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wxc.com---256文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诱君欢》 系列文《诱奴娇》 亲们,本文为尊王奴系列之《诱君欢》 另有一文,是《诱奴娇》 凡是给冥帝侍寝的女子,均会在一夜间,死在他的身下。她,彻夜独宠,夜夜承欢,却是被强暴破身。异世而来,没有圣洁的守宫砂,却被强行点上那妖娆的致命之惑,谁知,竟是一道生死之符,只为降那残血、阴狠的男子。身上,男子有着倾世之貌,魅惑之容,是邪肆的掌权者,却残忍的撕碎她孱弱的身躯。身下,女子温柔娆娇,意乱情迷,身份卑微为奴,却是不断的被掠夺,直至身心俱疲。一次穿越,她成了冥朝的血奴,落入祭祀的天网中。若干年后,却是在同一处,两相望。一片妖冶瑰丽的红,染满半边天…。犹记得,男子将她拥于身前,邪佞启声,“清音,陪着我,沉沦下去…,在这片暗无天日中”。挣扎,彷徨,最后是否能顺着女子那纯净的血液祭奠,而逝了…。 一片血,无所望。 游弋异世,却是生如夏花,命比浮萍。 〓〓〓〓〓〓〓〓〓〓〓〓〓〓〓〓〓〓〓〓〓〓〓〓〓〓〓〓〓〓〓〓〓 尊王奴之《诱奴娇》女主清音:本就是不争的性格,淡然,不强势。倔强,爆发中的坚强。尊王奴之《诱君欢》女主风妃阅:适应性强,在弱肉强食之中,毒辣反抗。 《诱君欢》 铁质的笼子内,男子单手抚过她倔强的下巴,玩弄…… 而,女子,一刀便划开了那尊王的脖子。 猩红蔓延,酴醾在男子高贵的玉色扳指上,渗入……五指掌心,终生相刻。 她,本是后,却因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卷入其中,征服,反抗…… 女人于他,便如这江山,要的,便是卑微的臣服。 * “你是后,你的身子早已该破,”君隐,她的大哥,却倚着那一方水木,慵懒启音,“说吧,我来,还是你自己动手?” 眼神灼热,动作暧昧,衣帛飞散之音,是天籁……抑或是地狱天堂。 * 穿越而来,却因着一张容颜,成了当今炫朝之后。 本应是瞒天过海之计,却……同时被两个男人识破。 明知是错,却被控于鼓掌间,周旋,拉开。成为权利之巅的争夺筹码…… * 若干年后,斑驳城墙之上,那一袭水色飞舞,战鼓连天。 硝烟起,八方玲珑。 女子以双掌击响战鼓,势如破竹,助我夫君……一统天下。 * 回相望,狭长的凤目轻眯,至阴的语气,残忍嗜血,“阅儿,等着我的归来,我将为你……以人骨搭建一座侍寝宫殿”。 〓〓〓〓〓〓〓〓〓〓〓〓〓〓〓〓〓〓〓〓〓〓〓〓〓〓〓〓〓〓〓〓〓 妖妖的《惑乱双王》 她,西郡府的会妃,却被王的小妾所害,落入辽人之手。 一座人间炼狱,汉人女子间的对抗,残忍的决战,赢得继续,输的沦为营妓。 辽‘王’视汉人生命如草芥,为了保全她,却不惜给她至高的权利。 祸起她的容颜,然而当她终于回到汉营时,面对的却是西郡王的纳妃,以及夜宴上与舞姬的调情… 相爱的两人,一旦反目,必将成仇 袭暗,高高在上的王,若干年后,是否还能记得起女子那绝然至极的话语,你认定了我欠你一命,那就,以命偿命吧…… 登上顶峰,手握颠世之权,必是杀戮重重~~ ~~~~~~~~ 她,被人所害,全身无法动弹被关在袭暗的‘疯妃’一处,后又被辽兵所擒落入辽‘王’手中。 成为营妓?抑或成为他的妾, 都不要,她一心想的只有回去, 只是真正回去了 人都有底线,那她也不必再隐忍 惑乱又怎样,借助男人的力量 一步登天,铲除异己 做一个红颜祸水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罪红颜 楔子 月色斑驳,树影婆娑。 残风点,花落千万家。 一座幽暗的寝宫之内,明黄色的纱幔被风托起,吹得到处都是,舞在空中,交缠相拥。 那伫立在殿中央的赤金鎏柱上,成排的,镶嵌着鹅黄色柔和的纱灯,中间一点,尤为亮炽。顺着四周相绕的黑暗,一点一点,燃烧。 偌大的床榻之上,被一室旖旎遮掩起的激情,正在逐渐散去…… 过了许久,女子才慵懒地动了下身子,柔荑覆上男子精壮的胸膛,一抹,掌心中全是滑腻的汗珠,“皇上……” 浓密的睫毛,在些刻的养精蓄锐之后,有神地睁开。一双情冷峻的眸子,竟是如狼王般闪烁着琥珀色的颜色,散下的墨发纠结在身下,他单手搂着女子的肩,一路下移,在她背上轻拍,“阅儿,朕得去早朝了”。 女子似是不满的嘟起了红唇,半晌,见他撑起身子,这才跟着下了榻,“皇上,臣妾伺候您更衣”。 “阅儿,朕得走了,”男子穿戴整齐后,便搂着那名女子,将她抱回床榻,“等朕下了早朝,便过来”。 她点头浅笑着将身子窝回了锦被,看着男子踏出去的背影,满足的抿起嘴角。 一觉浅眠,她眉头还未舒展,便被那不明的声音给惊醒了。 “呲呲呲……” 一阵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将人的耳膜划开般,顺着敞开的殿门一路传了进来。 女子抬了下脑袋,只见一人提着一把长剑,慢慢自门口走了进来。尖端,拖到的地面上,每走一步,便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尖锐之声,她看清楚来人之后,便欣喜地掀开锦被,迎上前去。 一声呼唤还未出口,只见那寒栗的剑身猛的在自己身前掠过,黑亮的瞳眸一下被拉开,一点亮光,被划成了直线。同时,喉咙口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她双手拼命卡上自己的脖子,鲜血,顺着唇角喷射而出。 刀光剑影,在她满是不解、沉痛万分的眼眸中,刀刀落在自己的身上。凌迟般的疼痛,呼天唤地,却是一字都叫不出来。被剑气割断的碎发凌乱的散在四侧,一缕缕的,削断红尘。 …… 殿内,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泻下的缕缕暗色,将地面上的触目惊心,给照射的一览无遗。 “啊——啊——”沉闷的声音,带着像是被硬生生割断般的残忍,嘶哑,声线被无音地拉长,压窄,悚然骇闻。 白净高贵的毛毯之上,入目的,便是一只沾满了血渍的手,忽地……另一只带血的手臂,伸了过来,一具孱弱无力的身子,哑哑的,向前爬去。 长发,凌乱不堪地披在脑后,半边,遮住了女子的面容,黑色上的血渍,透着红腥,却分辨不出原色,一昧被吸附进去。 她的整具身子,都是无力地垂在地面之上,两腿张着,全身只靠着手肘的力匍匐向前。两腿,连蹬动一下,都是枉然…… 身上的白色寝衣,早被猩红给染了个遍,手腕,脚腕,犹在汩汩地冒着鲜血,结痂凝聚的地方,渲染潮媚 “快,快,动作利索点,”殿外,传来了一道年迈的声音,窸窣的脚步声,尽量压低,犹如鬼魅。 女子涣散无光的眼眸,猛地抬起,聚为一点,她抬手,被挑断经脉的地方,只是无力地垂着,她只得将脸凑上去,就着手腕上方的力,将散着的头发拨开,露出了整张面容。 “啊——”跟在嬷嬷身后的小丫鬟,脚刚迈进,便吓得两手紧捂住嘴巴,上半身惊惧地扭向身后。 “活得不耐烦了你,”那领头的嬷嬷见状,疾步上前,手指不断地戳在她的脑门上,“怕别人都听不见?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啊——啊——”女子布满伤痕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希翼,她两手向前伸去,求助的将脖子高高地仰起,嘴中,每吐出一字,便带出鲜红的血迹。 她努力的向前爬去,不顾一切的,想要让她们认出自己来,“啊——啊——” 无奈,逸出口的,只有那一阵阵含糊不清的疼痛而已。 “还愣着作什么,等下皇上就回来了,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老嬷嬷夺过丫鬟手中的白色锦被,一下扔在了女子的身上,“快,将她抬出去”。 几人,虽是心有恐惧,却不得不照做,那女子见她们脚步紧逼,嘴中的声音,像是带着咕哝般,越嚷越大了。 边上的嬷嬷听闻,赶紧掏出袖中的锦帕,蹲下身子,一手扣住女子的下巴,用力将她的嘴撬开。白色的锦帕用劲塞进去,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惊现出一抹绝望,原先希翼的眸子,更是如死灰一般,逐渐沉寂。 割断舌根,四肢筋脉皆毁的非人折磨,再加上如今这致命的无望,女子仅有原色的眉目陡的圆睁,一下便晕了过去。 “哼,还省事了,”嬷嬷满脸厌恶地甩开手,将沾上的血渍在那床白质的锦被上擦拭干净,双手扯过被角,便将女子整个人都藏在了里面,“快,抬出去,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了”。 “是,嬷嬷,”几人嗫嚅着开口,惊恐,在面面相觑的目光中,逐渐退去。一人一边,合力将女子连带着那床白色的锦被给抬了起来。 嬷嬷望着地毯上的那一长条血痕,脚步不由向后缩去,将边上的丫鬟招呼过来,“快,将这些都卷起来,赶在皇上回宫之前,全部都要换上新的,还有……”她一手指着边上的案几、藤架,“这、那……都要擦拭干净了,不能留一点血渍,知道了么?” “是,嬷嬷,”剩下的丫鬟急忙挥开袖子忙了起来,烛火苒动,一个个忙碌的身影被刻意的缩小……放大。 转眼间,这座豪奢庞大的寝殿内,迅速恢复静谧,光亮如新的地面上,找不到些毫血色的痕迹,风……哗哗得吹入大殿,旖旎之色,再度缠绕……幽怨的呜咽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牢牢地,紧抓着,不肯离去。 ——————分割线,云南———————————————————————— 夜幕被拉的很低,带着几分压抑。红亮的月光,一铺而下,染满尘间。白沙市一所大学寝室内,几人正三三两两,忙碌的收拾着东西。 “音音,你说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好?”风妃阅望着一床的凌乱,求救地望向边上,正慢条斯理收拾着的清音。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眉眼轻弯,语气淡然,“白色那件吧”。 “好,就听你的,”风妃阅收起一旁的手提袋,将那件衣服摆在了显眼的位子,“听说,云南可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 “早就向学校申请过了,今年才通过,”几名室友听闻,忙活地抬起脑袋,凑至一处,议论了起来。 夜,彻底黑透,在一片静谧中,晨曦破入,天空被拉开了一道光亮的口子。 翌日。 校车早就在外候着,一行人有序的上车,各自找好了位子。 “清音,从这到云南,得一天的车程吧?”风妃阅一边目不斜视地玩着手机,一边以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清音。 她一愣,将视线从书中收回,双目望向窗外,一脸地担忧“可能吧,阅儿,这两天我总觉得,有种说不清的心慌。” “怎么了?”风妃阅察觉出了清音的异样,急忙放下手机,扭头瞅着她的侧脸。 “我也不知道,”清音落在外头的视线一闪,摇了摇头。 见她一脸的怔忡,风妃阅好笑的将脑袋枕在她肩上,“我知道了,你呢,就是书看多了”。 校车穿过隧道,带来了短暂的黑暗。 两旁的常青树,呼啸而过,依稀,还带着田园般的气息。 到了中午时分,车子靠在一处庄园模式的建筑前,暂为休息。 “下车啦,把我这腰都坐的散架了”,风妃阅拉起清音,迫不及待地走下了车子。 一望无垠的果园绵延几十里,带着诱人的果香。 深呼上一口气,两人相携走到僻静处,坐了下来。 “姑娘,”一把年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闻言,转过了身子。 一名年迈的老婆婆,坐在两人身前,服装透露着怪异,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一双眼,混浊中透着几分晶亮。 老人的眼始终盯着清音,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被她望的多了几分拘谨,清音呢喃开口,“老婆婆,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却突兀的伸出一手,用力抓起清音的手腕。 “啊……”她慌忙缩了回去,一旁的风妃阅,更是疑惑不解。 “姑娘,回去吧”。 “回去?”清音疑惑不解的皱着眉,望着一脸诡异的老妇,她忙地拉起了风妃阅,在她耳畔轻语,“回去啦,这个婆婆……”。 “姑娘,”老人跟着站起身子,“你知道,你的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清音慌忙摇了摇头,倒是一旁的风妃阅有了几分兴致,“怎么死的?” 老人转过身子,背对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带着欣赏般的喜悦,周边的皱纹,也随之荡漾开来,“熊熊的烈火,噬人心魂,万簇焦硭,托起她纯净的身子,挫骨扬灰,消弥血咒。” “什么跟什么,”风妃阅率先迈开步子,拉起清音。 “姑娘,听说过祭祀吗?”老人自顾自地陈述起来,“漫天的飞火,燃尽了半边天哪,” 两人慌忙提脚,快步跑向校车边。 “吓死我了,”风妃阅使劲喘了几口气,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这老婆婆,这儿有问题吧?” “八成是的,走啦,车子马上就要走了,”清音拉起她的手,快步走了上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事,只是在心间,萦绕着一丝道不明的诡异。 车子开在崎岖的山路上,时不时的颠簸几下。窗外,是相接的蓝天,开行在山之巅上,云梯般陡峭的轨道,差个几十公分,车身就要与旁边的护栏相擦。一旦摔下去,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两人互望了一眼,埋下头,甚至还有的同学轻轻在祷告着。 车身猛烈地晃了一下,引得车内,尖叫连连。 刚行了几十米,伴着一道摧毁般的冲击力,宽敞的校车顶棚,竟被硬生生地砸出一道凹痕。之而来的地动山摇,几个人一下没坐稳,全都摔倒在车内。 “快趴下,”驾驶员忽地紧急刹车,车外,灰雾漫天,仿佛与外世隔绝般,“砰”的一声,玻璃窗尽碎。 “音音,”风妃阅坐在靠窗的位置,忙转身护住清音,背上,都是玻璃残渣。 风声大作,车身居然被轻轻卷了起来,一旁的风妃阅始料不及,整个身子被抛了出去。 “阅儿……”,清音忙抓住她的手,用力往里面拖。 这一切,神秘到诡异,从远处看,一辆客车腾空而起,后方窗外,一名女子半悬在空中,身子被拉成一线。 “音音,你放开我……”。 “不……”,风,再度猛烈而起,相携的两人,被带出车外,手上一松,朝着一旁的悬崖跌落。 慌乱掩起,一如先前那般宁静。 只有满地的碎玻璃,和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子。 亲们,清音的故事,是尊王奴系列之《诱奴娇》,关于两人穿越的这一段,《诱奴娇》中也有,妖妖怕新的读者以前没有看过,便写在了楔子后面,看过的读者也不妨看一下,权当回忆,o(∩_∩)o…… 罪红颜 第一章荒漠 脸,烫得难受极了,像是被火烧炙般的疼痛。顺着脸皮,慢慢撕开的错觉。 风妃阅呻吟着想要睁开眼,却徒劳无力,“恩……”她嘴唇微张,只吐出了一字,声调痛苦得拉长,全身像是被什么给碾过,散了架。 风妃阅手指蠕动,眼睛也眯着睁开一条缝,好刺眼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遮挡,强烈的阳光还是顺着指缝漏了进来,直射进她虚弱的瞳眸。 “这是哪啊?”她暗自嘟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脸上一抹,竟带下一把摩擦的质感,她惊诧地张大嘴,是,是黄沙!她顾不得一脸的狼狈,便身子挺直,向四处望去。 天啊…… 风妃阅双目圆瞪,檀口张地老大,这…是什么地方啊。平沙无垠,那荒芜的萧瑟,将她黑亮的瞳仁染成了火烧燎原般的色彩,风妃阅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转了好几个圈,真的,是沙漠啊。 猜想得到了证实,她惊得怔在原处,半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手轻捶了捶自己的脑门,那些记忆的碎片被她一块块拼接起来。 云南的路上,奇怪的老婆婆,地震…还有清音。 “音音,”风妃阅慌了,她环视着身侧不远的地,“音音,你在哪啊?” 自己明明是同清音一起摔下来的,怎么不见了她的身影呢? 风妃阅极目远眺,那黄沙堆积起来的土丘,一个个像是死亡的坟墓,高低起伏,阻挡了她的视线,斑驳的纹路,开设出有序的图纹,错综复杂,但是却没有一点杂乱的感觉。 她无心欣赏,从这地面上看,这应该是一个荒漠,没有脚印,没有丝毫活物的痕迹。她倒退两步,心里,那恐惧之感,再度袭了上来。 抬头,天空蔚蓝,澄碧如洗,那般清澈的颜色,本该让人心旷神怡才是,可却相反的,那天幕仿佛就在自己的头顶,触手可及,压得她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原先那聚在一起的蓝色忽然便散开了,一团团的,最后是烟波淡渺,深浅不一的化作散乱薄雾。 风妃阅望向远处,丝毫没有清音的影子,她焦虑地跺了跺脚,“这什么破地方”。暗暗的咒骂着,却还是不得不提脚,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路,她可不想困死在这。 走了没几步,便败下阵来,妃阅一手插在腰间,另一手在耳边扇着风,想借此来缓解那莫名的燥热,“我就不信了,还真走不出这鬼地方”。她一边呐呐自语,一边再度跨开脚,“音音,音音……”。有神的眸子睁得老大,小嘴微张,急促地喘着气。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奇异得响声,隆隆的,像是从地底深处蹿出的熔岩般,风妃阅忙地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的沙漠似在颤抖地擂动,她惊诧的欲要上前,身子便猛地晃了一下。 ‘轰隆隆’,身子剧烈地摇晃了好几下,她忙地擦了一下眼睛,站稳了脚跟,只见远处一股强劲有力的旋风飞驰而来,卷起满地黄沙,地上那昏黄的色彩一下被整个掀了起来,像是一帘落幕般,风卷残云的快速袭了上来。只要是能抛起的,无一幸免的都被一一带进那漩涡中心。 “不……,不会吧?”妃阅后知地拔开步子便不顾一切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救命啊……”。有没有搞错,还来一次。先前遇上地震,现在又遇上沙尘暴,看来自己真是背到家了。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强势便跟了上来,沙沙的如夺命追魂般,紧咬着不放。风妃阅突觉自己的后背被贯上一股强劲的力道,千斤重的份量,压得她差点背过气去,整个身子更是不受重心的向前猛扑过去,“啊……” 她只喊上一声,便戛然而止。 身子撞到地上,虽然有绵软的沙子当垫底,但还是免不了胸口窒息,整张脸跟着埋下去。后头被卷起的黄沙给覆盖,她强硬的想要撑着站起来,却是徒劳无力,重的似有千斤重。 “咳咳……”。妃阅抬起脑袋,喉咙里面全是黄沙,“呸呸……”。 她甩了甩自己凌乱的波波头,发丝中的沙砾细密地掉落,些许打在她的手背上。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感觉全身都像是被拼接起来的,压根使不上一点力。 “哎呦……”,她无力的将脸枕在黄沙上头,刚碰触到便立马弹跳着叫了起来,“烫死我了,呼呼……”。 她抬头间,便望见了远处的一排黑影,拖沓成一长条,正向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喂……,救命啊,救命啊,”好不容易抓住一线希望,她努着嗓子大声叫唤,“救救我……”。 人群过了许久才慢慢靠拢过来,妃阅喊的嗓子都快哑了,她不敢停歇,生怕一个恍神,自己的小命就得丢在这了。 马队逐步逼近,她见到浩浩荡荡的在自己不远处停下,心里便放松下来,“救命啊……”。 妃阅眼见着两人朝自己跑来,她仰着脑袋,一张小脸满布粉尘,乌漆抹黑的只留下一对眼珠子瞅着前方。 只见那两人穿着士兵服,手上还拿着一根长矛,她张着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这,醒来发现自己在沙漠已经够诡异了,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两人,竟还是这副打扮。 那两人在妃阅的面前蹲了下来,面面相觑。 “救命啊,”她不得不重复道,还不把自己拉出去,瞅什么瞅。 “将军,是一个人被压在了黄沙下面,”其中一人扯开粗狂的嗓子朝着远处嘶喊,另一人紧盯着自己,拉了拉身边的同伴,“看他那张小脸,跟个娘们似的”。 妃阅听闻差点便吐血,她刚要反驳,远处的马队便飞驰而来,带起满地的烟尘,她忙的将脸埋下去,闭上眼睛。 “是什么人?”一道声音,不怒而威,带着年轻的张扬便射入了风妃阅的耳中。 “回将军,看样子不像是我们炫朝的人,有可能是邻国逃过来的,”一名士兵拱手回答,说的话,妃阅一句都听不懂。 那马上的男子一手抓着马鞭,另一手轻扬,“将他拉出来”。 “是,”两人接令,双手扳着她的肩,使了半天的劲都没有拉动,只得转身将她背上的沙子刨开,再用力将她扯了起来。 “啊,你们轻点,”忽的像是个破袋似的被拉起来,风妃阅一口气接不上,便小声咳了起来。 “将他带过来,”马上的男子再度启音,望向妃阅那一身已经失了原色的衣衫,脸上露出的鄙夷,隐在他高贵的俊颜下。 “将军,您看这人长得奇奇怪怪的,身上的服饰又像是青楼里的娘们,会不会……”拽着她右手臂的士兵还未将话讲完,脚脖子上便猛的被睬了一脚,疼得他差点将风妃阅甩出去。 “你敢踩我,”那人涨红了脸,眼睛倒吊着恨不得冲上去死命掐住她,“将军……”他一手指着风妃阅,歪歪斜斜地走上前两步,“被属下说中了,他就是那青楼里的小倌”。 小倌?男人? “你再说一遍?”风妃阅听着周边传来恶意的哄笑声,她眼色转冷,双手使劲推开了另一名士兵。她瞪着那双唯一能看得清楚的眼睛,瞅着马背上的男子,“我还不稀罕你们救呢”。 说完,便大摇大摆的朝着前头跨去。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君隐悠哉的一手勒住马缰,另一手中,那潜伏在掌心的长鞭,嗖地甩了出去,紧紧缠上了风妃阅纤细的腰身。 《诱君欢》希望亲们的支持~~~~~没有人气,爬走中啊~~~~~~ 罪红颜 第二章君家 不悦地秀眉紧皱,她刚要挥舞着双手将那鞭身抽离,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给向后扯去,来不及惊呼,只看着自己猛地向上抛起,‘碰’的一下,后背重重着地。她清晰的听着自己脊梁似要断裂般的发出沉闷而疼痛的声音,半晌动不得,那罪魁祸首,还安然地坐在马背上,冷冷地睨视着自己。 “你找死啊……”风妃阅一手垫在身后,咬牙切齿的吐出几字,另一手抓着那鞭子的一头,站了起来。 痛死了。她脑袋晕乎乎地甩了甩,穿着短袖的手臂沾满黄沙,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关起来,”君隐手腕挥开,便将那长鞭收了回来。 “可……”那士兵吞吐地望向身后,“男奴的囚笼已满,这小倌……” 马背上,传来男子的浅笑声,握着马鞭的手,指向一侧的风妃阅,“好好瞧瞧,见过男人长这么水灵的么?” 虽是隔了老远,她却清晰的感觉到君隐那灼热而毫不避讳的眼神,就那般轻佻地落在自己的胸前。她也不伸手去挡,反而上前一步,一手勒住他的马缰,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视线,“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凌乱的波波头下,露出她细致的耳垂,以及一对精美的五星环坠,随着风妃阅脑袋的摆动,而发出闪眼的光亮。 “哈哈哈……” 此话一问出口,便引来了哄堂大笑,原先押着她的那两名士兵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就连那马上的男子也忍俊不禁,执着鞭子的一手将她的下颔抬起,“你是哪的?” 粗糙的质感,让风妃阅不爽的大力将它拍了下去,那低眸的瞬间,让马背上的君隐神色一冷,鞭子再度将她的下巴支起。 “来人” “是,将军”边上的两名士兵踩着黄沙走上前来。 “将她的脸,洗干净”。君隐猛地将手上的鞭子收回,双目如雄鹰般紧盯着一脸不悦的女子。虽是看不清楚面貌,却犹有神似。 