客的喉咙。 慈玄观的观主,以及清净道长终于带着人来到院门口,他们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被鲜血染红的院子,都吓了一大跳,再看到捂着胳臂立在那里的林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被贼人调虎离山引开,并被缠住的暗卫,也过来了,正要跪地请罪,被林翊暗中做的一个手势给拦住了。 林翊走到姜璇的面前,“阿璇,不是不让你出来吗?” 姜璇见到有人赶到,顿时松了口气,身上的凌厉劲顿时化为烟云,她转头对身边的碧云说道,“快扶住我。” “姑娘,您怎么了?受伤了?” 姜璇摇摇头,手一松,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我害怕,我腿软……” 碧云在心头翻了个白眼,觉得姑娘这样真实太假了。 林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柔声道,“我在这里和观主处理剩余的事情,你先回去。” 姜璇不确定这些是不是慈玄观的人,因为他们闯入后殿才下杀手,可林翊一脸的从容,还想说什么,这时,姜瑜带着官兵闯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立在林翊面前的姜璇,他是收到消息,知道太上皇有危险,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妹妹,你怎在此?”姜瑜上前,狐疑的看着姜璇,见她身上有血,大惊,“你受伤了?” “我没有受伤,不是我的血。”姜璇心虚的看着姜瑜,她很怕姜瑜知道她和黄先生到慈玄观偷东西的事情。 “府尹大人,大姑娘是路过,刚才要不是她帮忙,观里损失就严重了。”清净道长及时上前,给姜瑜见礼后,为姜璇解围。 姜瑜不相信是这样简单,但这会也没工夫详细的盘问,他吩咐碧云,“带姑娘赶紧回府。等我回来再说。” 姜璇看了眼立在一边的林翊,林翊回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姜璇这才放心离去。 …… 林翊神色漠然地背着手站在庭院之中,姜瑜带来的官兵手持火把,站在他的身后,照亮了傍晚昏暗的天空。 慈玄观的后殿周围已经被大批官兵包围,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尸体,血将地面染红。 慈玄观已经被封了,所有的人不得出入,所有有接应嫌疑的人都被带到这里,惶恐地被侍卫包围着。 姜瑜走到林翊面前,半跪下冰雹, “上皇,观里已经全部搜尽了,人都在这里。三个活口,其中一人服毒自尽,另外二人受尽折磨,什么也没说。” 林翊看了看天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继续用刑。”他冷淡的回道。 姜瑜应声下去。 林翊依然站在那里,想到离开的姜璇,方才她舍身救自己,的确让人动容。 只是这里他暂时走不开,恐怕也不能去找她。 常远包扎好伤口过来,“爷。” 林翊侧身看着他,见他除了脸色苍白外,无大碍,心头也放松了,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帮着姜瑜一起,将方才审问过的,有嫌疑的,一律抓入府牢,不可错放。” 常远应诺。 “另,金陵城闭城三日,查找可疑之人。”林翊直接下了封城令。 他是太上皇,这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说封城,根本就没人说什么。 姜璇同碧云离开后殿,往前头走时,碧云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 “姑娘,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那个黄先生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幸好奴婢听到你的声音,去的快,万一你要受伤了,奴婢怎么和老爷交代?” 姜璇安抚住她,看看身上带着血的衣衫,和碧云去了后罩房,将衣衫换了,否则这个样子回去,还不把老夫人他们给吓坏了? …… 京城,皇宫,凤仪宫中,萧越被顾念突如其来的呕吐给吓的人都快疯了,对于太监禀报上来的,有学子静坐示威抗议,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文人就是屁事多,可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成缩头乌龟了,文人造反,十年不成。 他挥挥手,示意报信的太监退下去,“他们愿意坐,就让他们坐。” 暗一去了宫外接张春子,这边萧越同时也让人去传太医过来。 太医在皇城内,自然来的比宫外的张春子更快。 太医一进来要行礼,被萧越给制止了,“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屁礼,快给皇后诊脉,她一直呕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惴惴,连忙起身,上前给顾念把脉。 原本,太医听萧越说顾念呕吐,以为是怀孕了,可把脉的时候发现似乎是滑脉,又似乎不是,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萧越在边上,时刻的注意着顾念和太医的神情,见太医眉头皱了起来,紧张的问道,“皇后到底怎么了?” 太医没把出滑脉,又问了顾念和身边青叶一些问题,没诊断出胃部有什么问题,可他不敢说没诊出毛病来,那样呕吐又如何的解释? 顾念见萧越这样紧张,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太医吓的抖抖索索的。 她扯了扯萧越的衣袖,“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你这样紧张做什么?这让他怎么当差啊?” 萧越的脸色缓和下来,让太医开了方子就下去。 顾念靠在床头,他摸了摸她因为呕吐有点发白的脸,皱着眉头道,“要不,你回肃王府或者侯府住段时间?” 这个深宫寂寂,念念一个人在里头,连个宴席都没得参加,虽然他很想一下朝就能见到她,但如果念念因此不开心,那他情愿多走点路出宫去看她。 萧越以为顾念不舒服是在宫里闷出来的,心头盘算着先让她去肃王府和安远侯府轮流住段时间,他加把劲训练旭儿,到时候让他监国,他就可以带着念念到处去游玩了。 说不定可以去金陵看看大哥。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等张春子进宫,没想到,外头又有太监过来禀报,“陛下,承恩公府的公子将领头静坐的学子给打了……” 承恩公府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因为出了韵儿的事情后,承恩公府在太皇太后的勒令下,变得很低调。 这会,竟然会将读书人给打了? 文人虽然造反不成,可一张嘴,一支笔最为厉害,把读书人给打了,那就等于是打了文人的脸,这会萧越不去处理都不行了。 他在顾念的身边磨蹭了好一会,才不甘愿的离开,离开前吩咐青叶,“张先生进宫后,有消息一定让人去通知朕。” 御书房里,那些文官已经吵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承恩公府的公子把他们给打了。 萧越做了这么段时间的皇帝,自然是深知文官的性子,站在外头让他们挣来吵去,最后进去,宣承恩公府的公子来自辩。 承恩公府的公子进来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本,小臣只想进宫见太皇太后,谁知道在宫门口见有人静坐,就问了两句,谁知道他们竟然污蔑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 小臣心里气不过,这才动手的。” 承恩公府的公子没有遮掩,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萧越皱着眉头,是知道宫门口那些人为什么静坐的,他冷冷地看了眼底下忽然变成哑巴的官员们,沉声问道,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承恩公府的公子停顿了下,朗声道,“他们说太皇太后偏爱皇后,拦着陛下您纳妃,皇后不但不阻止,反而独霸陛下,甚至连爱慕皇上的云纱公主都不让纳进宫。” “朕对皇后一片情深,皇后对朕也是关心体贴,朕已经早就言明,不愿纳妃。” 萧越冷单的说道,“这些靴子不努力钻研学识,为东离朝效力,竟然学长舌之人,议论朕的后宫家事,难道这就是读书人该学的吗?” 在场的官员顿时不敢言语,他们知道有学子静坐,么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哪个官员不知道之前因为被人逼着纳妃的事情,皇上已经发了火,有用减赋来堵住民众的口。 这些学子,不好好的读书,操心这些干嘛?竟然还说道太皇太后娘家人面前,他们不挨打,谁挨打?? 他们已经不敢说要那些学子来对质的话了,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萧越沉声道,“今日静坐的学子,朕不会革去他们的功名,但是,你们要与他们说清楚,学子就该有学子的样子,不要把目光放在后宅之上。 朕还盼望着东离能多一些有用之人。” “至于云纱公主,这些流言为什么传的如此激烈,不要以为朕在深宫,就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谁一起算计朕,朕一清二楚。 朕奉劝你们,适可而止,一时不追究,不代表永远不追究。” 萧越说完之后,在场的官员脸色花花绿绿,不说外头的学子,承恩公府的公子被罚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 不过,虽然他被罚了,但是却被人说是有情有义,知道维护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名声。 张春子还没进宫,顾念那里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就是云纱公主。 “云纱公主请坐。”顾念在云纱公主见礼后示意她坐下,“本宫记得你,你上次跳的舞很美。” 云纱公主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东离的皇后,她上下打量了顾念一眼,虽然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后娘娘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难怪会将东离的皇帝勾的不纳妃。 “没想到皇后娘娘还记得小女。”云纱公主满面羞红的说道,“能见到皇后娘娘,真是小女的福气。” “你说是福气,本宫倒是觉得这是缘分。”顾念垂着眼眸,端起茶盏,“公主尝尝我们东离的茶叶,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胜在味道不错。” “东离的茶叶在我国价值千金,寻常人家根本就用不上。”云纱公主抿了一口,笑着回道。 顾念轻笑一声,“你若是喜欢,代归国时,带些回去吧。远道而来,为了恭贺皇上登基,真是辛苦你们了。” 云纱公主捏了捏手中的茶盏,“皇帝陛下勇武不凡,庆贺皇帝陛下,并不辛苦。”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迎上顾念的视线,“滑国上下对陛下永远忠心一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顾念看着云纱公主,淡淡一笑,“身为东离皇后,非常感谢滑国百姓对东离的忠心。” “所以,身为滑国的公主,我愿意为了尊贵的陛下,成为他的妃子。” 顾念将口中差点喷洒出来的茶咽了下去,轻笑一声,上次的舞蹈,让顾念见识到了滑国的民风开放。 没想到,他们在男女关系上也是如此的放得开。 同时,也让她对民风开放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云纱公主这话一出,凤仪宫侍候的宫人均是一震。 竟然有人自荐枕席。 顾念对云纱公主的行为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段时间的流言,让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优雅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小几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公主这话让本宫不太明白,你若是亲信皇上,为何不告诉他,反而告诉本宫?” 云纱公主笑了笑,“小女听闻,你们东离,女子是后宅的主人,无论纳妾,纳妃都是正妻的责任,小女向您坦诚这件事情,再合乎规矩不过了。对不对?皇后娘娘?” 她站起来,朝顾念行了个标准的东离贵女的礼,“云纱乃是真心仰慕皇上,求皇后娘娘成全。” 云纱公主今日的行为,几乎是等于打上门来,逼着顾念给她一个名分。 顾念用帕子捻了捻唇角,笑着道,“既然公主这样的爱慕皇上,不如公主向皇上禀明心意?若皇上愿意纳你入宫,本宫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话说的。 虽然本宫是正妻,但陛下才是一国之主,总要以他的意愿为先。“ 云纱公主没想到顾念会把事情推到萧越身上,她微微一愣道,“既如此,为何皇后娘娘不向陛下禀明?小女一定会诚心感谢娘娘。” 说完,她就朝顾念跪了下去,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这分明就有点近乎无赖的行为。 顾念站了起来,莞尔一笑,示意青叶将云纱公主扶起来,“公主快快请起,虽然滑国是东离的附属国,但你总是一国公主,怎么能给本宫行如此大礼?” 云纱公主脸色微沉,姑娘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她自贬身份,不要脸呢。 好好一个公主,就是国家再小,那也是一个国家,她的言行就代表着国家的脸面。 这样卑躬屈膝的想要进宫做嫔妃。 她顿时有些悲切的叹息道,“小女身为女子,平日哪里能有机会见到皇帝陛下呢?” 顾念脸上露出笑意,似讽刺似自傲,“既然你说见不到陛下,那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皇上说出你的心意!” 云纱公主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就见道萧越面色阴沉地站在殿门口。 只见萧越走到顾念身边坐下,看着面前的云纱公主,云纱公主上前行礼,还未说话,萧越就已经先开口了。 “滑国的继承人之事已经定下来,公主若是无事,还请不要进宫,如果有事需要与东离商谈,就请让太子云茂来觐见。” “皇上,这事和朝务无关……”云纱公主急切的说道,可对上萧越那双冰冷的眼眸,她心头瑟缩了一下。 “是小女爱慕皇上……” 萧越嗤笑一声,“朕听闻滑国民风开放,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是,公主的心意,朕心领了。天下心系朕之女子无数,难道朕都要因此收入后宫?” 萧越的语气带着几分厉色,“朕若是如此,那成什么了?还请公主退下。” “朕除了皇后,对别的女人没兴趣,对滑国的女人更不感兴趣。”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天下喜欢我的女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纳进宫来了,这不是恶心我么? 到底是被嫖还是什么? 云纱公主没想到萧越竟然将她贬低成这样,这让她很不甘心。 这话无异于重重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她不敢想象这话传回滑国后,她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 她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发冷,她战战兢兢的起身,退出了凤仪宫。 回到鸿胪寺的客院,云茂在她房间等她,一见到她,就气得上前指着云纱公主的鼻子道,“滑国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说了让你不要相信那些人,你的脑子呢?” 第267章,喜事和坏事 云茂脸色十分难看,他的怒火简直要将云纱公主给点燃了。 他虽然没有进宫,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刚刚东离皇帝传来的话,是那样的严重。 这让云茂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冲我吼什么?你现在只是滑国的太子,不是滑国的王,就算你成了滑国的王,也别试图对我指手画脚。” 云纱公主被萧越削了面子,这会浑身的冷意还没褪去,见云茂这样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顿时心头的难堪化为怒意,喷薄而出。 云茂冷笑一声,“我是不想对你指手画脚,可你也要做些不让我指手画脚的事情来。”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云纱公主,“你想想,你到了京城后,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东离就这样好吗?以至于迷花了你的眼,让你连滑国这个故土都不要了。” 云纱公主梗着脖子,红着眼睛,“我被迷花眼,又怎么了?我是滑国最漂亮的女人,是最受宠爱的女儿,我要过最好的生活,我要做最尊贵的女人。” 云茂看着云纱公主这幅样子,忽然就平静下来,“你想要做最尊贵的女人,你也要有资本。” 他的语气冰冷,“我早告诉过你东离的帝后情深,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你比不上东离的皇后,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哪里比不上她?”云纱公主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十分尖利,“就因为她是东离贵女,就因为我是外邦女子吗?” 云茂嘴角抽了抽,讥讽地看着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妹妹,“你错了,不是因为皇后是东离贵女,是因为皇后的品格,是因为皇帝爱她。 东离的皇后也有缺点,她曾经被拐卖过,在礼教森严的东离,这是致命的污点,可是即便如此,皇上还是爱她,对她始终如一,甚至在诏书上说皇后天下无双。 你呢?你自己说,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能比得过皇后?” “你除了美貌有什么?比你美的女子东离没有吗?她们进宫了吗?被皇上看中了吗?” 云茂的话将云纱公主的脸‘打’的通红,云纱公主头摇的和破浪鼓一样,“不可能,那些人和我说了,皇上待皇后好,不过是因为肃王。” 云茂嗤笑一声,“我可怜的妹妹,你被那些人骗了,我提醒过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肃王再如何,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你以为东离的皇帝,是无能之辈吗? 若是那样,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无能的皇上? 东离的太上皇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当今?” 云纱公主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云茂,不可置信,“你为何什么都知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知道这么多,难道说他一直都在算计太子之位? 所以才…… 云茂见状,也不再掩饰,反而笑了起来去,虽然他坐在那里,但是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睥睨的看着云纱公主, “你还算有点脑子,我不像你,被母亲宠爱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轻重缓急,我比你更明白什么叫识时务。 我比你更明白什么叫藏拙。 所以,我的妹妹,可怜的妹妹,你输了!” 云纱公主不禁后退几步,她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哥哥,这不是她那个平庸无能的哥哥。 可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那些人来联络我,你什么都没说……”云纱公主瞪大眼睛,好半响才找回神智,指着云茂大吼起来。 “我怎么没提醒你?我一次一次的为你善后,是你自大妄为,以为都在你的掌握中,那么,我为何要阻止你呢?” 云茂嗤笑出声。 云纱公主咬着唇,指尖轻轻颤抖,“你就是故意的!你才是和他们互相勾结的那个,对不对!” 云茂只是含笑的看着云纱公主,“我可什么都没做,我的妹妹。” “我要去皇上那里告发你,你才是狼子野心的那个。”云纱公主气得跳起来。 云茂摇摇头,“你怎么还不开窍?就今日你的所为,皇上,皇后还会见你吗?更不要说相信你说的话了。” 云纱公主不信,可当她听到第二日宫里传出的流言时,她相信云茂说的话。 流言传播的很快,不外乎就是云纱公主贪慕虚荣,因为不想回弹丸之地滑国,所以想方设法要做皇上的妃子。 甚至大胆到皇上和皇后面前自荐枕席,可被皇上无情的拒绝了。 这个流言一出,很多人都联想到了前段时间流传皇后善妒的流言,以及学子的静坐示威。 大概都是这个滑国公主搞出来的事吧? 一时间,对于滑国公主的讨伐到了新的高度,什么滑国公主不知廉耻,自甘下贱,自荐枕席皇上都不要,定然是个丑陋无比的女子,趁机想要巴上东离。 甚至更有人说,这位滑国公主居心太可恶,分明是想进东离的后宫,生下皇子,争夺皇位,乱东离皇朝的基业! 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就是将云纱公主贬到了尘埃里。 …… 皇宫,凤仪宫中,云纱公主被萧越呵斥走之后,没一会,暗一带着张春子进宫来。 这么多年过去,张春子并没有大变样,一如从前,身子干瘦,胡须花白,见到顾念,刚要行礼,就被萧越给免了,让他赶紧给顾念诊脉。 “娘娘,你的身体有什么适吗?”张春子问道。 顾念想想,除了偶尔想吐以外,其他的也没什么。 “娘娘的小日子正常吗?”他又问道。 “娘娘的小日子刚过,只是,这次比从前时日要短些,也少一些。”青叶在边上答到。 张春子闻言,手捋了捋山羊胡子,笑起来,“这就对了。” 他将诊脉的手收回,在边上备好水的盆中洗净,朝萧越和顾念作揖,“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 殿内所有的人都懵了,仿佛不明白张春子说的是什么话。 有喜了? 有喜了! 还是顾念先反应过来,“先生,本宫的小日子刚过,怎么……” 张春子笑着道,“有些妇人怀上孩子后,也会有一两次这样短暂的月事,量少而日短。这段时间娘娘安心静养,过半个月,老头子再进宫来诊一次。” 萧越动了一下,身下的椅子被他弄的‘吱呀’作响,可以说他是跌坐在椅子上的。 “念念有喜了?”萧越再次问道。 张春子没好气的回道,“陛下,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没有糊涂,不至于连个喜脉都把不准。” 他将青叶带到边上,和她说了一些顾念应该注意的事项,不想看皇帝陛下,那傻兮兮的脸。 因为张一平说她的命格发生变化,不会再有孩子。 这段时间时而呕吐,再加上小日子也过了,根本就没有往怀上了那方面想。 不管如何,有孕,总是件高兴喜悦的事情。 虽然萧越不在意,但顾念很想再为萧越生一个孩子。 这个愿望终于成真了! 她眼里的喜悦都要盛不住了,看向边上的萧越,只见他傻愣愣的,呆坐在那里,眼睛微眯着,表情空白,木木的把顾念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来回看了好几遍,脸上才有了神情,古怪的,不知所措的。 顾念推推他,觉得不对,赶紧让暗一去将张春子叫回来。 “陛下这是魔怔,岔气了。老头子扎一针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张春子一针下去,萧越渐渐的回过神来,他手足无措的看着顾念,语无伦次。 “念念,你有没有那里不舒服?除了呕吐还有那里不舒服?你身子可有不好?你想吃什么……” 他想要去碰触顾念,手伸过来,又缩回去,不敢动一下,收回去又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念心里有点酸酸的,萧越这是吓到了! 都怪该死的张一平,他说他们不会有孩子了,所以两人也都放弃了,这会,忽然有了好消息,不只是萧越,就是她,也不过是强自镇定而已。 她轻轻拉过萧越,柔声道,“我没有不舒服,我现在很好,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萧越没有坐下,而是双手负在身后,不停的在殿内转来转去,足足绕了八九个圈才停下里,他才醒过神来。 他等张春子收好银针,将他拉到偏殿,足足问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张春子放出宫去。 如果不是张春子不愿意住在宫里,大概他会直接让张春子住在宫里,一直到顾念生产完毕。 有了好消息,但是还没到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但护国大长公主,静宁那边是肯定要通知的。 顾念有孕这样的事,刚传到肃王府和护国大长公主府,两人就立即动身赶往宫里,一个前脚刚进门,一个后脚就下了软轿。 顾念得了信,要出去相迎,刚一起身,脚上的绣鞋还未穿好,护国大长公主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声音放至平生最低,就连当初顾念怀旭儿的时候都没听到过这样和声细语的口吻。 “我的小祖宗,你可给我安生点,快躺着别动,外祖母好手好脚的还用你来接?” 她一边说,一边将顾念给摁回床榻上去。 这边母女两刚坐下,那头静宁郡主也进来了,她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凸起,因为穿着宽松的衣裳,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母亲,你怎么来了?快,青叶,快搬个软凳过来。” 静宁挥挥手,眯眼一笑,“不用,我的身子很好,倒是你,刚刚怀上,可要好好的保养。” 护国大长公主按着静宁也坐下,女儿和外孙女同时怀孕,这也是件好事,也是趣事了。 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两人都生个大胖小子,旭儿有了弟弟,肃王府也有了小世子,都是大好事。”护国大长公主笑着说道。 顾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这次怀相和当初怀旭儿一点也不一样,她还是想生个娇娇软软的闺女。 “该注意的事不用我多说,你都是晓得的,你现在是皇后,不是王妃,入口的东西须得谨慎,平日里也不要熏香。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这里,从今日开始,就连宫人身边都不许熏香上身。” 护国大长公主轻声嘱咐着,顾念这胎来的太是时候了。 皇后娘娘有身孕,这是皇家的家事,也是国家大事。 那些上蹿下跳说皇后独霸皇上的人,除了太子,半分喜信都没传出来的官员,这会应该消停了。 只是,宫里的宫女大概要忍不住起心思了。 所以,护国大长公主让顾念一定要谨慎。 静宁也点头附和护国大长公主的话,顾念和她不同,她在肃王府,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是顾世安精挑细选的。 除了她身边有两个年轻的丫鬟,其他的都是婆子,小厮。 顾世安杜绝了一切有野心的可能。 宫里就不一样了。 虽然萧越登基的时候放了一批宫人出宫,但各司局还是有很多的年轻宫人。 只是,大家想的还是太多了。 顾念有了身孕,后宫的事物就交给了太皇太后管理。 太皇太后刚接手,就发话了,但凡有惹得皇后娘娘不快的宫人,内侍,轻则赶出皇宫,重则杖毙。 有了太皇太后这句话,那些原本因为皇后怀孕蠢蠢欲动的宫人,顿时歇了心头的那些不好的心思。 只是,宫人可以歇了心思,但宫外的人却不会。 凤仪宫中,太皇太后看着娘家弟妹,态度有些不咸不淡,见她七拐八拐的,终于把话题扯到承恩公府的姑娘身上后,她就皱起眉头。 “那孩子是什么样的脾性您也了解,若是进宫伺候陛下,定能把陛下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太皇太后沉下脸来,“我以前说过,此话休要再提,当初让韵儿进宫,已经后悔死哀家了,如今,哀家是再不会让家里的姑娘进宫来的。” 承恩公夫人有些不高兴,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宁可护着皇后,也不愿意让自家姑娘进宫,这简直太荒唐了。 “娘娘,韵儿的事情,当时确实是出了岔子,臣妇也不舍得让孙女进宫,只是如今,咱们家高不成低不就的,进宫来,也是一条出路啊。” 太皇太后冷笑,“你以为进宫就是享受荣华富贵?你想的太多了。当初韵儿在哀家身边养着,最后都能变成那样,不要说没在哀家身边养着的了。 实话告诉你,皇后已经有孕,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能让别的女人进宫刺激她,就是她没有身孕,哀家也不会答应的。 以后不要再提了。” 承恩公夫人仍然不死心,“当今皇上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这样维护皇后有什么用,他们也不见得领您的情。 您这又是何苦呢?” 承恩公夫人这是拼着最后一丝脸面不要了,“若是府里的姑娘进宫,到时候生下皇子,那就不一样了。” 太皇太后的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好好的高门闺秀不做,竟然要进宫做妾,妾是那么好做的吗? 你今日进宫,承恩公知道吗? 这事,哀家不会同意的,你们若是有想法,就去找陛下,不要再哀家这里提了。” 闻言,承恩公夫人是彻底的泄气了,她哭哭啼啼的说道, “因为韵儿的事情,府里如今是大气不敢喘,臣妇也不愿意来烦扰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皇太后不客气的道,“韵儿的事情,陛下根本就没有怪罪府里,再说,刚刚府里的孩子才将学子给打了。 你看陛下有呵斥吗?不过是罚了三个月闭门思过,这就是陛下觉得他做得好。 只要大家好好的当差,做人,哪里会没有前途? 与其这样的钻营,还不如做好分内的事情。” 承恩公夫人用帕子小心的擦拭着眼泪,仿佛才回过神一样,“娘娘,您说皇后有身孕了?” 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皇后有孕还没到三个月,这个时候不好大肆宣扬,于是道, “皇后还未坐稳胎,你可不要到处去宣扬。别怪哀家没提醒你,不要到处宣扬。” 承恩公夫人眼珠转了转,根本就没将太皇太后的话放在心上,她心里只觉得不平衡,究竟在太皇太后的心里,谁才是她的亲人? “娘娘如今怀了龙种,皇上身边恐怕更加的缺了伺候的人,您怎么放心呢?”承恩公夫人问道。 太皇太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直接开口道,“皇上身边那么多太监宫女,难道还伺候不好吗?你这说的什么话! 从前,她也没觉得这个弟妹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难道真的是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住吗? 承恩公夫人被太后这样严厉的呵斥,不敢再说什么,可是眼珠却不甘心地转动着。 太皇太后看着承恩公夫人骨碌碌转着的眼睛,叹了口气,这事,她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不然传到陛下耳中,她与陛下只见也会有嫌隙。 皇上和皇后尊敬她,让她在宫里养老,如今更是信任她,将宫务交给她,她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她朝承恩公夫人摆摆手,“你回去吧,最近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别想出什么幺蛾子,哀家也会和弟弟说清楚这些事情的,你要记住。 否则,就是哀家也护不住你。” 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念对于萧越来说,有多重要。 龙有逆鳞,而顾念对于萧越来说,就是别人碰不得的逆鳞。 希望承恩公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智,能管好家里的人。 最好多几个和打了学子的侄儿一样的。 御书房里,暗一回到御书房,朝萧越行了一礼,“陛下。” 萧越头也没抬,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凤仪宫,还有朕这边,里里外外都要清理一遍。” 他抬头看着暗一,“朕要保证皇后平安无事。” “请陛下放心,现在皇后身边的伺候的人,属下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往上查到了第四代,还有亲戚,友人都查透彻了。绝不敢让任何一个可以的人靠近娘娘。” “那就好。”萧越放下笔,想想,“还有太子那边的,也要查一遍。杜绝一切的可能。” 暗一点头。 “京城关于云纱公主的流言,查的如何了?”他又问道。 暗一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回道,“已经有眉目了,人已经锁定。” 萧越揉揉眉心,“继续查,要查到根上。先不要动,将事情查清楚,禀报给朕,再决定。” “陛下,金陵那边的来信。”暗中闪过来一个人影,半跪地上,呈上一张小纸条。 萧越接过,展开后,脸色大变,“大哥遇刺?” …… 金陵,慈玄观,林翊吩咐完闭城三日后,人忽然晃了晃,站在他身边的常远,连忙上前扶住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隐隐有发黑的感觉。 他的心提了起来,连忙去查看林翊身上的伤口。 他的身上虽然很多的血,但几乎都是敌人的,身上,唯独左手臂上,一道小口子,伤口边上已经肿大,发黑! 太上皇什么时候中毒了? 他不敢声张,而是赶紧唤来姜瑜。 姜璇从慈玄观出来,回到姜府,心里头记挂着林翊到底如何。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黄先生的衣裳还没有换,浑身都是血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她吩咐碧蓝去二门处,姜瑜回来就通知自己。 一直等到天黑了,才见到碧蓝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姑娘,刚刚大少爷已经回来了,让你赶紧去他的院子里。” “奴婢看大少爷的样子很着急,他是坐着轿子回来的,轿子一直抬到他的院子里呢。” 哥哥为什么要将轿子抬到他的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一颗心急速地往下坠落,哥哥对她来说,和父亲一样,都如同她的生命一般,他绝不能出事! 刚才她就不应该那样早的回来,是不是后面哥哥又遇到了刺客?还是刺客装死,清扫的时候,被偷袭了? 她不是告诉过黄先生吗?怎么他们都不知道防备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赶去了姜瑜的松涛院。 也不知道哥哥伤到哪里,不管是哪里,对哥哥都很重要,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可不能有半点变故。 哥哥一直努力向前,心高气傲,如果哪里落下伤病,到时候怎么承受得了? 姜璇想着,心中不由更加着急了,她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吩咐道,“你快去外头,将回春堂的大夫请来,就是上次诊脉的那个,要快。” 好不容易到了松涛院的门口,门口聚集了三三两两的看热闹的仆妇小厮,还有人不断地指指点点,这让姜璇的心越发的惊疑不定。 她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小跑着冲进去的。 这时,姜瑜身边的随从姜海一脸担忧地迎了出来,“姑娘,你来了,大少爷在里面念叨着呢。” 姜璇微微一愣,“念叨?” 姜海点头,“是啊,大少爷现在很着急。” “大少爷没受伤吗?他怎么让轿子直接抬到院子里来了?” 姜璇愣愣地问道。 姜海闻言,连忙摇头解释,“不是大少爷,大少爷没有受伤……” 这个时候姜瑜听到院中的响动,跑了出来,见是姜璇过来了,道,“阿璇,你来了。” 姜璇跟着姜瑜进了内室,一见到床上躺着的那人,顿时滞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 床上的男人,此时已经完全陷入昏迷,一点知觉也无,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却是黑的很。 他的左袖已经让人给撕开了,露出发黑的半截臂膀。 这是中毒了! 他身上的青棉布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斑驳凌乱,额上的头发凌乱,看上去犹如冬日的梅花,凋零而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逝而去一般。 姜璇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乱成一团。 这张温和俊雅的脸,她白日还见过,两人曾靠的那样近,两人的呼吸,还曾交错在一起。 都是她连累了他啊。 姜璇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自责,她忙道,“哥哥,他怎么会这样?怎么没送去医馆?若是再蔓延下去,这条手臂都要废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黄先生这个样子,看起来不是昏迷不醒,是有性命之忧啊。 她的眼眶泛起了红痕,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心乱如麻。 姜瑜抱着她的肩,安抚她,“你别怕,已经有人去找大夫了。你也看到了,刚才我是直接将轿子抬到我的院子,就是怕被人发现黄先生中毒。 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帮帮忙,接下来的几天,让你的丫鬟过来照顾一下黄先生。 我这里都是小厮,粗手粗脚的。” 姜璇这会,不要说让丫鬟照顾他了,就是让她亲自照顾,也是没话说的。 她冲了上去,看了下林翊左臂上的伤口,虽然伤口极小,但毒很烈,这会伤口已经肿的比馒头还大,半条手臂已经乌黑。 她转身吩咐碧云,“去,找个痰盂来。” 然后她俯身下去,用唇吮吸伤口,将毒血吸出。 大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管这样将毒吸出来有没有用,总能延缓一下毒性发作的速度。 她一口一口,吸出乌黑的毒血,然后吐到碧云拿过来的痰盂里。 第268章, 姜瑜站在一边,没想到姜璇会来这一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头暗悔,刚才不应该让妹妹过来的。 同时他心头又有疑虑,妹妹不知道太上皇的真正身份,只以为是个落魄的书生,否则也不会将他介绍给自己做幕僚。 只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这样熟悉了? 前段时间,因为追查南燕使臣的事情,他也疏于过问妹妹的事情。 难道是那段时间吗? 他上前推开姜璇,“妹妹,大夫马上就来了,你这样吸毒也无用,再说,万一这毒侵入你的身体该如何是好? 还是哥哥来吧。” 姜璇每吸一口毒血出来,就用清水漱口。 她拭了拭唇角,羞愧地低声说道,“哥哥,黄先生会受伤,和我有关系。” 然后她将两生花的事情告诉姜瑜,以及她带着林翊去偷看两生花全都告诉了姜瑜。 她的头越来越低,说话的声音也越发的弱了下去,“没想到,我们看好后,竟然碰到了那些人……” 姜瑜的心随着姜璇的叙述跌宕起伏着,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后怕,他都不敢想若是中毒的那个人是妹妹,该怎么办? 身为男儿,他一直都很坚强,可这会,他不敢去想象当时的场面。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床榻上依旧不曾醒来的林翊,心中忧虑万重,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太上皇能够早点醒来才是正经的。 这时,房间的窗格忽然起了些微的响动,一个身影像疾风一般从窗外跳了进来,“大夫来了。” 这个人,姜璇在慈玄观的时候见过,他当时还受伤了。 他看起来对林翊很是恭敬,他是什么人? 门帘被撩起,回春堂的大夫走了进来,姜瑜将他往里让。 大夫将手抵在林翊的脉搏之上,凝神诊断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这毒血要快点放出来,若是再继续游走,估计他这条臂膀从此就要废了。” 姜瑜深深地吸了口气,指挥起来,“阿璇,你立刻让碧云他们去烧热水……”又看向身边自己的随从, “姜海,你守在院子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所有打探消息的人都给我打发了。” 说完,想了想,又对姜海说道,“你去查查,有没有人在我回府后,见到过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让整个姜府的人都以为今日受伤,躺在里头的是我。” 每个人各司其职,都不敢怠慢,领了命匆匆地去了。 姜璇难得见到姜瑜脸上露出如此凝重,严肃的表情,她有千万的疑问,但这会都不是解惑的好时机。 “阿璇,接下来放毒不太好看,你要不先出去吧。”姜瑜赶人。 姜璇摇摇头,“既然说是哥哥你中毒,我怎么能出去?我不怕。在战场上,我见过比这个更骇人的。” 她看到那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些瓶瓶罐罐,放在塌前的矮几上,从中拿了两颗赤红色的药丸,轻轻撬开林翊的嘴,要喂进去。 只是还没掰开林翊的嘴,大夫的手就被抓住了,“这是什么药?” 问话的是从窗那里跳进来的常远。 大夫看着被抓住的手,又看看姜瑜,淡淡的说道,“他这毒可是要命的很,再不快点,我怕到时候小命都保不住……” “他是信得过的,你放心,我用性命担保。”姜瑜看着常远解释道。 常远静默许久,将手放开,示意大夫喂药。 “姜少爷,你替我按住病人的手,等我将血放了,就立刻将几上那绿色的瓶子给我。” 大夫的声音从淡然变得冷静而威严。 他麻利的从药箱里将玄铁的匕首取出来,先是在热水里洗一洗,然后又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烧了一遍,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才将滚烫的匕首取了出来。 他举着明晃晃的匕首,让姜璇看的都有些心慌,她情不自禁对着榻上昏迷得人事不知的林翊说道,“有些疼,你忍一忍就好了。” 她的语气温柔之极,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常远心头难受极了。 如果太上皇醒着的时候,听到姜姑娘这话,不知该何等的欢喜。 大夫手起刀落,那般娴熟的技法,那样凌厉的手势,不过是几个停顿的时间,大夫已经利落的将林翊手臂上的毒血给放干净了。 他接过姜瑜递过来的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了林翊的手臂上,没过多久,这药粉就被伤口吸收进去,伤口的血液不再奔涌而出。 “纱布……”大夫开口道。 姜瑜马上递了过去。 过了一会,终于将伤口包扎好,姜璇只觉得浑身的衣衫都被汗水穿透,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发髻内,额头上都是汗。 明明她没做什么,可大夫没处理一下伤口,她的心就紧张一下。 终于,林翊手臂上的伤口清理干净,包扎好。 大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探了探林翊的额头,满意的点点头。 “毒还没彻底清理干净,只要今晚不发热,情况稳定下来,那就不会有什么大碍。我开个方子,熬了给他喂下去。” 不仅仅是姜璇,就是姜瑜和常远都长长的叹了口气。 能够稳定下来就好。 尤其是常远心中的一块大石稍稍放了下来。 如果真的要有什么事情,他就该以死谢罪了。 他沉默着,终于开口问道,“太……他约莫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大夫看了他一眼,“这个说不准,看他身体是否强健了,毒素清出就可以了,他的左臂也不会落下残疾的。” 常远的面色依旧深沉,他皱着眉头对姜瑜道,“他的伤就托给姜府尹了,我出去有点事情。” 姜瑜知道他是要去处理那些刺客的事情,重重地点头答应,“你且放心,有我在,先生的伤势无碍,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常远这才放了心,又像来时一样,如同一股旋风一般,悄然从窗户溜走了。 姜璇方才就想问常远的身份了,但刚才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因此就不曾向他打过招呼,现在终有有机会问了, “哥哥,他是什么人?黄先生的侍从?”她朝窗外看了一眼。 姜瑜得到林翊的吩咐,不可向任何人袒露他的身份,这会自然不能说常远是林翊的仆从,只是含糊不清的说了句,“朋友。” 这个朋友也太两肋插刀了,姜璇虽还有疑惑,不过她挺相信姜瑜说的话。 这时,床榻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声,“水……水……” 这声音绵软而微弱,但在姜璇听来却仿佛天籁之音,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急急地跑到了床榻边。 床榻上,林翊的脸色比之方才好了一些,但仍旧苍白,睫毛轻轻地颤动着,表情痛苦。 大夫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 姜璇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他不曾发烧吧?” 她在军中,知道任何外伤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受伤之后的高烧不退。 刚才大夫在林翊的手臂上滑了一道,还有毒没清除干净。 大夫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曾,你放心,我瞧着这位病人的情况,想来已经无碍了,只要按时服用清毒的方子就可以了。” 姜璇心头微定,趁着大夫和姜瑜告辞的机会,用干净的帕子放进茶水里沾湿,然后动作轻柔地在他的嘴唇上擦拭。 沉睡中的林翊,褪去了清醒时的冷静自持,眉目柔和,不服孤高,好像一个孩子一样,显得有几分孤独和无助。 可能是因为干裂的嘴唇终于得到了水的滋润,不再低喃,反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头,回春堂的大夫正在和姜瑜说话,“这是什么人?让你这样紧张?” 姜瑜笑了笑,道,“是我身边的一个幕僚,因为一些意外受伤了,因为得用,所以……” 大夫一幅‘骗鬼去吧’的表情,知道里头有隐情,也没再问,只是叮嘱了一些照顾时要注意的事情。 然后就告辞了。 临走时,姜瑜叫住他,道,“少辞,今日的事情还请守口如瓶。” 叫‘少辞’的大夫头也不回,背着药箱,抬手比了个手势,出门而去了。 姜瑜转身,就见姜璇正目光温柔的看着林翊,用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去。 他眉头皱了皱,上前道,“阿璇,天色晚了,你回碧月阁去吧,这里交给我。” 姜璇眉间打结,“哥哥,这后续的事情,你要想个法子才行。” 她想了想,对姜瑜说道,“哥哥,你先替黄先生将身上的衣裳换过,然后将他挪到隔壁的厢房。 这里,我让碧云进来收拾齐整了,你接下来不是不能出门了? 你受了伤,这般大的事,想来再过一会,就要有人来探望你了。” 姜瑜抚了抚额头,无奈的看着姜璇,“阿璇,你如今一点也不可爱了,这些事情交给哥哥就是,现在我没时间问你两生花的事情,等这两天过了,你要好好的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微沉,让姜璇垂下头去。 姜瑜没再看姜璇,就将林翊扛了起来,搬到边上的厢房。 正巧姜海进来,在一旁迟疑地问道,“大少爷,方才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这院子里的可有不少人见着你了,如今虽然将院门封了,谁也不准进出,但这门也最多封锁一时,万一走漏了消息,那该如何是好?” 姜瑜将林翊放在厢房的榻上,敛眉道,“你告诉他们,若是有人吃里扒外,胡说八道,污蔑主子,杖毙都是轻的,有胆量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杖毙本身就是一种很严重的刑罚,这还是轻的,那严重的是什么,姜海已经不可想象。 姜海挺直身子,领命下去将下人召集在一起,严厉的吩咐下去。 看着碧云收拾床铺的姜璇,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边上的厢房,那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哥哥在帮黄先生换衣裳吧? 过了会,声音才停了,她这才转身去了那边。 林翊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他神色安然地躺在榻上,边上姜瑜正在收拾着他身上换下来的血衣。 姜瑜见她过来,“外头收拾好了,你就快点回去歇息吧,明日你让碧云过来就是了。” 姜璇点了点头,“这事,要不要告诉祖母一声?” 姜瑜摇头,“不用,你不用管那些,这几日许氏留下的人你看着,要防止许氏的人作妖。” 姜璇郑重地点了头,“我会注意的。” …… 京城,萧越收到林翊遇刺的消息后,心急如焚,知道太上皇离京,以及知道他行踪的人很少很少。 到底是谁? “暗一,这段时间回京的藩王,还有两个侄儿那里,有什么动静?”他说的两个侄儿是林翊的儿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暗一躬身道,“回皇上,都很安分,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如果不是他们,那么还能是谁? 萧越摸着下巴,蹙着眉头思索着到底是谁,想要致林翊于死地。 晚间,他回了凤仪宫,顾念正靠在榻上,听青叶给她读话本。 顾念终于如愿怀上了,虽然有些反应,但是心情却极好,宫务交给太皇太后,自此,她开始安心养胎,每天无事,扳着手指头,开始算着产期。 萧越的心情,和顾念有些不同。 他虽然说还年轻,但是每每想起当初顾念生旭儿时所受的苦楚和经历的风险,到如今,他依然感到心有余悸。 那样的经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可念念已经怀上了,总不能打胎。 想到这里,他觉得只是痛揍了张一平一顿,一点也不解气。 还说什么上师,分明就是个神棍,先是吓的念念差点离开他,如今又让他再次经历念念生产的苦楚。 大概国师可以换人来当了。 虽然说萧越带着点迁怒的心理,但张一平大概是要被他给埋怨一辈子了。 “怀个孩子很辛苦。”萧越心疼的摸了摸顾念的消瘦的脸颊,“不如我让外祖母进宫陪你几日?上次你生旭儿也是外祖母陪着。” 他上朝的时候,除了宫人,也没人陪着她,这让他很不放心。 “这……”顾念犹豫了一下,有些眼巴巴的看着萧越,“这样会不会让你太为难了?” 若是普通的夫妻,岳母来住几天,也没是什么的,可母亲自己挺着个肚子,不可能来陪她。 只能是让护国大长公主过来,可是这里是皇宫,总要注意一些的。 “这有什么,这宫里,就太皇太后,你我,旭儿死人,外祖母来了后,也能热闹些。” 萧越摸了摸顾念的脸,“你放心吧,没事的。” 顾念见他眼睛底下乌青一片,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萧越握住她的手,“那你以后要对我更好一点,知道不知道?” 顾念抿唇微笑,点头,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耳朵。 “念念,大哥在金陵遇刺了。”萧越忽然说道。 顾念猛然抬头,“太上皇遇刺?有没有怎么样?抓到刺客了吗?” 萧越摇头,“暗卫传来的消息没有说的很详细,如今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只是,这事如果传出去,大概又是一场风波。” 当然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了,朝堂都要震荡一番。 虽然说是林翊主动将皇位传给萧越的,但,这样的刺杀,难保没人说成是萧越动的手。 为什么动手?太上皇死了,总比活着让他安心。 本身他姓萧,这皇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为了巩固皇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当然,这只是外人可能有的想法,虽然萧越问心无愧,可人言可畏。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流言竟然这样快就在京城流传开来了。 这比当初云纱公主爱慕皇上的消息流传的更快。 不过短短的一夜之间,全京城的高门,百姓,都知道太上皇遇刺,如今生死不知的消息。 第269章,醒悟与求亲 关于太上皇遇刺的消息,如同风一般,吹进京城的每一户人家中。 后面也确实如顾念和萧越想的那样,议论纷纷,有说皇上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人,太上皇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 也有的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太上皇是看走眼了。 云纱公主一直忐忑不安的呆在屋子里,云茂将事实说给她听后,她开始后悔,为何要听那些人的挑拨,到时候被皇上知道她做的一切,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滑国的百姓会不会被她连累。 一时间,云纱公主后悔万分。 她想要进宫去坦白,但是云茂偏偏不让她出门。 “公主,东离陛下召见您与太子。”她的婢女推门进来,脸上有些惊慌。 云纱公主猛地站起身,透过门的缝隙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东离太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等我换身衣衫。” 对于东离皇帝陛下的召见,她既期待,又害怕。 有了皇上的召见,云茂就不敢拦着她出门。 害怕则是,如果她真的说了什么错话,云茂会不会不放过她?相比云茂,她更怕连累滑国的百姓。 来传召的太监并没有催促云纱公主,只是等到她出去后,挑挑眉梢,“公主动作利索点,别让皇上久等。” 云茂只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院中,脸色不太好看。 传召太监的态度,让云纱公主更加的忐忑,背上爬满了细汗。 进了宫,兄妹俩跟着到了萧越面前。 见到两人进来,萧越冷眼看了两人一眼,道,“不知京中关于云纱公主的传言,两人怎么看?” 云纱公主和云茂顿时跪在地上,云茂行这打理,道,“陛下,滑国百姓,对东离的忠心那是苍天可鉴,求陛下不要轻信谣言。” 不管东离方面有没有拿到实质的证据,云茂都不打算承认。 萧越今日会召见云茂兄妹,就是为了林翊遇刺的事情来的。 他这里才刚从暗卫那里收到林翊遇刺的消息,没道理京城就流传开来了。 他用的是暗卫专用的通信渠道,能这么快收到消息的,除了他,就是幕后之人了。 大约,这也是幕后之人制定好的计策,不管那边刺杀有没有成功,先将消息传出来,扰乱视听。 而且,流言传的有条不紊,这和当初云纱公主爱慕萧越的流言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所以,他才将云茂兄妹召进宫中,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是不是谣言,两位心里很清楚。”萧越把玩着手中的一个茶杯,冷哼道,“朕只要滑国给我东离一个交代。” 云茂已经是汗如雨下,可他不敢用手去擦,他向前两步,哀求道,“”陛下,我们愿增加两成岁贡,表示我们的忠诚。” 萧越笑了笑,“东离不缺你弹丸小国这一点东西,只是,朕的皇后还有朝臣受到流言的骚扰,就算扫平滑国,也无法平息朕的怒火。” 云茂又膝行了两步,“臣妹无知,求陛下宽恕。”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迷恋东离的繁华,可滑国百姓是无关的,求陛下饶过滑国的百姓,云纱愿意承受一切责罚。” 云纱公主咬着牙说道,她想到滑国百姓,他们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朝贡了。 她很不想承认,可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垂着头给萧越行礼,“滑国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请陛下不要因为云纱的过错,去责罚他们,他们已经无力再承受战争和岁贡了。” 这些话,倒是让萧越多看了云纱公主两眼,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女人还没有糊涂到底,还知道维护自己的百姓。 大约,这也是她在滑国受到百姓爱戴的原因吧。 不过,他冷眼看着这对兄妹,完全没有动容。 国与国之间,就是如此,他首先要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才会分出几分同情给其他人,他是东离的皇帝,不是滑国的王。 立场不同,也说不上什么同情。 他冷哼一声,“既然公主知道滑国承受不住朕的怒火,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萧越背着手走到兄妹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若是朕挥兵滑国,那也是公主你的罪过。” 云纱公主不敢抬头,盯着眼前云纹缎面鞋,很精致,可隐约能看出绣工不是出自一般的绣娘之手。 至于出于何人之手,已经不言而喻。 她心头再无半点旖旎,而是道,“是臣女鬼迷心窍,臣女甘愿受罚。求皇上饶过滑国百姓。” 她不敢相信,若是东离真的出兵,母亲还有一国百姓,将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 失望?愤怒?还是恨? “皇上,臣女愿以死谢罪,只求皇上饶过无辜的百姓。” 她跪在那里,五体投地,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她的脸上再没有当初的妖魅,她重重磕了一个头,“臣女言行无状,冲撞了皇上,皇后,愿用微薄的身躯,为滑国的百姓换来一线生机。” 原本,云纱公主做的事情,让人很看不起,不过,这会云纱公主仿佛丢下所有的包袱,成为了传说中的那个滑国公主,宁可死也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不想连累自己的百姓。 云纱公主抬起磕红的额头,鼓起勇气,看向萧越,“陛下,当初的流言,是我不对,但你应该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刚来的外邦人,就算想做什么,总要有根基,有帮手。 所以,陛下如今定然很想知道帮助我的那个人是谁,对不对?我愿意将这个人告诉你,只请陛下能够网开一面,放过滑国的百姓。 云纱死不足惜,但滑国的百姓无辜。” 萧越不动声色的看着云纱公主,他要的就是这个,云纱公主是滑国人,不是东离人。 就算他真的让云纱公主死了,滑国女王表面不说什么,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因此心生反意呢? 这次有多个国家来朝贺,他们定然时时刻刻的盯着京城的动向。 一个滑国好对付,可若是别国都有了心思,那就不是好事了。 不必要的战争,对百姓来说,都是灾难。 半响,萧越叹了口气,“当初的流言是真的造成了不好的后果,既然云纱公主如此为百姓着想,朕也不是嗜杀之人。 你只要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自会定夺。” 云纱公主松了口气,对上一边云茂的眼神,他的眼神有点凶狠,不过转瞬,他就垂下眸子,什么也看不到。 这位年轻的帝王,让她明白什么叫后悔,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繁华。 也是这位年轻的帝王,让她知道什么是心动,仁和,有魄力。 还对皇后真情一片,只可惜这份真情不属于她。 也是这个男人,让她明白,并不是人人都如滑国百姓那样喜爱她。 她感谢萧越给她一次机会,这辈子糊涂一次就足够了,她的身份容不得她继续糊涂下去,更容不得继续犯错,不然结果可能就是滑国陷入万劫不复。 她不再去看云茂的脸色,云茂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被母亲宠爱那么多年。 她定了定神,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萧越。 刚刚说完这些,外头小太监来禀报,“陛下,南燕使臣求见。” 萧越点头,示意让南燕的使臣进来。 云纱公主和云茂起身,退了出去,正巧和进来的南燕使臣,慕容寒碰上。 慕容寒的目光在云茂的身上闪了闪,颔首,侧身让路,之后,跟着接引太监进了大殿。 “陛下,如今天高气爽,是启程的好日子,不知陛下对我国的请求,考虑的如何?” 慕容寒身为南燕使臣,知道他们不太受待见,毕竟在上次各国联盟围攻东离的时候,南燕也是派兵了的。 这次入京,他们的姿态摆得很低,距离上次的接风宴已经很久了,可这位年轻的皇帝并没有给与任何的答复。 慕容寒无奈,只能再次求见萧越,再一次询问关于求娶镇北将军女儿的事情。 萧越微笑着让慕容寒起身,又赐了座,“使臣的请求,当日朕曾说过,要征得镇北将军的同意,正巧,朕刚刚收到将军的来信。” 他抽出一封还未开封的信件,剥去信口上的印记,抽出里头的信笺,展开,一目几行看望来信。 “很抱歉,使臣的要求,镇北将军拒绝了。他不愿意将女儿嫁往南燕。” 听闻萧越的话,慕容寒的手紧紧的捏着,唇角竟然沁出一点红来,衬得他那张脸,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艳色。 “陛下,镇北将军当真拒绝了我的求亲?”他的声音沙哑,艰涩,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萧越点点头,将手中的信扬起,边上的暗一躬身上前,捧过信笺,走下台阶,送到慕容寒的面前。 慕容寒接过信笺,急切的打开,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上头写着,“……宁愿死,也不将女儿嫁往南燕……” 他仿佛深受打击,唇角的那一抹红,变得越发的浓郁,他的双眼通红,仿佛一抹血,让萧越都看得一怔。 第270章,掉马甲还是不掉马甲? 金陵,姜府。 姜璇从姜瑜的松涛院回到碧月阁时有些失神。 她喝了三杯茶,才勉强把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彩云见她回来,赶紧道,“姑娘,后日是慎郡王的寿辰,家里的主子都要去贺寿,其他的人都已经准备起来了。” 慎郡王寿辰?姜璇蹙了蹙眉,她不太愿意去慎郡王府,总感觉王府的人怪怪的。 不过,作为金陵旧都数得着的豪门,大家都想在寿辰上讨慎郡王的欢心。 姜璇吩咐彩云备水,今日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转换,又费尽心神的看着大夫将黄先生的毒解了。 这会好不容易停下来,就觉得浑身都酸痛的紧,又累又倦。 她洗漱完,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姜璇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经过一天,姜瑜受伤的消息,这时大约已经传遍了姜府。 碧蓝听到里头的动静,进来说道,“姑娘,方才少爷那边的姜海过来,说是好几个婆子在松涛院外探头探脑的,碧云已经将人打发了。” “不过,那几个婆子都是大夫人的人,怕是还会去探听消息呢。” 姜璇眉头微皱,起身整理好衣衫,发髻,去了松涛院,“无事,让他们探听,哥哥这几日都不会去上衙,大约衙门也会有人过来,你就和碧云一起留在松涛院,我这边还有彩云。” 到了松涛院,厢房内的林翊情形稳定,气息绵长,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听碧云说昨天的大夫今日早上又来了,这会正和大少爷在书房。 姜璇不想去打扰他们,让碧云好生伺候,又将碧蓝留下,“碧云一个人在,我怕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搭把手,若是黄先生有什么状况,也好及时回禀。” 说完,她离开松涛院,去给老夫人请安。 从松涛院去往老夫人的松鹤院经过一座假山,假山后有一株百年老树,树干粗大,日头大起来时,家中的下仆都爱去下头纳凉。 这会已经入秋,倒不需要纳凉了,她提着裙摆,经过假山,忽然,假山后传来一阵阵可疑的响动,姜璇顿住脚步,侧耳倾听,依稀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仔细分辨,却让她满面羞红,继而怒容满面。 那声音是假山只见的夹缝里传过来的,意味不明,暧昧至极,偶尔还夹杂着男子的低吼以及女子的娇吟。 分明是有人在行苟且之事。 她抿着唇,立在那里,最后,转身离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她没有嫁人的意愿,但碰到这样的事情,也是说不清的。 她也以为是府里的丫鬟和小厮混在一起,看来这段时间老夫人管家还是有疏漏。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动静越发大起来,接着安静了一会,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话里带着调笑,“不愧是将军府的丫鬟,这滋味就是不错,小妖精,你可真是爷的心肝,爷的魂都要被你迷丢了,怎么要都不够……” “只要将主子交代的事情扮成了,爷要几次奴都给你,可若是办不成,那可别怪奴无情,以后爷就再也见不到奴了。” 女子的声音娇媚,声音仿佛从鼻腔里出来一般。 沙哑的男声猥琐的响起,“不过是点小事,若是办不成,怎么好意思见我的小心肝?告诉你主子,等事成了,先前说好的人不算,还要将你也要来。 大家闺秀有什么好的,肯定和木头一样没滋味,还是小心肝你好。” 女子娇嗔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主子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爷失手,咱们的小命可都不保呢。” 那声音越说越低,后来竟又开始低低的口申吟起来。 姜璇心头惊怒,这里是后园子,离前头的院子都隔着一点距离,府中巡逻的护卫则是定时巡逻,这会是巡逻过了。 没想到,竟然有人这样的肆无忌惮,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她想抄近路,如何会听到这出好戏? 她捏着拳头,想要大声叫起来,将这两个可恶的人一道捉了,但转眼一想,两人说的办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忍着怒意,轻手轻脚的离开。 她也没再去老夫人那里,而是转回了碧月阁,彩云坐在门口坐着针线,她将彩云叫进内室,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道, “你私下去查查今日有谁进过那里,府里人多眼杂,总会有人看到的。” 彩云不过是个小姑娘,脸色绯红,但神情却很凝重,“是。” 因第二日要去慎郡王府,老夫人那边派了紫燕过来,让姜璇好好的整顿自己,免得去宴席上丢了自家的脸面。 第二日同姜家众人一起出现在宴席上时,姜璇又恢复了香白娇软。 大夫人陪着姜珠儿去了庙里祈福,跟着去的是二房,三房的夫人,姑娘。 没有姜珠儿的挑衅,姜璇觉得特别的清净,虽然有黄先生受伤中毒的影响,但总体来说,这会她心情还是很轻松。 到了慎郡王府,从二门下马车,刚要上软轿,就听到“咦”的一声,是姜玲发出的。 她刚巧站在姜玲的边上,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姜玲道,“你别看了。” 姜璇失笑,“什么东西,你这么惊奇?”她立即转身要看,姜玲这才道,“刚才我仿佛看到了何太太一家子。” 何太太一家?姜璇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是那家。 她无所谓的笑笑,“今日人这样多,也不一定会碰到,再说,她要碰上来,也是她自己倒霉。” 姜玲嗤笑了一声,想到那天姜璇对付何太太,她就觉得爽快。 姜璇不想见何太太,倒是何太太自己上赶着上来了,不但如此,还扶着一个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太甜。 姜老夫人刚要上轿子,就见何太太扶着那个老太太,去了老夫人的软轿边。 姜璇不用想也知道何太太扶着的人大概是何老太太,只是,不是听说何老太太在京城吗? 怎么到金陵来了? 何老太太年纪虽不小了,但是眼神还是不错的,她刚下马车,老远的地方就见到了姜老夫人。 姜家她别的人都不熟,可认得老夫人啊,于是立刻就走了过来。 何太太无奈,一边走,一边劝,“这是二门,乱糟糟的,也不好说话,既然都在王府里,回头再说就是,这还有一天的功夫呢。 既然您回了金陵,回头去拜访就是了,有的是日子呢。” 何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一脸笑呵呵的说道,“这会碰到了,说两句,等会进去人那样多,说不定都没机会说话呢。” “姜家老姐姐,姜家老姐姐。”何老太太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姜老夫人正要上轿子,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明显怔了一下。 “原来是何家老姐姐。”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 姜璇终究是姜家的姑娘,还是嫡长女,这样被何家退亲,以后怎么样还两说。 见到何老太太,她就有点不太高兴了。 何老太太不仅仅是看起来和善,脾气也是很实在,她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哎哟,大概两三年了吧,你怎么样? 今日一家子都来参加王爷的寿宴吗?哎呀,你们家姑娘看模样都是有福气的。 说起来,你们家的大姑娘我也许久没见了,大姑娘来没来?” 姜老夫人只是静静的听着何老太太说着一长串的话,也不插嘴。 何老太太丝毫不在,接着道,“我这次回金陵,准备住长一点,到时候我下帖子给你,我们去庄外住住? 可别拒绝我,反正我们也马上要是一家人了。” 姜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边上扶着老太太的&太太,何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紧紧抿着唇,竟然是丝毫不慌乱的样子,老夫人心头就有数了。 姜家姑娘的轿子在后面一点,这会很多人在二门下车,有些嘈杂,听不清楚老夫人那边说什么。 姜璇就看着两位老人的表情神态,给姜玲和姜珃解释,“老太太这是过来寒暄问好呢。” “何老太太刚回金陵,定然会来咱们家拜访的,看起来是个实在人呢。” “看起来她不知道退亲的事。” “何老太太真是个热心人。” 姜珃小点,连忙问,“祖母回她怎么说?” 姜璇抿唇笑着说,“老太太把退亲的事情说了。” 看何家老太太的神情仿佛挨了个闷棍似的。 姜珃幸灾乐祸的笑道,“这下何太太有排头吃了。” 姜璇仔细端详了何老太太一眼,摸摸下巴道,“何太太可不一定有排头吃。” “那位老太太,跟咱们家的祖母可不一样。” 姜珃不明所以,“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姜璇摸摸姜珃的头,“何家,要不就是何太太说了算,要不就是何老爷说了算,但肯定不是老太太说了算。 她就和那佛一样,是用来供的。” 姜老夫人不想再说什么,朝何老太太颔首,上了轿子,往后院去了。 没等软轿离开,浑身冰凉的何老太太一字一字的问道,“你去退亲了?” 何太太的模样镇定,一点也不怕,拨了拨鬓发,看了眼还未离开的姜家众人, “娘,这是老爷定下的,咱们回家再说吧。” 何老太爷如今还在京城没回金陵,金陵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何老爷在做主,上头没老虎,猴子也是大王,渐渐的,何老爷在金陵这边就是大权在握,说一不二。 当初老太爷给自己儿子订了亲,何老爷就十分不高兴。 自己那儿子可是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的,小小年纪,写的一手好文章。 何老爷一心想给儿子寻个名门淑女作为助力,可偏偏,姜家是武将之家,当初京城没出事的时候,因为姜大姑娘有一门好外家,他也就认了。 可偏偏,姜大姑娘的外家被撸了职位,这就让何老爷找到了由头,名正言顺的赶着来退亲了。 何太太不过是听从何老爷的吩咐,跑腿罢了,她自然是不怕的。 何老太太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呆愣了半响,大口的呼哧着气,忽然举起拐杖,就给了何太太一拐杖,因为太突然,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拐杖打在何太太身上,啪的一声响。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有这样的举动,自然是一哄而上,挡的挡,劝的劝,将两人隔开,不让何太太再挨第二下。 姜家的轿子还没走远呢,姜璇见状是乐的笑起来。 没想到这位老太太挥舞拐杖倒是中气十足。 何太太自然是没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动手,她嫁入何家之日起,就是当家太太,婆婆脾气好,没有受什么磋磨,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丢脸了。 更不要说还是当着姜家的面,她可还记得姜家大姑娘当时排揎她的样子。 她怒视着姜家的轿子,大声道,“就算老太太知道了,还能怎么样?想和我家结亲,做梦吧。” 姜家没人理会,这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去了后院,慎郡王妃一如从前,拉着姜璇的手,仔细的问话,比如最近在做什么,又很关切的问她身体如何。 姜璇没想到慎郡王妃对她的兴致不减,下头有很多的未婚姑娘,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 她暗叹一口气,她真的对慎郡王世子那样的纨绔没兴趣啊。 何家的人因为刚刚那一闹,比姜家的人晚到很多。 何太太扶着老太太的手,站在那里,看到慎郡王妃对姜璇那样亲切,顿时颇有点目瞪口呆。 老太太则是长叹一口气。 亲事是老太爷定下的,当时就说了姜家前途不可限量,好不容易和镇北将军定下的亲事。 没想到,儿子竟然如此的目光浅薄。 如果真的会因为姜大姑娘的外家收到牵连,只怕慎郡王府今日就不会下帖子了。 虽然慎郡王府远在金陵,可是,旧都的王室,要么落魄,要么人丁凋落,唯独慎郡王府可一直屹立不倒。 慎郡王妃这样对姜大姑娘另眼相看,姜大姑娘的外家是倒了,可姜家没倒啊,老太太已经无话可说,唯独只有叹气。 边上的何太太见状,心中不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不退亲也不要紧的,姜家也不差,虽然说是武将,但到底有些人脉,儿子的前程也应该不错的。 何老太太已经没脸再去姜老夫人边上了,不过,她还是得去,趁着郡王妃和姜璇说话的空档,她到了老夫人身边, “是我们家对不住贵府了,如今既然已经退亲,我也没脸说什么,我到时候再来给老姐姐赔罪吧。” 她没想到儿子竟然做出退亲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来,而且是瞒着她和老头子偷偷的办。 也不知道老太爷知道后,会如何的雷霆大怒。 算了,到时候她劝劝,只能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姜老夫人自然是知道她家的情况,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平和的道,“老姐姐不必如此,既已经退亲,就算了吧,是孩子们没缘分。” 说完,和边上的老夫人老太太说话去了。 何老太太真的只能是叹气了。 慎郡王妃拉着姜璇的手,温和关切的问道,“听说你哥哥受伤了,可有没有事?要不要王府派大夫过去?” 姜璇摇摇头,“已经请过回春堂的大夫了,不过是小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姜璇斜斜的坐在慎郡王妃的边上,不动生色的四下看去,她敏锐的觉察到今天慎郡王府有点不一样,气氛有点异常。 她在路上就发现今日王府的护卫有点不寻常,护卫穿梭不停,虽然说今日人多,可这样那样多的护卫,还是有点不寻常。 更有,郡王妃待客的屋子有点不寻常,无一不谨慎,慎郡王妃边上的大丫头,还有一个老嬷嬷,眼睛如鹰眼一般,扫在屋子各处,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立刻让小丫头过去布置好。 姜老夫人也觉得有些不寻常,想要问慎郡王妃,但又怕这会人多口杂。 慎郡王妃拉着姜璇不放,大约是发现姜璇的动静,抿唇笑道,“今日太上皇可能会过来赴宴。” 姜璇表情木然,不明白慎郡王妃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只是,太上皇难道不是应该在京城吗?听哥哥说过,太上皇的身体不好,才会将皇位传给当今皇上。 既然身体不好,又如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金陵? 她曾经听父亲说过,太上皇当年很是艰难,好不容才坐上皇位,听起来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机深沉,反而还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拱手让人? 她看过史书,深宫内苑,阴谋重重。 为了皇位,可是什么事情,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出来,如果太上皇是个简单的,大概也做不了皇上。 这也是她不可能喜欢慎郡王世子的原因,不说他本身是个纨绔,就说和皇室牵扯,就没什么好事。 她更愿意过简单点的生活。 姜璇垂下眼,不管太上皇如何,慎郡王府如何,这些都和她没关系,慎郡王妃和她说了一会话后,就放开她,让她和其他的小姑娘去游王府了。 其他的人不知道太上皇会来,这会气氛很好,围着慎郡王妃不断的奉承着。 她才刚出宴客厅的门,就听到有一道好听的声音唤住她。 她转身,是她认识的女子,金陵提督的女儿,如果金陵还是东离的都城,金陵提督会是个很重要的职位。 不过,如今,虽然同样是二品大员,但相对九门提督就逊色很多。 “任姑娘,没想到碰到你。”姜璇笑意盈盈的走到任琳琅的身边。 两人各自见礼后,站在树荫底下说话。 “我们曾见过呢。上次在崔老太爷的寿辰上,你和你姐姐一块来,我还记得你穿着件藕粉色的裙子呢。” 任琳琅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她惊讶地道,“那日我确实是穿着藕粉色的裙子,没想到你竟然记得。” 因为衣裳的事情,两人聊着聊着,就都放开了一些。 姜璇在边关,无论京城还是金陵,手帕交很少,这会有个任琳琅一起说话,感觉很是不错。 两人彼此说了自己的爱好,又说到时候互相下帖子出门游玩。 两人聊着聊着,忽然,任琳琅的话锋一转,毫无预兆的说道,“你们家那位许夫人很是有钱呢。” 姜璇蹙了蹙眉头,心头一跳,连忙道,“什么有钱?” 任琳琅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那日,我去我母亲的院子里请安,正好听到府中的管事和我母亲说话。 那婆子说,有个叫张三的,替你们家许夫人在外头放了两万两银子的贷呢。“ 姜璇的心微微下沉,她低声问道,“你听得可确实?” 东离朝明文规定,不许放私贷,这可是鱼肉百姓的事情。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今哥哥刚刚接任金陵府尹,父亲那边也要凯旋归朝,任何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让姜家全盘皆输。 任琳琅点点头,“那是自然的,我母亲管家一向严厉,我当时听到他们在说事,就没进去,在外头等着。 那管事还说,你家许夫人去岁就放了不少印子钱,赚了很多呢。” 姜璇心中惊疑不定,她沉吟片刻,道,“这事你可还告诉了其他人?” 任琳琅摇摇头,“这一个夏天,我都窝在家里,我是已经定亲的,一般的宴会我母亲也不太会带我去。” 姜璇抿抿唇,抬头,郑重地说道,“琳琅,这事关系重大,我想请求你答应我,切莫将这件事情说给其他人听了,可好?” 她的语气很认真,很郑重,让任琳琅慌了下,“你放心,我答应你,我本就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如果不是郡王妃拉着你说话,认出你来,我也是不说的。 我阿英你,这事不会再和任何人透露。” 姜璇感激地一笑,但她心头的大石并未放下。 许氏放印子钱的事,既然提督夫人知道,那么其他的人也会知道。 如今太上皇还要来金陵,若是有心,自然也能知晓。 到时候如果他要做文章,姜家将会迎来灭门之灾了。 她握着任琳琅的手,轻轻地笑着道,“真的很感激你,以后要有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能做的一定做。” “我们也不说那些虚的。好吗?” 任琳琅也是难得遇到一个说的来的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她道,“你只要经常邀我去你家玩就够了。” “我娘因为我已经定亲,让我备嫁,天天绣东西,很累。” 姜璇笑了起来,“一定,一定。” 其他的人不知道太上皇回来郡王府,但是,她是知道的,一直等到午时,宴席还没开,郡王妃也不敢让人散去,郡王府蹙了蹙眉头,招了个人过来,低低的耳语一番,“去问问王爷,太上皇还来不来了?” “这会,要开席了。” 第271章,天上掉下个未婚夫 前院慎郡王收到郡王妃的消息,一时也踌躇起来,派人去问话。 想到慈玄观终究离王府有点距离,一来一回,席面都要冷了。 于是吩咐开席。 慎郡王妃看看姜璇,皱了皱眉,太上皇低调来金陵,当初在郡王府住了几日,后来就搬到姜家隔壁去了。 这次,还以为他会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临了不来了。 姜璇坐在位置上,心里想着,这个太上皇倒是有点仗势凌人,说好不来,让大家这样等着。 其他的人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宴席上自然是热热闹闹的了。 因为记挂林翊的伤,又有任琳琅说的许氏放印子钱的事情,别的人是热热闹闹的,姜璇却是归心似箭。 等到好不容易席散了,回到姜府后,姜璇急匆匆的去了松涛院,她心里有些着急,早上出门的时候,黄先生没醒来,不知道这会有没有醒来。 传出去的消息是姜瑜受伤了,所以,姜瑜也没去衙门,只在松涛院呆着,见到姜璇急匆匆的过来,身形顿了顿, “发生什么事情这样急?” 姜璇也觉出自己有点着急,停下脚步,平复了心情,轻轻咬了要嘴唇,“就是过来看看黄先生,他如何了?” 姜瑜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姜璇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向后仰了一下,“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姜瑜瞪了她半响,忽然绷着脸,满面寒霜的越过她,望着院子里的花架,“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姜璇莫名其妙,有点跟不上姜瑜的节奏。 姜瑜将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你这样关心黄先生,难道不是因为你看上他了?” 姜璇,“……” 她如同被雷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郁闷道,“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上他了?我不过是因为内疚,才会这样,你不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受伤的么?” “说起来,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没和我说呢。” 姜瑜又将目光轻轻移开,如今太上皇没醒过来,常远从昨日出去后,还没回来,这会,他肯定不能将事情的真相说给姜璇听。 于是,含含糊糊的道,“现在还没查清楚,大概是慈玄观有什么东西惹来了贼匪的觊觎,刚好碰到你们,所以你们倒霉了。” 姜璇凝眉望着他,不太相信,姜瑜挥挥手,让她进去看林翊,“你先进去吧,我在书房等你。” 姜璇见姜瑜不再问关于黄先生的事情,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点点头,就进了边上的厢房。 床榻上的林翊正在熟睡,她在边上看了看,将被角掖了掖,正要离开,这时,床上的男子睫毛微微动了动,徐徐地张开双目,一对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闪耀着动人的华光。 他见了姜璇,丝毫没有惊讶慌张,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声音虚弱的说了一声,“疼。” 为了放毒血,大夫在他胳臂上划了一刀,之前喂进去的汤药里,都是有安神,镇痛的药在里头,这会乍然醒来,疼是在所难免的。 外头刚要去书房的姜瑜,也听到了动静,急急地跑了进来,“先生,醒来?” 不去说太上皇受伤是因为什么,就说他在金陵出事,如果不妥善处理好,或者太上皇一睡不醒,那也到了姜家覆灭的时候了。 姜瑜对林翊的伤自然是时刻挂在心上的。 但他进来后,榻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只眉头紧皱,表情痛苦,与之前看到的昏迷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姜璇见姜瑜刚刚还呵斥了她,这会又这样着急,心头诧异,“刚刚说了声‘疼’大概又痛晕过去了,哥哥,大夫有没有说醒过来要给他吃什么药?” 姜瑜想起来,少辞离开前开了方子,药汤也熬好了,如今正在炉子上温着。 他连忙转身让碧云将温着的药汤端过来,喂给林翊喝下。 碧云端了汤药进来,姜璇接过药碗,对姜瑜说道,“哥哥,你将他扶起来,我给他喂药。” “让碧云来吧。”姜瑜淡淡的说道。 姜璇失笑,还是将药丸给了碧云,在边上看着。 不过是喂了一口,大约是尝道味道了,后面怎么喂也喂不进去了。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之前还能喂的进汤药,这会怎么喂不进了。”碧云急道。 姜瑜也是愣了一下,少辞说人醒过来就没事了,可这会连药也喂不进去了,难道毒入道五脏六腑去了? 他刚要大声喊人去请大夫,没想到林翊半睁开眼睛,蹙着眉头,“苦。” 姜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那个威武无双,心胸宽广,文韬武略的太上皇?这分明就和孩子一样啊。 姜璇在边上轻笑一声,无奈的道,“先生,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这药,你病就好起来了。” 林翊微微偏过头,低低地叹了口气,抬手端过药碗,一仰而尽。 姜璇见他这样干脆利落,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的,碧云端药碗出去的时候,她吩咐道,“让小厨房熬些清淡的粥,若是先生饿了,就给他用一些。” 碧云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姜璇本想再和黄先生说下在慈玄观的遇刺的事情,姜瑜将林翊的身子放好后, “先生,你醒来真是太好了,因为事出突然,怕有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因为自作主张将先生藏在我府上,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林翊昏迷前吩咐不要声张,自然是明白姜瑜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会说起来,大概是在姜璇面前打掩护。 大概是那药起效快,这会用进去,他觉得手臂上的伤好多了,斜斜地歪在床头,抬眼望向姜璇。 见她唇角含着笑,正温和的望向自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低低的说道,“这也是为了公务,只是还请府尹查清后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在下。” 将事情的真相禀报给他,这是必然的。 既然林翊已经醒了,姜璇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就不好再呆在里头了。 于是姜瑜认真的说道,“阿璇,你今日去王府赴宴也是累了一天,快回去歇息吧,先生这里,我会让人照顾好他。” 姜璇微笑着和两人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林翊看着姜璇的背影出了门外,脚步声渐远,脸色微沉,问姜瑜,“查的如何了?” …… 回到院内的姜璇自然不知道林翊和姜瑜讨论的事情,他刚坐下,就见彩云面色凝重地进来了。 姜璇看了看碧云,碧云会意,悄然退下去,然后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外,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做着针线。 里头,彩云说道,“姑娘,我听了你的吩咐,去了管事那里,说姑娘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掉了块玉佩,是否有经过那里的人捡到。 这一问,还真的让我问出来些异常来了。 昨日经过那棵老树的只有三个丫头,一个是三房方姨娘出的菊香,还有老夫人身边的紫藤,以及正院的一个二等丫头玉屏。” 姜璇仔细的听彩云的禀报,“老夫人身边的紫藤我们虽然不亲近,但也算是经常见到,她的声音我熟悉的很,不是她。” 至于三房姨娘的丫鬟,还有正院的二等丫头,她就很少碰见了。 不要说三房的姨娘了,就是三房她都很少去,还有正院,大夫人没离开前,她身边的大丫鬟倒是挺熟悉的,至于二等丫头,倒没怎么在意。 她眼睛眯了眯,“那明日我就去三房探探,看看是不是那个菊香,若不是,到时候再去会会玉屏。” 不管是谁,要做什么,和自己有没有关系,既然能够和外男私通,那就必须要抓出来。 不说后宅的主子这样多,就是丫鬟,如果到时候有样学样,那怎么行? 而且,听两人说的话,分明是要对付谁。 当时那男人说的是‘大家闺秀’‘无趣’之类的,那么就应该是家里的姑娘了。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大部分是指向她的。 彩云继续说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说府里有个丫头上吊了,死状凄惨着呢,但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 姜璇眉头微皱,这个时候有人上吊了,是巧合吗? 高门大户的后宅里,时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自愿,或者是被迫投了井。 许氏当家这些年,为了将中馈完全从老夫人那里夺来,待下人最是宽和,回来一年多,并不曾听到什么打死下人之类的事情。 突然间,她离开府,去庙里祈福了,倒是有人上吊了,可真是让人觉得蹊跷的很呐。 “我也不敢多打听,就是听到三言两语,不曾听得完全仔细,姑娘,要不奴婢再去打探一番?” 姜璇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事,祖母自然会处置的,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门外碧蓝匆匆进来,看起来一脸的着急,姜璇觉得奇怪,问她,“你不是在松涛院照顾黄先生,怎么回来了?” 只见碧蓝神神秘秘地道,“姑娘,昨日夜里,一个丫鬟上吊了,你知道吗?” 姜璇点点头,“刚刚彩云正在和我说这事呢。”然后好奇的问道,“你听到些什么,说来听听。” 碧蓝道,“刚才我去大厨房拿东西的时候,好像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带着一个道姑往松鹤院去呢。” 姜璇有些好奇,往常老夫人出门赴宴后,回来都会没什么精神,既免了各人的请安也不见客。 今日怎么会见一个道姑,而且还是沈嬷嬷这样稳重的嬷嬷去接引? 她越想越好奇。 想了想,站起身来,去了老夫人那里。 只是,到了松鹤院,没看到碧蓝说的道姑,屋子里只有老夫人,沈嬷嬷也不在。 老夫人看起来气色很差,大约是出门归来,还没缓过劲来,看起来很憔悴,见到姜璇进来,脸上破天荒的露出柔柔的笑意, “说了让你们不必请安的,你这孩子怎么还是来了。” 这语气里,竟然是从所未有的安慰和欣喜,姜璇虽诧异,但还是恭顺地道,“不能祖母说免了请安,就真的不来了,祖母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屋子里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别的人躲在屏风后,或者是碧纱橱后,看来那个道姑和沈嬷嬷是真的不在。 老夫人抚了抚额头,轻轻叹道,“许是年纪大了,睡的不太好,今日又出门应酬了一天,有些头疼,不打紧,等明日就好了。” 姜璇眼眸低垂,见探不出什么,于是浅浅一笑,道,“是孙女糊涂了,祖母是最近累坏了,要看着府里,又要出门赴宴,是要好好歇歇,要孙女说啊,以后若有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祖母交给沈嬷嬷去办就好了。”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惊讶地道,“咦,沈嬷嬷人呢?” 老夫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我吩咐她办事情去了,这会不在呢。” 姜璇又东拉西扯的和老夫人说笑了一会,见老夫人的神色越发疲倦,就站了起来, “祖母还是再歇一下吧,璇儿就不叨扰您休息了。” 老夫人无力的把摆手,“去吧。” 松鹤堂的回廊下,碧云见姜璇出来,忙跟了上去,等到处了松鹤堂,她不放心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见却是无人,压低声音与姜璇说道, “姑娘,刚刚我去老夫人那里和几个大丫头们玩笑,真的打听了一些事情出来。” “他们说府里有脏东西,那个吊死的丫头是被那脏东西带走了呢,那个道姑进来,就是驱邪的。” 姜璇脚步微顿,面色微凝,“你是听谁说的?” 碧云道,“就是老夫人身边的紫藤姐姐。” 姜璇蹙眉,低声吩咐,“咱们府里不相信这些,你听了也就罢了,不要再说了,这个丫头的死,总是透着蹊跷,说不得理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们如今看好哥哥那边的门户就好了,那丫鬟到底如何,我们也管不到,就不要再打听了。” 这个时候,姜璇一点也没想到这个丫头的死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松鹤堂里,沈嬷嬷送走了道姑,到了老夫人的榻前。 老夫人掀掀眼皮,“人送走了?怎么说?” 沈嬷嬷恭敬的道,“送走了,仙姑说是府里有脏东西,因为在地下寂寞的紧,因此才将那个丫鬟引了去,好有个伴。” 老夫人微顿了下,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阿璇是不是问了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 沈嬷嬷垂着头道,“关于大姑娘查探以前的事情,老夫人也知道了?” 老夫人点头,“是知道了她和彩云娘江面了。” 沈嬷嬷忽然笑了起来,“老夫人这是有顺风耳,又有千里眼啊。” 老夫人原本沉着脸,这会被沈嬷嬷逗笑了,“就你这张嘴是莲花舌。” 沈嬷嬷见老夫人没有不高兴,心里舒了口气,对于当年的往事,老夫人是极其不喜欢提起的。 只听老夫人叹了口气,“让她自己慢慢去查吧,只希望查到的结果不会让她失望。” 她摸了摸手中的佛珠,脑中想起以前的事,就好像昨天一样。 过了会,又问,“那个仙姑,以后不用理她,不过就是许氏弄出来的,她想从家庙回来,就弄出这些来。 可怜那个丫头,一条命就没了。也不知道是如何收买的。” 这个府里有什么脏东西呢?姜家一向对下人和善,当年先头大媳妇出了那样的事情,迫不得已,才发卖了一些下人。 可死人,也紧紧是他们娘俩。 多少年都没出事,现在忽然说有脏东西? 这脏东西还能是什么,就是说那个孩子呗,如果那孩子活下来,这会,也该通人事的时候了。 老夫人有点恼怒,大夫人和珠儿去庙里,是对他们的维护,如果不这样,姜瑜还不知道会如何的不依不饶。 可偏偏,许氏哪壶不提开哪壶,竟然利用那件事情回府。 …… 姜璇还没回到碧月阁,就见外头门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小门房。 “姑娘,外头来了个说是您未婚夫的人,说让你出去呢。” 碧云顿时手叉着腰,呵斥那小门房,“姑娘哪里来的未婚夫?你这门子,怎么这么不懂得看眼色,姑娘一个大家闺秀,出去见什么见?” 小门房磕磕绊绊的说道,“是管事的让我来找的,不是我要来的,姑娘既然不去见,那小的去禀报老夫人。” 说完,又慌慌张张的跑了。 姜璇是不知道她哪里又来个未婚夫了,何家的婚事已经退了,再前头那个已经在战场上没了。 她哪里来的未婚夫? 她觉得奇怪,带着碧云去了门上,还在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一阵呼天抢地的嚎叫。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间杂着一个婆子的哭声。 姜璇站在门后,往外看去,只见外头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边上一个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坐在地上,高声的叫嚷, “这什么将军府啊,什么高门大户,都是些肮脏的东西,这个姜大姑娘怎么这么狠心哟,您要另寻高枝,去就是了,咱们也不拦着,是不是,您这样连未婚夫婿都不敢见一面,就不怕遭天谴吗?” 未婚夫婿? 因着是在大门处闹腾,所以一会功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多的人。 那个年轻人,姜璇应该是认识的,是边城的一户人家的少爷。 当初她在边疆,还曾抽过他几鞭子。 十八九的人了,文不可诵,武不能提,更不要说从商打个算盘了,着实是个废物一只,烂命一条。 当初抽他就是因为碰到他在大街上逗弄小姑娘。 碧云也是认识的,见那婆子胡言乱语,顿时想要上前,不过被姜璇给拉住了。 “姑娘,你清清白白一身,什么叫未婚夫婿,姑娘会看上这个烂人吗?这分明就是看老爷不在家,上门胡说八道呢。 不行,我一定要去和这个婆子掰扯清楚。” 姜璇也不懂得为什么这个人忽然从边城到了金陵。 只听那婆子又大声的嚎叫道,“姜大姑娘,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糟烂蹄子,坏了我家少爷的相,就一走了之,这样缩着头不见,有用吗? 大家都来评评理。” 围观的人,顿时兴奋起来,议论纷纷,竖起耳朵,拿出瓜子,准备看好戏。 姜璇忽然看到人群里有个鬼祟的人影,好像是大夫人身边那个董嬷嬷家的男人。 她忽然顿悟,这难道是大夫人搞出来的事情? 搞不死她,就想将她嫁到边关去吗? 只是,找了这么个猥琐的人过来,也不怕到时候爹爹知道了,将她休了? 许氏要真的找个身高八尺,棱角分明,古铜色肌肤,高鼻深目的庄稼汉来,说不定她为了这容貌嫁也就嫁了。 反正,她有嫁妆,吃喝不愁。 姜璇面无表情,心头遗憾的摇摇头。 碧云见那婆子还在胡言乱语,一直上蹿下跳的要出去理论,被姜璇抓的死死的。 姜璇见那婆子终于说累了,呼出一口长期,神情闷闷的,见那婆子实在是恶心,还有那年轻男子,竟然用袖子揩脸。 她陡然戾气横生,大步从偏门走了出去,狠狠地一脚揣在那个年轻男子的背上。 那撸袖子哭的婆子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姜……姜……姜姑娘。” 姜璇斜着那婆子,面无表情的道,“喊什么喊,你们这样,不就是想我嫁到你们家去吗? 我告诉你,我把话撩在这里,若我当真嫁了这个废物,我头一件事情,就是将你这个恶婆子,挑个暗娼窝卖了进去。“ 那婆子顿时眼泪挂在眼眶上,张大嘴巴,看着姜璇,瑟瑟发抖。 里头,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终于来了,跟来的还有二太太,三太太,以及一干看好戏的下人。 “今日出门一趟,累都累死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闹,闹什么闹?”三太太大声呵斥。 第272章,我姜某人的女儿不嫁 三太太的话音落了,随后又是一道大惊失色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众人抬头看过去,竟然是许氏从马车上下来,她穿着一身素袍,身上简单,没什么配饰,看起来一脸的慈和。 她不是和姜珠儿在庙里吗?怎么会回来,大家一脸的惊愕。 那婆子哭道,“这位姑娘,明明和我家少爷有婚约,可是为了攀高枝,想要悔婚,不但如此,还将我家少爷的脸都给毁了。” 那年轻男子被姜璇踩在脚下,还是很配合的将脸抬了起来,左侧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姜璇脚下一用力,那年轻男子闷哼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只见许氏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的女儿不会这么没规矩的,再说她刚刚才和何家退了婚约,怎么会和你家还有婚约在? 好女不侍二夫,虽然她是守过望门寡……” 许氏轻言细语的,仿佛一个慈和的妇人,维护姜璇,为她辩解,可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戳人心窝。 “不过,我们家的门子,倒是很不懂规矩,竟然让两位在门口受辱,来人,将那门子抽是鞭子。” 姜璇一直在边上看着许氏演戏,没想到去了家庙一段时间,许氏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这哪里是去祈福啊,分明是去和戏子学了演戏,都快成精了。 她勾了勾唇,轻声道,“到底是谁没规矩?” “他是什么人?平民百姓,在二品将军府门前哭恼喊叫,难道来个人就要迎进去门去? 那姜家的门子还不得累死啊? 我们姜家可是清廉的很啊,怎么?你们想让我们家的门子累死?到时候这请大夫的钱算谁的?” 那婆子一脸呆滞的看着姜璇。 她以为她一个老婆子已经很无赖了,没想到姜璇竟然更无赖? 比无赖更恐怖的是,她竟然将少爷给一脚给踩晕过去了。 真是气死了,这个野蛮的女人。 姜璇转头看向许氏,慢条斯理的道,“大夫人,你刚从庙里祈福回来,可能还不知道罢,这两人在咱们府上吵闹,不就是为了让人看笑话吗? 如今父亲远在边关抗敌,正是紧要的时候,可不能让他分心啊。” 边上围观的人,见到姜璇和许氏之间的气氛不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大夫人刚从庙里祈福回来。 懂的人都知道说去庙里祈福,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谁不知道一般只有受了惩罚的人才会去庙里祈福啊。 这个大夫人难道做了什么事情,被送到庙里去了? 不知道内情的人纷纷向身边的人打探。 如今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在管这些小事,她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许氏怎么祈福好好的回来了? 她并没有听到老夫人说让许氏回来的事情啊。 这许氏是自作主张回来的? 她抿抿唇,出来打圆场,“将这两个人带进去,请母亲处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要问清楚。” 许氏也不想和姜璇多说,她忍了忍气,看向边上的婆子,“你们刚刚为什么吵闹?” 那婆子胸一挺,嘴一裂,嗓子一吊,开始嚎, “我们是为正经事来的,转了多少路啊,千里迢迢啊,可是足足走了二十多天啊,我们家少爷是兖州李家的大少爷,小时候在林夫人的主持之下与大姑娘定了亲事,如今我们家少爷都已经快二十了。 可是,大姑娘去了边关,我们等也就算了,可总要给我们少爷一个名分吧。” 林夫人?姜璇的外家姓林,祖籍也是在兖州。 她母亲定下的婚约?她母亲都死了多少年了? 姜璇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的愤懑之气,愤懑压下。 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生气了。 她前世今生都没这么生过气…… 如今她是真的生气了! 要算计她没问题啊,只是千万别打着她母亲的名义啊,太脏了啊。 气愤中的姜璇,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更没有在意那‘前世今生’上头去。 如今,她满腹的愤怒。 她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碧云在边上气的头顶冒白烟,“真是稀奇了,我们夫人已经离世多少年了,你们家什么时候和我们姑娘定下的亲事? 你这个老婆子,红口白牙的,我们姑娘的外家可是在京城,多少年没回兖州了。 你们家什么时候来过家里过?你们明明是边关的,什么时候成兖州的了?” 碧云是个姑娘家家,她的性子虽然泼辣,到底是在宅门里长大的,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的骂着那婆子贱人,胡说八道,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什么的。 那婆子被骂的双眼瞪圆,“你你你……” “你什么你。老东西。”碧云叉腰。 婆子结结巴巴的“我……我……我……” “我什么我?我没欠你钱,也没怎么样你,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我们姑娘的名声搁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碧云实在是气坏了,他们姑娘这样的好,这些人就是要欺负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能骂的都骂了出来。 太可恨了这些人。 姜璇敛眉浅笑,心里头的郁气慢慢消散不气了,她被碧云的样子给逗的乐起来了。 许氏面色阴沉,见婆子被碧云说的说不出来话,顿时低斥道, “够了,这是哪里,由得你胡说八道,把她给拖进去,没得丢了姜家的脸。” 原本站在马车边上的两个婆子就要过来。 姜璇的眼风一扫,那两个婆子顿时立在那里不敢动了。 她们可还没有忘记董嬷嬷当日被人提着去吃狗屎的样子,她们可不想吃那东西。 两个人犹豫的功夫,姜璇轻声道,“碧云也是为了护主,所以说了些过激的话,如果这样也要受惩罚,那以后家里的下人谁敢在主子碰到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大夫人,你说呢?”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讽刺。 许氏喉头一梗,不知该如何回答,决定速战速决,赶紧将事情定下来,完全不顾二太太和三太太说的,要将人迎到里头再说。 她就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姜璇下不来台。 她转头看向婆子,道,“人都说继母难当,这位嬷嬷也一把年纪了,应该是知道的,你说和我家姑娘有婚约,可口说无凭,我们姜家的姑娘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既然有婚约,那婚书呢?庚帖呢?若拿的出来,我们就认。” 姜璇慢慢的将眼光挪到许氏的身上。 那婆子连忙抖抖嗖嗖的从肩上挎着的包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红布小包,再打开,拿出里头的文书, “有的,有的,你们看。” 二太太和三太太见许氏不肯进去,闹事的样子,知道许氏大概是想趁着镇北将军不在,姜瑜受伤的时候,将这事情闹大,闹到无可挽回。 二太太低声叫来一个丫鬟,“你去将这里的事情禀报给老夫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回来了,要快。” 他们和姜璇这个侄女是没仇的,甚至很怜惜,可是,他们和许氏有那么点仇恨。 不管老夫人帮不帮,如果老夫人不帮姜璇,那么他们来想办法。 那丫头飞快的去了内院。 许氏从婆子的手里接过文书,草草的扫了一眼,看向姜璇,似笑非笑, “这上头,官府的印章,你娘的姓名,你的生辰八字,什么都有呢。” 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姜璇。 姜璇单手接过,草草扫了一眼。 这个和普通的庚帖不同,这个是过了官府的,当初,她为上上个未婚夫守望门寡,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两家合婚后,就要去官府做登记,这样,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份文书上,有她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娘的大名落款,林棠。 姜璇漫不经心的单手将帖子合上,凤眸微眯,同样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氏, “大夫人还敢写我娘的名字吗?不怕你这么一笔一划写下来,她受到了召唤,晚上来你床前探望您?” 许氏的手一抖,眼眸里带着凶狠。 她眼里的凶狠姜璇没在意,但她的手抖,让她知道,她母亲的死,肯定和许氏有关。 姜璇默默转过头去,从前没发现许氏心里素质这样的差,既然这样,干嘛要做坏事呢? 许氏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心虚还是什么,提高声音道, “我们姑娘的父亲不在家,但我如今是她的母亲,继母也是母,既然上头有官府印章,又有姑娘的生辰八字,又有林姐姐的名讳,还有媒人的手印,说明这帖子是真的。 这门亲事是经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缔结而成的。 你们放心,我们姜家百年世家,不是那种踩高捧低的人家,这亲事定了就定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姑娘后头又订过两次婚,还守过望门寡。 说起来,也是你们离得远,捏着婚书也不出现。 这样,你先带着少爷在府里养伤,等这伤养好了,咱们两家就可以合计婚事呢。” 说完,她又朝边上看热闹的人说道,“到时候还要请各位见证的人过来喝一杯喜酒。” 围观的人一言不发。 那婆子感激的三叩九拜,哭得涕泗横流,“夫人真是高义啊,谢谢夫人,夫人长命百岁。” 姜璇平淡的看了许氏一眼,转过身,准备走开。 许氏被她的平淡给弄的神经更加绷的紧了,“你想做什么?” 姜璇转过头,莞尔一笑,笑的让人炫目,语声清冽,“我平白无故多了个未婚夫,你不是想要我快点嫁出去吗?我现在就去绣嫁妆。” 她眨了眨眼,转而又乐起来,看向那地上跪着的婆子,“顺便再去打听打听,哪里的暗娼窝最适合你了。” 婆子吓的抖个不停,姜璇则如蝴蝶一样的飘向院子。 她刚飘到门口,就见里头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匆匆出来,“大姑娘,二太太,三太太,还有大夫人,老夫人让你们过去,大少爷也在等着你们。” 许氏昂着头看向沈嬷嬷,丝毫没有因为私自回府产生的心虚感,董嬷嬷上次被姜瑜提着去吃了狗屎,再没脸回府,许氏去家庙,带的是罗嬷嬷。 主仆两慢吞吞的走在最后面,许氏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事会这么容易定下来吗?” 罗嬷嬷笑着道,“这婚书是真的,上面的章也是真的,前头大夫人早就死了,就算闹到将军和夫人那里,咱们也是占理的。 大姑娘的名声已经不好了,你要不想她嫁到郡王府去压三姑娘一头,就一定得撑住。 我们回府是为什么,你可别忘记了。” “如今可由不得她不嫁人,她若还有本事悔婚或者和离,那就由着她,咱们现在做的,就是要破坏她嫁入郡王府呢。也让她不要脏了夫人您的眼才是真的。” 许氏原本冒汗的手,终于凉了下来,点点头。 一行人跟着沈嬷嬷去了松鹤堂。 二太太和三太太见姜璇一点也不生气,以为她是被气傻了,心头不忍,都上去安慰她。 “阿璇,你别担心,你祖母会给你做主的,再不行,你还有婶娘呢。” 姜璇没想到两位婶娘并没有落井下石,心头也是暖融融的,感激的看向她们,“我没事,你们放心。” 松鹤堂里,老夫人坐在上首,姜瑜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椅子上。 刚刚他正在和太上皇说刺客的事情,没想到碧蓝进来禀报说是妹妹忽然冒出一个未婚夫来了。 再加上许氏突然回府,想想也知道是许氏捣鬼,没想到,许氏倒是能耐了,能弄来那样一张婚书,这后头也不知道有谁在帮忙。 后头,许氏,还有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和婆子也都进来了。 大家纷纷落座,唯独那‘未婚夫’和婆子没有座位,两人站在中间,手足无措。 许氏看老夫人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于是道,“给这位公子和嬷嬷落座,以后可是一家人。” 姜瑜‘虚弱’的嗤笑落入众人的耳里。 老夫人冷冷的看向许氏,并没有质问她怎么回府的,她不傻,不是何老太太那样被供着的老太太,这家里的事,少有能逃脱她眼睛的。 许氏刚刚才在后宅里装神弄鬼,弄死一个丫鬟,这会,竟然还敢大喇喇的回府,弄到姜璇的头上去。 她是不是打量着姜瑜受伤,以为没人给姜璇做主? “你说,你手头有婚书?”姜瑜声音深沉,缓缓问道,扶在椅子扶手的手攥的发紧。 那位年轻男子点点头,憨笑。 “怎么称呼?”姜瑜又问道。 “在下姓李,李路仁。”李路仁继续憨笑。 “婚书上有官府印章和文书号?” 李路仁继续憨笑,点头。 姜瑜手攥的越发的紧,面上的青色,用来做‘虚’的粉遮都遮不住。 许氏在边上唇角挑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之后慢条斯理的道,“大少爷,这们婚事,刚刚璇姐儿自己都是认了的。” 姜瑜看都不看姜璇,“这门亲事不作数。” “母亲临终前并未告知过有这门亲事,文书真假还要再论,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许氏脸色大变,“大少爷,你是受伤呆在府里不知道,你知道今天外头闹得有多厉害吗? 这周围几条巷子的人如今估计都在议论。 若是我们不认这门亲事,姜家成什么了?你成什么了? 你父亲的将军当不当?你的府尹当不当? 若是李家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姜家吃不了兜着走啊。 还有,从前议过的那几分亲事,就要成笑话了。 这都不是一女二嫁,是一女好几嫁啊。” 呵呵,姜瑜看向许氏,竟然拿父亲和他的前途来威胁,真是好啊。 她真的以为母亲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吗? “议论就议论好了,谁家没被议论过?至于父亲和我的前途,还真的不需要你来关心。” “这姜家,我能让他倒了,同样,也能让他再起来,只是,大夫人,不知道你再次进家庙,还会不会有机会出来了。” 许氏被激的面容惨白,盛怒顿生,却不知该如何还嘴。 前途都不要了,她还能说什么? 二太太和三太太在边上用帕子按住嘴唇,掩盖不住的笑意。 许氏真是以为别人都是软柿子,想捏就捏,这两兄妹不过是不计较,哪一个是善茬呢? 许氏最好是进了家庙,不要再出来了。 许氏顿时哭了起来,一下扑到老夫人的脚边, “娘,你听听,你听听,这算什么事?好好的前途说不要就不要,璇儿的婚事那是林姐姐定下的。 大少爷这样可使忤逆啊。 他怎么能这样? 这家里上上下下多少人,可都看着呢。 还有老爷,在边关浴血奋战,几生几死的,把姜家立起来容易吗?大少爷说毁就毁。” 老夫人慢慢的看向许氏,在她的脸上停留几息。 “你就是拿着婚书大闹姜家的人?” 她看向李路仁。 李路仁嚷了起来,“是,我和璇洁儿情投意合了很多年了。我们原先是兖州的,后来听说璇姐儿在广阳城,就举家搬去广阳城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是吗?那也算心诚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应了吧。”她笑着说道。 姜璇和姜瑜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夫人,只是老夫人还是一脸慈祥的看着李路仁,然后转头吩咐沈嬷嬷, “你让人将李少爷还有这位嬷嬷去客院找个好院子,安顿下来。让他们好好歇息。” 沈嬷嬷垂头应是,送人下去。 许氏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她真是没想到老夫人不但没追究她私自从家庙回来,竟然还站在她这边。 终于,姜璇这个丧门星,就要嫁的老远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娘,这……婚期……您看……” “璇儿,你想嫁给那位李少爷吗?”老夫人看都没看许氏,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许氏的话。 姜璇轻轻摇头,“不想,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那张婚书怎么来的。 母亲有没有为我定下过婚事,大夫人不知道,祖母定然也是知道的,就算祖母不知道,那父亲肯定也是知道的。” 如果镇北将军知道,如何会给她先后定下那两门亲事? 老夫人点点头,“我明白。”她话锋一转,笑的慈爱,“只是婚书有,媒人信有,难免不好交代。” “还有,你知道那上面的媒人信是谁吗?” 大家都看向她。 “是长宁大长公主。虽然她如今已经贬为庶人,被诛杀,莫家也没了。 可是,那上面的的确确是长宁大长公主的印信。 这很难办。” 姜璇笑了起来,姜瑜垂着眼眸,掩盖眼底的戾气,“祖母,这没什么不好交代的。” 姜璇按住姜瑜的手,眼波流转,单刀直入,“第一,我绝对不会嫁给那什么李路仁,无论用什么方法,将婚书烧掉也好,灭口也罢。我绝对不会嫁给她。 第二,我更不会为了掩盖,去什么出嫁,或者到家庙里礼佛。 第三,我不想再看到大夫人身边董嬷嬷一家,是死也好,死卖也好,总之,不要让我在府里看到她。“ 姜璇面不改色,风轻云淡的看着许氏的脸色越来越白,怒意横生,瞬间就要爆发出来。 只见许氏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丫头,这样歹毒,那是你未婚夫,你说杀就杀,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还有,董嬷嬷一家,怎么你了? 董嬷嬷做了错事,大少爷已经惩罚了,为什么你还要赶尽杀绝?” “人家李家还在我们宅子里,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进来,若是不嫁,你怎么交代?” “拐了,卖了,被风吹走了……怎么都行。”姜璇笑着说道, “李家那婚书的真假,大夫人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许氏暗恨姜璇的狠毒,也暗恨自己的不小心,姜璇这样的理直气壮,难道是被抓到了把柄? 姜璇端坐如斯,姜瑜面沉如水,上头老夫人面容慈祥。 只有许氏,面上带着怒容,不敢相信。 姜瑜赞赏的看了妹妹一眼,他知道妹妹不会吃亏,不过,他还是要给她善后。 他看向许氏,“大夫人,明明你是去家庙祈福了,未到时日,你怎么回来了?你经过祖母的同意了吗?” 他又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是您让大夫人回来的吗?” 许氏身子微微一震,她知道她贸然回来会有问题,不过,她心里的说辞是说好了的。 她不怕。 只见许氏跪倒在老夫人的脚边,“娘,媳妇知道这样回来不好,可媳妇在庙里,本来好好的,可连着几天,都梦到林姐姐,她说让我要好好照顾璇儿,连着几天啊,媳妇担心璇儿,就匆匆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林姐姐在天之灵啊。娘,幸好你刚才答应下这么亲事了。” 老夫人嘴角挂着冷笑,一脚踹向许氏, “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以为我真的答应了李家的婚事?那不过是安抚罢了。” “让你去庙里,你不但不休己过,竟然想的都是些肮脏的事情,为了回来,弄出一出又一出的事情来。” “你利用一个死人,你还是人吗?你就不亏心吗?不怕做噩梦吗?” 许氏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刚刚还笑意盈盈的,这会变了脸了。 林棠的死,姜家哪一个人是清白的呢?除了姜瑜兄妹。 她笑了起来,做噩梦?她不怕,她一个活人,还怕一个死人不曾? 以后死了,也是她和镇北将军同一个墓地,林棠,有多远死多远。 姜璇和姜瑜两人冷眼看着这一切,老夫人的转变这样生硬,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只是,许氏,不能有好下场。 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道特别的重,仿佛是大山一般踩在地上,震动了整个松鹤堂。 接着是一道大大的声音响起, “外头在说姜家大姑娘要嫁人,还什么亲生母亲订下的亲事?我这个做爹的怎么不知道?” 外头进来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男子,身上穿着盔甲,满身的尘土,立在门口,仿佛高山一般宽厚。 第273章,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门口的人出现,引去所有人的目光,一脸的络腮胡遮住了他面上所有的神情,异常的高大,一个人几乎遮住了半个屋子的光线。 他背脊笔直,像一柄钢枪挺立,他身上散发着的,是铁与血的味道,是风与沙的气息。 没错,他是,他就是姜崇,威名赫赫,气盖边疆的镇北将军。 上首的姜老夫人看到姜崇的那一刻,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间各种反应都有些慢,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许氏, “……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只是,姜崇好像没有听到许氏说的话一样,而是对老夫人道,“娘,不孝儿子给你请安了。”说完几步上前,‘咚’的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磕起头来。 后头姜璇和姜瑜见父亲跪了下来,也是跟着跪了下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终于哽着喉咙处声,一把将姜崇抱了起来,眼泪流个不停。 满屋子的人见状均是悄悄的抹泪。 姜崇镇守北疆,已经多年未曾归家,这还是快十年了,老夫人头次见他。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身为……自当要……”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一边抹泪,一边扶起儿子,最后倒是让儿子连搀带扶的重新弄回上座坐了下来。 姜老夫人坐好后,姜崇转身看向一边跟着起身的姜璇和姜瑜,笑了起来,他先是在姜瑜的肩膀上拍了拍,下手半点温柔都没有。 “一年不见,你怎么变的娘里娘气的?这脸白的……当初让你从军,你偏说要做一个文官。” 姜瑜脸上的白怎么来的,只有姜璇知道,她站在一边抿唇偷笑。 倒是上座的老夫人,用帕子摸着眼泪,道“瑜儿前两日受了伤,这才看起来虚,你下手轻点。” 姜璇的目光在姜瑜脸上盯了好半响,忽而一笑,歪起嘴唇,勾得一嘴大胡子毛茸茸地耸动, “以后每天跟着我晨练,看看你的功夫是不是退步了。” 姜瑜哼笑一声,又‘虚弱’的坐回到椅子上去,不理姜崇。 姜崇又扯了扯唇角,胡子动了动,“不要想偷懒,我姜崇的孩子,怎么能是个虚弱的公子哥?” 姜瑜慢吞吞的坐正身子,脸上的神情淡淡冷冷,“受伤,不能动。” 姜崇只是斜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姜璇,他裂开嘴,笑了起来,跨步走到姜璇的面前,伸出猿臂,想要将女儿抱到怀里。 “老大……”上头姜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只听她说,“这里是金陵,男女七岁不同席……” 姜崇顿了一下,收回手,仿佛还是不甘心,在姜璇头上揉了一通,原本的发髻变得散乱,“爹的璇儿又长大了。” 他的声音愉悦,欣慰。 姜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崇,脆生的叫了声,“爹。” 姜崇应的也很脆,然后大马金刀的在姜瑜上头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许氏一眼。 许氏双眼包着泪水,看着姜崇,嘴唇颤抖着,语气轻柔,“老爷……你如今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她也不管别人的神情,吩咐身边的罗嬷嬷,“你去把琚儿叫过来,爹爹回来,快让他来见爹爹。” 罗嬷嬷亲自出去,准备将姜琚带上来。 “慢着,其他的人我不想见,现在先来说说为什么我才刚回来,还没进府,外头就在议论璇儿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璇儿和何家的婚事退了吗?这么快又定下来了?定了哪家?为什么没有我这个爹不知道?” 边上二太太和三太太垂下眼眸,安静的坐在一边。 这个大伯,她们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 还是看看戏就好了。 “老爷,大姑娘的婚事可不是我们定下的,可是林姐姐在世的时候定下的,那家人拿出的婚书上,有官府的印章,有媒人的手信,更重要的还有林姐姐的落款。 怎么?林姐姐没告诉老爷吗?” 许氏见姜崇连她的儿子见都不想见,却巴巴的关心姜璇,心头的怒火要把她给烧了起来,但她不得不生生的掐灭,她用帕子捻捻唇角,语气轻柔的将李路仁过来闹事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老爷,那上头可是有长宁大长公主的手信,虽说长宁大长公主谋逆,满门抄斩,可再如何,当初长宁大长公主可是和林家的人很好。 否则,林姐姐也不会让她做媒人不是。” 她唇角微微翘着,看向姜崇,他不是看都不看她的琚儿吗?那她就让他的宝贝女儿落到泥地里去。 “放你娘的屁,棠儿定下的婚约?棠儿过世多少年了?怎么定下婚事?她要给璇儿定下婚事,我能不知道?” 姜崇眼睛挑着许氏。 “可能是林姐姐忘记告诉你了呢?”许氏的语气依然轻柔。 姜璇从里面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个女人,是疯狂的,偏执的,但也是聪明的,狡诈的,不好对付。 怪不得当年能在娘去世一年都不到,就进门来了。 “呵呵,忘记?”姜崇呵呵一笑,厌恶的看着许氏,“不管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那什么李路仁,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口,他要么自己封住,要么我帮他封。” 他对着许氏冷笑一声,对姜瑜道,“姜府尹,不知道这状子,你接还是不接?” 所有人都看着姜崇和许氏。 姜崇的话,几乎像一把大锤子,砸在许氏的心上。 她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向被人当众拔掉遮羞布一样,暴露在人前,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嘴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这让她瞬间的冷静下来。 她低垂着头,姜崇要闹上公堂这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 于是,她道,“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应该再考虑一下。”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不过转眼话锋一转,她又道, “既然老爷不愿认,那妾身就去打发了他们吧。” 她一脸爱慕的看着姜崇。 姜崇没看她,而是慢慢的道,“不是老子不愿意认,这莫须有的婚约,还牵连道棠儿,更甚至有长宁大长公主牵扯其中。 瑜儿,这两个人押到衙门里去,细心的审问,看看究竟背后是什么人在算计咱们家。” “好。”姜瑜缓慢地看了姜崇一眼,慢吞吞的答道。 许氏垂下眼眸,手紧紧的攥着。 …… 松涛院内,林翊坐在榻上,单手翻着一本书,窗棂微动,一个人影跳了进来,是常远。 “爷。”常远轻声道。 “姜府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有点闹哄哄的。”林翊眼皮未抬,询问常远。 常远将刚刚在门房上,以及在松鹤院窗户下听到的,一一禀报给了林翊。 林翊蹙眉,“你说林夫人将姜璇许配一个烂人?还是长宁大长公主做的媒?” 长宁大长公主虽然和林家不错,甚至这次林家还遭受牵连被贬了,但是长宁大长公主怎么会做媒人? 这不可能。 姜璇前前后后说了三次亲,如果真的是林夫人在世时定下的,都已经十多年了,没道理李家一点风声没听说。 更不要说李家还为了姜璇搬到了广阳城。 姜璇前后两次定亲的时候,李家捏着婚书怎么不出面? 反而这个时候出面? 这明眼人都看出古怪来。 林翊放下手中的书,站到窗前,看着外头,“你再去查清楚那两个人的行迹,来报给我。” 常远有点为难,“爷,刺杀的事情都还没查清楚,这个时候人手还要分出去吗?” 林翊偏头看了看她,闷声‘嗯’,然后道,“你收拾一下,我们搬回隔壁去。” 常远应了诺,临走到门口,方转过身来,看着林翊的背影,太上皇原本不是很想赖在姜家吗? 怎么镇北将军一回来,就急着搬回去? 姜崇回来,老夫人一高兴,也没让许氏再去庙里,并且还吩咐人去将姜珠儿也给接回来。 姜珠儿也是十年都没见姜崇了。 晚间,姜家备了家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二老爷在京城,三老爷打理庶务,今日没在家,但依然很是热闹。 宴上,姜璇想到黄先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松涛院,也不知道用饭了没。 于是招来碧云,让她去松涛院看看,又吩咐她一定要准备合适的饭食给他带过去。 没想到没一会,碧云回来禀报说松涛院已经没人了,桌上留了条子,黄先生回隔壁去了。 姜璇担心他的伤口,心里焦急,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让碧云找个小厮,去隔壁看看。 并且让她和小厮说,如果在隔壁见到黄先生,就说她明天去看他。 大约是多年未回家,姜崇很高兴,席上多喝了两杯,虽然人没醉,确实有点熏熏然,席散的时候,许氏要上去搀扶他,被他冷冷的眼神给扫的顿住了。 她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看着姜崇打着姜瑜的肩膀,父子两勾肩搭背的一起走了出去。 “娘……”姜琚走到她的身边,叫了一声。 许氏回头看着儿子,他的眼睛里都是对前头那两人的羡慕。 她咬着唇,摸摸儿子的头,“你和你父亲在的时间少,等时间长了,他也会看到你的,你别怪你爹。” 姜琚垂着眼眸,低声落寞的说,“是。” 姜璇跟在父子身后,回了松涛院隔壁的晓证堂。 这是开席前,姜崇特意吩咐下人收拾出来的,老夫人欲言又止,许氏则是一脸的受伤,嘴唇都快要破了。 姜瑜和姜璇合力将姜崇放到床上,“喝水,要喝水……” 姜崇闭着眼睛半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姜璇见他床头的矮柜上摆着茶壶和水杯,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 姜崇接过水一饮而尽,将杯子还给了姜璇,他掀开眼皮,看了眼姜璇,顿了下,忽然叫了声,“棠儿。” 姜璇和床尾要帮姜崇脱鞋的姜瑜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姜璇知道她和母亲长的很像,从前姜崇就经常看着她的脸,怔怔的发呆,有时候会叹息一声,有时候会揉揉她的头。 姜璇将杯子放回矮柜上,再抬头,竟然看见姜崇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不一会,竟然是越来越多了,仿佛和个孩子一样,低声的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把姜璇和姜瑜都给吓到了。 两人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姜崇。 他从来是高大如山的,给他们两遮风挡雨,给兄妹俩温暖。 “棠儿,对不起。”姜崇喃喃道,然后呼吸平稳,竟然睡了过去。 兄妹俩从正屋出来,并肩坐在廊下,都没做声。 刚刚姜崇的那声对不起,让两人都为之一震,同时心头发酸。 母亲的死,真的紧紧是因为生了怪胎,接受不了,才死去的吗? …… 从晓证堂出来后,姜璇回到碧月阁,洗漱后,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只是,她又做了那样一个梦,梦到那双紫眸,高大的身躯,还有有力的臂膀,她羞红的脸。 画面一会又变了,变成她不断的往前跑,不断的跑,跑不动了还再跑。 一夜沉重,醒来的时候,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起身后,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正巧听到下人在禀报说姜瑜和姜崇一起出门去了。 午后,她带了点补品去了隔壁。 碧云本要陪着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提着东西站在门外,敲敲门,没有声音,轻轻的一推,院门竟然被推开了。 她想着黄先生身边个小厮都没有,大约也请不起看门的老仓头吧。 她进了院子,又将门轻轻关好。 她一边走,一边欣赏这院子里的风景,虽然说不大的院子,甚至有点旧,但是被打理的很好。 只是,她虽然很悠闲,忽然感觉身后有东西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就被人砍了一个手刀,顿时身体绵软地倒在地上。 林翊正在书房里和姜瑜以及姜崇说刺杀的事情,以及询问姜崇边疆的动静。 忽然,外头有人禀报,“殿下,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动,属下已经将人抓住了。” 自从慈玄观遭受刺杀,京城萧越得了信后,为了林翊的安全,派了原来一倍多的暗卫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老苍头,可是门却悄然的掩着。 有了暗卫,还要什么老苍头? 林翊淡淡的道,“有异常,你们抓去审问就是了。还需要问我?” 那人犹豫了一下,“是个姑娘,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手上还提着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探子……” 这个暗卫曾经听过一个同僚说过,太上皇上次遇刺,就是因为陪一个姑娘去偷自己的东西,万一…… 林翊听到说是像大家闺秀的姑娘,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姜璇来了?他这里已经是抓紧和姜家父子说事了,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样早。 他看了眼姜家父子,示意他们等一下,然后立刻朝外走,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人在哪?” 在慈玄观的那批侍卫都跟着常远在外面,这一批是小九新派来的,自然是没见过姜璇的样子,肯定不知道放行,甚至把她当成了探子给抓起来。 能做暗卫,自然是很敏锐的,见到林翊忽然沉下脸,语气也不甚好,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个姑娘就是那个…… 顿时,他的语气有点心虚,有点结巴,“属下将她绑了,正放在外面呢。” 林翊出门一看,果然就见到姜璇正被靠在廊柱下,双手还被绳索绑着呢。 他半蹲将她手上的伸缩给解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红痕。 快要入冬了,地上寒凉,怎么能让她坐在地上,更何况里头还有姜家父子。 不过犹豫了一下,林翊就将姜璇打横抱起来,往书房边上他休息的地方而去。 他手上的伤并未好,可这会抱着姜璇却一点也不觉得吃力。 十九岁的姜璇,在他眼里,依然是小姑娘,娇娇软软一团,轻若无物,靠在他怀里。 他又闻到了他们初次见面时,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她缩在他的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像一只小猫一样的柔软。 这样的她,丝毫看不出当日在慈玄观那样的逼人的气势。 林翊心头突然感觉,所谓的软玉温香在怀,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虽然有过妻,有过儿女,可后面的那些年,依然过得如苦行僧一般。 和江氏,他想过好好的日子,尽丈夫的责任,只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他禅位,他四处流浪。 他叹了口气,竟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什么东西的感觉。 如此的娇软。 只是,碰到了危险,她就会放出她的利爪,冲上去保护她。 林翊看着怀里面容白皙的小姑娘,心头叹了口气。 她太年轻,而他,太老了。 老到配不上这样的美好。 他将她抱进厢房,放到榻上。 放下去的时候,姜璇的衣领滑了滑,露出一点点的雪肤香肩,林翊慌忙的移开目光,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动。 只是,他的目光移开,又移了回去,姜璇的肩下头印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花型胎记。 他的目光在那胎记上半响没移开,最后将她的衣领拉好,将边上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刚出门,就见姜家父子联袂而来,刚刚听到外头的安慰禀报说是姑娘,姜瑜心头突了一下,以为是姜璇。 于是起身,出来,只是并不曾见到人影。 这会见到林翊从厢房出来,他探了探头,试探的问道,“上皇,我们是不是打扰您了?” 林翊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有点心虚起来,“没有,一个走错门的姑娘。” 姜崇在一边笑着说道,“陛下如今正值壮年,皇后……江庶人已经去了,是可以找个人陪伴身侧。” 林翊不想和他们说这些事情,如果他们知道是姜璇,大概又是另外一番风波,干脆就将要出口的话抵在舌尖,咽了回去。 三人又说了会话,姜家父子就回隔壁姜家去了。 姜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塌上,黄先生正在一边看书,她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 姜璇觉得后颈阵阵生疼,揉了揉,想起方才的事。 林翊见她醒来,目光从书上移了过来,见她揉脖子,问,“疼吗?” 姜璇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林翊放下书,站起身,笑着问,“生气了?” 姜璇这才忍不住问道,“不是和你说过来吗?你这里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还有,你这里怎么会有人下黑手?” 林翊好声回道,“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去街口买点东西,是我的朋友,以为是闯空门的进来了,所以……” 姜璇想到那日他昏迷的时候,有个人悄无声息的从窗棂进来,想来定是那个人了。 只是,他伤都没好,竟然去街口?这样想,她也就这样说了, “你怎么不听大夫说的啊,还去什么街口?不要命啦。” 林翊任她说,把一碟子点心果脯推到她面前, “你要来看我,是客人,总要有点招待你的东西吧,这是街口王记出的,你不是喜欢吃么?” 姜璇摇了摇头,她才不想吃,她被气到了。 她看着面前温和的林翊,想到那天在慈玄观发生的事情,他利落的身后,以及那种面对敌人时的漠然,又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朋友。 “先生,你当真就是个普通的书生?”她问道。 林翊垂下眼眸,静默了片刻,小姑娘上次说了,她不喜欢别人骗她。 他也想过是不是要告诉她真实身份。 可他身边如今危机四伏,到底是谁刺杀他还没有眉目,如果她知道的太多,介入太深,反而对她不好。 她和姜瑜,姜崇不一样,她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他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我并非普通的书生。”不告诉他,但不妨碍他坦白其他的一些事情。 “我曾经做过官,算是挺大的官,也杀过人。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他的语气温和,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可是!他的过去像一个深深的谜团,纠缠着这个人长成这样的骨肉,这样的气质,复杂而神秘。 姜璇忽然释然,他这样的清贫,要靠抄书来维持生活,若不是经历了很多世事的人,应该也做不到这样宁静生活吧。 “先生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吗?”姜璇心头泛起死死的心疼。 林翊笑了笑,见她认真的看着自己,轻轻说道,“人不是总会经历不好的事吗?” 是啊,人总会经历不好的事,没有谁更特别。 所谓,众生皆苦! 林翊怕这个话题太沉重,于是将那碟子点心果脯又推了推,“吃吧。” 姜璇拈了个果脯,咬了一小口,问道,“先生,你以前做过挺大的官,那你见过太上皇吗?” 林翊正要喝茶,被她这样问,差点手抖了一下。 他稳了稳手,道,“见过……” 自己能没见过自己吗? 姜璇又问道,“那你觉得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若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真是太复杂了。 第274章,太上皇不是好人 林翊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半辈子起起伏伏,想要的,不想要的,大多都得到了。 这天下,骂他的,赞他的,恨他的,感激他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个好人吧。” 姜璇抚了抚鬓角,好人?太上皇不会是个好人。 他如果是好人,就坐不上那个位置,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不是好人。 早死的骨头都化了。 林翊也跟着她一起拈了块糕点吃起来,“怎么好端端的问起太上皇的事情?” 姜璇摇摇头,“昨日慎郡王的寿宴,王妃说太上皇会去,王府的宴一直过了午时都没开,后来王爷没办法,只能开席了。” “说起来,太上皇不是在京城养伤吗?怎么好端端的跑到金陵来了?这样一个曾经坐拥四海的陛下,竟然言而无信。” 她有点愤愤。 林翊咬着糕点,慢慢的咽下,眼睛里带着点笑意。 说要去慎郡王寿宴是遇刺之前的事情了,昨日他可还躺在他们府里不能动呢。 昨日自然不能去王府的寿宴了。 他靠在椅子上,看起来俊雅温和。 姜璇的眼神有点不自然的移开,转移话题,“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搬回来了?可是府里照顾不周?你的伤没问题了吗?” 林翊动了动手臂,这伤本就是小伤,也不知怎么的,他本想说没事,只是出口的却变成了“还有点痛。” 姜璇眉头动了动,身子前倾,想要去揪他的手臂,又怕自己碰到他的伤。 伸手稍稍收回,见他在吃果脯,想到他一声不吭就搬回来,顿时眼波一转,去拿他手上的果脯, “这个你别吃了,影响你的伤口愈合,再说,你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客人都还没吃呢。” 姜璇将他手中的果脯夺了过去,林翊有些错愕,问道,“这个吃了没问题吧,又不是发物。” “你是病人,就吃点清淡的好了,这些留给我来。”姜璇将碟子往自己这边扫了过来。 林翊笑了笑,倾身过来想要拿碟子里的东西。 姜璇端着碟子想要藏到身后,又怕东西洒了,原本应该利落的伸手,变得有些笨拙。 这样,手上的东西自然是很快就被夺走了,几乎是被林翊搂在怀里夺走的。 虽然说姜璇也会武艺,但男女之间的体力还是有悬殊的,更何况说起来林翊的身后比姜璇还要好,身子也精壮。 姜璇被他揽在怀里,脸色一红,不其然又想起当日慈玄观里他身上的气息。 不过一会,她手中的东西就已经被林翊给拿走了,姜璇欲在抢回来,他却略略拿高,姜璇瞪了他一眼。 他摸摸鼻子,将手放了下来。 两人坐了一会,姜璇本想再看看他的伤如何了,到底想到两人男女有别,没问出口。 一直到夕阳西下,姜璇站起身,准备离去。 她看了看在夕阳笼罩下的林翊,岁月的洗礼,没有让他变得老去,反而是如此的儒雅英俊,又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悠然。 她突然问道,“先生,一直叫你先生,不知你名字是什么?” 林翊想了想,才告诉他,“我名长生。” 其实这也不算骗她,他的小名就是长生。 这是太皇太后给他取的,刚出生的时候,他身子不太好,于是母后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黄长生……这个名字…… 姜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正转身要走,就听林翊问她,“你希望怎么处置李家那两个杂碎?” 姜璇想到他昨日还在姜家,定然是听到了李路仁过来闹事的。 她想了想,“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那两个顶多算从犯。” 她没说出口的是主犯还跟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呢。 林翊闻言,点点头,姜璇见没什么事,就告辞离开了。 林翊面带微笑,直到看到她消失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淡淡的将常远叫了进来。 …… 姜璇回到家里,就听到碧云说姜崇曾经找过她,于是她又转往晓证堂。 姜瑜和姜崇都在。 姜崇还是那样满面虬髯,见到姜璇,轻笑一声,笑声疏朗开阔,“你去哪里了?怎么你的丫鬟都不知道。” 姜璇这才想起她没和碧云他们说是去隔壁,而是说要出去走走,又因为她执意不肯带人出门,还真是没人知道她去哪里。 姜崇见她停顿了一下,心里一叹,若是往日,他这女儿有不下十种俏皮话等着他。 这会,竟然迟疑了。 他想到儿子和他说的,女儿偷偷的查两生花的事情,女儿失去的只是那一小段记忆,不是思考能力。 她有疑问自然是要去查证,背地里怕是还要反反复复琢磨每个人的言行举止,从而判断哪一个是真心,哪一个是假意。 若是人云亦云,全盘接受,那也就不是他的女儿了。 见姜璇没说去哪里,他摆摆手,温声道,“你去哪里都没关系,只是下次还是带个丫鬟在身边,碧云,碧蓝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这样我和你哥哥也不会担心。” 回过神来的姜璇道,“让父亲操心了,女儿不过是去外面走了走。” 姜崇点头,看了眼姜瑜,见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于是指指对面的凳子,“坐吧,爹爹有事情和你说。” 姜璇看向姜瑜,姜瑜只是含笑看着他,于是依言坐下。 “阿璇,爹爹听你哥哥说你在查两生花的事情,也知道你说想起了一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我和你哥哥想瞒着你的,因为那些事情并不影响你的生活。 但没想到反而让你患得患失,差点遇险,父亲和你哥哥商量了,还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你会忘记一些事情,是因为你有一次风寒,高烧三天,醒来后就忘记了一些事情。可仅仅那一部分,爹爹觉得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没有告诉你。 所以,记忆的事莫要心急,慢慢来就是,想不起来也不打紧,人又不是活在过去的,你说是不是? 你也不要再七想八想,那些不过无关紧要的事情,想得起就想,想不起也没事,一点都无碍的。” 不知怎么的,听了姜崇的话,姜璇觉得骤然一松,莞尔,“爹爹,我知道了。” “如果以后想到了什么,一定要和爹爹说。”姜崇又加了句。 姜璇目光微微一动,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到姜璇离开后,姜崇轻轻的问姜瑜,“你说她会相信吗?” 姜瑜沉默不语。 妹妹很聪明,如果仅仅是目前的这些记忆,大概会信吧,她想起来的越多,大概就不会信了。 更何况,还有那样一段往事在里头。 只是,不知道她想起来的那天,会不会埋怨他们? 正院里,姜珠儿如一阵风一般的从外头冲进来,边跑边嚷,“娘,是不是我爹爹回来了?他们都说我爹爹回来了。” 许氏原本呆呆的坐在状态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听到姜珠儿的声音,顿时站了起来。 “娘是不是真的?”姜珠儿跑了进来,扬着下巴。“满府的人都在议论爹爹回来的事情。” 许氏见姜珠儿冲进来,顿时呵斥道,“姑娘家家的,怎么这样风风火火,你是大家闺秀,可不是姜璇那个野丫头。” 姜珠儿皱皱眉,动了动肩膀,“娘,我知道了。爹爹回来是不是真的?” 许氏笑着点头,“是真的,如今在书房,等下娘带你去见她。” “罗嬷嬷,你把屋子布置起来,布置的喜气一点,这床上的帐子,被褥,都换了。” 许氏牵着姜珠儿的手,喜气洋洋的指挥罗嬷嬷,把满屋子的丫鬟都指使的团团转。 罗嬷嬷心头暗暗叫苦,又有点可怜许氏。也不知道她这是骗自己呢,还是骗别人。 “不要暗红的,把鸳鸯戏水给拿出来。”姜珠儿回来之前,许氏是满身暮气,这会却是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罗嬷嬷心头暗自撇嘴,也不知道夫人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老爷会过来歇息。 “哎呀……”许氏看看身上的衣裳,还是庙里传回来的那身素袍,又摸摸头上的首饰,喊道,“快,把我的衣衫都找出来,捡了鲜亮的换上,这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 把那套红宝石的首饰拿出来,如今正合适。” 许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纷纷打颜色,都没说话,只顾听安排忙活。 他们都能想象得到,这府里不知多少人躲在暗处看她们的笑话呢。 如果说后进府的丫鬟知道的不确切,可罗嬷嬷是知道的。 从许氏进门那天开始,姜崇就没进过许氏的房门一次,也没正眼瞧过许氏一次。 至于姜珠儿和姜琚两个孩子从出生到如今,姜崇根本就没有管过,更不要说抱一下。 这会夫人这样喜气洋洋的,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等到衣衫拿来后,许氏一件件的看过去,不断的问,“哪件好,红的显得庄重,紫的又太华贵,还是这件,一把年纪了,穿这个好……” 许氏将衣衫一件一件的放在身上比划着。 “娘,你生的好,穿什么都好。”姜珠儿坐在边上,笑眯眯的看着许氏。 许氏皱眉,忽然道,“珠儿的衣服首饰准备的怎么样了?快,都拿过来,珠儿这样好,老爷肯定会喜欢的。” 一时间,正院那是鸡飞狗跳。 许氏去了家庙后,家里的事情就是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人在管,听到许氏让人整理正院,又打发人去库房,领取各种物品。 下人不敢做主,自然报到两位太太那里。 二太太的性子要好点,不会说什么,三太太却是嘴角勾起了几丝冷笑,“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几辈子没见过人……” 三太太的声音压的低,但报信的人还是听到了,三太太是弟媳妇,这样说嫂子,未免太恶毒了点。 三太太笑许氏不过是戏台上的小丑,可悲而不自知。 “外院如何我们管不着,你就比着二太太那里,她那里给了,你也就给了,要什么都给她,她乐意丢人,我可没心思奉陪。” 三太太嘲讽的笑着。 …… 京城,慕容寒见过萧越后,看到那张镇北将军姜崇的手书,一口鲜血,差点眩晕过去。 随从将他从宫里背回鸿胪寺的客院,又急慌慌的让鸿胪寺的官员请了太医过来。 不过是气急攻心,太医开了调理的方子,嘱咐要静心之后就离开了。 慕容寒缓缓睁开眼,披衣下床,站在二楼远远的眺望着金陵的方向。 姜璇……姜璇…… 他阖了阖眼,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拢,身上的肌肉,一寸一寸的绷紧,周遭的身影都渐渐不可闻,只剩下一种声音回荡在耳畔。 “你叫什么名字?” “你别怕,以后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她的声音清冽悦耳,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她怎么能把他给忘记呢? 她明明说过会一辈子带着他的,她明明说过,不会离开他的。 他的手捏紧,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姜崇说情愿女儿死也不会嫁给他,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心脏在那一瞬间被利刃割开了,鲜血淋漓,整个人都痛到麻木起来。 明明她答应过嫁给自己的,明明…… 他的随从送走太医,见他如泥塑木雕一般的站在那里,满身的萧索。 他不想上去打扰,但不得不上去,“少主,金陵那边来信了……” 慕容寒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示意他把信呈上来。 远在金陵的姜璇不知道有一个人对她这样的念念不忘。 姜崇回来的第二天,也不知道那个李路仁是怎么想的,拿着那婚书去找姜崇,磕磕巴巴的说,他配不上姜璇,愿意去官府将这张婚书给解了,以后姜璇和他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然后,在姜崇如刀的目光下,那张婚书也不敢要回来,跌跌撞撞的告辞,灰溜溜的离开了姜家。 当时天色已晚,李路仁带着婆子,架着马车,离开了金陵,到了城外,已经夜色降临,但他们并没有停歇。 到了城外的小树林,“嗷”的一声,马失前蹄,然后马翻车仰。 有黑衣人腾空而起,趁着夜色隐入马车中,抓着高生嚎啕的李路仁,“喀嚓’一声,李路仁的脖子应声被扭断。 从此,李路仁一命呜呼。 黑夜中的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躲在小树林里的另一队黑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先下手为强的同行。 他们眼见对方利索解决掉李路仁还有他随同的婆子后,各自隐匿在夜色里,其行动之迅速,对地势之熟悉,手段之狠辣都和他们这些暗卫不分伯仲。 “……我们还没动手,就有一拨人手段极快地将李家那两人给解决了。” 林翊背对窗棂,双手抱胸,听着常远的禀报。 “解决掉李家两人后,那拨人将马车翻了个遍,将值钱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可在属下看来,这一拨人不是普通的劫匪,杀人下手之狠辣,比专业杀手也不差什么。” 林翊蹙眉,“专业杀手一去一个富商家的纨绔少爷?” 又不是杀手多的没处使了。 许氏不可能有这个资本请到职业杀手,如果有这个魄力,就不会让姜璇长大了。 姜瑜是长孙,她没办法下手,姜璇却是不受重视的,要弄死,还是很容易的。 他沉吟半响,“查清楚这个李路仁的来路没有?” 常远埋头道,“李少爷是广阳府一个乡绅家的二公子,这位乡绅当年是在兖州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搬到了广阳城去。 李家在兖州有很多生意,从前长宁大长公主在兖州时,莫家很多东西都是李家进贡的。以此来换取莫家对其的庇护。 在边关的时候,和姜大姑娘有点渊源。 到金陵时,曾想用同样的方法,找上姜家,但不得其门,在姜家附近徘徊的时候,曾和许氏一个陪房的丈夫说过话。 之后,就是拿着婚书前往姜家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许氏临时找的人? 不过,那份婚书,是早就准备好的?还是也是临时做的? 如果是临时做的,又怎么来的长宁大长公主的印信? 长宁大长公主可是已经一命归西了…… 姜家,姜老夫人听闻许氏做的事情,眉头紧皱,派沈嬷嬷将许氏叫了过去。 “你让人整理正院了?”她问许氏。 许氏俯首躬身行礼,“是,儿媳还让人去库房领了东西,幸好二弟妹和三弟妹都放了。” 姜老夫人看着许氏的模样,有点欲言又止。 她为什么偏心姜珠儿还有许氏?是因为三个儿媳妇里,许氏那样的出生,宁肯做平妻也要嫁给儿子,就算这样,嫁进来,儿子还是对这个媳妇不闻不问,两个人可以说是从新婚夜开始就没有住在一起。 对于后头生的一儿一女,也是不闻不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氏的孩子都已经十五了,却一直得不到丈夫的关爱,老夫人觉得对不起许氏,所以打从心里希望他们二人能好一些。 姜老夫人虽然失望许氏想要陷害姜璇,可到底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拍拍许氏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将老大叫过来,让他搬去正院。” 许氏心里激动,可面上还是朝姜老夫人福身行礼,“母亲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璇儿那件事情是我想错了。 媳妇当年欢欢喜喜嫁入姜家,可夫君对我始终冷落冰霜,这么些年,若说我心中无怨,就是虚伪。 所以,才会一时想岔了想要害璇儿。 母亲,以后再也不会了。” 许氏的声音柔和,语气温婉,条条理理说的很清楚,没有撇清自己,反而是和姜老夫人说了不少‘真心话’。 姜老夫人看着垂首认错的许氏,回想这些年姜崇对她的冷落,还有她的一双孩子,和林棠的孩子在姜崇面前那是天壤之别。 她心里有怨恨也属正常。 她点点头,“老大马上就来了,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吧。 许氏万分感激的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眼里泛红的样子让姜老夫人心头直叹气。 “这些年确实苦了你,老大太轴,从小就是如此,不过我相信,他总会有一天醒悟过来,看到你的好的。” 姜老夫人安慰许氏,许氏吸了吸鼻子,对姜老夫人行礼,做感激状,“多谢母亲。” “不必谢我。”姜老夫人看着她,语重心长的劝道, “老大心里有结,别看他高大魁梧的样子,可心最软,你和他在一起说话相处,可以多顺着他些,珠儿和琚儿也多去他面前转转,血浓于水,可生恩不及养恩,人还是得多多相处才行。” “我相信父子亲情,会回来的。” 许氏低眉顺眼,“是,多谢母亲指点。” 姜老夫人叹息,许氏从小就爱慕老大,后来老大娶了林棠,许氏还是站在那里等。 没想到倒真的让她等到了,林棠因为生了怪物,接受不了,丢下丈夫孩子,自尽了。 许氏一个好好的黄花闺女,虽然说嫁进来的方式有点不体面,可一进门就生了两个孩子。 偏偏儿子一根筋,总是惦念往事,对许氏不闻不问,连面上的和美都不肯装。 希望这次两人能够缓和一下。 姜崇一会就被人叫了过来。他径直走到姜老夫人的面前,问道,“娘,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姜老夫人将身边的许氏一推,“你回来也有两日了,你不在府里我管不了,可你既然回来了,就和你妻子好好过吧,从晓证堂搬回正院去。” 姜崇呵呵一笑,“娘,儿子都这样大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我住在晓证堂挺好的。” 姜老夫人面色一沉,呵斥道,“不要以为你大了,娘就管不了你,到死你都是我儿子,我是你娘,你的孝道呢?你是想气死我吗?” 姜崇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嘴角翘起,牵动着面上的胡须, “娘一定要我搬回去?” “你不搬回去,搬到哪里去?”老夫人问道。 姜崇又是呵呵一笑,“娘,我的妻子林棠已经死了,你知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老夫人。 许氏顿时眼泪都出来了,她眼含泪水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对着姜崇就骂,“你个混账东西,想干什么?当时让许氏进门,你也没反对,虽然说是平妻,但她也不嫌弃,还是委屈的嫁进来了。” “你这个逆子,为了林棠,你就要天下人都填进去吗?许氏哪里对不起你了?反倒是你,你是怎么对人家的? 我不管那些,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老夫人说完,见姜崇还是那样冷淡着一张脸。 姜崇慢慢的将目光扫向许氏,“你也觉得是我委屈了你吗?” 他的声音阴凉,仿佛如同蛇一样缠绕在许氏的身上。 许氏身子一颤,连忙摇头,朝老夫人那里挪了几步。 老夫人连忙将她护在身边。 姜崇轻笑一声,坐了下来,“从成亲开始,不,从成亲之前,我就没有碰过许氏,许氏你应该一清二楚吧?” 第275章,背后 姜崇脸上的胡子盖住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只看到胡子在牵动,但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阴冷,让人不由的想到他刚从战场回来。 他的声音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就连姜老夫人也震惊了,嘴唇颤抖着问姜崇, “你,你说什么?” 许氏面上露出慌乱,有些六神无主,她忽然朝姜老夫人跪下来求救, “老夫人,天地可鉴,嫁入姜家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我纵然再不喜欢阿璇,可也不会对她下毒手。 可是老爷一出手,却是要珠儿和琚儿的命啊。” “老夫人,娘,求您老救救我们娘仨吧。” 许氏声泪俱下,肝肠寸断,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姜老夫人心头微动,当年发生什么事情,她是知道的,只当姜崇是因为婚约那件事情,对许氏不满,才这样。 当即,她对姜崇道, “老大,许氏虽然说当初进门确实不光彩,可这么多年在姜家,并没有对不起你,反倒是你,怎么对人家的? 将她扔在家里,不闻不问,这两次的事情确实是她做错了,但她也说会悔改,娘也会看着她。 你知道你的话是多严重吗? 阿璇,瑜儿是你的孩子,难道珠儿和琚儿就不是了吗?人心都是偏的,你这样,娘没话说,可也不是这样偏的。” “人要讲良心。” 姜崇闻言,面色微变,只是理了理袖子,“许氏,从你进门的那天开始,我们就没在一起过,这府里上上下下是都知道的。 “至于,你进门前的那一次,你只当我不知道吗? 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酒量,还有我的自制力,我姜崇最不屑的事情就是阴谋规矩,蝇营狗苟,你带着孩子进门也好,你做平妻,做妾,都可以,只要你不霸占林棠的位置。 两个孩子,我就当是做善事,反正,我抚养了很多战场遗孤。 这些,你这样的聪明,应该一清二楚的。 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不揭穿你。 可是,你不该蛇蝎心肠! 当初,你让珠儿欺负璇儿,我将璇儿带在身边并没说什么。 可你现在竟然敢姜璇嫁给那样下三滥的东西,这我不能容忍。” “姜家上上下下没有人对不起你,人要知足。” “你这是逼着我历数自己杀人如麻的过往来证明我不是菩萨吗?”姜崇理好袖子,动了动手指。 门口,姜珠儿一身盛装,失魂落魄的看着许氏和姜崇,难以置信的扑到许氏的跟前,颤声问, “娘,爹他说的……说的是真的吗?我……我和琚儿……都不是……他的孩子?” 姜珠儿从小就看不起姜璇,觉得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姜瑜比她大很多,她不敢欺负姜瑜,只欺负性格沉闷的姜璇。 她很多年没见过姜崇了,一直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姜崇的事迹,打败了多少敌人,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又是如何受朝廷的重用。 她好好的打扮了一般,就是想让印象中对自己不苟言笑的父亲能够喜欢自己。 可她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样的打击,她只觉得全身上下就没什么力气了,只剩下满脑子空白。 如果开始姜老夫人还会维护许氏,是因为她劳苦功高,不争不抢。 这会,已经是完全震惊到了。 许氏不是贤妇,而是蛇蝎毒妇。 她喜欢的两个孩子,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给否认了。 这怎么可能? 姜老夫人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姜家,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初许氏进门,还是在京城,姜崇去做客,不知怎么,就和许氏滚在一起了。 那会林棠去世还未到一年,事情遮盖的严实,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姜崇不想娶许氏。当时老太爷还在世,把姜崇叫去,父子两个说了半晌的话,最后,老太爷带着姜崇去许家提亲,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许氏进门,七个月后生下姜珠儿和姜琚这对双胞胎。 外人都以为是双生子的缘故,所以才会早产,但她是知道什么原因的。 成亲后,姜崇和许氏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是陌生人一样。 她以为是姜崇对许氏进门的方式鄙夷,再加上林棠在前,所以不愿意接受许氏。 她怜惜许氏,心疼双胞胎,所以总是偏心一点。 她怎么也想不到,背后竟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气的简直想要昏厥过去,手不停的颤抖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如果有问题,老太爷为什么要让姜崇把许氏娶进门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样不堪的事情会发生在姜家。 一旁跪在地上的许氏忽然大叫一声,然后朝姜崇喝道, “姜崇,你血口喷人,我与你夫妻这么多年,纵然你不喜欢我,却不该这样污蔑我。 我是喜欢你,想要嫁给你,当初如果不是你强了我,我如何会进你姜家门? 我不是石头,我也有心,你将一个死人挂在心头,我这个大活人看都不看。 如今,你竟然还如此污蔑我,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姜崇,我错了,不该喜欢你,我是算计了你的好女儿,我赔她! 我用我的命来赔偿,可以吗?” 只见许氏快速的说完,整个人就往边上的桌角撞去。 谁也没想到,许氏会这样的决绝。 许氏用性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姜崇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的会让自己当王八吗? 他当王八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不仅仅是他自己,就是对姜家也是没好处的。 姜老夫人简直不知道该信谁了。 许氏动作太快,没人拦住她自尽的行为,撞在桌角上,当场就晕过去。 姜珠儿已经被吓呆了,两眼呆滞的跌坐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姜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 早在姜崇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让屋里其他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并且严厉的让他们守住自己的嘴,别出去胡说八道。 她蹲在昏死过去的许氏前面,用手指试一试,“老夫人,老夫人只是昏了过去,还有气。” 许氏带来的罗嬷嬷被留在外头,听到许氏的尖叫,掀开帘子就冲了进来,看到她倒在地上,额头不断的在冒出血来,顿时慌忙上去, “这是怎么了?夫人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抬起头,看向姜崇,“老爷,纵然夫人做错了什么,可您也不该将人逼死啊。 我们伯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若是知道夫人在姜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如何的心疼呢。” 罗嬷嬷是许家带来的陪房,维护的自然是许氏。 这会张口闭口都是伯府如何,如何。 无非就是让姜老夫人知道许氏也不是好欺负的,也是有娘家撑腰的。 姜老夫人急火攻心,两眼一黑,差点倒在地上,清醒一点后站起来,谁能料到许氏竟然这样的决绝呢? “我都还没说她什么,她就这样较劲?还了得?快,赶紧的请大夫。” 里头闹哄哄的,外头丫鬟冲了进来,搀扶老夫人的搀扶老夫人,又帮着罗嬷嬷抬人。 罗嬷嬷带着人将许氏抬了下去,还特意看了眼一边唇角始终带着笑的姜崇,眼眸暗了暗。 许氏被抬了下去,可姜珠儿依然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老夫人动了动,边上的沈嬷嬷立即上前扶起姜珠儿, “姑娘别跪着了,快些起来,仔细伤了膝盖。” 姜珠儿不过是个骄纵的小姑娘,这会,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让丫鬟扶了下去。 姜老夫人挥退了所有的下人,让沈嬷嬷在门口守着,严肃的看向姜崇,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问姜崇。 姜崇哼笑了一声,双手环胸,神情坦荡的看着老夫人,并不说话。 姜老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她头疼的厉害,“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当年你父亲还在,能带着你去许家提亲,定然是已经查清楚的。 如果有什么猫腻,你父亲如何会带你去提亲呢? 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你为了帮璇儿报仇,所以才这样?”、 如果当年许氏当年真的是,为何早不说,这个时候来说呢? 姜崇看着姜老夫人,意味不明的道,“父亲当年是查了,至于哪里出了岔子,我不知道,但我是男人,做没做那种事情很清楚。 林棠走了,我确实很伤心,但我并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借酒浇愁,如何会醉成那样? 父亲有什么把柄在伯府手中抓着,我不知道,但是,父亲当时和我说,反正我不会再娶。 与其将来让璇儿做一个五不娶中的‘丧妇长女’,还不如让许氏进来。 那个时候,我想想也是,璇儿不能当这样的名头,也以为父亲和伯府是说好的,而许氏进门后,除了珠儿那事,也算安分守己。 我这才忍了下来,只是如今她敢对璇儿下手,我是怎么也容不下的。” 姜崇没有想到,许氏竟然是这样一个佛口蛇心的,差点害了自己的女儿。 松鹤堂闹哄哄的,姜璇在碧月阁自然是听说了。 这段时间,碧云和松鹤堂的紫燕已经混的很熟悉,又因为姜崇回来后对姜璇的爱护,让紫燕也是能透露的都会透露出来。 “你说,姜珠儿和姜琚不是父亲的孩子?”姜璇惊诧的看向打听消息回来的碧云,简直无法相信。 姜璇和姜老夫人不一样,姜老夫人不相信姜崇,是因为有很多的因素在里面,想的太复杂。 可姜璇确实无条件的下相信姜崇的,姜崇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既然孩子不是姜崇的,那会是谁的? 许氏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过来,她身边的陪房也不闹,也不敢闹,只是安静的按照大夫说的,照顾好许氏。 姜珠儿松鹤堂回去后,就一直守在许氏的床前,哪里也不去。 府里自然是隐隐有流言,可姜老夫人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纵然这些年将中馈交给许氏,后头又交给二太太和三太太。 那不过是她对三人的信任而已,对于府中之事,老夫人有一套处事方法与决断力。 不管许氏如何,孩子如何,当年老太爷能够咽下这口气,让许氏进门,那么,必然是有什么把柄在许家手里。 在没弄清楚之前,她还不能处置许氏,也不能让这个流言扩大。 她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批下人,敲打的敲打,流言就消了下去。 但对于正院,除非必要的,其他的人都换了一批。 另外一边,她让姜崇去查清楚,到底姜家有什么把柄落在许家,又是个什么要命的把柄,让老太爷不得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头顶绿油油的。 让姜家为别人养这么多年的孩子。 一直到第三天,许氏才幽幽醒转,看到床前眼睛红肿的姜珠儿,还有一脸焦急的罗嬷嬷。 “娘,你终于醒了。”姜珠儿扑到她的怀里,大声的哭起来,小姑娘这几日浑浑噩噩的,虽然她没出院子,可也知道外头定然是指指点点的。 “娘,我真的不是爹爹的孩子,不是姜家的孩子吗?”姜珠儿咬着许氏问道。 “上次,姜璇那个贱人就说我是你不足月生下的,说我是野种。 我不相信,这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姜璇会知道?” 许氏刚刚才醒过来,她无力的抬起手,摸摸女儿的头顶,气从胸膛中腾腾地往上冒。 没想到可怜的女儿在姜璇那里受了这么多的气? 姜璇……姜璇……许氏口里不断的回荡着这个名字,她很不能将姜璇的骨肉剁碎了,和她娘一样,下十八层地狱。 罗嬷嬷看看屋外,生怕有人听见了,于是轻声劝慰,“姑娘,夫人才刚刚醒来,你让她缓缓吧。” 许氏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在,她自嘲的笑了笑,“让她哭,是她受委屈了。” 她垂眸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伤心的姜珠儿,心里头又酸又涩,让罗嬷嬷将姜珠儿带到隔壁的厢房休息一下。 罗嬷嬷回来,就见许氏挣扎着要坐起来,又怜惜又无奈, “姑娘年纪小,一时间接受不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夫人,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她有点发愁,从前姜崇不说透,大家相安无事,可如今这样,这让许氏还怎么在姜家呆下去? 她帮着许氏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 许氏眼眶红了一大半,“嬷嬷,孩子就是姜崇的,他不认,没关系,可谁敢将我赶出姜家? 这辈子,我死也要死在姜家,这次死不了,我下次死。“ 罗嬷嬷心疼的很,“夫人,您这是何必呢,您死了,姑娘和少爷可该怎么办?从前老夫人还会怜惜,如今,可是老夫人都要放弃了。” 许氏歪了歪脑袋,她是真的喜欢姜崇,别看他胡子满面,可那下面那张脸,是那样的英俊,笑起来,嘴下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她恨不能变成那梨涡,挂在他的嘴下。 他成亲了,没关系,她愿意等,最后终于被她等来了,可是,她什么都计划好了。 就是没算到,哪怕林棠死了,他还是不喜欢她。 她的心,就如同被割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无依无靠,没找没落的。 她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来,罗嬷嬷拿着帕子帮她擦拭。 这么多年,许氏爱了恨,恨了爱,纠纠缠缠绑着,捆着姜崇不放手,爱姜崇的时候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 可是,长夜漫漫,恨他的时候,是恨不得将一把刀插到姜崇的胸口。 可惜,这所有的酒厂都只是独角戏。 台子上只有一个人越来越疯癫,越来越阴沉。 罗嬷嬷叹息一声。 “林棠那个贱人,死了都还不放过我。”许氏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别的,她目光迷离, “她是死了,可她让她的女儿来折磨我们母子三个。 她让她的女儿抢走了姜崇的关注。 我要去找大师,把林棠的生成八字钉到烂泥地里,让她一辈子也翻不了身,让她的后代也翻不了身。” 许氏语气阴冷,罗嬷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姜璇是讨债的,是来讨林棠那个贱人的债的。 罗嬷嬷看憔悴不堪的许氏,道,“夫人,咱们给京城的老伯爷写信吧。” 这个样子下去,许氏就算不被赶出姜家,可也会被姜家上下看笑话一般,更不要说珠儿姑娘和琚儿少爷了。 许氏愣了愣,是啊,她还有娘家啊。 当年父亲是知道一切的,可还是有办法将她嫁进姜家,让姜老太爷一个屁都不敢放。 那么,她还怕姜崇吗? 她的孩子,就是姜崇的。 姜崇不认,姜老夫人,姜家会认的!! 不过,当初父亲不太同意将她嫁给姜崇,怕她不幸福,这个时候,还会帮她吗? 她心里有点踌躇。 “当初老伯爷虽然不认同,可该谋划的,该狠心的,难道老伯爷放手了吗?还有老夫人,不也是一样吗?”罗嬷嬷劝慰道。 “夫人,这个时候是关键时刻,你不为自己,也要为珠儿姑娘和琚少爷想想啊,你想他们背上野种的名声吗? 按照刚刚姑娘说的,现在可是姜璇也知道了。 她可是一直私底下打听林棠的死因,如果真的让她查到了,到时候,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姜璇一知道,老爷也会知道,老爷到如今可是以为林棠是因为生了怪物才死的。 万一知道有别的原因,可就难办了。 到时候,姜璇恨咱们,老夫人厌咱们,老爷同样也是恨不得见不着咱们。 他们才是一家人了,到时候,外人可就只有我们了。” 许氏是聪明人,她本来就清楚会怎么样,罗嬷嬷这样的一番剖析,只是让她更加的明白,心里头的注意更坚定起来。 腹背受敌,这满院子的人,她伤成这样,不闻不问,只有女儿和贴身嬷嬷在。 只有娘家才能救她了。 罗嬷嬷说的是肺腑之言。 许氏咬咬牙,让罗嬷嬷拿纸笔来。 姜璇不知道许氏和罗嬷嬷的合计,这会她正在见姜瑜。 “那个帮着许氏放印子钱的已经死了,事情已经解决了,妹妹无须再为此事忧心了。” 这就是说,许氏给姜家惹下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放印子钱的人死了,许氏的老本彻底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了。 但姜瑜的话里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了,许氏如今还动不得。 许氏如今还动不得,姜璇其实也并不想这个时候就收拾了许氏,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一剑将她杀死,也不是一颗药将她毒死。 而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惜任何手段夺来的东西从指缝中溜走,而没有任何办法挽回,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让她亲手将她所珍视的人推向万劫不复,从此仇恨天涯。 让她众叛亲离,人所共弃,一无所有,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时候,让许氏活着,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姜璇目光微闪,知道姜瑜会说出这话,那么姜崇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她浅笑着说道,“是。” …… 京城,云纱公主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萧越,期望着能够减轻萧越的怒火,不为滑国百姓带去灾难。 她虽然说的很详细,也指明了去找她的人有谁。 萧越万万没想到,里头竟然牵涉到了林翊的妃子。 林翊本就没几个妃子,后宫女人少的可怜,林翊离宫后,那几个妃子,有子的跟着儿子迁到宫外王府居住,无子的两个去了皇觉寺修行。 这次,去找云纱公主的就有一个是淑太妃的娘家人。 萧越觉得很头疼,他知道林翊将皇位禅让给他,必然是有人心中不满。 他不怕外人如何,可这毕竟是林翊的妃子,哪怕他不宠爱她们,但也为林翊生了孩子。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淑太妃不满,还是说,当初的二皇子心里不满? 萧越很头疼,也没直接让人去将二皇子抓了,也为曾将这件事情告诉林翊,只是命暗卫盯着二皇子还有淑太妃娘家。 第276章,妖孽 萧越因为二皇子的事情而烦恼,没想到二皇子倒是找上门来了。 “臣想问问皇上是否有父皇的消息?”二皇子林灏有些忐忑的问道。 当初林翊禅位前,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安排的很妥当,二皇子被封为淮安王。 萧越定定看着二皇子,忽然道,“你不知道你父皇的消息?” 听到萧越这样的问,二皇子抬起头来,迷茫的摇摇头,“臣确实不知道,自从父皇出京后,就未曾收到过他的信件。” 萧越心头一怔,他记得大哥写信给他提起过会去信给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什么二皇子会说并未收到大哥的信?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细细琢磨了会,笑着对下头一直忐忑的二皇子道,“大哥来过信给朕,提起说要传信给你们兄弟,大约是还未送到吧。” 二皇子闻言,舒了口气,肩头松了下来,“那臣就回去等信,叨扰皇上了。” 萧越摆摆手,让他无须客气,有事尽管来宫里找他,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让他回府查查,不要来信了也不知道。 二皇子闻言,若有所思,之后匆匆告辞。 晚间,萧越回到凤仪宫的时候,青叶正拿着梳子在帮顾念梳头,一下一下从上梳到尾,顾念闭着眼睛也不晓得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感觉有点不太对,睁开眼往后一瞧,后头梳垡头的已经换了人了。 萧越轻手轻脚地拿着一束头发从上忘下梳,聚精会神。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念笑着问。 “刚回来没多久……”皇帝陛下做什么都认真,给媳妇儿梳头也不例外。 这是顾念的习惯,每天晚上都要梳一百下。 他心头默念一百这才停手,一边探手将梳子放到镜子前,起身将顾念的身子扳正。 铜镜里的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却是同样的神态宁和。 萧越的手搭在顾念的肩膀上,望着镜子里的她轻笑一声,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顾念头发生得很好,又密又黑摸在手里跟缎子似的。 萧越的手心滚烫滚烫的,烫的顾念心尖一颤。 这一胎和当初怀旭儿的不一样,平日里极容易倦怠,幸好后宫的事情交给了太皇太后。 剩下的一些事情,萧越也不让顾念管,而是自己接了过去,又上上下下的将后宫清理了一遍,确保不留下一点的隐患。 他既要管前朝,还要管这些,还要忧心顾念的身子。不过短短的时间,竟然被磨瘦了。 顾念这里,也没见丰腴起来,倒是跟着萧越一起瘦了下来。 吃什么吐什么,什么也吃不下去,能不瘦吗? 帝后一起瘦,不但太皇太后急的团团转,就是进宫探望顾念的护国大长公主也是着急的不得了,可又不敢给顾念补的太过,只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忍住恶心把东西往嘴里塞,塞完了又抱着痰盂吐个不停。 吐完了,漱口又吃,吃完又吐,折腾个不停。 这样的顾念,让谁看了都心疼的不得了。 就连在肃王府养胎的静宁听了消息也跟着担心起来。 顾世安则是两头担心,一个宝贝女儿,一个宝贝妻子,也跟着瘦了下来。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原本是君子远包厨的,为了两个宝贝,也就豁出去了,做了两样小食送到宫里给顾念品尝。 没想到,顾念的孕吐,竟然好了。 之后,顾世安也不假手他们,而是时不时的做一些送到宫里来,据说这是他在外头闯荡的那些年,在一家农户中看到的。 孕吐解决了,萧越的心也放宽了,精神头慢慢的好起来。 这会,两个人一个没精神,一个心头怜惜,夫妻两竟然很久没有这样安宁过,忽然想起,他们有很久没亲热过。 顾念觉得萧越放在她肩头的手,烫的她都要化了,她偏头过去,萧越低低的,从喉间喊了一声,“念念……”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这个时候,其实什么也做不了,顾念有心想为萧越解决,偏生他怕累着顾念,硬生生的将心头的灼热给压了下去,揽着她在床边坐下,吃不能吃,那就说说话吧。 “今日见到二皇子淮安王,我才知道,他竟从来没有收到过大哥的消息。”萧越边说边帮着顾念将衣裳脱了。 这是自从顾念怀孕后,他最常做的事情。能够帮忙的,绝不让顾念动手。 如厕别人能帮忙的话,大约他也会帮。 顾念有点不相信,虽然说太上皇和孩子们的感情不好,那也不至于一点感情也没有,毕竟血浓于水。 “我看淮安王好像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神情还有动作都不似作伪,如果他要真要这样的心机深沉,大概大哥也不会不考虑他了。” 萧越笑了一声。 那确实是的,太上皇不是昏庸的无能之辈,做出禅位的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的,也定然是考教过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皱着眉头道,“那怎么回事?难道是太上皇真的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萧越面无表情地默了片刻,然后道,“不会,大哥说了会写信给他们的,他人在何处,大概不会说,但不会不传信回来。” 顾念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云纱公主那边才刚刚指认说淑太妃的娘家找过她,二皇子这个时候上门来问太上皇的消息,是为了什么?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是人为,意欲何为? “云纱公主那事,牵连到很多人,没想到这么多人见不得我霸占你,只是,淑太妃竟然会插上一脚,二皇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顾念轻声问。 萧越面上一愣,蹙眉想了想,道,“淑太妃大概以为安王出事后,怎么轮也应该轮到二皇子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后二皇子不过是封了王,大哥干脆人都不在京城了。” “她不甘心,我也是能理解的,只希望二皇子确实没有牵连其中吧。” 萧越说道后头,话却慢慢的浅了下来。 是不对劲,早不来,晚不来,二皇子偏偏这个时候来问他大哥的消息。 他心头一沉,二皇子这是来表态,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欲盖弥彰? 他从接过皇位那天起,就知道不会一帆风顺。他早就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 既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有的担心和忧虑都只是徒劳。 他已经派人去叮嘱淮安王府还有淑太妃的娘家。 是人是鬼,总会有个定论。 …… 金陵,林翊正在翻看三皇子的来信,从前,忙于朝政,对孩子们的关心也少,出宫后,他偶尔会去信给三个孩子,不过说些琐事,一来一往的,竟然让他体会到了一些从前没有过的温情。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竟然从来没收到过二皇子淮安王的信,他印象里,这个孩子有点内向,寡言少语的。 没想到他竟然记恨上了自己。 他将手中三皇子的信放在暗格里,叹了口气。 此刻他坐在窗边,夕阳照着他半身,俊雅的面容,睫毛都覆上了毛茸茸的光景,衣着朴实无华,若是姜璇见到了,大概觉得这样的林翊很是平和无害。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转头看向窗外的落日余晖,心头想着,应该离开一阵子才行了。 他想起了和江氏大婚后的头一年,江氏那时也是个小姑娘,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很平和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他对人还是很信任的,只是,后来,江氏不断的塞人,不断的将他推开。 再加上萧易代替了父皇,成为‘永平帝’他的日子慢慢的艰难起来。 一个结发妻子,一个亲生父亲,说变就变,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他除了萧越,大概谁也不信任了。 虽然表面上他仍然是那个温和的太子,对一切人和事都很和气,其实内心冷酷而戒备。 只是,那天在慈玄观,姜璇是那样的信任他,依赖他,没有太上皇这层身份,她极尽他没有复杂的目的,只有纯粹的喜怒哀乐。 并且,她还保护他,做的那样的好。 这些年,除了母亲,和萧越,再没有人保护他。 林翊知道,他对姜璇的心思已经太多了。 犹如一个情动的少年,是那样的在意,牵动心神。 只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若是她真的留在他的身边,除了美好的一面,大概也会见识到他很多可怕的一面吧。 因为,从本质来说,他真的不算一个良善的人。 就连他禅位给萧越,也是算定了萧越真的不想要这个位置,也是算定了萧越对他的感情很纯粹。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原本以为姜崇不知道许氏的面目,所以,他想帮一下她,只是从隔壁传来的消息,姜崇和姜瑜,都是知道许氏真面目的。 那么,她有父兄的庇护,想必生活也会很好的。 那他,也尽可放心,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林翊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透彻的茶水,希望一切都能和从前一样吧。 常远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林翊。 隔壁的姜璇,不知道林翊心头的纠结,她一觉醒来,碧云进来后,撩开帐子,压低声音道, “姑娘,府里出大事了。” 她迷迷瞪瞪的,“出了什么大事?” “一大早,门房开门倒水,竟然见着了十几只死猫全都死不瞑目趴在咱们家大门口。 看上去很恐怖,门房不敢去碰那些死物,最后是管家让人放到车上,拖到郊外去烧了。“ 碧云说着就揉了揉自己的胳臂,个胳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大串。 姜璇猛然清醒过来。 她曾经在书上看过,猫有九条命,眼如恶蛇,本应该是灵物的,但死猫却是带着怨气,为邪物,很是不吉利。 在别人家门前放死东西,已经是损阴德的事情。 这人竟然还放死猫,这就是有大仇怨了啊,一猫九命,十几只猫,多少条命跟着你,看着你? 就算姜家不信邪,可姜崇到底是在战场上搏命的,这样一想,哪里能不害怕? 姜璇面色一沉,这个人这样的恶毒,做下这个局是做什么? 是和姜家有仇的吗?诅咒姜崇? “外头如何了?”姜璇问道。 碧云一边服侍姜璇穿衣,一边回到,“老爷和大少爷正在处理呢。” 大约是姜崇和姜瑜镇压下,府里没人敢议论这件事情,府外也因为是清晨,没多少人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再没人放死物到姜家门口,府外也确实没人议论。 这让姜璇觉得,那天那十几只死猫不过是凑巧而已。 只是,姜璇忽然想到那天在后花园撞见的那个丫鬟和人做苟且的事情。 彩云查到的那三个人,最后定在了正院的玉屏身上。 这日,彩云悄摸的过来回禀,道,“姑娘,二门的管事说,那日除了照常例送菜,送鱼肉的伙计,只有替四姑娘送东西来的木和轩的伙计来过一回。” 木和轩,这是金陵最好的家具铺子。 彩云接着说道,“四姑娘去庙里前曾在铺子订了一张新的妆台,那天才做好送了过来。 但照例,外头送东西进来,只能送到二门处,然后再由各院的小厮抬进去。 那送家具来的两个伙计,也不曾进园子。” 姜璇眸光微动,“姜珠儿啊……” 如今许氏受伤躺在床上,她利用姜珠儿,姜珠儿知道不知道呢? “派个可靠的小丫头,盯紧了玉屏,若是我料得不差,这两日,她必定还要出去一回,跟紧她,看看她去的是哪里,见了什么人。” 彩云点点头,也没问什么。 许氏这样的迂回,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可偏偏,她要盯紧了她。 从前,许氏用的都是迂回的方法,只是,这次怎么这样的简单粗暴呢? 她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她大费周章的弄了假的婚书,是为了将她低嫁,为了将她踩入泥底,那么,那个丫鬟和野男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眉间微凝,正自遐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忙唤了碧云进来,“外头怎么那般闹腾?” “是慈玄观有个道长来了,正在咱们家门口撒糯米,赶都赶不走。” 姜璇心中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那头,门房赶不走慈玄观的道长,老夫人得到消息后,干脆让人将那道长给请了进去。 那道长是慈玄观观主的弟子,清玄道长。 姜崇和姜瑜都已出门,老夫人见了清玄道长。 “听闻道长在姜家宅门前撒糯米,道长觉得我姜家哪里不妥当了?” 清玄道长撸了撸下巴上的三根短须,神色高明的说道,“贵府朝向很好,又毗邻积善之家,暗有井泉不断,是个风水极好的宅院,官途坦荡,难得的宝地。” 姜老夫人点点头,这些年不单单是大房的官运亨通,就是二房,三房也是好事不断。 清玄道长见姜老夫人面带满意的点头,话锋一转,一个‘但是’引出下文, “老夫人,贫道想问一句,近日贵府是否出现了异状?比如死人啊,死物啊。” “贫道刚刚经过贵府,发现门上有些暗淡,好似有大邪大凶在笼罩着贵府,危险啊。” 姜老夫人怎么也是个老封君,她虔诚的信着天上地下的诸神佛,她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老太太。 只是,如果清玄道长说的是门口的死物,那她也还是不相信的,但清玄道长还说到了死人。 前段时间那个小丫头的死,如今还梗在老夫人的心头。 那个仙姑的说法是地下有人寂寞,想要人下去陪着,这个说法她是不相信的。 只是如今,她却有点不得不相信了,不过,她并未露出信任的神态,反而道, “我们家几辈子积德行善,就算有什么邪灵,大约也会自动退散。” 清玄道长神秘莫测地点点头,沉吟半响,说道,“贵府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家,只是,好人家也禁不住妖孽的破坏。” 姜老夫人眼眸深邃,“不知道道长说的是什么妖孽?” 清玄道长笑了一下,掐指一算,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诛杀和黄表纸,写写画画,再念了几句咒语,看向老夫人,口中说了一个八字。 “放肆!”姜老夫人怒斥,“那是老身孙女,姜家大姑娘,可不是道长口中的妖孽。” 清玄道长高挥拂尘,笑看着老夫人,“这就是贵府的妖孽,让贵府家宅不宁的妖孽。” 姜老夫人一拍桌子,让人将清玄道长给拖下去,谁知请玄道长慢条斯理的将拂尘搭在手臂上, “老夫人,此女身带不详,她在,贵府就会不宁,她离的远远的,贵府才会安然。 老夫人可以仔细想想……“ 老夫人的瞳孔骤然一缩,当年姜璇出生之后,林棠就生了一个怪物,再之后,姜崇也是受过一次大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起来的?是从姜崇把姜璇带离姜家,去往边关之后。 她去年回来,还不太显,这段时间,府里的事情尤其多。 清玄道长见老夫人的神色有松动,于是道,“此女克父克母,是为不详,此女身带戾气,会让人流离失所,尽失家产,镇北将军威名赫赫,姜家又是积善之家,贫道实在是不忍心姜家遭受劫难,故而厚着脸皮上门来。” 姜老夫人缓缓的舒了口气,问道,“那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清玄道长见姜老夫人这样问,顿时又松了两分,“自是应该将她带入道观,镇在无量天尊相下七七四十九天,等到她化尽身上戾气方可重回世间。” 姜老夫人面沉如纸,如果单单姜瑜在家,这样做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还有个姜崇。 这个儿子,对上林棠的儿女,那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谁要说姜瑜和姜璇不好,他就能和人拼命。 更不要说让姜璇去观里做姑子了。 七七四十九天,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姜崇还不掀了姜家,还有慈玄观啊。 而且,一旦真的将姜璇送到道观去,那这个恶名就永远背在姜璇的身上。 姜老夫人心头不忍。 这边姜老夫人踌躇不定,那边许氏面色苍白的正在和罗嬷嬷说话。 “你说有道长来府里了?”许氏激动的问道。 罗嬷嬷点头。 许氏难耐心中激动,“来了好,来了好。” 最好能把姜璇送到观里去,到时候,就算没有乱臣贼,也有猛兽凶禽不是。 而且,只要姜璇的恶名坐实了,到时候,就算暴毙也好,名节有损也好,她还有脸回姜家吗? 姜崇还怎么护着她? 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姜璇这个小贱货弄出姜家去,姜瑜那里,她暂时动不了,可他的妻子,将来她可以动啊。 姜璇在一日,她就闹心一日,她怎么不死在边关啊?那么多士兵死了,怎么就没死在姜璇的头上呢? 自从姜璇回来,她夜夜做梦。 梦见林棠那个贱人,梦见她死前的样子。 她不断的睁着那双恶心人的眼睛,冷冷地问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林棠,你别慌,你的孩子们都会陆陆续续的陪你来的,马上,你的女儿也会来的。 许氏阴着一张脸,呵呵笑起来。 松鹤堂里,姜老夫人踌躇不定,张口欲言,却被姜璇的声音给打断了。 只见姜璇一身青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里头的清玄道长和老夫人。 她款款的走了进来,“道长……小女敢问道长师从何人?是从哪间道观出来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波澜,却掷地有声。 “听说你是从慈玄观出来的?可是,你身穿青褐,衣袍上却是青莲花。 青褐是道家弟子三品,莲花纹却是六品弟子的穿戴,你如果真的是从慈玄观里出来的,会如此的张冠李戴?” 姜璇要感谢林翊,这些都是她去慈玄观见他时,他说给她听的。原本,她不过是听了一耳朵闲话。 没想到,竟然能够派上用场。 “如果你真的是慈玄观里出来的,那么,无量天尊真的有灵,就应该下凡来将你这样的人给收走。 你这样的道长,怕是慈玄观同门都要与你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势不两立了。” 第277章,不告而别 姜璇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清玄道长涨红了脸。 他怒斥道,“所谓修今生不修来世,衣着不过是身外之物,贫道乃慈玄观观主弟子。 难道要衣着光鲜,才是道法高深吗?” 姜璇嗤笑一声,“是,你道法高深,可为什么你道法高深不去解救苍生,反而整日的将眼睛盯在后宅的家长里短上头。 多少人家和今日的姜家一样,被你鼓动着赶尽杀绝呢?” 姜老夫人面容如菩萨一样的宁静,她看着姜璇。 其实姜璇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毕竟,无论是谁,听到自己被冠上了祸家的帽子,大概都会很生气乃至愤怒。 可姜璇竟然忍住了。 她只是有条有理的指责清玄道长。 她的印象里,姜璇还是从前那个软弱的姑娘,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如果真的要将她送到庙里去,不用姜崇和姜瑜出面,姜璇自己就能弄个鱼死网破吧? 她捏了捏手心。 请玄道长怒喝,“你这个克父克母的灾星,不祥之人,如果你继续在姜家呆下去,姜家,将会有灭顶之灾,老夫人,你好自为之吧。” 姜璇的背脊挺的直直的,意味深长的看着请玄道长,“道长说如果我继续在家呆着,姜家就会有灭顶之灾,那么,也就是说道长一早就算到了我家有什么变故?” “那是自然,贫道从五岁起就修行道家秘术……”请玄道长肯定地说道。 姜璇心头冷笑,到了这个地步,姜老夫人一言不发,看来她是相信了清玄道长的话,心如磐石,想要将她送出家门,毫不放弃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嘴唇紧抿,姜珠儿从小在她身边长大,那样的疼爱她,她从来不羡慕,毕竟人心都是偏的,就如同父亲将一颗心放在她和哥哥身上一样。 可让她寒心的是,当日,姜珠儿的身世还没有疑问,老夫人也是说将她送到家庙就送到家庙。 姜珠儿那样得老夫人的喜爱,更何况,她这个不得喜爱的孙女? “既然道长一早就算到了,那定然是有化解的法子了。”姜璇拔高声量,“小女敢问一句,除了将我送到道观,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她目光坚毅,猛然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攥着手心,眼里精光闪现。 不等清玄道长说下去,姜璇又踱步过去,走到清玄道长跟前,高声道,“你说你是慈玄观观主的弟子,可我知道的是,慈玄观观主确实有一个法号清玄的弟子。” “你知道就好。”清玄道长挺了挺腰身,抬着下巴看向姜璇。 她顿了一下,看了眼清玄道长,“但是,我还知道这名弟子,早就被观主给逐出师门,乃是因为他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请玄道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目光游移,指着姜璇道,“你这个小女子,胡说八道什么,贫道乃慈玄观观主亲传弟子,可是说逐出师门就逐出师门的……” 姜璇背着手,不屑的看了眼清玄道长,“我们这些红尘俗人是不知道,可慈玄观的人知道啊。听说家父今日约了清净道长来府里,要不您稍等一会,慈玄观的弟子,应该不会不认识清净道长吧?” 清玄道长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慌忙道,“晦气晦气,碰上你这个胡搅蛮缠的女子,老夫人,贫道言尽于此,老夫人好好的想想,可不要被蒙蔽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既然有人如此污蔑贫道,贫道告辞……” 姜璇挺身而立,嘴含讥笑,老夫人眼皮子一抬,当下决定此事应该就有个决断,否则等到姜崇回来,就不好收拾了。 “你这个牛鼻子老道,污蔑我家孙女,又诅咒我家,来人,立刻将他拉出去,扔到衙门去。“ 沈嬷嬷带着两个婆子上前,将清玄道长押下去。 清玄道长挣扎着,不断的高声嚷嚷,“你们会后悔的,你们府里还会死人的。” 推搡中,清玄道长的布包里掉落下来一样东西,乃是一块女人的汗巾子。 姜璇弯腰,拇指和食指指甲并拢拈起那块汗巾子,“出家之人,竟然放着这个东西,啧啧,真是道家的臭老鼠。” 看到那块汗巾子,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不好,心头想着好在刚才出手的快,如果继续拖下去,还不知如何的收场呢。 她笑了一声,和善慈爱,“阿璇,这种老道,就是坑完这家,坑哪家,就琢磨挣黑心钱,有谁家有点什么小事,就上门来。 现在无事了,阿璇,你回去歇息吧。” 姜璇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扯,虽然是亲祖母,但她永远也别抱着拥有亲密祖孙情的想法。 她出了松鹤堂,碧云跟在她的身后,见她沉默不语。 “姑娘,您也难过,老爷和大少爷知道了,必定不会这样算的。这肯定又是正院里闹出来的事情。” 姜璇轻轻摇摇头,她不难过,没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她早就看她透了。 天气已经凉下来,地上铺了一些落叶,大概是洒扫的下人还来不及清理的。 她看着碧云手上那块女用的汗巾子,吩咐碧云,“你把这个给彩云,让她去打探,是不是玉屏的。” “还有,再让院子里的小丫头,去外头看看,请玄道长去了哪里。” 碧云点点头,有些不解地说道,“老夫人不是说要将他送到官府去吗?” 姜璇默默的将停留在那些落叶上的目光转到碧云身上,轻轻摇摇头。 老夫人不会将清玄道长送到官府去的,毕竟,清玄道长虽然是被慈玄观给逐出师门的,但他还是有点道行的。 既然能被人收买,找上门来,那么谁知道他狗急跳墙说出什么话来? 不论是家门口有死物,还是内宅里,那个小丫头吊死,都是不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许氏收买的清玄道长,要么,她会花更多的钱,让清玄闭嘴,要么干脆让他大声嚷嚷。 或者,一劳永逸,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一切都有可能。 碧云微微一愣,随即正色回道,“奴婢马上去打听。” 她走之前,又转身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清玄道长被逐出师门了?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呢。” 姜璇浅浅一笑,她为什么知道?都是黄先生告诉她的啊。 遇刺后,她去隔壁见他,当时她就好奇的问了慈玄观的事情,没想到黄先生知道的还挺多,都告诉了她。 也幸而她问过,虽然说只要将清玄道长拉到慈玄观一站,他骗子的身份就会现行,可到底没有自己亲手扒皮更来得畅快。 她只是笑笑,让碧云赶紧去打探。 不过一会,碧云就回了碧月阁,“姑娘,你不知道,那骗子根本就没有被押送到官府,老夫人只是让管家的将那骗子打了一顿,就把他扔出府外了。” 姜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想了想,开口道,“你去和老夫人说下,就说我心情不好,要出去散散心。” “老夫人会应允的。” 老夫人当然会应允,如果姜璇没有和清玄道长碰上还好,不但碰上了,还将请玄道长的皮都给扒了。 她不是不想惩治许氏,可现在,许家到底捏了姜家什么把柄,没人知道。 她不能贸然的动手。 姜璇小姑娘家家,再懂事,受了委屈,要发泄也是正常的,就算这是挑衅,她也答应了。 马车里,碧云和碧蓝坐在姜璇的对面,见她面沉如水,没说话,“姑娘,咱们去哪里?” 姜璇也不知道去哪里,她想了想,让车夫将马车感到隔壁林翊的府上。 能扒清玄道长的皮,多亏了黄先生,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和他道谢。 而且,她也有点想见他了。 隔壁的宅子,不过一会功夫,下了马车,到了小院前面,竟然发现院子门紧锁着,台阶上落了落叶,仿佛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她想了想,转了个弯,到了无人的地方,在碧云和碧蓝两人瞪圆的眼睛里爬上了围墙,坐在围墙上,没有下去。 院子里很荒凉,确实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因为许氏的事情,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来见他,因着上次姜瑜疑惑的目光,她也不敢问姜瑜这个幕僚怎么样。 她抿抿唇,跳下围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慈玄观。 慈玄观的院子门依然紧锁着,同样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姜璇心里有些失望,他是又和上次一样,回老家有事情去了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对黄先生还真的是有点依赖。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帮助她,甚至还保护了她。 这份依赖,和对姜瑜,姜崇的不一样。 他的性子那样好,语气温和,让她体会了亲人以外的一种感情,可她又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她还那样的嫌弃他,觉得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野人。’ 他身上那种淡泊的气息,让她感觉他好像是一尊佛,一尊天尊像,时而拜拜,就会有好事发生。 姜璇站在台阶上,席地而坐,她心里还是有点期盼,也许他一会就回来了呢? 不过,她没有等到黄先生回来,反而等到了清净道长。 清净道长见到姜璇,愣了一下,随后走了过来。 姜璇见到他过来,站了起来,拍拍身后沾染的落叶,问到,“道长,这里原本住了个书生,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清净道长甩了下佛尘,行了个礼,道,“这位先生外出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姑娘……” 姜璇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她本还想回去问问姜瑜的,现在看来不用了,大概这位先生是不告而别了。 大约他又去了何处流浪吧! 姜璇如是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呢?也许这辈子都不见了? 她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涩,说不出的难过。 顿时,她整个人就有点低落。 清净道长看了看她,说道,“不过先生临走前,给了贫道一份东西,说若是看到你,就给你。”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天天都会过来,也会问门口的接引的小道童,好不容易见到姜璇过来了。 姜璇心头那股酸涩好像消失了不少,她以为黄先生走了就了无痕迹了呢。 原来,他也曾想到过她的。 清净道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从里头倒出一粒小印章,印章上刻的是篆书,长生两个字。 她接了过来,印章的材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握在手里光滑莹润,应该是经常被把玩的那种。 清净道长道,“先生曾说,如果姑娘有什么大事,可以凭着这个印章,去京城肃王府或者护国大长公主府找他们帮忙。” 姜璇垂着眼眸,京城肃王府,护国大长公主府…… 她当初到底当了是什么样的官?能让这两家卖他的面子。 只是找了又怎么样?不过是给他增添麻烦。 不过,既然他把东西留给她,她自然是要收好的。 也不枉费他们相识一场。 姜璇收好印章,谢过清净道长,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道长,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贵观曾经的道人清玄道长的住处?” 清净道长愣了一下,他以为姜璇会问太上皇的事情,这里他已经准备了很多的说辞,有他自己准备的,也有太上皇离开前交代的。 只是,这位姑娘竟然是干脆利落,一点也不多问,这简直让他有点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不过,清玄的下落,他们还是知道的,毕竟,曾是慈玄观的耻辱。 他笑着道,“不知道姑娘问清玄这个叛徒是有什么事情?” 姜璇言简意赅的将清玄到姜家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清净道长, “慈玄观说起来也是闻名天下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既然已经是判出之徒,为何慈玄观不昭告天下,也免得更多无辜的人受骗。 我找清玄道长,是还有事不明,所以……” 她挑挑眉梢,看着清净道长。 清净道长在姜璇纯澈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心头为自己撸了一把汗,想到当初许氏给了自己银子,让自己说八字的时候,将这位姑娘的八字往坏处说。 虽然他爱钱,爱女人,不过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再有太上皇当时在观里,他是什么也不敢做。 他正色道,“姑娘说的确实是,之前因为种种考量,并未将清玄叛徒的身份说出去,不过,今日过后,天下人都会知道清玄是慈玄观的弃徒。 至于清玄如今的住处,很容易找……” 姜璇听了清净道长说的地址,也没在停留,告辞而去。 清净道长手搭着拂尘,看着姜璇离开的背影,那个印章可是太上皇的贴身之物,这位姑娘知道有多重要吗?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太上皇的真实身份了。 从慈玄观离开后,姜璇去了清净道长说的那个地方。 清玄道长在的地方是一家小酒馆,一间隐在胡同深处的小酒馆,真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 下了马车,姜璇让车夫载着碧蓝去衙门,将姜瑜叫过来,同时她戴上帷帽,和碧云一起去了小酒馆的二楼雅间。 经过大厅的时候,她见到了已经喝的熏熏然的清玄道长,他正在和人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的厉害,法术如何如何的高深,谁谁谁家请了他去做法事。 边上的人大概都是认识他的,哄笑着,让他请客,云云。 说了一会,清玄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姜璇看了眼碧云,碧云会意过来,跑下楼,走到清玄道长身边,将他的手随意的一扭,提小鸡一样的将他提上楼。 清玄道长喝的醉眼迷离,挣扎着,杀猪一样的嚎叫,“杀人了,抢人了……” 酒楼里的宾客纷纷看过来,碧云咧嘴一笑,“我家主子想要找他讨论法术的事情,大家吃酒,不要多事。” 大家见碧云两只手提小鸡一样的将清玄道长提上楼去,想说话也不敢说了,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丫鬟。 到了楼上的雅间,碧云手一松,清玄道长一滩烂泥一样的摔在地上,碧云踢了踢他,“酒醒了没有……” 清玄道长哪里敢不醒酒?他瞪大眼睛,看到是姜家姑娘,顿时一脑门的汗,“姑……姑娘……你想怎么样?” 他在姜家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善茬,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都跟个女金刚一样的。 不过,他到底多年来混迹在金陵,与富贵人家打交道,也积累了一些名声与人脉,在姜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可不一定了。 他的酒醒了,人也有了力气,他淡定的站了起来,掸掸袖子,面色阴沉的看着姜璇,“姑娘要没什么事,贫道可就走了。” 姜璇面上挂着淡淡的笑,“道长接了姜家大夫人的委托才上门的吧?” “我不知道姑娘说什么。”清玄道长面色微变,转身就要往外走。 姜璇笑了笑,然后就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然后又‘啪’的一声,再一个耳光。 “道长现在知道我家姑娘说的是什么了吧?”碧云抿唇笑着问清玄道长。他的两边脸肿的和发面馒头一样,嘴角挂着两条血丝。 碧云这两巴掌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她一脚揣在清玄道长的膝盖处,让他跪在地上。 “知道了,知道了,是小道有眼不识金镶玉,是小的错。小的知道了。” 姜璇收起笑意,幽深目光迎上清玄道长,“我让道长上来,是想好好的和道长说事情,现下道长已经清醒了,那么我们就来说说姜家大夫人收买你的事情吧。” “道长能好好说了吗?” 清玄道长眼珠乱转,“能说,能说……姑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 姜璇声音清冷,“这些年,道长想必帮我们家夫人做了很多法事,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兖州林氏,六月生人,我们家夫人为什么要做这个法事,又是如何做的?” “道长不必要隐瞒过我,我不过是想知道一点实情而已,你上门想要做什么,我知道,别人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她笑了一声,“我们家夫人给你的银子还不足以让你将命也给丢了吧。” 清玄道长一怔,他可不想将命给丢了,他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他叹了一口气道,“回头我会把收的银子退回去,绝对不在掺和贵府的事情,如何?” 他低声下气的说道。 姜璇摇头,光是这样,她何必一上来就来个下马威呢? “姑娘的意思是……” 请玄道长虽然挨了两下,可也知道姜璇不敢真的下手要他的命,杀人是要偿命的,刚刚可是很多人看着他上楼来,如果他要死了,这个姑娘也逃不掉,也是要被下狱的。 想通了,请玄道长又有点有恃无恐了,银子都退回去,还要他怎么样?他躲的远点不就是了么。 姜璇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就见碧云上前一脚踹在清玄道长的背上,有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原本就肿起的脸颊,更加的肿大。 “给你脸,你还不要脸,没见过你这么欠打的人,姑奶奶的手也疼的啊。” 碧云利落的又踹了一脚。 清玄道长躺在地上,“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姑娘想要我做事,总要那点诚意出来,你们大夫人给我一万两银子,还有一个大姑娘给我陪睡。 不知道姑娘给我什么?还是说姑娘愿意陪我睡一晚上?让我尝尝大家闺秀的滋味?” 碧云听了狠狠的一脚踢在清玄道长的背上,清玄道长发出‘嗷’的一声,之后又低低的怪笑起来。 姜璇摆摆手,让碧云停下脚,“你知道我父亲是镇北将军,我哥哥是金陵府尹,你就不怕死了被野狗咬吗?” 清玄道长笑了起来,肆无忌惮,“我为什么被慈玄观给逐出师门?不就是因为我做的事情是旁门左道,可旁门左道最容易探听到豪门秘辛,你要杀我,自然有人会保我。 想我入到家们的时候,你可还没出生呢,你这样一个小娘皮就想威胁我? 能威胁我的人,还没出生,就是皇帝老子来,老道照样让他乖乖听话。” 姜璇站起身,走到清玄道长跟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清玄道长。 “是吗?你竟然这样的厉害?那为何还会被慈玄观给赶出来呢?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皮子。” 她提裙半蹲在清玄道长的跟前,看着他,“你连皇帝老子都能使唤,可真是不得了了。” 她的声音轻柔,低低的,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清玄道长哼笑一声,笑道,“这有什么?慈玄观赶我出来有何用?我想进去就进去,上次,我差点一把火烧了……” 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感觉全身一凉,因为有东西正抵着他身上的重要部位…… 他不敢扭动脖子,只是眼睛往下看,有明晃晃的小刀,正抵在那里,只听姜璇轻柔的道,“你再说一遍……谁陪你睡……” 姜瑜收到碧蓝的消息,万分火急的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手上拿着匕首,正对着地上清玄道长的那个部位…… 第278章,罪恶 姜瑜站在门口,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可以说是惊呆了!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有点特别,可没想到竟然……这样……凶残。 姜璇听到声音,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转头看向姜瑜。 “大哥,你稍微等下。”她说完,又转过头去。 地上的清玄道长肿如馒头的脸抽了抽,他抖了一下。 “姑娘……姜大姑娘……姜大姑奶奶……”他瑟瑟发抖,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姜璇的手,就怕她失手,一刀下去把他变成太监。 姜璇蹲在地上,笑颜如花,“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对,我确实不敢杀你,你这样的人渣不值得我杀。 可我若砍了你的命根子,你说,你好意思到处去嚷嚷,对人说‘姜大姑娘把我的命根子给砍了’吗? 就算你豁出脸去,可是有人会相信吗? 你是什么人?本姑娘是什么人?” 姜璇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笑眯眯的,请玄道长不敢动弹,他脸肿的都泛出油光,磕磕巴巴的说着,“姑奶奶,求求你手下留情啊。” 姜璇手上的匕首被抢了,被抢的同时,刀锋一滑,清玄道长高声‘哎哟’的呼叫起来。 姜瑜抢过匕首后,无视清玄道长呼天抢地的叫声,咬着牙吩咐跟着他一起来的姜海, “将酒楼给封了,里头的客人都请出去,酒资你全付了,再给掌柜的一些钱,本官要在这里审问重要的犯人,让他嘴闭紧了,要是消息泄露出去,让犯人跑了,唯他是问! 金陵府衙的牢房可是空的很!” 姜海应是,下楼去了,顺便将雅间的门给关好了。 门刚关好,姜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无视清玄道长呼天抢地的呼叫声,刚刚拿过姜璇手中匕首的时候,他故意让刀锋从请玄道长的身上滑过的。 他拉着姜璇在凳子上坐着,抿着唇,也不说话,也不看姜璇。 “嚎什么嚎?你的命根子如今还是完好的。”他走到请玄道长边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弯下腰,拽起清玄的胳臂,猛地一拉,一拽,就听到两声惨叫声伴随着骨头‘喀嚓’声。 这两个不愧是兄妹啊,都他妈的是恶魔。 清玄白着脸,心头直吧姜璇和姜瑜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他的命根子和手臂一样,一拉一拽,可就没了。 清玄从小就在慈玄观混,到后来因为用慈玄观的名声招摇撞骗,这几十年来,能屈能伸,这会恨不能把腰给弯断了, “是老道,不,小的猪油蒙了心,出言不逊,求大姑娘,青天大老爷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姜璇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涕泗横流的清玄,“我不要你的命,我只问你的话,你告诉我实情就是了。” 清玄头点的和鸡啄米一样,“说,我都说,林氏的法事我做了三年了。” 三年,那就是姜家从京城搬过来就开始做了。 姜璇眼神微动,姜瑜因为之前没听到姜璇问什么,但说到林氏,这就是和母亲有关了。 他双手环胸,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清玄。 “那是怎么做的,这个法事……”姜璇轻声问道。 法事有很多,有做吉事的,保佑子孙。 也有做凶的,那就是断人子孙的。 这里头的门道太多,门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小的虽然坑蒙拐骗这么多年,但也是有底线的,不做损人阴德,断人生路的缺德事。” 姜璇‘呵’的一声,姜瑜一脚上去,踢在清玄的身上,跟着如法炮制,一拉一拽,把他剩余的那只手也给拉脱了。 “你可别满嘴胡话,今日本官就是杀了你,也可以平安无事,那你死了可就白死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瑜的眼里都是杀机。 清玄开始还想着逃脱保命,这会看到姜瑜一脸的杀意,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顿时磕头,“我说,我说! 你们家大夫人让我做的法事是凶事,林氏的生辰八字写上咒语先是压在屋檐下,后又压在井盖下,最后压在马桶底下。晦气缠身。断人子孙。” 姜璇紧抿着唇,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姜瑜也是恍惚的站在那里。 他是读科举出生的,他虽然不相信这些神神怪怪,但这些他都知道,这样的恶事,在金陵做了三年,那在京城呢? 是不是更久? 姜璇闭了闭眼,轻声问道,“还有呢?” 清玄这会是半点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倒了出来, “那个咒语,用最好杀朱砂,最好的黄表纸,所咒之人三魂七魄永远遭受囚禁,永生永世飘荡在时间,不能投生,不能转世,更不允许她作恶,而将此咒压在马桶地下,是因为那是最污秽的地方。 让所咒之人永世不能翻身,连同那人的子孙,死后不能投胎做人,遁入畜生道。” “大夫人会在七月十五的时候,让我拿诛杀画符,扎在小人身上,然后把小人给烧了。 这样做,死人翻不起任何的风浪,最是损阴德的事情。 大夫人什么都懂,看来不是最近三年才做的,应该是做熟了…… 我真的是受了指使才这样的,我……我见钱眼开,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大老爷饶命啊。” 室内安静一片,只有清玄磕头求饶的声音。 边上碧云,还有去而复返的姜海,听了清玄的话都惊呆了。 这是有多么的恨一个人,许氏是有多恨先头大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姜璇头皮发麻,身子发抖,简直要无力支撑着自己,碧云上来,扶住她。 姜瑜站在那里静静的听,听着,后背爬满了冷汗,一滴一滴的湿了他身上的官袍,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荒谬, 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保护妹妹,但是,他做的都是什么?他关注的又是什么? 母亲的死因,是妹妹提醒他的,这次,还是妹妹发现端倪,让他过来。 他枉为人子,枉为人兄,更枉为朝廷官员。 他摇摇头,拳头攥着,青筋暴起。 姜璇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破了,血水和着汗水,刺痛了她的心。 她转身出了雅间,蹬蹬瞪的往楼下跑去。 姜瑜吩咐姜海,“把人捆了,带回去。” 说完,追着姜璇而去。 前头姜璇深一脚浅一脚,闷头往前走去。 姜瑜追上后,一把拉住姜璇,抱着她,“没事了……交给哥哥好吗?” 他想要安慰姜璇,可他的心同样疼痛难当,眼眶红红的,他不知道‘没事了’三个字,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妹妹。 “以后这些脏事,不要亲自动手,让男人来,小姑娘就是要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 姜璇眨眨眼睛,眼睛有些酸,胸口也有些酸。 她知道姜瑜肯定也很难过,可还是要分神来安慰她。 这就是有哥哥的感觉,很好。 忽然,她想起黄先生,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他,如果他在,定然能够给自己很好的意见吧。 姜璇推开姜瑜,垂着眼眸,“母亲的死,父亲是知道的,只是,这之间他有没有插手?还有祖母,哥哥,我一定要弄清楚的。” 许氏对林棠,有恨很正常,有怨也很正常。 有怕,就不正常。 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半夜怕鬼来敲门。 许氏的手上,绝对沾染着林棠的鲜血。 否则,林棠绝对不会血崩而死。 “这不公平。”是的,不公平。 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坏人做了坏事,还能得意洋洋。 什么也没做的那个,却遭受灭顶之灾。 许氏做下这些事情,她甚至可能给姜家戴了那样一顶帽子,可如今,还是好好的在姜家呆着,也没见老夫人将她送到庙里去。 姜瑜的心绪慢慢缓下来,“阿璇,对于许氏,我和你一样,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但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姜瑜也想一刀下去了解了许氏,或者让父亲将她休出家门。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理智,他也想冲动,这样的冷静,让他都觉得自己太无情了。 可父亲才与他说过许氏进门的原因,乃至许家手中握着的把柄。 姜璇默默的垂着头,这几天,她也看明白了,许氏的事情背后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哥哥,你不用说,我知道的,许氏虽然愚蠢,可许家在京城人脉交错,难以撼动。 许家不倒,许氏就不倒,就算父亲要休了许氏,可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她什么都不在乎,最在乎的就是家族的名声。 如果我们贸然出手,老夫人定然会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我们。” 姜璇轻声的说着。 姜瑜‘嗯’了一声,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 “阿璇,从今日开始,你可以好好想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是要许氏以命相偿,还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哥哥就往那个方向努力。” 姜瑜傲然的立在那里,给姜璇承诺。 其实,不管姜璇要什么结果,姜瑜,都不可能放过许氏,放过许家。 也许,一天撼动不了,那么,就一年,一辈子,总能在他闭眼的时候,有脸去见地下的母亲。 要说用命相偿,了结许氏,是很容易的,一点药,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许氏就能死去。 只是,许氏背后那个奸夫是谁?这个要查清楚。 还有许家,十多年前发生什么事情,也要查清楚。 姜瑜一边和姜璇往回走,一边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下手。 姜璇想的,就简单多了,她不过是想着查清楚真相,让许氏以命抵命而已。 兄妹俩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路走回了姜家,姜府门口,姜崇背着手,在门口转圈,见到两人回来,上前来, “你们怎么走回来了?”他上前问道。 姜璇抬起眼,今日的事情,让她太震撼,她有点不敢相信人,许氏这些事情,父亲知道不知道? 他醉酒后,那样的愧疚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但无能为力,只能借酒浇愁? 她笑了笑,声音很软,“许久没和哥哥一起说话了,爹爹,女儿走的脚痛,先回去了好不好?” 姜崇见她眼睛红肿,精神也不太好,想着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了眼姜瑜,对姜璇道, “你回去吧,别走回碧月阁了,让婆子抬轿子过来。” 姜璇喉头发酸,她还在笑,“嗯,好。” 姜瑜在后头看着这样的姜璇,心疼的都快抽死自己了。 看着姜璇上了软轿,消失在转弯处时,姜崇脸色沉下来,话从牙缝里挤出,“你跟我来书房。” 姜瑜一声不吭,跟在他的身后,去了书房。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姜崇一拍桌子,胡子都要翘起来,严厉地看着姜瑜。 姜瑜低头默了许久,再抬头笑了笑,“父亲一定要知道吗?” 姜崇盯着他,看的姜瑜抬起下巴,父子俩就那样对峙着。 “父亲,许氏为何那样的恨娘?为何那样的恨妹妹和我?恨到了要让我们下辈子做畜生的地步?” 他语气缓慢,平静中带着几分残忍的意味,将清玄说的那个咒语复述给姜崇听,看着姜崇那露在外面的面皮越来越白,腿在发抖,带动着他身后的小桌子也不太平稳起来。 “我不管你为什么把许氏娶进门来,也不管姜家是不是被许家捏着把柄,我在这里发誓,我一定要让许氏生不如死,也会让许家受到应该有的惩罚。 是他们养了一个如此恶毒的女儿出来。” 姜崇一言不发,捏着拳头,在后头的桌子上捶了一下,桌子应声而裂。 姜瑜眼皮都没动一下,甚至嘴角还嘲讽的一勾。 他把这些告诉姜崇,就是要试探,姜崇是不是在母亲林棠的死里是无辜的。 如果姜崇是无辜的,那么他的策略就要变一变。 不能怪他疑心的。他笑了笑。 姜崇不顾手上被碎木给扎伤了,从书房一直往内院而去,姜瑜跟在后头,见他进了正院,靠在墙角,仰起头,眼角红红的。 那个符父亲能找到吗? 正院里,许氏从那天闹自尽后,就再没出过院门一步,她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正靠在床头,和姜珠儿说话。 外头闹哄哄的,听到丫鬟,婆子不断的呼喊着,“老爷……将军……” 是姜崇来了,许氏惊的坐了起来,摸摸头上的纱布,摸摸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脸,问姜珠儿, “娘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姜崇大跨步走了进来,将一干丫鬟婆子甩在身后。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许氏身上,或者说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长袍一角被掖在腰间,手上拿着一把锄头。 进了屋子,他直接去了后面净房小解的地方,将里头的东西都扔了出来,什么都没说,然后就是一阵响动。 许氏心乱如麻,登时高呼起来,“罗嬷嬷,快将珠儿带下去。” 罗嬷嬷从外头奔了进来,将面无表情的姜珠儿待下去,她不知道姜崇在后头做什么,只听到乒乓的声音。 她拉着姜珠儿对许氏说,“夫人,你只要和平常一样,不管老爷要怎么样,你都要保住自己,死都不能说啊。” 许氏胡乱的点着头,下了床榻,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跑到净房那头,见姜崇正在埋头挖地,她的心一跳。 “你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挖什么地?我可还是姜家的大夫人,你这就不让我好好的住了吗? 你要么给我一封休书,你这是侮辱我吗?“ 许氏抄着手,讥笑道。 罗嬷嬷让她和以前一样,可她做不到,她现在满心头都是怒火,对着姜崇,她就要发泄出来。 “滚出去……”姜崇头也不回,地有点难翻,他一把扔掉手中的锄头,大喝一声,“人呢?进来。” 外头是跟着姜崇回来的亲兵,人手一根锄头。 姜崇不但让这些人在许氏的屋子里挖,正院到处都派了人,一时间,正院里鸡飞狗跳的。 “姜崇,你干什么?你这样侮辱我?你干脆休了我吧。”许氏疯了一般要去撕打姜崇,被姜崇一把给推开。 “你还真的别吓唬我,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明白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糊里糊涂的死去的。”姜崇如同厉鬼一般,两眼通红,看着许氏。 许氏面色苍白,双眼惊恐的看着姜崇。 正院的鸡飞狗跳,自然惊动了老夫人,二太太,三太太他们。 “老大,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由二太太,三太太搀扶着,到了正院,见到一院子的狼藉,还有到处乱挖的亲兵。 老夫人气的身子发抖,怒喝着姜崇。 正巧,一个亲兵叫了起来,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他手上拿着个东西,嘴里嚷嚷,“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姜崇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一把抢过亲兵手上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半干半湿,扎的紧紧的,他抿着唇,将里头用油皮纸一层一层的打开,最后,里头一张符纸好好的。 他双手颤抖着打开那张纸,从上头草草掠过,然后瞳孔猛然放大。 如果说刚才到处乱挖,是他对姜瑜的盲目信任,那么这会,他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他抖着手,眼神射向许氏,身上暴怒的气势叫人害怕。 许氏站在那里,双手环抱着自己,色厉内荏的扬起下巴,“你在这里乱挖,又想用什么东西栽赃我呢? 我告诉你,姜崇,我生死姜家人,死是姜家鬼,这辈子,你休想逃脱我。” 姜崇一只手掐在许氏的脖子上,紧紧捏住,向上抬,慢慢的许氏双脚离地,她手脚胡乱的拍打着,想要挣开姜崇的手。 只是,她的力气怎么和姜崇比? 姜崇双目赤红,他越掐越紧,满身的戾气,有毁天灭地的姿态。 其他人都没想到姜崇忽然会发疯,老夫人看到许氏已经翻了白眼,开始还胡乱拍打的手和脚已经慢慢的软下来。 她尖叫着,“快,快,快把老大拉开,要死人了……” 姜崇的亲兵一动不动,还是跟着老夫人来的管家上前拼命的拉开姜崇,口中大喊着, “将军,杀人偿命,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值当,不值当啊,将军。” 姜崇眼神稍稍移开,手一松,许氏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 许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老夫人推着二太太,三太太,“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看看。掐人中……” 二太太,三太太被姜崇的气势给吓坏了,如同算盘珠子一样,老夫人拨一下,他们就动一下。 两个人跑到许氏边上,扶起她,见她还有气,人也还没完全昏厥过去。 三太太一转眼珠,狠狠的在许氏的人中上掐了几下,又在她身上扭了几下,许氏大约是被痛醒的,她捂住胸口,不断的干呕着,呕的眼泪都出来了。 姜崇,她是真的想要杀她啊。 许氏惊恐,如果刚才不是老夫人,大概,姜崇真会的将她掐死了。 他怎么敢? 杀妻? 他不要仕途了吗? 他怎么敢啊? 她的喉咙被掐的痛了,她已经顾不了了,她疯狂的朝姜崇吼道,“姜崇,你这个畜生,你杀啊,你怎么不把我杀死。你动手啊。你有种别放手啊。” 姜崇双眼通红的看着她,上前一步,许氏瑟缩了一下。 “你看看这是什么……”姜崇压下喉头间的腥甜,将那张符纸人在许氏的脸上。 许氏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东西,她看了多少年了。 姜崇怎么会知道的?是谁?是清玄将她出卖了?还是京城那边的道观出问题了? 许氏不敢说话,姜崇攥着拳头走向她, “这是什么?林棠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林棠已经死了,她死的那样憋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从来没正眼看过你一次,我对你如同蛇蝎一样的避开,你为什么还要进这个门? 你的孩子,不过是奸生子,但我留下来了,因为那是两条人命,我看过太多的死人,我不忍心。 可我的不忍心,就换来你这样恶毒的对待吗?” 姜崇仰面,他有什么脸面见林棠?怪不得这么多年,她都不入梦,她这是怪他啊。 无法投胎,无法轮回,林棠得有多么的痛? “你说,是谁给你林棠的生辰八字的?你为什么会知道?” 姜崇如鬼魅一样靠近许氏。 许氏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慌失措的所在二太太和三太太的怀里。 她突然福至心灵,大声喊道,“是老夫人,是老夫人告诉我的。” 第279章,意外之人 姜崇背着身子站在阴影里,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许氏身子抖如糠筛,泪流满面,“是老夫人,是老夫人告诉我的,这个也是老夫人出的主意。” 二太太,三太太听了许氏的话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老夫人,老夫人面容平静,看着许氏, “许氏,我告诉你生辰八字,不过是因为你掌着中馈,让你给林棠做吉事,可不是让你做凶事,你心如蛇蝎,可不要将责任推到我这里。” 许氏呵呵一笑,恶向胆边生,推开二太太,三太太,挺起胸脯,边哭边笑,冲着姜崇说道, “你欺负我算什么本事,你找老夫人啊! 你那么喜欢林棠,你一刀将老夫人抹了脖子去呀。” 她笑起来,起身,“姜崇,你不敢,你的爱也不过是如此,如果不是老夫人告诉我,我会知道吗? 我会做出这些事情吗? 罪魁祸首是谁,你很清楚。” 她朝地上‘呸’了一声,蓬头垢面的看着姜崇,“姜崇,你说我儿是奸生子,可我儿进的是姜家的族谱,姓的是姜,将来娶亲出门子,还是在姜家。” 她昂着头,看向姜崇,一脸的得意。 这不再是当初那个低眉顺眼,温柔和顺的许氏。 她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本性,这一刻充分的释放出来。 “来人啊。”姜崇对着许氏冷笑一声,看了眼老夫人,这才扬声道,“拿笔墨来,本将军要写休书,还有状纸,我要状告许家……骗婚……” 姜崇今日就没想到要善了,许氏做下的事情,太过恶毒,这不仅仅关系到林棠,还有一双儿女。 他在来正院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今日都要有一个结果,哪怕鱼死网破。 他姜崇,上可顶天,下个立地,哪怕被许家捏着脖子,他也会挣出一条生路来。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不平静了,呵斥道,“老大,你要休妻,我不反对,怎么就要闹到官府去了? 关于孩子的事情,确实是有问题,可你别忘记了你和老太爷说过的话。” 姜崇冷笑着看向老夫人,“我和父亲说过的话,我说过什么话?这些年过去,我已经忘记了。” “母亲,五不娶是什么,您还记得吗?丧妇长女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丧妇长女,是没有女性长辈的家中长女。 世有恶疾,是有恶性疾病的女子。 世有刑人,是说不能娶曾经犯过罪的人家的女儿。 乱家女,是生活不检点的女子。 逆家女,是不听长辈话的女子。 “许氏既是乱家女,也是逆家女,那么,我是否可以状告许家呢?”姜崇的眼里,这一刻没有亲人,只剩下满腔对林棠的愧疚。 他的林棠,一年又一年的这样被镇着,该有多痛?该有多恨? 休了许氏,老夫人一点话也没有,只是要闹到公堂上去,那就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语气和缓了一些,“这门亲事,已经多少年了,不管珠儿还有琚儿是怎么样的,但要上公堂,就太过了,你可以修书给许家,让老伯爷解决。 公堂就不必要了吧。” 姜崇摇摇头,这件事情,到了今时今日,已经不可能关起门来解决了。 他就是要找这样的一个契机,让姜家和许家对簿公堂,这是一个契机,能够知道许家手里到底捏了什么的契机。 更能知道,许氏当年到底是和谁有了苟且,却又嫁祸到他的头上。 他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而且,他再不能容许许氏对姜璇和姜瑜下黑手。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非议,也不能让自己死去的妻子不能瞑目。 哪怕因此被天下人耻笑,耻笑家里给自己娶过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耻笑他姜崇头顶绿油油的,耻笑他莫名其妙当了一次便宜爹。 即便这样,他也要把事情闹大。 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明晃晃的摆出来,让天下人尽情的笑。 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许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喉咙间,仿佛又回到刚刚被姜崇死死掐住的感觉,透不过气来。 她低垂着头,她身为伯爵府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尊贵非常。 她从看见这个男人第一眼,就爱上了他,爱了这么多年,从豆蔻年华,到现在这个疯婆子样。 她好不容易熬死林棠,才嫁进姜家门。 她为他失去理智,失去尊严,失去了矜持,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当年,她不过是走错了一步路而已。 这个男人,就想要掐死她。 他怎么如此的狠心? 老夫人狠狠地将手中的拐杖弄得‘砰砰’响,“这与你有什么好处呢?” “你还要不要你的官声,你的前途了?” 姜崇淡淡的看了眼老夫人,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生养之恩,哪怕她有一些小心思,他也算了。 可没想到,会演变成今日这样。 不管母亲是有心,还是无心,他今日都不会再听她的。 许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容变得狰狞的老夫人,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掉眼角的泪,唇边的血,笑了一声, “我果然没看错你,这般有担当,可是,姜崇,你休想摆脱我的。” 姜崇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许氏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裳,对着老夫人说道, “母亲,刚刚您说休我没意见,那我再问一次,这姜家,我是能留还是不能留了?” 她说话的语气极慢,一字一顿,有着别样的韵味,句句似乎都有深意。 老夫人眼皮轻抬,扫了许氏一样,淡淡的说了一句,“老婆子年迈,能做什么主呢?老大才是一家之主。” 许氏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孝道为上,想做什么主,自然能做什么主,母亲的决定,媳妇自然是遵从的,毫无犹豫。” 老夫人沉吟半响,看向姜崇,“老大,母亲的话,在你这里可还管用?” 姜崇的胡子遮住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只是眼底却是让人无端的生出几分寒意来, “母亲的话,自然是为了儿子好,为了儿子好的话,儿子没有不听的道理。” 姜老夫人人老成精,自然是听得懂姜崇说话的意思,不过就是为他好,有利于他的话,才会听。 她心头说不上是恼怒还是欣慰, “闹得沸沸扬扬的,与你,与家里都是有害无益的。 家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房头,还有二房,三房,下头还有这么多孩子要嫁娶,你也是做将军的人。 应当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前人总结下来的,总还是应该听一听的。“ 姜崇点点头,“母亲的话,儿子总是听的,就如当初父亲曾说过,大丈夫立于世,当顶天地里。 上能扶助君主,匡扶社稷。 下能保护妻儿,阴庇子孙。 父亲虽然去了,但他的话犹如在耳,儿子已经到了快要做祖父的年纪了,舔为朝廷二品将军,若是连妻儿都不能保护,还谈什么大丈夫呢?” 这话就是一定要闹到底了。 姜老夫人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发的不太好,她沉默了。 许氏眸光狠厉,看着沉默的姜老夫人。 姜崇从下人的手中拿了纸笔后,在纸上写了一会,又撕了,好像想起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许氏,休书太便宜你了啊。” “林棠受了那么多苦,怎么能让你好好的活着出姜家门呢? 她受过的苦,你应该都受一遍的。” 他笑了笑,随手招来亲兵,让所有人都请出正院,然后在正院落了锁。 他妻子儿女受的苦,如何能就这么算了? 慢慢来。 一点点的找回来才是。 老夫人见姜崇不再说去报官的事情,心头落下一块石头,只要不报官,至于许氏如何,她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还没等老夫人松口气,就听到门房来报,说是京城许家来人了。 来的人还是许老伯爷,以及世子许彬。 老夫人心中很烦闷,许氏刚刚被儿子关起来,许家那边就来人了。 她隐隐有种感觉,姜家这次真的要出事了。 许老伯爷,还有许彬突然来访,将姜老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姜崇却是无所畏惧。 许老伯爷的精神很好,虽然头发花白,可身形矫健,见到姜崇,一脸乐呵呵,犹如弥勒, “在京城呆的烦腻了,就带着孩子出门走一圈,没想到,就走到金陵来了。” 他拍了拍姜崇肩头,“进去吧,进去见见你母亲。” 姜崇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这个便宜岳父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巧合? 他回来也没多少时间,许氏的事情发生也没多久,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行人穿过大门,过游廊,过花间,最后到了待客大厅,姜老夫人已经到了那里,不仅仅如此,就是许氏,姜珠儿,姜璇,二房,三房的人都到了。 许老伯爷眼皮轻抬,看到了敛眉顺目,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姜璇,又将目光转向许氏还有姜珠儿。 “你这是怎么了?”他蹙着眉头看着许氏脸上的伤痕,还有颈间的印子,勃然大怒,“谁将你伤了?” 许氏眼眶发红,摇摇头,“爹,没人伤我,是女儿不小心伤到的。” 姜珠儿扑上前来,“外祖父,珠儿好挂念你。” “外祖父也挂念珠儿。还有你外祖母在京中也挂念你的很。” 他拍了拍姜珠儿的肩头,笑了起来,一脸的宠溺,仿佛刚刚怒气不过是错觉。 姜璇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心头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比戏子还厉害,一个个简直是戏子成精了。 许氏在一边那帕子抹泪,姜珠儿眼泪啪嗒的流了下来,“外祖父,爹爹说要休了娘,还说我们都不是他的孩子,娘身上的伤就是爹爹弄的,要不是您来了,爹爹还要将娘关在院子里。” “外祖父,你救救娘,好不好?” 老夫人的眉头深深地拧着,朝姜珠儿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外祖父一路劳累,让他先喘口气才是。”又转身向姜璇招手, “璇儿,快过来给外祖问安。” 姜璇站得笔直。 “我不跪。” 姜璇面上挂着浅笑,如同一朵藏在树丛里的娇花,但语气却坚定地像一块烙铁。 姜璇的话语一出,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僵了下来。 老夫人面色阴沉,姜珠儿不懂事,是从小娇惯的,没想到姜璇也不懂事。 她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的父亲,她心头又怨怪姜珠儿一点教养都没有。 姜璇说完,看向姜崇。 姜崇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她也抿唇一笑。 她抬起下巴,看向老夫人,“我不跪。” 姜老夫人呵斥道,“姜家什么时候如此的没规矩了,他是长辈,怎么就不能跪了?他也是你的外祖父。” 姜璇看了眼姜崇,只见姜崇眼神给她鼓励,“一跪天地,二跪圣人,三跪父母。” “按理说,姜璇应该唤老伯爷一声‘外祖父’也确实是长辈。 但是,行叩拜如此大礼,实在与伦理不合,再说,小女的外祖父,如今可还在兖州好好的呆着呢。” 让她跪许家的人?真是做梦。 许氏的手上可沾着母亲林棠的血呢。 她若跪了,就算是死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了。 她又不是从前那个小可怜,为什么要唯唯诺诺?听从老夫人的派遣? 父亲都没说什么,是支持她这么做的,那她,还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难看的又不是她,是老夫人呢。 她笑了笑,看向突然到来的许老伯爷,“老伯爷是做过大官,读过大书的,这些道理应该是比小女更懂的吧。” 老夫人顿时一瞪眼,“都怪你父亲,将你惯成这样,这般不懂事。” 姜璇将目光转向老夫人,只是不说话。 许老伯爷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深,更向那佛台上的弥勒佛,目光定在姜璇的脸上。 看起来是个漂亮,娇弱的小姑娘,身量高挑,却偏偏让人看起来很纤弱。 他是半路收到女儿的信,才决定来金陵一趟的。 这样一个姑娘,竟然让女儿一直出搓招,甚至还让自己的孙子惦记。 他上下的将姜璇打量得差不多了,眼神往回一收,语气很随意,“哦。你是林氏的女儿啊,是个机灵的。” 许老伯爷是个老狐狸,就这样一句机灵的就给自己解围了,不过,别以为他就让大家都好过了, “珠儿,你说你娘身上的伤都是你爹打的?”他意味不明的扫了眼姜珠儿,又将目光停留在姜崇的身上。 姜崇坦然的看着许老伯爷,将那张写着林棠八字的黄表纸递过去,将许氏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说了个清楚。 “老伯爷,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许氏,能不能休了?” 他将许氏问老夫人的那句话同样回给了许伯爷。 许老伯爷的目光停留在那黄表纸上片刻,站起身来,沉稳地踱步上前,反手给了许氏一个耳光。 他气的双手发抖。 明明,当初出嫁的时候,许氏回门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的耳提面命,让她要低调,让她要顺着姜崇的意来。 有孩子怕什么?一幅嫁妆,一幅家业就打发了。 关键是要抓住姜崇这个人,可这个蠢货,怎么说都听不明白。 许氏站在那里,脸上挨了这记耳光,身形随之一歪,瘫倒在地,木楞得忘记哭。 许老伯爷转过身来,眼神从姜璇脸上一晃而过, “是我教女无方,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我许某人,心甘情愿将女儿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是我许家对不住姜家,只能拍胸发誓,等到她再回来时必定乖顺,凡是以姑爷为先……” 他转过头吩咐许彬,“将你姑母扶起来,收拾一下,回京去。” 姜璇心头冷笑,许老伯爷玩得一手先下手为强啊。 先把许氏带回家去,决口不提姜崇说的休妻一说。 姜崇猛地立起身来,语气平稳, “许氏的所作所为,就是报官也是使得,可姜家上有高门,有其他的房头,还有儿女,所以,姜某只是要休妻,让她离开姜家。” 如果许老伯爷没来,姜崇已经想好一百种折磨的方法,也想好要如何的去官府报官,怎么处理。 可许老伯爷的出现,将他的盘算都打乱了。 还是那句话,要许氏死,很容易,但是要她生不如死,那就要想想办法。 许老伯爷侧过身,不欲与姜崇一争长短,直向老夫人试压,他坐在上首,“老夫人,我女儿我能不能带走?” “如果能,那么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不能,两家人说不出一家话来,要是在外面说错了什么,您可千万别见怪。” 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姜老夫人眼里的冷色一闪而过,“亲家,这是说的什么话,两口子总是有打打闹闹的。“ “说起来,老大这样的生气,也是有原因的,虽然说他不对,可许氏做的也不对。 她可是承认了弄了假文书来陷害我们阿璇。 她的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老伯爷应该比我还清楚。 我们能容下,就已经说明姜家的大度。“ 她笑了一声。 许老伯爷会威胁,她同样也会,大不了,就和姜崇开始想的那样,姜家背上绿油油的帽子。 老夫人眼里,最重要的是家族的名声,偏偏许老伯爷要用这个来威胁,虽然她不知道许家到底捏了姜家什么把柄。 但姜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许老伯爷是个好父亲,那么许氏就是他的软肋,她就不会捏着许氏这个软肋吗? 许老伯爷眼睛眯了眯,“我女儿嫁到姜家已经这么多年,当初为什么嫁进来,不就是为了一床棉被来遮羞吗? 虽然当初她做错了事情,可是,既然嫁进来,我以为已经是过去的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又提起? 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知道,女子之德,往日里,若是犯下那些事情的女子,应该是浸猪笼,鞭刑,既然当初姜家愿意退让,为何如今旧事重提? 为此还要休了我女儿?” “她有错,我这个娘家父亲,带回去教导,难道不是很正常?教导好了,再给你们送回来就是了。” 姜崇笑了笑。 现在他绝对不会允许许老伯爷就这么把许氏带回去,让许氏活着,不仅活着,还是吃香的喝辣的,滋润地活着。 那他也太窝囊了。 要么许氏的命留下,要么魂留下。 要是不留下也行。 得将许氏送到他想让她去的地方。 叫许氏后半辈子,日日后悔,夜夜后悔,时时后悔。 叫许氏的后半辈子,生不如死。 他笑着对许老伯爷说,“老伯爷,不知您下一站是去往哪里?你这样带着许氏也不方便。“ “正巧,我收到皇上的调令,让我去京城,要不,我们一路同行?” 许老伯爷心头一惊,虽然他已经将伯爷的位置让给了儿子,可京城的局势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但姜崇的调令,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姜崇如果调回京城,那么肯定是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得了皇上的重用。 镇守北疆和回到京城,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许老伯爷一惊,就是老夫人,二太太三太太他们也是很惊讶。 之前真的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只以为姜崇是被皇上特许回家探望亲人的。 没想到,这是调任的先兆。 不过二太太和三太太看向老夫人,原本回到金陵,就是因为老太太需要调养,这才举家搬回金陵。 老夫人不去京城,那他们也只能呆在金陵。 老夫人抿了抿唇,看了眼姜崇,道,“亲家,你要教导女儿也没人阻拦,不过,正巧老大要去京城任职,总不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老婆子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要不就一起去京城。 许氏的事情到了京城再说,到时候不论是您或者是亲家老夫人跟前教导,那都是很便利的事情了。” 许老伯爷垂眸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一起去京城,这段时间,正好,我可以好好教导一下。” “到时候,可要烦扰大家了,一条船进京。” 将许老伯爷祖孙俩安排好后,姜崇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姜璇,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是不是觉得父亲反复无常,没有将许氏好好的惩治很失望?” 姜璇抿唇,摇摇头,低声说道,“父亲有父亲的考量,女儿听父亲的。” 姜崇叹了口气,“父亲不是要放过她,不过是老伯爷来了,不得不缓一缓,父亲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和你哥哥考虑。” 如今,要先弄清楚许家到底捏了什么把柄在手上,至于许氏,到京城还有一段时间,总是能解决的。 京城,郊外行宫。 林翊靠在软榻上,翻着手中的信件,那个小姑娘要进京了啊?他的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摸什么,摸了个空,才想起,那块印章已经不在了。 第280章,甜汤 姜崇说要进京后,府中上下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准备起来,该带走的带走,该打包装车的装车,还要去和交好的人家辞别。 姜璇在金陵也没有十分要好的手帕交,不过是崔家上次给她解围过的小姑娘,以及任琳琅交好,她给两人去了信,然后收到了两人的离别赠礼。 任琳琅要嫁到京城,婚期在明年的春天,到时候在京城又可以见面了。 倒是崔小姑娘崔英很遗憾,崔老太爷致仕,今后会一直住在金陵,两人要见面就很难了,她在信里非常哀怨的让姜璇一定要多多给她写信。 姜瑜是金陵府尹,到时候也就他一人留守老宅,姜璇倒是想跟姜瑜在金陵住着,但姜崇不同意,老夫人也不同意。 姜璇都快双十年华了,一直蹉跎到如今,金陵没有好人家,京城地大人广,总能有一个适合姜璇的。 这日,姜崇在外头赴宴回府后,就着人将姜璇叫去了书房。 姜崇见女儿浅笑盈盈的模样,想到早逝的妻子,心里头又是酸涩,又是欣慰,他打开桌上的一个匣子,从里头抽出几张帖子。 他将帖子一一摆开,摊在桌上,语中带着些欣慰地道, “爹的乖囡也这样大了,虽然从前议亲有一些磕绊,不过,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些都是这几日我出门赴宴,有眼光的人送来求娶乖囡的帖子。 我从中择了几家,乖囡和爹爹一同看看,若有看得中意的,你也同意,爹爹就替你订下来。” 他笑着细数着,“这是慎郡王世子,妻子已经去世,没有孩子留下,不过就是人的脾气有点暴戾,传言他喜好女色,流连花丛,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场浪子,又对女人来者不拒,风评不好。 爹爹准备推了这张帖子,爹的乖囡值得更好的。” 没想到慎郡王府真的送了求亲帖子过来,她一想到那次在大街上和慎郡王世子吵架的情景,顿时身子抖了都,幸好父亲推了这张帖子。 只是,她也见过王妃好多次,是个和善的人,就连王爷,也不错,怎么养出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世子来? 只见姜崇又指着另外一张帖子道,“这是崔家次孙的帖子,虽然不是长孙,将来要分家出去,可崔家知根知底,家风良好,这孩子虽然生在富贵中,却是有着大志向的,爹爹已经考校过了,也让你哥哥打听了。 这孩子是个好的,璇儿若是跟了他,也不算辱没我镇北将军嫡长小姐的名头。” 姜璇望着父亲这几日来难得的笑脸,听着他絮絮叨叨,她一直都知道父亲对她的好,希望她能过得好。 想到前几日她还曾经怀疑过姜崇在母亲之死中扮演了不好的角色,心里就有点愧疚。 因为许老伯爷和许彬都在,自然不会对许氏下手,但许氏也不敢出来,只是缩在院子里,不出门。 姜崇还在兴致勃勃的替姜璇点评未来夫婿可能的人选,他选的都是家风清正,弟子的人品上佳的,也许眼下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 “璇儿,这张帖子,你看看。”他拣了张帖子出来,递给姜璇。 “这是许家的那个世子?怎么会?”姜璇看了眼,语气惊讶的低呼。 姜崇道,“不说许家如何,就许彬这个孩子,深沉冷峻,是许老伯爷最得意的一个孙儿,将来定然是要继承伯府的爵位的。 但许家和咱们家有点牵连,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 不过,这个世子,总觉得太深沉了些,你哥哥也说有些看不透他。 不管如何,爹爹觉得,许彬这世子,似乎都不太适宜结亲。” 姜璇太赞同父亲的观点了,她和许彬的两次相遇,情况都莫名其妙至极,甚至有一次还差点让许氏抓到把柄。 更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是,许彬身上有这危险的气息,似乎只要一个不顺,就会将身边的事物毁了一般,这让她感觉很不好。 再说,让她嫁到许家?怎么可能?还是宗妇。 “爹爹,女儿如今也没有想嫁人的想法,还是让女儿多多陪陪你吧。对了,大哥也已经二十多了,您可以给他相看相看……” 姜璇这一招虽然有祸水东移的意思,但姜瑜也确实到成亲的年纪了。 那个慎郡王世子可是和姜瑜差不多大的,人家妻子都已经挂了一任了,而姜瑜可是妻子的影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在府衙办公的姜瑜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摇摇头,边上的姜海忧心道,“大少爷,回家还是喝碗姜汤吧,可别着凉病了。” 姜崇是武将,不爱拘泥小节,见到姜璇落落大方地谈起自己的婚事,丝毫没有寻常小女儿的扭捏做作。 想到当初她为了不说亲,可是连望门寡都愿意守的。 他笑了笑,“内宅女子,爹爹也难得见到,如果璇儿有看到合适的,可以告诉爹爹,爹爹让人去打听,也是该找个人管管你哥哥了。” 姜崇见姜璇对这些提亲的帖子兴趣缺缺,也没有强求,反正要去京城了,说不定璇儿的缘分在京城。 他将帖子收了起来,又说了会话,姜璇就告辞了。 姜家与交好的人家说了要迁往京城后,但因为姜瑜还留在金陵,姜崇想着,临走前宴请交好的人家,让这些叔伯兄弟照看一下姜瑜。 对于姜崇的提议,老夫人自然是同意的,儿子重要,孙子也同样重要,只有都好了,家族才会越发的兴旺。 因为宴请准备的时间短,二太太和三太太要采买,布置,虽然有管事婆子打下手,还是觉得时间紧凑。 二太太为姜玲着想,想着她要出嫁了,总要历练一番,但又不好只让姜玲跟着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于是,她想老夫人提议,让家里的姑娘各管一摊,她和三太太在后头照看着。 老夫人自然是乐意的,姑娘家到了一定年纪就得会这些,将来嫁人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姜璇被分到的是管厨房的采买,菜式这些,姜珠儿也分配了任务,管着碗碟器皿,看着虽然不大,可恨重要。 其他姜玲和姜珃也是各有自己的差事,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宴请这天。 宴请这天,许氏不过匆匆出来见了一面客人,就推说身体不适,回了院子。 倒是姜珠儿,见了客后,就在园中陪着交好的小姐妹。 到了宴席开始的时候,姜璇和姜珠儿作为主家又是亲姐妹,坐在一桌,边上分别是自己交好的姑娘。 姜珠儿今日难得的没有打岔,席上和乐融融,到了最后一道甜汤上来时,姜珠儿笑着说道, “这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菜,你们可难得吃到呢。” 是百果甜汤,每个人一小盅,姜璇用勺子往里一捞,只见汤里头有花生,她蹙着眉头,手上的勺子顿了顿,吩咐身后布菜的碧云, “你去前院席上看看,这道甜汤,不要让琚儿吃了。” 边上的姜珠儿听了她的话,眉头皱起,随即放下筷子,“大姐,你为什么要跟弟弟过不去呢?倘若是我得罪了你,我跟你赔不是。“ “今日这样多的人,你这样做,也太难看了,一道甜汤而已,你也不让弟弟吃吗?” “他也是你的弟弟啊。” 席上的人,有和姜璇亲厚的,也有和姜珠儿亲厚的,都是交好人家的姑娘,自然是知道两姐妹只见不太和谐。 因着她起身,不单单是他们这一桌,就是边上的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再加上姜珠儿刻意拔高了声音,几乎看过来的人眼神都不太和善。 姜珠儿口口声声得罪了姜璇,好似她在家里是多么的跋扈一样,一道甜汤都不给弟弟吃。 姜璇勾了勾唇角,并没有着急的回应姜珠儿。 “大姐,琚儿怎么你了,你为什么一顿饭也容不下他好好吃?”姜珠儿气愤的指责姜璇。 虽然姜珠儿脾气不好,但并不妨碍她也交到一些小姐妹,这会纷纷站在姜珠儿的身边,不满的看向姜璇。 姜珠儿看到那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些得意,面上却是越发委屈,“我都不知道弟弟哪里得罪她了,又或者是我哪里得罪她了。” 姜璇才不理会姜珠儿得意的眼神,而是往椅背上一靠,双眼直视着她,“你的意思,是一定要让琚儿吃这道甜汤咯?” 姜珠儿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但是仗着那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胆子也就大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你帮着家里备下的宴席,琚儿还不能吃了?” 她柔柔弱弱的,就将这次的宴是姜璇帮着备下的说了出来。 姜璇轻笑一声,转身朝碧云吩咐,“得了,你也别去前院了,就让姜琚把那碗甜汤吃了吧。” 说罢,她挑挑眉梢,看向姜珠儿。 “哦……”姜珠儿长长的一声‘哦’怪声怪调的,她指着姜璇,“姜璇,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这道甜汤,弟弟一直都爱吃,你明明知道,还是阻止,难不成是这汤里有什么猫腻?还是说你怀疑汤里有毒?” 听到‘毒’这个字,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那些喝了汤的顿时觉得如鲠在喉,甚至想要呕吐。 姜璇这是第一次对姜珠儿刮目相看,虽然她的演技拙劣,可是挑拨离间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先说是她备的宴席,接着又说这宴上的菜式有问题。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姜珠儿,“有毒没毒,你喝了不就知道了。在场喝的人可没有人有什么不适。” 姜珠儿寒着脸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就是看不起我们姐弟是吗?成心侮辱我们是吗?我外祖可还在呢,你就这样对我们?” 姜璇起身,笑了笑,“有毒没毒,大家心知肚明,你既然这样说了,看来今日琚儿这个甜汤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 “碧云,你去前院,当着众人的面,让琚儿把甜汤都吃了,只是后果,姜珠儿来负责。” 姜珠儿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姜璇会来这一手,就算刚才姜璇不提醒碧云去,她也不会让姜琚吃下这盅甜汤的。 