洗脸?两人疑惑不解,却不敢怠慢,忙的取过腰上的水袋,拧开盖子便朝着她走去。 “你们想干嘛?”风妃阅双手被抓在身后,还未来得及挣扎,脸上便被敷上了冷水,她手一甩,那两人也识相的松开了。 胡乱的将水渍抹去,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整个轮廓倒也清晰的显露了出来。 “呦,将军,还真是个娘们呢,瞧这长相,”先前的士兵猥亵的一手搭上她的肩,手上刚要有动作,便被风妃阅狠狠地甩开,“滚,不要碰我”。 小脸微扬,眼角下,一颗泪痣妖娆夺命,虽不明显,落在脸上,多,不显半分赘。 马上的男子,猛地跃下,快步便走上前来。甲胄加身,踏在犹有余温的黄沙之上,随着交叠的风声,被吹散,掩埋成一地平静。 风妃阅眼睛被污水迷住,才睁开,柔荑便被包入了一双大掌中,她惊得杏目圆睁,只看着一张俊脸压了下来,“你干嘛?” “阅儿?”君隐两手忽地捧住她的面颊,冰凉的指腹不断擦拭着她脏污的小脸,风妃阅望着身前的男子,不乐意的两手抓着他的手腕,“你放开,喂……” “别动!”君隐在她耳畔启音,声音,不怒而威。 待到那张小脸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时,他双目咻的有神,熠熠生辉,“阅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听着那久违的称呼声,她却没有丝毫的熟悉感,两手用力的拽着他的手腕,见无果,这才气恼的直盯着身前高大的男子,“你怎么知道我叫阅儿?” 君隐深邃的瞳仁猛的一收,那眸子危险有力的慢慢眯起,终是没有露出丝毫破绽,“阅儿,我是大哥啊”。 “大哥?”风妃阅越发迷惘了,她转眼望着士兵身上怪异的服侍,以及冗长的马队,脸色冷到了极点,她深知,自己绝不是迷了路这么简单,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失踪了近半年,总算是找着你了,”君隐拉起她的一手,便牵到了自己的汗血宝马前,“爹和娘,都急坏了”。 爹,娘。 呵,风妃阅一声冷嗤,她打小便是孤儿,爹?娘?开什么玩笑。 仰望苍穹,一望无垠,根本就没有先前的山路,再说,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她紧拧着眉,腰上忽的一紧,整个身子便被君隐抱到了马背上,“走,”一声令下,身后的马队有序的跟上,车轱辘的声音,沉重而缓慢。 君隐的手,霸道的覆在她的小腹上,指尖,一下下轻拍着,大有移动的嫌疑。 “放开,”风妃阅低着头,两手用力的去掰他的大掌,左右扯了好几下,那手还是牢牢地缠着,掌心猛的一收,便将她整个人往下压去。 “啊,”惊呼声及时收在喉咙口,瘦削的后背抵在男子精壮的胸膛前,耳畔一热,灼热的气息的便靠了过来,“别不识好歹,”威胁的语气,随着他薄唇的启动而将颊侧的短发拨开,“好好的,做君家女儿”。 君家?美目轻眯,风妃阅就势靠着他的肩,动也不动。 再望,便了然于目,自己,竟是来到了异时空。 她不信,却也不得不信。 单凭自己的力量,想要在这异世生存并独立下来,风妃阅知道,很难。而如今,有一条捷径摆在自己的眼前,她,自是欣然接受。 回眸,带着几分狡黠之味,她红唇微扬,对上君隐一双尖锐的眸子,“哥哥”。 握着缰绳的手,咻的一紧,浓密的睫毛微颤,他嘲讽地笑启,“呵……变脸,可是比翻书还快”。 风妃阅警惕地盯着君隐,内心,异常冷静,“阅儿是君家的女儿,自然,是像着君家的”。她努力的想要从君隐脸上望出些端倪,现在的独处,男子早没有了方才所显示出来的欣喜,仿佛先前的雀跃,都是硬生生装出来的。 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霸道的让她紧贴向后,身下的马儿悠闲的在黄沙漫地中踩着步子,铁蹄穿过尘嚣,与背上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风妃阅完全不习惯于这种漠然的对视,她贝齿轻咬,纳闷地开口“我们这是去哪?” “回家,”君隐惜字如金的两眼直望向前方,坚毅的下巴微仰起,正好抵在她的头顶。“阅儿,这段日子你去了哪?怎会只身一人在这沙漠中?”深邃幽深的眸子一落,便投在了她的脸上,神色中依旧带着几分探究。 “我,”风妃阅脑中飞速的想着应急之策,既然他认定了自己是他的妹妹,君家的女儿,那…… 试探性地扭头望入君隐的眼中,“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睡在了这讨厌的沙子里面。哥哥,”她娇笑着一声唤地极甜,“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认出阅儿,是不是,阅儿的容貌起了变化?” 自己同他嘴中的阅儿,定是有着相似之处,不然,如此近的距离他怎会分辨不出? 君隐尖锐的眸子眯了一下,望向风妃阅的眼神越发犀利,他一手拉住缰绳,马儿一跃,便停住了脚步,危险的气息夹带着几分暧昧,袭上前来,单手扣起了她的下巴,“我的阅儿一点都没变,这张脸,啧啧……”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佻,风妃阅望着压下的俊颜,两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适时阻止了君隐地逼近。 一双柔荑覆在自己的胸前,看着无力盈握,实则却是将自己拒绝逼退。他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退开身子,双目睬了女子一眼,“驾”,挥手间,身下的汗血宝马再度扬蹄,朝着那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风妃阅始料不及地晃了一下,两手一紧便抓住了他的前襟,待到平稳之后才松开手上的力道,转过身去。 罪红颜 第三章络城 天空逐渐明朗起来,原先那灰蒙蒙的色彩被四处驱散,带着豁然开朗的宽阔,一下呈现在众人的眼前。“终于走出这鬼地方了,”身后传来阵阵欢呼声,士兵们拿起手上的长矛,哐哐哐地抡在一长排的铁栏杆上以示庆祝。听着那刺耳的敲击声,风妃阅忍不住的回了一下头,只见身后的笼子中,被关起来的俘虏们皆受惊恐惧地抱作一团,身子尽可能地远离铁栏杆,围在中间。 一个奴隶制国家,人的生命便是这么卑贱,弱者,就注定了被欺压奴役。 风妃阅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去,这一切,本就同她无关,置身事外的冷漠她比谁都能做得到。 自小,她便是孤儿,长到这么大,唯一的朋友就是清音。她们的性子本是天壤之别,却出人意料的投缘,而自己,已经习惯于冷漠地对待一切了。 她投眼望去,远远地便望见前方一股浓烟顺着风势被吹了过来。虽然距离隔的很远,但那呛人的气味还是一下子钻入人的鼻翼间,挥之不去。“咳咳……”风妃阅忙的双手掩起,眼睛被熏地酸涩难耐,泛红地透着几分潮意。 身后,传来了连绵不绝地议论声,她只觉靠着的胸膛猛地绷紧,下一瞬,便勒紧马缰策风跑了过去。被铁蹄扬起的风沙全部朝着风妃阅袭来,灌得个满头满脑。 没多久,马儿便再度停了下来,她将双手从脸上移开,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瞠目结舌,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仰望而去,城墙上硝烟四起,被折断的旗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城楼上方,有的,已经被烧毁了一半,挂着那灰烬的尾端,随风逝去。这些还算不得什么,风妃阅举目望去,只见那断垣残壁上,挂着死伤无数的战士,呻吟声、痛呼声此起彼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仗势,就算是在电视上,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震慑人心。 战争的味道,带着死亡地阴冷气息,步步紧逼过来,她秀眉微蹙,望向身前的地面。那里,亦没有幸免,战士们的尸体躺了一地,存活下来的人正一具具搬运着,将他们堆放在一起。磕磕绊绊的军用遗骸狼狈的零落在四处,浓郁而腥稠的血,没落在黄沙古道上。 本该是凉爽的天气,却被这已经熄灭的战火给烤炙的炎热不堪,额头上面,一下就冒出了斗大的汗滴,青石板铺制而成的地面上,血渍依旧蜿蜒。一条条隙缝间,全都镶嵌了那瑰丽的血色,一人搭着一人,一人拖着一人,迅速的,将马蹄下的大道染红。 “将军,”正在轻点人数的副将见到马背上的君隐,大步跑了过来,跪倒在身下,“属下无能”。 风妃阅只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猛地用力握紧,她跟着全身紧绷,君隐那冷静中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便从脑后传了过来,“怎么回事?” “回将军,”那名副将双手抱拳,一脸愤恨的抬起了脑袋,“将士们遭到了临朝的突击,对方必是料定了将军带兵出城,才会来这一击搏命偷袭,我朝将士……死伤无数”。 君隐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一地的伤员,语气依旧冷淡无味,“好好地安顿好已故的将士们,一切按照惯例行事,这临朝,迟早有一日会是我炫朝的囊中之物”。 这样的死伤,于他们而言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风妃阅将落在他处的视线收回,她两手抓着马鬃,忽地,便觉着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一股劲道拼命得想要将她往下拽。她十指用力的紧抓着,身子倾斜着朝着地上望去。 “喝——”她惊得倒呼一声,入目得竟是一张布满血渍的脸,高仰起的头颅,愤恨的盯着她身后的君隐。从服饰上来看,应该是敌国的战士。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踝处直传到她的心底。那紧紧握着自己的五指,似在颤抖般,越勒越紧。 毕竟是第一次遇上,风妃阅胆子再大,也禁不住反胃的抬腿挣扎起来,“放开”。 身后的君隐见状,浅笑着凑近她的耳畔低语,“这样的事,说不定以后遇见的就多了,要不要我帮忙?” 风妃阅一语不发的瞪了那幸灾乐祸的男子一眼,她脚收起使劲踹了好几下,对方却始终不肯松开手。 “浪费时间,”君隐语气咻的一冷,一手弯向马背上的剑鞘,唰的提剑便用力挥了下去。 “啊,”伴着一声凄厉地惨叫声,风妃阅只觉腿上松了一下,那劲道却并未过去,被溅起的鲜血,霍地喷射在了二人的身上。 灼烫地感觉,顺着她淡薄的休闲裤一路下移,她试着将腿抖了一下,脚脖子的地方,随着她地晃动而加重了几分。风妃阅心跳加速的朝着下方望去,果不其然,那战士的一条手臂被削断,五指却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脚踝。她杏目圆睁,猛地别过了脑袋。 “求我,”戏谑的声音,再度靠近,“你开口,我就帮你取下来”。 自大的男人。她心里一阵冷嗤,右手伸进口袋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水果刀。弯腰,在膝盖上方戳了一个小洞,两手用力的向着边上猛地拉起,‘哗啦’一下,那裤腿便被拆了下来。脚脖子被握住的地方,开始越收越紧。风妃阅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灌至头顶,她强忍住不去望一眼,手中的刀子再度举起,一划,便将下面半截给拉下去,覆在了那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上,尖刀用力的插入脚踝处的隙缝,用力将它给挑了下去。 几下动作之后,心里虽是有着不可避免地害怕,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得将刀子放回了口袋中,两手再度抓住了身前的马鬃。 “呵,”身后的君隐望着她露在外头的一截小腿,眸中的笑意愈渐加浓,晶莹的象白色晃得他瞳仁一闪,回头,朝着后头赶上来的队伍一挥手,“去络城”。 “是,将军。” 