她的外祖还没走,在姜家做客,今日也是在宴上坐着的,如果这个时候,琚儿出了什么差错,比如吃了什么中毒,那么,厨房的菜品之类的,可都是姜璇在管理,到时候她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 姜璇沉着脸看向姜珠儿,“你没发现这汤里有花生吗?你不知道琚儿吃了花生全身就会长疹子吗?” “我阻止琚儿吃,你却说我居心不良,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居心不良?” 她漠然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姜珠儿,看着她的面皮越发的白,“你定然是早就发现了吧,所以挑这个时候,外人都不知道真相,只会以为我苛待了琚儿。甚至是府里苛待了你们姐弟两个。 最后,琚儿中毒了,也是我这个不和的姐姐下了毒手。” “虽然说大家都吃了甜汤,难保你还会说单单是琚儿的那碗有问题,是也不是?” 姜珠儿想要后退,同时心里有些发颤。 她没想到明明那么有把握的事情,竟然被姜璇给揭穿了。 她的脸色不太好,别的客人脸色当然也不太好。 姜璇冷笑的看着姜珠儿,那眼里的冷意要将姜珠儿给冻死。 那碗甜汤上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有问题,她是知道姜琚吃了花生会长疹子的,原本,她不同意这道汤上桌的,但是备料的管事说不要将花生放进去就好。 毕竟,百果汤,一般的人家大厨如姜家大厨熬出来那般好喝 但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她的眼睛眯了眯,这是被坑了,是吧! 姜璇的话,让一大群先前还在无声谴责姜璇苛待弟妹的人,瞬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姜珠儿。 这也太拙劣了,太恶毒了,竟然不顾亲弟弟的身体,就为了陷害和自己不合的姐姐。 姜珠儿没想到姜璇竟然知道姜琚吃了花生会长疹子,姜琚拢共才发作过一次,那次还是在京城许家。 小时候,有一次姜琚吃了花生,浑身长满疹子,差点不能呼吸,太医来诊治,说是吃了什么东西才造成的。 那天姜琚只是额外的吃了几粒花生,许氏之后小心翼翼的,从不给姜琚吃花生。 在许家那次,也是姜琚不小心吃进去的,但是,许家并没有传出去,许氏更不会传出去了。 这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万一被人知道了,来害姜琚怎么办? 为什么姜璇会知道? 姜珠儿对这番反转之下着实是心悸,她含含糊糊的,摇摆着手,“你们别误会,我没有,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弟弟。” 她捂着脸哭起来,“大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说琚儿吃了花生会起疹子?“ “我都不知道,你既然知道琚儿不能吃花生,你为什么还让这道菜上桌,你就不怕万一他不小心吃了,然后送了性命吗? 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今日的宴席可都是你准备的。” 姜珠儿气的浑身发抖,她忽然尖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去前院看看,琚儿是不是吃了,他坏不会死啊?” 姜璇勾着唇,紧紧地盯着姜珠儿表演,真是没想到姜珠儿竟然也学到许氏的不要脸,不,她这样的行为简直已经不能用不要脸来形容。 她冷笑着斜睨姜珠儿,“这道汤为什么上来,我会查的清清楚楚,可你不惜用弟弟的身子来生事,也算是世间少见了。” “我即便是别有用心,可我第一时间让人去阻止姜琚吃下这甜汤,你做的是什么呢?” 她的目光扫在姜珠儿的脸上,漫声道,“去,派个人去祖母,还有许夫人,许老伯爷那里说一声,这事关着性命,还是大家都知道的好。 另外,将厨房的人,从采买,到厨子,以及杂役,上菜的人,全部都集合到一起。” 姜玲和姜珃已经在边上和各家姑娘道歉。 一直站在姜璇身边的崔家小姑娘崔英忍不住走到姜珠儿身边,朗声道,“真亏你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你这样的人真是丢姜家人的脸。” 姜玲看了眼姜珠儿,对各位姑娘敛身行礼,“抱歉,是珠儿胡闹了,对不住,吓着各位了。” 姜珠儿无地自容,只是捂着脸哀哀哭泣。 前院,姜琚自然是没吃那碗甜汤,他这段时间因为身世的事情,没什么胃口。 如果不是许老伯爷派人去叫他,大概他连宴席都不参加了。 席面上来,也不过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将筷子搁下了。 姜璇打发了碧云过来,当着许老伯爷,许彬,以及姜崇,还有崔老太爷等人的面,脆声的将后头 花厅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老伯爷也是震惊了。 许氏是他第二个女儿,刚出生,他就升了官,所以很宠爱,就算她要嫁给姜崇,他没办法,也就认了,还帮忙了。 如今,他还在为让许氏留在姜家努力,没想到外孙女出来拆台了。 他没想到姜珠儿如此的鲁莽,拿自己的亲弟弟出手陷害。 他又怒姜璇,竟然这样不留情面,将姜珠儿做的,当着宾客们的面说了出来。 他心头对于姜璇,真是恨的牙痒痒,今日之事全坏在姜璇身上,他真是不明白了,这个姑娘怎么这样的狠辣? 不过,他淡淡的看向姜崇,道,“听说今日的宴会是大姑娘准备的。说起来,大姑娘真是厉害,准备的井井有条的。” “既然她知道花生汤是琚儿的禁忌,怎么还上桌?这个,可要好好查一查。 别大姑娘对兄弟是一片慈心,到了下人那里,就是阴奉阳违了。 说起来,也是我姑娘身体不好,要是身体好,还用得着大姑娘小小年纪就代母打理中馈。”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既讽刺了姜家没规矩,又暗自讽刺了姜崇,还将许氏摘了出来。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许氏到底是真病,假病,倒是崔老太爷,笑眯眯的说道, “他们家的大姑娘,我是一向很喜欢的,我可是为了二小子求娶呢,虽然说大姑娘比二小子大一些。 可是,女大三,报金装,说不定我们姜家就抱了个金蛋回去呢。” 坐在下首的许彬听了崔老太爷的话,顿时紧了紧手中的酒盅,眼眸微垂,掩去眸中的情绪。 后头,姜璇直接去了大厨房,大厨房的人站了一院子,从管事,大厨到打杂的。 碧云端了把椅子放在廊下,姜璇坐了上去,看着下头乌泱泱的人头。 她直接点了当日不备花生的那名管事点了出来, “为何今日上桌的甜汤里会有花生?” 那名管事愕然,“姑娘,当日您吩咐后,小的并没有采买花生,如何会……这,您得问陈师傅。” 被管事点名的陈师傅连忙出来,嚷嚷道,“姑娘给我的菜品单上标明没有花生,可入锅前里头掺杂着花生,小的还曾让人去请示姑娘。 后来玉屏姑娘过来,说是姑娘说没关系,小的见她不是姑娘院里服侍的,还曾特意问了是否确定。 当时玉屏姑娘说是今日客人多,姑娘身边的人都不得空,这才派她过来回话的。 然后,小的这才下锅熬汤的。” 今日她一直在招待各家的姑娘,根本就没有见到陈师傅派来请示的人。 至于玉屏……姜璇脸色一变,吩咐碧蓝,“去,去正院将玉屏找过来。” 玉屏是正院的二等丫鬟,姜璇如何也不会吩咐到她的头上去。 更何况,这个玉屏本身在许氏算计她的那件事上没摘干净呢,这会,竟然又敢假传消息? 碧蓝一刻也没耽搁,去了正院,一路追问之下,竟然没有发现玉屏的消息,简直像忽然从这个府里消失了一样。 这也太巧合了,刚要找她,她就不见了,四处的角门锁都完好的,大门上的门子信誓旦旦的说没见到玉屏出去。 姜璇心头一紧,这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菜品弄错的事情,她对闻讯来的管家,以及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表情凝重, “玉屏这个时候不见,太古怪了,既然门上都没见到她出去,那么必然还在府里,现在府里的客人还没散去,让下人们慢慢的找,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姜珠儿也从前面到了厨房,只见她怒气冲冲的跑过来,到了姜璇面前,她的面孔扭曲,双眼通红,对姜璇道,“肯定是你,是你下的毒手,你想害琚儿,保住你哥哥的地位是不是?” “姜瑜已经是府尹了,琚儿还小,他怎么可能威胁到姜瑜的地位?姜璇,你怎么这么恶毒?” 姜璇懒得理会姜珠儿歇斯底里的怒吼,玉屏的失踪绝对不简单,她现在就怕玉屏已经死了,如果这样,那真是有点说不清楚了。 这里头,到底是谁要害她?许氏?还是二太太,三太太?又或者是姜珠儿? 这个局,是什么时候做下的? 姜璇蹙着眉头,想到前院还有客人要招待,让沈嬷嬷和管家悄悄的带着人找玉屏,她去了花厅。 刚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就被一道低沉的男声给叫住了,她转身一看,是许彬,正站在路口,含笑的看着她。 一身紫红锦袍的许彬,沉沉地立在那里,他的气息森冷,但眼神却很炽烈,在这样冷冷的初冬,莫名的让姜璇觉得不舒服起来。 她心头虽然不舒服,面色依旧维持着平静冷淡,“许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 京城,郊外行宫。 林翊一身广袖长袍侧躺在窗边,一手撑着额头,额头上有几缕发丝垂下来,眉眼含笑,眼神纯净宽阔,像波澜不惊的大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安,自带一股风流韵味。 对面的萧越正抿着唇斟茶。 “你比以前还要严肃了,小九,这样你的皇后能忍受?”他带着笑意,懒洋洋的说道。 萧越眼皮未曾抬一下,“你要怕念念不能忍受我,那你就回宫把这个破位置接回去啊。” 他沉着脸,冷冷的说道。 “不,不,你这样严肃很好,越来越有威严了。”林翊坐起身子,整了整衣襟,笑的风轻云淡。 萧越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张春子串供说身子不好的事情。”他重重地说道, “算你留的快。” 林翊对萧越说的丝毫没有不悦,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知道了啊,这个张春子,转身就将我出卖了。 不过,你现在做的比我好,我的决定很正确,不是吗?“ 他说完,施施然的拿起萧越斟好的茶,七分满的茶盏在他手中转动着,忽然说道, “我知道淑妃的事情了,还有二皇子,你放心,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萧越抿了一口茶,蹙了蹙眉头,“这不过是普通的茶叶,你怎么这样宝贝,先前还不让我沏茶,你的口味何时变得这么……奇特?” “淑妃的所作所为,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无须你来给什么交代,至于二皇子,更是被蒙在鼓里。” 林翊看着清澈的茶汤,这是当初姜璇送他的茶叶,他时不时的沏一次,慢慢的,也就剩下这么一点。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心头叹了一口气。 第281章,短处 金陵,姜府。 姜璇没想到会碰到许彬,许老伯爷祖孙俩在姜家也住了有几日了,除了刚到那日,姜璇和许彬见过一次面后,因为男女有别,再没见过。 这会,他立在那里,目光幽深的看过来。 姜璇深吸一口气,行了一礼,“许表哥。” 许彬看着姜璇,颔首,见姜璇侧身要离开,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叫住姜璇,“璇表妹,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姜璇扬着下巴,示意他问。 “你认识南燕的少主慕容寒吗?为何他会在皇上面前指明要娶你联姻?”许彬想到家中送来的信上说慕容寒如今还等在京城,就是为了让皇上同意他的提亲。 慕容寒,姜璇听在耳朵里,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而这种奇特的感觉,依稀地镌刻在她的骨子里,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的身子猛地一震,不由惊问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个内阁女子,如何会认识南燕的少主。” 许彬盯住姜璇的眼神热烈而复杂,过了半响,他沉沉地问道,“你确定你不认识他?那为何他仿佛对你很熟悉的样子?” 姜璇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就是盛怒,她厉声说道,“许表哥,我遵循礼数称呼你一声‘表哥’。 请你不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上回你莫名其妙地闯到我院子,说了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你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差点被你的好姑姑拿来做筏,想要将我送到庙里去。 这回,你话里话外,说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越发重了起来,“请问,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和你的姑母一样,急切的想要将我的名节败坏? 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许彬一时沉默下来,顿了半响,才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姜璇的面上仿佛结了寒霜一般,席上姜珠儿的所作所为,还有如今玉屏生死不知,还不知道有什么波澜生气,看到许彬这样,姜璇只觉得腻烦。 她连礼也不行,带着碧云转身就走,全然不理会碧云在身后叫她,埋头走了一段后,才发现自己又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她停下脚步,立在那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有转身,朝碧月阁去。 如姜璇所料的那样,一直到晚上沈嬷嬷才带着人找到玉屏,人已经死了,被扔在姜府东面一个破败小院子的井中。 要不是有个小丫头在院子外面见到一只耳环,认出是玉屏的,大概还不会如此快的找到玉屏。 才刚刚说是玉屏家传消息,不但差点害了姜琚,还成功的嫁祸给了姜璇。 姜璇面色微凝,坐在那里,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玉屏死了,如果说不是许氏做的,都有点不可能。 碧蓝几个都围在她身边,面上带着忧虑,“姑娘,这也太巧了。” 她心中微微一动,语气平静地问道。 “彩云,上次从清玄那里搜出来的汗巾子,你查到是不是玉屏的?” “查到了,确实是玉屏的。”彩云恭顺地回道。 姜珠儿的把戏,在宴会上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坏名声是传出去了。 正院里,姜珠儿正在和许氏哭诉,边上是面无表情的姜琚。 姜珠儿和姜琚虽然是双生子,可面容却不太一样。 许氏虽然疼姜珠儿,但也觉没有到纵容她拿自己亲弟弟下手的道理。 “你还有脸哭诉,你给我跪下,这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许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姜珠儿。 面对许氏的斥责,姜珠儿先是震惊万分,她脸上闪过几丝慌乱的情绪,随即又挤出几滴眼泪,一脸无辜的哭诉道, “娘,我看不见过姜璇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让弟弟真的吃下去?我早就准备让人提醒他的。 再说,弟弟不是没吃吗?不用人提醒也没吃,他这么大的人了,连花生香会闻不出来吗?” 姜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同胞姐姐,厉声道,“你怎么能那样说?如果我没闻出来呢?那是不是都是我活该? 你说是大姐要害我,那为什么她一看到花生,就让人来提醒我?你呢?你做的是什么?” “你为了害人,连自己弟弟都下得了手,你知道不知道,我要真的吃了,会死的。” 许氏将两姐弟吵了起来,大声道,“琚儿,好了,你姐姐虽然做错了,但是她也不想你死的。” “珠儿,和你弟弟道歉,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娘也饶不了你。” 姜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许氏,忽然嘲讽的说道,“娘,姐姐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你怎么还这样不轻不重的? 都是你生的,为什么每次你都紧着她?别人家男孙精贵,到了你这里,我还不如姐姐是吗?“ 许氏面上不好看,”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和你姐姐是一样的,事情已经这样,你姐姐也知道错了,我也罚她跪了,你还要怎么样?” “你们还不如大姐,她一直和我们不和,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不能害了我。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我才是你的亲姐姐,姜璇害的母亲这样,你不帮着报仇就算了,你竟然还帮她,到底谁才是你的亲人?” 脸色惨白的姜珠儿控诉的指着姜琚,蔓延愤恨和失望。 姜琚被气的狠狠地将姜珠儿推了一把,“我没你这样狠毒的姐姐,你就为了报复大姐姐,做了那样恶毒的事情,你不是我姐姐。” 许氏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见姜琚一脸震惊失望,更是后悔不已,忙张口补救, “琚儿,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刚才只是一时情急,这才将话说的重了些。 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娘的孩子,如今娘被困在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要不是因为你外祖父在,大概,我们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许氏双眸微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姜琚。 姜琚忿忿道,“早就让你不要那样对姐姐,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姜崇虽然不看中姜琚,但自小也是请了师傅教导姜琚,姜琚自小学习四书五经,接受的是儒家正统教育。 最是孝顺,平日也听许氏的话。 不过,今天的事情实在太令人愤慨了。他的脸憋的通红,半响才憋出两句。 外头,姜崇和姜瑜将人送走,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一同的,还有许老伯爷,以及许彬。 姜璇到的时候,屋内气氛很沉凝,也很诡异。 姜珠儿窝在许氏的身边,娇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许氏不断的安抚着她,姜琚见到姜璇,深深复杂,不过一瞬,就移开了。 姜璇脚步轻盈,目不斜视直直走向姜崇,站在姜崇的身后。 许老伯爷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老夫人, “说起来,我是客人,本不应该掺和你们家的事物,偏偏,和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还有外孙女有关,难得老夫人不见外,把我叫过来。” “要老夫说,这事已经很清楚了,定然是那个死了的玉屏所为,她假传消息,又怕事情败露后,受到惩罚,这才投井自尽。” 姜璇心头一笑,就知道许老伯爷会把事情都推到玉屏身上去。 还真的是死无对证。 老夫人眼皮耷拉着,一天应酬下来,她也很累,但事情又不能不解决,而且和许老伯爷说话,就像一场硬仗要打。 不管如何,玉屏一个假传消息的罪名肯定是脱不掉的。 许老伯爷就是一只老狐狸,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沾上一身骚,只是……她看了看姜崇。 她也想趁机将许氏从姜家彻底铲除,她从前有多怜惜许氏不得姜崇的喜爱,如今就有多愤恨许氏给姜崇带绿帽。 她一想到这个,就想狠狠的将许氏踩在脚下。 要不是那个不知道的把柄,姜崇大概早就不善罢甘休了。 她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姜崇已经开口了。 “老伯爷,玉平不过是个下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为什么要害琚儿?我想这应该查清楚,否则,谁知道是不是还有第二个‘玉屏’借着这个,来给琚儿致命一击,我想伯爷也不想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吧。” “还有什么第二个玉屏,肯定就是姜璇,是她收买了玉屏,让玉屏去传这个消息,然后又杀人灭口。” 姜珠儿虽然缩在许氏身边,可以看到许老伯爷,还有许彬在,她气势顿时又足了起来,指着姜璇怒气冲冲的道。 姜璇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你说的,好像是你亲眼所见一般,或者,这就是你亲身经历呢?” 姜珠儿,“……” 姜璇一脸关切的劝慰道,“虽然你今日指责我害了琚儿,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毕竟,你这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姜珠儿一张俏脸气的通红,一双杏眼狠狠瞪着姜璇,“外祖父,您一定要给我做主。” 许老伯爷阴沉的看了眼姜珠儿,手拂胡须,笑了起来,“珠儿年纪小,天真烂漫,希望大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如今你正要回京任职,说明皇上看中,这个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为好。”他看向姜崇,话锋一转, “说起来,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的就好了,等到了京城,我的女儿我带回去教导,教导好了,再给你送回来。” “万一闹得不愉快,两家话两家说,可就怪不得我了。” 姜崇面无表情的看向许老伯爷,明知故问,“如果我今日一定要闹个分明,那又如何呢?” 许老伯爷哈哈笑起来,“那我们就试一试?”他笑起来,仿佛更像弥勒佛,一幅和善的样子,嘴里说的,却是威胁的话。 姜璇展眉一笑,眼角高挑,“这件事情,说起来不过是我们姐妹间的争端,老伯爷说两家话两家说。 一家人关起门来说。 祖母和父亲都是长辈,那不如就让我这个当事人,来像珠儿讨教一番?” 许氏听说姜璇要算账,心里头气,可许老伯爷在,她不敢发作。 到底有点年纪了,今日许老伯爷也见了一些客人,很是疲累, “你想如何的讨教?” 他是看明白了,他的姑娘,还有姑娘的姑娘都玩不过姜璇。 每每用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也让他坚定了一定要将许氏带回家,好好教养一番。 现在,姜家还不知道他手里捏的是什么,一旦知道了,大概许氏和两个孩子,尸骨都不剩了。 只要姜家不死咬许氏,就是姜珠儿再次被送到庙里,也没什么。 大不了过段时间再接出来就好,可自己的姑娘,那是万万不能再去庙里了。 姜璇让碧云把那条汗巾子,还有当日李路仁的婚书都拿了出来。 许老伯爷莫名的看着姜璇,姜瑜唇角含笑,看着姜璇,偷偷的竖了个大拇指,妹妹虽然凶残,但是不脑残,这太好了。 “这个汗巾子,是当日号称是慈玄观的请玄道长上门来,从他怀里搜查出来的。 这份婚书,是当日广阳府的李路仁找上门时,拿出来的凭证。” “老伯爷,很奇怪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是不是? 这个汗巾子,是玉屏的! 那么,玉屏的汗巾子,为何在清玄道长的身上出现呢? 清玄道长上门是想坑蒙拐骗,时间来的恰到好处,必然是府内有人给他传消息。 这个人是玉屏无疑。” 她笑了下,继续说道,“偏巧,父亲在许夫人的院子里找到了镇魇我母亲的生辰八字。 许夫人可是承认了,这个东西是她做下的,这个很多人可以作证。” 许老伯爷靠在太师椅上,唇角抿紧,一向和善的面容也装不下去了,手交叠在腹间,不知在沉思什么。 虽然姜璇说的好像没什么关联,可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氏让玉屏和清玄道长勾搭在一起,然后从清玄道长那里拿了符。 玉屏是许氏的丫鬟,命脉押在许氏手里,许氏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璇自然不会说她撞见了玉屏和人私通的事情,但是只要这些,不用说的太明白,可也足够了。 “这份婚书……”姜璇举起那份婚书,“这上面有官府的印,有媒人的手信,其他的不说,这个媒人的手信,可真是难得了。 从前的长宁大长公主,或许老伯爷会说,这是从前我母亲做下的,那个时候长宁大长公主还很威风,会帮着做媒也很正常。” 她看了眼许氏,见许氏的唇角勾了起来,话锋一转,“但是,这个假做的很不错,拿出去谁看了都会信以为真。 不过,许夫人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纸……可不是从前的。 虽然看起来和旧纸一样,却是今年新出的。”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那张文书,许彬站在许老伯爷身后,心里翻腾不已。 许老伯爷看着姜璇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挂着讥笑的脸,这哪里是找珠儿讨教啊,分明就是和许氏算账。 只是用了一个玉屏做头而已,他不是不想反驳,也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来反驳姜璇说的话。 但他知道,只要他反驳,必然会有更多的证据抛出来。 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的,原来,这几日姜府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为了今日的这一出。 只是,许老伯爷没想到的是,姜瑜那里又抛出了一张纸,是当日帮着许氏在外头放印子钱的管事所写。 “朝廷规定,不许放印子钱,大夫人藐视朝廷法度,这要被发现了,那是要见官的。” 面对着姜璇和姜瑜说的种种,许氏的脸早就已经发白,身子发抖,不仅仅捏着的手心,就是后背也都湿透了。 她尖叫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姜璇身上扑,姜瑜一个健步,大马金刀地往前一戳,许氏被撂倒在地。 许氏扑在地上痛哭,姜珠儿也过来,和许氏一起痛哭,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外祖父还在啊,姜璇怎么敢这样对待母亲? 许老伯爷撩起眼皮子,看向姜璇的眼神,好似要将姜璇剥皮抽筋一般,毫不遮掩的恨意和杀机。 姜璇一颔首,神容平淡的看着许老伯爷,半侧着身子,站在姜崇的后面,乖巧的不得了。 “老伯爷,长宁大长公主到底是为什么死的,莫家如今可是一点尸骨都没了,许夫人竟然还能弄道长宁大长公主的手信,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许夫人甚至是许家,都和长宁大长公主交情不浅啊。” 许老伯爷闻言知道今日看起来不能善了了。 姜璇只是将事情一件件的摆出来,也没说要怎么做。 姜璇的外家林家是怎么倒的,不就是因为和长宁大长公主府,和莫家是莫逆之交,继而受到牵连吗? 许氏假造长宁大长公主的手信,不管如何,若是姜家不管不顾的掀翻起来,报到官府,若是深究起来,顺藤摸瓜,迟早许家也会出事。 到时候许家还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两说了。 若是此时人人皆知,别说抄家了,就是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还不如就此把事情按下来。 如今想让许氏回许家,是有点不可能了。 许老伯爷脸色很不好看,双手还是交叠在腹间,坐在太师椅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 “老夫人,你想怎么样?”他看了眼姜老夫人还有姜崇,“或者说,姜家想怎么样?” 姜崇笑了笑,宠溺的看着姜璇,抬了抬下颚,笑了笑,“璇儿能帮我做主,她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想做的,就是姜家想要做的。” 姜老夫人眼神微凝,没有反驳姜崇说的。 许老伯爷愕然地看着姜老夫人和姜崇,就让一个小姑娘做主吗? 姜璇高抬下巴,比着手势, “我想做的,有四件,第一,许氏哪里都不回,明日就送到慈玄观去修行,她不是喜欢慈玄观吗?想要收买清净道长不行,又去收买被慈玄观逐出师门的清玄。 第二,姜珠儿和姜琚,你们带回去,我不想在姜家看到他们。至于原因,不用我说了吧。 第三,许氏打着爱我父亲的名义,做的却是伤害的事情,她做的事情,就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但是,为了两家的颜面,我父亲忍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继续忍。 但是,我要知道,许家到底捏了姜家什么样的短处。” 所有的条件,都是为了第三个条件铺垫的,用许氏的命,还有被休出门换取知道真相,姜家很划算。 毕竟,要折磨许氏有很多的办法,可知道真相,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很重要。 许老伯爷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这几个条件划算不划算。 许氏也在沉思,她本以为她死定了,没想到,命保住了,还不用休出去,她依然是姜崇的平妻,送到庙里有什么怕的。 她能从庙里回来一次,就能从庙里回来第二次。 过个几年,事情过去了,到时候她再回来,回到江家,她依然是姜家的大夫人。 至于女儿和儿子回到许家,怕什么,还是姜家的孩子,许家比姜家只会更好。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些条件太划算。 恨不能许老伯爷立刻答应。 许老伯爷再一次不知道该如何的反应。 他一辈子在官场上混迹,他知道姜璇的条件都不对,甚至姜璇说的也吧是那么好听,可姜家这样的好性子,什么都隐瞒下来,只要知道那个短处。 其实,告诉他们也是无妨,毕竟短处还是短处,依然捏在他手里。 可姜璇竟然没有狠狠的踩一脚。 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许老伯爷蹙眉。没有回答。 姜璇翻了翻手中的婚书,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是三个条件,其实不过是一个,就是要知道我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老伯爷愿意答应,就答应,不愿意,也不过是报官而已。” “父亲默默的背着绿帽子,和在人前背,也没什么差别,他也不在意。 一旦公开,只会让人怜悯这个铮铮铁骨的镇北将军。 到时候许家如何,许家的姻亲会不会纷纷退婚,又或者是许家女是不是无人问津,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轻笑一声,“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去京城了,京城大了,什么事情没有?怪事年年有,说不定过几天,就有更多,更离谱的怪事发生呢。 皇上如此的看中父亲,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姜家也能有爵位。 不过,那个时候,许夫人可就早死了,真是可惜呢。” 她‘啧啧’两声。 姜崇欣慰的看着他和林棠的女儿,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变的这样的厉害了。 竟然能和许老伯爷这样的老狐狸条条框框的讲条件了。 从前总怕她吃亏,现在看她这样厉害,还是怕她吃亏,过刚易断啊。 他神色淡然的看着许老伯爷,“老伯爷,您和家父是至交好友,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过您半个不字。 可是您呢?两家人说两家话。 我只给您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半柱香一过,该报官报官,该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从此姜许两家,就是仇敌,再无瓜葛。” 姜崇止住了姜璇想要说话的意图,摇摇头。 室内一片安静,姜老夫人手捏的紧紧的,都攥出汗来了,她也很想知道那个短处到底是什么。 室内很沉静,许氏希翼的看着许老伯爷,好半响,许老伯爷抬头就撞见女儿期待的眼神,他不觉苦笑一声。 儿女都是债。 “好……” 许老伯爷开口,“去庙里,去道观都可以,但不能是金陵,要将她带到京城去,到时候,随便哪里,你们说。” “答应这个,我就告诉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崇笑起来,“好。” 许老伯爷抿了抿唇,“当年你父亲之所以会同意我女儿进门,是因为,我抓住了他的把柄,当年先帝亲征时,姜老太爷在亲征的时候出了纰漏。 先帝为什么会东征失败,晋王萧易为什么会战死沙场,其中就有你父亲的原因,你父亲当年管着兵器库。 那一年兵器库的兵器不知怎么竟然被人给调换了,换成了次一等的,根本就不能杀敌。” “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是我帮着你父亲掩盖下来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当年竟然还有这样一出,怪不得姜老太爷宁愿自己的儿子头顶绿油油的。 这点事情相比抄家灭门,已经不算事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父亲的过错?”姜崇反问道。 许老伯爷笑了笑,“不管是不是你父亲的过错,就凭着他是兵器库的主事,就算事情不是他做的,一个办事不严的罪责是免不了的。” “至于证据,我当然不会随身携带,到了京城,自然会给你们看。” 姜璇抿了抿唇,如果真的是这个,那么就算被说成通敌卖国都有可能呢,老太爷做的,也是情有可原。 不管如何,事情算是定了下来,许氏跟着一起回京,再找道观修行,姜珠儿和姜琚,搬去许家,至于许氏的嫁妆,封存。 许老伯爷临走前隐晦的看了眼姜璇,这个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比姜崇还狠,真是刮目相看啊。 同时,他也深深后怕,若是让这位大姑娘知道她亲娘是怎么死的,说不定这次女儿就逃不过去了? 不管如何,现在女儿的命保住了,名声也保住了。 只要到了京城,比在金陵更能施展开来。 姜家的船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第三日东西装好,去往京城。 姜璇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许老伯爷所说的,当年兵器库被换了武器是不是祖父的原因? “姑娘,大少爷送了一个人过来,就是上次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被慎郡王世子欺负的妇人,说是你让他找的。” 姜璇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当时她觉得那个妇人很面熟,所以,才央求姜瑜一定要将人找到。 这段时间事情不断,本以为姜瑜忘记了,没想到竟然找到了。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被打开,碧云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上盘了一个发髻,插着根木簪,脸上有淡淡的皱纹,但仍可见她年轻时的清秀。 那妇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停下脚步,碧云在后头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继续走。 她走到姜璇的面前,行了一礼,“见过姑娘。” 姜璇让碧云端了凳子过来,让她坐下,她也不敢坐,只是斜斜的半蹲半坐的坐在凳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姜璇问她。 那妇人道,“民妇春娇。” “你是不是在府里当过差?”姜璇又问。 春娇垂着头,半响没反应,姜璇也不催,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是,民妇是在府里当过差,还曾侍候过姑娘,不过当时姑娘年纪小,不记得罢了。” 姜璇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她很熟悉,竟然是因为春娇服侍过自己。 她看着春娇,“你是为什么出府的?在府里是在哪里当差?” 春娇咬着唇,好似下了大决心一般,“从前在正院当差,不过后来夫人去世了,就到了姑娘身边,后来因为出了错,就被赶出去了。” 她说道出了错,仿佛讥笑了一下,又垂下头去。 姜璇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当初那么多人被发卖,有些甚至死了,她也找了许久的踪迹,以为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人了。 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又出现峰回路转。 “既然你在正院当过差,那我有几件关于我娘的事想你求证,你要老实告诉我。” 第282章,冤魂索命 姜璇的话让春娇垂下眼眸,低声的回道,“是。” “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姜璇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春娇。 春娇道,“奴婢不是贴身服侍先头大夫人,所以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疾病去的。” 姜璇眼神冷厉的看着她,厉声道,“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你撒谎的话,想想你的家人,那天你为什么看到我就逃走? 是怕吗?怕我知道实情是吗?还是有人威胁你? 只要你说实话,我会妥善安置好你全家。” 春娇再也坐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姜璇面前,“姑娘,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求您不要伤害我家人,求您了。” 姜璇身后的碧云幽幽的说道,“姑娘,看起来她也不是多么的看中她的家人,要不怎么会宁愿他们出事,也不将真相说出来。” “那天那个慎郡王世子好像脾气不怎么好,后角门时常会有破席子裹了东西扔到乱葬岗去。 要知道春娇姐姐有稚嫩的孩子,又是被咱们救下的人,大概,世子会很感兴趣哦。” 春娇抬起头,一脸的恐惧,她拼命的磕头,“求姑娘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璇道,“将当年的事,你知道的,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给我说出来。” 春娇颤着身子,声音沙哑,“是,奴婢当年年纪还小,只是跟着夫人身边的姐姐打下手。老爷和夫人感情很好,头胎就生了大少爷,老夫人起先不怎么喜欢夫人,也因为大少爷,对夫人好了很多。 后来,姑娘出生没多久,将军就被派去了边疆,原本夫人也要去的,但舍不得大少爷和姑娘,就留在京城。 姑娘周岁的时候,将军回京换防,在府里停了段时间,就这段时间,夫人再次有孕,府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 没想到,夫人七个月的时候,动了胎气,难产,当时奴婢跟着带我的那个姐姐在屋子里侍候,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奴婢吓坏了。 大夫还没来,只有产婆在里头,老夫人在外头等着。 夫人生到一半的时候,带我的那个姐姐忽然走到夫人的耳边说了什么,当时奴婢被血吓的,只隐隐约约的听到说的是, ‘夫人,你真可怜,在这里为将军生孩子。’‘将军却在外头和许家二姑娘苟且在一起’ 又说,‘老夫人已经同意许家大姑娘做平妻……’ 夫人狠狠的瞪着那个姐姐,可是没有为此动摇,而是配合着产婆生孩子,只是,后头孩子生出来,产婆嚷了起来,怎么是个带尾巴,眼睛紫色的怪物……” 夫人听了就昏过去了。因为难产,孩子虽然生出来,但是个死胎。 大约是受了刺激,夫人竟然大出血,虽然大夫来了,止住了,但夫人的精神一直没好起来。 只有看到姑娘和大少爷的时候,才会露出点笑模样。 夫人生了怪物的事情,被老夫人给压了下来,并没有传扬出去,接着,夫人院子里的人不是发卖了,就是陆陆续续的得了病死了……” 姜璇闭了闭眼睛,声音干涩的问道,“那个带你的大丫头叫什么?人去了哪里?你确实看到我娘生了怪物吗?” 虽然从彩云娘那里知道一点当年的事情,可她不会就简单的相信了,要查出真相,就要多方的验证。 唇角咬着唇,“那个丫头叫绿柳,是夫人进门后,老夫人拨过来的,听说是老夫人一次上香的时候带回来的小丫头。因为人伶俐,很得老夫人的喜欢。” “后来夫人进门,老夫人就将绿柳给了夫人使唤。 因为是长者赐,所以夫人也推拒不得,加上绿柳人很好,对将军都是能避就避,渐渐也得了夫人的看中,贴身侍候夫人。” “本来夫人已经从生产的伤痛中平复过来了,但有一次,许家二姑娘过来探望夫人,之后,夫人就跟一朵被摘下来的花,眼看着干瘦下来,最后死了……” “你说我娘生产完之后,老夫人就清理了院子。那你怎么没有被清理出去,还有绿柳当时在哪里?” 姜璇擦了擦脸上的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继续问唇角。 “夫人的院子清理的都差不多了,甚至连夫人的陪嫁,有几个也被清理了,绿柳却一直都在夫人身边侍候。 我人小,嘴也甜,嘴又严实,绿柳姐姐当时说过说是她把我保下来的。” 不过,夫人过世一年没到,许家二姑娘进门之前,有一对夫妇来府里说绿柳是他们被人拐卖的女儿,要将绿柳赎出去,老夫人虽然不舍,也还是放了绿柳出去,连赎身的钱都没要。” 姜璇又问道,“你呢?是为什么出府的?” 春娇嘲讽的笑了笑,“我虽然是府里的家生子,但老子娘都死了,独留我一人,许夫人进门后,寻了个错,将我打发出去了。 我在京城过不下去,就回了金陵投靠亲戚,后来嫁人生子,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姑娘了,没想到,姜家竟然又搬回了金陵。” “姑娘,奴婢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也只知道这些,我丈夫孩子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姜璇眨了眨眼睛,让泪水不要流出来,她的胸腔中气血翻涌,那个绿柳到底是谁的人,已经不言而喻。 原来,不仅仅是许氏,就连老夫人,都在她娘的死里掺和了一脚。 林家当时还没有败落,虽然不说如日中天,可也不容小觑,许家比林家多的就是个爵位,老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娘? 许家有什么好处许给老夫人?许给姜家? 好半响,春娇快要绝望的时候,她才道,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离开姜家,就和你的丈夫孩子离开吧,去哪里都好。只是,别再去京城了。” 春娇磕头谢过姜璇。 “许氏去探望我娘的时候,都说了什么?你知道吗?”姜璇最后问了一句。 春娇摇摇头,“许家和姜家是故交,许二姑娘时常来探望老夫人,和夫人的关系也不好不坏。 那天她来探望夫人,是绿柳姐姐在边上照顾,我这样的小丫头是近不了身的。所以没听到说什么。” 姜璇早就有意识林棠的死和许氏脱不了关系,思想准备做的再好,这会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许久,许久,姜璇才摸着眼泪,对碧云说道, “你送她出去,竟然不要让人发现。还有,哥哥那边如果来问,先不要告诉他。” 她抬起红红的眼眶,眼里的叮嘱春娇,“大少爷如果要问你,你什么也不许说,听到没有?就说是我认错了人,离开这里,带着你的丈夫孩子,赶紧走。” 姜瑜知道后,情绪会如何,她能够想象。 可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她不能让许氏的肮脏来毁了哥哥的前途。 许氏,就由她来解决,至于老夫人,她总也要弄清楚,她在里头陷的有多深,这样,她才能决定如何的处置。 父亲,也许是知道老夫人在母亲的死里有手脚,所以才会醉酒,才会说对不起母亲。 生养之恩的母亲和结发妻子,父亲怎么选都是错的。她可以理解,当时他远在边疆,回来奔丧已成定局。 之后,又为了家族,妥协,让许氏以平妻的身份进门。 她知道父亲是无辜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恨他。 碧云送春娇出去,看着屋内的繁花锦绣,她觉得有些累了。 情绪,欺负太大了。 她拿出挂在脖间,黄先生留给她的那方小印,摩挲着温润的羊脂玉,突然很想念黄先生,如果他在的话,肯定能给自己一些安慰,能帮自己指点方向。 可惜,她将要离开金陵,去往京城,而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人都不在身边,他给自己这个小印,又有什么用呢? 她将小印挂回去,贴身放好。 除去生死,无大事。 姜璇自认为还是很豁达的,从前只要许氏不挑衅到她头上,她也可以相安无事的处下去。 但她无法容忍为了一己私利,就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 她无法容忍。 这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这一晚,姜璇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她说了,不会让许氏就这样轻易的死去,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第二日,姜璇起来,眼睛难免有了浮肿,她没有用脂粉掩盖,毕竟,前一日和许老伯爷争锋相对,失眠是在所难免的。 再说,她也不想遮掩。 “碧云,今晚是月圆夜吧?”用过早膳后,姜璇问碧云。 碧云看看外面的天气,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点头道,“姑娘,今天是十四,看外头的天气,晚上月亮应该不错的。”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姑娘,请讲。”碧云正了正身子。 “我想请你晚上去许氏的正院走一躺,披上白衣,散着头发,吓吓人……” 碧云一脸呆滞的看着姜璇,姑娘这是闹的哪一出?是昨日春娇说的事情对姑娘打击太大了吗? 姜璇看着碧云,认真的说道,“你的功夫比我还好,你只要走一圈,尽量让正院的人都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你做不到,就不用勉强,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姜璇诚恳的说道。 “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父亲和哥哥,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能办到吗?”姜璇又补充了一句。 碧云慌忙道,“姑娘,自从将军把奴婢给了您,您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就是死也不会把姑娘的事情说出去的。 去正院不过是小事情,姑娘,你告诉奴婢怎么做就行了。“ 姜璇点点头,“那就看你的了。” 是夜,正院内,姜珠儿面色发青的看着许氏, “母亲,你真的要去道观里住着吗?我和弟弟去许家,到底是寄人篱下啊。” “为什么外祖父答应姜璇那个小贱人的条件?难不成以后我们要看人脸色过活?我的亲事怎么办?” 许氏还能住在正院,不过是因为许老伯爷说事情还没传扬出去,如果许氏这个时候就搬出去,会引起外人的猜测。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金陵,姜老夫人觉得忍一忍也没什么,更何况,她也不想做绝,引得许老伯爷狗急跳墙。 许氏靠在椅子上,罗嬷嬷在她身后,“姑娘,你就别气夫人了,如今形势比人强,我们做错了事情,被姜璇抓住了把柄,就得这样。” 姜珠儿瞪大眼睛,“外祖家明明比父亲还要厉害,家里就只有父亲是二品的将军,两位叔父可是连父亲都不如,为什么要怕姜璇,再说不是还抓着姜家的把柄吗?” 许氏声音微弱,“那是从前,你说你为什么要让玉屏去做那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你拿你弟弟嫁祸姜璇那个贱人,怎么会有今天?”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算有之前几件事情,但许老伯爷在,就能弹压下去。 可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姜崇本就不近她的身,如今是连老夫人都恨她了。 早知道,她什么都不做,姜璇年纪到了,不是填房,就是做妾,还想有什么好的前途? 许氏目光阴狠,面容狰狞。 姜珠儿被许氏的神情惊了一跳,哭闹也停了下来,“那难道以后我们就要这样过了?” 她越想越委屈,揪着许氏的衣袖,又哭将起来。 许氏怜爱的摸着姜珠儿的脑袋,轻声哄着,“不会的,只要到了京城,我们就没事了。” 到时候,姜崇,看看究竟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姜璇这个小贱人,她一定要将她卖到最低贱的暗娼窝,让她不停的接客,生生烂死在床上。 外头月亮很亮,十四的月亮不是满月,月色清辉,映照着大地,黑影重重。 罗嬷嬷在边上对姜珠儿道,“姑娘,咱们再忍忍,忍到京城就好了,到时候,许家可比姜家要好,而且,老爷刚回京,根基也不强,许家又捏着姜家的把柄,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许氏对罗嬷嬷的话表示深以为然,拍拍姜珠儿的背,“去睡吧,明日早起,去给你外祖父请安。” 姜珠儿站起来,转身欲走,忽然,“啊……有鬼啊……” 她跳了起来,跳到许氏的边上,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 “你这孩子,哪里来的……”许氏笑嗔着,安抚姜珠儿,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窗外又飘过一道影子,窗棂吱呀打开,发出的声音,在静夜里尤为刺耳。 外头一道尖叫划破夜空,“有鬼啊……” 许氏和姜珠儿抱成一团,罗嬷嬷咽了口口水,脚步挪了半天,挪到门口,想开门出去,又不敢,从门缝里往外看,那个尖叫的人已经吓晕过去。 院子里那到白影飘了出去,嘴里喊着,“还我命来……” 尖叫声把外头巡逻守夜的人给招了过来,在外头砰砰的敲门,“开门,快开门……” 许氏的脸变得煞白,脚下直发抖,可还不忘记抱着姜珠儿。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罗嬷嬷,“嬷嬷,外头如何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世界怎么会有鬼?骗人的……” 她仿佛想起了她最后一次去探望林棠的时候,林棠那瞪大的眼睛,眼里全是怨毒,愤恨,简直要滴出血来。 她也说过,“还我儿命来……” 她临走的时候,林棠吐了一口鲜血。 她满目惊恐,迅速私下环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是躲避什么。 这里不是林棠住的那个院子,早在林棠去世后,就被封了。 林棠怎么来这里?要去去她自己的院子啊。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许氏的脸如死人一般的苍白。 “嬷嬷,你说刚刚那个白影是不是林棠?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没关系啊。”许氏语无轮次,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难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林棠的女儿和个厉鬼一样,如今林棠又来了吗? 不会,不会的,世上有那么多做坏事的都没得到报应,她只是想争取一下自己的幸福而已。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得到惩罚? 许氏不断的安慰自己。 外头巡逻的人被放了进来,一院子的丫鬟,婆子七嘴八舌的, “有鬼……” “白衣女鬼……” “晃了下就走了……” 最开始尖叫的那个婆子被掐着人中醒了过来,吓的涕泗横流,裤裆里一片腥臊。 “真的,我看着那鬼影子在夫人的屋前绕了一圈,又飘了出去……还说,还说‘还我命来……’”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眼花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眼花……” 这一夜,正院的人一直闹到天亮,天亮后,府里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正院闹鬼的事情。 老夫人知道后,叫了正院的人去问话,这一问,老夫人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最开始那个婆子可能是眼花了,难道一院子那么多人也眼花了? 许老伯爷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而是在一边沉着脸,“好一个将军府啊。这是打量查不出来吗? 老夫人要查不出来,我们许家不介意借点人手给你们……” 许氏当天晚上就被吓的发起烧来,卧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偶尔嘴里说一句,‘不关我的事……和我没关系……” 这里毕竟是姜家,上有老夫人,姜崇,还有二太太,三太太,一家子的主子,许老伯爷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督促府里请最好的大夫,还有查出到底是谁在吓唬人。 碧月阁里,碧云这一天什么也没做,就在府里各处晃荡,收集下人们对闹鬼的事情所发表的各种看法,又在正院外看着大夫不断的进进出出。 “姑娘,许氏真的被吓病了?也太脆弱了。”碧云咂巴着嘴,嫌弃的说道。 姜璇看着窗外,漫声道,“她只是被吓丢了魂,心里有鬼的人,哪里敢见鬼……” 她心头笑笑,不过是个影子而已,她还没让许氏看到女鬼的脸呢,许氏就被吓成这样,那她再下一剂药,许氏不是要吓死了。 不行,怎么能让她这样容易的死去? 她要许氏以后的日子活在折磨和煎熬里。 一见姜璇唇角勾起,碧云就心里毛毛的,又有点小兴奋,她不是害怕姜璇,因为这个时候的姜璇,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是要人命的。 一连三天,大夫在姜家进进出出的,许氏还是糊里糊涂的。 许老伯爷急死了,姜老夫人也急死了,姜崇要进京赴任,船已经订好了,要是许氏好不了,那不是要耽误大家的功夫吗? 许老伯爷见吃药不好,甚至要让许彬去慈玄观请清净道长过来驱邪。 可清净道长哪里是那么好请的,许老伯爷的身份在金陵还不够看,但清净道长这个人精,哪里会直接拒绝许老伯爷,不过是日期定在了三天后。 不过,他让许彬带回来一张符,贴在许氏的床头。 说来也奇怪,那符贴在许氏的床头后,许氏的精神竟然好了些,原来是说胡话,不退烧,这下烧也退了,也不说胡话了,甚至能靠在床头和姜珠儿说话了。 姜璇听到碧云打探来的消息后,朝她招招手,她在小书房的桌上拿出一张卷轴,卷轴打开,上头一个穿着白色一群的女子,和姜璇有七分相似,或者说,姜璇和画上的女子相似。 碧云知道,画上的应该是先头大夫人,姑娘的母亲,林棠。 姜璇拿出剪刀,将画上的女子给裁剪下来,交给碧云,“晚上子时,你带着这个画像去正院,这次不用大家看到,只要在许氏面前晃一下,就行了。” 月圆过后,月亮慢慢的消退,到了这天,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点点繁星闪烁,外头一片漆黑,正院廊下的灯笼在风中飘摇。 许彬带了清净道长的符回来后,许氏觉得整个人爽利了不少,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罗嬷嬷在床前打地铺,这会早就已经酣睡如雷,许氏睁着眼睛,心头想着清净道长的一张符就这样厉害,等到做法后,肯定能够把林棠这个贱鬼给赶走。 看来,还是要继续镇魇林棠的八字,林棠的八字刚从马桶底下拿出来,林棠的鬼魂马上就出来了。 她怎么不去吓老夫人? 希望清净道长能够彻底把林棠给赶走。 初冬的风吹的窗棂作响,许氏撩开帐幔,想要叫醒罗嬷嬷去关窗户,她不过一抬头,就见到白衣白裙的女子立在窗外,长发披散,笑的灿烂如花。 这是林棠,是林棠啊…… 窗外的女子忽然不笑了,而是阴森的看着她,一脸诡异。 许氏的脑子嗡的炸开,“不要过来,不要找我,我没想害你啊……” “谁让你抢了姜崇,你去找老夫人,是老夫人告诉我怎么害你的……” 许氏的尖叫让罗嬷嬷惊醒过来,见许氏缩在床脚,身子斗如糠筛,手胡乱的挥舞着,不断的说,“林棠,别来找我……找老夫人去……我什么都没做,我没错……” 罗嬷嬷四处探看,什么都没有,可许氏已经在说胡话了,脸色也是惨白惨白,比白绫还要白。 她呆滞的看着罗嬷嬷,“嬷嬷,林棠真的找来了,我真的看到林棠了。” 她像个受惊的孩子,不断的往罗嬷嬷怀里缩。 许氏一闹,前头客院的许老伯爷,许彬,还要姜崇,以及姜老夫人都醒来了,也都纷纷的赶往正院。 姜老夫人上了年纪,连着几天,许氏闹了两场了,她过来的时候,免不了脸色很难看。 许氏一看到姜老夫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娘,你告诉林棠,真的不是我害的。” “我不过是骗她,说我和姜崇苟且了,是她自己不相信姜崇,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喊,手紧紧的抠着姜老夫人的皮肉。 姜老夫人神色平静的推开许氏,“许氏,你想多了,你大概是眼花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再说,林棠不是被你压在马桶底下,出不来了吗?” 许氏扑了上去,死死揪住老夫人的胳臂,“老夫人,我害怕,我害怕,你救救我,没人可以帮我,只有你能帮。” 她仿佛又看到了林棠在朝她笑,笑的那样好看,和她的性格一样,爽朗,好像她的所有心思,在林棠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是,她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就把林棠给推倒了。 就那样死了。 姜老夫人面色依旧平静,看着许氏,“你这段时间想的太多了,你快点好起来,去了京城就好了。” 许氏牙齿咯咯响,去京城?那样更不好。 她不要去京城,说不定林棠的魂灵就在京城等她呢? 都怪清玄道长,办的事情一点都不牢靠,让姜璇给发现了,让她功亏一篑。 许氏目光瞬间变得阴狠毒辣,“我不要去京城,爹,我不要去京城。” 她抬起头看向老夫人,“冤有头债有主,我看那冤魂要找也该找母亲你,她真是瞎了眼了,来找我。” 第283章,狗咬狗,不顾一切的惩治 许氏还想说什么,姜老夫人怎么可能让她说下去呢? “够了。”老夫人一张脸清白交加,瞧着竟有几分阴森。 许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你只是被吓到了,我让人熬一幅安神汤,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老夫人的声音温柔,安抚着许氏,又让人扶了许氏去床上躺下。 许老伯爷,许彬等外男不好直接进卧室,只能在外间等着,过了好一会才见老夫人出来。 “都去休息吧,做了个噩梦,我已经让人熬安神汤,用过之后,就会好的。”老夫人疲惫的看着许老伯爷,让他也去休息。 许老伯爷没说什么,带着许彬走了。 路上,许老伯爷抿着唇,沉声道,“去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许彬忍了会,终于道,“姑母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这么怕先林夫人?” “糊涂,她能做什么?不过是被人装神弄鬼的吓到了。你不要问了,去小心的查一查就是了,反正还有两日才离开金陵。“ 许老伯爷呵斥许彬。 许彬沉默的应了下来。 他想到昨日在偏厅里,对着祖父有条有理,侃侃而谈的姜璇。 又想到她对自己的不假辞色,心头一片晦涩。 碧月阁里,姜璇自然是还没睡的,她坐在床上,显示碧蓝进来,随后是碧云。 她们两个一向都是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放风的。 从前姜崇不在府里,还好点,最近姜崇在家,府里的守卫比从前多了好多。 碧蓝去引开守卫的注意,方便碧云行事。 碧云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太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了,看到许氏被吓尿的样子,心里特别的畅快,让她给姑娘使绊子,她早就想收拾许氏了。 她进来后就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许氏真的被吓破胆了,后来老夫人,那个老伯爷也去了,许氏竟然说要找也该找老夫人……” 姜璇顿了一下,笑着问道,“让你走一圈就走,你竟然还做了一回梁上的君子。” 碧云撅嘴道,“瞧姑娘说的,梁上君子那是形容三只手的盗贼,我不过是躲在屋顶上,偷听了一回。顶多算是屋子君子。” 她笑嘻嘻的道,“老夫人听了许氏的话,脸都青了,可竟然没发火,而是吩咐人熬安神汤,还轻言细语的安抚许氏……” 姜璇眉头一挑,“你再将她们的对话说复述一遍。” 碧云点点头,将两人在屋内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姜璇的脸上闪着讥笑,看来老夫人在母亲的死上下了很重的手啊。 许氏很精明,她不可能独自做下这些,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可还没进门呢。 为什么能那么容易到母亲的院子,说刺激母亲的话。 “姑娘,许氏会怎么样?”碧云问道。 姜璇一脸平静的说道,“大概会被吓疯了吧。” 人心很坚强,也很脆弱。 第一次的白衣,不过是在许氏的心里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今天的画像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疑心生暗鬼,人得了心病,就会生暗鬼。 许氏无论是什么下场,都是她该得的。 一个疯了的人,一般都会将压在心底里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不过,她倒是期待许氏的心能强大一点,否则真的疯了,对于弄清楚老夫人在里头做的事情就又要重新查了。 “碧云,你派个机灵得用的小丫头,盯紧了正院,一旦许氏要去见老夫人就立刻来禀报。”姜璇眼眸深深,叮嘱碧云。 原本清净道长说三天后来姜家做法事,但姜老夫人为了姜崇赴任时间着想,没有等到第三天,她对许老伯爷的说辞是, “这世间哪里有鬼,不过是许氏压力大了些,所以花了眼了,依老身来看,还不如早点去京城,说不定换了个环境,许氏就好起来了。 亲家,你说呢?” 许老伯爷面色微凝,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世间多少广大,有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也说不定。 不管是真的有鬼,还是人为做下的,现在关键是要让许氏平静下来。 姜家宅门深深,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到了船上,地方就那么大,想要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说不定女儿就会好起来了。 他思忖了片刻,终于是点点头,“那就依老夫人所言。” 既然决定要走,日子就定在第二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行动起来,其余没带走的东西都存放好,该带的带。 老宅这边也会有忠仆留守。 姜璇这里,回来的时间短,要带的东西倒是没多少。 到了晚间快要洗漱休息的时候,碧云急急的进来,“姑娘,你不是让小丫头看着正院那边吗?刚刚许氏带着罗嬷嬷去了老夫人那边。” 姜璇眼神一深,脸上慢慢地露出微笑来,“终于来了,走,我们也去做做屋顶君子。” 她在碧云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脚上也换上轻便的软鞋。 碧蓝依然是那个引走守卫们注意的人,彩云在院子里留守,防止突发事件。 姜璇带着碧蓝,从后花园的小道,去了松鹤堂,两人没有真的上屋顶,而是在正屋后面的窗棂下蹲着。 蹲下后,姜璇在碧云的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碧云点点头,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姜璇轻轻的拨开窗棂一丝缝隙,看清屋内的情况。 许氏带着罗嬷嬷已经到了,这会屋子里,老夫人也屏退了下人,只余她和许氏两个人。 许氏的精神看起来很差,也难为她还能起身,到老夫人这里来,这也让姜璇再次对许氏刮目相看,那样的惊吓之下,还能够有力气从正院走到松鹤堂来。 她的眼睛里充满惊恐,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她才咬牙切齿的说道, “母亲,你知道我昨晚梦到了什么吗?我梦到了林棠……她穿着一身骑马装,提着马鞭,站在那里朝我笑……笑着笑着,嘴巴张大了就朝我扑过来,血盆大口……” 许氏打了个激灵,仿佛就置身梦中,林棠就站在她面前,她的后背一层冷汗,风吹过来,身子抖了一下。 她扑了过去,紧紧的抓住老夫人的裤脚, “母亲,我害怕,我害怕,我不知道跟谁说,我只能来找你。” 姜老夫人神情平静,找她干什么?她又不能收妖,她也不会做法。 从前觉得许氏挺聪明的,也能忍,现在看来,还是高看她了。 坏事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有什么用? 越心虚,越慌张,反而更能让不论是人,还是鬼都能找到你的破绽。 她是担心姜崇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就算姜崇知道了,她也不怕的,她到底是姜崇的亲娘,姜崇还能杀母不成? 她眼神轻蔑的看向许氏,“若林棠真的在天有灵,早就来找你了,再说,她被你压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早就魂飞魄散了。你怕个什么。” 她嫌恶的将裤脚从许氏的手中抽出,看着许氏因恐惧而扭曲的五官,真是太没用了。 “再凶狠,到底是个死人,死人还能突然活过来掐你的脖子?你就是被阿璇给弄的慌了神。 你这个样子,是不怕老大还有瑜儿,阿璇知道吗? 你自己琢磨琢磨,你现在只是被送去庙里,要真的被那两个孩子知道了,你还有命不成?” 姜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许氏,“你做下的那些事情,真是死一百次都够了,还能容你去庙里,又不把姜珠儿和姜琚野种的身份公布出去,够对得起你了。” 她神情淡淡的继续说道,“夜已深了,明日还要坐船呢,早点去休息吧,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许氏身子后仰,向后退了一步,老夫人太无情了,这是不想管她了? 呵呵,许氏心头冷笑。 忽然,她的目光变得狠辣,“我疑神疑鬼?你们对的起我?”她目光如刀射向老夫人, “母亲就不怕林棠今天晚上来找你么?” 姜老夫人目光阴沉的盯着许氏, “林棠为什么来找我?我虽然对她是有意见,但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明明已经挺过来了,可是你去她耳边说了些丑恶的话,是你拿着老大的东西去刺激她的。还有,孩子为什么成为怪物,难道不是你下的手吗? 你做的恶,怎么来找我?” 姜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许氏,“有些事做了,就别后悔,既要当女表子,又要立牌坊,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更不要试图把做的恶推到别人的头上。” 许氏的目光,太像当初她闹着要嫁给姜崇时,她父亲的眼神。 不屑一顾,又意味深长。 当初家里给她说了好多的亲事,她都推了,母亲很失望,父亲却是乐呵呵的问她想要嫁给谁。 她才将心中的那个人说出来。 可是姜崇已经定亲,快要娶亲,林家也还没倒,姜崇更是对她不屑一顾,父亲自然不同意。 后来,她一年一年的蹉跎下去,姜崇的孩子都有两个了。 她看着林棠幸福的脸就觉得刺眼,恨不能杀了她。 再后来,她拒绝说亲,拒绝吃饭,她就是要嫁给姜崇,哪怕做妾。 没有人能阻挡她对姜崇的爱,活人不可以,死人更不可以。 她瘦了,快要死了。 父亲终于同意了。 可是林棠还在啊,怎么办?许家嫡女怎么能给人做妾?还是个普通的武将。 不能做妾,那就只能做正室。 姜崇从边疆回来,林棠又报了喜信出来,她的心被割的血淋淋的,父亲再一次居高临下的问她, “你当真想嫁给姜崇?死也要嫁?” 她哭着点头,不能嫁给姜崇,她宁愿死。 她没说出死字,父亲点点头,“那就嫁吧。” 父亲答应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先是收买了给林棠诊脉的太医,保胎药里加了些额外的东西。 她这才知道,父亲早就把一颗棋子埋到姜家,用了额外的药,七个月林棠早产了,那枚棋子刺激的林棠大出血。 可是,没想到林棠命竟然那样的大,生了个怪物孩子,大出血,都没死,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这个时候,轮到她出场了,老夫人病了,她去探望,正巧太医在诊脉,开的方子里,有味药引。 药引是需要处子的鲜肉。 她当即就在手臂上挖了一小块肉给老夫人,用了药后,老夫人的病很快就好了。 有她舍命的一挖,老夫人对她简直和亲生女儿一样,再然后她对姜崇的心思被老夫人发现了。 然后,她在姜家来去自如,借着探望林棠的时候,把在老夫人那里无意拿到的姜崇的里衣,上头斑斑点点。 她只把这个给林棠看,然后焦急的为姜崇辩解,林棠就受不了了。 终于,林棠死了。 许氏如同被人掐住命脉一样,跳了起来,对老夫人怒吼,“林棠生的那个怪胎,是许家做的,我认了。” “可是林棠的死,真的和我有关吗?姜崇的里衣怎么就被我拿到了。” 许氏抬高了声量,目光直直盯着老夫人,又突兀的压低了声量,“母亲,你的手上就没有沾染你儿媳妇的血吗?” 窗外的姜璇,忽然觉得一身寒凉,冷的她不由自主的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离母亲的死亡真相那么近。 许氏的话一出,老夫人就厉声喝道,“许氏,我看你是被吓的糊涂了,胡言乱语,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是朝廷封的二品诰命,你这样信口雌黄,被传扬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今天就因为你病糊涂了,原谅你,可不能再有下次……” 姜老夫人一笑,慢吞吞的说道。 许氏高昂着下巴,厉声道,“那个绿柳,不就是你的人吗?是你让她在生产那日,在林棠的耳边说出来的吧。 当时你还假装不知道我喜欢姜崇,说起来,我可是太冤枉了。” 姜老夫人面色陡然阴沉下来,转瞬又微微发白。 许氏得意洋洋的看着老夫人,“绿柳出去,你可是连赎身钱都没给,还倒给了她五百两银子。为什么呢?” 许氏高挑着眉梢,“母亲,你说这件事情让姜崇知道怎么样呢?” 姜老夫人的神情忽然变得慌乱。 当初就不应该让绿柳赎身的,果然,还是死人的嘴才严实。 许氏得意的看着老夫人面色变得慌乱,幸好,她从来没跟老夫人说过绿柳是她家的人,否则,今日怎么能看到老夫人这样精彩的面色变换呢。 她心头涌上一股快意,老夫人不喜欢林棠,想要她死,可偏偏装着一幅菩萨的样子。 她偏要戳穿了她的面孔。 她点了点下巴,道,“母亲,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在姜崇面前漏过半分,那怕他把我弃如敝履,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若不好过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她的眼神一变,凶狠的看着老夫人,“母亲,当年老太爷为什么死呢?不就是发现了你害死林棠,质问你,要告诉姜崇真相,所以被你给下慢性药给害死的吗?” “要是这些被姜崇知道了,你说姜崇还会怎么做?还有林棠生的贱种,会怎么做? 是将你送到庙里青灯古佛,还是姜崇i心灰意冷之下辞官了,非要为林棠报仇呢?” 许氏得意的笑了起来。 老夫人以为她不知道她对老太爷下手呢,可是,她就是知道了。 姜老夫人眼睛通红,阴晴不定地看向笑的得意的许氏。 心头杀机顿起,可许老伯爷在,她知道这不是好时机。 她慢慢的收敛神情,变得温和起来,“真是傻里傻气的孩子,林棠早就死了,连林家都没追究她的死因,更不要说老大了。 就算瑜儿兄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敢对老婆子我下手? 姜瑜还要不要前程?就算为了姜瑜和姜璇,老大也会忍下来。 你别怕,到了京城,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过段时间,再接你出来。 你始终是我们姜家的大儿媳。” “你不是认识京城很多的高僧吗?到时候,再请人做法,就不信林棠还能来找你。” 姜璇手脚一软,瘫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 碧云去而复返,见姜璇在无声的哭泣,顿时手无足措,这是第二次见到姑娘哭的这样伤心,上次是彩云娘来了之后。 这个世道真的很不长眼,为什么坏人活的这样好,享受着外人的尊敬,朝廷的诰命。 姜璇紧紧抿着唇。 屋子里,老夫人还在安慰许氏,许氏到底还是被她给说的心软松动了。 她自认为是因为姜崇,她太爱姜崇了。 所以愿意忍受老夫人这个老虔婆。 老夫人眸光里都是爱意,慈和的看着许氏,“不管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的,你看,你手上干干净净的吧,要报仇也来找我。 不过,没人会来找我报仇的。你放心吧。 去,回去休息,明日还要上京呢。” 许氏神色松软,迟疑的点点头,想要往外走。 “谁也不要走……”外头姜崇如同黑张飞一样,走了进来,语调阴冷,如同地狱里来的恶鬼。 许氏瑟缩了一下,尖叫一声,逃也是的冲道老夫人的身后。 老夫人面色一僵,努力的挤出一点笑容,“老大,你怎么进来也不通报一声,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姜崇站在门口,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吩咐身后的随从,“让人将松鹤堂围起来,不许进出,谁来也不放。” 姜崇为什么来的这么巧?这本是姜璇最后一次试探姜崇,她在后窗蹲下后,就吩咐碧云去将姜崇引了过来。 她想让姜崇知道林棠真正的死因,可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老太爷的死。 老夫人很镇定,她拢了拢手,看着姜崇的黑脸,感觉很不舒服。 “你这样深夜闯进来,连个安也不请,却径直让人围了松鹤堂,你想做什么?你觉得你做了二品将军就了不起了是吗?敢这样对你母亲?” 姜崇神色漠然道,“刚刚许氏说的是不是真的,父亲的死和你有关?林棠的死是你怂恿的。我没直接提刀杀了你已经是我克制了,我没办法给你请安。” 老夫人听到她的语气如此忤逆,也被激发了怒气,陡然提高声音, “我是你母亲,到哪里你都是我生出来的,你倒是提个刀试一试啊。” 姜崇听到这里更加愤怒,从前留在心里的那些愤恨,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你是我的母亲,没错,可这样的母亲,我不想要,宁愿没有。 杀了儿子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丈夫,你的心到底黑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在这个家呆着? 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棠那里不好?对你不恭敬吗?对你不孝顺吗?还是没有为姜家生儿育女? 你为什么要害她?还有父亲,他和你一起那么多年夫妻,你怎么说下手就下手,这么多年,你能睡得安稳吗?” 老夫人气的发抖,指着姜崇,“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该说的吗?你就凭许氏一句话,就要定我的罪,你父亲怎么死的?病死的,当初太医院可还有脉案。 还有林棠,她对我恭敬?对我孝顺?让她立个规矩,就回去和你告状。 让她给我做点东西,就说手疼,不会。 哪家做媳妇的和她这样?你说。” 姜崇漠然的看着老夫人,站着一动不动,背脊挺的直直的,只是道,“林棠从来没和我说话你的一句不是。 她确实不会做你吩咐的那些,可还是做了,那段时间她的手一个针眼一个针眼。 而你呢?你竟然让她端着热茶,等到凉了才喝,说的好听是试茶温。 可林棠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不让我看她的手。 她死了,我才那样的后悔,她分明就是对我太失望了,失望我连妻子都护不住。” 姜老夫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她也没想到姜崇如此的反骨,气的倒在椅子上直喘气, 两个人继续这样闹下去,肯定收不了场,一个不好,鱼死网破的结局。 “那你想怎么样?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林棠会死而复生吗?你爹会活过来吗?” 老夫人笃定姜崇不敢去报官,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姜瑜和姜璇就是他的软肋,两个人都未嫁娶,如果事情捅出去,姜瑜的官也别做了,还有姜璇,也别想嫁人了。 这样的人家谁敢沾上。 姜崇冷笑着道,“我现在不会动你,我会让你和许氏好好的进京,等到了皇上面前,我们再来算账。” “一个个,欠了林棠的,我都不会放过。” 老夫人瞪大眼睛,“你疯了。” 姜崇摇摇头,“我没有疯,从前我不知道真正的真相也就罢了,林棠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璇儿和瑜儿,我在林棠走后就跟着她去了。 如今,孩子都大了,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会体谅我的。 不能为母报仇,还算是人吗? 更何况,还有父亲的命在里头。 你们就等着律法对你们的制裁吧。 不要用那什么把柄来捏我,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把柄吗?” 第284章,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姜崇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不仅仅让老夫人大惊失色,就是许氏也是软了手脚,瘫在地上。 姜崇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去皇上面前算账? 姜家还要不要体面?姜瑜和姜璇还要不要未来?就连他姜崇,也会陷入到当年老太爷的那桩旧案中。 许氏要有个好歹,许家会放过姜家吗?肯定会疯狂报复啊。 姜家不仅仅是丢了体面,可是会覆灭的啊。 姜崇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转身出了屋子,吩咐外头守着的亲兵,“从现在开始守好这里,一直到明日上船,不许她们和任何人接触,如果许老伯爷要见许氏,就说许氏病了不能见人。 再要纠缠,让他来找我。” 姜崇面无表情的转身准备出去。 姜老夫人骇的面无血色,如果真的到了御前,她哪里还有命可活? 弑夫可是大罪啊。 “老大,我是你娘,是你亲娘!” 姜崇皮下肌肉不断抽搐着,竭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冲上去掐死她的冲动,他随手操起桌上的茶壶掷向老夫人,一字一咬牙,神情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折磨林棠的时候,你给父亲下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娘,那是我妻子,那是你丈夫。” 姜老夫人心头一悸,险些要昏厥过去,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给老太爷下药的事情,许氏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蠢货,害了自己不够,还把她给害死了。 真是个蠢货,怪不得不得姜崇的欢心。 姜老夫人恨得两排后槽牙疼的钻心。 好像站在空地里,被人戳了个对穿。 她双眼空洞地看着姜崇,半响,爆发出一声嚎哭,可对上姜崇阴冷的视线,姜老夫人生生憋住了,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不明白,怎么会闹到这般地步,他们是嫡亲母子啊。 姜崇收回目光,神情漠然看了眼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惊慌失措的许氏。 他忽然不着急走了,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食指在扶手上一敲, “你不是最想要荣华富贵吗?那我就亲手拆了这荣华。” “子告母,会怎么样,你应该知道吧?你亲手杀了父亲,将来我就有一个弑夫的母亲,这样的我,皇帝如何会重用? 你想要什么,我就拆了什么。” 姜老夫人愣愣地坐在那儿,看着眼前毒蛇一般的儿子,简直不敢相信。 姜崇不以为意的一笑,瞥向许氏,脸上浮现一个森冷的笑容, “本想放过你的孩子,不过,现在,我不想放过他们了,你说,你的奸夫会不会救你呢?” 许氏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脑袋嗡嗡的想起来,满脸阴狠怨毒的看着姜崇,“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姜崇笑了起来,“老天爷要真的有眼,早该报应到你的头上了,再说,你不是爱我爱的不行吗?怎么?这么一点就受不了了?” 许氏浑身战栗,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姜崇从来不是这样的,他性格粗放,虽然见多了生死,可并不藐视生命。 这也是她笃定的嫁进来,生下孩子的原因。 她爱姜崇,姜珠儿和姜琚的出生不过是个意外。 “你就不怕我父亲将老太爷做的事情抖出去?到时候谁也不想活。” 许氏双目赤红的看着姜崇。 姜崇冷冷一笑,不欲与许氏多说。 这一晚,姜家上上下下都没能成眠。 二太太,三太太那边听到正院闹哄哄的,打发人过来查探消息,都被挡了回去。 许老伯爷作为客人,倒是没多过问,只是叮嘱许彬查清楚冤魂吓人的事情。 姜璇也没睡,她一直在后窗下,看着姜崇处理老夫人和许氏。 她没想到老夫人如此的丧心病狂,虽然她同为女子,可还是为老夫人的心计打了个寒噤。 老太爷和她几十年的夫妻,一言不合,就被老夫人给除了。 在老夫人的眼里,还有什么是她看中的? 姜家的荣华富贵吗? 可人只得一身,一张口,居只能一张床,金银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将军过来了……”有人在轻轻推她。 她睁开眼睛,就见外头天色已亮,碧蓝在床头弯腰推她。 “姑娘,你醒了?将军过来了,好像有事和你说,而且,将军不让我们将东西搬上船去。”碧蓝轻声禀报。 姜璇的睡意瞬间没了,一骨碌坐起来,让碧蓝服侍她穿好衣衫,头发梳整齐,这才去外间见姜崇。 姜崇也是一夜未睡,脸上的胡须毛焦焦的,眼底下还有青痕,见到姜璇,咧开嘴一笑。 姜璇见他这样,心头颇不是滋味,昨日的事情,对姜崇的打击其实比自己还要大。 一向孝顺的亲娘,竟然杀了自己的父亲,伙同外人,置自己的妻子于死地。 这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的形容了。 “阿璇,爹今日就要去京城了,爹想着,要不,你就和你哥哥一起留在金陵,等过几日,我再派人将你送到兖州,你外祖父那边。可好?” 姜崇抬起手,想要摸摸姜璇的脑子,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姜璇只觉得诧异,之前她想留在金陵,姜崇怎么也不同意,这会竟然松口让她留下,还要送她去兖州…… 她蹙了蹙眉头,忽然想到父亲说要带着老夫人还有许氏去京城再算账。 老夫人还好,许氏一旦牵涉进去,许家必然不罢休,到时候,把当年老太爷在兵器库的失职证据一摆出来。 姜家大概会迎来一波磨难。 如果姜璇不跟着去京城,去了兖州,兖州在京城的千里之外,姜璇去了,又只是个小姑娘,朝廷应该不会太过赶尽杀绝。 可是林家本就在长宁大长公主谋逆的案中落败了,想要让林家护住自己,有点不太可能吧? 姜璇咬着唇,摇摇头,“爹,我不去兖州,我要跟着你去京城。你为什么让我去兖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去。” 姜崇望着女儿的眼睛,姜瑜长的更像自己,而女儿则是承袭了林棠的容貌,他的心头酸涩难当。 强笑着说道, “你别胡思乱想,让你去兖州,是因为你外祖母也许久没见你了,前不久来信,说想你了,让你过去小住,哪里有什么事情。” 姜璇既然知道姜崇的打算,就打定主意要跟着他去京城了。 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让父亲独自进京。 也许她帮不上什么忙,但一路上总能照顾一下父亲。 而且,她还有事情要做呢。 她眼珠转了转,干脆直言,“爹,我知道你去京城回做什么,可是,如果许家真的把那个证据拿了出来。到时候姜家怎么都逃不过的。 虽然时过境迁,可到底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但是,我们也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啊。 我们手上有许氏不是么? 只要我们用的好,许家定然不会轻易出手的。 以后,我们再徐徐图之不就是了。” 虽然姜璇没有说到老夫人一个字,纵使女儿语焉不详,但是姜崇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姜璇知道了。 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他眉间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是你大哥告诉你的……” 他说了一半,忽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姜璇,“昨日夜里,是你让人将我叫到松鹤堂去的是不是?” “你什么都知道了……”姜崇怔然的看着姜璇。 姜璇仰着脸,点点头,她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的还比姜崇要多。 当下,她把春娇说的那些都告诉了姜崇,同时道,“那个绿柳,父亲还是派人查一查,为什么她那么凑巧的被老夫人救下。 一个孤女,竟然那样的伶俐,什么事情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还能得到母亲的信任。 都说绿柳是老夫人的人,一切都是老夫人让她做的,可女儿不太相信。” 有了前几天面对许老伯爷的侃侃而谈,姜崇如今对姜璇说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 他开口道,“好,父亲会派人查探的,你的消息来源,也告诉我一声,到时候也是一个证人。” 姜璇忽然想到那天她让春娇一家逃命去,有点尴尬的道,“告诉我的那个人从前服侍过母亲一段时间,我怕她有事,就让她逃命去了……” 姜崇叹了口气,摇摇头,女儿的心,还是太软了。 “这事,父亲会交给你哥哥去做的。外头也差不多了,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京城吧。 只是你到底是姑娘家家,就该双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要做,交给父亲好吗?” 姜璇笑了笑,坚定的点头,并保证什么都听姜崇的。 码头上,送行的人很多,和姜家交好的人家,几乎都派了人来送行,全部送行的人都是姜崇亲自去谢过。 有人问起老夫人,姜崇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老太太舍不得大家,昨天夜里没睡好,今天精神有点不好,让我来替她谢谢各位。” 寒暄后,姜崇带着大家上了船,扬帆起航。 姜瑜站在岸边挥手,一直大船变成黑点消失在他的眼中。 这次去京城,父亲生死未仆,也许,他应该做点准备才行 从金陵到京城,水路不过十来日。 一上船,姜老夫人和许氏就纷纷晕船病倒了。 许老伯爷想要将许氏,被姜崇给挡了。 “老伯爷,许氏晕船,这会正在昏睡,老伯爷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许老伯爷淡淡的看着姜崇,“怎么?我想看下女儿都不行?是不是她出什么事情了,你休想瞒骗我。 不让我见女儿,那就把她身边的陪房罗嬷嬷叫过来,我要问她话。” 姜崇笑了笑,胡子动了动,“怎么会?当初说好了,为了两家的名声,许氏到京城后再送到庙里去。 这要送去,也是偷偷的,总不能老伯爷想大张旗鼓的送去吧? 我是不在意的,反正我头顶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 “至于罗嬷嬷,她正在照料许氏,应该不得空。” 许老伯爷绷着脸,姜崇肯定有古怪,原先对许氏是一点也不关心的,这会忽然挡着他不让他见人。 分明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天晚上正院发生的事情,许老伯爷知道有事情发生,但一点风声都探不出来。 姜家的人仿佛句嘴葫芦一般,什么都撬不出来了。 姜崇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毕竟,他还要用许氏去换许家手里捏着的证据。 这是上船那日,姜璇和他还有姜瑜商定好的。 姜崇如山的身子挪了挪,让许老伯爷看了眼舱房,许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罗嬷嬷坐在边上。 再多的,许老伯爷也看不到了。 如此船在水上行了将近二十天,终于到达京城。 到了码头,早就有姜家留守在京城的下人在码头等候,二老爷正在衙门里,没人来接他们。 一行人下了船,女眷上了马车,姜崇骑着马跟在外面。 而姜老夫人和许氏晕船一直未好转,是抬着轿子上船接出来的。 到达码头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从码头到城门口又行了一段距离。 姜崇派人去递送入城的官谍,姜璇撩开车帘往外看,初升的太阳照在高大的城楼上,镀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天高云淡,恢弘的城门屹立在不远的前方。 她对京城的记忆很少,但是这一次,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京城,只是未来的日子里,前途未卜。 马车又开始驶动起来,随着马车进入京城后,她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气息,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动。 京城是一个国家的国都,那股奇特的气息就是这个国家权力至高而森严的气息吧。 许老伯爷和许彬在城门口就和姜家的人分开了,离去前,许老伯爷看了眼姜崇, “不要忘记你们说的,如果你有什么异动,别怪我翻脸无情。” 这么久,他没有见许氏一面,就连她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除了罗嬷嬷,其他的人姜崇说都留在了金陵。 这简直太可笑了,主人回了京城,仆人留在金陵? 可在水上,许老伯爷就是想发作也没办法发作,只能等到京城了,再来警告姜崇不要轻举妄动。 姜崇懒洋洋的笑了笑,“老伯爷这话说的,等到我们找好了好的道观或者庙宇,会通知你们的。” 许老伯爷冷冷的哼了一声,带着许彬拂袖而去。 姜家在京城的宅院是在东边的富人区,和那些王公贵族又有点距离,不过周边都是能数得着的京官家族。 姜璇去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也叫碧月阁。 这个院子她五岁之前住过,到了后来,跟着姜崇去了边疆,未曾回过京城。 许氏为了好名声,虽然她没归家,可也还是把她的院子打理的很好,摆件什么的都很用心,全部都是好物件,也没有赝品,看起来奢华大气。 宅子一直都有人打理,打理的人也很尽心,更何况二老爷是京官,一直在京城住着的,提前让人将院子清理了。 这会,院子里倒是很干净,窗明几净。 碧云几个丫头从箱笼里拿出铺盖这些,换上,铺好,一直到傍晚时分,姜璇抿了抿唇,看了看镜子里头的自己。 “打听到父亲将许氏还有祖母关在哪里了吗?”她问彩云。 彩云点点头,“老夫人和许氏分开关的,许氏关在柴房,老夫人在另一处。” 姜璇没让丫鬟动手,而是亲自打理自己,描眉,扑面,上胭脂,抹口脂,又精心挑选了一件衣衫,外头罩了披风。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精心的打扮自己,装扮好之后,碧云几个都愣住了。 姜璇很漂亮,但是,在边疆呆惯了,就不太爱那些繁复的裙子,打扮什么的,她一直都是以简单方便为主。 可今日这样一打扮,整个人精致不少,如果姜崇见了,大概会恍惚,这俨然是林棠在世。 姜璇整了整披风,带着丫鬟去了柴房。 姜崇将姜璇等人送到家后,就去了吏部报道。 不管老夫人和许氏的事情掀开后,姜家会是什么下场,但该做的,姜崇还是一一做的很妥当。 毕竟他现在还是二品将军。 柴房里,看守的人是姜崇的亲兵,见到姜璇,两个亲兵也没刻意的拦,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下姜璇有什么事后,就放她进去了。 姜璇垂着眼眸,进了柴房,因为长时间没人使用,里头的空气并不好,再加上京城比金陵要冷,可许氏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小袄,这会冻得脸色发青,蜷缩在一起。 她头埋在圈起的臂弯里,听到门外有响动,然后就是门被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嫔婷而来。 她好像又看到了林棠,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林棠来索命了吗? 她还不想死。 等到看清楚来人的面孔后,更是吓的扯开嗓门尖叫。 姜璇冷笑,碧云已经上前给了许氏一个耳光。 许氏被一巴掌甩偏了头,口中尖叫,“林棠,你别来找我啊,你找老夫人去……” 这些天,许氏都是昏昏沉沉的,她知道是姜崇给她吃了迷药,只要醒来,就有人端了药给她,又继续昏睡。 她不知道姜崇会怎么处置她,她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许家抓着姜家的把柄呢。 可在柴房醒来时,她就知道,姜崇这是豁出去了啊。 她要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吗? 父亲怎么还不来救她? 她摇摇头,努力的看清楚来人,面前人竟然是姜璇,不是林棠那个死鬼。 姜璇轻笑一声,问道,“大夫人,你饿不饿?冷不冷?想不想喝水?” 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这会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意识的点点头。 她又冷又饿。 姜璇靠在一边,又慢吞吞的问道,“大夫人,是不是还想来一盆烧的旺旺的炭火呢?最好再给你来件袄子?” 许氏又点点头,唇色煞白,她冷的很啊。 姜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断点头,隔了一会娇笑道,“碧云,大夫人说又冷又渴,又饿,给她上点东西来呀。” 碧云清脆的‘哎’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提了一个桶进来,然后就听‘哗’的一声,桶里的水从许氏的头顶浇了下去。 许氏尖叫起来,身上的衣衫湿透了,冷的她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看起来有点可怜。 许氏可怜吗? 不,她再可怜能有林棠可怜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生生被药给弄成怪物。 她好好的年华里,生生被气死。 甚至死后还要被压着,如今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许氏一点都不可怜啊。 姜璇提着裙子,拢着披风,慢慢的蹲在许氏的面前。 许氏一脸防备,犹如看毒蛇一样的看着姜璇,她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不断的抱紧自己。 姜璇轻柔的笑着,轻声细语的道,“大夫人很冷是不是?” 许氏不说话,只是怨毒的看着姜璇。 “你再冷,能有我娘冷吗?再苦,有我娘苦吗?” “你做下恶事,就应该想到事情败露后的下场。” 姜璇一直笑着,说出来的话犹如地狱来的声音,“你算计我娘,算计我爹,进了门来。 如何?这姜家好呆吗?老夫人好伺候吗?孤床软枕好睡吗?我娘可一直在地下等你呢,等你去聊聊这些呢。” 许氏缩着身子,瞪着姜璇,这就是个恶魔啊。 她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迷药吃多了,还是着凉的原因。 她想用最恶毒的话来咒骂姜璇,可她说不出来。 她嘴巴张的老大,还是一言不能发。 明明刚才她还发出尖叫的,是姜璇,是姜璇下了毒手。 许氏想要扑过去,可是‘啪’的一声,她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她懵了。 打她的人是姜璇,干净利落,又重又狠的一巴掌,甩了过来。 姜璇看了看手,呼了一口气,这一巴掌,让她心头的郁气散发不少。 原来打人是这样畅快的事情,不过这些还不够的。 姜璇唇角挂着讥讽,许氏的脸顿时就红肿起来,她轻轻靠过去,对着许氏耳边慢慢的说道, “你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打我是不是? 你放心的去庙里呆着,姜珠儿和姜琚,我会好好的‘待’他们的。 姜琚是不是很恨你?很喜欢我?我会让他越来越喜欢我的。我会好好的给他规划‘人生’的。” 许氏惊恐万分,她是知道姜琚对姜璇很有好感的,她知道姜璇能够说到做到。 她忽然跪了下来,朝姜璇磕头。 姜璇红唇微动,“你做的孽,早就该还了,如今迟了十多年,连本带利,我都会要回来,你放心,老夫人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你们也好继续‘相亲相爱’不是,否则,你多孤单啊。” 许氏毛骨悚然,想要尖叫,叫不出来,她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璇站起身来,许氏还想说话?不可能了,早在船上的时候,那些药里,就被她掺了哑药,无声无息的,许氏就成了哑巴。 她不是用话来刺激林棠吗?她不能说话了,看她再如何用这张嘴说出那些恶毒的话来。 她休想再用那张恶毒的嘴去伤害任何的人。 姜璇转身就出了柴房,门关起,里头发出‘嘭嘭’的声音。 许氏的帐完了,可许家的帐还没完,还有老夫人。 她揉了揉额头,手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方小印,忽然很想很想黄先生啊。 不知他是否可好? 他走了也好,如今的她有点面目可憎,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她。 “姑娘,门上有很多的帖子,将军如今刚到京城,又得了皇上的重用,边上的邻居,还有一些从前交好的人叫都拿了帖子过来。” 碧蓝是碧月阁的包打听,这会在前头打探了一番,就回来禀报了。 这些,姜璇相信二太太和三太太会打理好的。 对于老夫人的事情,二太太和三太太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她们很知趣,并没有靠过来打探。 其实,也无须打探,到了京城,老夫人做的事情,父亲定然会和二叔三叔说清楚。 毕竟,父亲要豁出去,也要考虑到二房和三房的人。 还有许家捏着的那些证据。 姜璇见了许氏,精神很亢奋,竟然一点也不想休息。 她想了想,对碧云说,“你去马房,让人备车,我们去外头看看吧。” 京城,她还没看过怎么样呢。 二太太和三太太自然不会阻止姜璇出门,于是车马房备好马车后,姜璇很从容的出门去了。 京城的繁华和金陵的繁华,甚至边城的繁华都不一样,新奇的,好吃的,都多多了。 姜璇也没下马车,只是在车里看着外面,最后让马车停在一家茶楼的前面,歇歇脚,同时,也是想要探点消息的想法。 到了京城一抹黑,就算要和许家鱼死网破,也要先打探清楚,死法好看点。 她让碧云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听了会楼下茶客的交谈声,隐隐嗡嗡的,听的不太真切,反而把她的耳朵弄得有点痒。 她起身,去了茶楼的回廊上,趴在围栏上,俯瞰着下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会已经是点灯时分,行人匆匆,屋檐下的灯笼在寒风中飘摇。 暖红的灯火摇摇摆摆。 人群里,仿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过。 高大的身躯,青色的棉布袍,手上提着什么东西,正从一家铺子里出来。 她忽然觉得那人很像黄先生。 真的很像很像。 她揉了揉眼睛,就连动作也很像。 她还想再继续看,甚至身子微微拧着,想要下楼去。 只是,那人在人群里几个闪身,就不见了。 无论她如何的仔细探看。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的心头微微的失落。 她摸着颈间的那方小印。 他留给自己这个东西有用吗? 他说让自己有事情去找护国大长公主和肃王府的人帮忙。 这个东西会不会有用? 大约是结打的太松,她拿在手中摩挲的时候,原本挂着的小印忽然松开。 她一松手,小印掉在地上。 她弯下腰去,要捡起,可是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一步捡起,同时,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她弯着腰,就保持那个姿势,半响都没有起身。 这声音太熟悉了! 她慢慢的起身,抬起头,就见刚刚在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人,正站在她面前,笑容满面,高大的身影,将廊上挂着的灯挡住大半。 她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她听到自己错愕的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刚刚那样的想他,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想他的时候,他就突然出现了。 她的手扶在围栏上,看着他走过来,身形高大,让人看了没有压迫感,只有安全感。 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长长的手越过她,放在围栏上,半圈着她。 看起来好像他正揽着她一样。 他问她,“你在这里看了许久,有什么好看的吗?” 她抬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怔然的看着他,他怎么就在这里的?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林翊见姜璇愣愣的看着自己,手抬起在她的头上揉了揉,笑着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说完,推着她进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第285章,指尖战栗 姜璇进了隔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以至于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一只小兔子,水汪汪的。 林翊唇角勾起一抹笑,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姜璇心头有点气鼓鼓的,他为什么笑?明明早就看到她了,还偷偷的躲在后面看着她。 是不是在笑她? 华灯初上,外头繁华热闹,姜璇想到碧云还在隔壁,想要去叮嘱一声,刚转身,就被林翊给按住了。 “你的丫鬟就在隔壁,我让小二去和她们说就是了。你安心的坐着。” 刚才两人进了屋子,外头林翊带来的侍卫悄无声息的守在外边。 姜璇坐下后,环视了一下,茶楼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他这间不同的是有屏风隔着,后头有软榻,好似是作为休息的地方。 屋子里的桌上摆放了很多东西,有糕点,果脯还有书…… 姜璇的眼神在那些书上停留了一会,道,“先生……你如今已经无需考科举,还如此的……努力?” 林翊闻言,笑了起来,他不过是在这里等她,闲来无事,随意的翻翻而已。 让他考校别人的功课是可以的,但是要让他自己去考科举,估计三百名开外,同进士都不一定能考上…… 他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收敛起来,“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姜璇不想说,难道说她是在人群里看到了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所以在寻找?没找到,心头还无比的失落吗? 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又看了看上头的糕点和果脯……都是她喜欢吃的…… 林翊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她进京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消息,也知道她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哪里。 后来上了茶楼,见她听了一会闲话,就站在廊上看风景,就那么一直看着,无比的认真,和个孩子一样。 他指着那些糕点和果脯,“是这家茶楼的特色,你用用看,好不好吃。” 姜璇捻了块糕点,慢慢的咬了起来,一边问他怎么不告而别,又怎么在京城的。 林翊回答的很自然,说是老家就在京城,自然就回了京城了。 又说在这里喝茶,看到外面的她,所以才去叫她的。 姜璇咽下最后一口点心,仔细的看着林翊。 “你说谎。”她慢吞吞的说道,看向林翊的眼神清澈干净。 林翊顿了顿,她的眼神太过清澄,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呀。 姜璇摇摇头,缓缓道,“这个回廊是通的,我在外面,虽然很认真的看着下面的街道,但是背后如果有声音响动,自然能听到。 我既没听到小二招呼你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开门声。 你是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后的……” 她抬了抬下巴,“这一切都说明,你早在这间屋子了,或者说,你在等我……” 林翊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他的确是一直在屋子里呆着,甚至说,如果她没有来到这间茶楼歇脚,她也会被引导着来到这间茶楼。 他本来决定离小姑娘远一点的,他不愿意让自己再次陷入到情网中,也不愿意让她陷入到他身边的尔虞我诈中。 他更不愿意让她看到他冷酷无情的一面。 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清贫的抄书先生。 只是,最近他发现了一些和她有关的事情,总归放不下心来,所以他来了。 或许,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林翊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呢?” 姜璇想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发现帕子放在隔壁的桌上了,对面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一方帕子递了过来。 迟疑了下,姜璇就接了过来,她细细的将手上的碎末擦了,想将帕子还给主人,定睛一看,这帕子怎这样眼熟。 她将帕子一角展开,上头分明绣着她惯用的纹样…… 她的帕子何时去了他那里。 林翊见她看到了帕子的纹样,抹了抹鼻子,一时忘记了。 他神态自然的伸手过去,将帕子抽了过来,又极其自然的放入怀里,示意姜璇喝茶。 他这样的自然,让姜璇有一种错觉,这帕子不过是和她用的比较相似而已。 “我还想问你呢,你若是想见我,怎么不去姜家找我呢?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姜璇看着他,又问道, “你的老家确实是在京城吧?你说你曾经做过大官,是什么样的官呢?为何要隐退?” 林翊被她问的一愣,他没想到小姑娘竟然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他,神情还是那样的郑重,让他想回避都不可能。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我的老家确实在京城,这次回来处理点事情,相比做官,我更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姜璇心头还有疑惑,她想了想,万又问道,“你给我的那方小印,你为何将它给我呢?还让我有危险就去找护国大长公主和肃王帮忙。 他们是皇亲国戚,如果不是和你很熟悉,怎么会因为一方小印就帮忙,而你,又是给了他们多大的恩情。” 姜璇的话,让林翊停顿了很久,他没想到小姑娘是这样的敏锐,半响,他才说道, “这方小印,是我成年后就开始用的,算是贴身之物,而我,也算是皇室的旁支,所以,护国大长公主和肃王自然是认识的。 我在金陵时给你哥哥做幕僚,他曾让我查了些事情,离开前,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危险,所以才将这方小印给你。 就是想着你若有危险,而我又不在京城,你可以拿这方小印去找他们二位帮忙。” 姜璇听了错愕不已,那东西……竟然是他的贴身之物,想到当初她将小印挂在脖间,贴身放着,顿时脸红起来,曾经小印贴着的地方更是觉得热热的…… 贴身之物,而且,护国大长公主,肃王都认识,那必然是很珍贵的,更何况,还是一方小印,用处定然很多。 可他,竟然给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 她动了动唇,又觉得方才那样问他,有点咄咄逼人了。 她轻轻的说了句,“当真么……” 林翊笑着到,“自然,除了这个,我再没有别的什么好送你了……” 毕竟,他都清贫的要靠抄书过日子了么。 姜璇虽然心头的疑虑还没有散去,但也没再追问,既然他是皇室旁支,认识那两位大人物,也无可厚非。 他把小印给她,是为了她好,想要保护她,那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撅了撅嘴,说道,“你可不能再诳我了,你既然是皇室的旁支,如何会缺银子用呢? 我送你银子还有茶叶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了?” 这倒是真的。 林翊在心里憋着笑,不过面上却很镇定,他的长臂越过桌面,在她的头顶停了一会,摸到她头上的珠钗,捻了捻手指,又收了回来。 “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来找你,你家或者你认识南燕的慕容少主吗?” 南燕的慕容家? 怎么又是这个人? 姜璇倒是知道这个慕容家,当初不是还像皇上求娶她,但皇上征询了父亲的意见,拒绝了南燕使臣的求亲么? 只是,知道是知道,但是不认识的。 而且,南燕和东离,时常有摩擦,父亲作为武将,镇守边疆,和南燕的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她摇摇头,“应当是不认识的。” 林翊的语气严肃了一些,继续道,“阿璇,如果有,你必须要告诉我。” 南燕的人,不是如今的姜家能够招惹得起的。 姜璇自然果断摇头,父亲,哥哥什么性子,她很清楚,不可能和南燕的人有什么瓜葛。 不过,她思索了下,还是道,“我回去问问父亲,至于哥哥那里,书信过去,也要一段时间呢。” 林翊没再问,小姑娘不会瞒着他,而当初姜瑜那里,他是了解过的,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为什么他的人查到当初杀了李路仁主仆的人是南燕少主派的人干的。 “这么晚了,你用过饭了吗?我让人上点东西好吗?”林翊转了话题。 姜璇原本想摇头的,她摸摸肚子,今日好像没用什么东西,刚刚那几块点心下去,也只是垫了一个角。 她埋头瘪了瘪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在他面前这样的放松? 林翊打开门在门口吩咐了几句,然后关上门走了回来。 不过一会,门外就有叩门声,然后是送了菜上来。 羊肉混杂孜然的香气扑鼻而来,羊肉汤也香,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香味在室内蔓延开来。 林翊看到小姑娘的眼睛突然一亮,一颗心都软了。当真恨不得把她面前的路都给踩平坦了。 “小心烫,慢点吃。”林翊坐在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眼角带着笑,看着小姑娘吃的满脸满足。 谁能想到,好像有坚硬外壳的小姑娘,吃起羊肉来是这样的表情呢? 林翊心头满是欢欣,头一次,他觉得看人吃东西是一件极幸福,极幸福的事情。 用完餐后,姜璇看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从许氏那里出来后紧绷的精神这会也平缓下来,就觉得有点累。 她和林翊说了声就准备走。 “阿璇。”对面的男人声音清冽低沉,她觉得心头一悸,回身看他。 只见他宽厚的大掌摊开,上头放着那枚刚刚她掉落下来的小印,上头的绳结已经弄好。 “阿璇,这枚印章的玉还算不错,我放在身边养了很多年。你随身带着,平日不要取下。” 姜璇顿了下,伸手去取,触到他宽厚,温热的掌心,心头的悸动变成了酥麻。 他的掌心摊开,宽厚温热,让她有种他可以随她取求的错觉。 她拿过小印,想要往脖子上挂去。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前,取过她手中的红绳,然后挂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身高在他的肩头处,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她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间。 她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流淌,她的耳根有点热。 挂好之后,他低头看着她,“你随身戴着,可以保平安,千万记住,不要取下来。” 姜璇后退了一小步,摸了摸耳垂,抬眸看他,迟疑了下,问道,“你会很快离开京城吗?我如果想要找你,该去哪里找?” 林翊笑着问,“你有何事要找我?” 姜璇见他笑成那样,“你说就是了,不过是住处啊,还躲躲藏藏,神神秘秘的?” 确实,如果只是普通的人,住处自然是没什么神秘的。 于是他说了一个地址,是离姜璇家隔了三四条胡同的地方。又说了门口有什么特征,姜璇表示记下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道,“你一个人住吗?你是皇室旁支,怎么还如此的……你要不要住到我家去? 家里人少,院子很多,你可以独自在后街角独自开一个小门,不妨碍的。“ 林翊沉默不语,他如果真的要住到姜家去,姜崇还不吓死? 他摇摇头,道,“不用,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姜璇并没再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说的很冒失。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把他再拉到姜家去呢? 姜家的前途风雨飘摇,如果他真的去了自己家住,到时候,被牵连了可怎么办? 她再次和林翊道别,准备回家。 “阿璇。”林翊再一次叫住她,“你没有别的事,要我帮忙了吗?” 姜璇想了想,摇摇头,“没事,有事你也帮不上,就不麻烦你了。” 他不过是皇室旁支,就算真的和护国大长公主,肃王这些人有交情,或者说关系很好,她也不想让他参合道姜家的事情来。 毕竟,通敌卖国的罪名,并不小,她不能害了他。 林翊见她的眉宇间,仿佛带着清愁,但她不说,他也不能强迫,于是笑着道, “好,那你赶紧回去吧。” 他将她送到隔间,让她和她的丫鬟汇合,然后下了楼梯,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吩咐突然冒出来的常远, “先去二皇子府上,之后,再去宫里一趟。” …… 出了茶楼,姜璇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回赶,她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印,仿佛上头还有他的体温,放置在肌肤上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她用手当成扇子,扇了扇,还是觉得有些燥热,于是掀开车帘,让车帘通通风。 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碧云见状连忙问道,“福叔,发生什么事?” 外头福叔的声音没响起,倒是响起另外一道男子的身影, “敢问车内是镇北将军之女吗?” 姜璇只是提起车帘的一角,闻言,掀开大半,然后她怔住了,外头问话的人骑在马上,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只能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恍恍惚惚间,竟然与上次梦见的雪地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 顿时,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姑娘。”碧云轻轻推了推姜璇的手。 姜璇被这一推,吓了一大跳,她转头看着碧云,心里有些乱,她想问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外头又响起那道声音,执着的在问是不是镇北将军之女。 姜璇放下车帘,示意碧云回话。 可是,那人却执着的要姜璇说话。 姜璇有点气愤,这样挡着马车,算怎么回事? 她一把将帘子掀开,“不知阁下是谁?这样执着的问一名女子的身份,所谓何事?” 马上的男子,侧着身子,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倏然,瞳孔骤然收缩。 “在下南燕使臣慕容寒。” 姜璇忽然骨寒毛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紧紧的捏着车帘,慕容寒,就是那个求娶她的慕容寒? 是被拒绝了不死心?还是因为被拒绝了觉得没面子,所以上门挑衅? 她想不通为什么慕容寒为执意的求娶她,就连黄先生都知道了。 她扬了扬下巴,不让自己有一丝的退却,“使臣大人拦住我们的马车,想说什么?” 慕容寒不出声,眼睛却看着她。 姜璇忽然心跳如雷,手心微微冒汗,他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寒忽然一笑,他侧了侧身子,光线打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打出一层光晕,他的面容也被姜璇看在眼里。 “你叫我使臣大人?你该不会失忆了吧?”他挑挑眉梢,尾音上挑。 姜璇见他嘴角勾起要笑不笑的弧度,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失忆?她确实是失忆了,那又如何,她不相信她的记忆里会有关于眼前之人的内容。 慕容寒眼睛一直看着姜璇,看到了她黑白分明的眼底是全然的陌生和戒备。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斜飞的桃花眼中渗出一丝摄人心魄的味道。 她真的失忆了?她真的忘记他了?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马车里的姜璇。 被他这样的目光笼罩着,姜璇恨不得拉上帘子遮挡,不过,她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僵硬起来, “本姑娘失忆不失忆好像和使臣大人没多大关系。 想来南燕和东离的风俗不同,男女授受不亲,使臣大人这样拦住我的马车,在外人看来,可不太好。“ “天色已晚,该回家了,所以,能否请使臣大人离开? 我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和使臣大人应该没什么事情可说的,如果国事,上有皇上,下有朝廷官员。 使臣尽可去找他们。 如果是私事,还请大人找我父兄商谈。 就此别过,再也别见。” 姜璇迅速的放下车帘,还不让朝他翻个白眼,又催促车夫赶车。 慕容寒未再拦着他们的路,反而趋马退开一些,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两天本大人抽个空会去一趟将军府,还望姑娘和将军说一声。” 姜璇仿若未闻,让他来家里见父亲?开什么玩笑啊? 她忽然想到那些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关于南燕的那些事情,她抿了抿唇,难不成,她从前还真的认识这什么鬼慕容寒吗? 她怎么可能认识啊? …… 林翊从茶楼直接去了二皇子林灏的淮安王府,他问了林灏一些问题,又让他好好的照顾自己,之后就去了淑太妃那里。 淑太妃见到林翊,自然是欢喜无比,可听到林翊说出口的话,就整个煞白了脸。 等到林翊走后,屋子里发出了砰砰的响声。 林灏从小到大,难得见到林翊这样慈和的一面,因为林翊的到来,他还有点激动,听到淑太妃那边的人来报说淑太妃在砸东西,他蹙了蹙眉头,去了淑太妃那边。 他一进屋子,眉头紧皱起来,“母妃,您这是干什么?” 他怕淑太妃被碎片伤了,小心翼翼的将她从里头扶了出来。 淑太妃已经从刚刚的失态从回府火来,见到林灏,“没什么,就是你父亲刚刚训斥了我几句,是我失态了。” 林灏不明所以,“父亲为何要训斥您?他刚刚去孩儿那里还很好,是不是母妃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淑太妃淡淡的说道,“你不用在意这些,你只要和你父亲好好相处就行,他如今回京了,你多去他面前走走。” 林灏脸色一僵,不用说什么,只要父亲不嫌弃,他自然是会多多去见父亲的。 只是母妃这样一说,他去父亲面前,倒是他别有用心了。 淑太妃轻叹一声,看着懵懂无知的儿子,这个孩子到底是太稚嫩了一些。 她眼底起了一层雾气,她的孩子怎么不好了?怎么就比不上萧越那个杀人狂魔了? 为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越高高的坐在龙椅上,还得曲意逢迎顾念那个皇后。 淑太妃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她每想一次就觉得心痛的很。 明明,她的孩子才是皇子啊。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啊。 林灏敏感的察觉到淑太妃精神有异,凑上前去,“母妃,您怎么了?这些东西砸了也就砸了,只是,父亲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淑太妃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 “刚刚是母妃不对,你父亲训斥我,不过是我没照顾好你。母妃心头不忿罢了。” 她不敢告诉林灏,林翊已经知道是她让娘家人去找云纱公主,撺对着云纱公主去萧越面前自荐枕席,和皇后别苗头。 她也不敢告诉林灏,她曾派人去击杀过林翊,她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林翊,不过是让他知难而退,回到京城来,或者是从萧越手中拿回皇位。 她什么都不敢说,她知道林灏对太上皇很是崇拜,濡慕,如果知道她做的这些,她怕儿子会露出马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这些年,她甚至都不敢告诉儿子她的野望,她怕江皇后会出手除了她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太上皇退位退的这样快,让她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打算。 她望着儿子担忧的目光,脸色柔和下来,“我没事了。是母妃错了,你父亲回来,你和你三弟一起经常去他那里吧,他一个人住着,也是孤单的。 他不要母妃,但是,你们还是要的。” 林灏听了,这才点头,长辈的事情,他没办法置噱,不过母妃还是母妃,父亲也还是父亲。 他两边都孝顺就可以了。 将来父亲老了,不管是想住在他的王府,还是想去三弟那里,他觉得都没关系。 …… 姜璇回到家时,问门房姜崇是否归来,门房说姜崇早就回来了,是和二老爷一起。 大概父亲会和二叔把祖母的事情说明白吧,也不知道二叔会是怎么想的。 姜崇确实是在和二老爷说姜老夫人的事情。 姜崇吐出一口浊气来,扯了扯衣领,不无讥讽的说道,“父亲的死就是这样。” 当日许氏说姜老夫人害死了老太爷,而且姜老夫人明显心虚的样子,姜崇连夜抓着老夫人身边的沈嬷嬷,还有一些积年,得用的丫鬟审讯。 果然,老太爷确实是将老夫人给害死的,仅仅就是因为老太爷知道林棠的死因,呵斥了老夫人,又说要将此时告诉姜崇。 老夫人这才起了杀机,在老太爷的吃食里,一点点的下药,慢慢的,老太爷病了,然后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谁也没想到老太爷死是因为意外,只以为是病痛,无力回天。 “确实是她无疑?”二老爷问。 姜崇道,“她自己都招了。” 二老爷脑袋一阵阵发晕,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姜崇欲言又止,“大哥……我……” 姜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接下来,我会先把家给分了,然后母亲我来照看,之后,我会去皇上面前将母亲做的,还有许氏做的,都说清楚,至于怎么处置,就看皇上了。” 二老爷想也不想的摇头,母亲的所作所为,还有许氏,死不足惜,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分家? 这样反倒是他对住兄长,想起两个侄儿侄女从小就没父亲,磕磕绊绊的长大。 二老爷满心愧痛难当,“大哥,不要说分家不分家的事情,不管如何,我都会和你一起承当,我想三弟也是的。 只是,家里的孩子,还有其他的人,先安置好就是。” “你也说了,许家抓着我们的把柄,到时候,父亲的旧案一旦被牵出来,到时候,就算分家了,还是难逃一死。 还不如我们一起面对。” “我也是父亲的孩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 姜崇看着二老爷,不由一叹。 他和弟弟之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分,可是弟妹还有孩子,怕是未必。 只是,事情还未发生,或许,他应该和姜璇说的那样,往好的发展。 如果只是杀人事件,姜家顶多丢面子。 但如果许家一定要不罢休,将旧案迁出来。 什么样的方法,是最好的? 第286章,捍卫姜家 林翊从二皇子府离开后,去了皇宫。 作为太上皇,从进宫门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断的有人往里头报信到萧越那里。 虽然已经入夜,但这会整个皇宫都喧闹起来。 还未出宫的大臣,以及御林军统领杨统领,都到了大殿前迎接林翊。 虽然说太上皇是为了养病才禅位,可萧越登基后,对于年号这些都没改过,可见,这两个人的感情。 林翊下了轿子,见那么多人跪迎,忽然有点不适应了。 说起来他离开京城也没有多长时间,但那样的生活和皇宫里的生活很不一样,轻松惬意。 他让所有人都起来,正要问萧越在哪里,就见那头萧越匆匆的赶了过来,也没坐撵车,步伐迈的大大的,身后的一些太监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唇角溢出些笑意,迎了上去,“你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识得路。” 萧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调侃道,“太上皇回宫,应当我来迎接才是,还敢劳烦您去找我?” 林翊也跟着笑了起来,从前萧越身上气息森冷,后来成亲后,淡化了一些,现在做了帝王,身上冷冽的气息越发的严重。 他能感觉到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压迫,那是战场,还有各种争斗,以及政事洗礼,沉淀下来的内敛。 一个人,一旦有了某种威名,他不需要做什么,就会让人心里折服,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敬畏。 林翊心头很是感慨,他比萧越年长,甚至可以说看着他长大的,最开始的接触是利用,利用他在永平帝心中的位置。 后来,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他把最信任的感情给了萧越。 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萧越,他真的做对了。 萧越,很适合这个位置,他能做的越来越好的。 兄弟俩携手朝前走,两个人都生得高大,背后看过去,稳重如山。 进了御书房,布置还和从前一样。也和从前不一样,他在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的,就是一个谈公事的地方。 可到了萧越在的时候,温馨了很多。 昏黄的灯光下,还有榻上的大迎枕,又或者是御案上的一束小花。 他随意的坐下来,拿起一本奏折打开,“辛苦你了。”他说道。 萧越坐在他的对面,冷哼一声,“就知道说好听的,要觉得我辛苦,那就回来接回去啊。” 他重重地说道,“我和念念还有旭儿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多少,知道不知道。” 林翊轻轻地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我刚刚去了林灏那里,他不知道那些事情,我也警告了淑妃。以后,希望她能收敛吧。” 萧越是早就知道当初云纱公主的事情和二皇子没什么关系的,当初安王是死在他的手里,他也知道林翊不会怪罪他,但他不想二皇子还出什么事情。 这会让林翊的人生看起来太过失败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林翊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去母后那里看看,忘记恭喜你,又要当爹了。” 说到这个,萧越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多亏了太皇太后,念念有了以后,她就将宫务接了过去。” 林翊不想看萧越那张温柔的和春水一样的脸,他扫了眼边上的折子,目光顿了下,上头是姜崇的请罪折。 他手攥了攥,还是拿了起来,快速的看了起来,萧越见他拿起折子,道, “这个姜崇,倒是实心眼,这样的事情,别的人可都是藏着掖着,就怕爆了出来,可他倒好,什么都倒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轻松随意的问了句,“大哥,听说你在金陵就是住在镇北将军府隔壁?” 林翊没回答萧越的话,而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姜崇?” 萧越皱起眉头,有点斟酌不定,“本来,我将姜崇调回来,就是要重用他的,北蛮那边的战事,基本已经可成定局。 只是南边如今有点蠢蠢欲动,这次我又拒绝了南燕慕容寒的联姻,所以,想让姜崇回京,将东山营的将士交给他集训。 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压了下去,你看上头,姜崇可是明说了许家捏着把柄呢。 我想放过姜崇,难保许家不将那些证据丢出来,我是想保也不好保。” 林翊皱起眉头,姜崇只是听说许老伯爷说当年姜老太爷在兵器库的失职,又牵连到先皇御驾亲征的事情。 其实,许家抱着证据不放不过是想要挟姜家,真正让他们把证据抛出来也是有犹豫的。 许家一旦将证据抛出来,同样的,朝廷也是可以治许家的罪的。包庇罪啊。 这么多年隐匿不报,不就是包庇吗? 林翊这样想的时候,姜家,姜璇在和姜崇说一样的话。 在场的,还有二老爷姜嵩。 姜璇说道,“父亲,您已经上了折子给皇上,已经是没有留余地给自己。 许家现在还不知道,如果知道您要置许氏于死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会将当初那份证据抛出去。 姜家会受影响,那是一定的,只是许家,也休想脱了干系,他们捂着证据十几年,这个时候抛出来。 皇帝不是傻子,定然知道是和什么有关系。 许家这样做,甚至可以说是把皇帝当傻子呢,只要运用得当,许家,讨不了好。 而我们,可以用这个来和许家讨价还价。 别的人我不知道,许老伯爷定然是想许氏安然无恙的,留她一条命。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打的盘算就是等过段时间,您或者姜家的气消了,再将许氏接回来。” 姜崇的眉头一跳,“许氏害了你母亲,她还想接回来?做梦。” 二老爷一直在默默的听姜璇说的,他细细地望了姜璇一眼,沉沉地道,“阿璇说的对,许老伯爷定然没想到大哥将所有的底兜给了皇上。 趁着事情还没爆发出来,大哥,找许家商谈吧。 要留许氏的命容易,可同样的,要许氏的命,同样很简单。 只是,我倒很好奇,许氏的奸夫到底是谁?看双胞胎的面容,也看不出来像谁。 许氏这样的女人,肯定不会随便找一个人苟合的。” 不错,许氏是不会随便找个人苟且,她也真是豁的出去,当初设计让姜崇和她在同一张床上躺着,明明姜崇没有碰她,可她为了将事情做的逼真,竟然找了个人风流一夜。 没想到,竟然还一击命中,生了双胞胎…… 最后,三人一致决定,用许氏去和许老伯爷谈条件,最好是能把那些证据拿过来。 就算拿不过来,能够看一眼,知道是什么,也好做应对。 就怕许老伯爷那只老狐狸不同意。 说完许氏的事情,就是姜老夫人的事情,这个关系到长辈,姜璇不想参合,于是准备回碧月阁。 她走到书房门口,想到拦了她马车的慕容寒,她沉吟片刻,转身问,“爹,你还记得那个提亲的南燕使臣慕容寒吗?” 姜璇的话没完,在说道南燕的时候,姜崇的手紧了紧,他道,“记得,为父已经拒绝了,皇上也没说什么。 怎么了?你在外面听到什么?” 姜璇摇摇头,姜崇的手那微微一动,她看在眼里,“没有,今日他拦着我的马车,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还问我是不是失忆了,我没搭理他,就怕他上门来找您,所以提醒你一下。” 沉默良久,姜崇放摆摆手,对姜璇说道,“我知道了,天色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姜璇冲他点点头,刚要转身,忽然问道,“父亲,我认识他吗?” 姜崇猛然抬头,对上姜璇清澈澄净的眼眸,“不认识,你怎么会认识南燕的人。快去休息吧。” 姜璇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了起来,她给姜崇和二老爷姜嵩福了福身,出去了。 “大哥,阿璇怎么会和南燕的人碰上了,万一将来她想起来可怎么办?阿璇好不容易现在平静下来。” 二老爷姜嵩看姜璇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迫不及待的关起书房的门,急切的问姜崇。 姜崇握紧拳头,用力地往书案上捶了一拳,然后站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然她跟着进京了,都是我失算了。” 二老爷看到姜崇的背影沉重又硬挺,心里也是为他难过。 …… 宫中,永福宫的重重金色琉璃瓦下守卫森严,清净无人。 林翊让常远都留在了宫门外,踏入了殿中。 太皇太后正在看着经书,见到外头林翊高大的身影入内,顿时激动的放下经书,伸出双手,“你这个坏小子,还知道有我这个亲娘在呢。” 林翊走到她身边,撩了衣袍半跪下请安,任太皇太后将他抱个满怀,捶打着他的后背,呜呜哭泣起来。 好半响,太皇太后才平静下来,她用帕子抹着泪,露出了笑容, “一别这么久,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又问,“你去看了皇上吗?” 林翊道,“去了,说了一会话,才来您这边,不会怪我吧?” 太皇太后点点头,将他扶起,“皇上和皇后都很好,我现在过得比你当时在还要自在。” 她摸了摸林翊比从前要消瘦一点的脸,“清瘦了,外面的日子那么好吗?” 好到让他说不要那个位置就不要。 也不管他当初花了多少心血才坐上去,也不管那个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林翊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问太皇太后,“母后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日子过得确实是舒心了。” 太皇太后拉着林翊的手不放,长长的感慨。 她的孩子,她一直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这样好的气氛,她自然是不会去问那些煞风景的话,问了一些他在外面游历见到的新奇事。 最后,她试探性的问道,“你出去母亲不想说什么,只是,你如今身边也没个人侍候,当年的那几个妃子,你也不乐意带在身边。 你还年轻,可考虑再娶妻的事情?” 林翊淡淡道,“这事母后就不要操心了,儿子暂时没这个打算。” “可你身边长久无人照顾,也是不好。京城还是有几个女子,母后看得上眼的,要不你看看?” 太皇太后愁死了,萧越和顾念恩恩爱爱,这会要生第二个孩子了。 可她的孩子,妃子是有,孩子也有,可还是冷清的和孤家寡人一样。 她想要劝他再娶一个,不管什么身份,只要他喜欢,有个人能在他身边照顾他,夫妻和顺,不要像现在孤魂一般飘荡着,什么样的人,她都能接受的。 林翊听到这里一笑,他语气平和,“如今还是算了吧,现在很好。”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姜璇那小兔子一样的眼神,他摇摇头。 娶来做什么呢?他已经无法生育,也不过是找个人困住罢了。 太皇太后低低一叹,不再多劝了,越说得多,儿子只会越发的不痛快。 还不如让他自己想开了。 “天色也晚了,你还要出宫去吗?要不,你就留在宫里休息吧。”太皇太后道。 林翊没有留下,人一旦闻到自由的味道,就不想再被困在牢笼里。 他和太皇太后告退离开。 他出来,天色黑黑的,黝黑的天际挂着几颗微寒的星子,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他上了轿子,报了个地址,正是他和姜璇说的那间宅子。 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的朝前走。 …… 许氏被关在柴房,没有姜崇的发落,姜家人的恨就算她粉身碎骨都不能消除。 但现在为了拿她和许家讲条件,但这样大冷天的,每日不过送些简单的饭食,端到手上早已经凉掉。 许氏一身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再加上之前在姜璇那里,惊惧交加,身心俱疲,嗓子也坏了,整个人是彻底的消靡下去了。 许家许老夫人从许老伯爷回加后,曾亲自上了姜家一趟,她料定姜家不敢家丑外扬,更何况还有把柄捏在手里。 许氏的丑事自然是要遮掩过去的,因此不仅不羞愧,反而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说要见许氏。 老夫人同样被关着,见客的是二太太,二太太从前看起来很温和,可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见许老夫人那样嚣张,冷冷地吩咐下人送客,将许老夫人赶出了侯府。 许老夫人被伤了脸,又被扔到大街上,她一辈子都没受到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怎么能甘心? 她想到了太皇太后,她和太皇太后是相熟的,也算是经常进宫陪着说话,但奇怪的是,太后托病拒绝见客。 她又想到皇后娘娘,可没想到,递了名帖要进宫请见,可皇后娘娘以正在养胎,拒绝了。 她气闷的回府,可还没坐下来喘口气,许老伯爷就回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反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这个蠢货,女儿的事,谁让你插手了,这会伤了脸面,回家发闷气,你这样只是让事情越闹越大。” 许老夫人被老伯爷一巴掌扇懵了,她道,“女儿如今被关在姜家,我去问问怎么了?我是她娘,我谅姜家也不敢讲事情抖落出去,到时候我们没脸,他们姜家就能保住了?” 许老伯爷背着手,在屋子里转圈,闻言,冷笑着转身,“姜崇的心思你弄懂过吗?你知道他的女儿不是个善茬吗? 要不是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我们捏着什么把柄告诉姜家的。 我好不容易,让他们将女儿送到庙里,等过段时间事情平息下来,再接回来。 偏偏你上门闹一番,到时候出什么变故还不知道。” 许老夫人大惊失色,“不会吧,我连话都不曾说几句,就被他们家的二太太赶了出来。他们敢这样做?” 许老伯爷真是恨不得再给老妻一巴掌,“姜家的人都是疯子,谁知道会怎么样?对了,你去的时候见到老夫人了吗?” 许老夫人摇摇头,“没有,直接是二太太出来待客,都没来得及问,就被赶了,姜家什么时候才找好寺庙,把女儿送过去?” 许老伯爷沉思了会,怒道,“你养的好女儿,当初死活要嫁过去,嫁过去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去偷人,现在事情压不住了,她的罪名也已经坐实了。 将来如何,还不知道。” 若真的是被皇上知道了,许家也要受到牵连和责难。 现在只有祈祷姜家赶紧将人送到庙里,事情平息下来。 他可不想真的和姜家弄得两败俱伤。 “记住,以后若非经过我同意,不许再随便出门,更不要去姜家,有你见女儿一面的,知道吗?” 许老伯爷没好气的和许老夫人说道。 许老夫人焦虑万分,忽然道,“那珠儿和琚儿怎么办?你真的要接过来吗?” 许老伯爷却诡异一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姜家,碧月阁,姜琚默默地站在姜璇的面前。 姐弟两个相对而立,沉默无语。 姜璇猜不出姜琚忽然来找她,又让她将下人都打发了,是为什么。 对面的姜琚已经和她一样高,只是面容还很稚嫩,他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慎重, “大姐,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告诉我实话。” 姜璇猜到他要问什么,默默点头。 姜琚紧紧盯着姜璇的眼睛,“我的身世是不是有问题?我是不是我娘的孩子?” 姜璇,“……” 她没想到姜琚会有这样的疑问,如果是姜珠儿告诉他的,他不会问他是不是许氏的孩子,而应该问是不是姜崇的孩子。 可偏偏他问的他是不是不是许氏的孩子。 她淡淡的说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姜琚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下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我是‘野种’我不是野种,我和姜珠儿是双胞胎,虽然我们长的不一样。” 他声音哽咽,他又不是傻子,在金陵开始,下人之间就有流言,他不敢去问母亲,更不敢去问父亲。 再加上母亲对他和姜珠儿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不怀疑都难。 姜璇心里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和不忍。 说到底,姜琚并未犯什么错。 可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 姜家再如何的宽宏大量,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可能再留在姜家了。 她顿了顿,轻叹一声,“琚儿,你没错,错的是大人,你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你不是姜家的孩子,可你以后,也会有去处的,许家会将你接过去的。” 姜璇的话已经很明白,他确实不是姜家的孩子,但母亲,真的是许氏。 否则,许家怎么会将他们接走? 姜琚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 他不是姜家的孩子? 他是谁的孩子?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掠过脑海。 他以为自己是姜崇的私生子,不得已才放在许氏的名下,否则许氏对他和姜珠儿不会是不一样的态度。 可是,他竟然连姜家的人都不是吗? 他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 姜璇见状,扶住姜琚的手臂,不让他摔倒。 姜琚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睁开眼,见到的是姜璇焦虑的脸孔。 他艰难的推开姜璇的手臂,感觉心头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母亲,母亲怎么对得起父亲? 他的父亲武艺兵法出众,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守家卫国的大将军,为何,为何母亲要这样对父亲? 父亲怎么偏偏娶了个这样的母亲? 他将胃里吐了个干净,他觉得他很脏。 他忽然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原来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我娘害死你娘也是真的? 姐姐,你杀了我吧,我为你娘偿命,你若是不忍心动手,就让别人动手,我没脸再见任何人。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的哭声里,含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姜璇暗暗叹了口气,硬起心肠说道,“琚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记着,没人会要你的性命,只是,从事发的那天开始,你就再也不是姜家的子孙。 家里不愿意宣扬家丑,所以,不会将你们的事情暴露出去。 但是,家里不暴露出去,免不了许家为了你母亲,将姜家拖下水。 所以,这个时候,你还是赶紧离开姜家,和姜家脱离关系。” 姜琚的哭声渐停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姜璇。 姜家心善,这么多年,替别人养孩子,可如今,为了保全了他们姐弟颜面和尊严,不必顶着他人异样的目光活下去,不会被人唾弃,遭人耻笑。 他还有机会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只是,许家,许家怎么将姜家拖下水? 他强忍着没有掉泪,“大姐,谢谢你。” 他会搞清楚的,他不会让别人伤害姜家。 姜璇的眼中陆续怜惜,“琚儿,你虽然不是姜家的子孙,可到底做了我十多年的弟弟,我恨你母亲,恨谁,也不恨你。 你是无辜的,你母亲犯下的错,不该延续到你的身上。 只要你安分守己,将来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姜琚对姜璇从来都是濡慕的,他哽咽着喊了声姐姐,然后失声痛哭。 他在姜家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虽然父亲不在,可母亲当家,祖母喜爱,他的日子很和顺。 可没想到,姜珠儿把这一切都戳穿了。 她说他不是姜家的孩子,是野种,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母亲也被姜家关了起来,让他和她一起去将母亲救出来。 他根本不相信姜珠儿说的话,他不敢去问姜崇,只能过来问姜璇。 他问是不是许氏孩子的事情,其实是抱着一丝希望,故意那样问的。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血液里流着不知道的男人的血,如果可以,他愿意把那一半血还给那个恶心的男人。 他只想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啊。 姜璇听着姜琚撕心裂肺的哭声,鼻子微酸,轻轻拍着姜琚的后背。 她是想让姜琚去和许家闹,甚至想用他去引出许氏背后的奸夫,她相信,许家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对于姜琚,她很抱歉,但她也只能为他做这些,告诉他真相,如果可以,她会安排好他的未来。 相信父亲也同意她这样做的。 良久,姜崇抬起红肿的眼睛,哭着问道,“姐姐,我能不能去看看我母亲,有些事情,我一定要问清楚。” 姜璇本不想答应的,但转念一想,让姜琚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 “好,我领着你去。”姜璇低声道,“你将眼泪擦干净,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长大了。” 第287章,条件 许氏到京城后,一直被关在柴房里,没有人管她。 她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 她一直缩在墙角,惊恐的看着外面,甚至害怕柴房门被打开,她怕迎来的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 她惊恐不安的熬了几天,嗓子也不能说话,胃里空荡荡的,吃的永远是稀的米粒都能数清的米汤。 她偶尔在米汤里照见自己,都会被吓一跳。 头发凌乱不堪,眼睛通红,满脸的惊慌恐惧,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疯女人。 这怎么可能是她? 她是镇北将军的夫人,娘家是伯府,未出阁之前也是京城数得着的美人才女。 但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许氏不敢相信,甚至发出怒吼,她想要砸东西,可这里不是她的院子,里头只有乱七八糟的杂物。 她伸手过去都怕手心被刺破了。 无论她发出什么样的吼叫,都没人理她。 终于,外头有久违的开门声和脚步声,许氏迟钝地抬起头来,柴房的门被打开,光线照进来,刺的她眼睛生疼。 门口两个人,逆着光站在那里。 许氏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璇,再移到边上姜琚的身上,看到姜琚她眼睛一亮,咿咿呀呀的叫起来。 犹如暴怒的困兽。 姜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头发散乱不堪,面色灰败,目光呆滞,让人看了就从心底渗出寒意来。 这是他的母亲,是生养他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 这一刻,他只觉得陌生的可怕。 如果没有人伸出手拉他一把,他将坠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刚刚被姜璇安慰了的心,看到许氏的模样,他差点崩溃了。 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他不姓姜,他只是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他的世界,已经毁了。 许氏已经不能说话,她手忙脚乱的朝姜琚扑过来,扑到姜琚的脚边,要去抓他的袍角。 姜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许氏的眼里,让许氏几乎要崩溃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大笑过后,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姜琚慌乱的朝姜璇看去,姜璇眼神鼓励的看着他,示意他没关系。 姜璇拍了拍姜琚的后背,鼓励他,转身去了外面,同时示意外头的人将门关了起来。 姜琚关上门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疯狂的女人,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到底,他的心肠是软的,他弯腰将许氏扶起来,搀扶到角落里,让她做好,然后他也一撩袍子,坐了下去。 “我的父亲是谁?”他定定的看着许氏,问道。 许氏万万没料到姜琚会出现,平心而论,她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姜珠儿。 她也不是不爱,只是姜琚是男孩子,后来去了外院,和她一点也不贴心。 可没想到,姜珠儿一直没来看她,反倒是姜琚来了。 她心乱如麻,头脑一片空白,她一直瞒着姜琚,不让他知道。 没想到纸包不住火,是谁告诉他的? 肯定是姜璇那个贱人,要不就是姜崇。 她没想到姜崇也变得这样的卑鄙了。 她想要说不是他想的那样的,可她只能无助的‘啊啊’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对不起父亲?为什么?你不是大家闺秀吗?你不是最懂得礼义廉耻吗?可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为了一己私利,杀了大姐的母亲,私相授受,你怎么还好意思嫁进姜府?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喜欢父……” 姜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叫姜崇父亲,他的这声‘父亲’简直就是对姜崇的亵渎。 姜琚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他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你既然嫁进姜家,为何不安分守己?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有何脸面苟活人世?” “你是我的母亲,我自来敬重你,孝顺你,哪怕你对姜珠儿比对我好,也没关系。 因为我是男子,本就不耽于这些后宅之事,我要做的是和将军一样,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是,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 姜琚越说越想哭。 可他不远在这种时候掉眼泪示弱,他坐在那里,挺直小小的身板。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姜崇的憎恶令许氏更痛苦的,莫过于来自姜琚的失望和憎恶。 许氏心中虽然最爱重的是姜珠儿,但姜琚却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几乎无颜面对姜琚,耳根火辣辣的,将头扭到一边,心如刀割。 她根本不敢看姜琚的脸 她拼命的摇头,努力张大嘴巴,‘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两行清泪砸在地上,她只能慌里慌张地双手瞎比划着。 姜璇这个贱人,简直就是丧门星啊,她是故意的,故意把她送到庙里去,故意给许家希望。 其实,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给林棠报仇了啊。 她根本就没想过让自己好过,也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女好过。 她想让姜琚不要和姜璇走的太近,不要听她糊弄。 满腔的话没法说。 好像只要她看到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坑,横在许家门口,她眼睁睁地看着许家人,她的儿女,一个接一个地朝这个大坑里栽,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也不能说。 她眼珠转动一下,想要找树枝在地上写,姜琚抓住她的手。 “你这样也好,我这会不想听到你的编辑,不过,我会央求姐姐给你找个大夫看看伤寒的。 我不会让和你说的那样,去许家的,我会姐姐会让将军帮我安排好今后要过的日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至于我的生父,你不说,我也没兴趣知道。” 许氏的手被姜琚抓着,她疯狂的摇头。 绝处无法缝生不可怕,可怕的却是无法告诉自己的亲人,别往里跳,跳了会死人的。 你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灭亡。 这才是最绝望的。 姜琚放开许氏的手,站了起来, “你以后就去庙里好好的反省自己吧,为姜家祈福,减轻你的罪恶吧。 如果你敢诅咒姜家任何的人,那么,就让我姜琚孤独终老,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许氏听得心惊肉跳,全身冰冷,他怎么能罚这样的毒誓?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就算要报应,也该报应到她的头上啊。 姜琚仿佛知道许氏在想什么一样,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报应在儿子身上,才会让母亲更痛苦。” 许氏还在比划着,姜琚却没再理会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 许氏情急之下,想要站起来,可连日来未曾好好用食,又经了打击,手软脚软,起到一半,又咚地一声,瘫软在地。 出了柴房的门,姜琚脸上惨白,双腿如灌了铅一样,迈不开半步。 姜璇眼里闪过一抹怜惜,虽然许氏不能说话,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但姜琚的指责,也给了许氏重重一击。 “姐姐。”姜琚的声音低沉沙哑。 “你想好了,如果不会许家,让我或者父亲来安排你的未来,会很辛苦。”姜璇轻叹一声,对姜琚说道。 姜琚眼中水光连连,小声而又倔强的说道,“我不怕,不管做什么,我绝不会给姜家惹半点麻烦,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世。” 他抿着唇,姜崇安排的,无非就是入军中。 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从前,他的父亲是东离朝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姜崇。 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傲,也始终以自己身为姜崇的儿子为荣。 这一切,到现在,都成了泡影了。 姜璇回身看了眼柴房的门,对姜琚说,“我会和父亲说你的事情。今日你的精神也不好,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也是再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 姜琚嘴唇嚅动了两下,转身离开。 姜璇看着他离开,推开柴房的门,许氏以为是姜琚回来了,欣喜的抬起头来,见到是姜璇,欣喜顿时化为怨毒。 姜璇淡淡的走到她的身边,“怎么,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如何?” 许氏不能说话,只能怨毒阴狠的看着姜璇。 姜璇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道, “当初答应了老伯爷不把你的事情宣扬出去,所以,姜琚依然是姜家的孩子,父亲会给他铺好路的,我这个姐姐也会帮他的。 让他去军中,从一名小兵做起,如何? 琚儿不是珠儿那个蠢货,果然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战场从来都是无情德,你说,你会不会看到琚儿成为大将军凯旋的那天呢? 我觉得,大概是看不到了吧。” 许氏闻言,浑身发抖,去做一名小兵? 果然,姜璇就是想害死她的孩子给林棠报仇啊。 战场上刀剑无情,更何况还是冲在最前的小兵。 不会的,琚儿不会这样做的,他怎么能丢下她和珠儿? 琚儿的下场都这样了,珠儿呢?珠儿会怎么样? 她朝姜璇扑去,被姜璇一躲,扑倒在地上。 姜璇莞尔一笑,“这就生气了?我还没说到你的心头肉,珠儿呢。 我一定会好好的善待她的。你别怕。” 许氏怒目相视。 姜璇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声音冰冷,“你说,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的奸夫是谁呢?也许,我会和二婶娘说一声,让她好好的给珠儿找门亲呢?” 许氏后退了一点,扭过头去,没有看姜璇,这就是拒绝说的意思了。 姜璇玩味的笑了笑,这个奸夫,会是谁呢?让许氏连命都不要,甚至,连心头肉珠儿的未来都不管。 就是不说出来。 许氏越是不说,姜璇越是好奇,她拍拍手,站起来,“我会把你宁愿让姜珠儿掉入火坑,也要保住奸夫是谁的事情告诉姜珠儿的。 我想她到时候肯定会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吧。” 许氏仿佛被刺了一下,呼吸粗重,眼睛通红,如果能够说话,大概这会就是破口大骂了吧。 姜璇扫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转身走了出去。 姜琚和姜璇走后,许氏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然后就是又哭又闹,将门拍的‘砰砰’响。 看门的下人报到姜璇这里,姜璇冷淡的说,“不必管她,随便她闹腾,只要她不死就行了。” 不过,按照许氏那惜命的样子,大概不会将自己折腾死的,她还等着许家的人把她从庙里接回来呢。 越是卑鄙无耻的人,越是求生欲强烈。 姜崇那边,他将所有的事情都禀报给萧越,所有的底都展现在那份折子里。 不得不说姜崇这样破釜沉舟的做法,很是赢得萧越的好感,虽然他知道姜崇的心思。 他将折子按住不放,姜崇这边虽然心里忐忑,不知道皇上会如何的处置他和姜家。 忐忑归忐忑,他也准备好了和许老伯爷用许氏谈条件。 …… 许家,许彬坐在许老伯爷的对面。 许老伯爷神色严肃,“你将来是伯府的继承人,姜家如此的欺人太甚,事到如今,你竟然让我不要和姜家为难。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难道你还对姜家女儿念念不忘? 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一个女子,竟然让你这样神魂颠倒。 你明知道姜崇已经拒绝了我的帖子,你……” 许彬面色晦涩,起身,撩袍跪下,“祖父,和姜大姑娘没关系,孙儿知道和她无缘,已经放下,劝您不要对姜家发难,实在是为了许家好。 一旦这个证据抛出去,不仅仅是姜家,就是姑母,以及许家都会沾染是非。 许家隐匿不报,姑母还在姜家,肯定会被牵连。还有珠儿表妹,以及琚儿以后该怎么办?” 许老伯爷盯着跪在地上的许彬,半响,冷冷的说道,“只要姜家不为难,难不成我会将事情揽上身吗? 让你查金陵最后一夜,姜老夫人的院子出了什么事情,你查到没有?还有那装神弄鬼……” 许彬垂着头,抿着唇,摇摇头,“那天夜里,镇北将军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至于说了什么,一点都问不出来。 下人被赶走了,在场的都是姜崇的亲兵侍卫。现在还没问出来。 至于装神弄鬼,没有踪迹,或许真的是姑母压力太大,造成的。” “没用的东西。”许老伯爷大怒,手掌一拍,掌风将桌上的烛火扇的跳跃起来。 “你是许家的世子,给了你那么多人,你竟然查不出来,再给你几天功夫,你给我查清楚,否则,我们永远处于被动。 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我唯你是问。” 许彬扣头不止,“祖父息怒,孙儿一定会查清楚的。” 许老伯爷死死的盯着许彬的头顶,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我相信你是知道分寸的,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许氏低低的回道。 …… 姜家,姜璇和姜崇说完了姜琚的事情,对于姜珠儿和姜琚,姜崇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身世,所以,也就没有关注他们。 他没想到许氏这颗歹竹出了姜琚这颗好笋。 不管如何,姜琚一个孩子,无法选择投身哪里,他是无辜的,难得的是又如此的有觉悟。 “好,父亲会安排好的,让他先去北疆做一名帐前小兵,只要他把握住机会,一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别管了。” 姜璇闻言,她不过是提一提这件事情,具体安排还是要父亲做安排,她能做好的是,就是给姜琚准备点伤药之类的。 她本来还想和姜崇说许氏奸夫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对父亲来说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姜崇的书房告辞回到碧月阁,姜璇靠在榻上,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色发着呆,慢慢的昏昏地睡了过去。 碧云在一边,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碧云刚出去,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睡梦中,依然眉头紧皱的少女,脸上垂落几丝发丝。 他想伸手去将发丝给拨开,又怕惊扰梦中的少女。 他无声的坐在榻边,原本严肃冷冽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瞧瞧的凑过去,细细地注视着她的眉眼,一寸一寸,一遍一遍,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梦到什么烦心事,眉头皱的死死的。 他想起他们的初见,也是在姜家,那个时候她很小,小小的人儿,眉眼温驯,但眼里却藏着桀骜。 珠儿那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她嚣张跋扈的性情,站在她的面前,和许家的几位姑娘冷嘲热讽的讥笑她。 可她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冷然地面对着恶言恶语,仿佛遗世独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珠儿拉着许家的几位姑娘攻击她,推搡中,她跌坐在地上。 他终究是看不过去,上前扶起她,想要斥责几位堂妹还有珠儿。 可她却只是轻轻一笑,推开他,拍拍身上的泥土,轻声的说了句,‘谢谢。’ 她是那样的不骄不躁,动作柔缓,让他将这一幕,印在脑海里,永远也忘不掉。 他看着面前依旧睡的香甜的少女,却觉得心中一股郁气难以发泄。 她忘记了他。 她从不曾记住他。 他几次的出现在她面前,得到的只是她的争锋相对,还有困惑的眉眼。 她甚至拒绝了祖父的提亲。 他抬起手,想要抚上那眉眼,终究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你那样的厌恶我吗?”他低低的说了一声。 姜璇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厉声喝道,“谁?” 碧云从外头推门冲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姜璇坐在榻上,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除了碧云,再无其他的人,她摸了摸额头, “可能是做梦了,刚才觉得有人进来……” 碧云端了水进来,拧了热帕子,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姑娘,将军已经回来了,您还是歇息一下吧,天天这样思虑过多,到时候身子都要垮了。” 姜璇笑了笑,等过了这段时间大概就好了吧。 皇上的定论下来,许氏和老夫人的结局也就有了。 只要将两人解决了,府里大概会清净很长一段时间了。 到时候日子也会轻松一些。 姜崇报上去的事情,没有发作出来,姜崇在外人眼里,依然是炙手可热的。 京城的一些高门,宴请的时候,也会给姜家发一张帖子。 姜老夫人如今被关在佛堂里,许氏也不能出门见客,一般都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带着姑娘们出去赴宴。 不过,姜璇对这些倒是没兴趣,还没出去过。 “姑娘,将军今日出门去了,说是和许老伯爷约好了在茶楼见面。”碧蓝从外头急急地跑了进来。 和许老伯爷有约?姜璇眸光微微闪动,终于到了最后图穷匕见的时刻了吗? 许家会如何呢? 茶楼里,姜崇先进了预定好的雅间,他点了一壶茶,慢慢的品着,等着许老伯爷的到来。 一直到辰时三刻,许老伯爷才带着许彬慢悠悠的走进雅间。 “年纪大了,事情就是多,让你久等了。”许老伯爷笑眯眯的说道。 姜崇嘴角一咧,大手一挥,让许老伯爷坐下,提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许老伯爷的手在桌面上瞧着,许彬站在他的身后。 姜崇望着桌上的茶汤,道,“老伯爷,我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当日在金陵,你说了回京城,把当初老太爷在兵器库的失职证据给我看,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老伯爷是否该兑现诺言了。” 许老伯爷笑的风轻云淡,“自然,老夫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说话算话。” “今日,我不但可以将这些证据给你看,还可以将它交给你们处置,我这里也绝不留备份。” 姜崇稍微有些错愕,许老伯爷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 他握着茶盏,笑着道,“老伯爷这样,让晚辈有点失措,你有什么条件,还是直说吧。” 许老伯爷哈哈大笑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我的条件,那就是我们亲上加亲。” “我上次曾经递了求亲帖,但被你拒绝了。” “我希望这次你不要拒绝我。” 第288章,太上皇的眼光好还是不好 姜崇没想到许老伯爷打着这样的主意。 亲上加亲? 呵呵,老伯爷打的好主意。 站在许老伯爷身后的许彬愣愣的站在那,半天没回过神来。 明明那天祖父明确的和他说了让他不要再想姜璇的事情。 他心里很难过,可还是遵从祖父的意愿。 这才有他偷偷的潜入碧月阁去偷看姜璇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祖父松口了,还亲自向将军提亲。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心捏出汗来,一双眼睛希翼的看着姜崇,希望他能够答应。 这一辈子,他会对姜璇很好很好的。 只见姜崇咧开嘴,笑了起来,标志性的大胡子动了动,“老伯爷,虽然我们家阿璇很好,但是,她有自己的主意,我可不敢随便给她定亲事。” 这就是拒绝了。 许老伯爷依然笑着,可许彬的心直直的往下坠,还是不行吗?还是被拒绝了吗? “将军就不问问你女儿的意思?”许老伯爷不疾不徐的问道。 姜崇仿佛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老伯爷出身名门,又受朝廷重用,学识定然是好的。不是我这样的粗人,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 那么晚辈想请教一句,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什么?” 许老伯爷顿了一下,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姜崇是什么意思,婚姻之事,素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姜崇见他不语,平缓地道,“我是阿璇的亲爹,姜家也不需要出卖女儿的幸福来保住平安。 我不能明知前面是火坑,还帮着她往下跳吧,那可不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 许老伯爷知道姜崇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虽然说武将粗放,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免不了纷争,别说文官之间争来斗去的,武将之间同样免不了。 会打战,打战好的人很多,有的人一辈子只能籍籍无名,有的人就能异军突起,成为将军,乃至获封爵位,成为人上人。 姜崇从一个普通的武将,做到镇北将军,如今又被皇上调回京准备重用,自然是有他的特别之处。 他压下心头的憋闷,笑了笑, “如今你依然是我的女婿,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做人还是不要太刚直了,这样容易给自己招祸。 我的孙儿也是一表人才,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对令嫒也是一片倾心。 他们两人的结合,既让姜许两家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一起,将来还能互相帮助,又何乐而不为呢?” 姜崇无所畏惧的笑了笑,“其他的事情好商量,唯独这件,不用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老伯爷如果还念着姜许两家的情谊,还有许氏的命,把证据给我就是了。 如果觉得这些都没手中握着证据好,那晚辈也不能强求。 今日看来是谈不拢了,晚辈告辞,老伯爷可以回家再考虑考虑。” 许老伯爷望着姜崇许久,见他态度间距,长叹一声,“罢了,就当我今日没说过。” 他知道姜崇这样的人不能强迫的,否则会适得其反,到时候控制不住就不好了。 许彬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上头青筋暴起。 人生真是一点都不美丽了。 许老伯爷笑呵呵的让姜崇坐下,自始至终,都没管他身后站着的许彬。 姜崇眯了眯眼,“老伯爷一片爱女之心,定然是不希望我们做出什么不招待见的事情吧。” 要挟,好像谁不会一样的。 他就不信,许老伯爷会看着他把许氏往衙门送。 许老伯爷顺手斟了杯茶,端起来往唇边送,“我固然爱女,但也要为家族着想。” “我们家姑娘不值得将那些证据送给你,不过,姜大姑娘还是很值的,将军这样爱护女儿,老夫也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将军又不愿意女儿嫁过来,那么,我们再说另外一个条件吧。” 许老伯爷笑眯眯的看着姜崇。 …… 姜璇知道姜崇去见许老伯爷,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想知道事情到底谈的如何。 她坐在窗边,看着院门口发呆,手中拿的是林翊送的那方小印。 玉质温润,她捏在手里把玩着。 从茶楼里见过之后,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她一边把玩,一边想着,改天去看看他。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住,是不是和从前一样。 外头响起脚步声,循声望去,是姜崇回来了,正背着手穿过庭院进来。 她心头一喜,顺手将小印放在桌上的锦盒里头,还没盖好,姜崇就进来了。 她放下盖子,走过去行礼,“父亲。” 姜崇看着娇嫩可人的女儿,想到许老伯爷竟然打着那么龌蹉的主意,就有点恼怒,又有点得意。 他的女儿这样好,真是人见人爱啊。 姜璇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扬声吩咐外头的丫鬟上茶。 姜崇任她拉着坐下,然后眼睛漫不经心的扫过桌面上的锦盒,目光停留了一下,刚要移开,突然目光凝聚,脸上的颜色都变了。 姜璇正看着外面,没注意道姜崇脸色变了,而是急切的问道, “爹爹,许老伯爷那里怎么说?” 姜崇太过震惊了,以至于他来不及回答姜璇的问话,一把抓过锦盒,提起小印上头的红绳,仔细看起来。 姜璇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姜崇是男的,对于女儿家的配饰一向不怎么关心。 她只以为姜崇也喜欢这方小印,或者是被玉质吸引了。 “这方小印是你的?还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姜崇语气十分凝重的问姜璇。 姜崇的凝重让姜璇滞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大的反应。 “这小印不是我的,是在金陵是有人送我的。” 姜崇脸色变了变,这方小印,他在很多信笺上看到,这是太上皇用的私印,除非很正式的公文,才会用上玉玺,否则一般的行文,太上皇都是用这方小印。 这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阿璇这里? 他想到太上皇在金陵的时候,曾经住在姜家的隔壁,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东西是怎么道阿璇手上的。 只是,阿璇说道这东西表情很平常,也不觉得是多么贵重,一脸的懵懂无知。 他皱了皱眉头,姜璇同样皱了皱眉头,她不明白父亲是怎么了。 “这是谁赠送给你的。”姜崇追问到。 “就是当初给哥哥做幕僚,住在咱家隔壁的那个黄先生啊。”姜璇回道。 没想到真的是太上皇送给阿璇的。 太上皇这是什么意思?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阿璇,有什么意图? 难道是报答当初阿璇在慈玄观的救命之恩?或者是他昏迷的时候,阿璇照顾他了。 可送什么不好,将这个送给阿璇。 他把小印放回锦盒中,郑重的对姜璇说道,“这东西看起来很贵重,你一定要保护好。为父还有事情,出去一趟。” 姜璇莫名其妙的看姜崇匆匆的出去,追到门口,“爹,你还没和女儿说今日去见许老伯爷的事情呢。” 姜崇脚步未停,只是回了一句,“回来再和你细说。” 姜璇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黄先生说过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但是怎么让父亲这样的震惊? 是小印太贵重,还是黄先生这个人有问题? 姜璇把小印握在手里摩挲着,想来黄先生那日并没有说实话,她心里更加坚定的要去黄先生那里一趟。 姜崇从姜璇那里出来,直奔府门外,上了马,往宫里而去,只是走到一半,想到太上皇并没有住在宫里,又往郊外的行宫疾行而去。 快马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行宫才发现太上皇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他将腰牌给行宫管事看,又说有急事要找太上皇,这才要到太上皇在京中的住址。 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宅子,和当初在金陵姜府隔壁的宅子差不多,好在府里是层层精兵守着,机关重重,也不怕被人知道东离朝的太上皇就住在这里。 姜崇将腰牌给了府卫,就站在门口等着通禀,等了半刻钟的时间,才被人领着进去。 穿庭过院,领路的人将他带到书房门外,姜崇走进去跪下,行礼道,“太上皇。” 林翊正在临摹字帖,姜崇行礼后,他放下手中的笔,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在边上备好的水盆里净过手,这才坐了下来。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姜崇在边上打量着,从金陵到京城,大概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太上皇了。 这会还是如在金陵所见,穿着简单的松江棉布袍,收东西,净手,擦手,乃至坐下来喝茶,动作都是那样的和缓,风轻云淡,让人看起来很愉悦。 说起来,太上皇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他看起来却比自己年轻许多,浓眉,凤眼,周身带着一种儒雅的英俊气质。 说他是个而立不到的青年也不为过。 “怎么了?这么着急见我?所为何事?”林翊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靠在椅子上,看着姜崇问道。 “是边疆有什么动静,还是你的差事有什么问题?你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发生何事?” 林翊知道姜崇在打量他,不以为意,他知道姜崇最近定然很焦急的等着萧越的处决旨意下来。 姜崇这样急匆匆的找他,他又怕是不是姜璇出了什么事情。 姜崇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臣在小女那里看到了您的私人小印。那是您的贴身之物,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小女手中,臣怕小女冒冒失失的,捡了您的东西不还,故而想问个清楚。 回头臣也好惩治这个丫头。” 林翊一时怔住,然后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什么捡了东西,又惩治,这分明就是想将自己的女儿给摘出来,就算有什么不好,也怪罪不得。 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他靠在椅子上,神态悠然闲适,“姜卿,你就没想过当日在慈玄观是令嫒救了我。” 林翊的话,让姜崇怔了一下,他当然想过了,事实上,也唯有这个理由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救命之恩,报答的方式有很多,怎么用得着这样重要的小印呢? 等等,还是用小印报答好了,否则,如同话本一样,救命之恩以身相报,那就不太美妙了。 姜崇神色忐忑的说道,“殿下,就算救命之恩,您也不用将那么重要的小印给小女,这太贵重了。” 林翊又道,“令嫒是个好姑娘,不仅仅救了我,也帮了我很多,所以,这方小印是我送她的。” 姜崇是知道太上皇如今是没有妃子随侍在身边的,难道是对阿璇有别意? 这可不行啊。 他闭了闭眼,横了横心,“殿下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小女,可是她……得了殿下的喜欢?” 姜崇问完话,心里战战兢兢的,不仅仅是怕林翊回答是,也有怕触怒林翊的意思。 不过,为了女儿,他是一定要问个清楚的。 林翊闻言,笑了起来,这个姜崇,倒是真的很有意思。 他笑眯眯的看着姜崇,意味不明的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姜崇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如果是……他也不想将女儿嫁入皇家,女儿那么单纯,被太上皇耍了都不知道,到时候还不是被太上皇给吃的死死的啊。 这肯定不行的。 而且,太上皇孩子都老大了呢。 林翊见姜崇那纠结的眉眼,顿时又乐了,说了句,“姜卿,放心吧。” 姜崇以为林翊说的是让他放心,他不喜欢姜璇,他的心里松了口气,太上皇的眼光真是太不好了。 不,太好了,知道自己配不上阿璇。 姜崇脸上的表情变化,被林翊都收入眼底,林翊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垂下眼眸,抿了口茶。 姑且就让镇北将军乐一乐吧。 虽然得了林翊的保证,但是对于林翊把小印送给姜璇,姜崇还是不能全然的放松,他又试探的说了句, “那陛下……要不要臣将小印拿回来还给您?” 林翊抿了抿唇,脑海中姜璇的俏脸一闪而过,他摇摇头,“不必,送都送了,怎么能拿回来?不过,你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就是了。” 姜崇听了林翊这么说,才总算将提着的心收好,顿时觉得舒畅不少,虽然他不知道太上皇为何不告诉姜璇真实的身份,但是,不告诉也好。 他的疑惑得到解答,本就是晌午才出门,又去了郊外一趟,如今外头天色已晚,他朝林翊拱拱手告辞离去。 …… 在离林翊院子两条胡同之外,一栋不起眼的宅子里。 慕容寒正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的夜色。 庭院深深,寂寥无人,唯有屋檐下的灯笼长明,绵长的黑夜,看不到尽头。 慕容寒的身后站了一个人,一个中年文士,穿的是东离朝的衣衫,他站在慕容寒身后,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地道, “少主,既然姜大姑娘已经进京,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何这样闷闷不乐?难道您是担心姜大姑娘认不出你吗?” 慕容寒突然回过头,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冷冽,他直直地看向中年文士, “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根本已经将他忘记了,想到她目光里的防备和惧怕,他的心就滴血。 他转过头去,继续说道,“自从上次在东离皇上面前说要联姻被拒后,姜崇已经起了防备之心,这次我又在她面前出现,大概将来再难见到她了。 这边东离皇帝给的离京之期又快到了。 先生,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好的法子,让我在东离京都再留一段时间?” 慕容寒的神情是冰冷的,唯有说道姜大姑娘的时候才稍微有点暖意。 中年文士听了,心里有点冷,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为什么为来到东离朝,还在东离朝做了官,这都是少主安排的。 他从前是和少主朝夕相处过的,其实,他应该是最了解少主的人。 少主两年前被兄弟追杀过,他逃出南燕,因为眸色异常,当时救他的人起了贼心,想将他卖了,被姜大姑娘救下。 那个时候,是少主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对于少主来说,姜大姑娘,就是领着他走出黑暗,指引他蹒跚前行的人。 如果没有姜大姑娘,也就没有如今的少主。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后来又出了何事,中年文士并不知道。 但他知道,少主对于姜大姑娘,有着深沉的爱。 为了能和姜大姑娘在一起,求娶到他,少主费劲心思才争取到这次来东离朝贺的差事。 谁能想到,不仅仅是姜崇不愿意将女儿远嫁,就连东离皇上,也拒绝了少主的联姻要求。 “留在京城的法子,容属下再想想,只是,少主,您不告诉姜大姑娘您的身份吗?” 中年文士试探着问到。 “不可。”慕容寒闻言皱起眉头,立刻反对,语气冰冷, “她能喜欢我一次,就能再喜欢我第二次。我一定会让她像从前那样喜欢我的。你只要想办法让我留在京城就可。” 中年文士低声道,“姜大姑娘的风评在金陵不太好,这段时间到了京城,因为镇北将军的原因,有很多人家都想求娶姜姑娘。” 他这样说不过是提醒慕容寒,东离本国尚且有这么多人对姜姑娘虎视眈眈,更何况慕容寒不过是一个外邦人士,就算当初姜姑娘喜欢过少主,可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还不如少主将身份和姜姑娘坦白了,告诉她他就是当年那个人。 “不行。”慕容寒冷然到,“不能告诉她。” 他无法冒这个险,那些回忆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动力。 如果真的告诉了阿璇,但是阿璇却不接受,到时候他怎么办呢? 他现在忍受着阿璇的离开,不过是为了以后他们能更好的在一起,而不是把阿璇推的更远。 他心头一阵焦躁。 不过,安慰的是,他们之间曾经那样的亲密。 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过的。 …… 姜崇从林翊的住宅回到姜家后,想到下午匆匆的从姜璇那里离开,可能会吓到女儿,他简单的用过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往碧月阁而去。 姜璇确实是满腹疑问,见姜崇过来,她的语调柔缓地问道,“父亲,今日许老伯爷怎么说?” 姜崇眉头微微地紧了一些,“那个老狐狸,本想要挟我,说要亲上加亲,把你娶过去。不过被老子给拒绝了。 他想得倒美。” 对于这方面,姜璇还是很放心姜崇的,不管是谁,他应该都会先问自己的意见。 “那后来呢?”姜璇又问道。 姜崇牙齿咯咯的快要咬断了,“老狐狸没有明说,不过,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皇上,还想要挟我。 要不是皇上那边还在查,我才不想和老狐狸虚与委蛇。” 对于皇上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姜璇也觉得有点摸不清状况,但她从前虽然会关注战事,对朝廷这些弯弯绕看不懂,更不要说摸清皇上的想法了。 如果是黄先生在,大概应该能给些意见。 “爹,你下午看到那方小印,就出去了,可是那方小印有问题?还是那个黄先生有什么问题? 他说他是皇室旁支……你以前见过他吗?” “要是能请到他做先生,想必是极好的。” 姜崇正在喝茶,原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随后反应过来,被茶水呛了下,咳了好久才停下来。 黄先生,还皇室旁支,太上皇就是这样哄他女儿的吗? 还请来做先生,女儿可真是敢想啊。 姜崇欲言又止,想到太上皇说不要说出他的身份,他顿了顿,“认识,那方印,你还是好好保管吧,不要随便拿出去,小心丢了。 还有,别看他年轻,年纪不小了,当初在金陵会帮助你哥哥,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以后可不能再说什么幕僚的事情了。” 姜璇眉头紧蹙,知道皇室的人好面子,不愿意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没再说什么,转而说回许老伯爷,“那如今怎么办?要将许氏送到庙里去吗?还有祖母那里,你会怎么办?” 许氏好办,因为她是外人,和姜崇没什么关系,可姜老夫人,到底是姜崇的母亲,是生养他的人。 姜崇又是懊恼又是悔恨,“当初,要不是我的大意,你母亲也不会早早的去了,你们兄妹也不会那样长大。 你祖母,不仅仅连着你母亲一条命,还有你祖父,就算不宣扬出去,也定然是留不得的。 弑夫是大罪,怎么死都不为过。” 姜崇眉头皱着,想到茶楼里,许老伯爷说的另外一个条件,又是恨的牙痒痒的。 真不愧是老狐狸啊。 第289章,该怎么办呢? 窗外,黑乎乎的,夜色特别静,姜璇支肘撑在膝上,姜崇早就走了,可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忽然她抬手抚了抚头,父亲的谈话里还是有所保留,许家应该还有什么条件但父亲没告诉她。 洗漱后,她躺在床上,想来想去,不知道许家想干什么。 翌日,她还在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外头很喧闹,她翻身爬起,撩开帐幔,叫了声‘碧云’ 外头碧云推门进来。 “外头怎么了?这么闹腾?”姜璇问道。 碧云撇了撇嘴,“是二太太在抓人呢。将军吩咐过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得与外头联系,可今早竟然发现有人帮老夫人那边的沈嬷嬷传递消息出去。 是传到舅姥爷那边去的。” 姜璇了然,定然是老夫人被关着,想要找娘家人出来帮自己。 “沈嬷嬷?父亲没审她吗?”姜璇喃喃道。 用过早饭后,姜璇问清楚沈嬷嬷现在在何处后,就带着碧云过去了。 二太太将沈嬷嬷关在一间杂物间里,见到姜璇,沈嬷嬷警惕地凝神看了片刻,见姜璇只带了碧云过,松了口气。 “沈嬷嬷。”姜璇的声音如清风拂面。 沈嬷嬷瞳孔缩了缩,“大姑娘,求您和二太太求求情,我的卖身契捏在老夫人手里,她让我做什么,我哪里敢不去做啊。” “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二太太不会对沈嬷嬷下毒手,可姜崇回来知道了,就不一样。 沈嬷嬷如今就想二太太先罚了,到姜崇那里,总不好驳了弟媳妇的面子。 “给你求情?你想我帮你求情?救你出去?”姜璇笑了笑。 沈嬷嬷连连点头,若能活,谁想死啊。 姜璇再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之前已经饶过你没审你,没想到你自己跳进来,要找死,我吃饱了撑吗? 你想死我还拦着你?” 沈嬷嬷顿时僵在那里,“大姑娘,老奴从前对您也是多有照顾,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您为何……”她的目光惊惧。 姜璇笑了声,“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她冲沈嬷嬷浅浅一笑, “你在老夫人身边呆了四十多年了,是老夫人的心腹,从老夫人还未出嫁时,就已经跟在她身边,老夫人身边的事情你是一把抓。 当年姜家多少人被发卖,可唯独你,一直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常青树。 “我娘的血,好喝吗?沈嬷嬷?” 姜璇平静的说着。 她在查探当年母亲死因的时候,知道沈嬷嬷是老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头,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可说是非比寻常,随着老夫人到了姜家后,也是个忠心不二的臂膀。 不管什么事情,有老夫人插手,就有沈嬷嬷的身影。 论起来,高门大户中姑娘的陪嫁,除了是将来有个使得顺手的人,同时还有做通房姨娘的功用。 为了固宠,或者是帮着主子从别的姨娘那里夺宠,陪嫁丫鬟有时候比主子还要美貌几分。 沈嬷嬷就是这样。 她和老夫人年纪相差不大,但是看起来却比老夫人要年轻,脸上还留着年轻时的美貌。 姜老太爷是和许多男子一样,府中从来没少过妾室通房,可老夫人手段了得,如今姜家三位老爷都是嫡出,老太爷的那些女人都不曾留过子嗣下来。 她隐约听过一些老人提起,当年有过一个姨娘怀上孩子的,不过生产那日,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而沈嬷嬷虽然美貌,却是终身没嫁,自梳服侍老夫人。 那么,她手里肯定知道老夫人很多的秘密。 沈嬷嬷看着平静的姜璇,像有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劈得她头皮发麻。 劈的她浑身僵硬。 心底最隐秘的秘密被人揭开,像撕破了一层皮肉那么疼。 沈嬷嬷别过脖子,脸上多了几分肃然决然的神情,将眼泪含住,凄然地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老夫人被关着,奴婢失了依靠,自然是大姑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姜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从京城到金陵,又从金陵到京城,姜家有多少仆从,老夫人身边又有多少,可为何你却一直屹立不倒。” 姜璇厉声道,“你踩着我娘的尸骨,汲取着我娘的血肉,在老夫人眼前献媚……” 她话一出,沈嬷嬷脸上慌张起来,但此时早就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她只能一条道抹黑走到底, “大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婢听不大明白。” 沈嬷嬷后脖颈肉被人轻松拎起,就像拎小鸡一样,然后又被松开,‘哎哟’一声惊呼,沈嬷嬷被摔在地上。 碧云拍拍手。 沈嬷嬷被摔的头昏脑胀,看着与林棠七八分像的那张脸在她面前摇晃。 好像是林棠的冤魂爬上来复仇了啊。 她哆哆嗦嗦的极力往后退。 “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当初的事情说出来,不管是我母亲的死,还是老太爷的死。” “不说的话,你就等着你侄儿欠钱的那些债主都找上门来,剁了他的左手剁右手,砍得他七窍流血。 然后彻底跌入深渊。 你不是指望着你侄儿给你养老送终吗?我让他跟着你下去地下服侍你啊。” 就和当初她和老夫人对付林棠一样。 沈嬷嬷抬起头,脸色惨白,紧紧地盯着姜璇,忽然,她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低声说道, “大夫人贤良淑德,不过是她挡了别人的道,就被老夫人在生产的时候动手脚。” 这些姜璇都知道,她示意沈嬷嬷往下说, “当初那个在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绿柳,虽然说是老夫人带回来的,可她并不是老夫人的人。” 姜璇若有所思地望着沈嬷嬷,她语气平地地问道,“那她是谁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嬷嬷默了一会,道, “又一次我出府去买东西,在街上看到绿柳,鬼鬼祟祟的,我偷偷的尾随她去了,后来见到绿柳进了一家茶楼的包间,那包间看起来很高档,我没上去,就在楼下的角落等她,过了不久,就见绿柳出来了。 再接着一会,又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听到茶楼的掌柜跟他问好,问他是不是就回忠毅伯府去。” 忠毅伯府,那不就是许家么? 所以,绿柳是许家的人? 许家早就在自己家钉了钉子? “后来,我和老夫人去许家做客,分明就不只一次看到那个男子跟在许老伯爷身边。 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就连老夫人都没说,可笑老夫人一直以为绿柳是她的人,没想到竟然着了别人的道。” “至于老太爷,老夫人和他的感情一直都不好,早就想他死了,你母亲的死,不过是一个诱因而已。” 她把老夫人怎么下药,又是什么药,下了多久,通通都告诉了姜璇。 “大姑娘,我什么都说了,求您饶我侄儿一命。”她砰砰地磕头。 姜璇朝碧云看了眼,碧云会意,拎起沈嬷嬷。 “碧云,去祖母那里看看。” 碧云看了眼他,颔首称是,拎着沈嬷嬷跟着姜璇去了僻静的佛堂。 进了院子,姜璇看了看院子里姜崇布置的护卫,示意碧云去解决。 碧云点头,留下碧蓝,不动声色与她到了关着姜老夫人的房门口。 这是从金陵那晚姜璇与姜老夫人头次相见。 姜崇不想事情宣扬出去,必然会派人把守着,碧云的作用就是将暗中窥视的人排查掉,她今日做的,不想让姜崇知道。 姜老夫人的待遇比许氏的要好一些些,至少吃上面比许氏要好,听见门外有声音,她惊恐的问外面进来的沈嬷嬷,“谁来了?” “是大姑娘来了。”沈嬷嬷也是带着惊色跟她禀报,刚刚碧云虽然没对她下手,可她一只手就将自己拎起,简直太可怕了。 姜老夫人肝胆俱裂。 原本跪在蒲团上的她快速爬起来,往床榻上窜去,缩在角落里。 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外面,果然,没一会就见姜璇带着个丫鬟进来了。 姜老夫人死死等着面带微笑走进来的姜璇,咬牙道,“你来做什么?” 姜璇看向沈嬷嬷,有些无辜的说道,“老夫人的情绪怎如此的激动?” 沈嬷嬷不敢说话,只是浮出尴尬的笑来。 姜璇朝碧云扬了扬下巴,“带沈嬷嬷下去休息一下,老夫人这里我来服侍就行。” 沈嬷嬷不想出去,可她也知道老夫人已经不行了,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她要想活命,只能听姜璇的。 姜老夫人听说沈嬷嬷要出去,越发激动起来。 但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沈嬷嬷已经跟着碧云出去了。 到了这地步,都是老夫人自己作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当她不顾儿孙家族,旨意做出那些事情,也就是在逼着姜家人与她对立。 没有办法,也许人都是自私的。她不过是个下人,也有自己的家人要保护。 房门被掩上,碧云将沈嬷嬷交给了碧蓝,看到碧云,门外的护卫立刻将头偏了过去,仿佛要打瞌睡一样。 碧云抬头看屋顶,上面应该是没人了,她弯腰拾起一颗小石子,掂了掂,朝屋顶弹去,很好,屋顶上安安静静的。 里头,姜老夫人紧紧的缩成一团,“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是你的祖母!你父亲呢,让他来见我!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吗? 他还是人吗?” 姜璇在她床沿坐下来,不说话,只近距离打量她的脸, “我来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祖母,我们来算算我母亲如何死的帐好么?” “都说相由心生,你眼里这股恶毒劲真让人恶心。 祖母,明明有很光明的未来,可你却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姜老夫人被刺激得面目狰狞,她怒道,“你竟然敢如此的奚落我,你这个贱人,和林棠一样的贱人。” 姜璇平静地看着她,“我身上留着你的血,如果我是贱人,那么你不也是贱人?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知廉耻,你这样的,杀儿媳,弑亲夫,根本就不能称为人。 你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你终究是落到这样的下场。” 姜老夫人表情扭曲,虽然竭力克制着,但面上的肌肉仍然颤抖起来。 “我不相信天理昭昭。” “如果有天理,那么,我为什么会嫁给老东西,我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更不会让林棠夺走我的儿子,又让我儿子再来剥夺我剩余的岁月。” 她在讥讽,嘲笑,松垮的肌肉颤抖着。 人人都以为姜老东西是个好的,虽然年轻的时候风流纨绔,可后来却是修心养性了。 可谁能知道,那个老东西,竟然是个男女通吃的货色?他哪里是修心养性了,分明是换了目标。 为而来孩子,她忍了,老东西每碰她一次,她就要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他用肮脏的身体压在上面,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 可是,他竟然还想要挟她,那他不死,谁死呢? 她如此辛苦的看着三个孩子长大,能够做上老封君,可是林棠把她儿子给抢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可能。 绝无可能。 她明知绿柳的来历有问题,她还是带回家了,她故意指使她给林棠下药,生下怪胎的药,故意让绿柳在产床上刺激林棠。 林棠死了,就没人和她抢儿子了。 许氏喜欢老大,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故意假装不知情,接她过来玩,让她时不时碰到老大。 终于,许氏出手了,林棠也死了。 可儿子并没有回来,竟然一去边疆那么多年。 姜老夫人面肌颤抖半响,冷笑着说道, “你父亲不敢来见我,就派你来是吗?他不敢杀我是不是?他要杀了我,他自己也要丁忧,还有你哥哥,仕途刚刚开始,丁忧三年……再回来,谁能记得你呢? 还有你,你已经十九,如果再蹉跎三年,还有谁要你呢?怕是连做继室都没人要了。” 姜老夫人得意洋洋的看着姜璇,神情笃定。 姜璇冷笑一声,“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我对杀人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我很乐意留着你慢慢地磨。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不会杀你,但从今往后,你也别想做老封君,你只会如只死狗一样的苟活着。” 姜老夫人厉声道,“那你要把我怎么样?” 姜璇定往她半响,“不用做什么,只要把你杀人的事情往外面一说,你的诰命将会被朝廷收回,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你一眼。 你就只能在这佛堂终老。休想再踏出一步。 或者,你也可能流放千里。 如果流放的途中死了,你不知道吧,父亲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陈诉给皇上了,皇上并未下旨意申斥父亲。 而是留中不发。 父亲依然是外人眼中皇上的红人,依然炽手可热。 唯独只有你,你再也不能沾染上一点荣华。” “家里所有的人对于你这样的处境乐见其成,谁也不愿意你再出去膈应人。 你说,你是不是很失败呢?” 姜璇说完这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姜璇!” 姜老夫人在后头嘶喊,脸色泛白瘫在床角。 姜璇走出门外,门外阳光正透过树叶间隙洒落下来,望着天空,姜璇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 绿柳竟然是许家的人,那么早的时候,许家竟然就在姜家埋下钉子? 是许氏为了踢开母亲,为自己挪位置埋下的吗? 可按照沈嬷嬷说的,那个管事四十多,而且是许老伯爷身边的人,那么,定然不是许氏能够指使的。 所以,那个绿柳是许老伯爷埋在姜家的棋子。 他为什么要做下这一切? 这和他捏着的老太爷在兵器库的失职有什么关联? 正在这时,外头守着的碧蓝来报,“姑娘,许家来人,说是许老伯爷请姑娘一叙。” 姜璇诧异,许老伯爷找她叙话? 一个老头子,找她小姑娘叙什么话? “我一个后宅姑娘,就算许老伯爷是长辈,也不好这样相约吧?告诉来人,让他去找父亲,或者二叔也可以。” 碧蓝为难的看着姜璇,“来人说,一定要姑娘去,就在望江楼的二楼。许老伯爷在那里等您。” “还说您看了这个就会去。” 碧蓝给了姜璇一张字条,姜璇扫了一眼,神情冷了下来,“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姜璇到的时候,许老伯爷正在吩咐店家上菜。 见到姜璇,他招招手,道,“过来坐吧,这样请你过来是冒昧了。” 姜璇站着不动,“既然老伯爷知道是冒昧,为何还要这样做。” 许老伯爷笑道,“我家姑娘都是娇宠着长大的,难免有些任性,以往我女儿倘若有开罪姑娘之处,老夫希望姑娘能看在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份上,给老夫一个赔罪的机会。” 姜璇见他入了正题,想了想,于是道,“老伯爷说笑,您是长辈,姜璇又怎敢当这声赔罪?” “老伯爷是爽快人,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们就来说道说道。” “许夫人做的事情,老伯爷应该一清二楚的,但凡我懦弱一点,无用一点,或者我父亲没有看顾我,那我早就不可能坐在此处了。” “今日我还能坐在你面前和你这样说话,不是因为许夫人手下留情,而是我自身的努力。” “所以,以老伯爷之见,不知我该如何接受老伯爷的赔罪?” 许老伯爷不是第一次与姜璇交锋,上次在金陵,就已经见识了。 他沉吟道,“那以姑娘之见,该如何呢?” “小女子至今怕的很,我不想再经历了,如果不能严惩凶手,恐怕我此生都寝食难安。 老伯爷若有什么好法子,让我从此彻底落个安心,我倒是很愿意洗耳恭听。” 许老伯爷点头,“不是已经决定将许氏送到庙里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姜璇笑笑,“不够。” “你打的什么主意,谁都知道,过段时间许氏大概又好好的出来了吧?” “除非,你将你手中的东西拿出来,这样我才好安心。” 坦白说,许氏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有好下场,但许老伯爷能够反悔,不将东西拿出来,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反悔呢? “姑娘的条件,会不会太苛刻了点。” 许老伯爷敛去笑意,面上端凝起来。 “伯爷如果不接受条件,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直接走官府凭皇上裁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走官府?”许老伯爷扬唇,“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我家是没什么关系,许氏嫁入姜家,那就是姜家的人了。” “到如今,皇上那边也没有消息传过来,我要是猜得不错,你父亲应该还没有把这事上报过去。”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求个最佳结果?” “老伯爷。”姜璇道,“我母亲的命到底怎么去的,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皇上那里还不知情,那还不简单,只要今日出了这个门,明日皇上就会知道。” 她肯定不会说其实皇上早就已经知道了。 “许氏确实是姜家人不错,可转眼大家也会知道许家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许家还能说道好亲吗? 我以为,在金陵的时候,大家已经有了共识,您还约了我父亲商谈,怎么? 老伯爷又要反悔了?” 许老伯爷目光缓了缓,又扬唇道,“确实,只是当时两人也没谈妥,这才想着和姑娘谈一谈。 老夫也极希望此事快些了结。” 姜璇双手一摊,“简单,把你手中的东西拿出来,一切天下太平。” “我想你和我父亲没谈妥,也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不呢?”许老伯爷笑望着她。 姜璇扬唇颔首,说道,“老伯爷,其实我家是不急的,反正受罪的也不是我们,死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生不如死才是。 如果老伯爷愿意拿出来了,就使人前去告诉我父亲就是了。” “对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顺便聊一聊绿柳,或者是其他人的事情。” 先前还从容着的老伯爷悄然变了变脸色,握着杯子,没说话。 他会找姜璇,不过是想着当日在金陵,姜璇那调理分明,侃侃而谈的样子让他没法忘记。 而且,姜崇还很听姜璇的话,如果能够说服姜璇,姜崇那里就不足为惧,没想到姜璇竟然油盐不进。 不但如此,还牵涉到从前的旧事。 “老伯爷,我想皇上也很乐意知道,你为什么在姜家埋下棋子?姜许两家算是交好之家了。 您既然来这一手,那么其他的官员家呢?甚至是宫里呢?是不是都有您埋下的棋子? 您想干什么?窥视帝踪,窥视后宫吗? 你是想造反吗?” 姜璇红唇轻启,让许老伯爷面色僵硬。 屋内气氛陡然扭转,如子夜般静默。 姜璇站起身来,“这么多好酒好菜,老伯爷慢慢享用,也慢慢的思考吧。晚辈就告辞了。” “慢着。” 才走两步,许老伯爷就已出了声。 他抬眼看过来,脸上俱是让人摸不透身前的平静。 “我会让人将那证据送给你父亲,只是,你们到时候别后悔。” 姜璇笑着道,“不管会不会后悔,可我们的选择,我们自己承担。” 许老伯爷低声笑了起来,“好,很好。” “只是,不知道你们家的老太太杀人这事,你们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说杀人偿命吗?老太太手上可不只一条人命呐,还有你们家的老太爷吧。” 许老伯爷目光射向姜璇。 姜璇心头跳了跳,果然,姜家还有许老伯爷埋下的钉子。 第290章,她的记忆 姜璇看着许老伯爷的笑脸,未动声色。 既然姜家还有钉子,那么必然瞒不过去。 但要她承认,也是不可能的。 本来,许氏可以暗中解决的。 但是大理寺,刑部这些都不是白设的,暗杀若真有那么容易不留痕迹,那也就不用什么三司合审了。 她敢在许氏的药里慢慢的放下哑药,则是因为那药,是从鬼手神医张春子那里得来的。 在边关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她得了张春子的青睐,虽然没学得医术,但得了他不少好东西。 许氏有个意外死亡,许家都会第一时间锁定姜家。 当锁定后,再交给大理寺这些衙门查起来不就更容易抓到证据了吗? 只是,没想到许老伯爷这老狐狸,那么早就在姜家埋下不止一颗棋子。 气氛一时间有点凝滞,姜璇巍然不动,神情自如。 许老伯爷也是一幅很轻松惬意的样子。 姜璇笑了笑,漫声道,“许老伯爷,现如今我们说的是许氏的事情,就算我家老太太罪大恶极,但这和老伯爷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她也只在家里祸害,不像老伯爷,随随便便就能在别人家埋下一颗两颗钉子。” “现如今,理亏的是老伯爷,真逼得我们家闹到官府,你们家上下都跟着遭罪不是。” “至于我家老太太,真的无须老伯爷操心,既然老伯爷能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定然也是知道我父亲的态度。” 许老伯爷他抓住了很多的点,可唯一没抓住的就是姜崇的心理。 他以为姜崇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对什么事情都遮遮掩掩,畏畏缩缩,不敢将事情报给皇上。 可偏偏,姜崇不走寻常路,什么底都兜出去了。 姜璇知道许老伯爷定然是想从父亲那里下手争取最大利益,但她却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说服。 不过,如果许老伯爷已经说服父亲,那么就不会有今日的谈话,也就是说,父亲除了那门亲事,其他的条件同样拒绝了。 许老伯爷定眼望着姜璇。 当初他愿意帮着许氏将她嫁入姜家,不就是因为姜崇这个人吗? 姜璇声音平缓,面带微笑,说道, “老伯爷,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今日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不过,有句话我想提醒您,您并不是只在我家埋了钉子,其他的交好的人家定然也埋了吧,只要我将这件事情散出去,那么,想必老伯爷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很精彩吧。” 许老伯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姜璇的脸上未动过。 姜璇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两刻钟后,姜璇从酒楼出来。 上车后的她也只字未语。 许老伯爷手中捏的证据虽然给了她,本应该如释重负的,但她心里还是乱得很。 这是不是全部的证据?许老伯爷会这样容易把所有的证据都给她吗? 她觉得有点儿戏,也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许家埋下的钉子,还有接下来与许家的势不两立也是可以预见的。 她头抵着车壁,又想起这纷纷乱乱的一段时光。 前十几年,她的生活很平淡,为曾扛过任何责任,这一段时间仿佛全堆过来了。 神思恍惚间,碧云忽然说道,“姑娘,那个慕容寒跟在外面。” 姜璇只觉得太阳徐一跳,撩了帘子往外看,果然,就见慕容寒正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她这一探头,紫色的眼眸更找和她的对上,也不移开,就那么痴痴的看着她。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皮肤白皙,俊美无俦,惹来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可他浑然不觉,只觉眼中只有她。 她蓦地将帘子放下,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想了想,又把帘子掀起来,绷着脸,道,“使臣大人,您老跟着我干什么呢?” “送你。”他说道。 姜璇只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我真的不认识使臣大人,大人应该听过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大人这样跟着,很是妨碍到我。对我的名声也是有阻碍的。 既然大人在东离的京都,那就应该入乡随俗。” 她觉得自己说的很委婉,但意思也说的很明白了,就是让慕容寒有多远滚多远。 慕容寒只觉得喉头干涩,唇间泛苦,从前,她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 她对他总是有很多的耐性,也不会如此冷若冰霜,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对他也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我心悦姜姑娘,会再次向皇上求娶姑娘,跟在姑娘的身后,也不过是身为爱慕者的一点小心思,想让姑娘多多看到在下的好。” “真的,只要你不恼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喃喃地道。 姜璇垂下头,心里翻滚得如浪潮一般。 他是一国少主,将来是一国之王,何须在她面前这么委曲求全? 而且,他的表现仿佛他们之间曾经很亲密,这让她觉得是自己始乱终弃了一样。 她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他道, “使臣大人,我不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多谢您心悦我,只是无论谁喜欢我,我都要回应,那我也太累了。 所以,谢谢你的喜欢。” 说完,她放下帘子,不再看向外面。 慕容寒看着马车渐远,再没有跟上去,他的随从在远远的地方,就见慕容寒如泥塑木雕似地坐在马上,犹如痴汉一般,看着马车的方向。 慕容寒的目光,仿佛在看马车,又仿似透过马车看其他的,整个背影透着几分萧瑟。 随从甩了甩脑袋,见慕容寒边上路过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已经准备要扔香囊了,连忙上前,挡住部分炙热的目光,催促着慕容寒赶紧离开。 马车行了很久,姜璇才没有那种被人紧紧盯着,毛骨悚然的感觉,她长长的吐了口气,隔着帘子吩咐车夫先不要急着回家,而是将林翊告诉她的那个地址和车夫说了。 她就想去看看黄先生住的地方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这些不过是借口而已,说到底,她这个时候想见黄先生,不过是因为心里不舒服,而她,心里隐隐是依赖他的,就仿佛他这里是避风港一样,可以给她安慰和庇护。 …… 宫里,太皇太后正在和林翊说话,“三天两头见不到你,你就不能住到宫里来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埋怨。 林翊笑着道,“小九还有旭儿不是时常来陪您吗?还有淮安王兄弟俩,您要还是觉得闷,皇后那里马上就生第二胎了,到时候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给您抱。”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我是要和你说话,你替别人做什么。”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某处, “你也别怪母亲唠叨,这又要一年过去了,时间可是过得很快的。 你房里也该添个人伺候了。你身边还是只有常远几个,怎么行呢? 你娶个新人进门,老婆子也找得到个人说话啊。” “……上次不是给了你好多画像?你瞧瞧谁合适,看准了,也不用皇帝赐婚,咱们就和普通人家一样,找人上门提亲。” 太皇太后在脑子里过了过,试探般地问,“你就一个都看不上吗?” 林翊不说话,只是唇角带着笑,帮太皇太后沏茶。 见他这样,太皇太后有点气馁,又换了个方式问,“你要是不喜欢勋贵之家的姑娘,咱们就再看看……” 她的儿子,这样的好,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按照他的地位和权势,想娶谁娶不到? 林翊笑着摇摇头,将一杯茶塞到太皇太后的手里,小九的后宫太清净,这母亲也跟着闲了下来,才有功夫老是操心这些事情。 “母亲,这事您不用担心,我心里自有主意。” 太皇太后听他这样说,瞪了他一眼,想想觉得不对,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哪家的姑娘?多大了?脾气如何?要不要我召小姑娘进宫,给你把把关……” 林翊哭笑不得,不再说什么,起身和太皇太后告辞出宫去。 太皇太后叫住他,“御膳房送了一筐蟹过来,你不在这里用饭,那你带几只过去,让厨娘给你蒸了。 你说你,非要住在那里,小九送东西给你,你也不要。 你可又清瘦了,你能不能按时吃饭了? 再这样,你身边侍候的人也不用呆着了。” 她也不容林翊反抗,而是让人将东西给了常远。 林翊倒是没拒绝,出宫去了。 轿子一直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外头常远忽然凑到帘子边说道, “爷,前面仿佛是镇北将军家的姑娘……” 林翊原本是闭目养神的,闻言,睁开双眼,撩开窗帘一角,果然见到那边姜璇下了马车。 他顿了顿,吩咐常远,“停在一边,你们不用跟来了。” 常远却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牙道,“小的实在想不明白,还请爷明示。 在金陵,你去了姜家隔壁,就算考察姜瑜也不用住那么近,还有在慈玄观……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林翊很平淡的说了句,“我的事你也敢多问了?” 常远也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但是他不得不问。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林翊说道,“你先去一边等着吧。” 常远愣了一下,等他抬起头对上林翊的视线,十分的冷淡。 他脑中轰然一声,意识自己话太多了。 明明是寒冬,他还是流了一身的汗。 太上皇确实脾气很好,几乎从来不会发火。 但他最可怕的也是这个,做什么都无声无息的,让人怎么死都不知道。 林翊见常远垂着头,拿过他手中的螃蟹,朝姜璇的方向走去。 姜璇坐在马车里,听到车夫的声音,“姑娘,马车只能到这里,不能过去了。” 姜璇下了马车,正要戴上帷帽,就见远处一道挺直的身影,青布棉袍,手中还提着一个纸包晃晃荡荡的。 是黄先生。 她站在那里,帷帽也没戴,而是等着林翊走近。 等到林翊走近了,她上前行了一礼,其实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林翊,带着儒雅的微笑,望着她,温和的说道,“进去吧,外头天冷,别冻着了。” 真是隆冬,她在外头站了这么会,冷风刮着,脸蛋都冻得微微发红了。 姜璇一时语塞,又脸红如火。 虽然两人很熟悉,可他这样不疾不徐的,淡淡的说着‘进去吧’仿佛他们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人。 好像她是一个候着丈夫归来的小妇人一般。 她跟在林翊的身后,随着他进了巷子。 林翊身形高大,腿长脚长,在前头走着,手上的螃蟹晃晃悠悠的。 姜璇就算比一般的女子要高挑些,身体也要好些,走了两步就觉得跟不上林翊。 正当她想要努力的跟上时,林翊忽然停了下来,见她跟上后,才朝前去,步伐比刚刚慢了一些,和她肩并肩的走着。 路上还有积雪,姜璇走在林翊身边,身后是一排排的脚印,大脚边上是小脚。 进了院子,他带着她去了书房,小红泥炉子里水壶的水正在冒热气,林翊倒了杯茶给姜璇。 “你先喝点热茶暖胃。我去把这个东西给蒸了先。” “你会蒸吗?”姜璇问道,“要不我帮你。”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院子里没什么人,看来,他虽然是皇室旁支,但也并没有和其他的人一样过得奢华。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 林翊的手压在她的肩头,“你坐着吧,外头冷,我去就行,保证让你吃到熟的,不会拉肚子。” 姜璇只觉得被他压了的那块肌肤滚烫滚烫的,不用热茶暖手,她已经觉得手心都沁出汗来。 她的脸也热了,心里波涌一阵接一阵,冲得她连日来的苦闷都不见踪影了。 林翊出去了许久,姜璇脸上的热度才褪下来,她四周打量着,书房铺陈很简单,唯独不简单的是那高高的书架,还有上头摆的满满的书。 她走到书架边,上头什么书都有,分门别类的摆放着。 看到这么多的书,姜璇就知道他通身儒雅的气质是怎么来的。 她抽出一本书,靠在椅子上,慢慢的看起来,外头的阳光正好,暖暖的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这样放松的氛围,让姜璇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慢慢的,手中的书松开,她也坠入到梦乡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鼻尖是阵阵螃蟹的香味。 林翊正在一边看书,好像是她刚刚看的那本,桌上摆着蒸好的螃蟹,边上还有一小碟香醋,以及隐隐冒着白烟的一壶温好的黄酒。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才翻了两页,就睡着了,而且刚刚靠在椅子上,现在却是躺在躺椅上,不用说,定然是他抱过来的。 “醒了?”林翊盖上书,放到一边,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眼底的青色,“还困吗?” 姜璇有点害羞,他这样的轻柔,温和,让她的心,又跳了起来。 她摇摇头,将毯子叠好放在边上的条凳上。 他坐回桌边,将螃蟹的碟子推到她面前,“你吃吃看,熟了没有。” 姜璇摇摇头,不过,她问了句,“这个时节,螃蟹可难得。” 林翊微微一顿,“这是今日去宫里,太皇太后给的。”他坦言说道,“你也知道,我怎么都算是皇室中人,偶尔,太皇太后也会关心一下。” 他觉得这样应该不算撒谎,小姑娘不喜欢别人骗她,现在不是坦白的好时节,过段时间再说吧。 他说这些话的语气非常平和,姜璇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骗的。 他拆了蟹腿,还有蟹盖,将里头的肉剔在碟子上,递给她,“吃吧,出锅不久,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姜璇看着他的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也不笨拙,一般的人家,哪里有这样自己拆螃蟹吃的,都是下人弄好,再上桌。 他将蟹肉给了她,自己去拆蟹盖,还有蟹腿。 “你自己吃蟹黄,这个给我吃呀?” 林翊笑着道,“蟹腿是最寒的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吃,还有这黄,吃了最是长肉,姑娘家也少吃的好。” 姜璇将他手中的螃蟹抢了过来,林翊一时不防,她竟然会抢自己手中的东西,顿时错愕道,“我的东西,我还不能吃了?” 姜璇理直气壮的说道,“宫里的螃蟹我还没吃过呢,黄酒给你就可以了。” 林翊失笑,提起黄酒的壶给自己斟了一盏,慢慢的抿着。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酒盅,忽然身后要去拿姜璇手中的螃蟹。 姜璇眼疾手快的将手缩到背后,不过,还是被他按住了,几乎是被半搂在怀里,然后螃蟹就被夺走了。 她忽然想起慈玄观那次,也是这样,他要抢自己手中的蜜饯。 她脸色一红,他们两个之间,大约是逃不开吃了。 他按着她的手,很快又松开了,因为他已经拿着螃蟹坐了回去。 “小姑娘身后不错,反应也不错,不过,还是差了点。” 姜璇气鼓鼓的看着他,算了,他也难得吃上一次螃蟹,不计较了。 两个人慢慢吃着螃蟹,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 姜璇倒没喝酒,一直到夕阳西下,姜璇才惊觉时间过的这样快。 她想了想,问,“先生,您说如果身边有了钉子,该怎么拔出?” 林翊正在帮姜璇剥最后半只螃蟹,听到这话,顿了下,道,“怎么?你身边有钉子?还是你父亲身边?” 姜璇摇摇头,“不是父亲身边,是我们家。” 她觉得这事说给林翊听有点难为情,毕竟,被人种下钉子,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又想到当初他在姜瑜身边呆过,姜家的事情定然是知道一些的。 她斟酌了一下,道,“是许家,就是忠毅伯他很久前在我们家埋了钉子,知道的时候,有一枚已经自己走了。 另外,还有一个更深的,没找出来。“ 到底,她还是没有将姜老太爷的事情说出来,她不想烦到林翊,找他出主意可以,这样要命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下水了。 其实,她乃至姜家的人都觉得头顶有一把刀悬挂着,皇上一日不下旨,那么,她这日子就像偷来的一般。 想她前世今生…… 突然,姜璇不动了……前世今生……她哪里来的前世今生? 虽然说有的人会说前世今生如何如何,可她这个不一样,她想的是那样的自然,就仿佛她经历过一样。 她脑子里嗡嗡嗡的,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忽然想到慕容寒说的那些话,还有姜崇的那些细微的动作,还有回避的态度。 甚至那些古怪的梦境,所以,她真的不只是失忆那么简单是吗? 也是,哪个人得了风寒,就会和她这样失忆呢? 姜璇忽然失态,林翊自然发现到了,他轻柔的问道,“阿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看到姜璇的额间有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身子也微微发抖。 “阿璇?是许家的人对你怎么样吗?”他关切的再一次问道。 姜璇茫然中回过神来,看着林翊关切的眼神,她觉得眉骨间陡然袭来一阵刺痛,好像之前,也有人这样关切的看着她。 她站起身来,语无论次的对林翊说道,“先生,我忽然有点事情,要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她没管身后林翊,出了书房,往院子外面走去,有点失魂落魄的意味。 暗处的常远见姜璇出去了,面上的神情很不对劲,心头觉得奇怪,难道是太上皇吓着小姑娘了? 林翊没有追出去,他坐在姜璇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靠了过去。 想到刚刚姜璇说的,许老伯爷在姜家埋钉子的事情,以及姜崇在折子上说许家捏着老太爷的失职的把柄。 又想到姜崇的请罪。 脑子里又一转,是刚刚姜璇那茫然的眼神,他的心抽了一下。 他想要保护她,可是这样复杂的局势,他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他想要保护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呢? 看来,他应该快点将目前的事情处理好了,这样才能安安心心的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好好的照顾她,能够经常看到她。 林翊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犹豫。他毕竟不年轻了。 要是姜璇嫌弃他年纪大呢? 他笑了笑,自己竟然患得患失起来。 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嘴角却微笑起来。 过了片刻,他收起笑容,声音冷肃,叫了常远进来,“去把忠毅伯叫来。” 第291章,哪家姑娘,大呼小叫的 姜璇浑浑噩噩的从林翊那里出来,心里乱糟糟的,疑惑和震惊如野草般在心里疯长。 碧云和车夫在外头等着,见到姜璇出来,碧云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车夫甩甩鞭子,问道, “姑娘,咱们这是回去吗?” 姜璇强自镇定下来,让他往家走。 到家的时候,姜崇正送走谈完事的同僚,见到姜璇失魂落魄的,顿时心里一沉。 “父亲,我有些疑惑,想问问您。”姜璇脸色苍白,低声的说着。 姜崇顿了顿,带着她去了书房。 姜璇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 “父亲刚刚送走了客人?” 姜崇心念电转,面上风平浪静,缓声到,“是的,你面色很不好,门房说今日许老狐狸找你了,你是去见他了? 这些事情无须你来操心,下次再来,你不用见他。” “你刚刚说有事情要问我?是什么事?你且说一说。” 姜璇实在是没心力跟姜崇兜圈子,径直说道,“我就是奇怪,那么多人得风寒,怎么到我这里,就严重到要失忆了。父亲,我当时病的特别严重还是有其他原因在?” 姜璇仔细看着姜崇的脸,她明显地看到,在她说话的时候,姜崇立刻就变了脸色。 她继续说道,“我实在是疑惑的很,父亲,您能和我说说当时生病的情形吗?” 姜崇一开始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变了,但慢慢的他又恢复了平静,“你为何要知道这个?”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也是苦了你,旁人得个病都好好的,偏偏叫你摊上这事,说到底,是父亲没照顾好你。” 他失落的苦笑,“也幸好,你只是失忆,要是其他的……让我怎么有脸面去见你母亲啊。” 姜璇垂了垂眼眸,盯着精致绣花的鞋面,“父亲,您说,怎么我就这么倒霉呢?还是,究竟里头有什么隐情,您能否告诉我?” 姜崇听后,沉默了良久,又看了看女儿。 姜璇的容貌和妻子有七八分的像,小时候她怯弱不堪,后来到了边疆,才慢慢开朗起来。 到了后来,战事看多了,变得果敢勇毅,胆大心细。 他本来应该告诉她实情的,但是,他怕到时候她又会和从前一样。 他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事情过去已经过去,她也已经忘记,还知道做什么呢? 姜崇终于决定了之后,才开口,“你是想起什么了?当时你病的重,边疆也没什么好大夫,幸而碰到了神医张春子去边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虚的。” 张春子吗?她的病是他治的?难怪那个时候他对她格外有好感,还给了自己那么多好东西。 她心里透着几分茫然苦恼,“我想起一点点,总是想起一双紫色的眼眸,可身边的人也没有紫色眼眸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姜崇心里一紧,紫色的眼眸?难道还是不能避免吗?他抿了抿唇,“是这段时间吗?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阿璇,父亲在,你不用如此的紧张,再如何,还有父亲顶着呢。” 姜璇眨了眨眼睛,到底是什么,让父亲死死的掩盖着真相,一字不提其他。 也许这么做固然是为她好,可她忍不住去想,那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被善意隐瞒着。 遮遮掩掩虚虚实实,姜璇已经分不清了。 这些事情确实没对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可这一刻,她仍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放在半空中,无法脚踏实地的。 “父亲,听说张春子在京城,我想请他给我看看,看看能不能帮我早日恢复记忆。”姜璇说道,从前生活无碍,失去的记忆可有可无,可最近,对她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所以,她还是想记起来。 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想要试一试。 姜崇顿了下,才道,“张先生是专给皇后娘娘看病的。”见姜璇一脸的疑惑,又解释道, “他去边疆是和皇上去的,皇上当时还是晋王,太上皇担心他,让张先生也跟了过去。” “虽然不太好请,但父亲去问下,如果不行,咱们再往外面找找,好大夫总还是有的。” 姜璇站起来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父亲。” 姜崇心里叹气,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要恢复记忆了?他想了想,还是道,“你不用太过担心,能记起来就记起来,记不起来,也无碍的。” 姜璇知道姜崇这是不太希望她记起来忘记的那些事情了。 是夜,睡梦中的姜璇猛然从梦中惊醒。 外头守夜的碧蓝衣衫没披,鞋也没传,从外头奔了进来,见姜璇一头一脸的汗,连忙问,“姑娘又做噩梦了?没事的。只是梦而已。” 姜璇手抚着胸口,轻轻的喘息着,胸腔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声。 有一些时日没做这样的噩梦了,大概和自己的记忆有关,今夜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很清晰,可醒来却不记得梦见什么,但是梦里的恐惧,却在她心间久久不散,让她在这隆冬的夜晚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碧蓝和碧云一直贴身侍候她,今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姜璇这样的惊醒,给她倒了杯水。 姜璇吃了几口,慢慢的让心绪平静下来,虽然是半夜,可也没了睡意,只觉得一身黏黏腻腻的。 她停了一会,道,“让人备水,我想沐浴。” 姜璇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这样的冬日,灶上有人守夜,也有水温着,就是防止主子要用。 碧云没有当值,在隔壁的厢房被外头的动静给惊醒,于是变成了她和碧蓝一起服侍姜璇沐浴。 等到在热水里泡过,去了身上的冷汗,还有梦里不断逃跑的疲乏后,姜璇这才觉得人精神起来。 碧蓝细细的给姜璇擦身子,等到她左边肩膀时,手顿了一下。 在姜璇左肩下,有一朵妖艳的花朵绽放着,是什么话,碧蓝不知道,只是看起来很诱人,原本是半开的花,到了后面慢慢绽放开来。 她每次都会在花朵绽放的皮肤上擦拭一下,不是刺青,也不是画上去的,仿佛像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这朵花,是她看着开放的,她的手停在那里有一会了,姜璇诧异道,“碧蓝,那里很脏吗?” 姜璇回过头去,掰着肩膀,想要看看,但是那个位置,她也看不到。 碧蓝回过神来,收敛心神,连忙道,“不是,姑娘,是奴婢有点瞌睡了,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 碧云淡淡的看了眼碧蓝,眼神里都是警告。 碧蓝缩了缩肩膀,手上加快速度帮姜璇擦洗身子。 当初大少爷派她们来照顾姑娘时就说了,有任何奇怪的事情,都要先告诉他,发现这花长出来的时候,她们就禀报过了,大少爷命她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姑娘。 姜璇听到碧蓝说瞌睡了,于是笑了起来,“倒是累的你们没觉睡了,碧蓝去休息,让碧云来就好了。” 碧蓝哪里真的敢去休息,不过是个借口,她笑着道,“姑娘对奴婢这样好,小心奴婢恃宠而骄。” 姜璇嗔了她一眼,泡了一会,就起身了,碧蓝帮她用帕子绞头发,碧云将床上刚刚被汗湿的被褥给换了。 主仆三人,再次入睡的时候,已经是鸡叫时分。 …… 到京城后,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掌家,很多的邀约她们去了,但姜璇兴致缺缺,能不去的都不会去。 只是隔房的婶娘,也不好太过强迫她,再者,姜家大多还是靠的姜崇。 所以,姜璇偷懒,二太太和三太太也没办法。 不过这天早上,二太太身边的丫鬟拿了帖子过来,说是让姜璇一定要看看。 姜璇打开一看,是崔家大夫人的帖子,邀请二太太和三太太去城外的普济庵打醮。 崔老太爷夫妇虽然在金陵长住,崔家众人也大部分跟着去了金陵,但仍然有少部分的人留在京城,比如说崔大夫人,因为崔大老爷在京城任职,崔老夫人就让崔大夫人跟在身边侍候着。 崔姜两家是通家之好,尤其是这位崔大夫人,和林棠还是闺中密友,从前对姜璇也是时候看顾。 她的邀约,姜璇是不能不去了。 崔大夫人特别的热情,到了约好的那日,竟然从崔府转到姜家这边来接姜璇,姜璇也是许久没见过她了,可这位夫人,却是一点隔阂都没有,拉着姜璇的手,一直巴拉巴拉的说着话。 这样的热情,虽然让姜璇招架不住,但也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崔大夫人笑嘻嘻的看着姜璇道,“你啊,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如果这会你母亲还在,不知道该多高兴。” “对了,听说何家和你家退亲了,如今你家老太太也病着,许氏那个人又是靠不住的,你父亲对你有什么打算?” “你下头的二姑娘也定亲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 崔大夫人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你可别怪我多事,我就这个性子,要不改天让你二婶娘来我家坐坐。” “……”姜璇头大,这是想要给她说亲吗?她真的不太需要这个啊。 “对了,你爹最近忙不忙啊,也不见他来我们家做客,你崔伯伯想他了,还有,我家那个小不点想和你爹学武艺,不知道你爹收不收徒弟。” “你得要有空啊,到时候让也来我家坐坐?” 姜璇听到她说许氏靠不住,想到同时京城贵女,崔大夫人会不会知道许氏的奸夫啊? 她想了想,道,“我爹刚从边关回京,还不适应,这段时间很忙碌,对了,伯母,您应该和我家夫人很熟悉吧,从前,你们也一起去庵堂打醮吗?” 崔大夫人撇了撇嘴,哼哼了两声,“我是没和她去过,她这个……你是不知道,她是个有钱人,不像我们嫁妆单薄,又有婆婆压着,她也去普济庵,不过和我们不是一道的。” 说完,她又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您去普济庵是上香吗?”姜璇问道。 “上香,喝茶,吃斋饭,还有和今天一样,约人一起聊聊天,反正后宅夫人,也就这些事情可以说了。” “您说许夫人有钱,难道去吃斋饭还要钱吗?”姜璇好奇道。 崔大夫人点了点姜璇,“傻姑娘哎,斋饭是白吃的吗?”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手,掰着指头数道,“你刚来京城,我和你说下,出云寺,还有皇觉寺,那都是高门,还有皇家的人去的多的地方。 出云寺还好,皇觉寺轻易去不了。 我们这些人,就经常去普济庵,里头有三宝,茶香,斋味美,推拿好。 茶是庵堂自己种的,绝不外售,也不赠送,更不让人带走一粒,想要喝?可以,去庵里花钱喝。 还有素斋,都说出云寺的好吃,但普济庵的斋饭,怎么说呢,不吃还好,你平时吃一碗饭,可普济庵的斋饭会让你吃两碗,吃了还想吃。 斋饭也要花钱买的,虽然贵,但是觉得值,夜因为贵,所以没有推广开来。 至于推拿,你也知道,一般会推拿的,都是大夫,那是男人,只能在爷们身上施展。 可咱们这样的内宅妇人,说是没点屁事,可是在家每日操持应酬,那也是体乏筋累的。 家里的丫鬟那些根本就弄不到点子上。 时间长了,这一身都是毛病。 但是,这普济庵里,竟然找了那精通推拿的女大夫,专门为我们这样的内宅妇人服务,那手艺可是真的好。 只是,这样样都要花钱,一样比一样贵,我也只是偶尔去一次,比不上你们家许夫人,三五时就去做一回推拿。 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不知道她在家里有多辛劳愁苦呢。 还有,我和你说啊,你家那位许大夫人,可是经常抱银子去普济庵,有次我看到她带着的丫鬟,抱着那银子袋子,手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可以想想,那得多少钱啊? 也幸好忠毅伯府给她的嫁妆丰厚,否则哪里经得住折腾,说起来,她也是够虔诚的了,把身家都搭进去。 我就好奇了,她在金陵是怎么过的?也是这样虔诚的去金陵的寺庙庵堂吗?” 崔大夫人大概是真的很看不上许氏,一边说一边撇嘴,“幸亏你父亲自己努力,要她这样的,给外人看了,还不知道你们家有多少糟心事呢。” 姜璇从前不在姜家,所以也不知道姜家有多少糟心事,但这段时间看来,二太太是省心的,说起来事多的三太太其实不惹到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否则,父亲也不会放心的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二太太和三太太来打理了。 至于许氏,她在金陵挺闹腾的,开始还好,到了后面,真是穷凶极恶,什么昏招都使出来了。 普济庵很近,没多少功夫就到了。 马车停在门口,前院还好,到了后面第三道门的时候,斜里出来守门的尼姑,仔细的看着众人的名帖,还一一询问带来的人是做什么的,又是什么关心。 原来,这里要来,竟然要提前约,还要把随行的人都描述清楚,临时换人,那是不行的。 到了姜璇这里,那两名尼姑在她脸上,尤其是在碧云和碧蓝身上看了很久,一直到崔大夫人不耐烦的催促了,这才放众人进院。 可姜璇知道,那两人的目光一直在她主仆三人身上打转,到转弯之处,看不到了,才将目光收回。 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嫁妆不是特别的丰厚,从前来倒是来过,不过,肯定没有崔大夫人熟悉了。 只见崔大夫人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们去了后头待客的厢房,进去时,里头已经有几位夫人太太在喝茶了。 崔大夫人给众人各自介绍了,其实大家都是认识的,只不过姜家去金陵后冷了下来,这会介绍过后,大家说笑着就围着聊起来。 外头有小尼姑端了茶上来,放在众人的面前,还没端起来,姜璇就觉得香气扑鼻。 崔大夫人爽快的对二太太和三太太道,“你们去金陵那么久,很久没喝这里的茶了吧,快喝,我请你们。” 她用了‘请’字,可见这茶的价格定然不菲了。 姜玲假期在明年春天,二太太很少带她出门,倒是姜珃,三太太带着出门了,一个是年龄到了,要相看了,虽然是庶女,可三太太没女儿,把姜珃呆在身边,也算是用心的为她筹谋了。 这会,里头就姜璇和姜珃两个姑娘,其中一位太太笑着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也听不懂,还是出去玩吧,只是别乱走。” 姜珃早就坐不住了,拉着姜璇就往外走,姜璇注意到这个院子隔壁的屋子也进了好多客人,都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聊天。 还没出院门,就有小尼姑跟了上来,姜璇拉着姜珃的手,看着小尼姑,“我想问问,推拿的地方要怎么走?” 小尼姑看起来天真烂漫的,行礼也不太标准,道,“施主是第一次来吧?您是新客,可做不了推拿,需在庵里用过的餐和茶叠加到一定的数量,这些斋饭和茶都是帮您去了凡胎,换去凡骨才能享用推拿,成就金刚之身的。” 姜璇看了眼姜珃,姜珃是一直在姜家的,以前怎么也跟着三太太来过吧。 这个庵主可真是会赚钱啊,有了数量限制,那就不一定什么人都能进去,可要进去,就要花钱。 姜珃摇摇头,她是来过普济庵,不过,还没做过推拿呢,三太太好像去过,不过也没有多少次就是。 “那如果我从今日开始,时常来你们这里吃斋饭,喝香茶,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用的呢?还有,怎么知道我用了多少回呢?” 姜璇抄着手,问小尼姑。 小尼姑行了一礼,回道,“施主放心,每一位香客都有香火簿的,您所用的斋饭,香茶,都会记录下来,全部给祖师爷做供奉……祖师爷知道了,自然就会帮你去了凡胎,脱了凡骨……” 姜璇想到许氏在京城会三五时就来一次,又想到那个帮许氏将母亲的八字压在马桶下的符,会不会是普济庵里的大师呢? 她和姜珃一起,在院子里逛了下,就想出院子,小尼姑一直如影随形,面上带着烂漫的笑。 见姐妹俩要出院子,她道,“姑娘,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这里到处都是贵客,万一冲撞了可不好。” 姜璇装着很无辜的看了她一眼,“这里的推拿很有名,我虽然不能做,可也想见识一下,应该道哪里去做?能让我看看吗?” 姜珃不知道姜璇要做什么,但她也想到处看看,于是也是一脸无知的样子看着小尼姑。 “施主,做推拿是要褪去衣衫的,虽然都是女客,可也不好给外人看的,一般做推拿的有一个专门的院子,施主要出去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今日庵堂里有贵客,施主还是小心为好。” 说完,她指了指边上的一个跨院,“那是做推拿的地方,贵客也在那边做推拿,您二位可要注意点。” 许氏什么都说了,可对于那个京城帮她做符的人一直都没供出来,从前是没太在意,毕竟许氏已经不能害人。 而且,这个人也不一定就是普济庵的。 对于推拿的地方,姜璇就没了什么兴趣。 虽然崔大夫人说许氏三不时就过来一次,可到底,她用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也拦不住啊。 如果许氏挪用过公中的银子,这段时间二太太和三太太管家,早就应该发现纰漏了。 只是,许氏这样将银子贴给普济庵,必定是有蹊跷的。 两姐妹也没走远,就在院前走了走,看了看,里头的景致不错,这也是为什么这么贵,依然会有人来的原因吧。 景色好,斋饭好,茶香,还能推拿,要是她,她也愿意来。 两人走了一会,也累了,就要往院里走去。 刚转身,就见路那边过来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位贵妇人,从配饰到衣衫,甚至脚上的鞋面,无一不精致,面容娇艳。 身边跟着两位妇人,看起来是以那位贵妇为主,两人在和贵妇说着什么。 见到有人,那贵妇只是淡淡的一瞥,就转过头去了。 姜璇和姜珃身后是灌木丛,那行人走过去的时候,姜珃忽然惊叫起来,姜璇转头看她,见她正甩着手,跳起来, “姐姐,有虫子。” 姜璇赶紧拉过她的手,虫子早就被她甩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可偏偏姜珃最害怕的就是虫子,她闭着眼睛哭了起来。 走过去的贵妇眉头蹙了起来,转过身,冷淡的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她身后一位婆子走了过来,傲慢的看着姐妹俩,训斥道,“太妃娘娘问你们话呢,你们是哪家的?” 婆子的眼神,仿佛看姐妹俩是蝼蚁一般,高高在上,不过是一个婆子,就这样盛气凌人,姜璇垂着眼眸,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贵眷? 第292章,无声的惩罚 姜璇抬眸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婆子,边上姜珃见朕的没有虫子,也不哭了,看到婆子阴沉的面色,不禁缩了缩身子。 姜璇将她护在身边,望着婆子微笑道, “不知这位嬷嬷是哪位府上的?” 那婆子见姜璇不回反问,顿时不悦的冷哼一声,“是我在问你,问你什么答什么,那么啰嗦做什么?” 如果说是那位贵妇自己过来问,或者这个婆子的态度好一些,姜璇也不会这样回答了,会恭敬的行礼。 不管贵妇什么身份,毕竟年长于她。 可这位婆子不过是下人,却如此的盛气凌人,果然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 她抿唇微笑着,看着那婆子,“不知道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这里是普济庵,大家都能来,我妹妹被虫子吓了,小姑娘家哭一哭怎么了?” “至于我是谁家的,我为何要和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下人说这个?” 她的声音淡淡的,那边贵妇听了眉头蹙起,这个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气。 婆子见她这样,更加的恼怒,“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婆子得意洋洋的看着姜璇,道,“是淮安王府的淑太妃,还不过去见礼!” 那边的贵妇面色很不好,对那婆子道,“李嬷嬷,好了,不用废话了,走了。” 说完,转身就朝前走去。 那被称为‘李嬷嬷’的婆子冷冷的看了眼姜璇,扔下两人追着淑太妃而去。 姜珃靠在她边上,等到那一行人进了刚刚她们歇息的那个院子,看不到人影了,才嘟着嘴道, “姐姐,那个淑太妃很了不起吗?一个下人就这样厉害。” 姜璇淡笑,当然了不起了,太上皇的妃子,淮安王的母亲,除了太皇太后,她的辈分算高的了。 在京城大约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了。 没想到她竟然也喜欢来普济庵烧香。 两人经过刚才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在到处走了,而是携手往崔大夫人他们的屋子而去。 半路的时候,姜珃被虫子爬过的那只手红肿了一小块,看来是被虫子刺到了。 两人去了屋子,除了刚刚那几个人,竟然多了两三个衣着富贵的陌生妇人,并且还都相谈甚欢的样子。 崔大夫人一看到两人进来,笑着对她们招了招手。 “阿璇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见过淑太妃。” 姜璇默然,没想到淑太妃一行竟然是来找崔大夫人的。 她垂着头,走过去给淑太妃屈身行礼,又给边上两位一起过来的妇人行礼。 姜珃在边上,瞪大眼睛,竟然这样的冤家路窄,她眼神飘到站在淑太妃身后的那个李嬷嬷,这会正唇边带着冷笑看着姐妹俩。 崔大夫人没发现这一切,而是拉着姜璇的手,将她带了过去,对淑太妃说道, “这就是镇北将军的大女儿,我那手帕交的女儿,才貌俱全,聪明伶俐,今年虽然已经十八,但可是个好姑娘呢。” 边上二太太和三太太也跟着附和崔大夫人的话,一说姜璇在家如何的孝顺,一说姜璇如何如何,总之怎么夸好听,就怎么夸。 淑太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神色却并没有所动,仿佛她们就是第一次见面,笑着说道,“姜大姑娘果然是好样貌,只是不知女红,灶头,管家算账怎么样?还有,可曾读过什么书?” 二太太坐在崔大夫人身边,听了淑太妃的话之后,暗中拉了拉姜璇的袖子,不断的给她使眼色,意思就是让她说什么都会。 其实,姜璇这些年脾气性子,武艺什么的都没落下,但女红六艺这些,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姜璇见这样的画面,而且她明明十九了,崔大夫人硬是说她十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回道, “禀太妃,我女红这些都一般,管家算账这些不好说,书也只是略能看懂几个字。” 女红这些,姜璇确实是一般,她跟着姜崇在边关,虽然也曾学过,也就是做个荷包的水平。 至于其他的,管家算账她还是很精通的,边疆的时候,就是她管着姜崇的住宅,还有,识字这些,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也是博览群书了。 淑太妃听了姜璇的话,笑了笑,转过话题去了。 三太太还好,正在看着姜珃手上的红肿,二太太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姜璇,崔大夫人抚了抚额,嗔了姜璇一眼,无奈道, “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谦虚,我家是没适龄的孩子,不然早就抢回家去藏起来了。” 这也是为姜璇挽回颜面了。 姜璇听了,想着崔大夫人为了她也真是拼了,心里又微微的有些感动,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这样的。 毕竟母亲林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而自己,也和她多年没见,感情不是多么的好。 这个淑太妃,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感谢佛祖,天尊,看不上自己,否则,定然是她烧香拜佛不多,佛祖不保佑自己。 她虽然是二品将军的嫡女,但是年纪,还有名声其实都不够好,淮安王是谁啊?那是皇室宗亲,这样的亲事是肯定不会成的。 皇室宗亲,比一般的高门大户娶亲讲究的更多,她的身份,不够好。 淑太妃的眼神,分明就是对她很不屑的样子。 自然,就算她看上了,她也不会和什么王爷成亲。 崔大夫人见淑太妃对姜璇不太感兴趣,也没再说姜璇,转而说起别的来,一时间室内又是热热闹闹的了。 晌午,是在普济庵用的斋饭,普济庵的斋饭味道确实不错,口味清淡,但总是能把食物的香和味全部发挥出来,让人吃了还想吃。 看来,这么多女眷纷至沓来,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让姜璇奇怪的是,用饭的地方,都有专门的尼姑看着,你吃的慢,不会催促你,但是如果想把剩下的吃食带回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席上有位女眷想将斋菜带回去给家里人尝,被边上看着的尼姑给收了起来。 比言明,斋菜和香茶一样,只能在普济庵享用。 不仅仅是剩的多的菜,就是连点汁水,也不会让香客带回去。 姜璇觉得不仅仅是因为斋饭里有普济庵的独门秘方,不想让人知道。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吃饱喝足,普济庵还专门安排了厢房休息,要做推拿的则去了另外那座院子。 二太太,三太太都没去,二太太拉着姜璇,有些惋惜的道, “淑太妃问你的时候,你要说都精通,反正还有时间,到时候多多练习不就是了。这可是一门好亲。” 姜璇不觉得,淡淡的说道,“二婶娘,反正我已经这样了,现在着急也没用。” 二太太却不同意她这样的说法, “怎么不着急?你都已经十九了,在金陵还好,这是在京城,再不定亲,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你有问题了。” “家里是不怕你连累,可女子到底还是有一个家才好。” “婶娘是真的想你好,你之前受了那么多磨难,这总要否极泰来了吧。” “难得你崔家伯母也愿意帮你相看,说起来,你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让你二叔去问问看。” “好了,你不用管,你下次可不能这样说了,哪里有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 她轻轻拍了拍姜璇一下。 姜璇是不怎么想嫁人的,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从心里排斥。 但女孩子么,不定亲就被人说闲话,所以,她还是需要定亲的。 不过,她想着,就算定亲,她也不想找高门嫁,她不喜欢那些什么侯爷,王爷,高门公子,她只想嫁个普通人。 她希望能简单的和一个人白头偕老,岁月静好。 姜璇想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跳出了黄先生的身影。 夕阳西下,他端坐在窗前,阳光淡淡的照射过来,看起来安静平和。 她想到那次在茶楼的时候,小印摊在他手心上,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让她将小印拿走,他的神情慵懒而纵容,那笑里隐隐带着一些些的宠溺。 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大概很符合她的要求吧。 她摇摇头,将那个身影从脑海里赶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到他。 她又想到那次在他的宅子里,那样的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担心,看来,改天还是要去一去他的宅子,和他解释一下。 她不太想再听二太太的那些话,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为她好,她借口要如厕,从厢房出来,外头很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院子里走了走,这个院子很大,里头有高大的树木,还布置了假山鱼池。 姜璇靠在栏杆上,看着池子里的游鱼,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张春子在哪里? 就算如今他专门为皇后娘娘看病,她还是想找找他。 让他给自己把把脉。 如果真的没办法治好,自己也彻底断了念想不是。 她的思绪不断的转动着,忽然从假山那边传来了交谈声,声音很熟悉,是刚刚那位盛气凌人的李嬷嬷。 “太妃,刚才崔大夫人和姜家的两位太太可真是好笑,那位姑娘太妃怎么会看的上。” 姜璇虽然看不到人,但她能想象的出李嬷嬷定然是撇了撇嘴。 李嬷嬷说完之后,只听那位淑太妃声音柔缓的道,“嬷嬷,不要这么刻薄,那位姑娘长的还是可以的。 不过是年纪大了,还被退过亲,倒是她父亲的身份,还是不错的。” “只是,我们王爷是什么人?太上皇的亲子,身上是亲王位,将来前途不可预期,那位姑娘还是配不上我们王爷。” 主仆两说着话,不过是说她不好,又说哪家姑娘如何如何,点评了好几家的贵女。 无一不是京城豪门贵女,或者是嫁出去的公主郡主后代。 个个比她年纪小,身份贵重。 姜璇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她虽然不想嫁给淮安王,但是被这样的嫌弃,到底还是觉得丢人。 她和那主仆不过是一座假山之隔,虽然不是故意偷听,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转身就要走。 不过,还是晚了一点,淑太妃主仆已经过了假山,往这边走来,两人的眼神碰在一起。 淑太妃眯了眯眼,面无表情,李嬷嬷先开腔,“果然是丧妇长女不能要,也太没教养了,竟然偷听。” 姜璇不想和她计较,屈膝行了礼,就想避开,去找二太太他们。 李嬷嬷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就连淑太妃也是诧异,她还从来没见到这样的姑娘。 一派坦坦荡荡的模样,不骄不躁,对于李嬷嬷的挑衅,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这样李嬷嬷一拳打空了,就发不出下一拳了。 她愿意如崔大夫人说的来相看,确实就是因为镇北将军的身份。 还有,他如今在皇上那里正当红,手上握着军权。 否则,这样一个女子,她真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她虽然更属意娘家侄女,可淮安王想要更近一步,就必须要有得力的岳家。 娘家已经和她绑在一起,王妃的位置拿出去就有点可惜了。 姜璇自然不知道淑太妃的想法,她面上带着笑,经过李嬷嬷,也不知道是李嬷嬷碰到了姜璇,还是姜璇碰到她,李嬷嬷忽然栽倒在地,跌了个狗啃屎。 她狼狈的爬起来,上前就要甩姜璇一巴掌,“小贱人,你竟然敢绊我?” 她的手还没碰到姜璇,就被碧云一把抓住,“嬷嬷,虽然您是下人,可说话是要负责的,您自己走路不看路,跌倒了,怎么怪我呢?” 她的手被姜璇身后的碧云紧紧的抓着,挣脱不开。 “太妃娘娘,小女好歹也是二品将军的女儿,可不是这位嬷嬷口中的小贱人,今日是碰到我,人微言轻,可以被如此的辱骂。 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淑太妃脸色很不好,手指甲都陷进白嫩的掌心里了,她语调平稳的说道, “多谢姜姑娘提醒,我们府上的下人,自然会教导好,无须姑娘费心。”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有谁能尊贵的过他们? 就算皇上那一家子,也不过是太上皇赏他们的富贵,皇后娘娘见到自己,还不是恭敬的很? 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敢教训自己? 淑太妃紧紧的咬着牙,努力的抑制着不要失态,失态太难看了,也无济于事。 她是太妃,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她从来都是看谁不顺眼,谁让她不痛快了,她就笑着让人把她踩道脚底让她翻不了身,叫她难受,叫她痛苦看,叫她一辈子都怕自己。 当初江皇后多么高高在上,太子妃,皇后,一路顺风顺水,可谁也不知道,她和江皇后曾经是手帕交,就是她,让江皇后一定要多多给太上皇纳妃。 可笑江皇后还问她愿意不愿意侍奉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太上皇。 她当然愿意,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最后,她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进了东宫,做了东宫妃嫔,后来生下孩子,坐上淑妃的位置。 而江皇后,这会尸骨都烂了,谁还记得她? 从前在宫里还不能显现出来,等到了淮安王府,李嬷嬷才体会到权势的味道,身边的人想要见太妃,对她都是多有巴结。 而王府就是太妃做主的,淮安王孝顺,什么都听太妃的。 这是出宫这么久,李嬷嬷第一次吃瘪,也是淑太妃第一次碰到刺头。 淑太妃很愤怒,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看着姜璇说道, “姑娘家的脾气,还是柔和一点的好,不然可就会吃亏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姜璇,转身离开了,碧云放开李嬷嬷的手,拍了拍手掌。 “姑娘,得罪了淑太妃,这样好吗?”碧云小声的问道。 姜璇笑了笑,安慰碧云,“走着看吧。” 得罪了淑太妃当然是不好的,而且,看起来淑太妃还是个看起来很阴险的女人。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忍忍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 假山后的一幕,无论是姜璇,或者是淑太妃,都没有说出去。 众人休息好后,就纷纷告别回府。 临走前,淑太妃竟还笑眯眯的拉着姜璇的手,说要邀请她去王府做客。 这让二太太,甚至是崔大夫人都心里一喜,莫不是淑太妃又觉得姜璇好了? 只有姜璇知道,淑太妃那笑容里的别有深意。 今日她踩了她贴身人的面子,还不知道如何的回报给自己呢。 …… 淑太妃回到王府,就听门上的人说是太上皇那边派了人过来,说让淑太妃回府后,到郊外行宫去一次。 淑太妃怔楞了一下,随后,心头又是一阵狂喜,太上皇可是除了常远,谁都没带去行宫啊。 这个时候让她去行宫,是让她去伴驾吗? 她看了看日头,天色还早,这个时候去,到行宫还没天黑,如果不是让她伴驾,那她就找不到好的借口留下。 她身后的李嬷嬷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上前恭喜,“太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太上皇定然是要让你留宿了。” “说起来也是,太上皇可是很久没见荤腥了,这会召您去……” 李嬷嬷面上露出一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淑太妃也是一脸的清洗器,她摸摸脸,看看身上的衣衫,“快,服侍我沐浴更衣,还有带一个箱笼过去,里头就先装点轻便的东西,到时候看情况是重新做还是回来拿。” 她一时间吩咐了好多的事情下去。 一时间,洗漱沐浴更衣完毕后,淑太妃这才盛装上了马车,往郊外的行宫而去。 到了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唯独天边一点点太阳还未落下,照着大地。 下了马车,她让人进去通报,没一会,就有接引的太监过来将她接了进去。 她心头越发的喜悦,这么一会,就有人过来接她,看起来,太上皇是真的想要见她,那么,她留下来伴驾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她一边盘算着,带来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看来,等会还是要让李嬷嬷回去拿才行。 “嬷嬷,我这身打扮如何?”她低声的问李嬷嬷。 李嬷嬷笑开了花,“保准让皇上看的移不开眼。” 淑太妃摸了摸鬓角,“都人老珠黄了,还移不开眼。”虽然是谦虚的话,可话里却是满满的得意。 很快,接引太监停了下来,将他们带到一间屋子里,给淑太妃上了茶。 淑太妃端坐着,用着茶,只是这茶仿佛用不完一样,一盏又一盏,也没见到太上皇,除了添茶水的宫人,再也见不到其他的人。 终于,淑太妃坐不住了,问那小宫人,“不知道太上皇可在?” 小宫人道,“在的,太上皇就在里头。” 李嬷嬷塞了个荷包到小宫人的手里,道,“您看,太妃已经等了这许久,能否劳烦您去看看太上皇在做什么……” 她不敢说是不是太上皇把太妃娘娘给忘记了。 小宫人将荷包放入怀里,嘴上说着,“太上皇要召见你们,里头常远公公自然会出来说的。太妃还是耐心的等着吧。” 李嬷嬷见小宫人收了荷包什么都不做,想要发作,可这里是太上皇的地盘,她只能忍着气,站到淑太妃身边去。 想着只要太妃能够留下,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些小东西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淑太妃肚子里的茶水都装不进去了,甚至有了去净房的念头。 终于,在她想要去净房的时候,里头常远出来了,躬身对淑太妃道,“太上皇请您进去……” 淑太妃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说去净房,万一再等一个时辰可怎么办?等没关系,这茶水在肚子里咣当咣当的可不好受。 她忍着尿意,跟着常远去了里头。 林翊坐在书案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垂眸看着。 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 常远将人带了进去,就悄无声息的站到一边。 淑太妃向要多看林翊几眼,她眼睛不断的瞟着,又跪下行礼,“妾身见过太上皇。” 林翊不为所动,看完了一页,又翻了一页。 林翊不叫起,淑太妃也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尿意不断的涨起来,她见林翊没叫她起来,又躬身下去,“妾身见过太上皇。” 林翊抬了抬眼眸,语气平淡的道,“你还知道你的身份?朕以为你出宫后,就不知自己是谁了。” “上次,朕明明提醒过你,看在灏儿的面子上,朕饶恕你一次,可没想到,你不但不收敛,倒越发的猖狂了。 不但如此,你身边的一个婆子都能对一个二品将军府的嫡女一口一个小贱人了。 谁是小贱人?这就是你身边侍候的人? 有其仆就有其主,你想做什么? 你如今的安稳,是多少将士们换来的,你知道吗? 如果你管束不了下人,朕可以帮你管束。” 淑太妃开始还没听懂林翊说的,到了后面才知道,今日在普济庵对姜璇发难的事情,已经被太上皇知道。 幸好,太上皇不知道她在给淮安王相看。 虽然她是淮安王的生母,也有太妃的名头,可上有太皇太后,太上皇,淮安王的婚事根本就轮不到她做主。 可心里的那份虚荣,还是驱使着她去给淮安王相看。 她隐忍这么多年,是她太大意了。 她不敢动弹,不仅仅是因为林翊身上冷厉的气息让她害怕,还有她被林翊一吓,尿意不但没回去,反而涌出来一些。 裤子上湿了一片。 她五体投地,面贴着地上冰冷的瓷砖,请罪,“是妾身的错,妾身回去一定会好好的管教下人,再也不敢了。求太上皇饶恕贱妾这一次。” 她不敢哭,头也不敢抬起。 “还想有下次?那个狗奴才既然如此大胆,朕替你处置了。至于你,你那么喜欢庵堂?那就在王府潜心修佛,再让朕知道你在外头作怪,休怪我不念灏儿的情面。” 林翊至始至终未曾看淑太妃一眼,挥挥手,常远将淑太妃扶起,外头已经有人将李嬷嬷给捆了下去,她甚至来不及嚎叫一句,也没见到淑太妃一眼,就被拖走了。 淑太妃不敢不起来,外头冷风一吹,裤裆冷飕飕的。 她不敢把愤恨的目光给林翊,心头却是恨死了姜璇。 里头林翊皱了皱眉,从在慈玄观遇刺后,他还没弄清楚那些刺客的来路,于是拨了暗卫到姜璇身边保护她。 也幸而他拨了人过去,否则,哪里会知道今天这一幕。 地上,淑太妃刚刚跪着的地方有一小滩水质,他将手中的书收起,从后下门出去,“让人将里头收拾好。再备马,回京。” 他住的地方不想让人知道,这才到行宫来见淑妃。 也不知道阿璇今日是不是受委屈了。 第293章,梦中人 林翊想着姜璇那头,且说姜璇。 普济庵里,送走淑太妃后,崔大夫人对于姜璇在淑太妃的面前塌自己的台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一会就过去了。 这毕竟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女儿,从前在边疆,自己照应不到,如今到了京城,怎么也要看顾一二。 “阿璇,伯母回去就不和你同路了,过几天我接你去我家小住,你父亲那里,会让你崔伯伯去说的。” 崔大夫人拍拍姜璇的手,说了会话,就上了崔家的马车。 姜璇对她这份心还是挺感动的,姜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对自己那是满心算计,可崔大夫人不过是外人,都能这样诚心对自己。 她歉然的道,“伯母,今日是我不对,不该那样,不过,我不想骗人。” 崔大夫人见她一脸的愧疚,笑了起来,“傻姑娘,好了,你也和你二婶娘她们回去吧,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 姜璇点点头,目送马车走远。 来的时候她是和崔大夫人一辆车,回去则是和二太太一辆。 普济庵道京城不过十来里地,路上有一处有一边是不怎么高的小山包,一边是树林,看起来有点偏僻,其他的地方都是很平坦的。 这条路是普济庵到京城的常来常往之路,二太太歪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从前家里有老夫人和许氏,他们这些后头的媳妇只要管好自己的院子就行。 现在,整个姜家都她管,她也没觉得有多威风,反而是烦心事多的很。 比如姜璇的婚假,就是一件最烦心的事了。 这比当初她帮姜玲找婆家还要难。 姜璇靠在只半旧的杭绸大靠枕上,想着普济庵里各种奇怪的地方。 或许,什么时候再让崔大夫人带她来吃一吃斋饭,感受一下推拿才行。 车子轻轻晃动,行的并不快,过了小山包和树林就快到京城了。 忽然,姜璇和二太太做的马车猛然地往前冲倒下去,二太太尖叫一声,姜璇快速的拉着二太太的手,抬脚就去踢并没怎么栓紧的车厢门,没等她的脚踢到车厢门,门就被从外面拉开。 碧云从外头探身进来,伸手拉住姜璇,帮助她跳到车外,站稳,那边又伸手去拉二太太。 原来,小山包上不知何时滚落下来一块大石,马车右后方的车辕磕碰到了。 马儿也被吓的嘶鸣起来,车夫极力的安抚着惊马,后头车上的三太太,姜珃都下了马车,那头跟车的护卫早就自觉地和车夫一起将车子稳住,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安静下来。 “二嫂,阿璇,你们没事吧?”三太太口中问着,刚才真的是吓到了,好端端的,小山包上怎么有大石头落下来,幸好没伤到人。 二太太脸色有些苍白,“三弟妹,我没事。” 姜家一共有三辆车,后头一辆是给丫头们用的,就算二太太和姜璇用的坏了,大家挤挤也就能回去了。 只是,被砸的车在打头的位置,要搬开,才能让后头的车往前行。 姜璇见二太太除了脸色有点白,其他的都好,她问车夫,“马车能修吗?若是修要多久,还要多少人手?” 车夫正在查看马车被损坏的地方,抬头道,“回姑娘的话,马车没有伤的如何,没有断裂,只是散开了,能修的,车底下带着工具,也无须多少人手,时间也不用太久,小半刻钟就成了。” 他说完,又道,“也是奇怪了,从前这条路都很平坦的,就算有大石落下,也到不了路中央,不但如此,今日这路上还有许多的碎石,真是太奇怪了。” 姜璇听了他的话,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蹙了蹙眉头,怎么也抓不住。 那边二太太已经在招呼姜璇,“天寒地冻的,阿璇,去后头马车上歇歇,小半刻钟就好,也不用让府里再调马车过来了,等等就好。” 碧云从车上拿了斗篷披在姜璇的身上,防止她着凉,山风吹来,小山包上碎碎的石头滚落,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 姜璇将斗篷紧了紧,看了看地上的碎石,吩咐边上随行的护卫中领头的,这人是姜崇特意安排给姜璇的。 “咱们在这里等也是等,你招呼下其他的护卫将那些地方的石头给搬开吧,也免得再伤到其他人。” 刚刚要不是赶车的车夫冷静,就算自己有点身手,估计也要被甩出车外,伤到筋骨。 谁能保证后头来的人一定会和自己这样呢?既知石头害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护卫头领闻言吩咐下去,姜璇跟着二太太去了后头那辆马车,上去时,二太太正在喝茶压惊,见到姜璇上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拉着姜璇的手说道, “刚刚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要被甩出去了。” 二太太自然是听到了姜璇吩咐护卫队去将石头搬开的话,她从前没觉得姜璇有什么特别的,虽然是侄女,可也不太喜欢姜璇的性格。 带着姜璇出门应酬,不过是看在丈夫的面子上。 这会,她才觉得姜璇这个性格是真的挺好的,虽然性子刚硬,可心肠却不硬,反而善的很。 她对姜璇的爱重反而多了几分。 没过一会,刚刚带着人去搬石头的人过来隔着车帘回禀, “姑娘,好多碎石,都是尖锐的,好像是有人故意铺在两侧的道上的,若是小车,过去倒是没关系,可咱们府上这样的大车过去,必然是要受到损伤的。” 姜璇听了,眉头紧紧皱起来,故意使坏?是他们恰好碰上,还是特意针对他们姜家的? 她抿抿唇,沉声问道,“这会可都收拾好了?” 护卫队长道,“大石已经搬开,碎石也都铲到路上,整理妥当了。” 姜璇点点头,道,“辛苦你和其他的侍卫大哥了。” 等到人走了,二太太问姜璇,“阿璇,刚刚他说是有人故意使坏,是有人要害咱们吗?咱们也没和谁家有什么仇怨啊。” 姜璇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不过她还是低声安慰二太太,“说不定只是恰巧被我们碰上,这事咱们回去再说,到时候父亲和二叔自然会查清楚的。” 二太太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没过多久,车夫就将马车修整好了,姜璇和二太太换了马车,二太太让大丫头赏了车夫赏银,又拿了一个荷包给护卫头领,冬日严寒,刚刚清理石头也辛苦了,让他们去吃酒暖暖身子。 护卫们自然是欢喜感激的,虽然这些本就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主家有情总是好的。 姜璇刚要上马车,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个精壮干练,装备整齐的护卫簇拥着一个内穿银蓝锦衣,外片披着靛蓝织锦斗篷的青年纵马而来。 那些马和人一样神俊,稳稳地奔的极快,锦衣青年的斗篷在他身后随风扬起,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丝绸的柔光。 因为姜家一行人的马车停在路中央,这会那一行人在离姜家马车之处一射之远时,停了下来。 被护卫拱卫在中间的锦衣青年剑眉微微斜飞,眼神黑亮,鼻子挺直,面容清俊白皙。这会勒着缰绳,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姜家的车队。 他挨个打量过去,看到姜璇时,目光停住了,虽然他只看到一个侧面,风吹的裙裾微扬,仿佛山崖上悬下的一支兰草,透出一股描不出的风致。 刚刚带着人去搬石头的护卫队长早上前去,和那边说这边的情况,又吩咐人将马车行到一边,好让对面一行人过去。 姜璇早在青年望过来时,就进了马车。 青年失望的将目光收了回来,听到那护卫队长自报家门是镇北将军府上烧香的女眷,又说因为马车的车轴断了这才挡住去路,不过已经好了云云。 青年抬起缠着金丝的马鞭,笑着道, “这里不过是城外十里都不到,竟然路况这样不好,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护卫队长不太认识这位青年,不过,被护卫拱卫着,身上穿的,还有身下骑的马,无一不昭显青年的身份,他躬身回道,“马车已经修好,马上就可以给你们让路了。” 那边马车已经将路给让了出来,护卫队长告辞离开,那青年叫住他道,“贵府女眷上香,是通家都来了吗?” 大约是觉得他问这句话太贪图了,问完之后,青年的耳根都红了。 护卫队长也是一愣,这位爷是外男,怎么好问别人府上女眷的事情。 他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那边姜家的马车已经移到一边,准备启程出发了。 护卫队长拱拱手,和青年一行告辞。 青年站在路边看着姜家的马车行过去,他的目光一直定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帘上,可是至始至终都只看到紧闭的帘子。 “王爷,我们走吧,太妃娘娘去的也是普济庵,大约这会也在后面点呢。” 锦衣青年正是淮安王林灏,是过去普济庵接淑太妃的。 前头姜家的马车已经走的不见踪影,淮安王才收回目光,道,“等会你和母亲身边的人打听一下,今日姜家都有什么人去上香。” 随从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挠了挠头应诺。 林灏一行到了普济庵,自然是扑了个空,淑太妃早就已经从另外一条路回城了。 等到林灏从普济庵回到王府,又听说太上皇派人来接淑太妃去了郊外行宫。 …… 姜家一行人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护卫队长独自去见了姜崇。 “什么,你说有人故意将石头推了下来?那阿璇他们受伤了没有?”姜崇听了护卫队长的话,顿时惊的从椅子上‘腾’的一声站起来。 “回将军,姑娘他们没受伤,属下在搬动石头的时候,发现那大石的切面很齐整,不像是自然滚落的,特意派了人爬到上头查看,果然,看到很多的脚印……” “还有那些碎石,明显是人为撒上去的。”护卫队长将所有有疑惑的都说了一遍。 姜崇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垂眸想了想,低声吩咐道,“派人去打探一下,今日从普济庵进出过什么人,还有,那条路上有什么车队经过。 倘若不是山石自然塌下来,那就是咱们无辜做了旁人的靶子,或者干脆,我们就是别人的目标。“ 他冷哼一声,“不论如何,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卫队长拱手领命退了下去。 到了傍晚,派出去打听的人就传回了消息。 “从今日晨起没有什么行迹可以的在那里出没过,就是今日在普济庵姑娘和淑太妃有了点小争执。” 姜崇沉吟道,“和淑太妃有争执?听说什么具体的内容吗?” 阿璇一向脾气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娇娇软软的,能和什么人起争执?还是一位太妃娘娘。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那也是淑太妃仗势欺人。 又听护卫队长禀报说是在路上碰到淮安王,不仅如此,淮安王还转了个弯打听府里的女眷。 姜崇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横着理了一遍,又竖着理了一遍,倒没理出什么不妥当来,如果是淑太妃,一个内宅妇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机智,还这样的隐蔽报复的方法。 既然石头是人为推下来的,那么必然会有迹可查,他想了想,吩咐道,“再派人查,看看那边上还有没有路可以上去,一定要打探清楚。” 如果说这是专门针对姜家的报复,那么有这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不得不防。 …… 许家,前院书房。 “祖父,是您派人去做下那件事情的?”许彬看着许老伯爷,一字一字的问道。 听到他语调中的阴凉,许老伯爷放下手中的笔,冷声道,“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许彬的身体骤然紧绷,半响,他道,“祖父,是孙儿错了,不应该这样和您说话,只是,您这是承认了,事情是您做下的?” 许老伯爷将笔放在清水中洗净,挂在笔架上,声音平静的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派人去做那事有什么好处?” 许彬深深的看着他,仿佛要看到面前这个人的灵魂深处。 “真的不是您?那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情吗?” “姜崇是什么人您会不知道吗?您何必要去动她呢,说不定姜崇现在已经派人盯住许家了。” 许老伯爷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彬,道,“随便他怎么查,他们家上香碰到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石头天天滚落,是他们运气不好,碰到了。 他还能强安我一个罪名不成? 这真的只是个巧合,而且,你那么关心他家的事情做什么?” 许彬低低笑起来,“祖父,我都说了已经放下她了,您能不能放过她?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她不过是一个姑娘家,您何必赶尽杀绝?” 他的额角青筋暴跳,有点歇斯底里的暴怒。 “你放下她了?那你这是做什么?她如果只是一个姑娘家,姑娘家会要挟人吗?会和你祖父我讲条件? 会从我手中将我们家捏着的证据拿去?” 许老伯爷逼近一步,“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否放下,你若是放下了,我也安心的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你,可是你……” 他没说话,大家心知肚明。 许彬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有千头万绪在里面碰撞厮杀,慢慢的他有平静下来,所有情绪都消弭, “祖父,我确实已经放下了,就是因为放下了,所以,不想你这样。” 许老伯爷笑了笑,“你放下就好。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 许彬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他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一寸寸的揉捏,痛的他要忍不住的颤栗起来。 他一只手撑着桌子,指头死死地扣着桌面。 “孙儿知道了。” 许老伯爷意味深长的道,“等你有了身份的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到时候,就算你还没忘记姜大姑娘,祖父也不会阻拦你的。” “姜家那边查不到证据的,你以为许家的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所以,他们追究不了。” 许彬愣了半响,才道,“好。” …… 姜璇从普济庵回府后,就把淑太妃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彼此都不太有交集的人而已。 她躺在榻上,想着回城时碰到的大石滚落,想不出头脑来,她的眼神落在落地屏风上的绣花上,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画面里也有一扇屏风。 屏风前是一张矮榻,床上的小姑娘正无声的流泪,面上的悲伤和绝望让人心头发憷。 姜璇只觉得面上一凉,她抬手一摸,摸到了一片湿润。 小姑娘对面一个高大的男子正靠在那里,沉默的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在哭。 小姑娘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画面一转,她听到小姑娘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姑娘听了,手紧紧的攥起,缩到角落里,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能晕过去。 “滚开。”男子骤然扬声,声音肃杀冷厉,让外面的动静瞬间消失了。 她看到男子的目光十分复杂的看着自己,柔声道,“我去见见他们,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然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外头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刺的小姑娘眼泪直流。 姜璇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手抚在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的手随着她的身子转动,朝外攻击过去,然后就被人抓到了。 “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声音温柔的很。 姜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竟然是慕容寒,他竟然潜入到她的闺房,她很轻巧的就挣脱开来,“使臣大人,你这是擅闯民居。” 慕容寒摊开手,轻笑一声,“你怎么哭了?是梦到我吗?” 姜璇垂着头,画面里的女孩,她身上那种愤怒,绝望和悲伤,几乎要将人淹没。 “你想起什么来了?”慕容寒看着姜璇,目光幽深如古井。 姜璇抬起头看着慕容寒,从前很多次,她的梦里,都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 比起那时候,如今的他五官愈发深邃,看起来气势比以前要强了。 她眼中的戒备越来越浓,慕容寒无奈的笑笑, “阿璇,你失忆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只是忘记了我,你这样不公平。” 姜璇心头冷笑,公平?什么是公平,她没有记起全部的事情,可是从青娘的嘴里,还有断断续续想起的那些事情,这个人到她身边绝对不是普通的偶遇。 说不定就是包藏祸心,一个异国的少主,到了她这个戍边将军之女的身边,还能是为什么呢? 只是,那个时候父亲是在北边镇守,可不是在南边,他潜到自己身边是做什么呢? “你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姜璇挪动了一下位置,离慕容寒远一点,只听慕容寒毫无征兆的矮下身,单膝跪在榻前,这样的高度,正好与榻上的姜璇平时。 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当年的事,我很抱歉,确实是我错了。我无话可说。 你想不起来也算了,只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希望你将来只记得我的好。” 姜璇沉默,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在给他一个机会的,从前的自己不懂事,不知道怎么着了他的道,可是,梦里经常碰到的是危险,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好? 她更想要的是黄先生那样的平凡一点的人。 她道,“你起来吧,有什么我们再说。” 慕容寒笑了笑,道,“不是你说的么?讨论正事,不要站着,说我是用气势压你。” 姜璇简直想爆炸了,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他这样的熟稔,做什么。 为什么要叫她摊上这样的事情? 她道,“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牵扯,从前的事情既然忘记了,那就忘记了。使臣大人,这里是女子闺房,是镇北将军府,还请你赶快离开,否则我要喊人了。” 慕容寒目光沉了沉,道,“好,我马上就离开,听说你今天下午被惊马了,你有没有受伤?我也是太着急,才失态潜入你房间,好阿璇,对不起了。” “到时候,我再给你压惊赔罪好不好?” 姜璇摇摇头,“不好,你只要离我远点,就是最好的压惊方式。” 她等下就去找父亲,让他多派点巡逻的侍卫,一定要明哨,暗哨双重保险。 第294章,你偷看吗 姜璇说让慕容寒让他离的远点,他怎么会如她所愿? 他身子朝前倾,靠了过去,“我千方百计的留在东离京城,不是要离你远点。恕我办不到。” 姜璇笑了,她垂下眼眸,双手原本放在膝上,大约是思索什么,手慢慢的移到背后,随后,她慢慢的抬眸,嫣然一笑。 这笑明媚的让慕容寒晃了下眼,怔楞间,他的身子被姜璇一脚踹开,之后,姜璇一个翻身,他的脖子上有冰冷的东西滑过,刺痛感传来。 慕容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看到的是手上抓着一把剪子,上头带着一抹暗红,她面容冷如冰霜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眸里含着怒气。 “这一次,你擅闯,我放过你,但是下次,还请使臣大人自重。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这些话,一字一字的从姜璇牙缝里迸出来。 忽而,她又道,“东离女子最重名节,如果被人知道这样孤男寡女闺房独处,我连命都得搭进去。” 慕容寒抬起手在脖间抹了一下,一片濡湿,他将手放在唇间舔了一下,笑道,“果然还是那个你,一点都没变。” 见姜璇脸色一直紧绷着,他摊摊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受伤,既然你没事,那我马上就走。” 姜璇抬起下巴,看了看窗,示意他赶紧滚。 慕容寒最后看了她一眼,从窗那边跳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姜璇脚下一阵发软,她紧紧握着剪子,坐在榻上,过了好一会,才觉得奇怪。 碧云和碧蓝两个身上都很了得,警觉性也很高,怎么会没发现有人闯入她的闺房? 她扔下剪子,去了外间,果然见碧云和碧蓝被人放倒了,一个靠在门边,一个瘫软在外面的炕上。 看来,慕容寒带来的人很是厉害,将军府的守卫比当初在金陵姜府好了很多,可慕容寒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闯了进来。 一个他肯定打探了许久将军府的地形图,二对将军府的守卫定然暗中窥探许久,排班,换班定然是摸的清清楚楚。 碧云和碧蓝没过一会就醒来了,两人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中招了,顿时跪在姜璇的面前,后宅的生活,让她们警觉性降低了,差点让姑娘遇险。 姜璇没有怪责她们,一个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情,定然是想方设法的去做的,千年做贼和千年防贼,肯定是做贼的那个赢。 …… “爷,刚刚暗卫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姜大姑娘从普济庵回来的时候差点遇险,还有……”常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翊正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书,闻言,放下手中的文书,眉头紧皱,“遇险?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 他的语气低沉,也不知是因为文书的内容,还是暗卫那边传来的消息引起的。 他想了想,吩咐道,“还是不用了,你去将放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叫来,我亲自问他。” 常远擦了擦额角,退了出去。 过了一刻钟,屋子里无声的进来一个人影,跪在林翊面前,声音低沉的将姜璇在城外不远的地方遇险,以及慕容寒潜入姜璇闺房的事情都说了。 他停顿了一下,道,“属下见那人并没有伤害姜姑娘的意图,就未曾阻止,而是在外头守着……不过,后来姜姑娘反倒把那个人给伤了。” “那闯入的人出去后,属下跟了一段距离,发现他进了鸿胪寺的客院,再看,竟然是南燕少主慕容寒……” 林翊未曾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中的文书,下头跪着的暗卫,心头一阵打鼓,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或者做错了。 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派去保护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身手还不错的样子。 在姜府,他眼看着她拿着武器滑过南燕少主的脖颈间,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只可惜,是女子,心还是太软了。 当初被派过去的时候,也是说姜姑娘遇到危险的时候再出手,这样看来,姜姑娘很难被人暗算到啊。 室内一片寂静,上头林翊没有出声,下手暗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所为。 过了许久才听林翊淡淡道,“因为闯入者没有伤人的意图,你就让人进去了?派你去是做什么?就是保护她。 你能保证她被人伤害的时候你出手够快吗? 暗卫营的教条是什么?是这样教导你的? 下去,领三十军棍!” 常远在外头听到林翊淡淡的吩咐,心头为那暗卫掬了一把同情泪。 竟然一下做错了两件事情,不但差点让姜姑娘遇险,还让人闯入她的闺房。 那是姑娘家的闺房啊,竟然让一个敌国少主给闯了。 他不领罚谁领罚? 前几天他不过多问了一句,太上皇就差点将他赶走啊。 从前,他以为太上皇经历了江皇后的事情,会不近女色,没想到,悄无声息的,就将一朵娇花给锁定住了。 太上皇如此的怜惜姜姑娘,看来,他很快就要有个主母了? 屋内,茫然无知的暗卫退下去领罚,林翊抬头看看窗外,闭上眼睛,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 慕容寒?他不是没查过姜璇,只是,中间有一段空白,当时他以为这一段乏善可陈,于是也不曾在意。 原来是被人刻意抹去的吗? 他食指在桌案上有规律的敲了三下,就有一人入内,躬身道,“陛下。” “你带人去广阳府,彻查姜大姑娘在那几年间的情况,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顿了顿,他又道,“小心谨慎,我不想泄露任何风声。” “诺。”来人见他再无吩咐,立刻退下。 …… 姜璇找了姜崇,没说慕容寒闯入的事情,而是隐晦的说府里的护卫这么久都是一个模式,可以换一个了。 万一有人打将军府的注意,多多观察窥伺,也就摸清规律了。 姜崇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叫来身边的随从,仔细的吩咐一番,将府里的守卫重新布置,并且规定一段时间就要换模式,至于府里后院的女眷那里,还有他的书房,是着重看护的地方。 姜璇见姜崇没有追问,心里松了口气,她不想骗姜崇。 曾经,对于姜崇骗她失忆的事情,心里还有点不快,但现在,她不了。 从她想起的那断断续续的片段,以及慕容寒所说的,她知道姜崇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情了。 青娘说的那个男子必然就是慕容寒了,那么,当初救下他,也有可能是慕容寒刻意的接近,可她必然是付出真心的。 到了后来,肯定还因为这份真心付出了代价。 那些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 她伸手按在胸膛上,“扑通扑通’,似乎要从胸膛里挣脱出来。 她忽然不想知道她失忆时发生的事情了,不管她是为什么失忆,父亲总是为她好的。 崔大夫人说要来接姜璇去崔府小住,果然,从普济庵过了没多久,就派了贴身嬷嬷过来接姜璇。 那日,姜崇出门前也曾派人和姜璇说过,说是崔大老爷和他说过了,如果姜璇愿意去,就去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这次,崔大夫人接姜璇过去小住,也是因为崔大老爷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会宴客,她也可以带姜璇多多认识人。 姜璇也没想住上很久,虽然说崔大夫人对她好,毕竟是别人家,总没自己家舒服,她又不能拒绝崔大夫人一片好意,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住两三天就回府。 崔家比姜家发迹的还要早,不但金陵府的宅子比姜家的大,就是京城这栋宅子,也比将军府要宽打许多。 一般的宅院布局都差不多,有差异的,也就是园中的布置,假山亭台这些会精致许多,还有各种花草树木,屋内的装饰布置会不同。 崔大夫人的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崔英陪着崔老夫人去了金陵,姜璇这才知道崔英竟然是崔大夫人的女儿。 她心头明白定然是崔英听崔大夫人说起过自己,在金陵的时候,崔英才会一直帮助自己。 她到崔府的第二天,就是崔大老爷的寿辰,一大早,崔大夫人就将姜璇带在身边,带她接待客人,还有宴席上该注意什么。 姜璇不感动都难,大概崔大夫人知道许氏不可能教导自己这些,二太太虽然也会带着自己一些,可终究她还有一个姜玲在,自然是亲生女儿为先。 她跟在崔大夫人身边,那些来做客的贵妇们都好奇的问是谁,崔大夫人一般都是好话不要钱似的将她介绍给众人。 不过一会,她就收到很多的礼物,头上各家妇人送的簪子沉甸甸的,还有手上也多了好几个玉镯子,脖子上还挂了珠串。 大约这个时候她走出去,说是卖首饰的娘子也会有人相信了。 东西收得多,但是脸也笑的僵了,好不容易,崔大夫人娘家嫂子带着女儿来了,崔大夫人将那位姑娘介绍给她,然后让两人结伴去招待今日来的娇客们。 一出院子,刚刚相识的姑娘陈娇,看着姜璇身上琳琅满目的,捂着嘴笑道,“璇姐姐,要不,你还是先去把这些东西给卸了吧,否则带着这些东西,一天下来,可就和个移动的首饰架一样了。” 姜璇看了看,也是笑了起来,问陈娇,“你有没有喜欢的,送你?” 她身上还挂着陈娇母亲送的东西呢,陈娇看着姜璇的样子,笑弯了腰,她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有时候出去做客也会收到这么多东西呢。 崔英给我写信的时候说起你啦,还让我找你玩呢。” 怪不得陈娇听说是她后,就这样的自来熟。 姜璇没想到崔英还想的这样细,想到来京城,她还没给崔英写过信呢。 她决定回去就给崔英写信,谢谢她。 两人转了个弯,携手去了姜璇住的院子。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身后的一个角落里,站着一对主仆,淮安王林灏拿着手中的折扇呆呆的立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姜璇那抹风致绰约,失神痴呆了。 林灏从两人出现的时候,眼神就没从姜璇的身上移开过,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她,上次在城外不过是看了个侧面,可刚刚,他是仔细的打量过了。 她那柔亮的头发绾了只简单却美丽非常的发髻,上头虽然插了很多的珠钗,依然精致灵动。 她生的那样好看,真的如书里写的那样,肤若凝脂,目若秋水,指若…… 林灏呆呆的看着消失的背影,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容貌,恨不能自己就生成她手上那捏着的帕子,被她握在手上,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林灏看的入神,下意识的想跟上去,边上的随从忽然开口道, “王爷,这里再过去就是后宅了,不好过去的。” 林灏失望,不甘心的最后看了一眼姜璇消失的那个拐角,朝前院而去。 姜璇和陈娇去了院子将收到的礼物放下后,又重新拾掇好自己,就去了小娘子们聚集的花厅。 到了花厅后,姜璇和陈娇和诸人见了礼,里头的小娘子已经分成了几拨,各自和相熟交好的姑娘坐在一起点茶分茶,品茶,低低的说着闲话。 里头有个姑娘看到姜璇眼神就不太善,好几次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一起,那姑娘都是瞪她一眼,然后撇过脸去。 那姑娘身边簇拥了好几个贵女,但她都是淡淡的,感觉这些贵女都入不了她的眼。 陈娇也发现了,她悄悄拉了拉姜璇,姜璇会意,过了一会,就和陈娇去了外头。 出了花厅,到无人的地方,陈娇吐了口闷气道,“刚刚那个瞪你的是忠毅伯许家的姑娘,最讨厌她了,一看到她就闷气,一般有她的聚会,我都不去的。” 姜璇了然,原来是许家的姑娘,怪不得瞪她,只是她都多少年没在京城了,那姑娘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姜璇笑了笑,“走吧,不用理她,我知道她为什么瞪我。咱们去那边看看吧,虽然是冬日,但那里有个亭子,亭子边上的风景不错,又是假山后,风也不大,不冷的。 而且,别人又见不到咱们,但咱们能看到边上出没的人哟。” 陈娇也是经常来崔府得,知道那个地方,于是兴致勃勃的,两人手牵手往那边去了。 “璇姐姐,姑母不会说我们偷懒,躲着不待客吧?” “算了,不管了,有那个人在,我就不想去花厅呆着。” 说完,不由分说的将姜璇拉着往前走。 到了亭子里,两人的丫鬟收拾干净桌凳,两人也不坐,就是站在亭子里往前面花厅那边看。 远远的,就能看到花厅里的小娘子们三五一堆的聚成一团一团。 两人看了一会,又转了一圈,正要再寻别的有趣的东西看时,就见到刚刚那个瞪姜璇的许家姑娘带着个丫头从花厅走了出来,不知显得有些鬼祟,不时往后瞄几眼。 姜璇和陈娇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许姑娘是搞什么名堂,两个人站在假山后头,看着许姑娘小心的左看右看后,往假山那边去了。 没等她走了一段距离,就见许姑娘对面不远的地方过来一个里头穿着蓝灰底衣服,腰间束着玉带,外头披着黑色大氅,身姿英挺,手中摇着把古旧折扇的青年男子,带着一名随从,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的赏着景。 “是淮安王呢。”陈娇怕姜璇不认识,低低的解释道,“淮安王如今可是京城很多姑娘都喜欢的男人了。” 谁不喜欢呢?一品亲王,年纪轻,据说也没什么不好的事情传出来,生母淑太妃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的。 太上皇病弱,在城外养身体,谁知道淮安王将来还有什么造化呢? 姜璇对于这些皇亲国戚是没什么兴趣,再说淮安王还没她哥哥姜瑜好看呢。 所以,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了。 倒是陈娇,饶有兴致的还在看着许姑娘好像没看到迎面走来的淮安王,等到靠近的时候,都要撞到淮安王的怀里去了。 淮安王反射性的后退一步,伸手一推,将许姑娘推倒在地上了。 陈娇抬手捂着脸低声道,“真看不出来,许云珂竟然这样的不要脸,她这是想让淮安王纳了她吗?她不是许家嫡女吗?淮安王有什么好的?上赶着做妾?” “真是可惜了,可惜淮安王避如蛇蝎啊,这跤可真是白跌了。” 姜璇也是一脸笑,这个许姑娘可真有意思。 那头淮安王退的远远的,好像在和许姑娘道歉,然后就匆匆的从原路返回,好像背后鬼在追一样,跑的飞快。 姜璇在崔家住了三天,就和崔大夫人告辞回去了,崔大夫人也没多留,反正还有时间,这次她带着姜璇见了那么多贵妇,如果有想法的,大概也要过来打探消息了,这个时候姜璇在也不好。 还不如她仔细的挑选一下,把人选给了姜崇,然后让姜崇来定夺。 她让库房备了好多的东西让姜璇带回去,于是来的时候半个箱子都不到的东西,回去时装了两个箱笼。 马车经过她去了一次的林翊的院子所在胡同不远处时,姜璇默了默,想到上次那样匆忙的出来,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担心,于是吩咐车夫掉个方向,往林翊那边去。 但是,这个时候林翊并不在那个小院。 他正在这里不远处的另一处宅子里,神情冷峻,看着下面的人。 “你说,上次在金陵刺杀的人是淑太妃娘家兄弟派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金陵的?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说!” 林翊真的是没想到,他回京就着重的这件事情,指向竟然会是这样的。 淑太妃的娘家,真是蹦跶的好啊,先是找云纱公主,给她一些误导,想要渗入萧越的后宫,等到事情失败后,竟然又把目标转向他。 是想把他杀了,然后嫁祸给萧越吗? 朝廷上下,总是有不服萧越的臣子,如果他真的遇刺身亡,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就会联合起来,将萧越赶下台,拥护淮安王上位? 毕竟,他是名正言顺的林家皇子。 真是好算计啊。 林翊因为愤怒,手捏的几紧,他忘记自己手中还捏着茶盏,茶盏被他用力一捏,瞬间被他捏碎了。 有些碎片掉落在地上,有些还被他捏在手中,他的手为松开,锋利的瓷片扎进手中之中。 他却仿佛知道疼痛一般,冷笑连连,“去把淑妃传来。” 下面被抓到的人仿佛死人一般,瘫软在地上。 淮安王府和这片住宅不在同一个坊间,但是来回距离也不是特别的久,一个时辰不到,淑妃就来了,同时来的,还有林灏。 林翊的手被碎片扎了一直没有包扎,地上的碎片也没收拾。 淑太妃见地上跪着人,心里头忐忑,这些天她可都夹紧尾巴做人,什么都没做。 倒是林灏,见到林翊的手受伤了,顿时焦急道,“父亲,你的手受伤了,你且忍耐一些,孩儿找东西把碎片挑出来再上药……” 林翊推开他的手,面色疲惫而冷漠,他看着忐忑不安站在那里的淑太妃,心里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因为后宫几个妃子都是江皇后推过来的,他虽然不亲近她们,但是总是觉得有一些愧疚,这些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先是在东宫熬着,后来又在后宫熬着,所以,在物质上,他从来不苛待。 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 他离开前,也妥善的安排好那几个妃子,有儿女的和儿女同住,没有儿女的,要出宫归家,也可以,要离开去的远远的嫁人,他也没话说。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他所给的,不一定就是他们想要的。 淑妃就是这样,她曾经哭诉过,自己不该把皇位禅给小九,可当时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以为不过是妇人的不甘心而已。 也是,做皇上的妃子和做王府的太妃待遇又怎么会一样呢? 可他没想到,淑妃竟然还有这样大的野心! “跪下……”他朝淑太妃轻声道,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边上找工具的林灏一愣,见到母亲跪了下去,也走到边上跪了下去。 他没敢开口说话,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只见林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冷漠的说道,“朕离京后,你是不是派人打探过我的行踪?” 淑太妃心头一颤,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行迹,于是道,“妾身哪里知道太上皇离京后的行踪啊?妾身不过是一个妇人,也就守着灏儿过日子。” 她苦涩的笑了笑。 林翊沉默后一笑,道,“是吗?那就好,常远,你去肃王府,和顾世安说一声,让他带着锦衣卫,将淑妃娘家给抄了。” 淑太妃惊愕的看着林翊,嘴唇颤抖着,膝盖动了动,“太上皇,为什么要把妾身娘家给抄了?他们做错了什么?哪里惹恼了太上皇?或者还是皇上说了什么? 请太上皇不要听别人的胡言乱语,妾身娘家一直都是低调的做人,不知道碍人眼了。” 林翊一开始还算忍耐,林灏在,他不想弄的太僵,可淑太妃这话明里暗里都是萧越要铲除异己,所以在他面前说了淑妃娘家的坏话,这才让他派人抄家。 他眼眸迅速冰冷起来, “他没碍着别人的眼,他碍着朕的眼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偏听则信吗?是胡作非为的昏庸之辈吗? 朕告诉你,为什么抄家,是因为他们刺杀了朕,还是说,你也知道你娘家的人买通杀手刺杀朕了? 干脆,这就是你策划的?” 淑太妃惊叫一声,哭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过是读书人,哪里敢杀太上皇您呐,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的。 妾怎么会派人杀您?给妾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呀。” 林翊心头一片冰冷,他略俯身冷笑道, “你最好是不敢,否则,有你受的。” 林灏在一边都呆了,他没想到外祖家竟然派人刺杀父亲,为什么要刺杀父亲啊? 他一向醉心于书画间,也从来没想过那样多的阴谋诡计。 他磕了一个头,道,“父亲,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外祖家为什么要杀您? 这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林翊看着儿子目光一片澄净,他不忍心去破坏,可不得不破坏,他闭了闭眼,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离开金陵的时候,你三弟收到很多信,而你却没有吗?” “不是我没给你写,而是你母妃将信给截了下来,可笑的是,你竟然还莽莽撞撞的跑到你九叔那里去问。” 林灏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明明不笨,为什么会听不明白。 母妃为什么要将信截下来? 当时,他听了三弟在他面前说起父亲的事情,他想到自己没有收到信,心里还失落了一段时间。 想着,果然,他不受父亲的喜欢。 就连母妃,也曾愤愤不平的在他耳边说,父亲偏心,皇位传给一个外姓人,也不传给自己的儿子。 要不是九叔和父亲的年纪相差不大,都要怀疑九叔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了。 当时他还安慰母亲,当然是信在路上耽搁了。 原来,信一直都没耽搁,不过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淑妃,淑妃面上慌乱一闪而过,“灏儿,娘没有,娘怎么会这么做,定然是府里的管事做下的。” “娘为什么这样做?你父亲回来不就什么都明了了吗?到时候,还不是让你埋怨我。” 林翊冷笑一声,“是啊,朕回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万一,朕回不来呢?到时候灏儿是不是就被你撺对的满心是愤恨?” “你想做什么,他还不听你的?” 林灏看着淑太妃,脸上都哭花了,心里闪过一丝不忍,母亲却是不会这样做,说不定真的是管事弄错了,他也才刚开府,府里用的人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不通家事也有可能的。 林翊知道林灏的性子很软,没想到竟然软成这样。 淑太妃磕头,很快额头就泼了,流出血来,“陛下,妾什么都不知道,娘家的人做什么,妾是嫁出来的女儿,如何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林灏看到这样的淑太妃越发的不忍,他拉着淑太妃的手,道,“母亲别磕了,真不是外祖家做的,就不是他们家做的,父亲肯定会查的一清二楚的。” “父亲,不管外祖家做什么,母亲肯定不知道的,她很少见外祖家的人,也很少出门。” 林翊心头冷漠,他知道林灏会被淑太妃蒙蔽,“既然你这样相信你的母亲,那好,你外祖家的人就交给你。 你去查,如果查到是你外祖家做的,也和你母亲有关联,到时候,由你亲自来处置,如何?“ “你九叔那里,我去说,你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他不能看顾孩子一辈子,从前他没教导,那么这一次,他就让他尝尝这些滋味。 等到淑太妃和林灏走了,常远要进来收拾东西,托盘上还放着金疮药,以及一根银针。 他才要用银针将林翊手中的碎片挑出来,外头进来一人, “爷,姜姑娘去了玉树胡同的那座院子,等了有一会了,您可要见她?” 原本疲惫的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林翊忽然睁开眼睛。 姜璇怎么去了那里? 他沉默了一会。 常远帮他挑了两个碎片,道,“爷如果不想见她,小的就派人去说一声,说您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如何?” 林翊收回手,愣愣的看着手心的血,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回道,“不必了。” 常远不知道他说的是不用挑碎片了,还是说不用派人去玉树胡同那边传信。 …… 姜璇去了上次去的那个院子,发现院门竟然紧闭着,碧云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答。 一直等了许久,还不见主人回来。 “姑娘,要不咱们回去吧,这里有点偏,外头又冷,到时候得了风寒可怎么办?”碧云劝姜璇回去。 姜璇想着如果回去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京城不必边疆,还是要注意点才好。 毕竟,家里还有姜珃没说亲呢。 说不定黄先生就是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呢?反正也等了这许久,等都等了,还是再等等吧。 主仆俩站在门下等着,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没仔细的看过院子怎么样呢。 闲着无聊,她贴着两扇门的缝隙往里头看去,院子很整洁,东西都放的有条不紊的,甚至还有几盆常青盆栽,看样子,修剪的不错。 姜璇看着,觉得这个院子,就和黄先生这个人一样,很温和安宁,让人很安稳的感觉。 她正看着,想着,要不要在自己的碧月阁也弄一些这样的盆栽,到时候可以请教他怎么修剪盆栽。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淡淡的,“你怎么偷看别人的院子?” 姜璇惊喜的转过身去,见真的是黄先生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神情有点淡淡的,眉眼间都是褶皱,看起来有些疲累的样子。 她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林翊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锁,推开门进去,站在一边看着她,“有事出去了。” 姜璇吩咐碧云和碧蓝在门口等她,然后跟着林翊进去了。 第295章,不会放开她。 姜璇上次过来,没有仔细的看过院子的陈设,院子里的布置刚刚在门外已经看过了,这会跟着林翊进了屋子。 她四下环顾,屋子里布置的很是清爽简单,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皇族旁支的屋子,说是旁支,大概已经很是偏远了,或者占了个皇族的姓吧? 姓?她忽然瞪大眼睛,古怪的看着林翊,“你说你姓黄?” 林翊正拿着桌上的茶壶给她倒茶,闻言,手稍稍顿了顿,又觉得小姑娘有时候很迟钝。 他笑了笑,说道,“黄姓是我在外头行走的时候用的,毕竟一个皇族旁支在外头行走,让人很奇怪。” 姜璇眉头蹙了蹙,“名字也是假的?” 林翊摇摇头,心头失笑,人真的是不能说话,一个谎言要用很多的谎言去弥补。 “不是,名字是真的。”确实是真的,因为是母后给他取的小名。 “你这时过来有何事?天快黑了,说完就走吧。”林翊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姜璇。 姜璇见他眉间的褶皱很明显,神情也不是特别的明朗,原本身上的气息很温和,可今日却有点森冷。 他这就是一幅遇到什么事的样子,而且是很烦心的事情。 这样的神情在他脸上出现很违和,温和的状态更适合他。 她伸手接过茶杯,想了想,说道,“上次我匆忙的走了,也没说一声,特意过来和你说声抱歉。”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她垂下眼眸,看着地面,忽然看到原本干净的地面,竟然有几滴暗红,她弯腰下去,想用手去试下是什么,没想到自己的手掌也是暗红一片。 她心头一惊,再看杯子上,红红的,一股铁腥味,竟然是血!! 那么,地上的那几滴不用说,也是了。 怎么会有血?她的手没有受伤,那么就是他的了。 她随手将杯子放在桌上,绕了过去,一把抓起林翊的手来看。 他的掌心这会血淋淋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的。 “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伤成这样?”姜璇语气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焦虑。 林翊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不想让姜璇看到他的阴暗面,只想让姜璇把事情说完,快点回家。 他把手抽回,攥紧,道,“没事,一会就好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了赶紧回去,天黑了,夜路难行。” 他这样淡淡的态度,越发的让姜璇肯定,他肯定碰到什么事情了,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他越是这样,她越不会随便的离开。 他们也算是同患难过,怎么可以这个时候丢下他? 她又抓了他的手过来看了看,神情严肃的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是觉得我不过一女子,所以帮不了你吗?” 从在慈玄观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得面前的人很厉害,看起来温和无害,说是才智不凡也不为过。 那么,他究竟碰到了什么?让他这样的可以用‘萎靡’来形容呢? 林翊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然心头的阴戾外露,“没有。”他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想要将手上的血擦干净,但看了看,又将帕子放了回去。 转身从后头拿了另外一方棉帕,将手上的血擦干净,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这会怎么又开始流血了? 姜璇是在边疆呆过的,有时候战事焦灼的时候,她也会去军营里帮忙,也曾经帮过军医的忙,帮着处理伤兵的伤口。 她见林翊只是胡乱的用帕子擦了擦手,顿时气道,“伤口哪里是这样的处理的?若是处置不好,会溃烂发脓,你还想不想用这只手写字了?” “再说,你就算自己不在意,也要想到父母兄弟亲人看了会担忧吧。” 林翊撇过头去,母亲和小九看了是会担忧,可是其他的人?恨不得他死,如何会担忧他? 他觉得这辈子,再没有今日这样阴暗的情绪了。 一旦面对名利,人就会生出无数的野望来。 不说江皇后,就是淑妃,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给过她任何的希望,可就因为她生了皇子,做了妃子,哪怕他不曾说过什么,甚至已经斩断了她的一切后路。 可她,还是生出了那样大的野心。 现在他只希望他的儿子,体内流淌着他血液的淮安王,能够有一两分像他,不会做下什么蠢事。 否则,他的人生,真的是太失败了。 他的一撇,姜璇自然是看到了,心头疑惑,他这是怎么了? 姜璇看着他的侧影,高大挺拔的身影,身上却围绕着一股浓烈的孤独,无助。 这不像他,他应该是在金陵时,在慈玄观里,那样的温和宁静,好像这天地间没什么事能让他心绪起伏不定。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大变样? 她心里一片酸软,柔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样,可我是很担心你的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怎么放心的回去?” “我回去了也还是牵挂着你这里。” 林翊转过身来,眼睛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你担心我?牵挂着我?” 姜璇认真的回望着他,同时也认真的回答道,“自然,我担心你,牵挂你,我们也算互相帮助了很多次,再说,你也知道我的经历……” 她笑了笑,道,“你是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少有的保护过我的人,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她的态度很真诚,直接传递给了林翊。 是啊,他对她的经历很清楚,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很好逗,到了后来,他越来越喜欢她,想要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甚至呆在自己的身边。 小姑娘的眼神认真清澈,对他的牵挂和担心是真的。 刚才他想赶走她,态度也不是很好,可小姑娘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一心的要帮助自己。 他的心仿佛得到抚慰一般,慢慢放松下来。 姜璇见他放松下来,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再接再厉,“先生你这样性子温和,人也长的好,又才智不凡,我也是喜欢你的。” 林翊眼睛微眯,当日他能在永平帝的高压下,稳坐太子之位,虽然有萧越的帮忙,可他自己也是能力非凡。 这会,他精准的找到了姜璇话中的重点,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喜悦,轻声问道,“你喜欢我?” 原来,小姑娘是喜欢他的吗? 小姑娘是喜欢他的啊! 姜璇愣了一下,忽然整个人都烫了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到热水里煮了一遍,她竟然把‘喜欢’两个字,这样轻易的说出口了。 仿佛是遮掩,仿佛是弥补,又或者是女儿家的羞涩,她立刻补救,也是让自己下台,“自然,你这样的谁不喜欢呢。 就连淮安王那样的姑娘家都很喜欢,你这样的,是没人发现,要被发现,大概蜂拥而上了。” 姜璇脸上的红晕,就是最上等的胭脂也调弄不出来,双眼这会因为惊慌带着莹莹的水光。 虽然她把林翊和淮安王放在一起了,可是她的话,还是让林翊很开心。 林翊心里一动,脚步向前半步,唇角自然的往上勾着,又问了一遍,“你当真喜欢我?”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姜璇惊慌失措的撇开,不是带着抗拒的逃避,而是羞涩的撇开,她从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 她当然喜欢面前这个人的,也许一开始他们的见面方式不是特别的好,可后来相处的越多,她就越觉得安心。 他气的感觉和父亲还有哥哥的感觉很像,可分明又是不一样的。 就是让她觉得他很可靠,很安全,知道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这样的感觉,很特别。 不过,这样的喜欢究竟多少是因为仰慕,多少是真正的喜欢,姜璇自己也不知道。 她觉得有时候不需要弄的那么清楚,反正是喜欢就是了啊。 她站在桌角,林翊在她一臂之外。 林翊一点一点的靠近过去,姜璇见他越来越近,心里不知道为何乱跳起来,她慌乱的朝后退,没两步,后背就靠在墙面上。 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她的眼睑上,她抬眸看向他,看到他如古潭一般幽深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屋子里很安静,耳边还隐隐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撑在墙上,墙面一片冰冷。 她忽然想起在金陵的时候,那次他们去慈玄观偷看两生花的时候,因为刺客,他们藏在架子里头,他将她换到里面,高大的身子遮挡着她,保护她。 后来,他那干燥温暖的手遮盖着她的眼睛,抽刀杀人,不让她看一点血腥。 而她,是那样的安心。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的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两人的呼吸甚至交织在一起。 忽然,他的一只手放下,朝她伸过来。 姜璇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形,看着他的手,还有他的脸越来越近,她有点无措,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她放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在犹豫着要不要推开? 林翊只是用指腹轻轻摩了摩姜璇的脸,凉凉的带着茧子的手指,落在滚烫的面颊上,巨大的温差让她瑟缩了下。 林翊只是摩了一下,就收回手,又撑在她的身侧,小姑娘的肌肤宛若上好的丝绸,滑腻非常。 只这一下,刚刚在那边受到伤害冰冷的心暖了起来,心上的阴戾慢慢消散。 从前,他想要放开她,甚至,在刚刚之前,他没想要抓着她不放的。 将暗卫放在她身边,不过是习惯使然,觉得她遇到危险都是因为他,他有责任保护她。 可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他能感觉到靠近她时,他的身体瞬间紧绷,睫毛微微颤抖,好像受惊的蝴蝶,可眼眸深处,却是慢慢的信任。 他无比的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目光温柔似水,抬手将她被弄乱的散发别到耳后,露出红的晶莹剔透,柔软的耳垂。 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我很喜欢你的喜欢。” 小姑娘虽然高挑,可在他面前依然娇小玲珑,他的高大将她拢在身下。 在他的注视下,姜璇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脸上透出一层动人的粉,她的手攥紧又放松,再攥紧,再放松,张张合合。 好半响,见他没有别的东西,紧张的心,忽然放下了,这会他又放下撑在她身侧的手,退开了些。 顿时,她觉得呼吸都开阔了。 林翊见她呼了口气,促狭的身子稍微一动,姜璇以为他又要靠过来,顿时身子缩了缩。 他笑了起来,问道,“天色不早了,你来还有什么事?” 她执着的等着他回来,定然不是只想和他道歉一事。 他还是先帮着她把事情处理了再说吧。 不过,姜璇这会没有说事情的心思,而是看着他的手,问道,“你的手,还是要包扎一下才行。” 虽然是冬日,可到底是伤在右手,万一伤到筋脉,可不行。 其实,林翊并没有在这边住着,而是在刚刚那所宅子里,伤药在那里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姜璇叹了口气,指望这个人自己上心是不可能的了。 她走到门边,扬声叫了声‘碧云’,就见碧云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附耳在碧云耳边说了几句,碧云点点头,又扭身出去。 过了一会,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瓷瓶进来,她将瓷瓶给了姜璇,低声道,“姑娘,纱布没了,还没来得及补充,要不,先将就一下吧。” 没有纱布没关系,有伤药就成。 她让碧云去外面等她,进了屋子。 林翊眼神一直随着姜璇移动而动,见她进来,唇角勾起,眼神柔的似一汪春水。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原本炽热的白光变成柔和的橘红。 原本就安宁的小院,被橘红笼罩着,异常的宁静。 姜璇仔细的看了看林翊受伤的手,发现没有东西扎在肉里,这才用帕子将边上的脏污擦干净,细细的洒上伤药,没有纱布,她抽出怀中的帕子,细细的帮他包好。 她的呼吸轻轻的拂在他的手上,如同羽毛轻轻拂过,让林翊的喉头发紧。 姜璇垂着头,耳边是他清清淡淡的呼吸声,同样让她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等到包扎好,她才稳了稳心神,和他提了普济庵的奇怪之处。 林翊听了同样升起怪异的感觉,只是普济庵,那里只接待女客,更不要说他从前在宫里,更不会关注到这个上面。 “你想要找什么?”他想了想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希望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所以,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普济庵查探一番。”姜璇道。 这也是她一定要等他回来,就是天色晚了也没关系。 “好。”他没有拒绝,既然小姑娘想去看,而且有查探真相的精神,他怎么都要支持的。 没有古怪最好,就算有古怪,还有他在不是。 姜璇见他应的这样干脆,于是又解释了一句,道,“我担心里头有些不正当的手段,或者是邪教的据点。” 她将她在边疆碰到的一个什么天师教的事情告诉了林翊,那个天师教还没成气候,就已经让很多愚昧的百姓深信不已,差点弄成大的灾祸。 林翊对天师教的事情隐约知道一些,当时好像姜崇曾上过折子,说过这件事情。 不过因为是小的教,没成气候就被剿灭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邪教的危害,他是很明白的。 “你若想调查。”他顿了顿,“我让肃王妃……”肃王妃如今正怀着身孕,真要让她出门,估计顾世安会和自己拼命。 他转而说道,“我请护国大长公主带你进去?” 进到最里头需要名刺,还得是达官贵人,想到许氏如今正被姜崇关着,姜老夫人也不中用,其他的两位太太更是不能入眼,于是想着让人带她进去。 姜璇摆摆手,就算他和护国大长公主他们有交情,是亲戚,这样麻烦也不好,再说她也没切实的证据,不过是猜想罢了。 她可不想让他去吃别人的人情,于是道,“不用,我们先去夜探一番,也许是我想差了,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再说,许氏当初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不是公众的银子。 林翊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的,想着两人先去看看也好,“今日不行,今日我还有事情,如果我空了,就让人送信给你,可以吗?” 姜璇听了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强求,他不是内宅女子,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点点头,让他有空再说。 林翊看着手中绣着花纹的帕子,看了眼她的腰间,又去看了看她的脖间,问道,“我给你的小印,你怎么没戴着?” 他顿了顿,道,“要不,我送你一块玉,这样你可以戴在身上。” 他以为姜璇是因为那个小印不太好戴在外头,给别人看到。 姜璇本能的想去摸一摸脖颈间,他的小印,从给她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贴身戴着,他说玉要养么,那就贴身戴着吧。 再说挂在外面,万一有人知道那是他的东西,认为两人私相授受怎么办? 不过,她没说自己贴身戴着呢,而是张口就道,“我没戴。” 林翊笑着看向她,也没有追问姜璇不戴的原因,“你记得回去就戴起来知道吗?” 姜璇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皇室旁支,我若是将你的小印放在身上戴着,别人认出来,说我们有私情,可怎么办?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翊不以为然,为什么要洗清,到时候直接嫁给他不就是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和她说,如今不过是个落魄的皇室旁支。 他心头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自己的真是身份。 他要怎么告诉她,她面前的人就是那个她眼中心思深沉,不是好人,甚至还是她口中的那个迟到,爽约,没有信用的太上皇? 如果直接说了,大概小姑娘要吓的逃之夭夭了吧? 更何况,他还骗了她,他可一直记得她最是讨厌别人骗她。 如果只是落魄的皇室旁支,大概她心里还能接受,知道他只剩一个人了,还很怜悯他呢。 若是一下就知道他就是太上皇,不但不会受宠若惊,大概是震惊,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耍了吧。 他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踌躇片刻,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再找个好时机吧。 刚刚是橘红色的太阳,这会已经变得很淡了,天色慢慢暗下来,她抿了抿唇。 看着他手中的帕子,想着刚刚应该找找屋子里是否有纱布的。 那是她的帕子…… 这会说什么都晚了。 她看了看外面,想到刚刚他将她拢在身下,脸色微红,不自然的很。 她喜欢面前这个人,她很肯定。 从前,他只是普通的幕僚身份,可能父亲不会同意,不过,现在他是皇室旁支,哪怕已经落魄,可到底身份比幕僚要高点。 父亲应该不太会反对吧? 她想到自己刚刚‘喜欢’就那样脱口而出,有点热,又想挽回颜面,于是口不对心的道, “我说的喜欢,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是普通朋友的喜欢。”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到了门口,又转身道,“有空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然后飞快的出门,开了院门,又关上。 林翊捧着手,一脸笑意的看着逃一样的身影,说了之后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怎么可能。 他是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林翊虽说要和姜璇一起去夜探普济庵,他今日确实没时间,等会他还要去宫里见萧越。 只是,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姜璇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才会想去查探。 他想了想,敲了敲桌子,常远躬身进来,“爷。” “你带人悄悄的去看看,普济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定不能放过任何的疑点。” 常远想要问原因,不过,想到上次林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又咽了回去,应声退出去安排。 林灏那边,林翊进宫和萧越商讨了半天,将人手都分配给他,随他调遣,让他去查淑妃娘家的事情,以及在这件事情上,淑妃有没有插手。 孩子大了,他没办法再直言教导,而林灏的性子太软,他只能这样迂回的让这个从前在深宫中养着,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孩子去体会世情。 只是,他没想到,会为自己埋下祸根。 第296章,结伴夜探 京城又飘起雪来,纷纷簌簌地落在屋檐上,草地上,小路上。 本就是寒冷,肃杀的冬日,因为这雪,倒是变得柔软起来。 姜璇从崔家回来后,一直窝在房里不愿意动弹。 许氏和姜珠儿从那日在许老伯爷手中拿了证据过来后,就被送到普济庵去了。 把许氏送到普济庵去,是姜璇提议的。 虽然她不知道普济庵到底有什么不同,可直觉里,就是古怪。 既然许氏从前给了普济庵那么多嫁妆,那么,这次干脆再送过去。 至于姜琚,早在那日姜璇和姜崇说过之后,姜崇就暗中安排,将他送去了北疆军,从一名传令小兵做起。 至于将来如何,那就看姜琚的造化了。 犹记得那日,也是冷冽的寒风吹着,姜琚呆呆地坐在马车里。 马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后,他才敢掀开车帘,默默地看着将军府的方向。 隔得老远,天色阴沉,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他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将军府的朱红大门,还有门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更有上头悬挂着的,风吹雨打依然屹立不倒的将军府牌匾。 他脑海里也浮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父亲,姐姐,隔房的堂兄妹,叔婶…… 甚至,他身边侍候过的下人,他都想到了。 唯独的,他刻意忽略了许氏和姜珠儿。 如果不是姜珠儿将事情捅给他知道,也许现在他还是姜家的孩子,哪怕有一天会戳穿,可他也不想这么快来临。 至于许氏,他的生命是她给的。 他本不应该恨她,可内心深处的憎恨怨怼他怎么也无法控制住。 今生今世,他都不想再见到她! 临行前,他想去再见一次曾经的父亲姜崇,只是,他羞于去见他。 姜琚紧紧攥着拳头,以后,他一定会堂堂正正的站在父亲面前,他一定会让他为自己骄傲的。 许氏一直到去普济庵的时候,也没再见到姜琚。 她在马车里,疯狂的怒视着姜璇,想要问她姜琚去了哪里。 她怕姜璇把姜琚给杀了,毕竟她的孩子身份来历都不光彩。 二太太和三太太本就和许氏不太和睦,出来送许氏的时候,见许氏眼睛里满是刻骨的怨毒,早就没了心情,折返回后院去了。 剩下的就是姜璇和跟着许氏去普济庵的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不是去服侍许氏的,而是去监视她和姜珠儿的。 姜璇将二太太和三太太送走,看了两个婆子一眼,婆子会意,退到一边。 “你是不是还想等着琚儿过来送你?真是可惜了,琚儿很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哦,你还想等许家来接你出来是不是?别做梦了,不但你儿子不要你了,就是许家,也放弃你了。” “以后,你就在庵堂里和你女儿一起等死吧。” 姜璇俯在许氏的耳边慢慢的说着,唇角带着笑意,仿佛是真的在送行。 许氏脑子里一片空白,琚儿竟然真的不要她这个亲娘了? 不,不可能!她不相信,琚儿那样的孝顺,怎么会丢下她和珠儿?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姜璇,仿佛魔怔了一样。 边上的姜珠儿见许氏这个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娘已经这样了,姜璇,你还想怎么样?可别忘了,她还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姜家还没将她休了呢。” 姜璇冷笑一声,不屑的看了姜珠儿一眼,“你和许氏就去庵堂呆着吧,对了,要过不下去,可以找你娘问问,你亲爹是谁,让他来救你……” 她始终相信许氏的奸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许氏眼高于顶,心里又记挂着姜崇,一般的人怎么可能让她随便就委身与他? 而姜老夫人该如何的处置,要等皇上那边下令,可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迟迟的没有让姜崇处置。 对于姜崇,该做什么还是让他做什么。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直到第四日早上才转小了,飞着雪花粒。 姜璇的碧月阁院子里积满了雪,一脚下去,已经没到腿肚子位置。 …… 林翊去了宫里一趟后,萧越就把人手分配给了林灏,虽然林灏没参理过这些事情,可萧越给的人手都是精干的。 手头上有什么证据,有什么人证,该怎么查,都和林灏说的一清二楚。 最开始,林灏也是懵懵懂懂的,到了后来也都清晰明朗起来。 事情错综复杂,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林灏站在窗前,看向窗外。 窗外太阳照在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看着那些积雪,嘴角微微地出现一丝笑容。 这些天,姜家大姑娘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不去。 他希望,这个人能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到永久。 有了孩子后,他一定会认真的教导,让他感受到充分的父爱。 弥补自己未曾在父亲那里的缺失。 想到林翊,他让小厮把他的斗篷拿来,去了后院见淑太妃。 他是由淑太妃一手养大的,淑太妃与他而言,不仅是母亲,还是他的精神支柱。 所以,他真的很希望淑太妃在外祖家行刺父亲的事情里没有插手。 否则,他也保不住她。 到淑太妃院子的时候,丫头正在给她捶腿,另外则有丫头端了参汤进来,给淑太妃喝。 见到林灏来了,淑太妃把人都给赶了下去。 淑太妃略略抬了抬眼皮,翘起唇角,抿了口参茶,慢悠悠地问儿子,“你怎么来了?你父亲不是让你去查你外祖家吗?” “你来我这里,就不怕说漏了嘴,给你外祖家通风报信?” 对于淑太妃的冷嘲热讽,林灏丝毫不以为意,他沉静地,吐字清晰地道, “既然母亲知道事情的后果,不要给舅舅他们通风报信不就是了。” “你现在是林家的人,是我的母亲,难道你的荣辱不应该维系在儿子的身上吗?” 淑太妃有些恍惚,颤着声地问她这个她辛苦养大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你让母亲不要管你舅舅他们?” 林灏忍不住道,“你如何管他们?难道他们做的事情真的如父亲说的那样,是你安排的?” “不是。”淑太妃想也没想,否认的话脱口而出。 “他是你父亲,我怎么会那么做?就算他眼里没有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怎么会这么做?” 林灏抿抿唇,“那不就是了,现在还没查清楚,可舅舅他们一个窥伺帝踪是跑不掉的,到时候要怎么发落,就看父亲的意思了。” “而且,父亲并不是眼里没有我们,他不是把我和三弟都安排的很好吗?还有母妃您,让您跟着儿子出宫做老封君,如今京里谁不敬你几分?” 淑太妃不否认他说的,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京城里的人,捧高踩低的。 敬重她?有对护国大长公主,肃王妃那么敬重吗? 不过是一个闲王太妃。 如果她要的是这个,那之前那么多年的汲汲营营又算什么? 林灏见他的安慰并没有让淑太妃开怀,反而是唇紧抿着,于是笑了笑,挨着淑太妃坐下,笑着道, “这事等查清楚了,我们再说,今日,儿子是想和你说另外一件好事情的,你听了,肯定高兴。”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这样小意的姿态,让淑太妃缓和下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按住林灏的手,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娘和你舅舅他们牵扯在一起,可我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若是我将来去了,谁能照顾你,关心你? 指望你父亲吗? 这也是我一直笼住你舅舅他们的原因啊,等到将来,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有你舅舅和你岳家,就算娘死了,娘也放心一些啊。” 林灏眉头一皱,他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他还盼望着母亲能够长命百岁呢。 不过,他同时沉默片刻,母亲虽然也偶尔会去各家宴会,可到底后宅只有她一人,难免寂寞。 纵然她是太妃娘娘,家里的锦绣成堆,丫鬟仆妇成群,到底那些人都不是贴心人。 他抿了抿唇,打定主意, “娘,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和你说,你不是一直想我娶亲吗?我同意了。” 淑太妃心头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儿子一直以他还小,不肯说亲,没想到,终于想通了。 这喜悦来的太突然,让淑太妃有点患得患失的,怕林灏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她到,“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娶亲?” 林灏坚定的点点头。 “不过,娘,人我已经看好了。”林灏说道。 淑太妃没想到这孩子着急起来倒好似老房子失火,烧的如火如荼的,人都看好了,她笑着问道,“你看上哪家姑娘,跟娘说说,娘到时候去求你皇祖母,给你赐婚。” “是镇北将军家的大姑娘。”林灏清晰地告诉他的母亲。 “哐啷”一声,淑太妃手动了一下,将桌上装着参汤的碗给碰到地上。 这几个字,简直如晴天霹雳般轰在她的头顶。 “你说什么!儿啊……你怎么回事……你……镇北将军家的大姑娘……这是疯了不成?你怎么会想要……她!我的天!” 淑太妃脸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也哆嗦,唇也哆嗦,指着林灏半响说不出话来。 林灏不明白淑太妃为什么听到是姜大姑娘这样大的反应。 姜大姑娘很好啊,母亲为什么一幅不喜欢的样子。 林灏垂着眼眸,“母亲,镇北将军府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想要给我找个高门的媳妇吗?镇北将军正得重用,姜姑娘我远远见过一两次,人也是温婉贤淑。儿子觉得很好啊。” “你……”淑太妃觉得心脏都在抽痛,“你……你不许再说了,好什么好,我不同意。” “你娶谁,也不能娶她。” 淑太妃喘着气,姜大姑娘温婉贤良?说什么笑话?普济庵里她显示看不起她的嬷嬷,后来还直言和她呛声。 那样的姑娘,温婉贤良? 这天下就没有粗鄙的女子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姑娘都被退了多少次婚了! 不行,绝对不行。 林灏看着淑太妃,“娘,她很好,我很喜欢,再说,镇北将军手里可有兵权,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他声音里满满都是讽刺。 淑太妃总算有了些力气,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儿子,声色俱厉, “你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有兵权?可那个姑娘,哪里好了?粗俗无力,一点也不温婉。 你知道不知道,她被退了三次婚啊,三次!还曾守过望门寡,那是什么?说她是黑寡妇都不为过。 这样的女人,你娶进门来做什么?克你吗?儿啊,你这是看书看傻了。” “儿啊,不是娘势利眼,她是有一个手握兵权的父亲,可手握兵权的也不是他一家。 你还小,想的不长远,你要知道,你一旦娶进来,别人怎么说?这人言可畏啊。 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目光真的是能杀人啊。 到时候,一个小官儿子都不要的女子,一个守过望门寡的女人,到时候,人人都用鼻孔看你,人人华丽对你冷嘲热讽,有兵权有什么用? 他能让人不说话吗?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到时候有勇气顶住那些流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淑太妃苦口婆心的劝慰林灏,就想把他那可怕的念头给打消了。 娶姜大姑娘?万万不行。 林灏平静地看着淑太妃,“娘,你错了,虽然人言可畏,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是姜姑娘这个人。 我是和姜姑娘过日子,又不是和那些饶口舌的人过日子? 我一个亲王,还怕那些小人?他们也不过是背后说说,可既然会背后说闲话,那么,这个人就不可交。 不往来也罢了。” “父亲曾经说过,胸中有沧海,眼前天地窄,把心胸放豁达,天地都显得窄了。 那些小人又哪还在眼里?不必去理会。” 淑太妃眼前一片黑,听到‘姜姑娘’三个字,又急又气,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姜姑娘不知羞耻,来勾引你?否则,你怎么会这样鬼迷心窍?” “娘……”林灏有点不悦,他一字一句道,“姜姑娘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一厢情愿,她估计认都认不得我。 什么勾引我?我倒想她来勾引我。那样我就名正言顺的上门提亲去。” 说完,他朝淑太妃作了一个揖,“请娘费心安排此事,姜姑娘绝不是你说的那样的女子,她真的很好,你接触过就会知道的。” 淑太妃又气又慌又痛心,她一只手撑在小几上,吞了口口水,“她哪里好了?你知道不知道? 上次就因为她,我被你父亲呵斥了一顿。” 那次在普济庵的事情,是她毕生的耻辱。 那尿臊味到现在还萦绕在她的鼻间。 这样的女人想做她儿媳妇,真是做梦吧。 林灏不明所以,“父亲呵斥你,和姜姑娘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听说,是你身边的嬷嬷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父亲才叫你去。 娘,你身边的那些下人也是该管管了,在外头耀武扬威的,仗着谁的势呢?可别到时候把大家的名声都弄不好了。” 说完,他就告辞,转身离开淑太妃的院子。 淑太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万万不曾想到,这个一向孝顺的,自己的毕生依靠,竟然是如此的叛逆,还在她心头插了一刀。 她捂着胸口急促的喘了半响,就提声叫了伺候她的人进来,一边帮着她换衫,洗漱。 她一边急声催促,“让人备车……快……去……普济庵……” 淑太妃去了普济庵,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她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算了,太上皇是不能指望了,她在想要不要去宫里找找太皇太后。 …… 林灏从淑太妃的院子离开后,让人到将军府附近打听,姜家女眷有没有去哪里赴宴。 他能见的,也就是在各家的宴会,或者别的地方偶遇了。 没想到,他这样让人打探,还真被他守到姜璇出门了。 陈娇特地使人送了帖子过来,邀姜璇去陈家做客,不过,其实是让姜璇陪着她一起去首饰铺子看东西。 陈娇快及笄了,家里特意给她打了很多的首饰,这还不够,又让她去首饰铺里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两人到了碎玉轩,陈娇和陈夫人看首饰,时不时问问姜璇的意见。 看了一堆,陈娇本就不是静得下来的性子,坐了一会,就不愿意继续坐着,拉着姜璇说要去净房。 陈夫人无可奈何,嗔了她一眼,让两人快去快回。 两人也不是真的去净房,不过是在后头透透风,说说话。 “首饰这东西,看多了也就那样,没有又想。”陈娇笑道。 姜璇斜了一眼,“你这可是得了好,还卖乖,要不我和你娘说说,让她别买那么多了。” 陈娇跳了起来,“别,别,璇姐姐,我很喜欢,我特别的喜欢。” 两人说了一会话,又品了下碎玉轩后院的精致,说说笑笑往前头去找陈夫人。 碎玉轩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后园子不但有假山,上头竟然引了活泉,假山层层叠叠的,转了好几个弯。 两人围着假山转了一会,才准备要去雅间,就听到边上一位首饰铺的接引娘子叫住姜璇,说是有个客人找她。 好像姓崔。 姜璇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找她呢? 她想了难道是崔夫人? 她对陈娇道,“你先过去,我去看看,如果是崔夫人,我就让带她去那边。” 她跟着接引娘子去另外一间雅间,站在门口时,里头静悄悄的,她蹙了蹙眉头,如果有人在看首饰,定然有声音发出。 她提着裙子,在门口等了下,那个接引娘子带她过来后,早走的人影都不见了。 “姜姑娘……”她刚想离开,就见雅间的门打开,然后一个满脸的惊喜掩饰不住的男子站在那里。 姜璇知道被骗了,根本就没什么崔姓客人找她。 而是眼前这个人假借崔姓名头骗了她过来。 她灵巧非常的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就要走,却被林灏一把拉住胳臂, “等等,姜姑娘,我有话和你说……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惨叫,拉着姜璇手臂的那只手,被碧云捏在手里,转了转。 姜璇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林灏也顾不上疼痛,解释道, “你放心,就是说几句话,就是说话……我是淮安王……” 姜璇往后退半步,又退半步,淮安王?淮安王怎么认识他? 林灏左右看了看,柔声道,“怎么屋里说话,站在这门口,让人看见不好。” 姜璇讽刺一笑,“王爷也知道不好?若让人看到孤男寡女的在一处,王爷不过是个风流之过,可在女子那就是闺誉全毁,无立足之地了。 请恕小女先行告退。” 林灏白皙的面庞上都是红晕,他着急的满头大汗,“我怎么会让你闺誉毁了……我……你放心,就是几句话……” 他看着姜璇,柔声道, “我见过你两次,一次在城外,一次在崔家,你身上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我都能说出来,你真好看,像一个仙子一般……” 他笑着将他们见面时的情景都说了一遍,最后,他低下头,对姜璇说话, “我仰慕你,能不能让我母亲上门去提亲?”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真的。” 他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说着,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塞到姜璇的手里, “这块玉佩,是我出生时,我父……父亲给我的,你拿着,你放心,我一定让人上门提亲。” 姜璇怎么会要玉佩?她将玉佩塞了回去,后退道,“小女不过蒲柳之质,等不得皇家玉堂,求王爷放过……” 说完,她提着裙子,对碧云说道,“我们走……” 林灏哪里追的上姜璇,他在后头叫着,那边跟着林灏出来的随从沉声道, “王爷,那边有人来了。” 林灏举着玉佩,脸上满是懊恼,她为什么不要玉佩? …… 自从姜璇和林翊说过,要去探探普济庵后,连着好几天都没传消息给姜璇,姜璇陪着陈娇母女看了首饰后,就回府了。 至于那什么莫名其妙的淮安王,姜璇不明白为什么京城的姑娘都喜欢他,明明就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她心头恼怒,可对着陈娇母女也不能表现出来。 和陈娇他们分开后,姜璇就乘马车回府了,刚下马车,就有门子过来,给了姜璇一封信,说是有人给她的。 她狐疑的拆开来看,竟然是林翊给的,让她子时的时候去后花园墙根处的西北角,向外扔一块冰块。 她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好,快到子时的时候,她穿着黑色的衣衫悄悄从房里出来,碧蓝躺在床上,碧云守在外间。 “姑娘,您到底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奴婢?你可说了去哪里都带上我的。” 姜璇捏捏他的脸,让她在家给自己防风,之后脸上蒙着黑巾去了后花园约定好的地方。 接着就见林翊从墙外进来,然后转眼间抱着她到了墙外。 这么晚了,出门的唯一方式,就是翻墙。 墙外是马,林翊带来的,两人一骑,林翊带着姜璇,拐出小巷奔上大街,一路望普济庵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京城有宵禁,林翊挑着小路小街躲避巡逻的兵丁,连城门的地方,林翊都打点好了,兵丁竟然开了小门给他们出去。 这让姜璇再一次佩服林翊,竟然连城门口都有人。 一直到了离普济庵有点距离的地方,两人就下了马,徒步走过去,一直到了普济庵的二门内。 刨去上次在金陵两人去慈玄观看两生花,这样夜探宅院的事情,两人还是头一回做,可竟然是默契十足,不用多说什么,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两人进了墙内,一落地,姜璇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一条黑巾,示意林翊蒙在面上。 林翊有些无语,他不但要带着她去偷自己的东西,还要带她去庵堂里夜探。 他接过巾子,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的蒙在脸上。 黑暗里,两只白嫩带着柔光的手伸了过来,拿过他手中的巾子,踮起脚,帮他蒙上,又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个结。 这么一垫脚,白莹莹,光润润的额头就道了眼前,带着似有似无的清香,有一下没一下的搔着他的鼻孔。 他不自觉的滚动喉头。 黑巾系好了,面前的小姑娘还在他脸上端详了片刻,然后小手伸过来,拉住他的手,开始夜探普济庵。 两人在普济庵的二门后所有的院落都查探了,可依然没什么特别的。 转悠了大半晚上,除了佛堂香舍和起居处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得翻墙离开。 两人走到栓马的地方,等到马行了一段距离,林翊问身前小姑娘, “没有找到,也别气馁,说不定是里头藏的深,我这边还有些人脉,会继续查探的。” 他在一次提到让护国大长公主带她去普济庵,被姜璇给拒绝了。 许氏已经被送到普济庵,那两个派去的婆子,会时刻关注许氏的动向,相信许氏会露出一些行迹来的。 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无论隐瞒的再如何好,总是有迹可查的。 林翊把姜璇送到她刚刚出来的地方,看着她进去,又跃上墙头,看着姜璇的声音消失在黑暗里,轻轻的笑了笑。 这样,让他觉得他还不是太老。 他下了墙头,上马离开,到了住处,扔下马鞭,常远正等着他。 “普济庵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第297章,打击 且说淑太妃那里,从普济庵出来后,隔日递了帖子去永福宫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仔细听了淑太妃说的究竟,慢慢捻着佛珠,沉默了好一会,看着淑太妃道, “你的意思是要怎么样?” 淑太妃微微欠身,带着点小心,慎重的道,“妾身的意思,这件事情不能由着灏儿的意思来。” “也不能传出去,传出去,灏儿的名声怎么办?他一向自律,醉心书画。 从前也是妾身没注意,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妾身觉得,是不是该给灏儿安排几个称心的丫头侍候起居? 等到他身边有人侍候,也许对那位姑娘的心就淡了。 灏儿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看哪个姑娘,一眼过去就能看中,可这样的看中,来得快,去的也快,身边要是有了更美貌称心的,也就随手丢开了。 还有,还想请娘娘给灏儿早点定下一门亲事……” 淑太妃一边说,一边想,又继续说了一句道,“那个姑娘名声实在是不太好,妾身都不愿意说出来污了娘娘的耳朵,说起来,为什么灏儿忽然迷了心窍,大约还是那姑娘的问题……” 淑太妃垂下眼眸,掩住眼眸中的阴狠,道,“这事,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放任不管啊。”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着淑太妃,微微有些失望,江氏没了之后,她曾想着让淑妃几个侍候太上皇,可没想到他一个也没带在身边,而是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 以前她觉得淑妃人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可儿子的眼光到底还是比她好。 也是,江氏选出来的女子,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面色沉静,盯着淑妃道,“你没和我说姑娘是哪家的,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可有一点,我和你说过很多回了,你竟一丝也没放到心里去。 太上皇让你跟着淮安王出宫去住,那是他仁义,不想你在宫里寂寞到老,是为你好。 可你倒好?竟然摆起了老封君的谱了? 灏儿不是说过了,是他看上那个姑娘,人姑娘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你儿子的话都不相信了? 你把灏儿当什么了?他不是个吃奶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了。 还有,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让你去外头住,你就真的以为你就能做灏儿的主了? 你问过太上皇的意思了吗?你今天做了灏儿的主,明日是不是要做太上皇的主?后日要做哀家的主?” “妾身不敢,求娘娘恕罪。”淑太妃没想到太皇太后发这样大的火,她被太皇太后最后一句话给吓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连声不敢。 她拿着帕子擦泪,“妾身是一想到,好好的孩子,看上一个守过望门寡的姑娘,妾身这颗心就替灏儿揪的难受……” 太皇太后喘了几口粗气,示意她起来, “不敢?你已经敢了,回去想想哀家的话,灏儿那个孩子,虽然说是你带大的,可一点都不像你,这很好,以后,他的事情,你少管,好好的在后院做你的老封君,也少出门去。” “还轮不到你做主!” “是。”淑太妃被太皇太后骂的后背一层接一层的冷汗,只是缩在袖子里的手,那是攥的紧紧的,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 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淑太妃,本以为这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到底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灏儿,到底是龙子凤孙,是天家血脉,虽然是你生的,但他的身份比你高。 这点,你不懂吗?我看你是年纪越长,越活回去了,还是你的野心也膨胀了?” “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清楚,什么你该做,什么你不该做。” “你说替灏儿难受,可灏儿让你替他了吗?你也替不了他,你难说不过是你不忿而已,不是灏儿难受。 不要用你的喜好替别人做主,哪怕是你的亲生骨肉,灏儿到了能为自己,也该为自己负责的年纪,也有了能为,该为自己做主的权利。” “守过望门寡怎么了?那不是说明人姑娘守一吗?灏儿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强求? 为孩子好,不是让孩子按照你的喜好过日子,怎么才算好? 孩子喜欢,开心就算好,不要去逼迫他,我言尽于此。 如果你还是心里难受,就和其他的那些妃子一样,再嫁,归家都可以。” “是。”淑太妃开始是惊惶,这会是真正的如遭五雷轰顶,太皇太后这雷霆大火,让她承受不住。 她不想再嫁,也不想归家。 她急忙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边上的宫人要过来搀扶,她都不敢要,自己艰难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垂手告退出去。 …… 姜璇从普济庵回去后,该干啥还干啥,只专心等监视许氏的那两个婆子报来消息。 过了冬至,就进入年关,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 她除了去过两次崔家后,哪里也没去,一是因为冷,二也是怕碰到不该碰的人。 比如说那什么莫名其妙的淮安王。 那次他能在碎玉轩拦住自己,定然是派人跟着自己的,否则,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不过,她没出门,也还是不寂寞,因为陈娇时常会过来找她。 用陈娇的话就是,姜璇这里比较自在,因为陈夫人在家里会押着她做女红针线,算账管家。 这天一大早,姜璇才用过早饭,陈娇又来了。 一进到屋子,陈娇脱了外头的斗篷,抖抖脚,就摊到了炕上。 “还是你这里自在,要不是我娘不让,我都想住在你这里不回家。” 姜璇闻言,笑了起来,她在广阳府还有两个玩的好的姑娘,到了京城,真是一个都没有,没想到通过崔英,竟然和陈娇也成了好朋友。 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说到普济庵的上头去了。 “那个普济庵的斋饭忽然窜出来,把我娘的一个嫁妆铺子的生意都给抢没了。”陈娇坐在炕沿上,跺了跺脚。 姜璇顿了一下,笑嘻嘻的问,“你这样伤心,是不是夫人要把这家铺子给你做嫁妆啊?“ 她冲陈娇挤挤眼。 陈娇也不矫情,坦然道,“是啊,是一家专门做素斋的铺子,很多的老太太喜欢吃,做了直接送到各家的宅子里去的。 这段时间,因为普济庵,生意越来越差了,那些太太们去了普济庵后,就不吃外头的素斋了。 我娘这家铺子也就难维持下去了,我娘在想要不要改做别的营生呢。” “也不知道那些尼姑用的什么独家秘方,虽然好吃,可也不能让人就不吃别家的啊。”陈娇有点匪夷所思。 姜璇道,“你没和你娘去过普济庵?上次我和崔伯母去了,味道不错,确实是让人吃过一回还想吃第二回呢。” 陈娇捶了捶边上的迎枕,“去过,也吃过,要是知道有什么秘方就好了。” “这很难吧?”姜璇不确定的道。 “你说要是能把普济庵的斋饭拿出来一点,给懂行的人吃,会不会知道里头放了什么配料?”陈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璇。 姜璇摇摇头,“你不是去过吗?上次我和崔伯母去,用饭的时候,房间四角可都站着尼姑,说是在边上听使唤,实际上,我看更像是监视客人不得往外带东西,有一个客人想带回家给家人吃,那边上的尼姑就上前阻止了。” “毕竟配方这种东西都是独门秘方,人人都知道了,普济庵也没那么香火旺盛了吧。” 陈娇“哎”了一声,趴在大枕上,“你说,要有什么方法能把素斋偷出来就好了。” 姜璇忽然觉得抓着了什么重点,她和林先生去夜探,那是入夜,什么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或许,偷,真的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应该怎么偷呢? 姜璇暂时想不出,想着改日去林先生那里,和他探讨一下有什么好办法…… 姜璇和陈娇说普济庵的事情,又说道各家女眷的事情。 “你从前不在京城不知道,这段时间那些贵妇圈里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呢。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陈娇神神秘秘的说道。 “怎么奇怪?”姜璇被她弄得调起了兴趣。 “好几家夫人太太都不爱出来参加宴请了,我娘曾经悄悄的观察过几回好热闹的,后来竟然有好几次大点的宴会都没见到她们。” “就好比上次肃王府的宴会,肃王府啊,皇后娘家的宴请,谁不想去?可有好几个妇人就没去。” “更奇怪的是,还有好几个大人都把自家太太给休了,只不过原因各异,行事也低调,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只要不闹出什么可以让人谈资的,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去注意。 大人休妻是我爹说的。” “还有,我亲戚家的一个太太,竟然发疯了,拿着剪子把贴身的丫鬟给刺死了,听说时而发疯,又哭又喊的,总说有人要害她…… 发疯的时候,是六亲不认,样子很可怕,可等到发疯过了之后,又好了……这样的病也不敢叫太医医治,都怕被传扬出去,于是就那样关着了……” 陈娇很是唏嘘,一个大家女眷被关,是很惨的事情。 姜璇听了心一跳,这样的事情是巧合吗?觉得不太像啊。 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啊。 那边,常远面色凝重的在和林翊禀报同一件事情。 “爷,普济庵是个女庵,不接待男客,头一次,小的让女暗探拿了肃王府的名刺进去,并没有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她注意到那里面的斋饭不仅仅有独特的配方,而且还有点异常,想要偷偷的带一点出来,被尼姑发现了,怎么也不让她带。 后来她又想偷偷的潜入到厨房,没想到厨房那里竟然机关重重,很难靠近。于是她才作罢。” 林翊蹙着眉头,果然是有问题,阿璇想的没错。 只听常远继续说道,“女暗探出来后,小的暗卫营里一个轻功最好的,偷偷的潜入进去,偷了一点点书斋出来。 然后小的找了宫里的一位御厨品尝,竟然尝出里头暗藏玄机。 原来那普济庵的素斋里头,放了一味调料,吃了能让人上瘾,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女眷吃了还会想去。” 林翊吃惊地看着常远,原来里头真的有问题吗? 吃了能让人上瘾的东西? “那位御厨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林翊问道。 常远道,“御厨说是一种叫阿芙蓉的东西。” “小的也去问了太医院的徐院判,这个阿芙蓉,一般少量的用来做药,不过,咱们中原很少见,一般都在南边的小国,丛林里。” 徐院判还说,这种东西,不管是入药还是调味,放入少许,是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的,但如果是大量的…… “小的问过之后,在普济庵的周围,找了许久,方圆十几里都搜过了,并没有种植这种东西。 所以,普济庵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的,如今还不清楚。” 林翊眉头紧皱,那么普济庵到底只是凑巧的把这东西当做了谋取暴力的手段吗? 希望仅是如此。 “你再派暗卫查清楚,另外,将这件事情告诉肃王,如果普济庵不简单的话,当时我们的人用的是王府的名刺,万一有什么事情,肃王也好应对。” 常远应诺,退了出去。 …… 淑太妃本以为在永福宫被太皇太后训斥,已经是让她最为难堪的一幕了。 回王府的马车里,她在心头骂了无数个老不死的,‘老虔婆’之类的。 果然是不被爱惜的,也幸好她没说是谁家的姑娘,万一太皇太后知道是镇北将军府的姑娘,大概早就定下了吧。 但太皇太后的话,她也不能不听,如今娘家又是风雨飘摇,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靠在马车上,仔细的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二门下了马车,又上了软轿,刚到院子的时候,就见里头侯着的人,面色都很奇怪。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哭给谁看?”淑太妃一声晦气,宫里不如意,到了自家府上,还是不如意。 她觉得镇北将军的那位姑娘,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不,是灾星,和她沾在一起的,就没一件是好事。 进了屋子,淑太妃就见淮安王林灏正等在里头,面色很不好,端坐在椅子上,见到她,并未立即上前请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以为是淮安王知道了她去宫里找太皇太后帮忙的事情,心里有点发虚,眼神闪烁的道, “灏儿,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在这里等我?去了宫里太累了,想歇息一下,有事,明日再说吧。” 林灏不为所动,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淑太妃。 这一刻,淑太妃觉得,这样的林灏,和太上皇是何其的相像,身上森冷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愧是父子。 “娘,儿子再问一句,父亲被刺杀,你是不是有参合进去?” 林灏声音沉沉,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淑太妃。 淑太妃心头滞了滞,“当然没有,我说过,他是你父亲。” “呵”林翊冷笑一声。 他将手中的那份卷宗扔到淑太妃的面前, “如果真的没有,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你指使的?” 淑太妃一直握着帕子,摁在心口,脸上的笑意就那样僵住,“灏儿,你说什么,你父亲受了刺杀,和娘有什么关系?” 林灏没有再追问,转而问,“那么云纱公主呢?云纱公主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淑太妃抿了抿唇,勉强笑道,“什么云纱公主,娘见都没见过她,是谁在你耳边说什么了,娘一心扑在你身上,外头的事情你何时见我参合过?” 林灏的追问,实则让淑太妃心中难堪已极,这是和顺的林灏,十几年来第一次这样质问她,让她没有台阶可以下。 林灏浑身颤抖,双手紧握,“娘,你是不是一定要让我去将人证给找来,当面对质,你才会承认。” 淑太妃一时无言,看着面前面色冷厉的儿子,眼睛不由湿润起来,拿着帕子摁去眼角的泪意, “我是你娘,这就是你的态度吗?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证人,证据的。谁知道是不是诬陷我。” “他们就是来挑拨我们母子关系的。” “到底是谁在你面前胡沁,让你连娘都不要了。啊。” 林灏很失望,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淑太妃还是不承认,他艰难道, “不是别人胡沁,是舅父他们招供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指使的,是你让舅母去见云纱公主,在云纱公主面前说皇后的坏话,让她去皇上那里自荐枕席,给她误导。” “是你收买了从前父亲宫里的一个洒扫太监,让他将父亲的踪迹告诉你,从父亲离开那天,你就让舅父他们跟着父亲。 一路上,父亲经历了多次的暗杀,甚至在金陵那次,差点死于非命。 还有,父亲给我的信,也是你拦截的对不对?” “娘,我不是傻子,我也有眼睛,有脑子,有心,从前,我不愿意相信,是因为你是我娘,是生养我的人。 我总觉得是父亲冷落了你,所以,我护着你,甚至隐隐有点埋怨父亲。 如今,我才知道,我错了。真的错了。” 林灏很想哭,可是眼睛干干涩涩的,就是哭不出来。 他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谁能比他更悲惨的呢?亲娘一直算计着亲爹,他这个儿子简直就是个悲剧。 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呢?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淑太妃一身冷汗接一身冷汗地往外出,只觉得自己脸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一阵又一阵阴冷恐惧的感觉不住从脚心袭上来,像一柄冰冷的钢梳一般梳过她的五脏六腑。 把她的心刷成血肉模糊的碎块。 她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是你舅舅他们想要推卸责任,他们知道这是死罪,所以想拉个人垫背。 娘怎么会那么做?绝对不会的。” 林灏没有相信她的话,反而是用越发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如果一个人这样说你,儿子不会相信,可现在是所有的人都说是你做的,那么多人都想拉你下水,拉你垫背吗?” “不但是舅舅他们,就连你身边的李嬷嬷,也是这样吗?” 林灏很痛心,很痛心。 他一直维护的亲生母亲,原来竟是这样的。 他说是说对父亲有濡慕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怨怼的。 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再傻不过了。 淑太妃看着林灏,她被那冰冷的眼神刺激到了,这个向来听话又懂事,从来不忤逆她的意思的儿子,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中了蛊,被人施展了妖法。 难不成,是有人蓄意报复,要毁了她的孩子? 一定是的,肯定是的。 淑太妃紧紧攥着帕子,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人影,最终定格。 林灏不想再和淑太妃说任何的话,不想听她任何的辩解。 他的世界,已经坍塌。 他认为好的,都是错的。 他认为被错待的,原来在关心他。 他从淑太妃的院子里出来,呵斥退了所有的人,不让他们跟着。 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冷冽的寒风不断的打在他的脸上。 直到他的面前变的一片模糊,林灏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怎么会哭的呢?有什么好哭呢? 但是眼泪就是不停地流,说不出哪里委屈,林灏渐渐蹲下身子,哭得喘不过气来。 有个人影站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衣角也被微微吹动,他的神情带着一丝丝的怜惜,但他没有出去安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终于,哭够了,林灏站起身,往前走。 “跟着他,别让他出事。”角落里的人低声的吩咐道。 林灏起身,出了王府的大门,朝前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告诉自己,大约,这就是成长? 他嘲讽的笑了笑。 …… 陈娇在姜家呆到午后,才不情不愿的从姜家离开,姜璇将她送到门口。 “我下帖子给你,你可要来啊。”陈娇拉着姜璇的手,唉声叹气。 姜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这样被人需求着,她笑了笑,表示一定去。 其实,接下来过年,她们经常会各家的宴会上见到的。 陈娇走了,她刚要转身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姜姑娘,等等……” 姜璇转身,竟然见到那天那个莽撞的淮安王正站在自家石狮子边上。 他脸色不太好,衣裳也不太整齐,仿佛一条被人丢弃的流浪狗,可怜兮兮的…… 第298章,放下的痛苦 姜璇只懊悔的恨不能拿头往哪儿碰几下,这算什么? 刚刚就应该听陈娇的,呆在院子里,不送她出门了。 她已经窝在家里,尽量不出门了,谁能想到这位王爷竟然到了家门口。 她急忙转过身想要往里走,林灏眼看着姜璇眨眼就要往里头跑,急的恨不能化成一阵风追上去。 可脚上却如千斤重,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他的嘴里,无意识的又冒出一句,“等一等……” 他的声音沙哑艰涩,配上他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小可怜般。 姜璇郁闷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位王爷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是名动京都的才女,也不是顶级高门里的闺秀,更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 怎么这位爷就和她杠上了? 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林灏见她慢慢走过来,脸上泛起层红云,有点紧张。 “王爷,如果您是来拜访我的父亲,那么,父亲如今正在衙门,您可以去哪里找他。 如果您是来找我的,我再说一遍,男女七岁不同席,还请王爷自重。” “如果是我哪里给了您错觉,那我向您郑重的道歉,我这样的蒲柳之质,登不上你们皇家的大雅之堂。 我跟你两不相干。” 她本来想讽刺几句淮安王这莫名其妙,让人抓狂的爱意,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位是龙子凤孙,再怎么样也不是她能讽刺的,而且,还不能伤了他的自尊。 林灏也不是被姜璇说动了还是怎么,声音沙哑,有些自暴自弃的道, “你不喜欢我,我理解,连我自己这会都很讨厌自己。” 他声音里满是落寞,让姜璇不知道该如何的继续说下去。 她只好换个方式劝的苦口婆心,“王爷是天潢贵胄,喜欢的人多得是,就算是一时挫折,那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王爷且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千万别因为一些小事就难为自己。” 林灏目光茫然的看着姜璇,“我就知道没错看你,你果然是极好的。” 姜璇被他这一句话差点呛出内伤,瞪着眼睛看着林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人到底是自信的过头了,还是太过于懵懂无知? 她咬了咬牙,淡淡的说道,“王爷,真正的缘由其实是,我早就有了意中人,他家世不显,所以还没有上门提亲,但我们已经私定了终身。 我想,王爷这样的贵胄,肯定也不想要一个心有旁人的女子。” 不管淮安王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自信过头,肯定不会娶一个心有旁人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林灏眸子里的光暗淡下去。 看来,她是当真不喜欢自己啊,竟连什么‘已经有了意中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林灏只觉得好不容易暖和的身子,又像是被人在数九寒天里按进了冰水里,从头凉到脚。 他看着姜璇,面前的女子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一些,可是却没有那种五大三粗的感觉,纤腰盈盈一握,莫名的让人有种很羸弱的感觉。 外头披着白狐斗篷,里头是璎珞纹粉色的袄子,嵌着毛茸茸的边,将她的脸衬的莹莹可爱,眼尾斜长,清澈莹润的眼瞳。 好一会儿,林灏才哑着声问道, “姜姑娘,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我自是信得过王爷的人品的。”姜璇道,她觉得再怎么喜欢她,听到这么明显的拒绝之后,也该不会想了。 更何况,淮安王,堂堂的一品亲王,太上皇的亲子,应该非常讨厌别人这样拒绝他吧。 林灏一颗心直往下坠,这一天,大概他会记得一辈子吧。 他的亲娘,要害他的父亲。 他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竟然不喜欢他。 林灏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他眼帘之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就像被人生生挖掉了什么似的,寒风迎面而来,直直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他回到王府,见到淑太妃正在他的院门前走来走去,穿着单薄的棉袄,连个斗篷也没披,眼睛也是红红的,面上是厚厚的脂粉,就算这样,也掩盖不了面上的苍白。 他心肠软了软,可转瞬间,就想到了父亲。 如果他原谅了她,那父亲该怎么办?父亲又何其的无辜? 想到这里,他软下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淑太妃从林灏走了后,就一直想着该怎么和林灏解释,该怎么让他原谅自己。 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筹码,她不能失去,绝对不能失去。 见到林灏,她惊喜的上前,可看到林灏那面无表情的脸,心又直直往下沉。 她不用假装,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滚动, “灏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娘真的没对你父亲做什么……” 她跟在林灏的身后,进了院子,焦急的解释着。 林灏没有看她,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没做什么,你都是让别人去做了。” 淑太妃,“……” “灏儿,我知道你很生气。”淑太妃上前,拉住林灏的手,满含眼泪, “都是娘错了,不该相信你舅舅他们,你明明提醒过的。 娘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改的,你不是喜欢姜姑娘,娘让人去给你提亲好不好? 再让你皇祖母,不,找你父亲,下旨赐婚。” “你要什么,娘都给你弄来,行不行?” 她到如今都不相信姜璇是清白的,一定是姜璇先勾引了儿子,再哄着儿子回来和她闹。 不过,就算她帮着儿子娶了姜璇进来又如何呢? 男主外,女主内,妇人都在后宅呆着,王府的后宅她说了算,她真相收拾姜璇,办法多得是。 想到此,她心里舒服多了,不过,还是要先把儿子的心给挽回才是。 灏儿那样喜欢姜璇,听到这个,应该会很高兴吧,她期待的看着林灏。 林灏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淑太妃,只觉得这个妇人哪里是从前那个温柔的母亲?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她不同意自己娶姜姑娘才会这样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刺杀父亲,想要嫁祸给九叔。 他们想做什么,他都知道,不过是因为父皇把皇位给了九叔,心头不忿而已。 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让他们什么纲常伦理都不要了? 如果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父皇会禅位给九叔?而不是死死的抓在手中? 林灏想不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是很想娶姜姑娘,可姜姑娘不喜欢她,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更不会去强迫她做什么。 淑太妃见林灏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咬咬牙,竟跪下去了。 林灏头脑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避让开来, “只有儿子跪亲娘的,哪里有亲娘给儿子下跪的道理,娘,你还是起来吧。” 淑太妃却不肯,她一定要趁机说服林灏,否则,等到太上皇来了,她哪里还有机会? 她流泪道, “你舅舅他们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娘不知道啊,但娘也错了,错在没有监督好你舅舅他们。 耳根子软,被他们哄骗了。 你父亲说都让你来处置,不管你如何的处置,娘都受了。” 亲娘这般紧逼不让,林灏本就不傻,自然猜出了淑太妃的心思,一时悲从中来。 他仰起头,看着虚无之处, “娘,你明知道我不会看着你丧命,你何苦还这般苦苦相逼?” 淑太妃哭声一顿,难道做的太过了? “我真为父亲不值。”林灏惨然一笑,这是他第二次有这样的想法。 “他原本是天下之主,他可以拥有最好的女人,可你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江皇后怎么对待他的?大哥又是如何的算计他的?还有你,又是怎么要他死的? 就连我,说是为他不值,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这番话,让淑太妃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才苦涩的道,“灏儿,娘是有苦衷的……” “有再多的苦衷,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这就是弑夫,弑君。” 林灏一句话就将淑太妃给堵了回去。 淑太妃哑口无言。 林灏满心失望,但凡淑太妃能够坦诚一点,坦诚的认错,而不是这样的死扛着,大概他也会好受一点,最起码,母亲是知错的。 可她到现在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他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 “如果你真有愧疚之意,那么,就该去和父亲忏悔,而不是在这里求儿子。 更不是把所有的责任推给舅舅他们。 如果没有你,舅舅他们哪里来的野心?如果没有你,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下这些事情。”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借着我,给你谋的荣光,或者说,让你坐上那母仪天下的位置。” 淑太妃急急地打断林灏的话,“灏儿,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娘不过是看不过去……” “看不过去?”林灏笑了笑,“看不过去什么呢?父亲做的什么我都会支持。” “他是没怎么关注过我,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从前怨他,恨他,可现在,我只可怜他。” 淑太妃就是再厚的脸皮,也无从反驳。 林灏用力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 “我答应你放过你,但是舅舅他们是不可能放过的,律法要怎么处置,就该怎么处置。 不过,娘你也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只要林灏答应不追究,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条件,这会淑太妃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林灏定定的看着淑太妃, “第一,从今天起,你就在院子里养病,不要再掌家了,内院,我回去皇祖母那里要人过来打理。 外院,有王府长史,希望你不要再过问。 你多念经吃斋,为社稷祈福,求佛祖能够宽恕你的罪过。” 淑太妃咬牙点头。 林灏又道,“第二,我的婚事,不需要你去管,更不要说什么去姜府提亲的事情。 姜姑娘,不是我能配得上的。” 有这样的一个亲娘,又有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呢? 反正他未曾及冠,还等得起。 淑太妃只能咬牙继续点头。 “第三,父亲那里,我会去帮你求情,不管将来父亲那里如何,你不许再去给父亲添堵。” “以上三个条件,如果你办不到,就让我被天打雷劈,天地难容。” 淑太妃惨叫一声,这简直就是孽障,这哪里是她的儿子,这分明就是被勾魂了的孽障。 她的儿子不是这样的。 林灏对于淑太妃的惨叫无动于衷,“我答应保下母亲,已经是对不起皇上,皇后娘娘,更对不起父亲。 对上是不忠,对父亲是不孝,如此的不孝不悌,怎么样的报应,都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母亲你还要我发更重的誓吗?” 淑太妃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这样已经是在剐她的心了。 她摇摇头。 林灏见状,面无表情的点头,“那就好。” 说完,让外面的人进来将淑太妃领走,又叫了王府的长史过来,让他在僻静的东南角,修一座小佛堂,越快越好,好让淑太妃搬进去。 等到淑太妃走了,屋子里一片死水般沉寂,林灏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他自小养尊处优,除去父亲的温情,其他都是一帆风顺,从未经历过挫折。 今日的事情,综合在一起,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天晚上,林灏就病倒了,连着三日高烧不退,全身滚烫,脸颊额头通红,口中不时地发出模糊的呓语。 林翊知道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萧越那边也很快收到消息,他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了淮安王府。 太医就住在林灏的院子里,方便照看林灏。 林翊也在林灏的床边守了三天,喂药,擦身子,仿若林灏还是个孩童,细心的照料着他。 到了第四天,林灏的高烧才退了下来,林翊也松了口气,问过太医,已经没有危险之后,他交代王府的长史,还有贴身照顾林灏的太监,好好的照顾林灏,就飘然而去了。 昏迷的时候,他可以全心照顾儿子,可林灏为什么病倒,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大约,这就是成长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但愿从今以后,这个儿子真的能够成长起来。 林灏病倒的消息,姜璇并不知道,她虽然苦口婆心的,甚至编了个私定终身的意中人来劝退林灏。 但到底还是怕出门会碰到林灏,只能躲在府里。 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直滞留在京城的南燕少主,再次向皇上求娶镇北将军姜崇的大女儿。 在朝会上,他说的声情并茂,并拿出国书,请求两国联姻,更是用如果能够求娶到镇北将军之女,南燕将岁贡再翻倍,同时,签订协议,永远臣服于东离国。 萧越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首昂然跪着的慕容寒。 即使跪着,这个人的背脊也是挺的直直的,用一个女子去维系和平,这样的事情他是不相信的,也不屑于去做。 只是,慕容寒这样执着于一个姑娘,这倒是让他很是好奇。 他笑了笑,看到下面一脸大胡子,此刻看不出表情的姜崇,示意他出列。 “镇北将军,南燕少主求娶你府上的姑娘,你怎么看?” 姜崇朝龙椅上的人拱拱手,道,“南燕少主,乃是未来南燕的王,小女蒲柳之质,配不上少主。 再则,臣的女儿被臣给宠的很是娇气,臣也舍不得小女远嫁,还是想找一个离家近的,最好是能够入赘的姑爷。” 姜崇斜睨着慕容寒,他就不相信这样的条件一出,慕容寒还会厚着脸皮继续求娶。 堂堂一国少主,总不会失心疯的说要入赘吧? 慕容寒不假思索的说道,“如果将军一定要某入赘,某入赘也无妨,某还有兄弟,不愁南燕过无从为继。” 慕容寒身后不远处一个中年文士一脸的震惊,不仅仅是他,就是满朝文武,也被慕容寒的话给惊呆了。 一国少主,就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说要入赘!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这个笑话今日就在他们面前上演。 这让文武百官震惊之余,又有点看好戏的心态,镇北将军既然说出要入赘的姑爷,人家慕容少主也说了要入赘,看镇北将军该如何的收场! 姜崇也没想到慕容寒竟然有这样的决心,他心头冷笑。 慕容寒入赘?放弃南燕的王位?他不能相信。 如果他愿意放弃野心,阿璇又至于会经历那样一遭,差点连命都没有呢? 如果不是他救回来的快,大约阿璇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吧。 不要说皇帝没有同意两国联姻,就是同意了,他姜崇也不会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狗东西。 所有的人都盯着姜崇,就连萧越也是戏谑的看着姜崇,不知道他会如何的应对。 萧越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今日又有新鲜事回去说过念念听了。 也不知道念念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她,今日她有没有好好的吃饭。 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心早就飞到后宫妻儿身上去了。 姜崇看也不看慕容寒,而是道,“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家确实孩子开心就是天大的事情。 小女曾说过,未来的夫婿不需要多么的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多么的出色,容貌无须出众,只要人品好就行了。” “慕容少主人品好不好臣不知道,但其他的条件,慕容少主是一个也不符合的。所以,就算慕容少主愿意入赘,臣也不能答应。” 姜崇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其他的文武百官心头暗戳戳的‘呸’了两声,大家都以为他会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没想到就这样而已。 可无须多么好的理由,多么高贵的借口,姜崇说的三样,慕容已经不符合了,他南燕少主,难道不位高权重吗? 还有,慕容寒的容貌,站在大街上,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还不出众吗? 慕容寒抿着唇,忽然抽下插在头顶发髻上的碧玉簪, “既然将军说某的容貌出众,那这样的容貌不要也罢。” 他刚要朝脸上划去,被姜崇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你要是毁容了,小女还是不要的……”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慕容寒。 慕容寒的动作,让满朝文武忽然佩服起来,也都纷纷好奇,那镇北将军的大姑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让如妖孽般的慕容少主这样执着的要求娶回去,不惜毁容和入赘。 萧越也知道姜崇是不想将女儿嫁给慕容寒,他摆摆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是姜爱卿府上的私事,少主,请恕朕没法帮你。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还是你们私下解决吧。” 这分明就是将慕容寒给推了出去。 他本指望萧越能够赐婚,这样就是姜崇不同意,也没办法。 可现在一来,变成私事,那么,姜崇不同意谁也奈何不了。 因为慕容寒在朝堂的求娶,让姜璇在京城名声大噪,但,也让原本对姜璇有意向的几个人家,打了退堂鼓。 慕容寒求娶,关系到的是两国之间的事情。 虽然现在皇上说交给姜崇自己处理。 可帝王心计,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变了想法。 更何况,南燕少主,犹如太子,到时候要对自己家有什么报复,那也承受不住啊。 “我就说我们阿璇花容月貌,性子温和,肯定是能嫁好人家的,果不然就应验了。”三太太满面的笑容,打趣姜璇。 姜璇听到三太太的话,还是嘴角微微抽了抽。 从前三太太可不是这样说的,她可是告诫姜珃,让她不要学自己,不会女工,只会拳脚,一点也不贤淑。 现在怎么又变成花容月貌,性子温和了。 二太太倒是为姜璇高兴,“我们阿璇本来就很好,何家那是瞎了眼的,现在后悔去吧。只是南燕太远了,不能去。 大哥说得对,就在京城找个好的人家。 这么大,总能找到好的人家。到时候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姜璇也是眼皮微动。 慕容寒和她从前有过过往,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她本来都已经不去想那些事情了,也不想知道了。 可慕容寒不断的往上凑,不断的让她去想那些丢失的记忆。 她沉默着,心头是一片阴霾。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自己呢? 现在的慕容寒,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她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渐渐入夜,雪已经停了,庭院中的雪却没扫,草地,枝丫都覆盖着厚厚的雪辈,廊下挂着大红灯笼,灯笼里的光,照在雪上,竟然没有冬日的冷,反而有种冬日的暖。 她在等父亲姜崇的归来,父亲在朝堂上那样顶撞南燕少主,皇上也没有怪罪。 看起来,皇上还是很信重父亲的,只是为什么到如今还没有说姜老太爷那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姜老夫人如今还关着,对外的说法是病了,也许哪天就病的去了。 可现在,皇上的处置方式没出来之前,没人敢让她死,这个时候死,不是大义灭亲,而是杀人灭口。 姜璇站在廊下,看着雪,手里抓过一团雪,冻得手一会就没知觉了。 碧云见状连忙塞了个火炉给她,正巧,去前头等着姜崇回府的碧蓝过来回禀她, “姑娘,将军已经回府了,可跟着将军一起来的,还有南燕少主,少主说想和你单独说下话,将军也同意了。” 姜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至始至终,就没想过嫁给什么慕容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她唯一冒出来过的,只有林长生的影子。 她对碧蓝笑笑,“你去前头,将少主给引到花厅来吧。” 碧蓝挠了挠头,应声出去了,花厅没有地暖,还四处漏风,姑娘怎么选了那样一个地方见南燕少主? 碧蓝不过离开一会,就见她引着慕容寒到了花厅。 “少主,我们姑娘在花厅等您。” 慕容寒一身紫衣,和他紫色的眼眸相映在一起,昳丽极了,如诗如画。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进了花厅。 第299章,我极为喜欢他 慕容寒进到花厅的时候,姜璇正认真的看着炉火上的水壶。 壶里正烧着热水。 她清澈明润的眼眸里倒影着跳动的炉火。 他将身边的随从留在外面,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解了披风,抖去身上的风雪,待身上的冷意褪去,才进了花厅。 这是慕容寒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来将军府,他四处看了看,并未坐下,而是问姜璇, “花厅四面透风,现在入了夜,你不冷吗?” 姜璇未抬头,依然看着炉火,道,“男女授受不亲,使臣大人应该明白的,我们见面本就不和时宜,自然要找个开阔的地方见面,免得被人误会了。” 慕容寒背着手,长身玉立,唇角勾了勾,俊秀的面庞还有那紫色的眼眸,让人看了迷醉其中。 只是这些姜璇都未看在眼里,她提起炉子上已经烧开的水壶,沏了杯茶,朝慕容寒颔首,“喝杯茶,去去风寒吧。” 慕容寒依言端起,却不喝,他转着茶杯,笑着道,“如果阿璇怕外人非议,同意我的求亲不就是了。” 姜璇抬起头,这是从慕容寒进来后,她第一次抬头,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怕冷,在这样冷的冬日,也不过是单薄的衣衫,紫色的锦袍,腰上扣着玉带,身无配饰,头上用玉冠束发,让人看了就忘不了。 “既然使臣大人说到这个,那我们也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不管使臣大人为何要娶我,我都想大人您收回这句话。 我不会嫁给你。” 她的拒绝,没有让慕容寒生气,反而是抬手整整衣袖,姜璇跟着他的手看过去,瞳孔微缩。 她的女红虽然不好,但是基本还是会做的,慕容寒袖摆上的针线分明就是出自她的手! 上头的阵法,是她独创的十字形绣法…… 碧云曾经笑过她,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针法,姑娘不熟练,就想投机取巧,用别的来弥补。 慕容寒目光幽深,仿若寒潭,一把抓住她的手,“阿璇,你忘记我没关系,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记起丢失的时光。” 他的身形清瘦,可手掌却宽厚而烫人,姜璇挣脱了几下才挣脱。 她站了起来,扬着下巴,傲然的道, “往事不可回首,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大人想娶我,无非就是因为那些往事,可若是因为这个,我已经忘记了,大人又何苦苦苦相逼呢? 何不各自安好,两不相干呢?” 慕容寒坐在椅子上,往后仰靠,看着姜璇, “的确是因为你和我的过往,但我想娶你,却不是因为那些过往,而是因为我答应过你,会一辈子照顾你。 我决定的事情向来是不会反悔的。” “要照顾你一辈子,只能是将你娶进门了。” 姜璇被气的乐了,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 她已经拒绝的如此明白了,他还如此的执着。 看来,还是要用上对付淮安王的那个方法了。 她咬咬牙,握着脖子上的那方小印,“使臣大人,照顾的方法很多,不需要一定娶我,而且,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他是东离皇室旁支,家中早已没落,因为一些原因,没能上门提亲,但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大人应该能够明白的对吗?” 她说了一半,慕容寒沉默片刻,慢慢的凑近了她,问道,“你说你有了意中人?是不是?” 姜璇磨了磨后槽牙,“是。” 慕容寒却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道自己近旁,带着些许的颤音,再一次重复道,“你说你有了意中人?是不是?” 姜璇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眼眸倔强的看着他,坚定的道,”是。” 虽然说和林长生有私情这件事是她编的,但她确实更愿意嫁给林长生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不是淮安王,更不是眼前这个曾经和她有过往的慕容寒。 “你为了拒绝我的提亲,不惜以污蔑自己的方式来拒绝。 我不相信你会和别人私定终身,我更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落魄的皇族旁支,而不要我这个一国少主。 就算如此,你说你们的皇帝是会同意我的提亲,还是宁愿得罪我,也要让你嫁给一个落魄之人?” 姜璇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他的手如铁钳般,紧紧抓着她。 “大人好好的清醒清醒吧,我的确是极爱那个落魄之人,我此生只想嫁给他,你不觉得你这样纠缠有点太跌身份了吗? 你也说你是一国少主,为什么不能大气一点呢?” 慕容寒这般执着的抓着她不妨,不过就是因为爱而不得罢了,如今才会如此的疯魔。 别说她忘记了,就是她记得他,她也不会喜欢一个这样霸道的人。 他可是骗过自己的,他是敌国的少主,他会怎么对她?他娶她的目的是什么?如今都是未知的。 也幸而当今是个明君,没有大手一挥,同意他的求亲,这才让她有周旋的余地。 史上有哪一位去和亲的女子,得到好下场呢? 此刻,慕容寒整个人都蒙了,好似被雷当头劈中,又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不过是凭着本能,紧紧的抓着姜璇。 她的手微微一动,另外一只手快如闪电,要去袭击慕容寒,只是慕容寒不偏不躲,生生的挨了姜璇这一拳,把他给砸姓,同时也让姜璇得到自由。 她后退了两步,看着自己被他抓的泛红的手腕,说话毫不留情,“一国少主,如此的黏黏腻腻,也不怕被人耻笑。” “大人自便,恕不奉陪。” 她说完,草草的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跟慕容寒纠缠这些根本没有意义,自己也是失心疯了,竟然会见他。 但是,她的背后突然传来慕容寒淡淡的声音, “姜璇,你站住。” “如果你不怕我去东离陛下那里提交关于你父亲和南燕来往的证据,你就尽管走。” 姜璇浑身一震,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忍不住有反应。 慕容寒说有父亲和南燕来往的证据,不过是试探她,威胁她而已。 他能有什么证据? 姜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但是身后的人又说, “你听到这个,难道就没有反应吗?” 她闭了闭眼,转过身去,笑着道,“大人说的什么我不明白,我父亲是镇北将军,何以会和南燕有来往? 就算有来往,那么,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明明拿着这个来威胁我,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慕容寒从怀里拿出几个信封,举高给姜璇看,“这是你父亲和南燕官员往来的信件,如果我上交给东离皇上,你猜猜大概会如何?” 慕容寒盯着她的眼睛,“阿璇,我之前就爱着你,将来我也只会爱着你,所以,哪怕你忘记了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仍然能让你记起我,并且爱上我。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会带你走。 你不是不喜欢冬天吗?你从前常常和我抱怨,说广阳府天气不好。 南燕的气候很好,很适合居住。 我确实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曾欺骗过你我真正的身份,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我从来不想害你。 因为我爱你。” 慕容寒不断的说着,看着姜璇虽然神色镇定,可脸色却越来越白。 他那双紫色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姜璇,唇边,露出了一个微笑,“阿璇,我爱你那么多年而得不到你。 如今,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向你提亲,你说,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哪怕我要用上威胁。” 他拿着信,慢慢的走到姜璇边上,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柔柔的说,“你休想。” 姜璇一动不动,任由慕容寒炽热的气息熨烫着她的肌肤。 她知道,其实慕容寒一切都算的很好,求亲不成,就用威胁。 他知道她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不会视而不见。 但是,这件事情是在太荒谬了。 就算父亲真的和南燕的人有来往,她相信父亲不会做什么损害东离朝的事情来。 她甚至能够猜道,父亲之所以会和南燕的人有来往,应该是和她有关。 她抿了抿唇,青娘说是她救了慕容寒,她这是救了一条毒蛇,还是一个人? 如果慕容寒真的将手中的证据交给皇上,再加上悬而未决的姜老太爷当年兵器库的失职。 姜家整个覆灭都有可能。 可让她嫁给慕容寒,绝对不可能,她怕自己会抽刀杀了他。 她的脑仁一抽一抽的疼起来,不禁抬手扶住额头。 原本慕容寒的神情冷冽,见到姜璇秀眉紧蹙,脸色忽而变得苍白,心头一惊,“你怎么了?” 姜璇后退一步,脑仁抽疼的越发厉害,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冒出细汗,外头候着的碧云,听到里头的动静,冲了进来, “姑娘,你怎么了?” 姜璇抓着她的胳臂,痛苦呻吟,“碧云,我头疼。” 碧云大急,大声的叫了起来,“碧蓝,快,去告诉将军,请太医。” 闻讯赶来的姜崇在门外听到姜璇的痛呼,当即脸色大变,顾不上边上还在怔住的慕容寒,“快,去宫里请太医。快去。” “阿璇,爹爹在这里,你别怕,你哪里不舒服?” “爹,头疼。” 姜崇立刻替她揉太阳穴。 这一场变故把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呆,慕容寒赶了几步,被姜崇狠狠的瞪了一眼。 “慕容少主,小女现在不舒服,麻烦你先离开。管家,送客。” 慕容寒眼睁睁看着姜崇把姜璇抱了出去,想要跟上,被管家给拦住了,“慕容少主,请随小的这边请。” 宽阔的青石路上,慕容寒跟着管家往外走,因为姜璇忽然的不适,整个将军府都骚动起来。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他不想走,可不得不走,他知道,阿璇定然是因为他的逼迫才会这样的。 她将他忘记了。 他本不应该威胁她的,可是,他很想很想娶她啊。 虽然,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这一路上,困难重重。 可只要想到,曾经她站在花树下,娇俏的看着他,口里说喜欢他。 只要想起这一点,喜悦就会从心底一点一点的泛起来。 身上的衣袍,是阿璇给他做的,姜崇一惯不要求她会这些,所以,做的并不怎么好,为了做这件衣裳,她的手被戳了好几个洞。 做好了之后,她笑着说,“这件衣服的针线,别人都不会,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绣法,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哟。” 他怎么会不珍惜啊。 他怎么会不珍惜?他甚至不舍得穿在身上,在想念她的时候,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 他摸着袖摆上的针线,他就有莫大的勇气,去将她带回身边,哪怕披荆斩棘,也无所畏惧。 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且说姜璇那边,姜崇将她送回碧月阁,碧云不断的帮她揉按着太阳穴,等到太医来了,扎了几针,几针下去,疼痛是缓解了,但是她的心却没静下来。 并不是因为慕容寒的威胁,而是因为疼痛不断上涌,可脑海里的画面也是不断的闪过。 月色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一切都清晰可见,刀光血影,血肉横飞,这样的场景,是姜璇生平未可见。 她的眼前有一个黑衣人,一步一步的靠近,越过尸山血海。 她想要跑,可才刚转身,就被人给抓住了,她想回转身还击,可转眼,就落入一个阴冷的怀抱,被人死死的箍住,她听到耳边一道古怪低沉的声音响起,“抓到了!” 抓到了!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经历过什么?姜璇死死的揪住锦被。 忽然,她的手被一双大手给包裹住,她睁开眼,见是姜崇坐在床边,正看着她。 “阿璇,你好点了吗?”姜崇很是自责。 “爹爹,不疼了。”姜璇看着他,想要将脑海里闪现的情景说出来,到底,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 她的神情,被姜崇看在眼里,“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爹爹都告诉你。” 姜璇没有多做思忖,一是她刚刚头疼欲裂,虽然这会好了,可到底用力过度,有虚脱的感觉。 她问道,“我当初是不是被绑架过?” 姜崇顿了下,‘嗯’了一声,“差一点,爹把你救回来了。” “那我是没被他们带走?”姜璇定定地望着他,她的眼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惶恐。 姜崇没有多做考虑,很自然的接话到,“自然,你想起什么了?” 姜璇抿着唇,“是不是和慕容寒有关系?” 猜测永远是猜测,她还是想在姜崇这里得到证实。 姜崇放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似乎想借此来安抚她, “是的,不过那不怪你,是父亲没关乎好你,这一切都过去了,父亲会和皇上请求,让慕容寒离开京城,这样,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姜璇垂下眼眸,想到刚刚慕容寒的威胁,但是父亲说去请求皇上将慕容寒赶出京城,这一点来看,父亲很坦然。 如果他真的像慕容寒说的那样,和南燕的人有来往,甚至有把柄捏着,心里定然会有点心虚,更不会如当时姜老太爷在兵器库的事件一样,去皇上面前坦诚。 老太爷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许久,就算许老伯爷手中拿着那些证据,皇上不一定信。 可这个不一样,是当下发生的,当初她救下慕容寒,将他带在身边,广阳府定然有许多的人看到。 这一点,就没办法说过去。 “爹,我想起当时我被抓住,然后被打晕,我会生病,是因为救回来时受的伤吗?伤的很重?” 姜崇微微一震,笑着道,“后来你就被救回来了,毕竟,那是广阳府,咱们的地盘。 你当时也没怎么受伤,不过当时是冬日,你着凉了,然后就起了风寒,所以才会丢了记忆。” 这应该不是事情的全部,可到底为什么大家都瞒着她呢?她有点茫然道,“你们是不是瞒了我很多事?” 姜崇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当时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都是爹爹不好,没能看顾好你。 我的傻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就不应该让你见慕容寒,让你想起那些糟心事,你吓坏了把,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起来就好了。” “爹,慕容少主说你和南燕的人有牵连,是不是真的?”姜璇思虑再三,决定问清楚。 不管她嫁不嫁慕容寒,这件事情都必须搞清楚,如果是真的,哪怕是她嫁给慕容寒,那么,将来也还是要受制于人。 可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姜崇失笑,虚虚的点了点她额头,“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怎么会和别国的人有往来,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姜璇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又皱起眉,“那有没有因为我,你被人设计了呢?” 姜崇没有回答,而是帮她掖了掖被角,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还想头疼吗?早点休息,爹明日就去请见皇上。” 说完,转身吩咐碧云,太医开的药熬好了,一定要看着姜璇吃下去,又问屋子里有没有备桂花糖,蜜饯之类的东西,姜璇吃完药给她解苦。 一件件的,姜崇安排好,才对姜璇笑笑,出门去。 因为头疼,也因为慕容寒的求娶,让姜璇更加的不敢出门去。 年关将至,各家都很忙碌,宴请也少了。 姜璇不知道父亲是否去皇上面前请求将慕容寒赶出京城。 可她知道,就算求了,也不一定能成的。 虽然父亲是功臣,可到底,不过是臣子,而慕容寒,代表的是南燕国,更何况他也没做什么事情。 如果和当初云纱公主那样,做出让人唾弃的事情,皇上将他赶走,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当初来京城恭贺皇上登基的使臣都已经离开,唯独慕容寒,还依然留在京城,这是什么原因? 从那天以后,慕容寒再没出现过,仿佛消失了一般,姜璇乐得清静,只是她被姜崇看着,不能出门,也不知道林长生那边如何了。 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也想请他帮她拿主意。 林翊那边,一边听着姜璇那边暗卫传来的消息,心里为她当心,可如今却有件重大的事情,让他脱不开身。 “你认为有人通过普济庵用阿芙蓉制造的毒物来控制管家女眷?”宫里,萧越望着林翊说道。 林翊点点头,这段时间,他都在追查普济庵的事情。 大约是因为他手下的暗卫去普济庵偷了素斋出来,被普济庵发现了,这段时间,庵里竟然挺直了素斋的供应。 这一点也恰恰说明,普济庵内部确实有不可见人的东西。 “这段时间,我问过很多的太医,甚至民间的大夫,阿芙蓉可以让人撑瘾,控制人的精神,甚至让人产生幻觉。 这个东西,比五石散还要可怕,一旦成瘾,就会对阿芙蓉差生强烈的依赖,这依赖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可能让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是杀父弑母,违逆天理都有可能,甚至有可能变成魔鬼。” 林翊神情严肃,他看着萧越,“这东西,一旦泛滥开来,不需要战争,就能让一个国家覆灭。” 萧越站了起来,神情和林翊一样沉重, “大哥,那么,就是这幕后之人利用阿芙蓉控制官家女眷,让这些女眷成瘾,然后就舍家财,有令必行是吗?” “这些女眷可都是管着各家中馈,掌管家中银钱,同时又有嫁妆钱财傍身,一旦那幕后之人下令,这些女眷大着胆子掏空家财都是有可能的了?” 其实,不仅仅是这些,男主外,女主内。 内宅都是当家主母做主的,如果幕后之人,要打探什么,得到什么,根本不用安插眼线,就这些被操控的女眷就能帮他办到了。 这段时间,林翊翻阅了大量的书籍,也问了很多的太医,大夫,才得来这些。 屋子里一片寂静,兄弟二人的心都被这幕后之人的手段给震撼住了。 这样的手段一旦铺展开来,必然是超乎想象,防不胜防的。 “大哥,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的?”萧越对上林翊深且沉的目光。 之前从来没听过林翊说这些。 林翊笑了笑,“我曾和人一起夜探过普济庵。” 萧越很想问那个人是谁,不过现在不是时机,“以后还是让暗卫和你一起去吧,这样也可以护着你。” 林翊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不是安全完好地在这里吗?” 萧越不置可否,如果普济庵后头真的有阴谋,他和人去查探不过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普济庵已经停止供应素斋,如果那些女眷已经成瘾,那么必然会换一个方式来操控这些女眷,看来,还需要花时间再找了。” “想要找到物证,的确不会很容易。”林翊说道,这个幕后之人,必然是筹谋已久的,否则不会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林翊点点头,“确实是的,现在我们不能再轻举妄动,一旦打草惊蛇,大概对方会藏的更深更严。” 他目光落在窗外,“这件事情短时间内肯定不能解决,还需按耐,循序渐进,耐心做一张大网才成。” 萧越笑了笑,“当初找四皇子,找了那么久,最后也被铲除了,我相信这次也是一定能成的。” …… 雪不断的在下,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姜璇站在窗前,看着彩云从外头跄踉着跑进来,踩在雪地里,一下一个脚印。 外头碧蓝看到她这样,上前笑着问,“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在追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仿佛有骚动声。 姜璇也听到了,她蹙蹙眉头,出了门,问彩云,“外头怎么了?” 一片嘈杂声,乱哄哄的。 彩云来不及拍身上落下的血,低声跟她说,“姑娘,家里出事了。” 第300章,帮助与求助  姜璇并没有因为彩云的惊慌失措而惊慌失措,她柔声道,“你不急,慢慢说,前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彩云跺跺脚,“姑娘,前头来了很多锦衣卫的人,把咱们府给围住了。” 彩云说的磕磕绊绊的,可姜璇还是在她话里拼凑出了个大概。 锦衣卫围府,是有人揭发了父亲和南燕官员书信来往的事情,还说他和北蛮那边同样有往来。 还没下朝,父亲就被锦衣卫带走了,关在衙门里,留待候审。 锦衣卫上门,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有乱动,只是将前院父亲的书房给封起来了,有用的东西都搬走了。 同时,留了一队锦衣卫在姜家围着,不限制出入,但是去向,来历都要说清楚,要有人同行。 姜璇想到那日头疼的时候,她问父亲到底有没有和南燕官员往来,父亲并没有正面回答。 那么,他确实是和那边的人有书信往来,但父亲能够从小将做到名震边疆的镇北将军,绝不是粗心大意之辈,能让人抓到证据,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上把父亲调回来,是为了重用,之前老太爷当年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消息漏出来,也没有惩罚父亲,那么,必然是被皇上给摁下了。 可这次,大朝会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情爆发出来,皇上必然是捂不住了,这才让锦衣卫把人给抓了。 这只是她往好处想而已,如果往坏处想,也许这件事情就是陛下一手操纵的。 再往前,说不定将父亲调回京城,只是开始而已。 姜璇摇摇头,她不希望是后一种。 她匆匆的从碧月阁到了正堂,二叔姜嵩,二太太,三太太,家里能主事的人都在,见到她,都赶紧让她坐下来。 姜嵩问她,“你爹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姜璇点点头,她将滚烫的茶盏捂着手里,“父亲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叔可知道?怎么连审问都没有就被抓起来了?” 姜嵩叹了口气,“上次老太爷的事情皇上那里就已经留中不发,私下曾和大哥说过,当年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让他安心当差。 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抓了两个南燕那边的奸细,然后才供出了大哥,御史当庭提出,那信也真的有,虽然说内容上看没什么问题。 可那两个奸细不过是最低等的,知道的不过是边边角角,有几个大臣都要求皇上彻查,这下皇上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了。 只能让锦衣卫先将人抓了。 说起来,皇上已经很宽待咱们家了,虽然有锦衣卫围着,可也没有禁止人出入。” 皇上宽容不宽容,她不知道。 为什么不禁止人出入,说不定就是皇上的手段。 如果他们家真的有问题,父亲下狱,定然会着急的和南燕那边的人联系,刚好给皇上的人抓个正着。 姜瑜远在金陵,如今家里能够出现周旋的就只有二叔姜嵩。 “二叔,如今家里只有您可以出面,侄女还求您能念在和父亲是亲兄弟的份上,帮父亲四处走动一下。” 姜璇提裙跪在姜嵩面前。 姜嵩连忙将姜璇让姜璇起来,“阿璇,不用你说,二叔也会走动的,这件事情姜家的人都没办法置身事外,一旦你父亲的罪名定下来,那就是通敌叛国,是要满门抄斩的。 二叔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父亲有事的。” 姜璇眼中闪动着泪花,她承认她这一跪的动机并不单纯,自然也是不理智的,好在二叔并没有推辞。 次日,姜嵩就找人打探过了,回来告诉姜璇,姜崇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一直禁止探视,消息传不进去,也递不出来。 姜嵩还曾试探着要送几件薄袄进去都没能成功。 姜璇心头着急,这样一来,说明背后的人是要下死手整父亲了。 是不是慕容寒? 那天夜里,他拿着信件来要挟她同意婚事。 从出事开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慕容寒。 她揉揉眉心,他就不怕适得其反么? 他隐瞒身份在自己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自己不喜欢被人逼迫的,他这样做,自己不但不会同意,反而更加激烈的反抗。 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许家? 那为什么他们的切入点不是老太爷的那件事情?还是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已经无从下手。 所以换一个方式。 只是,他们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没等姜璇想明白,被锦衣卫围住的第三日,三太太哭着上门来了。 一看到姜璇,三太太几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姜璇唬了一跳,连忙给碧云和碧蓝使眼色,让她们把三太太扶起来, “三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姑娘是晚辈,您这样不好,快起来吧。” 三太太却扯着姜璇的衣袖哭着说,“璇姐儿,听说你爹如今这样,都是因为没答应南燕少主的亲事,要不你就答应了吧。 只要答应了你爹就放回来了,姜家也就没事了。” 锦衣卫围府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说不禁止姜家的人进出,可不管是姜家人出去,还是进姜家门的人都会被详细的盘查。 今日三太太娘家嫂子来看望她,就被锦衣卫的人详细的盘查,不要说马车的角角落落,就是三太太本身,还有随行的丫鬟,婆子,都被锦衣卫请来的女衙役给上上下下翻了一遍。 虽然说她娘家不是什么顶级高门,可出门也是被人恭敬的称呼一声太太的,娘家嫂子好意上门,却受到这样的耻辱,顿时气都不顺了。 嫂子说了上门的来意,三太太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姜崇父女拒绝了南燕少主的求亲,人家报复呢。 三太太虽然是内宅妇人,可通敌卖国的罪名有多严重,她还是知道的,到时候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娘家嫂子已经和她说,让她准备和三老爷和离,以此来保命了。 可她嫁入姜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这个时候和离,就算命保下了,将来也要被人唾弃。 “三婶,快起来吧,我受不得您这一拜。”姜璇示意碧云她们将人扶起来,她退让了一步,走到边上去。 三太太起身,又走到姜璇面前哀求,“璇姐儿,你就答应了吧,那南燕少主,也是一表人才,他不是说入赘也是使得吗?可见他是真的喜欢你。 你可不能自己耍小性子,就让一家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啊。 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可你爹,那可是在锦衣卫大牢里呆着。 锦衣卫大牢那是人呆的地方吗?那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趁现在还有还转的余地,你快点答应南燕少主吧。” 姜璇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婶,父亲进去不是这么简单的,那是我爹,如果嫁给慕容少主真的有用,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可怕就怕,这背后还有隐情。” 三太太听了姜璇的话,语气却更急了, “璇姐儿,你三婶是内宅妇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你就说,三婶对你也不算差吧,就是珃姐儿从前和你有争执,如今也对你和亲姐姐没差别。 更不要说你堂兄他们,还有你三叔。 唇亡齿寒,你可不能为了你自己痛快了,就置全家人不顾,你不去试试,如何能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你也说那是你父亲,三婶的话糙理不糙,你可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害了全家啊。“ 三太太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也很难听了。 可这也是她今日上门的真实理由了,她就是怕牵连到三房。 不管嫁给慕容寒是不是真的能就会让姜崇回来,从而免了姜家之祸,她都希望姜璇嫁过去。 “够了,三弟妹。”二太太从外头走进来,呵斥三太太,“你这是做什么?你逼璇姐儿一个姑娘家有什么用?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再说,南燕少主不过是一个使臣,有这样大的本事把一个二品将军送到牢里去?“ 二太太冷眼看着三太太,声音冷冷的。 三太太抿抿唇,没看二太太,反而抓着姜璇的手, “三婶从前对你也不薄,我们是一家人吧,眼下家里就要被你们父女牵连了,你可不能不管,不管如何,你也试一试慕容少主那条路啊。” 在没有一个时刻,让姜璇这样的恨慕容寒。 他隐瞒身份接近自己就不说了,可按照他说的,他爱自己,可爱一个人是这样爱的吗? 不惜让爱人破家灭门,只为得到她。 这样的爱,太可怕,也太可恨了。 锦衣卫大牢不好进,她也怕父亲在里头多呆一日,就要多脱一层皮,多受一天的苦。 如果,嫁给慕容寒真的能够把父亲救回来,那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嫁过去了,再筹谋后面。 她用力的抓着桌子,手上的青筋暴起。跟三太太这样的人说也说不通的,还不如表面上答应了,暗地里再谋划。 她道,“三婶,你别说了,我已经想通了。” 三太太没想到姜璇这样简单的就答应了,还以为要再哭一哭才行呢。 顿时面色一喜, “璇姐儿,你真的想通了?去找南燕少主,说要嫁给他?” 姜璇自然点头。 三太太用帕子抹抹眼泪,破涕为笑,“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她又抓着姜璇的手跟她说,“刚刚是三婶胡说八道,你别见怪,说起来,南燕少主就算入赘毁容也要娶你,肯定是喜欢你的。 到时候,他做了南燕的王,你就是王后了。你就有了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干脆就闭嘴了。 二太太在边上皱眉道,“你说南燕少主是好的,你怎么不让你家珃姐儿嫁过去?到时候离乡背井的,我们想撑腰都不行。” “璇姐儿,你可不能听三婶的胡来。” 三太太撇撇嘴,“得了吧,别说撑腰了,要是不嫁过去,咱们连命都要没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别的。” “我倒是想我们家珃姐儿嫁过去,可没办法,南燕少主看中的就是璇姐儿啊。” 她一脸的遗憾。 三太太见她答应了,站了起来,没再说几句就走了。 二太太等她走了,问姜璇,“璇姐儿,你该不会真的答应嫁过去吧?” 姜璇淡淡一笑,“二婶也是来劝我的吗?” 二太太闻言,无奈的看她一眼,轻声道,“怎么会呢?” 家里现在是气氛不好,可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谁愿意将女儿嫁到别国去和亲啊? 男人的心最靠不住,今天慕容少主可以为了璇姐儿毁容,入赘。 可谁又敢真的让一国少主入赘呢? 等到他日,恩爱逝去,这些可都成了璇姐儿的罪了,到时候璇姐儿一个人在南燕,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后悔拒绝慕容少主的求亲,到了这一步,二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太太安慰了姜璇几句,又说二老爷如今在外头奔波,让姜璇不要讲三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做傻事。 姜璇点头,她不会做傻事的。 等到二太太也走了,姜璇吩咐彩云, “你去问问你那个在二太太院子里的好姐妹,今日什么人来见过三太太……” 彩云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姑娘,今日三太太的娘家嫂子来见过三太太,因为被门上锦衣卫盘查,还闹了好大的不高兴,去了三太太院子后,还让三太太和离归家呢。” 姜璇眉头深拧,看来三太太是被人挑唆了,只是三太太娘家嫂子又是如何上门来的,真的是为小姑好? 父亲被关的突然,他身边的人也没得到吩咐,也不知道应该找谁。 如果这会大哥在,大概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她手上也会有人可以用。 第四天过去了,姜崇那边是连个点心都送不进去,朝堂上,如今也是气氛凝重。 姜崇犯下如此大的事情,朝中也无人帮他说过情。 崔大老爷倒是说过,可被皇上给驳回了。 看来,她还是要想办法去见一见父亲,既然崔伯父那边也被皇上呵斥了,她捏了捏脖间挂的那方小印,也许,她应该让林先生帮忙一下。 再不行,就按照他说的,去找一招护国大长公主,或者肃王,相信他们应该能让她见到父亲一面的。 外头还在飘着雪,这雪,下得没完没了的。她吩咐碧云去叫马房的人套车,想着先去锦衣卫大牢那边看看。 如果求不动,再去林先生那里。 她一出门,二房三房那边自然是收到消息了。 三太太自然是眉开眼笑的,以为姜璇是去找慕容寒了。 二太太倒是叹了口气,对姜玲说,“如果璇姐儿真的嫁到南燕去,以后可真的是难见了。” 姜璇出门的时候免不了被人盘问,听说姜璇要去锦衣卫,那些围府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派了两个锦衣卫跟着。 外头雪在飘,大街上的雪倒是扫的干干净净的,行驶一点问题也没有,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挑起帘子,看到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前头设了路障,有兵士正封路盘查,她看到许彬正坐在马上,看着下头的人办事,身上的气息很冷,脸上也是一片冷漠。 姜璇皱眉,让车夫赶紧停住。 上次见许彬,他身上还没有职务,这会看起来,是一个指挥使之类的官职,没想到升职倒是挺快的。 这虽是她去锦衣卫的必经之路,她还是不想和许彬碰上。 “掉头,不走这条路了,走胡同小巷吧。”姜璇低声吩咐车夫。 很快,车夫将马车掉了个头,往边上的一条胡同走了。 马车很快就过去了,姜璇也看不到许彬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父亲下狱的事情,许家在里头定然是有插手的,以许老伯爷那样睚眦必报的个性,如果能把姜崇整死,一定不会放过的。 她不想见到许彬,她怕自己忍不住暴脾气。 马车在胡同里晃悠,很快就拐了出去,进了另外一条胡同,姜璇靠在车壁上闭眼休息,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车夫的声音响起,“姑娘,咱们马车被人拦了……” 没等他说完,外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表妹见到我就掉头,这是为什么呢?” 这道声音一响起,就让姜璇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她抿抿唇,很想骂人,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姜璇撩起帘子,也没有出去,只坐在马车里,“许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许彬一身玄色锦袍坐在马上,他身上分明散发着冰一样的冷意,但目光却饱含熊熊烈焰般的炙热,他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 “表妹不必紧张,我不过是碰巧而已,只是听说姜姑父出事了,如果你要帮忙,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帮你。” 姜璇莫名嗤笑,这个人,说帮忙,却如此的冷淡,谁敢找他帮忙? 许老伯爷每次和她见面,都带着他,对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很清楚。 两家之间,有什么仇恨,他也应该很清楚,这个时候他忽然窜上来说可以帮忙。 这让姜璇想要好好的审视自己一下,她最近是怎么了?桃花这样的多?还朵朵都是烂桃花。 她靠在车壁上,微微一笑,“许表哥,我自小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不要说我们两家之间的仇恨可是很大的。 不知许表哥为何如此的好心呢?” 许彬捏了捏手上的鞭子,喉头滚动,他为何如此的好心?他不过是想让她嫁给自己。 可他知道,这不可能。 他就像着了魔一般,忍不住的要去关心她,关注她。 他忽然又觉得深深地悲哀起来,许家亏欠她良多,确实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 她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也从来不曾将自己纳入她择婿的范围呢,她的抗拒,她的手段,他早就见识了。 但正因为如此,却让他渴望得到她的心,更加坚定了。 他提着马鞭,驭马上前,胡同和大街不一样,窄小狭长。 许彬的马和姜璇的马车贴着过去,经过的时候,许彬的手抬了抬,搭在车帘上, “姑姑毕竟还是姜家的人,如果姜家有罪,她也会受到牵连,你就当我是为了姑姑和表妹吧。” 他说完,也不等姜璇说什么,马鞭轻轻的抽了抽马臀,走了。 姜璇见许彬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想来,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马蹄声渐远,姜璇低声的吩咐车夫往前走,不过,没有让他继续往锦衣卫大牢那边走,而是让他出了胡同往家回。 姜璇吩咐什么,车夫听什么,出了胡同后就转了个方向往姜家的方向回转。 马车里,姜璇手中拿着薄薄的几张纸,是刚刚许彬经过马车的时候扔进来的。 许彬的情谊,姜璇从来都知道,也是姜璇最不想打交道的男人。 他姓许,就是他的劫数! 就算他偷偷的相帮,也让姜璇无法放下心中的恨屋及乌,无法生出好感。 可这一刻,心中不是不感激的,这一份东西,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但同时,她的疑惑也比之前更旺盛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许彬? 姜璇的马车转出胡同后,胡同另一头,出来两个身影, “世子为了她都挨了老伯爷多少回的骂了,方才又……既然都已经坐到了这份上,为何又要那样冷冰冰的和她说话,完了又呆呆地望着人家背影不放? 那不过是马车的背影啊。 您刚刚为何不多说上几句?” 许彬的脸上一片苦涩,望着空荡荡的胡同,“我和她,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若是从前,大概还有一两分可能,但最近却不能了。 若是让祖父知道此时姜璇分去了他的心思,怕是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只不过骂几句就算了。 想及此,他的神色忽然眼里起来, “我和表妹相遇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告诉祖父,若是祖父知道了一丁半点,你就给我滚到你老子娘那里去。知道吗?” 他身后的小厮顿时一惊,立刻点头如捣蒜,“世子的吩咐,小的明白,一定会牢牢的守住自己的口舌,一个字都不告诉老伯爷。” 姜璇看着许彬给她的父亲的证词,虽然她没断过案,可是不过看了两遍,就发现里头的疑点和牵强之处。 军中抓到了南燕的奸细,严刑拷打下,奸细指认姜崇也被策反了。 不只指认,就连京城这边,也有人揭发说姜崇和南燕,北蛮那边都有往来,揭发的人还提交了姜崇和那两边来往的信件,铁证如山,翻不了身! 如果半个月不能解决问题,姜崇很有可能被斩首,姜家也将被抄家。 不说抓到的奸细那些,就说父亲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将自己和南燕官员往来的书信放在衙门办公的桌子上。 让揭发他的人随意就翻到了。 更何况,那些书信,根本就不能说明父亲有通敌卖国的嫌疑,证词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些。 也就是说,真的是有人在陷害父亲。 姜璇靠在椅子上,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去牢里见一见父亲,很多事情只有他亲口告诉她,她才知道情况,同时也能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的办。 只有拿到父亲的供词,找到证据,才能替他翻案。 只是,连二叔都不能进的锦衣卫大牢,她如何能进的去呢?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办法,要不要请他帮帮自己? 她咬着唇,朝堂上几乎无人敢出声,这个时候让他帮自己会不会牵连到他? 一时,她也是踌躇不定。 整个晚上,她都在床上辗转难眠,最终,她想到个法子,不过,这个法子,还是需要林先生帮她,但是却不会牵连到他。 翌日上午,她要出门,但是却听说慕容寒上门来了。 她不想见慕容寒,有什么好见的呢? 见了他,大概她会想生生咬下他的一块肉吧。 她带着碧云从侧门出了府,直奔林翊在的玉树胡同。 林翊居住的院子和前一次一样,紧锁着,她敲了会门,又趴在门缝里看了看,也没看到人。 她心里头焦急,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心里头想着他怎么总是不见踪影,他很忙吗? 正想着,身后的碧云小声的叫了几声,“姑娘……” 她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这人去哪里了?” 她一遍喃喃自语,身后又有声音响起,“你又偷看我的院子,好看吗?” 姜璇惊喜的转过身,才发现林先生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因为太高,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他的影子中。 边上的碧云一幅没脸看的样子,刚刚她已经叫了好几声姑娘,就是让她不要撅着屁股趴别人家的门缝。 林翊背着手,嘴角带着一丝笑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是有事来找我吗?” 姜崇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姜璇做了什么,暗卫那边也禀报过他。 当时他想得是,随她去做,收不了场也有他替她收拾。 他还以为还要过两天才会见到她上门,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心里莫名的愉悦起来。 第301章,我去提亲,好不好? 姜璇靠在门边,整个人笼罩在林翊的影子下。 见到林翊唇边露出微笑,她原本遮在心头的阴霾突然被吹散了一些。 她见面前的人只是背着手微笑,身形一动不动,于是笑了笑, “先生可够忙的,每次来都是铁将军把门。不过先生算是说对了,确实有事情来找你。” 他本就不住在这个小院,今日原本正要进宫与小九说普济庵的事情,就听常远说她过来找他了。 他转了个身,并没有开门的动作,姜璇见状,“先生不准备让我进门吗?” 她还有事情和他说呢。 林翊侧着身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屋子里冷,也没有炭火和地龙,巷口有家酒楼,到那里去说吧。” “顺便陪我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可好?” 他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姜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她现在有求于他呢。 她跟在林翊身后往巷口走去。 走了几步,林翊回身,见她没跟上,脚步停下,干脆的拉过她的手,犹如大人牵引着孩童一般,慢慢的往前。 他的手隔着袖子拉着她的手,即便如此,仍然让姜璇觉得羞赧,她抽了抽手,没抽动,抿抿唇,默不作声的跟着他进了酒楼。 酒楼里确实比他的那座小院的堂屋要暖和,他已经在里头订了雅间,连吃食都已经预备好了。 看来,他确实是准备来这里用饭。 外头,大雪初霁,从酒楼的二楼往外望去,街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不过,路上的行人却很稀少。 屋顶上的雪层还是厚厚的,尤其是阳光未曾照射到的地方。 阳光照在屋顶的雪上,折射出白光。 林翊坐在桌边朝姜璇道,“过来陪我一起用点东西?” 姜璇靠在窗边,回过头,外头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脸上绒绒的汗毛,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林翊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这一瞬间姜璇的美,无法用言语诉说,他动了动手指,又握起拳头,眼神闪烁。 他动动喉头,对姜璇道,“把窗关上吧,就是为了不让你冻着才来这里的,可别到时候你还是冻着了。” 他离开座位,走到姜璇的身后,长臂一伸,帮着姜璇把窗户关好,然后带着她到了桌边。 姜璇看到桌上除了热菜还有一些糕点,都是她喜欢吃的。 林翊将糕点推到她的面前, “这些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姜璇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捻了块红豆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他们见了这么多次,基本上都是和吃挂上钩了。 他备的糕点,总是她喜欢吃的, “这些糕点是你随意让人备的么?”她问道。 已经过了午时用饭的点,林翊有点饿,但他从小到大良好的用餐习惯,让他吃的很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姜璇问的,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能照实回答,难道说他放了暗卫在她身边,她的喜好,他也调查的一清二楚么? “嗯,这几样是酒楼里的招牌,你喜欢吗?” 喜欢,样样都喜欢。 姜璇目光微闪,“就是奇怪,这家酒楼的招牌,竟然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会,林翊的神情已经很平静,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他不想再说谎,也不想再圆谎。 他放下筷子,道,“今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你父亲的事情我听说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大约是用的够了,他没再吃,反而端起边上准备好的薄荷水漱口。 姜璇目光微微暗淡,轻轻叹了一声,“我是为这事来找你帮忙的,如果你也帮不了,大概,我就只能和人成亲了。” 一口水差点从林翊的鼻腔里喷出来,他被漱口的薄荷水给呛住了。 姜璇见状,连忙拿起边上的棉帕递给他。 这是一直以来,以温和,睿智形象示人的太上皇第一次呛成这样,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擦干净唇角。 幸好,屋子里只有他和姜璇,否则,几十年的形象都保不住了。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凉意,“你和谁成亲?” 她已经被他抱过,被他牵过小手,他已经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她如何能嫁给别人? 慕容寒吗? 姜璇敏敏唇,莫名的一股委屈忽涌上来,“南燕少主向皇上求娶我,你应该知道吧?如今京里都流传我父亲入狱,是因为拒绝了南燕少主的求情,他在报复呢。” “我不喜欢他,父亲疼爱我,所以拒绝了他的求娶。 我拿到父亲的证词了,确实是有人要陷害父亲。” “毕竟是南燕少主,如果是他要报复,这样的大人物,我确实没办法,只能答应他的求娶了……” 林翊唇角紧抿,将手中的帕子扔在桌上,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身上温和的气息倏然一敛。 慕容寒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第一次求娶姜璇的时候,他还在金陵,已经是让小九拒绝了。 没想到竟然这样的执着。 虽然姜崇明确的拒绝了慕容寒,可他和慕容寒,乃至姜璇和慕容寒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 他们之间必然是有某种联系。 不过,这也没什么,姜璇只能是他的。 他不会,也不可能让慕容寒将姜璇夺走。 慕容寒算什么东西?姜崇这次的事情,和姜璇嫁不嫁慕容寒一点关联都没有。 他用鼻腔的气音‘嗯’了一声,又道,“你分明不愿意,为何要同意他的求娶?” “为了救父亲……现在家里人都希望我嫁给他,以此换取父亲的平安,家族的平安。” 他拿起刚刚装着薄荷水的小盏,放在手中转了转,“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姜璇点头,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他帮忙。 她本来想去锦衣卫大牢里见见父亲,很多事情只有他亲口告诉我,她才能知道情况,到时候拿着父亲的口供,才能找到证据,才能替他翻案。” 她相信父亲一定没有做出损害东离朝利益的事情。 不过,她没和林翊说这些。 “原本,我想让你帮我想想办法进锦衣卫大牢的,但这毕竟是违抗皇令的事情,皇上知道了,您也会被责罚,也就作罢了。” 她心头叹了口气,还是不能牵连到他,心里又为今日来找他后悔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是慕容寒的报复,那我就嫁给他好了。 只是,从答应婚事,到出嫁必然还有一段时间,先生从前在外头游历,定然认识一些朋友,也知道哪里适合居住,让人找不到。” 林翊听到这里,自然是懂了姜璇的意思,先假意答应慕容寒,然后假死或者出逃躲避这段婚事。 他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道,“如果只是为了救你的父亲,你不用答应嫁给慕容寒的。你若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向你提亲,甚至求宫里赐婚。 至于你父亲的事情,皇上也只是不让探视,他不是昏君,不会下头的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 萧越怎么想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于姜崇那边,现在关着也是另有目的。 姜璇自然不知道这一刻,林翊做了什么样的承诺出来,他去提亲,那将来她就是太后。 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听了林先生的话那一瞬间,心里竟然莫名的带着一些喜悦,只是,她却不想这个时候让他搅到旋涡里来。 她极力的按耐下心头那些许喜悦,郑重的道, “谢谢您为了我,愿意舍身为我。 可如今我家这样,我不能将你拖下水。 你虽然说是皇室中人,可到底已经是旁支,而且也已经不得皇上看中,到时候慕容寒也报复你怎么办?” 一个落魄的皇室旁支,大约也和普通人一样。 如果慕容寒蓄意报复,只要合理,皇上应该不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坏了两国邦交的。 她继续说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前了。” 林翊听了忽然心头一乐,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向人提亲,竟然被人嫌弃了。 虽然,他知道姜璇的好意,可还是被嫌弃了。 “那如果你答应了慕容寒后,没办法解决婚事,逃又逃不走,到时候怎么办呢?”他问。 姜璇站了起来,其实,先假意答应慕容,如果父亲被放了出来,那么罪魁祸首是慕容寒无疑。 她就用上早就想法的法子。 可如果她答应后,父亲没有出来,那她自然可以反悔,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要再想办法救父亲。 现在,一切都未知,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如同小马过河一样,慢慢试探着来。 只希望一切都能够来得及。 “不瞒先生,我和慕容寒从前有点牵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南燕少主,他的求娶不过是心头执念,应该不会伤害我。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父亲出来了,他的人脉总比我如今要广一些。怎么也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林翊不置可否。 “但若是不是慕容寒下的手,你又该怎么办呢?而且,你说拿到你父亲的证词,你二叔的职位不是很高,现在整个朝堂没人敢说这件事情,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证词?”林翊问道。 他印象里的大家闺秀,都被娇养在后宅,很少有如姜璇这样的。 在慈玄观遇刺那天,他见识到了她的身后。 这一次,他想引导着她说出更多的东西,他也想看看,出了武力意外,他的小姑娘究竟有怎样的洞察力。 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到时候,他也可以帮她查漏补缺。 姜璇自然不能说证词是许彬给的,就算她不喜欢许氏,不喜欢许老伯爷,可许彬帮她一把,她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情。 她笑了笑,“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姜璇不想透露太多给林先生,她来找他查探退路的时候,已经是逾越了。 林翊觉得小姑娘这段时间做的已经是够好了,冷静,自制,没有惊慌失措,他隐隐在她身上看到了当今皇后,从前晋王妃顾念的些许影子。 只是,姜崇的案子并不是这样简单的,他笑了笑,往前靠了一些,看着她白皙的面颊,柔声道, “不管你从前是否认识慕容寒,他这样用你父亲的事情来强逼着娶你,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姜璇没料到他忽然会这样的靠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微微一仰。 被慕容寒逼迫,自然是不高兴的,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抿抿唇,“先生如果能给我设置一条好的路线,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她说的是到时候出门的路线。 林翊笑了笑,“我自然会给你一条最好的路,让你再也无有,不过,不管我指哪一条路给你,都是帮你对吧?” 显然,两个人说的‘路’是不一样的。 姜璇点点头,“自然,大约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林翊微笑,这样就很好。 姜璇出来一段时间,想到出门前,她还让人送了信给崔大老爷,想让他帮忙带自己去看看父亲,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回信。 于是,她朝林翊告辞,并让他慢慢的想,反正现在姜崇也还没出来,暂时用不上。 林翊自然是笑着应好的,等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他才在桌上敲了敲。 常远从隔间过来,躬身道,“爷。” 林翊靠在椅子上,神态闲适,又恢复到了那温和淡然的气息, “你看看我的私库,准备一百八十抬聘礼。” “还有,把姜崇从锦衣卫大牢放到大理寺的大牢里去,叮嘱那些人,不许对姜崇动刑,位置也好些。” 后面一件事情,没有出乎常远的意料,只是前头一件。 他迟疑的问道,“您当真要帮姜姑娘的忙,帮她回绝南燕少主的提亲吗?” 林翊唇角微勾,笑了声,“帮她?”他摇摇头,“不,我这是要娶妻。可不是帮她。” 常远听了,顿时微微激动,心头一喜,他从小就跟在太上皇的身边,自然知道他一路走得多么的艰难。 曾经因为江皇后,他为自己主子憋屈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看上的人了。 他自然是巴不得快点有个主母,能够将太上皇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最好是和皇上皇后那样,恩恩爱爱,再生几个孩子。 一想到将来自己的主子不会再孤孤单单的。他立刻激动的说道,“小的这就马上去办,定然给您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林翊见常远失态的模样,挥挥手,让他下去。 他本来还想挑个好时机告诉姜璇他的真实身份。 他知道小姑娘厌恶别人欺骗她,害怕她会生气。 可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他上门提亲,娶了她,也是直接帮她把慕容寒给挡了,至于姜崇,等事情过了,自然就回家了。 到时候,她应该不会怪自己的隐瞒吧? 姜璇对于林翊的打算自然是一无所知,她从酒楼出来后,直接往家走,刚刚在雅间里就发现路上的雪被扫的很干净,行人也很少。 她以为人少是因为天冷,大家都不爱出门的缘故。 可她出来才知道,不是天冷,大家不爱出门,而是这条街已经被封了…… 她蹙了蹙眉头,发生什么事情,竟然整条街都被封了?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来,就见门房在大门口张望,见到她下马车,一溜烟的跑过来,低声禀报, “姑娘,二太太让小的在这里等着您,让您别从侧门进,还是从角门进去,那个南燕少主还在里头等着您。” 姜璇没想到她出门这么长时间,慕容寒还在府里等着,看来今日不见到她,他还赖着不走了? 她对门房道,“南燕少主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吧。” 门房迟疑了下,二太太让他在这里等着,就是不想让姑娘去见那个什么少主,为什么姑娘反而主动去见? 主子做什么,不是下人可以理解的,于是他将姜璇带到待客的花厅。 慕容寒正坐在客座上,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不耐烦,反而是捧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他这是把她家当成自己家了? 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门口,见是姜璇,顿时一笑,满室生辉,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很熟稔,仿佛姜璇不是晾了他这许久,而是出门去做客,他在家等着一样。 姜璇心里涌上一股寒意,坐到他的对面,“少主,您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寒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声道,“我带你走好不好?你不是相当侠女?我和你一起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的近乎自语,可依然撞入姜璇的耳朵里。 姜璇只觉得有些记忆忽然涌入她的脑海,铺天盖地的,让她招架不住,她眼前昏了昏,扶住额头,口中溢出一句话, “木头,我爹怎么办?” 这一声,在慕容寒的耳边震荡出惊天动地的回响,震得他全身骨头都抖起来,震得他眼角发酸发涨。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她娇俏的叫他一声‘木头’,其实,也没多久,一年多而已。 可他却觉得像是隔了十年,一百年,隔了一辈子。 他不禁站起来,半跪在姜璇的面前,仰头看着眉头微蹙的姜璇,他怕眼前这一切只是黄粱美梦,醒来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他受够了她的冷淡,她的躲避。 她失忆了,忘记他了,她的每一个陌生,防备的眼神,都在凌迟着他。 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姜璇。 他的舌尖尝到了咸味,他舔了舔唇,摸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润。 突如其来的记忆涌入姜璇的脑海里,等到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慕容寒,身子一僵,往后仰去,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她的眼泪,让慕容寒一震,他颤抖着声音,想用手去抚摸她的脸庞,“你想起我了,是不是?” 姜璇扭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将半跪的他推倒在地。 “我父亲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慕容寒也不起身,而是盘膝坐在地上,轻轻笑起来,“那是你父亲,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我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大意了。你父亲的事情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做的。” 姜璇冷笑,只觉得满心疲惫,她用帕子一点点拭干眼泪,声音坚决而清冷, “不是你?那会是谁?这么恰好吗?如果不是你,也是和你有关的。” 她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再和你说一次,当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我不懂事,没有分寸,做了很多让你误会的事。 我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嫁给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 慕容寒心里一痛,他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身子颤抖,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他低声的笑着道, “阿璇,我在你身边五年,我知道你的喜好,与怨憎,同样的,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骗你,也不喜欢说谎。 你如果说谎,你的手会不由自主的抠起来。” 姜璇听完,双手紧握成拳,一动不动。 慕容寒的心又酸,又麻,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芒, “阿璇,你想起我了,你知道你的心意是什么样的,你喜欢我,当年你虽然没有回应我,但是我都知道。 后来出了意外,你不得不离开我。可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 你父亲的事情,我一定会解决的,我保证。”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姜璇,两人又回到刚才的那种姿态,她坐着,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他仰着头,痴痴的仰望着她。 姜璇慌乱的想要起身,但被慕容寒给拉住手,她心头火起,猛力一挣,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慕容寒的脸上。 姜璇懵了,慕容寒也懵了,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姜璇慌乱的走开,离慕容寒远远地。 她是喜欢过眼前的人,她救下他之后,他就留在她的身边,五年,朝昔相处,他容貌出色,性格也很好,待她如珠如宝,顺着她,哄着她,对她言听计从。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哪怕那个时候落魄了,想要让人心生好感是很容易的事情。 慢慢的,好感变成了喜欢,压倒了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 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夕之间,所有的都变了,他不再是他,不仅仅于此,因为他,她差点被他的族人给抓走,甚至差点因此而丧命。 姜璇站在那里,扬着下巴,眼睛盯着慕容寒,双手放在身侧, “年少时的喜欢怎能作数?从知道你的身份开始,从你将我置于危险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了。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曾经救过的人而已。” 她的手自然的放在身侧,她的声音坚决,她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 慕容寒只觉得浑身绵软,一丝力气也无,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双眼失去了光彩,就想漫天的繁星忽然陨落。 姜璇别过脸去,他不但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如今,他又将她的父亲送入大牢,她不会对他心软的。 “不管父亲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只希望你管好你的人,不管是南燕,还是东离你埋下的棋子,又或者你的合作伙伴。 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就算你们是敌对的,可最起码,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虽然威胁过你,可那只是想让你答应嫁给我,和我去南燕,没想过会害你的父亲。” 他喃喃的解释道,“阿璇,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没意思极了。” “当年我的错,我不会再犯,所以,你可不可以再重新喜欢我?”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姿态卑微,声音卑微,带着祈求。 姜璇心里一刺,声音冷硬如刀,“你总是说不会再犯,那这一次又是什么?你回去做你的少主吧,你还有亲人要照顾,我们,永无可能。” 慕容寒惨然一笑,“永无可能……永无可能……是啊,我这样的人,你要来做什么呢?” “你再也不用我陪着你了。” 他知道,姜璇是真的不要他了,他的心像是被一刀一刀的被凌迟着,痛已经麻木。 她的绝情,是真的绝情,不会给人一丝希望。 她怎么这么绝情啊! 姜璇抿着唇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父亲的事情,如果和你的人有关,让他们撤了。” “如果你手头有证明我父亲无罪的证据,也请你交给我,就当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好。” 这样果断的回答,似乎惊到她了,他苦涩的一笑。 他真的自始至终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不管是这次,还是当年那次,都是意外。 可他也知道,这些意外,都是因为他才发生。 “我今日等在这里不走,就是想找你问个明白,现在,我明白了,我死心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也会尽快的离开京城,回南燕去。 我是真的死心了,彻底死心了。 只盼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 姜璇没说话,只是望着他,仿佛要望道他心里去一样。 慕容寒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坦然道, “我说话一向算话,你知道的。” 姜璇不置可否。 “我走了,我手上的证据,会让人送过来的。你放心,只要你们的皇帝陛下不是有心要关你父亲,这个证据提上去,一定会放人的。” “只是,你父亲到底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自古无情帝王家,你自己好好想想。”慕容寒自嘲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姜璇看着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慕容寒也确实说到做到,回去之后就让人把那份证据交给姜璇了。 姜璇拿着那份证据,急匆匆的去找二叔姜嵩,没有说哪里来的,让他想办法转交给皇上。 只是,这份证据,递交上去,犹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崇人不但没回来,人又从锦衣卫的大牢转到了大理寺的大牢。 第302章,入宫 姜璇本以为慕容寒的那个证据交上去,父亲就能回来了,可没曾想,人不但没回来,关押的地方倒换了。 不过,也算是好的,大理寺大牢总比锦衣卫的大牢要好呆一点。 人依然是不能探视,这让姜璇不得不想起慕容寒当时说的那句话,如果皇上要惩治姜崇就算他给的东西交上去也是没用。 当今皇上,是太上皇禅位才坐上皇位的,当年对北蛮一战,这位陛下坑杀北蛮十万战俘,虽然说有魄力,可在有些人眼里也是冷心冷血了。 那会是他忌惮父亲,要对父亲下手吗? 虽然姜崇人从锦衣卫的大牢换到了大理寺的大牢,但围住姜家的锦衣卫依然没撤掉。 姜璇怔怔的坐在窗前,只觉脑子里混沌一片。 院内一片寂静,自从姜崇被关后,府里的下人在二太太的弹压下,虽然不至于人心惶惶,可私底下,也是不断的有人打听。 二叔去外头打探消息还没回来,姜璇也睡不着,只是吩咐碧蓝去前头,要是二叔回来就来通知她。 碧云在外头守着,见到外头院门外碧蓝匆匆进来,就进了内室叫姜璇。 已经入夜,冷的很,姜璇穿了厚棉袄,又披了件斗篷才出门去,去了前院姜嵩的书房。 姜嵩为了胞兄的事情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睛熬的通红,一脸的落魄,她去的时候,二太太正在服侍着吃姜汤。 见到姜璇来了,责备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有消息会使人去告诉你的。” 二太太见状又赶忙让下人把炉子给烧起来,端了炭盆。 姜璇没想到姜嵩会如此的为父亲奔波,想到三太太的态度,再看看二叔夫妇,她心头一片唏嘘。 她坐下来后,问,“二叔,您去外头打探的如何了?” 姜嵩叹了口气,一时沉默。 姜璇心里也明白,父亲这件事情太大,满朝文武全都保持缄默,除了崔家,其余一些和父亲交好的人家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姜璇知道怪不得人家,府里头三太太不就这样吗?平时看起来很好,可一旦府里有难,三叔在外任,还没发话,三太太这边已经盘算着,势头不好,要么和离,要么分家了。 自家人都如此,又何况外人呢? 姜嵩满面羞愧,道,“是二叔没用,家里靠的一直都是你父亲,你大哥在金陵,没有皇上的旨意也是不能进京,如今也没什么人愿意帮忙,连累你们了。” 姜嵩的眼睛红红的,二太太也是一脸沉默坐在边上,一脸的悲戚。 说到连累,倒是大房连累了家里其他的人。 姜璇低声道,“您别急,这是不一定就没办法了,您先好好睡一觉,等精神好了,再想办法。” 姜嵩点点头,让她先回去睡,侄女很懂事,很难得,可这些朝堂上的事情,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 就算侄女再懂事,再聪明,到底是个闺阁女子,能帮什么忙呢? 姜璇一路上心事重重,父亲一直没消息传来,她就怕那些官员严刑逼供,虽然这并不合法,可私下用刑谁知道呢? 看来,她还是要想办法去牢里看看父亲,毕竟,大理寺的大牢比锦衣卫的大牢要好进一点。 三太太见姜崇没放回来,开始只是和身边的人嘀咕,想要分家,等回了趟娘家后,直接找上二太太。 “二嫂,如今大哥还没回来,看来和那个什么慕容少主倒是没多大关系了。“ “我寻摸着,咱们府里如今这样的艰难,不若早早分家了的好。” 三太太这话一出,二太太脸色没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只是抿了抿唇。 “三弟妹说这话,不知道三弟知道不知道?他的意思如何?” 三太太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强笑道, “夫妻一体,老爷自然是同意我的决定的,再说,总不能我们大家都跟着大哥上断头台吧?” 三太太撇撇嘴,“如今不分家,还等什么呢?说是说我们俩一起主持中馈,可银钱都是你把着。” “我说想要吃点什么,那些人一个个只是敷衍,不给银子就说你瞎折腾。” “我们也不敢求二嫂一碗水端平,可至少要差不多吧,好歹也要你们吃肉,给我们吃汤吧。” 二太太一肚子的邪气无处发泄,委屈的和什么似的,眼眶都红了,仿佛就要掉下泪珠来。 二太太面色铁青的看着三太太一番唱念做打,她咬着牙道, “弟妹这话就诛心了,我们都是住在将军府,这中馈是大哥托付给我们俩的,有事情从来都是有商有量的。 哪个下人敢慢待你? 这会不是锦衣卫围着府吗?家里头东西自然和从前不能比。就连出个门还有人在边上盯着呢。” 从前三太太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说话也是一通到底,可今日,也不知是背后有人教导,还是什么,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只是哀哀哭泣,也不指责二太太,而是从下人入手,说他们如何如何。 又说树大分枝,如今总要保住一房人才是,将来也有人给姜家祖先供奉香火,有人帮着姜崇他们收拾尸骨。 二太太淡定的看着三太太,似笑非笑, “弟妹这是专门来找事的吧。你想干什么?” “大哥的罪名还没判下来呢,弟妹这是诅咒吗?你要分没人拦你,只是,三弟那里,你可能做主?” “这些年,家里全都靠着大哥,锦绣繁华时看不出,可一旦有个什么,外头还没乱,你就来拆自家人的台,一丁点担子都不肯扛。 也不管家里是否洪水滔天,就顾着自己舒坦了是不是?” 三太太原本是哀哀哭泣,帕子擦着脸,这会被二太太一通排揎,死死的咬住嘴唇,最后绷不住了,忽然扑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说什么靠着大哥,我们老爷也是科举考了功名的,要不是他有本事,那官还是天下掉下来给他当的不成? 我不过是个无知的妇人,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大哥的罪名一旦定下来,到时候可是满门抄斩的。 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二太太冷哼一声,“对,老三是科举考出来的,可当初有多少人考的比他好,他们可都还在翰林熬着资历,可能到死都是个穷翰林。 要不是父亲和大哥给他周旋,他能坐上如今的那个位置吗?” “就算是文曲星下凡,那也还要有人帮衬呢。” 三太太闷声不响,也不哭了,只是绞着手中的帕子。 半响,她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房的人去送死。” 二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扔在桌上,发出‘砰’的声音, “你要分出去,没人说什么,你带着人分出去就好了,反正我们家老爷是和大哥共进退的。” 三太太脸色变了变,没想到二太太竟然会松口,可仅仅他们一房分出去,那还不被人戳脊梁骨啊? “那怎么行?就我们分出去,你们一房不分出去,岂不是显得我们忘恩负义了一样?” 二太太冷笑,她什么时候又不忘恩负义了。 真是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三太太沉着脸,看着二太太,“我再傻,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们一房要跟着死,那也要分出去再死,你以为这府里就是你的天下了?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别忘了,娘还在呢,她老人家说要分,那就得分。” 二太太气的勃然大怒,老夫人的事情当初大哥是写过信告诉老三的,但因为三太太是个妇人,嘴上也不太牢靠,于是没人和她说。 老夫人被关了起来,也只是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三太太试探过几次,都被二太太给挡了。 二太太撩起眼皮看她,漫声道,“娘如今正在养病,大哥的事情一点都不敢让她知道,你要把事情捅到娘那里去,到时候把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可别怪我这个做嫂子的不讲情面。” 三太太‘呵呵’一笑,笑的有些诡异,她手拢在袖子里,眼睛却看着门口,二太太觉得奇怪,狐疑的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面色大变。 只见姜老夫人被人搀扶着从门口走了进来,这是这么长时间,姜老夫人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她的脸色有烟灰,身形也瘦削不少,两颊凹陷,脸上满是皱纹,整个人就是一团灰暗乖戾,看上去除了刻薄,还是刻薄。 她的目光凌厉,“得亏老三把事情告诉我,否则我还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这样瞒着我。 到底是谁把谁给气出个好歹来。” 三太太见到姜老夫人进来,连忙笑着上前搀扶她,“娘,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儿媳都要被欺负死了。” 姜老夫人径直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冷眼看着二太太, “老大出了事,都要被抄斩了,你们竟都瞒着我。” “他虽然对我不孝,可他终究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家里如今的账册银子都交给我,我要去找人。” 二太太站在边上,没有动,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焦急的,老夫人一幅无事人的样子,不就是打量着如今大哥不在府里,没人能治得了她吗? 而且,一个‘孝’子下来,什么都是天理。 真要把家里的银子都交给她,还不知道会如何。 三太太把老夫人接出来,想着让她主持分家,孰不知,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老夫人是这样简单的人吗? 那可是连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说杀就杀的。 老夫人见二太太一动不动,声音尖利地响起来,“你也要学老大不孝不悌吗?还是你想着让老大就死在牢里,让这一大家子都跟着死?” 她脸上有异样的潮红,让她憔悴的面容更显得病态。 二太太早在老夫人进来的时候,就使了个颜色给自己贴身丫鬟,让她去将姜璇叫过来。 她一边暗暗着急,一边耐下性子道,“娘,府里的中馈大哥交给我,那是他信任我,他如果不发话,我不敢把银子给您。” 老夫人手捂着胸口,直喘气,另外一只手‘砰’‘砰’的拍在桌子上,“反了,真的是反了。这个家,难道我就做不了主吗?” “这个家,祖母当然能做得主,只是,现在祖母病着,还是回去休息的好。”姜璇披着斗篷从外面走进来。 这段时间,不管是二太太还是她,都只顾着父亲那边,府里的下人不免有些松动,没想到竟然被三太太和老夫人给趁机联络上了。 老夫人见到姜璇就心气不顺,但想到自己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去,就能让姜璇投鼠忌器。 她端坐着,“这个时候,只要没死,我就要从床上起来,去为你父亲到处奔走。” 姜璇心里啧啧两声,老夫人说的可真够义正言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多么为儿子考虑的好母亲呢。 可实际上,做的那些事情,拖了父亲多少腿? “祖母,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也别绕弯子了,你出来想干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拿银子,真的是想为父亲奔走吗? 这个时候,你大概巴不得父亲死在牢里吧?死了,就没人再把你关起来,没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了?“ “可惜啊,你做的那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在假惺惺的,让你回去,那是给您尊重。 尊您是祖母。 否则,我就让人将你叉回院子里去。” 姜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喉头一片腥气,她张口就想大声呵斥姜璇,可喉咙像是藏了一块血团,堵得她还能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死死的,目光阴毒地看向姜璇。 姜璇默然的看着她,神情恬静。 姜老夫人用尽力气,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你这个孽障,忤逆之女。” 姜璇笑了起来,走近老夫人,低声道, “我的尊敬是给值得尊敬的人,可你呢?你弑夫,伙同其他人一起杀媳,这些,你敢说出去吗? 你若敢说出去,我就能把你当菩萨一样的供起来。” 没人听到姜璇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只见老夫人膝盖一软,腰一塌,瘫软在椅子上,险些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 姜璇冷声吩咐,“来人,送老夫人回院子里休息,病彻底好前,不许她出门。” 姜老夫人愣愣的看着姜璇,这个恶女,抓着她的把柄,死死的不让她动弹。 她不觉得自己有罪,她有什么罪? 她最大的罪过就是一心为儿子。 没有一位母亲是有罪的,每一位母亲都值得原谅和尊重。 因为她们为孩子奉献出血肉,献出了躯壳,献出了良知。 初初被关的时候,她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可若是能让姜崇解气,关也就关了。 可没想到,他出了事情,这一宅子的人都不告诉她,她恨他一直关着她,让她终日呆在香火绕缭的小佛堂,什么宴会都不能参加,什么人都不能见。 不等老夫人说什么,姜璇立刻道,“如果祖母不回小佛堂,家里在京郊几百里之外是有庄子的,搬去哪里也是可以的。” 姜老夫人一脸僵硬,她相信姜璇是绝对能做出来的,这个孙女,和她爹一样,都是冷心冷肺的。 边上的婆子很识趣的扶起姜老夫人就往外走。 姜璇扭过头去看着三太太。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这个她能理解。 三太太着急忙慌的想要分家,她不怪她,可她不该把老夫人给弄出来。 父亲在牢里音讯全无,家里闹哄哄的。 “三婶,你的心我能理解,可是分家,是要三叔同意的,你问过三叔的意思吗?” 她从袖笼中抽出一封信,是三老爷写回来的,今日才到,里头说三房与大家共进退,他也会找一些同年,交好的朋友,为姜崇奔走的。 她把信塞到三太太的手中,笑了笑,走了出去。 二太太追了上去,歉意的道,“阿璇,多亏了你……” 姜璇摇摇头,二婶人是好的,可正是因为好,才拿捏不住老夫人。 “二婶,如今府里这个样子,我终究是晚辈,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您出面的,这个时候,就不要管好看不好看了,一定要先把事情平息下来才行。” 二太太一脸愧疚,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家里无事的时候,她还是能管的住的。 可一旦有点事情,她就弹压不住,就比如刚刚,她也知道最好是将老夫人给关到小佛堂去,可到底还是怯弱了一层。 姜璇和姜嵩说了想去大理寺看父亲,让他想想办法,同时,她也拜托崔大夫人,和崔大老爷说一声,看能不能帮忙。 姜嵩那边没送消息过来,再着,他也不怎么同意姜璇去见姜崇,如果能进去,还不如他进去见兄长的好,怎么说他是朝廷官员,对律法这些,比姜璇要清楚。 他那边没消息,倒是崔大老爷那边让人呢送了消息过来,说让她明日准备好,大理寺大牢那边已经打点好,到时候有人来接姜璇去见姜崇。 只是,还没等姜璇准备好,二太太那边的丫鬟过来,请她过去,原来是宫里来了人,说宫里办了赏梅花会,姜家也得了帖子。 这样突来的一出,让姜璇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父亲还关在牢里,下狱的名头还是罪大恶极的通敌罪,虽然说没判下来,可嫌疑还没解除呢,宫里这个时候送帖子过来,是好是坏? 不过,不管怎么样,宫里送了帖子过来,不能不去,同时,皇后娘娘那边,知道姜璇是刚进京,还赐下一个嬷嬷,教导姜璇进宫的礼仪。 这样一来,大理寺那边,她就不能去了,于是,她又派人去了崔家那边回话,送信的人回来说是崔大夫人说了,那日她也要去宫里参加赏梅花会,让她别怕。 皇后赐下的嬷嬷很是和善,不但教导姜璇进宫的礼仪,同时也和姜璇说了宫里的事情。 她让姜璇不用紧张,皇后,太皇太后都是很和善的人,小太子又是如何的,通通的和姜璇说了一遍。 姜璇本有点紧张的,但听了那嬷嬷的一通解说后,心里的紧张慢慢消退,她认真的听着嬷嬷的讲解。 多学点,总不会错,宫里再怎么人口简单,可架不住宫外的那些高门贵妇也会携女参加啊。 很快,就到了宫中赏梅花会,因着没见到姜崇,姜璇没什么心情。 即便没心情,也还是要盛装打扮才行。 彩云帮她梳妆打扮,又戴上各种配饰,等到看到姜璇脖子上挂的小印,道, “姑娘,这东西带着衣衫这里总是凸出一小块,要不,咱们用荷包装着吧。” 姜璇将林翊送的那方小印放在手上,腰间除了挂着香囊,就别无他物,她想了想,当初给这方小印的时候,林先生曾经很郑重的对自己说过,这个可以保护她,让她一定要时时带着。 想到今日会有很多的贵人进宫,到时候定然是人多口杂,要不,就把这个东西戴着,就算不能保平安,当做挂饰也好啊。 小印的玉质地很好,挂在腰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打扮好之后,出门前,碧云给她披上了一件灰鼠里斗篷,到了二门,和二太太汇合。 宫里送帖子的人真的是想的极为周到,知道姜璇母亲不在了,老夫人也病着,让二太太陪着她一起进宫。 马车在午门外停下来,这是姜璇第一次来这里,抬起头,入目就是巍峨庄严的午门,再进去,就是华贵的朱红宫墙,黄琉璃瓦,绵延不禁的汉白玉台。 到处都彰显着皇家的肃穆和高贵。 一直往里,最后引路的小太监把他们交给了一位嬷嬷,嬷嬷带着她们朝御花园走去。 里头已经是一片笑语喧声,红梅映雪,极好的风景,一群命妇和高门闺秀正在赏梅。 二太太虽然性子不够强悍,但是也是见过这样场面的,她带着姜璇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姜璇跟在她后面,按照教导嬷嬷教的,恭敬的给太皇太后请安,她不敢抬头看太皇太后的模样,只是听声音,是个温和,慈祥的老人。 “这就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太皇太后温和问道。 姜璇恭敬的站在那里应声,“是。” 她半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太皇太后又问了二太太老夫人身子如何之类的话。 边上的那些贵妇,贵女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姜璇。 姜崇的事情,京中无人不知,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将姜家人请了进来。 姜璇从前从未在京城的贵女圈中露过面,知道她是在边疆长大的,这会自然是让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们敢兴趣了,自然就有一些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姜璇仿佛未听到一般,只是垂着手,站在二太太的边上。 正在这时,外头又进来一拨人,姜璇余光望去,竟然在人群里见到了姜珠儿,这拨人应该是许家的女眷。 只是,姜珠儿不是在普济庵陪着许氏吗? 怎么进宫来了? 第303章,自作自受 御书房里,林翊正在与萧越谈话,说的还是关于普济庵的事情。 “这段时间,不仅仅素斋停止供应,警惕心也高了许多。” “我们的人假扮成高门女眷进去探过底细了,里头可不是花钱就能进去的,还要通过时间的考验,想要段短时间内打探其中隐秘不太可能。 我们的人和里头的几位管家女眷套了交情,发现能够进去的,都会签订一份保密书,至于保密的内容,怎么也探听不出来。” 林翊的神情有几分严肃。 普济庵背后的人藏的这样深,非一日,一月,一年,甚至几年所能成的。 这样看来,背后大概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时间沉淀。 “大哥,太医有没有说过量使用阿芙蓉有什么症状?”萧越问道。 “对脑子造成伤害,失眠焦虑,人变的冷漠残忍,还会有伤人,或者自伤的行为,一旦发作,会六亲不认,对亲人下手都有可能。” 林翊抿抿唇,“太医说,如果吃多了,人就不再是人,变成恶魔。” “现在是一定要找到那害人之物的来源,如果不切断来源,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南燕那边的使臣为何还没有离开?”他问萧越。 萧越脸色不太好,道,“南燕一向给朝廷纳贡,这次说要广开商路,还有边境几个城市的出入问题,一直在和鸿胪寺谈,所以才没有离开。” “怎么了?大哥?和南燕有关?” 林翊摇摇头,他是想起去广阳府回来的人禀报说当年慕容寒曾隐匿身份在姜璇身边呆过五年的事情。 难怪,当时姜璇说慕容寒不会真的伤害他。 探子回来还说,姜璇一年多前曾被人掳走过,虽然很快被姜崇救回,但却受了一些伤,乃至于有些事情都不记得了。 慈玄观里,她一脸茫然问他的那些话,如今他还记得,后来又和他一起去看两生花。 坐在林翊对面的萧越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变化,深深的看他一眼, “大哥,你没事吧?”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问道,“听说你在让常远整理私库,暗一去找常远的时候,见他忙的不可开交,问了一句,好像大哥在准备聘礼?” 萧越有点迟疑的问道,“你这是给灏儿两兄弟准备的吗?” 林翊回过神,云淡风轻的看了眼萧越,含笑不语。 本想着不日就上门提亲的,但从南燕奸细那里有顺藤摸瓜,探到了一些别的情况,所以姜崇现在还不能放。 姜崇不在府里,提亲自然就没办法进行,姜璇再如何的外放,总不能自己决定婚事。 于是只能是暂缓片刻,等姜崇回府再说。 “不是。”他淡淡的说道。 萧越想到顾念说太皇太后为林翊的性福都愁白了头,又贼心不死的打探道,“那是大哥看上什么人?” 林翊没有说,反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萧越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大哥,太皇太后在御花园办了赏梅花会,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一下?” 萧越上朝前,就听顾念说了,今日太皇太后办的赏梅花会,大意是有点相看的意思,皇室里,好几个子弟到了适婚年龄。 儿子不让她操心,她只能去操心旁人的儿子了。 林翊漫不经心的摇摇头,一群妇人换个方式攀比而已,他没兴趣去参合。 …… 御花园里,姜璇看到姜珠儿的时候轻嗤一声,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当初姜珠儿之所以会和许氏一起去庵堂,不过是许老伯爷不愿意将姜珠儿接回许家去养。 将许氏母女俩送过去的时候,说的是两人终身不能出庵堂,可姜璇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以为怎么也要过个两三年才是,没想到两三个月不到,姜珠儿这就出来了。 果然是个笑话。 不过,跟着许氏去的两个婆子没有消息传来,那就是说许氏还在庵堂里,并且没有什么异动。 二太太自然是也看到姜珠儿了,她是除了姜崇兄弟还有姜璇以外对许氏的事情知道的最详细的一个人。 她低声对姜璇道,“她怎么就出来了?许家这是又改变想法了?” 姜璇摇摇头,姜珠儿那里,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姜璇,她刚刚那声嗤笑,落在姜珠儿的眼里,无异于挑衅。 自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许氏被关起来,一直到许家不接受自己,陪着许氏送进庵堂,这一段时间积累起来对姜璇的怨气,感觉要爆发出来了。 从前姜璇在边疆不会来的时候,他们过得多开心啊。 可姜璇一回来,一切都变了。连父亲都不是她的父亲,这让姜珠儿接受不了。 她越想,胸口那股恶气越是汹涌,顶的她五脏六腑都疼起来了。 她想不顾一切的去将姜璇的脸给挠花了,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这里是宫里,不能乱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今日进宫,是她好不容易央求舅母带她来的。 姜珠儿面容扭曲,姜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不过,姜珠儿还没做什么就被身边的许云珂给拉走了。 姜珠儿只能用一种阴狠怨毒的目光瞪了姜璇一眼,分明就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姜璇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眼眸,恭敬的听着二太太和边上的贵妇说话。 等着就等着,她还真的不怕姜珠儿做什么,就怕她什么都不做。 许云珂拉着姜珠儿跟着忠毅伯两位夫人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接着忠毅伯老夫人就被太后留下来说话了。 虽然说忠毅伯府只是伯爵府,但是从许老伯爷,到如今的当家人许伯爷都是有实权的。 许老伯爷如今依然在刑部任尚书,而许伯爷虽然说官职品位不高,在大理寺任少丞,但也是个实权的官职。 许云珂能做出在堵淮安王的事情来,也是因为一旦事发,以许家的家世,是能做上淮安王妃这一位置的。 崔大夫人早就说了她也会进宫,在许家人到了之后,她带着陈娇也到了。 请过安后,陈娇就拉着姜璇到一边咬耳朵去了。 “姜大姑娘。”两人说话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见是许云珂带着姜珠儿走过来。 许云珂长的还是不错的,面容明艳,身上穿的衣服也华丽,她把目光落在姜璇身上。 “许姑娘有何贵干?”她语气清晰而平和,仿佛就好像在问‘你吃了吗’一样。 许云珂上下打量她,目光有点不屑,语气里更是了,“听说你父亲如今关在大牢里,你怎么还好意思进宫来?” “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是我,羞也秀死了。” 她笑了笑,虽然笑容明媚,可话却是刻薄的让人羞愤欲死,“听说你是在边关长大的,怪不得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 这分明就是嘲讽姜璇乡下人进城。 许夫人见她说话不像样,面色不自然的低声呵斥,“云珂,你胡说八道什么?” 许氏还没有从姜家休出去,她带孕嫁入姜家的事情也被暴露,和姜家明面上还没撕破脸皮,许云珂这样说话,就太落人话柄了。 姜璇面色很平静,心下明了,这位许云珂姑娘大概是知道许家和姜家其实已经关系破裂了,在为姜珠儿他们打抱不平呢。 她面色平静,声音轻缓,“有没有泥土味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倒是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我能进宫来,不过是借着太皇太后娘娘的赏脸才进来的,许姑娘太大惊小怪了。” 她一点也不介意许云珂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过是嘴上过过瘾而已。 要说更难过的该是许家,许氏已经被她给毒哑了,姜珠儿就算能进许家,可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 她的沉静吸引了上头正在说话的许老夫人以及太皇太后的注意。 太皇太后会给姜家下帖子,是顾念说的,当然顾念也是得了萧越的嘱咐。 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太皇太后也不想知道,顶多是要制衡或者是利用的意思。 刚刚她也不过是随意的问了两句话,没想到这个姑娘倒是难得的应对得体,进退有度。 倒是在她边上的许老夫人尴尬的对太皇太后道歉。 许云珂被许夫人给拉了过去,低声呵斥了几句,许云珂噘着嘴,“娘,我不喜欢她。” 许夫人对于许云珂的无礼,很是恼火,她脸上浮起一层薄怒,“说的什么话,你与她素无交往,平白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看我回家不治治你,说,到底是谁在你耳边挑拨离间的。” 母女俩说的是悄悄话,可许夫人的语气却很严厉,许云珂委屈的说道,“姜璇都把姑母和表妹感到庵堂里去了,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还有一层,许云珂知道自己的哥哥许彬喜欢姜璇,但姜璇却不喜欢许彬,天下的妹妹大抵都觉得自家的哥哥是最好的。 姜璇这样一个从边关回来的土包子竟然嫌弃哥哥,简直是瞎眼的。 她看到眼瞎的土包子就来气。 许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姜珠儿在许云珂的面前说了什么,顿时心头有些不快,这里到底是宫里,她也不能多说, “你已经大了,要懂得分辨了,别什么都听别人说,自己有脑子好好想想吧。” 许云珂被训斥了,自然是不高兴了,她的神色少了些倨傲,但对姜璇的厌恶却丝毫不减。 许夫人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的,她对姜璇抱歉一笑,然后就转过身去了。 红梅开得很好,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赏梅,陈娇拉着姜璇去了一边,“那个许云珂,你离她远点。” “和疯狗一样的,到处咬人。”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 哪里来的底气姜璇不知道,但是受家人宠爱那是肯定的。 只有从小就备受呵护的人才能如此的任性妄为。 今日宫里来了很多的贵女,姜璇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但因为姜崇的事情,一般贵女们都离她远远的,避如蛇蝎。 但也有几个和陈娇交好的贵女对姜璇友好的笑笑,和陈娇一起,带着姜璇走走看看。 “我们去那里坐坐吧。”陈娇指着边上的一个亭子对大家说。 姜璇顺着她的玉指看过去,是一个亭子,造在假山之上,可以看到四周的风景。 正好,大家也都走得累了,于是纷纷的上了亭子,上头的风景果然好,站得高了,碧空浮云仿佛触手可及,一眼眺望过去,雪映红梅,隐隐绰绰,眼底澄明不少。 “如果这个时候摆出一个烤炉,在这里烤肉吃,大概是人间最乐之事了。”说话的是个圆脸姑娘。 大约大家都是比较好的手帕交,于是有人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你可别惦记肉食了,小心你娘又让你清清肠胃……” 圆脸姑娘怒瞪那位嘲讽她的姑娘,跺跺脚,“余三,能不能做好朋友了,哪壶不提开哪壶……” 大家都笑了起来,陈娇在边上解释给姜璇听,这位圆脸姑娘是喝水就胖的体质,偏生还胖在不该胖的地方,什么脸啊,腰腹啊之类的。 她母亲一见她胖,就收起姑娘爱的肉类,只给她清粥小菜。 姜璇抿唇微笑,看着眼前鲜活的小姑娘,心情也明朗了几分。 “有人来了,你们可不能再笑我了啊……” 经原谅姑娘的提醒,大家纷纷看向台阶那边,就见许云珂带着几位姑娘拾阶而上。 那位被称呼为‘余三’的姑娘撇了撇嘴,“真扫兴,她怎么来了。” 看来这位许姑娘在贵女圈里的人缘可不太好啊,姜璇摸摸下巴,思索着。 许云珂长的还是不错的,不张嘴说话看起来也是温婉端庄,假若她一直都是如今日这般刻薄的和人说话,人缘差也倒是理所当然的了。 大家在京城中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时候,各自都是互相见礼。 大约是被许夫人呵斥了,许云珂见到姜璇,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用眼角看了她一眼,就去和别的姑娘说话了。 姜珠儿原本跟在许云珂的后面,但许云珂却不是特别的爱搭理她,这会顾自和人说话,也不介绍姜珠儿。 姜珠儿咬着唇,挪到姜璇身边,一幅很委屈的样子,“大姐,从前都是我的错,不应该不尊敬您,父亲如今在牢里,家里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能不能带着我娘回家……” 那边许云珂大约是听到了姜珠儿的话,语带恨意的叫道, “珠儿,你问她做什么,她还能做主吗? 那是你家,想回去就回去。” 这里毕竟是宫里,姜璇不想和人口舌争锋,但也不是随便就能叫人绕进去的,当即冷冷一笑, “珠儿,家里送你和你母亲去普济庵,是让你们好好养病的,你这病好了,也没见你和家里说一声,是你不想回家吧。” 姜璇这话已经是很委婉了,也给姜珠儿留了情面。 “姜姑娘这话好重啊。”许云珂原本是在边上和人说话的,这会走到了姜璇和姜珠儿的身边,“你拿了赏梅花会的帖子,怎么没想到珠儿呢?” 姜璇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姜珠儿,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人啊,不论什么时候,自己处在什么位置就要认清楚,这样才会守本分,明白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如果姜珠儿只是老实的呆在许云珂身边,不到她身边来挑衅,她也就不计较了,只当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可偏偏,姜珠儿一脸委屈的过来,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还回家,回什么家? 她的身世是清清楚楚的,就是许氏也都认了。 她真的以为姜家不说出去,就是捏鼻子认下了? 人总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往后试探对方的底线,然后就会渐渐的肆无忌惮起来。 姜珠儿就觉得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脸上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一双眼眸里挂着泪,欲泪还休…… “表妹,都说了让你不要求她,你还自讨没趣,我们走……”许云珂拉过姜珠儿,推了姜璇一把。 姜璇站的地方离台阶比较近,右手跟着的是陈娇。 陈娇见许云珂推姜璇,眼看姜璇要摔了过去,她拉着姜璇的手,不妨左脚绊右脚,重心不稳,姜璇的手没拉到,倒是她整个人向前倾倒,撞在许云珂和姜珠儿的身上。 姜璇不过是被推了后仰一步,再说她下盘也还算稳,并不会摔跤,刚稳住身子,就见陈娇要栽倒了,眼疾手快的将陈娇拉住。 但是许云珂和姜珠儿的运气没那么好,两人摔倒在地,也不知怎么就滚了起来,朝台阶下滚去。 这个亭子建在假山上,有九九八十一阶。 一直到两人滚了一半,众女才反应过来,也不知谁尖叫了一声,跟着许云珂过来的几个姑娘连忙提群奔了下去,又让人去叫人过来。 原先在亭子里陈娇和姜璇一起的姑娘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两人怎么就滚下去了。 就算被陈娇给撞了下,也不至于滚到台阶下面去啊。 亭子这边的变故,其他人很快就知道了。 许云珂和姜珠儿是被担架抬走的,冬日里衣衫穿的厚,但是问询而来的太医还是不能确定两人是否腿脚受伤了。 不过,许云珂的额头上磕出了血,姜珠儿面上看不出伤,却一直哀嚎叫痛。 姜璇那边,陈娇也是吓坏了,原本她是好意,想要拉姜璇,没想到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和你没关系,是他们自己没站好,所以才滚下去的。我们都看到了。”圆脸姑娘安慰陈娇。 陈娇嘴上说不和许云珂往来,也不喜欢她,但也不想她受伤的。刚刚听到说许云珂头上留血,都吓傻了。 “要说起来,还是许云珂自己先推人呢。”余三拍了拍陈娇。 边上几个姑娘纷纷附和起来。 陈娇的脾气很好,几个姑娘都很喜欢她,再说许云珂表姐妹确实是先推人才会出这样的状况的。 大家同仇敌忾,如果许家那边要怪罪陈娇,她们也是不肯的。 至于姜璇,大家同样是把她当成了受害者,她可是被许云珂推了一下呢。 太皇太后那边自然是听到亭子这边出事,再一听,竟然有人受伤了,让身边的女官把一众人都叫到边上的暖阁,问问到底是什么状况。 姜璇她们过去的时候,太医正在给许云珂和姜珠儿治伤。 许云珂只有额头上的一小块伤口,伤口虽小,但却流了很多的血,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她整个人伏在丫鬟怀里大哭特哭,太医上点药她就整个人颤抖一下。 后头的丫鬟也吓的跟着抖一下。 倒是姜珠儿,面上虽没伤,但是右腿摔伤了,擅长接骨的太医正在帮着她接骨。 暖阁外头,闺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姜璇和陈娇一进暖阁,就成了众矢之的,被各色不善的目光包围。 看来,是有人将刚才亭子上发生的事情传开了。 “云珂!”外头许夫人带着丫鬟冲了进来。 一见到许夫人,许云珂眼眶内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扑到她怀里大哭,“娘,我疼,我额头上要留疤可怎么办啊。” 闻言,许夫人只觉得五内俱焚,生吞了罪魁祸首的心思都有,女儿放在手心里,养眼珠一般的养着,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一点伤啊? “大夫,我儿的伤如何?”到底是高门夫人,她拍拍许云珂,安慰了两句,转而问刚刚帮着上药的太医。 “伤口虽小,但颇深,需得看后面恢复情况。”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了。 许夫人心头发紧,花朵似的姑娘,哪怕疤痕留在手肘处,那也是一道疤。 许云珂一听,顿时急了,“娘,要是治不好,留疤了可怎么办?” 她还想要嫁给淮安王啊,有疤怎么嫁? 许夫人眯了眯眼,安抚女儿,“你放心,娘绝不会叫你留疤的,咱们好好治,听太医的话,绝不会叫你留疤的。” 她顿了顿,声音发凉,“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受伤的?” 那头,给姜珠儿治伤的太医,也收手了,“这位姑娘的右腿膝盖撞在台阶上,大约是有骨头碎裂,将来……不好说。” 许夫人这才把目光方向姜珠儿,脸色变了变,“我们家两个姑娘都受伤,谁能告诉我一下到底是怎么了?” 许云珂靠在许夫人的怀里,怒视着正在被女官问话的姜璇, “都是姜璇那个贱人,是她让我和表妹受伤的,娘,你可要为女儿报仇。” 女官正在和陈娇说话,闻言蹙了蹙眉头,那个圆脸姑娘站在边上,愤愤不平的说道, “许云珂,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是你自己推了姜姑娘,没站稳,反而说是姜姑娘害得你,你有没有教养。” “肯定就是姜璇害我,舅母,她太欺人太甚了,欺人太甚。”姜珠儿听到膝盖骨碎了,顿时炸了,高声喝叫起来。 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在,并且在问话,许夫人自然不能让两个小的再口无遮拦,说多了,到时候两人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她板着脸,呵斥,“你们两个闭嘴。” 许云珂是知道许夫人的脾气的,见她板着脸,顿时不说话,可姜珠儿不懂,而是叫道, “舅母,是真的,肯定是姜璇要害我,她在给他父亲报仇呢,他就是恨我和我娘,恨不得我们死。” 许夫人脸色僵硬,心头骂姜珠儿是蠢货,没见过这么蠢的。 这是想把许氏的事情闹的天下皆知吗? 女官问了一圈,陈娇这边的人都是信誓旦旦的说是两人自己摔倒的,跟着许云珂一起的几个姑娘,有些没看到,自然说没看到。 到最后,只有一两个人说是和姜璇有关,可到底怎么弄的,谁也不知道。 毕竟,许云珂推了姜璇一把,那是大家都目睹的。 女官只是来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的就把众女说的反馈到太皇太后哪里去了,连同受伤的姜珠儿和许云珂一众当事人,都带了过去。 太皇太后听了女官的禀报,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作为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自然是知道里头的内情的。 只是没想到当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自己受伤了。 原本好好的赏梅花会,想要想看几个好姑娘的,被这样一弄,也黄了。 不过,倒也不是一个姑娘都没看上。 镇北将军府的姑娘就不错,虽然许家人受伤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但都被人打到头上了,还不反击,那就是太弱了。 可惜太上皇这会没心思,不然,这姑娘许给他倒也是不错。 太皇太后心里头可惜,也起了给姜璇找个好人家的心思。 许老夫人看了看表姐妹俩,忍不住道,“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如此不当心?” 从女官那里听到的,是两个人自己不留神摔了,看样子,太皇太后是要护着姜璇,还有陈家的那个姑娘了。 她要执意的找两个人的麻烦,倒是她不对了。 姜珠儿刚才没在许夫人那里讨要到公道,这会见到许老夫人,顿时悲从中来, “外祖母,不是的,是姜璇他们害我和表姐这样的。” “他们撒谎,是他们推的我们成这样的。” 姜珠儿腿疼的一抽一抽的,在许云珂推姜璇的那一下,她脑子里就有个念头,让姜璇滚到台阶下去。 九九八十一阶,她不死也要半伤。 没想到陈娇竟然要帮她,这让她更高兴,她见到陈娇绊倒后,撞过来,就扑倒了表姐,她本想带着姜璇一起的摔下去的。 毫无防备的姜璇肯定会做两人的垫子,到时候,别人也不会怀疑,只当是被陈娇撞的。 可没想到姜璇竟然没摔倒,反而把陈娇也给拉住了,陈娇只是前倾,并没有栽到两人身上。 可是,她已经扑倒了表姐,只能是顺势滚下来,她垫在表姐的身上,以为不会受伤的,谁曾想,竟然伤到了膝盖骨! 姜珠儿舌尖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她如果成了瘸子,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一定要拉姜璇下水才行,这才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 “这是怎么了?”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第304章,不疯不成魔 来人穿着明黄常服,问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身后跟着随侍的宫人。 屋里屋外的贵妇贵女们见到来人,除太皇太后外,立刻跪下问安,口呼“万岁。” 姜璇跟在跪在地上,心头想着,这就是当今天子啊。 萧越让众人起身,去了太皇太后面前给她行礼。 太皇太后问他,“你怎的来了?天冷,路上积着雪,皇后挺着个大肚子,哀家就没让她过来。” 萧越笑道,“外祖母在陪她,倒是也不会无聊。张春子还让她多走动。” 太皇太后闻言,也是一脸笑意,“有大长公主陪着,倒也好,只是走动可以,凤仪宫的积雪可一定要清扫干净。” 萧越的态度极好,点头称是。 “对了,长生可过来了?”太皇太后忽然问道。 姜璇在下面听皇上和太皇太后闲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融洽,就和平常的母子间闲聊一样。 看来,太上皇和当今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不过如果不好,应该也不会让太上皇舍弃自己儿子禅位给他就是了。 她一边想着,听到太皇太后说道‘长生’两个字,耳朵一动,‘长生’这个名字竟然这样的普遍吗? 林先生的名字也叫长生,太皇太后说的‘长生’是她知道的那个长生吗? 只是,他说自己是落魄的皇室旁支…… 正疑惑的时候,就听上首皇上笑了起来,“大哥在前头和朕说了会事,知道你这里宴请女客,说下次再来打扰你。” 太皇太后听了很失望,嗔笑道,“进宫也不来哀家这里,还指望下次,下次再来,宫门都不让他进。” 姜璇听到这里,眉头微动,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上首皇上听了太皇太后的话,笑了起来。 原本肃穆的眉眼,竟然有点妖艳的感觉,和慕容寒紫眸妖异不同,和林长生的温和徐缓更是不一样。 姜璇看到下头好几个贵女都脸颊泛红,分明就是被陛下这幅样子迷惑到了。 要姜璇说,陛下看上去虽美,可这份妖异,她在慕容寒身上也看到过。 她更喜欢林先生的那份温润。 …… 萧越和太皇太后说了会话,说道, “红梅虽好看,但外头还是冷得很,娘娘去前头大殿看戏吧,大哥特意请的京城最好的班子,还特意吩咐人把地龙烧热了才让我来请你。” 太皇太后知道萧越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只是自己儿子自己了解。 他不肯到御花园来不就是怕自己强压着他相看今日的贵女吗? 她心头失笑,想着臭小子今日到底是算错了。 她还真的只是觉得寂寞了,找人进来热闹热闹,顺便替两个孙儿相看。 因为两个贵女跌下台阶的事情,她也正好没了赏梅的心情,自然愿意去前头听戏换心情了。 难得儿子这样殷勤一次,总要好好受用才行,不然岂不是可惜了。 她在萧越的搀扶下起身,准备从暖阁移到前头看戏的大殿。 只她刚迈步,就听下头姜珠儿忽然叫了起来,“求娘娘和皇上做主。” 姜璇眸光一动,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姜珠儿,她这是想看什么?果然还是几年如一日的蠢吗? 这样在皇上面前出头,真以为能得了好? 萧越蹙着眉头,表情冷漠地问,“谁准你说话的?” 姜珠儿没料到皇上竟是这样冷漠的发问,顿时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 “回禀陛下,臣女是镇北将军之女,臣女想为父亲鸣冤,父亲是被诬陷的。” 她的话一起出,边上的贵眷纷纷发出细碎的声音。 就连太后都有点诧异,刚才她对这个姑娘的感观并不太好,以为是个不怎么样的姑娘,现在看她为自己的父亲突然冒出来,实在是不知轻重。 萧越冷淡道,“朝堂之事,不是后宅女子可以讨论的,朕念你年纪小,就不罚你了,退下吧。” 姜珠儿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她的腿受伤,一时间也移动不了,她咬着唇说, “臣女确实是后宅女子,可那是臣女的父亲,当年皇后娘娘的父亲,肃王的真实身份曝光,被先帝关入大牢,皇后娘娘也曾为肃王多方周旋。 皇后娘娘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臣女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但对各自父亲的那种感情却是相同的。” 如果不是姜璇对姜珠儿还算了解,那她真的是要为这一番话给喝彩了。 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义重,为了她,后宫空虚。 而姜珠儿不过是学皇后娘娘这个表率,她哪里有错呢? 萧越却根本不听她说的那些,念念是他心头至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想用她来博取自己的关注。 萧越听了,笑了笑,冷冷地看着姜珠儿, “你父亲的事情自有朝廷定夺,朕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再饶你一次,现在速速闭嘴,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许夫人早就被姜珠儿的大胆妄为,以及口出狂言给吓住了,心里头甚至埋怨许老夫人为何要将姜珠儿带到宫里来。 这个姜珠儿和许氏一样的胆大不知廉耻。 许老夫人早就不敢在人群里站着,跪倒在萧越和太皇太后面前,她一跪下,许夫人也跟着跪下,只听许老夫人一脸惶恐的说道, “陛下,娘娘请恕罪,这孩子刚才摔了一跤,大概脑子摔的有点迷糊了。” 她低声的呵斥,“珠儿,那是皇后娘娘,天下女子都该仰望,岂由你胡言乱语。 还不住口。” 边上太皇太后也有些不耐烦,给身后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带下去,叫两个人送出宫去。” 这话,分明是已经将她逐出宫去了,虽然没有明说以后不能进宫,但姜珠儿也确实绝了将来再次进宫的路。 姜珠儿却仿佛不懂得许老夫人话中的意思,也更不懂太皇太后要派人送她出宫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所有人都不懂得她的心思。 她不过是想要求得一点生路而已,她不想一辈子在庵堂里度过,她要站的很高,比谁都高。 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可自己也和别人不一样啊。 如是一想,姜珠儿心头涌上一股气,不顾边上宫人的阻拦,一边尖叫起来,一边朝姜璇的身边扑过去, “大姐,你怎么不说话?父亲在牢里受罪,你却锦衣华服的在这里享受,你不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吗?” “你怎么不给父亲求情?你不配得到父亲的喜欢。” 姜珠儿到底是官家小姐,宫人并不敢用死力气去钳制她,姜珠儿这样一扑,用尽了力气,竟然被她给扑到姜璇脚边,同时一撞,把姜璇给撞倒在地上。 许老夫人婆媳见姜珠儿这样,顿时眼前一黑,差点都要昏过去。 皇上的脾气京城谁不知道,还是晋王的时候,那是杀人如麻,一双手都被血给浸的不知道颜色了。 更不要说北蛮那十万战俘被斩杀殆尽。 当今可不比太上皇,性子温和,说他性子暴戾都不为过,姜珠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甚至要和皇上的心尖尖相比,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两样? 只盼着姜珠儿不要连累到许家。 许老夫人面色如雪,她咬了咬舌尖,把替姜珠儿求情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会,她说的越多只会越发的惹恼皇上和太皇太后。 姜璇被撞倒在地的时候还有点发懵,虽然说是猝不及防之下,可姜珠儿的力气之大,竟让她躲避不及。 天下的女子除了顾念,其他的对萧越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姜珠儿把姜璇撞倒在地,他只在一边散漫的看着,只是,当他目光扫到被撞倒女子腰间的时候,瞳孔缩了缩。 那东西怎么在这个姑娘身上? 那分明是大哥的东西。 他刚要发问,就见那女子跪在地上,垂头道, “三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皇上是天子,自然英明,父亲如今只是被关押,并未定罪,三姑娘这样,倒好像父亲已经定罪了一般。” “请恕我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姜璇跪在萧越面前不敢抬头,门口的帘子被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正好对着她,她瑟缩了一下,早知道刚才就不把斗篷给脱了。 可也正因为斗篷给脱了,所以,萧越才能看到她腰间的那方小印。 屋内一片静默,忽然之间,屋内爆发出姜珠儿的嘶声叫喊, “姜璇,你这个贱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父亲为了你,把我和娘赶到庵堂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 “我娘一辈子在姜家,打理家务,侍奉那个老虔婆,生儿育女,到头来,你们却要卸磨杀驴。 既然这样父亲那样的喜欢你娘,为何要让我母亲进门? 还说我不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哪里不好了?我哪里长得不像父亲了。” “什么陛下英明,还不是怕父亲功高盖主,所以铲除异己。” 姜珠儿的话音未落,众人哗然,这个姜珠儿是疯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还是当着皇上的面。 他们很愿意听姜珠儿说镇北将军府的事情,这可以增添他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可最后那句关于皇帝陛下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的啊。众人缩着头,恨不能立刻就遁地出宫回府,不曾来参加过这场宴会。 许夫人已经被姜珠儿吓得昏过去了,瘫倒在地上。 许老夫人到底人老成精,她强忍着头晕目眩,扑过去用手捂住姜珠儿的嘴。 萧越眼眸中意味不明,忽明忽灭的眸光,他忽然吩咐身后的暗一,“你带着女眷去前头的大殿,许家的人,还有这位……姜姑娘是吧?留下……” 众人听到萧越说的话,顿时心头一松,不用宫人的引领,纷纷的往暖阁外而去。 镇北将军府的八卦再好听,可还是比不过自身的命重要。 再说,就姜珠儿这只言片语,已经让众人心里头有了一百种猜测。 萧越将人清掉,不过是想着镇北将军虽然关在牢里,但一日不曾决断,那他一日就还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 他的名声就不能让人玷污。 太皇太后这会忽然被激起了一些兴趣,她又在凤榻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许老夫人捂住嘴,还在呜呜要挣脱的姜珠儿。 二太太被眼前的一连串变故弄得有些发懵,她想要说话,但被姜璇眼神给止住了,这会听到姜珠儿胡言乱语,姜崇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自家人知道和外头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她终于按奈不住,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先是朝皇上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道, “臣妇先谢谢陛下将其他的人清了出去,抱住大伯的名声,再请娘娘和陛下恕臣妇无礼了,臣妇有几句话想问这位珠儿姑娘。” 萧越颔首。 二太太走到姜珠儿的面前, “珠儿姑娘,你有勇气为大伯喊冤,二婶很佩服你,可你说的话有点不像样了。 你也说你不是姜家的姑娘,当年许家明知道实情,可还是让怀有身孕的许氏嫁了进来。 到底是谁不厚道? 大伯包容你母亲十多年,就是怜惜你们姐弟,可谁知道,你母亲还不知足,竟然用魇镇的法子,想要将先头大嫂弄得灰飞烟灭。 大伯这才发怒。 不过,去庵堂却不是他的主意,是你外祖父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你外祖父去吧。” 姜珠儿的脸色扭曲,声音凄厉又恐怖,仿佛是撕咬人肉的恶鬼发出来的,不过一会功夫,她就挣脱了许老夫人的手, “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皇上让人陷害我父亲,就是为了杀他,不然为何将他调入京城,说是说要重用,还不是因为在边关下不了手。” “姜璇,你们就是想要逼死我和我娘,害死我们,然后吞了我母亲的嫁妆是不是? 你们休想,休想害死我和我母亲,你们把我娘当牛使,当猴耍,还我把我弟弟给骗走了。 对,姜璇,你是不是恨我娘夺走了父亲,所以想要夺回去是也不是……” “我告诉你,想也别想!想也别想,谁敢动我一分一毫,谁想动我娘,我就让谁死……” “今天怎么不是你滚下来,明明你都被表姐给推倒了。表姐,你怎么那么没用……” “姜璇,你别以为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父亲要死,你也逃不掉……哈哈……”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利,虽然说得语无伦次,没有章法,可话语里的那些意思都让人听明白了。 许老夫人颤抖着,愤怒着,可她已经想不出办法了,她只能用尽力气一把拍过去,拍在姜珠儿的脸上, “你疯了,你疯了……” 姜璇在一边冷眼看着姜珠儿发疯,她知道,姜珠儿,已经完了。 就算今天她活着出宫,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要么被许家一碗药给了结,要么就是一辈子被关在庵堂里不见人。 她的将来已经定了,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不可能得到她想拥有的一切。 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疯狂,真的是刚才被摔疯了? 不,她一开始分明是条例清楚的,就连用皇后娘娘做比较的时候,那会她还是很清晰明了的。 是自己说了话之后,她才癫狂起来。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食用‘阿芙蓉’过量后的表现,姜珠儿和许氏被关在普济庵,姜珠儿会不会也用了‘阿芙蓉’? 她虽然知道‘阿芙蓉’的后遗症,但她不确定姜珠儿这样是不是真的。 萧越在上头一直关注着姜璇的动向,见她虽恭敬的跪着,但其实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承认,看到她腰间的小印时,恨不得立刻盘问。 但这方小印对于大哥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明白,这是他的贴身之物。 现在,出现在姜姑娘身上,那么,对大哥而言,姜姑娘很重要。 也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起早先在御书房问起常远整理私库的事情,更何况,当初大哥在金陵,住的是姜府隔壁的院子。 太皇太后看着强撑着不倒下的许老夫人,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这位姑娘大约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好好的治治才行,姜家的家务事我管不着。 但她这样口出狂言,是谁都不能忍。” 许老夫人羞的老脸涨红,她说不出话来。 姜珠儿不仅仅是爆了姜家的私事,就连许家也拉入水了,如果说不知道许氏怀着身孕嫁入姜家,那肯定是假的。 也正因为此,才百口莫辩。 萧越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关心,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保住姜崇的名声,二是为了姜璇腰间的配饰。 他冷淡的吩咐,“去请个太医过来,给这位姑娘诊断一下,看是真疯还是假疯。” 又对太皇太后说道,“娘娘,这些事情微不足道,让下头的人处理就好,你还是去前头听戏吧。” “去将许老伯爷父子请进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太皇太后也被姜珠儿给闹的头疼,不过,倒是对姜璇的印象越发的好了。 她慈爱的看着姜璇,目光一凝,同样看到了她腰间的那方小印。 她的心里转了好多的念头,但都被按捺下去了。 她朝姜璇招招手,“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皇太后知道这方小印对太上皇是何等的重要,竟然给了这位姜家姑娘。 姜璇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起身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这会,她终于看清楚太皇太后的面容,保养得宜,很温和,慈祥。 和姜老夫人一脸的刻薄不同,大概是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一个长辈。 她的声音也很轻柔,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仿佛就是一个高门里的长辈。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姜璇一番,眼光定在她的腰间,将她腰上的配饰给摘了下来,端详片刻,然后问她, “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姜璇不知道太皇太后叫她上前是为什么,现在见她拿着那玉佩,道,“这方小印娘娘也喜欢吗?是一位朋友送的。” 太皇太后笑了笑,“这东西看着不错,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方小印,代表着太上皇至高无上的权势。 只要姜璇将这东西示人,无论碰到什么事情,只要认得这东西的人,都不敢对她如何。 姜璇垂着眼眸,这是林长生给她的玉佩,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皇室旁支,这玉佩除了玉质不错外,其他也没什么。 他毕竟是皇室,虽然家族已经没落,但到底曾经也出过一些好东西的。说不定就是祖上留下的。 而且小印小巧,用料不多,所以姜璇一直没觉得这方印有什么值钱的。 但是,不只是太皇太后对这东西有反应,她想到了当初父亲看到这方小印时脸色大变,匆匆而去。 后来,父亲是怎么解释的?她脑子忽然转不开了,忘记了。 长生究竟是哪个长生?大冬天的,林先生提着少见的螃蟹,还有那处冰冷的小院。 现在,姜璇也开始怀疑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她恭敬的回道,“臣女不知,是有人所送,不知道娘娘是否可以给臣女解惑?” 太皇太后笑了笑,没有言语。 萧越一直在边上观察姜璇的表现,见她一点都不作伪,仿佛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太皇太后又问了姜璇很多话,让姜璇心里的疑惑越发的旺盛。 最后,就听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听说你前头订了三次亲,最后一次还被退亲了。” “但哀家却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知道我给你说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姜璇只觉得受宠若惊,太皇太后说的亲,当然是非富即贵,她不想嫁给那些人,更何况,如今父亲还在牢里呆着,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说亲也不是好时机。 可太皇太后金口玉言,她说要说亲,又如何能拒绝? 她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拒绝太皇太后。 …… 林翊听说太皇太后请了很多女眷进宫,生怕太皇太后逼着他娶亲,于是没有去后宫看他,和萧越说好事情后,就出宫去了。 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下属过来,在马车外禀报,林翊听了禀报,顿时面色变得凝滞起来,吩咐马车调转方向。 第305章,见面 皇宫,暖阁里,许家的人,受伤的姜珠儿还有许云珂都被抬出去了。 里头只剩下萧越,太皇太后,二太太,姜璇,其他就是伺候的宫人了。 姜璇垂着眼眸,思量着该怎么。 二太太在她边上站着,有点紧张,她很怕姜璇说错话,惹怒了太皇太后和皇上。 本来今日能够得到赏梅花会的帖子就让人很意外了,现在太皇太后又拉着姜璇的手不放,问她的婚事。 南燕的使臣可还没走,太皇太后难道是想让姜璇去和亲吗? 她知道大伯下狱就是因为那个南燕的少主。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想着姜璇一旦说错话,出了篓子,该如何的弥补才行。 “多谢娘娘,只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的父亲如今在牢里,臣女暂时无心婚事……” 太皇太后笑笑,“你知不知道这方小印是谁的?你说朋友送的,那个朋友是谁?” 姜璇抿了抿唇,太皇太后脸上带着笑意,但她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她身上带着点肃冷的气息。 仿佛自己不说出来,她就会立刻不客气一样。 林长生究竟是什么人?这样看着普通的小印,为何父亲认得,太皇太后认得,就连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皇上,她觉得也是应该认得的。 这个皇上的性子并不是良善的,看他对姜珠儿的态度就知道。 他虽然一言不发,可时刻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眸中也带着探究和思量。 她相信,如果太皇太后不问她,皇上也会问询。 小印是林长生给她的,那她要不要把他供出去,万一这方小印有什么不好的牵连,那不是把他给供出来了? 长生,长生,这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有些人家的孩子出生时,身体不好,不讲究的长辈大概会取了贱名,比如狗剩之类的小名。 有些讲究点,则会给孩子取的稍微好听的,比如平安,长生,之类的。 刚刚太皇太后明明和皇上说了长生两个字,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那么,就是林先生在骗她? 她摇摇头,不会的,她明明不只一次和林先生说过,她最恨别人的欺骗,那种感觉就和骨子里刻着的一样。 当初慕容寒隐匿身份,在她身边一呆就是五年,知道真相的那天,她就决定和慕容寒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请娘娘恕罪,恕臣女不能说是什么朋友送的,但臣女保证,这方小印的来路一定很正常。” 姜璇依然时刻不忘给林先生开脱。 只要林先生没有亲口承认骗了她,她是不会对不起他的。 萧越眯了眯眼,这方小印这样的重要,他见大哥也不是一次两次,甚至暗一和常远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如果小印丢了,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那就是说,小印在哪里,大哥是知道的,那么,这就是大哥心甘情愿给出去的! 姜璇不知道大哥的身份,这话里话外,也都是维护大哥的意思。 呵呵,不能说朋友的名字,来历很正常…… 都多少岁了,竟然还玩这样的把戏。 萧越觉得大哥变了,不再是从前的东宫太子,也不再是东离的皇了。 太皇太后拍拍姜璇的手,将摘下来的小印又挂回她的腰间,看了萧越一眼,对姜璇说道, “既然你父亲如今不在府里,想来姜二太太也是做不了你主的,那就等你父亲出来再说吧。” 之后站了起来,任女官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萧越跟着也背着手从两人身边走了出去。 姜璇站在原地,咬咬唇,忽然上前,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行了一礼, “娘娘,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女想先告辞回府,还请娘娘允准。” 