长排的马队,自血渍斑驳的道上碾了过去,两边,凌乱不堪的散落着被踩烂践踏的瓜果蔬菜,以及各式摆设玩意。士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风妃阅望着那些百姓的尸首毫无招架之力地横躺在地上,她暗忖,在不久前,这里应该是一个热闹的集市。耳畔,仿佛能听得见那一声声喧嚣地叫卖声,那种热闹却在顷刻间被战争所洗礼,成了一片死寂。 顺着马儿的步子一路向前,沙漠的边缘,是一排排破旧的土坯房,有的被硝烟烧去了大半,到处都是黑蒙蒙地焦糊落败。 驶过一长条古道,转眼间便来到了一座城楼前,风妃阅抬眸,只见城匾上洋洋洒洒的书写着‘络城’二字,黑色的字体刚劲有力,她还来不及细细地打量,马队就进了城。 豁然开朗的视线,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吊脚楼,上面架空着几座玄铁牢笼,隐隐的,还能望得见那囚笼中,大大小小均匀的布满倒置的铁钩。玄铁间的距离,只够笼内的人伸出一只手去,凭空曝露在人前地恐慌,被这屈辱的构造给发挥地淋漓尽致。 罪红颜 第四章尊王 “阅儿,看清楚了么?”身后的君隐举着手中的马鞭,将她的视线带过整个络城,“这里,就是君家的所有物,络城。” 风妃阅从未见过一座空城是这般诡异的,没有往来的百姓,更没有吆喝的热闹声,放眼望去,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内,只有一条通道。 君隐率先下马,双手刚要缠上风妃阅的腰,便被她一手推开,自行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将人全部带上去,”君隐不以为然的朝着后头命令道,他将手中的马鞭交到小厮手中,径自朝着城墙上走去,“过来”。 风妃阅跟在身后,两人拾阶而上,来到城墙的最高处。 居高临下地望着城下的一切,那马车上的牢笼被依次打开,士兵们粗鲁地将抓来的俘虏从笼中拽了出来。有人慢上那么几拍,身上便挨上火辣辣的鞭子,一时间,哀哭求饶声络绎不断地传入二人的耳中。 “络城,是我们北方炫国最大的奴隶市场,”边上沉默的君隐插入一句话来,“这些俘虏,就是我们君家最赚钱的奴隶,走散的亲人可以借着此处相逢,但必须得有足够的银子。凡是打上络城标记的,终身,便要为奴”。 而君隐并没有说,所谓的络城,其实是周边国家的公用据地,如今却成了炫国的所有物,在强大的统治下,建立起黑暗肮脏的囚刑之地。炫国君主,有着最残忍的手段,最暴虐的戾气,自从接位之后,便不断的拓展疆野,边国间更是纷争不断,民不聊生。仿佛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征服、驯化他人。 这一切,风妃阅并不知情,而就是在不久的将来,都会一一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个从笼中拉出来的俘虏,一个个被强行带至吊脚楼上,男女老幼各自分开,归入不同的牢笼中。 城墙下,一名侍卫蹭噌蹭地跑上前来,在君隐身边跪了下来,“将军,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他转身,拉着风妃阅的手,将她带入了一间空置的屋子,“呆在里面别出来,要是让皇上看见了,你的下场,怕是比那些女奴都不如”。 “我不会出去的,”她望着城下的众人,摇了摇头,那被关起的城门,在欢呼声中打开了。 君隐听到身后的动静,便疾步走出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上,风妃阅才跟着跨出屋子,想要自己老老实实地待着,门都没有。 她选了一处视野宽阔的平凹口,整个身子蹲了下来,两眼紧盯向那大开的城门口。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到这万众齐呼声,风妃阅就更能确定,自己真是穿越了。 “倒霉透了,”一声咒骂,消失在她惊奇的神情中,只见一辆明黄色的銮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最前方的君隐起身,走了上去。轿帘也在此时被掀开,出来的,亦是一身显眼的尊贵之色。 虽然隔的很远,风妃阅却能清晰的看清楚男子的面容,张扬的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寒星的眸子,狭长的凤目,薄幸而寡情。挺直的鼻,刀裁似的鬓,一袭冷傲阴冷之气,将好不容易出来的阳光,一举踩在脚下。颀长的身形,挺立于众人之上,让跪着的士兵奴隶们,禁不住一一膜拜,男子下了銮轿,对着边上的君隐几声耳语,便朝着中央的吊脚楼而去。 身后,太监以及宫女紧紧跟上,一名公公的手上,还端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上面,以一块红色的绸缎遮盖着。 吊脚楼的一边,是实木堆砌起来的长阶,君隐跟在身后,两人一道走了上去。 孤夜孑踱步来到那一个个铁笼子面前,邪恶的眸子直盯向笼内那紧抱成一团的俘虏们,“这次的货物,没有上次的正”。 “皇上,”君隐淳厚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在黄沙中呆了几日,请先容臣给她们洗洗”。 孤夜孑并未发话,他旋身坐上一边的銮椅,十指慵懒的轻叩着两边的把手。 “来人,”君隐见状,招呼边上的侍卫,“开始”。 “是,”守在吊脚楼四处的几人相视而望,一手拽着一根绳子,一用劲,笼子上方的木桶中,水便哗啦啦的顷刻而下,水花四溅,些许还沾染上了孤夜孑明黄色的袍角。笼内的女眷们,抱得更紧了,害怕地蜷缩着,由于看不清视线,一个个都慌张得用手去抹着脸,丑的,美的,在几下间便分辨出来。 安然斜躺在椅子上的男子,两手一撑站起身子。身后的众人疾步跟上。他来到笼前,风妃阅将脑袋探出半个,好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孤夜孑手一扬,身后的太监便躬身上前,一名丫鬟跟在边上,两手将盖在托盘上的绸缎取了下来。 他侧目,修长的五指伸向那托盘,风妃阅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见孤夜孑手一扬,那竟是一副黑色的兽皮手套,五指高举着叉开,便将它戴了上去。那一抹黑色与高贵的明黄之色甚是不符,一边是霸气,而另一边,却是冷冰冰地带着几分残酷地暧昧之意。 边上的侍卫们走到笼子后面,在角落处一收,那玄铁栏杆便压缩了几分,本就不大的空间,被再度挤压。笼中的俘虏们望着外面的孤夜孑,怎么都不肯迈开脚步上前。无奈,身后的笼子却被越缩越小,逼得她们不得不上前。 囚笼,被压缩得只容得下一个身子那么窄,女子们只能靠着前方的栏杆,由于上面全是尖锐的倒刺,她们只能挺直了脊梁,尽可能地缩在一起,满面惊恐地望着外头看好戏的众人。 孤夜孑踱步走近,他伸出一手,兽皮的黑色与那袖口处的明黄交叠在了一起,一边是极致的亮色,而另一边,却是无尽的黑渊。金色的绣线在阳光下闪耀其华,照得远处的风妃阅禁不住眯上了眼眸。 孤夜孑一把,便攫住了第一名女子的下巴,由于身材的矮小,她只能被迫的高高仰起脑袋,全身的力量猛地被提起,交付在他的手掌上。毫不怜惜地握紧修长的五指,女子只觉自己的下颔处都要被捏碎了,随着他手上的力,脑袋被摆到这摆到那。当成货物一样,优胜劣汰。 罪红颜 第五章 发现 就在自己牙关紧咬之时,嘴角的力却一下松开了,她茫然地望向牢笼外的孤夜孑,只见他一手抓着自己的手腕,左右摇晃了几下便朝着她身边的女子走去。 同样的姿势,风妃阅扭着脑袋吃力地捉摸着,“这是在干什么呢?” 不解地揉了揉发酸的脚踝,索性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双腿盘在身前。 这名女子,身上的衣物虽是脏污不堪,但一张小脸却仍是掩盖不住美艳。只一眼,孤夜孑便满意地勾了下嘴角,五指收回朝着边上的侍卫扬了扬。 而一侧的君隐见状,便跟着走上前去,睬了那笼子里面一眼,“长的确实不错”。 说话间,先前的那名侍卫已经走了过来,手上扬着一把烧得通红的铁具,尾部还有徐烟袅袅。君隐退开一步,单手抚着自己坚毅的下巴,双目落在了仍在挑选中的孤夜孑身上。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一下便窜入了风妃阅的耳膜,她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两眼透过城墙间的凹口望了过去。只见那通红的梅花烙,竟是一下穿过皮肉深深地刻在了女子的肩膀上,她左右挣扎,无奈周边都是那玄铁禁锢,动弹不得分毫。双手疼得一下就抓住了面前的笼子,尖利的倒刺深入,揪心的,分不清是手上还是肩膀上痛了。 “叫什么,被皇上看中,可是你的福分,”君隐伸出手去,接下女子面颊上的汗珠,整个身子斜靠在栏杆上,手一挥,那侍卫便将手上的铁具收了回去。 “啊……”被焦灼的肌肤粘连上汗水,收回之时,带下了一块破碎的布料,她疼得整个身子瘫软了下去,挂在那牢笼上。 风妃阅惊唤出口,直到那一声逸出了老远,这才反应过来,两手忙地掩住嘴角,将身子缩了回去,“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她一遍遍地默念,过了半晌,才敢将脑袋探出半个去张望。 对上的,是一双如狼般的眸子,阴狠、寒彻,琥珀色的瞳仁微眯,一下便攫住了风妃阅的身影。 她一惊,只见孤夜孑嘴角忽地勾起,眼中燃起了一种说不明的闪耀,那样的眼神,就像是苍狼……看到猎物时,所放出的精光。风妃阅瞪大双眼,眼看着他动作悠闲地取下两手上的兽皮手套,下一刻,便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颀长的身子步下吊脚楼,就连身后的君隐亦是一愣,视线不解地朝着城楼上望去,这一眼,便让他俊颜咻地冷了下来,一步不停歇地跟在了孤夜孑的身后。 风妃阅眼见着那男子大步而来,她忙地转身,向着四处躲开,而周边的厢房都已上了锁,无奈之下,只能折身去了先前的那间屋子,反手将门掩上。 她着急的想要将门栓给拴起来,可城楼上的脚步声已然逼近,风妃阅只得放弃地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可是屋内除了几样简单的摆设之外,再也找不出可以容身的地方。情急之下,视线一下便落在了那华贵富丽的床榻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飞身上前,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下便和衣钻了进去,几乎是同时,门也被打开了。 “皇上,”君隐跟在身后,锐利的眸子扫过整个屋子,“皇上莫不是看中了臣的这间屋子?” 孤夜孑嘴角忽地便勾起,回身,满面深意地浅笑道,“不,朕怕是看上了你的人!” 二人间的对视,君隐自是不甘示弱,“皇上真是说笑了”。 回眸,已将整个屋子扫视了遍,孤夜孑琥珀色的眸子一闪,落在了那张偌大的床榻上。身子一迈,便跨了过去。 风妃阅紧张地蜷缩在里面,望着那锦被下隐隐地抖动,君隐快步想要拦在孤夜孑的身前,“皇上,这下边的奴隶,是否还要继续挑选?” 然,他却是一个旋身,身子面对君隐,在榻上坐了下来,两手随意得在身侧打开,右手手掌,好巧不巧地撑在了锦被下,风妃阅的小腿上。 她急欲退去,却觉着一阵酸麻自膝盖下面传了上来,像是被人掐了一下的错觉,“朕已经没有兴趣了”。孤夜孑抬眸,这才将那话扔了出去,他慵懒的弯下身子,“借你这榻,给朕躺躺”。 “皇上若想休息,络城之内早就备妥了最好的厢房,臣还望皇上能移驾,”君隐不着痕迹地睬向孤夜孑放在锦被外的手,神情压抑住几分异样,俊颜上倒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君隐,你这被窝里,莫不是藏了个女人吧?”孤夜孑嚼着一枚邪肆的笑意,抬眸望向边上的男子。 他的眸中,分明已是肯定之意。君隐知晓,这怕是瞒不住了,“皇上料事如神,臣不敢相瞒,这是上次带回来的那匹女奴中,臣私下为自己留的”。 “哦?”孤夜孑勾起薄唇,扭过头去望着那隆起的锦被。“朕倒要看看,朕的大将军藏了什么美人”。随着尾音的落定,却见他身子退开,一手猛的将那锦被掀了起来。由于风妃阅死抓着边上的被角,那锦被只是在腰部折了一下,露出了她的一条小腿。 先前的那一刀,已经将那裤腿给去了,固,当被子被掀开之时,她只觉着咻地泛上一层寒意,小腿下意识得想要往上缩,却被一只大掌给握住了脚踝。 “皇上,”君隐望着孤夜孑手上的动作,神色一滞,欲要制止。 而被擒住一条腿的风妃阅,更是猛的聚起了全身的气力,她被下的小脸紧皱,身子一动,刚要用力朝着孤夜孑的面门踢去,却见君隐适时地弯下了身子,一手摸准了锦被下她的脖颈处,“岚儿,不用怕”。 随着那声轻柔的嗓音落下,她只觉脖子以下猛地一僵,竟是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而孤夜孑的大掌,更是毫不避讳得一路向上,抚过她的小腿,落在了风妃阅的膝盖上头。她只觉着一阵厌恶,无奈,却是想收收不得。 “皇上,这名女奴烈的很,待臣好好调教调教,再将她送与皇上”,君隐收回身去,神态自然,外人看来,方才的那一击只不过是为了安抚锦被下的女子罢了,举手投足间,更是未有纰漏。 罪红颜 第六章反抗 孤夜孑冷峻地挑高一边眉,薄唇勾勒出几分兴致,“朕,就喜欢未被驯服的”。 “皇上,这女奴脸上感染了风疾,臣怕她辱了皇上您的眼,待臣好好调教,等到她身子康复之日,臣便将她送入皇宫,”君隐撒下这弥天大谎,心中自然也是忐忑的,只要孤夜孑执意将那锦被掀开,那他全部的努力不但付诸东流,更甚者,还会担上欺君的罪名。 落在风妃阅的膝盖上的手,抽了回去,他精锐的眸子紧盯着君隐,过了许久,才不露声色地勾唇,丢出一把慵懒的声音,“好,那朕便等着那一日,只是朕的大将军,可不要让朕久等了”。 君隐暗自松下一口气,“是,皇上”。 只是那双如狼般的眸子,并未立即从君隐的身上撤去,而是满带深意地嚼着一枚笑。这其中的蹊跷,孤夜孑并不是一无所知,可他却并未拆穿。两人的话语中,几多真假,算计阴谋。只是谁也不明说,暗自较量。 “那好,”孤夜孑开口道,一手按回风妃悦的腿上,用力拍了一下,“朕要休息”。 “啪”的一声,她只觉身子猛地一抽,不是疼,而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力给惊了一大跳。风妃阅动了动腿,居然还是僵硬得没有一点知觉。那男人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被他方才那么一按,居然便全身无力了。 她一遍遍得在心底咒骂,恨不得现在就翻身起来,掐死那两个混蛋。 “臣,恭送皇上,”君隐行礼微笑,坐在蹋沿的孤夜孑长腿一迈,便站了起来,“可别忘了,替朕将这女奴好好照料着”。 “是,皇上”。 而锦被中的风妃悦不光满头大汗,更是满肚子的火。脑子的思路一下压根就理不过来,还说什么女奴,照料?当她是牲口啊。切! 两人的脚步声像是已经跨出了房间,身后的君隐还不忘将门给带上,孤夜孑望着城楼下的那些奴隶,意兴阑珊,“明日便将这些人放在络城交易”。 “皇上,您不选了?”君隐依言望去,小小吃了一惊。以往,他总是以此为好,断不会如今日这般毫无兴致。 “不选了,”孤夜孑收回视线,不再望一眼,君隐听闻,便向着前头走去,将他带入了一早便准备好的寝殿。 当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之时,风妃阅忙地竖起双耳,听着沉稳的步子一下接近,如临大敌般的两眼睁得大大的。咻的,盖在身上的锦被便被掀了去,她抬眸,看着君隐好似整暇地坐在了床榻边上。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窒闷感被呼出,脸上已是满头大汗。双眸一个劲地盯着身前的男子。 君隐见状,伸出手去在她颈间一按,风妃阅只觉一股暖流窜至全身,四肢百骸酥麻的厉害,动动手指,虽是不能立马恢复,但已经有了知觉。她并未急着爬起来,而是维持着原先侧躺的姿势,过了许久,直到那一阵酥麻逐渐退去,才单手撑在床榻上,起身。 “噢……”刚坐起来,脚底的麻意便一下窜了上来,风妃阅忙的咬住下唇,两手揉着自己的脚踝。她侧目瞪了边上的君隐一眼,却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力的搓揉着,等到麻意全部消去,才两手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断晃动。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去么?”君隐对上她的双眼,深邃的潭底染上一层怒意,直逼向风妃阅。 而她,却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同样怒视着对方。 “怎么,哑巴了?”君隐见她不语,只道是知错了,“你知不知道,若是被皇上……” 一句话,卡在了喉咙口,他只看见风妃阅耳边的五星环坠一闪,瞳眸微眯间,女子竟是扑了上去。 谅他武功再高,也没有躲过这猛烈的扑击,君隐被那力一撞,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后背砸在了绵软的锦榻上。风妃阅见状,就势便长腿一伸,竟是跨坐在了君隐的腰间,两手使劲全力地去掐住了他的脖子,“你点的什么破玩意,什么女奴什么调教,告诉你,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掐死你!” 君隐呆望着身上一脸恶狠狠的女子,竟是一下忘记了反抗,直到喉间传来一阵被掐住的疼痛,这才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风妃阅闻言,头也不抬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说我在做什么?” 君隐望着二人暧昧的姿势,双手一下便落在她跪着的双膝上,“你一个女儿家,竟然骑在男人的身上?” 风妃阅手上的力未松开,杏目圆睁,气鼓鼓的压下身子道,“我总算是想起来了,这就是点穴吧,让我动弹不得,我……” 下手还真是一点不轻,君隐小腹处猛的一收,便直起了身子,望着突然靠近的俊颜,她下意识的松开手,两手抵了出去。 “走开”。 大掌忽地侵至了风妃阅的背后,将她向前一压,迫的二人前额相抵,“没有人教你一点礼仪羞耻么?” “去他的,”风妃阅两手推在了君隐的肩膀上,两条腿更是不停的乱扭着。 “别动,”他猛的一击打在她背后,身前的俊颜上竟布满了汗水,深邃如潭的眸子中,积压着隐忍。 “啊,”风妃阅疼得惊呼出口,小嘴一张,秀气的鼻子拧了起来,“你怎么随便打人”。 君隐见她还是不肯安分,只得两手用力的压制住她的腿,“你再动一下,我便将你扔下去。” “你扔啊,”风妃阅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片语刚说出,却觉着腰间突地袭上了一股力道,下刻,整个身子便被抛了出去,亏得她两手紧揪着君隐的前襟,这才没有摔下去,“你……” 她身子向后仰了一下,双眸对上君隐的眼睛时,两手紧握。风妃阅皱着眉,却见他的眼中,似是燃烧起了一种怪异,而这种情愫,对于生性开放的现代人来说,自然是懂的。 五指松开,腿弯向着边上一跨,便神态自若的径直盘膝而坐,风妃阅抓了抓满是黄沙的波波头,背过身去不再望君隐一眼。 罪红颜 第七章交易 “今日天色已晚,暂且留宿在络城内,明日我再带你回君家,”君隐的脸上略有尴尬,只是转瞬即逝,稍刻之后便恢复了正色。 君家。风妃阅暗自将脑中的讯息一片片拼接起来,“方才的那人,是谁?” “你听不懂人语么?”君隐浅笑着撑起身子,靠近几分,语态暧昧,“他便是我们炫朝的国主,当今天子!” 皇帝,还真是呢。 风妃阅撇了下小嘴,恶狠狠地睬了君隐一眼,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损。 她咬牙沉默,先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让她大概知晓了这炫国的局势,怕是连年纷争不断,百姓叫苦不迭吧。外头那些被抓来的女奴俨然成了最低微的战利品。风妃阅细细忖度,便有了打算。她,断不会笨到自己说出身份,从而落得个居无定所的下场。君家,我管你虎穴狼巢,我也一样闯! 望着她的侧脸,君隐蹙着剑眉,一双黑色晶亮的眸子微眯,嘴角轻翘,心中亦在盘算。“知道么,做我君家的女儿,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乖乖听话”。 他说出口的话语,带着一份深意的警告,风妃阅转过身去与他对视,气氛,一下便冷了下来。她习惯得将下巴轻扬起,以不容被掌控的弧度睨视着身前的君隐。红唇轻启,却是语峰一转,狡黠万分,“哥哥说什么,阅儿便听什么”。 君隐收回撑起的两手,站直的身子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鄙夷,轻哼出声,“若是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就给我乖乖地呆在房间里面,一步都不要踏出”。 盯着他颀长的身子在自己的榻上打出一道暗影,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起身而随意晃荡,风妃阅嘴角笑意加染,“哥哥放心,阅儿这就休息了”。 同时,便拉起边上的锦被将整个身子钻了进去。一双美目背对着君隐滴溜溜的直转,一肚子的小心思。 见她似是肯安分下来,君隐也不便久留,提脚就往外走了出去。 “将军,”他刚出去,外头的侍卫正好步上城楼,急急禀报。 “怎么了?”君隐一脸不悦的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将身后的门再度掩上。 “络城外聚集了来自各个边国的人,都嚷嚷着,说今晚就交易”。那侍卫压着脑袋,不敢直起分毫。 “哦?”君隐神色冷峻的走出一步,望向了那扇紧闭的朱漆城门,“来人可多?” “回将军,属下没得及细数,但少说也得千来号人,据守门的兄弟讲,这其中怕是有着几位带头人,不容小觊”。 这络城只不过是君家驻足在国界的奴隶市场罢了,以往,少不了各方富甲争相而来,但能被君隐带回络城的女奴,不论姿色相貌,自然不是凡等。虽然,有的家眷先后尾随而来,但后来,均因着要价过高而不得不放弃。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落入虎狼之口。 他头一点,坚挺的鼻子指向那跪着的侍卫,“吩咐下去,让全城的侍卫都严守警戒,准备妥当之后,今夜便大开城门,连夜交易”。 “是,将军,”侍卫一声铿锵有力的应答,起身便大步朝着城楼下走去。 而门内的风妃阅听闻,一股脑的便翻了个滚,坐起上半身。 君隐的身影清晰的打在窗格上,他并未离开,而是双手背在身后,远眺前方。 风妃阅见状,自是不敢再冒然,只得躺回榻上,双眼圆睁着。 下方的侍卫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原先被关押的女奴们被一个个从牢里拽了出来,一人一盆冷水,便算是清理干净了。秋风萧瑟,刮的虽不大,但吹在满身湿漉的女子身上,个个都抖地厉害,一副弱不禁风之态。 长发被束在脑后,整张脸清晰的露了出来,那囚笼被绳索拉起,吊在了半空之中。放眼望去,就如一座座空棺,来回晃悠。 女奴们被推挤下了吊脚楼,又被赶上另一所露台,四四方方的建筑,那些人被依次排开,围着露台的边沿,正好圈成一圈。 中间,摆着一张案几,两名侍卫一人一边,坐了下来。 “将军,”下方的侍卫单膝跪下,等着君隐的命令。 一摆手,守门的侍卫便接令,将那沉重的殿门给打开了。 中间合起的门缝从两边拉开,才隙开一条小缝,门便被外头的人用力推开了。打开城门的两名侍卫措手不及,被硬生生地撞出了好几步,踉跄不已。 只见,黑压压得一群人便这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漫起一阵尘埃灰雾。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身着一件月色长袍,神色紧张的在人群中搜索着。 “站住,”远处的侍卫冲上前去,以长矛将那些人挡了回去,“络城之内,岂容你们撒野!” 为首的男子收回满脸担忧,神色冷峻,“我们是来做买卖的”。 “做买卖就得按着我们络城的规矩走,”露台中央的侍卫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在我们络城,只认银子”。 “你,”男子似是被激怒了,他一把将拦在身前的人群推开,上前几步,两眼在跪着得那群女奴中细细查看,最后,定格在了一名女子的身上。 “若是没有银子呢?” “没有银子?哈哈……”那侍卫大笑出口,满面鄙夷的神色忽然一冷,“没有银子,那就乖乖地回家去,明儿一早,自会有人来交易”。 “凭什么,”那名男子焦虑得与露台上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她们不是你们炫朝的百姓,凭什么便要任你们宰割”。 “对,”那名侍卫冷笑连连,“她们是我们炫朝的战利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没有那个能力,她们……就只能一辈子当奴隶”。 城楼上,君隐双手环胸,一脸兴致地瞅着下方的人群。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在星月之下,被镀上一层傲然的光辉。 “欺人太甚,”男子怒斥着一手伸向腰间,而那侍卫也警惕地退后了几步,方才进来之时,他们便已经有了防范。看这衣着打扮,断不像是来挑选奴隶的。 果不其然,随着男子手中的动作,那侍卫只觉眼前咻的一亮,那人竟是一把软剑握在了手,身后被拦住的众人亦是从腰中、袖中抽出了武器,准备生死一搏。 一时间,整个络城内严守以待,城楼上的士兵们纷纷拿着手中的长矛冲下去,而身后,则是‘砰’的一声巨响,将城门给关了起来。整个方圆之地,被团团包围住,先前的那些人更是犹如困兽般,相靠在一起。 篝火在络城脚下围成了一个火球般,炽热的温度灼烧过秋风凉瑟,更是将围聚起来的那伙人给逼入死角。 罪红颜 第八章横祸 望着越渐逼近的士兵们,那些人全都后背相靠着,一脸的警觉。 手中的长剑,在篝火映衬下更显几分寒彻,君隐睨视而望,满目残忍。 “怎么回事?”一声霸道不羁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之色,自城楼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君隐转身,单膝行礼,“回皇上,只是一群乱民而已”。 孤夜孑狭长的凤目饶有兴致的微眯,旋身,正对着城墙而望,“不识好歹,居然闯进了络城”。 而榻上的风妃阅再也坐不住了,她蹑手蹑脚地起身,不敢打开大门,只能来到了那扇双推雕花窗前,比了一下高度,便端过边上的凳子,站了上去。学着电视里的样子,食指轻轻得在窗格上一点,果然就破了一个小洞。 她凑上前去,位子刚刚好,那样的高度,正好将下面的战况一览无遗,眸光一闪,便望见了外头二人的背影。 “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孤夜孑嘴角轻勾,语气无谓的问道。 “胆敢进入络城抢人的,臣以为,应当赶尽杀绝”,君隐的脸上,染上几分嗜血,或许是常年的征战在外,已经将他的一颗心磨成了铁石般。在沙场上,一个心软,有可能便会被敌方掐住软肋,动弹不得。 孤夜孑并未接语,但他嘴角拉起的笑意,俨然是同意了君隐的说法。 一丘之貉。风妃阅暗自嘀咕,她张大了双眼,只见君隐挥手间做了一个动作,下方的士兵们便叫嚣着,开始备战。 两方的人数,自是旗鼓相当。络城内的士兵并没有倾巢而出,而是围着那青色的砖墙,一圈又一圈的观望着。于他们来讲,对方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寡不敌众。而对于那些被围堵起来的人群,则是不得不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他们赌的只有命。 带头的男子与那露台上的女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了然一笑,箴默点头。 “杀,”两方人马中,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么一声,仿若一根导火索被迅速点燃般,刀光剑影,已经开始厮杀起来。 带头的男子武功不弱,长剑划出,咻的一下便划开了两名士兵的咽喉,二人来不及喊上一声,便被前仆后继的同伴踩在了脚下。这样大范围的围剿,风妃阅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屏息凝神的向外张望着,两脚更是越掂越起。 “不要让他们跑了,”周边的士兵叫嚣着,更多的人群,开始再次围了上去。 ‘砰……’ 篝盆被打翻在地,里面的火苗迅速地依附上人的衣摆。在一招一式的生死搏斗间,越染越烈,最后,那人被对方一刀砍倒在地,接连翻滚了好几个圈才将身上的火光熄灭,只是整个人也没了声息。 “旋哥,不要管我,你们快走,”露台上的女子望着一地的死伤,嘶嚎出声,“走!” 一声绝望而凄厉的喊叫声划破整个夜空,女子望着被包围的众人,大声吼叫,“快走,不要白白的为我送了性命”。 “不,”那男子却是断然阻止,“不管怎样,我今晚一定要将你带出络城”。 分神之间,边上的一名侍卫急速蹿上前来,寒光一闪,女子只觉那一刀像是划开了自己的眼眸一样,“不,当心!” 惊得回神,下意识的急忙躲开,却还是被那凛冽的刀气所伤,尖锐的撕裂,差点就将那男子的整个手臂砍了下来。月白色的长衫上,霎时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孤夜孑勾着唇,将那琥珀色的眸子落在了那名女子的身上,修长的手交叠在身前,下方,危机四伏,硝烟弥漫。而城楼上的二人,却是怡情乐性,慵懒观望。 男子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渍,右手持剑,尖端无力的拖在了地面上。 “呲呲呲……”随着他的体力不支而后退,青石板的粗糙面上,被带着一连串的火星。左边的肩膀,鲜血汩汩而下,没过他白皙的手背,顺着指尖滴落在冷光四溢的剑身上。 “旋哥……”露台上的女子猛地起身,朝着下方飞跑而去,身后的侍卫见状,一手夺过案几上的鞭子甩了出去。咻的一下,便缠住了她的脚踝,手肘一转,将她拖了回来。单脚踩住鞭子的一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不断挣扎。 “玉儿……”男子挥手间,将围截上来的士兵砍杀,一边大步朝着露台飞奔而去。 城楼之上,孤夜孑缓缓放下手来,望着男子焦虑的神色,嘴角阴鸷笑启,“拿箭来!” “是,皇上”。边上的侍卫接令,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 带着玉色扳指的右手握住了那把卧龙弓箭,孤夜孑伸出手去,侍卫忙的取出一支箭,交到他的手上。 “不,要三支”。 侍卫依言,将手中的箭恭敬的放在了孤夜孑手上。风妃阅歪着脑袋望去。只见他性感而凉薄的唇轻轻勾起,带着几分残忍嗜血,一笑,却是俊朗非凡。剑眉隐入发丝,带着几分玩味的,眸子紧紧盯着城口下的那一对男女。 君隐两手背在身后,见到他的动作,自是明了。他朝着露台上的侍卫高声命令道,“放开她”。 鞭子一收,那侍卫接令,后退几步,女子见状忙的仓促起身,朝着露台下奔去。 风妃阅望着几人的怪异,霎时便明白了过来,“不要啊……”她刚要呼出口,便一手猛地掩住自己的嘴角,那一双美目睁得老大。 就算自己喊出来了又怎样呢?孤夜孑根本不可能放手,在这里,他是王,他是君,他是主宰一切的掌权者,人命,就在他的股掌间。 “旋哥……” 男子的脚步,早已踉跄,风妃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孤夜孑已经搭箭上弓,修长的腿前后分开,颀长的身子在月影下被拉长,投射在她面前的窗格之上。风,撩起他的一络长发,擦过耳际,落在了宽阔的背上,三支箭被摆在了那根弦上,风妃阅甚至清楚地听到了弓箭被拉开的‘吱吱’声,她望向城楼下,那两人却是丝毫不知的拼命向前跑去,差一点,便可以拉住对方的手了。 “嗖……” 尖利,划过长空,三支箭不甘示弱的一并向前,箭端处,竟带着红亮的火星,势如破竹。冷冽的天际被狠狠撕开,孤夜孑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唇畔的笑意慢慢拉开。 那一双如狼般的眸子,越发晶亮,边上的君隐微皱起眉,双眸紧跟着那三支箭。 城楼下的男子忽地顿了下脚,抬眼朝着半空中望去,苍白的脸色迅速被惊恐所代替,“玉儿,让开,让开……” 女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满面的惊慌,脚步跟着慢下几分。 “不,”绝望的飞身而上,男子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勉强迎了上去,‘啪’一声剧烈的冲撞声传来,其中的一支箭被他硬生生拦了下来,男子落地之时,身子被震退了好几步,使劲全力的收住心神,脚一崴,强自站定。 他眼中的神色近乎于灰败,另外的那两支箭飞速朝着女子而去,旗鼓相当的双箭,却不知,一支忽的减慢下了速度,另一支唰得撕开了她的衣衫,正中心房。 “玉儿……”男子欲要上前,却见原先的那支箭竟是猛地绕过女子的身,在她满面的惧意中,嗖的,射入自己的胸口。 强大的冲击力,前头的箭冲开了后方的箭身,啪的一声巨裂,双箭穿心。女子的胸前,只望得见一尾箭羽,哼都来不及哼一下,便毫无声息的倒在了露台上。 风妃阅双手死死的压住自己的唇畔,才将那一声惊呼咽了回去。被团团围堵起的众人已经死了大半,余剩下百余人仍在殊死搏斗。 “少主,”一名壮汉猛地拉住了男子的手臂,“快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众侍卫无不举着手中的长矛高喝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男子恍惚地收回神,抬眸朝着城楼上望去,一双黑亮的眸中,已是满含恨意。 孤夜孑放下手中的弓箭,明黄色的龙袍一下被风托起,而那露台上,却是流满了女子的血,顺着被刺穿的胸口,染上身前的白色囚衣。 白色,血色,明黄…… 男子一声犹如困兽地痛呼,响彻整个络城,“啊……” “少主,”边上的壮汉,一张黑面之下满是焦虑,“少主您快走……” 男子却是充耳不闻,只见他猛地提住了手中的剑,伴着发自肺腑的哀嚎声,整个身子便跃至了半空中。全身的内力都聚集到了手中的剑上,浮在空中的身子僵硬的旋转。 咻的…… 那柄剑便自手中飞了出来,朝着城楼上的孤夜孑而去。 而那尊王却是站在原处,不急也不慌,眼见着那剑步步紧逼。 颀长的身子只是略一偏头,那剑便划过他的耳际,向着身后跃去,孤夜孑高傲的站在万夫莫开的城楼上,眼看着男子的眼中显出一抹绝望。 不对!风妃阅一惊,那剑,竟是向着自己射了过来。 眼中,只觉着寒光乍现,下一刻,剑身便冲开窗格,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中,强大的剑气,使得她整个人向后撞去,一下将身后的桌子给撞出了老远,连带着上面的茶盏玉盘,全部飞了出去。 “咣咣咣……” 罪红颜 第九章疗伤 风妃阅没有料到,自己穿越来到异世的第一天,竟就惹上了这样的横祸。 胸口一阵麻意传来,震飞出去的身子砸在了绵软的毛毯上,却还是让她疼得紧紧皱起了眉头,那被剑划伤的肌肤经过那么一撞,疼痛这才无止境地蔓延上来,风妃阅满头都是汗,却是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门外的二人自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君隐剑眉紧蹙地冷下脸,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孤夜孑转过半边身子,透过那破开的窗格,望向黑漆漆的屋子,其实,早在自己躲过那一剑的时候,他便望见了身后的黑影,他只需要伸出手去,便能将那剑挡下来,可是,他没有。 下方,依旧嘈杂,厮杀的人群中,先前的那名壮汉,一边击退围堵上来的士兵,一边护住跌落下来的男子,“少主,您快走”。 周边剩余下的众人团团围上,将男子圈在了中间,“对,少主,您快走”。 四面楚歌,电光火石间,又有几人被围上的士兵刺中倒地。 “少主,”壮汉一声呼喝如地动山摇般,“属下只能护得您的离开”。他一手猛地提住了男子的胳膊,在边上人的保护下,杀近了城门旁。 “您只有活着离开,才能替我们报仇,替玉姑娘报仇啊”。 男子的眼,由原先的死寂染上几分希翼,他的视线落在了露台上,那里,女子静静地躺着,血色犹在蔓延,“玉儿”。 