太皇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姜璇跪在地上,“谢娘娘。谢陛下。” 林翊从宫外调转马车继续往宫里走,先去了太皇太后住的永福宫,扑了个空,从宫人那里得了消息,说太皇太后在御花园招待女客们。 他也顾不上是不是被相看,又匆匆的赶往御花园,结果依然是扑了个空,好不容易到了看戏的大殿。 太皇太后坐在最前方,后头是各家命妇贵女们。 太上皇忽然的到来,众人皆是哗然,纷纷起身要跪下行礼,被林翊给阻止了。 他淡淡的道,“你们继续看戏,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众人谢过林翊,但不敢坐下,依然是站着。 后头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到太皇太后,她看戏看的很是入迷,随着台上的人唱曲,她的手指还轻轻敲在桌上。 林翊走了过去,见状,心里头一乐,老佛爷这是生气了。 刚刚下头的人来报说萧越和母亲都看到了姜璇的那方小印,而且还留下来问话,他怕出什么岔子,催着车夫往回走。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在屋子里,他没看到姜璇,也不知道这一刻人在哪里。 是被母亲当做贼人给抓了吗? 如果是当做贼人给抓了起来,母亲应该不会这么不理自己呀。 他露出一抹苦笑,半弯下腰,凑到太皇太后的面前,把苦笑换成了讨好的笑。 太皇太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推开他,“别挡着哀家看戏。” 林翊低声道,“母亲,儿子错了,您就饶了这一回?” “你是英明神武的太上皇,你还会有错?”太皇太后双眼依然看着台上,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林翊尴尬的低笑一声,摸摸鼻子,忐忑的问道,“母亲,小姑娘如今在哪里?您老人家可别吓着她。” 太皇太后‘哈’了一声,指着边上的座位,“先把这出戏看完,再吵你就走。” 林翊依言坐下,见太皇太后沉迷在看戏里头,也知道这会不是好时机。 只盼着母亲不要吓着他的小姑娘。 …… 姜璇和太皇太后请辞出宫后,和二太太坐在马车里。 二太太拍拍胸口,“多少人争破头皮想要进宫来,他们哪里知道这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我这心都要跳出来了。” 姜璇笑笑,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挺多的。 姜珠儿状若癫狂,还有那枚小印…… 她靠在车壁上,心里头涩涩的,她想,她知道了一些真相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从皇宫回到姜府。 “二婶,当时许氏和姜珠儿去普济庵的时候,父亲曾派了两名婆子跟过去侍候,其实打着监视的名头。” “今日姜珠儿随着许家女眷进宫,那么必然是早就被接出普济庵了,那两个婆子也没来报。 还有,今日姜珠儿的状态也不对,能否请二婶派个人去问一问那两个婆子出了什么事情。” “算了,还是将他们其中一人带回来再问吧。” 二太太今日也是被姜珠儿的样子给吓坏了,心头同样充满疑惑,于是道, “阿璇你说的是,只是不能冒然去将婆子带回来,有个婆子的儿子也是在府里当差的,就让他去,让他将那婆子带回来。” 姜璇点点头,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许氏那边,府里能放人看着,许家那边肯定也放了人。 既然许家没让他们家知道已经把姜珠儿接出去了,说不定还有很多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 而且,姜珠儿的表现实在太过于怪异了,分明就是阿芙蓉食用过量的表现。 她如今和许氏在普济庵,虽然上次和林先生夜谈普济庵没有收获,但她相信,里头一定有问题。 自然是不要打草惊蛇的为好。 那边二太太让人去找那婆子的儿子过来,姜璇则是回了碧月阁。 她愣愣的坐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碧云从外头掀帘进来,见窗开着,姜璇的鼻头已经被冷风吹的通红,上前将窗给关了,同时嗔道, “姑娘,天这样冷,你站在窗口吹风,小心着凉,将军还没出来,您可不能病倒啊。” 姜璇垂着眼眸,不曾言语,但也没再将窗打开,而是改坐到外间的炕上。 二太太速度很快,回到院子就将事情吩咐下去了,那个婆子的儿子得了命令,又知道事关重大,一刻也不停留,往普济庵而去。 姜珠儿那边,许老夫人在宫里一直都强撑着,她不敢昏过去,真要昏过去,事情也是不可收拾了。 许云珂和姜珠儿的伤在宫里已经由太医看过,回到忠毅伯府,许老夫人面沉如水的端坐在炕上,目光如电,直直的盯着姜珠儿。 姜珠儿只觉那目光跟刀子似的,所过之处带起一丝凉意,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几个字从许老夫人牙齿缝里蹦出来。 姜珠儿强装镇定,“外祖母,我……” 许老夫人操起手边下人刚上的茶,砸了过去,冷笑连连, “你可真是好啊,好一个孝顺的女儿,为了给姜崇求情,你这是要把大家都害死吗?” “这么大的能耐,真是太委屈你了是不是?” 茶水搭在姜珠儿的身上,都是残渣,姜珠儿头皮发麻,一张脸刹那间褪尽血色,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张着嘴,想要狡辩,可对上许老夫人的阴沉如冰的眸子,到了喉咙的话有掉了回去。 “你好大的胆子。”许老夫人一拍案几,声音‘砰砰’响。 她拍一下,姜珠儿的心跟着跳一下,她这会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许云珂在边上突然冷笑道, “祖母,孙女会滚落到台阶下面,也都是因为她。” 许老夫人脸色更难看,气得整个人都打起摆子来,怒极反笑,“好啊,真是好啊,我把你接出来,倒是接了个仇人出来。” “来人,把表姑娘抬上,将她送回普济庵去。” 姜珠儿这才慌了起来,不顾脚上的伤,一下跪了下去,“外祖母息怒,珠儿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一团的火,就想发泄出来。 可为父亲求情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唯一做错的就死拉着表姐一起从台阶上滚下来。 许夫人阴森森的盯着姜珠儿,怒喝,“你迫不得已,就要将你表姐的脸给毁了吗? 下次迫不得已那不是要让大家跟着你下大狱?” “你怎么这么毒啊,姑娘家家,一张脸多重要?你自己不得好,你就把你表姐也给毁了?” 姜珠儿百口莫辩,但也知道不能承认许云珂是她故意弄下台阶的,她哭着道, “舅母,珠儿哪里敢,分明是那个陈娇将我们给撞倒的,那几个贵女为了给她开脱,就说是我们自己摔倒的,我们站在那里好好的,怎么会摔倒?” 许云珂眼刀子梭梭的飞了过去,“陈娇还没撞过来就被姜璇给拉了起来,你还好意思怪陈娇,枉我一直护着你,可你竟然害我。” 她双眼喊着泪水,看着许夫人,“娘,我的额头要是治不好,怎么办?我还怎么能嫁给淮安王啊。” 许夫人眼睛微眯,也不管上头的许老夫人,“不会的,要治不好,谁害你留疤,我就让她和你一样。” 姜珠儿身子不由的一缩,她也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控制,可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不能被送回普济庵去。 她咬着唇,哭着道, “外祖母,舅母,今日是我莽撞了,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生怕堕了许家的名声。 本想借着给父亲求情的事情让太皇太后看到我,可谁能想到,被姜璇一激,怒气上涌,失了理智。 这才会有那些胡言乱语出口。 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祖母不要将我送回普济庵。” “表姐受伤也确实怪我,表姐那样护着我,当时,我应该保护好表姐的,只是,我的腿也伤了,以后会不会成瘸子都不一定……” 说道这里她抽了抽鼻子,哽咽出声。 许云珂撇撇嘴,装模作样,她回来的路上早就回想起摔倒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是她扑倒自己的,然后带着自己一起滚。 可恨自己竟然着了她的道。 她摸摸头上包着的,大声哭起来,哭的伤心欲绝,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淌。许夫人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心疼不已。 “娘,不管怎么样,今日珠儿都犯下了大错,现如今父亲和老爷都被叫到宫里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平日里,小姑对她是有求必应,这才让她的性子如此骄纵,再呆下去,谁知道还会做下什么事情呢。” 许老夫人心头火气,女儿她是不舍得怪罪,只能怪姜珠儿,她道, “人都死了吗?还不进来,将表姑娘送到普济庵去。” 姜珠儿骇然失色,不禁求饶,“外祖母,不要!” “你闭嘴!”许老夫人厉声呵斥姜珠儿, “你母亲把你宠坏了,你也大了,我们也管不了你,你和你母亲去庵里呆着吧,以后也别再出来了。” 泪眼朦胧的许云珂用帕子按住嘴角,怕自己笑得太得意。 姜珠儿敢害自己,就要付出代价,只要她在,她就休想从庵堂里出来。 她不留疤还好,她一旦留疤,姜珠儿在庵堂都别想过好日子。 姜珠儿被进来的许家下人给拖了出去。不断的尖叫着。 她知道,这一次去普济庵,就真的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无论她如何的哀求,都没人理她。 到了普济庵,许氏正跪在蒲团上念经,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然后就见姜珠儿被几个许家的下人给扔了进来。 许氏大惊失色的抱着珠儿,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那些下人。 边上将姜珠儿扔进来的下人阴阳怪气的将姜珠儿今日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 “老夫人说了,管不了表姑娘,所以送回来给姑奶奶教导,请姑奶奶一定要好好的教导表姑娘。”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娘,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外祖母都不听我解释。” 许氏掏出帕子给姜珠儿擦拭两下眼泪,将她搂入怀里抱着,她心里想着,她的珠儿肯定是好的…… 姜珠儿抽抽噎噎的,“姜璇害我,都是她害的我,娘,我们一辈子都要在庵堂里呆着吗? 我不要,我还要嫁人,我还这么年轻……” 许氏拍着姜珠儿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无声安慰哭成泪人的姜珠儿, 她心里头对姜珠儿说,“不会的,娘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清楚,但你记得娘的话,我们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的。 到时你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姜璇,你也能踩在脚底下。 娘不是欺瞒你的,就快了,没有多长时间了。” 许氏的眼睛看向门外,目光仿若淬了毒一般的阴森。 …… 二太太派去普济庵的人还没回来,但崔大夫人却上门来了。 “阿璇,前两天你崔伯伯打点好了大理寺那边,因为皇后娘娘让你练礼仪,没能去成。 你崔伯伯说今日说大理寺那边今日是熟悉的人当差,问你有没有时间,你要不要过去?” 姜璇本以为错过上次的机会,崔大老爷那边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下,她眼睛一亮,怎么不过去?肯定要的啊。 于是,她连连点头,激动道,“当然要去,有时间,时间很多。谢谢崔伯母。 你等我下,我马上去换衣裳。” 片刻之后,姜璇一身利落的男装,头发在头顶成髻,用玉冠固定着,看上去就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府门外的锦衣卫还没有撤走,如果她还是和原来一样,必然是要被锦衣卫跟踪的。 可她去大理寺大牢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要说锦衣卫的人了。 这样的打扮,到时候,她在二门上崔大夫人的马车,就算锦衣卫盘查也不怕。 出门很顺利,锦衣卫的人是认识崔夫人马车的,直接放行了。 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外面,崔大老爷等在外面,见到姜璇, “阿璇,现在是大牢的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已经给你找了腰牌,也安排好人让他带你进去,到时候你一定要快一些,这里看守严格,还有锦衣卫过来巡查的。” “这次多谢您,崔伯伯大恩不言谢,将来阿璇一定报答您。” 姜璇低声道。 她来这里见父亲,就是冒险,很容易被人发现,她催着崔大老爷赶紧离开,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能连累他。 崔大老爷道, “你父亲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也许你见了你父亲,问出点什么来,可以帮他翻案。 你记得,你只有一刻钟,要快。” 然后他带着她找了那个在里头接应的人,见姜璇进去了才上了崔大夫人的马车离开。 姜璇跟着那人一直往里头走,里头黑暗,到了后头,需要油灯才行,那接应的人将油灯给了姜璇,道, “右边第二间就是,时间不多,你速度点。” 姜璇点头,接过油灯往里头走。 牢房里阴暗潮湿,味道也难闻,到了第二间,她站定,牢房里看起来还算干净,角落里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人影。 她提起灯晃了晃,床上的人似乎被晃住了,用手遮住脸。 姜璇也看清楚里头的姜崇,瘦了,看起来有点潦倒,但衣衫什么还整齐,那就说明并没有受刑。 “爹……”姜璇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干涩。 床上的人被惊到了,从床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清楚提灯的人时,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握着姜璇的手。 他偏过头去,好半响才忍住激动,“你……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来了?这可是违抗圣旨啊。” 姜璇进来不是来和姜崇说这些的,她打断了他的话,“爹,外头都说您通敌卖国,可女儿不相信,这里头到底真相是怎么样的,您能不能告诉我。” “您现在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把它给我,我一定给您翻案。” 姜崇听到这里,眼里一抹暗光闪过,他抿了抿干燥的唇,道, “姑娘家家的,不要参合这些,你快点出去,别被人发现了。到时候可就糟了。” 姜璇叹了口气,“爹,哥哥如今在金陵不得进京,三叔同样在外任,二叔在外头疲劳奔波。” “大家都在努力,我就是女子如何?你为什么要教导我武艺,为何教导我看兵书,看沙盘之类的。” “女子也能将你救出去。” “更何况,您进来这里,都是因为我,是不是?我想起慕容寒的事情了!” 姜崇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拳头,“你想起来了啊。”他叹了口气。 “确实,我是有证据,这次进来也是被人陷害的。” “不过,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是有人不想我活着。” “证据放在哪里?”姜璇问。 “你衙门办公的地方,家里的书房都被锦衣卫搜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神色有点凝重,“当初慕容寒用你的安危来威胁我,最后因为我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他将他手中的证据给了我,但是皇上并没有放你。” “你说,是不是皇上要置你于死地?” 第306章,马甲终于被风吹走了。 姜璇的话让姜崇回过神来,他是在早朝的时候被御史参了,然后直接在大殿被锦衣卫给关押的。 之后,他一直被关在锦衣卫大牢,但也只是一直关着,不让人探视。但也不曾来人审问,更不要说动刑了。 不过,说道皇上要置他于死地,他是不太相信的。 他沉思片刻,道, “皇上他从前上过战场,他的人看起来阴晴不定,但对属下和士兵都很好,这也是他能打胜仗的原因。” “而且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太上皇不会禅位给他,如今皇上到底想做什么,爹还不太清楚。” “但如果皇上真要置我于死地,早就让锦衣卫严刑逼供了。” 对于姜崇对皇上的信任,姜璇不是很懂,不过这会也不是和他讨论这些的时候。 “爹,事情的起因是我,都是我从前太任性,以至于将慕容寒放在身边五年。 这次的事情,也是他起的头,您告诉我证据是什么。 我再替你去查就是,我不行,不是还有二叔吗? 还有,那个御史也有问题,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虽然说御史可以风闻而奏,他的消息从哪里来?那个人想做什么?被人收买?被人威胁?还是干脆就是您的仇人?” 姜崇很诧异姜璇这样调理清晰,又这样的聪明。 他定定神,将他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甚至连那个被搜检出来的信当时为什么写,写了什么,都告诉了姜璇。 姜璇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觉得重要的,都记了下来。 刚刚在大牢门口接应的人就说过时间不多,姜璇估摸着时间,“爹,如果锦衣卫来问话,你也别扛着,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如果皇帝真如你说的英明,相信也不会为难你的。” 姜崇点头,他也明白,关键是现在为止没人来问话,就连他说要纸笔,说想要写供词呈给皇上,也没人理。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事情能做多少就多少,不要强求。”姜崇叮嘱她。 姜璇记下了,她能做的其实也是很有限的,到时候还是让二叔去跑吧。 两人低声说了两句,姜璇不得不离开,她抿抿唇,“爹,你保重。” 姜崇催她快点走。 只是,还没等姜璇离开,外头就有动静响起。 之后,就是火光亮了起来,将整个甬道照的亮堂堂的,大批的护卫涌了进来。 姜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既然已经太晚,还被捉了个现行,那就乖乖的站着好了。 进来的护卫拿着火把,将她围住,入口处又进来两个人,俱穿着官服,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不认识。 另外一个,则是认识的,并且打过交道的人,许老伯爷。 姜璇心头砰砰的跳着,不过面上倒还算镇定。 那身形高大的男子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在许老伯爷的身后。 许老伯爷随手从一个护卫的手里拿过火把,照在姜璇的脸上,冷冷的笑着, “肃王爷,下官说的可正确,将姜崇关在这里,就能钓到大鱼,看,这不就有人闯大狱,想劫狱了吗?” 被问话的高大男子,正是肃王顾世安,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姜璇,不太确定的道, “许尚书确定这样一个单薄的年轻人能劫狱?” 姜璇淡淡的看着许老伯爷,“老伯爷此言差矣,我要想劫狱,我爹这会怎么可能还在牢里?” 许老伯爷笑了笑,“本官老眼昏花,倒没看出来,竟然是姜姑娘?果然是将门虎女,姜崇还在牢里,谁知是不是你还没来得及劫呢?”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姜璇觉得自己畏畏缩缩的,还不如坦然面对,按照这阵仗,分明就是早就有所准备。 或许,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不是引着她,就是别人入套。 看来将爹爹关在里头,大约是想看看爹爹背后是否有人,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南燕的奸细。 虽然说姜崇入狱南燕的人是始作俑者,焉知这是不是南燕人的试探呢? 姜璇冷淡的道,“老伯爷可真会说笑,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 “弱女子?”许老伯爷相信才会有鬼,虽然姜崇入狱不是他弄的,但不妨碍他落井下石啊。 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姜崇的错处,很想置他于死地。 但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明,这会姜璇送上门来,他冰冷的逼问道, “你潜入大牢,就算不是劫狱,那也是想和他串供是不是?你想救他出狱对不对?” 他是兵部尚书,大理寺不归他管,但姜崇是被以通敌卖国的嫌疑抓起来的,又是武将。 他自然有权利参与到其中。 他早就知道大理寺有人吃里扒外,想让姜家的人进来,他没有告诉大理寺寺卿,怕他包庇自己的下属,而是禀了肃王,让他和自己一起做见证。 没想到,没抓到那个内奸,倒是真的抓到姜家的人了。 可惜,不是姜老二,而是一个女人。 不过一个女人也能做很多的文章了。 许老伯爷看向顾世安,“王爷,您掌管锦衣卫,今日也见到确实有人闯入大理寺大牢,姑且不论她是如何进来的,下官觉得,应该将她抓起来严加盘查才行。” 顾世安悠闲的站在一边,原本他在家陪静宁陪的好好的,许老伯爷找上门来,信誓旦旦的说有人要闯大牢和姜崇串供。 他随意的瞥了一眼男装打扮的姑娘,忽然想起当初他被永平帝下狱的时候,念念也是这样四处为他奔波。 他斟酌了一下道, “姜姑娘一片爱父之心,倒是可嘉,不如你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的态度算是比较温和,姜璇也没有针锋相对,她朝顾世安行了一礼, “王爷,小女只能说就是那么进来的。” 她自然是不能将崔大老爷给供出来的。还有刚刚那个接引的人,幸好让他们都走了。 许老伯爷走到她面前,意味深长的笑道, “既然姜姑娘不说,那么只能姜姑娘来承担后果了。” 他转身朝顾世安拱手,“王爷,下官是兵部尚书,是否对这个有管辖的权利?” 顾世安沉吟片刻,皇上对这件事情一直迟迟不下判决,大约是没想好怎么处置。 说起来,许老伯爷作为兵部尚书确实是有管辖的权利,但他知道许家和姜家之间是有矛盾的。 “那你想如何的管?”他问道。 “刚刚下官就说了,应该将姜姑娘抓起来拷问,到底是谁帮助她进了大牢,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受何人所指示。 姜崇能通敌卖国,说不定他女儿也是呢?” 旁边姜崇听了,喊了起来,“许老伯爷,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女儿。” 许老伯爷‘啧’了一声,他没管姜崇说什么,倒是姜璇的眼神很不善,甚至可以说冰冷,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想到被姜家送到普济庵去的许氏,还有因为姜珠儿的事情被皇上召进宫训斥了一顿。 他心里头就一股火。 他活到这么个岁数,还几乎没被这样下过脸。 抓到了姜璇,他如何会放过,他就应该让她尝一尝大理寺的刑罚! 他的女儿哑了,他的外孙女以后有可能成了瘸子,他也不会让姜璇好过。 姜璇是被抓了个现行,相信就是肃王也不会阻止吧? “你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难怪你的女儿也和你一样,成了一个恶毒的妇人,看看她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许老伯爷皱眉,突然就变了脸色,大声喝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边上围着姜璇的都是锦衣卫,他们听从的是顾世安的吩咐,许老伯爷自然是叫不动他们的。 见那些锦衣卫一动不动,许老伯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世安,“王爷,您这是何意思?这是要包庇姜家吗?” 顾世安摇摇头,“姜崇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她的年纪大约和老伯爷的孙女差不多,而且,你们两家也是亲戚,本王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的赶尽杀绝?” “别人都说锦衣卫如狼似虎,不分青红皂白,在本王看来,今日许老伯爷有点太过激动了。” 许老伯爷抽抽嘴角,他本以为叫了肃王过来,用锦衣卫的力将人逮住,没想到这会顾世安竟然反水,隐约有了护着姜崇父女的意思。 顾世安的话也让许老伯爷警觉起来,他不想和肃王对上。 他笑了笑,“那依王爷看该如何?” “姜崇的罪名还没判下来,虽然被关押,但也只是嫌犯,姜姑娘进来探望固然是违抗圣旨。” “她能这样,那也是大理寺有她能钻的空子,大理寺内部出了问题,还是因为着重调查大理寺才行。” 姜璇很诧异,肃王竟然会帮她,他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许老伯爷垂头片刻,不咸不淡的笑了笑,“王爷说的是。” 他看着姜璇,“算你运气好,王爷既然说不追究,那你就赶紧走吧。” 姜璇不相信她就这样避过了,她看了看姜崇一眼,朝他点点头,又郑重的给肃王行了一礼,才朝甬道外走去。 许老伯爷阴沉的看着姜璇的背影,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他的随从,随从躬身退了出去。 “王爷,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告辞了。”许老伯爷朝顾世安拱拱手。 顾世安随意的点点头。 …… 姜璇从甬道出去后,她今日进来,本就是冒险,早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的出来了,这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姜姑娘。”侧边冲出来一个黑影,声音暗嘎嘎的。 姜璇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全身戒备,警惕的道,“你是谁?”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手一伸,朝姜璇袭去,试图将她制服。 姜璇早就有警惕,那人手伸过来,她就朝一边闪躲。 那人抓了空,错愕之后就是气急败坏,再一次朝姜璇攻击过来。 这一次,他是用尽全力,姜璇没能躲避,被人抓住,她尖叫起来。 这里离姜崇的牢房不远,肃王并未走远,如果他真的有心庇护,应该可以听到她的呼叫声。 抓她的人也防止她叫起来,一只手抓着她,压住她,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唇。 姜璇以为已经从私闯大牢的事情从脱身出来,却原来还有这一出在等着自己。 身后的人暗嘎嘎的声音再次响起,“姜姑娘私闯大牢,许尚书怀疑你是姜崇的同党,所以请你去问话。” 然后,他将姜璇的双手扭在身后,朝边上的一条岔道拖去。 姜璇被捂着嘴,‘呜呜’的叫着,身后的人武功比她好,又有男女体力的悬殊。 这会,她是不能动弹。 她虽然进来的时候,早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只要她见到父亲,拿到了证据,或者知道应该走哪条路,那她被抓治罪也没什么。 只是,绝对不是这样被许老伯爷抓住,让他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正当姜璇在想办法要怎么脱身时,又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这次是直接朝抓着姜璇的那个人袭去。 暗嘎嘎声音的男子不防这里会有人袭击,手中的姜璇被抢了过去,并且被黑衣人给护卫到了身后。 大约是这边的动静被人发现了,又或者是碰巧,只见许老伯爷带着人从岔道边走了过来。 许老伯爷阴恻恻的说道,“姜大姑娘,你果然有同党!” 护着姜璇的那个黑衣人面上蒙着黑巾,只有口鼻眼露在外面,看不清楚真面目。 他听到许老伯爷的话,一声不吭,只是做防御的状态,将姜璇护在身后。 姜璇不清楚这个护着她的人是谁,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控制。 “许老伯爷,你这是公报私仇。”姜璇冷冷的看着许老伯爷。 许老伯爷直视着她,“那又如何?你知法犯法,老夫只是秉公办理而已。” “刚刚肃王放了你,可不代表老夫会放过你,你们姜家通敌卖国,早就应该满门抄斩了,皇上去按了下来。” 姜璇笑了起来,“我们姜家满门抄斩,你女儿和两个外孙也逃不过去。” 许老伯爷一双眼如同毒蛇一样的盯着姜璇,“你还是先想想今天怎么走出这个大牢吧。” “将他们抓起来。”他一声令下。 忽然,他盯着姜璇的腰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大声喝道, “你腰间的那个小印是哪里来的?” 姜璇垂眸看了眼腰间,这方小印换衣服的时候怎么又挂上了? 她抿着唇,“这个仿佛不该是老伯爷该关注的。” 许老伯爷平息了怒气,冷笑,“你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这方小印可不是你能拥有的。” 姜璇望着他,不说话。 许老伯爷语气阴寒,“你最好老实说小印怎么来的,否则,我怀疑你们姜家不仅仅通敌卖国,还盗取重要的东西。” 这方小印,是太上皇的,他作为尚书,自然是认识这东西的。 守卫在姜璇身前的黑衣人也看了眼她的腰间,眼神变了变,见姜璇没说小印的来历,心头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于是也就没说话。 他的职责是保护身后之人的安全,其他的不是他所能管的。 姜璇如何肯说,闭嘴不答。 许老伯爷手一挥,边上就有人涌上来,将姜璇和黑衣人给围在中间。 黑衣人的武功很好,防御的时候,还能将姜璇好好的保护在身后。 这是大理寺的大牢,许老伯爷也知道要速战速决,“你去将姜家的那个女娃娃抓过来。” 一直隐匿在许老伯爷身后阴影里的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应声‘是’之后,朝姜璇扑过去。 原本就有人在围攻黑衣人,这会又加了一个,黑衣人就有些吃力,姜璇开始被保护的很好,后头见他有些吃力,也跟着他一起对付许老伯爷的人。 最后的被派出去的老者主要是想抓姜璇,他主攻的也是姜璇,姜璇没有保留,全神应付老者。 只是,老者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条鞭子,丝毫不留情的朝姜璇甩过来。 “啪”的一声,鞭子撩起就朝姜璇甩去,甩在姜璇的手上,她疼的‘嘶’的一声,立刻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的出奇。 她咬着牙忍了,还不等她缓了口气,老者的鞭子又甩了过来,这次堪堪被她躲过…… …… 宫里,太皇太后宴请的女客已经散了。 林翊扶着太皇太后回了永福宫,“母亲,你没吓到小姑娘吧。” 太皇太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原本想说没有,但想到儿子难得这样低声下气的,于是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 林翊看了眼太皇太后身后的女官,只见女官含笑微微摇头,林翊就知道,太皇太后没有为难,这会应该已经出宫去了。 他心头微松,还是低声的和太皇太后说着话。 只是这会他面上的神情轻松,也有心思和太皇太后说笑了。 常远守在殿外,有个人快速地穿过了宫道,往他这边跑来,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常远吓的手中的拂尘都快掉了。 他躬身匆匆的进了殿内,走到林翊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爷,姜姑娘闯大理寺大牢,这会被许尚书给抓住了,大概会动刑。” 林翊刚要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手一抖,没接稳,茶盏给打翻了,茶水倒在他的衣袍上,湿淋淋一片。 “不是派了人在她身边吗?怎么保护她的?带人,去大理寺大牢。” 他顾不上比打湿的衣袍,面色冷肃的站起来,抓过身边还没来得及挂好的斗篷,随意的披起来,匆匆的对太皇太后说道, “母亲,儿子这里有重要的事情,我先出去一趟。” 太皇太后原本要晾一晾他,没想到人没晾到,反而要出宫去了。 而且,那一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怎么出去? 她刚要阻止,林翊已经迈开步伐,大步的往外走,根本不顾她在后头的问话。 一路上,林翊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狂奔。 许老伯爷见姜璇顽强抵抗,他好不容易打发了肃王,如果时间再拖下去,大理寺的人来了,又要给姜璇逃脱了。 他不得不吩咐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人都抓不住,速战速决。” 手下的人得了他的吩咐,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姜璇那边已经被老者给甩了好几鞭子,身上的袍子上好几处都破了,冬日里衣服厚重,可就是这样,也还是看起来血迹斑斑。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凌厉,那边黑衣人被几个人围困着,而且都会功夫不弱的,根本顾不上姜璇这边。 “许老伯爷,你不过是尚书,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你这样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她质问道。 许老伯爷冷哼一声,治罪? “老夫敢出手抓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倒是你,速速束手就擒,还能免你一死。” “要杀就杀,想抓我,凭你的本事来吧。既然我今日敢进来,就不怕死。”姜璇呸了一声,老者的鞭子又甩了过来,这次甩在姜璇的袍子下摆。 “老太爷,外头,太上皇,太上皇来这边了。”有人慌张的跑进来禀报许老伯爷。 太上皇?这怎么可能?太上皇不是在行宫养病吗?怎么会到大理寺的大牢里来。 来了他也不怕,姜家的女娃娃可是犯了好几条罪,更何况,他为了太上皇更要讲人抓住呢。 那方小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姜璇的身上。 他冷冷的问姜璇,“再问你一次,那个小印到底是哪里来的?你知道那是何物吗?竟敢就这样挂在身上,你配吗?” 姜璇这会不敢分心,努力的抵抗着老者的攻击。 正在这时,甬道那边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 “小印是我送的,尚书大人有意见吗?” 所有的人看到来人,全部都停下手来,唯独那个老者,鞭子已经甩出去,这次他的目标是姜璇的脸。 原本就已经很逼仄的甬道,本就有很多的人,这会,更是被占满了。 同时,明亮的火光将里头照的亮堂堂的。 牢房有些地方因为打斗已经被毁,这会一片狼藉。 姜璇看着入口处走过来的高大男子,还有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惊愕的睁大眼睛。 竟然是林先生!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常服,可上头的金龙,就连王爷都不能着! 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包括原先护卫着姜璇的那个黑衣人。 姜璇惊愕的忘记了反抗,眼看着那老者的鞭子就要甩在她白嫩的脸上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鞭子被窜过来的一道身影给抓住了。 许老伯爷跪在地上,“上皇,微臣抓到姜崇的女儿私闯大牢,违抗圣旨,同时还有同党……” 林翊抓着鞭子,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姜璇,心里涌上一股无边的怒气。 他的小姑娘,他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她为什么能进到大牢,那是因为他的纵容。 否则,姜崇怎么会从锦衣卫的大牢移到大理寺大牢? 是他让她闯的,只是大理寺大牢,怎么了? 就是她想闯皇宫,他也会帮她。 许邺这个老东西竟然敢让人伤她,还把她是伤成这样? 那用鞭子的老者见鞭子被林翊抓着,不敢再动,也跟着一起跪下,垂着头。 林翊把鞭子甩在许老伯爷的身上,走到那老者的面前站定。 许老伯爷自然是知道太上皇很不高兴,原本温和内敛的人,这会满身戾气。 “上皇,微臣……” 话未说完,就见林翊一脚,将那跪在地上的老者给踢飞了,生生的把后面一间牢房的柱子给弄断了。 “许邺,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兵部尚书,可不是大理寺寺卿,你行凶行到大理寺来了。今日不和你算账,你把你的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姜璇本以为那一鞭子要甩在脸上了,没想到半路被拦住了。 ‘上皇’她攥紧拳头,还能有谁被称呼为‘上皇’啊。 这天下,只有太上皇能被如此的称呼。 她直直的看着林翊。 他那常服上的龙有几条啊?她怎么数不清楚呢? 从前见他都是一身青布棉袍,今日的他,穿着锦袍,将他衬的更加俊雅不凡,和他见过的那个落魄的皇室旁支一点也不像。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片,原来林先生不是林先生。他是太上皇。 那个从太子之位艰难的登上皇位,却在几年后,又毅然禅位给兄弟的太上皇。 她竟然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落魄的皇族,还给他银子,怜惜他。 其实,她心里头一直都有很多的疑点,只是,她并没有深究。 今日在宫里,她就隐约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的不简单。 那么多人看到小印面色大变,是因为它真的很不简单。 她怔怔然的看着林翊,脸色也不知是因为伤口变白还是其他,她甚至忘记见到太上皇应该下跪的。 只是那样的站在那里。 林翊冷冷的呵斥许老伯爷,将那老者踹飞后,整整衣袍,缓步走到姜璇的面前,微微低下身子,声音轻柔的问道, “疼不疼?” 姜璇摇摇头。 林翊微微一笑,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又细心的将绳结打好。 “你忍一忍,我马上就好。”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走到许老伯爷身前。 第307章,她该爱还是该恨?  他的手温暖干燥,包裹着她冰冷的手,瞬间让她冰冷的手也有了几分暖意。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许老伯爷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双眼迷茫,恍惚的看着他的侧脸。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他的面貌,他说话的样子,和她见过的都一样。 可刚刚他训斥许老伯爷,将那个袭击她的人踢飞的那股狠厉,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他不是那个她熟悉的林先生。 他不是初见时的那个满面虬髯的‘野人’。 也不是那个在慈玄观和她说话,为她解答,甚至带着她去偷看两生花,同生共死的温润公子。 他不是她知道的那个人,那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是她想出来的人物而已。 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他是太上皇。 高高在上的太上皇。 他可以决定这天下一切的生死,她的,父亲的,任何人的。 可是,她竟然可笑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落魄的皇族。 她这样的想着,忘记了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 或许,只是麻木了吧! 本来,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林先生。 她以后该如何的去面对他? 林翊带着姜璇到了许老伯爷面前,一字一字,声音缓慢的问道, “你方才见到朕的小印,为何还下如此的毒手?” 许老伯爷今日本想抓了姜璇,就算不死,也要把她弄残,以报女儿和外孙女的仇。 可没想到太上皇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太上皇竟如此的重视姜璇。 刚刚他将自己的人给踢飞了,他连求情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不敢,也不能藐视太上皇的权威。 他垂着头,额头上的汗水冒了出来,“上皇误会了,下官是见到那方小印太过震惊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如果遗失了,后果可是很严重啊。” “误会了?”林翊冷冷地盯着他看,这个时候他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极其的冷酷,凝滞压迫的感觉让人呼吸都不敢重一点。 许老伯爷汗津津的不敢说话。 林翊说完话侧过头去看小姑娘,小姑娘一脸茫然,又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他又温柔的一笑,“怎么了?” 她应该是被自己的身份吓傻了吧?毕竟一直以来自己不过是个落魄的人,现在身份有了这样巨大的改变,从一个很普通的人,变成了主宰众人生死的太上皇。 他捏了捏她的手,告诉她,“这里不是好地方,我们先出去再说好吗?” 姜璇没有回答。 林翊心头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说谎的代价,小姑娘都吓成这样了。 看来,一定要好好的和小姑娘解释一下。 事实上,姜璇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人说话。 她很想问他,你怎么会是太上皇?为什么你会是太上皇?你怎么可以是太上皇! 她只想要一个普通的,林长生。 她想起当初知道慕容寒真实身份的时候。 那天她和慕容寒外出,被人劫掠,劫他们的人就是他的族人。 想用她来要挟父亲。 慕容寒不肯,僵持之下,她知道了实情。 当时,她觉得天地都毁灭了。她救下来的人,并付诸真感情的人,不过是条毒蛇。 那一刻,她觉得,她比东郭先生还要傻。 东郭先生被蛇咬了,可她将这个人放在身边,可能是成千上万,甚至一个国家的人死去。 后来为什么会丢失那段记忆,她还没想起来,但当时的心情,她已经明了。 这一刻,面对林翊的欺骗,她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一刻,她的心钝痛钝痛,晦涩的难以开口,甚至有一点的委屈涌上来。 面对他时,她不知道自己该爱还是该恨! 他是林先生,那个帮助她,对她温和的如同春风,让她想要一见再见的林先生。 但他同时也是太上皇,那个在她眼里不怎么守信用,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太上皇。 林翊见她一直瞪着眼睛,眼里一片雾蒙蒙的,小姑娘刚刚受了惊吓,又经历了他的身份变化,大概还不能接受吧。 算了,还是先送她回去,让她缓缓,明日再和她解释。 他微微垂下头,柔声道,“我先让人送你回去,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明日再去将军府,好吗?” 姜璇抿唇,没有说话。明日来将军府做什么呢?和她解释为什么隐瞒身份吗? 可是,他能把那个林先生还给她吗? 不能!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股疲累袭来,她宁愿面对狡诈,狠毒的许老伯爷,也不愿意面对这些。 她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又疼又累,她只想睡一会,也许睡醒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天还是那天,人还是那人。 就连父亲,也在她的身边。 眼前黑暗一片,她闭了闭眼,脚一软,就倒了过去。 不过,还没倒下去,就被人给搂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怀抱里的味道是她曾经闻过,并一直不能忘的。 她被紧紧的搂着,她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叫声,“阿璇……” 之后,她就被人抱起。 林翊没想到姜璇竟晕了过去,她瘫软在自己怀里的那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跳动了。 他的小姑娘…… 他将姜璇抱起,要往外走,看到跪在地上的许老伯爷,心头一股戾气,他抬脚踹在许老伯爷的胸口, “滚出去给朕跪着,她什么时候醒来,你什么时候起来,如果她有事,你们许家就等着陪葬。” 说完,他又附在姜璇的耳边,低声,轻柔温和的安慰她,“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意识模糊中,姜璇手下意识的抓着他的衣袖。 这样的温柔,仿佛好像又是那个她认识的林长生。 也许是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她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往他的怀里蜷缩着,她说,“疼……” 声音娇娇软软的,撞入林翊的耳朵里,让他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见过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坚韧的。这也是他想要将她纳入到羽翼下护着,想要她快乐无忧的生活着。 甚至害怕牵连她,只能远离她。 他从未看过她如此的柔弱过。 那双抱着她的手,不敢多用一分力,就怕把她弄疼了。 “很快就不疼了,没事的,我在呢,乖……”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仿若稀世珍宝,大步朝外而去。 先给她治伤去,其他的人和事,算账的机会多得是。 人来了,又走了,独留被踹倒在地,唇边溢出一口血的许老伯爷,还有他的下人。 下人将他扶起,惴惴不安,“老太爷……” 许老伯爷拂开搀扶他的那双手,看向林翊离开的地方,那双带着点浑浊的双眼,仿若有毒一般。 林翊抱着姜璇快到大牢门口的时候,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大理寺卿带着人跑了过来,见到林翊,一群人慌忙跪下, “上皇……” 林翊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往外走去,常远早就准备好马车在外面等着。 大理寺卿跪在地上一直等林翊上了马车,马车影子都不见了,还没起来。 “大人,咱们要一直跪下去吗?”后头下属问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擦擦额头的汗,他以为他能在寺卿这个位置上告老,没想到临了阴沟里翻船。 里头,许老伯爷一行人也出来了,大理寺卿也不管刚才太上皇并没有让他们起来,站起身走到许老伯爷面前, “许尚书,你是兵部尚书,竟然抓人抓到我大理寺来了,这未免也太狂妄了,如今这个烂摊子,还请你要收拾好。” 许老伯爷一个眼神都没给大理寺卿,越过他就往外走。 太上皇刚刚让他去跪着,他能跪到哪里去?只能是去宫门口跪着。 他虽然是太上皇,但还有一个皇上。 他要去宫门口跪给皇上看。 他就不信,皇上会容许太上皇如此的惩罚他的臣子。 再好的兄弟情,一旦牵涉到利益,都会出裂缝的。 自古无情帝王家,只要坐上那把龙椅,人心就会变! …… 姜璇虽然晕了过去,可不是一点意识都没有。 马车摇晃,还有那人在她耳边温柔的低语,她都能感受得到。 还有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安心。 她心头长长的叹息一声。 她摩着手中抓着的衣摆,料子极好,还有上头的绣花平整。 “你带我去哪里?”她眼皮微动,轻声问道。 搂着她的胳膊有力,微微动了动,一只修长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拨开她额前的乱发,声音徐缓,温柔,仿佛一汪春水,拂的人心头荡起涟漪, “去我的宅子,让太医给你治伤。” 去他的宅子啊,必定不是玉树胡同那栋吧,她摇摇头,“我不想去……” 林翊微微一顿,将她冰冷的手握着,放到怀里取暖,“乖,你的伤更重要,太医看看,更好。本想带你进宫去的,怕你不乐意……” 这个时候来关注她乐意不乐意有什么用呢? 她抽了抽手,他握的太紧,没能抽出,“你让我回去吧,家里人没见我回去,会担心的。” 林翊无奈,摸了摸她的额头,无可奈何的语气,以及带着微微的宠溺,“倔强的小姑娘……” 随后,他敲了敲车壁,外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想起,“爷,有何吩咐。” 林翊道,“去将军家……” 听到他说回将军府,姜璇心里松了口气,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什么人都不想见。 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痛痛快快的。 只是,刚刚,她缩在他的怀里,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心里头有委屈,想落泪,可也还是觉得安全无比。 身上被鞭子伤到的地方还是隐隐抽痛,她想要从他怀抱里出来,但却被他揽的更紧, “好好呆着,别乱动。乖啊”声音虽和缓,好像她是个孩子,但又不容置疑。 她没有动,鼻尖音绕着熟悉的气息,很好闻。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见她闭着眼睛,林翊想着是她累了,于是也没再说话,一路静默,没有打扰她。 马车摇摇晃晃,停了下来。 大约是将军府到了。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下马车,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子一软,腰间又被人抱着。 “方才不是说疼吗?乱动什么。” 声音未落,她的人就被腾空抱起,她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裳。 林翊抱着她下了马车,姜璇就见到门后碧云张望的身影。 门外还有锦衣卫守着,见到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上前盘查,等见到林翊时,连忙跪了下来。 “放我下来吧,我的丫鬟就在那边。”姜璇低声道。 林翊见她如此的倔强,知道她还是没能从他身份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也不逼迫,将她放在地上,用大氅包好,半搂着她, “今日就听你的,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处理,明日我再来。” 他朝碧云那边招招手,让她过来。 碧云早就见到马车停下来,因着今日姜璇着的是男装,碧云起先还不太肯定是不是姜璇回来了。 后来见到当中抱着一个人的高大男人,将手中抱着的人放了下来,她这才看清楚是自家姑娘,而那个抱着姑娘的男人分明就是她见过两次的人。 但今日,这个男人和她从前见的时候又分明不相通,一看就知道是惹不起的。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碧云低声惊呼,好好的出门,一身狼狈的回来,分明就是和人打斗过,还受伤了。 “你去让人抬了软轿过来接了你们姑娘进去。”林翊沉沉的吩咐道。 碧云看了一眼姜璇,将姜璇点头,这才转身去唤人抬轿子过来。 见她转身就跑,林翊轻笑一声,“你的丫鬟倒是教的不错,知道看你的眼色。” 不一会,碧云带着一顶四人抬的软轿过来,小心的扶着姜璇坐上去。 林翊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声音低柔,“我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然后招手,将常远叫了过来,“你跟着把大姑娘送进去,之后就留在这里看护她。” 常远应诺,恭敬的站在了软轿边上。 这个常远,姜璇当然熟悉了,在金陵时,他在她家养伤,常远就出现过,当时他说是朋友,也就只有她想的简单了,真的以为是朋友。 姜璇想要拒绝,他身边的人放在她这里像什么样子。 转瞬,她想到那个在大牢里挡在她面前的黑衣人,此刻虽然没看到踪影,但想必也是他放在她身边的吧。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分明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林翊留在姜璇身边的是常远。 常远是从小侍候他的太监,办事稳妥,他在这里帮忙看着,他也放心。 她对林翊点点头,然后就吩咐碧云进府,软轿的帘子被放下,隔绝了外头的视线。 她的心很乱。 一直到碧月阁安顿下来,常远道, “姑娘,您先休息一下,已经有人去请太医过来给您诊治。” 姜璇点点头,顿了下,问他,“他为何要装作一个落魄的人,跟我来往这么久?” 这些人,在她和太上皇见面的时候,他们也在暗中看着她,毕竟,像太上皇这样的身份,必然是有很多人保护的。 从小就开始服侍林翊的人何其多,但常远一直能常青,并做了贴身大太监,那心眼子不要太多,简直就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可能多说一句话? “姑娘,上皇明日会来将军府,到时,他自然会和您解释,我们做下人的,不敢多加揣测。” 常远的态度很恭敬,但却不谄媚。 姜璇也知道她不可能在常远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刚刚太上皇说她将身边的丫鬟调教的很好。 更不要说一个帝王身边的人了。 其实,她说是问常远,其实,她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他为什么会和自己来往这么久,都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碧云和碧蓝进来要帮她换衣服,常远虽是太监,但在她眼里也是男子。 “你先出去吧,看看太医来了没有。”姜璇温声吩咐道。 常远没有强求,只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衣裳有几处破了,沾染了血迹,碧云眼眶红红的,“姑娘,早知道这样,奴婢说什么也不让你独自外出。您忍着点,有点疼。” 姜璇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姑娘,奴婢帮您把这东西挂上。”碧蓝贴身服侍姜璇,自然是知道她一直都将小印贴身挂在脖间的。 “给我吧。”姜璇没让碧蓝帮她挂上,而是伸手将小印攥在手心里。 她没能认出林先生,不太上皇的真实身份,其实和他穿的,用的,这些都有关系。 青棉布袍,身无其他配饰,整个人温和淡雅,这方小印,虽然是羊脂白玉的,但用料不多。 她没有将小印佩戴在身上,这是太上皇的贴身之物,许老伯爷也认识,那么必然是很重要的,他必然是一直用的。 现在继续贴身佩戴,她心里有点接受不了,可她不可能将这东西扔了,只能妥善保管。 太医是早就派人去传的,来的是太医院最擅长治外伤的,年纪也很大,胡子都白了。 今日没有当值,是从家中直接被传过来的,听说是太上皇传召,以为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谁知道目的地不是宫里,也不是行宫,竟然是镇北将军府,如果是镇北将军也罢了,没想到,竟然是给姑娘治伤。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传召的人让他带上医女了,原来是这样。 他给姜璇诊了脉,开了方子,又让医女将姜璇身上的外伤都上了药。 姜璇受伤,又有太医上门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二太太,三太太那里。 二太太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就连三太太也带着丫头过来,一时间,碧月阁热闹的很。 常远站在门口,将各自的丫鬟都拦在外面,只让几个主子进去探望。 两人见姜璇院里忽然有个男人出现,起先还惊了一下,后又见他颌下无须,声音阴柔,身上穿的也是宫内内侍的穿着。 三太太本因为她阻了自己的丫鬟,想要骂两声,也不敢出声,而是甩了甩帕子,扭身进屋去了。 等到了里头,见到有太医在开方子,医女正在给姜璇上药。 太医院的太医很多,到大臣府上诊断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这位太医看着倒是眼熟的很。 姜崇是武将,对于治跌打外伤的太医还是熟悉的,今日来的太医竟然是千金难求的圣手。 “阿璇,你没事吧?”二太太坐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姜璇。 姜璇出门前是和二太太报备过的,就连去做什么,都和她说了。 这就是姜璇做好的准备,她怕自己被抓了,到时候,从父亲那里拿到的东西可以给二叔,让二叔去查。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崔大老爷打通了大理寺的人后,她是自己去,没让二叔去的原因。 总要有人在外头周旋。 姜璇轻声道,“二婶,我没事,我已经见到父亲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等到我这里好了,我会和二叔详谈的。” 二太太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当初夫君就和她说了很凶险,只是没想到侄女竟然伤成这样。 三太太坐在不远的榻上,道,“阿璇,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有外头那个公公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攀上哪个皇家人了?” 三太太这话,不说二太太,就是边上站着的碧云都听不下去了。 “三太太,奴婢不得不为我们家姑娘说两句,当初您怕将军的事情牵连到你,不惜让姑娘嫁给南燕少主。 后来,见没用,又想着分家分产,要不是三老爷老信,您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姑娘伤成这样,您不说安慰怜惜,竟然想着我们姑娘攀上了谁。 您这也太凉薄了吧……” 二太太也是面色变了,手抖了抖,“弟妹,阿璇为了这个家,差点命都没了,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要觉得不想在这里,也没人求你。” 姜璇心绪不宁,也不想敷衍他们,于是道,“两位婶娘都回去吧,我这里无事,唇亡齿寒,如今姜家在风雨飘摇的浪尖上,大家还是要同心协力才好。” 这话自然是说给三太太听的。 二太太握着她的手,还想说话,姜璇道,“你也快回去吧,让妹妹们别过来了,我这也没什么事。” 二太太顺顺她的头发,“那你好好休息,你二叔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其实,二太太还想问姜璇门口的那位公公到底是谁,这位公公,虽然说也是侍候人的下人。 可下人和下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位看着气度,衣着布料,还有那身形,就不是普通的太监。 必然是什么大人物身边服侍的,但是怎么到姜璇身边的,她不知道。 她怕姜璇为了救父,做出傻事来,委身给什么人做妾,那不是蹉跎了阿璇吗? 她这一颗心惴惴不安的,偏生姜璇什么都不说,她只能等老爷回来再说了。 姜璇点点头,让碧云将两位太太送出去。 …… 宫里,许老伯爷从大理寺大牢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宫里,跪在御书房前头的台阶下。 有几个臣子和萧越谈了事情出来,见他跪着,不明所以,能这样让一个兵部尚书跪在人前,必然是做错了什么大事。 许老伯爷从小到老,都没这一刻丢脸。 在大牢里,他被太上皇当着下人的面踹了一脚,那些下人,处置了也就没人看过那不堪的一幕。 可现在,他总不能将那些来来往往的大臣也给处置了。 他现在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他一言不发的跪在那里,早就有人禀报了萧越。 萧越正在批折子,头也没回抬,道,“他要跪,就让他跪好了,只是,一把年纪了,可别跪死在宫里。” 许老伯爷做的事情,顾世安早就让人报给了萧越。 顾世安为什么保姜璇,自然是看到了那方小印。 再一个,姜崇的事情,里头很复杂,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 许老伯爷就算和姜家有私怨,如果他在看到小印后,停下手来,也许不会有这一跪。 可偏偏,他明知故犯,这就让人深思了。 他敢做,就要敢担,就算是三朝老臣,那又如何? 许老伯爷跪在那里,没人敢扶,也没人上前去问什么,就这样,一直跪着。 “这位公公,能否帮我传句话?”许老伯爷捂着胸口,祈求一位路过的太监。 能在御书房周边当值的,自然都是认识各位大臣的。 “不知大人要传什么话?” “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皇上明示。” 他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塞到小太监的手里。 小太监在手里掂了掂,去了暗一那里,将玉佩还有许老伯爷说的话都告诉了暗一。 暗一将玉佩扔给那个小太监,“给你的你就拿着,不过,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想必你也是很清楚的。”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将玉佩放到怀里,谢过暗一。 萧越听了暗一进来说的话,撩了撩眼皮,“告诉他,他不知道哪里错,就让他跪着。 还有,是太上皇让他跪的,朕对于太上皇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许老伯爷听了转述,后槽牙咬的咯咯响,他就不相信,皇上会对太上皇没有心结。 第308章,拒绝提亲 天色暗了下来,皇宫御书房前,许老伯爷还在跪着。 许老伯爷到底上了年纪,跪了这么长时间,膝盖已经痛的不行,就是人也摇摇欲坠,无论是皇上还是太上皇都没发话让他起来,那他只能继续跪着。 他想什么没人知道。 宫道上,一行人走了过来,林翊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十几个侍卫。 从前惯常跟在他身边的大太监常远不见身影。 他经过许老伯爷的时候,仿佛未曾见到一般,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风。 “上皇……”许老伯爷舔了舔唇,声音干涩。 他弯腰叩头,五体投地,“臣冒犯了姜姑娘,罪该万死。” 林翊脚步停下来,转了个身,目光微沉,即使笑着,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冷。 “朕说过,她什么时候好,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你虽是朝廷命官,但枉顾朝廷律法,越职越权,你冒犯姜姑娘,你伤了她,我想她不会想着再伤你回去,那样倒显得她和你一样卑劣。 所以,你是道歉也好,自惩也好,只要能让姜姑娘原谅你,朕,也不会追究的。” 许老伯爷心头暗恨,不追究? 这还是不追究? 他是知道被自己忠仆鞭子伤了的人要多久才好的,更何况一个姑娘,身娇肉贵的。 难道她伤势十多天不好,他就要在这里跪十多天吗? 还要他去道歉,让他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去和一个后宅女子道歉。 只要他去,那么他的名声也就不要了。 他跪在这里,已经让那些经过的官员议论纷纷,不用等到明日,大概这会京城已经是满城风雨。 他的心头暗暗发苦。 林翊没心情和许老伯爷多说什么,他想要捧在手心的小姑娘,被伤了,让他跪一跪已经是很便宜他了。 他转身上了台阶,进了大殿。 萧越正在批折子,见他来了,将手中的朱砂笔一扔,“大哥,剩下的给你了。” 他指了指桌上还占着半边桌子的折子。 林翊在宫人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向后靠在椅背上,“没心情。” 萧越身后的暗一抽了抽嘴角。 这样的对话,这段时间经常在皇上和太上皇之间出现。 一个想着把事情丢给太上皇,好回凤仪宫陪皇后娘娘。 另外一个,拆招的方式次次不同。 “许尚书那里怎么办?”萧越问道。 林翊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自己的膝盖,弯了弯唇角,轻笑,“看他运气吧。” 暗一立在边上,看着温柔亲切的太上皇,不知道为啥,太上皇这一笑,让人就觉得头皮发麻,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萧越倒是没在意,林翊这样的状态,他又不是没见过,只是点点头,许尚书从进入朝堂时,就一直在兵部呆着,从小小的主事,一直到如今的尚书。 他是个聪明人,今日却做了这样失态的事情。 许家和姜家的恩怨,萧越是知道的。 他想到姜崇说许老伯爷手上有当年姜老太爷失职的证据,那份证据后来姜崇也给他看过。 姜老太爷确实有过错。不过倒罪不至死。 人死债烂,当年那场战役本就是有心人算计,姜老太爷不可能躲得过这些暗地里的算计。 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准备追究姜老太爷的罪责。 至于姜老夫人杀夫案,等到姜崇出来,倒也是要判了。 想到姜崇,萧越又有点头大。 这些人,怎么整天都是阴谋诡计,他不过是想好好的用一个有打战能力的人而已。 然后让这个人培养出更多的能打战的人。 “姜崇那里,你查的怎么样了?”这下是林翊问萧越了。 萧越揉了揉眉心,好像有点头疼的样子。 “姜崇是被有心人算计的,这个人还和许尚书有关系。” 说完,他递给林翊一份邸报,林翊看了之后,失笑,摇摇头,“那要不就先把姜崇放回去再说吧。” 萧越嘴角微勾,“你让我姜崇放了,是不是好上门去提亲啊?” 林翊咳嗽了一声,表情不变,“你当初关着姜崇,就知道里头有问题,也没想要处置他,现如今知道这事和他没关系,不放,还关着做什么,你不是缺人吗?” 萧越笑了一声,“要不要我帮忙,说起来我也是皇上,一道旨意下去,多有面子。” “你可别添乱。”林翊嘴角微动了,阻止萧越可怕的想法。 小姑娘昨日虽然看起来很茫然,但回过神来定然是很生气的,这个时候小九一道旨意下去,可不就更难哄了么? “明日我要去顾家一趟,到时候再说吧。” 萧越原本不过是逗林翊的,其实心里头还是为林翊高兴的。 他的大哥前半辈子过的太艰难,剩余的日子应该有一个贴心人在他身边陪伴着,否则,他觉得这老天的眼都要瞎了。 幸好,这个人出现了,只是大哥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兴致盎然的道, “难不成人姑娘还看不上你?也不知道我的镇北将军进了一次牢,换了个位高权重的女婿,会做何感想……” 林翊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以后可不能欺负他。” 萧越哈哈大笑起来,还没成为他的泰山大人,就开始护起来了。 这不是他的大哥,他的大哥不是这样的。 这种萧越第二次有了这种感觉。 …… 次日,姜璇醒来,已经觉得身上的伤口不疼了。 果然,圣手就是圣手,药开出来就让人好了起来。 她披着衣裳站在窗前,外头碧云进来,说是二老爷姜嵩过来了。 昨日二老爷从外面回来后,就先到了她这里,她将见父亲后,得到的信息都给了姜嵩。 虽然说姜嵩的职位不是很高,但人手方面肯定是比姜璇要多的。 这一次,姜崇出事,让姜璇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了,身边只有两三个丫鬟可以用。 外头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的,从前慕容寒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是他在外头帮着自己跑腿。 外头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去做的。 姜璇抿了抿唇,没有想起的时候,想要想起,想起来后,又恨不得这段记忆再次遗失。 “二叔,您今日怎么没去衙门?”她换了衣衫,到了偏厅见姜嵩。 姜嵩刚在外头走了一圈,鼻尖有点红,身上也冰凉的,他灌了一口热茶, “你昨天和我说的,我连夜让人去查,现在已经都查到了,那个给御史报信的人是被人收买的。” “许家?”姜璇问道。 “可不是。”姜嵩气愤极了,“就是被许家的人收买的,再加上在边关抓到的两个南燕奸细凑在一起,许家就用这件事情,想让你爹入狱。” “不过,我们晚了一步,那人应该是被许家控制住了。不过,下头的人把他的兄弟和父母带过来了。” 姜璇垂着眼眸,细细的思索着。 如果那人在许家,他的父母兄弟这会可能说的是真话,等真到了堂上,大概就不可能说真话了。 他们也要保自己的亲人。 许家在里头有参合,她很肯定,许尚书是兵部尚书,想要知道边关的事情,甚至在边关安插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那么,这两个南燕奸细被抓,必定不是巧合。 也有可能这一切就是针对姜崇而来。 那么,慕容寒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他才刚用信件威胁过她,接着事情就爆出来了。 总不能慕容寒和许家也勾结在一起吧?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姜嵩以为她着凉了,连忙起身将打开透气的窗给关上了,还一边絮叨,“你的伤都还没好,这个时候可别着凉了。否则你爹回来,二叔怎么和他交代?”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头奔波,姜嵩比之前更瘦了,衣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点松垮,他的眼下挂着青色眼袋,看起来好像一宿未睡。 姜家因为姜崇是二品大员,所以,二叔,三叔的官阶都在四品以下。 因为朝廷有律例,一家不能有两个四品以上的官员。 这次姜崇入狱,二叔四处奔波,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三叔,也是托了不少的同年,甚至是求到座师那里去。 “二叔,父亲入狱,你本可以不用如此奔波的。”因为二叔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因为父亲在上头被压制了。 姜嵩关好窗,又坐了回来,如果是以前,让他和侄女这样坐下来谈事,大概会嗤之以鼻。 男人就该在外头挡着风雨,女人就该和他的妻子一样在家里娇养着的。 就连他的女儿,也是这样的。 但大哥的这个女儿,和家里的姑娘,甚至京城其他的大家闺秀都不同。 对于姜璇的问题,姜嵩一点也不诧异,也不是没人劝他,说大哥入狱了,这个时候明哲保身,离的远点,上个明辨的折子,到时候还能保下自己。 “阿璇,二叔从前确实小瞧了你,你父亲比二叔强,我告诉你,我和你父亲同时姜家的兄弟,兄弟手足,家族兴亡这些很重要。 这偌大的姜家,如果人人都只想着自己,只顾着自己,没人想着去团结,那还有什么家族可言? 今日是你父亲有难,将来我有难,你三叔有难,我们依然会为对方奔波,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人救出来。 只有这样,一个家族才能稳定,才能屹立不倒。” 姜璇面有愧色,她承认是她小人了,实在是这样的利害面前,三太太那样的,倒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姜嵩看了她一眼,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然后道, “说起来,许邺那个老狐狸也是活该,将你伤成这样,我听说,从昨天到今天,那老东西还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呢。” “阿璇,那个常远是太上皇身边的人。他是怎么到你身边来服侍的?” 姜嵩看了眼门口垂手侍立的常远,压低声音问姜璇。 昨天只关注了侄女的伤势,还有从大哥姜崇那里问来的情况。 看到常远还是刚才过来的时候。 虽然没直接问。但心里却是震惊的,不过是被他压着看不出来,更何况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璇听到他问常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醒来开始,她就刻意的不去想太上皇的事情。 她摇摇头,那边碧云挑帘快步走进来了,顾不上给叔侄俩行礼,声音压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二老爷,姑娘,门房上来报,说将军回来了。” 两人都站了起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碧云又道,“将军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客人,将军说让姑娘不用着急去前头,他先洗漱,然后招待客人。” 父亲回来了,然后还有客人上门?姜璇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 姜崇心里也很着急,两个人刚刚还在商量该怎么去救人,这会人就已经回来了。 “阿璇,二叔先去看看,你慢慢来,见到你爹,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既然父亲说了让她不用着急,那她就等等,那客人父亲没让她去见,估计是不用她见的人。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姜璇一时间也不知道干什么。 于是,她让碧云寻来一本书,她靠在她上读着,让心慢慢的安静下来。 她再次梳理起父亲入狱的事情。 许家收买了人,先是在边关暴出奸细的事情,然后,京城这边,又让人去御史那里将消息卖给他,再然后,父亲在朝上被关押,在他办公的地方搜出信件。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信件,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慕容寒的,又是如何到许家的?再又是如何到父亲办公的地方? 宫里,有人到了萧越身边,那人低声道, “姜大姑娘连夜让姜嵩去寻那告密的人,已经知道事情和许家有关,姜嵩将那人的亲人带到了京城……” “倒是个能干的。”萧越勾了勾唇角,“许爱卿还在外头跪着?” “是……” 萧越有点头疼,他没有打压许家的意思,许尚书还是比较能干的,和同僚的关系处理的也还不错。 毕竟三朝元老了。 不过,他也确实做得过了点,明知道那姑娘是大哥的人,还敢下手伤她,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让他跪着已经是大哥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姜崇的事情,让锦衣卫再查,还有,许家扣着的那个人,想办法找到。” “边疆的那两个南燕奸细让他们速度往京城送。” 听了吩咐,那进来的人又退了出去。 萧越放下手中的军报,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然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去看看许尚书如何了,给他加个垫子,然后给他弄点热东西吃吧,可别真把人冻坏了。” 说完,他忽然嘲弄的一笑,“告诉他,太上皇的命令,朕也是没办法,让他担待担待。” …… 姜璇将事情的脉络梳清后,外头姜崇那边的小厮过来和碧云说姜崇已经洗漱好,但客人还没走,让姜璇先不要过去。 姜璇在里头听了有点诧异,父亲刚回来,不可能不知道她很想见他的。 刚才在偏厅里,碧云也说父亲让她不要过去。 现在又特地让人过来叮嘱,让她不要着急过去。 是发生什么事吗? 那个客人……是谁? 她出了屋子,问那来传话的小厮,“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你知道吗?” 小厮的眼神闪了闪,道,“小的也不知道是谁,那人小的不认识。” 姜璇又问,“父亲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和那客人一起来的?” 小厮依然说不知道。 姜璇心头疑惑越发的重,她顿了顿,仿佛随意的问道,“门口的锦衣卫撤去了吗?” 那小厮见姜璇不再问客人的事情,吁了口气,道,“撤了撤了,将军到家的时候就撤了。” 姜璇点头,父亲应该是和那个客人一起回来的,只是这个客人是谁? 姜璇蹙了蹙眉,总不会是太上皇吧? 她挑眉,目光盯着那小厮,“客人是不是很高大,通身贵气,身上的衣服绣的是四爪金龙?” 谁知小厮并不上当,反而道,“姑娘,将军那边还要人服侍,小的先回去了。” 姜璇也没阻拦,等到小厮走了,看看身上的衣裳,可以见客,又披了件斗篷,就往姜崇住的院子去了。 刚到姜崇的院子外头,就见到院子中央,两边的廊下,放了许多的东西,箱笼,各种物件,上头都打着红绸,上头还有大红花结,至于有多少东西,真是数也数不清。 外头,还不断的又人将东西抬进来。 她看到这些东西,心里头有些不详的预感。 什么人送礼会结红绸打绒花?还是用担子挑进来的,除了聘礼还能是什么? 那客人到底是谁? 她抿着唇,带着碧云和常远进了院子。 本来,她只带了碧云,可常远一定要跟着,说是姜璇伤还没好,他要照顾好她。 姜璇无奈才让他跟着。 刚进去,就见到很多的守卫在院子里整齐的排列着。 这些守卫,穿着盔甲,腰间佩戴宝刀,脸上的神情很肃穆,甚至那眼神也很冰冷。 见到姜璇就上前将人拦了下来,详加盘问。 等到守卫问完后,姜璇忍不住的问道,“里头的客人是谁?” 那守卫看了眼在姜璇身后,敛着眉眼,恭敬的道,“里头是太上皇正在和镇北将军说话。” 姜璇听到‘太上皇’三个字,心里头荡了荡,想着,这才是太上皇该有的排场啊。 实在是不能怪她没认出太上皇的真实身份。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那个人什么时候讲究过真正的排场呢? 姜璇默默的走到正屋的外面,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原来阿璇和上皇早就认识……只是,即使这样,臣依然不能擅自答应这件事情。” 是父亲的声音,他说不能答应的是什么事情? 里头又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温和而醇厚, “阿璇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我的身份,都是我的原因。她没有告诉将军这件事情,均是因为我的原因,如果将军不能答应,可以问问阿璇再定夺。” 姜崇笑了笑,“你没有告诉阿璇身份,臣能够理解。 您能看中阿璇,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姜家的福气。 只是,臣还是不能答应。” 姜璇听了,心头一紧,什么福气? 外头常远躬身的禀报,然后听到让姜璇进去的话。 姜璇进去,先看到上首的姜崇,大约是这段时间在大牢里没有打理他的胡须,这下,全部都刮了个干净,露出一张刚毅的脸。 然后,就是林翊,看到林翊的时候,姜璇愣了一下。 他穿了件玄色锦袍,料子极好,袖口,衣摆,襟口都绣了五爪金龙,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眉长而弄,眉眼温和。 看到她进来,也看了过来,唇角带着她熟悉的笑容,这样的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人,让人见了就不由的想要跪拜。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姜崇以为她知道太上皇的身份所以怕了,他低声道, “阿璇,给太上皇见礼吧。” 刚刚听了太上皇说的,女儿和他可是没什么君臣尊卑的。 姜璇抿唇,跪下行礼,冷淡的道,“臣女见过太上皇。” 她的冷淡,林翊自然是感受到了。 他见不得小姑娘和他这样梳理,他微微弯腰,一只手放在膝上,一只手朝姜璇伸过去,要拉姜璇起来。 姜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手伸了过去,然后,就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二太太,三太太也在外面说要求见,姜崇看了眼林翊,林翊朝常远颔首,常远去了门口将两人接了进来。 两人依然是给林翊行了跪礼,林翊只是淡淡的让她们起身,然后道, “你们都坐吧,阿璇知道的,我平日是个很随和的人,都坐下吧。” 二太太哪里敢坐下,二太太不坐,三太太自然也是不敢坐下的。 本来以为太上皇年纪摆在那里,应该是有点老的,没想到,竟然比想象中要年轻很多。 就是周身的气质,还有他身后的带刀侍卫就让人感觉到这真的是太上皇。 林翊见姜璇也来了,看向姜璇, “人都到齐了,其实今日我是为了阿璇来的。” 他的眉眼带着笑意,就连说话都带着一丝愉悦,“我欲娶阿璇为妻。” 这话,林翊说的非常平静,却宛如平地惊雷,除了姜崇,姜嵩虽然比姜璇还要早,但也没听到两人之前说什么。 但他和姜璇,以及两位太太都很惊愕。 尤其是三太太,甚至跳了起来,“什么?” 二太太好不容易按耐下心头的震惊,见三太太如此失态,连忙拉了她一把,三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尴尬的笑了笑。 姜璇想要说话,但是被姜崇的眼神给制止了。 只听林翊继续说道,“我与阿璇早就相识了,她和我情投意合,只是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加上一些其他的事情,阿璇才隐瞒不说。 她心里头是有我的。” 姜璇心情复杂,这人,竟然编造出这样的瞎话来。 他们什么时候情投意合了?她什么时候心里有他了? 这些话,她确实说过,可那不过是糊弄淮安王还有慕容寒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那个黑衣人,她更是抿紧唇。 二老爷夫妻,三太太都被震的回不过神来,尤其是三太太,看着表情莫测的姜璇,想到前段时间她的逼迫,心里后悔不迭。 没想到,太上皇竟然喜欢姜璇。还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提亲。 她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太上皇啊,那是什么身份啊! 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再没人比得过太上皇的权势了吧? 就是皇帝,那也是太上皇禅位才能坐上去的。 虽然说他有点年纪了,可面上哪里看得出来? 说他三十而立也不为过。 阿璇年纪也不小了嘛。 他若是想娶谁家的女儿,恐怕不用说,哪家都乐意把女儿送上龙床吧。 可是,他竟然和阿璇情投意合! “刚刚我也同将军说了,我想要娶阿璇。 但我也知道南燕的少主同样想求娶阿璇。为了不让阿璇错嫁旁人。所以今日我未请媒人,只是送了一百八十抬的聘礼,只要将军不反对。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如何?” 堂上其他人自然是没意见的,怎么会反对? 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于是二老爷夫妇,三太太纷纷看向姜崇,他们再乐意也没关系。关键还得姜崇答应才是。 姜璇心里头则是说不出的滋味。 太上皇这样直接送聘礼过来,说是说什么意外,可谁家求娶不经过媒人问名,纳彩等等步骤。 他面上和气,实际上就是用霸权来压迫着姜家答应。 他根本不管姜家会不会拒绝,直接将聘礼送来了,一百八十台啊,这样大的阵仗,押送的人竟然还是锦衣卫,估计这会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吧。 确实,谁会拒绝太上皇的求亲呢?还是他亲自上门! 没人会拒绝! “上皇,您的命令,臣本应该听从,但小女从小是和臣在边关长大的,所有女儿家会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针线都不会。 唯一会的就是舞枪弄棒,所以,只能拒绝上皇的求亲……” 第309章,再次拒绝  谁也没想到姜崇会说这样的话。 二老爷姜嵩额头上冒出了汗。 三太太则差点跳了起来,大伯这是要干什么? 眼前这人是谁啊?是太上皇啊。 他放下身段,上门提亲,竟然被拒绝了。 大伯也不想想,他可刚从大牢里出来,这样驳了太上皇的面子,以后能讨得着好吗?还有姜家能讨得着好吗? 万一恼羞成怒,说大伯违抗皇命又将他投入大牢可怎生是好? 更何况,太上皇都说了和璇姐儿是情投意合,大伯这样不就是棒打鸳鸯。 三太太心里焦急的不行,恨不能上前将姜崇给摇醒。 林翊慢慢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随后看向姜璇,表情柔和,“我不嫌弃的。” 他的话,让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就是姜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姜崇不是不知好歹,太上皇放下身段,和平常人一样,上门提亲,说起来怎么也不该拒绝的。 只是,阿璇是他和林棠的女儿,他已经对不起林棠,不能再对不起女儿。 对于太上皇说的,他也是半信半疑的。 如果说阿璇真的和太上皇情投意合,那也是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 当初她对慕容寒的态度,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刚刚女儿进来,没有惊喜,反而很冷淡。 那就是说女儿是生气的,只要女儿不开口答应,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太上皇的提亲。 除非他用皇权来压迫。 可一旦那样,他就更不能答应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今日自己能从大牢里出来,大约也是太上皇算好的吧? 他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娶阿璇么? 他正欲再开口拒绝,就见姜璇站了起来,道,“爹,您刚回来,能否允许女儿单独和太上皇说几句话?” 姜崇看着姜璇欲言又止,“阿璇……你……” 他又看了眼林翊,见林翊颔首,蹙了蹙眉,终究是没说什么,起身经过姜璇的时候, “爹爹就在外面,有事喊一声。” 姜崇内心是不愿意出去的,他的心底这会危机感特别强烈,他深深的觉得自己的小棉袄要被抢走了。 这样的危机感从所未有的强烈过。 林翊被姜崇说的话给逗乐了,不过心下也是喟叹,阿璇有一个这样疼爱她的父亲,才能无所畏惧吧。 姜嵩见兄长止步不前,于是拉了拉他的袖摆,又招呼二太太,三太太出去,将空间留给姜璇和太上皇。 等到他们出去后,姜璇让碧云她们也下去了,又看向林翊身后的常远和侍卫。 林翊招了招手,让常远和侍卫都退了出去,并将门也给合上。 室内沉静下来,姜璇和林翊面对面的坐着。 “先……您这是做什么呢?”姜璇不知道该如何的称呼面前之人。 她称呼过‘黄公子’“黄先生”“先生”甚至私底下叫过他‘野人’ 现下,这些称呼都不适合他了。 她抿唇,看向林翊。 林翊轻松的靠在椅背上,唇角温柔, “你不愿意嫁给慕容寒,你让我帮你看出逃的路线,这些都没有,唯独有一个能与他地位相当的人来向你提亲是最好的。” 他的笑容蔓延开来,眉眼俱是萧易,“我一开始就说了可以娶你的,可你说不愿意牵连我。 如今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怕受到你的牵连,这天下,还有谁比我娶你更合适呢?” 他是太上皇啊,权势滔天。 姜璇垂着眼眸,她不愿意嫁给慕容寒,不仅仅是因为他欺骗了自己,还有他是南燕的人,虽然说现在南燕是东离的附属国,可他们的野心一直都没有遮掩过。 她对慕容寒,有憎,有恨。憎恨他隐瞒身份,也憎恨他利用自己弄情报,更憎恨他一边说喜欢她,却又让她身陷险地。 她对太上皇则要复杂得多,他帮助过她,他们一起同生共死,他们…… 姜璇的心里头开始乱极了,慢慢的想着,将思绪理清楚,于是道, “从前认错了你,如今知道您是天下人的太上皇,又怎么能让您屈尊降贵来娶一个定过三次亲的丧妇长女呢? 所以,还请上皇收回成命。” 这声‘上皇’从姜璇的口中溜出来,顺溜的很。 林翊眼神在姜璇的面容上扫过,小姑娘的态度很冷漠,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 他笑了笑,“你是怪我隐瞒你身份么……” 这一刻,姜璇已经说不清楚,她在意,也不在意,她确实是不喜欢别人欺骗她。 慕容寒欺骗她,让她在丢失记忆后,也对他很厌恶。 不等姜璇回答,林翊又道, “我并非有意隐瞒你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我是在躲避追杀,以为你是……” 他顿了顿,记得当时自己掐着她的脖子,那脖颈纤细的让他一用力就要断了。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住到姜府隔壁,其实是代替皇上考察姜瑜。” “我上半辈子都困在深宫里,一言一行,就是身上的穿着,都没随过自己的心意。 所以出宫后,我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所以,你看到的是穿着简单的我。 我没想到和你的牵绊会这样深,到了后来,想要告诉你真相,但一直找不到好时机,这才隐瞒至今……” 姜璇一边听,一边叹气,其实他们相处的时候,很多细节都有不对之处。 不过,是她没发现而已。 但有些事情,她还是需要求证的。 “在山洞的时候,你掐着我,为什么放过我……” 他当时用的力那样狠。 林翊道,“因为你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放这样一个你来杀我。” 姜璇掀掀唇,“说不定是美人计呢……” 林翊一本正经的道,“那也认了。” 姜璇,“……” 她无语,半响,又继续道,“那次我们去偷两生花,那应该是你住的小楼吧?” “你和我一起去,就是怕我被那些侍卫伤害是吗?” 那些侍卫根本就不是慈玄观的侍卫,而是保护他的侍卫。 林翊点头,“是你说要去偷看的,本来我是想让慈玄观的方丈送给你的。” 他不跟着去怎么行?难道让侍卫伤害她吗? “当时你养伤,也是故意到我家的是吗?”姜璇又问道。 林翊同样点头,如果不去姜家,怎么能得到她悉心照顾? 至于后来到京城的来往,姜璇已经不想去问了,问了做什么呢? 她抬起眼眸,看向林翊,“上皇,我不能嫁给您。” 林翊原本柔和的眉眼,温柔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他知道他的欺骗会让小姑娘很生气。 但应该也会很快谅解他的。 毕竟,他也是事出有因,更何况。两人一起走过来,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多么难得啊。 再说,嫁给他,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一点,林翊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虽说他年纪有点大了,可也不差啊。 但小姑娘的语气,态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决,这样的坚决不是欲拒还迎,而是她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想到刚刚姜崇坚决的态度,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地敲了敲。 他慢慢的坐正身子,淡淡的问道,“你不嫁给我,难道是还想嫁给慕容寒?毕竟……” 她不是因为慕容寒才拒绝的。 她的心现在有点乱,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拒绝。 如果说是在意他的欺骗,这样的欺骗也是善意的,他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反而一直帮助她,做她的依靠。 可如果说不在意,那她的心里为何有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嫁入皇家。就连当初在金陵,慎郡王妃说要给世子提亲,她也是抗拒的。 她不想要一个权势滔天的夫君。她只要一个平平淡淡,和她携手一生的男子。 她这样直接的拒绝太上皇,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所以她才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去。 父亲已经拒绝他一次,扫了他的面子。 她不想让别人再看到他被拒绝的模样。 他虽然看起来很和气,可他也是一个上位者,是一个走过荆棘路才坐上皇位的太上皇,他不会喜欢别人的拒绝。 她坦然的道,“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您。” “刚才我父亲也说了,琴棋书画,女工在线,这些我都不会,而且还定了三次亲,甚至,我曾经还给人守过三年的望门寡。 京城里很多的好女子,您这样的身份,谁不想嫁给您呢? 您何必屈尊降贵来迁就我……” 这是目前姜璇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将自己贬低贬低,再贬低。希望太上皇能接受这个说辞。 林翊听了她说的这些话,原本收敛的神情柔软了一些, “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不会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找针线娘子,管家,也不是找琴娘舞姬。 再说,你还没有给我做过这些呢,又怎么知道你的好不好?” 姜璇的手指不断的抠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脸上就是大大的三个字挂着‘不嫌弃’ 她抿抿唇,“我真的不想嫁给你。” 林翊刚刚坐正的身子,这会又变了,他靠在椅背上,眉眼冷淡, “阿璇,门外那一百八十担聘礼,我送来的时候,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过一会,大概整个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了。 这些聘礼,是不可能抬回去的,眼下,你并没有别的什么选择。” 姜璇咬了咬唇,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天底下,有几个人不想要这样的尊荣?他要给她的,也是正妻之位,那就是太后之尊。 甚至,他必然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看似温和,但也是绝不容许旁人忤逆的。 姜璇再一次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决定的,但是我觉得您是不是决定太仓促了……” 他的笑容也跟着淡下来,好像叹了一声,身子跟着前倾靠。他手指扣在石桌上,静默了片刻才说, “阿璇,你之前以为我是个落魄的皇族,对我的了解也少。 但如今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我作出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 我娶你,不是因为想要帮你,聘礼也在外面,你的拒绝,或者说你父亲的拒绝都是无用的。” 姜璇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才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占去先机,她正欲说话。 只见林翊身子动了动,看着姜璇,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我就觉得,你比任何的贵女都好,哪儿都好。” 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变的很低落,目光深邃,直直的看着姜璇,“你是不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姜璇咳了声,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她什么时候嫌弃过他年纪大? 林翊等到姜璇停下咳嗽,声音悠长,“你可不能嫌弃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什么时候会遇到她,饶是他足智多谋,也没办法决定啊。 他比她大了二十岁,即使他看着年轻,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只能把余生所有的感情都给她,呵护她,让她无忧无虑的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 如果知道人生里会有她的出现,他一定静静的等待。等待陌上花开,缓缓归矣。 姜璇心里头再有气,也不可能嫌弃他年纪大啊。她怎么会嫌弃? 如果嫌弃她一开始就不会靠近。 她摇摇头,“没有。” 面前的男子,长相极其俊雅,又带着几分模糊岁月的儒雅,嘴边笑意淡淡,眼神幽暗深沉。 男子如果是一坛酒,他就是因为年岁渐长,越发的醇厚悠长。 闻言,林翊笑了笑,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声道,“你当时答应过,无论我设定的路线是什么,你都会走的。 那么,既然你不嫌弃我年纪,我们也如此情意相合,那你为何不按照我说的路走呢?” 姜璇被他问的无话可说,她确实是说了无论他设定的路线是什么,她都会走。 可那路线是出逃的路线啊,可不是这样的路线。 他步步铺陈,不急不缓,把什么都算计好了。 她如果不答应他,那就是不守信用,就是嫌弃他年纪大,嫌弃他从前的那些过往。 屋子里放着炭盆,窗棂半开着透气,一阵风吹来,窗棂晃动,发出低低的‘哐’声。 她知道,如果林翊要娶,真的必须询问,还如此的低姿态。 父亲的拒绝并未让他有半分的不悦,反而是那样低声温柔的说‘不嫌弃……’ 她闭上眼,心头叹了口气…… 林翊弯下腰,靠近姜璇,忽然说道, “我们彼此再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姓林,名翊,小名长生,字……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样低声下气的林翊,让姜璇气不起来。 她闭了闭眼,轻轻的说,“林翊……” 她从前都是喊自己‘先生’,这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林翊觉得有些新奇,他的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说,“阿璇……你说……” …… 宫里,太皇太后听了下面的人禀报说林翊带着聘礼去了姜家,靠在靠枕里,怔忪的看着殿门出神,好半天,她才吁出一口气,看向侍立在边上的嬷嬷, “去,带人去姜家,把那姑娘给我请进宫来。” 嬷嬷见她语气不太好的样子,可刚刚听了消息,娘娘明明是高兴的啊。 怎么忽然…… 她试探的道,“娘娘,这会太上皇定然还在将军府的。” 太皇太后轻描淡写的笑道,“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上门去提亲,那就是要娶那姑娘做正妻了。” 嬷嬷越发觉得疑惑,想了想,“您不是想太上皇娶妻吗?这样也好有人照顾他,如今终于如愿,您不高兴吗?” 太皇太后笑笑,“那姑娘是他喜欢的,自是要遂他愿的,只是,一个侧妃就够了。 不管正妻还是侧妃,横竖都是侍候他的,不也一样吗?” 嬷嬷不敢说,心里却想着,当然不一样,一个妻,一个妾,怎么可能一样? 太皇太后斜睨了她一眼,笑着道,“你想什么我知道,那姑娘父亲虽然被放了,可身上的罪名还没脱下来呢,这样人家的姑娘,就是做侧妃也是抬举她了。” 嬷嬷暗叹,明明上次娘娘不是这样说的,说要是太上皇愿意娶妻,这个姜姑娘倒是不错的人选。 怎么如今太上皇真的要娶了,娘娘反而不乐意了。 “娘娘,太上皇那里会不会不高兴?”嬷嬷委婉的提醒。 太皇太后摇摇头,“他今日亲自上门提亲,不就是想着婚姻之事,不受宫里的那一套赐婚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他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不对?” 嬷嬷见太皇太后很是固执的样子,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出去安排人到姜家传唤了。 她匆忙的出门,自然是没看到身后太皇太后唇角露出了一抹狡诘的笑。 姜璇听说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召,让她立刻进宫,疑惑的看着林翊。 林翊刚刚一番威逼,诱哄,原本姜璇已经慢慢软化了,差点就答应他了,没想到被太皇太后这样一打岔,又前功尽弃了。 他哀叹一声,大约这就是说谎该付出的代价,只是,也太大了。 他站起身,略整整衣袖,道,“我随你一起进宫。” 没有传召,姜崇就没办法进宫,林翊温和道,“将军刚刚归家,在家歇息,我会把阿璇好好的送回来的。” 等到了宫里,轿子在永福宫殿外停了下来,姜璇僵硬的跟在他身后往大殿而去。 她看着林翊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高大挺拔,淡然清雅,步子放得很缓,一如从前两人每次见面一样,那样的迁就她。 进到殿内,太皇太后没在正殿,宫女引着两人进了偏殿,进门就是一股龙涎香的香味,姜璇眼角扫了一圈,才看到坐在上头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见到林翊,就冷冷的‘哼’了一声。 之后,又看向姜璇。 姜璇的穿戴都是换过的,换成进宫用的衣裳。 上一次虽然已经见过太皇太后,但那只是在一个普通的赏梅花会,没有来永福宫。 而且,那天发生那样的事情,姜璇根本就没想过去的。 姜璇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就想着,既然不能打消林翊的念头,这会,太皇太后犹如瞌睡送了个枕头过来。 她可以从太皇太后身上下手啊。 林翊总不能一意孤行的,枉顾太皇太后的想法吧。 只是,现在她要做哪一种闺秀,才能让太皇太后不愿意她嫁给林翊呢? 关键是,她现在对太皇太后是一无所知,看起来倒是个和蔼的老人。 是了,太皇太后如今在宫里,定然是想要个能和她说得上话,孝顺的姑娘。 而且,如今林翊不再是皇上,是太上皇,那么,太皇太后必然是想要林翊一世荣华富贵,再去肖像地位吧? 如果她反其道而行,做一个三不着两,又不太孝顺,野心勃勃,热衷名利,爱慕富贵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肯定会将林翊的后院搅和的鸡犬不宁的。 哪个做娘的,会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呢? 是的,她没那么蠢,林翊曾经是皇帝,皇帝那都是六宫三千,林翊肯定有后宫的,还有儿子。 这也是她不愿意嫁给林翊的原因。 哪个女人不想夫君独宠自己一人,让她去和林翊的那些妃子争宠,她疯了才那样做。 出生贵重,又在宫里浸淫几十年的太皇太后,目光如炬的打量着姜璇,面上不动声色, “上次花会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今日忽然想起,就召你进来。” 她仿佛没看见林翊和姜璇一起进来,也仿佛不知道林翊抬了一百八十抬聘礼去姜家,又笑着道, “那天真是委屈你了,被许家的姑娘吓到了吧。” 姜璇羞涩的抿了抿唇,说出的话却是一点都不羞涩,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哪里能有委屈呢,上次只记得娘娘这里的精致美丽了,要不是有那件事情,娘娘哪里会再召见小女呢。 说起来,还是托了那件事的福,小女才能再次得见娘娘。” 太皇太后目光闪了闪,状似无意的笑了笑,“还记得上次问你的那小印吗?那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 姜璇扭捏道,“小女听太上皇说了,说起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太上皇,否则哪里敢要过来啊。” “这样啊,也难怪……”太皇太后话没说完,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姜璇。 姜璇脸红了红。 林翊一进来就受到冷落,不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姜璇,都没给他一个眼神,眼见姜璇和母亲两个相谈甚欢,感觉这个一点也不是他认识的姜璇,和平日一点也不一样,变了个人似的。 反正没人理他,他在一边欣赏着两个人说话,忽然,太皇太后转到他身上,说变脸就变脸,语气很不善, “你那小印那样贵重,就这样给出去了,闹了大乱子可怎么办? 只是……只怕有点配不上。” 林翊在边上也品出了点味道,不说自己的亲娘,就姜璇这里,大约是打着让太皇太后拒亲的意思。 他很清楚,姜璇这样的性子,不逼她是不行的。 她的感受当然是重要的,不能枉顾她的意愿,只是,这事容不得她任性,她怎么敷衍他都可以,可婚事是绝对不能退让的。 他笑笑,诧异的说,“母亲也真是的,我是太上皇,这天下都是我的,哪家姑娘能相配?” 太皇太后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吧。” 第310章,原来小小的姜璇不在了,她不过一抹幽魂 太皇太后和林翊说话的时候,姜璇低眉敛目和个隐形人一样立在边上。 她自然明白,林翊和她一起进来是给她撑场子的,只是,太皇太后,确实是不喜欢她的。 林翊有些头疼,小姑娘在生气,哄都哄不好,这个时候,亲娘还来添乱。 她要真能把事情弄妥当就好了,可偏偏她的方法不对,更乱的是,小姑娘竟然还配合着来。 他闭了闭眼,他不太能忍受小姑娘的淡漠。 姜璇本像再加一把火,做的像一点,不管是正妻,还是太皇太后说的侧妃,那都是有品级的,和侍妾不一样可以随意处置,当娘的怎么也要给儿子考虑才对。 太皇太后能说出给侧妃的位置,已经是觉得她高攀了,如果她再努力,定然不会愿意让她嫁给她儿子的。 只是,她忘记了有林翊在场,不等她再继续表现,就见林翊含笑道, “母亲,别人信不过,您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别人说的您不要信,眼见为实。”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太皇太后, “您不是觉得在宫里寂寞,不想有个人跟您聊天?” 太皇太后被逗乐了,也知道自己的伎俩在儿子面前不够看。 她端正了下坐姿,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暗中瞪了下林翊,她叹了口气, “寻常见你不是这里忙,就是那里忙,也不见你来看我,今日我不过是召见一个小姑娘,你就巴巴的进来。” 林翊笑了起来,“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啊。” 他的声音,低沉中略带着几分柔和。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大姑娘年纪也不轻了,要不就尽快完婚吧。年前是来不及了,不然也可以应上那句‘娶个媳妇好过年’” 姜璇愕然抬起头,仿佛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刚刚不是还要刁难她吗?还说给侧妃都是抬举,怎么一刻钟不到,又变成快点完婚? 用上‘完婚’,那就是同意她做正妻,不是什么侧妃。 林翊略微一笑,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道, “反正聘礼已经送过去了,开了年,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吧。” 太皇太后本就喜欢姜璇,这会林翊愿意娶妻,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了。 她道,“要不要让小九赐婚?或者我来下道懿旨?” 没有问姜璇的意思。 姜璇袖中的手指紧紧握着,既然太皇太后这都行不通,看来,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太皇太后和林翊说了一会话,然后,太皇太后说要召二太太进宫说婚礼的事情,林翊就带着姜璇出来了。 从皇宫出来,外头乌云盖顶,北风呼啸,卷起枝头残雪。 林翊将她送上马车,柔声向姜璇道别,等到马车要开动的时候,他忽然道, “阿璇,我不想逼迫你,婚事已经无可更改,但我也会给你适应的时间,三日后,我再去找你,行吗?” 姜璇平静的点点头,她看了眼立在马车边上的常远,林翊没吩咐他回来,常远也不敢留下,要跟着姜璇去姜府。 “别让常远跟在我身边了,还有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放了暗卫,也让他撤了吧。” “你说了让我适应的,我想不受干扰的静静,好不好?” 她睁着大眼睛,里头仿佛一层雾,润润的看着林翊,又有点软软的。 林翊忍不住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到底还是自己吓着她了,见她头缩了缩,于是道, “好,答应你。只是三日后,你可不许逃避。” 姜璇点点头。 暗卫有没有撤了,姜璇不知道,常远是没再跟着她回姜家了。 马车开动后,姜璇鬼使神差般的撩起帘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头微微一叹。 她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权势滔天的太上皇。 但是,和他相处的时候,又觉得他还是那个林先生。 姜璇的马车在姜家停下,她踩着脚踏,刚要下车,就见街角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个贵公子,背手看着她的马车,大学纷乱地隔出两个世界。 看到姜璇看过去,就笑了笑,“还未恭喜你要做太后了。” 一百八十担聘礼进了姜家,这样的大事自然传的很快,慕容寒知道也不奇怪。 姜璇从脚踏上下了,站定笑着道,“使臣大人竟然在此。” 慕容寒的神情懒洋洋的,“等到开春,我就要回南燕了,到时,我们大概此生不复相见了,到底我们曾在一起过五年,想再临走前,见你一面。” 说到这,他苦笑一下,“将军大概是不想见到我了,所以,想在这里等等看,没想到,倒真的被我等到了。” 什么等等看,他定然是收到消息,知道她去了宫里,所以特意等在这里。 姜璇也没什么话与他多说,含笑点头,“……大人如今见过了,我先进去了。” “阿璇……姑娘留步。”慕容寒道,“醉仙楼新捞一批鱼,十分肥嫩新鲜,我想请姑娘赏脸一起吃顿饭……” “就当是谢过姑娘多年前的救命之恩了,毕竟,没有你,也就没有如今的南燕少主。” 大约是怕姜璇拒绝,于是他特意加了一句。 姜璇不知道慕容寒这是何意,上次见面,他说以后不会纠缠,今日的态度也确实带着一份距离。 至于吃饭,还真的没有什么必要。既然以后再也不会见,又何必有过多的牵扯。 她迎上他的目光,里面的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了。 她恍了恍神,垂下眼眸,再抬起时,慕容寒眼神平静,仿佛刚刚那一幕,是她的错觉。 “不必了,事情过去多年,当是无论是谁都会救你的,无需谢我。”这个时候来谢,太晚了。 他们之间经过那些事,已经不是谢谢能解决的。 只要慕容寒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是最大的谢意。 慕容寒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强求,你不是常说,没什么事是吃的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两顿。” “你要愿意,我会请你吃,两顿,三顿,四顿,只要我有时间,你也愿意。” 乌云压顶,寒风凛冽,站在风里,姜璇却觉得有一道银光利剑劈开这天,响彻云霄的惊雷紧随其后,轰隆作响。 姜璇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用手紧了下披风。 慕容寒看到她颤了下,立刻想伸手上去安抚她,但又硬生生的被他控制住了。 他只讷讷的说了声,“你无事吧。” 姜璇只觉得她脑门都要被劈开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容寒心头微惊,见她脸上满是惊恐,像是遇见了极端可怕的事情。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混乱的画面,有母亲林棠的画面,有姜老夫人对她的漠然,还有姜珠儿对她的欺负。 甚至,还有她和许彬的初见,怪不得许彬说她把他给忘记了。 她浑身僵硬,更多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姜崇会将她从京城带去边关,是因为那一年,他回来的时候,小小的她正在发高烧,烧的人都昏迷了。 一直昏迷了好几日都没有醒,当时姜崇自责的差点自残,后来烧终于退了,姜崇见她瘦脱了形,高大的男人,眼泪落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她,说要带她去边疆。 那次之后,姜崇不顾老夫人和老太爷的反对,带着姜璇去了边疆,一去就是十几年。 其实,姜崇不知道,那一次高烧,小小的她,已经换了一个人,她是她,她也不是她。 她不过是一抹异世幽魂,在姜璇的身子里得以重生。 只不过她的过去乏善可陈,边疆是新环境,慢慢的,她变得开朗起来,身子也健康。 姜崇一直都深深的觉得自己带女儿到边疆这个决定太明智了。 他不知道,他愧疚的女儿其实早就不在了。 但她不忍心告诉他,多年的相处,她是真的把姜崇和姜瑜当成父兄,为他们骄傲。 那句‘没有什么是吃的解决不了的,一次不行,吃两次’是她的口头禅,只是,后来失忆后,将这个给忘记了。 姜璇真的想起来大部分丢失的东西,但她又不愿意自己想起来。 慕容寒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下生怜,放柔了声音,道, “是我错了,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就先告辞了。” “阿璇,最后这样叫你一次,你以后多多的保重自己,将来能够事事顺心。” 他自嘲的笑了笑,“东离的太上皇放下身段来与你提亲,定然是极为喜爱你的,以后有个人好好的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他的声音平缓从容,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可姜璇并没有感受到,她被自己想起来的事情弄的心乱如麻。 “你说哪里来了新鱼,我们去吧。”她低低的说着。 忽然,她不太回府里去了,从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会去找林翊,现在,她不想去找。 慕容寒原本沉寂的心忽然又活了起来,他有点结巴的说,“醉仙楼……” 姜璇点点头,回身上了马车,让车夫往醉仙楼去。 慕容寒跟在姜璇的马车后面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不是普通的酒楼,一般人不会来这里,茶点什么的可以说是京城一绝。 慕容寒带着姜璇上了二楼,替她推开雅间的门。 她坐了下来,里头一扇屏风半挡着,绿萝掩映。 之后慕容寒也进来了,褪去外头的大氅,里头穿着紫色的衣衫,他很喜欢紫色,也不知是想借此掩盖他紫色的眼眸还是别的缘故,总之,他穿紫色人越发的好看。 这一张脸,和当初在她身边时其实有很大的差别。 那个时候,他满脸稚气,现在同记忆中比,更加瘦削,棱角更分明,同样的昳丽,但添加了几分凌厉冷酷。 人处在不同的位置,确实是不一样。 她忽而想起太上皇,他好像是特别的,无论何时看到他都是很温和雅致。 慕容寒坐在她的对面,淡淡一笑,“这里的鱼宴做的很好,你可以尝一尝。” 姜璇没有吭声。 等到吃食上来,她提着筷子,慢慢的吃着,慕容寒在她边上,帮她剔鱼刺。 他做这个动作和从前一样的利落,顺手。 终于,她忍不住放下筷子,“你别弄了,就算你剔再多,我们也回不去了。” 慕容寒默默的将手中最后一点给弄好,然后用边上的帕子擦干净手,面上又浮现了惯常的微笑,带着点漫不经心,带着点优雅从容,只是眼底深处却饱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舌尖抵了抵牙齿, “阿璇。当初是我错了,我认了,这不过是我能为你做的一点小事,你也要剥夺吗?未免,太残忍了。” 姜璇笑了起来,“残忍?你骗我五年,你让我身陷险地,差点被你的族人给杀了,到底是谁残忍?” “慕容寒,只有我傻,才会这个时候来和你吃饭。” 她站了起来。 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心里头是怨林翊的,可这个怨,和当初怨慕容寒是不一样的。 慕容寒眼里情绪翻涌,眼前慢慢起了一层雾,目光迷离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要欺骗她,他的母亲被南燕国主的妃子给设计,狼狈逃出宫,那个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他了。 后来,她努力的将他生下来,但因为眼眸紫色,不被人接受。 母亲一边帮人洗衣,缝补,一边教导他学识。 后来,母亲临终前,才将一切的实情告诉他,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其他都不一样。 南燕的国主传承,靠的是一双紫眸。 可他不想回去南燕,那是害死他母亲的地方,太肮脏,他怎么会回去? 母亲死后不久,有南燕的人来找他,他才知道,南燕的传承断了,其他的王子,生下来并不是紫眸,唯独他!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当初南燕的国主能让自己的妃子被人设计,并赶出皇宫,就别想他轻易的回去。 他趁着那些人不注意,逃走了。 只是,逃跑的路途中,被人抓了,要让他自卖自身,他不同意,正被打的遍体鳞伤之时,被姜璇给救了。 那五年,是他过的最为安稳的五年,是他人生里再也不会有的五年,是多少东西都换不回来的五年。 他以为会永远那样下去,可被南燕的人给打破了,他们知道自己在镇北将军身边。 于是让他去窃取情报,用未来可期来诱惑他。 他不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绑架了阿璇,以此来要挟他。 阿璇,比他的命还重要,他如何能容许? 只是最后他还是失去了阿璇,在救她的时候,她知道了真相。 获救后,她就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她最是心软,可绝情起来比谁都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是我错了。你走吧,将来你多保重。” 姜璇在发了脾气之后,就后悔了,她确实被自己的身份给弄懵了,可对着一个说要放下的人发脾气,自己又如何不是矫情呢? 她抿了抿唇,“对不起,是我没控制住。你……也多保重。” 说完,她匆匆的出了门,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一路上,她想了又想,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的失态? 慕容寒和林翊,相继的欺骗。 对于慕容寒,她冷心绝情,对于林翊,她是含含糊糊,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想到三日后,林翊还要上门。她额头抵在车厢壁上,撞了几下。 车厢壁弄出声响来,外头的车夫以为她要做什么,在外头问,“姑娘,您有何吩咐?” 她对面的碧云连忙说没事。 姜璇走后,慕容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久久不曾挪动脚步半分。 他的身后忽然出来一道身影,高大魁梧,看起来和他长的有一些相像,不过,他的眼眸不是紫色的。 “你既然还那么喜欢她,抢回来就是了,做什么和中原人一样磨磨唧唧的。这样可得不到心爱的女人的。” 慕容寒头也没回,走到刚刚姜璇的位置坐下,提起边上的筷子,慢慢的将姜璇未曾吃完的鱼肉,慢慢的吃干净。 只见那人坐在慕容寒的对面,盯着慕容寒的眼睛缓缓道, “别说叔叔没告诉你,你如果不想和东离的太上皇争,不弱就此放手,你这样一见她,就失态,早晚叫人看出马脚来,到时候,你还想她和那一次一样,身陷险地吗?” 来人是慕容寒的叔叔慕容会,当年就因为不是紫眸才落败与慕容寒的父亲,只做了一名王爷。 “啧啧,慕容家可真是少有的痴情人啊,残羹剩饭也能吃的香香的。” 慕容寒抬眼回视他,紫眸里一片冷冰冰,那种刻骨的冷意,冻的慕容会打了个寒噤,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正思忖间,就听慕容寒突然来了句,“你要找的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慕容会瞳孔一缩,暗地里他也派人在这边找,不过一无所获,既然慕容寒这样说,是他查到什么了吗? 并且,他应该是知道下落了,否则他不会这样说出来,慕容会不由心跳加快,忙问, “你查到了什么?” 慕容寒抿了口茶,那次在姜家的时候,姜璇说过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太上皇。 刚刚他曾试探过,可姜璇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是太上皇,那为什么姜璇对于她的提亲,不是高兴的模样。 如果不是太上皇,那她的心上人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将来阿璇会不快乐,他就觉得怒意从心底膨胀开,填满了每一丝骨头缝。 好一会,慕容会都不见慕容寒开头,然他的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眼底翻涌着阴鹫,好似顷刻之间就能喷涌而出将人吞噬。 他道,“到底查到什么了?我要找的还在吗?” 慕容寒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在的,只不过还要最后确认一番,只是,王叔,你确定要找到吗?” 慕容会叹了一声,“你我都清楚,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慕容寒没说话,片刻之后,他道,“我确认好了会告诉你。” “要不,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确认……”慕容会压抑着激动说道。 慕容寒没回答他,王叔虽然不是紫眸,可他野心勃勃,一直以来,致力于要将他的父亲赶下台。 他怎么会轻易将这个把柄送出去? 当年就是他让阿璇差点陷入险地,命都差点没有了,他对这位王叔可谓是恨之入骨。 从前,他没有成长起来,没办法报复,现在,他肯定要报复回来的。 但是明面上,王叔还是王叔,是他的长辈,是南燕的实权王爷,更何况这里是东离,他们还是要和睦的。 他道,“王叔,你实在是误会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还没有最终确认,万一不是,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你自己去,到时候不是更加的失望吗?反正已经找了这许久,你还怕什么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慕容会找了这么多年,就是有一点点的可能他也是高兴的。 无奈证据抓在慕容寒手上,他也强求不来。 “那我就等着侄儿给我的好消息了。”慕容会笑着道。 …… 那头,姜璇回到府里,二太太已经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去了。 姜崇在府里等她,见到她,“阿璇,你没事吧?” 姜璇看着他焦急的面孔,心里一酸,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林翊的事情给影响的,真的太矫情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啊,这就是她的家啊。 她为什么要躲避? 她也不管那些礼俗,投到姜崇的怀里,哽咽道,“父亲,女儿没事。” 姜崇拍拍她的肩膀,“父亲总是在的,太上皇的提亲,你要愿意,你就答应,你要不愿意,就拒绝。 总之,有什么事情,父亲扛着。” 姜璇吸了吸鼻子,从姜崇的怀里出来,用帕子擦擦眼睛,“父亲,我想去普济庵上上香可以吗?” 姜崇诧异,“要不去出云寺吧,近一些,也比普济庵要大,你如果散心,去出云寺更好。” 姜璇去普济庵也不是真的要打醮,上香,而是有其他的事情。 见姜璇固执的要去普济庵,姜崇也没坚持,只说让她带足了人手,快去快回。 第311章 阿芙蓉的来源以及阿璇的反抗 姜璇回了碧月阁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彩云去二太太那边,询问派去普济庵的人回来没有。 她的心里一片阴郁,自从知道自己是一抹异世幽魂后,好像是打开了一把枷锁,她陆陆续续恢复了一些记忆,多是和家人有关。 怪不得姜崇让她从边疆回来,她失去的记忆大多是到边疆以后的,也就是她在小姜璇身体里醒来之后的。 至于姜家,大家彼此都陌生,也不会有人提起边疆的事情。 如果,不是在崔家碰到青娘,大概她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失忆了。 她的记忆也不会这么快恢复。 “姑娘,二太太进宫去了,管事嬷嬷说,去普济庵的人回来回话,两个婆子都生病了,暂时不能回来。”彩云从二太太那边回来后,禀报到。 生病了?这么凑巧? 反正明日要去普济庵,到时候再去看看那两个婆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这一日,不管是对姜家的人,还是京城其他的人,都是难忘的一日。 姜璇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乏,就上床休息,闻着被褥间阳光的味道,她很快就进入黑甜的梦想。 一觉醒来,却发现眼皮犹如千斤重,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就对上碧云担心的眉眼, “姑娘夜里起了热,现在好多了。” 她吃力的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 外头天光大亮,原本还想去普济庵,现在是去不成了,无奈至极。 昨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大约是吹了寒风,所以才会发热。 这一病,来势汹汹,姜璇不但发烧,就是头也疼的很,一直昏睡着。 姜崇让人拿着帖子去宫里请太医,这边二太太和三太太也是围在姜璇的床边。 外间,姜崇在和姜嵩说话。 “阿璇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姜嵩突然问。 刚刚二太太说姜璇在梦呓,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眼,分明就是她想起了什么。 姜崇的脸色变了变,姜嵩担心的看着他。 姜崇握手成拳,“当初让她离开边疆,就是不想她想起那些事情,谁能知道……哎,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阿璇这病很古怪,就算要恢复,也是让她慢慢的恢复,一下子恢复过来,她哪里受得了。” “那些她忘记的事情,根本就是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他看了看在门边站着的碧蓝,阴沉如水,“昨日姑娘回府前,见过什么人?” 姜璇生病,碧云和碧蓝都羞愧的很,“将军,昨日姑娘回府时,碰到了南燕少主,后来姑娘和他去醉仙楼坐了坐,也只一会,就回来了。” “后来还问了普济庵那两个婆子的事情,没想到晚上就发热了……” “都是奴婢没看好姑娘,请将军责罚。” 慕容寒和普济庵,姜崇松开拳,“这次罚了你们,也没人服侍阿璇,等到她好了,再去领罚。” 慕容寒是让姜崇恨之入骨的人,如果这会在面前,大约要被他暴打一顿。 他仰了仰脸,半响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刚叹完,就有下人进来报,“太上皇来了。” 话音一落,门口就进来一个人,披着大氅,头发上,大氅上都落了雪,显然是冒雪而来,还很急,一进到屋子,就带进一股子凉意。 姜崇兄弟两连忙站起来,跪下行礼。 林翊挥挥手,“听说阿璇病了,我过来看看她,以后是一家人,你们不必多礼。” 他对两人略一颔首,“失陪。” 瞬间就由客场变成主场。 姜嵩,“……” 为什么明明是将军府,他反而觉得自己是客人一样。 姜崇同样愣了下,但马上回过神来,挡住林翊, “上皇,你们的婚事毕竟没过明路,阿璇也未曾与我亲口答应,所以,她如今是个黄花大闺女,恕臣无礼了……” 被拦了路,林翊并未生气,只是道,“我只是不放心她,来瞧瞧就走。” 说完,他看了眼常远,让他在前头带路。 直到他走了,姜嵩愕然,“他这消息也太快了。” 姜崇扯了扯嘴角。 林翊在常远的带领下,进了内室,二太太和三太太跪在地上,姜玲和姜苒两个姑娘早就得了消息,退了出去。 林翊挥挥手,让两位太太退下去,挥开帐幔,弯下腰细看,只见姜璇面色潮红,双眉微蹙,唇色泛白,额上敷着帕子,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他刚想抬手试下姜璇额头的温度,姜崇走了紧来,看见他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外头有人小声低唤,原来是太医来了。 林翊收回手,手转了个方向,改去掖姜璇的被子。 太医很快进来,经过昨日那一百八十抬嫁妆的声势,这会见到林翊在,他是一点也不惊诧,淡定的行礼,淡定的诊脉,开方。 姜璇感觉自己被火烧着一样,喉咙干涩,迷迷糊糊间,低喊了一句,“碧云……茶……” 然后,她就被人揽住,有茶盏凑到她的唇边,一道清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看你嗓子哑的……” 姜璇正要喝水,听到这声音,人清醒过来,眼睛完全睁开,眼前就出现了林翊的脸庞。 她愣愣地看着他。 林翊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肩膀,笑道,“不是要喝水吗?” 姜璇喉咙确实干涩的很。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把温水喝下去。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喝慢些,别呛着。” 待喝完了,他又拿了帕子过来,将她的脸擦了擦,还有手。 太上皇自然是没伺候过人的,起初生涩而小心,后来就越来越熟练。 “我不想进宫。”姜璇双颊被烧出红晕,眼眸也是湿漉漉的,只嘴唇干的要起皮。 说话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点点的委屈。 林翊执起她的手,伸手把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嗯,不进宫。”他本就没想两人婚后住在宫里。 “我也不想见你那些妃嫔们。”姜璇又轻声的说了一句。 林翊捏了捏她的手,又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子,似乎想借此安抚她,“什么人都没有,就只有我们俩。” “阿璇,过去,我不能抹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不会有任何人,只有咱们俩。” “当然,还有咱们的孩子……” 姜璇缓缓地反握住林翊的手,五指交叉,林翊微微一震,随后心头一喜。 小姑娘这是原谅他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她的手纤细白嫩,他的手骨节分明。握在一起,相得益彰,视线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雪白的脸上透出一些无措。 姜璇低声和他说,“我现在不想议亲,能不能等一段时间?” 林翊看了她一眼,“你怕吗?” 怕……怕什么? 姜璇混沌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林翊继续说,“你不用怕,聘礼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成亲,以后你就可以在我的名头下护着。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至于别的事情……你大可放心……” 姜璇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算她是从异世来的,也还是脸一红,急急忙忙的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翊笑了起来,见她精神好了些,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小姑娘对他一直都是很淡漠,在他面前也有些拘谨。 这会水润润的眼瞪向他,才恢复了之前的一些样子。 “那就好了,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他柔声的安抚姜璇。 “你好好的把病养好,接下来我先不过来,常远留下可好?” 姜璇摇头,“不要,你答应我暗卫也撤了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已经骗了我,你是个大骗子,可不能再言而无信。” 他今日来的这样快,定然是暗卫还在她身边。 林翊失笑,声音柔和,宠溺,“好,答应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将身子养好,行吗?” 这样的阿璇,让他啼笑皆非。 不过她这一病,他也吓到了,就想着她好起来,哪里管她那些要求呢? 姜璇见他应了,顿时高兴起来。只要他把暗卫给撤了,她当然什么都答应。 平时不容易得病的人一旦得了病,比时不时病一回的就严重多了。这一道理在姜璇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月,姜璇才慢慢的好起来。 期间崔大夫人,陈娇,以及姜家走的近的亲戚都来探望了一回。 见她烧的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的可怜样,据说这还是好一些的模样,不免唏嘘关切。 年就在姜璇的病中过去了。 林翊也果真没有再来姜家,但时不时的派人送东西过来,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 就连太后以及皇后都赏了东西下来。 三太太自然是时常过来的,这天又带着姜苒一起过来,笑着跟姜璇说, “……以前三婶不懂事,说话直了些,做事也毛糙了些……” 三太太说这些的时候,眼皮直跳,原先以为大伯是死定了,就没收敛过,现在想想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她也觉得老脸一红,臊的慌。 她扭了扭帕子,“璇姐儿,你也知道,你三婶就这样的脾气,心眼不坏。 但苒姐儿是好的,虽然和你有些小摩擦,但也都是以你马首是瞻。” 她拉过姜璇的手,“三婶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以后都是我的错。” “苒姐儿你可不能不管啊。” 姜璇原先不和她计较,现在自然也不会和她计较,而且,她这样低声下气的,更多的是为了姜苒。 姜苒虽然是庶女,可三太太确实是把她当亲女看待。 就冲这个,她虽然糊涂,她也不怪她。 不过,看众人的样子,似乎她和林翊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样。 她心里苦笑。 “三婶,我自然不怪你的。” 三太太神色松了下来。 她还想再说什么,碧云挑帘进来,“三太太,二太太那边找您,说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三太太听了,站了起来,朝姜璇道,“大约是说你亲事的事情,三婶去去就来,苒姐儿,你在这里陪你大姐。” 姜苒无奈的看着姜璇,笑了笑。 一直出了元宵,姜璇才彻底的好起来。 因为当时说了要去普济庵,等到天气晴好后,姜璇再次提出要去普济庵,姜崇安排了人手,护送她去了普济庵。 姜崇是不想她去普济庵的,毕竟那里关着许氏,一想到许氏,想到许家,姜崇就是一肚子的气。 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家如今和姜家,那就是你死我活的状态。 到了普济庵,姜璇才知道,那两个婆子确实是生病了,而且,还是被姜珠儿给捅伤的。 自从上次在宫里出丑,腿也断了,又被许老夫人扔回普济庵后。 姜珠儿仿佛疯了一般。 她的脾气开始时好时坏,开始的时候,许氏还能压制的住,到了后头,就是许氏都压制不住了。 两个婆子是姜崇派去看着母女俩的,对母女俩的态度自然不是太好。 那天姜珠儿指使两个婆子做事,被两人冷嘲热讽的说了两句,她竟顺手拿起剪子把两个婆子给伤了。 两个婆子也就算了,就连许氏,姜珠儿也仿佛不认识一般,差点给捅伤。 幸好二太太派了人去普济庵,这才请了大夫给两个婆子诊治。 姜珠儿清醒过后,对自己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 反而说是两个婆子污蔑她。 其中一个婆子的伤要轻些,养了段时间,已经能下地了。 见到姜璇,她两手微颤,一头磕在姜璇脚前的石砖上,“姑娘……老奴……” “老奴该死,甘愿领罪。” 姜璇看着她,“现在不是问你罪的时候,是问你那天发生什么事情。” “你不能说么?” 婆子垂着头,浑身颤抖。 姜璇示意碧云去边上看看,确定没人后,她才道,“我相信父亲当初派你们俩过来,是有原因的。 靠不住与有背叛潜质的人他不会用。 府里其他的人不说,他身边的人,还有我和大哥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你开始还有消息送回去,到了后来,渐渐的没了。 如果父亲相信的人当真出现了背叛的情况。 我相信这一定是有了不可抗拒的原因在作祟。 你虽然不是死士,可是你有家人孩子在府里。 能让你们这样连孩子都豁出去了,那么,必然是有大问题。” “嬷嬷,你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 那婆子脸色刷白,再次跪倒在姜璇的面前, “老奴该死……但老奴和周姐姐绝非有意的……” 姜璇眸色沉沉地看着婆子,“认错与后悔的话都不用说了,你只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就够了。” 婆子跪在地上,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的说起来了。 根据婆子说的,许氏自从到了庵里后,每日无事可做,真的让她诵读经书也做不到。 本来来庵堂就是让她静心的,但好似恰恰相反,她的情绪越发暴躁,虽然成了哑巴,不能说话,但也不妨碍她摔摔打打的,有时候又呕吐腹泻,情绪崩溃。 开始姜珠儿还会开导她,到了后来,姜珠儿也离的远远地。 两个婆子轮班的跟着许氏,开始确实没有什么状况。 后来,许氏在庵里散步的时候,碰到一个从前的闺中好友,那以后,她就时常能碰到认识的人。 但因为两个婆子是她去哪里,都跟着,很少让她和那些认识的人单独在一起。 这让许氏很生气,不让她和那些人独处,那些人就时常写信给许氏。 这些婆子开始都禀报给了姜崇。 通信没多久,许氏竟然专心礼佛了,说要为自己从前做的事情悔过。 她把自己的房间布置起来,窗户紧闭,不肯打开,里头放着一尊天尊像,一张供桌,几样贡品,香烛,法器和一个蒲团,一张小榻。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乱发脾气,摔打东西,念经文的时候也不许人跟着。 不过,两个婆子也不是傻的,屋子里都查看过,除了窗户,没有别的出口。 许氏的衣服是她们洗的,也是她们服侍穿的,许氏想要做手脚,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不肯让他们进去,她们也就没进去,守在门外。 自从许氏说要专心悔过,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屋子里。 两个婆子轮班守着,有时候会听到许氏在里头手舞足蹈的声音,两人想进去看,但门是从里头栓起来的。 等到许氏从里头出来,她却是很正常的样子。 有一次,许氏准备要念经文,竟然让两个人进去,意思就是她们两在外头守着,肯定很想她在里头做什么。 婆子也想把许氏的事情都告诉姜崇,于是两人一起陪着许氏进屋子了。 许氏仿佛是真的很虔诚,恭敬的跪在蒲团上,恭敬的点香,然后念念有词。 那香,确实很香,让两个婆子被熏的很不适,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 从那之后,许氏连着几天念经的时候,都让两人一起进去点香,中间有一次姜珠儿过来,也要帮忙,许氏还不同意,将她赶了出去。 一直到某一天,许氏没让两人去里头守着,两人才发现,竟然十分地想要闻一闻那香…… 那婆子眼泪鼻涕一起流,朝姜璇磕头,“姑娘,许氏说如果奴婢俩将事情说出去,她就再也不让我们闻那香……” “奴婢俩也不知道为何会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如果想闻的时候,闻不到那香,简直生不如死……” 姜璇从异世而来,自然是知道那香是什么,就是阿芙蓉膏啊,就是毒啊。 没想到,许氏竟然是这样控制着两个婆子。 那婆子声音虚无,“许氏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这样控制住了我们两,没想到,把珠儿姑娘也给连累了。” “那次珠儿姑娘被赶走后,心里不忿,竟然偷偷的潜入到许氏的房间,躲在边上,偷偷的吸了那香……” 婆子哈哈笑了起来,“大概,这就是恶人有恶报。她最看重珠儿姑娘,想保护珠儿姑娘,偏生珠儿姑娘作死。” 姜璇的眸子变换不定,许氏这也是害人终害己, 只是,这幕后之人,竟然会以佛道之名,行魔鬼之事。 当朝信佛道者众多,尤其是内宅妇人,设佛堂,供香火,实在是太平常了。 大约幕后之人就是看中这点,这样的方式既可广泛传播,又可以隐匿真正的来源。 高门大户的后宅妇人大朵信佛敬道,固然有密信的缘故,也有对外树立自己慈善之人的意图。 在家里设立小佛堂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人在佛堂静修上香也是理所当然的,敬畏鬼神的古人,怎么会想到有人竟然胆敢在供奉佛道的香火上做手脚呢? 就是姜璇。从前没想起来还罢,现在既然想起了那些记忆,她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把这样的事情做出花来了。 既然许氏是碰到那些官眷后才会专心礼佛的,那么,东西应该是从那些人手里拿来的。 只是,从前她也算普济庵的老香客了,她坚信普济庵绝对是有问题的,那斋饭就是例子。 那为何,许氏到了普济庵后,还会情绪暴躁?她的嫁妆还有很多,不可能没钱。 既然给钱就有的东西,普济庵为何不给?反而要让她从其他官眷的手中拿到? 姜璇思忖了一会,问那婆子,“你起来吧,你的伤如今怎么样?能下山吗?” 婆子吓的不敢起来,“姑娘,老奴知道错了,只望姑娘不要撵老奴走,以后老奴一定好好的当差。” 姜璇摇摇头,“你别慌,我不是要撵你走,我是让你去城里,和一个人,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说完,她召了姜崇派来护送他的人道,“这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让你带着这位嬷嬷去找父亲,让他带你们去见太上皇。” 姜崇派来的是他的随身护卫,姜虎,“姑娘,将军让属下保护你,属下不能离开。” “这件事情很重大,关系到东离的很多高门大户,具体的我现在不能说,我在这里不离开,等你来接我就是了。” 姜虎见姜璇面色凝重,知道可能有大事,于是,他道,“那请姑娘一定在这里等属下,属下会留几个护卫给您。属下快去快回。” 姜璇点点头。 等那婆子走了,姜璇去了姜珠儿住的屋子,里头有嘤嘤哭泣声,碧云推开门,就见姜珠儿正在床头哭,许氏半抱着她。 门被推开,两人都回过头,见是姜璇,纷纷憎恨的看着她。 尤其是姜珠儿,都是因为姜璇,她的腿才会断,以后成为一个瘸子。 许氏紧紧的抱着姜璇。龇牙咧嘴的,可惜口不能言。 “姜璇,你这个贱人,你过来看笑话是不是?”姜珠儿所在许氏的怀里,愤恨的指责。 姜璇淡淡摇头,“你的笑话还用我看?如今大概满京城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了。” “啧啧,为了害我,竟然把自己亲表姐的容貌都给毁了。” “哦,还有,被自己的亲娘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姜珠儿到如今也不知道她这样情绪无常,是因为吸食了阿芙蓉膏的缘故。 倒是许氏,蓦然抬头,眼神锐利的射向姜璇。 姜璇无所谓的笑笑,母女俩如今也只能虚张声势,这样阴狠的看着自己。 “哦,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样大的佛,你这样的心狠手辣,我真不敢跟你一个姓,小的话还能扳过来,现在这样大了,教导都教导不了。 还不知道以后会做些什么吵架灭族的事情呢。 我和父亲说好了,将你的名字从姜家的族谱里除名,这样,你爱跟谁姓就跟谁姓了。 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打着为父亲好的名头,去做勾引陛下的事情了。” 姜珠儿大惊失色,吓的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不停的抖着,“不……你们不能……不能将我逐出去。” 她看着姜璇,“姐姐,姐姐……从前都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做了那些事情。” “我娘做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啊。你不能算在我头上,是她害死你娘,不是我啊。” “还有弟弟,弟弟会不会被逐出去……” 姜璇笑眯眯的看着姜珠儿,想起她小时候的嚣张跋扈,“不,珠儿姑娘,我们不是姐妹……” 她的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至于琚儿,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去了外面,从来不用姜姓。” 意思就是让姜珠儿也识相一点。 许氏放开姜珠儿,冷冷的看着姜璇,从边上拿出一张纸,在上头歇着, “珠儿,不用求他们。咱们不沾他们的光,不用姓他们的姓。” 写完一张纸,又继续写,“姜大姑娘,你奚落完了,可以滚了。” 姜珠儿看着纸上的话,满眼泪痕,不姓姜家的姓,要姓什么? 姜璇耸耸肩,出了屋子,外头天还是很冷,半山腰上,风声呼啸。 她缓缓对碧云说, “我们该走了。” 碧云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喃喃道,“姑娘……真的要走吗?我们去哪里呢?” 姜璇笑了笑,“先去大哥那里吧。” 年前从宫里离开那天,她就准备好要走了。 她让林翊把常远还有暗卫撤了,就是这个原因。 至于后来生病,那更是一个测试林翊有没有把暗卫撤了的机会。 果然。他并没有真的让暗卫撤走,不过,经过那日后,她确定她身边没有暗卫了。 刚刚,她让姜虎把那婆子带回城去,一是这事情确实很紧急,二是为了支开姜虎。 只要他走了,其他的护卫根本就拦不住她。 不管将来她要不要嫁给林翊,但至少现在,她不愿意! 第312章 太上皇追来了。 跟着姜璇来普济庵的,除了碧云,碧蓝两个外,还有彩云几个姜家的家生子。 彩云这段时间隐隐知道姜璇有什么动作,没想到竟然是离开。 她眨巴着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姜璇,“姑娘,你要去哪里?” 姜璇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说,“一直都没跟你说,就是怕你这样,你放心,我不过是出去走走,等我想通了,就会回来的。” 彩云将泪水逼了回去,紧紧抓着姜璇的手,哽咽地说,“姑娘,从前我做了错事,姑娘不但没有将我赶走,还让人帮我娘治病。 姑娘,彩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只知,姑娘对我好。 无论您去哪儿,彩云都要跟着。” 彩云越说越激动,整个脸都胀红了。 姜璇内心一片动容,过了好一阵,才道,“我也不是一去不回,你在院子里帮我好好的看院子,还有,把这信带给父亲。 你别怕,父亲不会责罚你的,至于其他人,更不会。” 父亲一切都以她的意愿为前提,定然不会责罚跟她来普济庵的这些下人。 至于林翊那里,他并不是烂杀之人,何况她留了信件,相信他会酌情考虑的。 再加上那个婆子回城禀报的那些事情,够他忙一阵子了。 彩云愣了一下,急急道,“奴婢不是怕被责罚,奴婢是朕的想跟着姑娘,侍候姑娘。姑娘在哪,奴婢就去哪。” 姜璇拍拍她的手,人心就是如此,真心也是可以换回真心的。 “彩云,姑娘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想走走,你在家里,帮我照看好院子,还有我还有别的事情让你帮忙,这件事情,碧云和碧蓝都做不了的。” 彩云是府里的家生子,认识的人多,姜家还有许家埋下的钉子,这段时间都没能挖出来。 所以,她需要彩云帮忙,按照她准备的东西,一一排查。 彩云抹抹眼睛点点头,“那我听姑娘的吩咐留在家里,只盼姑娘早去早回。” 姜璇无言地拍拍她的肩。 …… 许氏那边,姜璇离开后,姜珠儿差点崩溃了。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无论她头颅昂的多高,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如同活在地狱里一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外面的繁花似锦,都不是她的。 她就和一个多余的人一样,在这个庵堂里发霉。 老天爷怎么这样对她? 为什么不是天塌地陷,所有人都死去,只有她一个人留下呢? 外头的天空明朗靓丽,只是在她眼里,却如同灰蒙蒙的地狱。 她身在地狱,只能仰望天堂。 所有的美好都不是她的。 那天她之所以会豁出去想要勾引皇帝,就是因为外祖父把她接到许家后,听到下面的婆子偷偷的说当今陛下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又说他之所以不喜欢云纱公主,就是因为云纱公主虽然美丽,但和皇后娘娘的性格截然不同。 她偷偷的在暗处听那两个婆子说皇后娘娘如何如何,觉得姜璇的性格倒是和皇后娘娘的差不多。 她觉得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可是这一次,老天爷好像也没有听见她的心声。 她不仅没让陛下另眼相看,甚至还把好好的腿给弄伤了。 刚刚姜璇还说要把她从姜家逐出去,她已经这样了,如果再没有姜家的名头护着,以后会怎么样都不知道。 她绝对不要从姜家出去。 她埋在许氏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 “娘,珠儿不想离开姜家,不姓姜,我还能姓什么呢?我不能做野种。” 姜珠儿满脸斑斑泪痕,抓着许氏的手,指甲都要抠到肉里去了。 许氏抱着她,不住地摩挲着她的头颈,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拿过边上的纸,写着, “你听娘说,你的爹,是个了不起的人,你有自己高贵的姓氏,姜算什么? 要不是有姜崇。姜家,在娘心里连狗屎都不如。” “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姜珠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纸的字,她怎么一点也看不懂? 她知道她的出生见不得光,可母亲这样嫌弃姜家,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她还是很喜欢姜崇这个父亲的,哪怕他不理她。 小时候她会欺负姜璇,就是因为父亲在的时候,眼里只能看到姜瑜和姜璇,将姜璇抱在手里,甚至有一次她还看到姜崇把姜璇驾在肩膀上,驼着她摘树上的果子。 她羡慕极了。 许氏摸了摸她的脸,又在纸上写了几句, “你爹是贵族,你血统高贵,听娘的,你别问了,好好的养伤,娘想法子送你出去……” 姜珠儿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心性简单,皱起眉头,“娘,连外祖父家都不管咱们了,谁还会管?” 听到姜珠儿说许家,许氏也是皱起眉头。 她的父亲,说是喜欢她,可是该抛弃的时候还是把她抛弃了,那次珠儿能被接到许家去,也是她要求的。 可到底事情还是被珠儿给搞砸了。 要不是许家,她和珠儿也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更不会被那鬼东西控制着。 想到那东西,许氏心里涌上一股戾气,整个人都要发狂了。 原来只是她,现在连珠儿都离不得那东西。 她轻抚着姜珠儿的小脸,从边上拿出一个小缸,又拿了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把刚刚写的那些字放到蜡烛上点燃,放到小缸里,看着它们燃烧殆尽。 许氏安抚好情绪崩溃的姜珠儿,让她睡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屋外的廊下站着。 廊下挂着一个空鸟笼,这个鸟笼跟了她好久了。 里头并没有养鸟,从前是挂在许氏的院子里,有人曾好奇的问过她,为什么挂一个鸟笼。 许氏满脸娇羞的回答说是姜崇送的。 实际上,姜崇对这个鸟笼一无所知。 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许氏,如何会送东西给他? 虽然只是个空笼子,但许氏倒是经常在鸟笼里添鸟食和清水,有时候会有野鸟飞来停留片刻,吃吃食,喝点水。 除了野鸟,平时也会有一只漂亮的白鸽飞来。 许氏将笼子里的清水和鸟食添满,静静的立在一边。 过了许久,中间来了一只小麻雀,在笼子边上扑棱了许久,才吃了几口食物,只是许氏动了动脚,那小麻雀受了惊吓,扑棱棱的飞走了。 再过了一会,那只经常来的白鸽飞了过来,落在鸟笼的架子上。 许氏慢慢的抬手轻抚着它洁白的羽毛,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卷起绑在它的脚上。 用了食后,那白鸽又飞走了。 许氏看着它飞远,才慢慢的回到自己的屋子,用炉子烧了一壶水,静静的坐在桌边等候着。 一直到夜幕降临,外面寂静无声,偶尔有远处普济庵大殿的尼姑做法事的声音传来。 屋子里的空气很沉闷,兼之屋子里的人是人心惶惶,就难免显得有些凄凉和孤寂。 天空又下起雪来,已经过了年,算是春雪。 如果按照百姓的说法,春雪下了,那今年是绝对不会干旱的,所以这雪,对于百姓来说,是喜闻乐见的。 就在这大雪纷纷扬扬之时,一个老者匆匆的在普济庵隐秘的小道上蹒跚而行。 人,是跟着普济庵的观主进来的。 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目的地,就是许氏的院子门口。 廊下的灯光打在老者的脸上,露出许老伯爷的脸。 看着东屋的窗棂上映照出来的灯光,他背着手往里而去。 许老伯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姜老太爷和他是一辈子的朋友,临了却被他捏着把柄,最后反目成仇。 他们俩的遭遇其实是差不多的。 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子女,而姜老太爷驾驭不了他的儿子。 所不同的是,他的儿女都是愚蠢透顶,将老太爷的儿子则是野马,不按常理出牌。 只不过,最后的结局仍是殊途同归。 他推开屋子的门,里头许氏听到声音,回过头站起身来,见到许老伯爷的身影,许氏惊讶万分,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她上下打量着许老伯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没想到父亲会过来,以为最多也就是哪个兄弟来一趟,或者是侄儿许彬过来。 她都已经想好,谁来该用什么方式说话了,只千算万算,没算到父亲会过来。 许氏咬着牙,虽然本能上感觉不好,但面前的人是父亲,最疼爱她的父亲。 “父亲,我要离开这里。”许氏在纸上写着。 许老伯爷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儿,身上的衣服是粗布衣裳,头发随便的用一根银簪子挽着,哪里还有伯府姑娘,将军府夫人的贵气? 他不禁闷叹一口气,这个女儿他是真的放在心坎上疼的。 无奈,看起来精明,实则是个蠢货。 当年死活要嫁给姜崇,为了嫁给他,不惜上了野男人的床,珠胎暗结,设计姜崇。 想到这些,他不觉再叹一声,“你忘了当初能来这里,就是和姜家说好,一辈子青灯古佛的。” “当初就说了让你好好对待姜崇的孩子,你既然都能对姜瑜好,可为什么不能对姜璇好?” “一个姑娘,不过一份嫁妆就打发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许氏泪眼婆娑,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愤恨的纸上写着,“父亲不是伯爷吗?不是尚书吗?为何还不能收拾那个死丫头,让我在这里受罪,您忍心吗?” “今日姜璇那个小贱人过来说姜家要把珠儿逐出去,那怎么行?” 许老伯爷胡须高高翘起,“父亲不能一辈子帮你收拾烂摊子,千错万错,你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两个孩子。” “姜崇头顶绿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还想如何?他只是把姜姓拿回来,没将事情捅出去已经是为了面子忍下了。” “要我说,你当初就不应该生下那两个孩子。” 许氏目光一黯,咬咬唇,“说来说去,都是女儿的错。” “我能生下来,难道没有你的功劳吗?你想要和姜家的关系更近点。” 许氏的字写的很凌乱,一股郁气萦绕在上头。 若不是自己的女儿,许老伯爷当真是想两巴掌打醒许氏,然后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这么多年,你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我哪次不是帮你善后,帮你杀人,帮你善后,帮你逼迫姜崇娶你,什么都帮你做了,难道还不够吗? 到老了,还要受你的埋汰吗?” 许氏没想到父亲说翻脸就翻脸, “你帮了我?难道你不该帮我吗?你是我的父亲,父亲照应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许氏能够说话,这会她的声音定然是尖利无比的。 可惜,她只能把愤恨发泄在纸上,甚至纸都被她给弄破了。 “你住嘴吧。”许老伯爷恼羞成怒。 许氏抬眼看着许老伯爷,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你将珠儿接出去,就是让她断了腿回来。 你明知道我离不开阿芙蓉膏,可你还是狠心的不给我。 我为什么会离不开,不都是你们害的吗? 无论我要做什么,都是你们欠我的!” 许老伯爷撩起眼皮,阴森的看向许氏,“你都知道什么?” 许氏平气凝神的看着许老伯爷,慢慢的写着,字迹工整,“阿芙蓉膏是怎么来的,我都知道!” “还有你背后的人,我也知道!” “珠儿为什么会断腿?为什么会昏头去勾引皇上,难道不是你派那些下人在暗中嚼舌,却故意让珠儿听到吗?” 许老伯爷这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女儿,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从前的一片父爱都是笑话。 那两个碎嘴的婆子确实是他授意的,没想到珠儿和云纱公主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爱逾性命的女儿,竟然这样的污蔑自己。 所以,别人家事歹竹出好笋,自己这里就是根子上都烂掉了。 这么一想,许老伯爷甚至是笑出声来了。 他抬起手,狠狠的,狠狠的,狠狠的,用尽力气,扇了许氏一个大耳光。 许氏毕竟是女流,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就是到了庵堂里,那也是什么都没做。 这一耳光,足足把她扇废了出去,怕在地上时,又疼有惊,头也晕了,口鼻出血,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怔怔的看着许老伯爷,忘记害怕。 “这就是我的好女儿,竟然敢来威胁我?你染上阿芙蓉膏怪谁? 你生了野种又怪谁? 如果不把你送到这里来,你的命早就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 否则,还轮到你来威胁我?” 许氏牙齿都被打松了,还咬到舌头,说不出话来,她爬到桌边,颤抖着手,写了一句话。 许老伯爷看了,揪着她的衣领,“你说的是真的?” 许氏眼里都是怨恨,这一巴掌,把她对父亲的最后一点感情也打没了。 她点点头,眼神定定的看着许老伯爷。 许老伯爷颓然的松开手,许氏摔在地上,依然倔强的看着老伯爷。 “怪不得你不肯说两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查也查不到,原来如此……” “你想让我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去?” 许氏点点头,送过去,珠儿还能有条活路,未来还可以繁花似锦。 留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 …… 姜璇把留给姜崇的信,以及给林翊的信给了彩云,然后带着碧云还有碧蓝,回到了歇脚的院子。 姜虎留下的护卫守在院门口。 主仆三人,在室内悄悄的撬开窗户,后头是一个小小的园子,再过去就是围墙。 碧云的功夫最好,她先上了墙头,之后才帮着姜璇和碧蓝两人翻了出去。 出了墙,后头是一条小路,三人下了闪,一直到山脚下,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马车是碧云在车马行租的,算好时间,让车马行的人停在这里。 这一片都是农田,这会放眼过去,一望无际的空旷。 没有人家,姜璇心头安定下来。 碧云坐车夫赶车,姜璇和碧蓝上了马车。 天上飘着小雪,路上泥泞,跌跌撞撞的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才终于上了平坦的官道。 天色越发的阴沉,风越来越大,血越飘越大,黑峻峻的天仿佛压在头顶,触手可及。 碧蓝撩起帘子,忧心的问姜璇,“姑娘,这会还能赶路,就怕雪越下越大。” 真是诸事不顺,姜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上马车之前,主仆三人就换了装束,一身棉袍,头发在头顶用冠束起来。 风声呼啸,马车朝前走。 这样的日子,官道上的行人也不少。 姜璇靠在车厢壁上,不知道林翊收到她的信会不会生气,就算他生气,她也不会回去的,就当是一报还一报。 外头有马飞奔而来,隐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忽然一道古怪而又低沉,阴森冰凉的声音飘入姜璇的耳朵里,这声音姜璇熟悉极了。 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声音她没办法忘记,虽然听起来是标准的中原话,可那嗓子如同受过伤一般。 姜璇身子一震,她记忆大部分都恢复了,自然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她真实的经历。 她手心都捏出汗来,慢慢的坐直,撩起车帘一角,那马刚好从她们的马车飞奔而过。 马上的那道身影,让姜璇不禁将帘子甩了下来。 一样的声音,一样魁岸高大的身形,这分明就是当初那个将她掳到南燕的人。 外头人经过姜璇他们的马车,见到赶车的碧云,虽然着的男装,但到底是女子,看起来很孱弱。 过去后,后面的侍卫调笑道,“这东离的男子怎么个个都是这样弱不禁风的,看起来和个弱鸡一样。” “少主还让我们不要出去惹事……” 那高大的男人微愠,“这里是东离,你们注意自己的言辞,可别误了少主的大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只不过姜璇三人都是学武的,耳力比常人要好一些罢了。 姜璇说不出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让碧云调转马头,跟上刚刚过去的那队人马。 碧云闻言,掉了马头,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骑马的速度,幸好那些人也不是特别的快,姜璇的马车远远的跟在那些人的身后。 他们的衣服,姜璇是认得的,是南燕的衣服,如今南燕唯一留在京城的人马,就是慕容寒那一队还未离开的使臣队伍。 原本,去年来京朝贺的其他国家的使臣早就离开,唯独南燕的没有离去。 她隐约听姜崇说过是因为南燕的一位使臣病了,这位使臣的身份还很高,好像是一位王爷,也就是慕容寒的叔叔。 如果真的是慕容寒的叔叔病了,那么,刚刚那一队人又是什么人? 那个魁岸高大的骑马男子,分明就是慕容寒的叔叔慕容会啊。 姜璇没想到她竟然在官道上碰到了慕容会,那个当初差点杀了她的男子。 那队人马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的地方,转了个弯,然后就失去了踪迹。 那不过是条小道,姜璇不敢贸然的进去,她不确定是不是慕容会他们发现自己跟在后头,所以故意拐进去的。 又或者他们没发现,本就是要走那条小道的。 不管如何,她们三人都赢不了慕容会一行。 “姑娘,我们走不走?”碧云在外头问道。 姜璇抚了抚额头,现在她真是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想要离开,但又想弄清楚慕容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不离开,她又意难平。 她叹了叹气,决定还是先离开,到了下一个驿站,写封信给林翊,反正,她有那方小印,相信传封信应该不成问题的。 只是,还没等她们离开,风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仿佛是雷鸣,又仿佛是万马奔腾之声。 她挑起帘子,探头向外张望,只见黑压压的十来骑排列整齐气势汹汹地本来,快如流星。 虽然隔的远,天光也暗淡,看不清楚来人的相貌衣饰,但是看那整齐的队列,应该是训练有素,非比寻常的。 京城这样的队伍并不多,她缩了缩头,难道是父亲发现了她的离开,追了过来? 她本来想着父亲要发现自己的离开怎么也得到傍晚,到时候天寒地冻的,又晚了。 他再派人来追自己一时也追不上了。 到时候自己上了船,就更不好追了。 她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她本想缩在马车里,但想着也无济于事,能做就要能当。 她又撩起帘子,那十来骑已经到了跟前,将马车团团围住,当先一人不是姜崇,也不是姜虎那几个姜崇贴身侍卫,而是林翊身边的常远。 只见常远骑在马上,到马车边,面无表情的说, “姑娘,太上皇说了,今日天气不好,让您赶紧回府,若是想出去玩,等春暖花开,他会带你去的。” 不待姜璇回话,常远又道,“小的送姑娘回城。” 第313章,任性 姜璇还在发懵,究竟林翊时怎么发现自己要跑的? 她虽然是早就有走的意图,但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就连碧云和碧蓝也是昨天晚上知道的。 碧云和碧蓝是大哥给自己的丫鬟。 如果要背叛,也该是大哥先收到消息呀。 她蹙了蹙眉,难道说林翊并没有把放在她身边的暗卫给撤了? 这个大骗子,姜璇心头愤愤的暗骂。 坐在她对面的碧蓝紧张的说道,“姑娘,怎么办?”她看了看外面的那十几骑,发誓说,“姑娘,奴婢和碧云都没有背叛你!” 车外,常远还在说让姜璇回城的话,姜璇安抚的看了看碧蓝,“我相信你们。” 她探头出去,看着常远,淡笑,“多谢您,只是我不会回去,所有的事情我都写在信里,太上皇他看过后自然就明白了。” 常远拱拱手,恭敬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和上皇说吧。” 顿了顿,他又道,“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如果不为难你,那就是为难我自己。”姜璇别有深意的说。 常远拱拱手,带着点求饶,“姑娘,上皇也过来了。就算姑娘不回去,也请等一等,可好?” 原来不只常远追来了,就连林翊,也来了。 她握着的手,拳头越发紧。 “太上皇是如何发现我走了的?”姜璇声音虚无地问道。 常远恭敬的回道,“太上皇的英明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揣测的,不如姑娘亲自问上皇。” 又是这样熟悉的回答,虽然刚刚常远追过来是面无表情的,但他的态度一直都没变过,恭敬而不谄媚。 林翊来的很快,在姜璇还在试图说服常远放行的时候。 远处,传来车轱辘的辚辚声,然后是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声音整齐响亮,姜璇透过人群向后望去,就见一列黑压压的队伍逶迤而来。 这样的阵仗,姜璇是第一次见,这是太上皇出巡的仪仗。 知道林翊的身份,见过他穿着明黄常服的样子,也见过他抽刀杀人的狠厉,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摆出这样的仪仗。 确实是气势非凡。 从认识开始,他就是轻车简行,为何今日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列出仪仗来? 她微微抿唇,心中念头转了转,就明白了他这是为了接她。 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能有林翊的庇护,已经是一件极难得的事情。 那次太后召她进宫,他跟着一道去了,似乎就是表明,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不用担忧。 但并非如此啊,她跟林翊之间,还是有很深的鸿沟。 她没有让人庇护的打算,也不想被人庇护。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啊。 林翊的仪仗停留在几丈以外,中间的马车却没有停下来,一直到快接近姜璇马车的时候才停下。 常远上前,停在马车边,下了马,低低说了几句话,片刻之后,他到了车头,将车帘打了起来,然后就见林翊一声常服,从马车上下来。 外头天气依然阴沉,整个天地灰蒙蒙的,风停了,四周静悄悄的,林翊一行,虽然人多,却并不喧哗。 偶尔响起马匹的响鼻声。 这样的静谧,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常远要帮他披上大氅,被他拒绝了,然后就见他大步的朝姜璇的马车而去,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下去。”他看了眼碧蓝,淡声道。 碧蓝跪着,鼓起勇气,看向姜璇,见她微微点头后,才起身去了车辕上和碧云坐在一处。 “吓死我了,太上皇看起来淡淡的,但是好吓人。”她悄悄的和碧云咬耳朵。 碧云担忧的看了眼车厢,也不知道姑娘会不会被责罚。 车厢内,姜璇的心情有点忐忑,五味杂陈。 林翊坐在主位上,看着右手边的姜璇,长臂一伸,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她垂着眼眸不看自己,又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问她, “这天寒地冻的,你准备去哪里呢?” 他的动作轻柔,话语平静,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冷肃。 姜璇抿抿唇,抬头,看向他,“很多地方,先去金陵见哥哥,然后漠北,南疆……” 林翊挑挑眉,“以后我会带你去的。” 姜璇摇摇头,“我自己能去,为什么要你带?” 好像一个小鞭炮一样,她的话里带着火气。 林翊却笑笑,柔和地道,“阿璇,当初骗了你,确实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但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姜璇顿了顿,道,“我从来没有质疑你的真心,只是你一面口口声声的说在乎我,却又大张旗鼓的将聘礼送到我家来,还有,外头那逶迤的仪仗…… 你在用这种方式逼迫我……” “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把你放在我的羽翼下,让你开开心心的。 我那样的大张旗鼓,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在乎你,是我看上你,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小觑你。” 姜璇抿着唇,心头一暖,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她心头的那股气,到底还是意难平。 大约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吧。 他虽然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内里仍然是极度强硬的。 他的强硬,确实不会有人拒绝,可她却不愿意就此妥协。 “逼迫就是逼迫,哪怕有再好的理由,也还是逼迫,可我这人,生来就不喜欢逼迫。” 她紧咬着唇,道,“我谢谢你愿意将我放在羽翼下护着,今日,我可以跟着你回去,可我不会开心,这不是违背了你的初衷吗? 你知道我的性格,看起来软,其实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浑话。” 林翊别过头,看着窗子,不吱声,但是下颌骨绷得紧紧的。 姜璇心里有点酸酸的,她这样确实是任性了,她也不想任性,可心里那股子气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了出去,不管不顾的。 她忽然想起,从前听人说起过的一句话。 女人也就婚前能作一作,一旦结婚,作天作地不但没人理,反而要被人指责。 这一刻,林翊的心有点凉,自己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接她,她还不肯顺着自己。 好半响,他转过头来,眼神冷淡, “原来是我太自负了。”他有些自嘲,随即又低声道, “姜璇,你这样的任性,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纵容你吗?” 鼻子一酸,姜璇差点落下泪来,也差点投降,说跟他回去。 只是,她吸吸鼻子,还是坚定地摇摇头,“林翊,我就是这样任性的人啊。” “你现在才知道吗?” 林翊看着她一双琉璃般纯净,不带一丝恐惧的眼眸,忽然想起初见的那一日,她身上湿淋淋的被他摁住喉咙的样子。 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带着薄茧的手,掐住她的脸庞,问她,“你这颗心究竟是拿什么做的?” “对那些丫鬟你都体恤的很,为什么就对我这样铁石心肠。” 在林翊看来,姜璇这就是铁石心肠啊。 就因为他隐瞒了身份,她就把自己定罪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早知就应该早早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他也知道,如果早早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大约她也逃的远远的了吧。 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相遇?更不要说她对自己的依赖了。 他的手劲有点大,是真的生气了,只不过在隐忍着。 姜璇没有动,从知道他的身份起,到后来进宫,再到慕容寒,她记起自己的来历,这段时间的种种,委屈,害怕,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突然就顶不住了。 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哭的,这是非常软弱的行为,林翊其实也没有错,可眼泪不是她能忍的, “林翊,我就是不想跟你回去,我不想面对你的那些嫔妃,也不想跟她们斗来斗去。 我不想以后因为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变得面目全非。 你就是爱强迫我,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 整天只能呆在后院。打理家务,生儿育女,哪里也不能去。 你这个霸道鬼。” 林翊一怔,掐着她下颚的手顿时松了几分。 小姑娘的话已经是非常不客气了,普天之下谁敢骂他一句?谁敢说他霸道? 但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在意,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按着, “我不是说了没有妃嫔,只有咱们俩吗?什么斗来斗去?没有人敢和你斗。” 他知道她逃走的消息那一刻,他很生气,甚至愤怒而绝望。 他甚至要质问小姑娘,当初说喜欢他的话都是假的吗? 那和他隐瞒身份有什么区别? 这样天寒地冻的,她准备逃到哪里去? 一个姑娘带着两个丫鬟,哪怕有武艺在身,她知道这天下人心不可测吗? 当时,他就想着追上她,将她掳回京城,禁锢在身边,让她再也没办法逃脱。 她的姓之前只能冠他的信,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担心那些事情。 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你要怎么才相信?朕给你写份保证书?盖上玉玺好不好?” 他心里想着,他原来有做昏君的潜质。 烽火戏诸侯算什么? 就是她要,命给她都可以啊。 饶是他声音温和,不断的安抚着怀里的小姑娘,可小姑娘哭的停不下来, “你的保证书我一点也不稀罕,也不要你写什么保证书,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林翊拍着怀里人的背,笑了起来,“要是做不到,我就是那猪成不成?” “不要。”她顶了回去。 他是猪,那她是什么? 林翊轻声低笑,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难哄哦。 他原本被阴霾遮住的心,这会像是被柔软的春风环绕着,既温柔有暖暖的。 他把怀里的人紧紧的抱着, “好,好,不回去,只是金陵就不要去了,要么去我名下的皇庄,要么去你家的庄子上,好不好?” 他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还如同对待婴儿一样,搂着她晃了晃。 姜璇慢慢的停下呜咽,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你偷偷的走了,我生气,是因为觉得你对我一点欢喜都没有。” 他轻轻地说,“这天下,喜欢我的人本就不多。” 他想起江氏,想起她塞过来的那些女人,他就觉得悲凉。 他不是不会爱,而是没有爱的机会,他虽然权势滔天,可也还是会害怕。 “答应我,好好的照顾自己,常远你不要,暗卫你不要,我也不强求,但是你父亲的护卫你还是带着吧。 等到钦天监将日子算好,我再来接你,如何?” 他的姿态再软不过,软的她的心都成了一汪春水,姜璇觉得心里平和多了。 他这样的宠爱着她,换一个人,就算不问罪她的家人,也要将她贬到尘埃里了。 他名下的皇庄她不想去,那就去庄子上吧,她记得离这里不远,有个庄子,是父亲买了说要给她做嫁妆的。 而且,刚才慕容会出现的太奇怪了,她也想弄清楚,是她认错人了,还是南燕使团耍了花招。 她轻轻的推了推他,从他怀里出来,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走了?” 林翊笑了笑,她哪里想到,是她的仁义出卖了她。 他让姜虎带着那婆子回城找他,固然是为了支开姜虎,但何尝不是在帮姜虎。 一旦发现她离开了,就算姜崇不责罚姜虎,他也会责罚。 姜虎带着人回城,就成了不知情,而且那样大的事情,既然很紧急,那为何她不跟过来,普济庵的事情本就是她先发现的,再没人比她清楚。 她不回城,必然是有原因的。再联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淡,还有一定要把常远和暗卫撤掉。 哪里还想不明白她的用意? 他连小九找他有要是相谈都没去,让人准备车马追了过来。 他从未有过如此大张旗鼓的时候,为了她,他认了。 久久没听到林翊回话,姜璇抬起窝在他怀里的脑袋,“怎么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林翊道,“我就不送你去庄上了,你父亲派给你的护卫我在路上碰到了,也带了过来,至于你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说着,他先将姜璇弄乱了的头发理整齐,随后站起身,“天色不好,你们就启程吧。” 姜璇见他匆忙的样子,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很忙吗?” 他无奈地笑笑,摸摸她的脑袋,“还好,小九的媳妇怀了身子,最近他耍赖,将一部分事情交给我处理。” 姜璇‘哦’了一声,咬咬唇,还是将慕容会的事情说给他听,没有说具体的来历,只是告诉他让他去查查是不是真的是慕容会病了。 林翊面色一凝,当时他记得小九说过,派了太医去诊治的,太医确认过慕容会确实是生病了。 大约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人消瘦的厉害,有气无力的,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太医那里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当初长宁大长公主犯乱,除了朝臣,后宫使唤的人,还有太医院,内务府各处都整顿过,有异心的,还有不确定忠诚度的人都换了。 既然太医那里没问题,那就该是南燕使团的人有问题了。 果然是狼狈为奸,当初北蛮使团是隐瞒了右日王的身份,这次则是李代桃僵了吗? 或许又都是他们想多了,是慕容会病愈了,但南燕使团没来及上报吗? 车内一时沉寂,林翊过了会问,“你去庄子该不会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吧?” 姜璇老实的点点头。 她不喜欢有危险悬在头顶,慕容会给她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如何,她都要将这个毒瘤拔除。 林翊见状,“你要做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要时刻的使人告诉我。” “使团那边,我也会去查探的。” 他看了眼姜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马车,然后示意两个丫鬟进车里侍候姜璇,另派了人驾车。 姜璇趴在车窗上,看林翊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上车,催促他上车,他只着了薄棉衣袍,并未披披风,怕他冻着。 林翊笑笑,并没有和她说的那样上马车,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马车一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爷,姜姑娘走远了,您快点上车吧,小心着了风寒。”常远在边上催促。 林翊收回远眺的眼神,原本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回城,去宫里。” 姜璇为什么会认识慕容会,他没有问,但既然她说了出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叫了护卫统领过来,将姜璇说的那条小道指给他看, “你带上人,乔装一下,去那条路看看,将周边的地形摸清楚。” 他一直以为京城周边都是固若金汤的,几乎把目光都关注在边境上头,没想到现在京城也有了危机。 果然,还是太过自负了。 …… 普济庵里,许氏坦诚了姜珠儿姐弟的生父之谜,她以为可以震慑住许老伯爷。 没想到许老伯爷摇摇头,叹息着,露出一脸的苦口婆心的模样,但那眼神和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以为你一直是聪明的,所以帮着你嫁入姜家,没想到,你其实糊涂透顶。 也怪父亲没教好你。 算了,为父最后一次教导你,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父亲,什么死啊死的,您怎么糊涂了,一旦将珠儿送回去,那可是多么好的身份啊。” 她觉察到了父亲的不对,心里也涌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许老伯爷也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踱步走到她身边,并未将她扶起,就那么席地而坐,坐在她的身后。 “你说的那些什么阿芙蓉膏,什么来历,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你说珠儿听那婆子的碎嘴,我倒是知道点,你母亲后来把那两个婆子打杀了,就是她们将珠儿带坏,让她作出败坏门风的事情。” “许家一门,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不能因为珠儿坏了,更不能因为你坏了。” 许氏动了动身子,手上的笔不停歇“我怎么带坏了?如果珠儿和琚儿的身份公布了,谁敢小瞧许家?” “到时候,您不是很荣耀吗?身份要提高很多,甚至琚儿都有可能坐上高位。” 许老伯爷看着女儿,心头涌起一丝怜悯。 荣耀?高位?大概是死的快吧? 沧海遗珠,可不是那么好来的,更何况,怎么说清楚呢? 他动了动嘴唇,“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珠儿和琚儿的身份?” 许氏摸了摸脖间,又写道,“女儿既然敢让你将珠儿送出去,自然是有铁证的。” “哦?是吗?东西给父亲看看,要想让人忍下珠儿,还是得物证一起送过去才行。” 许老伯爷声音很轻,听起来又是以前那个温柔和气的父亲了。 许氏本不想将东西交出来,这东西是她最后的筹码,但想到珠儿,她咬咬牙,将脖子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她正要转身将东西给许老伯爷,谁知,她的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条白绫。 白绫是丝绸做成的,柔软冰冷又贴着肌肤,白绫近乎爱怜的套在她还算纤细的脖颈上。 很快的,那爱怜就变成了毒蛇,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迅速收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将那白绫给巴拉下来,无论她怎么扒,都没办法,白绫勒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手里的东西因为抓挠的时候掉落在地上,她想要问许老伯爷想干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写出来了。 她已经要无法呼吸,眼里甚至出现白光,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终于知道疼爱她的父亲,原来也会变成魔鬼。 “为父是在教导你做人啊。”许老伯爷脸上挂着阴森的笑意,“如果你好好的在姜家,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既然已经保守了这么多年秘密,为何不继续保下去? 你竟然作出如此祸国殃民的事情,你不仅仅会连累许家,还会连累先帝的名声。” “到时候查下来,许家脱不了干系,你的女儿和儿子也落不了好。” “我怎么会让许家出一个这样不贞不洁的人?” “你好好的去吧,你不会白死的,你的死,会让姜家得到报应的。” 许氏不想死,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她挣扎得越发激烈。 可许老伯爷又怎么会给她挣脱的机会?不断的用力,用力,不知是肌肉发出的声音,还是白绫绞的太紧摩擦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也许,都不是,是许氏的血管和骨头慢慢断裂的声音吧。 让人牙酸。让人毛骨悚然,见之欲呕。 “你不能活了,你也活不了,为父弄死你,就不会牵连太广,还能达到我想的目的。” “父亲会记得你的,许家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许氏挣扎着,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忽然生出无穷的力量,挣扎间让许老伯爷松了松手,让她猛地吸了口空气。 可是她无法质问,这一口空气能做什么呢? 可是,她想要呼吸一口气已经变成了奢望,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奢侈。 她仿佛看到了未出阁的自己,父母兄弟姐妹宠爱着,她有任性的资本。 她要天上的月亮,她的好父亲也给她弄来,更不要说姜崇这个爱人。 她嘶哑的声音,仿佛蛇鸣,变形扭曲了。 她仿佛看到林棠在嘲笑她,机关算尽,还是没了性命。 谁该嘲笑谁呢?林棠这个死鬼,年纪轻轻就没了,姜崇夫人的名头她才挂了几天? 有她长吗?她虽然是被人看不起的平妻,可是挂着姜大夫人的名头十多年,掌着姜家十多年! 她心里想要嘲讽回去,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好像看到了红红的地狱之火,在她眼前燃烧,她极度惊恐,可已经无力躲避。 许老伯爷到底已经老了,被许氏这样挣扎着,松了手,仿佛力气都聚不回来了,他一狠心,拉着白绫,拖着许氏,靠到墙边,背靠在墙上,双脚踩在许氏的身上,拼命的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许氏不动弹了。 他累的脱了力,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求生欲这样强大,也是,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能折腾,如何能把自己折腾死了呢? 他用脚将许氏手里调出来的东西,对着光,看了看。 是一块玉佩,上头刻着的是龙非龙。 “父亲,你在做什么?”厢房的门被推开,门口站着许伯爷,许彬父子。 许老伯爷将手中的玉佩收入怀中,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许氏,不甘心的瞪着大眼睛。 他有点嫌弃的撇撇嘴。 刚才太过用力,想要站起来,只能扶着墙慢慢的起身,“你来了?将这里打点一下,记得,要做成被人杀害的样子,明日去顺天府喊冤。” 第314章, 杀人凶手 京城百姓从年前到年后,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直不断。 大到太上皇一百八十担聘礼入姜家,小到隔壁邻里的鸡毛蒜皮。 这一日,天还未亮,街上的店铺都未曾开张,就连行人都不见几个。 更不要说衙门里的官员都还未曾上值。 顺天府府尹刘青山才刚下朝,在后衙歇息喝茶暖身。 他四十多的年纪,看着有些发福,脸上带着三分笑意,有人戏称他是京城里的镇山弥勒佛。 镇山不镇山,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弥勒佛他是不得不做的。 你问为什么?那就是京城这地方,扔个小石头子都有可能砸到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啊。 这些个大人物后面又是枝枝蔓蔓,牵扯着各种利益,哪个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顺天府府尹能够得罪的。 好在,从先帝到太上皇乃至当今,都不是昏君,这京城的治安在他的笑脸下,不,治理下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他以为今日他又可以在后衙喝喝茶,然后处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回家陪夫人了。 可没想到,他的一盏茶还没喝完,身子也还没暖起来,就有人来报案! 说普济庵死人了,死的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镇北将军的夫人。 人好好的在普济庵礼佛,忽然死了。 来报案的是普济庵的一位半大的小道姑,奉了普济庵庵主妙音道长的意思,一看到惨状就坐着牛车进京报信。 小道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当时的惨状,心里默念着‘无量天尊。’ “小道按照惯例去院子里换香烛,没曾想竟然在窗棂上看到一个影子摇晃。 当时小道可吓坏了,以为是鬼怪作祟,但想着是普济庵,有天尊庇佑,哪个鬼怪敢造次?于是壮着胆子靠近一看,结果……结果……” 小道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结果竟然是个死人,是去年冬到庵堂吃斋的许夫人。” “小道吓的连忙去了庵主那里报信,因为事关重大,庵主不敢自专,让小道来报信。” “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希望官府能够查清楚,毕竟,普济庵还要长期的开下去。” “还请青天老爷去普济庵查清楚,并请通知姜家和许家的人。” “看他们是将许夫人的尸首带回府,还是普济庵代为下葬……” 刘青山问道,“现场可有收拾?” 小道姑摇头,“未曾,普济庵虽然是新的庵,但是一开香火就得到那些信教的夫人太太的喜欢。 这些年一般来说,信教的夫人太太到普济庵来清修,信佛的夫人太太就到出云寺去礼佛。 这几年下来,在庵里上吊自尽的太太夫人不说十多个,几个还是有的。 庵主让我们别收拾,说害怕到时候说不清,许夫人住的那个院子已经贴了封条,别人进不去……” 刘青山也不知该称赞普济庵的庵主还是讽刺。 知道贴上封条不破坏现场,怕家眷讹诈,这分明就是已经见多了那些求生无望最后撒手人寰上吊自尽的事情了。 刘青山让人带小道姑下去,又吩咐人去姜家,许家报信。 姜崇那边很快就得到信了,刘青山派去报信的衙役到时,他正在和姜嵩一起用早饭。 因为姜璇假借上香,离家出走的事情让姜嵩没什么胃口。 女儿大了,真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辗转了一夜,想着如果林棠在,大约女儿有什么悄悄话都会和她说吧。 “你说什么?许氏……上吊自尽了?”姜嵩惊愕的手中筷子都差点掉了。 来报信的人是衙役,那么自然是普济庵那边报官了,姜崇让管家打点报信的衙役,面色深沉。 因为这个消息,兄弟俩早饭时吃不下了,让下人把桌上的东西给撤了下去。 “人是咱家送去的,许家肯定有话说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姜嵩觉得不可思议。 姜崇敲着桌子,顺手想去摸摸下巴的胡子,摸到的是光滑一片,“人,肯定不是自尽而亡的。 当初将许氏送到庵里去,许家甚至是许氏都是打着等事情过后,就将她接回京城,许氏能做出带孕进府,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绝不是弹尽粮绝的时候,怎么可能上吊自尽?” 姜嵩点点头,确实很有道理。 “既然不是自尽而亡,那么是谁下的手?”这才是重要的问题。 姜嵩虽是小叔,但也知道当年的事情,知道许氏的品行如何,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断的女人,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死去。 但目前来说,不管是不是自尽,许家都会咬着姜家不放。 毕竟,姜家没将许氏休出去,许氏头上还顶着姜夫人的名头。 姜崇虽是武人,并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他神情平静的和姜嵩说道, “许老伯爷这个老狐狸,不管许氏是怎么死的,都不会放过我们,现在我们要准备好他们的找茬。 而且一定要查出来,究竟是谁杀的。” 姜嵩点头,“如果是自尽倒也好了,偏偏,哎,大哥,咱们先去庵里看看情况再说吧。” “如果真的是他杀,顺天府尹是刘青山,应该不会和许家同流合污的。” 实在不能怪姜崇兄弟未雨绸缪,许家和姜家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个时候,许氏死了,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如果是从前,或许姜崇不会这样先做打算,可经过南燕那件事情,已经让姜崇心有余悸。 人就是这样,都是一个坑一个坑爬过来的。 兄弟俩使人去了衙门告假,和二太太说清楚,去了普济庵。 到了普济庵,外头已经被顺天府戒严,大早赶来上香的香客围在外面。 姜崇兄弟俩在庵堂的道姑接引下,去了许氏住的那座小院。 里头刘青山已经到了,正在问话,许家的人还不见踪影。 兄弟俩进了许氏的屋子,看到悬空在横梁上的那根绳子,以及盖着白布笔挺躺在窗棂下的那具尸体。 里头的衙役见到姜崇他们进来,循着规矩,掀开那盖着的白布,让姜崇认人。 那白布扯开,许氏睁着眼睛,舌头伸的老长,脖子上有一条深红的印记,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已经开始浮现点点的尸斑。 不等姜崇俩退出来,就见许老伯爷黑沉着一张脸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泪水涟涟的许老夫人。 许老伯爷一进门,目光阴鹫的扫过姜崇,双手垂在身侧,捏成拳,开口的语气比外头的天气还要寒冷凛冽, “我家婵儿真的去了?” 边上那个衙役大约是被许老伯爷给吓到了,不自觉的身子后仰,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指着地上的尸首, “许尚书,您来的正好,刚刚镇北将军已经认过,您再来认认吧。” 认什么?认尸首啊。 不等许老伯爷走过去,后头的许老夫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哭的直抽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的临近崩溃边缘。 她趴在已经没了生息的许氏身上,只是哭,也不叫,也不唱骂,只是哭。 哭的让人痛彻心扉,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生命中有三个无法承受的痛楚,一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是分别后永不相见,最后一个,则是相见永不相守。 许氏的死,让许老夫人体会着第一种痛楚,她的泪水是真的,她的痛苦,是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 许老伯爷也是眼眶通红,勉强弯腰,将老妻从尸体上扶起来,他没有去看许氏一眼,他仿佛死命憋住眼泪, “怎么死的?怎么说死就死了?人好好的送进来,怎么就死了?”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双眼赤红,质问姜崇, “当初我说了就在家里修佛堂,你们死活不同意,要将她送进来,如今婵儿死了,是不是你们姜家的人做的?” 他的眼睛猩红,眼神如刀,射向姜崇。 姜崇拱拱手,“老伯爷,这庵里的人去报信,说是悬梁自尽,如今已经报官,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自然有官府定夺。” “再说,生死有命,人在庵堂里,具体如何,您不如问问妙音道长?” 外头,刘青山已经大概问好话,进来朝许老伯爷还有姜崇拱手道, “两位,刚刚本官已经大概问了一圈,许氏暂时看起来是悬梁自尽,这边上府衙的人也已经勘探完毕,这人,你们是先接回去下葬还是?” 许老夫人刚刚已经哭晕过去,边上随行的丫鬟掐人中的掐人中,又拿了药瓶在她鼻间给她闻。 这会幽幽醒转过来,正巧听到刘青山问的,要不要把人接回去。 “当然要接回去,姜崇,当初你们可是答应过婵儿一根汗毛都不少的,我们家才同意将她送到普济庵来的。如今呢?” 许老夫人的声音悲怆,如果可以,她大概能把姜崇碎尸万段。 只听她眼睛充血,死死的盯着姜崇继续说道, “我们婵儿还是姜家妇,如今婵儿死了,我要你为婵儿守满三年,姜家要把婵儿的排位接回姜家,受姜家的香火!” 许老夫人提的都是对许氏最有利的种种条件。 只是这人都死了,这些要求有何用? 更何况,许氏配让姜家接回去吗? 来庵堂是为什么?姜,许两家是心知肚明的。 姜崇背着手,没有看许老夫人,而是直接看向许老伯爷, “老伯爷,当初为什么送过来,你我两家心知肚明,内里的原因就不要当着府尹的面说出来吧?” “我反正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就怕你们许家丢不起那个人……” 姜崇无所谓的看向许老伯爷,仿佛一切都随他决定。 刘青山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自尽案子,他详细的问过那个小道姑,没想到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他很想破案,但他也不想听别人家的八卦啊。 知道的太多,可没什么好下场。 许老伯爷双眼充血,迅速的从姜崇等人身上扫过。 他紧抿着唇,浑身满是怒气, “刘大人,你说你已经勘察了现场,结果如何?”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道,“你是顺天府尹,这样的案子你不知查了繁几,如果屋子没有被破坏过,里头明显有打斗痕迹。 门窗没有被破坏,那么贼人就不是从窗户那里破窗而入。 再看这里打斗的痕迹,充分显示贼人是从正门进来,并且,我儿没有防备。 贼人与我儿僵持的时候,带到了屋子里的器具。 如果婵儿是上吊自尽的,那条凳绝对不可能滚这么长的距离。 还有,你看看……” 他蹲在许氏的尸体前,指着她的脖子,“这下头还有一道微不可见的很紧,如果是自尽,绝不会有这样一道痕迹。” “刘大人,你在顺天府尹这么多年,深的皇上恩宠,百姓爱戴,这样一个简单的案子总能清楚吧?” 许老伯爷看镇北将军如同看杀人凶手一样的神情,让敏锐的刘青山意识到这翁婿俩是杠上了。 都说,“三生不幸,附郭县城,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被点到名的刘青山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是做了大孽,缺了大德,要不然绝不会做这个顺天府尹的。 他对许老伯爷道, “许尚书,你失去爱女,悲痛欲绝的心情本官充分理解。 既然已经报案,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本官一定查个彻彻底底,不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至于你说的这些,我们的人已经记录在案。虽然您是兵部尚书,但和我们也是不同的衙门还有职能,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些信任。” 许老伯爷闻言,不怒发笑, “正因为老夫信任你们,才把看到的告诉你们,既你知道老夫失去爱女,那么老夫问你。 老夫为人父,为人夫,如何能不难受?如何能不叫那贼人血债血偿?” 立在那里的许老伯爷虽然是个消瘦干瘪的老头,却阴毒的如同一匹饿狼。 因为失去幼崽,蓄势待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从始至终姜崇面容淡定,安之若素,除了对许老夫人的话表示了疑问后,再没说过话,静静的看着许老伯爷发怒。 许老伯爷的一番质问,让刘青山不再问是否将许氏收家下葬的事情。 干脆就见普济庵当成了衙门开始问案。 他先是让人传了仵作上山,仵作就等候在山下,听到传唤立刻就上山来了。 他让人将许氏的尸体搬到空房间里,再让姜,许两家的人都等在外头。 等待的人不仅仅是姜,许两家的人,还有刘青山,普济庵的庵主妙音道长等人。 妙音道长带着众人到了边上禅房等候结果。 她已经安排庵里的道姑在为许氏念经超度。 许老夫人已经从昏厥中醒过来,见对姜崇提条件不成,愤恨怨毒的看着姜崇。 这坐着的几人里,怕是只有许老夫人是真正哀伤的吧? 许老伯爷垂着眼眸抿着茶,一张脸浮肿,满是戾气。 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太过复杂了,恨与怨,爱与怜交织在一起,到底还是恨占了上风。 至于姜崇兄弟俩,许氏在世的时候,关系就不好,又为姜家戴了那样一顶帽子,根本就不可能伤心。 尤其是姜崇,他虽然答应了将许氏送到庵堂,却绝对没想让她有好下场的,林棠的命许氏也有作恶。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下手,许氏就已经死了。 这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还是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甚至按照许老狐狸的意思,说是熟人作案,分明就隐隐有将罪名往姜家头上推的意思。 他警惕而戒备的挺直腰背,等着看许老伯爷玩什么花样。 仵作过了午时才从屋子里出来,他朝各位行了一礼,然后对刘青山道, “大人,死者的尸体上没有明显外伤,唯一的伤就是在脖子上,这伤有两重,疑似为人先勒死,随后被人为套进绳子里吊上横梁,伪装为自尽现场。” 虽然早就有猜测,仵作的话一出,还是让在场的人面色大变。 仵作是顺天府尹最好的仵作,他面无表情的继续禀报, “死者下身没有任何侵入的痕迹,另外,结合大人查探到的,屋内钱财,首饰一样未丢,摆放的位置也完好,应该不是为了钱财杀害的。 另外,既然是从正门来的,并且第一道勒痕看起来是来人站在死者身后,出其不意套入的,想来凶手和死者是相识的熟人。 只有相识的熟人,才会让人不设防,也才能让他好下手。” 一个好仵作,是能够从尸体上发现蛛丝马迹,帮助上官更好破案的好助手。 更不要说这个仵作是刘青山手里的王牌。 仵作查了尸体后,就轮到刘青山来问报案人,知情人的话了。 他一连召了发现许氏上吊,后来去衙门报信的小道姑,还有隔壁院子的小道姑,三是在佛堂里打坐的道长,以及守山门的小道姑。 这些人都没问出个接过来,刘青山也不气馁,这些问过了,那就轮到了院子里洒扫的道姑。 做洒扫的道姑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刚进山的,派到许氏院子的道姑是个四十多岁的老道姑,因为做杂活,人看起来就有点皱巴巴的。 “可有可疑的人进出过许氏的院子?” “倒是没有,庵里香火鼎盛,除了吃斋的,还有很多的贵妇人过来修行,许夫人除了和熟悉的几个夫人说说话,不见其他的人。” 熟悉的几个夫人,刘青山正要问是哪家夫人,住在何处时,那老道姑想了想,迟疑的看了眼姜崇, “昨日倒没有别的居士来找许夫人,倒是见到了镇北将军府的大姑娘带着几个丫鬟来打醮。” “大姑娘不仅仅是上香打醮,也来了许夫人的院子找许夫人母女俩。” “当时贫道已经将院子打扫干净,在那边的后罩房休息,听到姜大姑娘和许夫人母女的争吵声……” 许老夫人一听,顿时要跳起来,“原来凶手就是那个小贱人,刘大人,赶紧去姜家把那杀人凶手给抓起来……” 因为老道姑的话,众人这才想起,原来还有一个姜珠儿。 许老夫人只顾得上哭女儿的亡故,根本不记得那个让她丢脸的姜珠儿。 许老伯爷却是心里头忽然一突,昨日和许氏见面,屋子里只有她一人,下手的时候也没人看到。 当时珠儿在哪里? 她又是怎么不见的? 姜崇一直提防着许老伯爷,压根就没想起还有一个姜珠儿。 只能说,姜珠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否则,为何没一个人想起? 刘青山听老道姑提起,看向边上的捕快,那捕快摇摇头,表示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他蹙了蹙眉头。 妙音道长执着拂尘,轻蹙眉头,“今日封锁院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珠儿姑娘的身影,怎么,贫道没有上报吗?” “实在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庵里人心惶惶的,大约是忘记了,既然当时母女俩是在一起的,是不是那贼人将珠儿姑娘掳走了?” 许老伯爷握紧拳头沉吟。 姜崇道,“不管珠儿姑娘在哪里,还请刘大人派人在庵里四处找找,如果没出庵,说不定还有救……” 许老夫人‘呸’的一声,啐了姜崇一口,“姜崇,你不要假惺惺的,我的女儿和外甥女,是不是被你家大姑娘害的?” “那仵作可说了,是熟人作案,昨日只有你女儿来见过她们,除了她还有谁?” 许老夫人一下跪倒在刘青山的面前,她是二品诰命,刘青山虽是朝廷命官,许老夫人不是罪犯,自受不得她这一跪,他将身子闪了闪,欲上前搀扶许老夫人,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许老夫人执意跪在地上, “姜家大姑娘可是在边疆呆了十几年,她的功夫高强,我女儿和外甥女两个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了她的毒手? 求刘大人一定要为她们俩报仇雪恨啊。” 她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沟壑丛生的面上爬满了眼泪,一头花白的头发蓬乱,看起来好不可怜,好不凄惨。 姜崇哼笑一声,原来,许家的目标就是在这里,他们对准的不是自己,而是阿璇! “老夫人,如今可是无凭无据,你亲眼看到我女儿杀人了吗?你这样信口雌黄,我可以告你诽谤我女儿……” 许老夫人跪趴在地上,嘤嘤哭泣,“姜崇,你别以为你的女儿被太上皇看中了,就可以逃脱。” “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你女儿可还没进宫。休想逃脱……” 姜崇冷笑,许家的人可真够不要脸的,许氏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竟然想拉阿璇下水。 第315章,谁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姜珠儿是一个重要的人证,刘青山派了衙役在普济庵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一点踪迹也无。 许老夫人还在嘤嘤哭泣,仿佛一朵老白莲在风雨里飘摇。 许老伯爷一辈子没有通房妾侍,只有这一个老妻,一辈子喜好风花雪月,不喜俗世凡尘。 媳妇没娶进门时,许老伯爷忙完朝廷杂事再来管内宅的事,等到长媳进门,中馈就是长媳打理。 许老夫人眼睛哭的肿如核桃,声音依然是细细的,“我可怜的珠儿,可怜见的,死了连个尸首都没见到。 姜璇,这个小贱货,怎么这么毒啊。” 骂完又哭可怜的女儿。 她的语声发颤,“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没人教导,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刘青山目瞪口呆的看着膀大腰圆,白胖喜人,肉很多的许老夫人用一种娇嗔的语气说着恶毒的话语,胃里汹涌翻滚,有点犯恶心。 许老伯爷一向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要不,也不会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一坐多年,还让人挑不出错来。 没想到他的口味真是奇特,娶了这么白莲一般的媳妇儿…… 姜崇看一眼姜老夫人,手捏成拳,只轻轻一击,桌子裂成几片。 边上的人脸色大变,许老夫人朝许老伯爷边上靠了靠,一脸吓坏的表情。 姜崇视线凉凉的停在许老夫人的脸上, “记着,敬您年纪比我大,你说我可以,别将那些污言秽语泼在我女儿身上,不然本将军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还有,是谁让她幼年丧母的?”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许老伯爷冷冷道。 “不,本将军只是提醒老夫人……别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许老夫人挺了挺胸,还想再说,被许老伯爷给按了下来。 他看了姜崇一眼,冷冷的转向刘青山,“刚刚刘大人也听到了,现在唯一有嫌疑的只有姜大姑娘,想必刘大人定然会秉公办理的!” 真是人在衙门坐,锅从天上来,刘青山真是想把这案子推了,谁爱查谁查去。 他尴尬的笑了笑,“衙门办案的流程,想来尚书大人应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如今虽有人指正姜大姑娘来找过死者,但毕竟没有见到她杀人。 而且,姜大姑娘的杀人动机呢?还有物证呢? 尚书大人失去爱女,固然心痛,但也不能因为心痛,就随意的冤枉一个小姑娘,是吧。” “现如今,我觉得需要先将姜珠儿找到,如果她死了,也要让死者入土为安,如果没死,她去了哪里?是被人掳走了,还是逃走了…… 又或者,她是知道什么,所以逃走了,总要找到人再说。” “如果我们需要姜大姑娘去衙门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自然会去找她的。” 许老伯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青山,“刘大人,你们顺天府办案,是如此流程吗?” “对待有嫌疑的人如此宽大,莫不是你觉得太上皇抬了一百八十抬聘礼去了姜家,就不敢秉公办案了?” 他一双眼带着威胁,他是兵部尚书,官职比刘青山高,刘青山虽得皇上的信任,可到底自己这里才占理。 刘青山敢不依从他说的,将姜璇捉起来吗? 只要姜璇众目睽睽之下,进了顺天府衙,那么,她的名声就毁了,她的一辈子也毁了,更不要说嫁给太上皇。 刘青山微微一笑,眼神没有半点闪躲,直视着许老伯爷,“虽说兵部和顺天府管辖不同,但大体的流程应该是一样的吧,就算不一样,但我们顺天府办案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不滥抓无辜,也不放过坏人。” 他恭恭敬敬的朝许老伯爷拱拱手,脸上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没有变过。 别说现在只是一个老道姑的三言两语,就是有了物证,他也会证实确实是和姜大姑娘后,奏请太上皇,然后才去将姜姑娘带回府衙。 …… 郊外,庄子上,姜璇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许彬。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他将父亲的供词扔到马车里后,两人再未见过面,这段时间,他黑了些,也更消瘦,菱角分明的下巴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凌厉,乍看之下让人有些认不出来。 他的下巴蓄着短短的胡茬,看起来沧桑霸气,身上的气息冰冷。 想到姜许两家算是已经撕破脸皮了,她的心里有些发紧,又想到那份供词,多亏他的帮助,心里又轻松了些。 她想了想,问道, “许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彬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具雕塑,他认真而炽烈地望着她,不舍得移开半分。 对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生出情意,是一种劫难吧? 她就是让自己万劫不复的源头。 他抿了抿薄唇,冷沉地说道,“我姑母死了,这段时间你老实的呆在庄子上,切莫再出门了。” 姜璇一愣,他的姑母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等等,难道是说许氏?许氏死了? 她的身子一震,愕然的看着许彬,她昨日去见了许氏,还是好好的,中气十足,眼神恶毒,哪里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晦暗? 但看许彬的样子,却不像在撒谎,他也没有必要撒谎。 她急切地问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许彬的目光更深一些,“怎么死的,你不用管,总之,这些天,你不要到处乱跑,就在这里呆着,先别回京。” 姜璇凝眉,许氏死了和她回京有什么关系? 而且,许彬还特地来庄子上警告她。 许彬怎么知道她在这个庄子上的? 她疑惑的看着许彬,“许表哥,我在庄子上的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眼神让许彬心头一痛,他别过脸去,沉默了许久,放才低低地说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更没有在你身边放人,你放心吧。” 他知道她在庄子上不过是巧合而已。 姜璇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我虽然和你姑母有过节,可她死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回京了?” 许彬见她仍自沉吟,似在考量自己话中有几分可信,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有倏忽点燃了起来,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若是不信,你尽管招摇出门去,好让那些捕快把你抓去顺天府,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最后一个见我姑母的人。” 姜璇心头一愣,许彬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许氏的死,和自己有关了? 也是,许氏要为母亲林棠的死负责,自己和她关系一向不好,确实是有杀人动机。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彬, “许表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你的姑母?如果真的是我杀的,那我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不是越发的让人将杀人的名头栽在我身上?” 许彬的身上冷意越发凛冽,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但同时也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来。 他盯着姜璇,他的表情压抑着他炙热的眼神,“我知道不是你杀的,如果觉得我的提醒是错的,那你自己保重,一定要准备好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不行,你就去找太上皇帮忙。”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一个纵身,消失不见了。 姜璇想要张口发问为什么,明明姜许两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他这样来给自己通风报信,一旦泄露,肯定会给他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却还是那样做了…… 姜璇想了下,吩咐碧云,“去外头,让车夫备车,我们回京去。” “姑娘,刚刚许世子不是说让你不要回去吗?”碧云迟疑问道。 姜璇笑笑,许彬固然一片好心,就算她不回去,该落在她头上的名头还是她落在她头上。 按照许彬说的,她出现在普济庵,去见了许氏,见完之后,许氏就莫名其妙死了。 她的嫌疑就已经洗刷不清了。 可她又哪里是那种挨打不还手的呢?既然有人想要毁了她,还不允许她自救么? …… 普济庵内,许老伯爷眯着眼,眼神在刘青山身上打转,不阴不阳的说道, “刘大人这是一定要护着嫌疑人了?” 刘青山手一摊,“尚书大人这就错了,实在是关凭一个供词,就抓人,不符合规矩。” 许老伯爷嘲讽一笑,环视众人一眼,加重了语气, “既然刘大人说只有一个供词,不足以抓人,那我就再给你姜姑娘动手的动机……” 姜崇猛然看向许老伯爷,就连姜嵩也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许老伯爷要说什么,看来,许老伯爷这是豁出去了,一定要让姜璇落入泥地了? 至于许氏,人已经死了,人死债烂,她当年使用手段进入姜家,甚至杀了林棠,这些随着她的死,都将被人遗忘。 只有姜家,姜崇出现在人前就要被想起他头顶那绿油油的帽子,还有姜璇。 哪怕将来她洗脱嫌疑,可对于内宅女子来说,终究被粘上了污点。 人心就是如此叵测。 姜崇垂着眼眸,“老伯爷如果不想许氏死了还担个荡妇的名声,那就说好了。” 这是威胁,也不是威胁。 说出来,他的头上戴着帽子固然颜色不好,可许家想要人死债烂,未免想的太美。 反正他无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再说,抖落出来,反而更好,许氏肮脏的灵牌休想进姜家的祠堂,真相大白天下,也算为林棠报仇了。 不过,就算对自己很有利,也不妨碍姜崇用这个来威胁许老伯爷,确切来说,他威胁的不是许老狐狸,而是许老夫人。 虽然许老夫人的嘴很臭,可她的一片爱女之心是很真切的。 许老伯爷不是爱妻吗?会听爱妻的话吗?还是他的私心更重要呢? 他现在就和饿狼一样,咬着姜家不放。 姜崇不介意让他后院的葡萄架倒了。 果然,就见许老夫人语声凄厉的叫道,“老太爷,婵儿都死了,还要让她承受流言蜚语吗?” 许老夫人这朵老白莲已经哭得快要虚脱了,她紧紧地拽着丈夫的衣袖, “老太爷……婵儿都死了……别让她临死都不安宁啊……” 许老伯爷被老妻的凄厉喊声给顿住了。 顿时室内就只有许老夫人痛苦的喘息声。 可是,她不知道,许氏已经是死不安宁了,死在从小就疼爱她的父亲手里,她怎么安宁? 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入许老伯爷的梦,骚扰的他不得安宁。 可是许老伯爷既然能下得了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他瞪着一双绿豆眼,为官十数载,最忌喜怒外露。 这个时候,就是好了一辈子的老妻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许氏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能白死,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他如果不能将姜家置于死地,怎么能对得起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 他吭哧呼气,外人看来就是他在按压起伏在胸腔的怒火和悲怆。 他面目阴狠,“刘大人不是说姜大姑娘没动机吗?我告诉你动机……” 许老夫人不可置信的抬起核桃眼,“老太爷……你真的要让婵儿死也不安生吗?” 许老伯爷面色古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就是因为要让她安生,老夫才一定要找出凶手,让凶手去地下陪她。” 他阴狠的瞪了姜崇兄弟一眼,“刘大人,姜姑娘动机大大的有,因为当年她母亲林棠的死,和我女儿有关,姜大姑娘为了报复,才会杀死我的女儿。” “再者,我女儿当年嫁到姜家已非完璧之身,更是成亲半年之后就产下双生子。 姜崇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终于忍不下去了。” “我要状告镇北将军一家,是他们合谋杀死我的女儿。” “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把杀人凶手一个一个全都抓个干干净净。” 许老伯爷双目赤红。 他的话石破惊天,惊得刘青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案子他真难办。 兵部尚书的女儿死了,嫌疑人是赫赫威名的镇北将军一家……这都叫什么事儿。 不但镇北将军头顶绿了十多年,这事闹的大了,竟然还牵扯到了太上皇要聘娶的妻子身上。 看来他应该让妻子去给他到出云寺烧烧香,避避邪了。 刘青山顿时不敢自己擅自拿主意了。 当即,他将那个扫地的老道姑让捕快带下山,同时朝姜崇和许老伯爷等人拱手道, “此事事关重大,本官明日会开堂审理,到时候会让衙役传召各位。” “将军,还请让令嫒不要离开家门。” 他需要去禀报皇上,牵涉到太上皇的事情,不得不谨慎起来。 姜崇忍不住冷冷的看了许老伯爷一眼,老狐狸直直地将许氏害死林棠的事情给抛了出去。 这下阿璇杀人的动机有了,为母报仇…… 阿璇杀人的人证,有了,扫地的老道姑…… 没有证物,没关系,可以慢慢的审理。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是要走到那一步。 他对着许老伯爷冷笑一声,看了刘青山一眼,这才扬声道, “刘大人,本将军也要递状子,本将军要状告忠毅伯府骗婚。” 他在怀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状纸。 如果许老伯爷没有豁出去,那么他也不会豁出去,但如果对方想把事情闹大,他也不会怕谁。 哪怕因此被天下人耻笑,耻笑他的头顶绿油油的,耻笑他喜当爹。 即便这样,他也要说出来。 他不管如何,都要保护好阿璇,他不会让人欺负她。 许老伯爷眼里的冷色一闪而过,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为许氏的死伤心了,反而庆幸自己亲手杀了她。 刘青山接过状纸,就觉得那状纸如千斤重,他慢慢的将状子看了一遍,收起来。 “明日开堂。” 然后就走了。 …… 姜璇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傍晚,回到姜家,径直去了姜崇的书房。 见到姜璇,书房里的两个人都很诧异。 “你怎么回来了?”姜崇和姜嵩异口同声的问她。 姜崇是不想让自己女儿被衙门的人审讯的,闺中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而且,姜璇也没杀人,凭什么让那些人问来问去的。 姜璇冲两人微微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她不是弱不禁风的人,也不是躲在家人身后被庇护的性子。 她坐在两人面前,正色道,“以许氏的身体状况,精神状况,她不可莫名的上吊,死一定有问题。” “我是突然要去普济庵的,她的死就不是有预谋来针对我的,只能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诱使那人用来针对我。” “她的死,谁是最大的得益者?” 姜崇双手相互交叉,“要看了背后什么阴谋了。” “按说,从姜家来看,是我们得利,毕竟她身上是血债累累。 从许家来看,那就是许家得益了,用许氏的死,打压我们家。” 可不就是么,许老狐狸现在一股脑的将罪名往姜家头上推。 “听说珠儿不见了?”姜璇皱了皱眉,问道。 姜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说会不会是许氏给她安排了退路?又或者是许家?” 姜璇摇摇头,虽然说舔犊之情,让人动容,可如果许氏的死是突然发生的,那么她哪里有时间安排姜珠儿的去向? 她能把姜珠儿安排到哪里去?许家是她的娘家都靠不住,还能有谁靠得住? 她心头一动,她一直想弄清楚姜珠儿姐弟的亲生父亲是谁,可许氏去了普济庵就一直很老实,除了在那些女眷那里拿到阿芙蓉膏,一个异性都没接触过。 “爹,你那里有没有人手,能不能在普济庵周边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姜珠儿的踪迹。” 她不相信姜珠儿死了,她宁愿相信她知道某些事情,然后害怕的逃跑了。 姜崇点点头,“我会让姜虎带着人去那边上找找看的。” …… 第二日,许氏之死沸沸扬扬地传遍了京城。 许老伯爷一纸诉状连同当时仵作的勘察记录交到了顺天府。 刘青山传唤了姜崇,还有姜璇。 姜璇是为女子,没有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是坐在堂后。 至于姜崇的诉求,刘青山同样接了,两个案子并为一个案子,同时审理。 许老夫人病歪歪的坐在姜璇的对面,核桃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姜璇。 姜璇一笑而过,听着外面刘青山审问普济庵的道姑们。 从守山门的道姑,到许氏院子里的扫地老道姑,都确认姜璇去了普济庵,同时也去了她去找了许氏。 虽然她们没有添油加醋的夸大姜璇去庙里做的事情。 可正是因为她们说的真实,让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将顺天府衙前围的满满当当的人更加相信。 这些人,有平头百姓,有勋贵世家派来打探消息的管事,还有小官小吏…… 人到哪里都一样,都长了一颗爱看稀奇的心啊。 当然够稀奇了。 高门大户杀妻案。 高门大户骗婚案。 这是东离朝这么多年,难得发生的稀奇事啊。 简直可以将这一天载入史册啊。 刘青山压力很大,看着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审完普济庵的道姑后,轻咳两声,惊堂木一拍,让人传姜家的人,许家的人上堂。 姜璇带着帷帽跟在姜崇身后进了大堂。 姜崇护着她,用高大魁梧的身躯挡去了人们刺探的眼神。 除了普济庵的道姑跪着,其他所有的当事人都有座椅可坐。 等坐下后,刘青山直入主题, “姜姑娘,你可知有人指认你杀害了你们府上大夫人,你的继母许氏?” 姜璇点头,“此事满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小女当然知道。” “那对指认,姑娘可有话说?” 姜璇笑起来,“自是有话说的。” 她的余光在人群里一瞥,竟然看到了常远的脸,她心头愕然,常远怎么来了? 是林翊派来的? “京城里传的最快的就是流言,本姑娘行端坐正,如何惧怕这样的流言。 我确实去了普济庵,也确实见了许氏,不过我不是去杀她的,而是要帮父亲传递消息。 因为父亲要将许氏所出的女儿逐出姜家。 另外,本姑娘还要更正一下,刘大人,很抱歉,许氏并不能称得上继母的名头,更称不上是大夫人。 因为,她只是我父亲的平妻,更未曾上过姜家的族谱。” 姜璇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堂堂尚书的女儿,竟然给人做平妻啊?还是没上家谱的那种,没上家谱就得不到承认,和通房有什么区别? 许老夫人脸色涨红,手颤抖的指着姜璇,“你这个贱……你……” 她良好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姜璇这个贱人,比老太爷还要狠啊。 姜璇笑眯眯的看着许老夫人,“如果大人不信,可以查看姜家的族谱。” 姜崇趁热打铁的高声道,“今日,本将军也不怕丢脸,要在此状告许氏一门骗婚。” “当日许氏用计设计本将军,诬陷本将军与她有私,后因老父亲被许尚书给扣住把柄,本将军不得不将许氏抬进门来。 可谁曾想,她进门后就查出三个月的身孕……” 姜崇的神容哀哀戚戚。 原本高大的男人,现出这样的神情,虽然很不符合他的形象,可也更加让人可怜。 这得多大的勇气,才能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啊。 原本想要看姜璇的戏的众人,顿时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许老伯爷那边。 许老伯爷冷笑一声,“这就更加说明你们父女合谋害死我的女儿和外甥女。” “因为我女儿和外甥女丢了你们的脸,所以容不下他们是么?” 一众刚刚还谴责许老伯爷的人此刻皆看向姜崇父女,眼里有震惊,有恍然大悟,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姜崇父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浑不在意众人打量的目光。 许老伯爷长叹一声,“那件事情确实是我们做错了,可当时你不同意,你说啊,就算当时不能说,你后来也可以告诉我。 怪道这么多年,你从来不上门来,原来是埋怨我。 可那是两条人命啊,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啊。” 外头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既然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何不能继续忍下去,杀了人再来说委屈? 这时,少女的轻笑声响起,“我有话说。” 堂上的人都将目光转向姜璇。 她帷幕下的脑袋偏着,看向许老伯爷,“老伯爷的嘴可真够贱的,当年许氏被抬入门,是为什么? 她买通下人,将我母亲林棠给杀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个没上家谱的平妻,更不要说她还做了那样伤风败德的事情。 既然我父亲已经让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为何会这个时候要去杀了他们? 还有我,许氏是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我既然要杀她,会那样大摇大摆的进去普济庵杀人? 还让那么多人可以指正我? 我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姑娘,还有大好的青春和前途,犯得着对付一个已经被关入庵堂,终身不能出的人? 然后糟践了我大好光明的前途?” 许老伯爷猛然看向姜璇,“小丫头,没人告诉你灯下黑吗?还有,没人告诉你少说话才能活的长吗?” 他真是被姜璇给惊到了,真是太不要脸了,竟然说自己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嘴贱,谁嘴贱? 姜璇弯了弯嘴角,语气淡漠中并不掩饰鄙夷,“老伯爷一把年纪了,难道不懂得做人的道理? 我只知道少说话就要被人把屎盆子扣在头上了,你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被害人家属,审问的事情让刘大人来。 你要是想当青天大老爷为你女儿伸冤,那你不要摆出受害人的样子。” “不过,你确实不能审问的,不是说直系亲属不能参与案子吗?看来你只能做家属了。” 姜璇说着,缓缓扫过众人,淡淡道, “总不能你借着两个道姑的嘴,说谁是杀人凶手,谁就是杀人凶手吧? 如果这样,你岂不是说皇帝杀人了,那皇帝也是凶手?” 她说道皇帝的时候朝皇宫方面行了一礼,表示尊重。 “你……到是牙尖嘴利!”许老伯爷看向姜璇的神情越发阴冷。 这个小姑娘不得了了,如果这次搞不死她,以后真等她嫁给太上皇,还如何下手? 刘青山在上头,轻笑出声,“本官倒是觉得姜姑娘说的有道理。” 许老伯爷冷冷地扫了眼刘青山,抿唇,“你说你不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那谁能给你证明?” 姜璇抬起头,抿了抿唇,正要说话。 刘青山的师爷偷偷的走到他耳边说了句话,刘青山嘴张的老大,连连提着官服的下摆,去了隔间,就见林翊穿着一身青布棉袍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隔间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见到刘青山过来要下跪,林翊摆摆手,“免了吧,今日朕来,就是私事,你把我当成普通人看待就成。” 刘青山额头都是汗,天下人谁敢把太上皇当做是普通人啊。 不待刘青山反应过来,林翊整了整衣袍,慢慢的朝前堂踱步而去。 待走到门口,他不急不缓的道,“刚才老尚书问姜姑娘谁能给她证明她不是凶手,我能证明。” 第316章 石破惊天的大事件 林翊一身青布棉袍,身上也无其他的配饰,长身玉立,站在堂下。 即便如此,却还是让人觉得气势如山。 堂上的人见到林翊,纷纷站起身要跪下磕头,被林翊挥了挥,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意思是微服出巡,无需多礼。 姜璇从看到常远的那刻起,就知道林翊过来了,只没想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外头围观的人刘青山让三班衙役尽数驱散。 太上皇微服私访,安全是一等一的重要,万一人群里藏了什么宵小,出了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只是审理的两个案子那可都是难得一遇的,外面围观的人如何肯散去? 刘青山加派了衙役,将围观的人赶到了三丈以外。 许老伯爷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太上皇会亲自出现,只为了给姜璇作证。 他知道太上皇看上了姜璇,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放下身段亲自送聘礼去姜家。 这分明不和娶亲的规矩,可这天下的规矩都是上位者定的,所以,谁能说什么呢? 就冲着太上皇亲自出马就能说明一切。 许老伯爷看了眼帷幕下的姜璇,这样的事,太上皇竟然亲自前来,可见对这位未来的太后是何等看重了,这位姑娘端的好手段。 他觉得自己对付这位姑娘的手段应该变一变了,从前想的那些都太简单,看轻她了。 林翊摆摆手,朝刘青山吩咐,“我只是过来做证人的,你该如何审理就如何审理。” 又招招手,让人加了一张椅子在姜璇的上首,这样一来,就是两人椅子靠椅子的坐在一起了。 堂上的人悄悄看着他的动作,哪里敢反驳?太上皇眼里,大约就只有姜璇一个人了吧。 刘青山到底还算镇定,坐到案前,重新开始审理。 虽然说林翊的出现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片刻后,也都归于平静。 刘青山问道,“老尚书,你质疑姜姑娘,也将事实和动机都摆了出来。” “但同样的,姜姑娘也有人证,证明她不是凶手。” “所以,这个案子,还需要继续审理。” 许老伯爷太阳穴突突直跳,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中,可现在却隐隐有失控的感觉。 他暗暗咬牙,深吸一口气,说道,“臣只想问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有何证据可以证明姜姑娘和小女的死无关?” 林翊眼睛一眯,他一向觉得许尚书是个聪明人,懂进退,知事理。 从大理寺大牢那里,他觉得自己出面了,而且他跪了两天两夜,也应该知道退了。 怎么今天居然问他如此冒然的问题。 “许邺。”林翊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你觉得你问我的问题,是你该问的吗?” 姜崇哼笑一声,“刚刚老尚书不是问谁能证明小女不是凶手,如今有人可以证明,怎么老尚书还要抓着不放了?” 许老伯爷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他垂着眼眸,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僵持了。 姜璇忽然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看着许老伯爷,“既然老伯爷一定要将凶手两个字往我身上贴,那么我为了自己的清白,不得不告诉你许氏死亡真相了。” 她一字一顿的道。 对于许老伯爷这样的人,舌灿莲花没有什么意思,说再多,也是浪费口水,还不如直接说出想要的。 林翊用手抚了抚额,小姑娘不领情啊。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姜璇走到正堂中央,朝刘青山行了一礼,淡淡的道,“刘大人,我要见一见许氏的遗容。” “不可能!”许老夫人尖利的叫了起来。 女儿的死状很惨,舌头拉的那样长,收都收不回去,而且如果姜璇要见,势必要将她的尸体搬到堂前来,到时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女儿死后的样子了? 她已经死不瞑目,难道还要让她受这样的屈辱吗? 姜璇淡然的笑了笑,“老夫人不会以为我能凭空说出你女儿死的真相吧?” 许老伯爷冷眼看着姜璇,姜璇面色平静与他对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姜姑娘一个姑娘家,去看遗容除了吓哭还能有什么用?” 许老伯爷嘲讽的说道。 姜璇摇摇头,轻笑一声,“老伯爷刚才不是说我是凶手吗?既然我杀人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再说,我也不是吓大的。” 她转身站到许老夫人,柔声道,“老夫人,虽说我们一直相处的不和谐,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您就不想将真正的杀人凶手揪出来吗? 面子,哪里有真相重要呢? 老夫人,您说是么?” 许老夫人抬起核桃眼,朦胧的看着姜璇, “老太爷,要不就让她看看吧,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许老伯爷的内心此刻是踌躇不定,许氏的尸体善后处理的很好,就连顺天府最好的仵作都没看出异样,那么,姜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又能知道什么呢? 但她又如此的信誓旦旦,仿佛仿佛一定能洗清自己的冤屈一样。 想到她是在边疆长大,兴许姜崇教导了她一些东西? 他的绿豆眼骨碌转着,手指交叉放在腹上,大拇指不断交叉转圈。 半响,他才道,“好,只是如果姑娘看了小女的遗容,说不出一二三来,可就别见怪了……” 林翊眼眸深深,姜璇朝他望去,轻轻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刘青山得了许老伯爷的首肯,示意左右手去将许氏的尸首搬到堂上来。 说起来许氏也是可怜,许老伯爷一心要查出真相,不肯收敛她的尸首。 作为夫家的姜家,也是没有一点表示。 如今只能被蒙着一块白布,躺在担架上。 尸首被搬了上来,姜璇坦然的上前,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轻轻掀起。 白布下是一张可怖的脸,许老夫人见了,又是一阵嘤嘤哭泣,她可怜的女儿。 围观的人被围在三丈之外,看不清楚许氏的面容,但死人嘛,尤其是吊死鬼,那都是很可怕的。 可没想到这位姜姑娘竟然一点都不怕。 姜璇看着许氏的遗容,忽然有了些感慨。 许氏肯定想不到作为高门贵女的她有一日会这样狼狈的躺在这里。 如果她没有执意要嫁给姜崇,是不是如今还好好的或者,再某间深宅后院里坐着高高在上的当家夫人? 姜璇收回思绪,认真的看着许氏的脖间,仵作勘察的其实已经很明了了。 先被人勒死,然后再被吊起来,假装是上吊自尽。 在异世时,她喜欢看一些推理的书籍,可也只是喜欢而已,希望各路神佛能够保佑她,能够派上用场。 她用手帕缠住自己的手,在许氏的脖间按了按,虽然尸体已经僵硬,可脖间按下去,却有些空洞,这分明是骨头碎裂造成的。 她倾身观察片刻,直起身来,一脸正色的对刘青山道, “许氏确实是被人勒死之后上吊的。” 众人,“……” 这位姑娘说的不是废话吗? 许老伯爷冷冷的看着姜璇,“姑娘这是承认小女是遭了你的毒手了?” 姜璇皱眉,“我只是说许氏是被人勒死的,这和遭我的毒手有什么关系?” “普济庵的道姑可都证实你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许老伯爷冷声道。 姜璇点头,“我确实是见过她,这是事实,可要说她的死和我有关,就无从谈起了。” “普济庵的道长们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盯着许氏吧,也许后头有人进去将她杀了呢? 再说,最重要的一点,仵作的勘察手册上可是说的很清楚,许氏是晚上才死的,而我,可是白天去见她。” “老伯爷,你总不能说仵作在帮我吧。” 许老伯爷哪里听不出姜璇是在讽刺他和条疯狗一样,胡乱的攀咬,脸色当即沉了沉。 “那姜姑娘倒是说说,你该如何的证明你的清白。” 姜璇笑盈盈的看着许老伯爷, “原本,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你一把年纪了,我应该尊敬你,可是,如果你的行为不正确,就不能让我尊敬你,反而要去指责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如何证明如何证明?那么,我想问你,你又如何证明是我下的杀手呢?” 她指指边上跪着的普济庵的道姑,“就凭他们吗?” “那好,姑且就算府衙的仵作被我收买了,改了许氏死的时辰,那我想问问,许氏的死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刘青山看向其中的小道姑。 小姑姑低着头道,“是贫道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是去换香烛,没想到就看到窗户上有影子飘荡,当时吓了好大一跳。 进去后才发现是有人死了。” 她面露惊恐,语气颤抖,看起来确实是心有余悸。 “那是谁发现我是最后一个见许氏的?”姜璇再问。 那个扫地的老道姑出列, “是贫道,当时贫道打扫完院子,要休息的时候,看到您和您的丫鬟从许夫人的屋子里出来。” 姜璇点点头,“既然你说看到我从她的屋子里出来,我又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我走的时候她肯定已经死了,那你有没有和这位小道长一样,看到窗户上有影子在飘荡呢?” 老道姑摇头,“没有,当时是白日,就算里头死了人,也照不了影子在窗户上。” 姜璇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继续问道,“你一个人要打扫多少个院子?许氏的院子是最后一处要打扫的院子?” 老道姑有点慌乱,她不自然的用手别了别鬓间的头发,声音有点发虚,“那里……我……打扫完其他的地方又去了许夫人那个院子……” “对……她人很好,所以大家都爱去她的院子……” 姜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许氏人好?呵呵了。 按照昨日她见的那个婆子说的,许氏因为没有阿芙蓉膏食用,可是连亲生女儿都吓跑了。 难道这些道姑们和许氏的关系比珠儿和她还要好吗? 老道姑见她笑的诡异,冲口问道,“你笑什么。” “既然你说见过我,那昨日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还有,我带的丫鬟,你能认出来吗?” 老道姑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过是匆匆一眼,贫道哪里记得住。” “既然你没办法确定,你怎么就能断言是本姑娘最后一个见她呢? 难道你不吃不喝,不睡觉,就因为许夫人人好,就给她做免费的看门人吗?” 姜璇揶揄道。 “啪啪”掌声响起,许老伯爷阴阴的看着姜璇,“姜姑娘果然心思聪慧,伶牙俐齿。” “不敢担老伯爷谬赞。”姜璇害羞道。 许老伯爷抽抽嘴角。 真够不要脸的,谁称赞她了?怪不得能把太上皇迷得五迷三道的,谁能有她这么自作多情啊。 “就凭这些,就能洗脱姑娘的嫌疑,太轻率了吧。”许老伯爷盯着她。 “轻率?”姜璇呵呵两声,“本姑娘昨日确实是去找过许氏,但却不是去她的房间,而是去了姜珠儿的房间。” 她朝许老伯爷竖起食指摇了摇,“千万别说姜珠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样的话。” “说起来老伯爷也是疼爱女儿的,为何老伯爷就肯定珠儿姑娘已经死了呢?如果是我将她们母女杀了,用得着把姜珠儿给弄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吗?” 林翊在边上坐着,嘴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小姑娘永远是这般从容机敏,鬼机灵一般。 他笑盈盈的看着姜璇从容的质问那道姑,最后哑口无言。 “既然你说你没去婵儿的房间,道姑也不能证明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过婵儿的人,那么凶手是谁?” 许老伯爷质问道。 姜璇不由笑了,“老伯爷问我?” 许老伯爷和外头一干人等都很诧异,她说的头头是道,不问她,问谁? “我只是被刘大人带过来问话的嫌犯,现在自证了清白,应该可以走了吧?至于找出凶手,那和我一个闺阁里的弱女子有什么干系?” 听了姜璇的话,上头的审判官刘青山摸摸鼻子,这位姜姑娘果然是不可小瞧。 这些都是他审理的时候要问的,没想到都被她抢先了。 他敲了敲惊堂木,“老伯爷,本官一定会将许氏之死弄清楚的。” 一直没说话的姜崇,看着刘青山,慢条斯理的道,“刘大人,可别忘记本将军的诉状。” 刘青山咳嗽一声,“一件件来,先将许氏的死查清楚……” 许老伯爷神情哀伤,理了理袍子,站了起来,朝林翊走去,只见他撩起袍子朝林翊跪了下去, “镇北将军状告许家骗婚,臣不敢说臣府上有一点冤屈,他所告属实,许家确实骗婚了。” 许老伯爷的话一落,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 “小女在嫁给镇北将军之前,确实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更是在成亲半年后就产下一对双生子。 而镇北将军也确实是受臣的胁迫才同意将小女娶进府的……” 姜崇敲了敲桌子,“是抬,不是娶……” 许老伯爷像是没听到他口中的嘲讽之声,“臣府上确实做错了,但臣一家骗婚也是不得已的,因为臣一家想要保住的还是皇家的骨肉! 小女也确实爱慕镇北将军,并且镇北将军也是一名忠臣良将,嫁入将军府确实很安全。” “事实证明,镇北将军确实了不起,让小女将孩子生下,并且养大。” 刘青山的身子歪了歪,差点吓的跳起来,怎么就扯到皇家骨肉了? “许尚书,太上皇在此,你可不要因为你女儿死了,就信口开河,皇家血脉,何其尊贵。” “刘大人,本官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假话。”许老伯爷打断刘青山的话,直接喊了起来。 外面的人群‘哄’的一声,传开了。 本来今日大家就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想知道真相,如今许老伯爷一喊,算是彻底叫破了。 不管刘青山怎么的指挥衙役将外头围观的人赶走,又要关上大门,林翊始终唇角含笑的看着跪在身前的许老伯爷。 许老伯爷继续道,“上皇,小女的双生子是先帝的!他们也是您的弟弟妹妹啊。” 许老伯爷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让刘青山愣在当场,大堂外的人群更是犹如投了一颗霹雳炮,炸开了,闹哄哄的。 本来老伯爷说是皇家骨肉,只以为是哪位王爷的荒唐债,没想到,竟然是先帝的。 那可是沧海遗珠啊。 怎么不让人惊讶? 更何况,先帝也算是个好皇帝,百姓也是很爱戴的,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个皇帝也不如表面看到的那样正经。 他们甚至产生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刘青山觉得他已经不能活了,前世定然是掘了谁家的祖坟,这辈子才会做这个父母官。 他恨得牙齿痒痒的,真没看出来许老伯爷竟然是个老疯子。 姜璇没想到原本在说她是杀手的事情,忽而转到了珠儿姐弟的身世上去了,还如此的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林翊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听他温声道,“爱卿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件事情,肯定是有真凭实据的,对吗?” 许老伯爷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他将布包层层打开,里头露出一块玉佩。 豁然是当初挂在许氏脖子上的那块。 他捧着那块玉佩,恭敬的举高给林翊看。 林翊缓缓拿过那块玉佩,这块玉佩他很熟悉,他曾在父亲真永平帝林日晟的手上看过。 这是当初高祖皇帝给父亲的,那个时候父亲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 玉上刻的也不是龙,而是蛟。 这块玉佩后来他再未看到过,一个是因为后来萧易易容上位,和他关系不再亲密。 二他以为这块玉佩父亲已经丢了。 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这块玉佩。 许老伯爷带着哭声道,“这块玉佩,就是当时先帝和小女见面后,给她的信物。” 林翊将玉佩握在手里,漫声道,“这确实是父皇的玉佩,既然你明知道孩子是父皇的,为何不告诉父皇?既然父皇敢把这块玉佩给你,就不会不承认孩子的身份。” 皇宫,暗一脚步匆匆的进到御书房,让萧越一愣,多久没看到暗一这样失态了? “这是怎么了?”萧越声音里带着笑意,他朝窗外看了看,“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暗一强笑道,“皇上,有您在,天自然塌不了,只是外面,起风了。” “什么风这么邪乎?让你也变了颜色?”萧越放下手里的折子,往后一靠,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我的暗卫统领这样失了颜色。” 他忽然想到顾念正怀着孩子,脸色变了变,“不是念念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吧?” 暗一摇摇头,“昨日刘大人不是进宫说了兵部尚书和镇北将军府的纠葛吗?您还说让他照常审理就是。 今日,刘大人开堂审理,太上皇为给姜家姑娘撑腰,也去了顺天府衙大堂。 谁知道,那许尚书竟然拿着一块玉佩给太上皇,说是那死了的许氏的一双儿女,是先帝的孩子……” 暗一的面色有些惶恐,按照那两孩子的年纪,不是太上皇的弟妹,而是眼前皇上的弟妹啊。 这怎么能不让他惶恐。 萧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淡淡的点点头,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看来,是真的起风了。” 顺天府的大堂上,林翊笑吟吟的看着许老伯爷,起身,弯腰将许老伯爷给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 “爱卿,真是难为你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为了父皇的名声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您现在告诉朕这些事情,是什么个意思呢?是想让朕代替父皇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吗?” 他这样温和的态度让许老伯爷不禁警惕起来,这本就是他在将许氏的死推向姜家不成后设定的第二套方案。 他本是想借着刘青山和外头百姓的口逼着皇室认下珠儿和琚儿的身份,可没想到太上皇临门一脚插了进来。 可既然姜璇不好对付,那么只能是换个目标,暂时转移一下视线。 如果太上皇不在,刘青山碰到这样大的事情定然是要先禀报上去,只要停止堂讯,他就能把证据做的更实一点。 他在来时,早就已经吩咐孙儿许彬去普济庵了。 太上皇竟然问都不问,就认下了,还问是不是要认祖归宗,刚刚姜璇的事情已经失去控制,难道这会还要再次失控吗? 那女儿岂不是白死了? 许老伯爷抹着眼泪,摇摇头,“上皇,臣哪里敢有这样异想天开的念头?” “先帝在世时候,小女也是辛苦抚养两个孩子,从来没想过要认祖归宗。” “小女死后,臣也不想让违背她的意愿。” “只不过如今小女惨死,外孙女生死不知,外孙更是被姜家的人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求上皇看在她一辈子隐忍的份上,为他们娘三做主,一定要将杀害小女的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 第317章,大道大义,家道家义 许老伯爷说的声情并茂,泪水涟涟。 他的身后,许老夫人也跪在地上,瞪着核桃大眼看着林翊。 林翊看向许老伯爷,淡淡地‘嗯’了声,仿佛在思考。 他这样漠然的样子,突然让许老伯爷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投靠当时还是太子的太上皇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太子很艰难,虽然也有一些人的帮衬,但也都是暗中照应,并不敢明面上亲近太子,免得惹了先帝的猜疑。 当时他隐晦的表明投靠的意思,太上皇当时并未同意,只是微笑着给他倒了盏茶,然后笑着告诉他, “你不用向孤表什么忠心,皇上在位,孤也只是一个臣子,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忠于皇上,忠于朝堂,不要做让百姓失望。” 他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当时太上皇说的是什么意思。 既然他能接受其他人的投靠,为何不能接受他的? 太上皇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孤想让你好好的当差,这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 他一顿,笑容收起来,语气冷漠,“能对得起百姓,也不枉费父皇重用你一场。” 这是许老伯爷第一次看到太上皇强硬,冷漠的一面,和他平日的温和有礼大相径庭。 他后来明白过来太上皇是什么意思,也意识到,太子就是太子,有足够的野心和手腕,只是平日,都伪装在面具之下。 他也知道,太上皇就是太上皇,他平日与人相处平易近人,不代表他就不是上位者。 太上皇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非常无情而强硬的气场,让人胆寒。 许老伯爷这会心里头暗暗后悔,不应该这样逼迫太上皇的。 不管如何,许氏的死,总是能为自己谋一些好处的。 他垂首道,“上皇,是臣失礼了,臣失去女儿,太过于伤心,以至于昏了头脑……” 林翊没有回答,他觉得许老伯爷久居高位,很多时候的确不知道自己身份了。 这块玉佩虽然是父亲林日晟的,可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刚刚大婚,如今他已经要到不惑的年纪,那许氏生的一双儿女才多大年纪? 如果说他至今都不知道亲征后的父亲就变成了小九的父亲,那么,见到这块玉佩,他大概真的为以为是父亲林日晟在外头惹下了风流债。 既然他明知道父亲早早就去了,怎么会相信许老伯爷的话? 那么这块玉佩是怎么到许氏那里的?或者说怎么到许老伯爷这里的? 会是小九的父亲,老晋王萧易留下的风流债? 林翊一下就否决了,那么多年萧易在后宫是怎么过的,他非常清楚,因为他也有那样的日子,比苦行僧还苦行僧。 淫之一字,和萧易沾不上边。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淡淡的对许老伯爷道, “既然你不想破坏你女儿的冤枉,朕自当成全,至于她的死因,如果你不信任刘青山的查案能力,那么,朕亲手接下这个案子,如何?” 许老伯爷心上那股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太上皇亲自查? 他手下的人手比刘青山厉害多少都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端倪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开口道,“臣罪该万死,臣怎么会信不过刘大人的办事能力?臣不敢用这样的小事劳烦上皇。” “劳烦……”林翊听得一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将那块玉佩放入怀中,这件事情还需进宫与小九商议,他忽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突然出来的玉佩,还有沧海遗珠,普济庵的阿芙蓉膏,掺着罂粟壳的斋饭,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一件,让人心生疲惫,又不免提心戒备。 对于许老伯爷很相信自己的办事能力,刘青山并没有觉得高兴,他知道许老伯爷这是无奈的选择。 他看了看堂下,原本第一嫌疑人姜家大姑娘,已经洗脱了自己的嫌疑,那么普济庵道姑的话就不可信,意味着他要重新找证据。 倒是镇北将军府的骗婚案可以了结了,也不算一事无成。 “刘大人……小女还有话要说……” 正当刘青山在想重新查该从哪里查起时,一道清冽的声音想起。 刘青山朝出声的人望去,正是姜大姑娘,只见她清冷的立在那里望着自己。 “你已经洗脱自己的嫌疑,还有什么话要说?”刘青山轻轻嗓门。 “刚才许老伯爷问我凶手是谁,本来这查凶手也不关我的事情,但好歹和许氏还有珠儿姑娘在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总也有几分香火情。” “我这里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刘大人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姜璇笑盈盈的吐出这些话。 这让刘青山很敢兴趣,只是如果有人可以说出真相,那为何姜姑娘不早点带上来? 林翊目带询问的看着姜璇。 姜璇轻轻抿唇一笑,林翊笑得宠溺又无奈。 小姑娘这样的能干,让他想理直气壮的保护都不行,要不,换他试着吃一吃‘软饭’? 刘青山看了眼姜璇,颔首示意让她将人带上来。 许老伯爷眸光微闪,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姜璇手里有的人到底是谁? 当日知情的人,是不可能出卖他的。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他摇摇头,应该是不可能的。 他将心头的忐忑按了下去,面色沉沉的瞪着看姜璇使什么花招。 姜璇嫣然一笑,“父亲,让姜虎把人带上来吧。” 姜璇点头,双手击掌三下,从后堂的门下进来两个人,头先是姜崇身边的侍卫姜虎,作为侍卫,他的身材魁梧高大,众人只见到他后头跟着一个女子。 女子看起来很纤细,走路间裙摆隐现,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正常,因为纤细,跟在姜虎后头,根本看不到脸。 一直到出了门,转到正堂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跟在姜虎后头的竟然是众人遍寻不着的姜珠儿…… 许老夫人瞪大眼睛,爬起身来朝姜珠儿扑了过去, “珠儿……我可怜的孙儿哟……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外祖母以为你死了……” 姜珠儿垂着眼眸,任由许老夫人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神情木然。 刘青山咳嗽了一声,拍拍惊堂木,“堂下所站何人?” 姜珠儿轻轻推开姜老夫人,“小女乃镇北将军姜崇之女姜珠儿,与死者许氏是母女关系。” “你上堂来所为何事?” “小女来,是为母亲许氏讨一个公道来的。”姜珠儿一抬头,眼中含泪,声音悲切。 她双膝一扣,‘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如哭如泣, “我看到了杀害我母亲的人是谁……” “是谁……”刘青山紧追着问道。 姜珠儿别过脸去,面上又大义灭亲的决绝,双手一指…… “是小女的外祖父!” 许老夫人愣愣的看着姜珠儿。 姜珠儿……姜珠儿……她在说什么? 她眼前一摆,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难怪刚刚她扑上去抱着珠儿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以为是珠儿失去母亲,伤心太过,以至于不想说话。 没想到,竟然是…… 她这是想干什么?竟然联合外人一起,要把许家拖下水吗? 姜珠儿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刘青山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也幸好这时外头围观的人已经被驱散,府衙的大门也已经关好,否则还不炸开来啊。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为了突然暴毙的母亲,含泪出面指正自己亲外祖父。 小姑娘知道自己可能的身份吗?如果是真的,许家倒了,她还能有去处。 否则,她既不是姜家的血脉,被姜家驱除出门,唯一能去的就是外祖家,只今日之后,她该当如何? 姜璇立在边上,冷眼旁观,许老夫人精彩的脸色变化,以及许老伯爷看起来暗自镇定,可那半掩在袖子下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 能够找到姜珠儿确实是机缘巧合。 时间退回到昨日,她归家后,说起姜珠儿的下落,姜崇和姜嵩都撒了人手出去。 她只是隐隐有感觉,姜珠儿并未死去,要么是被掳走了,要么是自己走了。 如果是自己要走,那又为什么要走? 事发后,刘青山已经派人翻找过普济庵,里头并没有姜珠儿的踪迹,也没有其他杂乱的痕迹。 那么,姜珠儿应该是逃走了,可她有腿伤,能走多远? 并且,她还对阿芙蓉膏有瘾,她不知道姜珠儿发作的频率,但应该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她没让姜崇和姜嵩的人手扩大寻找范围,只是在普济庵周边找,怕声势太大,会被普济庵的人,或者其他的人发现,只能暗中查找。 显然,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普济庵周边都找了,姜珠儿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下人们悄悄的找到快要天亮,无奈之下才将人撤了回来。 下人们找了一夜,姜璇这一夜也睡的不怎么样,脑子一直转着没停歇过,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后来,她是被碧云给摇醒的,“姑娘,角门处的婆子说有事情要和您禀报。” 姜璇似醒非醒,“后宅的事情不是二太太在管吗?让她去禀了二太太就是。” “姑娘,那婆子说是珠儿姑娘的事情。”碧云压低声音,在姜璇耳边轻轻禀报。 她的话一下就让原本似醒非醒的姜璇清醒过来。 她迅速爬起来,随便的打点好自己,去了外间见角门处的婆子,问清楚以后,又跟着那婆子去了她当值的那间屋子。 一进去,就见到姜珠儿蜷缩在炕上,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单薄,脸色惨白,嘴唇都快变的雪一样白。 没想到那么多人撒出去都没找到,她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家门前。 见到姜璇,姜珠儿眼睛笼上一层雾,嘴唇抖了几下,将自己蜷的更加厉害。 到了如今,她才知道自己从前在姜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她以为的仇人不是仇人,她以为的亲人也不是亲人。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能够撑到如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你……怎么……”姜璇见她将自己埋了起来,放柔了声音轻声问道。 “姐姐……”姜珠儿突然抬起头,叫唤了一声,然后又将头埋在双腿间。 姜璇回头对那婆子道,“你这里有没有炭盆,再加两个,碧云,你回去拿一套我未上身的衣裳过来,还有,碧蓝,你去厨房熬一碗姜汤过来。” 等到人都出去了,姜璇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普济庵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就珠儿这个样子,她能够进城,能够到姜家后巷,肯定是经历了一番磨难的。 她坐在炕沿上,靠近姜珠儿,试探的伸手过去碰了碰她。 “什么都别想了,你到了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了。”她轻声安慰。 姜珠儿抬起头看着姜璇,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姜璇的脖颈,直看的眼睛渐渐瞪大,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恐,恐惧到纠结成一团。 姜璇心头一跳,抓住姜珠儿的手,“珠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姜珠儿突然“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直哭的天地变色,听者惶惶。 她原本是靠在炕头上,哭的渐渐靠不住,身子滑落到炕上,整个人都脱了力,瘫在炕上,两只手死死的揪着姜璇散落在炕上的裙边。 她哭得泪水滂沱,姜璇直直地侧坐在炕边,一动不敢动,任姜珠儿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裙边。 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姜璇只觉得仿佛经过了一个地老天荒,姜珠儿的哭声渐渐低下来,这一场痛哭,将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力气也哭没了,直哭的半晕半醒。 报信的婆子添了炭盆就退了出去,站在外面,碧蓝端着姜汤进来,姜璇小心的半搂半抱的将姜珠儿半靠在叠好的棉被上,然后和碧蓝一起吧姜汤给她灌了进去。 碧云从碧月阁拿了新的衣衫过来,见姜璇在亲自喂姜珠儿吃姜汤,有点不愤的道, “她以前那样对姑娘,姑娘真是太心善了。” 刚才姜珠儿哭成那样,姜璇心里头隐约就知道姜珠儿定然是知道许氏死了,而且她应该是知道什么,或者看了什么,才会这样的伤心欲绝。 姜璇自认为自己的心眼是很小的,对姜珠儿确实有心结,可这一刻,她也不愿意对一个刚刚丧母的小姑娘做什么,更何况,她很想知道姜珠儿知道些什么。 一碗姜汤下去,姜珠儿神智回来了一些,她目光怔愣盯着姜璇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房间四周。 “我这是在哪里?”她的声音暗哑,几乎到了快要失声的地步。 “在将军府的后角门的小屋里。”姜璇轻声道。 姜珠儿嘴角勾了个嘲讽的笑,窝在那里,不再说话。 “你不是在普济庵吗?怎么偷偷跑回来了?”姜璇又问。 姜珠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军府很安全,她一定要回将军府。 姜璇沉眼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娘的事,你知道了吗?” 听到问许氏的事情,姜珠儿打了个寒噤,又打了个寒噤,姜璇见状,伸手按在她肩上,用力按了按,低声宽慰道, “你别怕,你到家了,不会有事的,别怕。” “姐……”姜珠儿只喊了一个字,就喉咙紧紧哽住,只哽的一声接一声抽着气,一个都说不出,也一声苦不出,只眼泪如开了闸的水一般。 姜璇心头叹气,看来普济庵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把姜珠儿的魂魄都要吓没了。 刚刚她问这里是哪里的时候,她就知道,姜珠儿肯定是凭着本能往将军府而来。 “不要哭了,小心哭倒了嗓子,发生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能帮你的都会帮你。” 姜璇拍着姜珠儿的后背,轻声抚慰。 姜珠儿停了哭声,眼神呆呆的一动不动。 她心里的痛和恨浓烈到让她想撕碎这个世间。 这个肮脏的世界,她一点都不想在多看一眼。 “你知道吗?你母亲死了,你外祖父说是我杀了你母亲,如今已经报官,我昨日确实去见了你们,也拌了嘴,可杀没杀你母亲,你很清楚。 可没办法,我有口难言,现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冤屈了。” 姜珠儿动了动身子,眼睛一点点睁大,恐慌的盯着姜璇。 如果是从前,姜璇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会拍手称快吧,她最想的就是姜璇倒霉啊。 这一次,她不敢这样想,死的那个人是她娘啊。 她的身子忽然抖了起来,心直直的往下坠,仿佛掉入到冰窖。 姜璇见她没说话,身子抖如筛糠,转头吩咐外头的婆子,“再去拿两床被子过来。” “冷吗?等这里炭盆燃起来,再加两床被子,就暖了。” “你先在这里暖和一下,等到精气神恢复了,再移到你从前的院子去。” “珠儿,你娘如今孤零零的呆在顺天府,也不知道是躺在哪间放尸体的屋子里。” “本来,父亲说要接她回来安葬的,可你外祖父说要找到凶手,才能安葬。” 姜璇自嘲的笑了笑,“你外祖父笃定是我杀了你母亲,就连你,他说也被我杀了,要我偿命呢。” “你先在这里好好的歇息,等下,我和父亲还要去府衙,我这一去,大概名声什么的也没有了。” 她耸了耸肩,“反正,我也没想过嫁人,以后,就这样也好。” “珠儿,你母亲死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如今算起来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大概你外祖父会接你回许家吧。” 姜璇每说一句,姜珠儿的身子就抖的越发厉害,最后,她紧紧的抓着被子,尖叫起来, “别说了。” 她不停的摇着头,目光狰狞,狠狠的盯着姜璇。 姜璇笑了笑,“好,我不说了。”她站起身来,“你好好的养一养,如果我能平安的回来,我会和爹爹说一说,妥善安置你的。” 她朝那婆子吩咐道,“珠儿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到她好点了,你再让人抬软轿过来,将她送到从前那个院子。 一会,我会和二太太说的,你大胆将人送过去就是。” 那婆子不过是个角门守门的婆子,平时哪里能见到姜璇,今日见到姜璇和颜悦色的。 许氏母女的事情,府里隐隐流传着,没想到大姑娘心如此善,对一个不是妹妹的人也如此的照看。 她躬身道,“请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看好珠儿姑娘。” 姜璇笑着点点头,让碧云和碧蓝把东西收拾了,就准备回碧月阁,等会还要去顺天府上堂呢。 一直到门口,姜珠儿都没有出声,碧云撩起帘子,姜璇抬脚跨过门槛,就听身后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不是杀我娘的人。” 姜璇顿了顿,回过身朝姜珠儿笑了笑, “你说不是有什么用呢?你外祖父认定就是我,而且,我也是最后一个见你们母女的人……” 她叹了口气。 “不要说他,不要说他,他不是我的外祖父……”姜珠儿把被子蒙在头上,尖叫声让被子弄成闷闷的声响。 “我不说他可以,可那也抹灭不了他是你外祖父的事实啊。”姜璇眼神动了动,若有所思,回了一句。 她折回到炕边,将蒙在姜珠儿头上的被子掀开,“珠儿,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许家吗?这是怎么了?” 姜珠儿死死拉着姜璇的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撒手。 她将脸帖在姜璇的手上,好一会,突然低低喃道,“我知道姐姐不是杀我母亲的人,你不是凶手。” 姜璇低头看着她,诧异的问道,“珠儿,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你是知道凶手另有其人,还是就是盲目的相信我?” 姜珠儿身子抖如狂风中的树叶,“姐姐,别问了……” 她一边说一边干呕,直呕的语不成调,“我看到母亲死的好可怜,好可怜,她的舌头伸的老长,我害怕……姐姐……我怕……” “那绳子,就那样套在母亲的脖子上,母亲一直在挣扎,可是没用……她还是死了……” “我想上去帮母亲,可我被吓的脚都动不了,我看着她没气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逃了的……” “我没地方可去,我没有家,再没有亲人了……我该怎么办?” 姜璇轻轻抚摸着姜珠儿的头发,柔声安慰,“你看到那个杀了你母亲的人是谁吗?” “你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姜珠儿摇摇头,额角有汗珠冒出,声音虚无,“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也和母亲一样……” 姜璇一阵心惊,姜珠儿这样大约是吓到了,到底是什么人,让她这样骇怕…… 她心里有一个想法,不可思议的想法,让她也跟着想要作呕。 她说道许老伯爷的时候,姜珠儿抖成那样,难道说…… 虎毒还不食子…… 姜璇坐下来,将姜璇搂了搂,“你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敢害你。” “只是,珠儿,你把那个杀了你母亲的人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你如果不告诉我,才真的会有危险。” “我不是和你说了,你已经不算姜家的人,如果忠毅伯府要接你去,我们也是拦不住的。” “除非,你把凶手告诉我,我帮你把他送到牢里去……” 姜珠儿脸色煞白,拼命的摇头,“没用的,没用的,他去不了牢里,他去了牢里,我也还是没有好下场……” 姜璇盯着她的脑袋看了片刻,低声道,“你知道琚儿去哪里了吗?你想不想琚儿?只要你告诉我,并且去作证,我会让父亲送你到琚儿那里去。” 边上的碧云忽然道,“珠儿姑娘,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太上皇已经送了聘礼到家里来了,大姑娘马上就要母仪天下了。” 碧云说的也没错,太后也确实能用的上‘母仪天下’四个字。 “真的吗?”姜珠儿抬头看向姜璇。 姜璇微微点头。 “你母亲在世最为疼爱你,她如今无辜的死了,你作为她最疼爱的女儿,都不帮她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那谁还能帮她呢?” 姜珠儿揉着手中的被子,好半响之后,才道,“好,我告诉你……” 她一边说,一边哭。 当日,姜璇走后,她知道自己被逐出姜家,以后再也不能姓姜后,心里悲痛欲绝,许氏闻言细语的在纸上安抚她,然后说她的身份其实很高,还说要想办法将她送出去。 至于送到哪里去,她不知道,许氏也没说。 她在许氏的安抚下慢慢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她是被饿醒的,庵堂里没人侍候,原本那两个婆子也都受伤了,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在庵堂的那段时间,她也算是学会自己能穿衣梳头这些了。 借着廊下的光,她穿好衣服,头发也没梳,就去了许氏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一道男人的声音,她还以为是母亲说的那个来接她的人,想着来得倒是挺快的。 她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里头那苍老的男声响起,说的话,让她不寒而栗,她没有再推门进去,而是小心的走到后窗下面,小心的用口水戳破窗纸,见到里头和母亲说话的竟然是外祖父。 一个说,一个字在纸上写,后来,两人争执起来,母亲被外祖父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当时她差点惊叫出声,她紧紧的用手捂住嘴,再后来,就是说到她和琚儿的身世,母亲纸上写的字她没看清楚。 只看清楚写了个什么“西王”,再让后就是外祖父问母亲要信物,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外祖父竟然在怀里摸出一条白绫,将母亲勒死了。 母亲死的时候那样痛苦,她不敢出声,眼泪在脸上肆虐……后来,她怎么逃跑的她都忘记了。 她蜷缩在后窗的窗户根下,一动不动,许久许久,等到外头没了声音,她才慢慢的爬着往普济庵外去。 当时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是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她是怎么到京城的。 只记得好像碰到个进城卖菜的老农,带了她一程。 姜珠儿说得泣不成声,她真的很怕,她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揪成一团。 她才知道,在外祖父家听到的婆子说皇上的话,是外祖父挑唆的,故意误导她,让她那样做的。 至于她的腿断了,外祖父不屑一顾,觉得是她没用才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慈眉善目的外祖父,原来才是一匹恶狼,披着人皮的恶狼。 “你敢跟我去府衙大堂指证你外祖父吗?”姜璇问道。 姜珠儿似哭非哭,母亲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呢?哪怕她死,她也不想让外祖父好过。 …… “许尚书是你亲外祖父……”刘青山拍了拍惊堂木,沉声道,“外孙女告外祖父,天理不容,念你小姑娘不懂事,今次就算了,且下去吧。” “若有下次,先滚个钉板再来作证。” 姜崇嗤笑一声,只听刘青山继续道,“如果你执意不下去,你可要为你说的负责。” 姜璇高声道,“如果珠儿说的是假的,小女愿意和她一起受责罚,哪怕流放,我也跟着。” 许老伯爷脸色很阴沉,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姜珠儿。 没想到,他的人找了一夜,竟然没有找到,反到是姜家的人找到了。 他心里不由的又打了个突突,是不是太上皇将人找到假借姜家的手送到堂上来的。 毕竟,姜璇将来可是要进皇家门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姜珠儿是自动上了姜家门的,如果知道,大约会吐一口老血吧。 “你说是你外祖父将你娘杀了,这是你亲眼所见吗?你有何证据?”刘青山问道。 姜珠儿点头,“是小女亲眼所见,当时……” 她跪在地上,背影萧索可怜,用手背,抹了下眼泪,神情坚毅,“母亲最疼我,我没想到她竟然死在外祖父的手下,她死的真的很冤……” 她又将当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到说那个纸上的字是什么‘西王……’林翊的眉头动了动。 许老伯爷更是眼神晦暗,心头暗恨儿子和孙子做事不够干净,当日如果不是他脱力了,哪里会要他们去善后? 姜珠儿声声泣泣,见着伤心,闻着落泪,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欲语泪先流。 许老夫人在一边想当即冲上去将这贱丫头的脸给撕烂了。 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老太爷不知道多么的喜欢女儿,怎么可能是老太爷杀了女儿? 明明是这个贱蹄子要报当日把她送回普济庵的仇,出口污蔑自己的亲外祖父。 姜珠儿这个小浪蹄子狠心狠肠,这是想将许家钉死在墙上啊。 她和许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要这样害许家,让许家陷入到烂泥地里? 她为何要帮姜家啊?明明姜家的人都已经不要她了啊。 许老夫人核桃眼里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强撑着,看向姜珠儿。 姜珠儿跪在地上,轻轻抬起头来,目光冷漠地和许老伯爷对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开眼睛,眼神清冷,有十足的恨意。 “大人,我不怕滚钉板,也不怕砍头,只想让大人不要冤枉好人,不要放过真凶。” 许老夫人惊叫一声,熬了两日,终于‘嗷’的一声,昏厥过去了。 她没有在听到女儿的噩耗后昏过去,也没有听到外孙女不见了后昏过去,在丈夫被指认为凶手之后,愤恨的昏了过去。 “将许老夫人抬出去。”刘青山吩咐衙役。 许老伯爷见状,双目赤红,终于高声怒斥, “荒谬荒唐,荒谬荒唐,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到底你吃了姜家什么迷魂汤,你要来污蔑你的亲外祖父?” “你是不是受了威胁?太上皇在这里,你别怕,说出来。” “珠儿,你不知道吧?你是先帝的孩子啊,太上皇是你的兄长啊。” “珠儿,外祖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置外祖父于死地啊。” 听声音,许老伯爷是真伤心。 声音都裂了。 姜珠儿低头,不薄?不薄的话,为何要让她失去母亲?为何要胡乱说什么她是太上皇的妹妹? 她虽然没看清楚,可母亲纸上写的根本不是先帝两个字。 如果是先帝,那也该有‘皇’字,林字,纸上根本就没有。 她勇敢的抬起头,“我没有置你于死地,您确确实实杀了我的母亲,你就应该为她偿命。” “我敢滚钉板,敢上断头台,外祖父,你敢不敢?” 这一刻的姜珠儿,姜璇从来没见过,她见过的姜珠儿都是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 原来,人都是多面的,只有碰到了心底隐秘的事情,才会把隐藏的一面放出来。 只听姜珠儿轻轻的,说话含有嘲讽的意思, “父亲从前教导过我,大道之义,家道家义,从前我不懂,今日,我明白了,所以,我愿意上堂作证,大义灭亲。” “就是我死了,我也愿意。” “许家这门亲,我是不敢要了……” 大道之义,家道家义,是姜璇教导她的,可是,后面的话却是她自己想的。 她愤恨的目光,射在许老伯爷的身上,惨白的唇,轻轻的动着。 她的恨意,无比的浓烈。 许尚书痛心疾首的看着姜珠儿,“珠儿,你说是我杀了你母亲,可你知道,你说的那个时辰,我在哪里吗?” 第318章,牵连 听了许老伯爷的话,姜珠儿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祖孙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许老伯爷读懂了姜珠儿眼中的恨,陡然心惊。 他一直以为,姜珠儿被许氏从小娇惯着长大,又一直那样的张扬跋扈,脑子定然是不太好的。 当初姜琚为何会和她们母女离心,投靠到姜璇那一边去,不就是因为姜珠儿的性子太毒了么? 可这一刻,她眼里的恨意,让他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她是真的恨! 她才会处心积虑要把许家送到风口浪尖上,让许家声名狼藉地掉下来。 她是真的听到了他和女儿的全部对话,她知道她不是先帝的孩子。 许老伯爷老奸巨猾几十年,这一刻,后背竟然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他口中发苦,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的他,就好像一只被圈养的野兽,被褪去遮盖的黑布,被人指指点点的围观着。 他以为这是姜珠儿所能做出最决绝的事情,可是他错了,只见姜珠儿竖起手,哭哑了的声音沙哑刺耳, “举头三尺有神明,今日当着堂上青天大老爷,以及太上皇的面,小女郑重发誓,小女所说全部属实,如有一句虚言妄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肠穿肚烂。” “我不是姜家女,也不敢侮辱姜家的门风。 可女子立世,没有门户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许家这门亲,我更加不敢要。” 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子,抓在手里,堂上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姜崇甚至身体隐隐前倾,欲挡在林翊的跟前。 只见姜珠儿抓起束在脑后的长发,一剪子下去,长发断落, “从此以后,小女是生是死,是病是灾,与许家再无丝毫关系。” 她抓着剪断的长发,决绝的看着许老伯爷。 她削发的意思,就是宁愿出家,做一个飘零人,也不要和这尘世有半点关系。 出了这凡尘,去了这凡胎,她将来的种种,只有佛祖,天尊才能管束。 姜璇轻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姜珠儿能够如此的决绝,许老伯爷那话分明就是有后手,可姜珠儿的话一出,不论许老伯爷的后手是什么,找到谁帮他做不在场的证明,真实性都将大打折扣。 姜珠儿对着神明发誓,宁愿恩断义绝,也不愿意和许家有一点瓜葛,。 家族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重要,家族是立身之根本,姜珠儿宁愿舍弃忠毅伯府这个后盾,也要指证许老伯爷。 她的话真实性又加了三分。 许老伯爷看着站在独自跪在堂上的姜珠儿,这是他女儿的骨血。 但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外孙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然,他还是中了姜璇的套! 他眼看,就要告老还乡了。 若是今日的丑闻传出去,他多年来精心经营的影响,就要受到损害。 到时候,人人都要用三分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许老伯爷面色发沉发灰。 林翊面色有着别样的冷淡,下颌点了点许老伯爷,“你怎么说?” 许老伯爷道,“上皇恕下臣失礼,臣当日……” 府衙大堂外传来敲鼓声,刘青山站起来,示意边上的捕头去看看。 回去后,他一定要让夫人给他多多上香,要让出云寺的大师给他的红裤头做法。 实在是流年不利啊。 这里一桩大案还没弄利索,外头的鼓声又响起…… 顿时,他的头又变大了些。 只见捕头出去后不久,面色惊疑不定,他的后头跟着进来一个老者,垂着头。 看身形和许老伯爷差不多。 那捕头进来后,拱手对刘青山道,“大人,外头敲鼓之人是和堂上这个案子有关,他说,他是来自首的……” 捕头有点一言难尽,他禀报完就站到了刘青山的桌边。 那进来的老者这时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所有的人均是一脸难以置信,眼前的这张脸,分明就是和许老伯爷有七分的相似。 “姑娘是小的杀的,和老太爷没有关系。”那老者跪在堂前,缓缓说道,他说话的声音竟然也和许老伯爷是一样的。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啊。 “不可能。”姜珠儿叫了起来,眼前的人虽然像许老伯爷,但那天晚上的绝对不是他。 “分明不是你……” 许老伯爷手颤抖着,老泪纵横,咬牙切齿,指着那老者道,“许三,没想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多宠爱婵儿,许三,你这是挖我的心肝肉啊。” 许三朝他叩了一个头, “小的不想让姑娘再连累您了,为了姑娘,你十几年前和原本交好的姜家交恶。 你这些年不断的给她收拾烂摊子,一旦姑娘婚前失贞的事情传出去许家人该怎么办?” “小的跟在您身边一辈子,不想你再为了这件事情伤心,侧夜不能寐,这些年,你为了姑娘得罪了多少人家啊。 小的不想你一世英明,就因为姑娘毁了。 所以,小的就假扮成您的样子去了普济庵……” 接下来,他将杀人的经过说的一清二楚,比姜珠儿描述的还要详细。 他涕泗横流的朝姜珠儿叩了三个头,砰砰作响,额头一下就红肿了, “表姑娘,都是小的错,小的该死,求你不要怪老太爷,是小的自作主张,下了杀心……小的愿意给姑娘赔罪……” 姜珠儿到底是个小姑娘,刚刚攒起来的那点勇气,这一刻已经被败光了。 她喃喃道,“赔罪?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赔罪?你赔罪能让我娘活过来吗?你赔罪能让我以后不流离失所吗?” 她声音越说越大,神情越来越怪异。 “你们这些懦夫,杀了人不敢承认,我娘是的多惨啊,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 她抬起双眸,眸底一片猩红,她手上还握着刚刚摸出来剪头发的剪子,她手一扬, “你不是要赔罪吗?那你就去死吧。” 姜璇的位置离姜珠儿不远,她知道姜珠儿有阿芙蓉膏的瘾,这东西发作起来,再加上外界的一刺激,人会变得很疯狂。 她很怕在大堂上,姜珠儿会变的疯狂,那样,她说的话再也不能作数。 姜璇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姜珠儿拿着剪子的手,紧紧的按住她,附耳小声道, “冷静,你别忘记你娘的仇,你得找真正的凶手算账……” 许老伯爷满脸老泪纵横,陷入到悲伤里不可自拔…… 姜璇挑挑眉梢,看着许老伯爷做戏。 这个世道啊,若是不会演戏,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啊。 以前还要去戏园子里听戏子唱戏,可今日,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出大戏啊。 谁能想到,兵部尚书,忠毅侯府的老伯爷,竟然这样的唱念做打,样样俱全? 她相信姜珠儿说的话,真正的凶手必定是许老伯爷,但没想到他准备的后手这样的齐全。 许三说的理由虽然牵强,可杀人的人那里有正义可言呢?想杀就杀了。 若真的如此,那么许老伯爷的心,当真是肮脏的可怕。 她不断的安抚着姜珠儿,姜珠儿原本狂躁的心,在她的安抚下,慢慢的平复下来。 她紧紧的抓着姜璇的手,仇恨的看着许老伯爷。 “珠儿,你母亲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怎么会杀了她啊……我如何下得去手?你定然是害怕的眼花了,把许三看成是我了。 我不怪你,好孩子,你娘没了,不要说那些恩断义绝的话,跟外祖回家吧,只要回家,还是那个好孩子……” 许老伯爷每一句话都说的那样的深情,仿佛他丝毫都不会责怪她,而是怜惜她。 姜璇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她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还是这样一个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 姜璇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林翊…… 林翊原本看着许三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朝她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尽管如此,她心里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许老伯爷,比想象的还要隐藏的深啊。 今日堂上一环扣着一环,他仿佛有先知一样,无论出什么样的招,他都有后手在等着。 不过,这没有让姜璇挫败,反而激发起了她心底的胜负欲。 刘青山看了眼林翊,拍拍惊堂木,问许三, “既然杀了许氏的是你,你也说的很详细,那么,我问你,当时许氏说到一对双生子的身世时,她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堂上的人都想知道。 许老伯爷有玉佩为证,说孩子是先帝的,可姜珠儿否认了这一说法,说许氏的纸上写的是‘西王……’ 纵观整个林氏皇朝,乃至前朝,都未曾有一个王爷的封号是‘西王’。 或者说封号里带着‘西’字的。 那么,既然许三说对话人是他,看到那张纸的人也是他,肯定是知道许氏纸上到底写的是谁! 许三五体投递,面贴地板,“大约是表姑娘眼花看错了,我们姑娘写的根本就没有带着西字……” “那是什么字……”刘青山问道。 姜珠儿只觉得脑中全是雷电霹雳,原本好好的指证,来了个大反转,她豁出去的指证,凶手不但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就连她说的话都要被质疑了。 就好像美梦坍塌,又好像一块美玉从中破碎。 她快要疯了! 她迅速挣脱了姜璇的控制,声音沙哑的怒吼着, “你胡说,你胡说……明明就是那个……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你们为什么要将脏水泼到我头上,我不过是想为娘报仇……” “娘说了,许家养了死士,有一两个和你相似的人有什么区别?他们就是你的替身啊。就是代替你去死的啊。” 许老伯爷恨不能此刻就掐死姜珠儿,心里无比的后悔当日大意了,竟然让姜珠儿给逃了。 许家养了死士,还是被自家人爆出来。 哪怕是出嫁女,那可信度也是百分百啊。 死士这东西,有根基的人家,谁家不养啊?关键是别拿到明面上来说。 养死士,那是想要谁死啊? 林翊脸上不由的挂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幅样子,很是吓人。 许老伯爷背后的细汗越来越多,跪下不停的叩头, “臣有罪……” 一句辩解之词都没有。 林翊只是让许老伯爷跪着,没叫起,难为他能看到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许老伯爷被自己家的人给坑的要死要活的。 这么精明的人,一辈子没出过岔子,滑不留手是出了名的,这么一个谁也抓不住把柄的人,愣是被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给揭了底。 今日,就算许老伯爷能够脱罪那也是元气大伤。 姜璇对姜珠儿的认识又刷新了一次。 她以为是个蠢的,却没想到是个狠的。 千万声冤枉含在嘴里,她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血不断的上涌,上涌,她想要按也按不下去,整个人都失控了。 她娘的死该怎么办?她不能让她白死啊。 姜璇见姜珠儿面色越来越狰狞,分明就是要失去控制,人要变得疯狂起来。 她心头暗叫不好,不能让姜珠儿当场疯了,否则前功尽弃。 她焦急的朝林翊那看过去,这里唯一能让一切停下来的只有他。 希望他能看清楚自己的眼神。 林翊想起当初姜璇和他说的那些食用阿芙蓉膏过量后,人会变成什么样。 又见姜璇那祈求的小眼神,顿时心领神会,脸色肃冷的道, “刘爱卿,今日暂且这样,先将这位击鼓自首的疑犯押入大牢,择日再审,其他人各自归家,等候传唤问话。 至于这位珠儿姑娘,阿璇,你先带回去着人细心料理。” 姜璇松了口气,微微颔首。 …… 许老伯爷一身疲惫的回到府里,来不及去安慰哭哭啼啼的老妻,去了书房。 他呆呆的坐在书案前,想着在堂上的一切,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被打乱了。 姜珠儿姐弟的身份不但没能被皇家认回去,而且,还在太上皇那里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他身后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老太爷,世子回来了,要见你。” “许三啊。”许老伯爷忽然喃喃地叫了声。 黑影微微一怔,然后错愕的看着许老伯爷,“老太爷,属下是许五。” 许老伯爷愣了愣,揉了揉眉心,然后让自己清醒一下,“你找我什么事?” 许五恭敬低声道,“是世子从普济庵回来了。想要见您。” “我暂时不想见他,让他先回去。”许老伯爷缓缓道。 不知为何,许五觉得眼前的老太爷熟悉又陌生。 陌生的让他毛骨悚然,冷血无情。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人,在主子的眼里,其实命都很贱。 顶罪,杀人……每一件肮脏的事情,都需要他们来完成。 主子们需要的时候,他们还得将命送出去。 不值一文。 他们不值钱也就算了,可伯爷,姑娘(许氏),世子(许彬)这些他的亲人,在老太爷的眼里,依然是不值什么钱的。 想到他和世子去善后看到姑娘那死去的惨状,他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他忐忑的问了句,“老太爷,许三怎么办?” 他是为了给老太爷顶罪去的。 许老伯爷缓缓闭上眼。 每一任许家家主都有几个暗卫在身边,许三从年轻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侍候。 他的身形和自己的相似,虽然平日里的声音不同,但是许三会模仿他的声音。 若是入了夜,许三换上他的衣裳,用他的语气说话,绝对没有人能分辨的出,到底是他还是许三。 本来这件事情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应对,不会波及到他一星半点。 没想到,最后竟然将许三给搭了进去。 他双眼一眯,下意识觉出不对来,可他抓不住到底哪里不对。 他从始至终,从上到下,一条条的捋下来,除了太上皇突然出现,其他的每一条都能对的上。 他杀了婵儿,嫁祸给姜璇,他没有指望将姜璇定罪,只要能够恶心姜家就行。 就连后来姜璇的应对,自救,他都能设想到。 这本就是一些浅显的问题,无论是刘青山还是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官员来审理,姜璇都能脱了嫌疑。 至于后来出现的姜珠儿,实实在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说开始太上皇出现只是有点突然。那么姜珠儿出现,就是让他彻底陷入被动的境地。 姜璇开始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迷惑他,就为了到姜珠儿那里,给他致命一击。 要不是他有了准备,也许今日他都不能完好的回道府里。 吃牢饭的可能都有。 他想了一遍,又一遍,始终觉得那里不对。 这真的是姜璇一个人布置的手笔吗? 真的没有人帮忙吗? 如果有人帮忙……是不是就是太上皇? 如今,他的话对大局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了,许三……许三…… “不能留了。”许老伯爷理好袖口,漫不经心地说。 他说的十分的随意,像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似的随意。 许老伯爷站起身来,“我要去闭关,这里你看着,不要让人进来。” 他没有看许五的脸色,“我吩咐你的好事情,好好做,老五,你别让我失望……”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屋子里昏昏黄黄的,没有点油灯,不是那么明亮。 许五垂下眼眸,将情绪都掩埋在这一场暗淡之中,他轻声地说, “属下知道的。” 从小,他就被人调教。 像他们这样的侍卫,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永远都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哪怕,他们再厌恶一个人,也可以笑脸相迎。 只是,许五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到这样的一个地方。 许三就只能等死吗? 那么他将来的下场,和许三又有什么区别? 狡兔死,走狗烹。 …… 林翊从顺天府衙出来后,直接吩咐常远,“和白影那边说,只留下四分之一的人手,其他的全部派去,十二个时辰不换班的盯着许家的人。 包括女眷!” 常远得了令后传消息给白影那边。 林翊径直去了宫里,萧越见他一脸的凝重,知道他去了顺天府衙,心头不禁想,难道那许氏的一对双生子真的是萧易的孩子? 他分明听生母纪氏说过,她曾给萧易下过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林翊把那块玉佩给了萧越,问他是否有过印象。 萧越看了看,摇摇头,他未曾看过这块玉佩,当年萧易做永平帝的时候,他身边没有过这样的玉佩。 “我是没见过,要不问问如今在宫外荣养的于胜?” 林翊微微一笑,表示不用,“你没见过是很正常,这块玉佩就连我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见。” “只是我父亲的,后来就不知所终了。” 他将玉佩放在手上,摩挲把玩。 “这块玉佩还不是伪造的,小时候,我在父亲那里玩耍,这块玉佩,当时被我摔了下,这个角上磕破了一点皮。” 说着,他指给萧越看,“这个,除了我,没人知道。” “许邺告诉我,这块玉佩是那先帝给的,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生出那一对双生子来。” 这块玉佩是真的!那么这个幕后之人跟皇宫,跟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谁? 西王……到底是谁呢? 萧越想了想,“会不会当时皇伯父去亲征时,将这块玉佩丢了,然后就不知什么人凭着这块不知道哪里得到的玉佩,诬陷……” 不管如何,只要这块玉佩现出来,事情揭发出来,到时候,都会引发朝堂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后果。 朝堂大乱,人心不稳,才是幕后之人想要的。 更何况,如今在位的是萧越,他还不姓林,一旦说许氏的一对儿女认祖归宗,女孩还好,封个公主,一副丰厚的嫁妆就能打发。 可是儿子……那就能让人有很多的话可以说了。 本萧越上位就是因为林翊禅位,一旦林翊还有弟弟,会甘心吗? 同样姓林,家业都有份,虽然说皇位只有一个,难道不被有心人怂恿。 萧越和林翊同样都想到这个问题。 再加上最近出现的普济庵事件,忽然间,他们觉得一切都能联系在一起。 哪怕,现如今还没有一点迹象表明,许家和这件事情有关,甚至他们家表面上还是受害者。 “许家在朝中经营多年,许邺任兵部尚书,手掌重权,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既杂又深,如此前提下,但凡不能一举将许家掀翻踩死,都有可能落下口舌,让悠悠众口替他翻盘。 这件事情,要么不动,要么就要一击致命。” 萧越如是说道。 林翊敲敲桌子,忽然倒,“都是些细致活啊,一个要细细的拆解许家朋党,二要找到那些毒物的来源,三要细细剥离许家手中权力,四要细细地给许家的计划增加阻力。” “大哥,你同我说过,镇北将军的那位许姓夫人是沾染了阿芙蓉膏是吧? 不是说她那里有来源吗?这个有没有查过?” 林翊摇摇头,这两天,事情一件一件的,不过,他已经派人去普济庵许氏的屋子翻查,不知会不会有东西翻找出来。 如果没有,看来还是得用上那位姜珠儿姑娘,毕竟,她和许氏一起在庵里呆着,那些与许氏通信的夫人,她应该会认识! 只要认识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摸出来。 普济庵早在那次素斋丢失后,就停止了素斋的供应,还有第三进院子也不再阻止人进入。 他们的人进去过,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和第二进一样喝茶聊天的地方。 转移的如此之快,说明幕后之人警觉起来。 这让他们找毒物的来源又难了一步。 如今,所有的希望只能放在姜珠儿身上。 原本他们可以对进入普济庵的女眷进行排查,可人数太多,万一走漏半点风声,激怒的幕后之人疯狂反噬,那整个朝堂,乃至天下都有可能被波及。 林翊将手揣在袖子里,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汤上,还是应该去见一见阿璇。 她对那毒物的了解看起来很深,要不是她,大约到现在普济庵还在供应素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毒上瘾。 此时的姜璇,正在和姜崇商议,进到顺天府衙去见那位给许老伯爷顶罪的许三。 她深信姜珠儿说的是真的,通过许氏死的这件事情,许家和姜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让人将姜珠儿安顿好,就去找了姜崇,说了厉害关系后,姜崇思忖片刻,带着姜璇去了顺天府衙。 姜璇不知道姜崇是怎么跟刘青山说的,总之他们拿到令牌后,没有一点阻碍,就去了大牢。 姜璇踩在散发恶臭的积水上,跟在姜崇身后,穿梭在牢里。 姜崇站定,后头姜虎将油灯抬起,姜璇就看到了那张和许老伯爷相似的脸。 “许三……”姜璇的声音清脆如黄鹂。 牢里的人听到有人叫他,猛然太土,就见到姜璇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漠然的看了眼,又收回眼神,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姜璇又道。 里头的人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靠在那里,两眼空洞的从上头小小的窗往外看去。 第319章 姜老夫人之死 对于许三的不理不睬,姜璇一点不在意。 这样出来顶罪的死士,如果要轻易的开口,也就不叫死士了。 不得不说,这个许三长的和许老伯爷确实很像,不仅是举止神态,就是身形也很像,如果站在那里,不仔细看,大家都会以为是许老伯爷。 不过,也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的。 脸虽然像,可也只是七分像,还有他们的手。 许老伯爷养尊处优,一双手,自然是保养的好,而许三的手,习武之人,经常要用到武器,所以,他们的手上,茧子很多。 想要区别,还是十分容易的。 姜璇像是想到什么,眯了眯眼。 姜璇又问了那许三几句,他均没有回答,态度爱答不理的。 从大牢里出来,姜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许家的水可真深啊。” 姜璇挑挑眉,父亲对于许家一直是不假辞色,很少发出这样的感叹,她不禁问道, “水怎么深了?” 姜崇在女儿面前,也没有什么避讳,继续道, “在南燕那边的一些贵族,会养不少的侍卫,但是这些侍卫,每一个都同主人身形相似,连嗓音都一模一样。 他们与其说是侍卫,更像是死士,一旦主人有危险,他们就会现出性命……因为他们长的和自己主人一样,所以,关键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用来欺骗世人,好让主人逃脱。” 姜璇想到了慕容寒,当时他能够逃脱,大概也是身边有这样的人在吧。 毕竟,他也是王子。 树上相通的叶子,她不相信许老伯爷一点破绽都没有。 看来,还需要回去问问姜珠儿当时具体的情况。 “爹,珠儿,你想怎么处置?” 从前许氏在时,珠儿陪着许氏在普济庵住着,事情没有传出去,她还能有一个未来。 可如今经过顺天府大堂那一出,许氏做的事情已经传出去,珠儿的身份就变得很难看。 父不详的奸生子。 最不堪的出身! 只要有一点名声的人家,都不会让这样的媳妇进门。 嫁给普通的人,大概珠儿自己也不愿意。 姜崇微微一怔,问道, “许氏当年做了那么多的孽,不但将你母亲害死,还想把你嫁到广阳府那样的人家去。” “你不怪珠儿吗?” 姜璇微微挑眉,认真的思索了下。 她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能够感化世界,普渡众生。 但她也不是迁怒的人。 许氏做的事情是许氏的债孽。 姜珠儿,她确实也不怎么想理她,甚至让她上堂指证许老伯爷,也存着利用她的心思。 不过,姜珠儿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怪不了别人,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她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了姜崇,道,“爹,她和琚儿不一样,琚儿是真正的无辜之人,所以我愿意为琚儿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但是,珠儿,我不会帮她,也不会落井下石,她的将来,一切全看她自己的选择。” 姜崇点点头,“爹知道了,我会考虑一下,眼下先将许家的事情给解决了吧。” 姜璇一直都知道,许家不好招惹,许家的人太聪明,太会伪装。 权利这东西,真的是一个可以让人癫狂的魔鬼。 想要将许家拉下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如今担心的其实还是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被关在后院的姜老夫人。 现在看起来好像风轻云淡,当初姜老太爷在兵部机械库失职的证据已经拿到手,但谁又知道许老伯爷是不是留了一手呢。 这也是姜家和许家不死不休的一个原因吧。彼此都抓着对方的把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许家在姜家埋下的钉子没有除去,那么,姜老夫人就好像随时会点燃的鞭炮一样。 留不得! 其实,姜老夫人的结局已经是可以想象的,要么老死在小佛堂里,要么,就是病死。 这不是后世,在报刊上登一份脱离关系的刊文,就能拖着行李远离父母的时代,也不是父母与孩子,每一个人都有个体自由的时代。 东离朝,律法重父宗,礼法中又重母孝。 但如果让父亲下手,将来传出去,那就是不孝! 忠孝为天的世界,这是大罪。 只是,一旦姜老夫人杀媳杀夫的罪名传出去,姜老夫人一死了之,逐出姜家,丢弃到乱葬岗那都是正常的。 然后有一个罪人母亲,祖母,姜家从父亲到三叔再到大哥,堂兄弟们的功名与前程,还要不要? 甚至是,姜家下一代的男丁前程还要不要? 婆母无故杀媳,可子代母过,子孙三代,不得科举。 姜璇怎么会让一个臭虫一样的姜老夫人连累到姜家上上下下的男丁前程呢? 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崇。 坏人,就让她来做就是了。 原本,上次父亲入狱,姜老夫人不出来蹦跶,她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和三太太一起出来恶心人。 …… 姜家后院小佛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会有老夫人尖利的声音响起。 姜老夫人出去不过半天不到,就被大姑娘给无情的扔回到后院。 在小佛堂服侍的人,就天天能听到老夫人诅咒大姑娘的声音。 守门的婆子对于那些叫骂声已经能熟视无睹了,反而把那叫骂声当成一种催眠的声音。 她正靠在炕上打盹,外边响起敲院门的声音,她鞋子都没穿好,迷迷瞪瞪的去开门。 门一开,看到打头站着的碧云,还有她身后的姜璇,什么睡意都没了,膝盖软的差点要跪下去。 “大……大……大姑娘……”守门婆子磕磕绊绊的唤道。 碧云侧了侧身,让姜璇进了院子。 这会院子里很安静,姜璇直接进了姜老夫人的屋子,比上次见面,姜老夫人又消瘦了一些,整个人,就好像只剩一张皮包裹着骨架。 见到姜璇,姜老夫人一脸的厌恶,耷拉的眼皮,语气尖酸刻薄, “来看我落魄的样子吗?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有一个你这样恶毒的孙女。” 姜璇打量了她片刻,“你的样子我还需要来看吗?那些侍候你的婆子自然会把你的惨状告诉我。 我是恶毒,也没你恶毒,杀了自己的儿媳,杀了自己的丈夫,要是上堂,你这样的毒妇,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姜老夫人面目狰狞, “那你这样来各种威胁祖母的孙女又该如何呢?上堂?哈,上次就说过,你们不敢。” 她站了起来,走到姜璇的面前。 她伸处瘦骨如柴的双手,“你们现在只能关着我,什么也不能做。” 她桀桀笑起来。 姜璇点点头,“确实,我们是什么都做不了,你不是说最爱父亲吗?” “为了父亲,才给祖父下毒,为了父亲,才伙同许氏将我们毒死,气死。让她死也不能安宁。”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不为了父亲去死呢?” “你知道吗?一旦你杀了祖父的事情传出去,父亲,二叔,三叔,还有你的孙儿们,会陷入到什么样的境地。” “不过,和你这样冷血的人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要真的为会他们照想,当初就不会造下那么多孽。” “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心里只有自己,怎么会别人考虑呢?” “说你是畜生,那都是侮辱无辜的畜生啊。” 也许作为长辈,她犯什么过错都能包容,可唯独在祸害子孙后辈的事上,让人无法容忍。 所谓传宗接代,不就是一代代人盼着后辈子孙平安上进么? 一个不断地祸害人的长辈,连她亲生儿子的幸福都可以不管不顾的,谁知道有朝一日,还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姜璇的话一句一句的砸进老夫人的耳朵里。 她杀了自己的母亲。 她对许氏当年磋磨自己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冷眼旁观。 她也该还债了。 姜璇这会脑子里只有一个年,不用做什么,她要让老夫人亲手将她的命送到自己手上,而不是自己去找她取。 这是老夫人欠她的,欠父亲的,欠他们一家的。 姜璇一言一语,房间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姜老夫人等着她,扶着桌子的手臂软下来。 “你待如何?”姜老夫人瞪着眼看向姜璇。 姜璇脸上那神情,和她母亲一样令人厌恶,总端着一副藐视苍生的模样,好似这世道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人能脱离红尘苦海一般。 这是一个跟林棠一样令人厌恶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撕下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 为什么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直到入土? 她不过害了林棠一条破命,值得她去赔命吗? 她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林棠,是林棠抢了她的儿子,也是林棠让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她让她寝食难安,让她如芒在背。 她也不想杀丈夫,也不想看着儿子前途尽毁。 她也想活。 可她也知道,姜璇来了,她活不了了。 她的身子渐渐瘫软下去,喃喃地哭着。 姜璇没再看老夫人哭的样子,而是出了那间屋子。 外头的冷风吹来,就如这天气,慢慢暖和起来,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 那守门婆子畏惧的眼神,让她淡然一笑,她不怕别人说她的心肠硬,或者是狠毒。 人总是要朝前走。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姜,许两家的事情迅速的在京城里传播开来,有指责许家,也有同情姜家的。 众人看向两家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究。 当日退堂的时候,刘青山对老伯爷说,在案情为曾水落石出之前,让老伯爷最好不要上朝,各自回府。 虽然老伯爷没上朝,可是许伯爷还有许彬要出门啊,许家的女眷要出门做客啊。 不说女眷那边,就是许伯爷和许彬父子,下朝,出衙门的时候,从前那都是众人环绕的,可现在那都是远远的看着,仿佛许家的人都是瘟疫。 更有那和许家结亲,娶了许家姑娘的人家,小心眼一点的纷纷回家质问那些许家嫁出门的姑娘是不是和许氏一样闺阁的时候就和人眉目传情。 一时间,许家出嫁的姑娘纷纷跑回许家哭诉,日子没法过了。 又埋怨家里当初对许氏的事情太草率了。 如今人死了,竟然还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姜崇没有被限制上朝,可那些同僚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头顶。 仿佛那里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姜崇在事情爆发前,就已经向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倒是很坦然。 该上朝上朝,该当值当值,该操练新兵继续操练新兵。 众人见他如此的坦然,到了后面也觉得他是个能忍的人,慢慢的也就不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出了正月,姜家又有一件大事情发生,更是给大众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位尊贵的,镇北将军府的老夫人临到暮年却被褫夺了封号。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老夫人德行败坏,当年强迫姜崇将许氏娶进门,致使姜崇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背上了不好听的名头。 圣旨一下,京城哗然。 褫夺了封号,就不能用诰命的身份下葬,只能用平民的身份下葬,草草下葬。 让那些觉得姜崇头顶绿油油的人再也不说什么。 这道圣旨,分明就是将所有的罪名都放到了姜老夫人的头上。 毕竟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啊。 姜崇作为儿子,老娘要他娶什么样的女人,他能抵挡的住吗? 到了后来,又有知情人说许氏分明不算妻,就是个没上族谱的平妻,那不是和普通的通房一样,连个姨娘都不算。 当初姜崇也不愿意娶的,是许家和老夫人强迫的。 一时间,姜老夫人又被送到风口浪尖。 在圣旨下来没两天,姜家就敲响了云板,姜老夫人自尽了! 吞金自尽,死状极为惨烈。 圣旨是姜璇拜托林翊想办法的,至于姜老夫人自尽,她也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她更没想到姜老夫人竟然会借着这个机会自尽。 这样一来,可以说是姜老夫人因为临老被褫夺了封号,羞愤之下自尽的。 不过,对外来说,姜老夫人是突得疾病死的,毕竟当初将她关进小佛堂就是用的养病的借口。 只是这个档口,谁都会往那方面想。 只是大家均是心照不宣。 姜家办起了丧礼,因为是平民身份下葬,丧事很简单,金陵的姜瑜,还有在外头做外任的三老爷都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 许家,许老伯爷没有上朝,但他在兵部坐镇太多年,一时间,这口灶也是没有冷下来。 听到姜老夫人死了,他冷笑了几声,后槽牙紧磨了几下。 到底还是让许伯爷去添了份礼。 不管怎么说,仇人是仇人,可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 “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太慢了,否则,一旦那老太太做的事情传出去,姜崇还想这样的在人前享受同情。” 许老伯爷叩着桌面,许五在回话。 他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仿佛睡着了一样。 许五尽职尽责地道,“老太爷,如今老太太那边是没办法下手,姜家那边该如何呢?” “在下觉得,姜家如今这样平静,恐怕危险越大,皇上能下圣旨,如此的袒护姜崇,可是对于老太爷的事情,皇上压根就没过问过……” 许老伯爷抓起边上的狼毫,饱蘸墨汁,渐渐凝在笔尖,最后只在纸上落了个墨点。 “皇上到底还是怀疑上我了!”他紧了紧牙关,手里的笔被拍在桌案上。 他起身踱了两步,说道,“眼下情形对我太被动了。” “我们必须加快进度,让你做的事情,你要赶紧做。 还有,许三那边,你怎么还没动手?” 许五顿了下,躬身道,“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没有机会,没有机会,你这分明就是办事不力,最近,你的每件事都在拖延,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你不要被许三影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许三只能做这样的事情,而你,不一样。” 他拍了拍许五的肩膀,语重心长。 许五垂眸,恭声应是。 他深吸口气,扶着窗台,凝紧了双眉。 “你让世子去联系那边,我们许家,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的。” …… 许五怀里揣着许老伯爷交代的药丸,拎着酒菜,收买了一个衙役,去了顺天府大牢见许三。 两个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两人相对无言。 许五默默的倒了盅酒给许三。 许三紧紧的捏着酒盅,看着许五,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什么?”许五不明所以,“你做错了什么?” 许三只是苦涩的笑了笑,然后对许五说,“来日,若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妻子和孩子。” 许五握着酒壶的把手,想要挤出一丝尴尬的强笑,怎么也挤不出来。 这样的酒菜,这样的时间来到这里,是个人都能想到是为什么。 许三没有喝酒,而是直视着许五,“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伯爷可以放心的。” 许五听了忽然有点不忍,也有点落泪的感觉,老伯爷说他和许三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同样是做杀人,替罪的侍卫,不过是死的时间不一样而已。 或许,处死许三,也给许五一个警醒。 许三自嘲的笑笑,然后将手中的那杯酒,一言而尽,对许五挥挥手,“你走吧,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帮我照顾一下我的老妻和孩子。” 许五闭了闭眼,走了。 …… 天色蒙蒙亮,却是阴沉沉地压着,没有半点出太阳的样子。 姜老夫人的七七还没过,姜家所有的人都守在家里。 外头姜崇身边的姜虎神色不太好的进了院子,在门外禀报, “姑娘,将军让属下告诉你一声,出事了。” “那个许三中毒了,留下一张认罪状,说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姜璇没想到顺天府衙能够被人钻了空子,许三死了,这个案子大概要结了。 姜虎大概走得急,擦了擦额头的汗,“人被我们换出来了,送到郊外的小庄子上,幸好那毒吃的少,属下灌了很多的绿豆汤进去,现在解了一些毒,又请了大夫,现在人还能不能救回,不知道。” 早在那次姜璇和姜崇出来,姜璇就让姜虎派人盯着顺天府衙那边。 当时林翊让人各回各家,可许老伯爷怎么会放任许三长时间呆在大牢里,定然会想各种办法要让许三永远闭口。 毕竟,再怎么忠心的死士,都不如死人要来的安全。 终于,守了这么多天,有了成果。 “顺天府衙那边的尸体要保证不能让人发现,不过,发现了也不用怕。” 她相信林翊会让人善好后的。 “那个给许三下毒的人你们跟踪到了吗?”姜璇问道。 姜虎道,“属下派了最好的斥候,还是被人跟丢了,姑娘恕罪。” 姜璇淡淡的应了一声,跟丢了倒也正常。 这时候,外头进来个二太太身边的丫头,像她行礼,道, “大姑娘,太上皇那边过来人了,说那边想见您。” 林翊为什么会突然想见她? 姜璇蹙了蹙眉,问道,“可是说了什么事情。” 那丫头摇头,“只说让您这会就过去,外头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到了二门。” 姜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他们的婚事确实是已经定了,男女婚前不得相见,更何况,她如今正在守孝。 可是这位太上皇,又哪里是讲规矩的人呢? 他们好像也有许久没见面了。 中间只是通了一封书信。 姜璇没有耽搁,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差人去同二太太说了之后,就带着碧云,碧蓝出门了。 二门那边,有一辆高大精致的马车,马车两边是衣着一致,站姿挺拔的侍卫,见到姜璇,其中一个恭敬的撩开帘子,道, “姜姑娘,请上车。” 姜璇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姜家,往林翊那边去。 是玉树胡同那边的方向,不过,不是那间小院子,而是去了不远处的一栋气派的大宅子前面。 宅子门口并没有挂牌匾,上头只挂了林府两个字。 外人所知道的是林翊在行宫养伤,再要么就是住在宫里,很少人知道林翊住在这间宅子里。 这间宅子姜璇知道,是一位豪奢王爷的府邸,后来因为犯事,宅子就空了下来。 原来,现在林翊就住在这里吗? 确实很气派,就是和皇宫比,也是没什么,雕梁画柱,大理石铺地,府邸戒备森严,侍卫林立。 如果那位王爷当时也是这样的气派,那被抓也不稀奇。 这分明超过了亲王的规制了,只是太上皇住的话,那还是正常的。 门扇打开,常远自屋内走了出来,笑着对她行礼,“姑娘,上皇在里面等您。” 姜璇知道林翊很忙,忽然明白,为何以前她去找他,无论是金陵还是京城,都难得见一回人。 不是他外出了,而是因为他是太上皇,哪怕已经不在朝堂上坐着,还是有很多的事情。 更何况,他前段时间说了皇上把事情又丢回给他。 其实她有些疑惑,林翊不会平白无故找他,所以,今日有什么事情找她呢? 姜璇按照常远的指引,进屋后,就见里头扑着地板,四周帐幔低垂,高大而华丽。 屋子里的架子上,摆放的都是稀世珍宝,让人看了眼睛都要闪瞎了。 她想起当初在慈玄观,还有玉树胡同的那间小院子,那样的朴素。 眼前这个,才应该是一个天下之主的人该住的屋子。 姜璇再往里走,屋子里没有人,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把躺椅,边上一张小几,小几上正放着一把袖箭。 姜璇在边疆见过这样的袖箭,甚至她也很想要一把,不过姜崇说这东西制造工艺很复杂,存量不多,不能给她。 为此,她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在林翊这里又见到,顿时觉得很欢喜,弯腰在那袖箭的四周看了看,然后伸手想要去摆弄。 “那个别动”她的身后传来道熟悉的,醇厚的声音。 姜璇惊了一下,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背后的人闷哼一声,不过还是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来,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在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低沉,气息喷在姜璇的脖间,痒痒的。 姜璇连忙回过身来,就看到林翊面带微笑看着她。 她的腰身还在他手里,脖间痒痒的,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她都快要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不自然的嗔道,“你怎么突然站在别人身后。” 有句话没说出口,这样很吓人好不好! 林翊笑了笑,自然的收回放在她腰间的手,挑眉笑道,“那你怎么突然动我的东西呢。” 她不过是拿起来看看,而且,谁知道他突然会出现呀。 明明是他把人叫过来,却没在这里等她。 林翊走到小几边上,越过她的身子,将桌上的那个袖箭拿走,将袖箭放在了她够不着的高处,语气温柔, “这个危险,你可不能玩。” 姜璇无语,她可不是小孩。 她之前就玩过袖箭,只是没能拥有一把而已。 她不服气,于是学他挑眉,“你把那个拿下来,我们来一场比赛,看谁能赢可以吗?” 她觉得他是在逗自己玩,自然想要挑衅一下。 林翊轻笑一声,小姑娘还知道挑衅,于是道,“你知道这一把小小的袖箭要废多少银子吗?” 姜璇歪歪脑袋,“要多少?” “怎么也得要上千两吧。”他笑了笑。 还想用这个蒙她,哼,当时姜崇为了打消她的想法,可是把这个袖箭怎么制作,哪个部位要花银子,都和她说了。 “上千两啊!”她拉长音调,似笑非笑,“真要这么贵,幸好我没玩,要弄坏了,我只能砸锅卖铁的陪了。” “您不会是要讹诈我吧?” 林翊见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本来他只想逗逗小姑娘,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想让她放松一下,没想到小姑娘看起来还是懂的,还要挑战他。 他朝她招招手,嘴角微勾,看起来很轻松,“你跟我来。” 然后就朝西次间走去。 一边走,一边到,“你哪里需要砸锅卖铁陪啊,你知道我给你的一百八十担聘礼,值多少银子?” “都送了这么多东西给你,还要讹诈你呀?” 姜璇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宽阔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意味。 林翊其实对她真的很好,他努力的逗她,而且,袖箭这东西,其实是很机密的,可她挑衅他,他也没有生气。 进了西次间,林翊示意姜璇坐下,又叫常远上了茶。 “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姜璇问他。 林翊靠在椅背上,温柔的看着姜璇,道,“只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不能带你去远的地方,只能让你来这里了。” “这几日,我好不容易帮着小九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想着叫你出来。” 姜璇没想到他叫自己来,就是这件事情,她抿了抿唇,“谢谢您。” 林翊微叹了口气,然后道,“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他放下手中青花瓷茶碗,正色的看向姜璇。 姜璇原本落在对面一整面书墙上的目光,移到了林翊身上,想听他说的是什么事。 第320章 未卜先知, 林翊的声音轻柔和缓,眼眸里是要溢出的温柔, “自然是想找你商议下亲事的。” “原本母亲与府上二太太商议好了婚期,但你家老太太去世,哪怕去的不怎么光彩,可你还是要守一年孝。 婚期必然要推迟。” 姜璇目光微闪,没想到林翊和她说的是这件事。 不过现在是怎么也要到一年后再说了。 林翊叹了口气,仿佛推迟婚期很遗憾,对姜璇说道,“还有一件事,阿璇,我身份特殊,你今后嫁了我,就是太后,本要住在宫里,虽然宫里如今很清净,但到底不能随意进出。 于是,我就和小九要了这栋宅子,当做将来我们的府邸,一会我带你到处看看,给你详细的地形图,还有一年时间,你看看哪里不合你心意,就吩咐常远,按照你的想法来改。可好?” 姜璇道,“左不过是成亲罢了,这宅子已经处处精致,再改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林翊被她的话逗乐了,明明很不想嫁给他,可这话倒说的很是干脆利落。 “阿璇,我们的生活以后会很刺激,会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危机,你怕吗?” 他看着姜璇,清缓地问道。 姜璇摇头,“不怕,你这么多年,不也活下来了么?” 林翊唇角一勾,看起来很是愉悦,他能活到现在,他的付出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不过,他会尽量保护她,不让他的小姑娘看到那些权欲中的污秽。 想到还有一年,他才能日日这样和她相对,将她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下,他又不得不做些别的准备。 他斟酌了一下,道,“你不愿意要常远在你身边,暗卫你也不要,不过,我还是得给你准备一些护卫,你等会回去,就带走,不能让他们离开你。” 说完,他扬声吩咐常远将人带进来。 姜璇连忙阻止了他,他要让护卫跟着她,这怎么好? “我身边的碧云和碧蓝,她们的身手你是知道的,还有我本身也不是那种让人欺负的。 而且,我住在内宅,护卫毕竟是男子,出入并不方便……” “阿璇,你要明白,我身边非常危险,我的身份,注定有这么多的危险,当初在金陵,你应该知道,我们初次碰面,就是躲避刺杀,还有在慈玄观……” 姜璇垂下眼眸,再抬眸,“我还是不想要护卫,要不,你身边如果有女卫,倒是可以给我两个,反正将来我也要陪嫁丫鬟的。” 这是姜璇能够想到的折中的法子。 林翊也不欲强迫她,于是‘嗯’了一声,态度很是随和。 他就是这样,对她总是有无尽的耐心,仿佛她就是一个孩子,他淡淡的宠溺的看着她,放纵她。 她想要逃开,不过失败了,那天林翊说的话,她还历历在耳,她忽然脱口问道, “当日你想要帮我,其实有很多办法,你为何非要娶我呢?” 不知为何,姜璇还是想要再确定一下,她想知道,林翊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身份,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要帮她,真的不需要用娶她来解决。 林翊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站了起来,绕过桌面,半附身凝视着她,许久,突然问道, “阿璇,我们谈了许多次,我希望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这个问题,你把我当什么?” 他的态度一如之前,很是温和。 姜璇却感受到一点点的压迫,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手绞在一起,“你是太上皇呀。” 林翊半附的身子,慢慢的蹲下,身形高大的她,即使半蹲着,还是能和椅子上的她平视。 只不过,姜璇垂着双眸。 “阿璇,我虽然是太上皇,却并不喜欢你把我当成太上皇。” 他声音平和,清缓,“阿璇,你看着我。” 姜璇并没有看他。 他轻笑一声,“不是当我是太上皇吗?那我的话你如何能不听?” “抬起头,看着我。”他的声音中忽而带上几分不可抗拒的力量。 姜璇咬着唇,缓缓抬眸看向他。 他依然是一身青布棉袍,长眉入鬓,看着自己的目光平和,宛如深潭,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在里头。 虽说是青布棉袍在身,和从前相差无几,但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身上,自然就带着一股隐隐的威严。 她只是依言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初我隐瞒身份,固然有蓄意隐瞒的意思,但也是怕你知道了,会因此惧怕我。 可事实证明,我隐瞒身份其实是正确的。” “我不喜欢你怕我,我希望你从前如何待我的,今后依然如何待我。” “我想要和你共度剩余的人生,我娶你,是因为我想娶你。” “我待你,也会和从前一样,所以,太上皇这个身份,在你面前不值得什么,更不用怕。” 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这样的身份,只要阿璇想,他不要太上皇的身份,两人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又如何? 他说完之后,姜璇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他说的话。 他分明就是告诉自己,他早就喜欢她了。 所以,他娶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姜璇的心颤了颤,他喜欢她,真的喜欢她。 前世今生,有很多人曾经说过喜欢她,慕容寒也曾说过喜欢她,可她知道。 唯有知道林翊喜欢她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她想到他为了她,特意的把府邸建在宫外,让她想要去哪里随时可以去。 她想到他为了她,这个府邸,随便她处置,只想着让她将来住的舒服一些。 她想到他为了她,可以这样低声下气的与他说话,把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抛之一边。 她眼眶微微有点湿润,别过脸去,不看他。 他只是半蹲在那里,手搁在膝盖上,微微握着,看着她。 两人静静的都没说话,她转过头来,正要说什么,外头常远的声音响起, “上皇,皇上来了,车架已经到府门前了。” 林翊‘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姜璇道,“正好,你也见见小九吧。” 姜璇回过神来,也站起身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皇上,想到上次皇上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她皱了皱眉头。 片刻后,只见萧越一身常服走了进来,“大哥,有事情找你。” 一回眸,见到姜璇也在,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林翊。 姜璇正要给他行礼,林翊轻轻地拉着他的胳臂,淡淡的道,“你不必行礼。” 萧越笑了起来,“大哥说的对,该我给姜姑娘行礼才是。” 说完,他给姜璇行了一礼,姜璇哪里敢真的受,偏了偏身子。 萧越行完礼,戏谑的看着林翊,“大哥,你可偏心了啊。” 林翊轻轻瞪了他一眼,“什么事情不能等我进宫再说?巴巴的跑出来?” 萧越摇摇头,“正好,未来的嫂子也在,是关于普济庵的事。” 原本,姜璇是想着出来也许久了,正好萧越来了,她也就告辞回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要谈普济庵的事情。 正好,她也有事情要说。 林翊带着她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萧越和他们面对面坐着。 姜璇想了想,道,“许氏沾染上阿芙蓉膏的事情当日那婆子已经告诉你了。” “可我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 她把当初陈娇来看她时,和她八卦的那些后宅女眷疯癫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翊和萧越脸色纷纷沉下来。 幕后之人很厉害,逼的他们不能轻易将阿芙蓉膏的事情揭露出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能,除非有确凿的证据。 林翊用一根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盅。 “幕后之人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证据的。” 普济庵建起来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隐藏的如此之深,至少他们很有能力。 萧越敲敲桌子, “普济庵许氏那边并没有搜查出成品,看来对方很谨慎,不会一次给与大量。 现在要想办法拿到成品,或者是知晓制作方法那就更好了。” 姜璇在异世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于毒那些是敬而远之,至于制作方法,更是不会去关注。 不过大概的还是会在看新闻报刊的时候过一眼。 她道, “我只知制作的原材料多为罂粟,大部分都是提纯和进行合成的方法来做的。” 至于幕后之人,是怎么做的,她也是不得而知了。 萧越见姜璇能说的出大概的制作方法,探究的眼神再一次落在她的身上。 “姜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问道。 “小九……”林翊不悦的叫道。 姜璇不在意,只是笑着道,“这个无从告知,反正我不会是幕后之人就是了。” “好了,关于制作的事情,那就交给我来办。”林翊垂着眼眸,盯着面前的茶盅,嘴里漫不经心的道。 萧越朝堂上的事情太多,而他在宫外,又隐在幕后,暂时那幕后之人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这么多,更不清楚他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情况,这样出其不意最好了。 “珠儿那边我问过了,说是她也不清楚许氏到底是和谁相约,更不知道那毒香是哪位夫人给她的。 不过,在普济庵第一次见的那位夫人她倒是知道。” “是谁?”林翊和萧越异口同声的问道。 姜璇莞尔,“她的夫婿是工部的一位郎中,因为我二叔也在工部当值,从前会上门来,通过二婶认识了许氏……” 如果这位工部郎中的家眷真的是那个提供给许氏毒香的人,那么顺藤摸瓜,就可以知道哪些大臣的女眷牵扯到其中。 因为不能惊动幕后之人,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只能是暗中查探,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进度就慢起来。 不过,现在又了突破口,这让在场的三人都觉得有些兴奋。 姜璇看了看萧越,微微侧身,扯了扯林翊的袖摆。 林翊转头,眼神温柔的看着她,‘嗯?’了一声。 对面的萧越觉得没脸看这样的林翊。 他端起桌上青花瓷的茶盏,用茶盖撇了撇,抿了一口。 那边姜璇被林翊看的心微微一跳,“上次那个慕容会的事情你查了吗?” 林翊‘哦’了一声,道,“阿璇,你是否弄错了?那慕容会确确实实的病了,后来小九派了不同的太医过去,都说确实是病了。” “而且,院判也去证实过,那人确实是当日在朝会上当众介绍过的。” “慕容会是王爷,虽然说南燕使臣团是以慕容寒为头领,但不会有人假冒慕容会的。” 如果说生病的人确实是慕容会,那她在官道上看到的又是谁? 她忽然想起和许老伯爷相似的许三,还有姜崇说过的话,顿时瞳孔一缩,手足发凉。 林翊眼睛一直看着她,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想到什么了?” 她咽了咽口水,道,“那天在堂上的那个许三,你知道吧?他和许老伯爷是不是很像?” “我怀疑,南燕使臣团用了金蝉脱壳的计策!” “那个生病的人,一定不是慕容会!” “不知道皇上能否让我去看看那个生病的慕容会?” 她不会认错人,那天在官道上带着侍卫进了小路的,肯定是慕容会。 姜璇说的如此笃定,再加上林翊也是知道一些南燕的风俗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知道两生花的事情。 而且他也清楚姜璇的脾气,如果不是真的有疑问,她不会如此的执着。 他看了看萧越。 “今日不行,因为徐院判昨日才刚去给慕容会诊治过,下一次太医要去,我会派人通知你,你扮成太医院的药童。”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姜璇见出来的时候太久,不管如何,她现在在守孝,而且,老太太的七七还没过。 …… 鸿胪寺的客院,慕容寒慵懒的依靠在后头黄杨木雕海棠花的竖屏上,狭长的丹凤眼似睁非睁,白皙的脸庞染上薄红,目光迷离。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盏缠枝莲花灯盏,里头烛火跳跃。 他凝视着那烛台下的阴影渐渐出了神。 “你看……这是骆驼,像不像?” “瘦死的骆驼?” 少女的声音顿时变得恼怒,“有本事你做一个啊,不许和我一样做骆驼。” “这是飞鸟,这是小老鼠,这是马……哦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少女气呼呼的,‘噗’的一声将烛火吹灭了,不屑的抄手环胸,声音带着微微的娇嗔, “只有小孩子才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慕容寒一个起身,伸手捏住那跳跃的烛火。 当时分明是她先玩的! “你在干什么?”门口进来一道身影,见他做这样的动作,顿时惊叫一声。 掐灭了烛火的慕容寒撩起眼皮看了慕容会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晃眼!” 他慵懒的拿起边上的棉帕,搽干净染了黑灰的手。 慕容会看着明晃晃的室内,只想说两个字,‘有病。’ 不过,他不敢说,慕容寒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谁能想到,曾经为了保命灰溜溜的如同老鼠一样离开王宫的慕容寒,能够一跃到储君的位置? 别看他长的俊美,可是最是会难为人,如今南燕那些当初反对他做南燕太子的大臣,已经所剩无几了。 更不要说当初那些曾经参与到绑架那个女人的大臣,几乎都已经被慕容寒给屠杀殆尽! 这样的人,蛰伏的时候是鼠,可一旦醒来,是谁也挡不住的猛虎。 “大丈夫何患无妻!” 慕容会撇撇嘴。 慕容寒突然站起来,起身站到窗前,他不知道留在东离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起下人来报的那些事情。 她似乎过得很好! 东离的太上皇待她很好! 也是,那样好的一个女孩,谁能忍心待她不好呢? 就是他,也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她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她了,他心上的空洞越来越大。 他一直手扶着窗户,一只手抚摸胸前心跳的位置。 她已经记起他,可她看他的目光,就好像自己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呵,陌生人! 那笑,极轻,那话,极轻,化在早春的春风里,飘走了。 慕容会背着手,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慕容寒的背影,今日的慕容寒心情很异常啊。 他勾了勾唇,踱步到他的身侧,和他一起看着窗外, “听说淮安王也喜欢你那个心上人,你说,如果将这件事情告诉东离的太上皇,到时候,他和你心上人是不是会起矛盾? 啧啧!不是说中原人最重规矩吗?父子同时喜欢一个人,可真是稀奇!” 慕容寒的身体骤然紧绷,半响,他冷声道,“你可不要乱来,想想那些当初绑架她的人的下场!” 慕容会笑笑,“记得,如何不记得,我的左腿如今到阴雨天可就隐隐作痛,它可一直提醒着我呢!” 说道最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慕容寒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要和那一家合作?那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说不得那天就暗地里背叛了我们,不可不防!” 慕容会毫不掩饰不屑的说道。 好一会慕容会都不见慕容寒开口,然他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眼底翻涌着阴鹫,好似能瞬间就把人给吞噬。 “换了他,另换一人也不过大同小异,肯与我们合作的都是此类人。 那人可用不可信,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们下的饵也已经够多了。 大家不过互惠互利而已。 王叔,现阶段,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我们能给他的,别人永远也给不了,所以他不会轻易背叛,就是他想背叛,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份本事。”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答应我的那件事情如何了?” 慕容会问道。 慕容寒转头看向他,他事情早就查清楚了,不过是想拿这个吊着慕容会,没想到竟然真的抓住了慕容会的七寸,看来那三个人对于慕容会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他目前自然是不能告诉慕容会的。 他要用这三个人吊着慕容会,当初,慕容会和那些朝臣联合起来,让他失去阿璇,今日,慕容会也休想这么容易的找到那三个人。 不过,他心里倒是心灾乐祸的‘啧啧’三声,真是可惜,已经死了一个! …… 姜璇从林翊那里回去后,就开始在家里打着为老太太守孝的名头未曾出门。 如此一直等到老太太七七过了下葬,老太太的灵位并未放进姜家的祠堂,埋的地方也不是老太爷墓边,原本准备好的那块墓地,而是远远的找了块地埋了。 这一生,老太太做的孽太多。 既然没有葬如姜家的墓地,自然也无需回金陵的老宅。 林翊果然没有再给姜璇派护卫,倒是姜璇身边又多了两个丫鬟。 这两个丫鬟和碧云,碧蓝一样,比一般女子高很多,目光清亮,样貌清秀,心思稳重细致。 两个丫鬟不该说的不多说一句,一旦姜璇吩咐了什么事,就能做的极好。 武艺自然是她们最重要的技能了 姜璇给她们一个取名碧枝,一个取名碧婉。 姜家一家,关门守孝的时候,朝堂上发生一件大事,皇上一道旨意下给了许老伯爷,圣旨的大意是, 如今正是开春的时候,一年之计在于春,百姓们要为一年的生计开始忙碌了,我们这些君臣也要和百姓们学习,撸起袖子干了。 所以,作为兵部尚书,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那些什么资军饷,立屯田可是大事啊。 关系到国家命脉啊,所以,这事交给别人朕不放心,还是得许尚书亲自去才行哟。 那么,就请许尚书去开荒立屯,凑足军饷再回来。 让许老伯爷收到圣旨后,即可就启程,至于其他的家眷,朕会好好的照顾的,不要担心! 这道旨意,让全京城的人都蒙了! 这许尚书到底是被贬还是被贬还是被贬呢? 不过,这些都和姜璇没关系,许老伯爷不在京里,她很开心! 这日,姜璇一如从前,在院子里没出门,摆弄着一把小小的袖箭。 外头碧云领着一个眼生的丫鬟进来,道,“姑娘,这位姐姐说是陈姑娘打发来的。” 姜璇用布盖住袖箭,陈娇派来的人?只是这个姑娘倒是眼生的很,她去过陈家几次,并没有在陈娇身边看到这个丫鬟。 那位自称是嫣红的丫鬟给姜璇行了一礼,眼神仿佛无意般,瞟向那用布盖住的袖箭,口中说道, “我们姑娘打发我来给姑娘下个帖子,说是请姑娘去德胜班听戏呢。” 姜璇仿似没看到那姑娘飘忽的眼神,问道,“你是新到娇娇屋里伺候的?去听戏?陈夫人同意吗?” 嫣红笑着说道,“还是姜姑娘懂我们姑娘,原本姑娘是没有准备下帖子给您的,只是后来我们夫人不同意,她才将主意打到姑娘的头上呢。” 嫣红用手掩住唇轻轻笑起来,这新丫鬟眼睛细细长长的,打扮的干净利索,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说话虽是京腔,可有些字眼却是带着点别地的口音。 笑起来,倒是温婉可人。 姜璇听了嘴角微微上翘,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陈娇确实是这样的性子,她都快要成她御用的挡箭牌了。 但凡陈夫人不同意她做的事情,她就拖上自己。 于是,她点点头,“你回你们姑娘,我知道了,到时候去就是了。” 嫣红连忙道,“我们姑娘这会已经在德胜班等您了” 姜璇惊讶,这个陈娇,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风就是雨的。 她无奈的道,“那行,你去回你姑娘,我这就去,不过,你也知道我家如今在守孝,大大咧咧的去看戏,总是不好的,容我先换身衣衫,再装扮下。” 嫣红会意,于是答应着转身回去了。 姜璇让碧云送嫣红出去,听着脚步声出了影壁,问那两个新来的碧枝和碧婉, “你们谁跟踪的技巧要厉害些?” 两丫鬟对看一眼,最后碧枝出来说她更厉害。 姜璇点头,吩咐道,“那你现在去跟着那个嫣红,看下她出门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不要惊动她,你回来和我禀报就是。” 碧枝应是,出了门去。 “碧蓝,你出去吩咐车马房的安排一下,准备两辆车子,一辆车子走在前头,然后,碧婉,你跟在车外面,你可明白?” 碧婉刚来姜璇的身边,还不是很了解她做事的方式,顿时有点懵,碧蓝原本要去车马房准备车的,见她一脸懵懂,将她拉出去,好好的挑教了。 前头一辆车出发了半个钟后,姜璇才上了第二辆车,外头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天气也暖了起来,迎春花正开的欢快。 马车在繁华的大街上走的并不快,桌面上放着的水微微荡漾。 她还没到德胜班,外头就传来敲车窗的声音,她掀开帘子,见是碧婉, “姑娘,前头那辆车果然出事了。” 姜璇本来有些欢快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生气,果然不是她多心了。 刚刚她不过是一个念头闪过,所以多做了些安排。 她觉得,她也不是那种惹人嫌的人,一般她愿意交往的人基本都会成为她的朋友。 可现在,竟然有人要害她! 碧婉这会特别的崇拜姜璇,觉得她特别的利害! 她从暗卫营里被挑出来的时候,头领就说了,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姜姑娘,未来太后的安全。 刚刚姜姑娘吩咐她做事的时候,她还不明白,后来还是碧蓝姐姐和她说了,她才明白。 当时,她还觉得姜姑娘有一些多心,不过是闺阁姑娘啊,为何会有人要害她? 没想到,她的脸被打的啪啪响,真的有人要害姑娘。 姜璇招招手,让她上车来,碧婉绕到前头,轻巧的跳上车。 等她坐稳后,姜璇问道,“依你看,那些人是想杀人还是劫走?” “杀人。”碧婉毫不犹豫的回道,“没有劫走的想法,手段狠辣,那些人都是死士,任务失败就都自尽了。” 姜璇冷笑两声,死士啊,那样基本就查不多线索了。 呵呵,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死士,有这样本事的不多啊,当然,这样心狠手辣的也不多啊。 会是许家的人吗? 原本,她以为那些人是冲这自己来的,有人看上了林翊,想要太后那个位置,于是想让她出局。 这其实很正常,一点也不稀奇。 毕竟,权利很多人都想要。 而且,这样操作起来也不难,只要想办法把她劫走,在外头过上一夜再放回来,就是什么也不做。 她也不可能再赐婚给林翊了。 这样的事情,无论史书里,还是当朝,那是发生过太多太多了。 甚至还有的人,假扮成劫匪,向被害人家里索要钱财。 反正,想要害一个人,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方法的。 只是按照碧婉说的,又不像啊。虽然说风险大一些,可杀了她那是一了百了的啊。 可有实力的人家也不是做不出来。 除了许家,她好像还没和谁有那样大的仇恨呀。 她挠了挠头,想不通,是谁这样的不待见她! 第321章 约定 姜璇一时间也想不到她除了被林翊看上,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杀。 她觉得,如果自己想不通这个,那肯定找不到对手是谁了。 她不过是要做个太后而已,至于派死士对她下杀手吗?又不是要做皇后! 姜璇细细的想了下,觉得这些应该都不可能。 至于许家,要等碧枝那边回消息了。 她的直觉觉得不是许家! 如今许老伯爷已经被皇上派遣出去筹备军资了。不在京城。 她没有再去德胜班,只是派了碧蓝去德胜班和陈娇说一声。 回到家,才刚下马车,姜瑜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紧张的问, “妹妹,你没事吧?” 姜璇摇摇头,姜瑜一脸的骇怕,觉得他是因为自己受到惊吓了,低声安慰, “哥哥,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转了一圈。 姜瑜脸色并没有缓和过来,而是问姜璇,“你是怎么看出不对的?” 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到妹妹,觉得妹妹的性子那真是不动声色,家里什么人都没说,真是没有任何人看出她当时有了疑心! 只有二婶奇怪她为何会派两辆车出去。 姜璇笑了笑,说道, “那丫头虽然面生,那陈家那么多,我没见过也很在正常。” “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和娇娇早就说好了,有什么事情都会使唤熟悉的丫鬟,比如我身边的碧云,她那边的画棋。” 这个约定,当时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也忘记了,但是,每次陈娇那边要做什么,都会派画棋过来。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嫣红的那一眼,如果只是普通的丫鬟,不会好奇她白布盖着的是什么! 高门大户的丫鬟,尤其是要出去见客的下人,那都是精心调教过的,一言一行,眉眼之间,绝对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可是嫣红虽然看起来守规矩,可是眼睛却胡乱的瞟! 大约是听到姜璇派去的碧蓝说了马车出事,陈娇直接跟着碧蓝一起来了姜家。 她直接跳下马车,提着裙子就跑,也不管后头的丫鬟在后面提醒她让她小心点。 见到姜璇后,她冲上去,一把就将姜璇抱住了。 姜璇,“……” 后头陈娇的丫鬟画棋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姜璇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想要挣开她的拥抱,哪想陈娇手一紧,抱的更紧了。 姜璇心一软,陈娇比哥哥的反应还要强烈。 也是,人是她那边的,没想到竟然会被利用。 “娇娇,你先放开我,我没事呢。”姜璇柔声安慰陈娇。 陈娇好半响才放开,然后用帕子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幸好你没事。” 去跟踪嫣红的碧枝还没回来,姜璇拉着陈娇坐下,帮她擦擦眼泪,然后问她, “你们家最近新进了仆人吗?” 姜璇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陈娇最近被陈夫人拉着学管理中馈,买下人这样的事情必然会叫上陈娇。 “家里进了几个人,不过是叫熟悉的人牙子带过来的人,等会回去,我会让母亲查下来历的。” 姜璇摇摇头, “你不用管,你就假装不知道,我这边会让人查的。” 这也算是漏洞吧,只是谁能想到幕后之人的手竟然能伸的那样长呢? 陈娇却不打算假装不知道,她严肃道, “那些人能把手伸进我家后宅,必定图谋不简单,这次是你,下次又不知道该如何被利用了。” 姜璇表示明白,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进的人?” 陈娇想了想,又问下边上的画棋,才知道,家里一共进了两批人,头一批是早就进了,嫣红就是那一批。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和许老伯爷还没有到图穷匕见的地步。 姜璇点了点头,那就不是许家做的,现在唯一有嫌疑的人家没了嫌疑,一时间就更找不到缘故,也是没法查了。 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丫头说话有几个字口音很古怪。 姜璇觉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陈娇急忙忙的过来,就是看看姜璇的情况,还有到底出了什么事,问清楚后,就回家去了。 不说陈家那边,陈娇回去后,到了傍晚,陈夫人就派人将和嫣红那一批的人都送到姜家。 唯独,少了嫣红。 晚间,跟着出去的碧枝身上带着细碎的伤口从外边回来。 “姑娘,奴婢没用,人跟丢了。”她跪在地上羞愧的垂着头。 姜璇看了眼碧云,碧云会意,上前要扶起碧枝。 碧枝却不肯起来, “姑娘,奴婢还以为自己跟踪的本事很厉害,没想到竟然把人给跟丢了。” “是奴婢太大意了。” “你责罚奴婢吧。” 姜璇笑笑,“你也尽力了,我本不想罚你的,但既然这样,那就罚你三个月月钱,再有下次,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如何?” 碧枝叩了个头,然后爬起来,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去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下吧,再来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 淮安王府,东苑。 当日淮安王查到派去金陵刺杀林翊的人马中,有一部分是淑太妃和她娘家派去的,就把淑太妃关到东苑小佛堂,让她自省己过。 这段时间,淑太妃一直在小佛堂念经祈福,林灏自然不会苛待她,但淑太妃为了让林灏早日放她出去,竟然自己消减用度,素衣素食,很虔诚的样子。 “你听说太上皇送了一百八十抬聘礼去姜家吗?” “怎么没有,这件事情如今京城谁不知道,要不是姜家老太太死的不是时候,大概,太上皇都要迎娶姜家姑娘了吧?” “是啊,很可惜,如今要过三年,谁知道三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原本刚念了经文,在院子里走动,散散筋骨的淑太妃,听到两个守门婆子的话,顿时面色狰狞的推开门, “你们说什么?谁要娶亲了?” 两个婆子不妨被淑太妃知道了,这件事情,淮安王府上上下下都瞒着太妃娘娘。 这是淮安王亲自下的令,两个婆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大胆点的,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太妃娘娘……奴婢不敢说……” 淑太妃一脚踹过去,直踹在婆子的心窝上,“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说!” 另外一个婆子见同伴被踹了一脚,生怕淑太妃对她也来一脚,支支吾吾的道, “是太上皇要娶亲了。” 淑太妃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懂,又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太上皇要娶亲了。” 那婆子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淑太妃摇头,太上皇怎么会娶亲呢?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问,“娶谁?” “姜家大姑娘……” 淑太妃摇摇头,快步走出婆子们当值的房子,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身后服侍的大丫鬟连忙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淑太妃推开丫鬟的搀扶,跌跌撞撞的朝前走。 他竟然又要成亲了! 淑太妃闭上眼睛! 她的孩子已经快要及冠了,太上皇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 她和他在一个宫里住着,可却觉得他远在天边。 她没有嫉妒过江氏,因为江氏是先帝给太上皇指的婚,他不爱她,对她只有责任。 就连那份责任,到了最后,都被江氏作没了! 可是,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她只要想到将来那个什么姜姑娘,能够名正言顺的躺在那个人怀里,被世人称做他的妻子。 是天下女人的榜样,她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她眼神没有焦距,忽然道, “去!把淮安王叫来!” “我是他的母妃,他瞒着我这样大的事情,我不怪他!” “可他总不能不见我吧!” 第322章 告知 淑太妃的贴身丫鬟,不想去找林灏,她跪在淑太妃的面前, “娘娘,王爷当时说了,让你好好的在小佛堂礼佛,您答应他了的。” “快去!”淑太妃有些暴躁,她的话真的是越来越没人听了,就连一个下人,都敢这样反驳她! 她一把掀翻丫鬟手中的茶盏,茶盏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茶水洒在丫鬟的手上,虽然不是特别烫,但还是让丫鬟娇嫩的手红了一片。 “你们一个个倒是越发的能耐了。” “对我都敢阴奉阳违了。” 到底淑太妃积威已久,丫鬟不敢再劝,捧着红红的手,退了出去,到前院去找林灏。 淑太妃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 她想到了初见林翊的情景。 那个时候,是在宫里,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千秋宴时召了各家命妇,姑娘进宫赏花。她也去了。 当时太上皇才刚刚大婚不久,他并没有去赏花会上。 她是机缘巧合才见到太子的,那个时候他大概和人比武完,穿着甲胄,手中拿着长剑,眉眼中透着几分凛冽之意,看起来英武不凡。 他正和边上的萧越说话,满脸的笑容,英武中又带着儒雅温和的气质。 他是她见过最奇特的人。 当时京中有很多的女子一心想要太上皇这样的夫婿,那一次太后娘娘的千秋宴是姑娘们去的最齐的一次。 整个京城,没有一个姑娘是不想嫁给他的。 那些姑娘都不知道,她和当时的皇后江氏是好友,所以,她比那些姑娘有着不一样的优势。 当时,她碰到太上皇,他和萧越说完话,见到她,看了一眼,那一下,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就跌入到他深邃而凝练的目光里,从此不可自拔。 可当时,他已经有了正妻,江氏。 从那以后她一步一步的诱导着江氏,让她和太上皇离心,最后成功的进了当时的东宫为妃。 她总是心存幻想,他总有一天能看到她的好。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孩子已经快要及冠,她还是没得到他的心。 现在,他的心要属于别的女人了。 这让她如何的甘心! 她的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江氏,又或者是笑当时他后宫的那几个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慢慢的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跟着下来了。 她有些失神,这辈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从头都是一场空罢了。 就连唯一的儿子,如今也不和她同心了。 林灏在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而来。 一进来就见到淑太妃正在狂笑,脸上满是泪水。 林灏一惊,连忙上前, “母妃,您怎么了?” 淑太妃抬起泪眼,看向林灏,有些失神的道, “你知道你父亲要娶新的妻子了吧。” 林灏抿了抿唇,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下面的人把消息瞒下来,不能告诉母妃。 淑太妃龇牙笑起来, “你也没想到吧?你父亲要娶的竟然是那个女人。” “灏儿,娘错了,娘当时不应该阻拦你,反正现在皇上还没下旨意,也没正式下聘,娘去姜家帮你提亲好不好? 把你喜欢的姑娘娶回来给你做妻子!” 林灏愕然的看着淑太妃,只觉得她真的是疯了! 他并不傻,母亲为什么突然同意去帮他提亲,不就是不想父亲娶正妻吗? 可是,如果父亲真的看中母亲,心里有她,就不会谁也不带,独自出去闯荡江湖了。 淑太妃抓住林灏的手,目光涣散,仿佛是呢喃一般,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不能让你父亲把那个女人娶进门,我好不容易把江氏给弄死,怎么可以让别的女人鸠占鹊巢!” 林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当时知道淑太妃刺杀林翊,让林灏心里的母亲形象坍塌了,那么现在,他整个人都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江氏的死,竟然也有母亲的黑手! 想当初,他听到江氏死在自己亲身儿子的手里,他心头一片唏嘘,想着将来一定要对母妃好。 可这一刻,他真是恨不得能够亲手将淑太妃给杀了! 江氏有五十分的错,那么母妃就有一百分的错。 他甩开淑太妃还要抓上来的手,后退一步,不断的摇着头,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这就是他的母亲啊! 刺杀太上皇,死一百次都不够,可父亲只是把母亲交给他来处置。 这何尝不是父亲信任他,信任他能够妥善处置这件事。 同样的,也是父亲给他的一次试探! 林灏转身,疯狂的跑了出去!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他父亲要娶的是他的意中人。 父亲娶谁不好,为什么是姜璇? 怎么会是姜璇? 这个清瘦俊秀的青年,大约这辈子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了今日。 这比当时听到外祖家和母亲一起刺杀父亲还要痛苦。 或者说,是三种痛苦一起纠缠在一起,亲情的痛,爱情的痛,还有他对淑太妃的谴责。 种种加在一起。 淑太妃还在后面喊,让林灏去找太上皇坦白,坦白他也喜欢姜璇,让太上皇把姜璇赐给林灏。 现在,淑太妃的话,他已经不想听,甚至把淑太妃当成了魔鬼! 只有一个魔鬼,才会如此的冷心冷情,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理直气壮的。 林灏跑走后,淑太妃满脸的青色,她揪着自己的胸口,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上来了。 “快,快,快,给我点佛香,我要去佛祖面前祈求,我要祈求上天能够放过我儿,放过我的丈夫。 把那个妖女给收了。” 说道最后,淑太妃已经癫狂到了极致,跌跌撞撞的去了她平时礼佛的小佛堂。 身边的丫鬟,早就已经点燃了佛香,香烟袅袅,淑太妃口中念念有词,仿佛真的已经沉静到了佛法中。 …… 三个月后,姜崇被下旨夺情,继续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训练将士。 这一回,很多人为姜崇出面请旨,朝廷里其他的官员倒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毕竟前头有老太太诰命被褫夺的事情,对于老太太的死,就未免携带了。 另外,镇北将军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一直保护着边境,让东离朝稳定,能够让镇北将军继续训练出和他一样的将士,再好不过的事情。 普济庵的事情,还有毒的事情,都交给了林翊去办。 姜璇这里,倒是有点怕姜崇会中招,按照姜珠儿说的,还有许氏毒的来源,京城应该已经有许多的妇人上瘾了。 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妇人们上瘾,就要花更多的银子去买,而妇人一般都掌管着一府中馈,手中的银子不要太多。 如果一旦幕后之人停止了毒的供应,大约让那些妇人做什么事情都会做。 姜璇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想起当初广阳府那边出现的一个什么教,当时虽然有很多百姓被蒙住。 可是,百姓不过是基础,是表面上鼓舞士气的人。 真正的说不定就要靠那些内宅妇女! 在姜崇上任的前一天,姜璇将在家守孝的姜瑜,以及姜二老爷,三老爷,都聚集在了姜崇的书房。 “妹妹,你找我们来是什么事情?总不会是问你的婚期把?”姜瑜问道。 姜璇瞪了他一眼,“哥哥,说起来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当时明明知道太上皇的身份,为何不告诉我,害我傻傻的将他介绍给你做幕僚。” 姜瑜摸摸鼻子,真是踢到铁板上了,他低声下气的求饶,“好妹妹,是哥哥错了,不应该瞒着你,可君上有令,小的也是不得不从啊。” 姜璇将家里的男丁召集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提防普济庵幕后之人。 尤其是姜崇,如今被夺情,继续掌管兵权。 一般来说,夺情不是普遍出现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不战战兢兢的不想自己家生病的老人去世。 甚至有些人,在老人死后,隐瞒不报,这样就能继续在朝中当官。 否则,只能回乡,丁忧三年! 三年一过,各个部门的人都换一批了,想要再起来,除非有人提携,有过硬的后台,或者被皇帝陛下看中。 否则就要用礼贿赂了。 几个男丁听了姜璇说的,都不明白她说什么,倒是姜崇有些若有所思。 他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告诉谁了?” 姜璇抿抿唇,“我知道有段时间了,已经告诉了太上皇。” 家里四个男丁的脸色都不算太好。 自家的人都不知道,可是一个外人已经知道了。 女生外向! 如果姜璇告诉他们,她和林翊夜探过普济庵,大概,这几个男人会更加的哀怨。 尤其是姜崇,心里真是翻了一大缸的醋,呼吸间,他都闻到了酸味! 不过,事关重大,姜崇这会也顾不上盘问姜璇,而是道, “你是怕我们不小心也中了那人的毒手?染上那什么阿芙蓉膏?” 姜璇点点头。 林翊还没有告诉她,如今京中到底有多少高门大户的女眷染上了阿芙蓉膏的瘾,也不知道有没有朝臣染上这个。 她现在唯能提醒自己的家人,尽量避免这些东西。 “以那几家出事的官眷表现出来的症状来看,还有珠儿的表现,吸或食用过阿芙蓉膏的可能十之八,九。”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阿芙蓉膏这样的东西,一旦沾染上了,就是毁家灭族的。” “有些人不肯信,或者处于好奇,而沾染上,可一旦沾染上,那后果不可逆转。 可能别人递给你的一杯水,一块糕点,里头就含有阿芙蓉膏。防不胜防。” 三老爷和姜璇相处的时间要短一些,对于她的了解也更少,于是问道,“阿芙蓉膏这样的东西,你从何而知?幕后之人,如今是否已经查出?” 姜璇扫向四个男人深且沉的目光,然后垂眸。 她总不能告诉他们,面前之人的灵魂已经被换了,他们会怎么想? 她抿了抿唇,道, “当时在慈玄观,里头有当时他们第一任道长在各国游历的游记,我看了之后,才知道的。” “在南燕有一种叫罂粟东西,就是这个东西能让人上瘾。” “他还写了各种症状呢。” 三老爷似信非信,不过他见其他人都连连点头,又闭嘴不再说,只是听姜璇说。 “……你们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还有,二叔,三叔,麻烦你们一定要和两位婶婶说清楚!” 二老爷点点头,三老爷听到说三太太的时候,顿时朝姜璇还有姜崇拱拱手, “大哥,阿璇,当日我家那口子做了些鬼迷心窍的事情,你们可别放在心上,难为你们还想到她,我已经教导过她了。 以后再不会了。” 姜璇含笑不语,姜崇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要对三弟妹太严厉,人前教子,床前教妻,你如今要在府里呆上一段时间。好好的陪陪她,下次外任的时候,带着她和孩子一起去吧。” 姜家也唯有三老爷纳过妾室,并生了姜珃这个庶女。 姜璇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几个人,虽说如今府里在守孝,不用出门应酬,可哪里有不出门的道理? 她还是很怕那人会朝自己家下手! 第323章 招安 姜璇说的这些,都是几个男人没听说过的。 “你这丫头嘴上说的好听,有什么事却瞒着家里人。”姜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我错了。下回保证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你。”姜璇讨饶。 姜瑜在边上本想添一把火说她和太上皇的事情,他心里酸溜溜的,自己的妹妹,竟然被一个老男人叼走了。 就算这个老男人的身份不一般,可老男人就是老男人。 他以后怎么在老男人面前摆大舅哥的谱? 万一妹妹受委屈了,他还怎么痛揍妹婿? 姜瑜摸摸鼻子。 三老爷又问到,“你和太上皇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只能说三老爷哪壶不提开哪壶,因为不在家,什么都不太清楚,什么都想问清楚。 这会,轮到姜璇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扫向姜崇,姜瑜父子俩。 她固然隐瞒了毒的事情,可父亲和哥哥却是帮着隐瞒林翊的身份,虽然这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原本是姜崇和姜瑜占上风的,结果因为三老爷一句话,情势一下逆转。 姜崇尴尬的笑了笑,只得将那话题转回到毒的问题上, “那东西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无解!”姜璇摊手,就是在异世,她也没新闻报刊上得到有用的解药。 唯一靠的就是染上瘾的人意志力强大。 这也是为何一旦染上,就是毁一生的事情,哪怕你染上后,成功的将瘾戒掉,可某一天,又有可能重新吸食那些东西。 姜崇认真的想了下,又问道,“若是真的吸食了,有何症状?” 姜璇把当初和林翊说的,又重新组织了下,“会对脑子造成刺激,会让人的性格改变,神经衰弱,失眠焦虑,也会变得冷漠残忍,和以前判若两人。” “一旦成瘾,就会出现一些离奇的,真实的可怕的幻觉。在幻觉中六亲不认,杀父杀子都有可能。” 这就是为何姜璇不让姜珠儿在堂上发作出来的原因。 一旦将来毒的事情爆发出去,众人想到姜珠儿的情形,大约就会把姜珠儿说的一切都说成是染上阿芙蓉膏的瘾后的胡言乱语。 “总之,一旦沾染上,那就人不再是人,而是魔鬼!” 大家都认真听着,半响,三老爷一拍桌子,“这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做出这样的东西来祸害人?” 三老爷在地上上做官,看的更多的是百姓的痛苦,所以,他更害怕这样的东西一旦在百姓间流传,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三叔,你放心,这东西价格昂贵,普通的百姓是用不起的,而且,那幕后之人想瓦解的也不是百姓。” 虽然说的民为重,君为轻,可历朝历代,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有多少? 百姓从来都是最底层,最容易被人遗忘的。 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这就是弱肉强食的痛苦。 三老爷听说东西价格昂贵,不会在百姓里大量流通,倒也放心下来。 “爹,你要小心点,虽然说现在是女眷中流传,可保不齐已经有黑手伸向朝臣了,你在外头饮食上千万要注意。” 姜璇觉得异世那种针筒一样的注射方式应该不会在这里流传,毕竟中空的针是很难做的, “那毒除了食用,还有吸入烟雾,珠儿就是吸入毒烟才上瘾的。 所以,你们要注意这些。” 姜璇仰着脸,就想他每次这样看着她那般,看着姜崇,“爹,你们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能沾毒。” “好。”姜崇倾身,伸手在姜璇头顶顺了顺,“放心,阿璇,爹爹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二叔(三叔)也是。” 姜瑜见大家都转头看他,他双手举起来,笑眯眯的,慢条斯理的道,“你们放心,我是不会的。” 和家里人把毒的事情说了,姜璇心头的大石也放下一点,至于二老爷,三老爷回去怎么和二太太,三太太说,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 虽然姜璇在内宅守孝,几乎不出门,但外头发生的事情她都很清楚。 开春的时候,萧越用筹备军姿的由头把许老伯爷给打发出京后,开始一段时间,朝堂上还是风平浪静。 一个月后,朝堂上隐隐有不平静,不断的有人上折子给萧越,变着法子的要他把许老伯爷给弄回来。 虽然萧越很头疼,可这也间接的表明,许老伯爷在朝中确实是根深叶茂,轻易铲除不得。 许老伯爷依仗的是手中的权利,要破开许家这块坚冰,不但要溶权,还要压名。 当初许老伯爷出京的时候,萧越暗中派了暗卫去盯着他,传回来的消息是许老伯爷老老实实的按照圣旨上说的,筹备军资,巡视各地的屯田,并无任何不妥之举动。 如今,就是拼到底谁更有耐性了。 许氏死的一案上,最终以许三自首,投入大牢后又被毒死结案了。 尽管刘青山结案结的很悲屈,但是不得不结。 姜璇那边,选了个好日子,去了东郊的一座林棠留给她的小庄子上。 庄子很贫瘠,但是纯粹是因为价格太便宜,才被买下来的。 许三当日并没死,而是被姜璇派去的人趁机给换了出来。 当然,这里头少不了林翊的帮忙! 当日饮过许五送来的毒酒后,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还有再睁开眼睛的一天! 他睁眼后就一直养在这个小庄上。 只有一个哑仆侍候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唯独,就是没有人过来和他说话,甚至,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日升日落。 哑仆的功夫不比许三的低,关押的屋子,没有任何可以自残的东西,他逃了几次,连院门都没出,就会被抓住送回到房间里。 这让他暗自心惊,到底是什么人将他关押在这里? 一旦他表现出有点想要自尽的意思,那哑仆就会把写着‘亲人’两个字的纸拿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这样让他不得不打消自尽的念头。 作为他们这样的护卫,大多都是不成亲的,因为没得祸害别人,很多的人都会在花楼里包一个,年轻的时候还会有欲望需要纾解。 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其他的侍卫依然是流连花楼。 只有他,娶妻生子了。 妻子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当初被家人给卖到花楼,后来被他赎回来,养在一处地方,他偶尔去看他们,除了许五,就连主子,许老伯爷都不知道他有妻儿! 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许五把他救出来了。 可慢慢的,他发现并不是。 而且,许五他没有这样厉害能让他犹如困兽。 他也想过是不是许五把他出卖了,告诉了老太爷,但如果是老太爷,绝对是不会让他活着的。 毕竟,活人哪里有死人更守口如瓶呢? 许三曲腿坐在床的角落,这就是他的日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脚步声传来,起初,他以为是哑仆送饭进来了。 “又到用饭时间了?”许三扯着嘶哑的嗓音,嘲讽一声。 问完后,他耳朵动了动,觉得不对,这不是哑仆的脚步声。 哑仆有功夫在身,每一步走的都很沉稳,而今日,脚步声有点杂乱,而且不只一人,里头还有会武之人,但又不是哑仆。 许三不动声色地伸直腿,干瘦的身体紧绷,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等他假装要下床用饭,转过头,看见来人时,愣住了。 进来的人,是姜璇还有碧云,碧婉。 姜璇笑着坐在许三的对面,“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许三的眸光一缩,脸色大变。 没想到让人将他关在这里的,竟然是这位姜大姑娘! 但是!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有亲人的? 他抄手环胸,“有恙没恙,不是清楚的很吗?你这样关着我,是什么意思?” 姜璇靠在椅背上,姿势很优雅闲适,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得有冤死的人,所以伸一把手帮一帮。” 许三轻蔑的一笑,帮助?她这样的人,会帮助别人?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送了,你觉得值吗?”姜璇问他。 命比什么都精贵,没有命,一切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许三抬了抬下巴,点着碧云和碧婉,“你可以问问你身后的两位侍女,值得不值得。” 姜璇轻笑,没想到被反将一军,这样倒也有意思。 死士么,就该有死士的样子,要一两下就被弄倒了,也就不好玩了。 “如果你把我弄出来,如果是想让从我口中问出点什么,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许三冷笑着看向姜璇,一脸的拒绝。 姜璇不以为意,笑着点头,“我知道。” 没有半点生气,很干脆的点头。 又听姜璇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是很好,很仁慈的人,随便杀人的事,我是不干的。” “我不是说了,就是看不得无辜的人去死,所以才将你救出来的。” 她站了起来,背着手转了一圈。 许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善良,仁慈?呵! “这天下,无辜死去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不一个个都救过来?” 姜璇又一次点头,“你说的对,我确实救不过来,救了你,却什么都不做,确实有点亏了。” “要不,还是做点什么吧?” 她懒懒的靠在墙上,“既然你不愿意出卖你的主子,那我只好用点别的方法了。” 说完,她拍了拍掌,就见哑仆从外头进来,恭敬的给她行了一礼,姜璇朝许三那个方向点了点。 哑仆会意,朝许三走去。 许三警惕的站起身,迅速的往后退,可他才想和哑仆动手,就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仿佛喝醉了酒的人一样,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他目眦欲裂,厉声问道。 哑仆很轻易的就将许三的双脚给捆了起来。他将绳子朝梁上一扔,用力一扯,就将许三倒吊起来。 将绳子固定好后,哑仆就恭敬的走了出去,把场子留给姜璇。 碧云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小的,样式很精致的小匕首,递给姜璇。 姜璇接过后,将匕首抽出来,仔细的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拿着匕首朝许三走去。 许三警惕的看着姜璇,喉头动了动,努力的想要把头仰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姜璇勾了勾唇,“既然你这么硬气,要维持死士的风范,那我不能不成全你呀。” 她把匕首平贴着许三的头,慢慢的,一直到脖子,到胸,到腰,再往下,她停顿了一下…… 许三不敢动,匕首的位置太可怕了,虽然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让他和宫里的公公们一样,他还是不乐意的。 人生已经没有乐趣,总不能连做男人的最后一点乐趣也没了。 许三后背一寒,身子紧绷,额上,背上都是大颗汗珠冒出来。 他狠狠一咬牙,愤恨道, “就算这样,你也休想得逞,我们什么样的酷刑没经历过?就凭你这样的手段,有什么可怕的。” 姜璇‘呵呵’一笑,匕首又动了一下,分明隔着衣物,可许三竟然感受到了刀锋的冰冷。 他被捆着的双手紧紧的攥着,就算他真的去了势,他也不会屈服的,休想他透露一点点讯息。 他们这样的死士,什么样残酷的刑罚没见过? 虽然这样难堪一些,但怎么能击垮他? 忍一忍,反正他已经有了孩子传宗接代,不用怕将来没个人供香火。 他紧紧的闭着眼睛,虽然他是侍卫,可因为跟的主子是个厉害的,一辈子没有过这样的屈辱,没想到临死前连个完尸都没有。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那匕首并没有在股间停留,而是又朝前而去了,经过他的大腿,再到小腿,脚掌…… “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没得脏了您的手!” 碧云上前一步。 姜璇手停了下来,后退几步,站到碧云的身后,这才道,“好吧,交给你,动手吧……” 许三不明所以,见那丫鬟接过匕首,换了个方向,往脚踝那去了。 原来是想要挑断他的脚筋吗? 而姜璇后退,分明就是怕丫鬟动手的时候,鲜血溅到他的身上。 许三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蓄积气勇气,不管多么的疼,他都不能叫出来! 没想到,那丫鬟手起刀落,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而是他的鞋子还有袜子被脱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三莫名其妙的大吼。 在后头看戏的姜璇笑眯眯的道,“用刑啊,成全你呀。” “碧云,还不上刑?” “是,姑娘!” 只见碧云把匕首扔给碧婉,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羽毛,然后刷在许三的脚板底…… “哈……”许三大笑起来,不过笑了一声,就马上闭上嘴巴,牙关咬的死紧,忍住要冲出口的笑意。 碧云一下一下,轻柔的用羽毛挠着许三的脚板底。 守在外头的哑仆,时不时的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嘎嘎的笑声,仿佛鸭子一样。 哑仆并不哑,是林翊当时派给姜璇的人手,他没想到姜大姑娘,竟然如此的,如此的……顽皮! 他真的以为是要对那个叫许三的死士用刑,毕竟,死士确实是不好对付。 姜璇蹲下,托着腮,抬头看着许三, “这可是为你定制的大刑,我想你这段时间肯定是很寂寞,很孤单,想要个人和你聊天吧?” “今日先给你点开胃小菜,以后这样的大刑会天天来一次的。 这样的大刑对你来说,没什么的,对吧?反正你很能忍嘛,本姑娘就看看你能忍多久。 还有,你一定很想你的亲人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收到你死了的消息,应该会很伤心吧?” 姜璇笑眯眯的看着许三,一脸的天真。 许三死命的忍住要破口而出的大笑,这样的刑罚虽然不残酷,可是却比什么刑罚都难忍! 每天都来上一次,他大约会是第一个因为大笑而死的死士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家人的?”许三艰难的问道。 姜璇瞪大眼睛,无辜道,“我乱猜的啊,原来你是真的有家人啊?怪道你不怕死,原来是有人供奉香火。” “不过,我想你的家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得到你主子给他们的赔偿吧?” 许三哑口无言! 到底这是个什么妖精?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将他的事情看了个干干净净。 她是怎么知道他有亲人的? 姜璇说的没错,他没告诉老太爷他有家人,他死了,自然不会给他家人抚恤。 而且,今日之后,他的确是不可能活在世上。 姜璇见许三不言语,不紧不慢的道,“看来我猜的没错。” “你这样的人,背弃主子,就是你人生的污点,你不告诉我关于你主子的事情,你以为就不会有污点了吗?” “你错了,就凭你不告诉他你有亲人的事情,这就已经是背弃,已经是你人生的污点,你死也洗不掉!” “还有,你的亲人,你既然把他们藏起来,那么必定是要靠你的月俸过日子是吧? 那么,你说,你死了,又没有抚恤,他们将靠什么过日子?哦哦,你的妻子可以改嫁,再找个男人,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的孩子还跟不跟你姓了! “你说,你这样的人,你的主子应该会有很多个吧?他这么简单的就让你出来顶罪,又派人给你送来毒药,怕你将秘密说出去。 那就是不珍惜你咯! 为一个不珍惜你的人死了,真是太不值得了。” 一个下人,命确实如蝼蚁,哪里有值得不值得?而且,既然选择做侍卫,那么,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只是,他的家人! 许三闭上眼睛,用尽力气忍耐着脚底板传来的酷刑。 他不怕死,但是却害怕死后,老婆孩子没有依靠。 他虽将他们托付给了许五,可谁知道……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只要你说,我会把你的家人安顿好,你要愿意,我会让你们团聚,总比你们这样躲躲藏藏的要好。” 姜璇看了看碧云,示意她停下手来。 她确实不知道许三有亲人,今日说的,包括之前给许三看的那张纸都是她用来诈许三的。 许家那样的侍卫,和一般人家的侍卫不同,随时都有可能送命,说是刀口上过日子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有一日,过一日,根本就不会想未来。 许三养伤的这段时间,她让人仔细的查探过许三的生平,知道他过段时间就会借着帮许老伯爷做事的外出。 办好事后,有一段时间行踪成谜。 而且,其他的护卫都会去花楼,可这个许三,虽然会去花楼,却从来不会过夜! 按说这样的护卫没家没业的,在哪里睡有什么关系?可许三却是个例外。 无论多晚,一定会回到许家专门为侍卫准备的住处。 这让姜璇不由的想起异世的一句奇葩话,大意就是说一个男人,无论在外头做了什么,无论多晚,只要他能回家睡觉,那就还是个好男人! 这句话被当时的姜璇嗤之以鼻,可现在看来,许三的行为和那些男人一样。 他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仿佛守着什么规矩一样。 所以,姜璇有了一个那样的猜测,让照顾许三的护卫把‘亲人’两个字给他看。 果然,原本想要自尽的许三,看到那两个字以后,竟然没再轻生。 人不管多厉害,有了弱点,就等于有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有了把柄,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当初许老伯爷不就是这样,利用姜老太爷的把柄,顺利的让许氏嫁入姜家么? 许三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笑的一脸天真,却实则恶魔的姑娘,像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似的,让他不得不妥协! 他想起她后头站着的太上皇! 又想起自己的主子许老伯爷,他在许老伯爷身边做事多年。 他知道最不能相信的人,就是许老伯爷。 虽然脚心上没有人在挠,大约是惯性,他还是觉得痒意从心底传来,他的额头上不满了细密的汗珠子,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像是全部袒露了出来似的。 他不敢去看姜璇的眼睛, “我知道的并不多,老太爷很警觉,他吩咐的事情,从来只是事件的一个部分,不会让我从头到尾将一件事情做完。” 姜璇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响指,不过,她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了,我都说了,我是很仁慈的。” “你看,你没说的时候,我也没想对你下杀手啊。我不杀人的……” 姜璇说的平淡,却听得许三背脊发寒。 “我要你先把我家人安顿好,等他们安全了,下半辈子无后顾之忧之后,我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这是他唯一的条件,他对老太爷的背叛,也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家人,至于自己,只有以死谢罪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姜璇很干脆的回答,“不过,你死不死这件事情,我不能做决定!” “如果你想离开,我也是可以帮你安排的。” “不用。”许三无奈的道,“我能走到哪里去?我们这样的人是活不了的,就算这次你救下我,将来,只要老太爷死了,我们这些人,还是会死的!” “姜姑娘,谢谢你,只是,老太爷身后的人,权势很大,阴谋也很可怕,希望我说的能够帮助到你。” 姜璇赶紧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老太爷从来告诉过我。”许三摇摇头,他们做的事都是一部分,不能从头窥到尾,而且老太爷从来不和他们说这些。 “不过,如果姑娘想要知道一切,可以试着去找许五!老伯爷身边的许五!” “他总管着老太爷的一切事情,我们的事情都是他分配的。” 如果许三说的是真的,许老伯爷出京的时候,定然会带着这个许五出去吧? 她点点头,“多谢你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家人,说到做到。” “你等我的消息。” 说完,姜璇起身,带着碧云和碧婉走了。 出了门,她轻声问碧婉,“察言观色是你最擅长的,你说,刚刚许三说的是真的吗?会不会再和我绕圈子?” 碧婉是林翊给姜璇的丫鬟,和碧枝两人各有不同的长处,碧枝擅长追踪,碧婉擅长的是察言观色,洞悉人心。 “姑娘,看起来,许三确实很看重他的家人,只要他家人无事,就算不会全部告诉我们,但也会和我们说上八,九分。”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能够说上八,九分就已经很好了。 就怕他耍滑头。 不过,耍滑头她也不怕。 安顿许三的家人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姜璇只是让人继续看着他,他身上的药也没给他解,软着软着,他就会习惯的。 …… 回城的路上,路过京城一家有名素食店时,姜璇让车夫停下来,去买一点才回家。 虽然家里没人愿意给老太太守孝,但明面上的还是要做的。 人不可能真的三年不吃荤,否则,早就腿软手软了,脸色都要成菜色。 她撩开帘子,吩咐外头的碧云再去买些别的东西,顺道带回去。 在她侧面的一座小楼里,窗口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着绯色的衣袍,另外一个则是一身玄色的衣裳,两人的容貌都非常出众,只是这会,却均是面无表情。 两人同时看到马车里的姜璇,面色俱是一缓。 “我不管你留在京城究竟要坐什么,但……”绯色衣袍男子顿了顿,重重地说道,“你最好离她远远的,我不准你再动她的注意。” 玄色衣袍男子对他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只是轻轻地笑着说道, “我和她的感情,不是你这个外人所能知道的。若非……如今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许世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打她的主意?你可别忘记了,她与你们徐家还有这不共戴天的仇恨,就是我离开了,她也不会是你的。” 说话的,分明就是慕容寒,他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嘲讽。下头的马车已经离开,他整整衣襟,笑的风轻云淡, “你还是管管好你自己吧。” “本少主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绯色衣袍的许彬,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却同时也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来,慕容寒的话说的没错。 可慕容寒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他不能再去招惹姜璇。 他忽然觉得深深地悲哀起来,慕容寒不能,自己就能吗? 两家的血海深仇,是没有办法化解了,以后,两人只会越行越远。 慕容寒坐在桌边,斜靠在椅子上,姿态轻松,“你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许彬面色深沉的坐在他对面,说起此行的目的。 第324章 新朋友 买好素食后,马车行了一段路后,姜璇忽然想起,姜珃想要吃望江楼的糕点,于是又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望江楼去。 因为老太太的死,姜家所有人都要守孝,姜玲的婚事,婚期正在热孝中,如果这个时候不嫁,又要等三年,男方那边也等不起。 为了不等三年,热孝里,姜玲已经出嫁了。 至于姜珃,因为是庶女,来说亲的人家三太太都不太看得上,反正年纪也不是很大,还能等得起。 虽然说守孝,但真正中意的人家,倒也不是不能等,而且,私底下也还是能说亲的,先说定了,等出了孝,到时候把流程走起来,倒也是很快。 三太太对姜珃确实是尽心,也让姜璇心里头唏嘘,不管三太太在姜崇的事情上表现如何,但对自己这一房,确实是很不错。 人无完人,只能这样说了。 姜玲出嫁,如今家里只有姜璇和姜珃两个女孩,关系倒是比从前更加亲密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唯一无忧无虑的时候,大约也就是在娘家未出嫁的时光了。 到了望江楼,姜璇下了马车,姜珃要吃的糕点须得先做,时间有些长,还不如顺便到望江楼里坐坐。 这个时辰到望江楼的人并不多,姜璇将要的东西和掌柜说了,在楼上要了一个雅间,刚上二楼,就见楼梯拐角处的一个雅间门打开。 见到开门人,姜璇愣了一下,竟然是慕容寒。 上次吃鱼宴后,她就没再见过慕容寒,抿了抿唇,微微点头,准备去到慕容寒所在雅间隔壁的屋子。 慕容寒站在那里,他在雅间里与许彬说话,听到楼梯处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之后声音越来越大,那脚步踩出去的声音熟悉极了。 好像踩在他的心里,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的心跳瞬间加快,快速起身,去开门,果然就见到姜璇出现在楼梯口。 这一刻,慕容寒的目光近乎贪婪,抓着门框的手背绷紧,就是看着,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座位上的许彬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声音低沉地道,“怎么了?” 姜璇听到声音微微一顿,借着慕容寒身体的缝隙偷偷地抬眼去瞅屋内的情形,无奈门缝太小,慕容寒的身材太过高大,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皱了皱鼻子,这声音很熟悉…… 慕容寒听到许彬的声音,身体慢慢的松下来,脸上那些不合时宜的表情已经褪的干干净净,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着姜璇。 姜璇点点头,就去了隔壁的屋子。 看着姜璇的背影,慕容寒脸上渐渐变得荒芜,真是个狠心的姑娘啊。 等到隔间的门关起来,慕容寒转身道,“今日本少主不想谈事情了,你先走吧。” 两人的事情还没开始说,就被赶,许彬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告辞,往屋子的门边走去。 “不要走那扇门。”慕容寒制止他,而是在屋子的某个地方按了下,原本平整的墙面现出个小门,通向另外一个雅间。 “少主对望江楼的机关很精通啊。”许彬嘲讽一声。 慕容寒做了个送别的表情,那门又渐渐关合起来。 他在屋子里站了一会,靠在和姜璇屋子连着的那扇墙上,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 但这样静静的,感觉自己和她是在一个空间下。 姜璇再次出来的时候,刚刚慕容寒所在的雅间门大开着,里头小二在收拾东西。 她在门口站了会,伸手敲敲门,埋头收拾的小二抬起头来,见是姜璇,躬身道,“姑娘,您的雅间是在隔壁……” 他以为姜璇是去了净房,回转的时候迷路了。 姜璇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看起来差不多,是我走错了啊。还刚想说您怎么把我的用具给撤了……” 小二道,“我们这里很多客人都会走错,不过,要分辨也很容易,您看,除了厅的名字不同,门的把手也是不同的。” 姜璇并不想打探这些,她看了看里头,桌上其他用具已经被小二收拾好,唯独留了半碟糕点还在上头,她问道, “这间上一批客人是谁?没想到他也喜欢你们店里的桃花酥,我也很喜欢,看起来是同道中人啊。” 小二一脸得意,“我们店里的桃花酥那可是一绝,喜欢的人挺多的,这里原先两个年轻男客,是哪家公子,小的见识浅薄,不太清楚。” 姜璇不过是因为刚刚听到熟悉的声音,但没见到人,所以想碰碰运气,看小二会不会知道。 原来,他也不知道吗? 从望江楼回家后,姜璇让碧云将姜珃要的糕点送到三房去。 她坐在榻上,思索着在望江楼听到的那道声音,很熟悉,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只是,一时间,她竟想不起到底是谁。 她猜想过是慕容会的,但慕容会的声音沙哑古怪,和他的人一样。 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会是谁,到后来,她也就放下了。 说不定是自己太多心了,慕容寒停留在京城,不可能总关在鸿胪寺的客院,肯定会到处走走的。 …… 三房那边,三太太拿着一个花名册去见姜珃。 “你看看这里头的画像,我给你挑了几个,你看看可中意,如果中意,我就让媒人把男方约出来见见。” 三太太将画像一个个的给姜珃看。 姜珃放下手中的糕点,无奈道,“母亲,如今咱们家还在给祖母守孝,这样大张旗鼓不好吧?” 三太太撇撇嘴,把画像放在桌上,看了看那碟子糕点, “你什么时候出门了?我怎么不知道?” 姜珃知道她问的是糕点,于是道,“这是大姐前两日出门给我带回来的。我不是让人送了一碟去你屋里吗?” 三太太恍然大悟,有点尴尬,“我给忘了,说起来,你说守孝,你祖母都没埋进祖坟,算得哪门子祖母?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就咱们家厚道,要是别家,还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母亲,祖母做的那些事情一旦真的拿到台面上说,就是父亲也得不到好,还不如就这样。” 姜珃对这个嫡母,也是一言难尽,她对自己很好,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可有时候,真的是个拎不清的,仿佛怎么都抓不住重点。 “我也知道,那不是心里还不是不舒坦吗?这样在家里守孝,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幸好,还有你的事情可以打理,你哥哥他们也不要我这样操心啊。” 三太太又拿起画像翻看起来,不时的和姜璇说这个看起来不错,那个看起来不错。 “姜璇眼看出了孝就要嫁给太上皇了,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般造化,你讨好她一些,日后少不了好处。” 说道这事,三太太心里就羡慕眼红。 她听说,姜璇在金陵的时候,就识得了微服出巡的太上皇,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太上皇的身份,故而有了这段相识。 姜璇生的不错,明明一身武艺,身形高挑,可偏偏那腰细的,让人想要一把抱到怀里好好的保护着。 难怪太上皇会动心了,还要娶她做正妻,是在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她运气好。 守过望门寡,退过亲,人的命真是说不出来的。 如今,不仅仅是家里,就是外头,多少人家巴着姜璇啊。 就连姜珃,从那一百八十抬聘礼后,来说亲的人家,那都上了一个档次,偏偏,碰上老太婆的过世。 反正姜珃还能耗得住,而且还能好好的挑一门好亲。 倒是姜璇,等到府里三年出孝,到时候可都是二十多的姑娘了,不过,太上皇也不年轻就是了。 “要早知道太上皇在慈玄观住过,怎么着,也要让你去试一试……” 姜珃觉得三太太真是痴人说梦话,太上皇是谁?怎么可能随意让人近身? 三太太见姜珃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站去了起来, “走,我们去碧月阁看看你大姐,姐妹间就应该亲密一些,你以后也多多往她那里去走走。” 姜珃脸色有些难看,本来她和大姐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们彼此也没有什么利益的纠葛,尤其是这一年,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母亲,算了吧,我也时常回去那边走的。你去了反而添乱。”姜珃不肯去,三太太做的那些,就算别人忘记,她也不会忘记。 现在她和姜璇关系好,那完全是因为爹爹的关系,总不能再让三太太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给破坏了吧。 可三太太也不是她能轻易反驳的,只得到,“母亲,要不我自己去吧。” 三太太才不管这些,说走就走。 谁知,等他们道了碧月阁外,却被婆子拦了下来。 那婆子笑着到,“三太太,四姑娘,大姑娘今儿不在。” 三太太觉得是这些人拦着不让他们见姜璇,皱了皱眉, “什么不在,你不会是骗我吧?” “奴婢怎敢骗您啊,三太太。”婆子连声喊冤,“实在是今日一早,宫里就来了人宣旨,说太皇太后娘娘要见大姑娘,所以二太太和大姑娘入宫了。” 婆子不卑不亢,“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不如您到时候再来看看?” 姜珃从前来时婆子从来没拦过,看样子,大姐确实不在。 她拉了拉三太太的衣服,“母亲,我们先回去吧,晚间我再来找大姐。” 三太太无可奈何,只得道,“若你们姑娘回来,派人来知会一声。” 婆子含笑应是。 姜璇今日,的确是和二太太进宫了。 一早宫中就来人宣旨,她和二太太立刻奉旨入宫了。 二太太带着她到永福宫见了太皇太后,原本入宫来,应该去见皇后的。 “皇后如今肚子很大,精力不济,就不要去叨扰了,知道你们家在守孝,本都不应该叨扰的,但老婆子太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就让你们进宫来了。” “等会还有承恩公府的姑娘进宫,你们也可以认识一下。” 太皇太后解释了一下,然后又朝姜璇招招手,让她近前来, “那次马车的事,我也知道了,本来还想着隔日就召你进宫来问问的,可是长生说不用,我也就听他的了。”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着。 对于姜璇,姜老夫人从小就是那个样子,至于外祖母,她也没怎么见,忽然有一个长着这样慈祥,关切自己,感觉很好。 她软软的道,“叫娘娘担心了,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吓了一跳。” “大约是有人不愿意见到我得了太上皇的青眼了吧。”她抿唇,小声说道。 二太太在边上,只是笑而不语,看起来这个侄女,在太皇太后面前,倒也是放的开的。 太皇太后拍了拍姜璇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道,“人没事就好,我已经说了长生,让他快点把那黑手找出来。” 姜璇微微欠了欠身,感激道,“谢谢娘娘。”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都说富贵险中求,你这样在别人看来,何尝不是一场大富贵呢?自然有人眼红了。” “可是,那些人眼里,怎么就不看看我儿这个人呢?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是我儿身份尊贵呢。” 这话虽然听起来粗糙,可深品起来,何尝不是太皇太后在斥责那些人,甚至是前头的江皇后等人。 说起来,太皇太后对于姜璇还是喜欢的。 美貌,聪慧,胆大,难得的是还有颇叫人赞赏的手腕,太皇太后冷眼看着这些人资,对姜璇是越来越喜欢了。 姜璇第一次来永福宫的时候,自己就没有看错她,甚至小看了她,想着把她说给淮安王为妃。 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亲儿子给摘走了。 她拉着姜璇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好的,刚刚也不是说你,只是,有人自是有那样的心的。” “自古以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事,就是当初皇后娘娘,日子过得也不比你好多少,可如今也是否极泰来了。” “我听说你不要长生给你安排护卫,只要了两个女侍卫做丫鬟,自然是要以你的意愿为准的,只是以后,都要格外小心些才好呢。” 姜璇站起身来,“多谢娘娘想着,只是历朝历代,多少人娶亲,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让人娶亲嫁人吧。” “反正,我是不怕的。” 这也算是另类的表忠心了,明知道太上皇身边危机重重,将来这个太后也不好当,可还是一往无前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听说他以前告诉你他叫长生,这确实是他的名字,不过,是我给娶的小命。” 她顿了顿,“说到这个小名,当时还闹出一出笑话,他有个长辈,大名就叫长生。” “一大一小两个长生,哎,如今他那叔叔……”太皇太后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总之,如果长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和我说。” “从前他做错了,隐瞒了你,老婆子就代他给你道歉了。” 姜璇受宠若惊,对于林翊的隐瞒,她早就释然了,而且,她也小小的‘报复’了一番。 原本,老太太还可以活一段时间的,她偏偏就让她死了,既是为了解决姜家的隐患,不被许老伯爷抓住这个尾巴。 同时,也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想和林翊别苗头的意思,老太太死了,姜家就要守孝,短时间内,就不能成亲。 她可是有脾气的姑娘! 她给太皇太后曲曲膝,“娘娘,您太言重了,太上皇也是无奈之举,小女不敢有半句怨言。” 她垂眸看着鞋头上若隐若现的珍珠。 太皇太后拍拍她,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的儿,你年纪虽小,是个通透的,我就与你说句实话,如今虽然你们还未成亲,可长生已经是认定你了,他认定了,谁都不会拂了他的意,只有双手赞成的。” “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儿媳妇看了。” 姜璇闻言,连忙又站了起来,低头一脸羞涩。 太皇太后好笑的朝她压压手,“你坐着吧,这里没外人,除了我就是你二婶,只管松泛些才好,时日长了,你就知道,我也不是要媳妇伺候,只会立规矩的人。” “如今,我就想有个贴心人伴在长生的身边。” “是。”姜璇答了一声,这才坐下来。 边上的二太太适时的说话了,“我大嫂虽早早过世了,但阿璇是个好的,她什么都会,不要说管家理事了,其他的可都比我和她三婶强多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我也看着就是好的。” 外头有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姑祖母,还有谁比我更好吗?”然后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外头进来。 姜璇立刻站了起来,走到边上。 有客人进来,她哪里还敢大喇喇的坐在太皇太后身边。 看来,这就是太皇太后刚刚说的承恩公府的姑娘了。 太皇太后会召承恩公府的姑娘进宫,也是承恩公夫人要求的。 当然,太皇太后也有私心,她的年纪摆在这里,当初因为韵儿的事情,林翊对承恩公府不咸不淡的,后来承恩公夫人甚至想要把府里的姑娘塞到皇上的后宫去。 林翊更是不待见承恩公府,可娘家的事情她又不能不管,就想着孙辈的人和姜璇的年纪是差不多的,如果能说得来,到时候有姜璇在,林翊应该不会对承恩公府太冷淡。 只要还能保住一两代的荣华,以后怎么样,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是以,今日,她把承恩公府的姑娘也召进宫来,介绍给姜璇,认识一下。 今日,承恩公府来的姑娘叫兰英,性子很温婉,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待人的礼节倒也还不错。 和姜璇也能够说得上话,听说她和陈娇的关系很好,更是眼睛一亮,说自己和陈娇很好。 姜璇含笑点头,说以后一起玩。 虽说如今还没与林翊真正的成亲,但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林翊那样,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太皇太后的心思,她能看懂一些,只要承恩公府的姑娘性子不是太差,她都会好好说话的。 幸好,兰英的性子不错。 等到了傍晚,在太皇太后宫里用过饭离开时,兰英已经拉着她的手,细声细气的道, “阿璇姐姐,过几日,许家有一个跑马会,你要不要去?娇娇也会去。 听说你在边关长大的,定然会骑马吧?我不太会,你到时能不能教教我?” 姜璇一脸为难,指指自己身上的衣衫,“兰英,我如今在给祖母守孝,不好到处去做客的,很抱歉,不能陪你去了。” 兰英很失望,也知道守孝是大事情,不能强求,于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好可惜,那咱们以后再一起玩吧。” 她那小眼神,要多可怜就多可怜,让姜璇不忍直视。 太皇太后在一边道,“这有什么,你就陪着兰英去吧,多见见人,到时候,我让长生给你们配几个护卫。 小姑娘家家的,成天闷在家里做什么?你家里其他的姑娘也一并带出去。” “就说我说的。” 兰英闻言,顿时恭恭敬敬的朝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谢谢姑祖母,您真是太好了。” 说完,直起身,一脸兴奋的看着姜璇,“有姑祖母发话,看谁还敢说你,我和你说,我有一匹小母马,为了这个跑马会,练了好多天了。” “听说这次,许家请了很多人呢,不过都是姑娘家家的,大家一起聚着玩乐呢。” 其实,姜璇是听过陈娇来信说过这个会的,是忠毅伯许家弄的,他们家每年春夏交加的时候,许家姑娘都会打头办这个跑马会。 听说,还会比赛。 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一点也不惊讶,也没问哪个许家。 倒是太皇太后,她应该知道许家和姜家两家之间是有仇的,为什么还会让她去? 出了宫后,姜璇就让碧枝送了个信给林翊,问她能不能去这个跑马会。 毕竟,许家是主办人,真要给她下个绊子,还是可以的。 林翊回的信很简单,也不知是太忙,还是什么,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可’字。 既然两大巨头,都说跑马会能去,那她也就放心大胆的去了。 不能着艳丽的服侍,如果太素净,让人看着就不太舒服,于是她折中了一下,准备了一身月白色骑装。 到了宴会那天,姜璇是和陈娇,还有兰英三人一辆马车去的, 接引待客的是许云珂,见到姜璇,竟难得的什么话都没说,还给了个笑模样。 兰英看起来和许云珂比较熟悉,互相见过礼后,她掩唇轻笑, “你今日看起来格外的漂亮,这可是为了谁啊?” 许云珂脸色通红,扑上去捂住兰英的嘴,嗔恼,“你可别胡说八道,再说我不和你好了。” 兰英推开她的手,到,“你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许云珂气得跺脚,脸色通红,不胜娇羞的模样,色厉内荏的警告,“兰英,你再胡说,我可翻脸了啊。” 兰英笑着道,“不说,不说,快去迎客吧……”说完,她指指外头。 许云珂走了后,陈娇拉着兰英和姜璇咬耳朵,“璇姐姐,你还记得上次在崔家看到的吗?这个许云珂,就是为了淮安王,才会争着做今日的主人呢。” “要不然,许家,还轮不到她出来待客的。” 对于许家的事情,姜璇都不太感兴趣,更何况还牵扯到淮安王。 一想到以后她嫁给林翊,淮安王要和其他家族一样,叫自己母亲什么的,她就有点不自在,自己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纪呢。 不过,既然准备嫁了,就要接受这些。 “不是说都是姑娘吗?怎么也有一些年轻的男子?”姜璇看看四周,诧异的问道。 兰英表暧昧的道,“因为这个跑马会,和那些夫人们设立的花会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变相的相看啊。” 难怪,姜璇一脸恍然大悟。 “快看,那边。”陈娇推推姜璇,低声道,“许云珂真是豁出去了,又凑到淮安王的面前去了。” 第325章 暗箭 姜璇和陈娇顺着兰英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许云珂正紧张地站在淮安王林灏的面前。 “你说今日这么多闺秀,她就不怕被人看到,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而惹了一身臊,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啊。” 陈娇咂了咂嘴,不敢认同。 兰英见许云珂将手中的一个什么东西递给林灏,啧啧两声,“你瞎操什么心,说不定人家就想要这样呢?” “到时候全京城都知道她许云珂爱慕淮安王,就算她没有嫁给淮安王,可也在将来的淮安王妃心里埋了根刺。” 其实许云珂和林灏站的地方还算隐蔽,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三人会看到纯属巧合。 “王……王爷……”远处的许云珂紧张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她面色通红如同火烧,紧张的恨不能立刻就逃走,却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双手抓着个东西,递了过去,将心里重复默了上千遍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 “淮安王……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 她说的飞快,香囊一角被她给揪成一团,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就想等到屠刀斩落一样。 林灏看着眼前紧张的近乎昏厥过去的女孩,目光漫不经心的移到她手上快要被揪烂的香囊上。 许云珂高举着的双手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林灏太久没反应了,久到她以为对面的人已经走了。 她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缝,他依旧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粘在她手上的香囊上。 他狭长的双眸中,酝酿着很多的情绪。 许云珂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淮安王是在考虑吗?只要一想到他是在考虑,她就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捏着香囊的手心沁出汗来。 她怕把香囊给弄脏了,手缩了缩,甚至想学那些下人,平明百姓一样,把手往衣裳上擦。 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做成这个香囊,手指被戳了无数个洞,可她甘之如饴。 她这样的大家贵女,鲜少有人会钻研女红,毕竟有那么多的丫鬟仆妇环绕着。 可她还是想亲手做一个,然后送给他。 送出去之前,她没想过万一他拒绝了会怎么样。 她已经及笄,家里正在给她相看亲事,如果他不接受,她该怎么办? 本来,淮安王府落成的时候,家里曾托人去淑太妃哪里打探口风,淑太妃还是很喜欢她的,这让她心生欢喜。 可忽然间,淑太妃忽然闭门不出,无论怎么打探,都没有半分她的消息。 无奈之下,家里就着手替她另外想看,就算她哭闹,鸡蛋里挑骨头,都没能阻止家人继续相看。 就算希望渺茫,她还是要努力一次,她家的家世不差,自身容色姣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一般闺秀不碰的弓马骑射也能拿得出手,这样的她,他一点都不喜欢吗? 正当许云珂不知命运会如何的时候,就听林灏声音郑重的道, “许姑娘的心意恕小王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 许云珂心头最后一点期望,湮灭了。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白茫茫一片。 只觉得万念俱灰,五内俱焚,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流。 她该怎么办? 什么他会看不上她? 为什么? 她整个人都乱了,她用双手环抱住自己,慢慢蹲下身子,泣不成声。 林灏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喜欢自然只能拒绝,否则那不是害人么? 他有些结巴的道,“许姑娘……天下好男子多得是……小王不值得你这样的。”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被拒绝的滋味,他也曾被人这样拒绝过,那痛,痛彻心扉,让他辗转难眠。 以后的日子里,他还要时常面对那个人,用另外的身份,心里不能有半点的旖旎,否则对她就是亵渎。 他看向远处穿着月白骑装的女子,目光慢慢变得迷离起来。 许云珂哭的浑身颤抖,耳边只有远处人群的喧闹声,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天下好男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不是他啊。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林灏,他眼睛看向远处,从前温和的眉眼里,如今含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就像深邃的夜空,看不到底。 是谁?是谁让他如此的悲伤,她刚刚才被拒绝,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因为自己的。 他拱拱手,有点狼狈的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踉跄的跑开了。 许云珂怔怔地望着他,视野之内,万物失色,唯有他清秀挺拔的背影,踉跄地消失在她的眼里。 许云珂觉得心已经死了。 良久,她才双眼通红站起身来,往人群里去。 她刚转身,就见到远处姜璇,陈娇和兰英三人。 刚刚,淮安王好像看的就是她们三人的方向…… 许云珂脸色剧变,难道他喜欢的是这三人里的一个? 她脑中骤然划过一道光,不敢相信。 这三人,哪里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容貌,才情,家世? 兰英虽出生承恩公府,可一旦太皇太后去世,爵位是要被收回的,还有陈娇,家世很普通,至于姜璇,那更不可能,那个女人如今都已经双十年华,是个老姑娘了! 许云珂怎么也不相信,淮安王的心上人在那三人之中。 一旦心里头有了怀疑,这一整个跑马会上,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会生根发芽。 许云珂忽然关注起姜璇三人。 …… 林灏狼狈的和许云珂告辞后,带着随从躲到了一边,其实在许云珂来之前,他就被另一位贵女拦住表白了一番。 这让林灏后悔来了这个跑马会,他叹了口气,想要招呼随从准备回王府,没想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铁石心肠。” 林灏回过头去,见是一身玄色衣裳,紫色眼眸的慕容寒,背着手朝他踱过来。 “这样好的姑娘,你都能狠心拒绝,真是铁石心肠啊。”慕容寒看着远处黯然神伤的姑娘,可惜的摇摇头。 林灏垂着眼,冷声道,“我要真的接受了,那才是铁石心肠,狼心狗肺,少主要是看不过去,大可上前去抚慰一番。” “本少主可消受不起东离姑娘的热情。”慕容寒话里满满的嘲讽。 都说中原贵女最是矜持,可谁能想到矜持的姑娘也能如此的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情郎示爱。 林灏不欲与慕容寒多说,“少主,你们能留在京城,是因为你们的栖王身体不适,本王记得那是你的王叔吧,怎么你还有四处游玩的心,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他跟前照看吗? 毕竟,这里是京城,故土难离,你们不着急回南燕?” 林灏看起来清瘦俊雅,带着书生的斯文,没想到怼人的时候,也能如此的犀利。 慕容寒笑笑,“王爷作为太上皇二子,安王被斩杀后,继承王位的本应该非王爷莫属,如今竟然被一个姓萧的鸠占鹊,王爷就不愤恨?” 林灏盯着慕容寒看了半响,缓缓道,“少主的挑拨离间倒是用的很好,可惜,你找错人了,本王对于那个至高的位置,从来没有过半分期望,那对本王来说,还不如书画来的更有趣。” 他拱拱手,“抱歉,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望少主不要到处乱走,毕竟,作为异国人士,你这样到处走,容易被误伤……” 慕容寒又是一笑,“没有半分期望?那王爷真是太悲哀了。那个位置,至高无上,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包括你心爱的女人,到时候也可以抢夺过来。” 林灏心里一痛,心爱的女人,抢夺……他何尝不想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双宿双飞。 只是,她不喜欢他啊。 他定了定心神,鄙夷的看着慕容寒,“东离的男子,和南燕的男子不同,尤其是本王,爱是美好的事情,如果要用上抢夺,那和土匪强盗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子,她不喜欢我,我会放手,祝福她。 不会去破坏她的美丽。 你抢夺过来,她就属于你吗?” 他笑了起来,俊美的脸绽放开来,“说起来,慕容家族也曾是中原人士,没曾想在南燕住了这么多年,倒是变得和那些部落一样野蛮不开化了。” 慕容寒笑吟吟的看着林灏,对于他的嘲讽,仿佛是赞美一般的听着,倒是他的身后,一位随从脸色非常的难堪,按着腰间的剑把,想要冲上去。 慕容寒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背着手,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之上,竟带着几分超然般的清贵,凝视了林灏片刻,微微一笑, “果然,浸**画的人和我等这样的粗人不同。确实,我们慕容一族,离开中原久矣。” “不过,谁让我的先祖,技不如人呢?”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淡淡的扫了一眼林灏,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谁会对那至高的权利不动心呢? 就算暂时不动心,也不过是因为诱惑还不够。 …… 因为许云珂有了怀疑,看到姜璇三人在和人说话,眼色暗了暗。 兰英性子温婉,是那种不会得罪人的性格,见到许云珂过来,笑着招呼。 “你们在说什么呢?”许云珂看着兰英。 兰英道,“没什么,刚刚阿璇姐姐跑了一圈,他们都被阿璇姐姐的骑马的风姿给迷住了,都说要让阿璇姐姐教导他们的骑术呢。” 许云珂笑了笑,“是吗?说起来,姜姑娘是在边关长大的,自然和我们这些京城闺秀不同,我们比不过也是正常的。” 她歪了歪头,显得特别天真,“姜姑娘也是好本事,都双十年华了,还能惹来那么多人的觊觎。” “连太上皇都看上了,当初南燕的少主不是还求娶姜姑娘么?” “姜姑娘是不是在边疆的时候,就和南燕少主认识?你回来后,他念念不忘,故而千里迢迢追来。” 她一脸感慨,“没想到,那么个美男子,倒是个痴情种了。” 这话,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既有暗讽姜璇是边关长大的土包子,野蛮女之类的意思,还有暗示大家姜璇是个不太检点的姑娘,更有引着大家去想去年姜崇因为通敌卖国,被关入大牢的事情。 看着笑容满面,笑意不达眼底的许云珂,姜璇笑了起来, “没想到许姑娘倒是有颗才女的心,说的比那些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不去做个撰写话本子的人,可真是可惜了。” 陈娇靠在姜璇的手上,翻了个白眼,她就是看不惯许云珂,“云珂,亏你祖父还是兵部尚书呢,说起来也是大家姑娘,怎么满脑子就是那些龌蹉的东西?” 兰英则是一脸温柔,细声细气的道,“云珂,你这样含沙射影的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前可不这样尖刻一个人。 别真的被那些话本子给荼毒了,到时候就可惜了。” 边上也有和许云珂交好的姑娘出来打圆场,然后将许云珂给拉走, “走,走,走,你是今日的主人,可要将客人招待好。” 许云珂红着眼睛,梗着脖子,“难道我说的没道理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她父亲被关起来,怎么不关别人?” “我祖父可说了,姜家没一个好人。 你看看,她家老太太死了一年不到,她就这样花蝴蝶一样,出来参加我家的马会。“ 那打圆场的姑娘被她的蛮不讲理差点气的个仰倒,捂着她的嘴,朝姜璇等人尴尬的笑了笑,强行要将她拖走。 “我的小祖宗,虽然她还没有和太上皇成婚,可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后娘娘了,你这样乱说,可别给你家里惹祸。” 许云珂冷笑,“我可不怕,别人不说,可不代表他们不想,不过是个不敢讲的罢了。” 打圆场的姑娘无力的松开手,气的瞪眼, “就你胆子大,就你不怕得罪人是不是?你到底图个什么啊?” “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还和人家笑了笑,这才一会,你就这个样子,好端端的编排她做什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低,不过还是别姜璇她们听到了。 兰英看了看姜璇,不好意思道,“璇姐姐,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叫你来的。” 姜璇摇摇头,太皇太后娘娘的要求,就算兰英不说,大概也会让她来的。 陈娇甩了甩手,愤愤的对兰英道,“从前就和你说了,不要和许云珂走得近,现在知道了吧,那就是个疯狗,乱咬人。” 兰英垂着头,想了想,脱开陈娇挽着的手,朝许云珂那边走去。 “你干什么?”陈娇奇怪。 兰英上前拉住许云珂的手,“云珂,我不管你和阿璇姐姐有什么过节,但今日你说的不对,你要和阿璇姐姐道歉。 而且,她本不想来你家的马会,是我求她来的。” 许云珂甩开她的手,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兰英也可能是林灏喜欢的人,三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感情来我家的马会是委屈她了,那真是抱歉。我管是不是你求她的,身上带着孝,到别人家来,没得让人沾染上晦气。 她就应该有点眼色,哪怕是皇上下旨让她来,她也应该推辞掉。” 姜璇正好走近,听到许云珂的话,真是被气乐了。 “阿璇姐姐来马会,虽然是我求的,但也是得了太皇太后娘娘懿旨的,娘娘怜惜阿璇姐姐日日在家里沉闷不开心,特意让我带她来这里散散心,说起来,倒是你家的荣幸了。 毕竟,以后阿璇姐姐可不会随便的来谁家的宴会,到时请都请不来的。 还是说,你们许家很厉害,碰到娘娘这样的懿旨,可以随意的反驳掉。” 许云珂脸色剧变,就像全身的血液都从脸上逃离,她直勾勾的瞪着兰英,胸膛剧烈的起伏。 兰英的这顶帽子扣的太大了,她要敢说太皇太后的懿旨可以反驳,立刻就会被人说是抗旨不遵,整个许家都能被扣上这顶帽子。 兰英见她不言语,‘哼’了一声,拉着姜璇和陈娇就走了。 要不是回家不好交差,她这会就想离开许家的马会,回家去了。 “站住!”许云珂厉声喝道。 兰英理都不理她。 “不是都说姜姑娘骑马厉害吗?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许云珂在后头叫嚣着。 “不敢和我比吗?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要不是因为你是未来的小太后娘娘,谁会吹捧你。 还真的被捧了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身边那个打圆场的姑娘拍了拍额头,真想将许云珂的嘴用臭袜子赌了起来。 “云珂,你少说两句行吗?”她死死的抓住许云珂的手。 许云珂秀美的脸庞瞬间狰狞起来。 不管淮安王喜欢的是哪个,今日,她就要打姜璇的脸,她们不是亲密无间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姜璇是个不要脸,装模作样的人,那么和她玩的好的,兰英和陈娇同样也是。 被淮安王拒绝的羞恼,这会在许云珂的胸膛内横冲直撞,冲撞的她只能咬紧了双唇,哪怕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 姜璇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云珂狰狞的面色,“许姑娘,你确定要和我比吗?虽然我的骑术不怎么好,既然你都如此强烈的要求了,不和你比比也是对不起你了。 只是,我们设个赌约如何?谁输了,从今以后,看到对方绕着走,如何?” 许云珂脸色僵了僵,刚刚她没看到姜璇的马术,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不错的,就连当初教导她的师傅也说京城贵女没几个可以比得上的。 那位师傅当年可是黑骑军中的小队长,马术了得。 她咬咬唇,“就这样说定了,谁输了,还要向赢的人磕三个响头,如何?” 姜璇笑了起来,看起来许云珂很自信啊,那她是要尽力还是不尽力呢? 因为是马会,各家姑娘家中有马的都会带着常用的马儿过来,没有的则用许家提供的马匹。 姜璇自然是带了自己的马儿过来,她本就穿着骑装过来的,也无须换衫,却了马厩,拍拍自己的马儿, “今日姐姐的面子可就靠你了,宝贝……” 边上兰英和陈娇听了她的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让马儿叫自己姐姐,大约也就是姜璇会这样做了。 那边许云珂也在安抚自己的马儿,听到姜璇的话,冷冷的瞟了过来。 装模作样! 两人很快就往比试点去而来,听说姜璇要和许云珂比试,边上早就围了很多人。 “娇娇,你说阿璇姐姐会赢吗?”兰英担忧的看着姜璇,都怪她,如果不求阿璇姐姐来马会,姑祖母也不会让阿璇姐姐来,她不来,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比试了。 万一阿璇姐姐输了,可怎生是好? “你放心吧,璇姐姐心中有数。”陈娇安抚兰英,看着马上姜璇笔直的身子,“今日许云珂那样说璇姐姐,她肯定会尽全力,不会让许云珂出风头的。” 兰英毕竟才和姜璇认识,了解也不深刻,“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陈娇拍拍兰英的肩膀,“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璇姐姐不会输的,否则,以后她还有何脸面,还有太上皇也要没脸。 璇姐姐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许云珂代表许家,璇姐姐代表着姜家,她是听母亲说过姜许两家的恩怨的,许云珂刚刚分明就是打姜家的脸,若璇姐姐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么,姜家今后在京城那就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璇姐姐怎么可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慕容寒在林灏面前说了几句话,本想走的,没想到有下属来报,说姜璇和许云珂比试骑马,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命令属下, “派我们的人跟在姜姑娘的身后,不要让她出什么意外。” 属下领命下去,慕容寒身后的随从道,“少主,姜姑娘是在边疆长大的,骑术应该不弱,您不用如此担心。” 慕容寒摇摇头,他知道阿璇的骑术如何,他不放心的是许家人。 谁知道许云珂这一出,是不是有许家人的指使。 总之,阿璇不能出事。 他的手紧捏成拳,骨节发白,恨不得和从前一样跟在阿璇的身边才安心。 “你去,亲自去阿璇身后跟着,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那边铜锣声响起,是比试开始了。 姜璇拉着缰绳,摸摸身下马儿的脑袋,那边许云珂已经狠狠抽了身下马儿,领先出去了。 虽然说许云珂是马会的主人,但是许家还是有其他的人在场,许彬以及许家其他的几位少爷,还有姑娘都在。 听到说许云珂和姜璇比试骑术,顿时脸色都不太好。 原本,许家的马会,主要的就不是骑术的高低,而是给京城未婚男女一个看对眼的机会。 顺便今日也是给许家未婚男女相看的日子。 许云珂这样大胆,如果赢了还好说,输了,许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别人家的姑娘还好,可那是姜璇啊,姜家的姑娘! 马场上,许云珂在前头狂奔,使命的抽打着身下的马儿。 她甚至不敢回头,只想一直往前冲,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她知道,淮安王也在场,如果赢了姜璇,淮安王会不会把眼神分一点给她呢? 姜璇并没有使出全力来,她虽然没有上战场,可在广阳府外,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她可以肆意狂奔,骑术也是父亲亲自教导的,能和那些骑兵营里的将士们一决高下。 她夹着马腹,轻快向前方跑去。 不过一会,就超过了许云珂,越过她许多,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她忽然眯了眯眼。 然后破空之声想起,她骤然坠身向下,侧藏到了马腹。 “嗡”的一声,一只利箭从她的上方穿过,然后叮入远处的树干上。 今日虽是马会,但也有射箭的项目,这只箭,是有人射歪了,还是……刺客? 姜璇惊疑不定地矮身趴会了马背上,很快,她领先到了终点。 后头许云珂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没想到姜璇的骑术如此之好,她竟然在马上还玩花样,侧骑,真是要不要脸? 她听到后面想起了鼓掌声,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她脸色狰狞地看着姜璇,“没想到姜姑娘的骑术倒是好,深藏不露啊。以后我会绕着姑娘走的。” 许云珂在人群里看到了淮安王林灏,他正注视这边,满脸是笑,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姜璇! 原来如此! 许云珂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如果不是这场比试,她还在兰英和陈娇身上浪费功夫。 原来,淮安王看的是姜璇,他喜欢的人是姜璇! 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色铁青,“真是狐狸精,勾引了老的,还要勾引小的。” 姜璇闻言,顿时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勾引许家老的和小的了? 不过,这会她没心思和许云珂拌嘴。 她可还没忘记刚刚那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箭呢。 她拉住缰绳,问许云珂,“你家今日都在哪个地方设了箭靶子?” 许云珂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 她们两所处的地方已经是靠近树林边缘,这会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姜璇警惕的看了下四周。 许云珂拉着缰绳,脚踢了提马腹,掉了个头,朝起点那边而去。 她一转身,就有破空之声传来,姜璇心头一凛,如果刚刚那箭是不留神射歪了,那么现在可就不能再用不留神解释了。 她脑中的弦瞬间紧绷,身子一矮,爬在马背上,箭射空了。 前头的许云珂无知无觉,大约是输了不服气,又转过身朝姜璇这边而来。 姜璇没想到她会回来,耳边第三次响起破空声,不过,这次,箭矢被人用箭半空中拦了下来。 “许云珂,不想死,就赶紧走。” 许云珂听不得姜璇这样的口气,不但不退,反而上前,“姜璇,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的贱人。大家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觉得你好。” 姜璇不理会她,警惕地看着四周,想看看刚刚那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还有,半途拦截的箭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林翊放在她身边的暗卫拦下的吗? 第326章 划伤 姜璇不想理会许云珂,可许云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难听的话。 她要找死,姜璇也不会拦着她。 于是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俯下身子,驾着马朝前去。 但姜璇在明,敌人在暗,哪怕她有帮手,终究还是她吃亏。 那边再一箭的时候,射中了她身下的马腹。 马儿发出一声高昂的痛嘶,不辩方向地乱窜出去。 许云珂被这场变故吓呆了,她愣愣的,连尖叫都忘记了。 也不知对方的目标到底是谁,这时,又一支箭射在许云珂的马腿上,顿时,马儿吃痛,身子倾斜。 许云珂本就被吓呆了,这下更加的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摔在地上,脸着地,可偏偏她惊慌下,没有及时放开缰绳,就这样被马儿拖行着往前。 那边围观的人也发现这边的不对,林灏眼见姜璇的马朝树林里乱窜,立刻吩咐身后的随从,“快,派人去追上姜姑娘,别让她受伤了。” 身边的侍卫基本都知道林灏的心思,见他这样吩咐,追了过去。 围观的姑娘已经尖叫起来,姜璇的马朝树林去了,可许云珂的马中箭后,马身倾斜后,跌跌撞撞的,朝人群这边奔跑过来。 “大家不要乱跑。”一道浑厚男声骤然响起,正是今日的主人家,许彬。 他眼神暗沉的看向姜璇消失的方向,现场混乱,他没办法分派人手去姜璇那边,他必须先将现场这些人安抚好,只希望太上皇派了人手在她身边。 他收敛心神,先派了擅长骑术的下人去将许云珂的马儿制止住,将许云珂救下来。 一边安抚现场贵女们的情绪,不能让这些贵女有分毫的受伤。 那边,姜璇惊了马,马儿不断的在林子里狂奔,时不时有胡乱生长的枝丫或者乱长的灌木刮过她的头,脸。 姜璇精神紧绷,顾不上拨开这些东西。她必须将精力分出来防备冷箭! 她现在可以确定,那些冷箭是对着自己来的,那些人的目标也是自己。 她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还有东西往下流,不知是血,还是汗! 进了密林后,再没冷箭来袭,可能那刺客也无法在抓准她的位置,又或者是被人给阻挡下来了。 她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是刺客,还是久远的人。 姜璇没有多少时间去分辨,她试图去安抚身下的马儿,可马儿大约是吃不住加剧的疼痛,一个猛然的摇晃,将她甩了出去。 姜璇从马上跌落下来,一个翻身,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不受伤。 边上是一个大大的斜坡,因为是密林,斜坡上铺满了烂叶,软泥。 她的脚刚踩在地上,就觉得不对,太过松软,仿佛下面是空了的一样。 山下是大村庄,大约这里会有人在里头设陷阱抓野物,姜璇怕下头是陷阱,猛然提气往上跃,一时间没有支撑,她只能让自己咕噜噜的往坡下滚,只盼望着救援的人能快点过来,早点发现她。 她咕噜噜的往下滚,‘砰’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山坡下的一颗大树上,顿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 慕容寒发现姜璇惊马后,马上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他本就让手下的人跟在姜璇身后,追上去之后,就有下面的人指明了方向,然后循声奔了过去。 他身边的随从想拦都拦不住,也不敢硬拽着他,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追上去。 那刺客不知道是发现有人来,还是已经罢手的原因,里头除了一道新鲜痕迹以外,也没其他的痕迹,很快,慕容寒就发现她躺在山坡下,一动不动。 他的心急的快要跳出嗓子眼,跳下马,就往山坡下而去。 山坡看着不起眼,因为铺满了烂叶,并不太好走,就算慕容寒有功夫在身,也还是时不时会被隐藏在叶子里头的老树根绊倒。 最后,他干脆直接往下滑,后头他的侍卫想要拦住他,转眼他已经到了坡下。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直接朝姜璇在地的地方扑过去。 树底下的少女歪着头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 他颤抖着手将她翻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已经被鲜血弄得斑驳的脸庞。 他脑中瞬间‘嗡’的一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就算她再也不想见他,就算她真的嫁给了林翊,就算她永远也无法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想她死啊。 他伸出一指,颤巍巍的伸到她的鼻尖下……还有呼吸,他松了口气,感谢上苍,她没事。 应该只是撞在树上昏迷了。 他先将姜璇周身打量一边,身上的衣服有点凌乱,除了脸上,也没再见其他的地方有血迹渗出之类的。 他心里又松了几分,又怕她身上又什么骨折之类的,刚想伸手去摸索她的四肢骨骼,腰腹等要害处时,手举在半空半响没动。 姜璇从昏沉中睁开眼来。 她跟慕容寒猝不及防的目光对上,僵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什么都没想,她手掌一翻,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与此同时,她将慕容寒压下,锋利的刀尖就抵在他的喉间。 如白光一样的刀光一晃,闪耀在慕容寒的瞳孔里。 这刹那的动作惊住了在上面守着的慕容寒的侍卫。 两人下意识的要从坡顶下来,慕容寒厉声道,“别动。” 侍卫被慕容寒的吼声给制止住,少主的手段他们一清二楚,不好惹,于是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站在上面不敢下来。 因为慕容寒这一说话,喉咙滚动,碰到了匕首,锋利的匕首将他颈部肌肤划破,渗出血珠来。 鲜艳的红色,刺目极了,也终于让姜璇醒觉过来,看清楚身下的人是谁。 她僵硬的动着手腕,放开手,慢慢收回匕首,一边警告,“你别乱动!” 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有人在她身侧,以为是那刺客,心脏剧烈跳动着,只想将人制住。 慕容寒没有动,匕首移开后,他沉默的躺在那里,望向姜璇,目光悲伤。 “你知道是我,是吗?“ 姜璇没有回答,她嘴唇一抿,仿佛不想说的样子,不否认也不承认。 慕容寒勾了勾唇角,经过时光的洗礼,从前从沉郁中走出来的少年,如今又回到沉郁里,他虽然勾了勾唇角,但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该怪姜璇对她刀剑相向吗?他不忍心怪她。 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什么? 是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最后你才发现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是如期而至。 最悲伤的事情是那人已经远去,你思念千万遍而不得。 这就是最极致的悲哀! 他看着姜璇手里的匕首,心如这匕首一样的冰冷。 他这半生很不顺遂,曾经富贵过,也曾经流离失所过,但无论历经多少挫折,他都没自暴自弃过。 唯独,她的离去。 他以为遇到她是上天赐予他的一道亮光,却没想,这到亮光,很快就被人摁灭了。 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思呢? 他那些挣扎,压抑,酸涩,痛苦…… 他眼里有幽光一闪而过,握住姜璇的肩,“你要杀我……何须用刀……”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又颓然的将话咽了回去。 姜璇抬起被血模糊了的脸,看着他,“慕容寒,你可还记得我当初救你时的情形?” 她笑了笑,“我们之间,恨已如天堑,我只希望你看在我从前待你不薄的份上,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站起来,迎着慕容寒的目光,“其实,我倒想问问你,你现在还在东离,到底想干什么?今日的刺杀,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的厌恶你。你分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你在这里,已经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你……究竟是为什么这样执着的留在京城? 你的叔叔真的病了吗?” 慕容寒面色一变。 他扣着姜璇肩膀的手也慢慢松开。 姜璇趁机一把推开他的手,“我们到此为止吧,彼此给对方留点情面,不好吗?” 慕容寒最后抿了抿唇,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知道,姜璇说得对,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回头的。 他留在京城,不过是他自己还有心魔不可解,他回去,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只是想见见她啊。 因为,再以后,她就是林翊的妻子了。 他低声道,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会尽快离开这里,消失在你眼前。”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姜璇点头。 慕容寒道,“当初你被南燕大臣派去的人抓走,脱险时,你分明还记得我的,可为何,后来你却将我忘记了?是你要求的吗?” 姜璇讥讽的笑了笑,“你怎么会以为是我要求的?我这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对于背叛我的人,我总是要记在心里的,用来提醒自己,再不犯同样的错误。 难道我失去记忆,不是你那边的人动的手脚吗?” 慕容寒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这边人动的手脚?如果真的是,那么当年让那些人痛快的死去,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紧抿着唇,手紧紧攥成拳,停顿了许久,才缓缓道, “你说的,我会查清楚的,真的要有人暗中伤害你,我会将那些人都杀光的。” 姜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但她也会用她的方式来解决。 “阿璇,你不要以为东离太上皇身边就很安全,他身边也是危机四伏。 今日的刺杀,说不定就是有人要针对他。 你嫁给他之后,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答应我好吗?” 慕容寒脸上有祈求之色,不用他说,她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更何况还有林翊。 她静了片刻,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随后,她就朝坡上而去。 山坡上响起了喧扰之声,是马蹄声,再看是碧云他们。 “姑娘。”碧云和碧枝一同跳下马,朝她走来。 见到姜璇脸上的血,两人顿时惊叫起来, “姑娘,您受伤了。” 姜璇想说自己没事,姜璇额上的血流的有点多,带得她头有些发晕,她一手去捂住额头,碧云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三人一同上了山坡。 两人扶着姜璇靠在一处树干上,碧枝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姑娘,奴婢先帮您稍微处理一下伤口,等处了林子,安顿下来,再包扎。” 姜璇抽了口气,点点头。 慕容寒跟在三人身后,看着两个丫鬟扶着她往上走,刚刚她在自己身上残留的体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奔腾的血液缓缓凝滞下来。 慕容寒感觉到自己全身再一次冷却了下来,比从前更甚。 碧枝简单的给姜璇额头上了点药,就带着姜璇出林子,走了一半,就见到林灏带着随从匆匆赶来。 “姜姑娘……你……你没……啊,你受伤了。”林灏骑在马上磕磕绊绊的,本想问她没事吧,可看到她的脸上,额上的伤,哪里还问的出口。 姜璇哪里还有心思周旋,她靠在碧枝身前,勉强笑了笑,碧云歉意道, “禀王爷,我家姑娘受伤,头有点昏,没有力气和您说话,还请王爷让让,让我们送姑娘回去。” 林灏脸一下红了,慌忙将马儿驾驭到边上,让出一条路来。 一行人出了林子,就见到林翊正站在那里吩咐身边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封山,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他的声音冷若冰雨,“锦衣卫的人如果不够,就让姜崇调兵过来。” 穿铠甲的人豁然是肃王,顾世安。 林灏本跟在姜璇他们的身后,见到林翊上前去请安。 林翊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你也在这里?你没事吧。” 林灏见父亲的面色阴沉,不由得心里一沉,父亲这样的人,别看平时好说话,要是真的生气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父亲就这么看重姜璇吗?他想娶妻,谁不能娶,为什么非要娶姜璇…… 他唇角的笑容苦涩。 林翊见林灏摇头说无事,于是抛下他,朝姜璇走去。 碧云正站在碧枝的马前,要将姜璇接下来,林翊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直接讲姜璇给抱了下来。 姜璇原本昏沉的头,在碧枝上了药之后,好了很多,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着,顿时觉得有些羞耻,奈何她根本拗不过林翊,于是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任他将自己抱进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 按照暗卫禀报的,刺客明显是只冲着姜璇来的,给许云珂马儿射的那一箭分明就是混淆视线。 根本就没想伤许云珂,要不是她自己蠢,根本就没一点事。 跟着姜璇的暗卫将冷箭截下后,追了上去,没想到还是让姜璇受伤了。 那暗卫还禀报了个细节,刺杀姜璇的刺客,和上次在金陵刺杀自己的人应该是一伙的。 …… 姜璇遭遇刺客的事引起极大的响动。 若不是她本人弓马娴熟,只怕当场就葬送了。 到时候,许家根本就没办法交代。 许彬那边已经将人群都疏散了,该送回家的都送回家了。 许云珂被救起的时候,脸上也是血淋淋的一片。索性,腿脚没有骨折,唯一只有脸部,因为拖行受到伤。 她比姜璇更幸运,没有脱离人群,大夫也来的快,这会已经把伤口清理好了。 原本,上次在宫里,她被姜珠儿绊倒,摔下台阶时,就伤到额头,如今额头的伤还没好透,这次出门,还是用了厚厚的刘海遮住。 没想到,雪上加霜,没好的伤口又遭受到石子的摩擦,脸上还有些细碎的伤口。 许云珂大哭起来,都是姜璇这个扫把星啊,一次两次,害得她成这样。 许彬在边上听到她咒骂姜璇,顿时道,“和姜姑娘有什么关系,是你先挑衅她,要和她比试。 如果你不和她比试,你们俩什么事都没有。” 许云珂从许彬的话里敏锐的抓住重点,“哥,姜璇已经找回来了吗?她怎么样?” “她额头上也受伤了,脸上还有些伤口,现在大夫在那边给她治伤呢。” 许云珂顿时拍手,幸灾乐祸,“好啊,姜璇也有今日,我要去看看她伤的如何了。” 说完,就要起身下地,去围观姜璇的伤口。 许彬摁都摁不住,无奈的跟在她的身后。 不只是云珂想要去看看姜璇的伤,许彬同样也想去看看。 刚刚大夫去的时候,太上皇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来。 许云珂的帐篷在姜璇帐篷的不远处,她一过来,就见姜璇帐篷前站了好几个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林灏修长挺拔的身影,她心里头一痛,越看越是绝望。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林灏的身边,他正盯着那挂着的帐帘,她在他眼底看见了疼惜,心疼,还有落寞。 她不会傻的以为这是一个继子对将来的继母的担忧,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许云珂后悔自己来这一趟了,她想要看别人的热闹,却没想到看了自己的热闹。 她揪着胸口的衣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站在这里这许久,林灏丝毫都没发现自己! 她缓缓放开揪住胸前衣裳的手,深深的看一眼帷帐后跑开了。 许彬在她身后诧异的看了一眼,又转身去看那挂着的帷帐。 …… 姜瑜进到帐篷的时候,太医正在帮姜璇治伤,她脚边还放着一盆血水,看上去可怖极了。 等到太医让开时,他发现她脸上还有一道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血痕,划在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庞上,对比分外明显。 “阿璇,你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受伤?”姜瑜见太医包扎好伤口后,就去一边净手了。 “哥哥,没有了。”姜璇轻声道,“南燕少主去的快,那刺客并没有伤到我。” 姜瑜想起刚刚在帐篷外见到的慕容寒,眼眸暗了暗,他这才发现,妹妹竟然被太上皇整个抱在怀里。 林翊坐在榻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柔声的问她,“还疼不疼?” 目光注视着她的额头,已经包扎好,虽然看不到伤口,可脸颊上的那道伤就很刺眼了。 姜璇摇头,“没事……你在我身边放了人是吗?” 她的情绪这会已经很平静。 林翊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透骨,声音更柔, “嗯,幸好在你身边放了人,下次,再不能让丫环离开你身边。 你在家里好好养伤,那群人,我一定会揪出来的。” 他动作亲怜,语气极其温柔,面上却是一派肃杀,眼神更是冰冷刺骨,身上不觉透出一股寒意,让人心里发毛。 这时,外头有人禀报说肃王顾世安来了。 林翊将怀里的姜璇安置好,人却没离开榻边。 顾世安进来后,给林翊行了一礼,上前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姜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撑得住。” 说是问姜璇,实际上是询问林翊的意思。 姜璇点点头。 顾世安见林翊没反对,于是就问,“敢问姑娘可曾见过刺客的真容?” 姜璇道,“没有,他始终隐在暗处。” “他出过声吗?” “没有,我们交锋时间很短。” “那姑娘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我在京里可能得罪过一些人,但王爷应该知道,我得罪的也就是许家人,他们不至于在自己家的马会上对我下手,那样怎么也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姑娘认为,这刺客不一定是冲你来的?也许许家人想来一出灯下黑的好戏呢?” 姜璇觉得不太可能,刚刚她听大夫说许云珂也伤的厉害,如果是许家人,那么应该不会对许云珂下手吧? “事发突然,我也没注意更多,只能大概说出刺客的方向,其他的,还需要劳烦锦衣卫去查了。” “好了,肃王,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查吧。”林翊出声阻止顾世安问更多的话。 顾世安望了眼林翊,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顾世安点点头,“那如果有什么需要问的,我再来找姑娘,可否?” 姜璇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会只想好好的休息,自然是不想太折腾的。 在帐篷里自然是休息不好的。 林翊柔声对姜璇说到,“乖,你忍忍,外头备好了马车,我们先回去,你再好好休息,可好?” 说完,就要抱起姜璇。 “上皇,这样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妹妹到底还没嫁入皇家,这样……”姜瑜阻止了林翊抱姜璇的动作。 林翊‘呵’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他们都已经搂了,抱了,哪里还不亲了。 一个不肯抱,一个一定要抱,姜璇真是懒得理他们。 她朝碧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搀扶自己,理也不理那两个幼稚的男人,掀开帘子就往外走了。 林灏,慕容寒,许彬他们都站在外面,见到姜璇出来,纷纷想要上前,却又都克制住了。 后头林翊接着处理,许彬连忙过来下跪请罪,许家马会上出现刺客,不管是谁,总是许家办事不力。 事情未明,太上皇暂时没有责怪许家,只是叫他排查许家的内外情况。 许彬心头苦涩,他不知道是不是祖父让人做的。 虽然说妹妹云珂也受伤了,可他知道,在有些利益面前,家人对于祖父来说,根本不是什么。 姜璇先上马车,随后就见林翊掀开帘子跟着上了马车。 外头,姜瑜正愕然的看着林翊,太上皇可真够不要脸的,竟然上了马车! “朕出门时,坐的就是这辆马车,姜卿,你来的这样快,定然是骑马的,就算没骑马,也只能请你和其他的侍卫凑合一下了。 马车有点挤,坐不下三人……” 外头赶车的常远觉得太上皇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来的时候,他催马的速度比谁都快…… 马车使动起来,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姜璇见林翊低头倒茶,问道, “刚刚为何肃王要问我那么多问题?” 明明肃王就是给他和皇上办事的,她身边的暗卫定然会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的。 那么,他应该也会和肃王通气的啊,还是说没来得及? 林翊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身子微微前倾,将茶杯塞到她手里,“你喝杯茶润润。” 又道,“他是特意问你的,不是问给我们听的,而是问给外面的人听的。” 姜璇皱了皱眉头,林翊见状,连忙抬起微微带着薄茧的手,抚摸上她的额头, “别皱了,你看,伤口还在渗血呢。” 他的手轻柔的问,道,“对不住,你大概是受了我的连累。” 姜璇抿了抿唇,“刺杀我?是因为你?可是今日淮安王爷也在场啊,对他下手,不是更适合?” 那是林翊的亲生骨肉啊,不是更能让林翊伤心? 林翊握着她的手,“大概你们都是他的目标吧,对你出手,是因为那个时机好。” 他的话乍然听还是很有道理的,淮安王身边侍卫环绕,刺客找不到机会也说得过去,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好了,你别想了,小心头痛,到时候落下毛病。”林翊在她头上揉了揉。 姜璇歪在枕头上,怔怔出神,真的是因为林翊的原因才被刺杀吗? 想着想着,她的神智慢慢的模糊起来。 林翊见她眼睛慢慢的闭上,长臂一伸,正好接住她歪下来的身子,她抹的伤药里带着安神的成分。 林翊将姜璇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再拿了一张薄毯盖好。 他微微垂头凝视怀里的人,脸上的那道伤口刺眼的很,他在未受伤的那边脸轻轻摩挲了片刻,轻轻吁了口气,差一点,差一点,幸好没事。 他收了收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 那边,慕容寒从许家的马会现场回到鸿胪寺的客院,他径直去了一个院子,屋子里头传来隐隐的声音,他一脚踹开门,也不管屋子里其他的人。 他一把摁住坐在主位的慕容会, “说,派去刺杀姜璇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慕容会慢条斯理的拨开慕容寒的手,朝边上的人颔首,让他们退出去,然后笑着说到, “你什么意思?什么刺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327章 温情 屋子里的人已经退了出去,慕容寒侧头看向窗外,此时已是黄昏,如血残阳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照的面前的慕容会面容模糊。 只是他低沉古怪的笑声不断。 “是你派去的。”慕容寒看着慕容会的眼睛,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听出他语调里的阴冷,慕容会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冷声道, “她不是没事吗?” 慕容会的回答让慕容寒勃然大怒,慕容会只觉得眼前一晃,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慕容寒拽着衣襟提了起来,眼前的慕容寒原本雌雄莫辨的脸满是肃杀冷冽,声音好似带着寒冰,蹦出三个字,“你找死!” 慕容会身形并不矮小,被慕容寒勒着脖子,提离地面,周围的空气顿时凝滞起来。 他原本淡漠的眼底也出现了波动, “说了和我无关,我绑架她做什么?我还想活着看到我的儿女呢。” 慕容寒深深第看着他,好似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慕容会的目光不躲不闪,他用手撑在桌子上,张嘴呼吸了下,艰难的开口, “这里是东离,可不是南燕,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再说使团里有多少人,白日里在做什么,你应该都能审问清楚。” 慕容寒松手将他甩开,一脸冷然,“不用我查,到时候东离的锦衣卫自然会查个清清楚楚,你信不信现在就已经有人盯着我们了。” 踉跄了两步,扶着桌子才站稳的慕容会,干咳了几声才缓了过来,“随便东离的人怎么查,刺客和我没关系,他还能强安一个罪名给我不成?” “就不怕到时候弄起两国纷争?” 慕容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漠然道,“呵,两国纷争?你的‘病’也该好起来了。” 慕容会整理衣襟的手一顿,忽而问道,“怎么?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那我让你找的人呢?”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病’” 慕容会看着他,低低笑起来,暗哑古怪的声音越笑越大,说出来的话,仿佛掺着毒, “你甘心让你的女孩落入别人的怀里?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为别的男人绽放风情?” “你在她身边为奴为仆,守候那么多年,在她即将绽放的时候,被人夺走了,你不恨?你甘心?” 慕容寒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阴鹫地喝到,“闭嘴!” 话音未落,慕容会腹部挨了一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窗台上。 慕容会眼前黑了黑,眼冒金星,过了会,才抓着窗沿,慢慢站起来。 他捂着肚子,口腔里都是血腥味,他在唇角一抹,果然流血了。 手上鲜红的血,让他笑起来,他盯着不远处的慕容寒。 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额角青筋暴起,仿佛被人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伤痛,歇斯底里。 “你就是个懦夫,人都要被抢走了,你却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成天陷在回忆里,有意思吗?你情圣的样子摆给谁看呢?” “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抢回来呢?” 慕容会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抹狂热,他眼底的光芒摄人,语调蛊惑,“她本来就该是你的。” 慕容寒眼睛赤红,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怒不可遏,“你懂什么?她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们的恨如天堑。” 才刚站起来,又被踹翻的慕容会却冷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没有爱哪里来的恨,你们那几年白过的吗?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吗?”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传来的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你醒醒吧,蠢货。” 慕容寒目光隐晦的看着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他的十指紧紧地扣着桌面,呼吸声越来越重。 忽然,他眼神锐利的射向慕容会,“你这样鼓动我去将她抢回来是什么意思?与你有什么好处?” 慕容会新年电装,看着他的脸,缓缓道,“我是你的王叔,是你的亲人,自然是帮着你的,我曾经有过一段爱而不得的经历,所以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为情所伤。” “什么她不爱你了?女人不就是那样,睡着睡着,就爱了。” “到时候,人生地不熟,你将她带回去,她能靠谁?还不是就靠你了。”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你就想一辈子就这么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忍着?到心内流血?” “她明年就会嫁給林翊,到时候,再过一年,他们就能生儿育女,有了孩子,女人的心也就彻底定了。 以后,你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慕容寒抽出横在桌面上的长剑,横在慕容会的脖子上,冷冷道,“闭上你的嘴。” 脖颈间的冰凉让慕容会闭上嘴。 眼前的慕容寒,周身仿佛结了一层冰。 “刺杀她的刺客最好和你没关系,你知道我的手段,一旦查出是你,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收回长剑插回剑鞘,“我的王叔可不是只有你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 “东离那边大概已经疑心你的病情了,春天已经过了,时间够久了,你应该好起来了。 让下面的人,准备好随时撤退。” 慕容会摸摸鬓角,眉头跳了跳,半响才道,“好。” 他退到一半,又转回头,“你怎么知道东离那边起了疑心?难道是她告诉你的?” 慕容寒确实是从姜璇的话里听出来的,在坡下时,她曾问过王叔是真的病了吗? 如果她有了疑问,那么太上皇林翊肯定知道。 林翊一旦知道,表示东离皇帝定然也会知道。 再想起前段时间频繁来诊脉的太医…… “你还说人家不喜欢你,她这是隐晦的提醒你啊。”慕容会扯了扯唇角,沉声道。 慕容寒靠在椅子上,对慕容会的话不为所动,今日姜璇用匕首对着他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喜爱。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陷入深深的思考。 ……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姜崇在军营里,就算收到消息,大约也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府里是早就收到消息,二太太,三太太站在门口等着。 见到林翊抱着姜璇下来,不省人事的模样,二太太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报信的人只说受了点外伤,怎么会这样? 姜瑜翻身下马,要接过林翊手上的姜璇,被林翊躲开了,他低声道, “我送进去,别把她给弄醒了。” 姜瑜捏了捏拳头,忍了,二太太舌尖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阻止的话来。 就连亲兄长都不能阻止,她还是隔房的婶娘。 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抱了一路了,也不差这点路。 好在,两人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这会在二门处,外头的人也看不到。 不管如何,太上皇看中阿璇,总是好事。 于是她在前头给林翊带路。 将姜璇送回碧月阁后,林翊叮嘱了碧枝,碧婉两个几句,就离开将军府了。 等他回到府后,在许家跑马场那边搜查的顾世安正好来禀报进展, “那刺客是从山那边来的,我们查到他留下的路上痕迹,领着人翻山疾追,本已追到他,还射中了他一箭,可惜功亏一篑,当时已到了山脚。 那此刻在山脚下栓了匹好马,骑着马飞逃而去,结果还是叫他跑掉了。” 当时他们在山里追人,不可能骑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只有望马兴叹了。 刺客很狡猾,绝不会是一般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林翊敲着桌子,眼睛里的阴鹫几乎要喷涌而出,不过,很快就平缓了情绪,声音平静一如往常, “京城里也将人散出去,城里的各处医馆,药铺都要仔细的盘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前去就医或者买药。” 顾世安点点头,“人已经派出去了。” 他深深皱起眉,“到底是谁要刺杀您?进而连累到姜姑娘?” “当初在金陵的刺客,已经查出一部分是淑太妃的娘家雇的杀手……” “还是说,那些雇的杀手,根本就是人假扮的?” “会不会是许家?” 顾世安不肯定道。 林翊摇摇头,“不,是谁也不会是许家。” “许家要动手绝对不会挑在今日,许邺既然隐藏了这么多年,那就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至于金陵的那次刺杀,看来,我们还要再重新查一下了。” 顾世安点头,忽而道,“今日慕容寒和淮安王曾在一起说过话,而且,也是他最先到姜姑娘出事的地方。他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林翊面容端肃冷凝,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处,食指不停的在桌面上有规律的敲击着。 慕容寒留在京城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到,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至于借口…… 他问道,“那次说的那条小路,你派人去查探过吗?” 他说的是当初姜璇在官道上看到慕容会转进去的那条小道。 顾世安道,“查探过,那附近并无人烟,走进去一半就没路了。 我们的人在那附近散开了找过,并无半点行迹……” 林翊站起来,回来的路上,他也曾考虑过刺客的来路,也曾想过会不会是许家,或者是谁嫉妒姜璇马上要嫁给他才下的手。 但很快推翻了。 他道,“南燕使团那边,你一直着人看着吗?” 顾世安道,“是的。” 林翊点点头,“接下来,让那边的头领,将消息直接禀到我这里。” 顾世安顿了下,拱手应是。 …… 姜璇被林翊送回碧月阁就一直睡,外头的丫环也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在外间等候。 凌晨的时候,姜璇醒了过来。 她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一手曲在枕边,下意识拍打了一下,发出了动静。 天地万籁俱静,帘子外透着一点微光,轮值守夜的碧云听到了,忙持着烛台走了进来,“姑娘。” 姜璇一时没说话,她睁眼望着帐顶,还沉浸在入睡前的那种疲累和惊悸中,过了好一会,才揉了揉眼,慢慢起身坐起来。 碧云将她脖子里腻着一层汗,摸摸她后背,衣衫也湿了,于是道, “姑娘做噩梦了?灶上一直没有熄火,我让人抬水进来,姑娘洗洗,还有,您想吃什么,奴婢让厨娘做。” 姜璇觉得身上不舒服,至于肚子,是一点也不想吃。 有人想要她的命,这会就是有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她摇摇头,坐在床沿, “吃的先别弄了,先洗洗再说吧。” 坐在浴桶里,热水泡着,她的思绪才慢慢的恢复过来,思考着马会上发生的事情。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管刺杀她的人和林翊有没有关系,她以后的路都会很难走。 她问碧云, “当时,我和许云珂去比试的时候,你在人群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按照林翊说的,她和淮安王都有可能是刺客刺杀的对象,那么她出发后,应该会有点异样。 碧云摇摇头,“奴婢并未发现异常,不过,奴婢好像看到慕容少主身边的人去了你那个方向……” 姜璇顿了下,想要抬手摸摸脸,她脸上这道伤刮的很浅,涂了一层药膏,如今开始收口结疤,有些微的刺痒。 碧云见状,连忙拦住她,不让她动,“姑娘,您忍忍吧,别到时候留下疤痕就麻烦了。” 姜璇‘嗯’了一声,继续道, “你确定那人是慕容少主身边的?后来在山坡的时候,你发现了那人的身影吗?” 碧云回忆了一番,“当时奴婢见您受伤了,哪里还会关注其他啊。” 姜璇没再继续追问,沐浴过后,到底还是在碧云的劝哄下,用了小半碗的鸡汤面,才又躺下去继续歇息。 入睡前,她想着,明日还是要去一趟林翊那里,和他说说碧云看到的,顺便问问,刺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 翌日,姜璇还没出门,倒是姜瑜上门来了。 他紧紧地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姜璇。 姜璇正在吩咐碧云去车房让他们准备出门的马车。 “您这样,要不是还在家里歇两天再去吧,查刺客的事情,大少爷他们说会查的。” “这事哪里拖得?”姜璇也是想着早点查清楚刺客,解了横在心头的刺。 不然出个门都要战战兢兢的。 碧云无奈,只能让碧蓝去通知车马房的人。 姜璇微微叹口气,却见门口依着一个人,正是姜瑜,他正看着她。 “你不会也是来让我别出门的吧?”姜璇问他。 姜瑜这才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我哪里敢哟,现在在妹妹心里,我这个哥哥哪里还值钱?说的话你会听吗?” 一股子成年老醋打翻的酸味。 姜璇笑眯眯的看着他。 姜瑜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了,行了,就知道你今天要出去,所以特意过来的,等下用我的名义出去,你到底没出嫁,去那边也不太好。” “马车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姜璇没想到姜瑜来是为了这个,顿时欣喜地笑起来,“不枉我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姜璇无可奈何的看着她,看到她额头上的伤时,他心里又不好受起来。 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妹妹虽然嫁的高了,可是往后的日子,却并不好走。 “虽然说了很多次,但是,还是想和你说,虽然你如今还没嫁过去,如果你不愿意,我和父亲拼死都会抗争一下的。 太上皇身边很不太平,以后,你可有得累了。” 姜璇也知道姜瑜和姜崇都很为她担心,心头不禁一软,诚恳道,“哥哥,我不是那等软柿子,我不会让人随意捏的。 如果将来林翊对我不好,我自己就会离开他。” 这话其实已经是很大胆了,但也间接的向姜瑜保证,让他安心。 妹妹有主意,没被情爱冲昏头,原本姜瑜该高兴的,只是,他心里的不安,还是没办法放下。 她坐着姜瑜准备的马车,去了林翊的府邸,门口的人见是她,直接放行了。 “姑娘,您怎么这会来了?上皇去了宫里。”听了常远的话,姜璇站在花厅里愣住了。 她是内宅女子,无所事事,可林翊到底不同,上次他不是说皇上为了皇后,将政务都丢给了他么? 常远道,“一般上皇下晌都会出宫来这里歇息,您要不等等?” 姜璇犹豫了片刻,林翊不在,她还要不要留在这里等? 不过,不等她回答,常远就在前头带路,热情的道, “姑娘,我带您去上皇的屋子那边,就是上次您见他的地方。” “上皇回来,您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姜璇从善如流的跟了过去。 府里的人好像对她全然不设防一般,到哪里都没收到诧异的目光,一路上碰到的侍卫都是目不斜视,仿佛很正常一样。 等到常远把她引到上次去过的那间屋子,她也没到处乱走,而是老老实实地呆着。 上次看到的袖箭已经不见了,大约是被林翊给收了起来。 她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会,然后就打量起四周来。 上次,所有的目光都被袖箭给吸引住了,没仔细看。 这会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是用青色珠帘隔开成里间和外间,现在她在的是外间,里头隐约地看不清楚。 她没去里间,而是站起来,在外间四处走动。 以后是一定要嫁給这个人的,她也很想了解这个人,也便于以后跟他相处。 不管如何,要过日子,那就要认真过,过一辈子。 她在多宝阁上看了一会,一件件的看着,看到一个很精致的锦盒,上头并未上锁,鬼使神差的,她踮起脚,将那锦盒拿了下来,打开。 她的目光一凝,里头的东西她很熟悉…… 折叠的两块帕子,上头的绣纹,是她常用的…… 旁人收藏东西,那都是收藏奇珍异宝,怎到了他这里竟然收藏帕子,还是她用的。 这两块帕子是从哪儿来的?他怎么放在这里…… 姜璇将两块帕子展开看了又看,很肯定这确实是她的帕子! “你又在看什么呢?”背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姜璇回过头,竟看到是林翊回来了。 她问,“常远不是说您下晌才回来么?” 林翊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发现她手里拿的竟然是那两块帕子…… 顿时,他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起来,如果仔细瞧,大约可以看到他的耳根有点红红的。 他探过手来,从她手里拿过那锦盒,将两块帕子纳入到怀里, “又翻我东西。”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姜璇问道,“你这上面摆的可都是好东西,那两块东西可真够突兀的。” 她看了看他的胸膛处。 林翊背在身后的手,拇指和食指摸索了一下,假装不在意的咳嗽了两下,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这手帕的主人对我很重要,所以留着做纪念罢了。” “这手帕的主人是谁?”姜璇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翊瞧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个人莽莽撞撞的,糊里糊涂就撞在我身上,然后就进了我的心里不走了。” 他叹了口气,“实在是赶也赶不走。” 姜璇心里顿时窝了个大草,臭不要脸的。 她暗自‘呸’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 才刚迈步子,就被林翊给拉住了。 “好了,是我错了。”他低声道,“我哪里说错了,咱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你莽撞的撞到山洞里去了? 说起来,你还得对我负责呢,我都给你看光了。” 姜璇扭了扭身子,翻了个白眼,这根本就不是林翊,她见过的林翊从来都是温和稳重的,才不会这样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她狐疑的看着他,又在他下巴,脸颊边摸索了个遍。 “你干什么?”林翊抓住她不安分,作怪的手。 姜璇道,“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你啊,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林翊笑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将她拢在怀里。 “你也觉得很假是不是,我也觉得别扭。”然后他没再说话。 今日进宫,萧越扔了一本书给他,是怎么哄姑娘的。 那意思分明就是嘲笑他不会哄姑娘。 他回来的时候,翻了翻就觉得不靠谱,给扔到一边了。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小姑娘正在他的屋子里,就想着要不要试一试那书里说的? 倒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小姑娘识破了。 他看了看姜璇头上的伤,低声问她,“还疼吗?” 姜璇摇头说,“伤的不怎么重,还好。” 林翊捧着她的头,左右瞧了瞧,因为包着,也看不到具体伤的怎么样,但当时太医清理干净血迹的时候他是看到的。 他在伤口处轻轻的吻了吻,姜璇低垂着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里只有他们俩,她抬眸看着他,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怎么会不痛呢?都伤成那样了。”他低声说,不等她说什么,又道, “我今日进宫,特意问小九要了些张春子做的药膏,你等会带回去,记得抹上,定然不会留疤的。” 姜璇轻轻点了点头,林翊拥着她,带着她坐在躺椅上,让她躺着,又给她盖上毯子,柔声说了句, “你躺着,我们说话。” 疼了,记得跟我说。” 他就坐在躺椅边上的小凳子上。 他身形高大,坐在小凳子上自然不舒服,可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姜璇想着,她虽然伤到了,可是一天过去了,也没那么脆弱。 不过,她也没拒绝林翊的好意,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柔和,‘嗯’了一声,然后将碧云看到慕容寒身边的人说了一遍,然后问, “刺客那边查的如何了?” 刚刚来这边的时候,见到街上的药铺里还有锦衣卫在盘查,应该是没下落了。 林翊道,“暂时还没有。” 姜璇道,“我进京后,除了许家,别的人家也没有结下仇,父亲那边也大多是受人敬仰。 所以,到底是和谁结下了那么大的仇怨?” 林翊也在考虑, “刺客已经被顾世安他们射伤,这样的情况下,从昨日开始,一直到今日,全城大搜,都搜不到他的踪迹,这个人的藏身之处一定非常好。” “你说的慕容寒那里……” 他只是让顾世安派人盯住,并没有进去搜查…… 既然京城其他的地方都搜查了,唯独这里……再加上碧云说的…… 姜璇听了他说的,吃惊地长大了嘴巴,“难道是慕容寒……” 林翊摇头,“只是怀疑,你大约不知道,今日我进宫,就收到南燕使臣团递上来的折子,说慕容会的病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趁着时光正好,使臣团准备回南燕去。” “这个时候要走,未必全是巧合!” 姜璇还是不相信,杀她的人会是慕容寒身边的,那么,他昨日为什么要救她? 当时到底是要救她?还是杀她? 如果她不是醒来的时机恰好,是不是已经魂归阴曹地府了? 姜璇不敢相信! 她坐了起来,“那皇上批准他们回去了吗?你现在要不要进宫去把这事和皇上说一说?” 林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让她躺会躺椅上, “你不要想了,小心头疼,今日才递上去的折子,哪里有那么快?” “而且,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倘若人真是慕容寒身边的,到时候一个惊动,等于告诉那人,我们知道他有问题。 到时候,还不立刻跑了?” 姜璇点头,确实如此。 也是,一个使臣团要回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躺椅在窗边摆放着,窗外凉风习习,姜璇躺在上头,本应该紧张的心,也被林翊给安抚住了。 大约是因为安心,她竟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林翊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外头,在常远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再回转身,就见姜璇已经睡着了。 林翊将半开的窗关上,又回转身弯腰去将她抱起来,姜璇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一阵腾空。 她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林翊坚毅的下巴,抱着自己的臂膀十分的结实,有力。 她的心头忽然悸动起来,下意识的,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松香味。 温暖的让人安心。 “被我吵醒了吗?”耳边响起他温和轻缓的声音。 姜璇摇摇头,本想再任性的装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抱着他,到底还是不好意思。 林翊笑了笑,将她放了下来,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既然醒了,那就和我一起去一趟鸿胪寺吧。”林翊捋了捋她的头发。 “去鸿胪寺做什么?”她觉得脑子有些打结。 刚刚她到底做了什么?往林翊的怀里钻,还不肯出来…… 她的脸有些红红的。 果然是伤到脑子了。 “既然你丫环看到慕容寒的侍卫跟在你身后,正好,他不是上折子要离开吗?我们去会会,送送行也是可以的。” 林翊笑着道。 姜璇她那有些漂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刚才和林翊说的时候,还没这样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慕容寒那边的人,现在人还没走,兵贵神速,要动手就宜早不宜迟了。 “我已经让常远去安排侍卫了,我们不带锦衣卫去,免得被看出来。” “你说的那个丫头今日带出门了吗?到时候还需要她指认人呢。” 姜璇点头,她出门一般都带着碧云,更不要说今日过来说的事情和她有关。 外头常远人已经在外面禀报人点齐了,姜璇跟着林翊出了门,刚到府门口,就见到姜瑜身边的姜海被人领着匆匆过来,见到姜璇,连忙道, “姑娘,大少爷让小的过来和您说一声,送珠儿姑娘去广阳府的人回来了,不过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他昏死过去之前,说珠儿姑娘被劫走了。” 姜璇马上皱起眉头看着他,“珠儿被劫走?怎么会被劫走?” 珠儿当日在堂上指证了许老伯爷之后,姜璇就将她送到了偏远的庄子上,强行帮她戒了那阿芙蓉膏的瘾。 珠儿也争气,熬不下去的时候,想到许氏枉死,就有了支撑下去的力气。 就这样,三个月的时间,竟然让她给戒掉了。 这也亏得她的瘾不深。 戒了之后,她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姜璇,然后在姜崇的安排下,去了广阳府和姜琚汇合。 没想到,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姜璇心头一动,珠儿被人劫走,那么,琚儿那边呢?会不会同样出事了? 她吩咐姜海,“你去父亲那边,让父亲去信问下边疆收下琚儿的叔伯,问下琚儿的情况。” 然后就跟着林翊去了鸿胪寺。 第328章,真凶 林翊一行人到了鸿胪寺南燕使团居住的客院时,里头正忙碌,见到林翊,使团的人立刻通报了慕容寒。 “不知太上皇来此有何指教?”慕容寒一身紫色锦袍,站在廊下,身姿笔挺,直视着林翊,缓声问道。 林翊却笑道,“朕听闻贵使团递交回国的折子,故而代替吾皇来给各位使臣送送行,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慕容寒心底‘呵呵’一笑,他只想要皇帝陛下同意他向阿璇的提亲,他们答应吗? 他目光微动,一手背在身后,看向站在林翊身侧的姜璇,她侧着脸,看向林翊,大约是因为守孝的原因,身上穿的很素净,脸上脂粉未施,可比那些施了脂粉的女子更莹润细腻的肌肤,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透出美玉般的光泽。 每一次见面,都能发现她比上一次更美,而让她绽放的那个人不是他! 慕容寒唇角浮现浅笑,朝姜璇抬手一拱,行了一礼,“姜姑娘。” 他的语调平缓而从容。 姜璇弯了弯嘴角,“慕容少主。” 慕容寒转过身去,将林翊等人领进去。 没人看见他转身那瞬间的表情。 她的目光磊落而坦荡,自己明明该难受的,可他却笑了起来,眼尾上翘,精致的眼眸底下流光溢彩。 等到大家分主宾坐下后,慕容会也出来了。 见到慕容会,姜璇的心里突了下。 原本她说要和诊脉的太医一起看看那病了的是不是真的慕容会,后来一直没有让她随行的消息。 她偶尔听姜瑜说了,好像是皇上用了另外的方法确认了,生病的确实不是慕容会。 慕容会出现的那瞬间,姜璇的毛孔不自觉的竖了起来,她想起那古怪暗哑的声音,说‘捉到了。’ 她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身子绷的紧紧的。 身侧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包裹住她的手。 是林翊,只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姜璇也笑了笑,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对面的慕容寒垂下眼眸,遮住那抹黯淡。 慕容会眼神如毒蛇一样的掠过姜璇,“不知皇帝陛下是否看了我们上的折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林翊则道,“贵使团启程之前,朕还想请你们帮忙做一件事情,可否?” 慕容寒笑了笑,“不知是何事,能为太上皇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林翊抬起眼,冷冷地盯着他道, “许家的马会上,少主是在场的,刺客太过狡猾,中箭后,竟然逃跑了。” 慕容会露出一丝无意味的笑,淡淡的道,“……贵国臣子可不如何……” 林翊不计较,也笑了笑,“确实,刺客算计的太好,只能是望马兴叹,看着他逃跑了。” “如今京城戒严,到处都搜检过了,依然没有刺客的身影。” “鸿胪寺还未搜查,所以,朕一是为了送行,二也是来看看,给使团的人排查嫌疑。” 慕容寒瞳色幽暗,说是为了排查嫌疑,其实是已经笃定刺客就是在他们使团里了。 偏偏当时他在场,想要辩解都不可能,他也不可能正面和林翊对上。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他只能抬起头,看了看姜璇,然后道, “当日我确实在场,也很乐意帮助太上皇排忧解难。这样吧,当时我的人都在这里,你们要怎么搜查?” 他指指身后站着的几个人。 他说的话,非常缓慢,显然是不太愿意的。 也是,谁愿意被当做嫌疑犯来被大喇喇的搜查? 偏生,他为了摆脱嫌疑,不得不这样。 姜璇冷眼看着慕容寒,如果真的是他身边的人要杀她,她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他们早就没了关系。 就算他跪在自己面前,跪出血来,也不能消减她心头的恨意。 “自己的属下无用,竟然要排查到我们使团来。贵国不是派了锦衣卫严密的监视我们吗? 我们的动向不是一清二楚吗?” 慕容会面色有些苍白,靠在椅子上,仿佛大病未愈的人,这会脸颊上隐隐泛红,看起来很是气愤的样子。 他愤愤不平的看着林翊,口中讥讽。 林翊转向慕容寒,淡淡道,“既然觉得自己无辜,那为何不坦然的让我们搜查,如果是我们冤枉了你们,到时与你们赔罪。” “哈,说的轻巧,到时候我们白白的被你们冤枉一场,赔罪,你们还能如何的赔罪?” 慕容会面色越发的殷红,语气又利又毒。 “王叔……”慕容寒轻斥道,“如果王叔还没好利索,那就先回房歇息去。” 慕容会目中明晃晃地写着对东离的鄙夷。 这个慕容会! 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无意也就罢了,可若是有心,他这样的嘲讽东离的太上皇,可就值得深思了。 慕容寒面沉如水,冷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慕容会。 慕容会有些恼怒的瞥了眼慕容寒,淡淡的说道,“我也不过是为姜姑娘着急罢了,差点死在刺客手里,偏生那些官员无用,连个杀手都找不到。” “王爷说的是。”姜璇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头,“王爷的心里,本姑娘领了,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坦然的将你的人叫出来,我们也好速战速决。 人在做,天在干,王爷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会靠在椅子上,深深地看了眼姜璇,要是他不答应,倒好像他怕了一样。 有林翊在身侧,姜璇原本突跳的心也稳了下来,她抬头平视着慕容会,目光清亮。 慕容会目中凌厉之色尽数收敛,看着姜璇,看了身后的仆人,点点头。 人进来,站在姜璇身后的碧云摇摇头,表示在场的人都不是她看到的那个。 林翊目光一扫,淡淡说道, “不知当日跟着慕容少主去马会的下仆是否都在此?” 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吵闹声。 “你这人,可真是好笑,都说了今日不能出门,你为何一定要出门?”骂骂咧咧的应该是客院里里服侍的人。 边上又有人帮腔,“就是,你们还没有拿到通行许可,都说了不能乱走,大门不让你出,你就想钻狗洞,没想到,你们南燕的人竟然有如此的爱好。” “走走走,去见见你们的领头少主,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这些人……”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门前,跟着林翊来的人,已经无声站到门边,然后就见两个穿着东离衙役服的人押着一个穿着灰衣的老仆过来。 姜璇也是一眼看到了那个老仆,她身后的碧云攥了攥她的袖子,表示自己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说是老仆,也不算老,他的头发虽花白,背也不太挺直,佝偻着,但精瘦的脸孔上病没有那么多皱纹,看年纪像是四十多,要说五十开外,也可以。 说不清看到这人的瞬间是什么感觉,只见那老仆的腰背虽佝偻着,仿佛老态龙钟的模样。 但一见到众人的刹那,他弯曲的腰背就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逼人的气势一隐而没。 这些,足够给众人一个答案了。 “逆贼!竟然是你!”慕容会声音沙哑怒吼一声,旋即一巴掌拍到慕容寒的头上。 众人被这一变故给惊住了。 慕容会这一声喊,分明在说那老仆是慕容寒的人。 众人被惊住时,那老仆忽然腾身跃起,一脚一个,踢开他身侧的两个客院的衙役。 他分明是早作了准备的,如此,也证明他实在是心虚。 这边,站在门边的护卫扑上去,抓住老仆的左手,他没有机会逃开,被迫陷入近身和护卫们近身缠斗。 “来人,捉住他。”慕容会怒吼,同时随手扔了一把飞刀过去,飞刀恰恰射中了老仆左肩。 早就做好准备要逃跑的老仆,竟然趁此机会,在侍卫们做出反应之前,飞快的拔腿就要往外跑。 侍卫想要捉住他,只捉到他的一只袖子,用力过大,将他的衣袖给拉了下来,露出里头缠在胳臂上一圈白布。 “就是他,就是他,刚刚属下就觉得他的这条手臂不太灵活,果然有伤。”其中有一个是和顾世安一起追刺客的锦衣卫,他一见那白布就兴奋的叫起来。 情况到此已经分明,可人也已经逃了出去。 林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慕容叔侄,然后有人‘啪啪’的几响烟火散在半空,虽然是白日,看的不够清楚,但足够惊醒外头的人。 姜璇眉心跳了跳,她没想到人真的是慕容寒这边的。 没过一会,就见顾世安带着人把那老仆给押解进来,嘴里被塞了破布,一双眼阴鹫却冷静地看向坐在厅内的众人。 “很好。”林翊起身,负手睥睨,“带回去。” 大约是为了确定,老仆手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拆开,露出里面的伤口来。 此人行刺之前,应当是做好了可能受伤的准备,提前备好了伤药。 所以他伤口上黑糊糊地散发着药味,看上去情形还不坏。 但仍可以认出是箭伤没有错。 这也是为何城里各处的药铺,医馆都没有一个伤了左臂的伤者就医的原因。 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呢? 老仆犹自在挣扎,不断的朝慕容寒呼救,“少主,属下冤枉……” …… 老仆和慕容寒就是在鸿胪寺的客院当庭审问的。 林翊并未让慕容寒回避。 尽管慕容会一直在边上嚷嚷,慕容寒是南燕国的少主,不能被如此对待。 没人理他。 那老仆的嘴很硬实,刺杀未来的太后娘娘,就算没有颁明旨,可大家都知道,姜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后娘娘了。 这是一桩大案。锦衣卫的人也不敢下重刑,怕一时不慎弄死了他,断了线索。 所以,刑罚用的很小心,虽然看着很小心,可也不过是伤了内里,不上皮肉,痛在犯人自己的身上。 终于,那老仆受不住了。 “是少主,是少主让我这样做的。”老仆的牙齿在顾世安捉住他,发现他有自尽的倾向时,就被卸了下巴,牙齿都被敲了。 说话的时候含糊不清,但众人依然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慕容寒身上。 慕容寒轻笑一声,“你是父王身边积年的老仆,当初出使的时候,是因为父王说你稳重老沉,让你到我身边来帮我。 这就是你的帮助吗?信口雌黄,污蔑本少主?” 老仆张着嘴,悲愤的看着慕容寒,“少主,属下一条贱民,死不足惜,可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是你说姜姑娘对你始乱终弃,你不愿意看到她嫁給别的男人,所以让属下杀了她。” “这样,她就永远都属于你了。” 慕容寒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永远属于他?她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了。 就算杀了又如何? 他转头看向姜璇,“阿璇,你也相信他的话?是我让他去杀你的?”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姜璇别过脸去,轻声道。 慕容寒和姜璇在一起相处五年,自然知道她这样回答,那就没有怀疑他。 她如果直接说相信,那或许他还要烦恼了。 林翊淡淡的望着他,吩咐顾世安,继续审。 老仆对于接下来问的那些话,答的是错漏百出,很不通顺。 再问他到底是谁指使的,一口咬定,就是慕容寒。 林翊看了看慕容寒,道,“慕容少主,看来,要委屈你入我锦衣卫大牢住一住了。” 慕容寒站在那里,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林翊,在我入京以来,你大概就有杀我之心,今日落在你的手里,倘若你能拿出证据,我慕容寒认了就是,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倘若你拿不出证据,只凭只言片语,这些臆测,你休想动我分毫。” “我随你入大牢,不是怕你,而是……”他看了眼姜璇,随后收回目光,束手就擒的模样。 慕容会站在慕容寒的前边,“太上皇,这不太好吧,我们不是东离人,你们休想对我们少主动手。”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再说,就算真的他派人想要杀姜姑娘,那不是没杀成吗? 姜姑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他们从前可是情人,我这侄儿最是重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派人去杀她的。” 他一脚踹在那老仆的身上,‘哗’的一声,抽出边上一个侍卫的跨刀,就要朝老仆劈过去。 刀还未落,就被顾世安给拦住了,“栖王,还请手下留情,不管是不是污蔑,审问就知。 你这样杀了他,可就什么都问不出了。” 顾世安望着慕容会的一双眼眸里满含深意。 慕容会慢慢露出一丝冷笑,“肃王,你这是何意?你以为我要杀他,是为了灭口?” “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我们南燕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真的是少主做的,相信他不会硬扛着的。” 他看了眼依旧笔直站在那里,犹如置身事外的慕容寒,眯了眯眼。 …… 从慕容寒被带出鸿胪寺客院的那一瞬间,京城就如同炸了个马蜂窝。 慕容寒更是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谁能想到,一国少主竟然到京城来杀人! 大家震惊之余,私下里,那些平日里有相交的,无不开始议论起了一件事。 早在慕容寒刚出使东离的时候,就向皇上求娶过姜璇,第一次被拒绝后,后来又求娶了一次,被姜崇给当朝拒绝了。 现在慕容寒让人杀姜璇,这分明就是因爱生恨啊! 大家都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如此的意外之事。 果然是小民就是小民,谁家提亲的时候没个磕磕绊绊啊,要和慕容寒这样,那京城都要乱套,血流成河了! 慕容会好不容易求了萧越,想去看看慕容寒,毕竟,一国少主,就这样被囚禁了。 那边,萧越同意南燕使臣回国的折子也批复下来了,让他们即日启程。 可南燕的人,那里敢走啊?少主还在他们的大牢里呢。 总不能出使一趟,就把少主给丢了吧? 南燕的王位传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只有紫色眸子的人,才能继承王位,而现在,南燕的新一代王子王女中,唯独慕容寒是紫色眼眸。 一旦慕容寒不能归国,那南燕的王位该谁来继承? 不用慕容会说什么,南燕使臣团的大臣就忍不住了,纷纷催促慕容会去和萧越求情,放了慕容寒。 无论要南燕做什么,只要能保住少主,总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 也不知慕容会与萧越说了什么,萧越同意慕容会去见慕容寒了。 狱卒在前头恭敬第领路,最后,用钥匙打开了一扇牢门。 慕容会穿过潮湿阴暗,充满着恶味的通道,跨入牢门。 他用帕子紧紧的捂住口鼻,试图隔绝恶臭。 慕容寒虽已经沦为囚徒,身上,却看不出半点深陷囹圄后该有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衫还算整齐,双手带着沉重的镣铐,双腿盘膝,坐在一团凌乱的稻草之上,眼睛闭着。 神色,却平静的异常。 看起来,似乎并未身陷牢笼,仿佛身处云台,境界美妙。 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之上,带着让人分辨不出来的内容。 听到慕容会进来的脚步声,他恍若未闻,依然那般端坐,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慕容会盯了他片刻,强压住心头怒气,道, “你到底为什么让人去刺杀姜姑娘,当日,你还气冲冲的对我撒脾气,原来你这是贼喊捉贼啊。 真是老天开眼,竟然让东离的锦衣卫发现了。 怎么,在你心上人面前被扒皮的样子,不好受吧?” “刚刚皇帝陛下与我说,还要你认罪了,我们这些人就可安然回过,不追究我们的过错。” 慕容寒缓缓睁眼,凝视了慕容会片刻,微微一笑, “王叔,你从前败给我父王,没能坐上南燕国主之位,肯定心很不甘吧?” “这么多年,你看似做着一个闲散的王爷,私底下四处走动,很可惜,南燕的传承,让你到处受挫。” “只因为你不是一张紫色的眼眸。” “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支持你坐上国主之位的。” “我有没有派人杀阿璇,你我心知肚明。” 他说完,又闭目。 慕容会点头,“好,好,好!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什么心知肚明,我只知道你的随从指认的是你,这可不是我一人听到的。 我只后悔,为何要听那些人的,还去东离皇帝陛下那里为你求情。 更不该来这一趟! 你放心,你父王还能再生,说不定再生个紫瞳的小娃娃出来。 万一,他生不出来,那不是还有你其他的兄弟,再不济,也还有王叔我。” 慕容寒望着他,突然一笑,垂眸看着锁着双手的铁链。 只听慕容寒喝了一声,外头走进来一个人,走到慕容寒的身后,拔刀。 刀锋架在了慕容寒的脖子上,寒光闪在他的侧脸上。 肌肤如玉,刀光森白,两厢辉映,竟有一种诡异的美。 “慕容寒,我给过你机会,你到底为何要刺杀东离未来的太后娘娘?” 慕容寒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慕容寒眼底一片深沉,杀机闪现,“杀了他。” 他的声音冰冷。 他带来的随从,刀锋正要挥下,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动静越来越大。 慕容会慢慢回头,外头涌进来很多的人,就见顾世安踏步入内。 “王叔,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慕容寒缓缓地看着慕容会。 慕容会冷冷道,“收手?我凭什么要收手?杀了你,使团的人都可以归国,死你一人,成全大家,为何要收手?” “你真的是为了使团的人吗?不是因为你的私心吗?” 慕容寒大声笑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 狭窄的牢房里,空气陡然变得凝重无比。 “你想杀了我,回国之后,无论是拥立我的兄弟,还是你自己上去做国主都无人能阻挡了。” “是不是?” 慕容会脸色巨变,抽过侍卫手里的刀,走向慕容寒,他威望太重,就算在东离被囚禁了,指不定那天就被他翻盘了,所以他必须死。 南燕国主如今已经老迈,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没了慕容寒,舍他其谁? 就算他不是紫眸,可为了南燕的安定,那些人只能拥立他上位。 慕容会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这么告诉自己,脚步越来越快,宝刀光芒闪耀,映射出他亢奋坚决的眼神。 端坐在那里的慕容寒,就这么看着慕容会一步一步靠近,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牢房内,只有啪嗒的脚步声。 忽然惨叫声,刀剑碰撞铁器的声音接连想起。 慕容会脸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瞪向慕容寒,“你……” 慕容寒原本被镣铐拷住的双手现在垂在身侧,镣铐跌落在他的脚旁。 一把匕首插在慕容寒的肚子上。 “我给过你收手的机会。”慕容寒淡淡的望着他,目光又越过他,望向老房门口的顾世安。 慕容会将腹部的匕首给拔了出来,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毕露,“你被关到里面是假的,外面的那些流言也是假的?” “如果不这样,哪里能逼出你的野心呢?王叔!” 慕容会嘴角弯起要笑不笑的弧度。 “是哪里露出破绽了?”慕容会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捂着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腹部。 “一开始,我们就没怀疑过慕容少主。”顾世安闲适的靠在牢房门口的柱子上,双手环胸,为慕容会解惑。 “你大概不知道,被你刺杀的姜姑娘已经恢复记忆,她偶然的在官道上看到你带着侍卫进了一条小路。” “可那个时候,你本应该重病在床的。” “所以,我们把目标就集中在你的身上。恰巧,那刺客下山的路,就在那条姜姑娘看到你的小路尽头。” “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我们和慕容少主,将计就计,没想到,你倒是真的上勾了。” 说道重病在床的时候,顾世安脸色变了变,忽然飞扑上去,一把住住那受伤的慕容会。 然后一脚踹飞了他,大声厉喝,“来人,包围鸿胪寺的客院,不能让一个人跑掉,同时,关闭城门!” 那被踹飞的‘慕容会’忽然笑了起来,“王爷早就走了,你们别想抓到他!” 慕容寒走到假慕容会面前,“终日打雁反被啄,说,王叔去了哪里?” 假慕容会嘴角涌出鲜血,“当然是回了南燕啊,回去做他的南燕国主……” 慕容寒一言不发,果然,慕容会设计下这一切,就是拖延时间,让他不能回国。 可偏偏,他竟然入了套。 假慕容会嚯嚯的笑着,“王爷还让我告诉你们……不要怕他没有紫眸的孩子,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和东离女人生的两个孩子……” 回去之后,他们就会团聚了!” 第329章,两年后 几千里之外,六月火炉天,南边的一处边陲小镇,时不时有来自各地,前往各方的商队停留,或是歇脚,或是交易。 城中来了一行人,突兀的是这一行人头上裹着棉布,只留下一双眼来。 众人不好奇这只露出一双眼的商队,却好奇对方带了什么货物,但是对方却又仿佛是轻车出行。 其他的商人那都是一车又一车的,唯独这一行人,马车没几两,倒是各人身下的马儿都很矫健。 难道这行人是马商? 一行人拐过几个弯后,在一座别院前停下,立刻就有人上前将这一行人迎入内。 院子里的主人是个干瘦的老头,站在门边等着下面的人将客人引进来。 人还未到,他就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势,本能地绷紧了肌肉,下意识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来人非常高,肩很宽,身上带着凛冽肃杀,让人心下发寒。 宾主面对而坐,大约都知道对方是不喜客套的,两人都是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承蒙许尚书,一路接引,我等才能如此快速的到达边境,等到来日,许尚书得志,还请不要忘记,当初曾对我许下之诺,说到底,我们也算的上是翁婿了。” 高大男子的嗓音低沉中透着古怪,仿佛嗓子受过伤。 对面的老者,在外筹备军资的许老伯爷抚须,呵呵笑道, “慕容会,我们利益是相同的,至于翁婿么,那就不必了。” 慕容会将面上包裹的布帕扯了下来,笑了笑。 “原本呢,我许邺是言出必行之人,你要设计慕容寒,我也给你出力了,只是没想到,你自己不小心,自毁前程,被姜家那小丫头看到了。” “我能私下帮着你把朝廷还有慕容寒的追兵给引开,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还有脸面和我说许诺?” 许老伯爷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盯着对面的慕容会。 慕容会神色不动,依旧微笑,“不知许尚书何出此言,恕我愚钝,还请明示。” “慕容会,少在老夫面前装了。”徐老伯爷突然低低地喝了一声。 “我的孙女,那场马会之前,脸上的伤本就为好,可当日你们为了混淆视听,竟然将她射下马,如今她那张可是不能见人了。 到了如今,还没有能说到好人家。” “这难道与你无关吗?”他冷笑。 “你的奸诈,隐忍,是我许邺生平罕见,原本我还是对你颇是欣赏的,可没想到,你竟然和我女儿有了一夜风流,让她生下两个孩子。” “本来,我们还能联手做一番大事的,可惜啊,你不知好歹,先是我女儿,后是我孙女,太可恶!” “你虽奸诈,但那点手段,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还是嫩了些。莫说你将我孙女伤了,就是动了我许家一条狗,我也不能容你。” “我让人将你引到边境,已经是还了你的情,今日见你,就是和你把话说清,免得你自以为聪明,天下第一,玩弄了京里的太上皇等人,也能将我许邺玩弄于股掌。” “你记住,我们已经是两不相欠了。从今以后,你怎么,可别怪我许邺言而无信,翻脸不认人。” 许老伯爷厌恶地看了眼慕容会,端起桌上的茶盏。 这意味着送客的意思。 慕容会眯了眯眼,神色依旧淡然。 “许尚书,你之所以会让人接应我,不就是怕我将你供出来么。” “你放心,就算为了许婵,我也不会出卖你的,她虽然不喜欢我,和我一夜风流,也是为了报复姜崇。 但我还是会将你我之间的约定烂于肚腹,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和你早就勾连在一起了。 还有你这么多年做下的事情,我都不会说的。” 许老伯爷抬起头,哼了一声,“慕容会,你死到领头,还敢威胁于我?可笑。” “这里的人可以让你们死一百次。” 慕容会凝视着许老伯爷。 “许尚书,这么多年你从南燕运来的东西,你以为没人知道吗?那不过是我帮你遮掩的好而已。” “一旦我失势,你说,慕容寒还会不会给你便利呢?又或者是你们东离的皇帝陛下同意?” 慕容会望着许老伯爷那张渐渐涨红了的脸,微微一笑。 “许尚书,你说,一旦有人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都是害人的,你说,他们还会视而不见吗? 你这个有情有义,人缘甚好的尚书,该会怎么样呢?” “更何况,你如今可是被皇帝陛下驱逐出京城吧?啧啧,你可比我们上次见面,又老了几分。” “小心大业未曾,身先卒……” 慕容会慢条斯理的将那取下的面巾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慢慢笑起来。 “我慕容家族,本就是中原正统,如果不是东离朝开国皇帝,又如何会有南燕国?” “我的兄长忘记了国仇家恨,可我慕容会不会忘,这中原繁华,终将有一日是我慕容会所拥有。” “倘若你能好好遵照先前的诺言,那么,你想要的,又如何不能实现呢?” “否则,就算我慕容会不能回中原,你许家,也休想在东离会有好日子过。” 许老伯爷暴怒,双目鼓凸,手中的茶碗被他捏在手里,碗中的茶水晃出,洒了他一手,浑然未觉。 慕容会唇角噙着笑,冷笑。 半响,许老伯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玩笑罢了,慕容会,果然,你能够隐忍至今,确实是个人物。 我女儿选了你一夜风流,也不枉她做了一辈子的寡妇了,你说我们是翁婿,倒也是正确,日后,你我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你如今到了这,再过去就是南燕了,到时,你就可以一跃而上,到时,慕容寒只能成为你的膝下之臣。” 慕容会微笑,“承蒙尚书吉言,我在此还要等待一日,接应另外的人,还请尚书不要嫌麻烦。” 许老伯爷点头,忽然道,“我这里也有一人,想来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慕容会,“哦?不知是何人?” 许老伯爷一笑,击掌,“还不把姑娘请出来。” 门帘后传来一阵动静。 慕容会微微一怔,立时起身去迎,堪堪起身,就停住了,回过身直直盯着许老伯爷,眼眸慢慢变暗。 许老伯爷是不以为然,扫一眼站在帘边的女子,含笑道, “王爷不觉此女与婵儿有几分相像?她乃我许家旁支,我女儿如今已经去了极乐世界,实在是人死难以复生,此女送于王爷,缓解相思之苦。” 慕容会微愠,“许尚书,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肮脏?我慕容会也算是肮脏之人,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这是在玷污许婵!” 最后一声,可以说是怒斥了。 许老伯爷挥挥手,让人将女子带下去,他本就是试探,男人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慕容会想了女儿一辈子,以前不知道婵儿是许家之女,还满世界的找,等到知道那一夜风流的女子是婵儿后,婵儿已经魂归地府,只能是空留遗憾。 如果有一个和婵儿相像的人,慰藉一番,与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没想到,这慕容会倒还是个痴情种! 心念连番转动,许老伯爷已经恢复如常,往他杯子里续水,“是老夫想差了,还请见谅!” 慕容会冷哼一声,然后与许老伯爷说起两人合作的事情。 翌日清晨,别院的大门被敲响,几个婆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端下条凳,车帘被掀开,一个带着帏帽的少女从马车上踩着条凳下来。 别院的门子早就收到消息,有人会过来,竟没想到是一个姑娘。 少女沉默的跟着门子进了别院,穿廊过院,最后到了正堂。 正堂里,许老伯爷和慕容会已经等着,见到少女进来,慕容会眼里含着激动,紧紧的盯着少女。 少女隔着帏帽,看到许老伯爷,被袖子遮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嵌到肉里,仍不觉痛。 眼睛里,恨意翻涌。 “你是珠儿……”慕容会双手微微颤抖,想要上去拥抱少女,被少女轻轻一躲,他的双手僵在那里。 少女抬手将帏帽系带解开,然后拿了下来,一张清瘦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原本应该去广阳府与姜琚团聚的珠儿,原本圆润娇嫩的脸,因为戒阿芙蓉膏,变得消瘦,皮肤白皙,上头的血管隐约可见。 饶是如此,慕容会还是一下就从她脸上看到了年轻的许氏,他心头一阵悲伤,终是因为自己来的太晚,许氏才会被害。 没有了帏帽的遮挡,珠儿将脸上的恨意收敛的干干净净,姐姐说过了,恨一个人,不用时刻表现在脸上,只要心头不要忘记就行。 她终将有一日,要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慕容会,垂下眼眸。 她本要去见琚儿,可刚到广阳府的地界,就遭受到劫匪的袭击,那些护卫她的人都死了,她以为自己会被劫匪给杀了,没想到再睁开眼睛,获救了。 救她的人,正是那些劫匪,好笑的是这些人竟然说是她亲爹派来的。 之后,她被送到一个庄上,不能出去,形容软禁。 但,也有许多的人来教导她宫廷礼仪,说一些南燕的风情, 她才知道,母亲口中说的不一般的亲爹,竟然是南燕的王爷。 当年潜入东离查探情报时,和母亲有了一夜风流,本说要提亲的,被母亲给拒绝了。 母亲没有和他说自己的真实身份,父亲找了许久,才在不久前知道母亲真实身份,还有他们姐弟的存在。 珠儿心头一阵讽刺,她是东离人,为何要认一个南燕的男人做亲爹? 更何况,她有姐姐,有弟弟……不需要再来个亲爹。 不过,这个叫慕容会的人和外祖父在一起,那么,他们应该是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的。 她抿了抿唇,抬起头羞涩的朝慕容会笑了笑,轻轻启唇,“珠儿,见过爹爹。” 要杀许老贼,她总要人手,这个便宜爹,认了也无妨。 …… 二年后。 京城里,正在午睡的姜璇从梦中惊醒。 她大汗淋漓的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片发蒙,自从恢复记忆,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外头碧婉进来,见她一手撑在床沿上,头发都被汗给湿透了,端了水进来给姜璇洗漱。 “姑娘,肃王府下了帖子,请姑娘去参加赏菊宴呢。这可是这么些年,肃王府第一次办这样的宴。” 碧婉一边帮着梳洗,一边说肃王府宴请的事情。 对于肃王妃,姜璇这么多年,她是知道的。 她的事,也曾听崔大夫人说过。听说是个奇女子。为了天下苍生,生生的离开丈夫女儿,家人,入了寺庙祈福。 前年生下一子,当时肃王府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皇上甚至亲自到场看小舅子,那个时候,她还在守孝,没能见到当时的盛况,只是听旁人说起。 皇上亲自到场,这说明肃王是何等的受重视,也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又一向为国为民,能不受重视吗? 府里今年已经除服,闭了三年的大门如今重新打开,又开始赴各家宴会,人情往来。 肃王府的难得的赏菊会,总是要去的。 肃王府的赏菊会开始前,二太太送了一本册子过来,上头写了京中所有重要人物,让姜璇先熟悉熟悉,到时候也好应对。 次日,就是去赏菊会的时候,这天,姜家的女眷起的都特别的早,丫环们训练有素,拿起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东西,帮姜璇打扮起来。 用过早膳之后,上了马车,就朝肃王府去了。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二门处,二太太带着大家下来,就有丫环领着她们去里面。 姜璇跟在二太太的身后,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虽然是权势显赫的人家,王府雕梁画栋,精致气派,但没有一丝逾越的地方,看起来,也不会让人有压迫感。 等到她们到了后花园,丫环们才退去。 肃王府的后花园十分开阔,此时秋意正浓,设了高高的菊花台。 姿态,颜色各异的菊花摆放在小径上,已经有许多世家夫人和姑娘们在其中游玩。 二太太认识一些夫人,带着她们上去交谈。 姜珃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倒是姜璇,如今已经二十多,虽然说有林翊当年的那一百八十抬聘礼的风光,可到底,宫里如今也没个旨意下来。 太皇太后也鲜少召姜璇进宫说话。 大家的目光那面集中在姜璇的身上,皆是看了又看。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笑道,“可是镇北将军府的女眷来了?” 姜璇听到声音回头,只见是个衣着华贵,身姿绰约的中年妇人。 众人见了,纷纷行礼,口称‘王妃’。 这个大约就是肃王妃了。 二太太,三太太带着两人上前给静宁郡主行礼。 “这两位姑娘可是你们家的姑娘?”静宁郡主让众人无需多里,打量起了二太太身后站着的姜璇和姜珃。 “两个都长的标致极了,这位定然是大姑娘了,从前未曾见过,如今见了,倒是真的与太上皇很般配了。” 这话,也就静宁郡主敢说了,不论是从顾世安还是从静宁郡主本身,那都算高林翊一辈了。 这眼神分明就是带着慈爱。 姜璇上前给静宁郡主屈膝,“见过王妃。” 静宁郡主一把拉着她,不然她给自己行礼,“今日好好玩,我家花房里,还有一些珍品,没有摆出来,我让人带你去看看。” 姜璇心头狐疑,既然是珍品,为何不让大家一起去看?当当让她一人去看? 不过,上位者的心思不是谁都能猜的,姜璇跟着静宁郡主指着的仆妇去了花房。 “这不是姜大姑娘吗?怎么肃王府的赏花会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半道上,一个带着丫头婆子,众人簇拥的少女走过来,她面上带着半截蝴蝶面具,露出来的半边脸看起来倒也精致,加上蝴蝶面具,竟然让人觉得也是一种别样的美。 她把目光落在姜璇身上,姜璇回望过去,听说许云珂当日马会上伤了脸,没想到倒是真的。 要不让,她也不会戴半边蝴蝶面具了。 看她这样招摇,那不过是因为许老伯爷这两年在外筹备军资,建屯田效果很好,为朝廷办了不少事,皇上前段时间才刚刚嘉奖过。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许云珂这样的,也出来耀武扬威了。 姜璇轻笑一声,“许姑娘,说到阿猫阿狗,那也不知道谁可是连猫狗都不如,只敢带着面具出门见人。” 许云珂柳眉倒竖,这人竟然敢嘲讽自己,可谁让她确实是戴着面具出门呢? 没有这面具,她只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半步。 她脸色不好看起来,今日她听说肃王府办赏菊会,宴请了很多人,淮安王也被邀请了。 她缠着许夫人许久,才同意将她带出门。 本想恶心一下姜璇,没想到反被恶心了。 “姜姑娘,听说你们家已经除服,怎不见皇上下旨,将你赐给太上皇呢? 是不是因为你人老珠黄了,所以太上皇不想要了啊?” 她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要如果没人要,我倒是可以看在死去姑母的份上,让我母亲给你说门亲。” “好一点的人家,你就不要肖想了,大约什么填房,贵妾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姜璇听到这里,心下是明了,如今她能被人诟病的也就是年纪到了,还没嫁人的事情。 她实在是不想告诉别人,有个男人犹如老房子着火一般,想要将她娶回去,是自己硬生生的拖了三年。 她都能让自己拖三年再出嫁,还怕这些人的一些风言风语? 她面色平静道, “许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如果令堂真的有那么广的人脉,我觉得还是应该用在你身上就好,实在不应该将资源浪费了。 毕竟,姑娘你如今也是在家虚度了年华。 我虽年岁大了些,但可不是虚度,那是为祖母守孝才成这样,担得上一声‘孝女’,不知姑娘可以说是什么?” 那肃王府领路的仆妇,将两人一来一往的打着机锋,也不想两人闹将起来,于是恭声对姜璇说到, “姜姑娘,花房就在不远处,如果您和许姑娘说好话,那奴婢就带你过去了。” 姜璇不欲和许云珂多说,朝那仆妇点点头,跟着她走了。 许云珂没想到姜璇竟然转身就走,于是上前拦住她,“不许走,我们还没说完呢。” 姜璇简直莫名其妙,她们又不是什么手帕交,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是说许云珂有受虐体质,一定要让她冷嘲热讽才行? 肃王府的仆妇道,“许姑娘,许夫人在前头看花,您如果要找她,可以去前院,姜姑娘这里还有事情,还请姑娘不要拦着去路。” 这仆妇已经是好声好气的了,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但许家也不是普通人家。 许云珂见到那仆妇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也没走开。 姜璇绕过她,跟着那仆妇去了花房。 “姑娘,就是这里,奴婢还有事情,您在这里先看着,奴婢等会过来带您回前头去。” 那仆妇将姜璇带到花房的门口,不等姜璇说什么,就告辞离开了。 姜璇狐疑的看着仆妇匆匆离开的脚步,再蹙眉看着花房,她捏了捏手,慢慢推开花房的门,走进去,就看到中间的桌边坐着一个青色衣袍的男人。 听到推门声,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微笑,示意她过去。 其实在来的时候,姜璇就觉得怪异,没想到,竟然是他在这里等着自己。 怪不得仆妇匆匆离开。 好像有许久不曾见面了,她在另一边坐下,微微嗔道,“你不是很忙么。” 上封信里他还说事忙的很。 林翊笑着‘嗯’了一声,给她倒了杯茶,推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王府?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姜璇喝了口茶,问道。 林翊在桌面上敲了敲,“自然是找你商议下亲事的,你家已经除服,你也玩的够了,我们总该合计下成亲的事情吧。” “这有什么好合计的。”姜璇目光微闪,这人偷偷的来王府找她,就是为了这事? 难不成肃王府的花会就是为了这个而开的? 她滞了下,道,“不就是成亲么,有什么好合计的。” 她这话和三年前一样,说的是干净利落,林翊失笑,“三年了,你倒是和从前一样的利落。” 姜璇听了这个,难免有些脸红,他怎么总是这样。 林翊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祖母死的时机很好,也知道你为什么让她那个时候死。 以前也由着你,这次,可不要再任性的弄出什么事情来。” 逃跑,设计守孝,这些事情都能做出来,他是真怕她又做点什么别的事情,将婚期拖下去。 姜璇却想了想,认真地道,“那要不,咱们就这样,别成婚了,你反正要的是我这个人,我给你就是了。” 林翊一口茶喷了出来,用手指了指她,然后抽出帕子擦干净,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说,小姑娘的脑瓜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 最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宛若安抚孩子般,“你就折磨我吧。” 姜璇看了看四周。 他收回手道,“不怕,这里没有丫头。” “你既然怕人看到,为何还说出那样的话?还把你这个人给我。” 他见姜璇似乎还想说什么,于是唬着脸,“你成天都想些什么?看来婚期要快点了,得把你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行,否则,还不知道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吧,那她不说了。 第330章,一场好戏 因为慕容会刺杀的事情,这两年,姜璇鲜少出门。 和林翊碰面也不多,两人几乎都是书信来往。 这样面对面说话,只手可数。 林翊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姜璇,其他姑娘,这个年纪已经是妇人,被中馈,孩子所拖累。 早就不复少女的纯真了。 可偏偏眼前的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的拖到如今,身上还留着女孩所独有的纯真。 当初在边疆时,为那战死的未婚夫守望门寡,大约也是因为对婚事的抗拒,想出来的拖延法子。 “阿璇,我想娶你,但我不想束缚你,你就该是无忧无虑的,嫁给我,就权当是换了个住处,多了个亲人,可好?” 他身子微微前倾,眼眸盯着姜璇,满是诚恳,犹如循循善诱的导师。 在不说亲事的时候,她整个人是轻松的,是平和的。 林翊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样,不被外物所扰,一直这么快乐。 哪怕明知不可能,他也会努力一直让她这么快乐的。 姜璇没有说话,她对婚姻的排斥,大约是从骨子里带来的,让她入乡随俗,早早嫁人,她不太做得到。 或者,应该说她投了个好胎,托生在林棠与姜崇的膝下。 是姜崇给了她最大的自由,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姜家虽然有讨厌的老夫人,可其他人,都对她很好,就连隔房的堂兄也是包容着她。 亲兄长更不要说了。 换一个家族,大约就算她想要抗争,也早就被家族威逼着嫁人了。 林翊同样的给了她无限的包容,他就像无边的大海,用他的心胸,宠溺,纵容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姜璇闭了闭眼,她轻轻地说, “林翊,你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吧。” 林翊能够在当年步步危机的东宫坐上皇位,直到今日,是因为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对于林翊来说,他和姜璇之间仿佛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攸关他下半辈子的幸福,这一生,他再不会碰到第二个女孩,见了满心欢喜,心甘情愿喜她所喜,忧她所忧。 为了胜利,他也是费尽心机,步步为营,他了解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姜璇一放松,他就知道,眼前就是机会。 他微微前倾的身子,越发靠了过去,唇角陆出一丝笑容,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的问道, “一个月后就有好日子,好不好?” 他说的慢悠悠的,她的心却砰砰砰的直跳,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睑上,完全不敢抬眼看他。 真是太怂了,她有些唾弃自己。 林翊一点点凑过去,余光瞥到他靠近的姜璇懵了下。 有温热的触感在她的额头上,仿佛羽毛轻轻的拂过,她一动不敢动。 林翊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姑娘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发。 他退了回去,坐下,靠在椅背上,这会姜璇如果抬头,可以见到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目光温柔似水。 姜璇感觉自己出来很久了,道,“出来太久了,我先回前头去。” 她到现在已经非常肯定,肃王府的这场宴会,大约是为了两人的见面才会办的。 真是劳师动众啊。 不过这个赏菊会京城的其他人应该是很期盼的,以后就算知道这场会是因为她而办,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吧。 毕竟,能够来肃王府一趟,就算不能和肃王府攀上交情,在场多少高门官夫人,随便结交上一个,都已经是收获颇丰了。 她刚刚听说今日金陵的慎郡王妃也进京了,也来了肃王府的赏菊会。 林翊这里结束了,倒是可以去见见慎郡王妃,毕竟,当初在金陵时,王妃对她很是照顾。 她已经答应一个月的婚期,那么林翊的目的也达到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姜璇说要去前头,他也没有阻拦。 外头刚刚领着姜璇过来的那个仆妇,又出现在了花房外头,姜璇跟着她去了前头赏菊会。 正巧,有丫头过来请众人去湖心亭,说是肃王府有几株极为难得的墨菊,请大家一同去观赏。 随同一同前来的姜珃低声问姜璇,“大姐姐,刚刚王妃不是让你去花房看花,好看吗?会不会就是现在大家要去看的墨菊啊。” 姜璇心头暗笑,那株‘菊花’确实很好看,不但好看,而且还是天下最名贵的。 她忍着笑意,谁让林翊用了这样的借口相见呢,不能怪别人误会。 她点点头,“很好看,等下你看看墨菊,说不定一样好看。” 倒是二太太若有所觉,再如何,静宁郡主应该不会让阿璇单独去看菊花,这分明就是给阿璇招恨,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好在外人面前道。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赏菊会的目的本就不是看菊。 姜璇随着众人一起到了湖边,众人簇拥赏菊,人声热闹喧嚣。 她站在人群里,想到刚才林翊和她说的话,一时间,思绪如飞。 而不远处湖心亭的阁楼里,林翊正和顾世安在喝酒。 “你今日似乎喝得有点多。”顾世安道,他很少和人这样喝酒,从前萧越还是晋王的时候,翁婿俩是互相不对盘,一个觉得抢了女儿,一个觉得抢了媳妇。 他和林翊也是这两年时常碰到一起,但也是小酌。 今日,这人竟然一杯接着一杯。 