一声轻唤,却是痛入心扉。 城楼上,孤夜孑旋过身子,清晰地看见了男子眼中的绝望,他要的,也正是如此。眼看着将他人仅有的一线希望生生撕裂,与他,却是兴致万分的。而边上的君隐,已然心不在焉,那直视前方的眸子中,早就抛开了一切,思绪更是飞出了老远。 风妃阅不能死! 他背在身后的大手猛地握起,眼神更是由先前的漫不经心转变为了担忧之色。 “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了,”孤夜孑冷傲得不再睬一眼,璀璨如星夜的眸子望向君隐,身子已经转了过去。 “是,皇上”。他望着男子的背影,行礼。 颀长的身子迈过那扇窗户,孤夜孑坚毅的脚步并未顿下,狭长的眸子顺着那屋中仅有的光亮,投了进去。 而此时的风妃阅,早已疼的恨不能呼天喊地,边上的藤架,烛火苒动,几点微弱,几点坚强,一如女子紧咬着的唇,血丝渗出,全身冷汗。上半身靠在那倒在一边的凳子上,她稍一动,肩膀便像是被卸掉般,疼的难以动弹。 不经意间,就是那么一眼。风妃阅撑起的右手无力地折了一下,整个身子跌了回去。抬起的双眼,落向了窗外。 一双,深邃的眸子。她一惊,还未来得及细看,那身影便走远了。 而外头的孤夜孑,则是神色疑虑的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城楼上,想起了方才那张转瞬即逝的容貌。烛火虽是很暗,但他的眸底依旧深刻。那张脸,他怎会忘记。 阅儿…… 不可能!如狼般的眸子精锐眯起,一口否决。长风袭来,下方,剑势凌人,孤夜孑冷眼相望,拔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寝殿。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君隐这才暗呼一口气,双眼继续盯着城下。 “我不会放过你的……”下方的男子,望着孤夜孑的背影怒喊道,“我一定要报仇,一定……” 嘴角,轻弯。君隐取过边上的弓箭,慢慢朝着下头瞄准。 壮汉拉着男子的手,一脚踩在了同伴的肩上,借着几人的内力,一下便朝着半空中跃去,“少主,走……” 君隐适时瞄准,手中的弓越拉越开,对着男子的箭头,却在他微眯起的眸子中,一下偏了几分。 咻的,星空再度被这冷冽所拉开。君隐自信的扬眉,将弓箭交到了侍卫手中。 “啊,”那壮汉一声痛呼,单手使出全身劲道将男子送出了城墙,“快,别让他跑了,”城下,早已有人将城门打开,一行人急忙追出,君隐望着那名男子逃离的方向,转身,留下几字。 “一个,都不留”。 “是,将军”。 急促的步子,长袍被甩开,双手放在了门上,一用力,便使劲推开。 屋内,狼藉遍地,被撞翻的桌子就倒在风妃阅的边上,听到声音,她警惕地抬了下眼,见是君隐,便蹙下眉头,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伤口。 反身将门带上,他暗自瞅向她的伤口,见没伤到要害,这才慢步踱上前去,“我不是不让你随便走动么?” “嗯……” 她闷哼,却是对他不理不睬,强撑着地面,那柄长剑,犹刺在自己的身上。 风妃阅动着另外半边肩膀,好不容易站起来,却见君隐大步而上,一手握住了那柄剑,猛的一抽,丝毫没有给她反应的能力。 身子,顺着那剑被抽出的方向倒去,君隐单手持剑,另一手将她的身子接了过去,让她倒在自己的胸前。 伤口被猛地撕扯开来,风妃阅疼得差点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她张着小嘴,急促地喘上一口气,胸前的血,迅速将二人的衣衫都染红了。 手中的剑,咚的一声被扔到地上,君隐一手揽上她的腰,身子一弯便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风妃阅无力地垂着手臂,眼看着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边上的那张床榻。 “疗伤”。君隐毫不犹豫地吐出二字,几步间便将风妃阅抱到了榻上。 “谁要你疗伤了,”她另一手挡在他身前,“出去”。 而君隐却是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望着一脸防备的女子,他嘲讽笑启,“放心,你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望着伸过来的两手,风妃阅不悦拧眉,后退一步,“既然是哥哥,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别同我讲什么规矩,”君隐趁着说话的间隙,两手忽地扣住她的肩膀,一用力,便将她整个身子拖了过来。 “唔,”风妃阅疼地皱眉,“你做什么!” “要想乖乖的不受苦,便自己将衣裳脱了,”君隐望着她一身的怪异服饰,竟不知该如何下手。薄唇轻勾,便等着风妃阅自己做出选择来。 亲们,妖妖这几天忙死咯,码字都是晚上了,速度又慢,偶知道字数少内。 等偶以后慢慢补上吧。但素内们千万不能抛弃偶涅,等我调整过来时间,争取早上更新啊…… 罪红颜 第十章示弱 按在胸口间的掌心被血浸湿了,风妃阅收回手,只觉指缝间粘稠不断。 “扣扣扣,”一声敲门声响起,君隐扭头冲着外头说道,“进来”。 “是,”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得朝着床角缩了一下,进来的,是一名丫鬟。 “将军,您吩咐要的东西,奴婢取过来了,”丫鬟低声细语得不敢抬一下脑袋,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后,便退到了一边。 君隐起身,黑色的靴子踩在那一地碎片上,神情淡薄到几近冷漠,“还有谁看见么?” “没,没有,”丫鬟两手摆在身前,急急作答,“奴婢一路走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好了,下去吧,”君隐听闻,便取过桌子上的托盘,再度回到风妃阅的榻前。 望着流血不断的伤口,她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更加明白,若是这样下去,自己的小命可就真保不住了。抬起头来,风妃阅正好对上君隐那双捉狭的眸子,深邃潭底,嘴角带着几分兴味。 她一手落在上衣的扣子上,手已经开始冰凉的麻木了,颤抖地解开几颗,将一边肩头露了出来。血色早有凝固,只是微微动一下,猩红色的液体便再度涌泉而出。 君隐拿起托盘上的一个小瓶,拧开,空气中瞬时弥漫上一阵刺鼻的药味,食指落在上面轻弹,药沫便一下洒在了风妃阅的伤口中。 “唔,”这一下,居然比中剑时还要疼上许多。她咬碎银牙地痛苦闭上眼,落在睫毛上的汗珠,因为那瞬间的用力而滴流下来。 君隐熟稔地处理着伤口四周,手上的纱布,满是猩红,“这是什么东西?”他食指挑起那一根带子,“解了”。 轻弹回的力,正好落在那剑伤上,风妃阅一声痛呼,转过头去,“轻点,你想我死啊”。 “啊……”一句话才说出口,前头的手便下了狠力地按上她的伤口,血色,夹杂着白色的药沫流入了衣衫中。一道温热顺着她的胸前蜿蜒而下。 “你不是阅儿,”君隐忽地抬眸,眼中精光乍现,带着洞悉一切的睿智,对上了风妃阅。 一声娇笑,她掩饰下几分波动,单手绕至身后,解开了盘扣,胸前一松,便豁然迎视,“那哥哥说说看,我是谁?” 君隐将手上的纱布一圈圈围上她的胸前,目不斜视,只是嘴角早已勾起,“我不管你是谁,我将你从沙漠带回来的那一日起,你就已经是君家的女儿了,明日到了家,该有的规矩,我会让人教你,你只需要记着,你叫阅儿,君阅”。 君阅,怪不得,被叫做阅儿了。 随着最后的一个死结打上,君隐收回手去,捡起边上的纱布将手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当然,你也可以有所选择,但是,你要明白,络城脚下,尽管你能插翅而逃,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沦为牢中女奴,男人的身下之欢”。 如今的处境,风妃阅比谁都了然,她抿着唇,心中暗暗盘算,嘴上也就暂时答应了下来。 君隐听闻,眸中笑意加染,只是那阅儿的另一个身份,被他暂时积在了心底。等回到了君家,她自然会知晓。 风妃阅将滑落在一边的衣袖拉上去,单手想要将那扣子扣起来,试了几下,总是枉然。前襟轻拉,便被接过手去。君隐凑上前的身子将烛火挡在了背后,一张俊脸低垂,斜视而下。 浓密的睫毛下,凤目轻眯,风妃阅单手挡在胸前,遮住旖旎。而男子却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大掌一摆,便将她的手拉了下去。 她不再乱动,君隐的气息,已然灼热,扣子上修长的手指一路而上,望着她白皙的脖颈,抬头低笑,“真想要了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风妃阅瞬时小嘴轻张,她秀眉一拧,便将君隐的手拉了下去,“包扎好了,就出去吧”。 “这样就行了?”君隐望着被推开的手,脸上渐起的笑意转为轻佻之色,右手一伸,便落在了风妃阅的颈后,五指轻张,一把将她压向自己。 “嗯……”伤口处,似是又被撕裂开,这里的男人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粗鲁。“别忘了,你自己时刻提醒的身份”。风妃阅凛冽的双目对上君隐,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只是微扬起下巴,倔强迎上。 “呵……在人前,你是我的妹妹,但是当晚上的时候……”君隐落在她颈间的手,滑落至了风妃阅的背上,收紧抚摸,“你便是我的床奴”。 ‘啪’,她肩膀猛地一甩,将君隐的手划开,身体的某处,再度撕裂,“我可不感兴趣”。 两人相峙而望,风妃阅冷下的脸带着几分警告之色,她凑上前去,眼下的一点泪痣,妖娆魅惑,“示弱,也是一种强势,但你若直逼我的底线,我亦不会再坚持。床奴,哼,奴字当先,我风妃阅一向自由懒散惯了,若是为了活命而卑微屈活于男人的身下,那,就连我自己都会瞧不上自己,男欢女爱,我断不会排斥,但,要你情我愿,按照游戏规则来。” 君隐听闻,脸色不悦地皱了下眉,望着女子脸上的傲然,再度逼问,“风妃阅?” 她亦不甘示弱,迎视而上,“错,此刻起,便是君阅”。 “好,”男子爽朗笑开,下一刻却是猛地伸出手去一把将风妃阅的下巴攫住,俊颜压下,她只觉眸子一闪,火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君隐单手压在风妃阅的脑后,缠绕的余温,让她蓦的回神,嘴一张便咬了下去。男子睁开的眼闪过戏弄,退开身子,趁着她喘息之际又再度压下。 这回,风妃阅却是紧咬着牙,怎么都不让他进入。君隐也不着急,一下下亲吻着她的唇瓣,耐心而优雅,那样的神情,甚至带着一点怜惜之味。 “啊……” 如果真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风妃阅低眸睬了一眼他落在自己伤口上的手,疼的浑身直冒冷汗。 而君隐,则是唇畔轻勾,趁着她张嘴,再度蹿了进去。留有余香的舌尖,几乎将每一寸都舔吻而过,风妃阅只觉气息跟不上,她忙的伸出两手,勾着他的脖颈,强自挣开。“够了吧!” “不够,”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君隐一手带上她的腰,猛得将她压倒在榻上,“我要的,更多”。 风妃阅望着那张俊颜,稍一皱眉,便暗自笑开,“你还好这一口,喜欢带伤的么?” 君隐手肘撑在她的边上,一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向脑后,“我要的人,没有一个逃得过的”。 丝毫不理会这刻意营造出的暧昧,风妃阅摆了一下脑袋,身上的重量,慢慢压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挡住,“可是我不喜欢,疼”。 君隐望着她的一脸无谓,伸出手去拉着她耳朵上的环坠,“我动作放轻些”。 一语中,也不知是真是假。风妃阅单手撑起,却将一把疼痛暗自吞入腹中,她起身,将手落在君隐的肩上,“等我伤好之后,反正就就在君家,也跑不掉”。 望着她胸前再度冒出的鲜血,他起身,拿起边上的纱布再度包扎起来,“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黑亮的眸子满含深意地望着她的伤口,若不是看着她的这张脸有用,他早就强要了她,女人,他君隐从来不会顾着她们的感受。