林翊再饮了一杯酒,“今日日子不错。” 他嘴角微挑,小姑娘松口了,当然是好事,值得多喝两杯。 顾世安笑了笑,想到他刚刚去见了姜家的姑娘,了然。 林翊也是坦然的一笑,眼一抬,就看到楼下不远处的湖泊旁,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小姑娘。 顾世安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调侃道,“你也是够了,两人才刚刚分开。” 老房子一旦着火,那真是势不可挡啊。 他心头啧啧两声,也有点想静宁了,他勾着唇,同样在人群里寻找静宁郡主的身影。 林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到姜璇一个人带着丫环独自走着,赏花的人群已经四下散开。 姜璇带着人走到了一条回花厅的小径上,小径上种了银杏树,这个时节,正是银杏落叶的时候,小姑娘仰着头,看如云的黄叶。 林翊有片刻的失神。 小姑娘身上有一些悲伤,她在伤心什么?他手捂上胸膛,那里有些微的抽痛。 别人赏菊,她却独自在看银杏落叶。 他会让静宁郡主办赏菊会,除了见面,同时也想让小姑娘出来松快一下,倒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银杏树下的姜璇大约是头仰的有些累了,垂下头,朝前走去。 林翊收回目光,抓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姜璇确实有些悲伤,不过,却不是因为林翊,而是想到了异世里的那些亲人,朋友。 她是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 转瞬,她又想,这一世也不错,虽然有些小挫折,但总的来说,快乐更多一些。 如果婚期定在一个月后,那她就将步入人生另外一个阶段。 这是在异世时,不曾体会过的,想想那个时候,可是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呢。 本是要回花厅坐坐的,但人多,她也无从下脚,于是带着碧云她们转了个方向,想找处清净一些的地方坐坐。 她们走到了一片假山的地方,人声渐渐远了,听不太多,慢慢的安静下来。 碧云正要找个地方给姜璇坐下,竟然看见那头假山边露出一抹藕荷色的衣角。 这颜色好像很熟悉。 姜璇福至心灵,一把拉住了碧云,往边上假山后退。 原本碧云正想用帕子把石凳擦拭干净,被姜璇一拉,下意识回头看,就见姜璇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吓的她连忙伸手捂住嘴,不明所以。 姜璇指了指那边,碧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里好像有人,放下手来,低声道,“姑娘,看起来很眼熟。” 姜璇点点头,两人刚转过去,被假山遮挡住,就见有个丫头伸出头来四处张望。 两人一眼就认出,那是许云珂的丫头。 “没有人!”那丫头四处张望了一会,看周围安安静静的,就缩回头去,“姑娘把这里撕开就可以了,躲在这石头后面,淮安王立刻就会来了。” 只听‘斯拉’一声,衣衫被撕破的声音,姜璇和碧云两人对看一眼,都觉得尴尬的要命。 声音停了,那丫环也急急忙忙地跑了。 到这会,姜璇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玩的什么戏码了? 许云珂衣衫不整的在这里守株待兔,到时候淮安王过来,看到衣衫不整的许云珂,今日赏菊会上这么多人,看的清清楚楚的,到时候,许云珂多半就能嫁給淮安王了。 果然是,一片深情,日月可鉴啊。 只是,她不想想,人家淮安王愿意不愿意,如果愿意,上次在崔家,淮安王也不会避如蛇蝎了。 淮安王可惜了。 还没等一会,果然就见淮安王匆匆的从那边走了过来,假山后头传来一声娇呼,姜璇听出是许云珂的声音。 淮安王仿佛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掩面转身过去。 这个淮安王,真是个君子啊,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走开,而不是上前查看。 姜璇念头还没落下,就见前头又来了一群人,到了那假山前停下,领头的男子锦衣玉带,俊美如玉。 姜璇隐约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熟悉,碧云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是慎郡王世子。” 淮安王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拦在了慎郡王世子前面,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慎郡王世子算起来是和淮安王是一辈的,比淮安王大一些,他道,“灏弟,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淮安王面色有些不自然,“前头喧闹,想来此安静片刻。” 假山后头的许云珂大惊失色,她预期的场景没出现,竟又来了别的男子。 慎郡王世子长的俊美,可面上带着一股邪气,整个人有些阴狠,否则,当初在金陵也不会被姜璇看到对春娇下死手了,更不会结下梁子。 这会,她竟有些看好戏的心里,许云珂想要算计淮安王,竟没想到还没算计到,马上又要面临心的状况。 慎郡王世子邪气的看着淮安王,推开他,“是吗?灏弟你挡着为兄的路做什么?莫不是和人在这里私会吧?” 淮安王拉着他,不让他往假山后走去,“胡说八道,这里可是肃王府,怎能做出那种事情来?走,走,走,去前头看花去,听说我父亲今日也来了,咱们去见见他。” 慎郡王世子勾着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淮安王,仿若捉奸的人一样, “我和母亲还会在京城住一段时间,母亲说你快要有继母了,说不定我们要等到你继母进门后才离开。 时间多的是。 我现在好奇,这山后藏着什么……” 淮安王抓着他的袖子,“没……没什么……能有什么,就是假山,石头,烂泥而已。” “我可警告你,这里是肃王府,你别乱来……” 慎郡王世子的荒唐他就算在京城也是有耳闻的,只是,他是皇室之人,就算荒唐,那也不过是纨绔属性,京城纨绔子弟多如走狗,世子的荒唐也就不算什么了。 慎郡王世子可没那么好糊弄,他刚刚在前头的时候,离淮安王不远,隐约听到一个丫环和淮安王说什么‘姜姑娘……’ 这京城,姜姓人家,能来肃王府的,除了镇北将军府的人,再没有别的。 当日在金陵,姜家兄妹大庭广众之下,下了他的面子,让他回家被父母呵斥,躲在家里缩了一个月才好意思再出门。 这个仇,他肯定是要报的。 以前一个在金陵,一个在京城,他鞭长莫及,今日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会放过? 只是,没想到姜璇那个死丫头,竟然和淮安王有首尾,这事要捅出来,那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姜家就等着倒霉吧。 慎郡王世子练过武,淮安王不过是个清瘦书生,力气自然没有他大,于是,淮安王被慎郡王世子用力一把推开,然后大跨步朝假山后走去。 假山后的许云珂花容失色,连忙掩住胸襟,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顺当说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 她眼里顿时含了累,想要去看淮安王。 淮安王抬起手,想要去盖住慎郡王世子的眼睛,一只手又要去拉他。 姜姑娘清清白白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慎郡王世子给毁了。 刚才,他在前院的时候,有个小丫鬟过来找人,着急死了,他上前问了问,才知道姜姑娘在假山后衣衫被勾破了,想要回去,又找不到姜瑜。 他帮着在人群里找了一会,没看到姜瑜,那小丫鬟大概是初次出门,吓的不行。 他心头一软,想到是姜璇出了事情,如今躲在假山后,万一被别的人看到,到时候她怎么办? 于是,他安抚住小丫鬟,又让自己的随从带着他去找姜瑜,自己则是去了小丫鬟说的那处地方。 幸好他来了,否则,姜姑娘真的是要有口难言了。 但是,当他听到陌生的女子的声音时,楞了一下,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并没有去看那个女子,不用看,已经说明,后头的人并不是姜璇。 因为太过惊讶,他也来不及去想,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人怎么变了?只是失声道, “你不是姜姑娘……” 计划一旦有了变故,许云珂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偏生为了逼真,她身边一个丫环都没有。 她缩着身子,紧紧的将衣襟掩住。 这会,她才知道,她这计划漏洞百出,且经不起一丁点意外。 她连一点儿转圜变通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是讷讷不成言。 这是许云珂想了许久才想到的主意。 家里不断的在给她说亲,拖了三年,再也拖不下去了,让她嫁給别的男人,她死都不干。 她知道淮安王喜欢姜璇,就想趁着这次赏菊会,寻个偏僻的地方,悄悄躲起来,装着受伤,撕坏衣服,然后让小丫头去前头把淮安王骗过来,用姜璇的名义。 到时候,两人肌肤相亲,名声受损,哪怕,她不能嫁給淮安王做正妻,那总是能进王府的,只要进了王府,就一切都好说了。 何况,如今许家正得用,皇上怎么会让许家女做妾? 姜璇听到淮安王问话时,就意识到不对…… 淮安王怎么会以为那后头的是她? 她脑子里忽然涌起很多的阴谋论。 不过,慎郡王世子如何,她不管,但淮安王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被许云珂拖累。 她转头吩咐碧云,“你马上出去,看看有没有肃王府的人路过,让他出面把淮安王引走,如果没人,你看看能不能转过去,找几个人过来,让他们看到慎郡王世子和许云珂衣衫不整的在一起。” 碧云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往回走了。 不能怪姜璇,不管许云珂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竟然打着自己的名义将淮安王骗过来,那就要受到相应的下场。 淮安王是好人,可他太莽撞了,这一次,救下他,就当是看在林翊的面子上。 不过,经过这一次,他应该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了吧。 否则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相处? 慎郡王世子没想到要捉姜璇的奸没捉到,竟然看了个陌生姑娘的身子。 他退了一步,忽然道,“没想到姑娘竟然在这里与人又会不成,连衣衫都撕破了,莫非还是个急色儿?” “灏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也是,你这一把年纪了,身边好像连个丫头都没有吧?” 这对于淮安王来说,简直就是诛心之言,可对于许云珂来说,却是好好事情。 她紧紧抓住衣襟,这个时候,她已经从先前那骤然紧张的情绪中缓了一点过来,脑中稍微清醒了一点,心中不由一横。 这个后来男子的话提醒了她,反正是要设计淮安王,这会也算是个人证,承认了与淮安王在这里幽会,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不管如何,名声都会受损,目的达到就成。 许云珂心里头掠过许多的念头,就要朝淮安王扑过去,谁曾想,后来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淮安王一拉,将许云珂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到了慎郡王世子那边。 慎郡王下意识的一接,就听那小厮说道, “王爷,小的不过一错眼的功夫,你怎么就转到这边来了,净房在那边,小的带您过去。” “咱们别妨碍世子在此赏花赏月了吧。” 这分明就是为淮安王开脱,只是错眼的功夫,怎么可能和姑娘在此幽会? 又说不要妨碍慎郡王世子赏花赏月,分明就是将许云珂和慎郡王世子绑在一处了。 慎郡王世子连忙推开许云珂,将她推倒在地上,后退了一步,说道, “你这奴才,眼瞎了不曾?本世子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也是和你们王爷一般,只是远远瞧见这位姑娘仿佛又什么难处,怕是这位姑娘不慎受伤了,才过来想施以援手的。” “姑娘,是不是?” 他使了个眼色给地上的许云珂,眼底是一片厌恶,真是没抓到姜璇的把柄,反而惹了一身臊,真是得不偿失。 这个时候,如果许云珂自承是伤了脚,衣裳被勾破了,虽然说被人看了身子,到时候会被人议论两句,却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只要许云珂不闹着嫁给两个在场的人,多半也就不过传言几句,与名声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可偏偏,许云珂不是这样想的,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她想要嫁給淮安王,她怎么会放过? 她一脸苍白的坐在地上,硬邦邦的道,“王爷,您怎能如此?是你让人约我来这里,说要见我,见了我又急急忙忙的将我衣襟给撕破了,如今怎翻脸不认了?” 淮安王一脸懵了,没想到许云珂竟会这样自毁名声,当日他虽拒绝了许姑娘的示爱,可那也是为她好啊。 没想到许姑娘竟这样报复他。 慎郡王世子心里差点笑出声来,于是点点头,道,“灏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可如此的对待一个姑娘呢?” “这姑娘一片痴心对你,你竟这样伤她……” “好了,好了,我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的,你记得要让皇上给你赐婚啊。” 虽说没能抓住姜璇的把柄,可碰到了这样有趣的事情,也算不枉此行了。 这样的事情,他在高门也是见多了,哪里还不知道,定然是这位姑娘爱慕淮安王,然后设计了他。 于是,又怜香惜玉的加了一句,“到底是姑娘家,灏弟,你还是略微收敛才好。” 姜璇在假山后掩着脸,说真的,她都有点替许云珂害臊,为了得偿所愿,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劲倒是许家一脉相传的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彬竟然那么的不同。 淮安王咬着牙,怒瞪着许云珂,“许姑娘,你怎可如此的污蔑我?小王何时对你做过……做过那样的事情?” 他面色羞红,被气的有些语无伦次, “许姑娘,你说的这些,我是不敢认的,我不过是刚和下人走失一会,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许云珂坐在地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既然王爷不承认,我也不想巴着王爷,索性除了这位公子,也无人见到。 我不会说出去的,相信这位公子也不会说出去,我不用王爷负责,王爷只管走就是了。” “就当我傻,一片痴心错付出。” 慎郡王世子接过话头,笑道,“姑娘受伤了,又叫本世子碰上了,我怎么也不会不管的。” “灏弟,男儿做事,顶天立地,你这分明就是和这位姑娘有了收尾,你这样让这位姑娘以后可怎么活哟?” 姜璇没想到慎郡王世子的心是这样的黑,这分明就是要让许云珂和林灏绑在一处。 果然,就见慎郡王世子上前,要去解淮安王身上的披风,“她这样也不能出去,灏弟,用你这披风给她遮掩下才好。” 淮安王身边的小厮连忙挡在他前头,“世子,你身上不是有披风么,你这样怜香惜玉,为何不用自己的披风。 我们王爷可是一直都和小的在一起,没有什么急色的解人衣裳的事情。” 他看了眼慎郡王世子,“莫不是世子做下的事情,反而想栽赃到我家王爷身上。” “这可就是世子不对了,你在金陵荒唐也就罢了,怎到了京城,还是如此。 我们王爷虽年纪比您小,可到底还是太上皇之子,是亲王爵位。” “您这样污蔑他,分明是不将太上皇放在眼里呀。” 淮安王挺直脊背,抓着披风的系带,“世子,你明知道一旦许姑娘披上我的披风出去,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竟然还如此,真是可恶。” 许云珂满眼含泪,犹如一株池塘边的残荷,“王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对你爱慕一片,是我下贱,我说了不要你负责,就不要你负责。” “世子,求您不要再逼迫王爷了,多谢您。” 淮安王身边的那个小厮,忽然身形一动,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慎郡王世子身上的披风给解了下来,披到了许云珂的身上,冷笑道, “既然许姑娘如此的感谢世子,那就披着他的披风遮羞也是可以的。” 姜璇不知道碧云从哪里找来的小厮,觉得他真的是棒极了。 慎郡王世子心真黑,为了让自己逃脱,眼见都要成事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被小厮给抢先了。 没等慎郡王世子反应过来,过来一群贵妇,打头的是祈郡王妃,许夫人,慎郡王妃也同在人群里。 祈郡王妃嘴最是厉害,也最是八卦,什么事情到了她嘴里,不出三日,就一定全城皆知。 她看到许云珂坐在地上,一副要晕倒过去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不是许姑娘吗?怎么在这里?哎哟,刚刚不是姜家大姑娘的丫环在急慌慌的找人,说是她家姑娘受伤了吗?怎么……” 她没再说下去,大家都是在后宅里浸淫多少年的人了,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许云珂这会真的是恨不能昏死过去,她身上披着慎郡王世子的披风,这么多人看到了,她要如何能说得清楚。 不用她说清楚,祈郡王妃已经是笑眯眯的看着慎郡王妃和许夫人道,“哎哟,刚刚你们都在偷偷的看别家姑娘,没想到,哎哟哟……这可真是大喜事……” 许云珂筛糠似的抖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趴在地上不起来。 她不要嫁給别的男人…… 她不顾一切的朝淮安王的方向扑过去,她做了这么多,反正脸面也没了,总要搏一搏。 第331章,只能做妾 许云珂要朝淮安王扑过去,可许夫人哪里会让女儿这样做?早就让下人扶着她。 这个亲闺女,许夫人那是操碎了心,给女儿挑姑爷,选了快三年了,选了多少人家,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好。 满京城门当户对的人家那都看遍了,如今发展到要朝比忠毅伯门第更低的人家去相看了。 就这样,还是没成。 今日肃王府赏菊会,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相看会,本以为可以有一两户合适的人家,谁曾想女儿这里就发生这样糟心事。 闺女是亲生的,不论如何总要给她填窟窿,她使了个眼色给那强拖着许云珂的婆子。 人来了,淮安王基本上不会麻烦上身,姜璇觉得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于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到了月洞门那里和碧云汇合。 “……出了这样的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嫁过去了,不然谁愿意娶她?眼下大家都知道她被慎郡王世子看光了身子……” 姜璇与碧云面面相觑,半响,姜璇道,“怎传的这样快?” 那边都还没解决呢,这边就已经传开了,她们一路过来,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姜璇稍稍留意下,就听到三四个版本。 嘴上积德一点的,是说许云珂衣服破了,想要躲一躲,结果被慎郡王世子看到了,吓得许云珂惊叫起来,把淮安王给引了过去。 那不堪一点的是慎郡王世子见色起意,把许云珂拖到假山后,准备一逞兽欲。 慎郡王世子的名声,那仅限于金陵,因着时常回来京城,所以大家也都是清楚的。 更有人说到慎郡王世子先头妻子,就是被慎郡王世子给气死的。 如今几乎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做继室。 而许云珂,那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儿,慎郡王世子看上了,许家可不会嫁。于是…… 香艳一点的么,那就是男女主角是情投意合的,趁着许云珂能出门,两人情热,所以做过了一些…… 总之,各式各样的版本,幸而里头并没有牵涉到淮安王。 姜璇是知道事情的起末的,也没去打听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静宁郡主也是很头疼,原本她就不爱办这些宴会,要不是太上皇下了令来,也不能把这些事情招到家里来。 事情发生了,就要解决,她让人带许云珂去换了衣裳,又将慎郡王妃,许夫人等人请到一间屋子里,让两家人去解决事情。 慎郡王妃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许云珂伏在许夫人膝上,啜泣不止。 慎郡王世子眼眸底下都是阴沉,面上却是无所谓,“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谁能想到许姑娘衣衫不整的在假山后,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要是妇人不嫌弃我,我娶了许姑娘也是可以的。” 慎郡王世子在众贵妇出现的时候,就知道,这真是惹来了一身臊。 不过,他反正都要娶妻的,许家家世不错,许云珂容貌身段都上等的,他怎么也不亏。 慎郡王妃横了他一眼,许云珂身边一个丫环都没有,就躲在后头,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刚刚她也了解了一些为什么淮安王会在场,以及许云珂那一撞,想去撞谁,这许云珂分明就是爱慕淮安王的,里头有什么猫腻,她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云珂听到慎郡王世子说可以娶她,哭的越发的大声,许夫人真是一颗心在油锅里煎,这么大的破绽,她哪里不知道? 慎郡王妃没有当场拆穿,已经是她厚道了,以及给许家面子了,慎郡王妃不满,她更知道。 慎郡王世子不是良配,可慎郡王妃同样不喜女儿,就算婚事成了,那也不是一门好亲。 可今日的事情闹得这般大,已经传遍了,根本遮掩不过去。 静宁郡主把空间,时间都留给了两家人,慎郡王妃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许姑娘受惊了,她哭成这样,想来情绪还没稳定,不如等她稳定下来,这事再细细商量?总有个周全的法子,你说是不是?” 许夫人还能说什么?许家再受重用,可也不能蛮横,更何况事情是女儿不对。 她只能满脸通红的带着女儿离开肃王府。 等到许家母女走了,慎郡王妃瞪了眼儿子,“你想娶,人家可不想嫁给你。” 慎郡王世子邪邪一笑,道,“我知道,她想嫁给淮安王,可惜人家不要。” 慎郡王妃狠狠的拧了下他的手,啐道,“你知道,还娶?”拧完了胳臂还不解气,气得拧他耳朵。 慎郡王世子被王妃揪着耳朵,怪模怪样的讨饶,“我的亲娘,轻点,这是你亲生的儿子。” 慎郡王妃被他这副样子弄的气也发布出来,恨恨的打了他一下。 “许家如今正中用,事情被咱们碰上了,儿子同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许家同意了也没什么,进门后,那还不是你说了算?休妻也好,暴毙也好,到时候许家能说什么?” 至于她心有所属,和他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算计别人不成,反倒让自己趟了浑水,不让她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慎郡王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就是看人家漂亮,起了心思,总有天,你会死在女人身上。” 慎郡王世子笑了笑,流里流气的,刚刚在假山后,许云珂的衣衫不整,肌肤似雪,那半圆的酥月匈如同半个明月贴在胸前…… 穿了衣服美不稀奇,脱了衣服美那才是真绝色。 …… 既然姜璇已经松口,林翊那边就不会没有动作。 太上皇成亲这样打的事情,萧越是不可能不过问的,不仅有一道圣旨传到姜家,同时还有御林军押送来的两车皇上赏赐的各色布匹,绸缎,以及珠宝首饰。 皇上的贴身太监宣了旨,姜家众人跪接。 说起来,林翊的身份比萧越还要高,这旨意虽然说是赐婚,倒不如说是昭告天下,给姜璇抬身份用的。 圣旨里,不仅仅是赐婚,同时把成婚的日期都给定好了,就在下个月的十八。 姜崇接了旨意后,塞了个大封红给了宣旨的太监,道, “劳烦公公来府上一趟,不如吃了晚膳再走吧。” 宣旨的太监不敢收这个封红,“贵府姑娘有这等喜事,将军何必这般客气。” 镇北将军府和太上皇结了亲,眼下在京城就是横着走也没人说什么,何况,他也只是在御书房侍候的一个太监,更加不敢怠慢了。 姜崇亲自送了人离开。 后宅里,二太太道,“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八,一个月的时间,事情都要准备起来了。” 她温和的对姜璇道,“你娘不在了,二婶就多几句嘴。” “既然都是要嫁人的了,厨事,女红还是要学一学的,女孩子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夫为天之意,并不只是说丈夫的重要,更重要的是,有上皇在,就有人围你遮风挡雨,为你抵御艰难,你后半生有他庇护,就不会有忧愁了。” 这话,二太太曾经与她说过,如今再说一遍,自然是不一样的。 二太太这样苦口婆心的提点她,自然是为她好。 姜璇笑着点点头,表示会听她的。 婚期定的紧,不仅仅是姜家忙碌,就是宫里也忙碌起来了,宫里派了两位绣娘到姜家,说是奉了太上皇的命令前来,要给姜璇量身段,做嫁衣。 这宫中的绣娘和外头的确实不一样,凭手就能得姜璇的腰身,肩宽,用料更不用姜璇来选,都是御供的,全都是最好的。 反正已经决定要嫁給林翊,姜璇就坦然下来,任绣娘们为自己量好尺寸,安然的坐在那里。 成婚的旨意下来了,姜家的门槛自然也是要被人踏破了,不管是姻亲,故旧均是纷纷上门来给道贺。 不仅仅如此,二太太带着姜璇进宫谢恩,先是去了凤仪宫见皇后。 这大概是姜璇第一次见到皇后顾念。 从前,都只在别人的口中,知道皇上为了皇后,后宫空虚,身边连个母的服侍都没有。 开始,皇后在养胎,听林翊说后宫的事情都是太皇太后在打理,后来等到皇后生产了,她也在家里安心守孝。 今日,终于见到了皇后,只见宫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宫装的丽人从后殿走出来,看起来气色极好,容颜如花,肤如凝脂,眉目间一股明丽之意,十分端贵。 姜璇在心头嘀咕,她怎么觉得皇后有点面善呢? 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她呀。 顾皇后十分和气,言语也很委婉,姜璇觉得,果然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并不用特意标榜,也自现雍容。 姜璇要给她见礼,但被制止了,“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等到日后,我也是要叫你一声皇嫂的。” 顾念笑着说道,之前因为怀胎,萧越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上。 等到好不容易孩子生出来了,想要见一见让太上皇心仪的姑娘,没曾想,人家守孝了。 她笑着携着姜璇的手,问了些琐事,然后道,“这后宫人少的很,也冷清的很,等到以后你进宫,我也多了个人说话了。” 姜璇眨眨眼,林翊不是说要在宫外住吗?怎么皇后的意思,他们会住在宫里? 她摸不着头脑,又不好问,只得笑着道, “只要娘娘不嫌弃,自然是好的。” 但顾念的态度十分的亲热,这让姜璇心里的又缓了口气。 “大哥能再找一个人伴着,我和皇上都十分高兴。 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哥这么多年来不容易,从前都过去了,往后,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姜璇应诺。 她原本以为皇后会很威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亲切,再加上林翊和皇上的相处,大约能够想通当初林翊为何情愿禅位给萧越了。 在凤仪宫坐了一会,收了皇后很多赏赐后,姜璇和二太太去了永福宫见太皇太后。 到了永福宫时,才发现忠毅伯老夫人,还有许夫人也在。 见到姜璇,太皇太后很高兴,她本就喜欢姜璇,如今得偿所愿,做了儿媳,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 姜璇和二太太给她见礼后,她拉着姜璇坐在自己身边。 “恭喜娘娘,喜得佳妇。”许老夫人笑盈盈的恭喜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脸上的喜悦丝毫不加掩饰,道,“同喜,同喜,能有个人入他的眼,我这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能被我儿看上的姑娘,自然是千挑万选的了。” ‘他’自然说的是林翊了,称赞了林翊同时也不忘吹捧姜璇。 许老夫人尴尬的笑了笑。 被太皇太后拉着手坐了一会,姜璇才知道,许老夫人是来给许云珂求情的。 想要给许云珂求一道赐婚的旨意,给许云珂长点脸面。 当日在肃王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体面,将来许云珂嫁到慎郡王府去,远在金陵,许家是鞭长莫及,如果有了这道旨意,总是能给许云珂一点保命的东西。 太皇太后早就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知道许云珂竟然还想设计淮安王的事情。 一个自己的儿媳妇,一个自己的孙儿,许云珂胆大的竟然敢都利用上。 太皇太后如何会答应许老夫人的请求?姜璇来之前一直在打太极呢。 只是太皇太后面上一片慈和模样,颇为轻松的样子,许老夫人婆媳俩心里虽然着急,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会借着姜璇,许老夫人就看能不能转到赐婚旨意上去,没想到太皇太后根本不上当,倒是和姜璇去说起话来。 终于,晾够了许家婆媳两个,太皇太后就说,“许尚书如今在外给朝廷筹备军资,设立屯田,女眷在京中,朝廷是各种厚待。 只是,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府上迟迟不定亲,自然给贵府姑娘有了错觉,觉得不该想的能得到。” 这话直愣愣的,一点也不讲究,许老夫人身子僵硬,如果不是镇定,大约汗都要出来了。 许老夫人僵硬的解释说,“我和她娘也都看了多少人家了。只因这个孙女自小娇养,不懂事,就怕她出门受欺负,于是踌躇了些,轻易不敢许人” 太皇太后点点头,“那就赶紧和慎郡王府把亲给定下来吧,现在那些传言传来传去的,可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娘娘说的是。” 许老夫人心里头闪过无数念头,原本,因为老太爷的缘故,皇上想来是要多给许家几分体面的,可这一回,太皇太后的态度这样的强硬,根本就没答应赐婚旨意的事情。 这态度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皇上这是意识到许家的事情了?这是在给他们警告了?用这种方式。 如果不识趣,还要不依不饶的求旨意,只怕…… 许老夫人真的汗都要出来了,这样的时候,她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说‘是’了。 姜璇在一边微微笑,许家的把柄皇上和林翊都已经知道,还有肃王府发生的事情,肃王妃不可能不告诉宫里的顾皇后,这样一来,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同时,她的心头一凛,如果知道了许云珂用她的名义将淮安王骗到假山那来,那太皇太后会不会多想? 还是说,肃王会不会深究? 虽然她和淮安王之间清白的不能再白,可保不齐有人在背后算计。 她咬了咬唇,看太皇太后和许老夫人打机锋。 又想着要不要把淮安王的事情说给林翊听。 最后,姜璇听到太皇太后道,“你说的,哀家会和皇上商议商议的,至于可不可行,哀家就不知道了。” 这话虽然没有明确的说一定会给许云珂一道赐婚的旨意,但在许老夫人眼里,太皇太后已经是答应了。 虽说是商议,可皇上又哪里会反驳太皇太后的旨意?看来,刚刚太皇太后不过是想耍耍威风,或者是知道孙女做的事情,给一个下马威。 到底,还是看重许家的。 至于皇上,他的皇位得来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这不过是件小事,肯定不会反驳的。 这样,他才能得到民心啊。 只能说,许老夫人想得太多了,被许老伯爷给保护的太好。 她和许夫人出宫去了,就等着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 …… 也不知道是许云珂的事情还是别的,肃王府事件过去没几天,宫里传出了风声,说有好几道赐婚旨意要一起下,虽然说还没有明发,但因当时在御前伺候的人不少,里头的内容已经是不知不觉,不胫而走了。 这是喜事,避讳就要少些,是以传起话来大家都是打着是喜事的旗号,好像就要放心一点。 许云珂不想嫁给慎郡王世子,可这一次,许家的人铁了心的要让她出嫁,在外头的许老伯爷甚至写信回来,如果她不嫁,就落发出家去,家里头权当没了这个姑娘。 许云珂怎么肯出家,只能收拾一下心情,等着赐婚旨意下来,和慎郡王府定好婚期,做新嫁娘去。 原本,发生那日的事情,许云珂应该被禁足的,可京城的流言太多,为了破流言,尤其是香艳的那种,许家也没将她禁足,有时候外头有宴会也会让她参加。 秋日里,正是赏菊吃蟹的时候,有人下帖子给许云珂,原本她不想去的,觉得丢面子,可许老夫人一定要让她去。 因为下帖子的人是承恩公府,听说这次承恩公府的姑娘也被赐婚了,具体是谁,倒也还不清楚。 许家如日中天,有不少的人恭贺许云珂,能嫁到慎郡王府做世子妃,将来那也是世袭的王妃。 至于这个世子妃怎么来的,恭贺的人自然是不会不识趣的去提起来。 姜璇是受兰英的邀请来的,承恩公府是林翊的母族,不管和兰英是不是好友,她都要来。 她跟前自然也围了不少的人,许云珂心里十分的烦躁。 不过,还是面带笑意的恭喜姜璇,“恭喜姐姐了,以后就是太后,我们见到你可都是要跪拜的。” 这口气就有点酸了。姜璇只是抿嘴笑,只是推辞,却没有回过来恭喜她。 许云珂无所谓。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点骚动起来,有丫环进来报信,“刚才旨意来了,咱们姑娘被赐婚给了淮安王……姑娘,前头老爷,夫人让您也去接旨呢。” 承恩公府的姑娘唯独只有兰英未嫁,没想到,竟然被赐婚给了淮安王,也算是极好的了。 许云珂站在那里,面上的微笑慢慢收敛。 兰英竟然被赐婚给了淮安王……简直气的她想打人! 她虽然接受了自己要嫁給慎郡王世子的事实,可她心里那个人从来都没变过。 淮安王的心思,兰英知道吗? 忽而,她又古怪的笑了起来,兰英不是和姜璇是好友吗?如果她知道淮安王喜欢的是姜璇,会怎么样? 那个报信的丫环,又压低声音道,“圣旨宣了好几家了,没听说有许姑娘的呢。” 声音虽小,却是被传了个遍,众人齐齐的看向许云珂。 “前头不是有说旨意头一个就是她吗?将她赐婚给慎郡王世子。” “哎哟,不是说等着旨意下来,就定婚期吗?已经都成那样了,要我说,还要什么旨意啊,不过是遮羞布而已。” “这也真是好笑,太好笑了,想要遮羞,就说有赐婚的旨意,皇上保的媒……” “她怎么还好意思出门呐,要是我,羞也羞死了,躲在家里不出门了,偏偏,她还能到处接受别人的恭喜……” “不过这还是很有趣,嘻嘻……”有人捂着嘴小声的笑了起来。 今日来承恩公府的姑娘众多,许云珂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渐渐地她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了,议论起来的神态也不对了。 可这儿时候,脸面太重要了,她牙都要咬碎了,还是站在那里,生生熬到大家都散了,才会家去。 离开前,她打量着兰英,目光不善。 兰英本就对许云珂的形象不好,这次会请她过来,完全是姜璇提议的。 她淡淡的看着许云珂,“许姑娘有话要对我说?” 许云珂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可还是轻声道,“还没恭喜你得如意佳婿。” 兰英知道她赐婚给淮安王后,这样酸溜溜的话肯定会很多,毕竟,京城多少姑娘想嫁入淮安王府啊。 不过,许云珂的话里明显多了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兰英只当是她今日没有收到赐婚的旨意,才会这样。 她偏头盯着许云珂的眼睛,她比许云珂高了小半个头,这样的俯视让许云珂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许云珂脸色非常难看,她竟然在兰英面前露怯。 兰英嗤了声,道,“好走,不送。” 这是下了逐客令。 许云珂跺脚,“你以为嫁给他你就赢了吗?”她踮起脚在兰英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此说。 兰英眯了眯眼,脸色不太好的看着她。 许云珂畅快极了,今日宴会上的屈辱,还有没有赐婚旨意的难堪,以及要嫁給慎郡王世子那个烂人积攒在胸口的郁气都散了。 她道,“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你想知道是谁吗?” 兰英偏过头,在她充满恶意的目光下,轻轻的转身,不再理她。 许云珂本想好好的欣赏她愤怒震惊的表情的,不想兰英转过身躯去,只是很快,她又回转过来,讥诮的看着她,红唇轻启, “反正不是你!你不是脱光了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你一眼吗?” 许云珂脸色巨变,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直冲而去,她直勾勾的瞪着兰英,胸膛剧烈起伏。 兰英淡淡的扫她一眼,轻轻一笑,转身回去了。 许云珂的心思谁不知道? 淮安王心里有人又如何?以后伴在他身边的,是她! 年轻的时候,谁心里还没一两个人了。 …… 姜璇笑眯眯的在边上看了一回热闹,她是特意来看这一回热闹的,看的心满意足。 还没等散席,就和兰英说先回去了。 看许云珂的热闹,幸灾乐祸的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许云珂敢用自己的名义去算计淮安王,就不要怕相应的后果。 那天许老夫人走了后,一向慈和的太皇太后难得的唾弃了一把许老夫人是老白莲花。 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儿被人彻底的利用了一把,竟然还想要赐婚旨意? 真是做梦呐? 就算萧越肯,她也不肯啊。 对于许云珂来说,没有赐婚的旨意下来,不能添加体面,还没什么,可更可怕的是,慎郡王世子那边,皇上同样赐了个正妃下去。 也就是说,许云珂要嫁给慎郡王世子,那就只能是做侧妃了。 可侧妃也是妾,这对心高气傲的许云珂怎么肯答应? 只是不答应,又能如何?许家和慎郡王府说亲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再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娶许云珂了,真让她出家为尼,许家的女眷谁舍得? 许家只能派人去慎郡王府和王妃说,到时候一定要给许云珂讨一个侧妃的封号,这样就算是侧妃,到时候世子妃也不敢随意的用妾室那一套来对待。 慎郡王世子听了许家的要求后,满脸的愕然,“谁说要娶你们家姑娘做什么正妃,侧妃的?” “她那样不检点,能让她做侍妾,已经是厚待了。” “要觉得做侍妾委屈了她,爱进门不进门。” 许云珂听了派去的人回来回话,直接昏死过去。 第332章,大婚 不管许云珂愿不愿意去做慎郡王世子的侍妾,姜璇都没再去管她。 许云珂能落到这样的地步,实在不能怪别人,都是她自己作的。 如果她能早早的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大约也能和别的闺秀一样,嫁高门,继续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 日子说快也快,姜璇婚期将近,几天的时间内,将军府已是处处张灯结彩。 将军府送出去的请柬,已经邀了京城大半的世家,甚至送到兖州姜璇的外祖家。 请柬是用加急送过去的,否则一来一回,一个月早就过去了。 林家当年因为长宁大长公主谋逆的事情受到牵连,举家回到兖州,这些年甚少来信过问姜璇兄妹的事情。 倒是姜崇,每年的节礼从未断过。 姜璇的印象里,很少去外祖家,也甚少见到林家的人。 彼时她年幼时,许氏当家,她受磋磨,也未见林家的人出面说话。 后来她去了边疆,再未曾见过林家的人。 这次,姜崇送了请帖过去后,林家送了三车的东西过来,说是给姜璇添妆,随车来的,是姜璇小舅舅家的表哥林绍谦。 这个表哥姜璇还是有印象的,少有的几次去林家,林绍谦对她都很和善,还会带她玩。 林绍谦先是姜瑜接待的,姜璇接到消息,也去了姜瑜那边。 因为从前的那些经历,姜璇并未对林家的人有什么期望,如果人不差,那就多交往。 一路上,神思浮想,到了姜瑜的院子,也见到了林绍谦。 这人大约二十七八,身姿清瘦但挺拔,面貌端正且严肃,身上衣衫平常,但做工布料都还不错,听到有声音,凝眉看过来时,眼神清正。 不过,气质有些清寒,看起来不容易亲近的样子。 姜璇欣然,看外貌,倒是难得的好风姿。 “阿璇,这是七表哥。”姜瑜为两人介绍。 姜璇上前见礼,“七表哥。” 林绍谦回了礼,说道,“恭喜表妹,时间太紧,家里派我随着添妆快马加鞭的进京,大伯母她们在后头,大约会在你婚期过后才能到京,希望能赶上你认亲。” 姜璇看了眼姜瑜,见他并未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于是道,“七表哥远行辛苦了。” 林绍谦同样的在打量着姜璇,这个表妹他还是小时候见过,那个时候姑母去了,小小的小人儿,默不作声的,面上也不开朗,他当时正是半大少年,是家里最小的,见到这么个表妹,倒是挺喜欢,见面了就会陪着她玩。 当初家中还曾戏言将表妹嫁给他,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幸好,表妹不曾嫁给他。 她值得更好的。 如今,也确实是得偿所愿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没见面时,林绍谦很好奇,这个沉默寡言的小表妹,会变成什么样了。 现下看她,倒真的是比常人要强些。 “七表哥……”姜瑜的声音让林绍谦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兄妹俩都是一脸疑问,忆起姜瑜刚才问及家中近况,他道, “有牢表弟表妹问候,因着外祖母病了,故而家里其他的人要在家中侍疾。” 听闻林老太太生病,姜瑜和姜璇免不了关心的问了起来。听说是因为入秋后着了凉,不是什么大病,又是放下心来。 只是,唯一的外孙女要大婚,并且,嫁的还是那样的人,林家的人只派了林绍谦一人前来观礼,倒是出乎姜璇的意料之外。 按着其他的人家,大约举家前来,沾喜气都有可能。 更何况,林家如今被贬,更应该想着起复啊。 这让姜璇觉得有些玩味,林家人,这是清高,还是清高呢? 不过,姜璇多年再见这位表哥,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但还不熟,有些话也不好出口,更不好多问。 毕竟男女有别,只是道,“七表哥远道而来,想是累了,阿璇就先告退了。” 有姜瑜在,林绍谦也不需要她来安排。 姜璇与林绍谦行礼告别,然后就离开了姜瑜的院子。 同日历,林翊的人送来了催妆盒子,凤冠霞帔。 虽然皇家娶亲有皇家的礼仪,但在皇家礼仪之上,林翊更大程度上的给姜璇体面。 二太太和三太太围着那顶凤冠,均是赞叹不已,上头有九条金龙,有八只点翠金凤,后头也有一金凤,共有九龙九凤。 其余明珠,宝石更是让人看了华贵非常。 再有大红织锦云霞喜服,上头或绣,或铺翠翟纹,这是皇后大婚时才用的花样。 二太太笑道,“太上皇待你当真用心,这些都是皇后才能用的,当今顾皇后可都没穿过呢。” 顾念是从晋王妃升至皇后,自然是用不上这些。 三太太指着上头的宝石,道,“日后这凤冠上的宝石拆下来,也不知道能做多少件首饰了。” 姜璇抚摸着凤冠,宝石珠翠冰冰凉凉的,让她升起一股陌生的感。 她真的即将嫁人了,还是嫁给林翊。这是两世从未有过的体验。 真的即将面对时,难免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真实感。 日子一晃而过,姜璇出嫁的日子到了,原本秋风瑟瑟,这日暖阳高照,让人心情都好上三分。 整个将军府忙忙碌碌,下人们不知宴席,花厅,姜崇带着男丁们在前头迎宾客,二太太和三太太则在后院招待女眷。 一时间府中喜气洋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姜璇则一大早就被碧云几个给叫起来,梳妆,绞面,一层层,一件件穿好喜服,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再由太皇太后派来的全福人给她梳头。 这个全福人,一看就是个祥和之人,三太太羡慕极了,据说当年顾皇后嫁给皇上时,就是请她梳的头,真正是个福气的人,所以太皇太后请她给姜璇梳头。 全福人在后头给她梳头,笑眯眯的说着吉祥话,唱着梳头歌,铜镜中的姜璇娇艳明媚。 姜璇有些恍惚,心头想着,这次,是真的要嫁人了呢。 头梳好后,早有二太太派来的人给全福太太包了个大封红,又带着她下去歇息,等着吃席面。 等全福人出去后,陈娇和兰英携手进来,陈娇一年前就出嫁了,她围着姜璇转了一圈,笑着道, “你这个喜服比我们普通人穿的贵重不少,幸好天气凉爽,否则有你受的了。” 她转了一圈,忽然挤眉弄眼的看向兰英, “你被赐婚给了淮安王,以后见到阿璇姐姐,可是要叫母亲的。” 原本大家都没曾想过这个问题,经陈娇这一提醒,姜璇和兰英纷纷是诧异了下,然后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比好姐妹变成了婆媳更尴尬的事情呢? 不一会,二太太,三太太等也过来跟姜璇说话,三太太说的话中规中矩的,不过是叮嘱姜璇嫁人后要好生侍候太上皇,不可惹怒他,若是惹了太上皇的厌弃,娘家人就算是心疼,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倒也是真的为姜璇打算了。 二太太则是有些伤感的看着姜璇,虽然说侄女嫁的那样好,可到底是高嫁,若是侄女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人想要找麻烦,都没办法。 哪里有臣子找皇家麻烦的呢? 太上皇就是那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人,如今这样的人,将侄女娶走了。 二太太很是为姜璇担心。 不过,她还是将那些担忧忍了下来,笑着同姜璇说, “二婶娘是觉得,太上皇能够这样用心的对你,就是喜欢你这样,你也别拘束,别听你三婶娘的,你太拘束,反倒失了趣。” 姜璇从小就是独立惯了的,再者她嫁人又不是不回来。 更何况,她根本没考虑过以后和林翊该如何的相处,反正让她和三太太那样做卑微谦恭的态度,她是真的做不出来。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好意。 到了午宴的时候,众人先去吃饭,陈娇和兰英也去入了席,两人刚到大门口,就碰到姜瑜带着林绍谦从院外进来。 今日姜璇大婚,姜瑜穿的也是很喜庆。 见有外男,两人垂着头行了一礼,就匆匆的退了出去。 到了院门口,兰英回眸间,眼眸里满是那个喜庆男子的背影。 “兰英,你在看什么?”陈娇拉了拉她的手,问道。 兰英回过头来,坦然的看着陈娇,笑着道,“没什么,去前头入席吧。” 姜瑜和林绍谦进屋的时候,姜璇正在用点心,从清晨被叫醒,一直到午时她是滴水未沾,这会正饿的紧。 不过,碧云听二太太的吩咐,说新娘子不能用太多东西,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见到姜瑜两人进来,姜璇笑了起来。 姜瑜则对碧云说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我来看着就是。” 碧云本就是姜瑜派给姜璇的丫环,不过还是犹豫了下,看了眼姜璇,再看屋子里确实没有别的吃食了,这才跟着其他人一起退出去。 姜瑜拖了凳子过来,坐在姜璇的面前,然后林绍谦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打开,里头放了好几样姜璇喜欢吃的糕点。 姜璇面露欣喜,朝姜瑜两人竖起大拇指。 “是绍谦提醒的,我也没见过别人成亲,不太知道。”姜瑜解释道。 姜璇也没吃多少,每一样吃了点,就将盒子放下了,“前面不是开席了?你们怎么不用了席面再来找我?” 姜瑜随口回了句‘不饿’,然后就打量着她,从凤冠到身上的吉服,忽然心里不好受起来。 “如果母亲还在世,见到你穿这身衣衫,不知该多少高兴,还记得你小时候小小的,只有丁点大,母亲都不让我碰,后来母亲去了,你拉着我的衣摆说要母亲……” 姜瑜说着撇过头去,声音有些哽咽,“你嫁了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有什么委屈,尽管回来说,哥哥一定会给你撑腰的。” 他身侧的林绍谦拍拍姜瑜的肩膀,“表弟,别惹表妹哭了,小心她的妆花了。” 姜瑜回过头来,看不出异样,但姜璇知道,他这是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过了会,他忽然神情有些严肃,“阿璇,本今日是开心的日子,只是有件事情得和你说一说。” “你说。”姜璇道。 姜瑜看了看林绍谦,朝他点点头,就听林绍谦说道,“你肯定很奇怪为何家里一直对你不闻不问的,是不是?” 姜璇漠然,这件事情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林绍谦苦笑了声,“不是家里不管你们,实在是,家里也有家里的难处。” “开始是因为被长宁大长公主胁迫,不敢靠你们太近,怕牵连你们,更怕长宁大长公主因为两家的关系,到时候要挟你父亲。” 他顿了顿,“到了后来,长宁大长公主暴露了,虽然贬了官,但大家都松了口气,本想去金陵见你们的。 谁曾想……” 他面色严肃起来,“后来,回到兖州,祖母都已经准备好去金陵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家里来人了,是兵部尚书许邺派去的人。 来人要挟家里人不许去金陵见你们,还要求和你们断了来往。” “并且,还有把柄在手上,家里两个伯父,伯娘,不知为何,突然犯病,人变得疯狂,六亲不认,一旦犯病,就是亲近的人都能下杀手。” “可一旦疯病过了,又和正常人一样,并且对犯病时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许家的人说可以帮着家里人治病,只是这药,很金贵,如果家里和你们断了来往,他们可以免费提供这解药。” “原本家里人不肯,尤其是祖母,她多年来一直记挂着你,这时终于可以坦然的去见你们,她怎么肯?” “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那么多年,愧对你们兄妹,就想着弥补。” “于是拒绝了许家人的提议,想要重金买下那解药。 许家人同意了,可谁知道,那解药只能解一时的病症,二伯他们还是会犯病,原本家里就已经被抄家,没有多少银钱。 买了一次解药,后来就再没钱了。 二伯,三伯两家人又疯了,这次,竟然把大伯母,还有祖母都给刺伤了,幸好救治及时,两人都无事,只是祖母这些年会时不时的病一场,再没能康健起来。” “到底是亲人,总不能将他们给杀死,于是大伯父就下令,家里人不许去见你们,也不许给你们递消息……” 姜璇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隐情在里面,这些年,许老伯爷在外头真是安分的很,也确实为朝廷做了些事情。 可没想到这个老狐狸,竟然背地里还做了这样的事情。 姜瑜捏了捏手,严声说道,“总有一天,要让许老狐狸偿还这些罪恶。” 林绍谦有些愧疚,伤心,低下头去。 姜璇看他这样,安慰道,“大哥,七表哥,你们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太上皇的。” 她知道,姜瑜会和她说,是因为知道,林翊在查许家,在查阿芙蓉膏的事情。 这两年,普济庵的素斋还在继续,但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惹人上瘾的味道。 大约是怕暴露吧,第三进院子的推拿也在继续,也是真的推拿。 通过当日许氏在普济庵碰到的那个妇人,林翊也查到几乎人家的女眷染上了阿芙蓉膏的瘾,那几家在朝的官员,都被皇上用各种借口调出京城,派往各地,女眷则被留在京城,看管起来。 过了晌午,近黄昏。 虽然天还未黑,但将军府是早早就点上了灯笼。 宾客盈门,得了请柬的早早就来了,没得到请柬的也围在府外看热闹,想看看未来太后的风姿。 因此,一时间,将军府内外人声鼎沸,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几乎可以说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热闹。 越是到了黄昏,众人越是翘首以盼,盼着太上皇亲自来迎亲,盼着能一睹新妇的风姿。 外头,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是一列军队,领头的人骑着骏马,拉住缰绳,跳下马,众人瞧清楚了,是御林军统领杨统领。 姜崇早就侯在门口,见到杨统领来了,两人同时武将,彼此间关系也不错,于是笑着道, “杨大人怎来了?带着你的手下来喝酒吗?” “他们的份子钱,你可不能少啊。” 杨统领笑了笑,道,“上皇马上来迎亲,皇上让我来加强你们府上的防卫。” 说完,大手一挥,身后的御林军就全数进入将军府。 姜崇能明白皇上的思虑,就冲着在金陵那一场刺杀,太上皇身边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这样的场合,迎来送往,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的好。 于是,他没再和杨统领说笑,看着杨统领将宾客分开,想着,大约是太上皇来了。 原本他还没什么心情去想女儿出嫁,就不是一家人的事,这会临到头了,顿时有一种不想将女儿嫁过去的冲动。 远处的鞭炮,锣鼓声渐渐近了,越来越大,有传信的亲卫过来,“太上皇来了。” 姜崇收拾收拾心情,出了门去。 胡同口已经被御林军围住,林翊骑马而入,后头跟着的是八抬大轿,再跟着的是御林军。 林翊下了马,带着随从,他穿着的是太上皇该穿的冕服,上头绣着五爪金龙,面容英俊而深邃。 除了从前上朝时,会穿帝王的冕服,他少有这样的打扮,可一旦打扮起来,就有了种逼人的英俊。 更何况,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让人越发不敢直视的英俊。 姜崇想要跪下,林翊扶住他,含笑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礼。理应是我给你行礼磕头才是。” 姜崇毫无愧疚地免了这礼,但是让林翊来跪拜他,还是算了吧。 跟在林翊后头来亲迎的,竟然有肃王顾世安,还有祈郡王,慎郡王,等等王室的人。 顾世安是老熟人,他笑眯眯的看着姜崇,“恭喜恭喜啊。” 看着这些陪着林翊亲迎的人,姜崇有些一言难尽,这么多人,到底要不要请安问礼呢? 刚刚压下去的那个不想姜璇出嫁的念头隐隐又要冒起来。 到了里头,众人见到这一对人,也是楞了一下,纷纷要跪下行礼,后头顾世安笑着阻止, “免了免了,你们这样一个个行礼,这亲还迎不迎了,我们就是来看太上皇成亲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林翊也是挥挥手,让大家不必在意。 碧月阁里,姜璇很快就知道了。 姜瑜和林绍谦退了出去,全福人要把最后的凤冠给姜璇戴上。 这凤冠的分量可不轻,早早戴起来,姜璇的脖子可受不住。 一切准备妥当后,姜瑜进来,蹲在她的面前,轻声道,“妹妹,我背你出去。” 本来,这里不用背的,只需要全福人和丫环扶着,去前厅就可。 姜璇趴在他的背上,盖头下,眼眶红红的。 出了这个门,她的人生将会开启另一个篇章,人常说,嫁人仿佛二次投胎,好坏不知道,只能摸着石头一步步淌过去。 到了前厅,姜璇向姜崇辞别,再由姜瑜背着上了花轿。 轿子抬的很平稳,一点颠簸都没有,炮声冤屈,锣鼓声一路吹吹打打。 太上皇成亲,用的是御林军开道,偌大的京城道路上,难得一见的不拥挤。 花轿后头,姜崇和姜瑜望着渐渐远去的花轿,父子俩均是眼睛发酸,养了二十多年的姑娘就这么被人叼走了…… 二老爷在后头安慰父子俩,“阿璇没有去宫里住着,就能时常回来。” 姜崇叹了口气,就算常回来又如何,到底是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 那边,花轿用了快一个时辰,到了宫门外,从宫门入内,去了林翊在宫里的住处。 原本是要在宫外成亲的,但太皇太后说成亲后他们住哪里管不着,但成亲这日,一定要在宫里,否则她也不好出门去观礼。 轿子停了下来,喜娘在外头低声道, “姑娘,到了,您准备下。” 姜璇握着手中的玉如意,正了正身子,就听到外头有人唱礼。 之后,她被全福人扶着出了轿子,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宾客的话语声,震天的锣鼓声,原本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变得紧张起来。 跨了马鞍,火盆等之后,她被扶着去拜堂。 拜的自然是太皇太后和先帝,先帝用的是画像代替的。 盖头下的姜璇,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他的黑靴就在自己身侧,衣衫的下摆上,绣着的是金龙。 她从未看过他穿太上皇的冕服,心里想着,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 拜过堂之后,她就被扶进了新房,周围全都是女声,虽然人很多的样子,但没人说过分的话语,只是按着章程一步步来,然后就有人道, “该揭盖头了。” 一柄玉如意伸来,盖头跳开,周围的明亮和热闹直冲着姜璇涌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然后抬头看向林翊。 他今日真是的和以往不一样的英俊笔挺,冕服衬的他身形越发的高大,见她望过去,他也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佛屋内所有的烛光都一下子聚到了他眼中,让姜璇的心,怦然一跳。 林翊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这般的装扮,从前她身上带着些女孩的青涩,凤冠下的她无比明艳,有了女子才有的妩媚,温婉动人,让人生出一股占有欲来。 他着实楞了一下。 这是他的妻子,是他下半辈子的伴侣,以后他会庇护着她,开怀一生。 边上的人见到两人的模样,都是吃吃笑着,提醒两人该喝交杯酒了。 很快就有宫人端着酒杯上来,两人绕着胳臂喝酒,才喝了一口,姜璇就呛住了,咳了好半天。 这一咳,让边上的人都笑起来。 等到缓过来,姜璇还是把剩下的酒给一口闷下去,喉咙辣的她说不出话来。 林翊真想去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酒,她不喝完其实也没关系的,有他在,谁还敢说什么?她就咳的不难受么? 等到第二杯上来,姜璇眼睛瞪的大大的,为什么还有?难道不是只有一杯么? 她低低的问林翊,“这酒,有几杯?” 他笑着道,“三杯,你能喝吗?” 姜璇一听三杯,感觉喉咙那里越发的辣起来,这一杯都如此难受,何况三杯? 她会不会晕过去? 她暗戳戳的想,如果晕过去,这洞房花烛夜可就好玩了。 她盯着那杯子,反正晕过去也是林翊不好受,听说女人第一次会很痛……这痛能晚一点感受,其实也不错的。 她闭了闭眼,去拿那杯子,谁知刚要喝下去,就被林翊给挡住了。 他不过是想着让小姑娘说点软话来求求她,没想到,她倒好,竟然准备自己给喝了? 看来,自己真是要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林翊无奈的想了想,然后举头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然后就是撒帐,全福人让林翊和姜璇坐一起,然后抓起托盘上的干果朝两人撒去。 果子从头顶落下去,滚到床上,姜璇侧头过去看林翊,林翊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挡了。 边上围观的妇人,又纷纷低声笑起来,看来,太上皇果真是喜欢这个妻子。 一切结束后,众妇人也没再闹洞房,开玩笑,谁敢闹太上皇的洞房啊,人都退了出去。 “我去外头看看,今日现在宫里歇息,等到回门之后,我们就直接住宫外,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下,低声道,“若是饿了,你就叫人,知道吗?” 姜璇应声,等看着他走了,刚想动动身子,他又回转过来,将她头上的凤冠给拿了下来。 “这个重,先拿下来,你要洗漱,叫人就是,和家里一样。” 姜璇动了动脖子,果然是轻快了许多,她嫣然一笑,道,“你去前面吧,我自己就行。” 第333章,人生有三喜 林翊帮着把姜璇头上的凤冠给拿下来,见她动了动脖子,伸手在她脖子后揉了揉,柔声道, “累了吧。” 当然累了,凤冠好几斤的重量,压在头上。 林翊帮着揉了揉,姜璇觉得舒服了下,抬头道,“你去前头吧。” 他点点头,笑了笑,说,“等我回来。” 说着转身出去,姜璇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帘外停了下,然后有低声说话声,听的不够真切。 姜璇四处打量着,这处宫殿不过是他们临时的婚房,不过也还是布置的很喜庆,黑漆螺钿拔步床,放着大红鸳鸯戏水被子,宫灯,妆台,甚至镜子都用喜庆的红绸妆点着。 凤冠拿下来,整个人都轻快多了,嫁衣繁琐,她也不太想动,想着斜靠在床架上小歇片刻。 刚要靠过去,外头有宫人鱼贯而入,有些捧着席面,有些捧着水盆,帕子之类的。 为首的宫人先向她行礼,道,“娘娘,刚刚上皇让奴婢等先给您净面,侍候着用膳。” 原本,新妇是没有这样快卸妆的,需等到新郎应酬宾客回来后才卸,既然林翊这个新郎吩咐了,下头的人自是照办。 足足洗了三盆水,姜璇才觉得脸是自己的。衣裳倒是没换。 晌午时姜瑜和林绍谦带的点心她吃了一些,倒也不觉得饿,净面后,她吩咐道, “吃食先放着,你们先下去吧。” 为首的宫人恭敬地应了诺,先退了下去。 刚才她只是打量,这会四处看看,虽然是临时的婚房,但从前应该也是林翊的住所,里头还放着他不少的东西。 她到处摸摸看看,有些东西大约是他少年时用的,架子上竟然有一只草编的蚱蜢。 放的有些高,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拿。 刚要够到的时候,身后一只手过来,帮着她拿下来,“你喜欢这个吗?” 姜璇回头,见是林翊回来了。 “不是待客吗?怎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的有些随意。 林翊将草蚱蜢递给姜璇,人却没走开,这会两人相对而视,靠的很近,姜璇的背靠在架子上,狭窄的空间里,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味,夹着他身上的松香,让人心跳不免加快。 她翻着手上的草蚱蜢,刚一抬头,就撞入林翊幽暗深邃的眼眸里。 “你累了一天了,去换衣裳歇息安寝吧。”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异常。 两人靠的太近,呼吸交缠在一起,这样的声音,让姜璇心尖都酥麻了下。 她推了推林翊,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扬声让人进来侍候,气氛这样的诡异,她呼吸都要上不来了。 在宫人的服侍下,姜璇洗漱后换了身舒适的寝衣,长发披在身后,面上未施脂粉,却看起来白中透粉,整个人看起来娇嫩秀丽。 刚从净房出来,就见到林翊手中拿着衣物正要进隔壁的净房。 “娘娘,奴婢在外头,您有吩咐叫我等即可。”服侍的宫人低声说完后,就退了出去。 宫里的宫人都知道太上皇不喜欢太多的人侍候着,能动手的几乎都自己动手做了。 再不行,也只让常远服侍。 这些宫人能派过来,那都是有眼色的。 姜璇坐在妆台前,点了点头。 室内一片安静,林翊还在沐浴洗漱,净房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和水声。 想起刚才出来时,看到他穿着单薄衣衫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紧窄的腰身,大约就是很多人说的猿臂蜂腰…… 鬼使神差的,她撇过瞄了一眼那铺着鸳鸯戏水被子的大床,顿时心跳的厉害,有些口干舌燥的。 她的手心甚至微微的出汗。 前后两世,她还是头一次嫁人,头一次洞房花烛夜。 她听着水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听说女人第一次都很痛,昨夜二婶曾给她一些避火图,上头妖精打架的姿势千奇百态。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觉得该要转移下注意力才行,虽然说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路,可实践才出真知…… 她心头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从前该找个小鲜肉实践一番才是,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的强…… 她一边听着净房里的水声,一边走到窗边的小书架上胡乱的拿了本书。 刚坐下,就听到里头水声停了,然后净房的门打开。 她随意的翻开书页,佯装正认真看书。 脚步声渐近,他缓缓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看着她手中的书,轻声问,“好看吗?” 刚从净房出来,他身上有潮湿微热的气息袭来,俯下身子,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 其实书上写的是什么她统统不知道,她只是道,“好看。” “你不累么?还看书?不睡么?” “我还不困,正好看看书助眠。”她一本正经道。 林翊见她忽然一本正经的,就勾了勾唇角,道,“书比我好看吗?” 姜璇风中凌乱,不过面上依然淡定,“都好看。” 林翊直起身,人虽没离开,但灼热的气息远离了,让姜璇微微松了口气。 只听林翊嗓音低沉,带着丝丝的笑意道,“想不到,你竟这样厉害,书倒着也能看懂……” 姜璇定睛一看,才发现,大约是太紧张了,手上的书竟然是倒着的。 一时间这书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她一本正经,面容沉静的将书拿正,认真道,“有时候换个角度看看,也是不错的。” “哦?”林翊的声音里那点笑意更加明显了,“没想到岳父大人,连兵法也教你,说起来,我也只是粗略的看了看,有些地方不太懂,不知道能不能讨教你一下……” 他微微低下身子,长臂越过她的肩,指着她翻开的那一页,指着上头的内容问她,“不知道夫人能否帮为夫解释一下这个在战场上该如何……” 姜璇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热起来,她哪里真的看过兵书呀,不过是有时候听姜崇说起过,更何况,书上的内容,她根本就没看过。 她‘啪’的一声,合上书,淡定道,“突然忘记了,上皇,我突然困了,还是先歇息吧,等回门的时候可以问下父亲……” 见她耳垂都红透了,仿佛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一吸,就又香又甜,面上一派镇定,当真是说不出的韵味。 他心头一动,身体也跟着热起来,有些口干舌燥的。 他先上床睡在外侧,拉过薄被盖在身上。 姜璇将书放好,慢吞吞的走在床边,放下床上勾着的床幔,外头的龙凤烛彻夜不熄,燃到天明,她睡觉不喜欢留灯,只能将床幔放下。 放下帘子后,她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子爬上去,躺下,与另一隔了一尺远。 刚闭上眼睛,一只结实的胳臂搂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姜璇顿时紧张的睁开眼睛,浑身都紧绷起来。 “别怕。”他低低的说了句,然后慢慢拉开姜璇的薄被,将她搂紧自己的被窝,然后在她的耳垂上一吮……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刚刚已经很忍耐,克制了。 帐幔放下,光线昏黄,姜璇的身子和一具陌生而温热的身子贴在一处,她听到林翊的呼吸有些微沉。 两人的脸贴的前所未有的近,他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动,他长的很英俊,浓眉高鼻,下颌很长,这会没有威严,只有温和,柔软。 有大手在解开她腰间的系带,慢慢伸了进去,耳边有低低的声音在说,“闭眼。”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只看过猪跑路,可林翊不一样,听他的总没错。 林翊本就克制着,这会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软软的,糯糯的,他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压住她,滚烫的唇随之落下,辗转,渐渐下滑。 姜璇皱起眉头,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快乐可言,不管有没有经验,都还是痛…… 林翊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轻柔的吻随即落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一会就好了……” 他安慰她。 明明天气不热,可他却浑身是汗,额上的汗凝聚,低落在她的额上。 漫长,漫长,她忍耐着,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如同猫儿一般,“一会就多久……” 软绵绵,娇滴滴的话一出口,姜璇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 林翊埋在她颈边几息,缓了缓,才声音暗哑的说,“快了……” 一切云收雨歇时,姜璇躺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取了药回来的林翊看着陷入被窝里已经睡着的姜璇,叹了口气,初次承欢,自己已经控制分寸,留了力了,还是累成这样。 后头已经有宫人背后热水,常远在外头轻声问,“上皇,要不要让人进来服侍……” 林翊不想别人看到这样较弱无力的她,哪怕是女人也不行,回道,“不必。” 他也没收拾自己,穿着条长裤,果着上身,走到床前打横抱起姜璇,进了净房,将她放在浴桶里。 等到两人进来净房,外头有人进来收拾狼藉的床铺,里头净房忽然传出细细的声音,“不要了……” 有男人低声的哄着,“乖,只是给你上药,什么都不做……” 随后是低低的,娇娇的声音。 再从净房出来时,还是林翊抱着姜璇出来。 泡在温水里时,姜璇就已经醒过来了,想到林翊竟然做出那样羞耻的事情,顿时面红耳赤,把被子蒙在脸上,虽然羞耻,但他确实真的,真的好柔和…… 林翊将姜璇放在里侧,在外侧躺了下来,侧着身子,离她很远。 想着明日还要敬茶,怕自己克制不住,只能离她远点。 只是,离的远仿佛也没用,从前不在身边也罢了,虽然想,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她就在身边,她身上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帐幔间。 “小心这样不能呼吸了……”他伸手将蒙在她头上的被子拉了拉,声音还是低哑的,谷欠念未退的样子。 身子本就疲乏,再加上泡了澡,姜璇整个人越发的困顿,顾不上其他的,早就睡着了。 林翊在她额间触了触,再次伸臂将她带在自己的怀里。 不比姜璇的疲乏,吃了次肉味的林翊倒是有些神清气爽的,他抚摸着她散在肩头的长发,忽然轻轻的将长发撩到一边,看着她光滑的肩头,那朵妖异的花朵跳入他的眼帘。 这分明就是服用两生花后留下的。 两生花,服用过后,可令人前尘尽忘,并将睁眼所看之人,所历之事当成真的,从此成为另外一个人,拥有全新的人生。 两生花,两生花,经历了一段人生,再经历一生。 难怪那个时候她很关心两生花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服用过两生花吗?还是说单纯的相信自己只是因为风寒或者受了刺激,才会失去那一段记忆? 传说服用两生花后的人不会恢复记忆,可她却只是忘记了一部分记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或许,应该让张春子来帮她诊断一下。 其他的他都不怕,就怕这药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后遗症。 他紧紧的抱着她,在她光滑的背上抚过,她这样的美好,他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自己手上抢走的。 她只能是他的。就如同,他也只属于她一样! …… 翌日,姜璇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秋日里的晨,如同春日的清晨,非常适宜睡个大懒觉。 只是,她问着空气里漂浮的味道,与往日她房间里的截然不同。 她猛然坐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陌生,她才想起这是宫里,她昨晚和林翊成亲了。 听到里头有响动,服侍的人鱼贯而入,端着脸盆,捧着衣服,各司其职,领头的是碧云和碧婉。 “什么时辰了?怎不叫醒我?”她蹙着眉头问道。 虽然说是在宫里,不用赶时间请安,可到底是新婚第一日,宫里人多眼杂的,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碧云将帐子挂起,接过后头宫人拧好的帕子递给她,说道, “辰时半,娘娘莫急,是上皇吩咐的,说你昨日你累着了,叫我们不许吵着你。” 碧云说的时候暧昧非常。 姜璇心下一松,动了动身子,要不是他,她能累着吗?能睡过头吗? “上皇呢?”她问道 说曹操,曹操到。 她不过是在心头腹诽了两句,那‘曹操’就从门外迈入,见她醒了,笑着道,“起了?” 立在门口的男人,眉目温和,黝黑深邃的眼里带着点点的笑意,身上已经穿戴好,大约刚刚沐浴过,发梢带着些水汽。 “你先洗漱好,我们用过早膳再去母亲那边。”林翊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斜靠在离妆台不远的榻上,看着姜璇梳妆。 常远轻手轻脚的上了茶之后,又退了出去。 林翊抿了口茶,看着姜璇梳了妇人的发髻,犹如春日枝头上的桃花,又清又媚,想到昨日夜里,她在他身下一点点绽放,顿时喉头动了动,端起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过一刻钟,宫人就将她打扮好了,他起身牵着她的手,去了外间,桌上已经摆满吃食,都是她喜欢吃的。 “你先吃些吧,等下也要折腾许久。” 要去太庙祭奠,要见太皇太后,见宗室里的人。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慢慢的将早膳吃完,昨日夜里,光顾着想洞房的事情了,姜璇就将林绍谦和她说的给忘记了。 见她的目光总是不时的看向自己,林翊放下手中的筷子,叹道, “怎地?我是你的下饭菜吗?” 那语气,就和头天夜里,和她讨论兵书的样子一样一样的。 姜璇早就见怪不怪了,道,“有件事情,还是等去太庙之后再同你说吧。” “真可惜,本来我还心头得意,原来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林翊佯装叹了口气。 姜璇顿时吃不下了,瞪了他一眼,放下筷子。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你还是和我说了吧,否则这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的。”林翊道。 反正已经开了头,于是姜璇就将林绍谦和他说的,都说了出来,然后道, “现在许家是制造阿芙蓉膏的人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只有制造者,才能这样无偿的,源源不断的提供给林家舅舅,舅母食用。 至于为什么不让林家的人来找她和姜瑜,不过是因为这个时代,母族是为依靠。 许老伯爷不过是阻断了他们的助力,好让许氏在姜家作威作福,磋磨她罢了。 到底,许老伯爷被许氏带到了坑里,她不是那么好磋磨的。 林翊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阴影处, “许邺如今虽然说是得到重用,但小九将他支出去屯田,备军资,也算是未雨绸缪提早防备。 他去的几处都没能引入半分自己的势力,只因那几处的总兵都和他不合,有过节,他每到一处,都会有人明里暗里的将他盯的很严。 如今,他可以算得上是孤立无援,若要自救,只能调动京中朋党,嫡系,或者是受阿芙蓉膏操控的实权人物手中的权利。” 林翊微微偏头看着窗外清晨的阳光,“现在,京中所有实权高官,都被锦衣卫盯死了。” “而且,马上,要到秋狩的时间了,到时候,小九会让所有的人都去行宫,到时候,许家的人,是没办法联络的。” “还有,许家制造毒品的来源也都已经查清楚了。 是从南燕进入的,十多年前,许家就以私人买卖之名,同南燕那边建立交易关系,又有慕容会的遮掩,这边许邺本人又是兵部尚书,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十多年前的暗处交易,长时间的跨度,两个国家那么大的范围,再加上真正的线索和证据早就被两方人马刻意销毁,掩盖,能查到这些,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慕容会,如果不是慕容会两年前在马场动手,想要设计慕容寒,自己回去做南燕的王。 慕容寒也不会把他手上关于慕容会和许家的人勾结的事情说出来,就不会查到阿芙蓉膏原来的来源。 更不会在边陲小镇,发现许老伯爷暗中和慕容会见面的事情。 林翊也知道,慕容寒不过是想接着东离的手,将慕容会给处理了。 可是许家的事情都处理不过来,他们怎么会腾出手去处理慕容会,更何况,有慕容会在,南燕的局势才不会稳当,内斗之下,就不会分出精力在东离边境骚扰民众了。 “皇上已经密旨当地的总兵拿下许老伯爷,到时候,借着秋狩,锦衣卫和御林军一起,控制住京中许家朋党手中的兵马,眼下,唯一要防范的,就是哪些尚未露出端倪,已受毒品操控的官员手中的力量。” “所以,我们还需要在等等,等三日回门后,要靠你举办一些宴会,暗中观察一下,哪些妇人有染了阿芙蓉膏的倾向。” 姜璇静静听着林翊说的,没想到,这两年这件事已经被他办成这样漂亮了。 难怪,守孝那两年,时常没有他的消息传来。 “吃饱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林翊笑了笑,用边上薄荷水漱口,然后用帕子擦干净,站起来要牵她的手。 这会的他,和刚刚说许家人的那种冷肃,截然不同。 林翊带着她先去了放着祖宗牌位的奉先殿给祖宗上香,告诉祖先家里添丁进口了,然后将姜璇的名字入了玉牒。 从此之后,姜璇就是林家人了。 上完香,两人上了撵车,往永福宫而去。 姜璇不知道别人家认亲是怎么样的,但到了她这里,因着林翊的位置,连带着她其实也还是很轻松的。 没有什么下跪请安之类的,不过,收到的是一些打量的目光。 毕竟,能入了林翊的脸,还如此的爱若珍宝,怎么不让人惊诧。 “果然人靠衣装,今日长生媳妇穿的很好看,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姜璇看了眼林翊,林翊笑了笑,她上前给太皇太后磕了头,敬了茶,跟着林翊一样喊,“母亲。” 太皇太后慈祥地笑了,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给了她。 “日后你就是长生的妻子,别的不用你管,你只要好好的伴着他,让他开怀,母亲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他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帮你收拾她。” 没有和其他的婆母那样,什么侍候好丈夫,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话,只是让她伴着他。 边上顾念看着太皇太后红了眼眶,笑着道,“娘娘,大哥总算如愿抱得美人归了,,您可是高兴坏了吧。 以后可不能有了大嫂,就不喜欢我了呀。” 太皇太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拍了下顾念的手,“都喜欢,都喜欢……” 林翊早就在上首坐下了,含笑不语,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他哪里能欺负她? 到如今,可都是他让着她的,以后嘛,他摸了摸鼻子,除了某些情况下…… 给太皇太后见过礼后,之后就是淮安王,永安王上前给姜璇见礼。 这样的日子,淑太妃也从小佛堂放了出来,虽然换了身水红的衣裳,点了精致的妆,依然是遮掩不住面上的憔悴。 淑太妃,姜璇自然是见过的,林翊的另外一位妃子倒是从未见过,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如果不注意,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今日见的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宗室之人,顾念将大家安排在了后头的畅音阁,让教司坊准备了节目,可以让大家热闹一天。 太皇太后很开怀,自然是乐意这样的热闹越多越好好,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准备去后头。 萧越为了林翊的喜事,特意停朝一日,但就算停朝,也还是有事情要议的。 姜璇特意看了眼林翊,她这样的小眼神,看在林翊眼里,就好像是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于是走到她身边,和她低声说, “你陪着母亲过去就是,小九媳妇会看着你的,你有什么不管和母亲还是小九媳妇说就是。 母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会为难你的。” “我这边好了,就来找你。” 姜璇知道他是误会了,低声说道,“我又不是怕,只是想着跟你道别罢了。” 他们虽然年岁相差的有些大,但他总是觉得她需要照看,仿佛孩子一样。 林翊笑了笑,低声哄着,“好,好,我知道,你快跟上去吧。” 他们的低语,没人注意到,除了已经出去的淑太妃。 她回头间,将两人之间的亲昵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妒火,她紧紧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 那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林翊虽然是个和善的人,可那也不过是他拉拢朝臣的面具罢了。 要坐上皇位,和善有什么用,所以她坚信,太上皇实际上个是极其冷漠而冰冷的人。 就是从前的江皇后,也从未得到过他这般的照顾,这般的纵容。 若是以前,她还心存奢望,她没得到,别人也没得到。 可今日,当她看到这一幕时,她的奢望已经破灭,姜璇这个贱人,在太上皇眼里,是真正不一样的。 秋日暖阳,畅音阁搭了台子唱戏,下头布置了瓜果点心,宗室的命妇已经在里头等着。 见到太皇太后带着人进来,纷纷过来见礼。 姜璇其实不耐烦这些场面应酬,一个是在广阳府自在惯了,另外一个就是天性使然。 幸而,今日来的人都是宗室里的人,还有外嫁的公主。 姜璇也终于见到了从前林翊说过的护国大长公主,看起来有些严厉,但实际上挺慈和的一个老人。 花了大半个时辰,姜璇跟在顾念身后,才将人给认完了。 诸位贵妇也多数坐不住了,于是三五结伴,在畅音阁外透气,等着台上的好戏开场。 顾念邀请姜璇,“认人认的头晕了吧,我带你去御花园里走走,看看菊花。” 姜璇本就不耐烦,自然是愿意出去看看,笑着道,“多谢你,我正有此意。” 两人先后出了畅音阁,一路边走边说。 林翊和皇上的关系那样的好,姜璇自然是想着和顾念搞好关系的。 两个人的性子其实也都是差不多的,一说既合,不过一会功夫,就去了隔阂,倒成了朋友一般。 顾念道,“大哥从前过的太苦了,如今有你,我们是真心为他高兴,大约他前半生的苦楚,都是为了等你的到来。” 姜璇眨眨眼,她甚少了解林翊的过往,只觉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只要和他过好将来就可以了。 她是个向前看的人,林翊的过去,有太多的东西,她不想去了解,那样会让她觉得两人相逢的太晚。 可凡是都有两面性,她可以抛开他的过去,活在当下,但却无视了那过去,林翊可能存在的痛苦挣扎。 林翊给了她最大的包容,而她,好像有些自私的。 她抿了抿唇。 顾念见她陷入沉思,有点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触动了她,不过,她和萧越都是盼望着林翊能真正的开怀。 姜璇看起来很好,两人也说得来,自然更加的希望她和林翊能够真正的相合。 两人走到水桥边上,那头有宫人过来,对顾念说到,“娘娘,太子那边有些不太好,大约是着凉,有些烧了起来。” 顾念大惊,旭儿怎么会好端端的烧了起来,她看了看姜璇。 姜璇连忙道,“你快去看太子,如果不是大事情,宫人也不会来找你,我自己带着人回去。” 顾念心头着急,想着这里回去畅音阁,不过一会的功夫,于是带着人匆匆的往东宫去了。 姜璇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准备带着碧云还有几个新的宫人回去畅音阁,顺便把太子着凉的事情告诉太皇太后。 到了畅音阁,她悄悄的把事情告诉了太皇太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太多人知道更好。 太皇太后神色有片刻的慌乱,马上镇定下来,今日宫中女眷颇多,只要露出一点点消息,明日外头就该满城风雨了,到时候一点点小事,也变成了大事。 她道, “怪到今日旭儿竟然未去永福宫认亲,原来是不舒坦,你是他伯娘,你带着人去东宫看看,有什么帮忙的,到时候还可以给皇后搭把手。” 说完,她派了人领着姜璇过去东宫。 再过去,依然经过那座水桥,快要下水桥的时候,姜璇忽然感觉身后仿佛又影子跟着。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只带着碧云,她眼角余光往后望去,确实有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一步步跟着她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看起来好像只是凑巧,又好像在跟踪她们。 姜璇看了眼碧云,碧云会意,假装未曾发现,朝前行去。 姜璇想知道后头那人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所以这个时候只能假装未曾发现,不能打草惊蛇。 那太监越走越近,在快要走近的时候,竟缓缓伸出双手。 姜璇眼睛眯了眯,这人竟如此大胆,有人在场,也敢朝她下黑手? 第334章,反 水桥边上并无围栏,那太监伸手无非就是想要推她下水。 她身边还跟着碧云和太皇太后派来领路的宫人呢,他就一定能成功吗? 她走了两步,立刻回过去,看到一个很清瘦的太监。 他没想到姜璇竟然回过身来,他的脚步放的很轻,甚至可以说,就算走到旁人身边,也不一定被发现。 就这样,姜璇竟然回身了,他顿时一惊,快速的收回手,笑道, “小的看错了,还以为是小的相熟的姑姑……却不知竟是娘娘您……” 这个太监姜璇没见过,可既然能认得她,那就是见过她。 只是,他说自己是相熟的宫女,就有些可笑了。 她今日虽然没有很繁复的装扮,可这一身衣衫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穿的。 不过,她并未点破,而是淡淡道,“你认为我是相熟的宫人,那为何不唤我,你想做什么!” 语气虽淡,却很严厉。 那太监神色有些慌乱,太皇太后派来领路的姑姑上前,呵斥,“什么你的相熟姑姑,这是太后娘娘,你是在哪个宫当差的?怎在此?” “你怎看起来如此的面生,你的腰牌呢?拿出来看看。” 那太监听到这里,额上满是冷汗,手足无措地慌乱,连连哀求永福宫的姑姑饶了他。 那领路的姑姑继续呵斥,“你不是在宫里当差?为何不把腰牌拿出来?还是你怕你上司惩罚你?” 那太监不断的磕头,只说自己错了,不该恶作剧,冒犯太后娘娘。 姜璇心中,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 当今皇上宫里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争斗关系,而且,就算有争斗,那也冲着皇后去的,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而且,她也相信并不是皇后等人要对她下手。 那么,还会有谁,要在宫里对她下手?还是边上有人的情况下动手。 是淑太妃?又或者是永安王太妃? 不管是不是,只要她抓住这个人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相比其他人,她更怀疑淑太妃多一些,她不仅仅嫁给了林翊,从之前淮安王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淮安王是想让淑太妃上门提亲的。 淑太妃说不定嫉恨自己…… 往更深一点的地方说,她在宫里遭人暗害,无论怎么说,皇上皇后都会受到影响,如果感情脆弱点,生出嫌隙都是有可能的。 姜璇眼眸幽深,淑太妃可是有儿子的……明明儿子有可能做皇帝,却被一个旁人给…… 想清楚了之后,她冷冷道, “你刚刚分明就是想趁我们大家都不注意,推我入水,你这个阉人,竟敢害我? 我要告诉上皇,让他治你死罪,将你扒皮抽筋。” 太监大大的呼叫冤枉,听到姜璇说要告诉林翊,垂着的脸上突然一狠,后槽牙处的面肌一鼓,猛然抬起头来, “太后娘娘竟然如此的不近人情,不过是认错人了,就要喊打喊罚,小的命贱,可也不愿意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中。” 他腾的一跃,就要朝姜璇扑过去,水桥上并无围栏,这一扑,姜璇和他都会落水。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仅仅是姜璇,就是她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碧云都是有武艺在身的。 那太监的这一扑,并未将姜璇推下水,反而被碧云一脚给踢到了水池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碧云将人踢下水后,拍了拍手,立刻大声呼叫起来, “来人……有人要害太后娘娘,快来人啊……” 此处虽然偏远,但她的声音带着丹田之气,自然是有些人注意到了。 水里的太监,大约是会水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立刻开始往岸边游,碧云一边呼救,一边往太监游上来的地方走去。 只等着他上来,就将他给揪住,捆了起来。 那太监游了一般,忽然控制不住的往下沉去,呛了几口水,仿佛要被溺毙的人一样,口中甚至呼叫起来,“救命……” 大约是呛水进去了,呼救的声音更是断断续续的。 碧云会水,但没有下水去救人,这个人,刚刚还想害娘娘,没当场杀了,已经是仁慈了,既然上天都不让他活,那就不要让他活。 倒是太皇太后宫里的领路姑姑,面色有些焦急,“娘娘,这阉人既然想害你,那么不如先将他救上来,也能问出到底是何人想要害你了。” “娘娘,奴婢看那太监好像快要不行了?要不要救人?” 姜璇漠然地看着想了一会,没有说话,就算不救上来,同样也能查到是谁想要害她,只不过是更费点功夫罢了。 她不是什么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她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 正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然后自己被抱入来人的怀里。 一双大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力气大的简直要捏碎她了,她的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阿璇,你没事吧?”是林翊。 姜璇抬头看着他,身上带着微微的薄汗,热气透过衣裳传出来,额头上也有细微的汗珠。 这人,到底是跑的有多急。 “我没事……”她开口道,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涩涩的。 林翊箍着她腰的手,还未放松,不过声音倒是柔软下来,“别怕,阿璇,我在这里。” 他在前头听到碧云发出的声音,心都要跳出来了,到这一刻,她安然无恙的缩在自己怀里,他的心依然微微抽着。 他虽然温和,可也强势,在朝堂纵横,年轻狂妄的时候,觉得这天底下没什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就是到了现在,他虽然褪去身上的那身龙袍,可依然不容许别人挑战他的劝慰,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底子下,想要害阿璇? 虽然没有得逞,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后头,有呼啦啦的人群小跑着过来。 林翊道,“常远,让人去下头,将人打捞上来。” 后头跟来的几个小太监,有会水的,跳了下去打捞落水的太监。 林翊牵着姜璇的手,站在水桥边,看下头的人打捞,他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得不想他平日的样子。 常远在边上看的不断咽口水,他从小就跟着太上皇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了解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这般神情,可以说,是生气到了极致! 也是,千盼万盼,才娶进门的妻子,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太上皇如何会不生气? 虽说上皇在娘娘身边放了暗卫,娘娘本身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不可能会轻易被人害了。 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害娘娘! 在水桥东边不远处的小道上,站着一对主仆,黑衣男子手中抓着的树枝一下就被折断了。 男子后头的小厮低低的道,“世子,您这是做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京城之中比姜大姑娘更好的姑娘多的是,您怎么就偏偏对这最没可能的上了心?” “如今她已经嫁人了,还是嫁给那样的人,您可该死心了吧。” 黑衣男子许彬将拳头缩回袖子里,沉沉地说道,“她婚期定下了,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 若是我能早些知道,说不定……说不定……还来得及……” 小厮垂着脑袋,“是老太爷的命令,谁敢违抗?再说,就是怕您做出什么事情来,老太爷才将您拘在他身边的。 世子,说句诛心的话,您明知道和姜大姑娘是不可能的,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这是何苦呢……” 许彬心头一阵剧痛,喉咙处一片腥甜,他摆摆手,打断了小厮的话,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去前头等候陛下的传召。” 他再看了眼桥上那被人揽着的女子,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既冷冽,又孤寂。 秋日里的日头虽暖,但照多了,也还是晒人,他牵着姜璇的手,淡淡道,“我们先回宫,等到下头人打捞上来,再说。” 林翊拉着姜璇的手,也没回去他们的新房,而是在水桥边上的一个空置的宫殿等着常远那边回信。 他们刚到,太皇太后,淑太妃,永安王太妃等人都急忙忙的赶过来,见到两人,都围了过来。 太皇太后急急的问道,“长生媳妇,你没事吧。” 姜璇被林翊紧紧的握着,人这样多,想要抽出手来,但他握的太紧,恨不能将她融到身体里去。 无奈,她笑着摇摇头,安抚太皇太后,“母亲,我没事。” 林翊也没有应付这些人的心情,面无表情的握着姜璇的手,坐在那里等常远的消息。 不一会,常远恭身进来,“小的派人下去打捞,但未曾打捞到落水之人,底下也没有逃生的洞口,应该是我们下去之前就悄悄的从另一侧逃走了。” 姜璇蹙了蹙眉头,原本碧云是守在那太监要游上来的地方等着的,就等着他上来将他捆了。 没想到后来,他竟仿佛被呛水,往下沉去了,当时她原是想将人救上来的,刚巧林翊过来了。 那会也就没再管他,就那么一会功夫,就逃走了吗? 那他的呛水也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人用的? 如果林翊那会没赶到,就算她让碧云下去救人,大约也是救不上来的。 “你派人去将肃王叫过来,然后让御林军统领,杨统领带着人将这附近的路口全部围住,一应人等不许进出,所有的太监都带到这里来,一一审问。” 因着太子有些发烧的消息也报到了萧越那里,当时萧越是正在与林翊说许老伯爷的事情,听到太子人不舒服,也急忙去了东宫。 这会,只有淑太妃等跟着太皇太后,永安王太妃没什么表情,而淑太妃则是低着头,眼神有些游移,若是仔细看,只发现她的手有些颤抖。 太皇太后听了林翊下令,眉头蹙起来, “你莫要胡闹,这几处宫殿有多少的太监,你审的过来吗? 再者,你现在在宫里,新婚头一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仅仅不吉利,就是皇上那里怎么说?” “还有那么多宗室在这里呢,这件事,还是要暗地里进行才是。” 太皇太后看了眼姜璇,示意姜璇劝一劝林翊。 姜璇拉了拉林翊的手,林翊看着太皇太后一眼,眼神极其的冷漠。 太皇太后自然是了解儿子的,知道他并不是个脾气和善的好人,这人凶狠起来和萧越一样,是个活阎王,否则,也不能斗得过萧易。 他的妻子在宫里差点出事,肯定会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在今日来这样一出。 她也很想将人揪出来,但到底现在宫里做主的是萧越,儿子这样,有点逾越了。 不管如何,总要顾忌下萧越的心情。 更何况,如今宫里人员简单,敢在宫里动手的,又真的差点得手的,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让她相信是萧越和顾念动的手,她又不敢相信。 事情实在是太凑巧了。 “娘娘,朕同意大哥这样做,朕也很想知道,今日,到底是谁这样的大胆,敢在宫里行凶……” “暗一,你带着人和肃王一起,去审人……” 门外,萧越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其实萧越在东宫知道姜璇落水的事,他也非常愤怒。 在宫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嫂差点出事了。 大哥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妻子,他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不多,不外乎念念和旭儿他们平平安安的,还有大哥能够过得开心,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连他这点愿望也不让他达成。 但凡今日大嫂出点什么事,大哥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他倒想看看,究竟是谁,想害大嫂。 他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这会将宫里所有的太监斩杀的心都生起了,何况只是审问而已。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两兄弟一起发疯,谁能阻挡的了,想到刚刚说旭儿病了,于是又关切道, “旭儿那里没事吧?” 萧越对太皇太后的态度一向很好,于是笑了笑,“没事了,念念如今在东宫看着,不过是着凉温度高起来而已。” 太皇太后点头,松了口气。 有了林翊和萧越这两个宫中最高的权利者在,姜璇沉默乖顺的坐在林翊身边,一言不发,在别人的眼中,她是被吓到了。 很快,宫里的太监都收到传话,说对于宫里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之下,想对太后娘娘下手,太上皇和皇上勒令宫里一切人员都听从调配,若是有人害太后,严惩不贷。 永福宫的领路姑姑和碧云跟着锦衣卫的人一起,寻找那个落水的太监。 只是一通下来,并未发现那个人。 林翊那头,也叫来好的画手,按照碧云和领路姑姑的描述,将人像给画了出来,让其他的太监,宫人一一认人。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竟然还没有找到那个人,林翊一直面无表情的,嘴唇紧抿。 那头常远一直来回的报消息,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他怕见到林翊的脸了。 宫里已经掌灯,画像出来后,就不仅仅是太监,就是宫女,也被叫来一个个的认人。 终于,不知道经过多少宫人后,有一个小太监指着画像说, “这是从前朝晖宫的洒扫太监,后来因为犯错,被淑妃娘娘撵到冷宫去了。” 这话一出,别说太皇太后心里一惊,就是林翊那冰冷的目光也立刻放在了淑太妃的身上。 萧越目光径直望向淑太妃,声音如利刃般,“太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太妃其实心头狂跳。 她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那个时候,她看到林翊和姜璇在一起,心里嫉妒的发狂。 心头的妒忌让她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毁了姜璇的冲动。 她和姜璇并无仇恨,就算她死了,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而且,新婚妻子,在宫里出事,说不定还能让萧越和林翊两人之间起了嫌隙。这于她这一脉,是很有利的。 她是在宫里住过的,从前也有过一些人手,否则,当初也不能将稳稳的江皇后踩下去。 她咬了咬牙,让人去找了当初她留在宫里的棋子,让他见机行事。 没想到,那个蠢货,人没弄死,反倒落下了把柄,叫人看到了还敢动手?这不是要拖着她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吗? 她在心头过了无数次,宫里早就经过几轮的清洗,不一定有人认得他。 就算有人认得,她早就出宫了,更何况,她当时就已经将人驱赶出了朝晖宫,那么,那太监杀人,关她什么事情呢? 她这个时候,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她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不回头。 面对林翊和萧越两重锐利的目光,淑太妃表现似乎很疑惑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太监下黑手,和她勾连上了,她跪在林翊面前, “陛下,太后娘娘与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对她下手?” “更何况,那太监妾早就赶出去了,而且,妾也已经没在宫里住了,如何能使唤得动这阉人?” “要妾说,就是皇后娘娘的动机也比妾要来的多一些,这宫里如今可是皇后在当家,能使唤这些人动手的人,除了皇后还能是谁? 更何况,为何太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怎这个时候生病?” 姜璇似笑非笑的看着淑太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林翊没想到淑太妃竟然将矛头指向了顾念,可他更知道当初在普济庵的时候,她为难姜璇的事情, “既然人已经认出,先去冷宫看看,人是否在那里,如果不在那里,那么翻遍皇宫,也要将人找出来。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你指使的了。 来人……” 顾世安是早就在等着了,听到林翊唤人,立刻进到殿内。 “宫里今日不下钥,让四门的守卫严加巡查,这画像人手一张,防止人逃了。 现在,你带人去冷宫,看看这人还在不在,将人带过来。” 淑太妃闻言,立即道,声音里带着些委屈,“陛下,您难道不相信妾么?妾伴着您这么多年,孩子都已经快要娶妻。” “妾何必要害太后娘娘?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再者重刑之下必有冤案,锦衣卫的手段,恐怕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这分明就是将责任都推了,同时又打了张亲情牌出去,她孩子都有了,而姜璇才刚进门,用得着妒忌她,然后下手吗? 萧越这会不太好接话,林翊淡淡一笑,道,“你既然说和你没关系,又何必怕我将人找到?到时候人找到,自然是清清楚楚了。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打量着我的脾气好是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有了儿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淑太妃看着他刻薄的眉眼,心中无比的抽痛,但她的确,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够在这里,是沾了儿子的光,甚至,她能够活着站在这里,也是沾了儿子的光。 否则,她早就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 她如今只能期盼无量天尊保佑,能够让那太监给逃了,最好是死了,来个死无对证。 顾世安早就不管淑太妃说什么,带着人去了冷宫,顺便将那太监的画像传到各处守卫的手中。 只是,一刻钟以后,顾世安带着人回来了,不过神色有些不太好。 “陛下,太上皇,那试图对娘娘动手的太监,人已经死了……在冷宫自尽了。”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林翊皱了皱眉头,就是太皇太后,永安王太妃都惊呼出声。 太皇太后不禁大怒,“他自尽了?” 淑太妃连忙道,“这人分明就是畏罪自尽了,否则,他怎么会偷偷的逃走,又吊死呢? 肯定是怕查到他身上。” 她朝林翊膝行了几步,哀求道,“妾真的没有指使人向姐姐动手,求陛下明鉴。” 林翊神情几乎是漠然的,根本没将淑太妃放在眼里。 顾世安在边上道,“那太监一死,我们也就无从审问了,也就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太妃若真是害了太后,倒也是逃过一劫了。 太妃应该庆幸,那太监死了,否则真问出个什么来,恐怕你才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淑太妃恨恨的瞪了眼顾世安,这个肃王…… 姜璇冷眼看到这里,知道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她道,“淑太妃,那太监是不是你指使的我不知道,只是,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哪里惹了太妃娘娘生气。 只是,你气我也就气了,为何要让人对我下毒手呢? 而且,我的姐妹,在姜家,没有和我同侍一夫的妹妹呢……更何况,我的妹妹都如花似玉的年纪,没你这么老……” 姜璇的话,看着好像是女人之间的醋意,可实际上,却是在给淑太妃安一个动机。 现在,太监死了,不能肯定就是淑太妃做的,可她的直觉,就是淑太妃让人指使的。 她在暗示,她似乎曾经惹到了淑太妃,让淑太妃心中对她不满,所以才让人害她。 淑太妃强自辩解,“我们哪里有什么过节……” “陛下,那太监真的不是妾指使的,我没有害太后的理由啊……妾很冤枉,妾还觉得,是太后妒忌妾早就服侍太上皇所以才冤枉……” 林翊嘴角带着一丝无意味的笑容,他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砸向淑太妃,‘碰’的一声,茶杯在淑太妃的脚边碎裂,茶水溅在她的衣裙上。 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不顾地上有碎片,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林翊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目光冰冷,语气极其冷漠,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淑太妃垂着头紧紧咬着唇,林翊这样分明就是怒到极致,她如何敢说话。 一只脚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给朕再说一遍!” 淑太妃昂着头,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她以为上次在行宫,已经是太上皇最可怕的时候了。 这一笔,比那次厉害一百倍…… 她不敢再辩解,更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 林翊脚尖收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刚刚那只鞋子甩掉,命令常远,“拿去烧了……” 声音冷酷,不屑。 仿佛那鞋子是什么脏东西。 “既然你不承认,倒也简单,肃王,你让人将今日淑妃带进宫来的人全部审一遍。 总有一两个知道实情,愿意说真话的人。 只要愿意说真话,朕既往不咎,还有赏赐。 否则,就等着亲人一起跟他下葬……” 顾世安领命,正要退下。 “妾可以作证,妾在畅音阁听戏的时候,无意听到淑妃姐姐吩咐她的婢女,去冷宫找人,说让他害太后娘娘。” 说话的人是一直沉默的永安王太妃。 她虽然曾经是林翊的妃子,可一直都是默默的存在着,如果不是生了儿子,根本就没人记得她。 她跪在林翊的面前,声音细细的,将听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听到?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她那话根本不是在畅音阁说的,永安王太妃,这个贱人,竟然陷害她。 淑太妃人简直要昏死过去,她颤颤巍巍的看向林翊,“这是诬陷……” 永安王太妃淡淡地道,“淑妃姐姐,我从来不说谎,如果是我说谎,让我天打雷劈,永安王不得好死,你敢和我一样,用淮安王发誓吗?” 淑太妃自然不敢。 她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转折,哭着喊冤枉,但已经没人听了。 殿外,淮安王和永安王一起奔了进来,两人见到各自的母妃都跪着,于是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林翊淡淡的看着淮安王林灏,“朕记得,当日给过你机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饶了她死罪,今日,她竟然还敢朝朕的妻子下手,你说,该如何的处置……” 淮安王没想到他离开一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深深的朝林翊叩了个头,又给姜璇叩了个头, “父亲,发生这样的事情,儿子无话可说。 但她是我的生母,养育了我,儿子还是要为她求情……” 林翊笑了起来,“她是你的生母,养育了你,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 “那朕呢?朕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她能找人击杀你的父亲,这就是你要维护的生母。” “如今,她又要对朕的妻子下手,你说,朕还能不能容她。” 淮安王一脸的痛苦,他哀求的看了眼姜璇,姜璇撇过脸去。 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淑太妃竟然找人杀林翊,顿时大怒,“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怎么还留着?这样的人不能留了。” 淮安王听了,顿时心头悲痛,他知道,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口,母妃,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不敢起身,膝盖一步一步的挪到太皇太后跟前,“皇祖母,孙儿求求您,要罚就罚孙儿,子不言母过,她再怎么样,到底她给了孙儿一条命……” 太皇太后一把拍在他的头上,“你个傻孩子,她做的事情,死几次都不够,还不知悔改,竟然故技重施,想要害你嫡母,这样的人,留着,说不定下次还要害谁……” 淮安王咬着唇,朝太皇太后叩头,只求能留下淑太妃的命来。 林翊站了起来,“天色已晚,让所有的人都回去吧,淑妃,贬为庶人,三尺白绫,了此残生。” “死后不许入葬,扔到乱葬岗去。” 见淮安王还要求情,林翊冷声道,“你再说,就连你也贬为庶人,朕情愿死后无人上香,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他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拉着姜璇的手,往外走。 姜璇被他拉着,他一脚高一脚低的,刚刚那只鞋子被他给甩了,也顾不上换新的,这会,他那只脚只穿了只袜子,万一被东西给扎了可怎么办。 她在后头叫着,“上皇……你的鞋子……” 林翊停了下来,紧抿着唇,“你叫我什么?上皇?” 姜璇没想到他会停下来,一个不防,鼻子就撞到他的胸膛上。 她揉了揉鼻子,抬起头,“不叫你上皇叫什么?” “长生,阿翊,夫君……随便选一个。”他冷淡的说道。 这画风转的太快,姜璇见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出来,以为他是被淑妃伤到心了,转眼间,他又讨论起了称呼的问题…… 只是,这几个,好像都不太好,她抿了抿唇,踮起脚,“哥哥……我好着呢,你别不开心了……” 她压低了声音,软软的,也带着一些讨好…… 林翊原本停在身侧的手,忽然掐在她腰上,头微微的下垂,眼眸看着她,低沉道, “你再喊一声……” 姜璇呆了呆,她确实是想缓解下他的心情,没想到,真的戳中了他的心。 她酝酿了下情绪,反正已经叫了,再叫一声,也没什么。 “报……八百里加急……许尚书谋反了……”有传令兵的声音响彻天际。 所有的旖旎,在这一声中,被消除的一干二净。 许尚书,许老伯爷……终于……反了…… 第335章,有你就够了 姜璇他们身后的大殿里,没人知道许家反了的事情,如今正是一片混乱。 林翊要赐死淑太妃,死后扔到乱葬岗,不许人收尸。 这不仅仅是死无葬生之地,甚至不让淮安王祭拜。 林翊带着姜璇走了,可太皇太后还在,淮安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一个接一个砰砰砰地冲着她磕头。 太皇太后一时生淑太妃的气,又是心疼儿子,差点被这个女人给杀了,那边又心疼孙儿,额头都要磕破了。 偏偏,淑太妃听了林翊下的令后,整个人如同被刺激了一样,又仿佛疯了一样, “灏儿,不用求这个老虔婆,娘死了就死了,你只要记住,我是怎么死的就是了。” “为什么要让人杀你的父亲,这天下姓林,我为你们林家生了儿子,可到头来,什么好事都成了别人的。 我受了江氏那么多年的气,难道我还要受其他贱女人的气?我呸,做梦吧。 我就是要让她们都死了,死的一干二净才好呢。” 淑太妃的声音犹如毒蛇,发出嘶嘶声, “这二十年来,我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每日里陪笑,陪哭,陪小心,把江氏那个贱人,你这个老虔婆当成神一般的敬着,供着,可你们是如何待我的? 丈夫从来不近我的身,我守着活寡,好,没关系,我还有儿子,只要我儿子能坐上那个位置,我认了。 可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我儿子哪里不好?我儿子不姓林吗?” “林翊,活该你被江氏下药,活该你以后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不要我儿子送终?哈哈,谁稀罕一样……” “我儿子要给你送终,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他!林翊,我去地下等着你们这对贱人下来见我……” 淑太妃的声音凄厉又恐怖,仿佛是在撕咬人血肉的恶鬼所发出一般,然后不过是一息的功夫,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谁一把掩住了嘴掐住了喉。 太皇太后颤抖着,愤怒又难以置信的声音道, “你……灏儿,这样的娘,还要是吗?这样的娘,你还要求情吗?” 淮安王跌坐在地上,如同幽魂一般,看着淑太妃。 他悄无声息的站起来,浑然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 林翊携着姜璇的手,两人静静的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暗一一记手刀打在淑太妃的身后。 里头太皇太后双手紧紧的握着凤榻的边沿,竭力让自己不昏过去。 边上的宫人围着太皇太后,又有人将昏迷过去的淑太妃抬下去,好好的大殿,乱成一锅粥。 “你母亲是不是弄了个小佛堂?”幽魂一般的淮安王走到姜璇身边时,姜璇轻声问了句。 淮安王神思恍惚的抬头看了眼姜璇,他总是让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母妃确实有一个小佛堂。 姜璇目睹了淑太妃发疯的样子,再加上小佛堂,就算没有去佛堂确认,她也大约能想到淑太妃定然也染上了阿芙蓉膏的瘾。 刚刚被一刺激,瘾发作了,就胡言乱语了。 这就是阿芙蓉膏上瘾后对人的破坏性,不仅仅会使人精神失常,敏感多疑,让人产生强烈而且恐怖的被害妄想症。 它还能将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瓦解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 淑太妃怎么样都完了,可连带的,淮安王也完了。 原本一个腼腆的少年,目睹了这一切,将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把心头的伤给抚平? 大殿里头,兵荒马乱过后,林翊走了进去,里头的碎瓷片等都已经打扫干净。 林翊让永安王母子退了下去,又让人将太皇太后送回永福宫去,大殿里,只有萧越,他和姜璇三人时。 他将那封密递上来的军报给了萧越。 “许家,反了……” 三个人,都没想明白,这个时候,许家拿什么反了? 从许老伯爷两年前的春天,出去后,就一直在各地辗转,他身边一直有暗卫暗中监视。 这一年,许老伯爷在南边的边陲小镇,可当地驻守的总兵是当时萧越手下去出的人,他也在盯着许老伯爷,许老伯爷有兵,他能发现不了? 萧越朝外头唤了声,然后是暗一进来,他把密报给了暗一,暗一接过后点点头,去了一边,片刻之后,又将那密报还了回来。 萧越快速的看了一遍,给了林翊,仿佛解释一般,林翊道,“许邺在砾门关将驻守的总兵给杀了,然后许家私养的军队一夜之间遍布了全城,砾门关瞬间沦陷。 驻守的总兵虽然被杀,剩下的军士群龙无首,由参将带着人和许家私军厮杀,打一场败一场,现在具体情况如何,要等到后头的军报上来才知道。” “许家的私兵是怎么进城的?守城的人没发现吗?”姜璇问道。 林翊将信又翻了一下,道,“怪就怪在这一点,砾门关虽是南边的边陲小镇,但却是个枢纽,也是商贸小镇,平日来往客商众多,也不至于整支军队混进去没人发现。” “不说人马,就说那些兵器,盔甲,都如何运入?现在我们都无从知道,大约要等到暗卫那边再次来信才能知晓。” 萧越忽然道,“忠毅伯世子刚刚还入宫见了我,他是代替许邺回来禀报屯田进程的,刚刚他的话里一点谋反的痕迹都没有。 全都是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慨然。” 他嘲讽的笑了笑,“果然是许家人,真是滴水不漏。” 姜璇蹙了蹙眉头,道,“刚刚肃王是否查看过那个吊死的太监?有没有异常?” 本来,她是没想到的,可是萧越说刚刚许彬在宫里,许家的人多狡诈,她实在是太知道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是巧合。 那么恰巧,许家的人在宫里,有人要害她。 那么恰巧,人还是死了。 她相信淑太妃必然是找过那个太监的,既然,许家多年前连姜家都埋了钉子,焉知宫里就一定没有他的钉子呢? 毒品,许家,普济庵。 她第一次碰到淑太妃可就是在普济庵呢。 虽然通过许氏的死,他们知道一部分吸食阿芙蓉膏的朝廷官员,谁又知道还有没有漏网的呢? 也许,可以通过淑太妃查到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人。 “陛下,能否先暂时不要杀死淑太妃?”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淑妃今日的表现就是阿芙蓉膏成瘾的样子,她的交际面,比当初许氏要广的多,说不定能捞到大鱼。” 见林翊瞪着她,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不是不让她死,是要把她的价值榨干了,想怎么让她死都行。” 她又不是大度的神仙,就算那太监真的是许家的棋子,可淑太妃其心可诛。 此时,淑太妃的关押处,淑太妃的神智还没有回过来,浑身上下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她蜷缩在角落里,不断的用手挠着,想要挠到皮肉里去,将那痒意给挖出来。 门被缓缓打开,有人逆光走来。 见到淑太妃的惨状,来人轻声笑笑。 淑太妃停下手里的动作,竭力的看清楚来人,顿时,嘶喊道,“你这个贱人,为何要揭穿我,你这个贱人,和臭虫一样,躲在角落里发抖的贱人。” 永安王太妃轻声笑着,慢慢的变成大笑,“到底谁是贱人,谁和臭虫一样?你看看你的样子,现在谁愿意来多看你一眼。” “啧啧,真是可惜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虽然太上皇不让淮安王祭奠你,可我会偷偷的给你烧一柱清香的。” “乱葬岗上,可是很多野狗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将你这臭不可闻的烂肉吃到肚子里去。” 永安王太妃厌恶的看了眼淑太妃,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我和你无冤无仇,从前江氏在的时候,也算是互相扶持着起来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淑太妃浑身发抖,痒意去了,怒火上来了,恨不能冲头顶直冲出来,将永安王太妃烧个干净。 “仇?我们确实是没有,可我看不惯你的样子!江氏死了,是她愚蠢。” “你和我互相扶持?我替你挨了多少江氏的训斥,你都只是躲在后头装无辜。”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平安度日,和儿子一起出府,做老封君。” “你无论怎么害淮安王都可以,可害太后娘娘就不行,一旦太后真的死了,太上皇会如何? 我的儿子还未成亲,我还等着太上皇给他一门好亲。 我不会容许你破坏这一切平静。 再说,你敢说你没让人害太后娘娘?你还有什么人安在宫里,我都知道。从前你不动也就罢了,可现在,我会都告诉太上皇的。” 永安王太妃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淑太妃,“你好好的去吧,我会让永安王和淮安王相亲相爱,做一对好兄弟的。” 说完,她最后看了眼犹如一堆烂泥一样的淑太妃,走了出去。 出门后,就听到淑太妃‘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仿佛重物撞在墙上的声音。 永安王太妃漠然的回眸,然后离开这处宫殿。 宫里如今乱糟糟的,她才能钻到这个空子,仅仅白绫赐死怎么行?那太便宜淑太妃这个女人了。 从东宫时,她就一直真心对待淑太妃,那曾想,她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淑太妃的嫌弃。 她还记得当时淑太妃和下人说她不过是一条狗,跟在淑太妃的身后。 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去过淑妃的宫里。直到出宫。 她从来没有什么野心,只想给儿子找个好妻子,然后抱孙子,平安到老。 至于什么男人,什么高位,她想都没想过。 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何必想那些不该想的呢? 淑太妃的死,还没有传到姜璇这边,三人还在商量秋狩的事情。 原本,是要借着秋狩将京城里的官员带去行宫,也就等于变相的囚禁,隔绝他们和外头的联系,将那些未曾发现染了阿芙蓉膏的官员给逼出来。 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后世的毒品,也不会相信那东西会有多少可怕,想要仅仅凭一个说法就扳倒一个根深叶茂的当朝权臣,还是个有功劳的臣,谈何容易? 现在他们是知道许家用阿芙蓉膏控制众人的事情,可毕竟,没有找到许家制造阿芙蓉膏的工具。 要让朝臣,甚至天下的百姓相信,很难。 可秋狩就是一个好时机,不用去找什么工具了,只要将查到的,许家引入阿芙蓉膏原料的证据,再加上那些臣子,女眷毒发,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到时候,再诛杀许家,那就是顺应臣心和民心了,想要一呼百应,那就更容易了。 原本算计的很好,谁也没想到,许家提前谋反,倒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现在许家谋反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只要谋划得当,还是能够将秋狩进行下去的。 “小九,让锦衣卫的人悄悄的将许家在京男丁,女眷分开关押,尤其是刚刚回京的许彬,不能让他在京里四处走动,许邺这个时候让他回京,也许就是让他来联络许家朋党的。” 商定好一切,该分配的人手也分配下去了,该下的旨意也下下去。 至于沦陷的砾门关那边的情况,还要等后面的军报送回来,才能知道。 关于许家用阿芙蓉膏控制人的事情,姜璇还能说上几句,至于其他的朝政,也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离开了议事大殿,先是去了永福宫,看望太皇太后,刚刚太皇太后是真气着了,要是一般的老太天,大约人都已经晕了过去。 太皇太后当时强撑着,回到永福宫就倒下了,传了太医过来诊脉。 姜璇到的时候,宫人正侍候她吃药。 见到姜璇,让她坐下,又朝宫人摆摆手,嘟喃道,“吃来吃去,这些药都是一个苦味,不吃了,不吃了。” 姜璇从宫人手里端过药碗,上前喂太皇太后,“良药苦口,我小时候也不爱吃药,每次吃药都和要命一样。 吃一半,倒一半,一旦生病,就比别人要多些时日才好,后来我爹爹发现了,将我狠狠的揍了一顿,那之后,我就乖乖的吃药了。”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你爹也舍得下手?” 姜璇趁机喂了一勺药,“怎么不舍得,说是狠狠打,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哪里真的舍得下狠手,只是女儿家,到底金贵,一点点力气,就疼的很。” 两人说笑着,剩下的药也就到了太皇太后肚子里去了。 看到空空如也的药碗,太皇太后捶了下床,和边上的沈嬷嬷道,“你看,这小狐狸,说着说着就骗我将药给吃了。” 还不忘记瞪了眼姜璇。 沈嬷嬷用帕子将太皇太后的唇擦了擦,“那是娘娘您甘愿被新媳妇哄着呢。” 其实,姜璇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太皇太后在宫里寂寞,如今多了个人说话,心里也是开心的。 所谓爱屋及乌,她爱林翊这个儿子,自然也就接受了姜璇这个儿媳妇,更何况,姜璇本也就受她喜欢。 在永福宫哄了会太皇太后,姜璇又去了东宫,太子看起来应该是病的有些严重的,否则,刚刚审问淑太妃的时候,顾皇后不会不出现。 果然,到了东宫的时候,里头一片忙乱。 见到姜璇,有太监进去禀报,之后顾皇后迎了出来。 “大嫂,你怎么过来了。”顾念虽然人在东宫,但那边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她本想东宫这边的人审问完,就去永福宫,没曾想,太后倒是先过来了。 对于顾念的这声‘大嫂’,其实还是让姜璇有些不太自在的,她年纪小一些,可辈分却要高一些。 “母亲挂心太子的身体,让我过来看看。”她跟着顾念进了太子寝殿,太子正躺在床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怕自己进去吵醒太子,于是在门前站了会,就没再进去。 偏殿的门开着,里头仿佛跪了几个宫人。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顾念拉着她一起坐下,咬着牙道,“原本今日是个好日子,应该开开心心的,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先是你差点被人给推下水去,旭儿这病,也不是凑巧,是有心人算计的。” 姜璇一惊,没想到太子的病也是被算计的。 许老伯爷这是故意算计好的,趁着她大喜的日子,举兵谋反,虽人在千里之外,可京城还在他的指挥下,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先用太子的病,将顾念引开,就算没有淑太妃的一番吩咐,大约,她也会受到其他的伤害,只不过,淑太妃派的人,或者说她动的那个棋子,太过蠢笨。 同时,所有人都低估了林翊和萧越之间的感情。 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起了嫌隙。 “那些人招了吗?”姜璇问道。 顾念摇摇头,“好像铁齿铜牙一般,什么都没说,我准备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审去。” 确实,锦衣卫的手段,很少让人扛得住。 “娘娘,淑太妃自尽了……”外头有人进来禀报。 “什么?”姜璇站起来,还想从淑太妃口中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呢,竟然自尽了? 而且,淑太妃自尽?怎么可能?她的求生欲多强啊,她竟然会自尽? 姜璇不相信,实在是今日发生太多的事情,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于是她问道, “淑太妃关押后,有人接近过她吗?” 报信的人是顾念宫里的,支吾了下,顾念道,“有什么就说,太后不是外人。” 那人才道,“永安王太妃去见过淑太妃。” 永安王太妃?姜璇到现在都还没记住她的脸长成什么样,实在是她就和影子一样,坐在那里,只是静静的听着边上人说话,不插嘴,也不附和,顶多就是笑一笑。 永安王太妃去见了淑太妃,然后就自尽了?是永安王太妃动的手,还是说,被刺激了? 她知道,染了瘾的人,是受不住这些的,本身就整个人沉浸在虚幻,难受里,再一刺激,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天色已经晚了,明日让人去请太妃进宫,我有话要问她。”顾念吩咐报信的人。 “娘娘,不用等到今日,我自己来领罚了。”顾念的话音未落,就见永安王太妃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径直跪了下去,道,“我去见过淑太妃,和她说了几句话,谁知道我刚离开,她就自尽了。 本来我是一片好意,是想着姐妹一场,去给淑太妃送送行,可她却辱骂我。 我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她就……请娘娘责罚。” 永安王太妃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姜璇和顾念面面相觑,本来他们还揣测,永安王太妃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只是两句难听的话,她就死了。 “你能否说下,当时你说的是什么?”顾念眼神紧紧锁住永安王太妃,问道。 永安王太妃任由顾念紧盯着,也没有思索,慢慢的将当时的对话,截取了些,回给了顾念。 待两人听完后,心里松了松,不是阴谋,那就好。 虽然说淑太妃死了,失去挖更多人的机会,但马上狩猎就要开始,到时候,定然能激的剩余那些染了瘾的人浮出水面。 原本今日认亲后,林翊就带着姜璇出宫去住的,但今日天色这样晚,事情发生的这样多,也就没再出宫,而是回了他们的新房。 至于永安王太妃做的事情,早有顾念派人去告诉萧越和林翊了。 要怎么处置,就看林翊了。 说小了,这是他两个妾室之间的矛盾,往大了说,那就不太好说了。 姜璇才进门第一日,肯定不会去做发作丈夫前头妾室的事情。 林翊回到新房的时候,姜璇正靠坐床头昏昏欲睡。 听到响动,见是他回来,顿时瞌睡跑了一半。 林翊坐在床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怎么不先睡,万一我不回来呢?” “你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姜璇双手绕上他的脖子。 原本今日的事情,让林翊整个人都不好受,尤其是听到许老伯爷谋反的事情,眼下看到姜璇这样软软的缠着他,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她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拢到脑后,笑了笑,“没地方可去。” 姜璇眨了眨眼,“谢谢你今日那样的维护我。” 她说的是淑太妃的事情,今日,他真的是发了好大的火,摔茶盏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值得嫁,甚至觉得有一些些的帅气。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林翊摸了摸她的头发,道, “你是我的妻,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若是我以后没有保护好你,你可以来和我讨债的。” 姜璇看着林翊片刻,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温热。 她不是没有被人呵护过,父亲,大哥总是对她很好的,可这一刻,林翊的话,让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林翊亲亲她,将她放开,“你先躺下,我去洗漱。” 姜璇软软的,顺着他的动作,躺了下去,想想又道,“你用过饭吗?” “用过了。”林翊拿起衣物进了净房。 他没有让人进去服侍,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手完成。 这分明就不像一个帝王。 想到太皇太后,还有顾念说的,他从前吃了很多的苦,堂堂一个帝王,被逼的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那该是何等的险恶?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越想越清醒,于是更加的睡不着了。 林翊换了身衣服从净房出来,才发现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正在沉思,这样的小模样看起来尤其的可爱。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半响,才轻轻吹了灯,躺到床上。 “阿璇,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林翊问道。 姜璇还没从他从前可能很可怜的心情中走出来,声音有些闷,道,“没什么事情想要问啊。” 她也确实没什么想问的,她倒是想知道他从前过的怎么样,但有时候回忆过去,就是揭伤疤,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林翊想了想,道,“今日淑妃发疯时说的话,你没什么想问的?” 黑暗里,姜璇摇摇头,“没有。” 林翊想了想,一把搂着她的腰,将原本离他有些距离的姜璇拉到怀里, “如果我们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姜璇楞了下,想起淑太妃说的那句诅咒的话,她还以为只是一句疯话,原来,是真的吗? 姜璇猝不及防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说女人只有做了母亲才完整,可从前她连嫁人都不想,更不要说生孩子了。 林翊半边身子压在姜璇的身上,俯视着身下的人儿。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杜松和皂角的香味,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她伸手搂着林翊的腰,在他唇角吻了吻,低声道, “我有你就够了。” 林翊楞了下,人都说男人只要乐意,总是能把情话说的很动听。 没想到,女人也是一样。 可他知道,姜璇不是在说情话。 他感觉她搂在他腰上的手,有些发烫,也不知道是她的体温,还是他的体温。 他没有犹豫,人压了下去。 一场猝不及防,但也酣畅淋漓的情事,等到一切结束,两人再躺下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林翊拍拍姜璇的背,哄着她睡,其实也不用哄,她已经累的昏昏欲睡。 “阿璇,我想出征,你同意吗?” 林翊在昏睡过去的姜璇耳边,轻轻的说着。 朝廷里不是没有人,可从前,是小九帮他守江山,如今,也该轮到他回报小九了。 只是,怀里的小人,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第336章,夫君,我小日子来了 第二日姜璇起来时,身体还软着,但今日回门的日子,昨日事情发生的太多,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安排的。 她的身侧微微凌乱,帐幔还放着,外头没有丫鬟侍候着,倒是隔着门听到外间仿佛有人说话。 她起身穿鞋走到门边,是林翊在问下面的人回门礼的事情。 “天色尚早,让她多睡一会,单子上的东西先准备好。”是林翊的声音。 声音有些模糊,姜璇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林翊回过头,见她站在帘子边上,扬了扬眉,“醒了?” 姜璇点头。 下头的人退了下去。 “怎不多睡一会?”林翊用一贯温和的语调问她。 姜璇笑了笑,正巧宫人们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阿璇,今日事情特殊,不能陪你回门,但下晌来接你。可好?” 林翊有些愧疚。 姜璇也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许家既然反了,又有布置秋狩,肯定事情很多。 林翊吩咐了碧婉和碧枝好生服侍姜璇,又给了她一队卫队,送姜璇会将军府。 而他则是一身冕服,面色肃冷地去了朝臣上朝的大殿。 他的身影有种面对她时没有的凝练和威严。 她看了看外头晴朗的天空,家国天下,他肩头的担子更重了。 马车到了将军府,二太太,三太太他们都在二门处等她,就是出嫁的姜玲也回来了。 姜璇回门的排场不小,将军府外也围了一些人看热闹。 原本,按照她的身份,哪里有什么回门的事情,顶多召女眷进宫拜见,但一切的规矩到了林翊这里,都是用来打破的。 连禅位都能做,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姜崇和姜瑜特意没有去上朝,等在家里见姜璇。 看着一身大红衣衫,头发梳成妇人发髻的姜璇,姜崇一时很是感慨。 一转眼,女儿也出嫁了,看她说起夫婿时,唇角微微勾起的样子,并没有过得不好的样子。 林棠在九泉之下,应该会开心吧。 想到林棠,姜崇的心头微微一抽。 当时女儿出生的时候,夫妻俩都开心极了,相比瑜儿那个臭小子,他们都很期盼女儿长大后成为两人的小棉袄。 只是,没等女儿长大,妻子就去了…… 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姜崇收拾收拾心情,就跟她说, “……原本你哥哥应该早早说亲的,可从前他说先立业再成家,再加上守孝,拖到如今。” 姜瑜无奈的看了眼姜崇,又朝姜璇求助的看了一眼。姜璇抿唇看笑话。 “这里有你二婶娘看的几户人家,你帮着一起看看姑娘的品性,如何?”姜崇将一个册子递给姜璇。 姜璇接过来,看了看,正好,这次秋狩,大概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带女眷去,这几户人家都在里头,到时候倒是可以看看。 用了午饭,林翊就轻车来接她了,见到姜瑜,他很是坦然的叫了声大哥,倒是姜瑜,脸色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次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林翊在外头的府邸。 “今日已经定好了秋狩的日子,到时四品官员以上可带两名女眷,还有在京的宗亲皇室这些都会去。” 回到府里,两人均换了家常服后,坐下来歇息时,林翊将秋狩的事情与姜璇说了。 同时,还有派人去淮安府,淑太妃用的小佛堂里搜查出来的东西。 他觉得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讽刺,自己的妃子,竟然也染上了这些。 “京城官眷圈子里,有人结了个社,是官夫人们结伴喝茶闲聊的小圈子。” 他微微垂着眸子,“那个圈子,最初的据点就是普济庵,淮安王的生母是出宫以后经人介绍,才进去的。” “当初,建立这个社的人,是许家的一个姻亲。而这个姻亲,你怎么也猜想不到是谁家的。” “谁?”姜璇问道。 林翊抬起眼眸,冷淡的道,“长宁大长公主是否知道?” 长宁大长公主?她当然知道,当初父亲在广阳府的时候,好像曾接待过长宁大长公主那边的人。 不过被父亲给拒绝了。 难道说,许家的那个姻亲,是从前长宁大长公主府的? 林翊点点头,“就是从前莫家的人。” “所以说,许家很早之前就和长宁大长公主府一根绳子上栓着的了?” 那为何,当初长宁大长公主府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连外祖家都收到了牵连,许家怎么还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啊? “他们早就狼狈为奸,只是,许邺当初用什么理由说服长宁不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出来,还是个谜。” “长宁大长公主府被斩杀后,这个社还曾经停了一段时间,后来,是许家的人又重新组织起来。据点依然是在普济庵。” 姜璇有些讽刺,不知道将来那些自以为正直的朝臣知道这些为作何感想? 他们以为的忠臣,功臣,许尚书大人,其实暗地里一直在高价贩卖阿芙蓉膏给他们的妻女。 他们以为的忠臣,可怜的人,实际上在疯狂地榨取着他们的钱财,用来支持他们的宏伟大计。 许家和长宁大长公主府的大计,无非就是想自己做皇帝。 姜璇真的一点也不讶异,她看了太多的史书,上下五千年,多少人,为了那至尊权利,死而后已? 权利对于男人来说,就仿佛阿芙蓉膏对于那些上瘾的人一样。 只是,她还是小看了人的野心,许家蛰伏这么多年,不仅仅是蛰伏,他也实实在在的做了些事情。 虽然说这些都是为了如今的‘大计’打伏笔。 这个计划,应该已经不只二三十年了。 当时,也许只是长宁大长公主的一个模糊的雏形,也许是长宁大长公主一个可能用不上,但先准备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伏笔。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许氏想将她嫁到广阳府去时,能拿到长宁大长公主府印鉴的原因了。 许家,和从前的长宁大长公主分明就是一伙的。 就算长宁大长公主尸骨都烂了,可当初她肯定留下一些东西在许老伯爷那里,甚至,是一些隐藏在暗处,没被发现的人手。 只可笑的是,长宁大长公主谋划了那么久,她已经发动了政变,依然还是失败了,她殚精竭虑的谋划了那么多年,用整个公主府,用莫家做代价,都为许家做了嫁衣裳。 至于许家,也不知道阿芙蓉膏这样魔鬼的武器,是怎么发现的,从而流传开来的? 不管许家是怎么得到这个东西的,但在这样一个对毒完全一无所知的时代里,想要扩散开来,确实是轻而易举的。 如果不是姜璇凑巧知道,也许,许家早就肆无忌惮的得手了。 原本萧越已经下了秘旨,让砾门关的总兵暗中将许老伯爷拿下,没想到,竟然被反制了。 看着林翊蹙着的眉头,姜璇探过手去,轻柔的抚摸着,试图将那纹路给抚平。 “这个世间,哪怕是神,也有不能兼顾两全的时候,更何况,你还不是神,你只是个普通人。” 刚刚的话语里,林翊还是有些自责的,许家做下这样的事情,可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林翊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然后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道,“不是吗?” 他如今虽然不是天子,可依然是下面的人不能企及的存在。 姜璇轻柔的笑了笑,果断摇头,“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没有我爹爹强壮,也没有我哥哥年轻俊美,更没有太子的聪明伶俐…… 你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一个我喜欢的男人。” 林翊偏着头,轻轻笑起来,脸紧紧贴着她的手,“只要做你喜欢的人就可以了。” “那不就行了,你已经在努力的将天下治理好,可天下那么多人,谁能保证个个都与你忠心呢? 史书上记载的不要太多了,所以……” “一件事情,你尽力的去做了,然后做的问心无愧,带给自己的欣慰多过遗憾,那就够了。 想要十全十美,世间哪里有那么美好。” 林翊一双眼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娘娘说的都对。” 秋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每位臣子能携带两名家眷随行。 太子之前风寒一直没能彻底好起来,于是顾念留在宫中照看孩子。 萧越是皇帝,自然是要去的。 但眼下这个外松内紧的时期,林翊留在京中坐镇,姜璇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姜家那边,姜崇要随行保护皇上和朝臣的安全,跟着去了猎场。 其他的都没什么,姜璇觉得唯一可惜的是,她没办法帮着姜瑜相看了。 不过,时间还多的是,等到许家的事情了结,倒是可以慢慢的相看。 承恩公府那边,兰英也没去猎场,于是姜璇隔三差五的下帖子请她过来家里小聚。 如果赶上林翊不出门,还会请姜瑜,淮安王过来。 请淮安王,完全是看在林翊和兰英的面子上。 不管怎么样,淮安王是林翊的孩子,生母做了那样的事情,心情必定低落。 可淑妃要对付的人又是姜璇,一旦请他过来,姜璇就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偶尔,她会让兰英送点东西过去。 她想着,兰英总是要嫁給淮安王的,这个时候让两人联络下感情,其实也是不错的。 对于淮安王向自己表白,姜璇只当成了少年懵懂的爱慕。 少年慕艾,谁没有过呢? 就是她从前,也以为对慕容寒的感情是爱。 可后来发现,那不是。 她想让兰英和淮安王多多的接触,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两人是御赐的姻缘。 前院里,兰英将吃食放在淮安王面前,“表哥,怎么只有你一人?” 这些日子,淮安王经常见到兰英,两人之前就熟悉,只是没想到两人将来会做夫妻。 淑妃去了,那样不光彩,他的衣袍很素淡,这会笑起来,整个人,竟隐约有些林翊年轻时的风度。 “姜大少爷有事情回去了,我把这局棋看了也走。” 兰英哦了一声,坐在那里不说话。 淮安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又继续低头看棋局,过了会,兰英回过神来,道, “表哥,这是璇姐姐亲自炖的甜汤,原本是给姜大少爷的,他不在,你也不爱用,那我就端走了。” “你说这是阿……母亲做的?”原本对甜汤看都没看一眼的淮安王抬起头来,看着兰英。 “嗯……是的……”兰英脚步一缓,就见淮安王端起来用调羹勺了往嘴里送。 两家是亲戚,她也见过不少次淮安王,听过他不少的事情,知道他不爱吃甜的。 可他这是在做什么? 兰英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电光火石之间,许云珂当时说的那话在她耳边炸开来,还有一张秀美的脸在她脑海中掠过。 兰英心头一悸,震惊的瞪大了眼。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下意识甩了甩头,把着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然而越是控制越是忍不住细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也能解释为何淮安王明明不吃甜的,却还吃起来。 她不相信什么淮安王把璇姐姐当成母亲,吃这个是为了尊敬她。 淮安王用完甜汤,然后将碗放回兰英手中的托盘里,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麻烦表妹将空碗收拾一下。” 望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眸,兰英不可自抑的心跳加速,然后撇开视线。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内院,没有停留,就和姜璇告辞离开了。 姜璇本还想让她用了晚膳回去,没想到她去了一趟前院就走了,难道是和淮安王有什么摩擦? 家里有家里的小生活,朝廷里也有朝廷里的大事。 虽然说官员们都跟着去猎场了,朝务还是要处理的。 而近期最受关注的,是边境那边的事情了。 东离和南燕相邻的边境小城,最近是摩擦不断。这是从南燕作为东离的附属国之后所没有过的。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才送了进贡的年礼吗?安分了这么多年,居然这个时候和我们有了摩擦?” 南燕确实送了年礼过来,而且,慕容寒如今掌握了大部分的兵力和朝政。 只是,慕容会怎么会这样的放弃呢?他和许老伯爷早就勾结在一起,这个时候许老伯爷谋反,为了给东离制造麻烦,让许老伯爷的谋反更顺利一些,自然是要出手帮助的。 他骚扰的不是南燕的百姓,而是东离,南燕国内定然是有人支持的。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有句话叫祸不单行。 仅仅是南燕那边的还好说,同时,还有滑国那边,传来女王求助的公文。 北蛮大军,越过南燕,直接去骚扰滑国。虽然没有大刀阔斧的杀进滑国境内,可正是小股的骚扰,让人防不胜防。 滑国只是个贫困的小国,因为地理环境的问题,一直没能强大起来,如今北蛮去骚扰,负多胜少,挂起了免战牌,只是这牌一直挂着也不是办法。 滑国女王只能派人来向东离求助。 其实,北蛮军队在外,撑不起那么长时间的休战,到时候定然要发起攻击,到时候滑国如何,谁也不知道。 就当所有的人,将注意力放在滑国和北蛮的战事,以及东离会不会派人去援助上的时候。 在猎场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有好几户人家的女眷都疯了…… 所谓的疯了,不仅仅是言行上的失态,还有包括刺伤下仆,甚至是自家的亲人…… 这些,还不是最大的事情,更大的是竟然有十几名官员,和那些女眷一样,跟中了魔一样,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他们先是无一例外的焦躁,抓狂,然后就是痛苦的嚷着要回家烧香拜佛……要闻檀香…… 可猎场上,哪里有这些东西呢?他们自然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就想着要硬闯着离开猎场。 那些人痛苦扭曲,仿佛恶鬼的模样,让人看着都害怕,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这个消息一传来,姜璇就知道,当初林翊和萧越谋划的利用秋狩揪出隐藏的那些人已经成功了。 然后,顾世安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回道京城,搜查这些官员的府邸,搜到很多伪装成檀香之类的毒香,再返回猎场,将那些东西扔到百官面前。 然后告诉了大家一件难以让人相信的事。 那就是许家,在利用这些东西控制着朝臣。 一同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还有姜璇的表哥,林绍谦。 他将许家是如何的控制林家的事情,一一说給官员们听。 有了物证,再有人证,让那些官员们不得不信。 这世上竟有这样可怕的东西,家中有女眷沾染上的心头咒骂着许家人不得好死,幸免于难的则是心有余悸。 无一例外的,都觉得许家太毒了。 那毒发的官员们当场被削官,关押了起来,不管是本人,还是家族,都已经毁了。 不等大家从可怕的阿芙蓉膏事件里缓过神来,又有另外一个消息传来,许家造反了! 造反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许家的人做了。 顿时猎场到京城,那都是一片哗然。 这样一个太平盛世,大家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 造反啊,那就会有百姓受到伤害,会搅的人心惶惶,生灵涂炭。 为什么许家的人要造反啊?许尚书啊,谁不知道?一个好人啊,为何好人要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是说里头有什么隐情? 百姓们不知道有什么隐情,可猎场的朝臣们是知道的。 许家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居心叵测啊。 随着许家谋反的消息传开,许家为何谋反的消息也传开了。 这个消息简直令人错愕,许家打的是光复正统的意思来的,那就是当初先帝林日晟其实早就北征途中去世了,之后在位的根本就是一个假皇帝。 而林日晟在北征途中曾经临幸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有了身孕,当时林日晟曾给这位女子一道旨意,说如果女子生的是男孩,就把天下交给她生的孩子。 如今,那位女子生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所以要将朝廷夺回来。 姜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顾念在一处,两人均是嗤之以鼻。 不说林日晟在北征的路上根本没有临幸女子,就是那道圣旨也是无稽之谈。 当时的事情,再没有人比顾念更清楚了。 不过,这个消息里,倒是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是林日晟确实是早就去世了,后头在位的是萧易。 许家也是抓住这一点,只要有一个是真的,不管是林翊,还是萧越,那都是有口难辩。 因为许家谋反,朝野上下也是人心浮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萧越和林翊身上。 只是这两人都很淡定,一句解释都没有。 萧越从猎场回来后,就是正常上朝,而林翊,则是在家中和姜璇里过着新婚生活。 两个人的态度都是如此的风轻云淡,霸气侧漏的,大家又都是一惊,难道说许家放出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事实上,知情的人,那早就已经将许家的人祖宗十八代以上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怎么能不生气呢?谋反就谋反,竟然还造谣,哪怕谣言半真半假,还是谣言。 也不知道哪里翻出来个野种,就敢冒充皇家之后,还握有圣旨,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许家既然和长宁大长公主府早就勾结在一起,那么,林日晟的消息肯定是从长宁大长公主那里漏出去的。 有些人为了泄愤,竟然将长宁大长公主的坟给刨了,将她的尸骨拖出来鞭尸。 就连许家的祖坟都受到了攻击。 只能说,太平盛世,人人都想过安稳的日子,谁也不是受虐狂,喜欢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更何况,百姓门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内乱了。 就算当初长宁大长公主联合一些人谋反,那也是提前被扼杀了,只是小部分人受到了波及。 京城百姓还是很安稳的,哪里像是现在,京城个个人心惶惶。 更甚至,许家竟然有一种东西,能控制人的精神意志,对百姓来说,简直是狂风暴雨啊。 许家的人为什么这么可怕啊? 竟然做出这样的东西来,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就不怕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许家,顿时从人人敬仰变成了人人唾弃。 许家嫁出去的女眷要么被休,要么被送到庙里去,甚至悄悄给弄死的都有。 大宅门里,死一个人太简单了。 林翊很忙,很忙,这样的忙碌在百官从猎场回来后更明显。 要查那些染上阿芙蓉膏官员的底,要查许家制造阿芙蓉膏场所,还要和萧越一起商量滑国那边的求助,以及解决南燕边境的小摩擦等等。 这些时间里,他就是再往都会回家,往往姜璇已经睡着了,第二日清晨醒来,身边已经是空无一人。 难得今日姜璇刚洗漱好从净房出来,就见到林翊正躺在榻上闭目休息,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发倒是散了,金冠还抓在手里,搁在肚腹上。 姜璇小心地走到床边,本想叫醒他洗漱换裳,还想问问他用过饭没有。 只是见他消瘦的脸庞,她又改变主意了。 这段时间,他累了。 她半蹲在榻边,用手支撑着,仔细的看着他,这是她这许久来,第一次这样的仔细的将他看个仔细。 脸瘦了些,眉浓如墨,但却不凌厉,看起来很温和。 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不薄。 她靠在榻边看着他,有些呆住了。舔了舔唇,这样好看的唇,很想亲一下。 只是见他呼吸绵长,大约这段时间累了,如果自己亲他,会不会醒? 她的手在他脸上挥了挥,见她睫毛动了动,大约是要醒了。 他醒了如果看到自己这样在偷窥他会不会觉得很傻? 她缩回手,想要站起来,可没想到,大约是蹲的久了些,刚要站起来,脚一麻,膝盖一软,顿时失去平衡,扑在林翊的身上。 姜璇立刻捂住嘴,却看到林翊眉头一皱,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把他吵醒了。 她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与他面面相觑。 姜璇的身量不小,这样扑下来,林翊还是有些暗疼,问道,“我这样好看吗?让你忍不住投怀送抱?” 姜璇这才知道,林翊其实一直都醒着。 她本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到他其实一直醒着,于是气愤的道,“不好看。” 顿了顿,又问,“有没有把你撞疼?” 说完挣扎着要起来,人没起来,双手倒是被林翊给捉住了。 其实林翊很快就不觉得疼了,只是姜璇趴在自己身上,那柔软的腰肢,还有胸前的丰盈,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完的香气,还有她说话的气息,都喷在自己的脸上。 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 “疼,你摸摸这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 姜璇又挣扎了两下,还是想起来,可越扭,林翊抓的越紧,最后还控制不住的将她压在身下。 “不好看?真的吗?嗯?那刚刚是谁看得那样仔细?还吞口水了?”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姜璇被他压着,顿时感觉有东西抵着自己,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蔓延开来。 林翊抓着她的手,在她脸上轻轻一咬,“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今日都补偿给你好不好?” 姜璇顿时脸红,真不要脸,谁稀罕他的补偿啊! 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亲了亲他的脸,将他推开,然后翻身跪在他的身侧,伸手去帮他脱衣服,从上到下,一样一样的,慢慢的帮他脱了,到了最后,中衣的时候,好像有个结打死了,半天都解不开。 林翊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下去了,见她鼓捣了半天,还没好,于是哑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姜璇指指系带那里,他看了过去,嘴里咕哝了声,“祖宗。” 真是折腾他的祖宗。 他闭了闭眼,然后自己伸手去将中衣给解了。 待见到他光着的上身,大约是保养的好,肌肉还很紧实,姜璇摸了几把,林翊顿时绷紧了胸膛。 “你再这样,我就忍不到去沐浴了……”林翊抓着她作怪的手,声音暗哑又危险。 若是往日,大约姜璇也就见好就收了,可偏偏今日,她冲他嫣然一笑,继续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林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没等姜璇回过神,就将她打横抱起。 姜璇惊叫一声,揪住他的衣裳,“你干嘛……” “沐浴……” 姜璇揽住他的脖子,娇声娇气的说道,“哥哥,人家小日子来了,不能服侍你沐浴……” 林翊,“……” 这个小东西,刚才故意挑拨的他火起……真的是个小祖宗! 不过,反正妖精打架的姿势很多,不一定要这样那样,林翊还是坚定不移的将她抱去了净房。 等到出来的时候,姜璇觉得她的手要脱皮了…… “乖,我给你揉一揉……” “别,禽兽,你还是离我远点……”姜璇将手放到身后,开玩笑,揉一揉,到时候谁揉谁,还不一定呢。 林翊轻轻笑着,“真的只是揉一揉。”他低声道,“夫君说话算话。” 相信男人的话,就等于相信母猪会上树。 姜璇背过身去。 “阿璇,我想领兵去砾门关,你说好不好?”林翊在她背后轻声说道。 姜璇一个转身,然后坐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她有些结巴。 林翊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顿了好半响,空气都凝结了,才听到姜璇出声道,“我也要去!” 第337章,感情的深浅 林翊设想过很多姜璇可能的回答,比如说不许去,又或者是神色央央,然后让他保重自己。 可他没想过姜璇会是这样的回答,和他一起出征! “不行。”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打仗不是儿戏,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有用。”姜璇有些兴奋,“从前我可是在广阳府呆了十几年,我什么都会。” 林翊却不为所动,“你在广阳府更多的还是在后方,那是你父亲没办法妥善的安置你。” 看着小姑娘瞪起的眼睛,他解释道, “去到那边就是打仗,很危险……” “广阳府战事还是少数时候……” “谁说广阳府就不危险了,广阳府的女人平时是后宅妇人,一旦战事来了,也是能当男人用的。 我在那里十多年,处理伤兵,为战士缝补,浆洗什么都能做。更何况我还有武艺在身……” 姜璇反驳道,“我爹就不疼爱我吗?他也让我去了。” “那不一样。”林翊正色道,“那是意外。” “当然了。”他将她拉过来,按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还有光滑的背脊,补充道,“如果那时你就已经是我的妻,我也是不会让你去的。” 不管如何,就是一个‘不’字。 不能去,不可以去…… 姜璇气结。 这样的谈话结果就是,姜璇很生气。 这一晚,她始终背对着林翊睡,第二日醒来,林翊已经上朝。 想到小姑娘气鼓鼓的表情,林翊觉得着脑,又无奈。 他都是为了小姑娘好啊, 想着下朝回去,小姑娘总应该消气了吧? 宫外,林翊起床时的动静,姜璇都知道的,若是从前,大约她也会起来帮他打理,穿衣梳头什么的。 可今日,她动了动身子,又往被窝里缩。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她才磨磨蹭蹭地去沐浴,又慢吞吞地用过饭。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林翊。 既然他一点都不觉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一面也无所谓,那她在乎什么? 姜璇真是又气又委屈。 她自认为不是一般的后宅夫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当初在金陵慈玄观的时候,她可是救了他一命呢。 早知道当时就让他受伤好了。 可真要想到他会受伤,心里又一抽一抽的痛。 这一天,就这样恍恍惚惚间过去了。 府里的事情几乎不用她打理,用过饭后就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她如游魂一般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回到正屋,见碧云他们正坐在小凳上做针线。 想到她好像也没给林翊做过什么。 等到林翊从宫里回来时,就见姜璇正坐在榻上做针线。 见到她回来只是抬起眼皮撩了眼,就转过身子去了。 林翊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换了身常服,下人摆好膳,他派人去请姜璇。 下人回来说,娘娘已经用过膳了。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孤单的用完。 用完之后,进了正屋,姜璇还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于是他拿了本书,坐在另外一侧看着。 更多的其实是在看姜璇。 姜璇坐在另一侧,缝着一件中衣,因为手艺生疏,做的缓慢,针脚也不太平整。 她垂着头,眼角的余光看到林翊靠在榻上看书并不舒服,只一会的功夫就换了好几个姿势。 在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叫了碧云过来,然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碧云从清晨开始,就感觉到两位主子间怪异的气氛,看起来是娘娘在生上皇的气,这会娘娘注意到了上皇,看起来是气消了。 于是她抿唇微笑,依着姜璇的吩咐拿了个靠枕给林翊,让他坐的舒服点。 林翊有些受宠若惊,回来之后,姜璇一言不发,他这个时候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就想着等小姑娘气消了再好好的和她说道理。 不过用靠枕,他也不习惯。 于是,他摆摆手,对碧云说,“不用了,放着吧,我不太习惯……” 看书应该是规规矩矩的坐着的…… 姜璇目光微闪,活该!不习惯还坐在这里陪她? 想这样就让她心软?哼,做梦吧。 她只专心手中的针线,没再说话。 夜色越来越浓,廊下挂起灯笼,屋子里也点了灯。 因着姜璇在做针线,碧云特意把那盏琉璃灯也给用上了。 屋内很安静,姜璇悄悄的抬起头,看着另一侧的林翊。 他正认真的看着书,眼神很专注地盯着书页,唇微微的抿着。 他在看书,她在看他。 灯光不是很亮,轻柔的落在他侧脸上,干净而专注。 修长有力的指节握着书本。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修容如玉,伟仪如松。” 虽然他的容貌不是让人一眼就惊艳的那种,但接触久了,越看越觉得让人心神平和,让人忍不住的去靠近。 那厢,林翊忽然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猝不及防之下,姜璇有些狼狈的撇过头去,针无意识的戳了下,“嘶”戳到她手指了。 她轻轻的叫了声,就见食指上冒出小血珠。 “怎么了?”林翊听到声音一个翻身,随手将书一扔,大步的走过去。 “别动。”他抓着她的手,用唇含住她的手指吮了吮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在看什么?” 姜璇缩了缩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摇摇头,“没什么……” 他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膝上的那件中衣,样式是男子用的,眸光微闪。 “还生气吗?”他的声音低沉,半蹲在她的面前,头微微抬着,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姜璇不说话,默默的抽回手,将东西放回笸箩,淡声道,“天色晚了,歇了吧。” 说完,率先去了净房。 又是一个无眠夜。 其实,林翊想要出征,不仅仅是姜璇这里有问题,萧越那里也是不同意的。 林翊和他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是武将,从小兵开始,一步步往上走,最后领兵。 他熟悉战场,就犹如林翊深谙帝王之术一样。 让林翊去战场,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想都不用想。 从南边边境传回来的战报越来越多。 许家的的兵马慢慢的朝京城推进,从边境往前推开,打着匡扶正统的许家军,竟然有一些地方军也投靠了过去。 原本不过几万人的许家军,竟然也聚集了十万之众。 局势越来越紧张。 南燕那边的骚扰比之往日更频繁起来,还有滑国的求助。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 附属国之所以附庸,就是想在危难之时,有大国可以庇护,阻挡风雨。 不仅仅是滑国,就是其他的附属国都在看着东离。 如果这一次,东离不派兵帮助滑国,在其他附属国眼里,将来自己国家遇到危难,是不是东离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兔死狐悲,大家都有同理心。 朝堂上,为了避免引起其他附属国的恐慌和对朝廷丧失信心,派了以为身经百战的老将挂帅出征,帮助滑国抵御北蛮的攻击。 老将姓邵,今年已经五十多,但一直都未曾懈怠,天天骑马带兵演习打仗,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是虎将但也很有智慧,比起武力,谋略更胜一筹。 而许家那边,不仅仅有地方军投靠,投靠的竟然还有曾经在广阳府活动过的天师教。 当初姜璇还在广阳府的时候,就知道天师教,这是个邪,教,曾经被姜崇镇压过,只是教主一直未曾被捉到,如今又死灰复燃。 吸引了许多的教众。 同时,除了砾门关总兵被杀,朝廷最开始派出去抵抗许家军的将领被许家军给斩杀的消息也传来。 京城里瞬间安静下来,高门大户之间的各种宴会也早就停了,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私底下确实暗潮涌动。 姜璇进了宫,先去了永福宫陪太皇太后说话,等到她疲累安歇后,姜璇又去了凤仪宫见皇后。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起前头的战事。 顾念这里的消息自然是要比外头要全的多。 “那被许家给斩杀,人头挂在城墙上的将军很年轻,是从皇上的手上出去的。 年轻英武,不失敏锐与沉稳,皇上不只一次的私下里夸奖过他,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竟然被许家人那样的折辱……” 一个青年才俊,未来栋梁,死了,尸体被人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何止是羞辱那死了的将领,也是在羞辱朝廷。 他要让朝廷知道,许家军很厉害,想要将朝廷毁灭,不过是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要让对手带着再也无法抹去的屈辱下黄泉。 他还要震慑朝廷其他的将领,让他们从心里畏惧。 “如今各个附属国人心浮动,如今看起来我朝竟有腹背受敌之感。”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好像忽然陷入了风雨飘摇……”姜璇说道。 “物极必反,太平的太久就要生出事端。”顾念冷声到。 两人说着话,又说道林翊,顾念道,“皇上也不同意大哥去边境,毕竟,他更擅长的还是在朝廷里坐镇。如果可以,皇上倒想御驾亲征。” 姜璇想了想道,“你呢?你会和皇上同去吗?” 这么多次接触下来,她也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和从前的那些皇后是不一样的。 两人的经历其实差不多,皇后肯定不安于在后宫等待皇上。 听说,皇上当年流放,皇后也是挺着大肚子追上去的。 顾念笑了笑,“我啊,肯定是要和皇上一同去的,旭儿有你和太皇太后娘娘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还有小皇子呢?”姜璇问道。 皇上和皇后第二胎是个小皇子,听说当时皇上听到是个小皇子,还失望了很久,他想要的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 “有我母亲,还有外祖母,这些都不用担心。”顾念一副只要丈夫,不要孩子的模样。 顿时,姜璇觉得真是同人不同命,皇后能够这样一副理所当然与皇上共赴边疆的模样,固然两个人感情深厚,但也有彼此信任。 林翊这个大混蛋,分明就是…… 他是不知道,从前在广阳府的时候,男人抵抗外敌,女人在家牵肠挂肚,每天只能翘首盼着,无论好事坏事都能接受。 姜璇是见识过那些女人们的焦灼心情的,想一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后来,慢慢的,那些女人不在家等着,而是去了军营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人,有了寄托,就不会胡思乱想。 心里有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忍不住为对方着想,忍不住与他承担所有的事。 如同皇后和皇上一样。 她,姜璇,那也是在广阳府呆了几十年,更何况,她有两世经验,算是闯荡过江湖,什么没见识过?水里来,火里去,怕过谁? 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林翊也是忙翻了,不过,忙跟乱完全是两回事,事情虽多,虽急,却还算井然有序。 终于,经过几天的商议,看到街上那些顶着黑眼窝的朝臣们,百姓们终于也知道朝廷要对许家军出手了。一个个奔走相告,茶楼酒肆里充斥着各类热议。 然而议论最多的,还是刚刚大婚不久,年近知天命之年的太上皇,要挂帅出征了。 太上皇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他的成就是百姓有目共睹的,有些人对他膜拜的不行,甚至就连当初先帝北征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没想到父子同心,如今太上皇也要亲征了。 还有一部分人则对朝廷的决策感到担忧,太上皇治理朝廷确实是很厉害,可到底没带过兵啊。 治理朝廷和打仗那是两回事,太上皇能行吗? 许家军的事情,在某些有心人的传播下,京城的百姓也知道了一些,想到许家军打着正统的,又这样厉害。 太上皇能行吗? 如果姜璇听到这些,大概会让那些人把那个‘吗’字给去了。 她坚信林翊肯定行,一定行。 如果林翊能把她带上,那就更行了。 从确定林翊要出征起,姜璇就一直在等林翊回府,想用顾念和萧越的事情说服林翊带上自己。 她没等到林翊回府,倒是锦衣卫那边,顾世安派人过来,说是关押在大牢里的许彬想要见姜璇,有话要说…… 许彬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第338章,解开心结,一起出征 当日许家反叛的消息传来后,萧越第一时间就派了锦衣卫去将忠毅伯府给围住了。 许家在京所有人都没有逃走,包括许彬,或者说,是他自己没逃。 后来林翊对姜璇说好像锦衣卫去的时候,其他人还偶有反抗,可许彬,一丝逃跑的迹象都没有。 站在屋中,束手就擒,仿佛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这是姜璇第一次来锦衣卫的大牢,穿过长长的甬道,到了关押许彬的地方。 许彬坐在角落里,他身上伤痕累累,唇角挂薛,衣衫破碎,上头染了些污血,双手带着沉重的镣铐,双腿盘膝,坐在一团凌乱的稻草之上,眼睛闭着。 神色简直平静的异常。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姜璇,他眼睛微微发亮,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动了动身子,有些局促。 见到狱卒要将牢房的门打开,他哑声喝止道,“不要开门,请娘娘就在门外与罪臣说话。” 正要开门的狱卒闻言顿时要怒言呵斥,被姜璇给制止了,“你先退下吧,我和许世子说一下话。” 狱卒恨恨的看了眼许彬,如今许家人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能唾弃一口。 姜璇站在牢房外,“许世子,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冷淡,话语平直,许彬听了,心头微痛。 他不过是想见见她,本就没抱希望,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来了。 他带着些许贪婪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姜璇。 “表妹……”他声音艰涩的叫了一句。 姜璇眉头微蹙,刚要答话。 却听许彬仿佛自嘲般又说道,“太上皇对你应该很好吧,为你将淑妃赐死,扔到乱葬岗去了,他对你自然是很好的。” 姜璇淡淡一笑,“许世子有心了,夫君自然是对我很好,只是今日世子请我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对吧。” 她不知想到什么,心中微动,问道,“许世子,你是否认识慕容寒?” 许彬浑身一震,眼神倏得一紧,随即又松了神色,苦笑着说道, “你那么聪明,那些事情又怎么瞒得住你,是,我认识他,我还知道他和你的过往……” 姜璇趁势追问道,“你们许家的事情,慕容寒知道不知道?你们家筹谋了那么多年,阿芙蓉膏早就进入东离朝,慕容会一个王爷不够看……” 许彬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他咬了咬带血的嘴唇,许久才说道, “我和慕容寒虽认识,但他对慕容会做的事情却是不知道的,你不用怀疑他。” 他略沉默了半响,又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素来聪慧有智谋,若是男子可经天纬地,可,你终究是女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是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吧。” 姜璇笑了笑,当做不知道?怎么可能? 不说别的,许家引进阿芙蓉膏,就是有违天和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但我想问你,许家是如何知道阿芙蓉膏能控制人的精神的?” 许彬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低低的说道,“对于祖父做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样的一句话,让姜璇的情绪忽然爆炸了,她激动的说道, “你知道那个东西害了多少人吗?为了你许家的私利,把那么多人拉入水火里。 你看过那些上瘾的人发作时是怎样的惨状吗?你知道人一旦染上,终身都脱不了这个阴影吗? 不仅仅他自己,就是整个家庭,整个家族,甚至他的后代,都会有问题。 女人一旦染上,生的孩子都是有缺陷的,为了你们许家的野心,要把这整个东离朝毁灭掉吗? 到时候,你们又得到了什么?这个朝廷,哪里不好了?皇位上的皇帝,是残暴了?还是昏庸了? 三朝皇帝,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处理朝政,心怀百姓?” 说到激动处,姜璇眼眶有些发红,后世资讯发达,所以,她真是看到过太多因为瘾君子家破人亡的事情。 幸而,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宣传也不发达,阿芙蓉膏的传播不是那么迅速,也只是小部分的人染上了。 许彬沉默,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无能为力。 “朝廷的那些官员,固然有贪官,可更多的是无辜的,就因为你祖父要控制他们,让他们染上那东西。 暴露的那天,你知道猎场上的哭声从未停歇过吗?娘为儿女哭,丈夫为娘子哭,儿女为父母哭。” 姜璇声音颤抖,“本来可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本来不用死那么多人的……” 她扶着牢房柱子,靠在柱子上,呆呆的看着虚无的地方。 她忽然能够体会到林翊为何要去前线的心里。 那些被处理的朝臣,很多也曾经是他提拔上来的,就和那几个被许家斩杀的将领一样。 他们可能有很好的未来,可因为阿芙蓉膏,都给毁了,没有未来。 许彬说不出话来,心中悲痛,他当然知道这些,甚至他的家族,在这件事情做下多少的孽。 所以,他那个时候想要姜璇,又不敢要,他远远的看着。 他甚至想要逃避,逃避身为许家人的责任。 他想做一个黑白分明的人,想做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可是为了家族,他任性不了,只能背着沉重的包袱前行。 “许彬,你前脚才回京,后脚你的祖父就发动了叛乱,固然是为了趁我和太上皇大婚的时候动手,有空子可以钻。 可同样的,也是放弃你了啊。 如果他看中你,为何会让你回京送死?他会不知道你回京后,会被抓? 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有良知和正义,否则当初我父亲被关的时候,你不会偷偷的帮助我……” “不,你错了,我帮助你仅仅只是因为我心悦你,和良知,正义没有关系,你如何期望许家的人身上有这些东西呢?” 姜璇闻言心头一颤,她知道许彬对她有一些情愫,可他从来没有正面说过,她也只装不知道。 “你走吧,让你来这里,是我错了。”许彬背过身子去,不再说一句话。 那高大又寂寞的背影没入了孤单的黑暗里。 姜璇最后说了句,“许彬,如果你愿意和朝廷合作,我愿意帮你说情。” 也许这样的话看起来很无力,但姜璇还是想最后努力一下。 许彬仿若未闻,见他这样,姜璇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出了大牢。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的尽头,牢内的许彬才慢慢的转过身来。 他苦笑了一声,姜璇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祖父让他进京,就是为了遮掩,他知道锦衣卫有人在暗中偷窥,为了麻痹暗探,特意让他进京,到时候暗探肯定要分出人手来监视他,祖父身边的人手自然就少了,要起事也更容易了。 他原本可以逃的,但他没有,这天下,他能逃到哪里去呢?祖父那里? 许家的儿孙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已经是弃子。 回到家,林翊已经在等她,大约是知道她在生气,也因为就要出征了,他都尽量早点回来。 “许彬找你去有什么事?”林翊坐在边上问正在喝热汤的姜璇。 姜璇撇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没说。” 林翊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太上皇手眼通天。”姜璇放下手中的汤碗,抬头看着他,不错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恐怕你已经知道,许彬曾经爱慕过我,也许,他今日想见我,大概就是为了见见我吧。” 这话,姜璇说的是气话,虽然她能够理解林翊想要出征的心,但却不能理解他为何执意不带她去的心。 这段时间,两人都在冷战。 “那也没什么,见就见吧,他也不过是见见,你只能是属于我的。”林翊淡淡第道。 姜璇又问,“您就这么肯定?” 林翊仍然在笑,却停顿了很久,久到姜璇以为他是生气了,她的话,确实能够挑起男人的怒气。 “不管怎么样,你都只会是我的。” “我虽然很想把你关起来,不让那些人觊觎你,但我也知道,你的人生是自由的。 再说,天下的男子,又有谁,有我出色呢?” 姜璇听到这里时,心中非常的震惊。 真没想到,林翊竟然这样的厚脸皮。 可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厉害…… 林翊要出征,太皇太后自然是知道了,她简直要哭晕过去了。 哭过之后,她用帕子擦擦眼睛,“去吧,去吧,只是,你要保重好自己。” “别忘记娘和你媳妇在京城等着你回来……” 林翊看了眼边上安慰太皇太后的姜璇,心头五味杂陈。 其实,林翊出征,势在必行,如今京城人心浮动,许家打的幌子是那样的好,先帝的遗旨,不论是林翊,还是萧越,都成了窃国贼。 为了争这一口气,也必须将许家的人给打趴下,偏偏,许家军如今有了天师教的加入,更是所向披靡。 一路往京城而来。 这一次,不仅仅林翊去,就是姜崇,也将会和林翊一起出征,同行的,还有朝廷里的几位将军。 夜色渐深,林翊与众人商讨完军务后,回到府里。 他一边走,心里还是有些踌躇,不知道姜璇有没有消气。 他看了看天色,心里头叹了口气,想着小姑娘大概和从前一样已经入睡了吧。 他也没去后院,而是在前院书房让人备了水,洗了个澡,站在书架前,正要拿起一本书,想着平复下心情,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他以为是常远,也没有理会。 不多时,忽然听到细细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 一具柔软的身体扑在他怀里,林翊愣住,看着姜璇,眉间扬起惊喜之色。 “阿璇。”他放下书,握住她的手臂。 姜璇将头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杜松和皂角的香味,抱着他,低低道, “想你,睡不着。” 温柔的愉悦涌上心头,林翊回抱着她,待开到她身上只穿着寝衣,头发也披散着,整个人看起非常柔媚,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你穿成这样,常远没看到你进来?” 姜璇眨眨眼,“下人说你回来了,可总也不见你,就知道你在这里,我偷偷溜过来的。” 林翊无奈,他知道她有些本事。 他看着姜璇,两人自从冷战后,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了,他虽然想,但也不会强迫她。 这会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小姑娘,他的小姑娘生的十分好看,总是能让他有惊艳的感觉。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低下头,缓缓地品尝着她的味道,彼此气息交缠。 姜璇喜欢他的吻,亲密又热情,她踮起脚,将手臂环着他的脖子。 忽而,林翊将她抱起,朝书房后的休息室走去,他把姜璇放在榻上,眼前的小人,已经是双目迷离,面颊绯红,双唇微微张着,诱人不已。 林翊目光幽暗,俯身下去,然后是身下的人热情的回应着。 “林翊……”她喘着气,轻声问道,“你喜欢我么?”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你带我一起去……” 林翊挺住,抬起头。 姜璇望着她,神色从未有过的可怜,娇弱,“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跟你在一起……” 说着,她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小声道,“好哥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林翊看着她,忽然有些能够理解那些沉溺美色的昏君,有这样一个人对你撒娇,哀求,真的谁也难以抵挡…… “不行……”他呼了口气,低低道,“公是公,私是私……” 姜璇双唇抿着,忽然用力的推开他,理了理衣裳,站起身,淡淡道,“夜色已深,妾身就不打扰上皇办公了,明日出征,我不过是个内宅女子,就不去送行了,恭祝上皇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林翊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开门出去后,一脚踹在门板上,门‘哐’的一声,弹了两个来回。 书房外,碧云拿披风将她包裹住。 林翊僵在榻上,脸色有些不定。 榻上凌乱,而他的小兄弟还依然斗志昂扬。 这恶毒的……妖精祖宗…… 他深吸口气,沉着脸,无奈地扶着边上的墙站起来。 想到姜璇冷漠的离去,他忽然有些不能忍受她的冷漠。 她是他的妻,他要让着她,更何况,她还小,自己比她大了那样多,应该包容着她的。 而且,他将要出征,他们要许久不见面,他不想两个人带着隔阂的离开。 他有些无奈,回到后院,姜璇已经躺下,背对着外面,他坐在床沿, “阿璇,过来,我和你说……” 姜璇没动。 林翊脱了鞋与外衫上床,将她抱到怀里,轻声说着, “战场危险,我不让你去,是觉得你既做了我的妻,就该好好的享受,而不是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战争,是这个世上最残酷的东西。 姜璇轻声道,“你出去了,我在家怎么享受?不也是担惊受怕吗?我都不知道要是你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在后头为了你一点消息,头发都急白了。” “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不想看不到你……” 她说着眼眶红了,声音也带着鼻音。 从认识他开始,她其实已经是在依赖他了,一旦什么东西形成了习惯,就很难消除了。 她知道林翊想要保护她,但是夫妻之间,有事情难道不应该共同面对吗?她并不是弱女子呀。 林翊听了她的话,不知怎么突然笑起来,将她压在身下。 他从小就开始接受帝王之术的教导,就算是处理朝政,也从来没遇到这么难以下决心的事。 他喜欢姜璇这样依赖他,喜欢她这样的亲近他。 她要跟去,就让她跟着就好了,他也没办法忍受那么久不见她的日子。 反正,这辈子,两个人是绑在一处了,那就生同生,死同死吧。 对,就是这样,林翊深呼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带你一起去,只是,你要听从我的吩咐。” 姜璇坐起身来,一把骑在他的身上,“你说的是真的吗?” 事情解决了,心结也打开了,林翊倒也不慌了,他将双臂枕在脑后,悠闲的看着她,“是真的。” 姜璇高兴的跳起来,下床去,却被林翊一把给揪住,“我们再来谈谈其他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些邪气。 …… 兵马皆已齐备,天还沉黑,号角声在京城校场响起,火把的亮光与天上的星辰辉映。 姜崇作为先锋早已出发,数万大军汇作洪流,马蹄声和脚步声,犹如夏日的闷雷,隆隆作响,震撼不已。 林翊坐在车上,姜璇男装打扮,跟在他的身侧。 夜色中,京城的城池早已看不见影子,只有长龙一般的火把光。 “你怕吗?”林翊轻声问道。 姜璇笑了笑,“不怕。” 虽然前途未定,但有他在,她不怕。 许家,定然会被剿灭,北蛮也将被驱赶,天下终会大定,他们,也会平安归来。 姜璇心头坚信。 第339章,酣战 秋雨连绵了数日,天气是越来越凉,林翊和姜崇带领的大军从出了京城,就开始急行军,到大约还有三天的路程就能与叛军相遇的时候才停下来。 三天,三天后那一战的胜负或许将预示着这江山是否将易主,这国号是否将消失,三天后的那战至关重要,天下瞩目。 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姜璇同样咬紧牙关坚持着。 这一路上,除了一早一晚歇上半个时辰稍作洗漱,喝口热水换换衣服,其余时间都是在马上疾驰。 终于,在快要接近叛军的三天前,队伍停了下来。 雨一直下着,大军在雨幕下,在荒原中驻扎下来,搭起帐篷,埋锅造饭。 林翊安顿下来,即刻召集各营将官入大帐议事,宽大的地图展开,上头标明了山川,草原,城郭的位置,一目了然。 营帐里,姜璇累得浑身象散了架,全身上下,早就散乱的不知道哪儿疼,哪儿不疼了。 她拖着腿进了营帐,瘫软在行军床上。 这一路,姜璇都在马上度过,后来林翊让她共骑,被她拒绝了。 既然决定要跟着来,就不能拖后腿。 马儿多驮一个人,速度势必会慢下来。 同行的碧婉同样累的不行,可还是挪过来勉强侍候着姜璇稍稍洗漱躺下休息。 再次醒来时,姜璇只觉得浑身酸痛的无以言表,腿根处火辣辣的疼,浑身的酸痛欢呼着,到处游走,骨头仿佛泡在醋里,酸酸软软,皮肤和肉仿佛泡在辣椒水里。 火辣辣的疼。 她勉强抬起手,看着因为抓缰绳红肿不堪,不停的渗着血水的手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又轻轻吸了口气。 她慢慢的打量着简陋的帐篷间,看到地上碧婉正蜷缩着昏睡。 当日出来的急,又想着接下来都是急行军,她听了林翊的建议,带了从暗卫营里出来不久,但性子比较沉稳的碧婉出。 后头碧云和碧枝带着东西跟上。 虽说碧婉刚从暗卫营里出来不久,可暗卫营里的锤炼到底和急行军不同。 这次,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过了大半个月这样的日子。 她从没听过碧婉叫过一声苦。 她没有叫醒碧婉服侍自己,而是躺在床上,一处处体会着身上的疼痛,心思却清明无比。 这一战,绝不太平,许家蛰伏这样久,手下的私兵大约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再加上还有广阳府的天师教…… 她想了一会事情,困难的翻个身,咬牙做起来,拿过衣服慢慢穿了,扶着床沿站起来,慢慢的一步步拖着,走到桌边,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水喝。 放下杯子时,手抖的太厉害,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地上的碧婉跳了起来,见到姜璇起来了,连忙起身,“娘娘,您起来怎么不叫醒奴婢?” 她搀扶着姜璇坐到床边,转身去将地上的杯子给收拾起来。 刚撩开帐子,要将东西放在边上,等会去扔掉,外头有四五个兵士抬水的抬水,抬木桶的抬木桶进来。 “这是元帅吩咐送过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姜璇跟着林翊出征,其他的将领是有微词的。 本身军营里不允许有女人,另外,这是去打仗,不是游山玩水。 不过,在众将领暗暗的观察下,发现这个新太后确实是个能吃苦的,丝毫没有影响到行军进度。 之后,军中不赞同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 毕竟,这样的急行军,就是作为军人,也是累脱了,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一路撑下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姜璇在热水里泡了了两刻来钟,换了衣服,才觉得人活过来一些。 腿根火辣辣的,她吩咐碧婉,“将包袱里的伤药拿来,给我用一些。” 拿了药,她让碧婉出去守着,自己褪了衣衫,慢慢的擦药。 正当她一边擦药,一边抽气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姜璇转过身,就看到林翊站在帘边,他的手上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些伤药等物。 帐篷里,碧婉已经退了出去,独他们俩在。 见她转过来,唇角轻轻勾着,正望着她。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有静静呆在一处,她手上的伤自然是瞒不住的,腿上的那处,她不说,他也不知道。 她扬扬手中的瓷瓶,“破皮了,在擦药呢。” 林翊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她手中的瓷瓶放在一边,道, “你除了手上的伤,还有哪里?” 姜璇抿了抿唇,指了指。 林翊坐下来,让她躺着,打开他带来的瓷瓶盖子,从里头挖了些半透明的淡绿色膏药,弯腰下去,要帮姜璇涂伤处。 姜璇反射性的将腿收拢,这也太羞耻了些吧。 林翊按着她的腿道,唇角勾了勾,“你还有我没见过的地方么?乖,先帮你涂了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呢,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怕顾不上你。你得照顾好自己。” 那药清凉宛如冰霜,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涂了上去立刻就不疼了。 姜璇见他垂着眼眸,认真的帮她涂伤药,他面相坚毅而英俊,近看更觉得好看。 好像许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他了。 涂好了药,林翊没有离开,而是按着她,“先别动,等到药膏化了再说……” 可是她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雅。 不过,他的手按着她的脚,她也动不了,就像被制住,待宰的小羔羊。 姜璇只能被他按着,其实他对她,当真像对一个孩子般。 不知道他跟他前头那个皇后,是怎么相处的。 姜璇从没问过他这些事情,就连在京城时,顾念,还有太皇太后都是闭口不提。 其他的官眷更是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戳她心窝子。 在他们的宅子里,还有在宫里,仿佛丝毫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那个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被大家尊称一声‘皇后’的女子,是怎么样的呢? 她想起淑太妃在她面前,仿佛提起过几句。 “长生……”姜璇突然道,“你……从前那个皇后……也是这般吗?” 两人成亲也有段日子,从成亲第二日开始,就大事小事不断,两人根本来不及好好的说说话。 林翊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顿了顿,然后说, “不是,我原也想着,她是父皇赐给我的,娶了就要负责。不过……” 他嘲讽的笑了笑,“你与她不同,你是我找回来的……” 一个是责任,一个是倾尽生命去爱护的。 听林翊的语气,他的情绪不太分明。 不待姜璇再说,他笑了笑,伸手摸了她的头,“好了,这些事你就别再过问了,你好好的歇息,这些日子,我会很忙。” 姜璇不是那样粘人的人,打仗非同一般,她乖巧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忙你的。” 她虽跟来了,但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做林翊的护卫?他身边的人很多,还轮不到她。 她不可能只呆在营帐里不出去,那样可就枉费她费尽心思跟着出来了,只是,做些什么呢? 和从前一样,去伤兵营帮忙?或者做些浆洗,缝补的事情?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长生,怎出来后一直都没见到我父亲?” 父亲作为先锋军将领,走在他们前头,只是,这么久一直都没见到,也是奇怪了。 林翊听得她问,拉了拉她下头的衣衫,道,“岳父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没和我们一路。” 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那大概就是要去别处征战了? 又听林翊道,“你放心,岳父这一趟定然十拿九稳的。” 他自然是知道姜璇和姜崇父女情深,能忍到如今来问姜崇的行踪,已经很是忍耐了。 姜璇没再问,上了战场就做好了流血牺牲的准备的,她只是希望姜崇能平安回来就好。 林翊也没有多少喘气的时候,刚刚驻扎下来,沿线的将领有无数的军情要汇报,前方又不断有战报传来需要立刻做决定。 他能够过来看看姜璇,还是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事情处理完之后,不等新的战报过来,就说要出来一趟。 众人均以为他是去净房之类的。没想到他来了姜璇这边。 他帮着姜璇腿上上了药,又帮她手上涂了一遍,吩咐碧婉好生照看姜璇,就去了帅帐那边议事,顺便等着姜崇那边的消息传来。 这一天一夜,整个帅帐都没有缺过人,让姜崇去打头阵,虽然是林翊提起的,但也是经过再三斟酌,考量的。 虽然有些冒险,但这场首站必须得赢,让旁人去,总不如让自己任去来的决心更大。 更何况,姜崇在北疆驻守十多年,各种经验都不差,否则也不能被封为镇北将军。 林翊虽然没跟姜崇深谈过,但他就是知道,在关键时刻,姜崇总是和他一条心的。 这场若是败了,姜崇不会被击垮,反而会迅速的重症旗鼓。 若是胜了,也能让他立下这场功劳,实至名归。 其实,林翊心里也不是不慌,那是姜璇的父亲,是她最敬重的亲人。 秋雨没停过,绵绵的,这一场之后,就要入冬了。 京城,大约已经下了雪,可在越靠近南方,天气虽然阴冷,却比京城好不少。 只是,那雨,如同寒冷,冰凉入骨。 在离许家前锋军驻扎的不远处,雨中一对轻甲士兵正在泥泞中飞奔。 没有人说话,只有喘息和脚步溅起的水花声。 绵绵的雨汇集在一起,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并不妨碍他们狂奔的速度。 他们在雨中徒步疾行十数里,汗水浸透了甲衣和雨水混在一起,热血在血管里翻腾涌动。 他们紧握武器,他们奔跑着,他们带着狠厉与勇猛的气势,悄无声息第出现在了打着‘许’字大旗的先锋营外。 “杀……”为首的那个满面胡须的男子,抽出长刀,沉声吩咐,低沉的声音传入每一位士兵的耳里。 然后就见他们扑入叛军营内,仿佛天兵天将一样。 不,他们就是天子之兵。 他们是姜崇带领的突袭小队。 谁也没想到,在朝廷军距离叛军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竟然有一小队,大胆地十数里长袭突击,抢先出击,如一柄尖刀直插叛军的面门。 这是其他人,乃至许老伯爷都没想到的。 许家先锋营被这柄尖刀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他们迅速的反击包剿,两边的兵器,肉身碰撞在一起,泥水,鲜血,飞溅。 雨夜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兵器相撞时发出的闷响,没有号角战鼓,只有粗重的喘息,以及倒入泥地的声响。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字,‘杀’! 狠狠地杀,极尽全力的杀! 筋疲力尽的杀,杀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战场上的人没有睡,营帐里同样有人没有睡。 从姜璇知道姜崇带兵偷袭后,她就没有入睡,靠在床头,不停地提醒自己要淡定。 父亲身经百战,一定可以化险为夷,将叛军的先锋军给拿下。 同样的,整个晚上,林翊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处理军务,翻看军报,和将领一起拟定出击的策略。 他很清醒,同时表现的很淡然。 但没人知道,他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首战,关系着后头士兵们的士气。 战报一刻没传来,他就一刻都不会安心。 只不过,他向来擅于隐藏情绪,是以没人知道。 东边显出鱼肚白,前方才传来战报。 “元帅,镇北将军大破叛军先锋营,姜家军零伤亡,叛军五千皆授首……” 外头的雨没有停,却压制不住整个帅帐,甚至整个驻扎的营区的欢啸与狂呼。 “胜仗……胜仗啊!” 这段时间,许家军所向披靡,朝廷军这边是气氛凝滞,这一场胜仗,打破了这份凝滞。 灰沉沉的天空,似被着欢声雷动所驱散了,绵绵细雨终于下累了般,停歇了,乌云渐开,露出白亮亮的天空。 姜璇收到姜崇得胜的消息时都忍不住跳了起来。 虽然林翊一再保证不会有事,肯定能胜,但胜利的消息传来时,还是让人完全不能克制心情。 这种喜悦,是在后宅里的妇人们终其一生都不能体会的。 姜崇胜了之后,没有归来,而是在原地,等着大军前进,一同汇合。 首战告捷,大营里的气氛非比寻常的活跃。 姜璇腿上,受伤的伤经过伤药的涂抹,已经开始结痂,她没再缩在营帐里,而是出门去找林翊。 走出不远,就正好见到穿着盔甲跟在一位将领身后大步醒来的许彬! 他正一脸专注地跟那位将领说话。 看到她时,他停了停,随后继续大跨步的跟在将领进了营帐。 林翊只在帅帐里躺了一会,就醒来,刚坐起身,就见姜璇拎着食盒进来,他迎上去把食盒接到手里, “这么沉,你的手好了吗?怎么不叫人拿着。” 姜璇笑了笑,“手好的差不多了,不重,我让碧婉去伙房帮忙了。” 她边说还边把手伸出去给林翊看。 “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用饭,赶紧吃,不然回头不知又忙道什么时候了。” 她将食盒里的饭菜取了出来。 林翊也没推迟,小姑娘的一片心意总是要顾的,再说,他也确实饿了。 在京城还会讲究这个,讲究那个,可出了京,营地里的条件也就那样,做出来的饭菜自然不怎么可口。 林翊也不讲究,扒了口饭,停下筷子,问,“你吃过了吗?” 姜璇点点头,伸伸手指头,“吃了两碗!” 活动量多了,饭量自然也多了。她不知道顾念当初和皇上去南疆是怎么样的。 但她觉得,她这个样子,等到战事结束,回到京城,估计会变成一个,黑,胖,壮! 两人除了头天上药的时候说过一些话,其他时候,她还未曾与他认真的说过话,这会好不容有机会和他独处,目光自然是一刻也不肯离开他。 “许彬怎么也在营里?”她忽然问道。 林翊快速地把饭吃完,拿茶水漱口,然后就拉着姜璇坐在一起,拿起边上的舆图看起来,闻言,凝眉道, “大概还是你的功劳吧,原本他是怎么也不松口,后来你见了他之后,他忽然要见我。说愿意效犬马之劳。” “然后出征的时候,他就到了队伍里做了个小兵。” 姜璇惊奇,“你怎么都没说?” 林翊惩罚式的搂了下她的药,“你不是忙着冷落我吗?” 姜璇笑了笑。 “他对你有帮助吗?等到战事结束……”她对于许彬的情绪很复杂。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家族为重,没有家族,就没有立身根本,许彬虽然不想同流合污,却也做不到反抗。 这一次,能不顾一切的到林翊这里做小兵,大约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将来他的命运会如何? “你现在对许邺那老狐狸了解多少?”姜璇问道。 林翊往后靠在椅背上,“有许彬在,总能比许邺对我了解的要多。” 这已经很坦白了,许彬既然投靠过来,必然是要将许家的那些事情说出来,不说对许老伯爷知之甚详,但也知道个七八分,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再加上,父亲首战告捷。 姜璇自然是无条件信任林翊的,她所担心的,也不过是他的个人安危。 以及包括姜崇在内的所有忠臣良将的安危。 两个人都在静静的思考着,屋内变得安静起来,她起身想要收拾碗筷,发觉林翊竟然就那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眼下的乌青很明显。 他的一只手因为刚刚说到许彬时,还搭在她的身上。 姜璇怕吵醒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林翊的睡颜。 一直到外头响起了战鼓。林翊被惊醒过来。 他醒来后发现她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顿时深深看了会她,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战鼓声响,说明有战事。 只是他们距离许家军还有三天的路程。 “许家军?”大帐中,林翊接到斥候来报,眉头皱起。 “正是。”边上有将领道,“没想到许邺竟然也想到了偷袭这一招。” “有多少人马?” “大约有五万多人。” 林翊的目光定了定,帐中气氛倏而凝滞。 五万多人,那么,斥候探到的许家叛军主力距离这里三天的路程,就是假的,或者说,是许家放出的烟雾。 看来,许邺,做了那么多年的兵部尚书,确实不是白当的。 既然敌人送上门来了,那只能是迎战了。 将领很快下来,林翊亲自督战,迎战叛军。 战鼓擂起,朝廷军士气高涨,彪悍的将士骑着战马,在营地里整装待发。 姜璇既然敢跟来,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就早已经有所准备。 “你待在后方。”林翊下令后,去了后头吩咐姜璇。 姜璇瞪起眼睛。 林翊沉着脸,“别忘了,出来前你和我保证过的,遇到事情不对,就立刻逃跑。” 姜璇道,“对方兵力不是比我们少么?你说过你不会输的。” 话没说完,林翊顿时威严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又四处看了看,见四处无人,伸出手,将她狠狠抱在怀里。 他的气息温热,带着汗味,却一点也不讨厌。 他的唇舌热烈的侵占着她,整个人宛如一堵铜墙铁壁,她想逃都逃不开,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腰酥软的要站不稳当。 他的热烈,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姜璇觉得骨头都要被他箍断了。 这样的侵略性,是从来没有过的,仿佛要把她吞吃入腹。 “不许不听话,也别再让我担心。”许久,林翊把头埋在她的脖颈边上,低低的,“按我说的做,知道么?” 姜璇略略犹豫,腰上的大手又用了力,她连忙投降,“我知道了,知道了。” 林翊深深吸口气,放开她,神色严肃, “你身边除了碧婉,我还放了人,到时候能保你安全。” 姜璇看着他,忽然有些发慌。 林翊看着她,知道她担心,于是摸摸她的头, “别担心,出征在外,没有胜算十足的时候,而且,有你在……所以,我要安排的周全一些。” 姜璇听得这话,怔了怔,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不再说话。 林翊揽着她,他越来越想把她揉进心坎里,而且是揉进心底最为柔软的那处地方。 外头,兵马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前去迎敌,战鼓不断,这样的荒原,一会两边的人就碰撞在一起。 这一战,厮杀了一天,西边的太阳,已经将人与战马拉出长长影子,地上躺着无数尸体,无主的马儿有些在原地徘徊,有些被惊的乱走。 虽然人数不多,可也不是场打的轻松的战争。 叛军过来的几万人,如同中蛊,被煽动着攻城略地,状若疯狂,论残忍不要命的程度,就连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见了也为之心惊。 林翊骑在马上,周身皆是凛凛寒光,然那些人又那里近的了他的身,他手上的劲头丝毫不松软,朝叛军挥去。 他的勇猛也感染了将士们,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太上皇作为元帅,却是身先士卒,怎么能让那些士兵们不向往之? 朝廷军越战越勇,叛军在最初的疯狂过后,慢慢的疲软下来,越发溃散。 姜璇他们不曾走在最前头,反倒没什么顾忌,而且周围有人围着,基本上很安全。 “退了,退了……叛军退了……”有士兵欢呼起来。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欢呼声,姜璇伸长脖子,想看看究竟,她骑着马跑出了碧婉他们几个的防护圈。 “娘娘,元帅可有令,你不得离开我们几个。”碧婉上前。 姜璇想要第一时间看看林翊有没有受伤,于是笑着道,“你们跟着我不就是了。前头不是说叛军退了么?” 碧婉只能带着人跟上去。 离林翊越来越近,还有小股的叛军未退,有士兵在击杀,林翊正在观战,叛军这样的神勇,不管不顾,怎么都不像普通的士兵。 许家,到底是如何训练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声,“小心!” 林翊急急闪避,一支箭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旁人皆是大惊,战场上,这样的流箭很多,如果刚才那一箭射中了林翊,到时候刚刚振作的士气,又要萎靡下去。 林翊回过头,看到姜璇正骑在马上,手上拿着他给的袖箭。 见林翊的脸变得黑沉,气势汹汹的穿过人群,策马过来,姜璇抓着缰绳,理直气壮的道, “我没有添乱,我救了你,而且还把那个偷袭的人给解决了。” 林翊脸色阴沉,正要训斥,突然,远方传来一阵喊杀声,是远处传来的,虽是从叛军后方传来,但喊杀声却是朝廷军的。 “元帅!”这时,有斥候来抱,“禀报元帅,镇北将军那边回来了,已经将许家其他的人给捉了。” “不过,倒是让许老头给跑了。” 林翊望着那边,原本阴沉的脸,终于露出笑意。 这次来袭的大约不是许家的主力,而是后来收拢的天师教。 两边的人马一围合,剩下那些没有逃走的叛军和天师教的人都被围了起来。 姜崇带着兵往回走,只见他出去盔甲上落下几片血污,手背上被划破了些皮肉之外,倒也是神采奕奕。 他见到林翊,咧嘴笑了起来,跳下马。 “臣幸不辱命,许家其他的男丁大数被抓,可惜让许老贼给跑了。” 林翊下了马,“无妨,经过这一战,叛军元气大伤,接下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出发,追击。” 姜璇见到姜崇安全归来,双目亮晶晶的,忍不住架马上前,想要和姜崇打招呼。 “阿璇,你怎在此?”刚要下马的姜璇,被一声冷冷的怒吼,吓的缰绳没抓住,从马上给吓的跌了下来。 第340章,争吵 姜崇很生气! 这真不能怪他。 不论是开拔前,还是开拔后,都没人告诉他,姜璇要随军。 如果知道,他定然是一百二十个不同意。 姜璇被他的一声吼,手一松,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了下去,不过在摔倒在地之前,她被人接住了。 是林翊。 林翊接住她,让她站稳,然后反手将她护到自己的身后。 姜璇从林翊身后露出半张脸,脸色讪讪,露出一抹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姜崇,声音里带着激动和欢喜,“爹,恭喜你得胜归来。” 姜崇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黑沉沉的,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只是当他看到那张脸,心头一软,先前盘算的那些教训的话,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走到林翊的身侧,端详着身穿盔甲的女儿,暮色间,眉眼间含着深深的笑意。 他皱皱眉,脸上的大胡子也跟着动了动,“你瘦了。” 姜璇郝然,本来她已经做好被父亲臭骂的准备的,“没有瘦……” 姜崇看着她,心里头想着,女儿这一身戎装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想到这里,脸色又忽然沉了下来,战场上,随时都有意外发生,女儿跟过来,万一碰到事情怎么办? 在广阳府,她虽然也见识过战场,可那只是在后方帮忙。 他目光扫向林翊,笑容敛了起来。 姜璇的心一提,怕父亲会呵斥林翊,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不管如何,除去岳父这一层身份,林翊其他的身份都比父亲要高。 万一冲动之下…… 她正要说话,却听林翊吩咐道, “传令!去通知伙房,即刻烹制饭食,给镇北将军还有他下头征战归来的兄弟们加菜。” 说完,他拉过姜璇的手,道,“一天的鏖战,大家都累了,战场清扫后,所有的军士都加菜,事情不急在一时,等到用完饭,然后传令兵马修整。” 得令的将领一一将命令传达下去,原地修整,一面摸清叛军的底细,一面制定下一步出兵计划。 战后总有伤亡,需要医治以及登记阵亡名单,然后重新整队。 一切都需要时间,就连马匹也要休息时间。 一连两场战役都胜了,这大大的提高了士兵们的士气。 姜崇没有立即回营帐休息,而是去了姜璇他们那边和他们一起用饭。 “阿璇,你必须得回去!这里太危险了……”姜崇虽然是武将,可并不是没头脑,刚刚那下生气也是对着姜璇,这会,只有一家人在,就有些怨怪林翊了。 姜璇连着许多天都跟着大队人马吃干粮,野菜,偶尔有肉干都觉得是无上的美味。 如今,有热菜热饭,甚至还加菜了,顿时觉得胃口大开,一边用膳,一边还不忘记给姜崇加菜。 “爹……您辛苦了,多吃点……” “爹,这个也好吃……” 姜崇看着女儿不断的给他夹菜,瞬间盘子里就满满的了,顿时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姜璇就是怕自己会生气,赶她回去,不过,他还是把该说的说了出来。 姜璇见自己的殷勤也没能让姜崇打消想法,有些泄气。 林翊坐在上首,看着姜璇那殷勤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的盘子,有些微的不爽快。 固然有讨好姜崇的意思,可是,小姑娘完全就忘记他了…… “爹,你忘记你教导我武艺了?你都说我很厉害的,我也只是在后方,并没上战场,你不用担心。”姜璇望着姜崇,小声说。 姜崇放下筷子,“我教导你武艺,是让你强身健体,碰到坏人的时候能有自保能力,可不是让你上战场用的。” “我刚刚可不是在后方看到你,而是在战场的最前头。” “那许家也是坏人……”姜璇道,“爹爹,反正,我不会回去的。而且,夫君也没说什么。” 姜崇目光一寒。 “阿璇。”他语气低沉,“从前让你跟着我在广阳府,那是不得已,如今,你可以在安全的地方住着,也能享受一切最好的东西,为什么要让随军? 就算你嫁人了,可你还是我姜崇的女儿。”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姜璇,“我想他同意你出来,定然是昏了头了。要是让他再做选择,定然是将你送回京城。” 姜璇一楞,偏头去看林翊。 就听上首的人说道,“确实,我也觉得阿璇应该回京去,等到明日这边开拔,就让安排人手,送阿璇回去。” 姜璇愣愣地看着一唱一和的翁婿俩。 她腾地站起来,“你们都是混蛋……我是不会回去的。”说完朝门外走去,撩开帘子,顿时就不见人影了。 姜璇侧着身子躺在营帐的行军床上,边上碧婉着急的看着她, “娘娘,上皇也是担心你啊,你看,战场那么危险……” “我遇险了么?”姜璇打断她。 碧婉结舌,摇摇头,“没……” “我让他遇险了么?” “没……” 姜璇转过身来,“所以,他和我爹说的那些,都是没道理的。” “他们的担心,就是不相信我,觉得我是女子,只会坏事。” “和营里其他的那些人一样。” 姜璇心里一阵烦乱,一把拉过床上的被褥盖在自己的头上。 碧婉仰天,“不是的,娘娘,如果真的觉得你是拖累,上皇一开始就不会带你上路了。” “你也知道自己会坏事?”帐门被撩开,与人走了进来。 姜璇捏着被褥一角,偷偷看去,见林翊走进来,手里端着碗。 他挥挥手,让碧婉下去,然后坐在床边,将碗搁在边上的小凳上。 虽然刚刚很是恼了那翁婿俩,这会看到林翊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姜璇的心情却莫名好了些。 她在心头啐了自己一口。 林翊放下碗,直接伸手,将她脸上的被子给拉了下来, “起来吧,刚刚你都没吃什么,小心晚上肚子饿。”他的声音平缓无波。 那碗里的菜都是刚刚她夹给姜崇,说好吃的。 她楞了楞,慢吞吞的爬起来。 林翊看着她,脸色和缓。 姜璇接过碗,拿过筷子,慢慢的吃起来。 见她乖巧的用饭,小口小口的,他心里不禁软了下来,静静的坐在边上,看着姜璇将饭菜给吃了。 “还要么?”林翊接过碗来。 姜璇摇摇头。 这一来一往,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好像缓了下来。 林翊坐到床头,将碗放在一旁,看着她,低低道, “过来。” 姜璇唇微微蠕动了下,慢吞吞的挪到林翊的身边,投到他的怀抱里。 林翊拥着她,吻吻她的发顶,叹口气,“战事还没结束,你就上前,你知道那多危险吗?” “以后别再那么任性让我担心了。” “岳父说的也不无道理,当时同意你出来,确实是我昏头了。” 姜璇听到这话,从他怀里抬起头, “我没错!” “若是我有危险,我叫你不要跟着来,你也会老老实实不管么?” “你带着我,就是宽容爱护,你从来不去想我为什么要这样?” 她说着眼眶红起来,哽咽道,“我去找你,还不是因为我担心着你!” 林翊揉了揉额头,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去说话,“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出来的时候,就与你说过,什么都要听我的。 行军打仗,任何人都要遵守将令,这一点,你总是错了吧?” 姜璇抿唇,没说话。 林翊再接再厉,“打仗不是儿戏,上战场,死伤难免,你若是出事,我怎么办? 还有你父亲,你兄长那里,怎么交代?” 姜璇蹙着眉头,推开他,“我从未拿打仗当儿戏,而且,当时我去找你,我就是确保自己能应付得过来才去的。” 林翊口吻变得严厉了些,“你应付得过来?战场瞬息万变,你今日也看到了,只要人还没死透,就不能说赢,就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冷箭来。 你拿什么东西来确保?” “你不是也身先士卒,上战场杀敌了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怎么不怕?” 姜璇顶了回去。 林翊一楞,揽着她的手顿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怕?你突然出现的时候,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他的口吻忽然变得平缓,“姜璇,不让你做这个,不让你做那个,送你回京城,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觉得别人牵挂你,担心你都是应该的?” “是,是我不对,当时不该带你出来,我不过是想让你喜乐一生,平安一生,我承认,我也不想许久见不到你。 可那些,都是有条件的,是要让你听从我的吩咐,要你遵守约定……” 姜璇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 “我任性?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她喉咙哽了一下,“林翊,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么?” “我不遵守约定,去战场上看你,是我错了,要罚要打,随便,可是,你休想和我爹一起送回去。” 姜璇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她任性!她也不想任性! 她更不想和他闹僵,这里是战场…… 她用力的一推,将林翊从床上推了下去,刚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就是任性,我原来就任性,你费尽心思娶进来的,就是个任性的人,你要不喜欢,我们不要在一起就是了。” “你说什么?”林翊的声音冰冷,压抑着极大的火气,他被姜璇一推,跌在地上的姿势非常狼狈,可丝毫没能掩盖他身上冰冷的气息。 姜璇眼眶红红的,偏过头去,不看他。 林翊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觉得自己五脏六肺都要炸了,拳头紧紧的捏着,很想亲手掐死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 碧婉站在帐子外头,听到里头有巨大的声响,撩开帐子要进来,就听到林翊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碧婉吓了一跳,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站在帐子前面,而是离的远了些。 帐子里头,没有一点声音。 姜璇身子僵硬的坐在床上,头偏着。 林翊从地上起来后,缓缓走到床边,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她看起来又倔强,又可怜,眼眶通红。 要是平时,他的心早就软了,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但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压制自己心里不断上涌的戾气,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安慰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要在一起?姜璇,你想我放开你?你做梦!” “我说过了……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的身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林翊缓缓道,“任打任罚,随便?好,那就如你所愿。” 他伸手抓她,掐着她的腰,将她推倒在床上,姜璇想要挣扎,还没起来,就被他的腿给压住。 他一只腿半跪着压住她,她就怎么都起不来,他腾出手来解开衣带, “你怎么任性都行,可你竟然想要离开我!这样很让我生气……” 姜璇辩解道,“你也让我生气,你也不理解我……” 她也急了,不断的扭着身子。 “你行!姜璇!”林翊慢条斯理的,将身上的衣服除去,只剩下中衣,然后把姜璇的衣衫也给除了,只剩下肚兜,手指伸到她的脖子后头,轻轻的一勾,她身上最后的屏障也滑落下去。 姜璇脸都红了,想要骂他,想要避开,臭不要脸,吵架就吵架,为何要动手动脚。 “林翊,你听我说……” 林翊俯下身去,抓着她的手,往下头探,“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你只要感受就行了……” 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他虽然说的话急了些,不择措辞。 可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更加的戳心窝子。 他还是低估了叛军,他怕再带着她,会让她受到伤害,正巧岳父也有送她回去的想法,就想着先送她回去,等到将来胜利了,再回去好好的和她谈,甚至哄都可以。 那个时候,她想要怎么样都行。 姜璇被他压着,手被他抓着往那滚烫的地方揉着。 他的手甚至在她的臀上拍了一下,顺着往上,握住那高高隆起的顶端。 “还要不和我在一起吗?不和我在一起,你想和谁在一起?慕容寒?许彬?” 姜璇羞得满脸通红,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只要你。” 林翊轻轻的一笑,低头在她脸上亲吻着,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让她陷入到迷离里。 姜璇不敢叫出声来,帐篷虽离其他的营帐有些距离,可根本不隔音,她怕被人听到。 而且林翊的力气很大,她这才觉得从前那么多次温存,他根本就没用全力,都在忍耐。 一旦他不忍耐的时候,自己真的招架不住。 他退开的时候,她想要并起双腿,却被他按住,扒开,一直到姜璇快要昏过去了。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林翊搂着她躺下,“暂时不送你回去,等到下一个城镇再说,但是接下来,你不许去战场,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去战场,知道吗?” 姜璇抬眸看她,见他目光里已经满是柔和。 刚才两人都真的生气,两人连对方的名字都喊出来了。 姜璇没动,她没有力气去想那些。 她的气,并没有消,暂时不送,那也就是还会让她回去。 凭什么! 林翊见她不说话,以为是累了,于是亲了亲她,“不要生气了,刚刚是我错了。不该那样说,你先睡。” 说着他起身穿衣,那些将领还在帅帐等着他去议事。 他穿好衣服,见姜璇朝里睡着,也不转身来看他,他不由的笑了笑,刚刚好像是真的有点过了,于是坐在床沿上, “阿璇,以后我生气,你就躲远些,好吗?” 姜璇没说话,只是闷着头,心里的气莫名的消了些。 这个傻瓜,生她的气,还怕伤到她…… “明日要开拔,到时候很忙碌,那些人,还会跟着你,我今晚要和那些将领商议事情,等忙完了,我们再说。 岳父那边,我会去应付的。” 姜璇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睡了过去。 林翊的这一忙碌,一直忙了三天,就连开拔后,他都没能好好的和姜璇说上话。 姜璇这边,也没和从前一样去找他,给他送饭什么,带着碧婉有时候在伙房帮忙,有时候去帮着护理伤兵。 两人仿佛解开了心结,却又分明没有解开。 也不知道林翊是怎么和姜崇说的,姜崇没再赶姜璇回京,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她。 “还有一日的路程就到安家口,到时候叛军会越来越多,你可不要仗着你的身份四处乱跑,好好歇着,元帅怎么吩咐的,你就怎么做。” “到时候随时都可能遭遇战斗,到时候你得当心些。” 昨日,他们到了上次姜崇偷袭抢回来的安家口,等到摸清许家的据点凤岭后,就会大动作的朝那边挺进。 “知道了,姜将军。”姜璇如同士兵一样,给姜崇行礼,大声回答。 姜崇看看边上没人,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只摸到了她头盔上的小揪揪。 这一路来,沿途经过大小郡县,村落,早就没了往日的祥和与宁静。 许家军和天师教联合在一起引发的战乱,因为军队的阻挡,还没有往京城蔓延开来。 但这一路,尤其是从三日前他们扎营的荒原到安家口,这里的人原本的平静生活已经被打破。 道路两边的天地,一望无际,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劳作。 到处都是聚在一起议论时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愁眉苦脸的。 路上,甚至已经到处可见带着家当,拖儿带女往京城方向逃难的人。 在他们眼里,皇帝住着的周边城池,总该是牢不可破的。 早在许家军和天师教联合在一起时,许家就让人不断的传出流言,说是天师教有天神护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经之处,如同蝗虫飞过,但凡有些家财的人,稍有微词,就会被开膛破肚。 弄的人心惶惶。 越靠近安家口这个许家人驻扎过的地方,流言就越是厉害,人们越是恐惧。 这里的人已经变得敏感无比,任何一点风吹曹东,都能叫他们胆战心惊。 这一路上,姜璇无数次看到因为遇到朝廷平叛大军而恐惧四处逃窜的路人。 等到有人上去安抚之后,知道是朝廷派来平乱的军队之后,这才停下仓皇的脚步。 姜璇的心情很沉重。 与林翊的那些别扭,早就已经不翼而飞。 她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 她甚至已经想好,等到叛乱平息,她也不回京了,用自己知道的,还有能力,钱财,帮着这些百姓重整家园。 她的心里无比的恨许老伯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野心,他的野望,才会变成如此。 连带着,她看到许彬的时候,也没了好脸色。 原本,她知道许彬心头还存着正义,下了很大的决心投靠朝廷,和家族决裂。 可她一看到那些仓皇的百姓,她就不有自主的去恨,连带着许彬也一同恨起来。 这一路上,平叛军和叛军,天师教都有遭遇过,他们这一直队伍,一次次地打退了进攻的叛乱军。 只是许家军和天师教拧和在一起的叛军,仿佛会死而复生一般,源源不断,打之不尽,灭之不绝,退了一波,又来一波。 尤其是那天师教的教众,个个面孔僵硬,双眼血红,眼底闪耀着野兽一般的异样目光,手中举着刀剑,狂冲上来,见人就砍。 这些教众,好像不是人一样,没人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步伐,他们就像一大群只有生命,没有魂灵的尸体,除非是头断了,否则就算被斩断了手臂,砍去双腿,还是不能阻挡他们拖着断手,用双手撑着,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的往前冲。 哪怕,姜璇在后方,依然亲眼看过一个身体被砍去半边的教众,竟直挺挺的挺着脖颈,还有半边身体,又直直的朝前走了好几步,最后才终于倒下。 他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武器。 姜璇只觉得作呕。 这些教众,也不知道被喂食了什么药。 她想起曾经在报刊上见过,吃了冰片的人,之后的好几个时辰里,都会重复着一个动作。 如果他在和人交谈,他就会一直拉着那个人喋喋不休的说着。 如果他在写字,就会一直不停的写,不知疲累。 林翊所在的帅帐里,他在灯下,站在阔大的舆图前,负手而立,身后站着这次出来平叛的所有将领。 林翊转过身来,比从前更加瘦削的脸上面无表情,只一对眸子印着两团跳动的灯火,萤黄里透着猩红,像一匹残野的狼。 “无论用何方法,不惜一切代价。”他语气阴冷,“就地解决叛军和天师教,所有主使,一个不留。” 原本平静祥和的日子,因为许家作乱一去不复返。 每次看到那些仓皇的百姓,林翊就觉得自己非常的失败。 更恨自己的无能。 一个不留! 许彬站在下头,脸色发白。 哪怕,他已经背叛了家族,他还是不想他们死去,但他也知道,那不过是奢望。 听到林翊下令,他的心头,还是抽痛了一下。 …… 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在不远的凤岭城里,城中府衙内,香烛绕缭,上头摆了用来祭祀的五牲。 堂下站满了人,均是一身披挂,静悄悄的,听不到声音,气氛肃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站在祭坛前面的人身上。 忠毅侯老伯爷,原朝廷尚书,许邺的身上。 他一如之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下头的兵士, “朝廷里,如今是鸠占鹊巢,天怒人怨,我许邺,不过是为了匡扶正统,扶持先帝钦定的继承人上位。 皇子说了,今夜在此,和诸位歃血为盟,今后若登上至高,富贵共享,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他声音铿锵,说完,划破边上一个少年的手指,血滴落在面前的酒缸里,随后其他人纷纷效仿,最后一人得一碗酒,齐齐一饮而尽,最后齐齐摔碗。 许老伯爷意气风发,抚摸着下巴上的白须,举起少年的手,哈哈大笑。 堂下的角落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他们的着装和堂上其他人都不一样。 “父亲,你还真的相信许老贼能够胜了东离朝廷?”披着斗篷,有兜帽盖住头的女子带着几丝嘲讽的问边上的男人。 边上的男人则是轻声一笑,“不管他能不能胜,让他去消耗了东离军队,总是好的。” “到时候,我们在渔翁获利,不是很好吗?” “当初为何要私下给你外祖父方便,让他买入那些制作阿芙蓉膏的材料,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一男一女霍然是慕容会与姜珠儿。 听了慕容会的话,姜珠儿顿时咬着牙道,“那不是我的外祖父,哪一个父亲会亲手将女儿给勒死的?” 慕容会宠溺的看了姜珠儿一眼,道,“好,他不是你的外祖父,珠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珠儿咬着唇,“你明知道母亲就是被那阿芙蓉膏害了的,还有我,要不是姐姐……” “住口,她是你什么姐姐?”慕容会低低地哼了一声,“你的外祖父固然亲手杀了你母亲,可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姜璇,还有姜崇,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亲手捉来,到你母亲的坟前祭告。” 姜珠儿大约是对这样喜怒无常的慕容会很熟悉了,尖刺,没有再说下去,眼睛里露出一缕担忧之色。 “父亲,如今国事被慕容寒给把持,你手上也没多少兵力了,你还是要小心……”她迟疑了下,说了句。 “慕容寒,不过是个被女色冲昏头脑的人,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怂包,早就没了雄心。 他们都忘记了,原本中原就是慕容家的,不想着去夺回,反而帮着东离朝。废物。” 慕容会看着大笑的许老伯爷,低头看着姜珠儿,“为了让你外祖父相信我真的是想和他合作,我会回去带兵过来,你就先留在凤岭城。” 姜珠儿吃惊不已,失声道,“父亲,你明知道我恨透了许老贼,你让我留在这里,日日对着仇人?” 慕容会神色平静,“你且呆着,杀了你娘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最近我在边境骚扰东离的人,慕容寒那边会趁机平乱,到时候,我会回去先解决他们父子,到时候,就能带兵来这里接你回去……” 姜珠儿眉头紧锁着,看着慕容会,手紧紧的捏着,指甲嵌入皮肉里,半响,她笑了, “父亲说的是,到底还是大业要紧,这个时候正好浑水摸鱼,父亲有吩咐,那我就暂且在这里好了。 父亲办好事,可一定要尽快来接我。” 慕容会摸了摸她的帽兜,“你放心,到时候,你就是一国公主,到时候父亲给你找天下最好的丈夫。” 他上前和许老伯爷说了几句话,然后让人将姜珠儿安顿好,就离开了。 姜珠儿宛若泥雕木塑,在月光下站了许久,才慢慢的摊开被掐破的手掌。 鲜红的血在月光下也很耀眼。 她知道,慕容会将她留在这里,是作为人质。 她都知道! 她闭上双眼,良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庆奴,让你打探凤岭城内的情形,你打探好了吗?”她轻轻的问身后立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第341章,分别 站在姜珠儿身后的人影,看起来很矮小,但其实并不是孩童,而是侏儒! 因为看起来像孩童,现在是战时,所以一般人不会太注意,也因为这个,姜珠儿才派他去打探消息。 庆奴将打探来的消息,都报给了姜珠儿,姜珠儿蹙着眉头,忽而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她朝庆奴‘嘘’了声,又使了个眼色,庆奴会意,退到了黑暗里。 来的是许老伯爷,姜珠儿站在那里没动,等着这个杀母仇人近前来。 “珠儿,你安心的在这里住下,等到将来事成,你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身份,就是公主,也是当得的。” 姜珠儿垂着眼眸,心头一动,她怯生生的瞥了许老伯爷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外祖父,将来,我还能回到京城吗?” “回京城?回京城做什么?除了许家,那里又没有你的亲人……”许老伯爷浑浊的眼睛微微闪动,笑了起来。 姜珠儿眼神露出一丝黯然,“是啊,没亲人了,如果到时候抓到镇北将军,能不能交给我处置?” 许老伯爷饶有兴味的看着姜珠儿,“交给你?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外祖父一定会让他们死的很痛苦的。那些,不适合小姑娘来做。” 姜珠儿嗤笑一声,“我娘怎么死的?不是你杀的吗?” “我?你说是我害了你娘?”许老伯爷沉下脸,语气阴森,忽然窜上去,一把捏住姜珠儿的下巴,手上下了重力,顿时姜珠儿小巧玲珑的下颌就多了个红印子。 虽然许老伯爷的手很用力,但是姜珠儿还是挣扎着点了下头,气息微弱, “我亲眼所见,还能是假吗?你休想推脱责任,我不是小姑娘了。” 许老伯爷全身的气息立即转为冷厉,枯瘦的手如同爪子一般,勾在姜珠儿的下颌,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许老伯爷后头的一个随从,见状,小声道, “老太爷,珠儿姑娘毕竟是南燕的县主,万一真的伤到了,慕容会那里也不好交代。” 许老伯爷嗤了一声,“县主?” 不过是慕容会自己封的,南燕国如今可还在慕容寒的手里,慕容会和他一样,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不过,他们也还是不一样,慕容会想要谋反,而他,不过是帮着小皇子拿回应该得的东西。 他们的本质上是不同的。 只是,姜珠儿仿佛不要命一样,激怒许老伯爷,“你不过是个可悲的人而已,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却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固然父亲和姐姐将母亲送到了庙里,他们不过是想母亲去反省而已,下杀手的可是你!” “可笑,母亲还想着你来救她,说你一定会去救她,她真傻,也不知道去了阴曹地府会不会后悔信任你。” 姜珠儿终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许老伯爷捏着她的喉咙,死命的掐着,姜珠儿的脸已经有些发红,似乎是快呼吸不过来了,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挣扎,任脖子上的手用力,眼睛睁得老大,看着许老伯爷。。 终于,许老伯爷松开手,姜珠儿立刻抚着自己的喉咙,大声咳嗽起来。 看见姜珠儿眼泪都出来了,许老伯爷背起手,眯着眼睛道, “没想到你不是姜家种,倒染上了姜家那狗屎一般的硬气……” 姜珠儿又咳嗽几声,才缓过劲来,她深一口气,道, “狗屎一样的硬气,总比狗屎还不如的没骨气好。” 她缓了下语气,道, “我娘的死,终究是技不如人,既不能真的将姐姐他们踩入泥地,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她被落到那般的下场,都是应该的。 但是,外祖父,她虽然死了,但我还是想回京城去,甚至想去找姐姐,找姐姐报仇……” 她的话锋可以说是大逆转,看的许老伯爷眯着眼睛,点头,“好,看来你长见识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姜珠儿趁机道,“当日,我是被姐姐送去和琚儿团聚的时候被父亲给劫走的。” “如今听说这次出征的元帅是姐夫,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回去? 我在那里,比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更有用。” 许老伯爷道,“你是慕容会的心头肉,如今放你在这里也是不得已,外祖父也不想你去涉险。” 姜珠儿垂着眼眸,心里唾弃了两声,心头肉,呵呵,如果真的是心头肉会让她留在狼窝? 什么不想她去涉险,亲生女儿说杀就杀,何况她还是个身份不堪的外孙女,更不要说当初在顺天府大堂上,她还亲口指证过他。 他不过是想抓着她威胁慕容会而已。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都以为她是可以捏着的把柄,其实,她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而已。 不要说她了,就是在京城,跟着外祖父一辈子的外祖母,外祖父为了她终生不二色,可还不是将她丢弃在京城,没接出来? 如今被皇上给关到大牢里,还有许家其他的女眷。 女人,在这些男人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说是说女人如衣服,可她们却是连一件破衣服都不如。 她定了定心神,道, “外祖父,刚刚我说的话太重了,我娘的死,其实谁都可以怨,也谁都不能怨。” “只是,外祖父不想早日班师还朝吗?而且,我还想早一天知道弟弟的下落。 不管哪一方面,我去到太上皇那边,对您更有用。” 她抬头看着许老伯爷,语气坚定说道。 许老伯爷久久凝视着她,从她眼眸中居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么多年,这个孙女,总算是成长起来了。 看来,人还是要有波折才行。 “希望你真的有用,你别给我转心眼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吗?” 许老伯爷再次捏着她的下巴。 姜珠儿没动,只是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过去,她的眼神蛊惑了许老伯爷,将她松开, “你若是真的是个聪明人,最好别玩花样,别以为你逃走了,我就奈何不得你。要你死,还是很容易的。” 姜珠儿重重的点点头。 “今日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城。”许老伯爷丢下一句话走了,边走边从边上随从的手里拿过白色的帕子,将刚刚捏了姜珠儿的那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干净。 姜珠儿在原地站着,木愣愣的,一直到身后的庆奴再次走出来,搀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姑娘,你为何不让我出手,那就是个疯子。”庆奴气愤的跺脚。 姜珠儿微微一扯嘴角,“他的大业未成,还不敢杀我,他还指望着慕容会搬来救兵呢。” “王爷那边真的能搬来兵马吗?”庆奴问道。 姜珠儿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慕容会能不能将慕容寒拉下马,她希望慕容寒能够和他的外表看起来有用,不要三两下就被慕容会给打败了。 否则,朝廷平叛军和这边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她心头暗暗的祈祷,希望明日许老贼真的能够放她去找姐夫。 …… 从安家口过去,不过急行两日,就到了凤岭城外,平叛军在水边安营扎寨,林翊派了斥候去凤岭城打探消息,修整之后,再靠近凤岭。 远处眺望凤岭,群山环绕,凤岭城当年其实只是一个山寨,开国太祖建国后,打下凤岭,到了后来,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城。 与其他的城被群山环绕不同,凤岭是直接把城建在山上,这样一来,易守难攻。 这一次到凤岭,姜璇和林翊是分开走的,林翊将大军分做了几路,天黑之后,悄然散开。 姜璇这一路,都是伤员和辎重,在安家口修整,再随着后面队伍从选好的山间小道,去往凤岭城。 山道不宽,比别的道路要难走一些,但胜在安全,叛军很难发现。 而且,这条道路已经派斥候查探过,早就选好一适合的地方,用火药将道路炸掉,这样就算有追兵过来,也别想追过来。 至于其他的各路人马,姜璇并不知道他们去哪里,要做什么,只知道林翊是跟着姜崇的先锋军一同出发的。 想到有父亲的队伍在,姜璇对于不能和林翊一起出发,又不是那么难受了。 更何况,这边的伤员,还有安家口的内城恢复,百姓回转后的安抚,也很重要。 “这些人都是原来安家口的百姓吗?”距离林翊去往凤岭已经过去七天,姜璇站在城楼上眺望,见有零零散散的进城。不由得奇怪的问道。 跟着姜璇一起上城楼的是这次朝廷才刚刚派过来的文官,秦文和,从前和姜瑜关系也还不错, 他的性子很不错,看起来和一般的文官不一样,而且也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书生。 他见识广博,看了下头那些人的衣着,还有随身携带的东西,于是道,“这些看起来该是难民。” “从砾门关到这里,一路都在打战,这些百姓就四处逃散了。” 姜璇点头,她一路过来看过太多仓皇的百姓。 她皱了皱眉头,秦文和就笑着道,“娘娘,这样的难民,流民多并不是坏事,说明前方的城市没有被大规模的屠城,要是被屠城了,您还能见到几个人啊。” “只要人还在,城就能复兴,到时候还怕什么呢。” 姜璇叹了一口气,一路上见了太多百姓们对于叛军,对于天师教的恐惧。 许家想要的是夺回朝廷,自然不会做的太过,可天师教就不一定了。 当初在广阳府,之所以被镇压,就是因为他们做的事太有违天和。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这么的勇猛,不过是吸引教众,让那些教众献出家中的妻子,儿女供上头的教主,长老等人淫乐。 原本还没人发现天师教的事情,后头是有些教众的妻女不肯被糟蹋,这才去官府揭发,最后被姜崇派兵给剿灭。 可如今,他们再度兴起,却被阿芙蓉膏给控制住了。 不管如何,天师教和许家一样,都是毒瘤,必须铲除才行。 姜璇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就和秦文和回到了暂时居住的地方。 城里很多地方都被破坏了,难民非常的多,人一多,屋子不可能全部容纳得下,许多人就睡在外头临时搭起的棚子下。 她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个孩子生了病,发烧的厉害,她叫了从京城追上来的碧云,带着母子俩住进了自己住的小楼里安置歇息。 许久,那孩子吃了药,哭声也止住了,应当是睡了过去。 她吁了口气,站在庭院的石阶上,仰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忽然想起和林翊的初次见面,水边的山洞里,他的容颜虽被胡须给遮住了,可那双眼里的熠熠光辉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分开已经七天了! 她忽然很想念他,不知道凤岭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他开拔去凤岭的时候,来看她。 两人靠的很近,其实争吵的劲头早就过去了,她也反省了自己。 当时两人靠的很近,他微微垂着头,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抱了抱她,又摸着她的头,最后只是放开了她说,“……不过是离开几日,到时候就能见了。” 前头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有将领在催他。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就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才回过神来。 其实,凤岭到这里,疾行不过两日的路程,消息传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这些日子,先锋军对城内也做了攻击,骚扰,不过都没有重大的突破。 她坐在石阶上,过了一会儿,外头碧婉来通报, “娘娘,有流民前来乞讨,我们是否要将他们赶离?” 姜璇蹙了蹙眉,起身跟着碧婉出了小院,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和士兵说话的人,哪怕披着斗篷,也还是能看出纤细的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从侧脸看去,脸上黑黑的,应该是抹了黑炭,锅灰之类的东西,掩藏自己的容貌。 女子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孩,最大的看上去不过十来岁,最小的还没到那女子的大腿高,正揪着那女子的斗篷。 她走了过去,听到那边两人隐约说话声,那女子在苦苦哀求着士兵,不要将他们赶走。 越走越近,姜璇觉得那女子的眉眼很熟悉,她蹙了蹙眉,边上的碧婉问道,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姜璇站定,让碧婉去将那女子带过来,那女子怯怯的跟在碧婉的身后,垂着头,几个孩子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姜璇跟前,碧婉道,“这是我们夫人。” 女子垂着头,带着几个孩子恭敬跪下去,那跪下去的姿势很是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些京城贵女才有的风范。 姜璇蹙着眉头,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女子跪下,“民女见过夫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姜璇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珠儿?”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子猛地一颤,她没有抬起头,而是头垂的更低,不敢动弹。 姜璇伸手想要去扶起珠儿,可在她快要触及她的那一瞬间,地上的女子猛地站起来,朝着大门外跑去。 姜璇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 确确实实是姜珠儿。 只是,从前的姜珠儿虽然娇蛮,但容色还不错,毕竟许氏不是那么样丑的人。 可姜璇面前的这张脸上,涂着黑灰,不仅如此,上头还有正在结痂的伤口。 伤口纵横划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清修美丽的面容变得可怖。 姜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姜珠儿从最初的惊诧,到害怕,到逃离,这会被抓住,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撇着头,不看姜璇,衣裳下的手紧握成拳。 跟着姜珠儿过来的孩子见她被将姜璇扭着,全都炮弹一样的冲上来,要撕扯姜璇,被碧婉拦着。 可到底有好几个,碧婉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姜璇身上被打了好几下。 “你这个坏女人,放开姐姐。” 几个孩子不约而同的说着这句话。 那个大些的孩子没有跟着一起撕打姜璇,而是一言不发的在边上捡起块石头,拿着就要朝姜璇砸过来。 秦文和正巧走出来,见状连忙上前摁住那孩子,“你想干什么?” 大门处还有好几个人,见小孩要打姜璇,纷纷上前帮忙,揪住那些孩子。 原本和姜璇僵持着的姜珠儿害怕突然冒出来的人伤害孩子,开口道,“你住手,别伤害他。” 现场一片混乱,姜璇放开姜珠儿,大吼一声,“都住手!” 这一吼,所有人都停下手来,几个孩子都被大人揪住,有些反手抓着,也有被压着跪在地上。 他们不约而同的怒瞪着姜璇,恨不能上来生吃了她。 姜珠儿得了自由,只是慢慢的转过脸去,看向那几个孩子,声音沙哑的道, “这几个孩子,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能不能给他们些吃的?” “其他的事情,我们再谈。” 姜璇吩咐碧婉将孩子们带下去吃东西,中间姜珠儿安慰了几个孩子,又和碧婉说, “麻烦这位姐姐弄些软和一点的东西给孩子们吃,也别给的太多。” 她摸了摸那个最大的孩子,“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吃东西,吃完了来找我。” 孩子们担忧的看着她,七嘴八舌的问,“那个坏女人会不会欺负你?” 姜珠儿笑了笑,“她不是坏女人,她是姐姐的姐姐,你们也要叫姐……” 她想了想,改口道,“你们要叫夫人……” 说完,她转身看着姜璇,拢了拢身上已经破旧的斗篷,平静的道,“我们去哪里谈?” 姜璇没说话,只是转身领着姜珠儿去了她住的院子。 一路上她都在打量姜珠儿,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这些年她跟着慕容会是否过得好?好端端的怎么出现在安家口? 这个妹妹,从前是多么的骄纵蛮横无理,如今再见,却仿佛被打磨过的石头,带着那么几分令人意外的光彩。 她领着姜珠儿到了小楼的二楼,坐了下来。 “孩子们没吃东西,你吃过了吗?”姜璇问道。 姜珠儿没说话,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 姜璇叹了口气,按照她对那几个孩子的爱护程度,既然孩子们都没吃,那姜珠儿肯定更没得吃。 这让姜璇越发的好奇,姜珠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也没急着问,而是叫了人过来,吩咐弄些吃的过来,又倒了热水, “你先喝点热水暖暖,吃的一会就来。” 姜珠儿将水杯握在手间,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什么,她的双眼变得雾蒙蒙的,不过还是倔强的抿着唇,不吭声。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姜璇问道。 当年派人送她去和姜琚儿团聚,没想到在路上她被劫走了。 开始她还派了人去找,怕万一落到山贼土匪的手里,不过到处都没有她的消息。 后来慕容寒和林翊一起设计,逼着慕容会露出真面目后,就回了南燕,她才从慕容寒的口中知道,姜珠儿竟然是被慕容会劫走了。 而且,姜珠儿竟然是慕容会和许氏的孩子! 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一个附属国的王爷,一个京城高门贵女,谁能想到他们会搅和在一起,还生了孩子! 不是落到山贼土匪的手里,姜璇也就放心了。 没想到几年后,她们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再次见面。 姜珠儿咬了咬牙关,“我是被慕容会劫走的,他是我的父亲,本来他还想把琚儿带走,可劫走我的时候他的人暴露了,这几年他想方设法的要找到琚儿……” 姜珠儿没有详细的解释,这些事情,她相信姐姐不会不知道。 她捏着茶杯,想了想,“我以为到了亲生父亲身边,总能好过一点,也确实过了几天好日子,可到底还是被他当做棋子送到了我外祖父那里。” “那现在慕容会在哪里?”姜璇问道。 姜珠儿喝了口茶,平静道,“他回南燕去了,他想利用许家军消耗朝廷的军马,然后渔翁得利。” “他不可能得利的。”姜璇道。 “姐姐,从前是我错了。”姜珠儿哭着说。 姜璇探过身去,握住她的手。 “是我把这时间想得太简单,是我错了。”姜珠儿说着,眼泪慢慢落下来。 “当初母亲死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只能靠自己,可当慕容会来接我走的时候,我以为有了依靠,可没想到,我明明告诉他是许老贼杀了我娘,想他为我娘报仇,他不但没报仇,还和许老贼同流合污。 我错了,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抹眼泪,脸上抹着黑灰,被眼泪一弄一抹,越发的如花猫一般,还有她那狰狞的伤口。 许久,姜珠儿才停下哭声,“那几个孩子是我在路上捡的,他们的父母都被天师教给召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不带走他们,他们也是个死,你能不能收留他们?” “如果你收留他们,我就告诉你凤岭城的情况。” 姜珠儿双手不停的交握,声音艰涩。 姜璇点点头,孩子是无辜的,就是没条件,她也不会不管。 姜珠儿松了口气,道,“我是从凤岭城里逃出来的,城内有古怪。” 姜璇面色一凛,“你仔细说来。” “我被慕容会送到凤岭城做人质,又说服许老贼让我去找姐夫,给他做内应。” “许老贼被我骗过去了,真的派人将我送到城外,我本来是真的想去找姐夫的,但不是真去做内应,可许老贼派的人紧紧跟着我,中午我就偷偷的带着仆人逃走了。 逃也真的被我们逃走了,可路上太过天真,不小心露了手里的银钱,被人洗劫。 那些人抢了银钱不说,还想糟蹋我,我的仆人为而来保护我,被他们给杀了…… 我逃出来的路上,怕自己再遭来歹徒,狠心之下,就将自己的脸给划破了。 我出来前,我的仆人已经打探好了凤岭城内的情形。” 姜璇仔细的听姜珠儿说的,这个妹妹,是真的变了。 她一时间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绪了。 她曾经恨过姜珠儿。 最恨的时候,恨不能生吃了她。 只是,当她弱小的身躯站在顺天府的大堂上指证许老伯爷,她又深深的怜悯她。 她不是个良善的人,最不来那种以德报怨的事情,可对着姜珠儿,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 她对姜珠儿已经是无爱也无恨,她知道是慕容会接走姜珠儿后,就再没过问过她的事情。 可现在,当姜珠儿满脸伤痕的坐在她的面前,忐忑不安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不忍。 她问道,“如今凤岭的情形如何呢?” “除去许家的兵,还有那些应该是被喂了阿芙蓉膏的教众外,还有疑似北蛮的人!” “我的仆人死前曾和我说,他们就是来一下,就撤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那些百姓可以离开,可是凤岭城不收流民!” 姜璇听了,心里有些不安。 不收流民她可以理解,怕流民是朝廷军派去的斥候之类的。 可那些北蛮的人是怎么回事? 来一下,就撤走! 这是什么操作? 滑国那边,朝廷已经派了兵过去帮助他们将北蛮的人赶走,可滑国和东离路途遥远…… 还是说,北蛮那边不过是去了小股的人,而许家,早就和北蛮的人勾结在一起,而和慕容会勾结只是一个幌子…… 朝廷的军队,一方面要驻守北疆,阻止北蛮的入侵,滑国那边分去一些兵马,再加上京城要拱卫,分到林翊这边的,虽然比许家军的十万要多一些,可如果碰上北蛮的军队…… 那林翊那边岂不是很危险!! 第342章,战鼓隆隆 姜珠儿将搜集到的凤岭城情况告诉了姜璇,话说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安静下来。 正沉默间,碧云带着人把吃食送了上来。 姜珠儿虽经历保持着优雅的礼仪用餐,可还是克制不住动作的频率,她吃饭的模样,和普通的妇人差不多,有些狼狈。 姜璇本想说让她慢点,但按照姜珠儿的性子,也不需要这样的言语,于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给她添点水之类的。 等到姜珠儿优雅的狼吞虎咽后,那几个被碧婉带下去用饭的孩子也上来了,降到姜珠儿纷纷围了过去, “姐姐,你还好吧?坏女人有没有欺负你?” 那些孩子悄悄的趴在姜珠儿的耳边轻轻问,只小眼神不断的撇向姜璇。 姜璇被这些孩子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姜珠儿低声的和那些孩子解释,这不是坏女人,也是姐姐之类的。 不过,那些孩子跟着姜珠儿逃命的时间虽不长,大约是雌鸟心态,无论姜珠儿如何的解释,都没给姜璇一个好脸色。 姜璇挑了挑眉,没和这些小东西计较,倒是那个大一点的孩子,一直都很沉默的守在姜珠儿身边,也很自觉的帮着姜珠儿一起带弟弟妹妹。 “你们下去梳洗吧,要留在这里也可以,不过这里不留吃闲饭的,明日你们都有事情要做。” 安家口要重振,自然需要很多的人手,朝廷也拨了款项下来,帮着百姓重建家园。 这段时间,已经有很多逃离的百姓重新回到家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姜璇将事情交给秦文和,让他安排好人手,争取没有一个偷懒,吃闲饭的人。 姜珠儿带着人下去后,碧云感慨的与姜璇道, “真没想到,珠儿姑娘变了这样多,从前让她和颜悦色的对琚儿少爷说话都不可能。 如今竟然对几个小孩态度那样的好。” 姜璇没有说话,姜珠儿的遭遇,她虽然只是只字片语带过,姜瑜却能明白,这一路走来,她是多么的不容易。 从她三个月就让自己断了阿芙蓉膏的瘾,就能发现她也是个能对自己狠的人。 她从前跟着许氏,从小锦衣玉食,生得美貌,家世也很不错,却从未识得人间疾苦。 从目睹亲母的死亡后,才变了。 其实,从前她和许氏在内宅里,以为名声就大过天,以为在背后多说人几句就是额度,以为毁坏一门亲事就能害一个女子一生。 她们不知道,在乱世里,在战事一旦来临的时候,人命如草芥,他们后宅里的那点恶毒与这世间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姜璇叹了口气,站起来,就往楼下而去,她去前头看看,顺便和秦文和说下,将姜珠儿几个人的活安排一下。 下了楼,走到门边时,就听到左边厢房有哭泣声传来。 她驻足,是姜珠儿的哭声,她站在原地听了会,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转身上楼。 一路逃了过来,还是让她缓缓吧。 她上了楼,提笔匆忙写了封信,没过一会,林翊离开前留给她的护卫白影机那里, “娘娘,您突然叫我,可是有吩咐?” 姜璇将信交给他,“火速派人将信送给元帅,片刻也不能耽误!” 而另一边,林翊正在和将领们研究作战计划,常远进来,恭敬道, “元帅,有客人拜见。” 林翊和将领们纷纷抬头,却见常远身后进来一个人。 对方披着黑色斗篷,见到林翊之后,就抬起头来。 林翊皱眉,“你们先研究,我先招待一下这位客人。”‘招待’两个字音调特别重。 他朝来人找找后,两人出了帐篷,去了边上的一个小帐篷。 帘子一放下来,来人就咬着牙齿,压低声音,“我听说,你把阿璇留在了安家口?” 林翊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在主位坐了下来,“慕容寒,你不在南燕国……” “是不是?” 慕容寒将头上的帽兜给撩了下来,似乎已经完全克制不住情绪,抬高声音接着问, “她是不是被留在安家口?” 他的口吻让林翊不悦,却因为事情可能和姜璇有关,于是忍了忍,点头道, “是,她和后面的伤兵补给一起稍后来凤岭城。” 慕容寒听了,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边上刚好上茶完毕的常远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 慕容寒挥开他的手,声音颤抖着道,“立刻,马上让你们的人带最少五万的人去安家口那边,越快越好,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林翊脸色阴沉,“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安家口那边已经被我们夺回,如今正在重建……” 慕容寒上前一把揪住林翊,声音高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北蛮的军队正在往安家口围过去!” “重建?你在做梦吧?” 林翊‘腾’的一把推开慕容寒,眼睛睁大,手一个不稳,将边上的茶盏给挥落到地上,茶盏碎落的分明是一片惶恐,焦急。 “你是怎么知道北蛮的人往那边围过去了?”林翊不顾手被茶水烫伤,问慕容寒。 慕容寒原本在国内对抗慕容会,慕容会蛰伏这么久,又因为好人缘倒也拉拢了一些人。 虽然做了几年叛贼,但因为只占据了小部分的地方,这些年慕容寒也有正面碰上,两人也是偶有输赢。 这一次知道北蛮有军力分到东离这边来,还是凑巧知道的。 他抓了一个慕容会这边的幕僚,才知道慕容会,北蛮的汗王还有许老伯爷三人联合起来。 北蛮派了小股兵力从慕容会的属地穿过,去骚扰滑国,到时滑国必然向东离求助。 同时许老伯爷借助好时机发动叛乱,而慕容会则派兵,骚扰东离边境。 虽然东离地大物博,人员众多,可四处都有战事,兵力必定分薄。 到时候,三方再联合在一起,将平叛军剿灭,朝京城进发。 而这次,他们会朝安家口进发,是想将安家口夺回来,然后和凤岭城内的许家军一起将林翊带的队伍包围起来,困死。 慕容寒失了分寸,说话都是抖的,见林翊皱眉不语,顿时喊道,“她是你妻子,你不管她了?你为何要将她带出京城?你到底爱不爱她?” 林翊抬眼看向慕容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对她的感情不用你来质疑,我会管她……” 慕容寒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只听林翊继续道, “我会去安家口,但是,你现在要帮我去办另外一件事情。” 慕容寒皱眉望过去,林翊面上镇定,心跳得飞快,他袖子下的手心全都是汗, “你现在赶紧回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拖住慕容会,不要让他和许邺拧在一起。” “我相信你能办到的,对吗?这其实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你就不想完完全全的掌控住南燕国?” 慕容寒愣了下,他看了那幕僚的供词,又收到消息姜璇留在安家口,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即不管不顾的扔下一切,骑着马,从南燕国都穿过边境,到了凤岭,日夜兼程,就是怕来不及挽回这一切。 “好。”慕容寒站了起来,抬脚就走,到了门边时,他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林翊, “林翊,我告诉你,我会将慕容会给灭了,这不仅仅是为了南燕国,也为了给阿璇报仇。 但是你这里,如果阿璇因为你有三长两短,我发誓,有生之年,我会用尽全力,踏平东离这片土地。” 听到这话,林翊抬眼看他。 “若她死了。”林翊缓慢的道,“你以为,这天下,还用得着你来踏平么?” 慕容寒看着林翊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他的动作很缓,很慢,似乎承载着千钧之力。 他的手撑在桌上,呼吸喘了几下,唤了常远进来, “点人,备马,即可启程……”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尖锐的哨声响起,“敌袭,有敌袭……” “报,安家口送来急信……” …… 安家口,姜璇在外头走了一圈,就回到小楼,闭上眼睛躺下休息。 然,她才合眼没多久,就听到城门处的战鼓响了起来,有兵马刀戈之声,小楼微微颤动,她猛地清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见碧云冲了进来,扬声道,“娘娘,敌袭。” 姜璇只来得及将盔甲和武器捞上,跟着碧云冲了出去。 这处住宅离城门不远,出了小楼,她能听到马儿脚踏地面引来的震动,还有夜色中,冲天呼啸声。 秦文和也颇有些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 林翊当初离开时,留了五千兵护送伤兵和辎重,再加上这段时间,有一些青壮年回城入伍,林林总总加起来七千不到的兵力。 “大人,安家口已经被北蛮的军队给围了起来,他们并没有即刻攻城,只做围合之势……” 有兵士过来禀报战况。 北蛮兵,姜珠儿说的没错,确实有北蛮的人,只是,他们难道不是去阻击林翊那一支队伍,而是来围困安家口吗? 姜璇神色凝重。 “立即将求援的信息送出去,不要只送凤岭城一处地方,这里附近哪一处驻军离我们最近?也往那里送一封过去。”姜璇道。 离安家口快马三日的地方有一处驻军,秦文和派了人送求援信过去,还有凤岭城那边,同样送了一封。 如今城门关闭,安家口的百姓也是慌乱的很,很多人都后悔不应该回来,应该等战事彻底平息才回来,那样更安全。 城内人心惶惶,城外大军压境。 “我不走!”白影叫姜璇收拾东西,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姜璇立刻拒绝了。 “娘娘,这里有兵士,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不过是让下头的人分心照顾您,还不如我们先离去,让大家安心抗敌。” 白影劝慰姜璇。 姜璇瞥了他一眼,她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本就不多的士兵,要被她带走一部分。 外头的北蛮军少说也有好几万,已经是以少敌多,人再少,还怎么抗敌。 更何况,外头的出口都已经被北蛮的军队围住了,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她不但拒绝了白影的提议,还对秦文和道,“北蛮准备好后,肯定很快会开始第一波攻城,秦大人,我知你是文官,可现在是非常时刻,这里的五千兵马,还有新入伍的两千人,都交给你。就请您准备。” 她又对白影说道,“你去将那留下来的五千兵马的将领叫来,让他和秦大人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还有,如今城中人口,粮食清点,军中马匹,都要有人做,如果求援信能传出去,那么我们只要守两日就可,但如果送不出去,我们就要做苦守的准备。” 或许不是一阵子,而是很长时间。 “还有,这城中水源是从哪里来的?” 如今城被围,就怕外头北蛮人下黑手,到时候,不用守,就已经扛不过去了。 一遍有当地的官员在边上道,“娘娘放心,安家口都是天水和地下水。” 安家口这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城,当时才能那么容易被夺过去,又那么容易夺回来。 里面的防守自然是不太完备,姜璇带着碧婉,白影等人,连夜做了一些防守措施。 她不知道为什么北蛮的人会不去围林翊那边,而是改道安家口,还是说安家口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在里头? 北蛮那边没有给城内的姜璇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就开始发动了攻击。 号角声想起,战鼓擂动,秦文和站在城楼上看整个局势,将领带着士兵和下面要上来的人进行厮杀。 人一波一波涌上来,开始的时候姜璇还能站得住,到了后来,她提着剑带着碧婉等人和北蛮的人杀了起来。 北蛮人的目标大约是想一战就拿下安家口。 一波人下去,马上另外一波人上来。 也不知道杀了多久,从黑夜到白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时,攻城战就没有停止过。 箭矢如雨,石炮纷飞,城墙之下,尸体堆的越来越高,北蛮人的呼啸声如在耳畔,天色渐明,一张张染血的兴奋面容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了。 姜璇杀得神智麻木,一个士兵倒在她脚下,她一剑穿过想要上墙的北蛮军,将那倒在地上的士兵拖到后头,一双素手接过去。 姜璇抬头,竟是穿着士兵盔甲的姜珠儿,她脸上满是血污,映照的那结痂的伤口越发的狰狞,只她神情坚毅。 只是朝她轻轻点点头,和边上的人一起抬着受伤的士兵往城楼下而去。 姜璇不过是一愣神,就迅速回转过神,去到城墙口杀敌。 生死之间,不问前尘。 疆场之上,不计得失。 只有将敌人赶走,才是最重要的。 姜璇亲自上阵,和士兵们一同抗敌,这时,她就如大家的主心骨,鼓舞着大家的士气。 打了一天一夜,北蛮那边虽然人多兵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可姜璇这边也是拼死抵抗,一时间,北蛮想要打下安家口,已经是不可能了。 如此一来,北蛮那边士气大减,等到傍晚时分,那边攻城终于停了下来。 姜璇手中原本的剑已经卷了刃,手上拿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如今只剩下半截。 城外的北蛮军退了,她靠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北蛮的营地,她身上的盔甲打上了黄昏的太阳,泛着凉意。 秦文和走了过来,蹲在她的身边,道,“娘娘,援军那边大概多久会到,虽然这才一天一夜,可再这么撑下去,士兵们都撑不住了。” 人数实在是悬殊太大了。 姜璇舔了舔干裂的唇,“我知道。” 她如何不知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熬!就是等! 熬过去,等过去,那就赢了。 “秦文和,东南城门那边,北蛮一直都没怎么出兵,你今夜子时带着人,将老人孩子,妇人都送出去吧。” 要他们朝北蛮人投降那是不可能的,唯有将这些人送出去,才能与北蛮人同归于尽。 姜璇下了城楼,路上有些来不及抬入屋内的伤兵,还有害怕的孩童,枯瘦的老人。 她看到姜珠儿正在帮一个士兵包扎伤口,边上她带来的那个大点的男孩正在帮忙。 见到姜璇,两人都站了起来,姜璇朝他们笑笑,走了过去。 转身间,那个男孩面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又垂头去帮姜珠儿的忙。 一天一夜,不停歇的厮杀,所有人都累了,就是意志也仿佛在动摇。 晚间,城外的北蛮人没有发动攻击,吃饭的时候,姜璇亲手提着饭食的盒子,和送饭的伙夫一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士兵们或坐或躺,闭目养神,大家都很疲惫。 见到姜璇出来,都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是太后,和他们听说过的太后都不一样,能身先士卒,上阵杀敌,现下,不顾疲惫,又为大家送来饭食。 姜璇拿着手中的烙饼,一张张亲自发到士兵的手里,等发完了,说道, “这两日,辛苦你们了,我代替城里的百姓感激你们,你们放心,咱们只要守住几天,到时候元帅那边的救兵就会到来的。 你们都是他的子民,他不会丢下大家不管。” 士兵们手上握着饼,定定的看着姜璇,原本疲惫,萎靡的神色,渐渐提起来一些。 边上的秦文和见状,高声喊起来,“你们都听见了,你们手里的饼,也是娘娘亲自带着人给你们做的。 她同样和你们一起上去杀敌,可依然给你们做饭,赶紧的,趁热吃了,吃完了打起精神,将外头这些蛮人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 士兵们大口大口的咬着饼,口口相传,互相鼓劲。 秦文和走到姜璇的面前,恭敬道,“娘娘,您快去歇一下,你也累了一天一夜了,这里交给我们,你放心,你交代的,下官一定做好。” 姜璇不敢闭眼,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虽然北蛮那边暂时没有发动进攻,可下一次进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就在下一个呼吸间。 而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 按照正常的,明日下晌应该到的,可怎么听过这一夜半天的时间,还是个问题。 果然,不过半夜时分,号角又响起,北蛮人稍事整歇,又发动了新一波的攻击。 士兵们纷纷上城墙迎敌,这时,城墙上的那面战鼓擂动起来。 这一次,擂声同以往不一样,鼓声隆隆,如雷奔行,如云翻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 在这犹如从天而降的烈火轰雷声中,士兵们看到那高台的站鼓前,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女子。 她的审判,是一面簇新的大旗,在火光中,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东离的儿郎们,北蛮人不断的在边境骚扰着百姓,在被你们的天子屠杀了十万战俘后,如今卷土重来,想要踏上我们的国土,想要玷污我们的土地。 你们能答应吗? 援军很快就到,你们的天子,你们的上皇,都不会放弃你们。 在他们到来前,他们需要你们再坚持下去。 我以林家人的身份,和你们歃盟,我将会与你们同在,与你们一同,将北蛮人驱赶出去!” 她的声音,随着战鼓一起,隐隐压过了城墙下北蛮人的呼啸声。 所有的士兵口中高声呼喊,“滚回家去!” 城墙内,那些伤兵,前来看护的女人们,还有老人们,一同高声呼喊,“滚出去。” 所有人,众志成城,妇人,老人,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上元,为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送上热汤热饭。 男人们从战死者的身上脱下甲衣,拿起染血的刀剑和长矛,一同加入保卫安家口,驱赶蛮人的战列中。 军民团结,同仇敌忾。 所有人只有同一个念头,那就是坚持下去,绝不让胡虏前进一步。 一夜又过去了,本来以为简单的以多胜少很快结束的战役,依然没有结束。 北蛮人焦急了,在天亮的那一刻,他们倾巢而出,想对面的那座小城再次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们有了更激昂的目标。 杀一人,有赏金。 杀十人,有美人。 越往上,封赏越多。 恶战又从早上延续到了傍晚。 战鼓声不断,战场上,鼓声不断,则不停战。 不能退,不能退。 姜璇的手已经麻木,她没有停下来。 “姐姐……我来!”姜珠儿咬着唇,接过姜璇手中的战鼓锤。 战鼓的鼓锤很重,同姜珠儿弹过的琴截然不同。 她敲击着鼓面,鼓声激昂高亢,一如之前,震得人心头热血翻滚。 姜璇靠在边上,看着姜珠儿,她舒了口气,那个骄横,蛮撞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第343章,解围 安家口保卫战,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所有人奋不顾身,拼死捍卫。 厮杀声响彻天际,尸体越来越多。 城外,北蛮人踩着同胞密密麻麻的尸体,架云梯,挖城墙。 城墙上,军士倒下去一个,立刻就有人替补上。 城楼之上往下送的人也越来越多,替补的人越来越少。城里的药物已经开始紧缺。 姜珠儿来往于城楼之上,和其他的妇人一起,抬着人下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姜璇整个人几乎都染在血里,讨不到一点便宜的北蛮军终于收了兵,似乎是在修整。 北蛮人一点便宜都讨不到。 北蛮的将领也开始不安起来。 他们对士兵的激励已经上升到,只要能够打下安家口,能够抓到东离守军将领,就能够封王封侯的地步。 可还是没人冲上去,打开安家口的城门。 原本,经过那场被萧越屠杀了十万战俘的战役后,北蛮差点被打趴下了。 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也不过是恢复了一点生机。 可偏偏,右日王霍德死在了东离的京城,还是被炸的尸骨无存。 老汗王经过十万战俘被坑杀的屈辱后,在右日王的死,这让老汗王想要踏平东离国土的心越发的旺盛。 这些年,他们低调的休养生息,南燕的慕容会和东离的许家要求联合在一起,一举攻下东离,老汗王早就在等这一日了。 虽佯装不同意,待拿到许家许诺一旦攻下东离的都城,许家掌权后,将东离与北蛮相连的几个城池都给与北蛮后,他才松了口同意联盟出兵。 他不但要报被坑杀的十万战俘之仇,还要报右日王霍德之死的仇。 没有人知道,其实霍德是老汗王亲生的儿子,还是给予厚望的儿子,就这样死了,连一块尸骨都没能带回北蛮。 领兵围攻安家口的是老汗王的长子纳达,从出发那天开始,就得到老汗王的命令,一定要先进发京城,这样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甚至占据东离。 到时候,许家算什么?慕容会早就私底下和老汗王又结了一次盟! 慕容会只要姜家一家人,为自己的女人报仇即可。 纳达本以为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攻下安家口,朝东离的京城进发了。 不但一血多年前的耻辱,更重要的是,在如今老汗王已经快要归西,王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日化的时候,他太需要这一场胜利。 让老汗王,让那些王子,更让那些质疑自己的贵族,还有族人们看到他的能力,支持他上位。 但是他没有想到,战局竟会如此胶着,凝滞。 他没能抓住一举拿下安家口的机会,让他们挡住了去路,错失了最好的战机。 现在,时日再拖下去,到时候东离的援军感到时,对他是十分的不利。 到时候,局面会变得如何,他根本没办法想象。 只是,如今对勇士们的激励已经是到了最顶峰,这让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不断的令勇士们向前! “娘娘,这样不行,如今能够作战的只剩下三千人不到,援军这个时候还不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文和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北蛮的营帐。 姜璇屈膝坐在城墙上,一袭素衣染血成了暗红色,整个人仿佛是从血里捞出来一样。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没有说话。 援军不能赶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头偏过去,看着那远处的营帐,有些炊烟升起,道, “秦大人,北蛮人这么远距离的奔赴东离,辎重怎么解决?你说,如果他们没有了粮草,还有继续坚持下去吗?” 秦文和颇为诧异的看了姜璇一眼,然后神色一凛,“娘娘,你说的倒是不错,但如果那些北蛮军没有了粮草,更加的疯狂攻击又怎么办?” 姜璇仰着头,看向有些暗沉的天空。 “让你把老人和妇人,孩子送走的准备,你做好了吗?”她轻声问道。 秦文和点头,“只等这边实在坚持不住,就让人送出去。” “早点送吧。”姜璇仿佛叹息一般。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壶酒,该多好?姜璇忽然想到。 “姐,你在看什么?” 姜璇转头,是姜珠儿,“你怎么来了?” 姜珠儿笑了笑,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一直没有好起来,上头红红黑黑,如同一条蜈蚣覆在她的面容上,一笑,面肌动起来,看起来特别的可怖。 但她的眼眸清澈,看在姜璇眼里,却是容色清丽。 “我听说你在城楼上,带了点吃的上来给你。”姜珠儿语调温和,将手中的吃食递给姜璇,又分了些给秦文和。 姜璇接过,往嘴里塞,又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尘土,问,“敢坐吗?” 姜珠儿僵了僵,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口里还道,“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她坐上去同手同脚的攀爬动作,让姜璇笑了。 她说姜珠儿长大了,其实自己也长大了。 她能够平和,甚至带着欣赏目光看向姜珠儿时,她就知道,成长来得悄无声息。 姐妹俩并肩坐着,风轻轻吹拂在脸上。 “谢谢你,姐姐。还有对不起。”许久,姜珠儿说道。 姜璇对于她说的,没有惊讶,咬了口手上的干粮,“不用,我什么都没做,今天夜里,你和那些妇人们一起退出去吧。” 姜珠儿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姜璇, “给你赔罪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明白就好。对不起和谢谢我放在这里,以后咱们重新开始吧。 至于离开,你不离开我也不会离开。 从凤岭城逃出的那一刻,我想过很多,可能被许老贼给抓了,会死,会残,又或者被所谓的父亲慕容会找回去。 他可能会继续用那稀薄的父爱对我好,在有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我给卖了。 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以前,我觉得手刃许老贼,就是毕生的目标。 可现在,我有了更好的目标。” 她的手朝远处若隐若现的营帐指去,“那就是死也要将这些人赶出去。” “从前的我,那样的渺小,不过,我现在能做一个重于泰山的人了。” “所以,姐姐。”她诚挚的看向姜璇,“不要赶我走。” 她的脸涨的通红,姜璇静静看她。 这是和那个敲击战鼓又不一样的姜珠儿。 或许这个人,才是她一直所期待的,想要拥有的妹妹。 她的手搭上姜珠儿的肩头,笑着道,“好,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就重新当姐妹。” “如果活不下去……” “那就下辈子!” “好。”姜珠儿毫不犹豫的应了,“下辈子,我当你姐姐,让我来照顾你!” 秦文和靠在柱子上,看着两道纤细的背影,虽是女子,却不弱于男儿。 他啃了一口干粮,看着姜璇身侧的那道背影,有那么一刻的愣神,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姐姐,刚刚你们说偷袭敌人的粮草,小一知道哪里有近路去到敌人的后方。要不要让他带你们去?” “小一是?”姜璇问。 “最大的那个孩子,他家就是安家口的,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 “他父亲从前是个货郎,所以对大街小巷,还有各处的小道都知道,他曾跟着他父亲走过……” 姜珠儿解释道。 姜璇看向后头的秦文和,“秦大人,你觉得呢?” “如果真的要去,那也要详细的计算好,要挑选好手,天黑后再去,另外,这边的防守要重新调整。” 秦文和考虑了下,认真的回道。 姜璇颔首,跳下城墙,扶着姜珠儿下来,“那去把小一叫来问问,同时,我们对北蛮那边营帐布局一点都不清楚,所以,可能会耗费的时间多一些,更有可能全军覆没。” 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人越来越少,死守已经不可能,那么,只能是想办法给北蛮那边制造麻烦。 希望能够一举将他们的粮草给烧了,那边不是拼死反扑,而是退出去。 很快,人就召齐了,姜璇让小一详细的说了路线图,又对着舆图看了看,同时秦文和还有林翊留下的将领肖科一起,挑选了一百名好手,跟着小一,去往北蛮营帐那边。 小一说的路,正好在北蛮驻扎的后方,一般粮草不是放在最中间,那么就是最后面,只盼望着北蛮是将粮草放在营的最后方。 人员很快确定下来,只等天黑,就出发。 北蛮那边大约在修整,顺便调整攻击方式,一直到夜里三更,也没有发动攻击。 安家口府衙的门前,所有的队员都在。 姜璇站在廊上,看着下头盔甲都已经残破的士兵们,那一百名要出发的士兵身上穿着最好的盔甲,带着最好的钢枪,脸上的神情坚毅。 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一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可为了能让北蛮军队退出国土,在所不惜。 “放心去。”姜璇道,“若你们不能回来,你们的父母就是我林氏姜璇的父母,你们的儿女也是我的儿女,只要我活着,他们生老病死我管,我若死了……” “还有我们!”边上的士兵,百姓声音坚定的代姜璇回答,许下最重的承诺。 寂静的夜里,没人高声应答,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热血沸腾。 “出发吧。”将领肖科一声令下。 姜珠儿摸着小一的头,“你照顾好自己,姐姐在这里等你回来。” 小一坚定的点点头,“我一定能回来的,姐姐。” 一行人消失在黑夜里。 “娘娘,你也累了许久了,你去歇息一下吧。” 碧云等人都走了,轻声劝慰姜璇。 外头夜深人静,可姜璇知道,一旦北蛮再度发动攻击,那么,将是这一场最后的战役,他们扛过去了,就赢了。 所有的人,都要保持好最佳的体力,她拐进房间里,直接倒了下去,没一会就呼吸平缓。 再次醒来,是被尖锐的号角声吵醒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北蛮挑的真是好时候。 一个人睡眠最深的时候,是三更到天亮前的那一段时间。 北蛮想杀一个措手不及。 又是一轮厮杀开始了。 也不知道去往北蛮营帐后方的人到了哪里,有没有可能得手? 很快,就没时间想这些问题了。 北蛮军密密麻麻的往上冲,和前两天不一样,来得更猛更烈,仿佛换了一批士兵一样,不要命的从云梯上望城上爬。 城门东南角的一侧,忽然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同传来的还有北蛮人充满了兴奋的狂呼。 头顶流箭嗖嗖,一只箭矢插在战死的士兵背上,就在姜璇的身侧。 下头白影血流满面的朝她奔来, “娘娘,快随我走!” 他吼道。 她身边做护卫姿态的碧云一把拉过姜璇,往下面去。 “城要破了?”姜璇下了城楼,语气平静。 她脸上被血给沾满了,双眼干涩,风一吹,就要留下眼泪来,人却分毫不觉疲倦。 “东南城墙被破了一个口子,秦大人正在带人堵着缺口,所有的人已经做好巷战准备,誓死也要守住安家口,绝不让出半步。 秦大人也让我赶紧将你送走,剩余的女人也从西北门撤出去。” 昨日夜里,老人孩子,还有一些身体孱弱的妇人都被送了出去。 剩下还有一些誓死也要留下的妇人们。 “你们立刻从西北门推出去,这里你们也帮不上忙了。” 守城之战,如果到了巷战的地步,这些妇人留下来,万一被北蛮军给抓住,死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不堪的死去。 那些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计,眼中含泪,向姜璇跪拜,起身纷纷离去。 面对十万的北蛮士兵攻城,所有人能坚守到这一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到了自己的极致。 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闭了闭眼,手抵在城墙上,头搁了上去。 “娘娘……”碧云和白影纷纷惊叫起来。 姜璇抬起头,定定神,睁开眼睛,摇头,“我无事,就是有些累。” “做好巷战的准备吧。”她道。 白影红着眼睛,“娘娘,你快跟属下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白影,你知道我不会离开的,我现在用我的身份命令你,去做好巷战的准备……”姜璇抿着唇,望向白影。 “娘娘,属下只听从上皇的吩咐,他让我保证你的安全,那属下就一定要让你离开这里。”白影手抬起,欲要对姜璇用强,同时朝碧云使了个眼色。 “娘娘,你还是听白大人的,离开这里吧,奴婢等留下,绝对不离开。”碧云小心翼翼的劝道。 “白影,这天下皇权,可没了子民,又如何有皇权?我是父亲养大,我父亲吃朝廷俸禄,朝廷俸禄来源于百姓税收,那么,我就是由着天下百姓供养长大。 我这个时候,不能走!” 她举起手中的剑,上头的血迹未干,剑刃上有鲜血在蜿蜒而下。 “所以,我们去做好战斗吧,至于你的上皇说的,你已经破了例了,这个时候破一次又何妨。” 说完,她迎着那些已经爬上来的北蛮兵士走去。 擂鼓的士兵已经被箭射死,就倒在大鼓边上,没有了战鼓声,但没有人后退,无论是东离的士兵,还是北蛮士兵。 大家都杀红了眼。 远处,有一股股浓烟冒起,直冲天际,有北蛮的士兵回头看,哇啦哇啦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异常。 东离这边还好,北蛮那边的士兵见到浓烟,战斗意志仿佛被放了气的皮囊,忽然萎靡下去。 “娘娘,是那一百人小队偷袭得手了……”秦文和兴奋的从边上跑过来,一边跑,还不忘将身边的北蛮士兵给砍杀了。 随着秦文和兴奋的声音一通传来的,还有远处仿佛隐隐传来了一阵万马奔腾似的声浪。 这声浪开始似有若无,渐渐的,声响越来越大,如同云层里要下来的闷雷,炸在人的耳边。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连他们脚下的土地,还有城楼都随着这有节奏的声音,一起微微颤抖起来。 正在爬墙的北蛮士兵停止了攀爬,城头的军士停止了厮杀,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姜璇击杀了最后一个下了城楼的北蛮士兵,往城楼上狂奔而去。 她一口气跃上城楼,眺望前方。 初冬的阳光并不猛烈,照在远处元月的尽头,她看到了如同朝浪一般的黑色军团朝这边的方向,迅速涌来。 是援军,还是敌军! 姜璇的心好像要停止了跳动一般。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一刻,她祈求满天神佛,能够保佑安家口,保佑是援军的到来。 就在这时,北蛮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她紧紧的握着剑,看见北蛮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 “退兵了……”秦文和的声音有些颤抖。 姜璇用力点点头。 那如浪潮一般的黑色军团越来越近,转眼就和退回去的那些北蛮士兵碰撞在一起。 北蛮的士兵,不是退兵,而是去拦截援军。 姜璇将目光落在为首之人身上。 他越来越近,隔着千万人马,姜璇甚至能看到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温润的笑容扬起。 “秦大人,肖大人……整军,准备接应!”姜璇道。 “是!” 林翊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却是精锐之师,没多久,就将北蛮的军队打的士气萎靡,兵马开始溃逃。 一旦有人开始逃跑,就不成气候,后头越来越多的人逃跑。 北蛮的营地没有多远,粮草已经被百人小队给毁了,现在援军又到了,他们不退,也得退。 林翊吩咐身边的将领,带着人去追击溃逃的北蛮士兵。 那边,城门已经开了,姜璇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林翊坐在马上,没有动,眼眸看着那朝他而来的女子,一动不动。 哪怕她面容上染了鲜血,发髻凌乱,可她却如一颗明珠,如夜中月色,如雨后阳光。 她破军朝他奔来,那一刻,林翊觉得,天地似乎都失去颜色,而她,成为了唯一的一道色彩。 那‘哒哒’的马蹄声,仿佛踏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从来知道,他的小姑娘,非常的美丽,只是在这战场上,他才认识到,后宅的美丽,再也比不上这一刻,她的美,动人无双。 两人很快相遇在一起,静静的对望片刻,然后相视一笑。 下得马来,林翊朝她伸出双手。 姜璇扔下手中的长剑,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投入他的怀抱。 只一会,她就挣扎着,要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洗澡,身上血和汗混在一起的臭味,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林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的同样是尘土,鲜血,发髻微乱。 第一次这样狼狈的和林翊见面,姜璇清咳一声,推推他,“先进去吧,坐下来再说。” “嗯。” 林翊看着她上马去,然后没坐自己的那匹马,而是翻身到了姜璇身后,和她一骑进了城。 身后,嘶杀声震天,但没人去在意。 安家口保卫战,随着林翊带了援军过来,这场持续了三天两夜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的收尾了。 北蛮人丧失了军力优势,连日工程受挫,粮草被烧,低落的士气更是瞬间跌落到谷底。 不过是草草的一阵抵抗,就兵败如山倒,一路往凤岭城溃败而去。 林翊派了小部分的兵马去追击溃逃的北蛮人。 这一张,北蛮来了十万人,只逃走一万不到。 许多次,分明觉得只要再冲一下,安家口的东离人就守不住了,破城近在眼前。 但机会却是一次次的流逝,城池在那里,那一道城墙沉默也攻破不了。 纳达好不容易逃到凤岭城,仓皇的心才安定下来,等到听说里头不过几千兵士,一个女人带着反抗时,他不敢相信。 他一定要报这个仇,血这个恨! 安家口之围终于解除,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林翊带着姜璇进城,到了府衙驻扎的地方,他先下了马,然后朝姜璇伸手,让她下来。 姜璇含笑,对上门口围着的那些百姓,还有士兵,她一一回以笑容,紧绷的心在这一刻得到放松,身体里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裂,她刚下了马,没等站稳,就觉得支持不住了。 “阿璇!” “娘娘……” “夫人……” 她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她,只是,她没有半点力气,身子软了下去,倒在一具坚硬的怀抱里。 姜璇睡了长长,长长的一觉。 在梦里,她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但却轻松的很。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时代,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她就是她。 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广阳府,身边站着一个少年,侧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转瞬,她又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子,身形高大,青布棉袍,温润如玉,却好似能够遮挡一切的风雨,他朝自己伸出手,那手,温暖,宽厚。 他对自己说,“来……” 她握着,不想放开了,她不想醒来,只想停留在梦里,梦里太过惬意。 “阿璇,醒来……” 她听到有温和的声音,哦,是那个林先生啊。 她蹭了蹭那手掌,轻声呢喃,“林先生……” 坐在榻边看着姜璇的林翊,听到她的声音,身子僵了僵。 林先生!这个称呼许久没听到了。小姑娘是累糊涂了。 姜璇一直睡了一夜,一天,迷蒙中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有张脸,“林先生……林翊在哪里……” 林翊本见她醒来很高兴,没想到这姑娘还没完全醒过来,意识一时半会还留在梦里呢。 他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道,“林先生……你问他干什么?找他什么事?” 姜璇半睁着眼睛,有些茫然,有些认真,“林翊是坏蛋……” 林翊嘴角一勾,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是,林翊是坏蛋。” 确实是坏蛋,让他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睡着的时候,白影来请罪,将那些她拼命的情形说给他听,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天下最大的坏蛋。 “林先生,你把我娶走吧……”姜璇突然道。 “你已经嫁给我了,傻瓜。”他亲亲她的手。 姜璇‘哦’了一声,很快道,“我喜欢你,可以嫁给你。” 林翊的心又是吃味,又是吃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等着姜璇清醒过来。 她应该是累的太过了,精神高度紧绷,一时放松下来,不肯去想那些事情。 姜璇真正醒过来是下晌的时候,边上林翊正拿着一份军报在看,见到她醒来,虽然有些迷糊,可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些。 他放下手中的军报,笑着道,“你醒了?” 姜璇扒了扒头上的乱草,点点头,要下床。 林翊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拿起她的鞋,帮她穿上。 “你……”姜璇有些语无伦次,虽然是第一次帮她穿鞋,可这个动作却熟练无比。 “阿璇,这些日子,全靠有你,你辛苦了!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林翊郑重道。 第344章,大战开始 从在衙门前她昏倒那刻开始,林翊就没合过眼。 她昏过去的那刻,林翊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他不断的喊着军医,边上人群里有大夫出来,跟着他到了里头,把脉,开方。 “这位大人请勿忧,夫人不过是过于疲劳所引起的昏厥,好生睡一觉,就能醒来,醒来后……” 大夫的话,林翊都没有听进去,还好,还好,只是累了。 可是,她的累,是谁引起的? 原本从凤岭城到安家口快马不过两日路程。 可许家那边派了人在路上设埋伏,不仅仅是一处,是连着三处地方。 就因为这些埋伏,他们才会拖了那样长的时间才赶到安家口那边。 一路上,林翊的心都没平静过,他怕赶不及,他怕姜璇会出事。 他怕再也看不到鲜活的小姑娘。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的感谢上苍。 他看着姜璇躺在床上,生气全无的样子,他心中无比的不好受。一眼不敢眨,就怕她真的出什么意外。 见到姜璇醒来,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神色里透着睡眠不足的疲倦,有愧疚也有喜悦。 眼下,姜璇醒来了,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他的心已经是软得一塌糊涂。 姜璇微笑的看着他,道,“不辛苦,不过是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幸好,军民同心,这才得以坚持到你赶来。” 林翊蹲在她的身前,抬手温柔地将她的乱发给弄整齐,凝视着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疼惜, “不辛苦你会睡这样长的时间。你先吃点东西,等吃完了你还想睡,就继续睡。” 姜璇摇摇头,摸摸肚子,问了才知道,她竟睡了一天一夜,林翊已经叫了碧云她们打水进来,服侍着洗漱。 姜璇美美的用了一顿饭,虽然不是什么珍肴,可她还是吃的很有味。 林翊陪着她一起吃,姜璇吃了最后一口饭,放下饭碗,而后问他, “外头现在怎么样?你来了这里,凤岭城那边怎么办?” 林翊慢慢吃着饭,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吃饭动作变得格外缓慢,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时光了。 他格外的珍惜这一刻。 他道, “那边暂时有其他的将领看着,许邺在偷袭了一次后,就彻底做起了缩头乌龟,借着凤岭的地势,不肯再出城,就连箭也不射了,每天只往下扔大石头块,好像要跟我们死磕到底了。” 姜璇蹙眉,大约许邺也是想等北蛮军队将安家口拿下吧。 “现在已经好几天过去了,如果总是跟叛军这么耗着,士兵的士气都要磨没了。” 林翊自然也知道这些,他来了安家口这边,那边现在最新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 自古攻城就是最难打的仗,好比这次北蛮对上安家口,以多对少,不是也没讨到便宜么? 最后还被打的溃散。 林翊将最后一口饭菜给吃了,才放下碗筷,外面丫环进来收拾。 “阿璇,如今北蛮这边已经退了,我最迟明日就要赶回凤岭那边,你和我一起过去。” 姜璇犹豫道,“北蛮被打散了,许邺那边暂时也派不出人手来,要不,我就和伤兵还有辎重一起断后?” “暂时你也不用担心了。” “我不用担心?”林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姜璇,“你说我不用担心?” 姜璇微微一楞,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软了声音, “凤岭那边的情况紧急,你要不早点出发吧,这边暂时不会有危险的。等到明日清点好伤员,我们也去往凤岭那边。” 林翊盯着她,“不行,你必须和大军一起走,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被围困。 如果你出事,这天下,我也不想要了。” 一贯温和的林翊,这一刻,仿若困兽,眼睛里的红血丝越积越多。 姜璇楞了楞,上前抱住林翊,拍着他的背,“好了,我不是没事吗?” 林翊双手揽上她的腰,“这天下,谁都能死,唯独你不能!” 他的话仿若千金重的承诺,砸在姜璇的耳朵里。 姜璇埋在林翊的怀里,闻到一股血腥味,她皱了皱鼻子,好像小狗一样,在他的身上闻过来闻过去,最后发现他的左手血腥味尤其浓烈。 她脸色一变,立即将他的衣衫一扯。 他的左手裹着白布,上头被鲜血给浸透了。 “你受伤了!让军医看过吗?这边伤药已经用光了,你……这个傻子……” 姜璇颤声说着,一面又扬声叫着碧云她们几个的名字,让他们去将军医找来。 “放心,要不了命的。”林翊安抚她,阻止了碧云他们要去叫军医的动作。 他握着她的手,轻描淡写道,“路上来的时候被拦截了,和天师教的人杀了一场,被刀给划伤的。已经让随军的军医处理过了。” “阿璇,看到你,我就什么也不疼了,我很高兴,你这样担心我。” 姜璇忍不住鼻头一酸,这个人,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我比你大十多岁,我不想死在你前头,只能努力的活着,为了你,我也会惜命的。” 他捧着姜璇的脸凑过去,亲了亲她还有些干裂的嘴唇。 他手臂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再加上他守着自己一天一夜没合眼,于是她推着他到了床上,气势汹汹的说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你快躺下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就跟你去凤岭。” 他手上的伤口,鲜血洇红的地方不大,看起来不是刀伤,应该是箭伤。 林翊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吗?” 姜璇点头。 不过,他还是没放手,而是拉着她一起躺下,“你陪着我一起睡吧,外面的事情自有人处理。” 姜璇无奈,只能陪着他一起躺着。 “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特别难过,我该怎么办才好?”他的手扶在她腰上,在她耳边低语。 姜璇靠在他怀里,抬起眼眸,端详着他。 “你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既然跟你来了,那就已经做好准备。” “你快睡吧,这些天你比我更累,早些休息吧。” 林翊没说话,那只没受伤的手却越来越往上,仿佛要跟她做一个深入交流,他的呼吸渐渐热起来。 “阿璇……”他在她的耳垂边,轻轻地动了下。 没见到她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可一见到她,知道她没事后,就按捺不住了。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亲热,这会……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将她拢在身下,呼吸更炽热了。 “你身上有伤……” 姜璇抓着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嗯,我知道……不用管它,一点小伤……” 姜璇觉得,她就不应该因为他的伤,轻易松口要和他一起去凤岭。 明明已经累的要死了,他竟然能够折腾出花来。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只得爬到他身上,掐着他脖子,“你睡不睡?” 他眼眸深邃,有些喘,“你想在上面吗?” 在上面,上面个鬼哦,她拿过枕头,一把蒙在他的脸上,不想听他的胡言骚语。 他吃吃的笑着,也没再折腾,安心的搂着怀里的人闭上眼睛。 他大约真的累了,躺在她的身侧,没一会就睡着了。 …… 林翊睡了长长的饱足一觉,醒过来,天色已经黑了。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廊下灯笼里的光透过窗棂照在罗汉榻上,外头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偶尔有笑声。 他唇角微微上翘,是姜璇在和丫环们说话。 他摸了摸身畔,被窝已凉。 听到里头有动静,姜璇带着丫环端了油灯进来,林翊正借着外头的微光在穿衣服。 林翊醒来,跟来的那些士兵们,也都已经修整好,伤员留在安家口跟其他人一起去凤岭。 姜璇在林翊睡觉的时候,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也和秦文和交接好。 她还去了姜珠儿那边,姜珠儿还有那几个孩子,都留在安家口。 这样也好,安家口这边暂时是不会有危险了。 姜珠儿还问了姜琚儿的下落。 这个姜璇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年姜珠儿在广阳府城外被劫走后,姜崇就通知了北疆将领,给姜琚儿换一个地方,后来换去了哪里,姜璇也没过问。 她拍拍姜珠儿的肩膀, “你不用担心,父亲已经把他换到安全的地方,这些年都没有坏消息传来,那就是好好的,等到了凤岭,我帮你问问父亲。” 姜珠儿点点头,递给姜璇一个包袱,“这里头是我连夜赶的衣裳,你不比我们,要上战场,衣服破的快。” 姜璇没有推辞,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过来支援的军队解了围,修整好,夜里就往凤岭奔袭。 驻守在凤岭城外的平叛军本就不比叛军人数多多少,现在被他带出来这么多,他就怕凤岭城外的军队再次遇袭。 他们一路奔袭,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到了凤岭城外。 林翊带着姜璇进到大帐时,姜崇正和一般将领们围在舆图前研究该怎么攻打凤岭城。 “历来攻城的招数也就那么几种,强攻不成无非就是挖地道,许邺在兵部做了那么多年的尚书,他不会想不到这点,因此肯定会在城内各处布下能够听地的器具。 如果被发现了,到时我们就被动了。说不定还被对方来个将计就计,让我们中圈套。 到时候地道可就白挖了。” “如果往深处挖呢?”有将领建议道,“挖得深些,说不定也听不到呢。” 有人摇摇头,“深处挖,到时候人一多,火把一点,叛军没剿,倒是自己人给闷死在里头了。” “不行不行!” “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这些都不行,到最后只能是强攻了。那个时候就是不得不背水一战的时候。” 凤岭城的情形当时姜璇通过姜珠儿的口,都已经在信里告诉林翊。 可知道的再清楚,没有办法进城,也是徒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可到最后,也没拿出个有效的法子来。 忽然,有人回头,就见太上皇和太后并肩站在营帐门口。 “元帅,你回来了?”他惊喜道。 这位将领一呼,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姜崇同样扭过头来看,他眼里没有林翊,只有那个四肢齐全,神态悠然地看着他的人。 他丢下手中的东西,大跨步朝姜璇走去,笑意浮在眉梢眼角,唇更是咧的合不拢。 等到靠近姜璇,猿臂一伸,如同捞鱼一样,将女儿捞到怀里。 “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没事吧。” 姜璇在快要被勒断气的时候,被亲亲夫君给解救出来。 林翊一言不发的将姜璇拉到自己的身边,拉着她走到了放置舆图的案前, “大家继续说自己的建议,让本帅听听。” 男人们要说作战的事情,姜璇也不好在边上听着,出了帅帐,才一出大帐门,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黑紫色的长袍裹在他身上,一张脸素白消瘦,一双眸子正好望向姜璇,漆黑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涟漪, “表……表妹……” 他有些语无伦次,说话磕磕绊绊的。 姜璇笑了笑,“世子。” “你没事吧?”许彬又问道。 姜璇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许彬沉默了会,回道。 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姜璇朝他颔首,与他擦身而过,丝毫没在意许彬站在远处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响没挪动脚步。 她出大帐时,就问过门外的小兵,林翊下榻的营帐在哪里。 到了凤岭后,一连好几日,叛军那边一点消息也无。 终于,这一日,初冬的风卷着枯枝,漫天黄叶夹着易碎的沙石由平叛军的大营刮向凤岭城,却被高厚的城墙拦住,枯枝黄叶在城墙根处堆积,堆出一片破败颓废的景象。 “今夜动手。”林翊下令。 不能一直等下去,早在前几日,平叛军这边,就有人分批伪装,进了城内,混杂在人群里,在城内各处挑动着那些叛军蠢蠢欲动。 两边都不动,影响的不仅仅是平叛军这边士兵的士气,同样的,还有叛军那边的士气。 原本,他们一直所向披靡,从砾门关一直往内推进,所到城池都被他们拿下。 可现在,却缩在凤岭里不出去,就算有战役,那也是一些骚扰战。 还有军心浮动的是北蛮那边的人。 他们十万人出来,如今,只剩余一万不到,大家都想要报仇雪恨,又怎么能够安心呆在城里。 更不要说慕容会派来的人,姜珠儿好端端的在城内不见了,这让他们怎么和主子交代? 他们只能向许老伯爷要人,可许老伯爷哪里能拿出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姜珠儿那天说的都是骗人的话。 想他许邺一辈子大雁,最后反被雁啄。 他自然拿不出人来。 三方人马,搅和在一起,原本平静的城内也变得不平静,更何况,北蛮的士兵在城内还经常做着奸淫掳掠的事情。 已经有很多的妇人被北蛮士兵给伤害。 许老伯爷还想要上位,上位就必须得民心,这边已经有一个唱黑脸的天师教,根本就不需要北蛮的人去做什么。 他去质问纳达,可被纳达一言给顶了回来,“许尚书,你可别忘记,这凤岭城可是在你划给北蛮的城池里。 这城里的百姓,男男女女都将是北蛮的奴隶,现在,他们不过是提前享用而已。 还是说,你想反悔?” 许老伯爷很想将纳达给赶出去,就算纳达这里只剩一万不到的兵马,可北蛮有人啊。 他勉强忍下怒气,梗着喉咙,道,“纳达王子,老夫是和你们汗王签订了协议,可那也是在我们夺得京都以后的事情。 现在还请你约束你的手下,不要做出惹起民怨的事情。” 纳达看也不看许老伯爷。 天,很快暗了下来,浓重的乌云仿佛众人的心情般,越积越沉,呼啸的风中夹着潮湿的土腥味,今夜,将有一场大雨! 到时候,大雨,就是他们的掩护,大战,即将开始! 一颗明亮的火光带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犹如利箭,高高的上了云霄,然后炸开。 这是混入到城内的斥候发出的声音,他们已经在城内制造了混乱,同时,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无论城内,城外,都因为这一炸开的火花,都陷入了短暂的禁止。 而后,天地间,响起了惊天的咆哮。 “杀!”一身铁甲的姜崇手中拿着长刀,朝凤岭城指去。 “杀!”平叛军的海啸山呼如同亮出獠牙的巨兽,他们已经憋的够久了。 今夜,就要将一切都了结。 平叛大军汇成黑色的浪潮,朝凤岭城涌去,卷起惊雷滚滚,卷起山河摇动。 这惊天动地的声势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向凤岭城涌去。 早就有士兵借着大雨,借着夜色,悄悄的摸到城墙下埋伏起来。 那火光一冲云霄,那些士兵架云梯,飞身上,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叛军射向城外的流箭。 尸体开始从城墙上不断向下掉落,有叛军的,有平叛军的,云梯被推道,又再竖起来,一次又一次,巨大的石头从城墙滚落,毁了云梯,还有上头的平叛军。 越来越多的平叛军冲到了墙根,开始顺着云梯上爬,后头,是平叛军神箭营里的人在将城墙上的叛军给射杀。 身经百战的姜崇带着他的士兵,率先冲上墙头,武器挥舞处,一片头颅纷飞,血水和着雨水溅的高高的。 两军随着姜崇带着人上了城头,就开始正面杀在一处。形势一边倒。 城楼下面驻守的叛军是严阵以待,有北蛮的士兵,有慕容会派来的小股军队,更有犹如恶鬼的天师教,还有训练有素的许家军。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他们只等着城墙上的叛军抗不过去,放朝廷平叛军下来,好杀个过瘾。 这一战,不管是对谁,那都是至关重要。 在城内的某一处营房内,纳达正伸长脖子等外头传来的消息。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纳达眯了眯眼,见是慕容会,他诧异道,“慕容王爷,你在南燕的事情解决了?” 忽然出现的慕容会阴冷的看了眼纳达,“王子在等外面的消息?” 纳达站了起来,“王爷从外面进来,不知外面如何了?” 慕容会冷笑了两声,“许邺那老头,龟缩了这么多天,分明就是怕了,真是个怂包,要怕了,当初就别反啊。 本王也是听说这边毫无进展,这才赶过来的。” “听说王子的军队都被东离的一个女人给打散了,啧啧……” 他的语气非常的轻蔑。 纳达怒视着他,正要怒骂,又连忙捂着胸口忍了下来。 他这样的表情很是取悦了慕容会。 “我知道王子一时不慎败在了那个什么姜家女人的手下,心里很委屈,回去也无法和你们汗王交代,所以特别期盼这一战能赢。 不过,本王告诉你,许邺不一定能赢,但是,王子的仇却一定能报,那样还会有人笑话王子吗?” 纳达闻言,凑近慕容会,做了个北蛮的礼,“还请王爷赐教。” 慕容会扯了下嘴角,说道, “我听说这次带兵元帅的妻子也跟来了战场,就是打败你的那个,如今大概在大后方呆着,你若能想办法将他妻子掳来,还怕东离军队不就范? 那可是他们一国太后,到时候要怎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 纳达怔然,只是,用一个女人要挟一国军队,这怎么也看起来不太靠谱。 “王爷,女人不过如衣服,在我们北蛮,那可是能随手送出去的,这样,能行吗?” 慕容会冷笑,那笑湿腻的挂在他脸上,“你们那是不开化的地方,东离最重规矩,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女人,是太后……他们的女人之首,要被你掳来,不闻不问,你又不损失什么,还白的一个女人。 听说,这可是东离太上皇心爱的女人。 怎么,王子不想报仇雪恨?” “王爷言之有理。”纳达闻言,激动起来,“只是,那女人不是应该在营帐里吗?身边肯定有很多人保护,到时候我怎么能得手呢?” 慕容会觉得眼前的人真是蠢,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她不出来,你不会诱她出来?王子也不是蠢人,不用我一点点都教给你吧。” “多谢王爷指点,本王子这就去安排。”纳达拱拱手,朝外走去,完全忘记了这应该是他的屋子。 慕容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了死去的许氏。 要不是姜家父女,许氏也不会那么快的死去,说不定自己还能见她一面。 他如果不抓了姜家人来祭告她,怎么配做她孩子的父亲呢? 姜家人且等着,他会一个个的算账的。 …… 姜璇没有参战,只是在后方营帐里等消息。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外头不断的有战场上的斥候来回奔走传递着战场上最新战况。 好的消息和坏的消息交替传来,每一道消息的字里行间都浸透着前方奋战着的士兵们抛洒出的鲜血。 有战场就会有牺牲,到目前为止,平叛军的伤亡损耗还没那么大。 碧云和碧婉陪着姜璇卷着营帐的帘子,看着外头的雨。 “这雨虽然能够掩盖行踪,可战斗的时候阻力也会变大。” 碧婉是从暗卫营出来的,她点点头,“是啊,雨水大,又是晚上,雨会落到眼睛里,很是影响视线的。” “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到什么时候。”她感叹道。 姜璇放下大帐的帘子,拍拍身上的雨雾,“这不好说,从前父亲抵抗北蛮进攻的时候,经常一战就是几天几夜。 听说到了后头,人都会失去思考能力,只会举刀砍人。” “可恶的叛军,那些人也是东离人,也有父母兄弟在,怎么就能听从鼓动,谋反呢?” 碧婉感叹。 为什么谋反,那还是有利益可图啊。而且最下层的士兵只有听从将领的,将令一到,他们只能执行。 外头又有马蹄声响起,大约是传递消息的,姜璇又卷起帐帘往外看,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从马上翻下来,摔在地上,一眼看到姜璇,立刻就朝这边过来。 那布满血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是哭还是扭曲, “娘娘,……娘娘……元帅他……将军他……” 姜璇垂下眼眸,紧张的看着他,“说,到底怎么了?元帅还是将军怎么了?” “他……胸口中了一箭,他……撑不住了……” 这位过来传令的士兵跪在雨地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姜璇脑子‘嗡’的一声,面无表情地问,“他如今在哪里?” “我们的人有内应,城门已经开了,大军也已经进城,如今正在城里呢。” “大家正在准备往这边送,不能让他落到叛军手里。”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姜璇回道。 她极力让脑子平静下来,那传信的士兵也没说清楚到底是父亲还是林翊。 只是林翊今日没有入城作战,而是坐在帅帐里听消息,统筹调度。 她想了想,朝帅帐走去,撩开帘子,里头空无一人,就连门口的小兵都不见了。 她脸色一变,难道说,林翊也跟着去战斗了? 第345章,乱平 对于那位传信士兵的话,姜璇起先并没有相信。 当她在帅帐没看到林翊后,心乱了! 她出了帅帐,又继续在其他几处地方找了,依然没见到林翊的身影。 她蓦然想起当时那个士兵说的也可能是父亲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回了营帐,将头上的发髻打散抓成一条马尾扎在脑后,碧云和碧婉纷纷上前, “娘娘,您要上战场?” “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姜璇道,走到桌边,将林翊给她的那把袖弩绑好,腰间挂了一囊箭。 “不管是长生还是父亲出事,我都怕。” “那奴婢跟着娘娘前去。”碧云,碧婉两人纷纷跟着一起武装自己。 姜璇摆摆手,“碧婉跟着我去,碧云,你去营帐的其他各处再找找,看看上皇在不在,告诉他一声。” 她顿了一下,又道,“算了,不用找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上了战场,林翊去了她可以去找他,和他并肩作战,不管是他或者是父亲受伤,她都可以将他们带回来。 如果他没去,那最好。可万一让他知道自己上了战场,到时候又要追过去,就不妥了。 不过,她还是让碧云留守在营帐里,这样也可以给她打掩护。 她刚出了营帐,就碰到了许彬,见到姜璇一身戎装,分明是要上战场的样子,许彬惊诧道, “娘娘……你这是要去战场?” 姜璇微微点头。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许彬抿了抿唇,拦在她的身前。 姜璇抬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皱眉道,“我与许世子非亲非故,无需世子这些关心。” 她垂下眼眸,这一路来,她知道许彬和许家人不一样,否则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忍不住捏紧拳头。 许彬在那些后来的伤兵口中知道当时姜璇是如何带着众人抗敌,她在城墙上,挥舞着长剑,斩杀着每一个妄图爬上城墙的北蛮士兵。 她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闺秀都不同,她是最奇特的存在。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不爱? 许彬内心种种,姜璇并没有察觉,她抬手,“还请许世子让开,不要妨碍本宫!” 她将身份摆了出来。 许彬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中有酸涩蔓延开来,他低着头道,“如果你要去,请允许我跟着一起,否则,我不会让开的。” 姜璇笑了,“许彬,我不需要你陪。” 她平淡开口,看着面前人垂头模样,脑中闪过许多。 许彬盯着她,心里有些尖锐疼起,然而他仓皇无措,只能低头道, “是,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我是没资格说什么,我的家族,是做错了,我可以弥补,罪早晚有赎完的一天。” “这一辈子,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我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着你。”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姜璇轻笑出声来,绕过他,径直的往前去。 也不管许彬是否有跟在身后。 从他们驻扎的大营到前方战场并没有太远的距离,姜璇借着雨势还有黑夜,很快就摸了过去。 步兵攻城,弓箭手在后面给他们打掩护,那些弓箭手见到姜璇,有认识她的弓箭手顿时大惊, “娘娘,您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营地去。” 姜璇没说话,而是看向城墙那边,一夜过去,天色麻麻亮,墙头上,两方的人马依旧厮杀在一起,城门并未和那位传令的士兵说的,被打开了。 平叛军依然在猛烈的朝墙头上涌去,城楼上,姜璇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名穿着甲衣的年轻男子。 那是许家的男丁,从前在京城,一直是以纨绔出名,可现在他正在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叛军和朝廷平叛军作战。 姜璇越过弓箭手们驻守的掩体,朝城墙处走去。 身后许彬和碧婉轻巧的跟了上去。 守在她的身后,护卫着她。 许彬时不时的帮她击挡从墙上射下来的流箭。 后头,弓箭手见她冲了出去,顿时将箭道调整向姜璇前进的方向,一同给她做掩护! 姜璇冲到墙根处,顺着架起的云梯爬上去,她的脚勾在云梯上,搭弓出箭,箭矢朝墙头上指挥的许家子弟飞去。 一箭出后,第二支紧跟其后,一箭落空,后面的直接穿过对方的喉咙。 许家的男丁倒下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支箭,双目凸瞪,随后身体倒了下去,像风干的腊肠,挂在墙头。 墙头的指挥死了,叛军微微乱了起来,姜璇快速的爬上墙头,腰间囊袋里的箭飞快的少下去,墙头上的叛军也一个个倒下。 姜璇沉着,冷静地,一次次出箭,箭无虚发,支支命中目标。 她心无旁骛,身后许彬和碧婉是她最好的保护伞,还有后面平叛军见到她上来,也纷纷的围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当她下了城楼,到了城内时,眼前是大混战,到处都是呐喊厮杀,处处都有抛飞的血肉,她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冲到城门边,冲过去,要将城门打开。 到得城门时,已经有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在对着那堵在门前的大石为难。 这是许老伯爷的命令,城门用大石封住,不能进,不能出! 那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是早前就混入城内的斥候。 看到大石,姜璇也明白,为何斥候成功入城,而城门却没有及时开启的原因了。 同样也是为何叛军没有放很多人手在城门口的原因了。 这样的大石,外头的攻城木根本就很难撞开,同时,就算里头有人想要打开,也很难。 许老伯爷不愧是几十年在兵部尚书位置不挪窝的人。什么都已经想到了。 这样的人,奈何做贼! “草,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满脸大胡须的男人过来,看到姜璇,脱口而出。 这位口出狂语的,正是姜崇。 平叛军进入到城内,开始巷战,但上来的人少,必然是扛不过平叛军,正巧有士兵过来禀报城门口被堵,他急忙过来看情况,没想到竟然看到那不该出现在战场的人。 关心则乱! 姜璇刚到弓箭手布防的地方,就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 明明已经想的很明白,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朝战场奔来。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朝姜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门内既然有了大石,不能出,外头一时间也不能将大门给撞开,那么,不如换个方向。 姜璇大声的把想法和姜崇说了,死马当活马医,姜崇吩咐手下的人去墙头上吩咐外头攻城的士兵从城门外退开,搬来攻城木,从内朝外,撞击着城门。 原本叛军那边对城门处这里的守卫最弱,他们有自信朝廷军暂时攻克不到那边。 见姜崇派人从内向外撞门,“严守城门!”有叛军将领疾喝着拦堵。 两边又如两片互相搏击的浪潮,时而这潮涌过来,时而那潮推过去,铁甲摩擦,兵器交鸣,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雨水顺着头顶,面容,身体,落入脚下的泥泞,让这场人间杀戮更像是一场恶鬼狂欢。 姜崇见到姜璇上场后,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将她送出去,只能让她紧跟在自己身侧。 姜璇很听话,在他身后,见缝插针的用手中弓箭对叛军进行射杀。 他们一路行进,地上的尸体越堆越多,越堆越高,脸上还残留着死前或痛苦,或惊骇,或凶狠的表情。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这些场面的震撼,会让亲生经历的人终生不得忘记。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从城墙上,一直杀到城内,再到叛军在城内驻扎的地方。 没有人发现许老伯爷的踪迹,就连北蛮的王子纳达也不见了。 也许,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就走了,也许,他们就未曾留在凤岭城内。 外头,还有叛军在抵抗,姜崇站在最高处,振臂高呼, “叛乱的士兵们,你们听着,你们的将领都已经逃了,留下你们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你们也是东离的子民,你们的父母兄弟也留在东离,你们可以做好好的良民,为何要跟着那些抛弃你们独自逃走的人做一个逆贼? 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你们就还是东离的子民!朝廷不会追究你们被蒙骗的责任。” 精神打击的效果往往惊人的巨大,原本在奋死拼搏的叛军们听说领头人已经逃走了,顿时精神就萎靡了下去。 有些放下手中的武器,有些就算还在抵抗,也有减弱的趋向。 城门处传来轰轰然的巨响,是凤岭城城门被撞开,外头狂澜般的朝廷军冲了进来。 从朝廷军冲进城门的那一刻起,方才胶着的局势就一边倒了。 这一场战胜了! 一切,都结束了! 大局已定,姜璇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追随着朝廷平叛军的洪流望向远方连绵的屋顶,高高的塔尖,灰白的天空。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耳边只剩下嘈杂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迷离的雨雾中,走出个人,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还有身子,最后,还伸出手在她身上摸了一通,而后重重地呼了口气。 他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肩,“上来。” 姜璇没有说话,而是轻轻一跳,跳到他的背上,用手搂着他的脖子。 他没有责备,只是踩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的背着她,出了凤岭城,穿过阵地,往后方大营走去。 “我错了!”良久,姜璇轻声的道歉。 他听了下,在她的屁股上掂了掂,“都结束了!” “嗯,都结束了!”姜璇道。 他的背太宽厚,他的步子迈的太稳,仿佛最好的港湾,让姜璇昏昏欲睡。 迷蒙中,她被背着回到了营地,朦胧中,有人帮她湿哒哒的衣服给换了,还有受伤的地方涂了药。 她累了,很困,以为这样,可以进入到温暖的被窝里,安然睡一觉了。 没想到,正当她想要爬到被窝里去时,就被人给抓住了,大手固定在腰上,姿势很是羞耻。 她咕哝道,“很累,不想要,我要睡觉。” 耳边是一声轻笑,然后她的裤子就被褪了,接着就是‘啪啪’声,她被打了! 那娇嫩的臀,可从来受过这样的惩罚! 什么睡意,什么瞌睡虫,这一刻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璇睁开迷蒙的眼睛,骤然回过神来,手捂着被打痛了的臀,转身过去。 就见一路沉默着将她背回来的林翊,这会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你是怎么跑到战场上去的?不是让你好好儿待在大营里吗?” “我以为你和我爹出事了,就想着要去救你们!”这事,姜璇确实惭愧。 “你没事瞎以为什么?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你爹出事了?不知道战时的谣传最多最不可信吗?” 林翊一把抓过她,又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下。 姜璇哇哇的叫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惩罚小孩时才会受到的待遇,她不是小孩! 不过,她又有些心虚,只是哇哇叫了两声,就垂着头,如同小媳妇一样准备接受林翊的教导。 “那个传话的士兵我要好好的问问他,是怎么传话的。” “不用了!”林翊平缓道,“已经被我拖出去斩了,那可脑袋这会还挂在外头的杆子上。” 姜璇立刻坐了起来,抬头去看他。 “哼!”林翊瞪了她一眼,“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那样的传言都是扰乱军心,这就罪无可赦!” “而且,你父亲没告诉你,战时旁的消息一律不能信,更何况,那士兵擅自回营,就是逃兵,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也要斩。” “将他斩首示众,就是要警告其他的士兵,不要挑衅军威,不要心怀叵测。” 他又看了眼姜璇,“等回京,你好好的补补脑子吧!” 姜璇偷偷抓过被子,悄悄的盖在自己的身上,“我错了!回京就去补脑!”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和眼前这个人对抗,否则,屁股就要开花了。 这话,让林翊又是气,又想笑。 夜里的时候,因为大雨,靠近山脚那边的营房出了事情,他带着人过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姜璇不见了,再看碧云的样子,知道姜璇去了战场。 他本想立刻奔上去找她,但他是一军统帅,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到战事快要结束的时候,往城内去。 当他看到她茫然的站在那里时,脸色又暗沉下来,觉得眼睛无比的干涩,他闭了闭眼睛,镇定片刻,那些震惊,心疼的情绪过去,愤怒就涌上来了。 他越是愤怒,心里就越冷静。 本想回到营地好好的和她说说道理,没想到她倒好,和个无事人一样,说了句错了,就想安安稳稳的躺下去睡觉,也不管他煎熬了一夜的心。 他顿时怒上心头,抬手就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只是看到她脸时,又心软下来,只要她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他低声跟姜璇说,“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到你丫头说你上了战场,我实在是……” 他倾身过来,靠近姜璇,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手上的劲很大,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来。 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声音暗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因为只顾着帮她换衣衫,上上药,这段时间,原本丰神俊貌的男人,变得脸颊消瘦,下巴上也长了青色的胡渣。 她懂的,正因为懂,才觉得心虚。 她也不管他身上的衣服还湿淋淋的,轻轻地回抱着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睡吧。” “等到这里处理好了,捉拿许邺的事情就交给你爹,我们回京去。” 说完,亲了亲她的眉心,让她躺下去,帮她盖好被子后,才去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给换了。 …… 此时的许老伯爷如同丧家之犬,见势头不对时,在亲卫的掩护下,从凤岭城逃了出来。 他蛰伏了几十年,向来是怀着造就大业的念头,没想到,原本所向披靡的许家军,到了凤岭,就止步了。 他没想到大业的梦想这么快就夭折。 他知道姜璇在安家口,于是指使北蛮的人去围城,同时在路上拉了三道埋伏,阻止援军去救援。 无论是擒住姜璇又或者是杀死姜璇。这对领军的林翊都会造成打击,到时,他们再一围合,将林翊带的军队给灭了。 到时候,就算朝廷还有兵马,也阻挡不了他进攻京城的脚步。 只是纳达那个废物,竟然一事无成,还折了那么多人进去,幸好,那都是北蛮的人。 更不妙的是,他也得到消息,他的孙儿,那个一直都给予厚望的孙儿,竟然投靠了朝廷军! 在他的谋划里,他让自己得力的孙儿进京,就是为了麻痹朝廷,然后会再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没想到,他竟然投靠朝廷! 一想到这个,许老伯爷又恨又恼! 他吩咐身边的人,“将留在世子身边的暗棋启动!” 那人迟疑了下,“老太爷,一定要这样做吗?” 暗棋启动,不做别的,只要许彬给斩杀即可! 许老伯爷冷酷的道,“必须这样做,我许邺,什么人都不恨,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背叛者! “也许世子投靠了朝廷也不是坏事,到时,总能为京城的女眷谋得一点生机!也许,这也是世子的用意。” 下属想了想,还是又劝了一句。 “哼,女眷们需要什么生机?只要我们败了,你以为她们还能活下去吗? 再说,许家的男人都死光了,要那些女眷做什么?让她们好活着去改嫁吗?” “世子死了后,京城的女眷也都一个不留!记住!” 许老伯爷冷冷的看了眼下属,淡漠的吩咐道。 “是。”下属心头一凛,垂头应诺。 …… 姜璇躺在床上,看着角落里林翊换衣服,加上被窝的温暖,心里渐渐的放松下来,大约,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是最轻松的。 她闭上眼睛,慢慢入睡,半梦半醒的时候,被林翊叫了起来,喝了一碗姜汤,大约是太过劳累,浓浓的姜汤也没能让她清醒过来,喝完了,又倒头大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 她晃晃悠悠的去了帅帐,里头只有林翊在,“你醒了?” 林翊朝她招招手。 姜璇见营帐里没有其他的人,于是坐在他的对面,问,“我爹他们呢?还没回来吗?” “他们在城内,安排战后事宜”林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凤岭城内的尸首都需要处理,武器,装备要回收,打扫干净就要张榜让那些逃亡的百姓回来,重新恢复日常生活,反正林林总总的事情多的很。” 姜璇点点头,看来回京估计还要很长时间。 “叛军怎么样了?”她又问道。 “顽强抵抗的都杀了,投降的绑了,逃跑的在追。”他有些遗憾,“可惜没抓到许邺,让他逃走了,你爹已经派人去追了。” “那个被许邺拉出来说是父皇遗孤的家伙吓的自尽了,叛军现在就剩许邺那一股,被彻底清理掉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也可以和天下百姓交差了。” 许邺的主力被打散,北蛮那边派过的援军也在安家口那次被打的七零八落,至于南燕那边,慕容寒已经控制了局势,慕容会这会很难再给许邺派来援军。 许家这场叛乱,已经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不过,斩草不除根,将来,谁知道会不会又出现一些乱子,所以,许邺是一定要找到的。 姜璇琢磨着许邺他们该会逃到哪里去。 雨停了后,天也放晴了,只是树上的叶子被雨水打的一片不剩,终于,入冬了。 除了姜璇,所有的人都很忙碌,林翊在凤岭城里主持恢复城中正常生活,新的官员还在赴任途中,要到交接的时候,才算完事。 姜崇则是带着人寻找许邺的踪迹,希望能够早日将许邺捉拿。 姜璇也从帐篷里搬到了城内,将府衙的一处院子收拾出来,暂时住下。 这日,姜崇来找姜璇,直接开门见山, “阿璇,你要不要先回京去?无论宫内宫外,知道你出京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虽然说当时出京的时候你留了信,可到底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皇后固然好,可到底不是亲儿媳。 上皇如今在外头,你要不要……” 姜璇没有反驳,也很乖巧的点了头,“爹,你如果抓到了许邺,一定要让他活着回京,我答应了珠儿,要让她亲眼看着许邺死去。” 对于许氏母子三人,姜崇并没什么好感,当初认下两人,不过是觉得孩子无辜。 但姜璇的要求他也不会不答应,于是点点头,“知道了,我给你安排人手,到时候护送你回京。” 第346章,意外 凤岭城在重建,在士兵们连续几日的清扫后,城内已经干净如新,一些被破坏的房子也在修缮中。 朝廷派来的官员还没到,这些时日,一直都是武官混着当文官用,再加上有林翊在后头掌总。 凤岭城的重建也是有条不紊。 城门口已经贴了告示,欢迎那些出城避难的百姓回城。 不仅仅是城门口贴了告示,还派了骑兵,将消息散到城外各村镇,临近的各州县。 百姓们陆续回城,街上的门店有些已经打开门做生意,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姜璇收拾了行囊,只等到姜崇安排好人手,就回京去。 这些日子,她也带着妇人们,施粥,安顿那些失去亲人的老人,孩子。 顾念曾经在京城建了善堂,经过这些年,善堂在东离各处州县都有,凤岭城这里也不例外。 这日,她一大早就去了善堂,想着趁回京前能帮着多做些也是不错的。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晌,找了一圈,林翊不在,问了才知道,林翊带着人去城南巡视了。 姜璇已经见怪不怪,凤岭重建正在关键时刻,这些时日,林翊经常带着人到处巡视,就怕下头的人会阴奉阳违。 因着快要回京,姜璇想到早上林翊让她找袜子,找出来的两双都破了个小洞,于是她将林翊的袜子还有衣衫都翻了出来,有破的地方都找出来准备一一缝补好。 说起来,林翊是尊贵无双的太上皇,可从出京开始,他就变成了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普通汉子。 虽然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润,可有些规矩,在这样的地方也没办法坚持了。 不过,有些他还是坚持的,坚持做一个精致的普通汉子,比如但凡出些汗什么的他都要抽空换衣衫。 袜子的破洞补好了,姜璇又翻出几件他常穿的衣衫,有些磨破的地方也给缝补起来。 在京的时候,绫罗绸缎不重样的穿,行军打仗就没办法讲究了。 不光是林翊习惯了,就是她也习惯了。 她补好最后一件衣服,正在折叠时,就听到外头碧云冲了进来,紧张道, “娘娘,外头有人从大门闯入,后头跟了很多的士兵!” 姜璇放下手中的衣裳,有人闯入,怎么会? 城里不管是许家军还是北蛮的或者南燕的士兵,抓的抓,跑的跑,几乎已经不剩了。 城里如今很安定,街上也有士兵定时巡逻,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敢闯入府衙? 她站起来,没时间想太多,她害怕凤岭再和安家口一样,被许家军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城里的百姓又要受罪。 他们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动荡了。 她冷静下来,沉声吩咐碧云,“立刻将人手召集起来。” 碧云点头,姜璇身边放了很多的人,外头也留了一队护卫,一声令下,大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会已经来不及换衣服,姜璇随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带着碧云等人就要出去。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声音,是常远的声音, “娘娘,是我们回来了。” 常远是林翊的贴身随扈,林翊早上去了城南,一般都会到天黑才会回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回来,怎么会闯府衙的大门? 她放下手中的长剑,走到门边,就见一队士兵走在前头,步履森严,然后就是常远搀扶着个人走进来,后头再是一队士兵。 她很少见到林翊这样的被环护着。 她看着那两队士兵分散开在,将院子团团围住。 常远身边的人,头无力的垂着,可身上的衣衫,分明是早上出去时,她帮林翊穿上的那件衣衫。 林翊?他怎么了? 姜璇心头一紧,几乎是冲上去,林翊的头无力的垂着,脸上一丝生气也无,眼睛紧闭。 “这是怎么了?” 她脸色发白,努力让身子不要软下去,只是眼眶变得通红。 姜璇深吸了口气,现在不是她伤心的时候,她站到另外一边,和常远一起,扶着林翊,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臂,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的手才刚搭上去,就感觉受伤一片濡湿,她拿起一看,竟发现是血迹! 难怪,他整个人一点生气也无,竟然是受伤了! 她的手颤抖着,咬着牙和常远一起将人扶到屋内,让他躺在床上,放开手时,她的手上满是鲜血。 “发生什么事情?上皇怎么会这样?”她控制不住声音颤抖。 常远原本白净的脸上这会也是疲惫,“我们去城南,回来的路上遭受到了叛军的袭击。” 他的声音干涩,大约是拼死搏斗过,累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外头,碧云吩咐那些原来严阵以待的人都退了下去,又让碧婉去找大夫。 在大夫到来之前,姜璇拿出军营常备的金创药,还有白布条帮林翊简单的抱扎了下。 包扎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林翊的伤究竟有多中,腰间有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口子,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涌,药撒上去的时候,林翊疼的皱了皱眉。 姜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帮他包扎伤口,心里难过的恨不能以身代痛! 林翊虽然身受重伤,却还未完全昏迷,药撒上去的痛让他勉强睁开眼睛,道,“常远……找人……找许彬……” 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常远听了,立刻道,“上皇不要担心,属下立刻马上派人去找。” 许彬?姜璇没想到事情还和他有关,许彬怎么了? 林翊看了姜璇一眼,努力抬起手去够姜璇的手,姜璇见状,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 从前一惯温热,给她温暖的手,如今冰冷,她双手包住他的手,轻声吩咐碧云,“去看看,能不能热汤婆子过来。” 碧云愣了下,就听从吩咐出去了。 林翊动了动唇,轻缓道,“你不要慌,别怕,我没事,找你爹,或者常远……” 她点点头,她不慌,她怕。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事让她找爹爹或者常远。 他说完之后,疲惫的闭上眼睛,又再度陷入昏迷中,他的呼吸很弱,胸口微微起伏着。 碧云很快就抱着汤婆子过来,姜璇接过,放到被褥里,顺着摸下去,他的脚也是冷冰冰的。 她将汤婆子放好,继续握着他的手。 上一次,他这样了无生气的时候还是在金陵,刺客的兵器带着毒,让他昏迷。 那个时候她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她没有惶恐。 只有真正在意了,才会惶恐,害怕。 她很怕林翊会有什么不测! 再没有人如他一样包容自己,安抚自己了。 他的温柔如同一汪水,包裹着她,而她,是在里头徜徉的小鱼。没有那一汪水,让她这一尾小鱼该如何的活下去。 她害怕在回头的时候,看不到他高大的身影,没有他在身后护着风雨,她会怎样? 姜璇握着他的大手,原本就带着薄茧的手,这一段时间,越发的粗糙了。 平日里,总是有力的握着她的手,这会,无论她怎么动作,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心已经快要碎裂了。 她将脸埋在他手里,从知道他受伤的那一刻开始憋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濡湿了他的掌心。 良久,她擦了擦眼角,背着身子问常远,“许彬是怎么回事?不是叛军的攻击吗?” 常远叹了口气,“……我们在城南巡视好后,就准备回来,因为上皇想尽快把事情办好,到时和您一同回京,就想接下来将城内的事情交给许彬来处理。” “今日出门,就带着许彬过去了,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遇到大股黑衣人的伏击。” “那些人的目标其实不是上皇,而是许彬,原本这一刀是要砍在许彬身上的,可是被上皇挡了。” “许彬见上皇受伤,就策马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借此引开那些追杀他的人。” “他现在的去向暂时还不清楚。” 外头,姜崇冲了进来,一身的尘土。 “上皇怎么样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林翊受伤回来的消息,来不及换衣衫,就往这边赶。 因身上带着风尘,他也不敢上前,离的远远的,问常远。 虽然黑衣人是为许彬来的,可最后一刻,许彬也是为了林翊的安危,孤身将人给引开了。 “那我立刻安排人去寻。”姜崇道,他看了眼床上昏迷着的林翊,安慰守在他身边的姜璇, “你别慌,爹爹还在,大夫马上就来了,没事的。” 姜璇紧紧握住林翊的手,点头,声音有些发涩,“我相信他会没事的。” 那么多的风浪都闯过来了,这是小伤,他会没事的。 她不断在心头给自己鼓劲。 姜崇本想上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但想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没换,也不敢上前,叹了口气,对姜璇说出去安排人手找许彬。 姜璇看着他出去后,回过头,将眼神放在林翊身上。 他面容苍白,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如今双眼紧闭,眉心微微皱着。 他从来面上带着的都是温和的笑容,运筹帷幄,让人无法战胜的男人,现在却受了重伤。 那些伤他的人,真的是因为许彬而来吗? 还是说,本就是一个局?一个许家设下的局,还有许彬的投靠,这些,因为林翊的受伤,让她不得不带着一份恶意去揣摩。 “常远,你过来。”她轻声叫道。 常远走到她身边,微微低着头,“娘娘……” “我爹已经带人去找许彬了,你立刻派人去许彬住的院子看守起来,我记得他带了两个小厮的,那两个人看下还在不在,将人看住了。” 常远迟疑了下,知道娘娘这是怀疑上了许彬,虽然说许彬是许家的人,但从他投靠的那一刻,太上皇其实一直都派人监视了他的。 不是人人都是太后,能让太上皇无条件的信任。 一个生在帝王家的人,对其他的人总是怀着一份审视的。 更何况,许彬是许家的人,太上皇用了很多种方法,来测试许彬是否真心投靠。 在许彬不知道的时候,太上皇还利用许彬去做了一些事情,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一直到最后,才肯定,许彬是真心投靠过来,也确实想为许家人赎罪。 太上皇为许彬挡这一刀,也是终于真正的,完全的信任他,不想他出事。 常远虽然怔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应诺,去准备了。 “娘娘,军医,还有外头请来的大夫都倒了。”外头碧婉带着人从外面进来。 姜璇想要让一让,但林翊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没强行抽出来,而是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温柔道, “我们让大夫把把脉,检查一下伤口,好不好。” 说完,她将林翊的手放在床边,手腕朝上,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林翊的手腕放松下来,只是手依然微微蜷着,握着姜璇的手。 军医还有外头请来的大夫都检查过之后,“刀口虽长,但是未伤及内脏,眼下血已经止住了,下官再去开个补血益气的方子,到时候煎服就是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姜璇问道。 “一会就会醒来。”军医回道。 姜璇听说一会林翊就能醒来,顿时松了一口,于是微微欠身,“麻烦两位了。” 又让碧婉将外头请来的大夫送出去,吩咐军医,“你暂时就在这边呆着,先不要回军营去,有需要,你就找常远或者刚刚带你进来的碧婉即可。” 军医连忙躬身,“是。” 随后提着药箱出门去了。 只是,他站在门边,端详了姜璇片刻没走。 姜璇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询问他,“是不是上皇这里还有什么不好?” 那军医摇摇头,问道,“敢问娘娘,从前是不是曾丢失过一段记忆?” 姜璇蹙了蹙眉头,这个军医看起来身形枯瘦,头发花白,不过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 毕竟,作为军医,是要有一副好身板的,一旦打战,那伤兵可是不断的送下来的。 她一直以为军医的医术不是特别的高,毕竟军中一般都是跌打损伤,或者是刀剑武器弄出来的伤口,不是特别的难治。 只是这位军医竟然不需要把脉,就能知道她有过失忆?她心头警觉起来,现在林翊还昏迷不醒,父亲那边在忙着找许彬…… 她斟酌了下,抬眼看着军医,“不知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那军医狡诘一笑,将手中的药箱放挎在肩上,道,“望闻问切,下官没有确切给娘娘诊断过,不知娘娘是否可以让下官把一把脉?” 姜璇看了看床上昏着的林翊,摇摇头,“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上皇醒了之后再说吧。” 她不管这个军医有什么目的,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她不想再多一件事情来烦忧。 军医摸摸鼻尖,也没强求,而是告辞出去了。 碧婉送走从外头请来的大夫回到院子,正巧碰到军医出去,她侧着身子让了让,转身时,外头又有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到另外一个挎着医药箱的男子走了进来,见到军医进来,脚步停了下来。 “张老,你又乱来!你这样在下很难办啊。”那男子凑到军医边上小声说道。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碧婉,笑了笑,拉着军医的袖摆往外走。 那军医被他拉着,大声道,“你这小子,你这样拉着老人家往外走,小心我赖在这里,哎呀,我的脚扭到了。” 军医一边走一边大声叫,虽然说脚扭到了,也没见他停下来,跟着那后来的男子一会就不见影子了。 碧婉疑惑了看着两人走了,他们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她听不到,其实她都听到了。 她最擅长的是跟踪,耳力非同一般,再加上她又是习武之人。 两人的对话并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她想了想去了正院。 碧云端着药碗过来,见她一脸的疑惑,问“你怎么了?” 碧婉摇摇头,跟着碧云进了屋子。 姜璇见药熬好了,附身下去,轻轻的叫了两声,见林翊虽然没睁开眼,但握着的手指却动了动。 姜璇见有反应,就试着勺了药喂他,幸好,他还是知道吞咽的,药喂的很顺利,姜璇看着空空的药碗,心里又是放松了一点。 看来,真的和军医说的那样,看着凶险,但没什么大碍。 常远带人去了许彬的院子搜检,还没回来,姜崇在找许彬,其他的将领官员各司其职,这会都在忙碌。 姜璇用热帕子帮林翊脸,手擦了擦,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眼泪又禁不住的往下掉。 擦拭完了,她正扭着腰在拧帕子,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 “傻姑娘,你哭什么?” “都说了我无事,你是不是因为照顾我太累了,所以才哭?” 姜璇回过神,就见他正看着自己,唇角勾着,还能说玩笑话逗她。 她将拧好的帕子扔到水里,看着他,明明他醒来应该很高兴的,可她却更想哭,眼泪也就那么直直的掉了下来,越掉越多,她的肩头耸动着。 林翊叹了口气,扯着嘴角,朝她招手,“没事了,乖啊,不哭了。” 见到她的眼泪掉个不停,又不走到他身边,于是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他的伤在腰上,动一下,就疼的‘嘶’了一声,额上冒出虚汗来。 姜璇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起来,“都伤成这样了,你起来做什么,还像不像伤口好了?” 她一过去,林翊顺势搂着她的腰,抬手帮她擦眼泪。 见到小姑娘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衬着她领口的毛领子,就像小兔子一样,他的心也变得格外柔软,小声道, “不是和你说了别慌,我没事吗?” 他的声音还有点吃力,说的也缓。 姜璇帮他掖了掖被角,常远进来,见到林翊醒来,心头一喜,刚要说话,见到两人正坐在一处,又想退出去。 “有什么进来说吧。”姜璇将腰间林翊的手拿开,装模作样的去将盆里的帕子拧了,端着水出去。 林翊朝常远招招手,让他帮着把自己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外头情形如何了?” 常远道, “如今镇北将军带着人去找许彬的下落了,至于能否找到,很难说,毕竟当时黑衣人不少,咱们也没想到许彬会为了您将追兵引开。” 林翊垂头看着被褥上的绣花,沉默了会,道,“看来许邺是想要对许彬下杀手了,告诉姜崇,让他一定要派十足的兵力寻找,把他找到再说。” 常远应是,然后将姜璇让他去搜检许彬院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知道您受伤,娘娘是真的受伤了,没醒之前,守在您边上半步不离,给您喂药也是她亲手做的。 不过还是没忘记吩咐小的去查看许彬的院子,不过,倒真的查出点线索出来。” 原本听他提起姜璇,林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听到后面说查出线索了,笑容敛去,抬眸,“什么?” “许彬身边的两个小厮,是他当初特意在关押许家人的地方挑出来的,说是他以前贴身侍候的人。” “今日,您带着许彬去城南的时候,许彬并未让小厮跟随,可刚刚去许彬的院子时,只剩下一个小厮,另外一个不知去向,听剩下的那个说是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许彬吩咐他去办事了。” 林翊冷笑,“许邺能蛰伏那么久,心性肯定多疑,他能将许彬遣入京城掩人耳目,不可能不做准备。 估计就连许彬都没想到,他身边的小厮,其实包藏祸心。” 常远沉默了会,不解道,“既然是许彬身边的贴身小厮,那他下手的机会定然很多,为何不早点下手?而选择大张旗鼓的,那么多人来围攻!” “还能是为什么。”林翊淡漠道,“肯定是想要一石二鸟,既杀了许彬,又杀了我!” 虽然,带着许彬出去,本身就是饵,但他没想到,许邺竟然那样恨许彬,不死不休。 “一定要找到许彬,顺便,将我受‘重伤’的消息散出去,同时,还有散出消息要送我回京治伤。” 姜崇前段时间一边派兵去找许邺的下落,另一边还有将领带兵去将其他被许邺占领的城池收复回来。 因为许邺主力军的败落,其他的城池收复的很快,那些地方,都没有许邺出现过的身影。 不可能一直让许邺逍遥下去,这段时间,林翊到处巡视,就是用自己做饵,将许邺引出来。 第347章,许彬的下落 林翊开始了养伤的日子,那名军医当日来诊脉后,每日都会来给林翊换药,熬药的事情原本是姜璇身边的丫鬟熬,等到那名军医带了药童过来后,也交给了那名药童。 姜璇每日只要妥帖的侍候林翊的饭食,身边琐碎的事情。 林翊的伤口恢复的很快。 虽说还不能下地,但靠在床头看折子之类的也是可以了。 那军医也就不用每天过来,换药的事情也就到了姜璇的手中。 这日,常远过来将外头的事情禀报给他。 “姜崇那边可把人找到了?”他问常远。 常远摇头,“镇北将军还在继续找,这几天他已经将凤岭城外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都没有发现许彬的丝毫踪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翊叹了口气,吩咐道,“让姜崇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主仆俩都知道,这么久了都找不到人,那势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翊又问许彬身边不见的那个小厮找到了没。 姜璇这个时候,正好端了东西进来,她站在门口听到说许彬还没找到,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听到常远说那个不见了的小厮,“小的派了人出去找寻,恰巧那些刺客的尸体运了回来,被发现在那些偷袭的人当中……” 所以,林翊遇袭,那就是有预谋的,是许老伯爷对林翊,还有朝廷的最后一次反击。 只是没想到这本身就是一个局,之后又被许彬给化解了。 那么许彬一旦被抓,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姜璇端着碗里的补汤进去,看着林翊喝了,林翊皱着眉头,“阿璇,这汤一定要喝吗?” 姜璇就说,“这汤我看着熬了两个时辰,你说要不要喝?” 林翊听了,笑着说,“阿璇一片心意,那确实要喝的。” 姜璇抬着下巴,斜睨着她。 常远看到林翊手中的汤碗,笑着道,“上皇虽受了伤,倒是比从前看起来红润了些。” 他原本是贴身侍候林翊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朝廷的官员还没到,所有能用的人都利用上了。 就是常远,也是被支使的团团转。 这段时间他进进出出的,看到姜璇不仅仅是日常的茶饭准备好,就是本人也是收拾的整整齐齐,想到前头的江皇后,虽然也对太上皇无微不至,可那里头却带着一份虚假,算计。 哪里像如今这位娘娘,心细如发,又知道别人想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另外你要的是什么。 太上皇成亲后本的日子,也就这段时间,真正的被妥帖的照顾着。 林翊闻言,也是一笑,将汤碗递给姜璇,“也是我受了伤,才得到她的照顾,平时也是没有的。” 姜璇接过他递过来的碗,“说得也是,你若想我多照顾,那总是受伤也就行了。” 虽然她笑眯眯的,不过话里的意思却是在讽刺林翊。 林翊听了温柔的朝姜璇一笑,眼眸温和,没有和姜璇在这些口角上计较。 这段时间,阿璇天天给他吃这样的补药,他都已经快要吃吐了。 可每次看到小姑娘那斜睨过来的眼神,他是一点也不敢反对,只能闭着眼睛喝下去。 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的,常远知道姜璇对林翊时特别的,他大约除了太皇太后以及当今皇上是信任亲近的,很少和旁人这样。 他心里头很是欣慰,为林翊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伴侣高兴。 仆人终究是仆人,再如何的体贴照顾,都不如枕边人。 因着事情已经禀报完毕,常远没有在打扰夫妻俩,拱手退了出去。 姜璇将汤碗放在边上,又端了个红漆托盘过来,上头放着纱布还有伤药。 “换药了。” 林翊抬手去解衣服,那军医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无论是汤药还是伤药都很有效,不过几天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了。 姜璇拆开旧的纱布,看到腰间那狰狞的伤口,还是鼻子一酸。 林翊见她蹲在那里默不作声,就知道她定然是看到伤口又想哭了,自从换伤药的事情交给她以后,换一次,就来一次。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和道,“已经快好了,没什么的,你可别再哭了,我怕我被大水给淹了……” 看到姜璇这样的难受,林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姜璇抿着唇,深吸了口气,然后给上了药,包扎好。 林翊绑好衣带,抬头见姜璇的神色有些不对,“你怎么了?这段时间照顾我,累了吧。” “这有什么累不累的。”姜璇替他将被子盖好,“我照顾您是应当的,要不要吃些什么?厨房里还熬了红枣粥,鸭血粉丝汤,你想要什么,我让丫鬟给你上。” 她这话一出,林翊就知道她生气了。他皱了皱眉头,拉着她走到自己身边, “跟我说怎么了?你要累了就休息,熬药熬汤让下人做就是了。” 她这样生闷气会伤身体的。 姜璇偏头看了他一眼,抿着的唇动了动, “你老实说,遇刺到底是什么回事?” 开始两天,因为林翊受伤,姜璇表现的再如何的镇定,内心都还是慌乱的,所以没空去想太多的东西。 这两日,林翊的伤慢慢愈合了,她的心神定下来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林翊的伤好的很快,不过外头并不知道,流传的还是平叛军元帅重伤昏迷的消息。 另外,她吩咐常远去许彬的院子搜检的时候,常远明显愣了好一会。 她认识的林翊,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应该是有计划,有算计的。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许彬挡刀?许彬不是当今圣上,他们俩风风雨雨走过来,就是皇位都可以送来送去。 许彬是叛军头领的孙儿,他是投诚过来的。 不过,许彬帮他引开追兵,大约确实是在林翊的计划之外的。 想清楚这些,姜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很不舒服,他瞒着自己! 当日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无生气的样子,她是真的恨不能以身代替。 林翊没有说话,姜璇眼睛清澈,看着他。 林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有些无奈,“好,好,都告诉你。” 这真是他的小祖宗。 “受伤确实是个意外,但是,我出门去确实是一个诱饵,你知道,许邺现在还没找到,只要他不死,对东离就是一个隐患。 前段时间,想让岳父将你送回京城,也是怕万一出了事情,让你受到伤害。” 他理了理她额前掉下的一缕发丝,抓住她的手,“阿璇,我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跟着担心,还有,怕你冲动。” 姜璇淡淡地道,“我哪里冲动了?上两次也是担心……”想到上两次擅自行动就是因为担心他,所以冲动了。 她改口道,“我又不傻,有些事情可以任性,有些事情不可以任性,还是能分辨的。再说你受伤后,我不是处理的很好吗?” 林翊笑了笑,夸奖道,“是,我们阿璇确实是聪明的很,是个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姜璇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我的性格确实有缺陷,可正因为有缺陷,你才要教导啊。 林翊,你知道看到你受伤时,我是多难过吗?我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林翊想到当初他不让她跟着出京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对他大喊,喊他的名字。 他笑了起来,“阿璇,为夫是真的知道错了,不应该背着你行事。” “我保证,以后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你,行不行?”他拉过姜璇,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缠。 姜璇本想在他腰上掐一把解恨,但想到他的伤还没好,于是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再信你一次,以后你再要这样隐瞒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真的生气你会怎样?”林翊好奇。 姜璇‘哼’了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翊看着她的小模样,哈哈大笑,一笑又扯到伤口,哀哀叫痛。 姜璇看了看他腰间的,幸好伤口没有裂开,“就算是做诱饵,你也不用对自己这样狠啊。你没想过我吗?” 林翊跟她解释,“这城里,虽说叛军,南燕,北蛮的人明面上都清理出去了,可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还有钉子在。 所以,不做的逼真一点,是瞒不过许邺那个老狐狸的,况且,我受伤了,他才会有所行动啊。” 姜璇想了想,问他,“那你觉得许邺会上当吗?” 林翊点头,“会的,我受伤昏迷,凤岭城肯定会乱,到时候,一乱,许邺定然会出现的。 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无路可去,定然想将我握在手里,要挟小九。” …… 许邺对于林翊重伤的消息确实相信了,并且,已经准备好要动手了,不过,在动手前,他还有事情要解决。 许彬浑身是伤,因失血过多,脸色青白,两颊凹陷,瘦得几乎脱形,他强撑着站在那里,最后实在坚持不住跪在地上。 许老伯爷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许邺,脸上带着丝疲惫,那双浑浊的眼里,却满含着佛陀般悲悯的目光。 他俯视着正在地上努力挣扎的,自己得力的孙儿,说道, “你以为投靠朝廷,就能给许家人谋得一点生路?这个想法是对的。但你却不知道,许家早在你祖父我准备叛乱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成则荣华富贵,败则满门俱灭!” “你背叛了家族,那就是背叛了,你身上永远洗脱不了背叛者三个字。 就算你在东离的朝廷有一天会居于高位,可你身上的耻辱永远不会消除,你的子孙,也要延续这份耻辱。 我许邺虽然不才,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来玷污许家。” 许彬将追兵引开后没多久,就被许邺派去暗杀的黑衣人给抓住了。 几天过去了,他的伤口没有人清理,已经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抬起头,看向许邺,嘲讽的笑了一声,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家族,我只是按照家训,忠于朝廷,如果要说耻辱,那也是祖父你! 你背叛朝廷,犯上作乱,你才是让许家一门蒙羞的人!列祖列宗大约在地下也无法安眠了。” “就算你有天成功了,就算你能够登上九五之尊,那也是谋逆得来的。到底谁才是耻辱?谁才是背叛者?” 许邺眯了眯眼睛,从高台上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许彬的身边,一脚踹在他的身上, “你懂什么?历史从来都是上位者制定的,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我想让史官怎么记载,那就怎么记载! 多年过后,谁会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地上大口喘气的许彬,悲悯的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抓住林翊,又是怎么要挟萧越,他们不是兄弟情深? 好啊,那就让萧越用皇位来换林翊的命!” “你以为将我的追兵引开,就会让林翊感激你了,傻孙儿,就算林翊帮你挡刀,那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利用你而已!”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在许彬的脸上拍了拍,看到手掌变得脏污,又厌恶的皱了皱眉,从怀里抽出帕子,慢慢的擦拭干净。 许彬啐了口嘴里的鲜血,“就算我被利用,那是我有被利用的价值,我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许邺脸色忽然变得狰狞,“你还不是为了那个姜璇,你别做梦了,她已经嫁做人妻。” 说着,他忽然桀桀笑起来,“如果你和我服个软,我倒是不介意帮你把姜璇弄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她双宿双飞了。” 许彬原本平静的脸,忽然大变,他挣扎着要起来,“你想做什么?你敢动表妹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哈哈。”许邺大笑着坐到高台上,“没想到我许某人的孙儿竟然是个痴情种,表妹,算你哪门子表妹。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听说慕容会也在打姜家人的主意,还有北蛮的那个大王子,你放心,就算我不动你的心上人,别人也会动。 倒还不如我将人带来,放在你身边做个玩意儿。” 他拍拍手,外头进来两个人,“带大少爷下去梳洗,顺便找人给他治伤,不要让他死了就行。” 言外之意就是也别给治好了。 “顺便,将他的右手给我打断!” 右手何其重要,一旦被打断,行动就不方便。 许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被打断手脚,他挣扎着哀求道,“你别动阿璇,祖父,孙儿求您,您要做什么都行!” “哦?”许邺笑了笑,“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要你做的,反而是我在帮你做呢。” 他的脸色沉下来,挥挥手,“带下去,好生侍候。” 许邺满面深沉的坐在高台上,外面隐隐传来寻欢作乐的声音,外头烟雾绕缭,让人闻了作呕。 那些闻了毒香的人,开始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抓住边上侍候的侍女就压在身下。 侍女发出凄厉的呼救,哭嚎之声,期间还夹杂着男子的狂笑声,没人关注,所有人仿佛最后的狂欢,醉生梦死。 许邺神色淡漠,吩咐边上的人,“这些人乐够了,就让他们去干活,和留在凤岭城的人里应外合,将林翊带出来!” 那之后,东离的天下到底谁来坐,那就看鹿死谁手了。 …… 很快,林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上皇,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只要再上几次药就可以了。”军医查看林翊的伤口后,走到洗手盆边上洗手。 “多谢先生的妙手回春。”林翊道。 军医洗净手,拿起边上的帕子,擦干净手,笑着道,“这是臣该做的,只是,上皇,不知臣是否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林翊颔首,示意他问。 军医一副长谈的架势,“臣想问,娘娘的肩头是否有一朵花形胎记?” 林翊凝视着军医的侧脸,目光幽深,静静地问道,“先生问这个做什么?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军医的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做了个捋须的动作,可惜,他的下颚光秃秃的,他撇了撇嘴, “如果有的话,那应该是服用过两生花的后遗症,臣观娘娘的气色虽看起来很红润,却有点外强中干。 她内里空虚,也定然忘记了某些事情。” 林翊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军医过了片刻才解释,“臣……想为娘娘把脉,同时也有办法将娘娘这病给治好。” 他急急的解释,“臣并未有恶意,只是碰到娘娘这样奇特的症状,有些兴奋,毕竟,服用过两生花的人,可是会经历两段人生的,仿佛两个人,所以才叫两生花。 娘娘服用了那花,却并未变成另外一个人,臣很好奇,也想解惑。 上次臣曾与娘娘说过,不过当时上皇正在昏迷中,娘娘无心这方面。” 林翊打断她,“她确实是曾经失去过一些记忆,不过那是因为风寒,而不是什么两生花。” 军医叹了口气,忽然抬手,抹了抹,脸上好像掉了一层泥,扑簌簌的掉下来,露出一张本来的面孔。 面前的这张脸,消瘦,颧骨吐出,下颚上有着花白的胡须,脸上也满是皱纹,刚刚那军医不过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眼前这个分明就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他觉得奇怪,一个军医怎么可能知道两生花这样的东西,他警惕了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张先生,你怎么跟着大军到了前线?你不是在京城吗?小九那边不需要你?” 换回本来面目的张春子嘿嘿一笑,摆摆手,大咧咧的坐在林翊的面前,“别说皇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皇后那里如今也用不上我,还不如跟着出京才好玩。” 他说完,一脸讨好的道,“要不,你让我给娘娘把脉,看看那两生花的奇特之处,我可以帮你做件事情。” 林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帮我做件事情?你可是答应了皇后,要无条件服从她的,我是皇后的家人,要叫你做什么还不是很容易。” 张春子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那可不一定,就算我答应了皇后,可我认真做和敷衍着做,那效果可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你身上就曾被人下过绝育药是不是,所以,那么多年,你生不出儿子来!” 林翊一笑,“你威胁我?” 张春子瑟瑟发抖的靠在椅背上,一脸惊恐,“臣可不敢威胁太上皇!” “不过是把把脉,难道你就不想娘娘好起来?说不定我可以找到治服用两生花后的病症。 还有你身上的绝育药,也不是不可以解,怎么样? 你说你们这些人,真是的,不就是把个脉,我又不是害她,是救她,你为什么不乐意?” 林翊眉头微皱,“治疗有危险吗?” “没有!”张春子保证。 林翊点点头,伸出手去,颔首,“你不是说给我治病,那就把把脉吧。” 张春子摆摆手,“不用,你昏迷那天臣已经把过了,药方也开好了。” 他说了一半,用手捂住嘴。 林翊淡淡扫了他一眼,感情早就打这个主意了。 从前也不是没让他把过脉,可他从来没说过吃了绝育药能够治好。 那个时候也没有阿璇,能不能生,他根本就不在意,到了后头,有了阿璇,就只觉得很抱歉。 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说这病能治,他比阿璇大那样多,就算他努力的活,也肯定是走在阿璇的前面。 到时候,阿璇该怎么办?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煎熬着? 如果有孩子,哪怕一个,代替他陪着阿璇走过剩余的人生,也是一件欣慰的事情。 “张先生,你把药方给我吧,另外,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对阿璇保密!” 张春子一脸的了然,眨眨眼,拍胸脯保证,“只要上皇不说,臣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那娘娘那里……” 林翊点头,“我会和她说的,你等我传你过来就是了。” 张春子得了准信,干脆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这上面有煎服的方式,这个药要吃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不能行房,等三月一过,上皇只要有力气,可以一直生到生不动为止。” 林翊淡定的看了眼张春子,嗤笑,“我记得你当初也是和小九这么说的,他会儿女成群,可如今,他和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孩子……” 张春子恼羞成怒,“那可不怪我,说不定是皇上心有余力不足呢!” 他收拾了东西,急匆匆的出去,走前还不忘提醒林翊别忘记了答应他的事情。 姜璇知道林翊今日是最后一次换药,她的补汤也已经吃够了,林翊的鼻血都要补出来,于是她又给林翊炖了些降火的羹汤。 只是,她发现,林翊忽然又多了一道饭后的汤药,她闻了闻,味道不太好,问,“你的伤药不是已经吃玩了吗?怎么还有?味道也不太一样。” 林翊一口将碗里的汤药给饮了,心里踌躇了下,还是没说绝育可以治的事情,他想要给阿璇一个惊喜。 他心里安慰自己,这不是坏事,这是好事,等到阿璇怀上了那一天,到时候就是个大大的惊喜,她一定很开心。 “这是军医今日过来,开的药方,说是调理身子用的。” 他含糊道,确实调理身子…… 姜璇是知道军医来过的,自然是不疑有他。 “那你药拿来,以后我给你熬就是了。” 林翊本想不同意的,想了想,又同意了,让常远把抓来的药,交给了姜璇。 …… 姜崇找了许彬大半个月,都没将人找到,只能回城复命,带回去的同时还有一个消息, “上皇,我们在寻找许彬的途中,斥候探到一个新消息,在凤岭城的西面,三百里之外大山里,有一支军队驻扎,看起来,应该是叛军残余部队。”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点齐人马,去将叛军剿灭。”他起身,吩咐姜崇。 姜崇拱手应诺,出去准备。 姜璇见他要穿盔甲,知道他要上阵,也没阻拦,帮着他一起把盔甲穿好,戴上帽子, “你小心些,我在家等你凯旋归来。” 她叮嘱道。 许邺是一块心病,只有将他摘除,林翊才会高兴起来,才不会觉得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百姓。 林翊碰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亲,忽然道,“好,你在家好好的呆着,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翊想起当日她知道自己做诱饵,瞒了姜璇,姜璇知道不高兴的样子,决定回来还是把张春子说的告诉她。 第348章,捉拿许邺 林翊带着队伍去斥候探到的地方清缴叛军残余队伍。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虽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如今正在调理,但姜璇还是不免担心。 不过,姜璇还是找了些事情给自己做,每日总是准时起身,面带笑容的去往善堂。 士兵大量出城,有人看到姜璇,也会向她打听战事的消息,她就告诉对方,军队出城,是为了去清缴叛军余孽,让那些人尽管放心住在城内,不用担心。 她如此的安抚城内的民众,让那些原本因为士兵倾城而出吓到的百信,心底安定下来。 她虽然稳住了城内百姓的心,但在她自己的心底里,难免摆脱不去那些暗暗的忐忑和担忧。 昨日她已经得到消息,说是林翊已经靠近了叛军余孽驻扎的地方,到时候林翊会亲自率军上去那些余孽一举拿下。 今日,还没有战事的后续传来,傍晚下了雨,她双手抱胸,靠在窗前,看着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线,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大雪纷飞,下雨天却是湿冷湿冷的,浸入到骨子里头。 外头有做护卫士兵在轻声议论, “为何元帅都是身先士卒,亲自下场,不是受伤才好吗?” “也不是亲自下场,只是去掠阵。”这人仿佛很高兴,因为元帅亲自前去,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激动。 “我们要能去就好了,从前只以为元帅治国之道很行,没想到武艺也过人,还从未见过他直接跟敌人干过呢。” 士兵嘛,那都是出来灭敌的,尤其是这次许家叛乱,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若是他们畏缩不前,那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呢。 “我们在这里保护娘娘也很好啊,你们听说了吗,当初在安家口……” 姜璇靠在窗棂上,听着外头士兵们的谈话,大概全军上下,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不想看到林翊他上去杀敌吧。 …… 林翊那边,并未落雨,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人数并不是特别多,他们分成小队借着密林的掩护,慢慢的靠近叛军驻扎大营,斥候已经探明,大营内有天师教残余教众,还有许家军被打落的士兵。 大营外有士兵巡逻,看起来还是有条不紊的。 不愧是做了几十年兵部尚书的人,对军队治理,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直纪律松散,歪东倒西的队伍。 其实,早在他们将凤岭夺回后,其他各处被占领的城池也收复回来,对于天师教,他们已经清理过了。 天师教靠着的就是用阿芙蓉膏控制人,另外还有就是利用民众畏惧鬼神,迷信崇拜的心里,跟着许家后,将教众化成教兵。 那些教众开始是踊跃捐赠,带着一家老小一同入教,被掏空家底的,也不在少数。 开始还愿意随着天师教教主叛乱,可这些,总有清醒的人,眼看情势不对,就又想要退出。 林翊抓着民众的心里,在凤岭城各处将那阿芙蓉膏的害处,还有天师教教主用来诱导教众的那些把戏,在闹市全部公之于众,又用戏班到处宣扬。 同时还说教众们都是无辜的,只是受了蒙蔽,只要及时回头,朝廷不会追究从乱之罪,而且,若是能从教里拿回当时贡献的钱财,官府不会没收,全部发还本家。 经过林翊派人宣传,那些本就摇摆不定,不想继续丢命的人,哪个会不动心? 就如现在,林翊的军队刚到,就有想要逃跑的教众发现他们,试探着靠近林翊的队伍,听说是朝廷平叛军,又确定自己举报有功后,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叛军大营的分布,还有里头大概有多少人,武器,粮草如何,都一一的倒了出来。 有了这些林翊对于抓住许邺的把握又更大了。 按照天师教教众的指引,他派人守住了这周边各处的路口,防止大战时,许邺溃逃。 因为他们来的隐秘,在黎明时分,林翊就带着人,大吼着攻向叛军大营,从黑夜战鼓声响起,到天边现出鱼肚白时,他们已经杀入到叛军大营。 许邺的大帐不在最中间,而是在外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帐内,等到反应过来时,营帐已经被包围了。 战鼓如雷响彻云霄,生生把东边的天空敲开一条裂缝,血色朝阳映亮了地上的血河。 林翊不停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整条胳臂已经麻木,他右手累了,换左手继续砍杀。 到小帐前,叛军越来越少,一个个倒下,到最后一个不剩。 林翊进入营帐的时候,看到许邺一身整齐的戎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坐在最上,右手托着头盔,放置在膝盖上。 见到林翊进来,只是笑意盈盈道,“陛下,别来无恙啊。” 林翊掸了掸盔甲上的尘土,往前慢慢走去,在许邺平静的目光里,站在中央。 许邺看着缓缓走来的林翊,一身血污,看起来没有半丝的疲态,虽然年已不惑,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健壮有力,如同黎明一般辉煌。 而他,伴了一生的老妻没有了,他最器重的孙儿,为了个女人,背叛了自己,迫不及待的,立即要置他于死地。 哀朽疲惫漫过她全身,让他不能动弹。 而他,也终将留在黑夜里。 “没想到陛下来的倒是挺快的,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许邺抬眼问道。 “我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到这里,你已经败了。” 林翊笑了笑,静静看着他。 一个能叛乱的人,心理确实是很强大,明明败了,却仿佛赢了的人一样。 许邺慢慢道,“来的倒也不晚,说起来,这东离朝能被我弄的翻天覆地,也不枉我蛰伏了这一场。” 林翊勾起嘴角,“这东离朝,不也是你许邺的故土?翻天覆地倒是百姓的荣幸了?” 他静静盯着许邺,“你开战的时候就该明白,所有的战争都是由尸山血海堆积而成……你的家族……” “呵”林翊嘲讽了下,“和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说什么家族,大约你眼里只有利益吧。” 许邺对于林翊的嘲讽不以为意,笑着道,“那一条帝王之路,不是尸山血海堆起来的呢?就连陛下你,一路走来,不也是白骨累累吗?” “只要赢了,就是明君,就是开国太祖,那些白骨,不过是尘埃矣。” 林翊见过很多人,见过各种嘴脸的官员,这一路来,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百姓,可没有一个,和许邺这样的丑陋。 他本想问他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场动乱,见他这样,又觉得没必要问了。 他站起身来,让身边的人去将许邺给绑起来。 “你引着北蛮人入关,残杀了多少东离子民,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你也难逃一个千古骂名,到头来,你能得到什么呢?” 许邺自嘲的笑笑,这些谁没想过呢?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谋划了那么多年,断然没有随便收手的道理。 否则,那么多年的蛰伏,算什么? 他从来没有将北蛮人看在眼里,对他来说,那些人愚昧无知,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也就跟牲畜差不多,只要找到驱赶的方法,他们自然会傻傻的卖命。 等夺得大卫,再将他们打回关外去就是了。 谁知道,他们竟然那样的没用,竟然一个城都攻不下。 他抬起手,将头盔戴在头上,笑了笑,“不需要劳烦常公公,本官自己会走。” 他站了起来,又摆正头上仿佛歪了的头盔。 正当他的手要往下落时,林翊一个箭步上前,掐住他的手,常远仿佛和他有默契一般,伸手掐住许邺的下巴,一捏,下巴卸了,然后探手将他口中的毒囊给取出来。 又‘啪啪’的将他下巴给装了回去。 一下一上,让许邺痛的满头大汗。 同时,林翊也抠出他手中的一个毒丸。 “想死,没那么容易。” 许邺见留的后手被拆穿了,也不再反抗,而是朝着林翊笑道,“姜……璇……” 林翊闻言,脸色一变。 许邺心满意足,闭上双眼,再不发一言,沉默的跟着常远朝外头走去。 “元帅,属下在不远的帐篷发现了许文书……”一名士兵扶着一个满身狼狈的人过来。 当时许彬在军中就是做的一名文书,士兵说的,就是他。 许彬看起来很不好,原本微垂着的头,听到士兵说‘元帅。’,猛然抬起来。 见到林翊,他想要冲过去,无奈,他的脚软绵绵的被拖在后面,根本不能支撑他的身体,他一下摔倒在地。 “快……快……去救表……妹……” 不过几个字,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林翊只是吩咐下面的人安顿好许彬,撩开帘子就冲了出去,在门口撞在刚要过来禀报战况的姜崇身上。 他见林翊脸上黑云密布,以为是让许邺跑了, “他娘的,许邺跑了?” 林翊翻身上马,道,“你点上几十精锐,速度随我回城,阿璇有危险。” 姜崇听说姜璇有危险,顾不上问清楚,随手点了几十精锐,纷纷上马,跟在林翊身后,如同离弦之箭,朝前冲去。 …… 姜璇在林翊开战前收到了战报,知道他安然无恙,她吁了口气,只要战事没结束,她的心都不会放下来。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跟着林翊出京的原因。 这里到京城,战报再快,也要十天半个月,收到的都不是最新消息。 那心头的煎熬,大概比如今更重十倍百倍。 这日,她依然去了善堂,只是一进善堂,就碰到一个刚回城的妇人生产了。 她的丈夫被许家军强行征了过去,唯一的家人,也死在了来的路上,妇人是和回城的百姓一起,艰难走回凤岭城。 她肚子里的胎儿还没足月,到了最后,人就蹲在路边无法行走,是被好心人抬到善堂来的。 没曾想,大约是营养不足,又或者是生产力竭,难产之下,竟然昏迷过去了。 城内有大夫,有军医,可稳婆一下却怎么也找不到,眼看着那妇人昏迷了许久的时间,已经快要不行了。 正巧姜璇带着人过来,她一面稳住善堂的混乱,一面派人去找稳婆,同时在脑中搜着生产应该注意的事项,派人烧热水,又拍醒那昏迷的妇人,喂了糖水荷包蛋,让她恢复力气生产。 原本,妇人生产会昏迷,也是想到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想到前途迷茫,心灰意冷之下,想要放弃生产。 可她醒来后,看到姜璇,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可身边的人对她很恭敬,和自己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又说会派人去帮着找她的丈夫。 如果她的丈夫死了,官府一定会帮着照顾她的孩子,让她不要放弃。 妇人听的不禁热泪盈眶,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心,又渐渐热起来,求生的意志又回来了。 稳婆还没有来,姜璇咬着牙,一边给妇人鼓劲,一边用自己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接生知识。 烧了热水,将剪子用火烫了,又过了好几遍热水,同时将自己的手清洁了好多遍,和懂一点医理的碧婉帮妇人接生。 最后,妇人在她的鼓励下,所有人的帮助下,顺利生下孩子。 那是一个男婴。 这是这么久以来,姜璇第一次亲眼看到新生儿出生。 她颤抖着手剪断脐带,在孩子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让姜璇热泪盈眶。 她用准备好的大棉布将孩子包裹起来,将婴儿抱给那个妇人看, “恭喜,是一个男孩!” 外面的人听到婴儿声,也是大声欢呼起来。 这是凤岭城重建以来,城内诞下的第一个新生命。 战乱无情的夺取很多的生命,这个时候,任何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弥足珍贵的。 她将婴儿清洗干净,用襁褓包裹好,放在妇人的身边,虽然没有奶水,可是妇人依然抱着婴儿哺乳。 那一瞬间,姜璇激动地落下泪来。 她想,如果从前办理善堂,只是为了帮助那些失去家园的妇人和孩子,那今日,她想要给那些孩子一个真正的家,她想要让未来这些孩子,能够读书进学,能够入仕为官,能够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她站在廊下,外头天空晴朗,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叫碧云她们回衙门时,外头传来妇人和孩子胡乱的叫声, “后头有我们夫人在,你们这些人不得乱闯。” 中间还夹杂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隐隐有盔甲和兵器碰击的声音。 她蹙了蹙眉,凤岭城如今还算平静,是谁这样乱闯,她正要让碧云出去看看,就见月洞门那里过来一个人,头上还带着头盔,身上的盔甲也未除去,腰间的武器也还挂着。 他的身上,风尘仆仆,隐约还有血污沾染在盔甲上。 他越走越近,太阳的光芒,将他身上的盔甲,照的反射出了一片熠熠的亮光。 在姜璇的眼中,他此刻就如同神一样,正向着自己而来。 她睁大眼睛,压住跳的几乎就要撞出胸膛的心跳,全身的血管瞬间热了起来,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亲身经历过新生儿诞生的喜悦,在那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那喜悦越发的放大, 姜璇尖叫一声,提起裙摆,朝来人跑去。 “长生!” 她从未有过的快速,朝林翊跑去,林翊原本紧抿,暗沉的脸,见到她过来的那一刻,站在那里,两道目光,如同最耀阳的光,张开手臂。 姜璇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随后被紧紧地搂住。 林翊快马奔驰,先是到了暂住的府衙,府衙的人说姜璇来了善堂,他急忙赶到善堂,没想到开始也没见到人。 他快要急疯了,他害怕姜璇出事,在知道她在后院接生时,他只想快点见到她,不顾外头妇人和孩子的阻拦,闯了进来。 听到她唤自己‘长生’时,他的心依然没有落下来,等到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她仰起脸,对他说, “长生,你平安回来了,太好了,你有没有受伤?你知道吗?刚刚,我亲手接生了一个小婴儿,是个男孩,真的太激动了……” 她殷红的小嘴一张一盒,他紧紧搂着怀里,他的妻子,一路上积聚在一起的惶恐,害怕,忽然想要找一个口子发泄。 他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管这里是在善堂,也不管边上还有很多人在看着,他只想让自己纷乱的心安定下来。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阿璇没事,她还好好的。 门外赶过来的妇人见到两人抱在一起,‘哎呀’一声,赶紧转过身去,一把捂住跟来孩子们的眼睛。 碧云她们看到这一幕,也是愣住了,将廊下的人带着避开了。 良久,林翊终于放开怀里的人,将她一把抱起,转身往外走。 姜璇不知道他是发哪门子疯,想要挣扎,但挣扎不开,于是认命的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人看见。 出了善堂,林翊带着姜璇上马,一路朝暂住的衙门而去,等到了,他先下去,一把将姜璇抱下来,朝院子离而去,抱着她进了院子,入了屋子,他把她放在床上。 姜璇脸红了起来,看他这样,还以为他脑子里想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没想到,他将她放在床上,又转身想要去拿东西。 担惊受怕了十多天,人终于平安回来了,虽然有些奇怪,但姜璇还是很高兴。 刚刚林翊能将她一路抱回来,那说明没有受伤,这让她更加的高兴。 她见林翊要起身,于是顺手拉住他的手,强行将他拽回来,然后跪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把拉过他,将自己柔软的红唇朝他贴过去。 最后一刻,是林翊先推开姜璇结束那甜蜜折磨人的热吻,她的已经凌乱,肚兜的系带被他解开,能够看到雪白的峰峦。 她的双唇红艳,双眼迷离,林翊苦笑一声,真是自作自受。 他不敢看她,直起身退到一边,说,“阿璇,乖,把衣裳穿起来,我们再说话。” 两人已经许久没在一起了,自从受伤,后来好了,他要调理,再又是出征…… 不过想到林翊刚刚回来,她脸色微微发红,伸手系好衣带。 林翊看她穿好了衣服,转移话题, “阿璇,你刚刚说你亲手接生了一个孩子?” 姜璇听到他提起这个,顿时笑意扬起来,高兴的捉住他的手,点头,“是呢,你不知道,……看着那孩子出生,我多么的高兴……” “那孩子长的可好了,大大的眼睛,眉毛,头发都很浓密呢……” 林翊含笑听她说,一边脱去身上的盔甲。 “当时剪脐带的时候,我可害怕了,听说很多人都是因为这一剪下去,得病死了呢。” 不说高门大户,皇宫内院懂得接生的稳婆,外头这些给平民百姓接生的稳婆根本就不会讲究那么多,剪子如果不卫生,确实是会让人得破伤风死了。 姜璇说道一半,忽然歪着头,看向林翊,“许邺抓到了吗?你怎么独自回来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林翊摇摇头,“不是,很顺利,叛军都已经被抓,这一场内乱是彻底结束了,许邺还在后头,至于处置方法,要等小九的旨意下来。” 姜璇听到说内乱彻底结束了,顿时大喜,许邺也抓到了,听说滑国那边的邵将军传信回来,北蛮在滑国边境的骚扰也结束了,已经退回北蛮。 喜事真是一件接一件,姜璇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林翊也很高兴,终究是虚惊一场,姜璇一点事都没有,也许许邺不过是口上报复而已,他就想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 大军还要等两日才能回京,许邺被抓的消息到时候肯定要传遍全城。 “对了,许彬也找到了,他被许邺的人抓住了,我们剿灭叛军余孽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估计以后双腿不能于行,有一只手的手筋被挑了,以后……” 姜璇没想到许彬会变成这样,心里涌上一股哀伤,她虽然迁怒许彬,但也不想他落得这样的下场。 许邺怎么样的死法都不为过,可许彬,到底没跟着作恶…… 林翊低声说道,“别怕,等到回京了,看小九的意思,到时候让太医看看有没有医治的方法……” 姜璇叹了口气,忽然想到她在广阳府见过的鬼手神医,原本她还想找他给自己诊脉,帮她看看失忆的毛病。 “如果能找到鬼手神医就好了,听说他能肉白骨,活死人,还能帮人改头换面,如果让他来给许彬治病,说不定能好……” 林翊听了她的话,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道,“你知道鬼手神医?” 姜璇点点头,不但知道,还见过呢。 林翊面色变的更加古怪,姜璇道,“怎么了?我当时在广阳府见过呢。是一个好好的老人家。” “你只是在广阳府见过?”林翊追问了句。 姜璇点头。 林翊哂笑,想到那天张春子是伪装过来见自己的,想来见姜璇的时候也是伪装的,她也不是小九夫妻,能一眼识别张春子的伪装,否则绝对不会用‘好好的老人家’来形容张春子。 他笑了笑,握住姜璇的手,神色有些严肃,“刚刚听你说新生婴儿,你很喜欢孩子吗?” 姜璇本想点头,但想到了什么,于是摇摇头。 她是知道林翊被下了绝育药,此生再没办法生养了,如果她说喜欢,到时候他又不能给自己孩子,肯定心里会不好受。 她摇头的时候,脸上的迟疑林翊当然是看到了。 他靠过去一点,对姜璇说道, “让张春子给许彬治病还是可以的,他如今就在凤岭。” 他制止了姜璇想要问的话,认真的对她说, “阿璇,我们说好不隐瞒的,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影响到我们两的一辈子……” 姜璇见他的态度很端正,神情很严肃,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等着他将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阿璇,张春子说我还能让我们俩拥有一个孩子……”他说着摇摇头,“不,是很多孩子……” 姜璇愣住了,什么他们还能有孩子?还是很多孩子? 当日林翊不是说他被下药了,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吗? 她都已经准备好将天下的孩子都当成她的孩子了,怎么忽然又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时间,姜璇回不过神来。 林翊见姜璇愣愣的,神情半天回不过来,不禁笑了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吻又细细碎碎的往下去。 终于,姜璇把他的头一推,惊喜地问,“你再说一遍,什么我们还能有孩子?” 她一把将他的脸扳了过来,用手捧住,两人的眼神对在一起,有些不可思议。 林翊缓缓的,坚定的点头。 姜璇在他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听到林翊轻声的吸了口气,抬起头问,“痛吗?” 林翊眉眼间都是笑意,纵容宠溺的看着她,摇摇头。 姜璇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一刻还要美好了,爱人平安归来,还同时带来这样一个大消息。 她开心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手舞足蹈的。 忽然,她说道, “既然张春子说能把你治好,可宫里的太医并不是庸医,他们能诊断出来,那也说明这是真的。 你当时发现的时候,应该是让很多太医诊断过的,甚至让张春子帮你诊断过。 那为何从前张春子没说你的这个病能治,现在忽然冒出来说可以治了?” 林翊凝眉,当初他中毒后,张春子确实是帮他诊过脉,并未说绝育药的毒性可以解除,这样一看,确实是有疑问。 姜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说,会是……” 她的手指朝上指了指,意思是会不会是萧越做下的。 林翊摇头,朝她招手,让她过来,然后很严肃的道,“阿璇,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欣慰,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与你说清楚。” “小九,他永远都不可能害我的,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姜璇点头,她也不过是忽然想到的。 “我们猜测这样多,那还不如去把张春子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第349章,回京 林翊派人去将张春子找过来,姜璇则是好奇,来给林翊看伤,换药的军医她见过,并且打过交道,不过是个中年男子,和她认识的鬼手神医根本就不一样。 可既然林翊说他在凤岭,那就是在的。 没多久,张春子就背着手悠悠闲闲的从外头进来,一身灰袍裹在身上,一副很平淡无奇的脸。 分明就是那个来给林翊看伤,换药的军医呀。 她朝林翊看过去,眼里满是疑惑。 张春子给两人行礼后坐在椅子上,看向姜璇,目光微闪,问了下林翊的伤如何了,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道, “娘娘,不知今日臣是否可以帮你把把脉。” 姜璇笑着道,“我有幸在广阳府见过张老一次,那个时候张老和如今可不一样,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返老还童之事……” 张春子听罢,似乎想到什么,叹道,“那个时候娘娘还是个小姑娘,时间过的真快。” 他将脸上的伪装给去了,露出姜璇曾见过的那张脸。 看到姜璇满脸的惊愕,他笑了起来,“不怪娘娘不认识,这世上能一眼看穿我伪装的大概只有皇后娘娘了。” 姜璇满心惊奇,没想到真的能看到易容术。 她将手伸了出去,示意张春子把脉。 张春子眼里隐隐有些兴奋,不过把脉前,还是不忘在姜璇手上铺了层帕子。 见他蹙着眉头诊脉,姜璇也就没有问他关于林翊的事情。 良久,张春子收回手,又洗净后,才折回到两人下首坐下。 “娘娘,你用了两生花,这两生花分两次吃,第一次吃是让你前尘尽忘,第二次则是给你新人生。 大约因为你只是吃了第一次药,所以,你只是丢失了一些记忆,经过外物的刺激,会慢慢的想起往事。” 姜璇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了两生花,但她丢失的记忆,确实好几次都是因为一个刺激点才想起来的。 “张老,你和上皇说他身体中的毒可以解,是真的吗?当初也很多太医诊断过,没有人说可以好转。 希望张老能帮忙解惑。” 张春子拱拱手,“解惑倒也算不上,上皇被人下的绝育药已经有些年头了,绝育药有很多种,有些则是只有几年的功效,或者说有些药吃下去,但只要用对解药,药效也就解除了。 有些终身都不能解。 上皇被下的这种毒药和两生花一样来自南燕,叫做月下美人。” “原本,臣对上皇中了这毒无可奈何,可在娘娘身上,我看到了一线生机。” 姜璇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忍不住看了眼林翊,眼睛转了下,好奇地问,“难道我还是福星不成?” 张春子笑了起来,叹道,“确实,娘娘可以说是上皇的福星,月下美人名字虽美,却含有毒性,但极少的人知道,两生花,恰恰是月下美人的解药!” “臣也是偶然有次去了南燕的一个部落,听当地的巫医说了后,才知道的。” 姜璇眨了下眼睛,露出欢快灿烂的笑容,高兴地道, “看来,我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他们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成就彼此! 姜璇终于解了心中的疑惑,心情十分愉悦,问,“那我该怎么给皇上解毒呢?两生花我吃了几年了,药性还留在我的体内吗?” 她兴致勃勃的撩起袖子,“我看有些书上说可以用血解毒,是不是把我的血给上皇吃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林翊眉头跳了跳……他是已经吃了张春子开的解药的,如果里头有姜璇的血,不可能吃不出血腥味。 而且,要取血不可能不惊动姜璇。 也不知道小姑娘看的到底是什么书,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春子古怪的看了姜璇一眼,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娘娘的肩头上应该有一朵花形的胎记,这胎记会一辈子都留在娘娘的身体里,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至于解药,无需娘娘取血,只要娘娘和皇上阴阳调和,房事和谐就行……” 阴阳调和……姜璇的脸色有些古怪,她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就好像那些修仙术一样,双修? 虽然她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张春子之所以被称为鬼手神医,一个是因为他神出鬼没,还有他的医术也和人一样神出鬼没的。 而且,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姑且就信了吧。 张春子又开了张方子让姜璇熬了喝,又说了些该注意的事项,特意说了三个月不许同房的事情。 姜璇挤眉弄眼的看了眼林翊,意识他难过了。 林翊被她看的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确实是不能怎么样她,等到三个月一过……他已经准备好一本册子,里头的花样,到时候全部都要做一遍,上头的姿势有一百零一式。 他舔了舔嘴,期待着三个月快点过去。 林翊回来后第三天,清缴叛军的队伍也进城了,许邺被绑着,倒掉在马上进了城。 一进城,起初百姓只是看热闹,为平叛军叫好,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说了一句,那就是叛军首领时,围观百姓的愤怒迅速被点燃。 从进城后不久,一直到府衙门口,都有百姓跟着,扔菜叶的扔菜叶,扔臭鸡蛋的扔臭鸡蛋,还有的手上没东西,就抓着路上的石头,砖块砸过去。 原本,倒掉在马上,牵马的士兵还怕众人扔石头,砖块过来会惊吓到马儿。古怪的是,那些扔石头和砖块的人,准头奇准,全都扔在许邺的身上。 见那些人没吓到马,边上的士兵也就没有阻拦,要不是上头有令一定要让许邺这个老贼活着回城,大约就是平叛军的士兵路上都能折磨死许邺。 到了府衙门口的时候,本就半口气的许邺,身上狼狈不堪,挂满烂菜叶臭鸡蛋,还有被石头,砖块砸出来的细碎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已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为了怕他死了,士兵又急急忙忙的去找了军医过来,将他的命给吊住,之后就扔到了大牢里去。 一同随着平叛军进城的,还有姜珠儿,她身边的孩子只剩那个年龄大点的,其余的都留在了安家口,同行的还有秦文和。 秦文和要过来将安家口的进度禀报给林翊,姜珠儿则是因为想过来看看姜璇。 他们是在城外碰上凯旋的平叛军,随后跟着一起进城。 一路上,她好几次都想上去手刃了许邺,但都被秦文和给拉住了。 …… 慕容会独自骑马立于城外的高岗上,眺望远处大军整齐进城,神色淡漠。 他将目光放在被倒掉在马上的许邺。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他的面庞,但他知道,整个叛军里,唯独他会被如此对待。 他与许邺虚与委蛇,让许邺兵败如山倒,许邺驻扎的地方,是他让人故意透露给东离的朝廷军队,也是他让人假扮成天师教出逃的教众,给去清缴叛军的朝廷军带路。 本来,许邺还会继续蛰伏下去,是他的鼓动,才让许邺提前兵变,是他为许邺说动北蛮老汗王出兵攻打东离。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许氏报仇。 固然,他可以亲手杀了许邺,为许氏报仇,可哪里有这样来的痛快? 许氏死都不得安宁,背负着那样不堪的名声,他就要让许邺同样在痛苦中死去。 一个人想要的东西,眼见就在前方,却得不到,是怎样的痛苦? 这样做,还能让东离大乱,实在是一箭几雕。 许邺接下来怎么个死法,他已经不在意了,许氏的仇,他已经报了一半,接下来,就是找姜崇父女了…… 他出神了片刻,大军以及进城,再看不到一点身影,他垂下眼眸,提着缰绳,低低喝了一声,掉头,一人一马奔驰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高岗尽头。 …… 姜璇见到姜珠儿愣了愣,随后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姜珠儿叫了一声,“秦大人要过来述职,我就跟着一道过来看看你。” 姜璇让她跟着碧云去安顿下来,姜珠儿没走,而是迟疑了会,说道,“姐姐,我想去见见许邺,可以吗?” 对于许邺的处置,林翊一直没有下令,其实到了京城,也不过是菜市口斩首示众。 京城的百姓,虽对于许邺的行为也很唾弃,但是毕竟不是身在凤岭到砾门关一带,没有亲身体会许邺造下的孽。 无论伤痛,欢喜,有时候没有亲身经历,是没办法体会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姜璇知道姜珠儿很恨许邺,肯定有些事情也想亲口问他,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过林翊后,林翊同意姜珠儿去,才亲自带着她去了大牢见许邺。 关押许邺的地方阴暗潮湿,大约是大牢里位置最不好的地方,很远的地方,姜璇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许邺的身上挂着黄黄白白的东西,头发也和乱草一般,他蜷缩在地上,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姜璇两姐妹,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来见我如今狼狈的样子吗?”许邺坐了起来,浑浊的眼睛如同臭不可闻的老鼠一般,盯着两人看。 姜珠儿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姜珠儿冷冷地盯着他,慢慢说道, “你亲手杀死我母亲的那天,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许邺直起上身,带着丝笑意,越过姜珠儿看向姜璇, “你母亲那样的蠢物,就算我不杀了她,有一日也会死在你的姐姐手上。还不如我亲手杀了她。” 姜珠儿冷笑,“我姐姐杀不杀我母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这个父亲亲手杀了你的女儿。 难道说这样,我还要感激你吗?” 许邺靠在墙上,粗重的,长长的喘了口气,两只手撑在地面,抬起头,斜睨着姜璇嘲讽道, “可怜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一个能做你父亲的人做继室,将来膝下空虚,这一生也白白浪费了。哈哈……” “林翊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早知如此,当日许家上门,你为何要拒呢,最起码,我孙儿年轻,俊美,也能让你生儿子……” 姜璇嘴唇抿的紧紧的,死死的盯着许邺,许邺突然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子,头几乎垂到地上,如同死虫一样瘫软在墙角。 “给我一杯酒吧。” 姜珠儿‘呸’了一声,“你想轻易的死去?做梦吧,你这样的人,就是尝遍天下所有的刑罚都不为过,你害了那么多人。” 她忽然朝牢房里冲去,手中抓着一把匕首,就要朝许邺刺去,但被姜璇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珠儿……” 姜璇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许邺,轻笑一声,慢吞吞的道, “当年江氏给上皇下的绝育药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对不对?否则,江氏一介女流,家中也没人去过南燕那边,怎么得到月下美人呢?” “大约过了今日,我们也不会再见了,看你死到临头,让你死个安心。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江氏确实给上皇吃了月下美人,他也确实不能再生儿子了。 不过,那是因为他没碰到我! 你不知道吧,我中过两生花,那恰恰是月下美人的解药,所以,很抱歉,上皇还会有后代,我也不会膝下空虚。” “你听明白了没?” “幸好,我没嫁到你们许家那样肮脏的地方,我的双手还是干净的。” “只可惜许彬,也不知道是做了几世的孽,才会今生投胎到你许家,那样好的人,被你毁了。” 许邺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姜璇,眼神忽然变得迷茫。 姜珠儿还想要将手中的匕首刺向许邺,被姜璇紧紧拉住, “珠儿,我知道你想为你娘报仇,你放心,姐姐不是不让你报仇,只是,不是现在。” 姜珠儿满脸是泪,她挣脱开姜璇的手,蹲在地上,哭的声嘶竭力,仿佛用尽全力去哭,要将心头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 姜璇站在边上,手抬起来半响,还是慢慢的搭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起来。 忽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林翊还有秦文和等人过来了。 见到许邺还活着,大家都没说什么,秦文和蹲在姜珠儿的身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的安慰着她。 姜珠儿一把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头继续低低的哭着。 姜璇无奈的看了眼赶过来的林翊,“你们怎么来了?” 林翊道,“衙门外头围了很多的百姓,要许邺接受百姓的惩罚,我怕这边也会有人围过来,怕你有危险。” 姜璇点点头,拉着林翊走了,这里有秦文和,姜珠儿大概也不需要她了。 “你想好要怎么处罚许邺了吗?他做下的,可不仅仅是造反。” 想想天师教,本来已经被姜崇给剿灭了,还能崛起,肯定少不了许邺的帮助,用阿芙蓉膏控制教众,这让姜璇想起这片土地,多少年之后,也曾被外面的列强用阿芙蓉膏荼毒过。 这东西,一定要禁止,杜绝,最好是从南燕那边把这东西彻底给禁止了。 同时,还要宣扬一下阿芙蓉膏的危害性,否则,将来,还会有人步那些教众的后尘。 “一般来说,这样的是斩首示众,抄家灭九族。但因为许彬的投诚,许家涉事的男丁斩杀,女眷全部出家为尼,这已经是看在许彬的面子上,最轻的处罚了。” 姜璇当然知道,一般来说,这样大的罪,都是灭九族,男丁斩杀,女眷没入教坊。 如今只是出家为尼,已经是非常的仁慈了。 “至于许邺,外头民众的愤怒高涨,那就将许邺,交给百姓来处置吧。” 许邺死的那天,姜璇没有出门,她在准备回京的行礼。 叛乱已经是彻底的平息,京城那边太皇太后来信催了好几次,让姜璇回京,当初姜璇突然随着林翊出征,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皇太后对于姜璇跟着林翊出征,并未有不悦,反而是欣赏的,之所以催着姜璇回京,是因为宫里顾念又怀上了第三胎。 太皇太后不想处理宫务,就想着让姜璇回京,帮着处理宫务。 林翊因为这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就让姜璇先回去。 关于许邺的死法,姜璇还是听了姜珠儿回来说的。 林翊直接让人将许邺拉到了刑场,让百姓有冤的抱冤,有仇报仇,最后,许邺是被百姓一刀刀地凌迟,慢慢折磨而死的。 原本百姓还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处罚,以为顶多就是和上次进城一样,让他们扔扔菜叶子,臭鸡蛋,再重点的,也就是砸砖块了。 听说可以手刃仇人,都不敢相信,没人敢动,是姜珠儿第一个冲上前去,用那把准备了许久的匕首,刺在许邺的手上。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一刀刀的刺向许邺,到最后,许邺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肌肤,血流了一地! 路上的野狗,闻到血腥味,在台下转悠着,白日里不敢下口,到了晚上就不知道了。 那一日的记忆,留存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史书上后来的记载,被人褒贬不一,有人很赞同这样的做法,也有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官府这样的做法,太不过人情! 无论如何,许邺最后是连骨头渣子都碎裂的成了渣,不成人形,只剩下一滩肮脏而模糊的血迹。 姜珠儿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滩东西,眼眸里盛满了凶狠,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最后她恨恨地啐了口,转身走了。 ……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有雨和阴冷,姜璇离开凤岭已经十天,渐渐靠近京城,也能看到雪了。 这日,天色见黑,就宿在了驿站,姜璇下了马车,好像听到里头动静很大,似乎人数不少,驿站里头已经住了不少的人。 她蹙了蹙眉,边上护送姜璇回来的领队白影已经问门口接引的驿卒,“这驿站原先住的,不知道是哪家贵人。” 驿站一般都是官用和军用,普通人是没办法进来住的。 驿卒想了下才道,“这驿站,如果不是赚钱,也就没办法来贴补驿站的开支了。” “那些人住的地方很偏僻,不会影响到贵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里头住的不是贵人,不过是拿了银子进来住的普通人。 姜璇暗中皱了皱眉头,驿站是很重要的地方,朝廷每年都拨了款修缮,维护的,这赚钱,不过是这里的驿丞中饱私囊而已。 驿卒以为姜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女眷,这才敢这样说。 白影从前是暗卫营出来的,不过是因为见了光,所以才走到明面上来,他很谨慎,让碧云和碧婉陪着姜璇进去,自己则是塞了银子给驿卒,问了好些的问题。 “娘娘,那边住着二十几个人,属下特意过去看了,说是跑江湖的,个个受伤青筋若隐若现,看起来是练家子。” “还有,那些人的口音听起来和中原的不一样,又不是北蛮那样高鼻子深眼睛的,暂时还没看出是什么来头。” 姜璇点头,吩咐道,“那晚上大家都惊醒一点,吃食方面也小心点。” 他们本来带了吃食的,但是水囊里的水是已经用光了,本是准备在驿站补给的。 一直到入睡前,都没什么动静,不过姜璇这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白影安排了人在外头守卫,巡逻,才让姜璇放心入睡。 半夜,月入乌云,天地间一片黑暗。 姜璇一直没睡踏实,白天白影说的那些人让她很警惕,她翻身起来,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发亮。 她拥着被子,伸手掀开帐幔,探头往外看了看,然后倾听着屋顶上的动静,辨认来者的方向。 “娘娘……”睡在姜璇脚踏前的碧云也醒了,轻轻的叫了一声。 “嘘……”姜璇手指竖在唇上,示意碧云不要出声。 姜璇下身贴着窗户,倾听了下外面的情况,突然手中的剑朝着搬开的窗棂捅过去,支撑窗户的叉竿落在她手上,窗户无声掉落下拉力,挡住外面的月光,同时也挺到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摔下去的声音。 外面有人在敲门,碧云一跃到门边,低声问,“谁!” “是我。”是白影的声音。 姜璇朝碧云点头,那边碧婉已经穿戴好,警惕的站在姜璇身边。 白影闪身进来,跪下对姜璇道,“娘娘,那边住着的人果然不是好人,我们的人有几个忍不住渴,喝了水,中了招。” “那些人想要做什么?”姜璇问道。 这时,外头传来兵器相交声,白影面色变了变,“娘娘,您的楼下小的已经准备了两匹马,我们这就带着你闯出去。”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硬碰硬也不划算,于是她将裙摆扎在腰间,从窗口往下跳。 怪不得白影要房间的时候,一定要让她住在这个下面是空地的房间。 借着碧云还有碧婉,甚至白影也都下来了。 “上面那些人怎么办?”姜璇问白影。 白影低声道,“娘娘,我们的人虽然有几个中招了,可是数量还是比对方多,如果只是普通打家劫舍,我们的人绰绰有余。 如果是有目的而来,我们在这里也不过是徒劳,我已经和副统领说了约定的地点,我们先去那边等他们。” 姜璇咬了咬牙,应了声好,和碧云一骑往外冲去。 她们从驿站出来的时候,养马的马厩里全是血,晚间接引的那个驿卒尸首如破布娃娃一样的倒在地上,还有几个同时驿卒打扮的人,血流了一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 白影在准备马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口衔枚,马裹蹄,奔跑在路上,没有半点声音。 他们没敢朝大路上走,而是朝林间小道跑去。 没有人说话,时不时能听到林子深处传来的狼嚎。 两人一骑,虽是良驹,可还是负重太多,跑的速度自然没有单人一骑速度快。 前面是一处栈桥,下面是一条大河澎湃呼啸,卷着白色的波涛奔流而去,姜璇心头一喜。 对面虽然是怪石突兀,但只要过了栈桥,将桥面斩断,他们就安全了。 过了栈桥,姜璇让他们都下马,手中的长剑朝桥面砍去。 不远处,追兵的马蹄声已经能隐隐听到,姜璇没有着急,用力的朝桥边砍去,不但如此,还吩咐碧云,碧婉去找了很多的枯枝,堆在栈桥上,擦亮火折子,点燃枯枝。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就是桥面没有断,对面的追兵也不敢过来。 追兵的马蹄声和嘈杂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明晃晃的火把光。 他们停在对面,果然不敢过来,口中不断的呼叫着,说他们没有恶意。 他们的话没人会信,姜璇抹了把脸,吩咐大家,上马往白影和副统领说好的地方集合。 她先上马,就在此时,对面的人见说话没人信,于是挽起弓箭,那是一架重弩,箭朝这边射来,钉在边上的怪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娘娘小心……”碧云大喊,想要将马上的姜璇拉下来,却已经来不及。 那重弩射程远,力道大,射在大石上,大石裂开,重重的击打在姜璇所骑的马头上。 姜璇猝不及防,连马带人,朝河岸边上摔去。 姜璇摔下去,听到很多的声音,还有上头三人睁大的眼睛。 漆黑的夜空,没有一点亮光,天空好像飘起了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正在凤岭城府衙里挑灯夜战的林翊,眼睛盯着公文,有一瞬间的晃神,心头抽痛了一下,他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夜空,阿璇不过离开几天,他就想她了。 不知道她走到哪里了,有没有想他! 第350章,下落 当初姜璇跟林翊离京,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太皇太后收到消息后,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心姜璇的安全。 之后,姜璇带着几千人守住安家口的战报传回京城,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心思各异。 倒是太皇太后曾和顾念说过,没想到姜璇竟然还有做女将军的潜质。 这次来信让姜璇回京,说是说让姜璇回京帮着打理宫务,其实也是心疼姜璇,想着战事结束了,就让姜璇回京好好休养休养。 凤岭那边早就有信寄回宫中,说姜璇已经出发,大概会是什么日子到京,只是过了那个日子已经很多天了,太皇太后依然没有见到姜璇回京。 她私底下和贴身宫人嘀咕,“也不知道阿璇那边是怎么了,这么久都没到京,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宫人的眸光闪烁,笑着道,“正值冬日,大概路上落了雪,车马不好行走,故而晚了。” 太皇太后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蹙了蹙眉,“早知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就让她先别回来了。” 宫人乐了,“娘娘,这催太后回来的,是您,担心的又是您,奴婢看,这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婆婆了。” 宫人陪了太皇太后一辈子,是以才敢这样打趣她。 太皇太后也被她逗乐了,叹了口气,“长生好不容易得了个这样贴心的儿媳,我哪里还能不疼哟,就是可惜长生的身子,要委屈那孩子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他取那样一个小名了,她总是怕长生落得和他叔叔一样的地步。 凤仪宫里,顾念靠在榻上,脸色有些不太好,萧越坐在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问, “除了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念摇摇头,前头两胎都没这么折腾人,这一胎才一个月,就开始吐个不停,什么样的味道都闻不得,一闻就吐个不停。 就连喝水都吐。 不过短短的时间,顾念眼看着消瘦下去,偏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能吃一口就吃一口。 “大嫂还没有消息吗?”顾念问。 萧越摇摇头,“大哥已经去了出事地点,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暂时先瞒着吧,大嫂若真的出事了,虽相处时间不长,她老人家恐也承受不住。”顾念说道。 萧越点头,“消息还没传出去,还瞒着,就怕时间长了,大嫂再不回京,她老人家会怀疑。” 他捶了下床板,“大哥好不容易得了个贴心人,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这老天真的不公平!” 这话有些孩子气,可他也确实是为林翊担心。 自从娶妻后,大哥整个人都变了,应该是极为喜欢这个妻子的。 他真的怕万一大嫂真的出事,到时候大哥该怎么办? …… 原本凤岭到砾门关一带城池收复一座座收回来,事情非常多,但林翊自从收到姜璇落水的消息后,什么都丢开,守在出事大山的脚下。 那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河,姜崇手下的士兵,把绳子捆在腰上,一个连着一个,从上游往下游,连着找了好几日了,都未曾见到姜璇的影子。 林翊从收到信,到赶往出事地,再到今日,已经过去十几天,他和姜崇亲自带着士兵们寻找,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石滩,每一处巨石的间隙,他们都寻找过了,依然一无所获。 原本温润如玉,高大挺拔的林翊,如今眼睑深陷,眼圈四周是浓重青黑,下巴的胡茬乱糟糟的。 其实,一般来说,落入大河里的人,过了三日,还没有消息,那么基本生还的可能就很小了。 可林翊不信,他不相信姜璇会出事,他站在河岸边,看着那沉默的岩石,还有无情奔腾而去的河水,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声嘶竭力的大喊,“姜……璇!”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呼啸而过的风,还有奔腾间发出的欢快的水声。 他的心一直揪成团,他跌倒在地上,心被一刀刀的凌迟着,他不敢闭眼,一旦闭眼,姜璇的面容就会浮现,笑意盈盈的。 她离开的时候促狭的说,她听太皇太后的话回京,是因为怕自己在他身边,他忍不了三个月不碰他。 因为他说她不在身边就不会想那些事情。 她还说,等到三个月满了,她一定任他为所欲为。 到时候他们再生一个像他的儿子,一个像她的女儿。 林翊想到这里,心里的痛越发的尖锐。 她都不见了,哪里来的小小的她,和小小的他啊。 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水珠滚落,他仰起头,看着天间飘浮的云朵,他深吸一口气,逼回还要滚落的水珠。 他的阿璇,不会死的! 他站了起来,沉声吩咐常远收工,同时吩咐人备水,他要沐浴更衣,让自己变成从前的那个自己。 万一姜璇哪天回来了,到时候嫌弃他怎么办? …… 姜璇被大石一撞,掉入河里顺着水流往下流,她记得自己紧紧抱住一根浮母,没多久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这身衣服,她见过,这是南燕贵族女子穿的衣衫。 然后,她就发现被软禁在一间屋子里,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干净,那些服侍她的人都不回答她的问题,她想了各种办法要逃走,没有逃出院子就被拦了回来。 到了后来,她也就没有再折腾。只是暗中观察着软禁她的人。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头院子里的风景,这个地方的风光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不一会就觉得有些刺眼,她动了动身子,躲到阴影里。 太阳高高挂着,孤独而寂寞。 她想起了林翊,还有父亲,大哥他们,他们知道她还活着吗?是不是在找他? 心中的焦虑还有无助,从所未有的强烈。 不知道将她从河里救起的人是谁,但是既然软禁了她,那说明幕后之人,同时想要拿她来换取什么好处。 在焦虑中煎熬着,这日夜里,终于有了转机,有一队人,挟持着她出了院子,将她绑在马上。 姜璇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这些人的手段不怎么样,只是捆着她的手,没有拿布蒙她的眼睛。 姜璇从她想了各种方法都没逃走后,就没再轻举妄动,她被扔到一辆马车上,上了马车,她趁外面的人不注意想要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跟车的人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忽然骂了句,然后吩咐同伙拿黑布将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从喧闹到安静,马速终于慢了下来。 然后她在喝骂中被拉着下了马车,推着往前进。 黑色的布蒙在她的眼睛上,有一丝丝的光亮,看来应该还是白天。 终于,她被人推进了一栋屋子,好像她是一只牲口,被用力的一推,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门被‘碰’的关上了。 她听到外头有人在狞笑,“里头的听说是一国太后,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年轻,长的很标致。” 另外一个人也是怪笑道,“细皮嫩肉的,怪不得大人说不能碰她,看来要自己享用了。” 姜璇听到两人一来一往越说越难听,狠狠的踹了下门板,外头看守的人推开门,怒骂起来, “臭娘们,踹什么踹?” 姜璇被捆着双手,双脚却没被捆,踢门就是为了引人进来,见有人进来于是猛的一脚踹在来人的胸口上, “谁是臭娘们,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踢了一脚,拔了刀就要砍姜璇,后头进来一个人将他拦住, “不能伤她,大人会怪罪的!” 姜璇挑了挑眉梢,冷冷地看着两人,那两人竟也被她的目光给震慑住,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着牙将刀收了回去,出了门,将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等大人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是姜璇好几次听到他们提起‘大人’,很明显那个大人才是他们的头,这个大人她吃不准是谁,但应该不是许邺留下来的人。 她听许彬提起过,许邺的人称呼他是‘老太爷。’ 而且,许邺已经死了,那么这个‘大人’会是谁?慕容寒被称呼为‘少主’,慕容会则是‘王爷’。 不管是谁,那个所谓的‘大人’是这些人的头。 两人经过这样一闹,消停下来。姜璇隔着门缝,看外面的情况。 虽然说刚刚只有两个人进来,但这个院子里的守卫不会仅仅只有两个人。 从把她换了个地方关押后,一直过了大半天,外头天色渐晚时,门外脚步声和说话声就变得密集和清晰了些。 大约是外头那些人口中的‘大人’来了,听外头的脚步声,看起来随从不少,应该是一个地位还蛮高的人。 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清晰起来,她听到了不属于中原的话,也不属于南燕的话。 那话仿佛是哪个部落的方言。 人渐渐的靠近,透过门缝,姜璇终于看清楚了领头的人是谁。 慕容会!可不是么! 就是慕容会! 这个杂碎,想不到那天晚上的人竟然是他的人,竟然还能守着将她打捞起来,带到南燕! 她心里如浪翻涌,当时的情景迅速涌入脑海,终于明白走到今日,应该都不是那么单纯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璇不动声色,坐会椅子上,门外的铁链声响起,然后门被打开,先进来两个侍卫,随后才阔步走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声音。 姜璇斜睨着对面的人,道,“慕容会,果然是你,是你让人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蹙着眉头,面上带着怒容,口气更是凶狠。 慕容会却仿佛浑然未觉,目光如鹰,直直地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忽然仿佛回过神来,哈哈笑了数声,命屋子他的那些亲卫都出去,自己反手关上了门,朝着姜璇走去,笑容满面道, “太后娘娘,当初你第一次来南燕,也是本王将你带过来的,这次还是,想来我们真的是很有缘分。 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你应该知道吧,我和我的侄儿慕容寒,现在是水火不容的时候。 可是,我不想和他对着干,就想着将你带过来,让你劝劝他,别和我作对了,反正他也只是想做一个安闲的王爷,还不如把国主的位置让给我。” 姜璇笑了起来,斜睨着他,这个人真是她看过最无耻的人,明明是抓她来要挟别人,可竟然被他巧言如簧说成是‘劝’。 这个人就和一条暗地里的疯狗,偷偷的窥探着,就等着对手一个松懈,就扑上去咬住对方的脖子。 卑鄙又无耻! “慕容会,你不过是个和过街老鼠一样臭不可闻的东西,你想要国主之位,用你自身的力量去夺来就是,抓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不怕叫人看不起吗?” 她看着慕容会,眼里的讥诮,鄙视都明显极了。 慕容会目光阴沉下来,冷哼一声,“我慕容会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算什么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可不能带着几千人将北蛮大王子的十万兵马给拦住。 再说了,别人看不起我,关你何事?” 说完,他顿了顿,“你如果不愿意去说服慕容寒,其实还有一条路的,你是林翊的棋子,你若是有用,林翊应该会乖乖的过来南燕,到时候,你们两人在手,不怕你们东离皇帝不妥协。” “如果林翊不来,到时候你的家人就会埋怨他,到时候免不了闹气内讧,我坐收渔翁之力其实也是不错的。” 姜璇心头怒火熊熊,面上却是冷静的很。 因为安家口的拼命抵抗,慕容会不会把她当成一般的女人来看待,就会格外的防备她。 那她想要走,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让她去劝说慕容寒?开什么玩笑? 慕容会也不知道,他也知道姜璇不可能轻易的答应她,于是放缓了声音道, “你是我侄儿的心头好,冲这,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在这里慢慢想,正好落水后你身体虚弱的很,你先在此样身体,等养好身体,我会把慕容寒送来陪你的。” 他的脸色一股邪气,那‘陪’字说的尤其的暧昧。 “慕容会,你是失心疯了?我何等身份,你敢如此对我?我丈夫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遭受如此羞辱,还有我的父亲,你不会不知道,他是何人吧!” “你趁早打消你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吧。” 慕容会脸色蓦然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咬牙切齿道, “我慕容会是怕事的人?要怕事,也不会怂恿北蛮大王子的人去追杀你,更不会等在那下游,就为了捉住你!” 姜璇脸色慢慢泛白,身子晃了晃,原来,这一切都是慕容会的阴谋,怪道当初那些驿站的人都不怎么说话,还有他们都缩在屋子里,趁着半夜想捉住她。 因为北蛮人的长相和中原的不一样,还有说话的口音等等!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你放心,我也会让你父亲来陪你的,你们这些刽子手,我都会一一的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和许邺一样的下场!” 姜璇闻言,打了个寒噤,慕容会的话,让他什么都明白过来,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他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是个阴暗的臭水沟里生活的老鼠。 她反捆在背后的手紧紧握成拳。 慕容会很满意姜璇的表现,朝门外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一个侍女,“好生服侍,若有半分不周,我拿你是问。” 慕容会眼睛看着姜璇,嘴里吩咐侍女,语气严厉。 侍女显得有些惊慌,躬身低头,口中应是,双手拢于袖中。 慕容会似乎是满意于侍女的惊慌失措,转身出去,在门口又吩咐了几句,然后走了。 …… 太皇太后算着日子,原以为姜璇就算拖了几天,应该也会很快就到京城了,不料,她收到了一封林翊的信,说姜璇暂时留在凤岭和他一起处理凤岭的事宜,先不回京了。 太皇太后一阵气氛,但也是无可奈何,她倒没有怪责姜璇,只怪自己的儿子,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 姜璇没回京,于是她只能又将宫务接了过来,帮着打理,奇怪的是,不过是增加了一个小皇子,宫务再次接过来,竟然多了许多的事情,那些下头的人,仿佛什么都不懂一样,这也来请示,那也来请示。 就连顾念,这次怀胎因为人迅速的消瘦下去,大家都格外的小心,有些关于凤仪宫的事情,宫人也都去到永福宫请示。 一时间,太皇太后也没精力去埋怨儿子了,只是想着,姜璇不回来也好,这些宫人还是等她调教好了再让姜璇回来接手正正好。 而在姜璇落水的那座城里,林翊接受了城内的日常事务,同时,凤岭到砾门关一带的善后事情,也都报到这边给他。 林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就是常远,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太上皇。 林翊脸上再没有温和的笑容,他沉默下来,每日都把自己埋在各种公务和公文之中,不知疲倦。 当然,他从前也是一个很轻快的人,但是相当懂得劳逸结合,否则也不会逃出宫去了。 现在,他从到到晚,好像要把所有精力都耗光一样,仿佛这样才会不知伤痛。 常远忍不住劝他,“上皇,还是歇一歇吧,若是娘娘见到你这样,她会难过的。” 林翊何尝不想歇一歇?但他停顿下来,就会忍不住去想姜璇,他找不到她的尸首,他不敢去想,她又可能死了。 只要一想,他的心就无法控制的抽痛,痛到最后,空荡荡的,无法缝补。 他只能让自己不停的做事,到累极了倒下就睡,那样才会好受一些。 姜崇已经将人散了出去,还有阿璇的画像,都传了出去。 “上皇,这是张先生吩咐的药,您要吃了。”外头碧婉小心翼翼的端了药碗进来。 见此,林翊心头又是一痛,这药,是为了两人将来吃的,可如今,那个一起努力的人不见了。 他不吃,他为什么要吃?他吃了还有什么意义? 他如同看仇人一般的看着那碗药,到底,还是一饮而尽。 常远日日祈求天上的神佛,能够看到主子的这份伤心悲痛,只要不找到娘娘的尸体,上皇都还会有希望,一旦尸体找到了…… 这一日,他正在看公务,外头有衙役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了有人塞到衙门的大门门缝里的。 上头贴着一小缕的头发,写着交给林翊。 林翊顾不上让常远去查毒之类的,将那缕头发小心的拿下,拆开信封,面无表情的看着,到了最后,他忽然揪起那衙役的衣领,面色铁青的吼叫道,“那送信的人有没有看到?” 衙役被吓了一大跳,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说不知道。 …… 姜璇的软禁生活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慕容会没有来过。那侍候她的侍女没有解开她受伤的绳子,穿衣,洗漱,喂饭,就连去净房,都是侍女服侍。 开始她抗争过,但是侍女就是一副,你说我听着,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的表情。 最后,姜璇不再抗争,随那侍女折腾。 倒是她问侍女一些关于慕容会和慕容寒的事情时,侍女知道的都会说出来。 比如慕容会和慕容寒如今正在对峙,但明显是慕容会处于下峰。 姜璇听了,幸灾乐祸,慕容会是叛乱贼子,自然是很难和正统抗争的,尤其是这个正统不是昏庸无道的昏君,想要随意的就做上国主,哪里那么容易? 她不停的祈祷,慕容寒能够赢,希望他能够有点用,将慕容会给捉了。 侍女也会和姜璇说慕容寒还没有娶妻,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用的都是小厮,她怀疑慕容寒有断袖之癖。 姜璇撇撇嘴,慕容寒有没有断袖之癖她不知道,但她曾经和慕容寒说过,不要和那些普通男人一样,看到个女的就抓过来睡,否则那不是睡女人,反而是被女人给嫖了。 希望他不要随意的被女人给嫖了。 她叹了口气。 慕容寒会知道她在这里吗? 很快的,她就见到了慕容寒。 那天,她正在和一个小娃娃样被侍女喂饭,慕容会来了,他带来了很多的侍女,也带来了很多的华服首饰,大手一挥,让那些侍女帮她打扮,最后面上覆着纱,坐在一乘肩舆上,被抬着往一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第351章,她真的不爱自己了 即使姜璇不肯来,但她也没得选择,她手上绑着的绳子已经解了。 虽然慕容会的属下不怎么聪明,可慕容会不是笨蛋,在解开她手上的绳子前,她被喂了一颗药丸,不过几息功夫,她就变得手软脚软,只能任人摆布。 侍女们帮她打扮好后,慕容会摸着下巴看了她两眼,又抬起她的下巴,笑了两声, “我侄儿真是没福气啊,错失了这样的美人,要是我,不择手段也要弄到身边来。” 他在姜璇冷漠的目光中收回手,‘啧啧’两声,“没关系,我这个做叔叔的今日会成全他的!” 听到这话,姜璇心里猛地一颤。 成全慕容寒?他到底想把自己送到哪里去? 可惜自己身上的东西都被收刮走了,她的手镯是有机关的,据说这是当初顾皇后和工匠们做出来的。 后来林翊也给她做了一套。 那里头有张春子给的药,可解百毒,可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抬着肩舆软轿的下人穿行在小巷,也许是南燕国主原本就是中原人,这里的建筑和京城很像,就连街道的横纵交缠,也是仿造京城而来。 不知走了多少条小巷,终于,到了一处宫殿前,宫殿前很多如她这样的肩舆,穿梭着,络绎不绝。 宫前火树银花,在众人眼里婆娑。 一直到了一处大殿前,肩舆停了下来,边上侍立的侍女将娇弱无力的她搀扶下地,后头,慕容会也跟上来了。 看到慕容会,殿前的侍卫,乃至侍候的仆人都面色大变,如临大敌! 殿内,乐声欢快,坐了很多人,国主的位置还空着。 这应该是南燕国的一次重大聚会,没想到慕容会竟然在这样的日子带着她大摇大摆的进了宫内。 殿内的男男女女见到慕容会,也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大家都知道,慕容会其实是已经和南燕朝廷决裂了,甚至可以用反贼来形容。 两方人马已经交战多次,大家都有败有胜,就这样一个反贼,竟然出现在王宫里! “栖王虽然妻妾众多,不是从来不带女子出息这样的宴会吗?那是他的妻子?” “怎么可能?他的王妃之位一直空着,他也一直没有娶妻的消息传出来,倒是听说他有一个女儿,不过都没见过,难道是他女儿?” “这是两方讲和了吗?怎么都没有消息传出来……” 上头的两位正主都没来,下面的官员和侍卫们如临大敌,倒是女眷们,聚集在一起悄悄的说着流言蜚语。 作为备受瞩目的姜璇,此时打量着殿内的情形,慕容会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不要想着耍花样,你吃下的药有三个时辰的药效,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姜璇撇了他一眼,“你想用我来要挟慕容寒,真是大错特错了,我已经为人妇,早就和慕容寒决裂!” “你这样带着我孤身进来,可真是太愚蠢了。” 慕容会不置可否,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等会就知道了。有你在,可是能抵挡千军万马呢。” 他进来后,殿内的大臣,女眷自动的站到另一边,泾渭分明,歌舞已经停了下来。 姜璇被侍女扶着坐下,慕容会拿起桌上的酒盅,慢慢的品尝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乌泱泱的人群。 慕容寒带着人从后殿门下出来,看到慕容会,脸色很平淡,刚刚弄出那样大的动静,想来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只是当他的目光放在姜璇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面色微变,转瞬间,又恢复到冷静如初。 他冷静的接受众人的行礼,又说了几句话,原来今日是南燕国主的生辰,他和大臣解释了几句因为国主病重,没办法出来和大家见礼,他自饮三杯,代替国主感谢大家参加宴席。 但也因为国主病重,需要安静,所以宴席不能继续进行下去,让侍卫将所有的大臣和家眷送出宫去。 大臣们很识相,知道慕容寒这是要处理慕容会,大家开始还怕被殃及,这会可以逃出生天,自然是越快离开越好了。 慕容会神色自若的看着慕容寒将人都撤了出去,时不时的和边上姜璇说两句话。 等到人终于退了个干净,外头传来盔甲碰撞以及整齐的步伐声。 “来人,将叛贼慕容会拿下!”慕容寒脸色一沉,指着殿中喝道。 慕容会放下手中的酒盅,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慕容寒,抬手温柔地掀开姜璇脸上的轻纱,轻笑道, “侄儿不感谢我把你心上的女人千里迢迢的带过来,反而喊打喊杀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慕容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看向姜璇的目光悲痛,他早就收到消息,说姜璇跌落河中,尸首都找不到,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没想到,她竟然落入到慕容会的手中! 要救回阿璇,就不能冲动。 他缓缓的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姜璇,见她脸色尚好,听刚刚报信的人说她能自如的行走,但看起来有些娇弱。 他恨不能冲上前去,问问她到底好不好。 他看了眼慕容会,以及站在姜璇身后的两名侍女,那两名侍女虽然低眉顺眼的,但一看就是练家子。 “王叔,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慕容会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啪啪击掌,“很好,干脆,我就喜欢这样的干脆,我要你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你们父子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已经没办法带领南燕走出一个新高度,与将来让南燕被别国给灭了,还不如让我上位,拼搏一把!” 慕容寒眯了眯眼,薄唇勾出了一道精致而优雅的弧线。 他笑了,说道,“我为什么要和明知很难赢的人打仗?现在南燕百姓过的很好,为何要加重他们的赋税?让他们日子过的艰难,遭受战火之苦?” “王叔,你不过是为了你的权利欲而已,你不甘心我父王坐在国主之位上。 可这是上天的示意,南燕国的传承,你应该知道,一向是紫眸才能坐上那个位置,可你不是!” “上天的决定,你就必须接受!” 他慕容寒不是没有野心,只是人生就是如此的玄妙。 他这一辈子,如果没有离死亡那样的近过,倘若那时,她没有一时的心软,让这个慕容寒活下来,活到今日。 那么,也许,他也会和慕容会一样,用足够的隐忍和耐心,有朝一日,杀回东离的京城,夺回祖辈的江山。 可他偏偏,碰到了姜璇,杀回京城,拿回江山,已经没办法带给他想要的快感了。 他盯着慕容会,慢慢地,又将目光投向姜璇,望了许久。 慕容会冷笑,“天命不可违,可我慕容会偏偏要和天抗争到底。” “这王宫外,已经是我的人包围了,今日,你不放弃也得放弃,我只要权利,不要性命,而且我还可以将你的心肝肉送给你。” 他唇角带着一丝暧昧的笑,“虽然她已嫁人,已知情事,可比那些青涩的女子要有味道多了。” “当初我也曾将她送到你身边,还曾给她喂了那样的好药,偏偏,你不舍得她变成另外一个人,迟迟不给她吃第二次药。 你真是蠢,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她就可以变成你的禁脔,时时被你拢在身下疼爱,哪里有什么东离太上皇的屁事! 今日,我又将成全你,我这个王叔真是做的不要太好了。” 他的声音晦涩难听,偏又得意洋洋,让人听着恶心作呕。 “住口!”慕容寒大声喝道。 “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龌龊!来人……” 宫殿四周的帷幔飘落,露出后面森严的士兵,手里弓箭拉满,箭头都对准了慕容会等人。 “王叔,你逃不掉的,你不信你可以传信给你所谓围在外头的将领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是么?”慕容会笑了笑。 他忽然看向边上的侍女,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挟着姜璇站在慕容会的前面。 慕容寒脸色大变,喝令弓箭手不得射箭,慕容会大笑,往外头退出去,慕容寒带着人追在后头。 姜璇被喂了药,开始只是手脚无力,话还能说,只等到慕容寒出来后,她的舌根发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头着急,给慕容寒使了几个眼色,都没收到回应。 她的呼吸又急又重,被两个侍女挟持着,一路护着慕容会往外退。 慕容会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慕容寒迫于姜璇在他们手里,一直不敢动手,只是跟在他们后头。 终于,穿过一处花木丛生,假山林立的地方,来到一处宫殿前,殿门口,慕容会终于命侍女停了下来。 他神色淡漠的看了眼姜璇,吩咐道,“喂药。” 姜璇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已经给她喂药了,现在又要喂,口中就被塞入一颗药丸,那侍女怕她不吞下去,还强力的塞到喉咙口,又在她喉咙处点了两下,药丸被迫吞了下去。 “侄儿,我知道你顾及着她的性命,今日我们是谈不出一个结果了,不妨各自退一步,我将她给你,你放我们出去。” 慕容寒抿唇不语,良久才点头。 恰此时,有侍卫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慕容寒的目光骤然凝住,望向被挟持的姜璇。 “你确定?”他低低道。 “千真万确,上次属下与少主去过东离京城,见过他们的太上皇好几次,他虽然做了些改装,可属下认得他。” 侍卫颔首,道,“少主,外头传来消息,宫外栖王的人手虽然已经被擒获,那不过是小部分,大部分的人据说散布在城内……” 慕容寒心思飞转,忽而道,“知道了,你去将东离太上皇领进来。直接挑明身份!” 那侍卫应诺,转身去了外面。 慕容寒在与侍卫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慕容会面上一闪而逝的诡异。 他回头示意其中一个侍女,将姜璇带入到大殿里去,脸上挂着微笑,“我手下的人将她安置在室内,你放我们走!” 慕容寒脸色阴沉,“侄儿怎么知道你不会伤害她?” “如果我要伤害她,就不会带着她出现在宫里。我不过是看你爱而不得,怕你步我的下场,所以送她过来。 这里都是你的人,我还要靠她离开呢,怎么会伤害她呢?” 姜璇被喂了一颗药丸后,接着就被那侍女推进屋子里,那屋子布置的富丽堂皇,好像是女子的闺房,粉色的纱幔从梁上垂挂下来,最尽头是一张大床,同样是粉色的帐幔,诡异的是,床上竟然还有铁链! 那侍女将姜璇放在床上,用铁链将她的手脚扣住,然后开始剥她的衣服。 姜璇想要反抗,但药效未过,无法反抗,同时她觉察到另外的一些不对劲了。 那侍女剥了她的外衫,只留下一身轻纱遮体,又将她的发髻散开,如海藻铺散在枕上。 她的身体上又被抹了淡淡的花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心驰摇曳。 姜璇感觉异样从身体内升腾起来,尤其是下腹处,她变得口干舌燥。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她被慕容会这个恶贼给下药了。 她慢慢的调整着呼吸,她忽然明白慕容会想做什么了! 他将自己掳来南燕,不伤害自己,用自己做挡箭牌,深入王宫,就是为了这一刻,既可以羞辱自己为许氏报仇,又能挑起东离对南燕的怒火。 只要林翊知道,自己遭受到这样的屈辱,不管怎么样,都会对南燕出手! 而他慕容会,在边上渔翁得利。 不能说不是好算计。 她害怕慕容寒会进来,她希望此时此刻,不管是谁,都不要进来。 身体里的那股火越来越旺,她忍不住开始夹起双腿,身体绷紧,那侍女看到这些,忽然也摸了一颗药丸塞到嘴里。 大门轰然打开,有好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慕容寒。 那吞了药丸的侍女,嘴角溢出鲜血,倒在地上,送姜璇进来,她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阿璇……”慕容寒焦急的叫道,大步走到挂着粉色帐幔的床边。 他呆愣了一下,随即厉声大喝,“全部都出去……” 后头的士兵闻言,止住脚步往外撤,同时不忘将地上的尸体给拖出去。 慕容寒顾不上其他,他呆呆的看着床上被捆住的姜璇,轻纱裹体,黑色长发铺满粉色的枕头,香汗从她额头,慢慢的没入鬓角,面色潮红,眼神在清明与迷离间游离,再往下,一起一伏…… 慕容寒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轰然炸开,一瞬间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里。 他也曾轻拥过床上的这个人儿,她也曾含羞带怯的亲吻过他的额头,他们曾近的让他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那香味绕在他脑海里,永不能忘。 前尘往事,翻滚而出,面前的人,颤颤巍巍,任君采撷的模样,他心头欲念横生。 看着慕容寒的模样,姜璇觉得羞愧难当,她狼狈的闭上眼睛,想要让他走开,她的舌根依然僵硬,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摇头。 她的呜咽声,让慕容寒猛然惊醒,他慌乱的后退一步,空气中,异香浮动,慕容寒明显觉察到自己身体里的躁动。 他慌忙转过身躯,不敢看她,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呼吸急促,声音沙哑,“阿璇,你别怕,我让人去叫太医过来给你诊治。” 姜璇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只是偏过头去看慕容寒。 他的额上有汗珠滴落,上头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捏成拳,她想让他出去,这个屋子,明明很大,可他沙哑的声音,还有空气里弥漫的气息,她几乎都要放弃抵抗了。 她甚至软弱的想着,如果慕容寒不是这个身份,他们大约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吧,也许儿女已经成群。 只是,她有这个念头时,林翊的那张温和的脸,还有他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那双能够洞悉世事的眼睛,仿佛在透过时光,还有空间在看她。 他温和的抚摸着她的脑袋,“阿璇,等我来救你。” 姜璇闭上眼睛,动了动身子。 慕容寒让人去叫了太医过来,又关上大门,慢慢的挪到姜璇的跟前,他半蹲在床沿,双手颤抖着,将她拥入怀里。 “我就抱抱你。” 他沙哑出声,哪怕他已经将窗户打开,这气味还未散去,仿佛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 他控制不住的要进来,控制不住的想要抱着她。 姜璇眼角流出泪水,紧闭着眼睛,拼命摇头,想要以此来抵抗慕容寒的手贴在她肌肤上带起的激颤。 慕容寒颤抖着手,将捆束着她的铁链解开。 他的手轻轻的碰触到她的肌肤,姜璇想到林翊,他曾经轻柔的帮她擦拭身体,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姜璇神智有些恍惚,仿佛林翊就在她身边,她喃喃道,“林翊……”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声声,一字字的叫着‘林翊’,仿佛那是唯一支撑她的力量,眼角的泪水越积越多,身体里的火越来越旺,她只是反复的叫着‘林翊……’ 慕容寒觉得这是魔音,是雷击,因为吸入异香,浮动的神智被拉了回来,放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颤抖着跌倒在地,她叫的人不是他! 她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痛苦和欲念如同两个队伍,在不断的拉锯,不管是哪个,都让他难过。 他低声吼叫道,“不要叫了!” “林翊……” “不要叫了……” “林翊……” 一声声,如同刀子,割在慕容寒的心上。 他终于崩溃,面上满是泪水,嘶吼道,“你看看我,我不是那该死的林翊,我是慕容寒啊!我是你的木头!” 他扑上去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朝着自己。 “阿璇,是我啊,我不是林翊,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啊!我从来没有改变的喜欢着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姜璇紧闭着双眼,她的脑海里,只有林翊,温润如玉的那个幕僚先生,他温和的目光,宠溺的抚摸,他一身青色棉布袍,长身玉立,背着手,站在那里朝他笑。 她觉得她是飞蛾,他是光,她注定是要投入他的怀抱的。 那么多年蹉跎,不过是为了遇见他啊! 有了他,她的眼里,再装不下任何的人,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不会回头,只会坚定的跟着那高大的身影,朝前走。 夜色中,王宫里有冲天的火光,兵器相接声,嘶喊声,到处嘈杂一片,一队普通商人打扮队伍跟在一名南燕侍卫后头,进了王宫,穿过厮杀的人群,去了僻静的宫殿门口。 在快要到达的时候,他们碰到了挎着药箱的太医,和他们一起朝同一个方向疾走。 有一个满面大胡子的高大男人,拦住那领头的侍卫,“出了什么事情?” 那侍卫见他是普通人的装束,推开他,“滚开,不要挡路,我们少主传召……” 大胡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侍卫,一言不发,跟着往前走。 他身后几个人,面色愤愤的看着那推了一把的侍卫。 好容易到了一处大殿,侍卫不敢推门进去,刚刚慕容寒发了那样大的火,不准人踏入一步,他轻轻的敲了敲门, “少主,太医带来了。” 里头静默了会,才有沙哑的声音传来,“让太医一人进来。” 大胡子听到那沙哑的声音,面色一变,顿时不顾一切的将门一脚踢开,同时吩咐,“白影,不要让人进来!” 大胡子就是林翊,大门被踢开,摇摇欲坠,他吩咐白影守着门,自己往里面冲,冲过层层纱幔,到了大床前,白纱紫袍缠绕在一起,慕容寒紧紧的搂着姜璇。 “慕容寒,你敢!”他怒喝一声。 他的声音让姜璇脑子轰然清醒许多,她看到林翊的拳头袭向慕容寒,然后就是闷哼一声。 “你终于来救我了,他没碰我!”姜璇不知道她已经能说话,动了动唇,话语就溢出来。 林翊牙关紧咬,面肌凸起,他什么也没想,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姜璇裹起来,搂在怀里,压着怒意,给怀里的姜璇喂了一颗药,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寒不过是受了蛊惑,他被林翊挥了一拳,已然清醒,他抹了抹唇角的鲜血,扶着床沿站起来,跟在林翊的身后。 到了门外,慕容寒艰涩的对林翊说道, “她中的是南燕独有的‘七日醉’没有解药,唯一的解药就是男女情事。” 林翊看了看怀里的人,死死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服,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他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他只带来一部分人手,剩余的都在城外。 他必须尽快的赶到城外去,否则无论在哪里都不够安全。 刚刚林翊喂给姜璇吃的是张春子让他带着的解毒丹,可是好像对七日醉没有用,只是让姜璇残存理智,辨别出身边的人是谁。 只是,识别出来之后,让她越发难控制自己。 她闻着林翊的味道,脑子里更是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些事情,越发的往林翊怀里拱。 “乖,忍一忍,等下就好。”林翊轻声的在姜璇的耳边轻声低语。 慕容寒抬眼看向林翊,“你是怎么知道人在这里的?是不是慕容会给你去的信?” 林翊颔首,“是的,他派人送信给我,说他救了阿璇,又将人送到你这里。” 慕容寒笑了起来,这个慕容会,果然毒! 就是为了让林翊看到这一幕,才安排了这一切。 他已经派人去追慕容会,京都城门紧闭,他不相信慕容会自投罗网,还捉不到他。 “四面城门已经下令关闭,我送你出城吧。”慕容寒道。 “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林翊淡淡的道。 慕容寒咬着牙,“滚!” 没有坐马车,林翊带着姜璇同骑一马,在慕容寒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第352章,出逃 姜璇只觉得置身在烈火中烤炙,她拼命的往那熟悉的怀抱里钻,企图攫取些什么。 她将手伸到他的怀里,贴着肌肤,发出喟叹。 林翊没说话,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好不容易出了城门,他下了马,将姜璇从马上抱下来,用衣服裹好,上了马车,里头张春子鼻子动了动,闻到车厢里弥漫的味道,就立刻变了脸色,同林翊说道, “上皇,你们为何不在城内呆着,要这个时候出城?” 林翊将姜璇放下来,用毯子将她盖住,“城内如今很乱,慕容寒自顾不暇,慕容会藏在暗处,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张春子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倒了一粒药丸出来,“现在没办法配置解药,这一粒药让娘娘服下,会缓解一些,等到前头城镇,臣再给娘娘配药。” 林翊点头,服侍着姜璇将药给吃了。 姜璇滚烫的手,抓到林翊的手,将脸贴了上去,林翊按住她的手,哑着声道,“乖,别乱动,你把药吃了就舒服了。” 张春子是知道药性之强,他有些尴尬的道,“上皇,如今你在吃药,是万万不能同房,不过,如同男子,纾解的法子有很多……” 他起身掀开车帘退了出去。 里头不多时偶尔有细碎的声音传出,仿佛是哭声,如刚出生的猫儿,轻轻地,钻入人的耳里。 原本慕容寒只要送了他们出城门就可,毕竟慕容会如今还没抓住,可慕容寒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那声音同样入了他的耳。 慕容寒紧紧的抓着缰绳,仿佛要将缰绳勒到肉里,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去到那马车里,将那个男人给揪出来。 明明这一切都是凌迟,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可他就如同中了蛊毒一般,失了魂智一般,跟在队伍后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细细碎碎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不论是林翊还是姜璇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除了没有彼此交融,其他什么都做了,姜璇满面红晕,头发湿哒哒的粘在额头上。 林翊将她的衣衫还有乱发整理好,又将自己整理好,过了半响,才唤了张春子上马车给姜璇诊脉。 “上皇,娘娘体内的七日醉,虽未褪尽,到了安全的地方,臣再熬一副汤药吃下就可了。” “只是这七日醉伤身,娘娘此后需要好好的调养一年半载才行。” 林翊自然是以姜璇为重,刚刚迷蒙间,潜意识里她也是拒绝和他交融在一起。 马车朝前走,慢慢的,他们的人聚集在一起,来之前,他就做好了部署,等到了前头一个州县,就算是慕容会追来,也不怕了。 而且,慕容寒也带了人来。 他眯了眯眼,整理好衣衫,让马车停下,众士兵列队,然后到了慕容燕跟前。 “多谢少主一路护送,王都还有事情需要少主处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主就到此为止吧。” 慕容寒平视着林翊,“昨日为何会有那样的局面,我想你应该知道,慕容会对于姜家是有心结的。” “他明知道阿璇是东离的太后,还是来了昨日那一出,你想,若此事成了,会是什么结果?” 林翊盯着慕容寒,“南燕会不复存在。” 慕容寒笑了,“正是,若昨夜事成,以你对阿璇的看重,怎容得这样的羞辱,我不愿意娶妻,一心想着阿璇,但若用了这样毁人一生的手段,那就是卑劣至极了。” 他说着,眼里也有了冷意。 他站在马边,撸了撸马儿脖颈上的毛,平静道,“慕容会要报复姜家,抓了阿璇。” “不过,我这一生没有其他所求,唯有阿璇。”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唯有阿璇,我当年错过了她,愿意用一辈子去弥补,就是这南燕少主,也是因为她,我才会去争取。” 林翊淡淡的看着慕容寒,“少主,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更何况如今她是我的妻!何况成大事者,总要有舍得。” 慕容寒轻笑起来,垂眸摇头,“我不想做大事!” “我这辈子,走到今天,就是为了阿璇,林翊,你太看不起我了。” 他看着面前青色棉袍的男子,面上的虬髯未曾挡住他那双清明的眼眸。 “我不想要这个位置,我只想要天下太平。” “因为,这是阿璇的愿望!” “她看多了边疆百姓因为战火饱受痛苦,所以,就算我坐上那个高位,也不会挑起战端!” 林翊看着慕容寒, “好一个天下太平,只要你能将慕容会解决,东离也不会对南燕出手,但是如果你解决不了,可不要怪我们……” 他顿了顿,又果断淡声道,“我今日,还有一事告诉你,姜璇她生是我林家人,死是我林家鬼,你消了你那些混账心思,不要再来纠缠,否则……” 他声音中压迫感骤然横生,“绝不善了!” 慕容寒看着林翊一行离开,渐渐的,队伍变成黑点。 他的目光从迷离变得麻木。 五年前,她见到他的时候,是那样肆意张扬的面孔。 五年后,她见到他的时候,只余冷漠相对。 他能怎么办? 他的心狠不下去,他的手又放不开。 他不想回转那个冰冷的王宫,没有姜璇的王宫,冰冷的,阴暗的,没有任何的光泽和温暖。 他看着后头他的护卫,在和他说话,他只听到嗡嗡声。 他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蹲了下去。 他突然不明白这一切做下来有什么意义。 就算有一日坐上高位,他也是彻底的失去了姜璇,那为什么,不让他死在那一场政变里? 这样的生生煎熬,为何要让他来承受? …… 林翊上了马车,在慢慢聚集起的护卫中一路狂奔,往下一个州县狂奔而去。 夜风透过车帘吹在脸上,四野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火把的光,在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天地。 头顶上,明月高悬,姜璇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的车顶,她不知道在何处,有很多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她不敢动,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醒了?”耳旁,林翊忽而问道。 姜璇愣了一下,听到他的声音,猛然转过身去,更觉得如梦似幻,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不敢靠近,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林翊却先她一步,将她揽到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傻姑娘,傻了吗?看到我都不会说话了吗?” 姜璇闻到他身上的松香味,才觉得眼眶一热,伸出双手,用力的抱住他坚实的腰。 “长生……”她如同最无助的时候一样,将头往他怀里埋,身子贴着他的身子,嘴里说了句什么。 因为埋的太紧,林翊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姑娘,他什么都不忍问,只是柔声安慰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别怕!” 原本林翊想帮她把衣服整理好,只是姜璇贴着他,死命的搂着他的腰不放,眼泪不断的往下落,一会就将他的外袍给濡湿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一直停不下来。 她一直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他在她心里那样的宝贵。 林翊只是搂着她,她的哭声,一下一下的挠在他的心肝上,他只是不断的吻着她的头发,“别怕,无事了。” 好半响,她才停下哭声,窗外月光透过车帘照进来,还有里头的烛火,光影落道他的眉间,勾勒出他英俊而柔和的线条。 她抬起手指落在林翊的脸上,轻轻抚摸。 他脸上的带着易装,那些虬髯,贴的和真的一样,但是她的指腹抚过那唇边的时候,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一部分是长出来的。 林翊没说话,双手放在她的腰间,微微眯起眼,似乎很享受那柔缓的碰触。 姜璇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也不好过…… 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心里更是难受,又有些软软的,好像掺了蜜。 这样的林翊,是她的…… “长生,我这番失踪,名声是肯定保不住了……你……” 姜璇想到她失踪了这样久,声音有些微颤。 “没事!”林翊轻轻打断她的话,“京城除了小九那边没有人会知道。”他抚摸了下姜璇的脸,“不要担心。” 姜璇把从醒来后到如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马车里,烛火跳跃,灯芯不时的炸裂一下。 林翊听得很认真。 姜璇说完,又有些疑惑,“当日在驿站的那些人是北蛮的人伪装成的江湖客。” “每年朝廷不是会拨很多的款项到各处驿站,维持用度吗?为何驿卒还会说要钱来修缮维持驿站的开销?” 林翊笑着道,“这应该是那些驿丞中饱私囊,私下做的营生,这件事白影出事后与我说过,我回去会和小九讨论,同时让安远候世子私下去查探那些事情的。” 姜璇想想,没听过什么安远候世子,不过她又紧张地问林翊,“白影,碧云她们几个呢?他们没事吧?” 林翊点头,把她搂在怀里,“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白影他就在外面,碧云她们两个没带出来。 你先休息一会,你今日也累了,刚刚你可把我累的够呛……” 他低低的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句,那些旖旎的画面,让姜璇不禁脸红起来,她低声的啐了一口。 “我是在和你说正经是……”她刚刚睡了一会,现在也不太困,就是觉得腰有些软软的。 “对了,慕容会是不是逃走了?”她说道,“长生,慕容会一定要抓住,他抓了我来,就是为了挑动东离还有南燕的争端,慕容寒没有动我……这个人心思太深,也藏的太深,留下他肯定后患无穷。” 慕容会这样,就是一个毒瘤,如果不挖出来,还会感染到其他,谁知道他躲在暗处会做什么? 他虽然不能颠覆一个朝代,可是却能让人恶心。 “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林翊笑了笑,他低声道,“以后你不准单独一个人到处去了,这次你不见了,我实在是……” 他掐着姜璇的腰,力道很大,动了动嘴唇,又仿佛喉咙被哽了,声音低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璇怎么会不懂呢,他下巴上的那些胡须,还有他的脸,比她离开是更加的消瘦,都快不成人形了。 她何尝不是度日如年呢? 她‘嗯’了一声,只是抱着他,什么都没说。 他低下头,寻着那唇用力吻下去。 分别许久之后的重逢,虽然他们刚才已经都做了一遍,深入交流过,可这回两人都清醒着,对着缠绵热情不已,气息交缠,忽然姜璇多开脸,怪叫道, “你的胡子……” 林翊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 他摸摸自己的脸,果然胡子很扎人。 姜璇也笑了起来,林翊在她脸颊上吻了吻,道,“你等着,到了下一个州县一定不放过你。” 就这样,一场久别后,清醒下的温存,就被这虬髯给搅和了,两个人一点也不扫兴,坐在一处低声的说着话。 等到月亮已经快落到西边了,“睡吧。”林翊抚摸着她的头,低声道。 姜璇应了一声,回握着腰上的手,带着笑容,闭眼睡去。 第353章, 夜间行路,不比白日,他们一路耽搁,不过才出了几十里,突然听到后面又隆隆之声传来,好像谁在追赶。 姜璇从梦中惊醒过来,撩开车帘回头望去,只见火光闪动一片,有一支兵马在追赶他们。 “长生。”她叫道,“后面……” “知道。”他起身撩开车帘,又回头吩咐,“你先在里头呆着。” 他的声音在马车颠簸中,听不出情绪。 姜璇脑子转的飞快,觉得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人。 “是慕容会?”她问,“他知道你来了南燕?” 她刚刚都忘记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南燕的! 她的心不禁揪起,他敢大摇大摆的带着她到南燕王宫,那说明,他和慕容寒如今还是不相上下,这会他追来,是不是说慕容寒被打败了? 她看了看东离这边的队伍,因为这里还是南燕,所以人马并不多,林翊带来的人大多数还在下个州县,如果这个时候慕容会围上来…… 姜璇几乎不敢往下想,慕容会这个人心思深沉,阴狠毒辣,他刚刚在宫里不会那么容易的放过他们的。 林翊虽然出了车厢,但队伍并没有停下来,姜璇在马车里隐约听到他在和边上的白影,还有常远等几个人在说话。 她看了看车厢里头,身上的衣服是普通的里衣,她四处翻了翻,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一身利落的打扮。 不过,这里是南燕的地界,后面的那些追兵显然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地方,虽然对方人多,但是行动一点也不笨重,渐渐的,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姜璇再从车窗回头看的时候,几乎已经能看到火把了。 月光下,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是她不认识的树木,枝繁叶茂。 马车进了树林里,停了下来,外头林翊撩开马车,朝姜璇伸手, “来,我们换马。” 人和马跑了这样远,都在喘着气,姜璇不知道林翊要做什么,也不多问,搭着他的手,跳下了马车,站在他身边。 那些追兵追了伤来,一骑从人群里出来,火把光下,正是慕容会! “东离太上皇。”他昂着头,打了个招呼,“太上皇到我南燕来,也不打个招呼,远道而来,本王自然亲自迎接,盛情款待才是。” 林翊莞尔,道,“多谢栖王,朕到此,乃是私事,更何况,刚刚已经得了贵国少主的十里相送,所以,还是不劳烦栖王爷了。” “太上皇哪里话。”慕容会笑着,他扫过姜璇,锐色隐现, “南燕作为东离的附属国,国人都非常敬仰贵国皇帝陛下,想要一睹真容,而且太上皇带着这些随从赶夜路,传出去,那不是让其他的附属国笑话我国民不尊重上国吗? 不如,太上皇随本王去往王宫一趟,如何?” “更何况,如果没有本王,上皇陛下如今可早就和太后娘娘阴阳相隔了,上皇陛下怎么也该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能够好好的说一说是如何将太后娘娘救起的。” 他语气诚恳,手却微微一动。 姜璇站在林翊的身边,已经注意到,慕容会身后的兵马已经展开,慢慢的包抄他们。 林翊握着姜璇的手,淡淡一笑,“王爷如今自顾不暇,还大言不惭的请朕去你们王宫一趟?” “朕却不知,这一国少主,竟还不如你一王爷的话有用? 慕容少主已经送了我们出来,如今你这区区王爷,也想请朕回去?” “更何况,朕身边虽只寥寥随从,却还是怕王爷没这个力,请我们回去,到时候反而是为难贵国了。” “上位国,总要有上位国的气度,是不是?你救了太后,朝廷自会有封赏。” “朝廷一向赏罚分明,否则,如何让附属国服从?” 慕容会面色微微一变,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刚刚的样子,随着林翊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树林中,突然火光乍现,只听到铁甲声一片,月光下,那树林里竟涌出许多士兵,看起来黑压压一片,无数的弩箭对着前方。 慕容会身后的人皆是一惊,慕容会原本恢复的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就好像变色龙一样,变了又变。 他目光隐晦的看向林翊,只见他神清气定,虽是夜晚,却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冷冽。 他忽然大笑起来,“太上皇果然不是常人,”他抬抬手,那些包抄上去的南燕士兵顿时摆出防御之势。 “本王本是想邀请太上皇进城主持公道的,既然如此……”他脸上恢复笑意,仿佛刚刚的威胁没有发生过。 姜璇心头暗自唾弃,果然是小人,变脸真是快。 林翊淡淡道,“你们的私事就你们自己解决,朕还要赶路,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说完,他推着姜璇上了马,同时自己也上了马,坐在她的身后。 其他的人纷纷上了马,林子里的士兵也跟着换了阵型。 有尖锐的声音响起,同时还有慕容会的声音, “上皇,你的妻子,失踪了这么久,又是那样衣衫不整的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这在东离,不是该浸猪笼的吗?” 慕容会大声的在林翊身后大喊。 林翊拧着眉回头看了眼慕容会,又漠然的回头,拉着缰绳往前去。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林子外,四面有人围了过来,同时来的还有羽箭射向摆好阵型的东离军士。 因为太过突然,东离军士猝不及防之下,有几个军士中箭。 “慕容会。”林翊冷冷的看着慕容会,“今日,是免不了一战了?” 慕容会抓着缰绳,眼睛看着林翊,唇动了动,“杀!” 原本包抄的那些做防御之势的士兵主动攻击东离的军士…… 林翊带着姜璇坐在马上,抱着她,“看来今日是不能全身而退了,阿璇,你怕不怕?” 姜璇握着他的手,坚定道,“不怕。” 林中很快火光死期,浓烟滚滚,受惊的战马嘶鸣,士兵间的厮杀声,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白影还有常远围到林翊和姜璇身边,不然那些南燕的士兵靠近他们。 慕容会也杀到阵中,一抬眼就见着前方不远林翊以及他边上正在和他的部下拼杀的姜璇。 他挥舞着长刀,眼下天乍亮,如果他不将林翊夫妇快点解决,等到慕容寒赶来,又将变成另外一种局面。 他如果不能收服南燕,那就将南燕毁灭吧! 只要东离的太上皇和太后死在南燕,到时候无论慕容寒如何的解释,东离的皇帝陛下都不会相信他的话,南燕必定将覆灭。 也算是用一个国家来为许氏殉葬了,可惜,到了如今,他还没找到自己的儿子,他还没见过自己儿子是什么模样的。 他甩了甩头,再看了眼场中纷乱的身影,从身边的护卫手中抢过一把弓弩。 他拉弓,借着夜色对准了奋战的林翊,‘噗’的射出一箭过去。 这一箭失手,被挥落了,再出一箭,还是被挥落。 他有迅速将弓弩对准了正在挥舞着利剑的姜璇,恰此时林翊转过身来,见状,目光陡然凛冽,那股子从帝王路一路走来沉淀的气势仿佛能让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跪地臣服。 慕容会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手中的箭脱手而出,箭没有射在姜璇的身上,被林翊给挡了,羽箭刺入林翊的左手臂。 虽然没有射中姜璇,不过让林翊受伤也一样。 慕容会得意的看着对面一阵慌乱,只是,他得意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唇角,他的背部一阵剧痛,有东西穿透他的身体,然后是一阵震天的隆隆声。 他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姐姐……”然后他就从马上栽了下去,倒地的时候,他看到一骑当先而来,马上的少年一身白色的盔甲,红色的披风随着马的奔跑在背后飞扬开来,在乍亮的天光中,仿佛天神一样踏马而来。 第354章, 慕容会从马上摔下来,倒在地上,看着那银色盔甲少年越来越近。 “你这贼子,竟然偷袭我姐夫!”一声厉喝陡然传来,慕容会还未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就已经当胸挨了一马脚,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姜璇见到林翊受伤,飞扑过去,幸好没伤的很厉害,箭穿着皮肉过去的。 她听到有少年在喊自己,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这战场上只有她一名女子。 她扶着林翊回转过身去,见到有银色盔甲少年正朝自己而来,他的身后带了很多穿着东离战甲的兵士。 是援军来了! 姜璇松了一口气,待到银甲少年走近后,她是真的呆愣了下。 少年身量修长,相貌俊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那一双黑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激动。 他的容貌,和姜珠儿肖似,或者说,是和那个被他射穿的慕容会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慕容会阴沉狠辣,而少年却如朝阳下的轻松,生气勃勃,正直挺拔,让人心生欢喜。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几年未见的姜琚。 “琚儿!”姜璇笑着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琚见到姜璇很激动,他上前一步,拱手给姜璇行了一个礼,“我们原本是在前头州县等你和姐……上皇的,只是看看时辰,你们还没到,头就命我带人过来接应你们,没想到,刚到时,就看到有人朝你射冷箭。” “姐姐,你别怕,我已经还了他一箭了。” 他安抚姜璇。 姜璇有些难言,姜琚一直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当初慕容会将姜珠儿劫持走后,姜崇就命广阳府的驻军将领给姜琚调了个地方,就连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生父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人告诉他。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她朝姜琚笑了笑,“幸好你来的这样及时,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战多久,这里交给你和常远,我带上皇到一边去包扎。” 因为姜琚带了人过来,东离的人已经是碾压式的战胜慕容会的人,再加上慕容会被射下马,他那边的军心顿时乱了下来,不用东离这边的士兵太多的时间,就已经俘虏所有慕容会手下的将士。 慕容会躺在地上,姜琚虽然射了他一箭,但未伤及致命处,马虽然踢了他一脚,只是让他吐了一口血,人还未昏死过去。 他听到那银甲少年叫姜璇姐姐,再看那张和姜珠儿相似的脸,他明白这就是他那儿子,素未谋面的儿子。 他和许氏的儿子! 他手中的弓被他死死的抓着,想要爬过去,看一眼他的儿子。 他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戾气,一切都是姜家父女的错,是他们,害死了许氏,是他们让自己父子不得相见,也是他们将女儿都抢走了。 这一刻,慕容会没想过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给姜璇下药,他挑动许老伯爷发动叛乱,更没想到他将姜珠儿放在许老伯爷那里做人质,这些他都没去想。 他努力的抬起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姜琚在指挥着手下的人将战场清理一下,准备按照林翊吩咐的将战俘送给慕容寒。 那边士兵在驱赶俘虏,见到慕容会挣扎着站起来,朝姜琚那边叫道, “姜总旗,这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个大头领……” 士兵之所以会叫姜琚过来看,完全是为姜琚考虑,毕竟战场上活捉大头领那可是很大的功劳! 姜琚闻言一看,是刚刚那个被自己射了一箭的人正一手抓弓,一手将自己胸前的箭给拔了出来。 他走上前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这个叛贼,想干什么?” 他这一巴掌,又将慕容会打的吐出一口血。 慕容会强撑着,颤抖着声音道,“你们中原人最重规矩,最重孝道,我可是你的父亲,你竟然这样对我。” 姜琚心头猛震,脱口道,“死到临头,还想占你小爷的便宜!” “我的父亲可不是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乱臣贼子!” “你的母亲是许婵,你的外祖父是许邺,你不是姜崇的孩子,你是我和婵儿的孩子! 当年阴差阳错之下,我没能将你母亲娶进门,这才让你们姐弟的身世变得不好。 我是你的父亲啊! 你不应该姓姜,应该姓慕容啊!” 话还没说完,姜琚已经挥了他一拳,愤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容,我不是你儿子,你可不要乱认! 走,走,走!快点跟上你那些被俘虏的将士们。 他们真可怜,跟了你这样糊涂的主子!” 慕容会原本还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的煞白,“你的仁孝忠义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连父亲都不要,你就不怕被你的手下唾弃?” 他忽然语气阴森,“你就不怕你的身世曝光,还有你那高贵的姐姐因为你母亲的事情蒙羞?” “一国太后的父亲头顶绿油油的!” 他‘啧啧’两声,咳嗽了下,吐出口鲜血。 姜琚大约被刺激的,话语变得尖酸刻薄, “你算我什么父亲?你不过是个小国叛贼,就算我的身世曝光,我也还是我! 我的一切都是挣来的,我父亲,我姐姐他们的一切,都不是随便什么流言就能压垮的。 更何况,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吗?” 他说完推了慕容会一把,示意边上的士兵将他捆了,和那些普通的士兵俘虏捆在一处。 慕容会本已是强弩之末,他不顾士兵的推搡,扭过头, “姜琚,你是叫姜琚吧?你的母亲可是死在姜氏父女的手中!你不为母报仇,反而和仇人沆瀣一气,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会不瞑目的!” 姜琚笑了起来,让士兵将他放在一边,执着长剑走了过去,将剑执在他的脖颈边上, “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你一口一个我母亲,那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要用我母亲的名义来行任何的事! 就算你确实是我的父亲,你不过是让我母亲蒙羞而已! 我姜爹为了我和姐姐不被人非议,情愿隐忍十多年,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愿意尊敬他! 你呢?你说你是我的父亲,你做了什么?伤害我喜爱的家人,挑拨是非,伤害我的心灵!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父亲,更不配做我姜琚的父亲。 言尽于此,请慕容王爷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姜琚对慕容会厌恶至极,他刚刚差点伤到姜璇,已经恨不能将他杀之而后快了,现在又是满嘴胡言乱语! 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认的,他不配。 慕容会被姜琚厌恶的眼神,还有鄙夷的语气给打击到了,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后头抓着他的士兵踹了他一脚, “刚刚不是很能吗?怎么站都站不住了?想做我们头的爹?过个几辈子,好好把身上的肮脏给洗了,也许还是有可能的。” 慕容会面色惨淡的看着姜琚决然转身而去,走向正在坐在马车边缘上包扎手臂的林翊,以及站在一边面容关切的姜璇。 他想起刚刚姜琚那憎恶愤怒至极的目光,原本强撑着的身子,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怆然的高呼。 随着他的高呼,一个原本倒地,还没被清扫到的南燕士兵忽然坐起来,吃力的拉开手中的弯弓,一支箭飞快的朝林翊他们的方向而去。 姜琚还没走到姜璇他们身边,但他最先发现那支暗箭,“姐姐,小心……”他的叫声撕心裂肺,同时快速的朝他们那边扑过去。 流箭并没有射在姜璇他们的身上,而是射在拉车的马腿上,马的脚一痛,顿时扬起马蹄嘶叫起来, 站在车辕边上给林翊包扎的张春子被马车给撞倒在地,姜璇也后退了一步,车辕上的林翊则是整个身子后仰,身子撞在车厢上。 马儿吃痛,开始朝前横冲直撞的朝前跑去。 穿出林子前,有士兵试图上前将马控制住,后头姜璇没来得及愣神,见马车横冲直撞的,上了边上的一匹马,追赶前头失控的马车。 姜琚原本要追上去的,忽然停住脚步,朝慕容会那边走去,他的怒气仿佛都聚集在了脚上,每一步都走的很重,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走到慕容会的身边,举起手中的长剑,一刀砍在他的左肩膀上,顿时慕容会左手被砍了下来。 “刚刚你的箭射在上皇的哪只手,我就让你这只手赔给他,我姐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死也不得安宁,我让你生生世世都做一只畜生!” 姜琚的面容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狞,他咬着牙关,狠狠的怒视着慕容会。 本就中了一箭的慕容会,左臂被砍,鲜血如注,倒在地上,鲜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盔甲。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和他与许氏相遇的那天一样的碧蓝如洗,他仿佛看到许氏在朝他笑,一个眼眸流转,他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颓然的放下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姜琚,这是他的儿子,身体里有他的血在流淌, 是谁在叫他? 他有些恍惚,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笑了。 够了! 他知道这片林子外是一片陡坡,陡坡下是一个深深的坑洞。 林翊虽然受的伤不重,要想控制发狂的马,很难! 够了! 他死了,有人陪葬,很多,很多人陪葬! 够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军医,在上皇没找回来之前,吊着他的命,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姜琚丢下这句话后就上了马,朝着刚刚马车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翊原本是坐在车辕上让张春子包扎伤口,变故突来,他迅速的反应过来,撑起身子,紧紧抓着车厢壁,等到身子平稳下来,他拉住缰绳,想要控制住受伤的马。 后头姜璇也追了上来,她控制着马靠近失控的马车,朝林翊伸出手,试图将他从马车上拉过来。 两个人试探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眼看着马车要冲出林子,拉车的有两匹马,一匹受伤发狂,和另外一匹形成拉锯,眼看着马儿要撞到树上,姜璇终于拉到林翊的手,林翊一个使力,脚蹬在车辕上,上了姜璇的马背。 在他上到马背时,马车撞到了大树上,那受伤的马也终于挣脱了缰绳,往前头逃窜而去。 见到林翊没事,姜璇松了口气,她正要回头与林翊说话,身下的马出了林子,谁知林子外头是一片斜坡,还没等他们控制好马,身下的马就从斜坡下冲了下去。 山坡不陡,但是坑洼不平,马失前蹄,马身朝前栽,林翊抱着姜璇也从马身上摔到地上,就在他试图抓住边上的物体固定身形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子突然往下一陷,整个人掉入到了深坑里。 林翊感受到身下的土块松软时,就松开姜璇腰间的手,将她一推,推出地面。 “长生!”姜璇急切的声音响彻在山坳间。 她在林翊推开他的那瞬间,抓住了他一只手臂。 “你不要松手,我拉你上来。”姜璇爬在坑上,双手紧紧的拉着林翊的手臂,几乎是用处吃奶的力气来说这句话。 她不敢让林翊掉下去,他身下的那个土坑里面埋了什么,有什么危险谁都不知道。 林翊身形高大,就算瘦了很多,依然很沉,姜璇拉着林翊手臂的一双手在阳光下惨白惨白,可林翊还在往下滑。 她抓住的是林翊受伤的那只手,不管是林翊还是姜璇都吃不住这股力道。但林翊并不慌张,他沉声安慰姜璇,竭尽全力的指引她, “不要慌,我看过一些南燕的舆图还有地理记载,除非人为的,否则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来,你现在先松手去抓个石子扔下去,看看洞穴有多深。” “也许只是很浅的土坑呢?”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又往下沉了沉,就是姜璇都被往前拖了些。 姜璇没说话,她两只手都没能拉住林翊,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捡石子! 她没有去捡石子,而是双手用力,脚尖抵在地上,咬着唇,想要将林翊拉上来。 “阿璇,听话,你放手,你相信我,下面肯定不深的!”林翊看到握着他双手的那纤细的手臂已经青白,青筋暴起。 他艰难的喘息着还想让姜璇放开她,不要将力气白白的用了。 “你放开我,快点去找人来救我……” 姜璇吸了吸鼻子,她不能轻易的放开,下面如果是河流,如果是溶洞,怎么办? 她只要再用用力,一定能将他拉上来的。 她呼了口气,再一次用力,只是林翊不想看到她这样,他松开手,不再反握着姜璇的手臂。 “林翊!你干什么!”姜璇大声吼叫道。 林翊笑了笑,“这样下去,只会两个人都掉下去,不管如何,我不想你受伤。” 说完,他的手迅速的往下滑,姜璇已经快要抓不住了。 姜璇气急!脑子来不及思考,本能的跟着他一同掉落洞穴。 两人一同往下坠,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喊他们的名字。 掉落在地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掉落在林翊的身上,倒是林翊发出一声闷哼。 幸好,在触手所及之处,不是水,也不是别的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 她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扶着林翊, “长生,你的手怎么样?伤有没有很重?” 林翊顺着她的手做起来,喘了口气,“没有,你别慌,也别怕。” 他手上被箭矢穿过的伤原本不重,但刚刚在碰撞和掉落的时候,好像加重了一些,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让阿璇知道这些。 姜璇让他坐下,撩起他的袖子,包扎的纱布已经被染红,隐隐有些血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她忍着眼里酸涩,咬了咬牙关,缓声道,“伤口加大了,你等等,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将染血的纱布换下,又将中衣撕下一块,重新包扎起来,幸好刚刚张春子帮他拔箭,疗伤的时候,她在边上捧着药。 刚刚追马车的时候,她随手就将药放到怀里了。 她抖着手将药洒在伤口上,重新包扎好。 因为一连串的变故,林翊这会脸色有些惨白的,看起来不太精神。 包扎好伤口后,林翊要起来看看四周的情况,被姜璇给摁住了。 “我去看,你先休息。” 从来都是林翊小心翼翼的对她,将她当成一个孩子般的爱护,这一刻,好像角色对调了。 姜璇说什么也不肯让林翊动一下。 她走到洞口下方,朝着上方大声地呼喊, “白影!” “琚儿!” “常远!” …… 她呼喊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林翊朝她招招手,“别叫了,他们就算追上来也没这么快的,过来,我们先说说话。” 姜璇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边摸一边问,“你刚刚掉下来有没有受伤?” 林翊含笑摇头。 她将他的手合在两掌之间,眼角带着泪光,刚刚掉下来,他垫在地下,她很怕他受伤,万一外面的人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他的伤一加重…… “别怕,我的伤不严重。”他的声音缓慢,一如从前温和,让她心里放松不少。 他回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冷吗?” “不冷。”她有些哽咽,她觉得她就是个煞星,总是让他受伤,难过。 刚刚他放开手往下掉的时候,她没有别的想法,那就是生同生,死同死。 林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无奈道,“傻姑娘,你跟着掉下来做什么呢?你掉落河里,身子根本就没养好,还不好好的保护自己。” 这样一说,姜璇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这一段时间承受的冲击真是太多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翊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拢着她的双手,放到自己怀里,贴在胸前最温暖的地方, “阿璇,我想和你说,如果你碰到了危险,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比得到什么都满足。” 他收到慕容会的那封信时,知道姜璇在南燕,同时,信上还隐晦的指出姜璇和慕容寒在一起。 上头描绘的很不堪。 林翊很愤怒,不是因为姜璇和慕容寒在一起,而是因为慕容会的刻意侮辱。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定义为好人,他做过很多肮脏的事情,所以他想将姜璇护在羽翼下,不让她见到那些肮脏。 可他的身份,不可能让她永不见风雨。 她有能力,也可以承担风雨。 他爱的那个人,不只是还有贞操名节在的她,也不是被人‘玷污’之前的她,更是不管什么情况下,什么遭遇都能回到他身边的她。 她只要还爱他,只要还要他,那么一切又有什么要紧呢? 人生那么长,能将爱慕与守候坚持到底,本来就是一件需要不懈奋斗和努力的事情。 他不愿意她跟着来战场,可还是带她来了。 他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 姜璇原本只是眼角有泪光,这会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将头贴着他的, “我也有话要告诉你,我的心眼很小,如果我出了意外,我是不会希望你再娶的。 我会要你一生一世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你不许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更不许碰她们一下。” “我就是这样的霸道,将来,我还会给你生很多霸道的儿女,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将你烦的要死。” 林翊抚着她的头,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霸道!可是,我就是爱惨了你这样的霸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 尽管如此,林翊的眉眼都柔和了,他想象着有很多的儿女围绕在他的身边的场景,唇角都勾了起来。 他的心被她霸道的温柔给填满了,心头思索着怎么让她出去。 现在已经入冬,白天的温度还好,到了晚间,定然是很冷的,就算他出不去,无论如何也要把她送上去。 第355章,该断则断 马车失控后,白影,常远他们带着人追着车辙痕迹追了上去,追到马车撞在树上的地方,忽然失去了两人的痕迹。 当下大家都着急起来,尤其是白影,当时是他护送姜璇回京的,人却被他护送的丢了。 虽然太上皇没有追究他的过错,可他心里头很不安,真的怕姜璇就此不见了。 所以有姜璇的消息后,他人都活过来了。 这会,不但姜璇,就连林翊都不见了,他堂堂一个暗卫的头领,急的快要哭出来了,站在已经被撞散架的马车边,大声呼喊起来。 慕容寒送走姜璇一行人后,回了城,刚到城门口,就有去捉拿慕容会的将领过来禀报,说慕容会不见了,但城外有一大队的人马。 慕容寒一问,惊觉那队人马是朝着姜璇他们的方向去的。 慕容会对姜璇有一种莫名的恨意,他是知道的,他很怕那大队人马是冲着姜璇去的,当即调转马头,让将领点齐人马,跟着他一起去歼灭慕容会。 他到树林边时,天已亮了起来,战事已经结束,他看到断了一臂的慕容会,整个身子如同泡在血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还有边上被俘虏的那些慕容会的部下。 他这才惊觉,东离的太上皇带来的不仅仅是那一个商队人马,东离军队悄无声息的潜入到了南燕境内,可他的人一点都没发现! 幸好,他不想做东离的敌人。 他在人群里找姜璇,扫了一圈也没发现,心头一颤,难道阿璇出事了?他抓住一名暴怒的士兵,“你们姜娘娘去哪里了?还有你们太上皇呢?” 那士兵是姜琚的手下,知道姜琚很看重姜璇,这会正满世界找姜璇,见到一名作南燕贵族打扮的人问话,顿时叫起来, “兄弟们,这里还有人没抓住,快,这边围起来。” 他的呼喊声不但让姜琚的人围了过来,也让慕容寒的人起了防御的之态。 一时间,两边人马对峙,颇有一触即发的事态。 “我问你,你们姜娘娘呢?”慕容寒俯身,揪住那士兵,语调阴寒,紫色眼眸冷到极致,恨不能将人杀死。 那士兵被他这样的气势给吓的,咽了口口水,虽然怕,但还是理直气壮的道, “你们南燕的人阴险龌蹉,朝我们上皇射冷箭,拉车的马儿发狂,如今娘娘和上皇都不见了,其他的人正在满林子找,留下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守着你们的这些俘虏。 看你一身打扮,也是南燕的人,你会不知道?” 他以为慕容寒和慕容会是一伙的。 慕容寒听说姜璇不见了,心头刺痛,手一松,放开那士兵,随口和身后的将领说了句话,就驾着马冲了出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东离的将士在高声呼喊,走出了林子,就见到姜琚,白影,他们在满山坡乱跑乱喊。 …… 洞穴里,林翊揽着姜璇,两人靠在石避上。 说起来,这是两人成婚以后第一次这样安静的靠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会不会很害怕?”两人手指交握在一起,林翊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她的手冰凉的。 姜璇笑着摇摇头,又觉得他真是任何时候都把她当孩子般看待。 有他在,她怎么会害怕呢? “阿璇,我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吧?”林翊缓声道。 “没有,等出去了,你一定要把你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告诉我。”姜璇想了下,眼下,她不想说这个。 她侧耳听听外面动静,起身走到洞口往上看了看,她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喊他们。 她仰起头,“有人吗?救命……” 虽然在洞内听到她的声音很大,但传到洞外就很小了。 慕容寒的心砰砰直跳,曾经很多次,他都说要放下,要放下,但他总是放不下,他总是抱着一丝希望,总有一天,阿璇会回到他身边的。 他一想到,也许阿璇出事了,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开始颤抖。 他紧紧的抓着缰绳,茫然失措的站在山坡上,不知道该去哪里踩能找到阿璇。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只要她活着,他从此会真的放下,只要她能过得好,哪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他浑身发抖,下了马,四处看过去都是砂砾,斜坡,斜坡上有一些枯黄的草。 他的眼睛定在那些枯黄的草上,随后朝山坡下冲去,那草有很明显的压倒痕迹,猛然间他好像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硬生生的定住步伐,站在那里,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有声音传来,他将手拢在嘴边,道,“阿璇,阿璇,是你吗?” 姜璇在洞穴下仰着头大声呼喊了几声,原本没抱期望有人回应她,这会忽然听到有回应,顿时觉得很不真实起来。 她顿了下,又叫了起来,“我在这,我在这……” 她在下面一边喊,一边跳。 很快,洞口出现了一道身影,虽然那身影逆着光往洞口里探,可姜璇还是看清楚了上方的是谁。 慕容寒。 “阿璇,是不是你?你怎么样?”慕容寒趴在洞口,朝下看。 “我没事,但林翊手上的伤加重了。你快想办法拉我们上去。” “是慕容,他先发现我们。”姜璇走到林翊边上,轻声道。 林翊点点头,没想到竟然是慕容寒先找过来。 慕容寒得到姜璇的回应,他本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这会见她完好无损,心头激动,回头去找救援的东西。 只是放眼过去,都是大小石头,再有就是枯黄的草。 刚刚他又是只身过来的,原本还看到几个东离人的身影,这会一个都看不到了。 他上了山坡,将自己马身上的缰绳全部解了下来,连接在一起,变成一条长长的绳索,然后扔到洞口下方。 他高声道,“阿璇,你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姜璇闻到林翊手上浓重的血腥味,不想他手臂再用力,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裂开。 她仰头道,“少主,还请麻烦你下来,将我家夫君背上去,如何?” 慕容寒眼眸射出冷光,沉声道,“阿璇,你可别得寸进尺,你当我是什么?我能赶来救你已经是不错了,还想让我下去背他?” 姜璇忽然不着急了,她道,“他手受伤了,如果用力,伤口会裂开。” 慕容寒听后面色铁青,“姜璇,他手受伤你不舍得,我心受伤你怎么不管管?” 姜璇笑着说,“那你不要喜欢我,心就不会受伤了啊。”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背他啊?我们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捉不住慕容会,会变成这样吗?” 慕容寒气的牙齿咯咯响,脱口道,“那他也别上来了,他活不了最好,你上来,到时候改嫁给我,做南燕的国主夫人!” 姜璇闻言,冷下脸来,啐了声,弯腰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朝洞口扔上去,恰巧正中慕容寒身上。 “你上来不上来?不上来我就走了。”慕容寒丢下一句话。 林翊捉住姜璇的手,温声道,“好了,别气他了,你先上去吧,你上去后可以找白影他们来救我。” “这人恨着我呢,好不容易借着慕容会的手能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只怕不会轻易的放过。” “你也看到了,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洞穴,没什么危险,我的伤虽然痛,但还能支撑住,听话,你先上去。” 他低头在她的额间吻了吻,又理了理她的乱发。 姜璇抿了抿唇,忽然抬头道,“慕容少主,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是好马,所以不会吃回头草,就算林翊他出事,我也不会改嫁给你。” “人生在世,会碰到很多的事情,很多的挫折,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 “你执着于我,不过是因为我发现你的身份后,拒绝了你,你觉得没面子,可是你知道我是最讨厌欺骗和背叛的。” “所以,你算了吧,你要能下来帮我的忙,我还能感激你,再说,你总药为你的百姓想想是不是? 真要是林翊死在这里,你这一国百姓也就别活了。” 她为什么要让慕容寒下来? 她虽然救过慕容寒,也对他有一定的了结,可是人是会变的,慕容寒就不是从前她认识的那个木头了。 外头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道,但慕容会带着人来追击是事实,谁知道慕容寒会不会利用慕容会做点什么渔翁得利的事情呢? 明明她追着失控的马儿过来时,那个时候慕容寒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会却比白影他们还先找到这里。 谁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万一慕容寒做出狼心狗肺的事情呢? 慕容寒被气乐了,“我欺瞒你是我的错,我已经失去你了,这个教训还不够吗?阿璇,你为何不能公平些? 我就不信你那个男人没有欺瞒过你。” 姜璇歪着头,“只能说我们碰到的时间不对,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他更多的是包容我。” 林翊喉头滚动,对姜璇道,“你先上去吧,外头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不会伤害你的。” 男人对女人的感情,他还是能理解的,慕容寒深爱姜璇,肯定不会对她下手,只要她先出去,那他还有机会得救。 他的目光在洞穴里扫了一圈,心头大概有了个数。 姜璇见他一脸的镇定,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扯扯上头扔下来的缰绳,“我上来啦。” 上头的慕容寒被她气的快要吐血,可听到她说要上来,又舍不得不理她,只能叹了口气,将她拽了上来。 等到姜璇站定,他问道,“你没事吧?” 姜璇摇摇头,拍拍身上的尘土,上前一步,靠近他,“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巧赶来了?” 慕容寒被她问的愣了下,唇角动了动,刚要说话,就见姜璇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踹到洞下去了。 刚刚她虽然没在外头看到慕容寒的人,但她就是不放心,反正林翊的手也受伤了,就让他下去将林翊背上来吧。 反正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慕容寒本就心塞,他为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她竟然怀疑他别有目的,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脚将他踢到洞里去了。 下头,林翊见有东西飞下来,淡定的后退,看着慕容寒坠落下来,如同破布一样砸在地上。 他笑了笑。 慕容寒摔在地上,有些狼狈,可见到林翊唇角的那抹笑,立刻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林翊, “太上皇,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什么东西?” 林翊笑着看他,“不明白少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我可是帮了你一把,你和慕容会僵持了那么久,可是被我给歼灭了。” 慕容寒撩了撩凌乱的头发,紫眸中射出冷酷的,厌恶的光,笑着说, “我最讨厌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阿璇性子单纯,看不透你,我还能看不透你。” “只是她喜欢你,我没办法。 只是,你这样心机深沉,果断狠绝的人,阿璇竟然说你温和?简直太可笑了。” 上头姜璇探了半边身子出来,“慕容少主,委屈你在下面呆一下,我家夫君手受伤了,麻烦你照看一下,千万不要让他再受伤了。” 这分明就是警告慕容寒,不要试图打林翊的主意,否则,后果就不是他能想象的了。 慕容寒心头涌上一股怒气,看着林翊那张脸越发的厌恶,口中也有些口不择言,“真是多谢你抓住慕容会了,只是那流箭怎么射在马腿上,没射在你身上?” 只有不努力的人,没有挖不倒的墙角,本来他都已经决定只要阿璇好好的,他就离他们远远的。 这会,心里真有点不想放下了,他们不是恩爱吗?他就在两人中间膈应死他们。 这人刚刚什么都不说,就让阿璇出头,简直是太太太阴险了,为什么阿璇就是看不透呢? 林翊这会心情好像很好,笑着道,“朕是真龙天子,怎么能轻易的死去?再说,朕死了,怎么会有你表现的机会。” 他抬了抬下巴,“还不蹲下?不然我怎么趴你背上?” 看到慕容寒紫色的眼眸已经结成寒冰,他笑着道,“你把眼珠瞪出来也没用。” 他忽然敛了笑容,露出冰冷的情绪,“阿璇她是我的妻,你如果想作为一个曾经的朋友关心,我可以接受,毕竟那是她抹不去的过往。 但如果你要怀有目的,那奉劝你还是收一收心的好。” 他背着手,傲然的看着慕容寒,“本来你能下来将我背上去,我是想感谢你的,可你刚刚说的不好听,我这‘谢’字也就说不出口了。” 他看了眼洞口上方,好像听到姜璇在叫人的声音,他冷然道,“该断则断,不管你想不想断,你心头的妄念都必须断!” 从前,他没办法参与,他只是很遗憾,可是将来他是不会继续容忍的,他作为男人,是知道男人的想法的。 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可以惦记一辈子。 如果当初真的放手让阿璇离开他,也许他也会记着阿璇一辈子,他也许会娶别的女人,但阿璇,永远都是他心头的一道朱砂。 幸好,当时他没有放手。 慕容寒默了一下,忽然蹲下身子,“还不滚上来!” “怎么慕容会就射你的胳膊了,怎么不把你的嘴给射穿?” 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 林翊悠悠然的走过去,姿态优雅的趴在慕容寒的背上,笑道,“伤了还怎么反驳你?” 他的心情好极了。 上头姜璇站在洞口叫了一圈人,没回应,她又跑到坡上去叫,也不敢离开的太远。 对于慕容寒,她还是存着一丝怀疑,其实刚刚的警告她知道是没什么用的。 慕容寒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局观,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善人,他想要权利,不过是为了报复当初伤害他们母子的人,以及南燕国主。 这也是为何在他做上南燕少主后,国主就开始病重的原因。 她站在山坡上叫了几声后,就有几个东离士兵出来,同时还见到了常远。 常远她自然是相信的,那几个东离士兵她盘问了几句,确实没有嫌疑后,她才带着人到了洞口上方,吩咐慕容寒将林翊背上来。 陆陆续续的有人赶过来,最后白影和姜琚也过来了。 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背着林翊的慕容寒给拉了上来。 上来后,姜璇先去看林翊身上的伤,在他身上闻来闻去,摸了一圈,确定没有别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寒背着林翊上来,简直快要累趴下了,没一个人理他,姜璇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顿时嘲讽道,“本少主可是将你们太上皇给救了上来,记住,你们可欠了本少主一个人情。” 姜璇闻言,猛然抬头,“少主,这是你还我的人情!” 当初在广阳府,是她救了慕容寒,不但没得到回报,反而被他连累,被慕容会抓到南燕,甚至差点吃下两生花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果真的那样,父亲大哥怎么办?她到哪里去遇到林翊? 都是慕容寒的错,如果他不隐瞒身份,她就不会碰到那些事情,更不会饱受失忆的苦楚。 那些战战兢兢的日子,她不想再过。 不过,看在他背了林翊一趟,她愿意大度的把从前那笔帐和他一笔勾销,往后大家互不相欠就是了。 她可是亏多了。 慕容寒面色铁青的看着姜璇,半响,还是忍下怒火,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怼姜璇。 常远和白影他们围着林翊转,姜琚则是围着姜璇转。 刚刚看到姜琚的时候,姜璇所有的心神都在林翊身上,这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她忽然想起,姜琚还不知道慕容会是他的父亲,刚刚把他当成了一个仇人。 她吩咐白影和常远看好林翊,带他回去和人集合,又悄悄的和林翊说了几句话,说的时候看了眼姜琚。 “那你好好和他说。”林翊轻声道。 姜琚开始没找到姜璇的时候,都哭了,这会看到姜璇无事,自然是围着她团团转,眼神也落在长姐的身上,见她一边和姐夫说话,还一边看自己,以为她是关心自己。 等到见大家护着姐夫去和大部队集合,长姐独自留下和自己一起慢慢走,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于是双眼明亮的看着姐姐,等着她问话。 姜璇见他这样,心情有些沉重,这样明亮的姜琚,她不忍心去破坏,那句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见长姐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姜琚也觉得有些不对起来,于是迟疑的问了句,“姐姐,出了什么事?” 姜璇握住他的手,缓了缓,道,“琚儿,有件事,你听了,不要太难受,事实就是那样的,就算无法接受,我们也要试着去接受。” 姜琚见她这样,“出了什么事?” 同时看了看她,道,“你是受伤了吗?不想让姐夫知道,所以让我帮着瞒他?” 姜璇摇头,“不是。” 姜琚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让长姐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璇低声的将慕容会当年在广阳府劫持姜珠儿,还有和许氏当年的纠葛,以及还有和许老伯爷狼狈为奸,做下的恶事,最后说道慕容会是他的亲生父亲的事,通通都讲述了一遍。 姜琚还没听完,整个人就定住了,呆呆地看着姜璇,一动不动。 他不是傻瓜,相反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变得有些敏感,在慕容会那里听到那些事情后,他也想过,甚至相信慕容会的话。 可他不会承认,更不敢承认。 他到如今都不明白,明明是双生儿,为何姐姐就更受母亲的喜欢,而他明明是男儿,在别人家那都是宝贝一样的。 母亲虽说不是弃如敝履,但也说不上多么的关心。 后来,大姐对他好,他其实知道是有利用的成分在里头,可是他庆幸还有被利用的机会在。 只因为他从来没被一个人那样的关怀过。 他愿意被利用,大姐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他开始在广阳府好好的,后来无缘无故调到另外一个地方驻军,他也没有埋怨。 他只是努力的训练,不管做什么都冲在最前头,所以才能快速的成为一个总旗。 慕容会,是他的敌人,不应该,也不可以是他的父亲。 那些因为生母不贞带来的难堪,痛苦,从未真正小时,一直被尘封在他的心里。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他的生父生母,唯独挂在嘴上的就是长姐。 慕容会说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还有许氏曾经和他说的。 甚至身世被揭露那一刻的耻辱,以及接踵而来的痛苦,这一瞬间,各种情绪在姜琚的心头碰撞。 不知何时,泪水涌出姜琚的眼角。 “姐姐,我不想做他们的儿子,可是我又是他们的儿子,我的身体里,流着他们疯狂的血液。” 姜琚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痛苦,声音茫然而低落, “如果可以,我真想剔骨,削肉,换尽身体里的血肉,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一个正常的人。哪怕身份卑微也无所畏惧。” 姜璇心神俱震,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抱着姜琚,拍着他的背。 “姐姐,我知道你告诉我只是想让我知道真相,我不想认他,也不会认他,你不要说我心狠,也不要逼我认他,好不好?” 连‘逼’都说出口了,可见姜琚心里头是如何的排斥自己的身世。 姜璇抬手抹了抹他眼角的泪水,“我不会逼迫你,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管如何,我是你的姐姐。这永远都不会改变。” 姜琚眼中一亮,神色有些激动,“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原本高挑的她在少年跟前,已经不够看。 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肩膀,少年微微弓着身子,让她能够不用垫脚也可以勾着自己的肩膀,全然不顾自己这样缩着会不舒服。 …… 京城,宫内,太皇太后对于姜璇的归来原本是望眼欲穿,后来又说不回来了,心里到底空落落的。 幸而有宫务需要她打理,还有承恩公府的姑娘兰英时不时的进宫陪她说话。 兰英和淮安王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 这日,兰英又进宫陪太皇太后说话,见太皇太后在摆弄首饰盒,里头的首饰一分为二,太皇太后朝她招招手,将其中一份首饰装在匣子里给了她, “这里头是我年轻时用的首饰,现在也用不上了,我挑了挑,一些式样庄重的,给了儿媳妇,这一份看起来年轻娇俏点的,就给了你。” “反正你过不了多久就是我的孙媳妇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兰英笑了笑,温柔的向太后道谢,又道, “我也许久没见璇姐姐了,也没封信回来,她还好吗?” 太皇太后是真的喜欢姜璇,听到兰英问起,一边将首饰收回盒子,一边笑着道, “她啊,就跟着出去吓闹腾,听说打败了十万的北蛮军……” 说起来好像是嫌弃,其实是满满的炫耀。 兰英自然是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的,她帮着一起收拾首饰,状似无意的道, “都说女子贞静贤淑为德,可璇姐姐也算是另外一种德了,一般女子可没有。” 太皇太后点头,“可不是,阿璇这样的女子,古往今来,可没几个。” 兰英闻言,张了张嘴,神情顿了顿,最后抿唇道,“娘娘,阿璇姐姐要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会责罚她吗?” 第356章, 爱的最高境界 太皇太后听到兰英的问话,收首饰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眼兰英。 “什么叫错?什么叫对?” “按照女四书来说,阿璇作为一国太后,这样出去抛头露面,她对吗?” “可她保护了安家口那一座城池,还有东离朝的威严,谁又能说她错了呢?” “只要你璇姐姐不做伤风败德的事情,我就不会罚她,人嘛,谁还没做错事情的时候啊。” “不过,等你和淮安王成亲了,可不能再叫阿璇姐姐了。” 太皇太后将匣子盖好,交给身后的沈嬷嬷,“这个单独放,等阿璇回来后给她。” “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见了她那么多次,她妆点的都很简单。” 她叹了口气,但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她对姜璇的喜欢。 兰英被太皇太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她垂着头,心头有些羞愧,也有些烦躁。 她当然知道太皇太后的很喜欢璇姐姐,这个她未来的婆母。 当初母亲曾笑言,虽然是年轻的婆婆,但好在脾气秉性都很好,又不住在一起,她嫁入淮安王府就能做当家主母。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下半辈子啊。 只是,她心头还是有一丝的不甘,哪怕她接受了自己要嫁给淮安王的事实,可她心里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刚刚,脑子一热,就问出了那样的话,其实,就算淮安王喜欢璇姐姐又如何呢? 璇姐姐有自己喜欢的人,她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 就如同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暗暗的喜欢上那个人。 兰英心头酸酸涩涩的,为自己刚刚的鬼迷心窍感到羞愧。 她咬了咬唇,笑道,“璇姐姐人那样好,姑祖母送的东西定然会喜欢的。” 太皇太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兰英,淡笑道,“年轻的小姑娘就是戴一朵野花那也是好看的。” “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和闺中的姐妹自己动手做胭脂水粉,其实花费的材料买多少成品都可以了。” 兰英心思敏感,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太皇太后的打量,她收拾了下心情,兴致勃勃的答话, “没曾想姑祖母也这样的胡闹过。” 太皇太后道,“何止胡闹,当年我们还曾喜欢过京中的才子,年轻的小姑娘,喜欢的不是才就是颜,其实居家过日子,光有这些怎么行哟。 喜欢归喜欢,过日子归过日子,少年慕艾,那是最快活的时候了。” 太皇太后虽然没有明着说,其实也是在点拨兰英。 当初淑太妃曾经到她这里哭诉过,说淮安王喜欢上了那个守过望门寡,脾气性格都不好的姜家大姑娘。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长生喜欢阿璇,如果淑太妃不是哭诉而是帮着淮安王求娶,大概她也就下懿旨了。 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淑太妃没看上阿璇,否则闹出个父子同求一女的笑话来,怎么也不算好看。 放在别的老夫人老太太那里,大约会不喜欢阿璇了,可她却不这样认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家都喜欢阿璇,那说明她确实有让人喜欢的地方,也值得人喜欢。 反正不管如何,都入了她林家这块田了。 兰英心头再不甘,太皇太后的这番话已经是明晃晃的点她了。 少年慕艾,谁都有过,可又有多少人能够心想事成呢? 百中有一就已经不错了。 淮安王的品性不错,都已经及冠,可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其他王爷那样乌烟瘴气的事情发生。 人总是要懂得知足。 她也是京城有名的贵女,琴棋书画,厨房灶头,掌中馈等等都不差,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真正的铁石心肠。 只要她愿意,她定然能够感化淮安王的。 从永福宫出来,一直到上马车,兰英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上了马车后,兰英的贴身丫鬟小声的说道, “姑娘,刚刚您说太后娘娘做错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有些不悦呢。” 兰英茫然的看向丫鬟,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头的热闹,答非所问, “……这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只顾着匆匆往前走,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其实在刚才擦肩而过的刹那,已经失去了,可是他们浑然不知,还是不停的往前追赶。 其实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到最后,只能和目标越走越远,他们能够选择的,就是放弃,否则拖着心里偌大的包袱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丫鬟一脸惊诧的看着兰英,不明白她为何发出如此的感叹。 当然,兰英也不需要丫鬟能够懂,她自己懂得就好了。 她放下车帘,靠在车厢上。 可不是擦肩而过么?如果她能早点认识璇姐姐,那定然就能早一点认识那个人,承恩公府虽然看着荣耀,其实早已式微。 如果能够和姜家结亲,想来父亲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她还来不及问清楚那人的心意,也来不及和父母坦诚,已经被赐婚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上那个人的什么,不过是因为他好像懂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两个人的世界没有重叠,反而隔得很远。 她见过他对妹妹姜璇的耐心,是她不曾在自己兄长那里得到过的,等等。 也许人家根本就没在意到她,根本就不记得有她这个人存在。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头车夫道,“姑娘,外头大理寺在捉拿犯人,路堵住了。” 兰英心头一动,掀开车帘,见到外头围了很多人,正中是一个穿着大理寺少卿衣服的年轻男子。 这会正在指挥手下将人带回去,他转过脸来,兰英的心跳入鼓,刚刚的那些感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定定的看着那个男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男子四处看了看,随后定在她这边,两人的视线不知道有没有碰撞在一起,男子看了眼后,不为所动,又转过头去和下属说话。 兰英看着他的脸转过来,又轻飘飘的转过去,面前这张脸,和记忆里的那张脸,两张脸重叠,似乎很想,却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兰英心头忽然释然,突然想明白了。 她放下车帘,唇角勾了勾,笑了起来。 丫鬟见她原本很低落迷茫的眼神忽然清明起来,心情也好了起来,问她, “姑娘,外面看到什么好看的吗?” 她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前头路通了,就赶紧家去吧,母亲不是让回家绣嫁妆吗?” 如她所说,她不想负重前行,唯有卸下心头的包袱。 如姑祖母所说,少年慕艾,谁不曾有过呢?那不过是个虚幻的梦而已,她何必想太多呢? 还是抓住自己能拥有的吧。 …… 京城中发生的一切,姜璇不知道。 和姜琚说了慕容会是他的亲生父亲后,少年着实沉浸了两天。 林翊安全归来,慕容寒原本是想请他们回南燕王宫修养一段时间,但被林翊拒绝了。 他将俘虏来的慕容会的将士让慕容寒带回去,至于慕容会,则是自己带走了。 虽然许家军叛乱已经平了,他的阴谋得到瓦解,当初阿芙蓉膏是慕容会和许家一同搞出来的。 一些制作阿芙蓉膏的地点也被捣毁,但林翊怕还有些隐藏的制作阿芙蓉膏的来源没被查出来。 他害怕将来的某一天,东离的子民还会受到这邪物的控制,自然是能够根除就根除。 慕容会被姜琚射了一箭,后又被砍掉一只手臂,在姜琚的刺激下,已经丧失了活的意志,哪怕有张春子在,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生不得,死不了。 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这样活着,得到的只是姜琚厌恶的目光,戳心窝的话语。 真正做到了姜琚说的生不如死。 林翊他们没有去南燕王宫,而是在树林边安营扎寨,等到事情处理完毕了直接回京。 虽然慕容会那一箭是穿着皮肉而过,没有伤到筋骨,后来掉落洞穴伤上加伤,林翊免不了流了很多血,脸色有些苍白。 姜璇这几日琢磨着阿芙蓉膏的事情,她自是不希望见到这个东西再死灰复燃,祸害百姓。 将慕容会带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有他在,到时候再加上慕容寒的帮忙,应该是能杜绝的。 想到慕容寒,她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上林翊高挺的鼻梁与利落的浓眉。 看了会,她起身想走,准备去安慰一下失落的姜琚,还没站起身,手就被床上的人给拉住了。 原本沉睡的男人这会睁开眼睛,“再坐会。” 姜璇坐了回去,笑的开怀,“你怎么知道是我?” 男人黝黑的眼眸紧盯着床边笑颜如花的女人,慢悠悠地道,“除了你,这里还会有谁摸我。” 他握着她的手,贴到脸颊边,“你还好吗?” 姜璇点头。 他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忽然吃吃笑起来,“原本我千里迢迢而来,想要英雄救美的,却不曾想被美人所救。” 姜璇被逗得勾了唇,“我是英雄,你是美人,正是英雄救美呀。” 他微微地勾着唇,丝毫没有被说成美人的不悦,唇角带着一点点的得意,他的英雄小姑娘啊,“英雄,你是不是更加喜欢这个美人了。” 姜璇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伤好的快一些,那就随便。” 她是不会告诉他,她是有多爱他的。 他勾一勾唇角,没再说什么了,反正来日方长,他有很多的机会去证明英雄有多爱美人。 两人互相的看着,虽然帐篷简易,却是温情脉脉。 门口站着的姜琚有些犹豫,他想进去看看,但在帘子的缝隙看到里头姐姐正和上皇说话。 他在帐外磨磨蹭蹭的,姜璇先发现他的身影, “琚儿,有事情找我吗?别愣着了,进来吧。” 姜璇见许久都不见他进来,撩开帘子问他。 姜琚略一犹豫,进了帐子,恭敬地跪下来给林翊行礼。 林翊摆摆手让他起身,“不用拘谨,你叫我姐夫就行了。” 姜琚有些慌乱的看了姜璇一眼,姜璇目光平静温和,唇角微微勾起,“琚儿,你叫姐夫就行。” 姜琚原本心头就迷茫,这下更是慌乱不安,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叫了声“姐夫。” 林翊应了一声,看向姜璇,“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姐夫,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姜璇有些哭笑不得,从前他高高在上,谁敢叫他姐夫啊。 她斜睨了他一眼,“你好好的歇着,我和琚儿去外头说说话。” 在姜琚进来的那瞬间,她就看到他脸上的迷茫,想来还是没从慕容会的事情中走出来。 “就在这里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参考参考呢。”林翊道。 “我们姐弟俩说话,省得烦到你,还是出去吧。” 姜琚对姜璇很濡慕,没想到她和太上皇的相处是这样的温和,根本就没有他所以为的那种相敬如宾感。 都说夫为妻纲,做妻子的应该毕恭毕敬的,不能有半点放肆。 姐姐这样,真的好吗? 他想着,脱口而出道,“上皇,我姐姐她心地最善良,最温柔,最体贴,如果她什么时候冒犯了您,还请您一定不要介意。” 他用了好几个最,姐姐在他眼里,就是最最好的。 林翊和姜璇都愕然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姜璇拍拍姜琚的肩膀,总算没有白为他操心。 就好像种下一株小树苗,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精心浇灌,等到长出来了,才开始浇灌,到了秋天,也还是得到了收获。 姜琚这样的维护,她还是受之有愧的。 “你姐姐比你说的还要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姐姐解决不了的,可以来找我。”林翊温声道。 姜琚他能清晰的感受道太上皇释放出来的善意,心里堆积了几天的委屈,忽然就那样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 身世曝光后,姐姐安排他去了军中,刚开始的时候他沉浸在自怜自苦中,又乍然从锦衣玉食的高门到了简陋的军营,每天要接受操练,一时难以接受。 柔软的绸缎换成了粗布军衣,每天吃的饭菜也是大锅饭,别说滋味,能吃就成,一个屋子里睡十几个人,冬天冷,夏天热。 这些不过是身体上的不适,虽然难以忍受,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最让人难忍的是独自一人的凄惶和孤寂。 他想回去,但他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甚至不敢哭出声来,那样只会让其他的士兵看不起。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脆弱和痛苦,更不想让姐姐失望,更怕姐姐会舍弃他。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姜璇轻叹一声,揽了揽他的肩膀,“告诉你实情,是因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是让你去迷茫的。” “虽然我这话说得有点轻飘,毕竟我不是你,不能感同身受,这样的痛苦,无人能代替你去承受,我也无能为力。 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如何,我是你姐姐,以后你还多了个姐夫。 你如今长大了,以后会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姜琚憋了几天,这下终于哭了出来,姜璇默默的拍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 林翊坐在床上,看着姐弟俩,如果一开始姜崇没有隐瞒,揭穿两个孩子的身世,如果姜璇如同对待老夫人一样,对待双胞胎姐弟,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 他的小姑娘,确实是最柔软的人,她原谅姜珠儿,她为姜琚安排出路。 如果换做别的心狠手辣的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会为他们考虑? 这样的姑娘,怎么能让他不喜欢呢? …… 队伍修整了两天后,就重新启程离开南燕,处理好慕容会手下的将士后,慕容寒来给姜璇送行。 他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姜璇。 姜璇手中端着林翊的药碗,看着面前的人,长身玉立,紫色的眼眸微微眯着,眼眸里流光潋滟,隐含万水千山。 到底还是他先开口说话,“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姜璇定定看过去,神色还算平静。 她当然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他扭头看向远处正在整理帐篷的士兵们,说道, “你不用说什么,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我无数次的回想,如果你当初救我时,我袒露身份,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他摇摇头,“那样,你就不会喜欢上我,更不会对我那样的坦诚。” “所以,我从来不后悔隐瞒你,只后悔我们的感情还不够浓烈。” “那天,我曾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要了你,也许那样你和他就有了隔阂,我疯狂地期望你看我的时候,能有看向他时一般热情。” “可是我拥有了你,我得偿所愿了,你会开心吗?” “你不会。那样,我们连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机会都没有了。” “我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让你快乐,那么就让你去爱你所爱。” “至少,你因为他而绽放的所有光彩,我也可以从旁欣赏。” “所以,你不用管我如何,从今往后,我会在遥远的这里思念你,思念你的时候心里是无比充实的。” “没有你的下半辈子,也许会有无边寂寞,但我能够从旁看着你安稳幸福过完这一生,足够弥补我余生的寂寞。” 姜璇双手紧扣药碗,眼前的男人,扬着唇,看起来洒脱至极,无一不风流。 他们相遇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倔强的少年,可如今,岁月蹉跎,变成如今这样的沉稳。 她声音有微微的颤抖,“木头……对不起……” 他们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碰到,然后彼此擦肩而过。 世界上不是只有黑和白,是与非,情之一字,从古自今,都是那样的扰人。 他唇角含笑,风流倜傥,忽然伸出手,将她往坚实的怀抱里带。 “真好,还能听到你这样叫我,如果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让我抱一抱。”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起来,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他没有不甘心,那些围绕着她而存在的七情六欲,又哪里真有那么容易被理智克服? 可他不得不放下。 他的深情与宠溺都还在,不曾随岁月消去,埋在他的心里,只会越发的醇厚。 “阿璇,你记得,今日得你一个拥抱,余生我就把我的情都放下了,只是来生,我上天入地也会去找你,你若再撇下我,试试看!” 他口中说着自以为的狠话,实则是将那伪装的沉稳轰然倒塌。 他不沉稳,他哪里来的沉稳,不过是张牙舞爪的伪装自己而已。 他在她头顶轻轻一吻,然后利落的把她放开,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从现在开始,木头没有遗憾。” “我会努力的完成你的愿望,尽我所能让百姓能多一些安稳。 这药,我帮你端进去。” 他飒然转身,利落的进了帐篷。 姜璇站在外头,不知道他找林翊说什么,反正外头人这样多,也不怕他们打起来。 确实,帐子里没打起来,可是气氛却不怎么好。 两边的侍卫自发守住各处角落,空出一处安静之地。 慕容寒淡淡的看着林翊,“不要以为你娶了她就是赢了,你比她大这样多,总会死在她前头……” 林翊慢慢地说道,“你没这个机会的。” 他的话平而缓,但却铿锵有力。 慕容寒脸色转寒,冷笑道,“那可不一定,阿璇可是曾喜欢过我的,我接下来几十年做的好一些,谁保证墙角撬不倒?” “我不抢只是为了怕她难受而已。” 林翊淡笑不语。他听到了门口两人说的话,他想下辈子找阿璇?真是做梦。 这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阿璇都会是他的。 …… 当初大军出发的时候是晚秋,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隆冬。 踏入京城大门的一刹那,姜璇忽然有种隔世为人的感觉。 那场打仗似乎让这些参与其中的人与世人有了一种奇怪的隔阂。 世人还是世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可他们却好像不再是他们了。 姜璇忍不住叹息一声。 “怎么,回来还不好吗?”林翊揽着她笑着问道。 姜璇摇摇头,伸了伸身子,道,“听说淮安王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到时候你我就要升级了。” 林翊笑了笑,“你以后有了孩子,我来教他读书吧。” 姜璇闻言,想到张春子开的方子已经吃了许久,算起来,他们有三个月没同房了。 她忽然笑盈盈的道,“如果是女孩呢?你也教她读书吗?” 正巧,马车停了下来,他整整衣衫,站起来,“等你生了再说吧。” 说完,他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将她扶了下去。 第357章,姜瑜的心机 这一日,京城一大早就不安宁了,从高门到百姓都在准备迎接平判大军的归来。 姜家也不例外,派出去打探的人一拨接一拨,从开始的还有几十里地,到后来说只有一点点路了,最后又听说连宫里都派了人去迎接。 姜家,二太太等人也坐不住了,能出动去迎接的都出动了,就连在姜家做客的林家大太太以及林绍谦都跟在人群里去城门口迎接。 说起来,林家大太太带着林家众人的期盼到了京城,想要和姜瑜,姜璇兄妹俩重修于好。 林绍谦来的早,恰好赶上姜璇大婚,林家大太太后面来的,到的时候,姜璇已经跟着林翊出征去了。 原本林大太太想要回转兖州,二太太竭力的留她在姜家做客,想着姜璇总是很快就回京的,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好几个月。 不过,他们并没有接到姜璇,听人说太上皇的马车并没有和大军一起进城,而是单独进城,并且直接去了皇宫方向。 “想必宫里今日会热闹一天,咱们还是先回府等阿璇吧。”没接到姜璇,二太太他们自然失望,但也知道如今的姜璇到底是出嫁的姑娘。 她招呼众人回府。 宫里的太皇太后也是伸长脖子等着姜璇他们回京,顾念坐在边上和太皇太后一起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禁制解除了,自从第二个小皇子生下来后没多久,顾念竟然又怀上了第三胎。 太皇太后将小皇子抱在怀里逗弄着,想到林翊的身子,姜璇这辈子大约是做不了母亲了。 这也是她是对姜璇多一份包容的原因。 终究是林家亏欠了她。 姜璇握住林翊的手下了马车,径直去了永福宫。 到了永福宫,自然免不了太皇太后一场哭,她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时,眼里的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等到见了两人进来,那已经是泪雨滂沱了。 等到太皇太后的眼泪终于止住一些,林翊带着姜璇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太皇太后见到两人消瘦的面孔,心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皇太后哽着声说话,又弯腰扶着两人起来,一边抹泪一边拉着姜璇在身边坐下,至于林翊,爱坐哪里,坐哪里。 “好孩子,苦了你了……”太皇太后端详着姜璇,又摸摸她的脸颊。 姜璇笑了笑,只说让她担心了,又说一点也不辛苦,还说了几件路上的趣事给她听。 渐渐的,太皇太后情绪缓了下来,再加上姜璇说的趣事,倒也将她给逗乐了。 “你不在的时候,顾念想你得很,我也想你回来,可算是盼回来了,以后我就能享福了。” 姜璇让碧云把她回京路上带的各地的特产奉上来,一样样打开给她看, “……这是燕州的云片糕,说是甜而不腻,您试试味道如何,还有这个锦缎……” 吃的,太皇太后一一尝过,至于用的,玩的,也都是一一的看过,嘴里不停的夸赞姜璇, “……一路上要照顾长生,还寻摸这些东西做什么,哎哟,多亏了你带这些东西回来,我没出门也跟着出门了一样……” 又将孕妇能吃的分了一半给顾念。 萧越那边,也没心思上朝,早早的让暗一说退朝,急急的去了永福宫见林翊两人。 这一场家人间的叙话持续了两个时辰,等到天都快黑了,顾念咳嗽一声,打断了萧越的话, “大哥,大嫂一路辛苦了,他们大婚时的大殿已经命人打扫好,要不让他们先去歇个脚,到晚宴的时候再来叙话,如何?” 太皇太后是早就想让两人去歇息了,奈何萧越和林翊的谈兴正浓,她也不好打断。 幸好有顾念在。 萧越听下话头,歉意的看着林翊,“大哥,都怪我,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们先去歇息,晚上我们好好的喝两杯。” 林翊含笑点头。 两人从永福宫出来,去了当日大婚时用的大殿,其实这处也是林翊的宫殿。 里头打扫的很干净,陈设和当日大婚时差不多,接引的太监在边上道, “娘娘,你们走了后,皇后娘娘命小的们日日都来洒扫拂尘,就等着你们回呢,除了前两日,新换了应季的纱窗和床帐,您瞧,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说来奇怪,她在这里不过住了几日,站在里头的刹那,竟然也生出一种归家之感。 大约是因为这里是林翊居所的原因? 她进了内室,见床具摆设,果然和大婚时一样,只是换了顶应季的罗帐,笑着回道, “都好,没什么不满意的,谢谢你们。” 太监自然惶恐,连称不敢,退了出去。 外头碧云他们带着人归置随身物品,又送了水让姜璇净面。 等到姜璇洗了手脸,重新梳头,换衫,神清气爽的出来,见到林翊还站在那个多宝阁前发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笑道,“你看什么呢?不见你人,快些洗漱。” 林翊将手中的草编蚱蜢放回多宝阁上,回头朝她笑了笑,走了过来。 见到姜璇已经换好衣衫,林翊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好一个婆娘,夫君都还没洗漱,自己倒是整理的妥妥当当了。” 姜璇歪着头朝他笑,林翊的手向下滑,轻轻摸着她的脸,她的肌肤比早前要黑了些,但依然光滑,手掌也因为握着刀剑有些薄茧,不过手背还是很光滑。 他突然把姜璇拉到自己怀里,垂首亲了亲她的脸, “和我一起去洗漱好不好?” 姜璇觉得这个吻十分滚烫,落在她脸上,又落在她唇上,就连裹着她的怀抱也变得滚烫起来。 还有,圈着她的手臂变得越发有力,她都能感受到林翊身上的紧绷。 他的手已经慢慢的有撩开她衣衫的动作。 “我算了算,我们吃药的日子还没到三个月……”所以两人还不能行房事,至于洗漱什么的,还是自己去的好。 这话并没有让林翊停下来,他咬了咬,慢条斯理道, “哪里没到?我算给你听……” 他一遍说,一遍剥两人的衣裳,最后算起来,好像确实三个月了。 只是…… “在南燕那段时间,我不是没吃吗?”姜璇拼命的控制着理智,想要抗拒在她身上点火的大手,还有滚烫的唇。 只是,她被自己声音里的沙哑给吓到了,她别过头想要将他推开,林翊任由她躲着,大手紧紧的掐着她的腰肢让她躲不得,最后一把将她抱起,往大红罗账里走去。 “这一路,你也累着了,先歇息一会。” 幸好屋子里服侍的人已经退了出去,否则被他这样对待,羞也要羞死了。 “不是要一起吃饭吗?这个时候歇息,过头了怎么办?” 林翊失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是真的想让你歇息,你这样说过头的话,这是邀请我吗?” 姜璇真的是算来算去,时间都没到,自然是不想前功尽弃,于是急急道,“你也赶了这许久的路,赶紧洗漱……歇一会吧。” 那些不可言说之事可就算了吧。 林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掀开被褥将人放了进去,盖好被子,俯下身,一下下的亲她的脸,两个人呼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微热的唇瓣轻轻碰过她的唇,稍微停了下,低语, “傻瓜,被下药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问过张老,你无须服用三个月……本来还想让你歇息一下的,你这样着急,我就勉为其难的献身于你……” 说完,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洗洗干净侍候你……” 姜璇沉默片刻,默默地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这种事情也去问张老,太……太……太不要脸了。 只是当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进了净房洗漱,她在外头用听到里头哗哗的水声,心跳久久没有平息,最后用被子盖住耳朵,也还是免不了面红耳赤的。 这一段时间一来,两人虽也同床共枕,甚至不乏果呈相对,林翊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将她剥的如去了壳的嫩笋一般,美其名曰帮她解去体内残留的‘七日醉’,实际上则是花样穷出。 里头的水声终于停了,林翊慢悠悠的出来,见到被子里拱的像里头藏了只小动物一样,他淡淡的笑了笑,在外侧躺了下来。 姜璇一想到前段时间他的那些花样,据说还只是普通的,说是等三个月过后,还有更好玩的等着她心里就一身发热。 听到林翊的脚步声传来,就往被子里缩,然后就是外侧往下陷,她以为林翊会马上动手,没想到等了半响,也不见他有所动作,外头静的一点声音也无。 难道他累的倒头就睡了? 她警戒的动了动,外头依然没反应,终于,等她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往外看去时,就见他正支着一腿闲闲地依在床头,身上月白中衣半敞着,并未系好衣带,松松地罩在他身上,露出半边结实的胸膛。 见到她如同小兔子一般从被窝里爬出来探看时,唇角勾了勾,朝她招手道, “过来。” 姜璇抱着被子不肯过去,抬抬下巴,“天还亮着呢。” 白日宣淫总是不好的罢。 再说,不是还有晚宴么?她还想明天回家看看,听说大舅母一直都在姜家做客。 林翊凝视着她,含笑不语。 姜璇被他看的有些心虚,迟疑地道,“怎么了?” 林翊忽然身后,将帐子放了下来,然后笑吟吟道, “天黑了。” 帐子放下来里头确实昏暗不少,仿佛是外头点了灯照进来的那种亮度。 姜璇,“……” 情人未相见,有诗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此来表达情人之间的浓烈的感情和思念。 又有说小别更是胜新婚…… 反正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能充分表达林翊此刻迫切的心情。 内室里没羞没臊,外头当值的碧云等人则是恨不能堵了耳朵,被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撩的面红耳赤的。 不仅如此,还要同永福宫里来传话的人解释。 永福宫里的菜热了两遍,才见林翊牵着姜璇的手姗姗来迟。 坐下后,姜璇瞪了林翊好几眼,两人的互动自然是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太皇太后乐呵呵的看着两人,来晚了她也不恼,虽然说不能生,但夫妻感情好总是好事。 顾念则是笑眯眯的看着姜璇,等她回望过去时,眨眨眼睛,一脸的促狭。 翌日,姜璇回了娘家,林翊则留在宫里和萧越一起商讨平叛之后的事宜。 别的将领回京倒是可以有一段时间的休假,但林翊则不行,论功行赏的事宜,军职调动等等。 还有阵亡将领的子弟或者家眷都要格外抚恤。 各家都因家中男丁的平安归来及在战场上的建树欢喜不已,这几日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心情串门了。 姜璇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回去看看。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姜家和其他的人家不同,竟然有许多的人上门来讨茶吃,二太太只能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吃茶说话。 说话间自然免不了说到这次大战,就有不少夫人恭维起来,说姜家无论男丁个个不凡,就连姜璇都那么不同寻常。 家中的人被夸赞,二太太自然是要谦虚一番,虽然是婶娘,那也是看着长大的。 说了姜璇,就不免有人问起了姜瑜的婚配大事。 这也是二太太操心的事情之一,从前许氏在,二太太作为婶娘没办法插手姜瑜的婚事。 但许氏不给姜瑜设绊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别说给他相看了。 后来又碰上守孝,姜瑜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不过,如今碰上大战胜利,姜崇的战功又累积起来,加上姜璇嫁入皇家,姜瑜的年龄虽大了些,但并不怕没好人家的女儿嫁过来。 二太太笑着道,“就是愁着这事呢,都二十多的人了,也没见着哪个姑娘瞧他顺眼的。” “哪里是没姑娘瞧中,分明是姜少卿眼光高吧,要是早定下亲,可得漏个口风出来,早晚咱们也上门讨杯喜酒吃。” 夫人们笑着打趣。 今日来的夫人相对来说都是和姜家交好的,否则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上门来。 崔大夫人同样在场,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二太太闻言,自然是急忙否认,“真没有。” 她生怕大家误会,断了姜瑜的婚路,于是道,“你们要是瞧着阿瑜还不错,可别忘记替他说个媒,他自然会记住各位伯娘婶娘的好的。” 众人自然是应好的。 说起来姜瑜比姜璇还大个三岁,当初姜崇和姜璇也不是没忧心过他的婚事,不过都被他淡定的挡了回去。 至于二太太那里,姜瑜就更好搪塞了,刚坐上少卿的位置,自然是要好好的当值,以求能走的更高。 夫人们听说姜瑜还没有定亲,内心自然是晃荡起来。 姜家从前还说只靠着姜崇,可如今却是不得了了,家中男丁从上到下,都很上进,而且家风也不错。 就连出嫁的姑娘,那也都是家世不错的,更何况还有个太上皇在那里。 低头娶妇,高门嫁女,能够和姜家结亲,也算是很不错的选择了。 其实不仅仅姜瑜是个好的结亲对象,就连姜崇也是这些夫人眼中的香饽饽。 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架不住前途无量啊,没有通房小妾,上头也无婆母,下头儿女也长大了。 从前也有一个这样的人选,那就是肃王顾世安,只是肃王爷有一个死而复生的妻子,这镇北将军总是没有的。 众人心思浮动,纷纷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着家里,亲戚间,相熟的人家有没有适龄的姑娘。 姜璇回到姜家,吃茶会已经散了,各位夫人也各自回府。 听说吃茶会刚刚散,姜璇暗自庆幸,幸好出门的时候林翊腻腻歪歪的,晚了点,否则到家又免不了应酬。 听二太太说起姜瑜的婚事,姜璇蹙了蹙眉头,哥哥的婚事确实是应该提上日程了。 从前还可以说拿守孝,未建立功业来推辞,如今可是已经推辞不了了。 姜崇还在凤岭等着交接事宜,会晚一点回京。 上次他给了自己一些名册,是想让自己帮哥哥相看,后来因为许家军叛乱,耽搁了。 她想着要不先看好哪些姑娘,然后等父亲回来问过哥哥的意思,再定夺。 姜瑜大约是猜到姜璇今日要回家,很早就从衙门里回来了,见到姜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眼眶有些发红, “妹妹,你没事吧。” 当时听说姜璇落水失踪的消息,恨不能丢下一切奔过去,后来是皇上召见,说太上皇和父亲那边已经在努力的找寻,不会有事的,他这才按耐下心,在京城等着。 姜璇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拉着他坐下,兄妹俩好好的叙话。 “哥哥,过几年你都要三十而立了,是不是也该想着成家立业了?”姜璇也不含糊,淡笑着问姜瑜。 姜瑜愣了愣,没想到妹妹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姜璇只是道,“你不用管别的,只要顺着你的心意来就好,我这里父亲给了我一个名册,上头几家姑娘这段时间我帮你相看好,到时候,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等到父亲回来后,就派人上门提亲,可好?” “你和父亲不同,父亲一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但活着的人最重要,父亲再娶不再娶,总是由着他,可你不一样。” 姜瑜听着姜璇的话,慢慢的笑了笑,“我知道。”随即又说,“父亲给你的名册,你也不用费那功夫去相看了。” 姜璇愣了下,不用去相看是什么意思? “你有中意的人了?”姜璇愕然道。 姜瑜笑了笑,咳嗽了下,然后道,“我看中了崔英,别的你也不必看了。” 姜璇嘴巴张的大大的,呆呆的看着姜瑜,崔英?崔英?那个在金陵帮她仗义出言的小姑娘? 姜瑜这个禽兽,什么时候看上崔英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两个人的年纪,所以说姜瑜这些年都不肯说亲,根本不是什么没有建功立业,根本就是等人小姑娘长大? 可是崔英早就及笄了,崔大夫人依稀说过崔英好像是定亲的啊,那大哥知道吗? 她揪住姜瑜不断的发问,“你什么时候看上崔英的?她不是定亲了?崔英对你怎么想的?有没有嫌弃你年纪大了些……”等等。 姜瑜被问的面色绯红,合不拢嘴,手放在唇边,遮都遮不住脸上的笑容,一脸骚气的道, “到时候父亲回来,让他找媒人去说说不就知道了?” 说完又解释道,“她那定的亲不算,男方乱来,小小年纪,屋里已经是好几个通房了,本来就是口头的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姜璇狐疑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自己很了解大哥,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家里竟就被瞒了这么久。 真是看不出来啊。 “那男的有通房的事情,该不是你捅出去的吧?”她有些怀疑。 姜瑜咳嗽两声,“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以后在英英面前可不能乱说。” 姜璇一脸嫌弃,英英……叫的可够亲密的。 “你瞒的这样好,家里不知道,崔家那边呢?崔英有没有说?她的年纪也该有十七八了吧,难道说崔家没给她说亲?” 崔英虽说陪着崔老夫人去了金陵,但崔大夫人心里对她的婚事还是很抓紧的,时常见她看到什么好的,就说要收起来给崔英做嫁妆。 不可能崔英十七八了还不议亲。 “英英在慈玄观求了一支签,签上说要等到她满十八以后才能说亲,否则碰到的也只会是和前头说亲的那个男子一样,寡情薄幸…… 不过,她下个月就要满十八了……” 姜璇口中直呼‘老狐狸’,真是把什么都算好了,就算他留在京城,没在金陵看着,有那样一支签在,但凡是疼爱儿女的人家,都不会贸然的去说亲。 更何况,慈玄观的签可是准的很的。 她揪着姜瑜的衣领,“说,你给了慈玄观观主多少银钱才收买过来的。” 姜瑜淡定的抬眼看她,“还用收买吗?直接用你夫君的名义,比什么都要好用!” 姜璇,“……” 要不是亲生的大哥,真的好想揍他一顿啊。 第358章,苁蓉羊骨汤 姜璇和姜瑜说了婚事的事情,既然姜瑜已经有了成算,只等着父亲回来上崔家提亲即可,心里也就放下了件事情。 生活总是越来越好的,接下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岁月了。 见了姜瑜,姜璇免不了去见还在姜家做客的舅母林大太太。 刚到家时,她直接去了二太太的院子,之后又去了书房和姜瑜说话。 姜璇去了正厅,绕过屏风,笑吟吟的走过去,里头二太太,三太太都在陪着林大舅母说话,见到她进来,连忙起身,要给她请安。 “在家里,就不用这些大礼了,都坐着说话吧。” 二太太把她让到上首的位置,接着分主宾坐下来,又有丫鬟上茶。 林大舅母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妇人,看起来保养得宜,一双精明的丹凤眼,眉毛描成柳叶眉,看起来和崔大夫人他们差不多,是个官家妇人,不过因为林家已经被贬为庶人,所以首饰等方面都是最普通的头面。 从姜璇踏入正厅开始,林大舅母的目光就钉在她身上没有挪开过,见姜璇相貌出众,言行举止落落大方。 身上隐约带着一些上位者的雍容,又和从前见过的宫中妇人不太一样,带着些英气。 她走路时头上的珠钗,腰间的玉佩流苏等都是纹丝不动。 林大舅母心头感慨,到底是林家亏待了他们兄妹俩。 姜璇坐下后,叫了声,“舅母。” 林家在她儿时未曾援手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终究是薄待了他们兄妹。 除了这个,倒也没有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所以姜璇会见林大舅母一面,也不会心怀怨恨。 毕竟,有爱才有恨,而林家,于她不过是生养母亲的地方。 林大舅母“哎”了一声,之后双目含泪,似喜似悲,“好好好,眨眼你就这样大了,可惜你母亲早早的去了……” 她抹了抹眼泪,“棠儿在九泉之下有知,必定深感欣慰。” 林大舅母想要去握姜璇的手,却又觉得她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普通的身份,因此手悬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林大舅母这样脱口之下,就叫林棠的名字,想来母亲未出阁的时候,与这位舅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姜璇心中有数,不过还是淡淡的道, “母亲去的早,那个时候我也还小,不能经常去外祖家,如果在街上碰到舅母,还真的人不太出来呢。” 林大舅母微微一愣,手上拭泪的动作也顿住了,似乎没想到姜璇会不软不硬的来一记软刀子。 小姑出嫁的时候,她已经进门两年多,和小姑的感情确实是不错的,所以情急之下叫了小姑的小名。 本以为这样,外甥女会态度软和一点,竟没想到来了一记软刀子。 活了一大把年纪,哪怕是林家遭了贬斥,可她的娘家还是很硬挺的,即使她没了官家夫人的身份,可在兖州,那也还是可以吃的开的。 如今却被外甥女给顶了,按照她往日的脾气,是要撕破脸来的,可林大舅母生生忍住了。 她没有不悦,只是有些愧疚,也有些难堪,虽然说和小姑的感情不错,可在她过世后,也确实没做到该做的事情。 再一个,如今她在姜家,姜璇的身份更是不一般,于是她笑着道, “咱们多久没见过了,就是我也不敢认你,从前那些都是家里做错了,只盼着到了如今还能够弥补一些。” 二太太只见到过姜璇这样不软不硬的顶过许氏,在外人面前,姜璇一般都是脾气温和的。 又见林大舅母自己帮自己打圆场,这段时间她和林大舅母相处过,知道这人虽看起来很精明,实际不过是个软和人。 当家主母,真要不精明,那也当不好家。 一个好媳妇,富三代,林大舅母就是那种好媳妇,只不过她再好,那也架不住上头当家人的折腾。 先和长宁大长公主搅和在一起,之后又被许家抓住把柄,控制住命门。 这件事,说起来,也没有谁对谁错,阿璇这样对长辈错了吗? 当年她年纪小小的,如果林家对她多一些关注,她也就不会落到许氏和老夫人的手上受那么多磋磨。 更不会被大伯给带到广阳府那样僻壤的地方去。 可要说林家有错,也不一定,他们的初心是好的,想着和女婿家里远一点,就不会受到牵连。 她叹了口气,还是对这件事情不发表什么意见,阿璇心头这么多年,必定是有气的,能来见林家大舅母已经是她仁慈了。 姜璇听了林大舅母的话,也没再说什么,哎,再不济,这是母亲的娘家,她也不想再起冲突。 大家就当普通的亲戚走下去就是了。 她默默坐着不吭声,目光低垂。 林大舅母也知道姜璇这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踌躇的站起来,道, “我也见到外甥女了,挺好的,也算是完成了家里的交托,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出来这么久,明日也该回去了。” 二太太欲留,见姜璇不说什么,也就把话给咽了下去了。 从正厅回到客院,林大舅母坐在榻上,东西其实已经收拾好了,在外头做客,再好的地方,也没有家里好。 不同的是,兖州自然是没有京城繁华的。 不过,这样的繁华也不是没感受过,当年林家也是深受皇恩,门前车水马龙的。 “太太,太后娘娘的脾气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往常总听说她如何如何,这脾气当真是和姑太太不一样。” 一直站在林大舅母身后的嬷嬷忽然开口道。 林大舅母叹了口气,想起姜璇冷淡的态度,又想起早亡的小姑子,心里头也不太是滋味, “当初棠儿在家说起来也是金尊玉贵,深受公婆宠爱。嫁的男人又好,谁能想到她命那样薄呢? 不怪太后娘娘心头有怨,从小姑去世后,家里就没管过,说是说为了姜家好,可真要为姜家好,那就别上长宁大长公主的船啊。 那才是不但为姜家好,又为林家好呢。” “本就是太平盛世,可公公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掺和到那些要命的事情里,幸好当初留了一手,否则如今你我也是要阴阳相隔了。” 林大舅母想到当初长宁大长公主事发后,那样多的人家被抄家灭族,林家紧紧是被贬斥,就心有余悸。 林家败落也就败落了,可没想到,竟然又被人抓着了把柄,幸而婆母当机立断,将家里分家了,小叔被许家抓住把柄才没连累全家。 想到如今林家四房那空荡荡的屋子,林大舅母就庆幸,幸而自家男人是个老实的,没有去吸食那样的东西。 那嬷嬷听了林大舅母的话,就停住了这个话头,不过还是试探道, “太后娘娘看起来是个受宠的,当初咱们家送了三车的东西添妆,想必也不在她的眼里了。那里头可有一半是你嫁妆里拿出来的呢……” 林大舅母摆摆手,脸色沉了沉,呵斥道, “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这样的话以后不必说了,不管娘娘看不看在眼里,那都是咱们的心意。 也不要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话,说起来,林家能够安然的逃过一劫,谁说就没有姜姑爷的功劳的。 更何况,他一直没再娶,怎么都是林家的姑爷,这已经足够了。 没有林家,我这嫁妆也不一定能保住。” 说到这里,她又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姜家越发显赫,我们林家败落是事实。 娘娘今日也不过是那一两句软刀子,难不成我还计较不成。 收拾收拾,回家去吧,人也看到了,知道她好,就成了。等到将来瑜儿成亲,要下了帖子过来,咱们那个时候再来就是了。” 她身后的嬷嬷见状,也没再说什么。 主人家不挑事,他们下人也不能攒对着干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下人。 …… 姜璇见了林大舅母和二太太说了几句,看看天色,就回宫去了。 林翊还在前朝和萧越商讨平叛后续事宜,她先去了永福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一进永福宫,她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里头的人忙忙碌碌的,见到姜璇纷纷上来请安,太皇太后朝她招手,一脸的慈爱。 姜璇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下,实在是无论从太皇太后到侍候的宫人,大家都很奇怪。 太皇太后对她一直都很慈爱,今日尤甚。 “阿璇,我这里有好些东西,等会你带回去,最近长生也忙的很,你们就先在宫里,我已经让人在你们住的殿内搭了小厨房。 到时候我这派两个大厨过去,你就可以日日吃到滋补的汤水了。” 姜璇以为太皇太后是怜惜她出去那么久,风餐露宿的,身子亏损,才会又是送补品,又是搭小厨房,连带送大厨过去。 “母亲,我身子很好,虽说出去了一段时间,但我年轻,能扛的住,那些补品,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要不送到皇后那里,她如今不是怀了小皇子吗?”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还能亏待皇后不成?那些补品是给你的,长生说了,你是他的福星,你还能给他添几个孩子呢……” 她的目光如同闪电般,从她的肚子上扫过去,又扫过来,好似姜璇肚子里已经落了种子,生根发芽了似的。 姜璇捂脸,没想到林翊这样快就将事情说给太皇太后知道了。 他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就是早点说,让老人家高兴一下,顺便万一她怀上了,要是太皇太后不知道,那还不怀疑她做了什么伤风败德的事情啊。 只是,她没料到太皇太后的心情是如此的急切…… 她自认为身子没问题,张春子也给她把脉说身子不错,唯一和常人不同的就是肩头上那朵眼里的两生花印记…… 而且,要补,难道不应该是林翊补么,他无论年纪还是别的,可都比她逊色…… 不过老人的心意,姜璇也不好反驳,于是默默的让碧云他们将东西带回去。 小厨房还在搭建,没那样快,头几日还是吃的从御膳房送来的,到了第五日上,姜璇已经吃的腻了。 这几日林翊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晚间倒是会回来陪着姜璇用饭,他会回来,说起来还是因为萧越也要回凤仪宫陪顾念用饭。 因着白日他也不在,自然是不知道姜璇被塞了很多补品的事情。 一个人吃独食从来都不是姜璇的风格,她看着桌上的补汤,眼珠转了转,去了已经建成的小厨房。 小厨房最大的用处是用来给姜璇炖补品,太皇太后派了两个大厨过来,未免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姜璇去的时候,两个大厨都在歇息,见到姜璇来而来,连忙上前问安,听说姜璇要做骨头汤。 两人都挽起袖子要帮忙,姜璇见状,谢过他们,说不用帮忙,只是让两人帮着把羊骨之类的准备好,最后又细细问了羊骨汤如何的熬煮才会又浓又白。 之后,她就亲自洗羊骨,熬羊骨,又特意让碧婉去太医院要了一些苁蓉过来,用纱布封好,一块丢到瓦罐里熬汤。 两个大厨不知道是什么,见她扔进去,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扔的是什么?” 姜璇笑眯眯的道,“这是苁蓉,补身子用的,太上皇这段日子在外奔波,回来又要安排平叛后的事宜,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两名大厨纷纷点头称是,又恭维姜璇,愿意为太上皇洗手做羹汤。 姜璇心头笑了起来,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会看到自己这样‘贤惠’的一面的。 苁蓉是中药,甘而性温,药性温和,苁蓉羊骨汤是给男子补身子,补精血用的。 既然她吃了那样多的补品,总不能厚此薄彼,落了林翊不是。 等到汤熬好了,姜璇呈在碗中,在上头洒上香葱碎,装到食盒里,连同大厨做的糕点一起,让碧枝送到前头议事大殿里去给林翊等人喝。 碧枝和另外一个宫人一起抬着食盒去了御书房,里头只有林翊和萧越,两人的桌案前都堆放着很多的折子,文书之类的。 见到碧枝进来,林翊蹙了蹙眉,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忙碌,早出晚归都算好的,要不是怕她担心,他恨不能宿在了御书房。 碧枝和宫人一起将食盒放在边上空着的桌面,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糕点,小饼,还有羹汤一一拿出来,随后禀报道, “娘娘见上皇这几日劳累,于是特意在小厨房亲自熬煮了养骨汤,还有小饼送来。” 萧越放下手中的折子,伸伸懒腰,走到桌边,见送来的东西很丰富,浓白鲜香的羊骨汤,还有糕点小饼,吃食很丰富。 他笑道,“大哥,你可是有口服了,大嫂的汤闻起来不错,也看了这许久折子了,来吃点东西再看吧。” 林翊听说是姜璇亲手熬的汤,又是喜,又是愧疚,喜是因为媳妇想着他,心疼他,愧疚的是这段时间陪她太少。 不过,想到过了这段时间后,能给她一个惊喜,愧疚又稍稍去了些。 他咳嗽一声,整整衣裳,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对碧枝说,“回去和你们娘娘说声,吃食什么的,御膳房都会送过来,让她不要累着自己。” 碧枝躬身应是,提着空的食盒退了出去。 萧越坐在凳子上,端了碗汤过来,闻了闻,香味很浓郁,只是,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他又闻了闻,抿了一小口,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放下手中的汤碗,只拿了块切好的小饼就着茶水吃了下去。 林翊见他只喝茶不喝汤,问道,“你大嫂熬的汤不错,你怎不喝?” 萧越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似笑非笑的扫了林翊下身一眼,道,“我不太爱羊膻味,既然是嫂子熬的,大哥你就好好的消瘦吧。” 林翊喝完碗中最后一口汤水,“阿璇熬的不错,并无什么羊膻味,看来你没口福了。” 他端过萧越面前的那碗汤,阿璇亲手熬的羹汤,可是很难得的,他可不愿意小九囫囵吞枣的给吃了。 又过去两三日,林翊同样早出晚归,姜璇每晚入睡后才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间,从身后抱着她。 她一边吃着太皇太后命人熬煮的补汤,一边也不忘亲自去厨房做苁蓉羊骨汤送给林翊喝。 只不过第一日过后,汤只有一碗,而糕点小饼之类的是做两人份。 绕是林翊再喜欢喝,再珍惜姜璇的心意,可一连五六日都是羊肉汤,就有点怕了。 想到平叛他受伤的时候,姜璇连着好几日煮补血汤给他吃,他不禁反省自己,最近除了早出晚归,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否则阿璇怎会生气? 萧越在一边闻到苁蓉羊骨汤的味道,心里头想要提醒林翊,可他又难得见到大哥这样被人整,想要看笑话。 于是,他凉凉道, “这也是大嫂的一片心意,念念可是许久没给我做吃食了。”回去一定要和念念检讨,不应该为了看笑话而把她给搭上的。 林翊望了他一眼,没有多言,把羊肉汤都给喝了,又吃了块小饼,就让人给撤了。 这日,他依然忙碌到晚上回去休息,从净房出来后,觉得口干舌燥的,连灌了两大盏冷茶依然不解渴。 这几日他总是有些燥热,躺在姜璇的身边,有些睡不着,可偏偏这几日是她的小日子,只能抱着她迷迷糊糊的入睡。 翌日,他起床的时间缓了缓,等到姜璇醒来才起床。 姜璇也是觉得奇怪,从回京第二日开始,他一直都是天未亮就起床去前朝忙碌了,怎今日这样迟? 她裹着被子,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梳头,修长的手指在黑发中穿过,又慢条斯理的扣着扣子,确实有些美色诱惑。 等到穿戴好了,林翊走到床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缓缓道,“事情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下头臣子们的事情了,我以后都会早些回来陪你的。” 姜璇伸出手揽着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啄了下,推开他,捂着自己的嘴道, “我还没洗漱呢。” 林翊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走了。 等到林翊走了,姜璇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慢悠悠的起身,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后,又去凤仪宫与顾念说了半天话,这才回宫,吩咐小厨房的大厨做点丰盛的晚餐,又熬了一锅苁蓉羊骨汤。 林翊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临摹林翊的一幅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画都不怎么好,这幅画她临摹了大半个月,还是画的不成样子。 林翊的画和他的人一样,用笔劲道圆润,高低错落有致,挺拔清秀,看起来很是清逸。 可自己的却怎么也练不出那份韵致。 她吐了口气,刚要收笔,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她一回头,听到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她的头仿佛撞到了什么。 姜璇见他捂着下巴,连忙道,“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回来了?前头事情处理好了?” 她伸手替他揉,“你要说一声,也就不会有这样一痛了。” 林翊不以为意,微笑着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没事,没伤着……” 姜璇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被林翊半抱在怀里,他坚实的胸膛,还有长臂将她困在他与书桌只见。 她清楚的听到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转过身去,想要将书桌上的画给收起来,手被握住了,身后原本掐着她腰肢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微微垂着头,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耳边是他呼出微热的气息。 她觉得有些痒,又觉得脚有些软。 “不要胡闹,让我把东西收拾起来。” 林翊摆弄着她的手,热气呼在她的脖颈边,声音低哑,道, “我哪里胡闹,你给我喝苁蓉羊骨汤,你会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姜璇微微有些脸红,虽然说确实是她作怪,可她不会承认的,她喃喃道,“那不过是补身体的,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林翊轻笑一声,然后她的耳垂就被叼住了,“小狐狸,害我被小九看了好几日的笑话,他还以为我不行呢。”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嗯?” 事实证明,林翊很行,在书房里折腾里了许久,那临摹的画最后已经不成样子了,上头落了东西,竟好像情人泪一样,斑斑点点的。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很行,从书房回到屋子后,他又将那一百零八式的书拿了出来,兴致勃勃的和姜璇研究起来。 次日,姜璇醒来,身子软的和面条一样的,接着苁蓉羊骨汤的由头,她被折腾的不轻,要不是最后她求饶说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估计那人还不会饶了她。 最可气的是,她被折腾的眼圈都黑了,可那人却精神抖擞的去前头了。 大约是为了和自己的好兄弟证明,他真的不需要吃什么壮什么阳的东西,没看到他纵欲过度以后,还能上朝,哪里需要什么补品? 第359章,什么身份 天越来越冷,年关将至,无论是宫内,宫外都是喜气洋洋准备过年事宜。 姜璇回宫后,太皇太后就将宫内事情交给她来打理。 原本住在宫内只是暂时的,可如今这样一接手,想要出宫去住,暂时是不可能了。 而且,在姜璇看来,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宫之后再出宫就难了。 倒不是谁限制了她的自由,而是出个门准备的仪仗实在太麻烦,又要换装,又要布仪仗,一路浩浩荡荡的目标还大。 林翊倒是给她出了主意,让她继续和那天回姜家一样,去了太后该有的装束,悄悄的带上暗卫出宫去就是了。 那天回姜家,不过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且,她看顾念也只是召见亲人,并未经常出宫去。 正巧林翊这段时间虽没前段时间那样忙,可依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住在宫里倒也省去了他要出宫回府,第二日清晨又要赶早进宫的麻烦。 于是,姜璇倒也安下心来住在宫里,帮着打理宫务,一个老,一个怀着身孕,自己反正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林翊,姜璇曾问他忙什么,他只说是朝中的事情,可从前他也在京,都没有这样的忙碌,更何况他既已经禅位给萧越,自然是想要轻松,又如何会再次参合到朝政里头去? 只是林翊不说,姜璇也没多问,他一路走来,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总是比她看的更远,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总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她还是觉得林翊有些怪怪的。 开始姜璇还能有时间想这些,越接近年关就越是没时间去想了,虽然宫内的主子就那样几个,事情依然不少。 尤其是除夕宫里要办好几场宴席,以及新年内外命妇朝贺,再加上姜崇也快回来了,听说姜珠儿也跟着一道回来,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让姜璇整个人连轴转。 在忙碌和等待中,平判军最后一支队伍也回京了,一大早,姜璇就和太皇太后说好,要出宫去看看。 太皇太后只是叮嘱她一定要照看好自己,又是让她带足侍卫之类的,就放她出去了。 等到她到了姜家,只看到了姜崇,说起来,姜崇也是很内疚,那个时候虽然太皇太后也来了信让姜璇回京。 可他是早就想着让姜璇回京了,虽说是心疼女儿,可万万没想到,慕容会竟然留有一手,在驿站没能得手,又在半道上将人给弄落水劫走了。 见到姜璇,他是不断的检讨自己,把姜璇弄得哭笑不得。 姜璇先是安抚了老父亲愧疚不安的心,后又问二太太,怎么不见姜珠儿回府。 三太太闻言,在边上撇嘴,“她根本就不是姜家人,虽然说她娘是用姜家平夫人的名义下葬的,可到底也没葬在姜家的坟地,族谱上也除了他们娘三的名字。 她怎么有脸回来?” 姜璇抿了抿唇,虽然三太太说的难听,但按照姜珠儿的性子,确实是不会回来的。 她让跟着出来的白影去打探一下姜珠儿进城后去了哪里。 姜崇叫住了白影,道,“不用去找了,她进城后跟我说了一句,说是在城南有一处宅子,是当年许氏的陪嫁,后来许氏把房契这些都给了她,她先去那里,等到时候琚儿回来,两姐弟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有了姜珠儿的下落,姜璇倒也放下心来,又和姜崇说了些话,问了些情况,又问,“父亲,秦大人不是派去安家口的官员吗?怎么这次也回京了?” 姜崇道,“他说是回京前已经征得了皇上的同意,家中有事,先回来把事情办妥再去安家口任职。” 家中有事?可据她所知,秦文和不是京城人,是江南望族出生,怎么会来京城?还是说秦家已经搬到京城来了? 可秦文和做的也不是京官啊! 姜璇眯了眯眼睛,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 知道姜珠儿在城南许氏的陪嫁宅子里,姜家有些老人是知道的,姜璇在家里呆了会,等姜崇进宫述职时,也就让下人带着去了城南。 等到姜珠儿看到她时简直吓得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偷跑出来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姜璇笑了笑,“我带了侍卫,还有暗卫,碧云她们几个也都是贴身跟随的。” 这段时间林翊和萧越忙忙碌碌的,其中就有拔除进程的危险啊,两个人联手的情况下,京城里要是连这点稳定平安都给不了她,那两个人也是白忙活了。 姜珠儿还是很不放心,可姜璇要做的事情她也拦不住,只能拉着她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是啊,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有个厉害的丈夫,对你一心一意,婆婆也和其他人家的不一样,对你和善的很。” “再还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别国国主……” “听说如今很多军中的士兵听说你带领着五千兵丁对抗北蛮那么多的人马,对你很是崇拜。” 姜珠儿仰天长叹一声,“我是真想不出来谁还能比你更幸福了。”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姜璇也是不否认,她如今确实很幸福。她笑望着姜珠儿, “你呢?你要是肯,你也可以比我还幸福的,幸福从来不是以地位这些来衡量的。” 姜珠儿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摸了摸脸上那道疤,摇摇头,道,“我这个样子,这个出生,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肮脏的东西。 没想过那些,只盼你将来扩建善堂的时候,能够让我做一名管事,余生也就找到依托了。” 姜璇坐下来,正视她,语重心长的道,“珠儿,不是这样的。” “不管是谁,就是那兰香坊的姑娘,哥哥都凭着本事吃饭,赚的每块银子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不曾盘剥百姓,更没有给别人造成困扰。 当日你在安家口,也是别人口中的侠女,怎么就肮脏了? 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可是我们要走的路却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你觉得自己不行,那肯定不行。 可如果你觉得行,无论前头如何的艰险,肯定也是能走下去的。 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姜璇直起身来,“听说秦大人也跟着你一道回京了,难道他就没对你说什么?” 姜珠儿听她提起秦文和,忽然有些慌乱,“姐姐,我知道你不会看不起我,只是如今我确实不想那些。 至于秦大人,他回京可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照顾我而已。” 原本姜璇不过是试探的问了句,姜珠儿面上那丝慌乱虽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这两人之间果然是有点什么。 她皱了皱眉,“我说的,你自己想想,你也算是经过一些事的人了,你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终究是你想的。 反正你无论怎么想的,我总是支持你的。” 姜珠儿抱头郁闷,说道,“谢谢姐姐,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害了别人。” 姜璇也没有与她争辩,只是说道,“你觉得和人在一起是祸害别人,说不定那人乐意被你祸害呢?” “感情的事情,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珠儿顿了顿,没有说话,她这几年的经历足够让她看清楚人心,从前可以说是被母亲养着的娇花,可从母亲去世后,走得跌跌撞撞的。 记得曾经外祖父许邺曾经说她和她娘一样举止轻浮,她虽然骄横蛮撞,可她甚至没怎么接触过什么男子。 怎么就轻浮了? 她忽略掉脑海里闪过的那道影子,摇摇头,她知道他的家世如何,清清白白的。 她配不上那样清白,那样好的他。 姜璇见状,心头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拿主意,她拍了拍姜珠儿的手,“那先这么着吧,到时候你想要如何,都和我说,我总是为你做主的。” 姜珠儿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姜璇要走,姜珠儿站起来送她到门口,有些依依不舍的拉着姜璇的手。 “你这段时间赶路也累了,等到除夕宫里宴客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帖子,到时候你愿意就去,不愿意也没关系。” 姜珠儿摸了摸脸上那道疤痕,默了一下,仰起头,灿烂一笑,“姐姐邀我,我肯定要去的。” 远处胡同口传来马车辘辘的声音,碧云轻声道,“娘娘,太上皇来接您了。” 姐妹俩一同望去,姜珠儿不认识,姜璇却是认识那赶车的人是谁的。 等到马车走进了,林翊从车上下来,姜珠儿上前行礼。 姜璇没想到林翊会来接她,笑嘻嘻的道,“你怎么有空出来,事情忙完了?” 林翊朝姜珠儿微微颔首,走到姜璇身边,说道,“走吧,我带你去集市逛一逛。” 姜璇任他牵着,高高兴兴上了马车,还不忘朝姜珠儿摆摆手。 姜珠儿望着马车走远,还有姜璇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唇角也不觉弯了起来。 姐姐笑着的样子很好看,他们的感情,真好。 她进了院子,关上院门,靠在门板上,咬唇想了半天。 也许姐姐说的对,也许她不应该这样的自暴自弃,在安家口,在凤岭,在善堂,她看到很多自强自爱的姑娘。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自暴自弃,而是努力的向上生活。 也许她们不够美丽,没有高贵的身份,更没有出众的才华,可她们依然乐观向上。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摸摸头顶的发髻,当真就进屋拿了个东西出门去了。 她先是在车马行租了辆马车,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给那车夫看了,直奔纸条上的地址而去。 她让马车停在胡同口,付了车资,独自朝胡同里走去,心情有些忐忑。 院子的门并没有关,只是半掩着,从半开的门缝朝里头望去,里头有人正背对着在井边打水。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懒懒地照在他挽着的手臂上,虽然是个文官,可手臂上的肌肉也是鼓鼓的。 也不知道之前做了什么,手臂上竟然有密集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泛出晶亮的光。 在安家口被围的时候,姜珠儿不是没见过赤臂的男子,但没有一个让她这样面红耳赤的。 他的个子也很高,她好像是在他的肩膀那里?还是在他的腋下位置? 不是说北方的男子才是高大粗壮的吗?他一个江南士子,怎也如此高大? 门忽然打开了,姜珠儿吓的后退一步,脚下是台阶,她一个踩空,眼看就要摔了,斜里伸出一只长臂,将她一捞一带,等到她站稳了,那带着湿意的手臂收了回去。 姜珠儿有些怅然若失的。 “你怎么来了?” 秦文和走到井边,将水桶又放了下去,再提上来就是满满一桶水,看他样子一点也不吃力。 放下水桶,他凝眉望着她,问道。 姜珠儿敛了敛心神,脸颊有些发红,“我……我来看看……” 至于看什么,他到底是没说出口。 秦文和将水倒在木盆里,拿起边上的帕子,开始擦起院子里石凳石桌。 冬日的井水,冒着微微的白烟,姜珠儿呐呐说道,“水不冷吗?你要不要烧点热水……” 秦文和撇了她一眼,“冬日的井水不冷。” 等到将石凳石桌擦干净,又进了里屋,拿了个垫子出来,垫在石凳上,“坐吧,这样不凉。” 姜珠儿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斜着身子坐了下来。 院子里一片寂静,姜珠儿无声的坐着,秦文和拿着抹布在到处擦擦洗洗。 终于,姜珠儿鼓起勇气,走到他的身边,站定,“秦……秦大人,我有话想跟你说。” “秦大人没空!”秦文和微眯了眯眼,将抹布扔到木盆里,淡然的看着她,“等秦大人哪天有空再说吧。” 姜珠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要一泄而空了,到底还是抿着唇倔强的看着他,“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一下下就好。” 她想和姐姐说的那样,努力一次,就算失败了,她也甘心,总比什么都没做,就放弃的好。 而且,而且……是他说,有事就找他的,可他竟然又说没空! 忽然,她道,“秦大哥,我想跟你说……” 秦文和听她叫秦大哥,眼底笑意一闪而逝,正要回话。 外头院门被敲的砰砰响,他示意姜珠儿稍等,快步走到门边,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谁呀。” 姜珠儿鼓起的勇气被这一打岔,真的是泄了个干干净净。她懊恼的坐在那里,想要站起来,就见门外进来一对母女。 那年长一点的见到秦文和,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小和啊,你回京也不说一声,害得我们还去江南本家找你。” 年轻一点的看到秦文和垂着头,含羞带怯的叫了声,“秦大哥……” 秦文和惊讶的看着进来的母女俩,“珍姨,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叫‘珍姨’的抓着秦文和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我们在京城守了你快一个月了,没想到你竟然去了外任,好在我日夜祈求神明,终于皇帝陛下让你回京来了。 你说你,什么地方不好去,竟然去那样的地方。 你要有个好歹,可让我们文茹怎么办哟。” 姜珠儿被晾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秦文和被那两人围着,然后一个说秦文和回京是她的功劳,一个含羞带怯,如同小白莲一样的杵在那里,激动的看着他,恨不能将秦文和给吃了。 听珍姨的意思,那个文茹和秦文和还有点什么瓜葛? 否则,秦文和出事,关他们什么事情? 越看,姜珠儿心里忽然不平静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有个姑娘在等他?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咬着唇,再看秦文和强将被珍姨握着的手给拉了回来。 “珍姨,你可不能乱说,文茹妹妹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婚约你们已经解了,文茹也已经嫁了,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文茹妹妹来给我披麻戴孝啊。” 秦文和后退了一步,义正言辞的看着珍姨,嘴里更是不客气。 珍姨母女大概没想到秦文和说的这样绝情,来之前,她们都仔细打听过了,这位世侄可是心肠软的很,而且他父母已经去世了,以他们家和秦文和父母的交情,秦文和一定会收留他们的。 珍姨拉了拉那文茹的手,文茹抬起头,楚楚可怜并哭得梨花带雨, “秦大哥……” 她趋前一步,透过朦胧泪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秦大哥,我命苦啊,过门三日不到,夫君就暴毙了,夫家说我克夫,将我扫地出门,不只如此,还说我们家骗婚,我父亲为此丧了命……” 珍姨在边上拍着大腿,哭天抹泪的,母女俩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秦文和蹙着眉头,余光往侧后方一瞥,原本后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斜斜的靠在院门上,双手环胸,瞧着余光中那个影子好像迈了过来,他这才漫不经心地盯着远处的天空问道, “那你们想我怎么帮你?” 珍姨母女心花怒放,珍姨大腿也不拍了,文茹泪眼也不朦胧了,不自觉地又上前一步,半含半露地说道, “秦大哥如今深受皇上器重,定然是有办法帮忙的,文茹虽已经嫁了一次,可身子还是清白的,只要秦大哥愿意,文茹以后就是秦大哥的人。 就是跟着秦大哥当年做马,端茶倒水,暖床……无论秦大哥有什么条件,文茹都答应。” 珍姨挤到秦文和的面前,拉着文茹的手道, “小和,我们两家是世交,你爹娘去了之后,我和文茹的爹也是照应过你的,虽然当初文茹的爹鬼迷心窍,退了你们的亲事。 可珍姨是不同意的,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拗不过当家老爷的。 你放心啊,这一次,这一次绝对不会反悔的。 只要你把文茹前头那夫家给弄下来,你说什么都行。” 说着,还把文茹给往前推了推,那距离近的,只差一点点,就要贴道秦文和的身上去了。 秦文和屏着呼吸,余光中的那个本来迈步过来的少女停了下来,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扭断了。 他眼神微闪,唇角微微勾起,望着文茹母女道,“说的可是当真?以后不反悔?” 文茹母女喜上心头,那裂开的嘴角都快合不拢了,文茹挺了挺胸脯,“绝对不反悔,以后妾之余生就尽托给秦大哥了……” 她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能够再攀上秦文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你们好不要脸!” 文茹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娇叱给打断了。 文茹母女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竟然还有外人在,而且还是个女子,身材看起来倒是不错,可那脸上的疤痕就不太怎么样了。 珍姨撇撇嘴,“小和,这是你屋里的丫鬟吗?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打断主子们说话,还有,着也太丑了点,那脸上的疤晚上看不骇人,以后文茹被吓到怎么办?” 秦文和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不过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姜珠儿简直要被气晕了,她真是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现在还想贴到秦大人的身上来。 看起来两个人穿戴也不差,面上的皮子也是保养的很好,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怎么就这样不要脸,好像老鸨推销花娘一样,将自己的女儿推上去。 看看,都要贴到秦大人的脸上去了。 她抬起手,觉得自己手指都被气麻了,偏偏那个秦大人,还一点都没感觉,竟然还问要怎么办? 真是没见过这样笨的人。 她瞪了眼珍姨,压根就没因为她说道脸上的疤吓人而感到不悦,她算是听出来这母女俩是打什么主意了。 感情在秦大人父母去世后,这家人就将原本定好的婚约给解除了,然后另嫁了良人,可没想到那人新婚三日就死了,现在被赶出夫家,母女俩无处可去了,就想到让秦大人当这个冤大头。 哪里有那么美的事情? 她怒道,“你们母女可真够脸皮厚的,自己当初觉得秦大人不好,退了婚约,令嫁高门。 现如今,把新婚夫婿给克死了,又想来克秦大人吗? 秦大哥,秦大哥,秦大哥是你叫的吗?” “要是你们有点羞耻,就应该离秦大人远远的,还有脸凑到他跟前来。 也是秦大人好性子,要是我,早就一笤帚给你们扫地出门了。” 文茹母女被她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文茹冷笑起来,“我这是和秦大哥说话,你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敢指责我?” 姜珠儿忽然被噎住了。 她是什么身份呢? 第360章,哄 文茹见姜珠儿被问的愣住了,嘴角得意的勾起笑容,转而往姜珠儿方向走过去一步,质问道, “你说我不要脸,你如果不是秦大哥的丫鬟,不是他的亲戚,那你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院,就很要脸么? 不过,看你这样……” 她轻蔑的在姜珠儿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斜了她一眼,“你倒是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姜珠儿愣住了,可秦文和没有愣住,他原本就带着些微不耐烦的眉眼顿时变得冷冽,站直身子,正要说话。 一道纤细的身影窜了过来,他的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给紧紧握住, “就凭我是他喜欢的人!” 姜珠儿闭着眼睛,硬着声音把话放出来,说完就觉得自己把自己给臊的恨不能往地里钻去。 是,她确实是和文茹一样的不要脸,不,甚至比她更不要脸。 她已经不敢去想后果了,如果他把她的手甩开,又或者说他说他并不喜欢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办?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莽撞,冲动。如今还加了个自大的毛病。 不过,她不后悔! 姐姐说了,只有争取了,才会不后悔。就是这样的。 文茹母女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珍姨简直要跳起来,哪里来的小妖精,竟然敢和她女儿抢秦文和? 别看秦文和一表人才,还做了朝廷命官,可在秦家,那可没什么地位的。 秦家是江南望族,秦文和的父亲是秦家嫡三子,因为不顾家族的反对,娶了一个平民女子,不被家族接受。 后来更是被秦家家主分了份家产,赶出去自立门户。 她家老爷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秦文和爹娘的,又给两家孩子定下婚约,只是后来秦文和爹娘因为一次意外死了。 那个时候秦文和还没有中举,只是个穷秀才,她怕文茹跟着秦文和日子会过得不如意,就强摁着文茹她爹将婚约给解除了,又给女儿寻摸了户更好的姻缘。 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文和不但中了进士做了官,甚至被秦家给认回去了,还继承了原本他父亲的那份家产。 可女儿呢,还没来得及圆房,夫婿就死了,还被冠上克夫的名头被休,偏偏文茹他爹这个时候又一命归西。 她们没办法,才想到秦文和,进了京,偏偏秦文和被外派出京,娘俩在秦家这处宅子边守了许久,才守到秦文和回来,只要他能让文茹进门,不求正室,能做个贵妾,以后娘俩的日子也就不愁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竟然冒出一个丑八怪,想和文茹抢秦文和。 这绝对不可以! 珍姨跳起来,指着姜珠儿的鼻子就要骂,秦文和冷着脸将手从姜珠儿的手中抽出来…… 珍姨和文茹见状心头一喜,这个女人态度奇怪,秦文和并没有反驳,他们还忐忑了一下,没想到是这女人胡说。 要不胡说怎么会将手抽出来? 姜珠儿则是愣愣的看着空空的手,眼角的泪都要出来了,果然,她还是应该独自一人过余生吗? 她黯然的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然,她的腰间多了条温热的手臂,滚烫的贴在她的腰间,然后将她往怀里一拉,只听秦文和淡淡道, “她是我喜欢的人,你们有意见?” 这下轮到文茹母女愣住了,两人如同炮仗一样,几乎都要爆炸了。 秦文和揽着姜珠儿,“珍姨,虽然咱们两家有些渊源,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微末小官,高攀不起你们家,所以,以后还请你们贵脚不要踏足我这‘贱地’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怕我娘子会不高兴! 我答应她不乱瞧别的女子一眼,也不纳妾,不碰别的女子,你们还是离我远些好。 好走,不送!” 话毕,他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就是要赶珍姨,文茹俩走了。 两人脸色涨的通红,珍姨手指头颤抖着,嘴唇也抖着,‘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果然是个小户女生的,竟然眼睛瞎的看中一个丑八怪,也不要我家文茹。” 她愤愤的拖着文茹就要走,可惜文茹脚钉在那里一样,被拖走了,口中还不断的道,“娘,咱们本来就不求正妻的位置啊……” 珍姨脚步顿了一下,好像被气的忘记了,她拉着文茹回转身子,如同变了一个人样,唇角拉起笑容,想要回去和秦文和好好说收。 才刚转身,院门就‘砰’的一声给甩上了,差点砸到珍姨的鼻子,把她气个仰倒。 院子里头,姜珠儿像根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不敢动弹,她只觉得腰间的那手,仿佛烧的通红的铁钳,箍在她的腰间,将她的肌肤都要烫化了。 还有,拥着她的身躯,也好像是冬日的火炕,暖融融的,将她麻木的心,都要捂热了。 甚至就连他的呼吸,都好像是灼热的,她从头到脚,都要被这样的热度给融了,就此彼此纠缠在一起。 尽管这样,可她的心,却是欣喜的,恨不能大声的叫出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姜珠儿太激动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秦文和已经给了她多么重的承诺。 她颤巍巍的抬起眼睛,唇动了动,腰间烙铁一般滚烫的手紧了紧,随后炽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她心头狂跳,一阵眩晕,闭上眼,尽管气息灼热,他的吻却温柔的如同羽毛拂过一般。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怕自己真的眩晕过去。 曾经,她以为自己有过那样的过往,更因为母亲的不贞,会十分抵触和另外一个人共度一辈子。 可现在,她虽然很紧张,眩晕,可却一点也不反感他的靠近,还有这样的……亲密。 她轻轻的推了推身前的人,呜呜道,“秦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她在他唇齿间低语。 他刚刚说没空,不过是想气她罢?这样,是不气了,她知道。 可是,她还是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他。 告诉他,她是多想和他在一起,走到生命尽头。 想告诉他,她也很喜欢他,她很珍惜他,就像珍惜姐姐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一样。 秦文和并没有放开她,而是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唇在她的唇上没有挪开,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点着她的鼻尖,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已经用你的行动,把你想的都告诉我了。 珠儿,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成为我秦文和的妻子,一辈子唯一的女人,如果可以,我想下辈子也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否?”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姜珠儿踮着脚尖,头微微的仰起,眼泪拼命的落下来,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 她原本局促不安,无处可放的手,揽上他的脖子,重重的点头,“我愿意!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她的脸紧紧的帖子他的胸膛上,坚定的道,“谢谢你,秦大哥,我会对你好的,再也不让你难过!” 纵然她曾经有过不堪的过去,纵然她曾经受到过创伤,也未曾得到过父母之爱。 可是,她现在拥有别人未曾拥有过的,那就是他那颗完整的心。 从这一刻开始,她所有往日的痛苦都成为过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让她感到绝望和遗憾的事情。 她有了新的目标,她要为他努力,为他向上,为他奋斗。 秦文和在她的额前庄重的一吻,双手掐着她的腰,仿若起誓一般,庄重的道, “我也永远不会让你难过的。” 两人四目相对,秦文和忍不住,低下头,在柔软的唇上辗转反侧,直到她嘤咛一声,他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时才停下来。 怀中的人儿嘴唇微微的肿着,格外的嫣红水润。 他恋恋不舍的放开怀里柔软的女孩,背过身去,拼命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我等会就去和太后娘娘提亲……” 姜璇和林翊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又去瓦市看了相扑,听了小曲,两人这次慢悠悠的回宫去。 只是刚到宫门口,就被人堵住了,堵他们的人是萧越身边的暗一。 “上皇,娘娘,皇上那边有点事情想请你们去定夺。”暗一恭敬的问安,然后将缘由说给两人听。 姜璇觉得奇怪,皇上找林翊有事情很正常,可竟然带上了她,会是什么事情? 她狐疑的跟着林翊一起去了勤政殿,一路上转了好几个心思,都猜不到,皇上叫她过去是什么事情。 她甚至想了,是不是姜家,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一路忐忐忑忑,林翊牵着她的手,见她有些不安,道,“你不要想太多,兴许只是有些宫务上的事情要问你。 有我在呢。” 到了勤政殿,里头灯火通明,隐约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等到进了里头,里头萧越正坐在御案后头,下面坐着几个人,有姜崇,姜瑜,竟然还有秦文和与许彬,这是这么久以来,姜璇第一次见到许彬。 她听常远曾经提起过,当时他的脚筋和手筋都被许邺给挑了,张春子费了老大的劲才帮他接好。 他站还是能站,就是不能时间长,双手做些小事也是可以的,就是不能长时间操劳。 可对于他这样一个科举出仕的人来说,如果手不能提笔,那是何等的悲哀。 除了这些认识的,还有两个姜璇不认识的大臣, 众人按照品阶一次坐好,见到林翊和姜璇进来,纷纷站起来,给两人请安。 姜璇心头更是有些打鼓,虽然众人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可这样晚了,还将他们叫过来,定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说什么呢?这么晚把我们叫来。”林翊拉着姜璇坐下来。 萧越笑了笑,“必然是好事,否则也不敢把大哥和大嫂请过来。” 好事?姜璇狐疑的目光在姜瑜身上扫了扫,难道说是他越过父亲,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了? 姜瑜淡定的承受着姜璇审视的目光,巍然不动。 萧越清了清嗓子,挑眉看着姜璇,道,“大嫂,许氏死了,许家也覆灭了,许氏留下的一双儿女和你比较亲近。 如今朕的臣子想要和你求亲,你怎么看?” 姜璇突然明白过来,不是姜瑜,而是秦文和与皇上求旨赐婚。 这一次,秦文和在安家口一战的表现也很出众,本就是皇上培养的新兴官员,这一战后,肯定是要受重用的。 他难道是用这次功绩来换一道赐婚的旨意? 不过,既然皇上这样问她,那就是要先得了她的首肯,才会下旨了? 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说珠儿经过她的点拨,去找他了,进宫求旨是两个人共同的想法。 秦文和忽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姜璇行了一个礼,然后道,“臣知珠儿视娘娘为亲人,是而想和娘娘求娶珠儿,还请娘娘允准。” 姜璇笑看着秦文和,受了他这一礼,然后慢悠悠的道,“我不同意!” 不仅秦文和,就是殿内其他人都有点傻眼,秦文和更是急了。 他好不容易说动珠儿,让她态度软下来,同意自己的求娶。 要是太后娘娘真的不同意,以珠儿那看中姜璇的样子,大约会真的反悔,不嫁给他的。 “娘娘,这是为什么?”他一着急,质疑的话冲口而出。 难道说他在安家口看到的都是假的?其实娘娘并没有原谅珠儿?否则,她怎么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提亲? 他一直以为只要说动珠儿,就万事大吉了。 没曾想,拦路虎竟然在这里。 姜璇悠然的看着他,仿佛看戏一般,看着秦文和着急的样子。 林翊在边上威严道,“秦文和,这就是你作为臣子的态度?这样质问太后!” “上皇,他叫我娘娘诶。”姜璇在边上补了句。 秦文和仿佛抓住了什么重点,忽然,他叫了一句,“大姐!” 他真是怕了,怕姜璇不答应,到时候到手的娘子,飞走了,找谁哭去啊! “大姐,你不能这样!”他又补了一句,就盼望着姜璇立马改口答应他的求娶。 他为了让珠儿答应,可是容忍了珍姨母女的觊觎,他可是只想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珠儿的。 秦文和叫‘大姐’叫的这样溜,殿内的人都噗嗤的笑了出来。 姜瑜忍不住道,“秦大人,你叫娘娘为大姐,不知道你该叫我什么?” 秦文和立刻很上道,恭敬的叫了声,“大哥!” 众人又是轰然一笑。 姜璇也笑了,她看向萧越,道,“秦妹夫所求,我没有意见。” 萧越原本肃穆的脸上,如今也是带着笑意,“那朕就下旨给他们赐婚,再封姜珠儿一品国夫人,也算是犒赏她在安家口保卫战中的功绩了。” 秦文和大喜,一品国夫人,以后珠儿在京中虽说不能横走,可也没人敢用从前的事情,尤其是许家的事情来说嘴了。 他跪下给萧越磕头,“臣代珠儿谢皇上隆恩。” 想了想,又给姜璇和林翊磕头,“也谢过娘娘和上皇的成全。” 天色已经很晚,说了会事,众人又打趣了一番秦文和,也就散了。 许彬脚程慢,他走在最后。 “许彬,你表妹如今也有了归宿,那你呢?”萧越叫住他,问道。 许彬停了下来,从前有些阴沉的脸,如今变得平和不少,微笑回道,“许家的罪孽到罪臣这里为止就好。” 这就是终生不娶了,只有这样,许家血脉才不会延续,许氏一门到他这里才会断掉。 萧越不语,最终说了句,“既然你能站在这里,许家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你不用如此自苦。” 许彬垂眸一笑, “罪臣也曾以为这样会很苦,可如今越想越能放开了。” “对于罪臣来说,活着的意义,并非只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罪臣更大的使命,是为了赎罪,为了百姓而活。” “虽然罪臣如今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但浑身充满了斗志,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生命里,不是只有情爱的。” 萧越没再说什么,站起来,负手踱步到他身边,“明年春闱过了,会有一些新上来的官员,到时候,朕将这些新官员交给你。” 许彬领旨,慢慢退了出去。 转眼,就到了除夕,宫里宴请,姜璇也见到了几年未见的崔英,原本一个小姑娘,如今变成了大姑娘。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姜崇年前就请了媒人去崔家提亲。 原本两家就交好,从前因为姜瑜和崔英的年纪相差好几岁,从来没想过撮合两人的事情。 没想到,最不可能的反而变成了可能。 崔英还未到十八,姜崇明知道还上门提亲,也实在是姜瑜催的急,不管崔家答应不答应,先去混个脸熟,到时候等崔英满了十八,崔大老爷也就不会再考虑别人了。 对于这点,姜瑜还是很自信的,虽然他老是老了些,可他自有一股天人之姿,就冲着,崔家也不能拒绝。 崔家确实没拒绝,崔英已经十八,虽说第一次定亲是口头之约,到底还是有些人家知道的。 难道不透出去。 崔英再想找多好的高门,也不太可能,相对来说,姜瑜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更何况,姜崇这次又打了胜仗,姜璇是太后。 姜家从一般的人家,已经提升为京城高门。 而且,姜家比一般的人家好太多,上头没婆婆,一进门就主持中馈,两家更是世交…… 虽然没拒绝,崔大老爷也没有一口答应,说是等到崔英满了十八,两家再来议亲。 姜瑜听到媒人带回来的话,顿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顿时头发都要急白了,可再急,那也是自己答应了崔英的,含着泪也要等下去。 除夕过了,大年初一内外命妇进宫朝贺,一直到出了十五的元宵,姜璇都很忙碌。 接见各家命妇,该赏赐的赏赐,该敲打的也要敲打,姜珠儿和秦文和赐婚后,定下了成婚的日子,作为娘家人,她还要为姜珠儿看嫁妆之类的。 见她这样忙碌,为姜珠儿打算,林翊看了,未免有些吃醋。 这日,他回宫后,见到姜璇正对着手中的一叠册子脸色难看,一幅要吐的模样。 顿时大步上前,将那些册子一捞,扔到边上,“别看了,我等会叫人过来拿走,内务府养了那样多的人,正好,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们去办。” 姜璇摆手,“不是,内务府只办皇室中人的婚事,而且,他们还有淮安王的婚事要准备呢,哪里忙的过来。” 林翊在桌边坐下,宫人端了水,他净着手,不咸不淡地道,“作为臣子,为主子分忧是他们应该做的。 这是这些年皇室人丁渐少,往年可是一下有好几件婚事集在一起,他们不也办的妥妥当当的。 你是主子,他们是臣子,还管什么皇室不皇室。”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同意姜璇再看着姜珠儿和秦文和的婚事。 他不咸不淡的话语一出,姜璇就知道他生气了,她也知道林翊不快的点在哪,于是蹭了过去,拉了拉他的衣摆,还殷勤的帮他拿擦手的帕子, “哥哥,我错了。” 林翊呼吸一窒。原本要从她手中抽出帕子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拧着眉,俯身,英俊的眉眼直逼到她跟前, “再说一遍。” 姜璇粗鲁的帮他把手上的水擦干,将帕子扔到她怀来,转身就要走,不过一把被他给拉住了。 其实,姜璇很少这样叫他,有时候在情浓的时候求饶,会叫一两声,偏偏那个时候这样叫他,只会让他越发的兴奋。 这会,她一想到那些事情,就有些羞耻,于是耍赖不想叫了。 被他拉住,就往他怀里躲,“好话不说第二遍。” 林翊捏了捏她的后颈,摸着光滑的肌肤,就有往里去的趋势,姜璇见状,连忙认输, “我错啦,这段时间忽略你了,那不是没办法吗?宫务总不能扔给母亲吧?还有皇后,如今可是孕妇呐……” 林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你把手中的事情都交给暗一,让小九烦扰去,已经出了元宵,天气慢慢暖起来,正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啊……额……神马……”姜璇惊叫,然后跳起来勾住林翊的脖子,脚也盘子他的腰间,“你说的是真的?” 林翊很享受她这样的热情,抱住她,固定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摔下去,‘嗯’了一声。 姜璇高兴极了,幸福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她在林翊的唇角点了一下,忽然捂住嘴,一幅又要吐的样子。 林翊,“……” 他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吗?让她想要吐出来。 顿时,尊敬的太上皇大人觉得有些受伤…… 第361章,喜 虽然被嫌弃了,不过林翊并未放开姜璇,而是在她臀上拖了拖,将她抱到榻边,放了上去,见姜璇皱着眉,捂嘴,又是要吐的样子,连忙伸手想拍她后背,又怕她嫌弃自己。 于是坐在她边上,轻轻抚着她的背,叫了常远进来,让他去请太医过来。 姜璇连忙阻止道, “别,还没出正月呢,请太医过来做什么,大约是我吃的有些多,坐久不消化呢。 要不,咱们去园子里走走,你顺便同我说说,你想带我去哪里玩。” 林翊见她执意不肯叫太医,没做他想,以为她确实是吃多了,于是让人拿了厚斗篷过来给她披上,握着她的手去了花园。 宫里主子多了,攻心斗角就多了,可主子少了,清净是清净,到了夜里,就很冷清了。 天还没黑,这样冷的天,花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林翊将姜璇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宽厚大掌中,两人慢慢的走着,随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将他准备好的出游路线一一的说给姜璇听。 姜璇这才知道,这段时间这人为何这样的忙碌,原来在看舆图,还有各地的风俗人情,又结合了当初他自己出宫去过的一些地方,规划出一条既安全,又好玩的路线。 姜璇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身形也还是那样的身形,从前,她是爱他的,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和他一起出征后,两人也算生死与共,他们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对方,总觉得心灵上少了些共鸣。 他把她当成孩子般的宠爱,事事尽量做到最好,用他的方式宠溺,爱护着她。 其实,之前她觉得有些反抗的,因为她不是小孩,不需要这样,那样的安排。 现在,她觉得自己错了。 爱情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她有她的方式,林翊他也有他的方式。 既然如此,不如就接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就是各自磨合吗?保留最后的底线,磨合出最适合两人的方式。 虽出了元宵,但夜晚依然还是很冷,越走越远,黑灯瞎火的,姜璇见林翊还要往前走,于是道, “前头太黑了,回去吧。” 林翊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璇被他裹在怀里,跟着他,往前走去,心头腹诽,原本是她想要消消食,现在调了个个,她陪他冒险了。 正想着,林翊忽然停下来,捂住她的眼睛,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数到五,我再放开你。” 姜璇不知道他闹哪一出,但还是依言轻声的从一数到五,她一边数,林翊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之后林翊放开手。 她犹豫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等到看清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眨巴了下眼睛,确定是真的,她愣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的心情,此后很多年,都没能找到好的词语来形容。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前头,最后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她的面前,是一条如银河般璀璨的小路,从她脚下蜿蜒开来,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她转过头去,看着林翊,期盼着他能说点什么。 林翊负着手,站在那里,朝她靠近几步,然后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 “感动的傻了吗?都不会说话了。” 她是真的傻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香味,只觉得眼眶一热,她用力抱住她坚实的腰。 “长生……”她轻轻的叫道。 林翊享受着小姑娘的投怀送抱,听到她叫自己,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闷在他的怀里,问,“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但要偷偷的规划两人出游的路线,还要用心弄这些东西来让她开心。 此生夫复何求?这是姜璇这一刻的想法。 林翊在她额前吻了吻,柔声道,“我本是想让你开心的,没想到倒让你落泪了,是我的不是。” 他在她的眼角边吮了吮。 姜璇笑了笑,“这是欢喜的泪水。”说完,被他吮干净的眼角又落下泪来。 林翊揉了揉她的头顶,抬手拭去,“这是用萤石铺起来的,白日里和普通的小径没什么区别,到了晚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就如同行走在夜空中。” “漂亮吗?” 他问。 漂亮,怎么会不漂亮,就在这一天,她收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在看到那璀璨银河之路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如同泡在醋里,温软一片,鼻腔同时涌上一股酸意。 她才会扑到林翊的怀里,用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她任凭林翊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如同踩在银河里。 林翊竟用心至此,她活了两世,在后世,她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这一世,看过姜老夫人,许氏她们的嘴脸。 女人大多是感情动物,幻想男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好,无目的的好,有时候明明知道这是假象,却还自欺欺人的蒙骗自己活在幻想里。 古往今来,男人却不一样,他们很少困于感情,他们有的用脑子思考,利益至上,当然,也有一些用下半身思考,美色至上。 林翊一路披荆斩棘,肯定是以脑子为主导。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如此的柔软一面,用心至此。 银河蜿蜒,“长生,何其幸运,让我这辈子,遇到了你。” 姜璇脚步顿了顿,凝视着林翊那双自眸底伸出慢慢溢着光芒的深沉眼眸。 林翊久久地凝视着她,双眼一眨不眨,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个错觉。 仿佛他这一生,此前曾经经历过的全部光阴,乃至那遥远得犹如梦境的上半生的种种,喜,怒,哀,乐,他的爱和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成全今日的这一刻,他们在这银河路下的这一刻。 他将她揽的更紧,“阿璇,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这是他第二次说道这样的话,姜璇唇角上翘,脸上露出了微笑,踮起脚,用唇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他的好,她知道就好。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之子手,与子偕老。” 这是此刻,她最想说的告白。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这样深情的向自己告白,林翊心头激动,没有任何的花言巧语,只是道, “好。” 他说的却如同最庄严的约定誓言。 两人一直到她的鼻头都冻红了,才慢慢的往回走。 原本姜璇以为经过今夜这样的一番浪漫告白后,林翊会和她来一番激烈的鱼水之欢。 只是当她洗漱好从净房出来后,她竟在床榻上看到两床分开的被子…… 她讶然,悄声的问碧云,“这是怎么了?” 从成婚那日起,只要两人睡在一处,林翊无时不贴着她,今日怎么突发奇想,竟然分被子睡了? 碧云摇摇头,轻声道,“您进去洗漱后,上皇吩咐奴婢做的,没说原因呢。” 她也纳闷,刚才主子们去散步的时候,她和常远是跟在后面的,情人之间的喁喁私语他们自然没听到,可两人做的亲密动作,她是看在眼里的。 回来的路上,两位主子手牵着手,时不时的,娘娘仰头看向上皇,上皇也冲着她笑,温柔无比。 他们间,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无限的柔情。 当时,她还暗戳戳的想,要不要和常远换值,两位主子激烈的床脚,就让常远去听。 没想到上皇竟然让她翻了一床新被褥出来…… 姜璇想了想,让碧云下去歇息,轻轻地上了床,躺在里侧,背对着外面。 没过多久,净房的水声停了,之后是他‘哒哒’的脚步声,大约是见了床边她的鞋子,脚步又轻了些。 “睡了?”他轻声的问了句,姜璇背对着应了声,于是屋子里的烛火灭了。 外头依稀有光照进来,然后就听到他悉悉索索上床的声音,再然后就是床侧微微下限,是他躺下来,然后就再无动静。 姜璇有些睡不着,林翊的态度可真是大转变,分被子而睡,这太怪异了…… 她动了动身子,转了个身,旁边依然是没有动静,她揭开被子,挪了挪,钻到他的被子里去了。 姜璇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住了。 她嘴角勾了勾,就感觉到有一双胳臂搂住她,将她放在胸腔,“怎么了?不是想睡了?” 姜璇摇头,“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问你,那个萤石路的主意是怎么来的?还有,是宫人去铺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无呀。” 说起来,宫务如今是她在掌着,小路的改变,竟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到她这里。 林翊原本软下来的身子又僵了僵,不仅如此,手指还动了动。 不是说女人看到那条小路,肯定会敢动的什么都不会问吗? 为何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打破砂锅问到底。 本来因为她最近累了,今日又有点不太舒服,这才想着分被子睡,让她好好休息的,谁曾想,她偏偏还要钻到他的被窝来。 钻也就钻了,竟然还问这样的问题。 反正,他是怎么也不会告诉她,那条小路是他一点点铺就的,铺的时候小九还在边上叉着腰笑话他。 他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身下也有些蠢蠢欲动,手上也动作起来,声音含糊,“大约你太忙了,小事一桩,也就没人和你说了。” 他一边说,一遍侧身压着她,手指如同游鱼。 姜璇被他游的有些身子发麻,想要躲开,“问你呢……” 林翊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在她后背,一勾,一拉,最后的屏障也被打开。 他低下头去。 姜璇吸了口气,这动作实在是…… 她想要推开,又舍不得推开。 次日醒来的时候姜璇醒来的时候,厚重的床帐里还残留着淫靡的气息,碧云和碧婉来服侍她起床。 她假装看不见两人绯红的脸颊,破天荒的让她们帮自己穿衣服。 梳头的时候,碧婉帮她挑发饰的时候,忽然说了句,“娘娘,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好像延迟了……” 姜璇顿了一下,年前年后宫务繁忙,关注点压根就没放在这上头。 碧婉放下手中的首饰,按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她能来姜璇身边服侍,就是因为她懂得一些医理。 半响,碧婉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奴婢学艺不精,还是叫太医吧。” 姜璇点点头,正巧,林翊从外头进来,“不用你们去了,我已经让常远去请了。” 刚刚他下朝的时候,想到姜璇昨日夜里想要呕吐的模样,于是让常远去太医院叫太医过来。 自己先回宫了。 在门口听到碧婉说的话,他怔了片刻,孩子……他原来怎么没想到? 他就有些坐不住,进来后,站在妆台边看她梳妆, “都是我疏忽了,你小日子没来都不知道。” 说完,又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有没有伤到……” 幸好,昨日夜里,到底还是留了点力,否则,真的要伤到她了。 边上还有碧云他们在,他这样说,姜璇免不了脸红,就和他道, “不知道是不是呢,万一只是身体出了问题,白白欢喜一场。” 正当林翊坐立不安的时候,太医来了,也给了准话。 他跪下道喜,确是喜信。 一时间,整个殿内一片喜气洋洋。 这下,林翊不但是坐不住,就是站都站不住了。 年纪渐长,本来他已经绝了再有子嗣的念头,没成想,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从来,他都是很沉稳内敛的,情绪很少外露,可这会,竟然失态的围着姜璇转了两个圈。 这还不止,又在室内转了两个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心头激越的心情需要寻个出口。 等到转完了,不仅姜璇在忍笑,就是殿内其他的宫人都在低头忍着笑。 他终于定下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把那些宫务册子给搬走了,不许姜璇再看,还有姜珠儿和秦文和的婚事,全权交给了内务府。 第二件就是让人去永福宫太皇太后那里,还有凤仪宫顾念那里报信。 让他们把宫务赶紧给拿走,谁爱管,谁管。 林翊一大早就请太医,永福宫那边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难道是阿璇这段时间给累着了?”太皇太后皱着眉头,站起来,对身后的嬷嬷说道, “走,一起去长生那边看看,要是不行,我也就不偷懒,帮着她一起打理吧。” 谁知道,刚到大殿外就碰到常远笑容满面的送太医出来。 太皇太后等不及进去宫内,直接问太医,“阿璇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太医行了一礼后,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的,“回避娘娘,是太后有了身孕,虽然日子尚浅,但脉象已经诊出来了。” 太皇太后身后的宫人纷纷恭喜她,太皇太后也是喜的合不拢嘴,没想到好消息来得竟如此之快。 她连忙又让贴身嬷嬷给了太医一份厚厚的赏赐,这才提着裙摆,快步的进去大殿。 内室,林翊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阿璇就这样怀上了? 他看了姜璇很久。 姜璇的心情也很发杂,当然肯定是喜悦,也还有点陌生。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里头,真的有她和长生的孩子了? 两世这是她第一次做母亲,以后会有个小宝宝,慢慢的在她的教导下,长大成人…… 会叫她娘亲,会爬,会笑,大了,也许会有些小性子,可能也会和自己闹别扭…… 更会软软的抱着自己撒娇…… 她想了一会,抬头去看林翊,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林翊小心翼翼的坐到她边上,动作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好像她是易碎的琉璃般。 “阿璇,你有了身孕了,听说怀胎前三个月要很小心,什么也不能做,你要做什么,吩咐我就行……” 姜璇失笑,他又不能时时的在自己身边,还吩咐他,他又不是下人。 林翊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敲了下桌面,“你以后要多吃一些,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用,高处,水边也都不要去了……” 他皱着眉思索着,以前还听到什么样的禁忌。 姜璇越听,越想笑,于是拉着他的手,轻声道, “长生,你太紧张了……” 他的手心都是汗。 林翊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声,抽回手,“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关心则乱。 姜璇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林翊含笑的看着她,原本不真实的感觉慢慢褪去,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肚子上,“阿璇,我们有孩子了。” 姜璇含笑‘嗯’了一声。 “阿璇,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又问道。 姜璇道,“男孩,女孩都好。” 林翊严肃的点点头,“也是,反正以后还要再生,男女都会有的。” 外头常远低声禀报说是太皇太后来了。 姜璇这才惊觉自己正坐在林翊的腿上,于是,连忙挪了下来,坐在他的身边。 她的动作还是落在了太皇太后的眼里。 两人站起来,要给太皇太后行礼,林翊的礼太皇太后受了,姜璇的则被她拦住了。 “你现在是咱们家的大功臣,身子金贵,可不能随意行礼,你喊我一声就行。你坐下,坐这,让母亲好好看看。” 刚才是林翊把她当成琉璃般,害怕她受伤,这会,太皇太后也好像她很脆弱一般,磕不得碰不得。 不仅仅是太皇太后来了,就是萧越和顾念,听说林翊这边请了太医,也急急忙忙的过来,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顿时整个内宫飘荡的都是喜气。 顾念的肚子已经显怀,她拉着姜璇的手,道,“我也终于有伴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姜璇脸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把大家都给惊动了。 “我这是头一次,还要和你取经呢。” 顾念笑了笑,“早就说大嫂有些瘦了,还以为是宫务忙的,没想到竟是怀孕,看起来,倒像是个男孩。” 太皇太后语气温和,“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咱们家的孩子,我倒是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到时候,我来帮你们带。” 林翊在边上语气无奈,“母亲,她才有孕一个月多点,说那些都太早了。” 太皇太后笑道,“头胎要注意着,要不,我身边的人拨给你,她们有经验,知道怎么照顾怀胎的妇人,你要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还有,你以后不用去我那里请安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些,又说了很多孕期该注意的事情。 不只是太皇太后,就是顾念也传授了很多的经验给姜璇。 姜璇一一的让碧云记录下来。 这些,林翊和萧越都插不上嘴,两人站到一边,说着男人间的话, “你前段时间做的功夫可就白费了,要不,你把那路线给了我和念念,让我们去玩,如何? 反正你现在也走不开。” 林翊挑了挑眉,随即慢条斯理地说,“皇后也怀着身孕……” 萧越道,“念念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胎坐稳了,我把旭儿留在京里,他如今大了,是时候开始处理政务了。” 林翊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想用旭儿来骗他留下当牛做马,别做梦了。 他们不能出去,他们也别想去。 萧越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走到三个女人边上,道,“娘娘,大哥说想带大嫂出宫玩去。” 林翊磨了磨牙,年纪一把,还学小孩告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太皇太后闻言,顿时瞪了林翊一眼,“这宫里就装不下你了是吧,阿璇如今胎都没坐稳,你想带她去哪里? 我告诉你,要去你去,阿璇可不能去。” 林翊费了点功夫,跟她解释清楚,那不过是之前不知道阿璇怀上了做的打算,如今姜璇有了身孕,自然就不会出去了。 太皇太后这才缓下脸来,“那就好,要玩也等阿璇孩子生了,我给你们带着孩子,你们俩尽管去玩就是了。” 从此,姜璇开始了养胎的日子,林翊虽有过孩子,可从前根本就没陪伴过,这一次,姜璇怀胎,总算让他有了陪伴的机会。 他把事情统统都丢开,一心一意的陪着姜璇,致力于把宫人们当成摆设,姜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是他来。 照理,他们该分床的,可林翊一幅要长在姜璇身上的架势,谁也不会没脸色的去提。 姜璇会武,身体的底子比一般女子要好很多,过了最开始呕吐时期后,就是好吃好睡,偶尔会小腿抽筋的症状。 这个,她听顾念说过,个人体质不同,是无法避免的,她是不以为意,可林翊知道后,如临大敌。 听了张春子的话,每天晚上都要给她按摩一会。 很多年后,太上皇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帮太后按摩小腿的场景还如一幅画般,镌刻在宫人的脑海里。 第362章,撕 姜璇怀孕后,原本的事情都交代出去了,一心一意的养胎,太皇太后乐呵呵的把事情给接了过去,不过,大多数的事情都交给了内宫各司打理。 前朝后宫都看着姜璇的肚子,林家江山,到了萧越手里,如果说太上皇前面的儿子都不堪重任,这才让太上皇禅位,那如果这一个生出来,太上皇从小就悉心教养,怎么也应该不会比太子萧曦要差吧? 是以,林翊看中姜璇肚子里的孩子,前朝大臣同样看中姜璇肚子里的孩子。 这关系着东离王朝今后的走向。 姜璇虽然怀上了,林翊很是小心翼翼的,但她自己倒没觉得有太大的问题,后世的女子,可是在快要生之前还在各种打拼。 她也有事情要做,那就是当初在凤岭,还有安家口都设立的善堂。 虽然,善堂最初是顾念开办的,原先也不过是个小院子,收留一些落难的妇女孩童,后来慢慢的扩大,又有朝廷的帮助,扩大成了如今的大规模。 之后,顾念更是将善堂移交给了官府,变成了官办的善堂。 里头的孩子学习各种技能,也教导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女红,烹饪,甚至弓马骑射都有。 男孩可以参加科举,女儿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但却能在原来东离严苛礼教的基础上又给与了女子开阔眼界和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所有的人都记得最初开班善堂的顾皇后,姜璇想加入,并不是想让大家感激她,而是怀着和顾念一样的心思。 不管是和平年代还是乱世,都会有一部分人过的并不好,她不求让那些人大富大贵,最起码在这艰难的世间可以活下去。 而且,她对善堂的设立,还有最初的运行模式觉得有些熟悉,很想她在后世看到的那些福利院。 善堂与福利院不同的是,她也收成年落难女子,让她们用自己的手艺活下去。 她怀孕后,得了林翊的话,时不时的召二太太他们进来说话,有时候也接姜珠儿还有崔英到宫里来说话。 姜珃已经嫁了,听说在夫家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姜玲就跟不用说。 说完姜家,自然不免就说道秦文和那边。 姜珠儿脸上的伤疤依然看起来有些狰狞,不过,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无论走去哪里,都是挺直着腰背,微微的抬着下巴。 当初在安家口,她的勇敢,也是传遍了京城,大家都知道这位还未嫁,就被封了一品夫人的女子很是了得,不愧是太后娘娘的妹妹。 如果是从前的姜珠儿,大概听到别人说是太后娘娘的妹妹要不高兴了,这就等于是别人的附庸。 可如今,姜珠儿听了,很是骄傲,她的心声,是姐姐给与的。 一个人过得好,和是谁的附庸没关系,而她,也确实是太后娘娘的妹妹。 “你们的婚期也近了,都准备的如何了?”姜璇问姜珠儿。 “准备的差不多了,秦大哥原本在京里置办了宅子,就将那里作为新房,原本就没住几天,也没什么好修整的,就是主院重新粉刷就可以了。” 姜珠儿边说边笑着,红润的脸上布满了青春活力,就连那疤也不可怕了。 “张老说过你脸上的疤痕可以去除的,你要愿意,我帮你和他说说?”姜璇抚着肚子问道。 姜珠儿摸摸脸颊,摇头,“不用了,亲近的人都不会因为我脸上有疤就疏远我,至于那些外人,他们的看法有什么重要呢。 又不是和他们过日子,秦大哥也没说什么。” 姜璇笑了,伸手戳戳她的额头,“秦大哥,秦大哥,你说说你今天都说了多少个秦大哥了。” 姜珠儿轻吐了下舌头,“秦大哥确实没说是很么呀,而且,我也想用这个来提醒自己,不要再犯蠢了。” 姜璇点点头,生活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然姜珠儿都不在意,那她也不会强逼着她去把疤痕给去了。 姜珠儿确实是不在意,这世上的人各种各样,比她出色的本来就无穷无尽,只要她摆正好心态。 更何况,她的秦大哥心里就没有嫌弃,而且他的心里只有她。 这段时间姜璇在一旁冷眼旁观,秦文和对姜珠儿的心思是坚定的。 虽然秦文和看起来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可他的内心是很刚强的,否则也不会在秦父,秦母去世后考中进士,入朝做官,更受了皇上的重用。 他和姜珠儿,一个刚强,一个柔弱,一个细心,一个敏感。 她能感觉到这段时间姜珠儿在秦文和的影响下变得开朗起来,也比从前自信。 而秦文和则是唯未来娘子命是从,虽然两人还没成亲,可他的体贴都给了姜珠儿。 也许,好的伴侣就是这样的,会让对方变得更好。 她捻了一颗点心到嘴里,问,“你们成亲,秦家那边知道了吗?” 上次姜珠儿曾把当年秦文和早年一些遭遇告诉她。 从前秦文和中了举,秦家就将人找回去,还说将原本属于他们一房的家产还给他。 如今秦文和受重用,又得皇上赐婚,秦家的人应该会更加的想要攀附上来才是。 “别提秦家了。”姜珠儿冷笑,“当初就因为秦大哥母亲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就把他们一家给赶了出去,后来伯父伯母去世,也没说照应下秦大哥,现在想攀附上来,秦大哥不会同意的。” 她说着,又好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给姜璇还原了当日秦家人上门时的情景。 秦家老夫人还在世,当初赶秦父夫妻出门,虽然不是她下的令,但也没做什么。 虽然是亲生儿子,可一旦违逆了她的意思,也是能够冷血无情的抛弃的。 秦家人上门的那天,她也在秦文和的宅子里,主院粉刷重新布置,秦文和想着这以后也是姜珠儿的住处,于是就让她也过来一起参考。 还有宅子里的人手,该买的买起来调教,到时候大婚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 两个人都没有至亲长辈,就摸着石头过河,操办起婚事了。 听秦文和的管家说是是秦家来人了,秦文和还愣了下,她本不想跟去的,秦文和愣是拉着她的手去了。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为什么不去见客?”秦文和听说她不去,很是诧异。 秦文和肯定的态度自然取悦了姜珠儿,不过,这样的直白,还是有些脸红,于是也不忸怩,跟着秦文和一起去前厅见秦家人。 路上,她问秦文和,“要不要给老家的人准备院子什么的?还有晚饭,宅子里人少,也没备那么多的食材,要不要去临江仙叫两桌席面过来?” 秦文和摇摇头,“不用,什么都不用准备。” 姜珠儿知道秦文和是个很守礼的人,各个方面都是,他们也经常单独在一起,情人之间也会情热,亲吻拥抱也时常有,不过他都是适可而止。 其实,对她来说,她已经认定了秦文和,她也愿意把自己给他,不过秦文和说她是他心爱的人,最好的要留在洞房花烛夜,否则,那就是对她的亵渎。 他这样的人,对秦家的人,并没有任何的热络,连饭都不留一顿…… 他和秦家的关系应该是很差了吧? 两人到了前厅,秦家来了很多的人,秦老太太看起来六十多岁,精神还很好,看到秦文和很慈爱的样子,问这问那的,声音嗓门很是洪亮,一看身体就特别好。 大家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秦文和让从小就跟着的管家捧了个匣子出来,面上带着从容的笑来到秦老太天面前,将匣子递给她, “老太太,本来一大家子来京城,我应该留你们的,可京城居不易,这院子是我用微薄的俸禄好不容易赞起来买下的。 院子太小,也住不下这么多人,这里有三百两银子,是我攒了一年才攒下,毕竟大家进京也是为了我,所以,这钱给你们去住客栈用。 实在是抱歉,你们也别太节约了,用着银子,找个好点的客栈,住两天,看一看,就回去吧。” 姜珠儿看的目瞪口呆的,深深被秦文和的这个动作给折服了。 她是知道秦文和有多少家当的,可他拿出三百两给亲家人,仿佛割了他一大块肉一样,又是攒了一年,又是抱歉的。 关键是,他的那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不是三百两,是三万两一样…… 秦文和的举动,让屋子里寂静无声,秦老太太看着他,没有接过匣子, “你在京城做官,做的这样好,连屋子都能买了,难怪你不回去。” 姜珠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虽然跟秦家的人不熟,可跟秦文和熟啊,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能让他这样,那就代表着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一群亲戚。 再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不喜欢呢?可能是这群人在当初秦文和没中进士之前,做的事情肯定很难看,已经触及到了秦文和的底线。 她突然明白秦文和为什么不让她收拾院子,还有去临江仙叫席面了。 秦家是望族,来的人一屋子都快坐不下了,更不要说带着侍候的下人了。 这样一来,家里就要被住满了,而且,临江仙的席面两桌都不够…… 更何况还有下人们呐。 只是,她没想到秦文和竟这样直截了当的,从来后宅的争斗都是女子之间进行的。 她刚刚还想着如果秦家人的嘴脸太难看,她是一定要捍卫秦大哥的。 可她什么都不用做,秦文和已经办的妥妥当当的了。 她见多了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可还没见过一个朝廷命官智斗极品亲戚呢。 秦文和听了老太太的话,笑了笑,“也没做的多好,承蒙皇上重用,这次皇上会赐婚,那也是看在珠儿的面子上。” “也是家里实在太小了,否则定要留老太太在这里多住几天的。虽说婚事有内务府的帮衬,可到底没个长辈坐镇,这心里还有些慌呢。” 秦老太太淡淡的看着那个秦文和恋恋不舍的放在桌子上的匣子,撇了撇嘴,淡淡的道, “既然你的婚事有内务府打理,那我也就没那个福气帮你做什么了。” 她说着,话音顿了顿,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女孩, “文和,你还记不记得她?她可算是你表妹,叫莲莲。跟着我身边十年,既然你说没人帮你坐镇,我就做主把她留在你这里。 她可是掌中馈的一把好手。 你以后官肯定越做越大,要不就让她给你看着后院吧,自己人用着也放心不是?” 姜珠儿一直坐在秦文和的身边,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倾听着大家的交谈,这会,她抬头看了眼那个叫莲莲的姑娘,嘴角抽了抽。 这个莲莲盯着请问和,一脸少女含羞的模样,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对秦文和有着别人的心思。 姜珠儿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开始盘算着,这个莲莲表妹,到底是有多表? 她虽然低着头喝茶,耳朵竖起来了,她想听听秦文和会怎么拒绝。 是的,他一定会拒绝,他刚才拿银子的行为已经充分表明而来一点,他看秦家人很不爽,不爽到了极点,怎么可能留这么一颗钉子在自己家里? 秦文和看向莲莲,点点头,“这位莲莲表妹看起来模样是不错的,不知道夫家是哪家?是新寡吗? 怎穿的如此精致花哨?不用为夫家守孝吗? 来我家做管事娘子是不是太屈才了? 她夫家的人同意吗?” 姜珠儿闻言,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她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免不了还是咳嗽了两声。 她真是没见过秦文和这样刻薄的一面,本以为上次对珍姨母女已经是极限了,现在才知道,他当时已经给珍姨母女留了好大的面子了。 莲莲分明做的就是未婚打扮,他偏说人家守新寡。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要点面子的人都不会再厚脸皮提这件事情。 秦文和见状,立刻抬手帮她拍背,一脸歉意的对在座的人解释, “珠儿,你也被表妹模样给迷住了是不是?看美人也不能被茶给噎住啊。 好了,好了,明日就带你去看京里的选美,那时候美人可多呢。 不过,可说好了啊,不能将美人带回来,家里的米粮养我们俩都够呛……” 秦老太太心里也怒,但她不能朝着秦文和,只能朝家中其他的人吼, “你们一个个,也不知道学学文和,做了大官,也能让老太太我来京城游一圈啊。 你们就坐吃山空,等死吧,等我死了,看你们怎么办!” 这话说的,仿佛秦家没了她就会倒一样…… 姜珠儿瞥了眼秦文和,见他一脸淡定,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见她望过去,还笑眯眯的回了她一眼。 秦文和其实是个话不太多的人,姜珠儿和他相处了好几个月,深有体会,可今日他在秦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和他以往都不一样。 就好像现在,她印象中温文尔雅的秦文和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的,然而他就是说了,还毫无负担。 没能留下来住,连顿饭都没有,想安一个钉子也安不下,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说道,“文和现在已经步入官场,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叔伯亲戚啊,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到底秦家的大门还是敞开的,家里还留着你们三房从前的院子,什么都一应俱全,你爹从前用的,也都还在……” “家里如今也有几个得用的子弟,到时候可还是要靠您提携啊……” 秦文和笑了笑,“二伯,您太抬举文和了,我如今也不过是个微末小官,要不是靠着珠儿的姐姐是太后,也不能有这样的重用。” 他看了看在场的众人,轻笑出声, “说到我父亲,家中的院子就不必要了,这次回京,我也想活动活动,靠着太后娘娘的关系,把官职往上挪动挪动。 当初家里说要认回我的时候,说过要将父亲那份家业分给我的,那时我忙着科举,也没顾得上,于是那份产业至今也没见着。 正巧,老太太,各位叔伯兄弟,伯娘婶娘都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那份家业分出来给我。 我只拿该得的,至于从前的各种生息银子,都不要了。 我想把产业给卖了,在官场上运作。” 姜珠儿从前就觉得秦文和是个很厉害的人,从开始的三百两银子,到刚刚这番话,她是真心的服气了。 对于秦文和说的靠她的裙带关系,她挺了挺腰背,一脸高傲的看着众人。 秦老太太面色难看,不知道能说什么,还是那个二伯沉默了会之后说道, “文和,当年你父母为何会带你出去自立门户,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本来你祖父已经分了家产给你父亲,奈何……哎,这几年家里的境况也不好。 很多产业都已经亏掉了,所以现在能分给你的,也没多少银子……” 话说到这份上,姜珠儿也知道秦文和为何不爽的原因了,感情秦家的人就是这样一幅德性。 当初爹娘过世的时候,他的日子该过得多苦啊? 秦文和低头笑了笑, “这些年来确实是过的艰难,也多谢你们愿意将我认祖归宗,真是谢谢你们了。” 他将‘谢谢’二字说得特别重。 “不过,秦家在江南繁衍了几代,家里到底有多少产业我也不知道,不过,如今秦家还能在当地受人敬仰,怎么也不会有多差……” 他深深的看了眼秦老太太。 说到这里,就连姜珠儿也弄不懂秦文和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了。 如果说撕秦家人,刚刚他也确实撕了。 但现在说到家产,他也不却那点钱啊,还是说要报复秦家人?可看着也不像啊,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他想做什么嗯? “既然二伯都说家里艰难,那肯定是艰难的。” 他有些讨好的偏过头去,看了姜珠儿一眼,笑道, “那就只能等娘子进门后,用娘子的嫁妆帮为夫活动活动了,珠儿,真是对不起你,我娶你,真的不是贪图你的银子……我……” 姜珠儿见着秦文和那讨好的一脸,深深的觉得,他前世说不定是红透半边天的戏子。 如果不是他在圣旨赐婚后不久,就献宝一样的将他的家当全部都给她打理,她还真的要以为他只是个一清二白的穷官呢。 要靠妻子的嫁妆才能在官场上下活动。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积极的配合送温和将这一出戏给演完, “既然要嫁进来,那我们夫妻就是一体的,我自然是要帮助你升官的。 只是,你往后可不能忘恩负义,到时候嫌弃我。 如今也只有我能帮你,其他人只会在你出人头地以后想着沾光打秋风。 所以,你以后要加倍的对我好才是。” 说完,她轻轻的抬了抬下巴。 秦家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尤其是秦老太太,然而她又能说什么,秦文和的父亲虽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 可他从小就和自己不亲,长大了更是忤逆犯上,让他娶自己娘家侄女,他偏偏看中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为此甘愿被老太爷赶出家门。 既然赶出去了,那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秦文和这里,要不是他争气,还有族老的试压,她是绝对不会认回来的。 到底,他身上流了一般那小户女子的血脉。 当时说要将三房的财产再分一次,不过是怕秦文和不肯归家,下的诱饵罢了。 她压根就没想到说要把家产分出来给他。 现在,想让她吐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果不吐出来,秦文和的妻子到底是太后的妹妹,如果太后那里知道,怪罪下来,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受得起的。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终于缓缓道, “文和,家里虽然艰难,但也比你好一些,这三百两银子你收起来。” 第363章,还是改做商人吧 秦文和听秦老太太说让他将三百两银子收回来,有些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温声道, “老太太,这不太好吧,毕竟也是我没用,没能买间大房子。 现在还要让你们去外头住客栈…… 这银子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秦老太太摆摆手,“哪里能怪你,秦家虽说是江南望族,也出过一些官员,可这一两代算你最有出息,家中也靠你长脸了。 只是如今家族确实没落了,也帮不到你什么,家里住个客栈的银钱还是有的。” 秦文和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将那个匣子又拿了回来,交给姜珠儿, “珠儿,你收好,到时候大婚之日,客人能多添也道菜了,快,谢谢老太太。” 珠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老太太,谢过她,又拉了拉秦文和的袖子,低声道, “这样好吗?要不,你还是直接带老太太他们去客栈,直接将银子付了,一大家子,大老远的来,还没个歇脚的地方……” 秦文和轻笑一声, “珠儿,你是没在老家呆过,老太太管家严厉,秦家家风很正的,没人会在意这三百两银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又不是穷疯了的小门小户……” 珠儿也不能总抱着个匣子,于是转身交给了身后的丫鬟,不忘提醒,“小心些,里头可是整个的银锭子……” 身后的丫鬟愣了下,紧紧的抱在怀里,“姑娘,奴婢知道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连个丫鬟都能做戏班子的顶梁柱了! 边上有女眷见了珠儿的做派,微微的撇了撇嘴,什么太后的妹妹,一幅小家子气,听说是将军府里出来的,真是没半点女子的贤淑,财迷! 脸上那道疤,也够吓人的,幸好,家里的孩子都没带来。 那女眷眼珠转了转,微微的挪了下身子,凑到姜珠儿的身边,道, “虽说你还没嫁给文和,不过圣旨赐婚,也是一家人了,我就叫你弟妹了。” “弟妹,太后娘娘既是你的姐姐,不知宫里什么时候会选秀?” 姜珠儿歪了歪头,一脸天真的道,“选秀?为什么要选秀?我姐姐在宫里有人侍候的啊,不用添人了。 皇后娘娘那里可都裁了好多人,用的都是贴身老人,新人进去,要调教,很麻烦的。” “怎么?家里有人想进宫去?做宫女很累的,不信你问我的丫鬟……” 那女眷,连同在座其他的几位竖起耳朵的女眷,那个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这太后的妹妹莫不是个傻子? 选秀是选宫女吗?那是选后宫的妃子啊,是真傻还是假傻? 本来是想借着太后妹妹的这层关系,如果选秀,就算秦家够不上标准,也可以补进去。 那女眷一脸的一言难尽,艰难的道,“不是做宫女……” “不是做宫女?难道你还想做妃子?你当我傻啊,我姐姐在宫里好好的,选人进去添堵? 这位嫂子,你会想你姐妹的丈夫多多纳妾吗?还是说你很贤惠,给你丈夫纳了好多的妾?” 那女眷傻眼了,她究竟碰到的是个什么人? 谁愿意让自己的丈夫纳妾啊?她巴不得丈夫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被太后的妹妹给带歪了,那宫里的主子和他们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吗? 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能叫皇家人吗? 只是姜珠儿一脸的不屑和她说下去的表情,让她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上首,秦老太太沉默的看了看姜珠儿还有秦文和,忽然,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个人都能看出是勉强挤出来的。 她从袖兜里掏出一个荷包,推给秦文和,笑的比哭还难看, “文和,既然你想要在官场上活动,身边也没点积蓄,祖母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里有三万两银票,是祖母的私房钱,你拿着。 就当是祖母给你大婚用的。” 秦文和再三推阻,“老太太,我怎么能拿您的钱?尤其是老家还如此艰难的时候。 要不是实在缺钱,该是我孝敬您的。” 秦老太太抓过他的手,将荷包非要塞到他手里, “也不全是我的私房钱,当年你父亲被你祖父赶出去,没分什么家产,还有应该分给你的产业,我都给你攒在一起,就是想让你娶亲时用的。 也是江南和京城太远了,这次来,也就是想看看你,顺便就当来京城玩了一次。” “真的是我父亲该得的吗?”秦文和迟疑的问道。 秦老太太咬咬牙,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吞,“是的。他终究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秦文和红着眼眶,这才勉为其难的接了过来,一脸动容, “老太太,都是我不好,年轻,不懂事,错怪你了。 原来,你为了我们一家真是操碎心了。” 因为快到饭点了,秦家人来的时候也没说一声,进了城就直奔秦文和这里来了,这会大家又累又饿。 刚刚还打了一圈太极拳,更是累的很。 于是秦老太太就说要去找客栈歇下来,秦文和带着姜珠儿将一大家子送到院门口,再三道别,让秦家人别客气,有事就来找自己,又说要让管家带他们去找客栈,但都被老太太给拒绝了。 离别的场面又是温馨,又是带着淡淡的悲伤。 等到秦家人都上了租来的马车,行驶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时,秦文和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转手将那装着银票的荷包塞给姜珠儿, “这个给你,放到你的嫁妆银子里头去。” 姜珠儿没有推辞,她如今对秦文和的迷恋又深了一层! 三百两银子,换了三万两银票回来,关键那三百两银子还在丫鬟的怀里抱着! 她想到秦文和给她的那些账册,他真的不应该做官,而应该改行做商人的。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秦家一家人安顿下来后,对于老太太给了秦文和三万两银票的事情都表示不满。 “娘,您为何要给文和三万两银票,当初不是说好了,家产不过是个让他回家的引子吗?而且族长那里我们也已经打点好,根本不用给他一两银子的。” “就是,就是,我可不相信他的哭穷,再说,不是还有太后的妹妹在吗?他打点官场用得着银子? 说一句话,估计那些官员就办了!” “娘,咱们家如今也不太好过,这次上京,就是想接着他的关系打点一下,如今还没打点,银子倒是去了……” 从秦文和院子出来,秦老太太一直抿着唇,神情紧绷,压着脾气,这会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彻底爆发出来,冷着一张脸说道, “闭嘴,我还没死呢,这家是我在掌着,我说将银子给谁,就给谁,你们都给我闭嘴!” 刚刚那个和姜珠儿搭话的女眷上前扶住老太太,柔声道,“母亲,咱们家自然是您做主,也没人惦记那些家产,只是大家不过是觉得三万两,那不是个小数目。 就这么白白的给了外人,有些心疼罢了。” “要是文和和我们贴心也就罢了,可今日的情形您也看到了,他那可是油盐不进。” 秦老太太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 “你们以为银子给出去我就不心疼吗?” 她环顾一圈, “当年老爷将三房赶出去,之后三房的东西都被谁拿去了?他们住的院子,老大,现在那个院子是你的妾室在住吧? 还有原来他打理的产业是谁在打理?老二,是你吧。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不过分去一个铺子,一个庄子,其他的产业,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 你以为秦文和真的傻吗?他真的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老太太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老三是自己的兄弟,可被赶出去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更没有说搭把手之类的。 那个时候不过是想着家里是江南望族,子弟也出息,老三赶出去之后只会变得落魄。 又怕上去亲近三房,惹来父亲的不喜,到时候下场落得和老三一样,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三是自己的亲兄弟都不亲近,那更不要说侄儿了。 老三去世后,侄儿也不是多大,靠着自己的努力,靠了科举,做了官。 秦老太太冷哼一声,“文和到底是不是哭穷,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从前既然都不靠我们,如今会靠我们吗? 就说这么多年,虽然说是说秦家的人,可他到底怎么样,你们谁知道? 就这一条,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他厉害,以后……” 她闭了闭眼,“我们惹不起,也躲得起,权当秦家没这号人,他就算以后做了内阁首辅,那也和咱们家没什么关系。” 秦家能一直是江南望族,屹立不倒,也不是完全的蠢货,至少秦老太太说的话,他们听懂了。 的确,大家都不傻,知道秦文和是在哭穷。 既然当初人家没要秦家一两银子也能活的好好的,那肯定是有本事的。 他在京城,还有在皇上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红人,他们谁也不知道。 但是,能让皇上赐婚,并且说太后的妹妹为妻,那自然不是简单人,秦文和也不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他的意图非常的明显,真的是要争家产吗?不一定。 就看今日秦文和一不留饭,二不留宿,就能看出来,他们想要沾光?不可能。 不但如此,就算人家想要整秦家,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说用他未来媳妇的嫁妆,真的是要用吗?不是的,不过是想让他们难看,甚至震慑罢了。 他们虽不在京城居住,那也是知道太上皇如今是只有太后这一个女人。 前头的妃子要么分出去了,要么住到庙里去了,这样做,是为什么,不就是让太后高兴吗? 秦文和频繁提起太后,还有她妹子的嫁妆,不过是想告诉他们,他如果真的要让秦家人难受,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秦家人虽然为不能沾秦文和的光可惜,但想到这人跟他们虽然有些血缘关系,可和却不亲近。 算了,这三万两银子,那就当做是买断亲情吧。 用三万两银子为家里解决了一个威胁,很划算了。 …… 那头,姜珠儿将银票放入兜里,想着当初秦老太太和秦家人精彩的脸色,还有那肉疼的模样,她喜滋滋的说道, “谢谢夫君的赏。” 秦文和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和刚刚的那副财迷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刚才可是比那有名的戏子还要厉害,唱腔,手势,脸上的表情,那可是一套一套的,那话语可是戳人心窝子。 姜珠儿想了想,问,“你想过要将产业拿回来吗?” 她相信,以秦文和现在地位,还有她这一层身份,如果秦文和要出手,解决秦家根本不在话下。 不管他们是怎么样的望族,都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刚才看到的,秦家人以后是绝对不敢在上门来沾光了。 秦文和背着手,懒洋洋的看着她一眼,“三万两,已经是他们能给的极限了。” “当初父亲的家产可以说是老太爷分的,没什么好说的,可我那个,是当初他们在族长面前承认过的。 我不是要不回来,只是其中要浪费的时间和心力,不值得我这样去做罢了。” 今日过后,他们只要不是抄家大族之罪他们都不敢上门来。 对我来说,秦家的那些家产,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于秦家来说,无疑是割肉吸血,虽然看他们痛苦的样子会让我愉快。 不过,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他们也有他们的路子,而我,马上就要娶你过门,有了自己的家。 我不想跟他们周旋,纠缠。 只是,到底当初秦家亏待了父亲,唾弃了我母亲,不让他们吐点银钱出来,我心里又不平衡。 毕竟,是他们欠下的债。” 姜珠儿明白过来,如果秦文和是一个人的话,大概可能会将秦家整的没落下去,甚至可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步。 可他有了家,以后还会有孩子,想要一个安宁的生活。 他很清醒,知道孰轻孰重,也知道取舍。 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缺钱。 而且,如果以后的日子,秦家人隔三差五的就来蹦跶,那就很心烦了。 秦文和不过是一次性就将麻烦给斩断,以后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不过,姜珠儿表示,能看到秦文和碾压这些人还是心情很愉悦的。 他当初肯定过的很辛苦,否则,他这样期盼温暖的人,不会亲自上去手撕他们的。 她捏着荷包,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点。 不过,摸到里头的银票折叠出来的痕迹,她心里还是很愉悦的,三万两啊,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说不定可以捐一些给善堂,帮助道更多的无辜可怜的女子。 想想,用别人的银子去做善事,心里就越发的舒畅了。 果然,人如果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某部分人的痛苦之上,这种快乐是会加倍的。 …… 姜珠儿将事情当做笑话一般讲给姜璇听,姜璇又戳了戳她的脑门, “促狭鬼,本来你捐的银子不想要的,现在还是要了吧。” 姜璇的心是真的为珠儿放下了。 秦文和确实很好,一般的男子,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总觉得内宅之事,该是女子来解决的。 更有很多的人,因为家族是安身立命之本,会做一些妥协,不会正面的和那些人撕破脸皮。 可后宅女子,要为难起人来,办法太多了。 虽然珠儿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可时不时的膈应,日子还要不要好好过了? 秦文和为了不让珠儿今后受这些困扰,自己将这些刺头给扫了,而且还那样的熟练,身上还是有些狠劲的。 这也难怪了。 说完了秦家的事情,姜璇又随口道, “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他和你同岁,你们不回姜家,必然是要自立门户,等你嫁了,琚儿总不能住到秦家去,要不,这段时间,给他相看相看,也好有个人照顾他。 他也就不会孤单寂寞了。” 说到姜琚,姜珠儿神情也暗淡下来, “从前我做的也不够好,他和我也不亲,上次见了他也是淡淡的。到时候回京,他定然要来见姐姐,他更听你的,不如姐姐帮着劝一劝。” 姜璇叹了口气,想到她和姜琚见面后,说了慕容会的身份,又说到珠儿,他是一句都没珠儿的情况,想来心里还在怨恨珠儿。 只是这个结,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的解,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姜琚能够原谅珠儿,毕竟,珠儿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两人说了会话,姜珠儿就告退出宫去了,其实不过是因为快要到秦文和下衙的时候了。 姜璇也没留,只是微笑着看她离开。 今日林翊知道她要召珠儿进宫,于是就去了萧越那里,这会人还没有回来。 她推开窗门,望着外面,清风徐来,对碧云道, “晚膳后咱们去永福宫转一圈,就当是消食了。” 林翊什么事情也不让做,一顿两碗饭外加一碗汤下肚,成天跟养猪似的,她都已经胖了一圈了。 只是要说到胖了,林翊就会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说,“胖胖的,多有福气?瞧着就欢喜。” 姜璇斜睨着他,他是欢喜,可也不想想自己的感受。 算了,胖就胖点吧,也没胖到离谱的地步,每日夜里脱了衣裳,还是能看到腰身的。 用了饭,她在宫人的环护下,浩浩荡荡的去了永福宫。 她慢慢的走着,天色未晚,御花园的景色不错,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 “幸好坐月子的时候很凉爽,不然可真难熬。”她笑着说道。 碧云在边上道,“你这样说小主子可就不高兴了。” 姜璇失笑,“他知道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希望是这个女孩,其实我也是期盼的。” “为何?”碧云问道。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都免不了要打理内务,头胎生个女儿,这样过了十年,就能将她培养成理家能手,到时候事情都交给她,我就做个富贵太太。” 就算不能全部分担,那总能分担一半吧。” “那小公主得多可怜!”碧云不可置信回道。 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如果不出意外,十岁的时候可还是个撒娇的年纪呢。 她们家还是个公主呢,十岁就得被娘亲逼着打理内务了。 也不知道小主子以后会不会后悔投胎到娘娘这里,要那样,还不如投胎到普通的高门大户里去。 碧云是姜家培养出来的女侍卫,碧蓝嫁人孩子都生了,姜璇也曾问过她,如果看中哪个可以说,又或者自己帮她说亲。 不过碧云说不想嫁人,不想侍候那些臭男人。 她这辈子是不嫁人了,对于姜璇肚子里的孩子,她也有着一份别样的期待和疼爱。 听了姜璇的打算,心里头一阵心疼。 姜璇其实也不想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将来必然都是受人瞩目的。 作为皇家公主,如果她一味的去娇惯,到时候就要变成没几个人敢娶的皇家公主。 还不如一早就教导她们这些道理,让她们学着放低些姿态,学习待人处事,来日光靠家世地位,能得到丈夫真心疼爱么? 若是皇子,就更不会惯着,就算她想惯着,大概林翊也不会的。 一行人慢慢的走着,不时有巡逻的羽林卫走过,还有远处不时的会传来宫女太监们的声音。 虽然宫里的主子不多,倒也透着安宁与温馨。 林翊虽然没回来陪她用饭,不过倒是让常远吩咐了小厨房的人给她做了她喜欢吃的糕点之类的。 姜璇心里头暖暖的,被人时刻惦记的感觉,真的很好。 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并不需要时刻把海誓山盟挂在嘴上,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地被人捧在手心里,被他小心翼翼的哄着。 心里惦记着对方的感觉,同样也暖暖的,满满的。 爱着一个人,比被一个人爱,更让人感到期待和幸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姜璇终于发动了。 睡意朦胧的时候,她感觉身下有东西流了出来,她推了推身边的林翊, “长生,我好想要生了。” 第364章,生的喜悦 姜璇也盼望着肚子里的孩子早点出来,后头月份渐渐大了,她行动也不便起来。 到了临近生产的时候,夜里都睡的不怎么好,总是在净房来回跑,不仅仅折腾的她有些憔悴,更是让林翊也精神不济。 后来林翊实在心疼她,让宫人拿了夜壶放到内室屏风外。 虽然很便利,可姜璇却很不好意思,虽然说夜壶是放在屏风外面,他看不到,可是如厕的时候怎么都会有点响动,还有气味,这怎么行? 林翊搂着她粗大的腰肢,笑着安慰她, “至亲至疏是夫妻,夫妻之间,总是会看到彼此最不堪的一面的时候,你在意这些做什么?” “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比你大这样多,到时候等我老了,行动不便,你要侍候我的时候,你会嫌弃我吗?” 姜璇连忙摇头,她怎么会嫌弃他呢? 林翊给了她一个‘那就是’的表情,然后很认真地说,“我比你大十多岁,你还年轻,我已经老了,会有白头发,会有皱纹,也许还会长老年斑,身上染上老年人的气味。 现在,我能为你做的,我都会为你做……” 姜璇听了林翊的话,心里有些酸涩,她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不管将来如何,就算有很多的磨难,她也要一直陪着他。 见姜璇心情有些低落的抱着他,林翊不禁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真是个娇气的小姑娘。 听说怀了孩子的妇人都比较敏感,果然不差。 他垂首在她耳边轻轻低笑一声,“放在屏风外面,我看不到的,大不了到时候我把耳朵也给堵起来。” 姜璇原本有些低落的心,被他给弄没了,揽着他的手在他身上拧了拧,奈何他经常去演武场,肉不是松松垮垮的,拧也拧不动。 林翊笑了起来,还配合她将手放到腰间的软肉上,让她拧。 …… 林翊听姜璇说要生了,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下去,脚上的鞋也顾不上穿。 他知道发动的日子就这几天,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失态了。 虽从床上跳了下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 脚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的神智和冷静又回来了。 他把姜璇打横抱起,将她送到早就被好的产房里,外头值夜的碧云还有宫人都醒了过来。 林翊冷静的吩咐人去叫产婆,又是去永福宫还有凤仪宫传信,外头太皇太后后半段遣过来照顾姜璇的嬷嬷已经赶了过来。 她跟着林翊一起送姜璇到产房,同时吩咐宫人熬参汤,烧热水,又对姜璇说让她躺着。 这个时候准备好的稳婆也过来了,羊水已经破了,这就是要生产的节奏。 天还未亮,太皇太后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听说姜璇发动了,顿时睡意全飞,只是简单的将自己打理了下,就急急忙忙的赶去林翊的宫里。 她身边的嬷嬷劝慰,“娘娘,您着急也没用,太后那边有稳婆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太皇太后一个劲的催促抬轿子的宫人快点,“我这哪里能不着急哟。” 她想了想,又道,“你拿我的令牌,去宫外,将张春子叫进来。” 沈嬷嬷愣了一下,女人生产有稳婆,要个大夫过来做什么? “你去吧,阿璇虽然身子不弱,可生产自古以来都是一道鬼门关,而且她是头胎,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沈嬷嬷双手合十,“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老奴这就派人去。” 太皇太后到的时候,林翊正在产房外团团转,时不时的伸长脖子朝产房里头看,额上的青筋鼓起。 见到太皇太后,眼神有些茫然无措的。 太皇太后连忙上去,拉住儿子的手,拍拍他的手,这个儿子,从小就很冷静,到了后头,越发的清冷自持,什么时候看到他露出这样茫然神情的时候? “阿璇身子底子不错,虽然是投胎,会生得艰难也,但也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林翊如何不担心,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不是都说生产很痛,而且女人都会大喊大叫吗? 为何阿璇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趴在门缝上想往里头看。 刚刚稳婆还有永福宫的嬷嬷都将他赶出来,说是产房污秽,不能让他在里头陪着阿璇,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怎么就不出声呢? 她出声他也好知道情况啊。 他深吸口气,站直身子,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 事实上,姜璇痛极了,她也想大喊大叫,可不管是稳婆,还是嬷嬷,都让她留着力气往孩子身上使劲,不要把力气浪费在大喊大叫上。 到了最后,她什么都听不下见了,只感觉到痛。撕裂感,下坠感,她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紧紧的握着边上的把手。 奇怪的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里头在煎熬,外头的人也在煎熬,太皇太后到了没多久,萧越和顾念也来了。 顾念第三个孩子已经生产,依然是个小皇子,这让萧越非常的失望。 他很想要一个和念念一样的小公主,可惜天不遂人愿。 对于林翊的焦灼,他很是能体会,毕竟,他已经经历三次了,要不是念念不同意,他根本就不会让念念生第三个,现在他已经让张春子配了药,念念的身体要紧。 他上前拍了拍林翊的肩膀, “大嫂吉人自有天相,那么多苦都吃了,肯定能平安生下侄儿,侄女的。” 林翊眉心紧皱,语气微沉,“她怎么都不喊一声啊,她是不是疼的喊不出来了?” 顾念在边上道,“大哥,大嫂不喊肯定是憋着劲生孩子呢。” 林翊低头沉默着,又等了半个时辰,产房里还是没有太大的动静。 “都这样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他手紧了紧,松开,再紧了紧,又松开,如此反反复复。 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长生,你坐下来,你在那里晃来晃去,晃的我眼都花了,阿璇是头疼,疼一两天都是常有的事,你坐下!” 林翊有些可怜巴巴的坐了下来,椅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走到产房的边上,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门边守着的两个嬷嬷一时间没来得及拦着,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进去。 两人想进去拦,又不敢,只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叹了口气,道,“不怪你们,随他去吧。” 她不只担忧阿璇,也担忧儿子。 他这一辈子都过的不顺畅,别人只看到他的身份,只道他是天下人之首,哪里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才到如今的地位呢? 她不断的捻着佛珠,只盼望着阿璇能快点生产完了。 姜璇见到林翊的时候,正如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躺在产床上,因为疼痛紧咬着牙关,她觉得再咬下去,牙齿都要碎了。 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平日的温和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现在的他满是冷峻。 “你怎么进来了……”姜璇低喘着,问他。 林翊朝她笑了笑,“我在外头待不住,想进来陪着你。”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着,姜璇感觉到他手心的汗,这人,大概是在外头很害怕,所以要进来吧。 她想笑,可身下的痛密集的很,她蹙着眉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林翊看到她这个样子,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姜璇,让他心疼如刀割,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再也不想让她生了。 这样的痛,让她经历一次就够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满是汗水的额头,喉咙发堵。 他努力的维持着冷静,实际上,他的手都在发抖。 姜璇努力的克制着要冲破喉咙的尖叫,跟着稳婆的节奏,呼气,吸气…… 终于,在三个时辰后,姜璇生下了一名女婴。 秋日的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听到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林翊终于呼出一口气,他紧紧的握着姜璇的手,在她面颊上吻了吻。 “阿璇,我们有女儿了!” 姜璇眼角沁着泪珠,转过头去看他,心里也是充满了喜悦。 林翊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整理好,低声的在她耳边道,“阿璇,谢谢你。” 谢谢她愿意爱他,谢谢她愿意豁出性命为他生儿育女,要谢的太多。 姜璇摇摇头,“林翊,我想告诉你,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的生命里就只有好事,再没有坏事。” 想到在慈玄观认识他之后,曾经一度她都怀疑,那是上天派给她的无量天尊,是来拯救她的。 两人视线交缠在一起,一同露出微笑。 那边稳婆已经熟练的将孩子洗干净,又包在襁褓里。 “我想看看孩子。”姜璇拉着林翊的手轻声说道。 林翊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放在她身边。 刚刚被拍了小屁股哭了会的孩子已经安静下来,包在襁褓里,乖巧极了,皮肤红彤彤的,有点皱皱的,小嘴倒是粉嫩嫩的,闭着眼睛,头发浓密乌黑。 才刚出生,根本看不出像谁,林翊打量着小东西,笑道, “孩子眉眼像你,以后长的肯定好看。” 姜璇失笑,不是都说女儿像父亲更好么? 这样小的小东西,哪里看得出像谁,但也知道,林翊这是夸她呢。 她头抵着林翊的额头道, “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不好了,半天生不出来,当时胡思乱想了一通,可看你,虽然着急,却不是失态,又放下心来。” 刚刚她不敢问他为什么进来,真的是以为自己不好了,她在里头隐约听到张春子的声音。 这会生完了,才敢将心头的想法说出来。 林翊微笑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满含柔情的了她一眼,又看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 “你就会胡思乱想,我怎么会让你在里头一个人独自闯鬼门关呢?” 姜璇勾着他的手指,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从眉眼,到鼻梁,再到下巴。 这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她什么都不用怕。 这未来,休戚与共,后半辈子,携手共进。 只要有你在,无所畏惧,不必动摇。 《正文完结》 番外一朝阳冉冉升起 太皇太后,萧越,顾念他们在外头早就听到里头孩子的哭声,都急着要见孩子。 稳婆将孩子抱了出去,太皇太后抢先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一刻都舍不得放下,她捏着孩子的小拳头, “祖母的小乖乖,以后祖母疼你……” 她笑眯眯的朝萧越道, “比你大哥长的好,我看像阿璇。以后和阿璇一样美,哎哟哟,现在就要给小公主攒首饰了……” 萧越唇角抽了抽,觉得老太太想的太长远了,这才刚生出来,就已经想到以后了,心头又暗自羡慕林翊,以后有了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 哎呀,好气啊! 顾念很想给萧越生一个娇软的小公主,谁知道连生了三个都是臭小子,虽然遗憾,不过臭小子也是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很喜欢的。 她逗弄着沉睡中的小公主,拉着萧越过来看,“小公主和咱们家的三个臭小子果然不一样,你看,她很可爱是不是……” 萧越探头过去,很想说才刚出来的毛丫头,哪里可爱了了,可亲亲老婆说很可爱,那就是恨可爱,越是违心的点点头。 只是,他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再看一眼,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可爱。 小公主的出生,就惹来很多人的关注,从小就受尽了宠爱。 林翊给她取名‘朝阳’,朝阳从小就受尽了众人的宠爱,虽然如此,但却不是个骄纵的小娃娃。 不过,朝阳小公主五岁的时候,背着小包袱,生气的离家出走了。 原因是她娘亲肚子里又有小宝宝了,自从娘亲有了小宝宝后,就再也不抱她,也不让她和炮弹一样冲到她怀里了。 父亲更是耳提面命的对她说,让她以后不能随便再往姜璇的身上扑。 这对备受宠爱的朝阳小公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即,她眼泪汪汪的问,“为什么?” 这是她的娘亲呐,她最爱的娘亲,虽然娘亲不喜欢她欺负小宫女,也不允许她乱发脾气。 可她还是很喜欢娘亲,愿意听娘亲的话,这样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娘亲,竟然不允许她接近了? 凭什么! 朝阳小公主表示不服! 林翊费了好些功夫跟她解释,娘亲的肚子里又有小宝宝了,可能是妹妹,又可能是弟弟…… 朝阳小公主虽然不懂,不过她表示能理解,她轻轻的摸了摸姜璇的肚子,歪着头,问道, “那朝阳以前也在娘亲肚子里住过吗?” 姜璇微笑着点头。 朝阳小公主想了想,忽然很满意的点头,“那是我先住的?” “当然。”姜璇亲了亲她的脸。 朝阳小公主表示很服,她也住过的,那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后来,她还是觉得委屈,不能抱娘亲,不能和娘亲睡,就连父亲,也小心翼翼的照顾娘亲,忽视了她…… 于是,朝阳小公主背着小包袱,出了长乐宫,偷偷的躲在一辆运水的空车里出宫去了。 既然宫里已经不是她的地盘,那她出宫发展地盘去! 她挎着小包袱,站在大街上,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里还泛着水光,街上好大啊,都是人,她好怕,她想娘亲了。 而且,为何她出宫这么久,为何娘亲他们都还没发现她丢了,她明明一路洒了珍珠做记号的…… 她垂着头,不时的往身后张望,不过每次都是失望的回头。 头越垂越低,朝阳小公主仿佛被人丢弃的小狗,背影落寞极了,眼泪盈满眼眶,随时都会落下来。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当然吸引了大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尤其是那张泫然欲泣,又强忍着的笑模样,让很多大姑娘,小媳妇,老奶奶恨不得把小姑娘抱到怀里安慰。 当然,除了这些人,也还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张三是有名的混子,坑蒙拐骗,偷鸡摸狗,那都是家常便饭。 朝阳小公主一身华贵的锦袍,还有头上扎在包包头上的小铃铛都吸引了张三垂涎的目光。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仿佛不经意般的走到小姑娘的身边,克制着嗓门,用自认为最温柔,最慈爱的声音问道,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呢?外面坏人可多了,你家住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朝阳揉了揉眼角的泪光,抬起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向张三,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张三不禁晃了晃神,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可人疼啊,可惜,他还没娶妻,要能生个这样好看的姑娘,真是放在手心疼都不为过。 张三不禁摇摇头,想要摇掉自己的胡思乱想。 正在这档口,小姑娘开口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天真的很, “叔叔,你是谁啊?我好想不认识你的,娘亲说了,不能同陌生人说话,也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名字的。” 说完,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张三,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 张三有些吃惊,小姑娘警惕性瞒高的,看来是个高门大户的孩子,否则怎么会如此教导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落街头。 不管如何,只要捉了小姑娘去卖,肯定能得很多的钱。 他堆起满脸笑容看向朝阳,谁知他的笑容不仅没让小姑娘心生好感,反而皱着眉头,后退一步,脆生生的道, “叔叔,你别这样笑,行吗?” “为何?”张三错愕。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回道,“因为,我不是肉骨头啊,你这样笑,好像是摆着尾巴,想吃骨头的大黄呢。” 张三被噎住了,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轰然的笑声。 他很气恼,不过还是不甘心,“叔叔长的是丑了些,不过叔叔可不是坏人,是好人。” 小姑娘叉着腰盯着张三看了好一会,把张三看得冷汗直流,这才道, “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边上的人群发出嘘声,原本为小姑娘捏了把汗的心,都放下来了,他们都怕小姑娘被张三骗走,到时候可惨了。 “我说张三,别以为你做的坏事没人知道,这小姑娘这样小,你想干什么……” “张三,这姑娘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你可别想着做天打雷劈的坏事,到时候看你有什么下场……” 张三撸了撸头上的冷汗,想他张三也是一大恶霸,他不信一个这样小的姑娘都对付不了。 他抬起手就要去捉朝阳嫩藕般的小手,不过被朝阳给躲了。 她躲在人群外,朝张三做鬼脸。 这个骗子,还想骗她! 也不打听打听,她可是宫里大名鼎鼎的朝阳公主! 骗过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虽然宫里其实没有那么多人…… “朝阳,你怎么在这里?”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朝阳的身后响起。 朝阳听到声音有些迟疑,她慢慢的扭过头,看向来人,顿时就朝来人扑了过去。 原本狡黠的小脸这会满是委屈,眼眶中蓄满泪水, “慕容叔叔……” 一声慕容叔叔叫的让人肝肠寸断,千回百转,那男子一把将朝阳抱起,一双紫色的眼眸冷冷的射向人群中心虚的张三。 张三不断的想要后退,他……他……可是什么都没做,这个男人的眼神恨不能杀死他…… “朝阳,你怎么独自在外头,出什么事了?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做主。” 慕容寒收回眼神,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柔声的问道。 朝阳腻在慕容寒的怀里,哭了一会,然后抬起红红的,兔子般的眼睛,看向慕容寒, “慕容叔叔,娘亲,还有父亲都不要朝阳了……哇……” 说着,又哭了起来。 慕容寒的心都要被她哭化了,这才看到她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大手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口中安慰她, “怎么会,你娘和你父亲疼你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你……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啊……” 朝阳满心的委屈,这会终于发泄出来了,她抽抽噎噎的,将姜璇又怀了孩子的事情说了,又说林翊如何如何…… 又说她出来这么久都不见人来找她,确实是不要她了,之类的话。 慕容寒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想笑,又顾忌怀里小姑娘的脸面,不能笑,于是抖了抖肩膀。 他刚才就看到人群里有几个人影,想来姜璇和林翊早就知道她离家出走了,不过是配合她演戏罢了…… 慕容寒抽了抽唇角,真是不知道为何姜璇和林翊会生出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儿。 这些年,南燕和东离有很多的合作,边境开通贸易,他也时常会来东离,上次见到朝阳,还是一年前。 人群里走出几个人,上前给慕容寒请安,“见过慕容国主。” 然后又转向朝阳, “公主,姜小将军从边疆回来,如今正在宫里给娘娘请安,听说你不见了,已经发动人出来找你了……” 朝阳闻言,顿时满脸兴奋,“真的吗?琚儿舅舅回来了?他给我带了舅妈回来吗?” 那人回道,“属下没看到,不过姜小将军很着急是真的。” 朝阳顿时从慕容寒的怀里溜了下来,“那我们快点回宫吧,我想琚儿舅舅了。” 说完,她又皱了皱鼻子,牵着慕容寒的手,“慕容叔叔,你能不能等下帮我求求情?我怕我娘会打我屁股……皇祖母最近去了天台山,没人护着我了……” 慕容寒笑着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知道怕,你还敢偷偷跑出宫来。” 第365章,宝儿 三月,莺飞草长的春日。 恰逢上巳节。京城内外的河流水渠边,处处都是衣着鲜艳的少女。 她们沿着水流漫步前行,笑颜明媚,引得那些少年郎们时不时就出神,回过去的则是一片片清脆的笑声。 少年们不时的偷看对面如娇花般少女,这边贵女们也是借着手中的团扇偷偷的望向那边。 今日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些世家大族出生的少男少女,对彼此都有一些了解。 不过,在少女们的心中,就算都是世家大族,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评判一个少年,不仅仅是家世,姿容,风仪,才学等等都必不可少。 少女们望了一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起来,还是二皇子,三皇子他们更出众呢,可惜今日他们都没来。” “你怎么不说皇上更出众,少年登基,如今后位空虚,听说,连个侍寝的妃子都没有。” “啧,皇上我是不想了,可惜二皇子,三皇子都还太年少,等他们长成,我也成老姑娘了……” 少女们嘻嘻哈哈的议论着,今日这样的日子,没有忌讳,也不怕冒犯皇家。 “女大三,抱金砖啊……” “要我说,二皇子出众是出众,也太荒唐了,只要出门,就必定坐车,坐车也算了。 上头竟放着摇椅,偏生二皇子坐在车上摇头晃脑的,手中还托着只紫砂壶…… 这也太荒唐了些……”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少女们的眼波如水,又开始新一轮对少年们的扫视,嬉笑声不时传来。 在不远处的一间阁楼里,窗前站着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生得俊逸非常,两道剑眉斜挑向上,倘若含情微笑,那双桃花眼里必定艳色流转,令见着无不心醉。 这个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年轻时的晋王萧越,后为东离的皇帝陛下。 男子身上虽没有皇帝陛下所特有的冷厉,但那张脸上也寻不到丝毫温暖。 整个人,却隐隐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般的霸气。 他看了看远处的曲水流觞,回过身来,眯了眯眼,口中懒洋洋地道, “你们想好了没有?” 他的面前坐着两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年,其中一个大些的坐相就没法说了,侧着身子,一只脚曲起搁在椅子上,塌着肩膀,靠在椅背上,仿佛没有骨头般,另外一只脚挂在椅子上晃晃荡荡。 另外一个少年,虽说坐的很好,长的和萧越极像,可那双眼睛却像了顾念,一对黑眸兴奋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们想什么?这江山父亲和大伯给的是大哥你,是你一个,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是不是,三弟?” 没骨头的少年正是顾念和萧越的二子萧昀,他郑重的纠正道。 他口中的三弟自是比他小两岁的萧暄。 至于那位大哥,自然就是当今皇上萧曦,小名唤作旭儿的那位。 几年前,年仅十五岁的萧曦登基为帝,年轻的皇帝,上位伊始,就表现出卓越的天子才能。 他善用铮臣良士,关爱天下子民,继续抚平边境。 他宏博而贤明,但铁腕却丝毫不逊于上面两人皇帝,甚至比起他们,他更为隐忍深沉。 如今不过短短几年,满朝文武,无不对这个少年登基的年轻皇帝,心悦诚服,甚至诚惶诚恐。 这个皇帝,对人向来深沉,心机难测,唯独对待家人的时候,那张平日人前轻易不露息怒的英俊面庞上满是放松,说话的声音也是慵懒的。 他瞥了眼萧昀, “这话谁教你的?外祖父带着外祖母还有小舅舅不在京城,就连皇伯父皇伯母如今也去了江南。 就算他们在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谁告诉你的?” 萧曦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丝丝阴冷。 萧昀嘿嘿一笑,推了推萧暄, “不管谁教的,大规矩不能乱,这话,母亲临走的时候说过,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把事情丢给我,你还是让我多躺躺的好……” 萧暄摸了把瓜子在手上磕起来,一边磕一边说道, “我才这样小,我也不要接什么差事。要不是父亲,当年母亲出京寻访神医的时候,可是把我带上的。” 他撇了撇嘴, “父亲最奸诈了……就想独霸娘亲……” 萧昀摇着脚,踢了踢他的脚凳,“这世上还有比张春子更好的神医?母亲的身子一直不肯好起来,不过就是想出宫玩去。” “大哥,这些年你那么艰难都走过来了,还用得着我们,等你大婚的时候,母亲定然是要回来的。” 萧暄在边上跟着点头,“娘说过,男子过了二十再成亲才最好,大哥,你也眼看着就要满二十了。” 萧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转身看向远处水渠边的小娘子们。 别人家是皇子们为了个皇位争的乌眼鸡一样,可他下面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懒,让他们帮忙,仿佛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登基的时候不过是十五岁,如今已经快行及冠礼。 很快,他就能见到父母了。 这几年他虽时常收到母亲的来信,但无论语言如何的优美,终究没有真人在身边更加的让人愉悦。 千里之外,景色一样宜人,这一年,萧越也是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成功升级为中年美大叔,比起当年,魅力不减反增。 顾念同样也是,三旬的年纪,看着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少妇模样,容颜姣好,举手投足之间,艳光四射。 这么多年,夫妻二人心心相印,从几年前开始,先是在东离朝境内游玩,后来还去了南燕,滑国,甚至还去了北蛮的大草原上奔跑。 一直到前年,顾念被把出喜脉,他们才在广阳府安顿下来。 一大清早,萧越在院子里舞剑,里头传来呼唤‘爹爹’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短腿迈过门槛,朝她奔来。 萧越将手中的剑扔给侍立在一边的暗一,脸上露出笑容,急忙迎了上去,将小人儿一把抱住。 紧接着,顾念也从屋内出来,拍了拍女儿的小屁股, “一睁开眼睛,没看到你就要爬起来,前世大概是你的小情人!” 她曾经听说过,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 更何况,这可是萧越盼望了很久才得来的女儿,更是放在手心如珠如宝,就连名字都叫宝儿。 宝儿一生下来,个子虽小,却珠圆玉润,头发乌黑发亮,又长又密,特别爱笑,就是睡着,也时常咯咯笑两声。 萧越简直把她当成了心肝宝贝,抱在手上不松开,带她的时间,比顾念还要多。 小的时候,喂饭,把屎把尿那都是常有的,有时候就算女儿的尿撒在他身上,他也混不在意。 说是小婴儿的尿就如同小狗尿一般,更何况是自己亲女儿的,打湿了衣裳也全凭自己晾干。 如今宝儿也已经满两周岁了,奶白奶白的皮肤,眼睛圆溜溜的,玉雪可爱,伸出去的小胖手,手背上还有几个下陷的小肉涡。 大约刚用帕子净了面,额头的额发有点湿哒哒的,粘在她的脑门上。 萧越帮她撩了撩,又走到屋内用干帕子擦了擦,宝儿也乖乖的让爹爹帮她擦头发,和刚才她要帮她洗脸时杀猪般的模样截然不同。 顾念在边上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嘴角抽了抽,道,“这额发长的快,等会让外头会剪头的嬷嬷上门来剪一剪。” 萧越亲了亲女儿苹果脸,“宝儿,爹爹帮你剪好不好?” 同时还竖起手保证他剪的一定不会比外头专门肩头的嬷嬷剪的差。 宝儿最喜欢爹爹,自然是愿意的,当即哒哒的爬到顾念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等着萧越帮她剪头发。 顾念见状,小声道,“你从来没剪过,会不会剪?小心剪的差了,女儿哭闹,看你怎么哄。” 而萧越则是脸不红,心不跳道,“你放心,想当初我杀了那么多人,刀口可都是齐整的,剪头发那不过是小事。” 顾念啐了一口,“胡沁什么,剪头发和那些事情一样吗?”她双手环胸,笑着道,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说完,就去了外头吩咐下人收拾行李,眼看旭儿已经快要二十,也好几年没见过孩子们了。 趁着如今天光好,回京去住一段时间。 萧越拿着剪子,一脸的让她放心。 宝儿乖乖的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等着爹爹帮她剪头发。 萧越一剪子下去,额前的头发有些歪了,宝儿在铜镜前瞅了瞅,让萧越再修一修。 于是,越修越短,越修越短,最后终于是两边一般齐整了,可那原本乌黑浓密的额发,如今好像被收割过的韭菜,只剩下短短的一茬了。 宝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泪渐渐在眼眶中蓄积,最后无声的落下来,嘴巴扁的和鸭嘴一样。 萧越原本一直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窘迫,轻轻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内室,原本以为剪头发不过是很简单的小事,没想到,竟剪成这样了。 女儿委屈的不得了,偏生那眼泪要掉不掉的,让他懊恼不已。 顾念在外头吩咐好黄芪,暗一后,走了进来,见里头气氛异常,再见宝儿的额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宝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珍珠般的落下来,扁着的嘴也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越将手中的剪子一扔,慌忙去抱住女儿哄了起来,谁知,越哄,宝儿就越发的伤心,哭的越发大声。 他左哄右哄,都不见女儿停下哭声,顿时求救般的看向一边看戏的顾念。 见顾念这小没良心的,竟然在一旁偷笑不停。 最后,不得已,萧越想起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城,到时候女儿就可以见到三位哥哥了,拿这个来哄她。 果然,宝儿这才停下哭,抽抽搭搭的看着父亲,两只眼睛小兔子一般。 不过好了一会,宝儿又哭将起来。 “小祖宗,你怎么又哭了?”萧越用帕子帮她擦眼泪。 宝儿哭着抱着萧越的手臂,“爹爹将宝儿的头发剪的这样难看,三位哥哥要不喜欢宝儿可怎么办?” “不会的,路上咱们要走两个月,到京城的时候,宝儿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而且,哥哥们没见过宝儿,见了宝儿只会疼爱。” 顾念没法继续在边上偷笑,嬉笑着安慰宝儿。 宝儿这才破涕为笑,开始期盼着和哥哥们见面的日子。 晚上,萧越去和广阳府的一些人辞别,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顾念正抱着宝儿睡的香甜,忽然觉得怀里一动,朦胧间见男人抱起宝儿,送到门口给外头的奶娘,之后又去了净房,再出来时,身上带着淡淡酒香,还有杜松皂角的香味。 他那健壮的身子,好像宝儿一样,钻入顾念的怀中。 顾念没有睁开眼睛,他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水气,三月的天,有些凉意,钻入她怀里时,让她瑟缩了一下。 萧越自然发现了她的变化,知道她醒了,当即毫不客气地将她压在身下,准备大行男道。 顾念被他闹得睡意全无,缩着身子,推他,“你去喝的不过是离别酒,怎仿佛喝了鹿血一样,大半夜的,闹什么呢。” 萧越这个时候不想和她说话,只想和她痛快的滚几趟床单,于是压着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手上还不停歇。 顾念被他垂下的发丝拂的脸颊上发痒,于是推了推他的胸膛, “明日就要回京了,你可别忘记你到如今还没和旭儿他们说宝儿的事情。” “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瞒着他们,他们知道宝儿的出生,不知道会多开心。” 萧越压着她的身子,伸手去褪她下裙,“我这样的安排还不好?不然岳父大人若是知道你怀了身孕,还不追来让你回京,你以为还能如此的逍遥吗?” “我可是为了你才隐瞒的。” 顾念被他的无赖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那还要谢谢皇上的怜爱了……” 萧越一个翻身,躺在床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两只凤眼里冒着狼一样的精光, “若娘娘感激小的,无以为报,不如以身侍候如何?” 顾念被他拉着,被迫低下头,趴伏在他身上,就知道他是脑子里没什么好事情。 还以身侍候…… 不过,她也知道,确实,如果京里的父亲,还有孩子们知道了,定然会催他们回去的。 最后,她当时是交出去任君撷取了。 床榻摇曳作响,男子的喘息还有女子的娇口今融合在一起…… 上路之后,一切顺利,在路上行驶额两个月,终于到了京城,天黑之前,三人的马车低调的入了皇宫。 旭儿带着下头两个弟弟早就翘首以盼,待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顾念,三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她,“母亲。” 顾念一个个的将他们仔细的从上到下的看了一番,她心里头不是没有忐忑,当年出去的时候,说是身体不好,去寻良医,但儿子们这样聪明,哪里会不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 她看着面前三张相似的面孔,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旭儿拥着她的肩膀,帮她擦去泪水,然后看向马车,父亲还没下来呢。 他心头冷笑一声,算父亲识相,知道当年不该攒对着母亲装病,和皇伯父一起,将这偌大的国家扔给他。 车帘掀开,先弹出来的是一颗小小的头颅,上头扎着粉色的珠花,抬起时,露出下头粉雕玉琢的脸儿。 三兄弟都惊呆了……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最先开口的是萧昀,他的脾气和他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点也不一样,或者说,他其实和年轻的萧越有些相似,有些火爆。 他冷笑一声, “娘,是不是爹在外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怪不得他不敢出来见人,原来是连女儿都和别人生了吗?” 萧暄在一边义愤填膺道,“娘,你别怕,没有父亲,你还有我们三兄弟,走,咱们回宫去。” 旭儿咳嗽一声,“好了,你们别吵,什么都没弄清楚,吵有用吗?” 他放开顾念,慢慢走向车辕边,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仰着头,一脸欣喜的看着他。 “哥哥,我是宝儿。” “爹爹说,哥哥见了我一定会喜欢我的,那哥哥,你喜欢我吗?” 宝儿从未见过哥哥们,只是从父母的口中,还有父亲的画像上看过三位哥哥,不过,她一见到三位哥哥,就喜欢上他们了。 在广阳府的时候,她可羡慕隔壁的翠花有哥哥姐姐。 母亲说她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皇伯父家的朝阳姐姐。 她站在车辕上,一下就扑倒旭儿的怀里,然后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咧嘴冲他笑。 旭儿紧紧的抱住宝儿,朝马车里的人,阴测测的说道, “你最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立刻带着母亲和弟弟们去晋王府住,这皇位谁爱坐,谁坐去……” 萧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咳嗽了一声, “这是你妹妹……” 他又咳嗽了一声,“那个,不是怕你外祖父知道你母亲有孕就不让她在外头玩吗……” “好了,好了,都是为父的错,瞒了你们。” 他眼神飘忽,看向顾念。 可惜顾念这会眼里只有三个孩子,丝毫都没点关注给他。 他摸了摸鼻子,坦然的看向旭儿, “我怎么会背叛你母亲,一个个的,真是反了天了。” 旭儿冷冷的‘哼’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向宝儿,柔声道, “哥哥也喜欢宝儿的。” 他高高的将宝儿举起来,举过头顶,笑容满面,仿佛好像举高高,才能表达自己对妹妹的欢喜。 其实,看到妹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妹妹,他的妹妹。 不过父亲瞒骗了他们兄弟三人这样久,总是要受一些惩罚的。 母亲太娇弱,他们怎么忍心责怪?一腔怒气,只能发在萧越的身上了。 萧昀和萧暄同时看向顾念,见她肯定的点头,纷纷走到旭儿边上,萧昀小心翼翼的戳了下宝儿粉嫩的脸颊, “宝儿,我是你二哥……” 宝儿快乐极了,尽管路上车马劳顿,可这一晚上,她在三位哥哥的怀里来回转,一会这里,一会哪里。 果然,真的和父亲,母亲说的那样,哥哥们真的很喜欢她。 她真的是家里的宝贝呢。 一个晚上,宫里都是她‘咯咯’的笑声,最后,顾念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去睡觉,把空间留给父子四人。 萧昀和萧暄听了几句萧越的训导后,就回宫歇息去了,他们已经答应,明日就带宝儿去宫外转转,带她去吃好吃的,所以他们必须睡够了,至于其他的,就等大哥和父亲说去吧。 御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俩,旭儿和萧越说起最近朝中的事情,萧越摆摆手,微笑道, “你从小就跟在你皇爷爷身边,后来又是跟在你皇伯父身边,你胸中自有丘壑,我相信你能做好。” 他停顿了一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说。” 虽然在妹妹的事情上,旭儿生气父亲隐瞒了他这样久,不过,年轻的皇帝陛下一向分得清轻重,于是恭敬的站起来,道, “父亲请说。” 萧越叫他坐下,道, “人都说皇帝得要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在父亲看来,那些都是假的。” “虽然说你的婚事,是私事,也是国事。” “可父亲希望你能选一个你喜爱的女子为后,你还这样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深宫寂寂,一个人走太累了。” 他凝视着儿子英挺的面容,想到当初父亲萧易想要改立太子,被他阻止了。 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皇朝的权利,还是到了儿子的手中。 不过,他从不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 只是,他很清楚这其中的艰辛,所以他更期盼儿子能和他一样,得一心爱女子,相互扶持。 一年后,年轻的皇帝大婚,给顾念和萧越敬茶后,和皇后一起又送走了远行的父母。 他眼神温柔的看着皇后,伸手抚着她的鬓角,低声说道, “父亲和母亲都叮嘱我,要对你好,就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了他们,这辈子只对你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年轻的皇后怔怔的看着丈夫,泪满盈眶。 为了这句话,她陪着丈夫一起,披荆斩棘,走过一生,丈夫也确实做到了那句承诺。 第366章,他爹会教训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诗人在奔赴边塞时,对边关雄奇壮丽景象的描写。 很多人对边塞尤其向往,但对姜琚来说,他的心更牵挂京城。 不是牵挂京城的繁华,而是对京城那一抹温暖留恋不已。 他坐在营帐前的空地上,两膝自然屈起,两臂撑在身后,半仰着头望着天边的云彩。 他微眯着眼,余晖洒在他越发立体的五官上,睫毛下一排长长阴影,挺鼻下也有一片幽暗,但他的神情是惬意的,像经受夕阳的洗礼。 身后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我记得你以前刚来的时候,连擦洗过得凳子也不肯坐,非要铺上一层帕子,那个时候同来的小兵都说你怎么和个姑娘一样……” 说话的人是他的同僚邵将军。 姜琚朝他笑了笑,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泛着光。 “我也记不清了,那时候的事,跟现在一比,好像是一辈子那样久了。” 不过短短几年,他从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变成了受人敬仰的将军。 当初北蛮,许家叛军,南燕的慕容会联合起来,企图给东离来一次致命的打击,最终被瓦解。 这些年,东离吏治稳定,国库充盈,虽是年轻的皇帝上位,可国力强盛,周边的国家再没蠢蠢欲动。 他们驻守的边疆,虽无仗可打,但并没有松懈。 上位者的野心永远不会磨灭,现在的安静不过是因为都在各自修养生息,一旦等他们有了能力,又会卷土重来。 姜琚如今是四品将军,战功赫赫。 他从最开始娇气的小兵,一步步的走到如今,武艺过人,御下有方,骨子里始终带着世家子的礼仪,待人有礼。 对待战事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头脑清晰,总是能很精准的分析出战场上敌人的目的。 当年那个内心揣着秘密,从而自卑怯弱的姜琚,已经不见了。 如今他自信从容,风华夺人。 那些不好的事情,仿佛真的过去了一辈子。 边上的同僚,是将军世家邵家的子弟,比他年长,他当年被姐姐送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小队长。 这些年两人升迁的速度差不多,生生死死一起经历了很多的战事,因为年龄相仿,能说到一起去。 对于他的事情,同僚也知道一些。 邵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俩年纪相当,我儿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你呢?” 他说着,颇为遗憾的拍了拍姜琚的肩膀,“可惜,我家没适龄的姑娘,否则,我一定把你拐回去做邵家女婿。” 姜琚好脾气的看了他一眼,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唇边,转头去看天边的火烧云,宁静的目光似幽池般深邃。 邵将军觉得有些头疼,每次说到成亲的时候,这臭小子就这样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姜少爷,你出身的事,没人知道,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你如今好歹是四品的将军,身上战功赫赫,又有一个椒房独宠的姐姐。” “好,就算你不想要京城那些名门贵女,可这是在边塞,也是有好姑娘的,你真就一个都看不上?” 说起来,邵将军还是很佩服姜琚的。 原本活在云端上的他,一朝跌落污秽不堪的泥地。 好在,他并没有永远沉寂,反而是慢慢地走出阴霾,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如今。 这样优秀的儿郎,如果留在京城,不知道会有多少闺中少女恨嫁呢。 姜琚心头苦涩,他有什么资格喜欢别的姑娘呢?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报答姐姐,帮着姐夫驻守边疆。 只要姐姐一生幸福顺遂,再无波折坎坷。 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他,他没办法剔骨还肉,也无法周身大换血还了那人的生恩,但他可以一辈子不娶妻,让慕容会的血脉到他这里断绝! 邵将军没注意到姜琚眉间的那抹涩然,而是滔滔不绝的往下说, “别的不说,就说太后娘娘肯定是担心你的,她认识的人也多,总能为你挑一个品貌出众的闺秀。 上次回京,听我娘子说,娘娘很是为你忧心……” 姜琚对他笑了笑,将嘴边的狗尾巴草给拿下来,忽然站起来,走了几步。 “你去做什么,和你说话呢。”邵将军问。 他在金黄夕阳下咧嘴而笑,摊开双臂, “如你所愿,去找媳妇儿,生几个娃和你家结娃娃亲啊……” 邵将军惊喜的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姜琚朝他一笑,露出那洁白闪亮的牙齿,“假的!” 说完,翻身上马,扬起鞭子朝城内而去,留下邵将军在身后跺脚,信誓旦旦的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抓他去校场狠狠的打一架,把他给打的牙都掉了。 姜琚笑了笑,虽然他的武艺是半路出家,可他天赋好,邵将军在他这里从来都是常败将军。 不过,今日他调戏了他,也许考虑让他一让的。 虽然邵将军说的话不太中听,不过,倒也是一片诚心。 姜琚心头想着回去应该在哪一招让邵将军才行,忽然路边一道身影冲了出来,他大惊,连忙拉紧缰绳。 幸而这里是边塞城内,马跑的不快,他的骑术不错,这才控制着马头,没有踩踏在扑在马前的人。 只是,不可避免的撞翻了边上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 控制好马后,他连忙去给那小摊贩道歉。 那小摊贩原本要破口大骂的,见是军爷,连忙闭口,也知道这样的军爷不是一般人能惹的。 只能心头连呼倒霉,垂头丧气的收拾被打翻的胭脂水粉,正收拾着,面前就递过来一小锭银子。 “大哥,刚刚是我没控制好马,这银子就当是赔偿了,您看下够不够……” 小摊贩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再看那锭银子,买他摊子上两倍的东西都还有余。 但他也不是贪心的人,只要赔偿被打翻的东西就好,多余的银子还给他。 姜琚摆摆手,拒绝了小摊贩的好意,牵着安抚好的马儿转身就要走。 那小摊贩不好意思,塞了几盒胭脂到姜琚的怀里, “别看我是个摆摊的,可卖的东西都不错的,这胭脂是我家婆娘自己用珍珠粉细细的磨出来调制的,很均匀的。 军爷带回去送给夫人亲戚……” 姜琚尴尬的看着怀里的胭脂,他哪里有夫人……再说姐姐她用的都是御供之物。 摊主一片好心,姜琚也没办法拒绝,于是妥当的放在怀里,回去给军中那些有家眷的兄弟也不错。 他朝摊主道谢,就见边上那差点被踩踏的人正被一个妇人指着鼻子大骂。 他蹙了蹙眉,牵着马站在旁边。 摊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语带怜悯的说道, “这姑娘说起来本是大家闺秀,可因为生母去了,父亲又娶了一房妻室,继母看她不顺眼,年岁到了,要将她嫁给一个地主家的少爷。 那少爷是这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独眼,这里又不太正常。” 摊主指了指头那里,继续道, “那姑娘不同意,和家里抗争,继母怎么也容不下她,于是就把她赶出来做工,让她自己养活自己……” 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就这样把女儿赶出来做工,那父亲也不管。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竟然任命这样一个朝廷命官……” 他一边听着,一边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位姑娘。虽然跪着,可背脊挺直,被那妇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见有丝毫的怯弱,反而看起来坚韧傲如青松,隐忍的如海纳百川。 姜琚心头不由的起了一抹怜惜。 他忽然想起从前的姐姐,当时她也是在母亲许氏的手下过日子,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珠儿对姐姐也是飞扬跋扈的。 后来,父亲将姐姐带到广阳府,一住就是十多年,如果她一直在姜家,是不是也会受到母亲这样的对待?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如何的了解过姐姐。 不过,没关系,姐姐如今过得很好,那就好。 “你说他父亲是朝廷命官?不知道是哪位?”姜琚问道。 摊主本不想说的,毕竟他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朝廷命官再不好,那也是朝廷命官。 但刚刚他得了姜琚那样多的银子,不说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拉着姜琚的袖子,走到角落边上,偷偷道, “军爷,小的和你说了也就说了,你可不能多管闲事啊,那个啊,是这里知府的女儿……” 姜琚点点头,安慰摊主,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那边那妇人还在指着那姑娘的鼻子骂,姜琚几乎不假思索的走过去,将那姑娘扶了起来。 “这位大妈,看你的装扮,应该是个高门大户的夫人。 可看你的做派,却比花楼里的老鸨还不如。 要真是那样,你这一身打扮可是逾越……” 他上下打量了那位知府夫人一眼。 知府夫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今日却被人说成老鸨都不如,差点气的跳起来, “哪里来的下贱坯子,竟然辱骂本夫人,你帮着这个小贱人,难不成还是这小贱人的姘头不成?” 她叉着腰,转了一圈,“没看出来啊,说起来贞洁烈女似的,竟然是个不知廉耻的。” 他身边的姑娘脸色发白,双拳捏的紧紧的,“你别血口喷人,谁和你一样……” 那姑娘到底顾忌家中名声,没有说下去,只是怒瞪着知府夫人。 姜琚冷笑一声, “你说你是夫人,本公子阅人无数,还真的没见过哪家的夫人和你这样的德性,不行你问问边上的大伙,是不是这样。” 人群里寂静一片,大家都知道知府夫人的身份,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被骂。 迫于知府的威严,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会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知府夫人大约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见人群安静如鸡,于是得意的朝姜琚看了一眼。 忽然人群里有道声音响起,“这位公子说的对,奴虽然是花楼的老鸨,可对底下的姑娘那都是呵护有加的。” “而且,奴虽流落风尘,那也是时刻知道女人该有的仪态的。 这样的女子,也是知府老爷愿意娶,要是奴,可真不一定。” 说话的,是边塞城内最大花楼的妈妈,面上看不出来年纪,可身段依然纤细,声音也是娇柔的让人骨头酥麻。 她从人群里走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知府夫人。 谁知知府夫人看到这位妈妈,仿佛炸毛的猫,指着这位妈妈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我家老爷,还敢在这说风凉话……” 人群一片哗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戏看,纷纷对着知府夫人和花楼妈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知府夫人自然没工夫去为难继女了。 站在姜琚身边的姑娘脸色苍白,她微微垂膝,给姜琚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军爷出手相救。不过你太冲动了……” 姜琚毫不犹豫出手帮忙,不过是因为姐姐的原因。 这会被谢,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道,“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希望我的帮助没对你造成困扰。” 那姑娘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阳光照在她有些苍白的唇上,“不会。” 其实,哪里是不会。 继母现在是没工夫对付她,等回到家中,大约在花楼妈妈这里受得气也会发道她的身上。 她是没关系,反正已经习惯了,就怕弟弟也会被她连累。 也许,她应该答应嫁给那位地主家的少爷,最起码,答应了以后,可以提条件,甚至把弟弟接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姜琚虽然没有和姑娘相处的经验,但他有看人的经验,他想到刚刚那位摊主说的,继母为难她是因为她不答应嫁给地主家的少爷…… 他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走到马边上,将她一举,让她坐在马上,自己翻身坐到她的身后,驾着马就走了。 那边知府夫人已经败在花楼妈妈的手下,回头见继女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背, “好啊,还说不是你的姘头,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私奔的事情来……大家可都看看啊,到时候可要做见证啊。” 边上没一个人理她,那位姑娘就算是私奔,那也被逼的。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一起走,那能叫私奔吗? “你带我去哪里?”马背上,姑娘努力的让自己坐直身体,不让自己靠到姜琚的怀里。 虽然,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人的怀抱太过温暖,温暖到她想落泪。 生母过世后,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去你家提亲。”姜琚的话,冲口而出! 姑娘愕然半响没有说话,最后磕磕绊绊的道,“我……你……” 完全不见刚刚那个坚韧如松的样子。 姜琚让马儿速度慢下来,虽然他说的话好像很冲动,但也是经过考虑的。 他已经二十多,不论是姐姐,还是身边的同僚,上司都对他的婚事很关注。 姐姐虽然和姐夫在外头游玩,可每一封来信都会提到他的婚事,他不想姐姐继续烦扰下去。 那么,不如就说一门亲吧,眼前的姑娘很合适。 不过,有一点,对不起她的是,他只想和她做一对假夫妻! 他带着她到了一家小酒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将自己的事情与她说了,然后道, “除了我们不洞房以外,你就是我姜琚的妻子,该有的体面一样不少,同时,你的弟弟我也会帮你接出来。 和我们一起住也行,单独住也行。” “我知道我这样不厚道,如果你不同意,尽管直说。” 姑娘明显吓了一跳,但是还好,除了眼里有波澜,但身姿依旧端正,面容也是无懈可击。 她想都没想,站起来,屈屈膝, “素素谢过姜少爷的相助,素素没什么不同意的。” 也就是答应了,很干脆,很利落。 姜琚没有觉得意外,这很符合他初见时她的样子。 商量好之后,他送她回了家中,知府夫人已经先回到府衙后院,见到他们,冷嘲热讽, “怎么,奸夫淫妇还知道回来?怎么不私奔了? 饶素素,你要真的顾忌你的弟弟,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嫁到隔壁地主家去,这样你弟弟还能过两天好日子,否则,你知道的,老爷对你们姐弟向来是不喜欢的。 怎么处置都由我……” 姜琚冷着脸,将素素拉到身后护着,又解下腰间的长剑,‘啪’的一声搁在桌子上。 知府夫人以为他要动粗,吓的脸都白了,不断后退,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府衙后院,你还敢行凶不成……来人……” “提亲!”姜琚冷冷地打断知府夫人鸭子般的嚎叫,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 前头,知府老爷急匆匆赶来,见到姜琚,上前行礼,把个知府夫人懵住了。 姜琚坐在上首,如同他的主场一样,唤了人来,要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庚帖。 没有人敢拒绝这样一门婚事。 朝廷四品将军他们可以不看在眼里,但太后娘娘的弟弟不敢不看在眼里,更加重要的,他虽年轻,但确实年轻皇帝看中的宠臣。 饶知府没这个胆子,知府夫人更没这个胆子。 他们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除了不能洞房,他能给的都给她了。 她向他道谢,这让他有些心虚,和当时出手救她一样的心虚。 “说到底,其实是我亏欠了你,你愿意嫁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姜琚说道。 饶素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我会嫁给那个地主家的少爷的。” 语气里带着份自嘲,也有几分豁达。 姜琚没有看过她从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想想也肯定不好,不过,她并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过分的谨小慎微,反而带着大气端庄。 以后,他一定也会让她继续这样挺直腰背下去的。 他摸了摸鼻子,调侃道,“那地主家的少爷有我这样玉树临风么?” 她仔细端详了他一下,抿唇笑了笑,大方道,“没有,他脑子有些问题,还少了只眼睛。”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让他的心微微有些荡漾,脸也有些红了。 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子面前脸红过,他是唯一的一个。 军营里,邵将军听说他不过出去一趟,就定了婚事,目瞪口呆,之前说要找他打架也给忘记了。 疯了一般在军营里传消息,军营里也是哗然一片。 姐姐那边收到他定亲的信,竟然说要过来。 军中的将领们大张旗鼓的帮他去下聘,定下婚期,等着姐姐过来帮他们主婚。 姐姐见了素素,很是欢喜,见面礼给的足足的,让他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在边塞呆了半个月,就和姐夫带着朝阳去了别处。 他们的生活很平静,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有灯亮着等他,酒醉归来后她会跪坐在榻上温柔的给他揉胸口。 他得了皇上嘉奖,一贯不多话的她对他的招手也只是微微一笑,略上前两步,给他递上帕子。 他看书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在旁做针线,感受到他的目光,就时而抬起头笑一笑。 让人想起月夜下安静的幽兰。 成亲的第三年,她还无所出,边上的人开始有了闲言碎语,他开始愧疚,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遭受别人的非议? 就连她的丫鬟也是忧心忡忡,“夫人,咱们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听说城外的庙里求子很灵,咱们要不要去一去?” 她只是微笑着摇头,示意丫鬟不要担心。 那是她最信任的丫鬟,她从来没告诉过他们在内室时,都是分榻而睡的。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那天难得的好天气,邵将军找他喝酒,半夜时分才归家。 邵将军从前操心他的婚事,如今又操心他的子嗣,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他的亲娘。 吃酒的时候,他甚至提出让他纳妾的话,被他给堵了。 他怎么可能纳妾?他纳妾做什么?他不想慕容会的血脉流传下去,他不需要子嗣。 他唯一烦恼的就是,她会被人非议,她那样的好,不应该被人这样说。 她什么都没做错,做错的人是他。 席上,因为烦闷,多喝了两杯,有些熏熏然的。 回到家时,她依然在等着他,见他醉了,帮他换了衣衫,喂了醒酒汤,就扶着他进了内室躺着。 过门槛的时候,他的脚没抬起来,绊在门槛上,不仅是自己,就是她也倒在地上,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夏日的衣衫轻薄的很,虽然隔了两层不料,却仿佛怀里人儿的心跳清晰可闻。 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腰肢纤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姜琚的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的仿佛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他不动,深深地看着素素,目光微沉。 “夫君……”她动了动,仿佛要从他的身上下来,可是不小心摩擦到了他的下身。 室内灯火昏黄,也不知是谁醉了,又或者是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 天亮时,姜琚睁开眼,床边已经没有了人。 屋内还残存着些暧昧的七位,他坐起身,皱着眉,看着搭在床边的衣服,半天没动。 那一天,她都没出现在他的身边,仿佛头天晚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刚巧,军营里有事情,他有两日没归家,到第三日的时候,终于回家,就见她身边的丫鬟跪在院子里。 而她也是一脸肃容坐在廊下,见到他,默默的陪着他进屋,等他洗漱换裳后,跪在他的面前, “夫君,那天的事情,素素实在是无地自容,我也不想说什么争辩的话,你给我一封休书吧。” 姜琚将她扶起来,她的丫鬟跪在外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定然是丫鬟在里头做了手脚。 果然,他一问,就听说那丫鬟偷偷的去求了一个方子过来,这样生子的方子,其实都是有催情药在里头的。 偏偏那天,丫鬟还在香炉里点了带着催情的香料。 “不怪你,是我喝醉了。”他竟然有丝丝莫名的窃喜。 她静静的看着他,最后起身。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曾想,几日后,他回来后,下人告诉他夫人回京去了。 然后留了一封信给他。 他打开信,里头是一封休书,用他的口吻写的,她哪里是回京去了,是自请下堂了。 他抚了抚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之后的大半年,他都在打探她和她弟弟的消息,终于,在第二年春天,终于有了她的消息。 他匆匆赶去南边,她在的地方,到的时候,是清晨,南边的天亮的比北方要早,河畔的柳树若隐若现,威风吹过,有淡淡的青草香袭来。 早晨的人也不少,他牵着马慢慢的朝她的居所走去。 他见的更多的是战火纷飞的边塞,几乎没来过这样慢悠悠生活的南边。 “姐姐,你说会是小外甥女,还是小外甥?不过,我总听你说他会踢你,是不是个外甥? 到时候和他爹一样做个大将军怎么样?还是和我一样靠科举?” 暮霭中,有少年伴着年轻的妇人越走越近,年轻妇人的身材有些臃肿,腹部高高隆起,应该是要临盆了。 边上少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两人渐渐走近,面容越发的清晰。 大约是觉察道有人盯着自己,那妇人猛地抬起头来朝对面瞪过去,只是当目光所及之处,她原本淡然的面容裂开了,还打了个哆嗦。 边上的少年紧张地道,“姐姐,是不是冷了,春日的早晨,还是带着凉意,要不,我们回去吧。” 年轻妇人没动,一眨不眨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姜琚,轻声道, “我不冷。” 少年没发现前头的人,“是不是肚子里的小外甥又踢你了,这样皮,出来后,看我这个舅舅不打他的小屁股。” “不用,他爹会教训他的。” 第367章,一切都还来得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四月的天气,江南也好,北方也罢,没有进入初夏,但也已经是绿意盎然的景象。 周玉轩背手在山顶,俯瞰下面的青山绿水,这些年,他代替天子四处巡查。 他走遍大江南北,丛林密地,他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文风貌。 但他最喜欢的地方,不是繁华似锦的京城,而是有着深厚底蕴的金陵。 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这里,更是他和表妹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只有这里,仿佛才是他的归属,在四处巡查,得了空闲时,他就会到金陵小住。 他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也曾是他和表妹游玩过的地方,这里,能够看尽金陵的风貌。 山风吹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世子!” “何事!” “京城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怀上第三胎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玉轩一时有些恍惚。 念念即将有第三个孩子了? 许久,他没有回转身,依旧背对着身后那护卫,只是点点头道,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同以往一样,有适宜的东西收拢起来,给我过目后,再送往京城。” 他停顿了一下,改口道, “算了,东西收拢后,直接送往京城吧。” “是!” 背后脚步声轻巧,渐渐远去。 周玉轩轻轻舒了口气,竟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尽管这些年他的武艺没有松懈下来,步子很稳,但因为已经无限接近那山崖的边缘,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隐匿在暗处的护卫中间,有人发出了难以抑制的轻呼。 这些年,他四处暗中查访贪官污吏,百姓冤屈,并不比在朝为官要轻松。 他和这些护卫出生入死,命悬一线的死亡也见证里无数次。 他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轻呼,只是负手站在那高达千尺的峭壁边缘,远远朝山下的繁华看了过去。 他的世界在这广阔无垠的天下,而她的世界,在京城,在皇宫,在于她的儿女丈夫。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周玉轩才带着几个护卫下山回到金陵城内。 等到周家在金陵老宅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城中各处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四处都是一片平和。 这是多少人的努力才得来的。 进了老宅,他屏退了护卫,一路往里,回到居住的院子。 这是从前祖母护国大长公主在时,他就住过的院子,不远处则是从前念念居住的院子,被她取名‘归田居。’ 他站在归田居前看了半响,才背着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到院门口,只见四处已经掌灯,里头寂静无声。 跟在他身边侍候的都是积年老仆,都知道他到了晚间并不喜欢这样四处掌灯,一般只在屋子里点一盏油灯,能够看清归家路即可。 今日怎不一样? 他站在园门前踌蹴了一下,里头出来一人,见他,笑着道, “还以为你今日不归家呢,怎么,又去山顶看风景了?” 台阶上站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肤色和东离贵女不同,带着一些小麦色,眼眸极为明亮,顾盼间,神采飞扬。 声音清脆响亮。 见周玉轩愣在那里不上前,叉着腰,笑道, “怎么,周世子,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你不识得我了?” “凤儿。”周玉轩好不容易才从怔楞中回神,不可置信的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白凤内心酸楚,面上却一丝也看不出,笑着道, “就那么来了啊,这么多年,又不是不认识路。” 她走下台阶,踩着轻巧的步子朝周玉轩走去,刚刚背着光,周玉轩没看清楚她身上的衣着。 这会走到他面前,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东离贵女的服饰,还有头上的首饰,腰间的环佩,均是作东离女子的装扮。 她没走一步,佩饰定定的垂在腰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如果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东离哪家高门的贵女。 她越走越近,周玉轩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白凤,“……” 她挑挑眉,刚刚的贞静贤淑一跑而光,她凶巴巴的道, “怎么,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很难看吗?把你吓成这样。” 周玉轩看她凶巴巴的,再想想刚才她那副模样,顿时笑了起来,柔声道, “哪里,凤儿是最美的女子,怎会丑?” “只是刚刚我以为是别人顶着你的脸来吓我呢。” 说完,又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白凤本是想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周玉轩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话,还夸赞她,让她仿佛被喂了一口蜜。 原本凶巴巴的脸顿时笑成花儿一样,嗔了周玉轩一眼, “轩哥哥,不过几月不见,怎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周玉轩只是笑了笑,然后进了屋子,看她还站在那里,道, “还不进来,等着喂蚊虫吗?” 白凤急忙朝他走去,只是她忘记今日她穿的是东离女子的衣裙,裙摆一下就把她给绊倒了。 周玉轩心头一惊,连忙从屋子里跑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抓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有没有摔伤?有没有痛……” 见白凤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越发的焦急,甚至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刚刚没有摔到头啊,傻了吗?都不知道说话。” “你才傻了……”白凤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涩涩的。 从前他要这样说,她定然会跳起来,现在只是软软的回了句,周玉轩越发肯定她有古怪了。 于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屋内走去,走的时候,白凤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看下他。 等到他看过去的时候,又慌忙的转过头去。 进了屋内,他将她安置在椅子上,顿在的面前,要去撩她的裙摆,“我看看你脚有没有摔伤。” 白凤的脚缩了缩,最后还是没动,任她掀了裙角查看伤势。 这样的举动,放在东离的贵女身上,周玉轩定然是不会做的,可面对白凤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满心都是想看她伤了哪里没有。 天也晚了,这个时候医馆也都差不多关门了,这里不必京城,还可以去宫里叫御医。 白凤定定的看着周玉轩为她看伤,目光专注,毫无占便宜之意。 她咬着唇,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垂着眼眸,不知道想什么。 周玉轩心头着急,并未发现白凤的异样。 他在她的小腿以下查看一番,见没伤到哪里,心里松了口气,抬起头问, “别的地方痛不痛?” “轩哥哥,你很害怕我受伤吗?”白凤问道。 周玉轩站起来,他当然很害怕白凤受伤,这么多年,苗寨白家人好几次都将她召回去,开始她倒是乖乖的家去。 不过回去几个月就出来,又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仅仅是和那些侍卫们同历生死,和她也是一样的。 从前,他无论在何处,都会牵挂念念,怕萧越对她不好,怕她在京城受别的女眷欺负,怕这怕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心里头牵挂的人多了一个。 从前她跟在身边只觉得烦恼,慢慢的,她的呱噪声不见了,反而不是那么习惯了。 这一次,本来她也要跟着来金陵的,半路时被她的兄长给叫回去了。 听说是她的母亲病了,想要见见她。 周玉轩抿了抿唇,想起当时她的兄长和他说的话,他的眼神暗了暗,温声问道, “伯母的病如何?要不要紧,你怎么没在家多呆一段时间。” 白凤不答反道, “轩哥哥,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这样盲目的关心我。 从前,你也很关心我,可没有今日这样的失措过。” “我可不可以……”她咬着唇,原本快言快语的姑娘,这会忽然踌蹴起来,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红晕, “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 周玉轩闻言,愣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我……把你当妹妹,当成最好的伙伴,我自然是喜欢你,也关心你的。” 这样的回答,白凤听过很多次,这一次同样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问道, “妹妹!最好的伙伴!” 她心里揪痛,是啊,她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她知道他的心里想着的是他的表妹。 如果是别人,大概她会嫉妒,或者,她使出苗寨女子的干脆,打上门去。 可那是念念,她的好朋友念念。 她是知道念念有多么喜欢萧越的。 这让她想要妒忌都没办法去妒忌,想要使绊子都下不去手。 “轩哥哥,你心里还想着念念是不是?我知道,你忘不了她。” “这些年,我不知羞耻的跟在你身后,你也烦了吧。” “我这次来,是想最后一次见你的。” “其实,我母亲根本就没有病,不过是家里人想骗我回去成亲。 那个男人不嫌弃我年纪大,想要娶我进门。” “也是,我这样的苗族圣女,在苗寨可是很吃香的,就算是个老婆子,大概也有年轻的小哥哥会愿意娶我。” “你知道,我最想嫁的人是谁,除了他,我不想嫁给任何一个男人。” “但这一次,我不答应也没办法,母亲用命来威胁我,如果我不嫁人,她就会死。” “虽然我不听话,可我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去死,于是,我答应了,让他们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就回去成亲。” “我也真傻,我一直以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我以为,我总能用一颗真心捂热你的心。” “但我错了,我根本就捂不热。” “轩哥哥,我累了。” “今日,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好吗?明日,我就走。” 说完,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周玉轩。 爱情里,谁先沉溺,谁投入更多,谁就需要妥协。 因为爱的太深,才会越害怕。 从前,白凤害怕自己在他眼里不够美好,害怕没有向他喜先的样子转变,害怕步步紧逼会将他推得更远。 她心里头有无数的害怕,所以她妥协了无数次。 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 周玉轩的手紧紧的握着,他怕自己会失态的抬手去抚摸她的头。 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只要他轻轻的顺一顺毛,就会展颜欢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声音沙哑的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谈。” 走到门边,他回头看了眼,见白凤依然背着身不想看他,终于转身朝院外走去。 出了院门,忽然想到刚刚那是他的院子…… 算了,老宅这样大,再让下人收拾个住处出来吧,不然书房软塌也是可以歇息一下的。 这一夜,周玉轩并没有睡踏实,躺下去后,他和白凤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 从第一次白凤救了他,跟去京城后,他们就一直这样的模式,他走去哪里,她跟去哪里。 从开始的排斥,到后来,她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转了个身子,晚间白凤的话又响起,他从未见过这样伤感的白凤。 看来,他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只是,他并没有做好准备,他不想在心里的那个人没放下时,同时去接受另外一个女子。 这样对她不公平。 一夜辗转反侧,一直到天快亮才稍稍合眼。 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他从软塌上起身,想到白凤说今日要回苗寨,连鞋子也不曾穿好,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大叔下,白凤一身简练的打扮,正在摆饭,听到院门口传来声音,回过头去,见是他,招招手,道, “轩哥哥,过来吃饭,这是我亲手做的。” “听说今日有集市,城隍庙那一带很是热闹,能否带我去看一看?我来了金陵好几次,都没见过金陵的集市是怎么样的。” 她的嘴角绽放出笑容来,声音清脆,和从前一样的明朗。 原本狂跳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他慢慢的走过去,看了看桌上的菜式,都是他喜欢吃的。 白凤推了推他,“你刚起身,去洗漱一下,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两人一同用过饭,席上白凤看不出半点的昨日的伤感模样,周玉轩也很识趣的没去提。 气氛还算是很融洽。 用完后,白凤去换了身衣衫,周玉轩就带着她去了集市。 这个集市,从前念念和祖母在金陵时,也经常会闹着要他带着去逛逛。 他也没要随从跟着,自己带着白凤出去了,白凤打扮的宛若一个小户出来的温婉姑娘,跟在他的身边。 他也只是一身常服,唯一不同的就是腰间悬了一把长剑。 从他带天子巡视以来,时常会碰到一些小小的麻烦,以前他是个温润的世家公子,手不离折扇,不过现在则是身不离长剑。 一路走走停停,白凤对什么都好奇,明明这样的集市他们以前也去过一些。 对于白凤问的,周玉轩都会耐心的回答。 一直到城隍庙附近,这一处是集市最热闹的地方,白凤虽对什么都好奇,但都不曾要过,顶多就是看看。 不过,她现在被一个卖面具的摊子给吸引了,站在前面半天都没走。 把摊子上卖的兽面一个个拿来看,试戴一下。 那摊主是个后生,见摊子前来了个容貌不俗的姑娘,悄悄的看了一眼,又是一眼,一时竟挪不开眼了。 白凤的性子一直都未曾怎么变过,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试戴的时候,偶尔还朝后生笑一笑。 那后生更是被迷的神魂颠倒的,要不是边上同样有人要买面具,估计都不能回神。 见白凤拿了两个说要买,顿时红着脸道, “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姑娘若是忠义,送你两个也无妨。” 白凤高兴的急忙点头,身后就要拿。 边上刚付了银钱买面具的路人听后生这样一说,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值钱,不值钱那还卖钱?还收她的钱。 她刚想要说话,就见斜里伸出一只手,递过银钱,对那后生道, “这钱可够?” 那后生本还想问问白凤是哪家的姑娘,看她的衣着打扮,也是个小门小户的,说不定两人还能定姻缘呢。 正浮想联翩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还是个俊朗的公子,那公子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和善,可那眼神却是让他哆嗦了一下。 仿佛他要说不够,或者不要,就马上会被撕了一样。 再看他一直护卫在那姑娘的身边,顿时不敢再看白凤一眼,接过银钱,嘴里喃喃道, “够了,够了……”不够也要够啊。 刚刚那想撕架的路人见边上的人也付了银钱,顿时心满意足的走了,不过,她原本拿的是另外一个和白凤相似的兽面,心里不平衡,伸手抢过白凤手里的那个,走了。 白凤也不在意,拿过路人留下的那个,又递给周玉轩一个。 白凤挑的是金蟾,周玉轩的则是一个有些血腥的獠牙面。 戴上面具后,白凤拉过周玉轩的手,透过两只挖开的小孔看着外头的灯火街市,和人来人往,心里快乐极了。 当下快乐,享受当下,这就是白凤的心态吧。 这一天,这一刻,她是无忧无虑,抛开所有心事的人。 又逛了一会,白凤依然是只看,不买,时不时的问些问题,周玉轩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耐心护着她,不让路人挤着。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白凤忽然看到前头有面人糖人特别想要,可围着的人太多。 她偏头看向带着獠牙面的周玉轩,道,“轩哥哥,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个?” 周玉轩身形修长,比她高多了,看了看面人摊,于是带着她到边上城隍庙门前的那块石碑前站着, “你站在这里,别到处乱走,我去帮你买来。” 白凤甜甜的一笑,保证一定站在这里等他。 周玉轩一步一回头的去了面人摊前排队,人来人往的,开始他还能不时的看一眼白凤,见她真的认真的站在那里,也就放心了。 今日人这样多,他真的怕那些曾经被他从云端上掀下来的人会来找茬。 终于轮到他,他将白凤要的样子说了,回头看看石碑那里,白凤朝他摇摇手。 只是一转身,将面人拿在手上,再回头,石碑那里空无一人。 他一把摘掉面上的面具,心头一惊,面露焦急之色,难道真的有人在今晚对他动手…… 他拿起面人就要走,被摊主叫住了,还没付钱呢。 他丢下一锭银子,举着面人在人群里不停地找白凤,一口气拦住了好几个路过的,和她穿着相似,戴相同金蟾面具的妇人。 不顾妇人们的惊叫,翻了他们的面具。 周玉轩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焦急,他真的怕白凤出什么意外,心里更是后悔极了,刚刚就应该带着她一起去排队买面人。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他该怎么办? 他的心绞成一团。 他不知道掀翻多少个妇人的面具,无一例外,都不是她。 他的心头越来越焦急,正当他无措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和她带一样面具的女子,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两人的衣裙是不是一样,上去就翻了那女子的面具。 “神经病,流氓……”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脸,血盆大口,对着他破口大骂。 女子骂的对,他确实是神经病。 他按着胸口,从前,她总是离开一段时间,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他根本就没想太多。 没有想过她从此消失在他眼前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心会痛,仿佛被人挖走一块般的痛。 他知道,今日她为何让自己陪着他逛集市,不过是想给彼此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他不想要回忆,他想要从此以后她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白凤……”他忽然大喊一声。 就在刚刚城隍庙的石碑阴暗处,有一位女子泪流满面的看着这个大喊的男子。 边上的人群被周玉轩的一声大喊给吓道了,可声音并不能传很远,大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周玉轩不死心,又大声的叫了一句,“白凤。” 这一声,周玉轩气沉丹田,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去。 “轩哥哥……”他的声音有一道声音响起。 周玉轩急忙回过神来,转身看去。 他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身姿纤细,脸上带着金蟾面具。 他冲上去,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臂,近乎粗鲁地一扯,脸上的兽面,也被他一把掀开,面具下,泪流满面。 “你刚才去哪里了,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吗?你这样叫我到处找你,很好玩,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 他咬着牙,停下来,带着她将他抵在石碑前,几乎是将她身子狠狠地摁在石碑上。 这是白凤第一次见到周玉轩这样疾言厉色地呵斥自己。 他看来很害怕,似乎很生气。 白凤扬着下巴,淡然的看着周玉轩, “我喜欢你,曾经想着,只要你在原地等我,我想办法来到你身边,我喜欢你,就算一脚踩踏空,粉身碎骨,那有怎么样? 为了我爱的人,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她的声音里,能听到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刚刚,我不是和你捉迷藏,我是想走的,但是……” 周玉轩垂下头,将她拢在自己的身下,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冲她笑了笑,有几分宠溺,有几分无奈。 “凤儿,你说的很对,从前是我错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孩子心性,因为没见过我这样的男人,一时新鲜,所以才……” 他的目光纠结而复杂,有些不赞同,有些心疼,但眼底深处也有感动和甜蜜。 她真的做到为他粉身碎骨了。 这样一个女子,内心剖白,她情愿粉身碎骨,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她也一直在这样做着。 多少次,两人都是差点死在暗处坏人的手里。 这样的冲击,太过巨大,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承受的。 他不断的重复的叫着白凤的名字,这么多年了,他是怎么也不会再说白凤对他只是一时新鲜了。 既然一个女子都能这样的执着,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呢? 更何况,白凤对他来说,也是特别的。 喜欢念念,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记住以及放下那段过去,那也是他的事情。 他为何要将自己放在那个牢笼里呢? 他站直身子,牵着白凤的手,朝她温柔一笑。 “我们去哪里?”白凤问道。 “回家,回京城,去见祖母,她老人家肯定会高兴坏了。” “真的?” “真的!” “轩哥哥,我最爱你……” 第368章,什么时候放在心上的? 姜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崔英放在心上的。 初见她时,是在崔家的后院。 崔英是崔家最小的女儿,历来受宠。 这样的女孩儿,该是无忧无虑,娇气的很。 可他看到的崔英不是这样的。 那天,他和祖父来崔家做客,十多岁的少年自然是不愿意坐在那里听大人们闲聊,正好,大人们也嫌小辈们闹腾,将他们赶了出来。 这正中他们下怀。 他因为从小失母,父亲又都是在边关,性子其实并不怎么明朗。 和崔家的几个小辈也说不到一处去。 夏日里,池塘的荷花开得正盛,他在池边走着,想起远在边关的父亲和妹妹。 父亲时常有信寄来,妹妹有时候也会写上一两句。 不知道他们过的如何。 这世上,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妹妹,明明答应了母亲,要照顾好妹妹。 但他没有。 姜瑜懊恼的靠在池塘边的柳树上,闭上眼睛,刚刚的那点闲情逸致都没了。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过去,一对主仆正在不远处的池塘边想着怎么勾到下头的莲蓬。 “姑娘,您要吃莲蓬,奴婢去找人来帮您摘,您小心啊……” 一个小姑娘弯着腰在够池塘里的莲蓬,她身后的小丫鬟正在劝告,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姜瑜没有上去,小姑娘的年纪不大,只得七八岁的样子,只听她对身后的丫鬟说, “别人摘下来的有什么好吃。自己得来的才香,等到秋日里,螃蟹肥了,我还要自己剥着吃呢。” 她一边说,一边伸着小胖手去够莲蓬。 姜瑜靠在柳树上,莫名的有些愉快,果然是个爱吃的,远远看那手就胖嘟嘟的。 她比妹妹小一些,不知道妹妹如今是胖还是瘦,听说爹爹正在教她功夫,他很是羡慕。 他从小也学了武艺,不过那都是祖父还有武艺师傅教的。 虽说妹妹在边关,日子会清苦一些,可在父亲膝下,应该会比他独自一人在京城更加的自由吧。 他在京里的日子过的也不差,许氏敢为难妹妹,却不敢为难他,更何况一个内院,一个外院,也确实为难不到。 那边的小姑娘还没能摘到莲蓬,看她上蹿下跳的样子,姜瑜都有些为她着急了。 他站直身子,想着要不要去帮小姑娘摘一些。 小姑娘的身子斜着探过去摘,只差一点点了。‘哗啦’一声,就见小姑娘的脚歪了一下,身子朝池塘栽了下去。 他心头一惊,顿时朝那边跑过去,还没跑到小姑娘落水的地方,就见小姑娘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淡定的在水里站起身,拍着手,叫自己的丫鬟, “刚刚费了那样大的力气都没摘到,应该早点下来的。” 她的丫鬟惊吓的全身发抖,牙关打颤,“姑……姑娘……奴……奴婢求你……快上来吧。” 小姑娘也不理她,也没往前走,而是摘了两个莲蓬到手里,就朝上而来。 她甩了甩被弄湿的袖子,“杏儿,今日府里客人多,你不说母亲也不会知道。” “要是母亲知道了,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快,拉我上来。” 那小丫鬟年纪和那小姑娘相仿,并没有什么力气,拉了两下都没将池塘里的小姑娘拉上来。 “姑娘,奴婢力气太小了,你等着我去叫人。” 她一转身就见到姜瑜正走过去,于是朝他求救, “这位少爷,我家姑娘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求您帮帮忙,把我们姑娘救下上来。” 姜瑜看着那个正在剥莲蓬的小姑娘,笑了起来,故意道,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家姑娘应该过了七岁吧,我要将她救上来,到时候你家主人要将她许配给我怎么办?” 小丫鬟没想到找个人帮忙还碰到这样的为难。 “我家姑娘是大老爷的小女儿,已经说了娃娃亲,所以少爷不用怕,我家老爷不会为难你的。” 小丫鬟哭哭啼啼的,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 最后,是他将小姑娘拉上来,看着她从刚刚落水时的豪迈,忽然变得端庄的小闺秀朝他道谢。 又旁敲侧击的对他说,求他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她的父母。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一定不会的。 最后,他终于知道了小姑娘是崔大老爷最小的女儿,崔英。 他也知道,原来闺阁女子不一定都是端庄贤淑,笑不露齿话不高声的。 也有如崔英这样的,古灵精怪的。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看错。 此后,他时常跟着老太爷去崔家,也会偶尔看到她。 他慢慢的看她长大,变高,慢慢的下巴变得尖尖的。 也许是移情作用吧,他没能照顾妹妹,有时候看到崔英,就回想起妹妹该是什么样的,成长的历程也是这样的吗? 两兄妹虽然见的很少,但感情意外的好,妹妹什么都会和他说,还会告状,说父亲不爱吃青菜,喜爱喝酒等等。 他虽然也从小学武艺,不过祖父并没有让他子承父业,做一名武将,而是让他走了科举之路。 用祖父的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家里有武将,再有文官,也是极好的。 这样也能互相照应着。 其实,更多的是武将的地位其实大不如文官。 他少年成名,后来入了翰林院抄了两年书,恰逢两位皇帝之间的交接,他被派去金陵做了府尹。 这是两位皇帝对他的信任,他知道,这样的信任,更多的是来自于父亲。 他没觉得不快,他比那些蒙家族庇佑的世家子要强太多。 也不会觉得有人照应有什么不好。 正巧妹妹也从边疆回来,回了金陵,他终于可以好好的照顾妹妹。 不期然的,他在崔家又见到了崔英小姑娘,这些年他们也熟悉了,他悄声的让她帮着照看一下妹妹。 小姑娘眨眨眼睛,点头同意了,说不用他说,她也会照应的,毕竟她很喜欢选姐姐。 姜瑜失笑,叫璇姐姐倒是叫的很利落,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叫他一声‘瑜哥哥。’ 他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等到她及笄后,婚期只怕也要定下来了。 他与崔英的未婚夫倒也认识,虽然他未婚夫的性格中有软弱的一面,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两家也是世交,相信她的日子能过得不错。 这样多年,一直关注她,他只愿意她以后一帆风顺,万事顺心如意。 心中如此想着,姜瑜的心情却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 书上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那八九分里,也许丢掉的正是自己最在意的。 没来由的姜瑜的胸口紧了一下,好像有万千根针在扎着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去了外院。 路上,他的小厮姜海偷偷的在他耳边说道, “大少爷,刚刚我在外头,看到李家三少爷和一个小厮说话,我听到那小厮说,人没找到。 本来嘛,这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李家少爷见我经过时,仿佛见了鬼一样,脸都白了。” “大少爷,你说他们找人就找人,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有什么不好让人听到的?” 李家三少爷?那不就是崔英的未婚夫? 他家的人没找到,为何要怕人知道?这摆明心里头有鬼。 他捏了捏下巴,拧眉想了想,在姜海耳边说了几句,他是看着崔英长大的,所以,他肯定不想崔英被骗,不管李家三少爷,或者李家有没有猫腻,查查总是无妨的。 果然,人心生暗鬼,事情真是禁不住查,姜海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查出来了。 “小的找了个衙门里不起眼的衙役,搭上了李家三少爷的小厮,说是李三少爷在外头和花楼里的一个花娘好上了。 去年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弄了笔银子出来,帮着花娘赎身,在外头租了间小院子,做了外室……” 姜海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姜瑜的神色,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自家大少爷对这件事情高度关注。 “那天你听到的什么人没找到又是怎么回事?”姜瑜神色不明的问道。 姜海赶紧道,“是这样的,就是崔老太爷生辰的前一天,李家老夫人派了十几个婆子,去了那小院,将那花娘带走了。 院子也退了,人也不知去向了,那花娘的去向,要小的查清楚吗?” “大少爷,这事,要不要告诉崔大少爷?” 姜瑜脸色如常,可眼睛里却带着丝阴沉,“哼,看来这李家的家风好得很啊。” 从去年就已经养在外头了,李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派人处理了,那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从前崔英还小,两家虽定亲了,可一直都没定下婚期,崔英今年十三,那么李家这样的利落,定然是崔家说了婚期的事情了。 崔家虽然说已经退到金陵,可崔大老爷还在京城为官,崔家也没有倒。 李家能和崔家做亲,那是前世休来的福分。 这个李三! 姜瑜握紧拳头,大概李三少爷在他的面前,现在会被他痛揍一顿。 他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恰好的带着崔家的一位少爷从李三养外室的胡同经过,又恰好看到李三从那院子里出来,更恰好的让崔家少爷看到了那位花娘的面孔。 再没多久,崔家就私底下和李家退了婚。 本来就是两家口头上定的娃娃亲,李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崔家定然是不会让自家闺女进那样的门的。 李三养外室,李家如果一丝风声都没听到,那李家当家人的糊涂,那就真是一言难尽了,李家也就是外表光鲜,内里肯定乱相四起。 如果说李家知道李三养外室,却偏偏装着不知道,等到崔家说到两人的婚事时,这才动手处置,那么养外室在李家看来,那也不是大事。 李家的门风不但不能结亲,以后还要远离。 其实,养外室是小事,可李家处理的方式才是大事。 因为是口头上的娃娃亲,在加上崔英之前年纪小,根本就没到说亲的年纪,退了也就退了。 姜瑜听了,也为崔英高兴。 只是也不知道她这样莫名其妙退了亲会不会不高兴? 姜瑜想了又想,觉都睡不着,干脆起身换了身夜行衣,去了崔家。 崔英果然没睡,一个人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月色。 见他出现在面前,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歪着头打量他,“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事?” 他从身后递上一束花, “这是我摘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那个,你很好,退亲就退亲,以后肯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崔英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姜瑜被她看的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微微一耸肩,“好吧,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这是他第一次偷偷翻到她的院子里来,也是第一次这样表达关心。 原本淡然的崔英,不由自主的竟然有些窘迫,白嫩的脸上爬上绯色。 “谢谢你的安慰,那门亲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反正我还小,过两年再说吧,要是能不嫁人那才好呢。 男人什么的,太麻烦了。” 看着小小的她发出这样的感叹,姜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嫁人为什么不好?多个人疼你不好吗?”他问道。 崔英白了他一眼, “多个人疼?万一多个李三这样的呢?” “这是找个人疼,还是找个人给自己添堵啊?就算男人好,那家人呢?就我爹娘这样的,还时常有争吵呢。 我爹倒是没纳妾,也没养外室,可也没几个和我爹一样的人啊。” 原来她是怕这个,他笑了笑, “天下男人这样多,总能找个和你爹一样的。” 崔英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了。” 姜瑜眯眼看了她半响,看的崔英心里发毛,摸了摸脸,狐疑,“我脸上有东西?” 他唇角一挑,没头没脑的道, “英英,你觉得我如何?要不,我去你家提亲如何?” 崔英懵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半响,才捂着嘴巴,四处看了看,将他一把从窗户那里拉了进来。 之后,又关上窗,磕磕巴巴道, “你,你,你……” 连着说了好几个你,就是接不下去。 虽然刚刚说提亲的话那是冲口而出的,不过姜瑜倒没后悔,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我怎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或者是你看着我长大的,我洁身自好,人品也过得去,长的也不丑,事业也已经稳步发展。” “我对你也不错,你不觉得我很好吗?” 崔英抖了抖,好像没见过这样自卖自夸的人一样,她的脸色变得越发的烫,垂下眼,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反应,让姜瑜嘴角的笑容变得越发大起来,他语气诱哄,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和我说说。” 片刻后,崔英抬起头来,不可思议问道。 “我才多大,你怎么会看上我呢?” 这个问题,姜瑜也想不明白,他自认自己没有恋童癖,如果李三没出这样的事情,他也就认了。 可他见不得崔英去别家被人慢待。 一想到她会被人欺负,他的心就疼的不行。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你这样好,要让别人看不上你都难,又不是都和李三那样是瞎子。” “可我觉得,我是把你当成兄长的,我大哥那样的。”崔英嘟囔了一句。 姜瑜心抽了抽,面庞骤然紧绷,眼里漆黑一片,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轻笑道, “我也是不久才明白过来的,我可以等,等你长大,等你喜欢上我,不是妹妹对兄长的那种喜欢。” 崔英歪着头,小声道, “那万一长大也不行呢?” 姜瑜神色不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包裹着,语带诱哄, “英英,你想啊,你以后总要嫁人吧,陌生人和我你要怎么选,很难吗? 其他人也没有我这样了解你啊,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道, “我小时候还救过你呢……” 心理上,崔英是不能接受自己嫁给一个陌生人,然后和家中姐姐一样,去打理家事,还有某一天要看着那个人纳妾,养庶子。 她不喜欢过那样的日子,所以她才说,如果不嫁人就好了。 可她不过十三,家里就开始筹备她的婚事了,再往后,只怕相看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心头琢磨着,姜瑜确实挺不错的,只是自己能接受他吗? 姜瑜盯着她面色变换,“英英,我向你保证,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没有通房小妾,更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崔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努力了,还是没办法喜欢你怎么办?” 她只怕万一自己努力都不能回应他的喜欢,到时候岂不是让他很伤心? 姜瑜心头松了一口气,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英英,你太小看我了,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我,我怎么会无能到在你给了机会后还无法打动你呢?”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许久,两个人头抵着头,小声的说着悄悄话,一直到了三更后,他才从崔家离开,回了姜府。 可惜的是,他最终没能说服崔英,马上上门提亲,而是听从了她说的,要培养一下感情。 不过她也答应了,不管崔家说什么样的人家,她都不同意。 他本来以为时间会过得很快的,结果,等待之后才知道时间的难熬。 无一例外的,他偶尔会听到崔家的女眷在帮崔英相看,崔家的男儿问男方的人品都问道他这里来了。 开什么玩笑,他肯定不会多说那些被相看男子的一句好话的。 他偶尔会趁夜去崔英院子见她,等待的时光,让他看到稚气未脱的女孩成长为曲线毕露的少女,一颦一笑都透着青涩的风情。 崔英出落的越发的楚楚动人,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姜瑜痛并快乐着。 因为崔英没说,姜瑜也就没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只是崔家那边越来越着急,想将崔英嫁出去。 他想了想,就对崔英说, “你下次和老太太去慈玄观打醮的时候和我说一下,我让观主给你批命。” 崔英神色如常的任他握着自己的收,道,“批命?不是说慈玄观观主不随意给人批命吗?” 姜瑜笑了笑,是不随意给人批命,只要他抬出太上皇的名头,想要他批谁的命都行。 最后,崔家得到了崔英不宜在十八岁前说亲的批语,看着他得逞的笑,崔英嗔他, “不是说二十岁吗?怎么改成十八了?我不想那么早嫁人。” 姜瑜郁闷的摸了摸鼻子,等到十八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小姑娘越发的玲珑,他现在已经不敢夜晚来见她了。 每次见了她回去那都是一晚睡不着…… 他目光宠溺,含笑道, “我怕你到二十岁就不嫁给我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崔英不满的瞪着他,“明明说好的,你这个骗子。” 姜瑜失笑,“崔英英姑娘,我错了。” 她用头撞了下他的胸口,表示不满,忽然‘哎哟’了一声,捂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你里头穿的是什么,这么硬?” 把她的头皮撞的发麻。 姜瑜摸摸胸口,失笑道,“你运气不好,撞到盘扣上了。” 然后在她的头上摸了摸,问她撞到哪里,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崔英摇摇头,在头上揉了揉,又去他胸口那里摸了摸,“什么盘扣,这样厉害,头都要被撞破了。” 姜瑜无奈的看着她在自己胸前乱摸的手,“英英,别乱摸。” 他本来就已经一晚上睡不着了,这是逼的他没活路了啊。 早知道就不要到什么十八岁,直接把自己的八字给慈玄观观主,让他和崔家的人说找这个八字的人才能保崔英一声平安顺遂了。 说不定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崔英被他沙哑的声音给愣住了,下意识的想反驳说没有乱摸,可一眼就撞入到他漆黑的眼底,脸色变得绯红,一把推开他,磕磕绊绊的道, “谁乱摸了,谁乱摸了,天色这样晚,你好回家去休息了。” 第369章,圆满 崔英十八岁生辰后的秋天,姜瑜终于如愿的将人娶进家门。 好不容在酒席上脱身的姜瑜站在婚房门口,觉得脚有些软,他明明抬出太上皇的名头,没喝多少酒,怎会脚软? 或者,这是人常说的,酒不自醉,人自醉? 总之,姜瑜很开心,非常开心,多年夙愿今日终得成。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脚过门槛,脚软的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屋子里橘黄的灯光暖暖的,照亮了姜瑜的眼,也照亮了屋子里的光景。 崔英坐在床边,看着姜瑜一步一步靠近,脸有些红,有些不太自在。 她的脸已经干净,但衣裳还未褪下。 姜瑜搬了张凳子,趴在椅背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红衣新娘,心满意足。 “你去洗漱,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吧,穿了一天了。” 他朝外头唤了声,把让丫鬟服侍崔英洗漱,自己则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消失在净房。 过了一会,他嘴角勾起抹笑,去了净房门口。 崔英的丫鬟正出来帮她拿东西,见状,姜瑜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退下吧,今日你们也累了一天,下去休息,英英这里有我。” 崔英的丫鬟这些年也见惯了姜瑜对自家姑娘的呵护,于是依言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门给关好。 净房里崔英正撩着水往手臂上浇,这时,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崔英惊了下,下意识张嘴就要叫。姜瑜低沉的嗓音传来,“英英,是我。” 随后一具身躯和她一起挤入浴桶,里头的水漫了出去。 净房里头光线暗淡,崔英伸手去挡身子,姜瑜贴了过去,搂着她,带着浓浓的酒味。 崔英的呼吸有些加重,“那边不是还有可以给你洗漱的屋子吗?” 姜瑜只是亲了亲她的脖子,往上,咬了下她的耳垂。 净房的温度越发高起来,崔英瘫软成泥,下意识地朝姜瑜那里贴过去…… 好一会,就在崔英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姜瑜抓过边上的大棉帕,将她包裹着,抱着出了净房,放在榻上。 外头儿臂粗的红烛将室内照的亮堂,虽有棉帕裹着,崔英还是扭了扭身子。 姜瑜轻笑,抓起搁在箱笼上的帕子,帮崔英绞头发,刚刚在净房难免将她的头发给打湿了。 他一边绞,一边在她耳边问,“想我吗?” 崔英,“……不想……” “我想……”他低声道,嗓音低沉沙哑,崔英靠在他的怀里,手搁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捏了把。 过了许久,姜瑜才放下手中的帕子,带着崔英到了床边。 不过,他只是带着崔英到床边坐下,再没有别的动作。 崔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听嫂子们说,到了床边,他不应该说‘夜深了,该安置了’之类的话吗? 怎么发起愣来? 她眨了眨眼,在他身上嗅了嗅,“你不会喝醉了吧。” 还是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洞房? 崔英姑娘大惊失色,她虽然看过几本妖精打架的册子,大嫂也和她说过一些,只说会痛…… 可没告诉她该怎么做呀。 她也不懂啊。 姜瑜神情迷蒙的看着崔英,喃喃道,“英英,你说这是不是个梦啊?” 崔英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人魔怔了,她‘嗷呜’一声,抓过他的手臂,不客气张嘴就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疼吗?不疼就是做梦。” 疼!姜瑜皱了皱眉头,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他看着手臂上的牙印,闷笑出声,扳过她的脸,吻了吻, “很晚了,我们安置吧。” 崔英听了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傻的,知道怎么洞房。 只是,过了一会,她眼泪都掉下来了,明明嫂子,姐姐们说洞房的时候有一点点痛,可为何到他这里就这样疼。 她好像踹他下去啊。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理寺少卿姜大人是个炫妻狂魔,从新婚销假当值得第一天起,就不停的炫。 新衣衫,吃食,只要和妻子有关的,他都会拿出来显摆。 最后炫无可炫的时候,脖子下被‘猫’儿抓的抓痕也要用来炫。 整个大理寺的人恨不能他消失在眼前,只是他们没能如愿,在炫妻过后,少卿大人又开始炫娃娃了。 在知道崔英有孕的第一日开始,姜瑜就如同一只老母鸡般的在她耳边‘咯咯哒’‘咯咯哒’的叫个不停。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吃什么?” “想吐吗?” “孩子乖不乖?” “小心门槛,小心台阶,小心……” 一百只老母鸡大约也没他这样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最后,崔英怒了,一拍桌子,“打住,打住,你闭上嘴,我就浑身舒坦了……” 姜瑜委屈极了,抿着唇真的不说话了。 等到崔英进宫去见姜璇的时候,不期然而然的被姜璇给打趣了。 当时顾念也在,姜璇看着崔英的肚子,让宫人上了水果,糕点之类的。 她忍着笑意道, “刚刚哥哥临走时说要让我好好照看你,说你最近爱吃石榴,让我别藏私……” 她从前只觉得哥哥温和的如同君子,可成亲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崔英有些羞恼,不过还是坦然的让姜璇和顾念两一起笑话她。 姜璇果真让人上了几个石榴上来,崔英见了口中口水不断冒出来。 见她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姜璇笑了,利落的拿起边上的小刀在石榴皮上划了几刀,然后一掰,石榴裂开,上头的白膜一揭,石榴籽个个饱满。 姜璇拿了个小碗过来,将石榴籽剔了下来,递给崔英,调侃道, “怎么样,夫人,服侍的可还满意。” “你好厉害呀,这样吃石榴一点都不麻烦,还可以一抓一大把。”崔英看着碗里的石榴籽,发出惊叹。 在家里,通常都是她一个一个的抠出来吃的。 姜璇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这个很简单,我还有其他水果的各种切法呢。” 原本顾念在哄小皇子萧昀,听了她说的,眉头挑了挑,说了句,“知道那么多切法,你咋不上天啊。” 这句话在懂的人听来,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的,可在不懂的崔英来说,这仿佛是皇后在和太后打擂台。 她有些尴尬,放下手中的碗,正想解释,就听姜璇淡然的说了句,“没人拱我吖!” 崔英左看看,右看看,两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盘的迹象,看来皇后那句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安,是以这天也没在宫里呆多长时间,早早的出宫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出宫后,姜璇和顾念屏退了宫人,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然后相视而笑。 姜璇道,“我当时看到你办善堂的模式,就觉得有些眼熟,还以为是我想多了,毕竟,古代文明很多比现代其实还要先进呢。” 顾念也是一笑,“你对于阿芙蓉膏事情的敏锐,也让我觉得眼熟,我还以为是你在广阳府呆过,所以才会了解这东西,原来……” 两个原本就要好的人,这会又多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滋味有些酸爽。 顾念悄悄问姜璇,“你告诉过大哥吗?” 姜璇摇头,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她也不知道林翊听说后回事什么样的反应,她也问顾念, “那你呢?” “阿越好像知道什么,因为当时那个张一平曾在他面前神神叨叨的,所以他好像有疑惑。” 那天,两个无论心里,身理年龄都离少女时期很远的女人,头抵着头,趴在榻上分享着彼此的这个秘密。 说着说着,互相笑一笑。 那感觉就好像孤独漂泊的异乡人,忽然找到一个同乡,觉得自己原来并不是独自一人吖。 此后,两人的关系越发的紧密了,好的甚至让萧越和林翊都吃起醋来。 想尽办法将两人分开。 这日,同样的,姜璇从凤仪宫出来,心情特别的好,原来她和顾念从前竟然在一个城市,而且两人相隔的并不远,说不定曾在大街上擦肩而过。 只是,顾念的经历到底比她还要离奇,竟然带着八世的记忆,幸好这辈子,她终于圆满了。 不但她圆满,自己也是圆满的。 上一辈子,她孤单一人,做着单身狗,这辈子,有爱人,孩子,家人,还有一个这样特别的朋友。 身边碧云看她高兴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打趣道, “这段时间您和皇后这样的好,上皇吃的醋那都能淹了一城的人了。” 姜璇想到林翊,心情就越发的好,她看了看碧云,头发还是梳着未嫁少女的发式,忽然有些愧疚,道, “碧蓝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你呢?你就想这样一直在我身边吗?” 碧云闻言,大惊失色,道, “娘娘,您是不想奴婢在身边侍候了吗?” 姜璇失笑,“怎么会?” 她不过是想到其他几个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碧云的年纪也老大了。 她身边的丫鬟不必和其他的宫人一样到二十五才放出去,不过,碧云的年纪也眼看着就要二十五了。 主仆一场,两人也是经历了浮浮沉沉的,她总要为碧云做打算。 碧云见姜璇没要赶她走,顿时放松下来,道,“娘娘,奴婢曾说过,不想嫁人的,所以……” 姜璇蹙了蹙眉头,碧云确实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本来,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既然碧云说不嫁人,那她也不好强求。 只是,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要有看中的人,就和我说,我就让身边的嬷嬷去给你说亲。” 碧云知道姜璇的好意,低低的应了声,“好。” 不过,那声好入了姜璇的耳,就觉得怎么带着一丝怆然…… 等到第二天,姜璇把这件事情分享给了好闺蜜顾念, “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看中的人,但是求而不得,所以才……” 碧云如今是有品级的女官,尤其是她和顾念身边的女官,外头那是求都求不到。 还有宫里的侍卫,也都是眼瞧着两宫侍候的宫人,就等着年岁到了,上门求娶。 虽然说这些侍卫,还有外头的人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男人如果争气点,也是能让这些女官继续从前在宫里当差时的辉煌的。 就比如碧蓝,她的丈夫如今就是五品的堂官,上头也没有婆婆,一进门就当家做主。 顾念身边也有两个宫人没有嫁人,不过那是因为她们都是暗卫,暗卫营里出来的女暗卫几乎是不嫁人的。 “碧云是大哥给你的吗?”顾念问道。 姜璇摇摇头,碧云和碧蓝是从前姜瑜给的。 “你身边不是有个什么蓝嫁人了?你要真的想知道,不如让她去问问碧云。”顾念给她支招…… 姜璇点点头,她没想让碧云一定要嫁人,身边侍候的人,总要照顾到,所以她也想搞清楚碧云的想法。 当即就让人去召了碧蓝进来,然后悄悄的让她去问问碧云到底怎么想的。 过了三天,碧蓝就来回话了,带着碧云一起。 碧云脸上泛着红云,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般,郑重的对姜璇道, “娘娘,奴婢知道你为奴婢好。” 她脸涨的通红,站起来,看了看外头,又看了看碧蓝,碧蓝捂着嘴,好像知道一般,站起身来,走出去了。 姜璇诧异的看着碧云,直起身子,等她说话。 碧云立了半响,最终才鼓起勇气说道, “娘娘,这话说出来,娘娘可别觉得我没脸没臊……” 姜璇面色凝重,仔细看着碧云。 碧云的脸越来越红,两只手用力的绞在一起,最后才终于挤出几句话来。 “娘娘,我不想嫁人,要真的嫁,我只想和暗一结成对食……” 姜璇愕然张大最大,不可置信的指着碧云, “你……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你要和谁结成对食……” 大约是话已经说出口,碧云眼睛一闭,干脆大声的说道, “娘娘,我和碧蓝不一样,我从小就被爹娘卖到姜家,后来师傅见我骨骼好,就将我扔到姜家的护卫营里去历练,之后到了您身边。 要不是碰到您,大约也就是个普通的女侍卫,不会和如今这样一步登天,按理说,我该听娘娘的安排。” “不该贪心的有别的念头。” 姜璇打断了碧云的话,认真的说道,“碧云,你这不是贪心,我也不想逼迫你,只不过你如果要一直在我身边侍候下去。 我总要为你往后打算,这样才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姜璇拍了拍额头,她是真没想到碧云竟然看上了皇上身边的暗一,这两人也没多大的交集啊,怎么就看上暗一了? 碧云脸色苍白的看着姜璇唉声叹气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娘娘,别人我也不愿意侍候了,一定要找一个,还不如暗一。” 她声音低落下来,“只是,不知道暗一怎么想的,所以奴婢才大胆厚颜的想娘娘帮奴婢问问皇后娘娘……” 姜璇抹了抹额头,微微眯了眯眼,问道, “你什么时候喜欢暗一的?” 碧云横了横心,道,“奴婢从前就见过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是……” 太监! 哟呵,姜璇觉得里头有很多故事啊,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还想问更多的时候,碧云却死也不肯说了。 姜璇有些失望,于是道, “那好吧,我让皇后娘娘帮你去问问。” “说起来,还是暗一的福分,竟然被咱们碧云看上了,我先让皇后娘娘去问,他若是不肯……” 她顿了顿,“我就把你贬到他身边去侍候,到时候你就自己争取如何?” 碧云被她说的脸红到脖子根,“娘娘,您怎么这样……” 顾念听到姜璇说了后,也是愕然一片,大约是她见多了暗一,以前萧越在晋王府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说是暗卫头领。 后来进宫,也还是他做贴身侍候的事情,她好像真的没问过暗一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太监…… 这样一说,顾念也觉得很好奇了,当即就将事情给揽了下来。 宫里没有其他的人,没有勾心斗角,只能找些事情来做做咯。 等到萧越下朝就问起了暗一的事情,萧越撇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换了外衫,“你问暗一做什么?” 顾念把姜璇身边的宫人看上暗一的事情说了, “暗一在你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 萧越嗤笑了一声,手指抬着顾念的下巴, “你现在眼里都没我这个夫君了是吧,先头眼里只有大嫂,现在又忙起了宫人对食的事情。” “宫里太无聊了,我总要找点事情做。” “哦?无聊?你是怪我最近冷落了你了?来来来,我们去床上好好聊聊人生!” 萧越桃花眼一眯,作势要将她拖到床上去。 “呸,”顾念啐了他一口。 萧越懒懒的靠在榻上,“既然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暗一吧。” 当即就把暗一给叫了进来。 听说要给他找对视,一向面无表情的暗一脸都裂开了,他愕然的看了眼顾念,又看一眼萧越。 萧越摆摆手,“你别看我,是皇后说要给你做媒。” 顾念上下打量了一遍暗一,浓黑的眉,鼻梁高挺,身形比一般男子要魁梧,但绝对不是虎背熊腰的那种。 身上穿的和常远身上穿的衣袍不同,就普通的玄色长袍,腰间扎着腰带,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 顾念怎么也不相信暗一是个太监,她站起身,走到暗一的身边,看了看他的下巴。 太监是不会长胡须的…… 暗一被顾念看的浑身发毛,求救般的看向萧越,期盼着皇帝陛下能管一管皇后娘娘。 可惜,皇帝陛下的眼睛被眼屎给糊住了,根本就没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在皇后娘娘快要凑到他脸上时,将她拉了回去。 要不是拉的快,估计顾念都想用手去摸暗一的下巴看看是不是有胡茬了。 “娘娘给你做媒,你还不开心?”萧越眼睛里带着笑意,懒懒的说道。 暗一有苦难言,“陛下,您不是知道,小的不能成亲吗?” 更不要说对食了。 顾念窒了窒,转过头去看萧越,难道说暗一真的是太监? 萧越伸手揽着顾念,笑着道, “你想什么呢?暗一可是好好的男儿,从小就跟着我,我也离不开他,所以进宫就带进着进来了。” “至于你说的那什么碧云,暗一大约是看不上了,他可是答应过一个姑娘,说要去娶她的。不过那个姑娘后来不见了。 他死心眼的就一直找,找了好多年了,也不见他找到。” 不是太监,有心上人,非娶不可! 顾念恨不能现在就告诉姜璇,这里头有大八卦。 “那姑娘都找不到了,怎么暗一还一直找,说不定早就嫁人了,难道暗一也一辈子不娶妻?” “那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相貌了。” 暗一被两人调侃着,又恢复了之前的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是,之后的日子,好像他总是能看到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召见他,然后就经常有个女官在他面前晃…… 也不是晃,那女官是被两位娘娘支使着来他面前晃的。 他想躲都没地方躲,偏偏太上皇和皇上袖手旁观,他心头暗暗叫苦。 派了更多的人去找他要找的那个人,终究是一无所获。 再后来,某一天,那女官竟然被推倒在他怀里,然后他发现这样的情形好像多年前见过…… 再然后,他发现,他要找的人,原来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皇帝身边的暗一大人要成亲了,这个消息让京城炸了锅了! 这……这……暗一大人不是个太监吗?这样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将个女子娶回家,皇上难道就不管一管吗? 昏庸,太昏庸了。 皇帝对于下面的人递上来的折子均是视而不见,只是放在了一个大箩筐里,那箩筐已经堆的满满的。 顾念和姜璇两人在无聊的宫中生活里找到了乐趣。 那就是帮人做媒。 说不定又有暗一和碧云这样的八卦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