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家,”君隐将东西归为原处,朝着榻上的风妃阅说道,“我想,你应该是不敢再乱跑了吧?” 罪红颜 第十一章谁欢 眉眼低顺地望向一边,风妃阅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红唇紧抿。 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缓兵之计,究竟能不能管用,她也只是情急的时候提了一下,拖上一会是一会吧。 门,轻碰上。风妃阅支起的身子这才绵软无力的倒在了床榻上,“这什么世道啊,清音”。 一说出口,才知道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不习惯的翻了个身子,小脸也垮了下来,“清音,不知道你在哪呢?” 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了,她怕她欺负,怕她过的不好。若是清音真和自己一起来到了异时空,风妃阅真怕她会坚持不下去。 寂静的暗夜,城楼下的厮杀早已经结束。士兵们高唱着战歌,清理着那一片黄土。月色如稠,络城上的‘君’字旗杆笔直地摇曳在晚风中,哗哗地昭示着一方华贵,红色的锦缎犹如血色残阳,被风托起,唰得一下拉的平铺刚劲! 下方的青石板面上,士兵们提来了大桶的凉水,一遍遍冲刷着,残血被稀释,有的随波逐流,有的,则是冲进了那地面的隙缝间,浓郁的腥味,长留在络城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安静下来。月儿隐退,整个边界步入了一片死寂,风妃阅脑子昏沉沉的,再加上失血过多,一下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被紧关着的门竟是无声开启了一条缝,凉风袭入,榻上的女子浑身一个哆嗦,将身子朝着床角缩了过去。 一双脚,带着身后的月影跨了进来,风妃阅毫无知觉,翻了个身,便正对着男子的方向继续熟睡。 脚步落在毛毯上,男子端身来至榻前,颀长的身形半侧,冷冷地睨视着榻上的风妃阅。他取过边上的烛台凑近,微弱的烛火哧的闪了一下,火苗蹿得老高。将那一张容貌,看的清清楚楚。 风妃阅睡梦中只觉眼前似有亮光,她不适地轻哼了一下,抬手欲要去遮挡,却疼地皱起了眉头。毫无意识的身子摆动。 可那团光亮,似是越来越逼近了,她眼皮一动,刚睁开,男子便以掌风将那烛火给熄灭了。随手的一扔,如婴孩手臂般粗细的红烛便被断裂成好几截,斜卧在了地面上。 “谁?”风妃阅一睁开眼,便望见了身前的黑影,她咻的欲要起身,却被那男子一手按住看肩膀,动弹不得。 屋子里面,很黑。她张大了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男子微微退开身,一手将挂在床架上的纱幔撕扯了下来。白色的冷淡凉薄的质感,下一刻便蒙上了风妃阅的眼睛。 “你是谁?”她一惊,难道是君隐改变了主意,去而复返? 嘴儿微张,刚要呼叫出声,却被男子看清楚了她的意图,点住了哑穴。 被蒙住的双眼,比黑暗中更让人觉着恐慌,风妃阅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摘下来,却被男子紧握住手腕,猛地将她的身子连同那床锦被一起推到了里榻。 伤口,彻底撕裂开来…… 只听得几声窸窣声传来,她忙的起身,却被一股更强的力道压了回去,腰部被控制住,双手手腕交叉着被置于头顶,另一手横在她的身前,抓着那衣服的前领便要拽开。 试了几下不成,男子似是恼了,失去耐心的双手,哧的一下便将风妃阅上身的衣物撕去,随意丢掷在了一边。 “唔唔……”明白了他的意图,身下的女子更是使劲挣扎,而那男子,则是双手集中在了她的腰部,解着那条装饰腰带。两手一获得自由,风妃阅忙不迭的甩出手去,却是一巴掌,扇在了上头人的脸上。 全部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停滞住了,她两手撑在身侧想要起来,却被压得死死的,而那男子的大手,更是带着全身的怒意,一下压在了她的伤口上。 疼,却怎么都叫不出来,风妃阅不断挥舞的两手被压在身侧,男子倾下身,薄唇轻启一口咬在她的颈间,狠狠用力。 她不甘地摆动脑袋,二人的脸颊相贴,她却是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喉间一紧,她用力喘上几口气,脖子里面,又开始流血了。双腿,拼命蹬动,男子并未给她多余的力量去反抗,大掌盖在她的腰间,几下用力,便全部扯开。手拉住她的膝盖,而另一手,却再度按上了风妃阅的伤口,用力的揉捏起来。 五指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伤口,男子似是同她有仇般,每一下,都不吝啬掌间的气力,下了重力的想要将她摧毁般。 她来不及痛呼,下身,便被另一阵痛楚夺去了心魂。风妃阅晕眩得随着男子的摆动而被上下抛起,短发蹭在绣枕上,整个身子被拉起来,摔下去,反反复复,似是永无止境。 这,就是欢愉的感觉?风妃阅只觉疼的快要晕过去了,男子每动一下,就将她的身子撕裂开来一寸,空气中,回荡着一种剧烈的冲撞声,散了架的似的,身子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男子望着她微启的红唇,冷笑解开了她的哑穴。 意识朦胧间,风妃阅已经辨不清了,自自己喉间逸出的,究竟是痛苦的哀呼声,亦或是,意乱情迷的靡靡之音。伤口上的那只手,随着猛烈的床架晃动之声,而再度用力握了下去。眼前,光亮全无,呼吸一下紧闷,她全身冷汗涔涔,脑袋磕上身后的锦被,就晕了过去。 而身上的男子,却是不管不顾,望着昏迷过去的风妃阅,只是残忍地勾起嘴角,并未停下动作。 屋内的凌乱,并未清理,如今,更是添上了几分。她一昧地担心着杳无音讯的清音,却不知,自己的路,也未必好走。从她答应君隐的那日起,她早已泥足深陷,难以抽身。也因此,卷入了一场权利纷争,以及今后的,国与国,家与家,国与家之间的巅峰抗绝。 男子抽开身,径自拿起边上的衣物将身上清理干净,修长的背影背对着榻上的女子,刚要抬腿,便顿住了步子,神情犹豫了一下,转身将那锦被随意地丢在了风妃阅的身上。 之后,便跨开脚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一室的旖旎被这夜幕迅速遮掩而起,取而代之的,便是说不清的冷情,穿越而来的一日间,改变了她的一切,她的……一辈子。 罪红颜 第十二章皇后 “啊……” ‘砰’,手上端着的面盆,随着推门进来的一声惊呼而摔落在地上,丫鬟双手摆在身前,盆中的水全部倒在了自己水色的绣花鞋上。 怎么那么吵? 风妃阅张了下嘴,却发现口干舌燥,她稍有意识地睁开眼睛,嘴角牵动,“哦”。 疼,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伤口的地方,更是一阵一阵堪比钻心。腿动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分开的膝盖,如今想合都合不上。枕着的脑袋晃了下,晕眩不已。 那丫鬟还怔在原地,看着被撕碎扔了一地的衣衫,以及风妃阅满身的血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转过头去,望着毛毯上的狼藉,再望向那丫鬟,虚弱开口,“把门关起来”。 昨天晚上的事,随着她的清醒而一幕幕袭了上来,风妃阅一手抓着床架,将身子靠了起来。一把掀开锦被,望着蔓延至脚踝的血渍,便更加确信了。自己,居然被强破了身?完了,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瞧清楚。 丫鬟已经听了吩咐将门掩上,战战兢兢地上前,“奴婢,奴婢是将军派来伺候姑娘更衣梳洗的”。 风妃阅望着她脚下被摔落的面盆,以及自己身上的狼狈,不以为然便勾唇,“将军人呢?” “将军一早就出去了,过会便回来”。 “好,你先准备热水去,我要沐浴,”她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失身,失就失了呗,只是那个男人太可恶,把自己弄的全身是伤不说,还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大口。现在,害得她说话都觉得疼,不知道属什么的。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丫鬟听话地福身,毕恭毕敬出了屋子,风妃阅自顾将锦被包裹住全身,伤口的血,已经开始凝固。要不是先前君隐给她包扎了伤口,再加上那一包药粉的作用,她怕是早就被折腾死了。 不出一会,沐浴的水便送来了,两名丫鬟扶着风妃阅下榻,开始沐浴。 先前的那名丫鬟取来药粉,将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处理好,沐浴之后,果然人也恢复了几分精神。“将这些衣服烧了吧”。 指着地上那一堆沾满血渍的衣衫,风妃阅在丫鬟地伺候下更衣,眼睛落向一边,不再望一眼。她从来就不信,去到了异时空后还能回去的。与其苦苦地思索着怎样回去,还不如,一身轻松地想着如何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是,”二人忙碌地开始收拾起来,榻上,从床单至被褥都是焕然一新,地上的碎渣滓,以及衣衫都被清理干净,不出一会,屋内便恢复了整洁。 她才刚坐下不久,合上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一身戎装的君隐走了进来。 风妃阅起身,望着背光走近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想瞧出一点端倪,抑或是,些许的疑虑。而君隐,却是神态自若地对视着她,波澜不惊的潭底,瞧不出丝毫的异样,“看什么?” 风妃阅抿唇浅笑,只是不语。 下一刻,整个身子便被横腰抱了起来,她秀眉皱起,随着君隐的跨步而慢慢抚平,“去哪?” “回家,”他薄唇微勾,旁若无人的将她带了出去,城下,早有侍卫们在侯着,君隐下了石阶,直接将她放在了那匹汗血宝马的背上,长腿一迈,自己也上了马。 城门大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骑马么?”君隐望着她因痛苦而隐忍的侧脸,上半身凑上前去,“我要让你适应,若是这点苦都受不了……” “就不配做君家的女儿是么?”风妃阅冷冷接过话语,双目直视,眼神尖利,“你放心,只不过是被刺了一刀,我的命大的很”。 君家的女儿,她不免突生出几分好奇,“你所说的君家女儿,是不是从小便被你这样训练着,不知疼不知痛,形同傀儡?” 下巴处,被伸出来的大掌一把攫住,猛地扭向身后,风妃阅差点以为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睁眼,君隐那掩饰不住的怒意就蔓延在眼前,“记住,你只是一个替身,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要好奇”。 五指,逐渐收拢,风妃阅‘啪’地一下覆上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紧握住,使劲全力一把将它拉了下来,“你以为我感兴趣?”单手摸了摸两颊,牙关酸涩,“若不是做这替身,谁愿意做你什么君家的女儿”。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她低眉一瞅,拉开笑意,“本来就是么”。说完,便转过身去,望向前方。 男子紧绷着俊颜,马队顺着官道,一直朝着北方而去。 过了几个时辰,风妃阅才远远地望见了一座集市,未见其景,先闻其声,热闹的嘈杂声传来,一片盛世祥和,与先前的络城大相径庭。 身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鼓声,原先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人群一一回过头来,见到那长长的马队,急忙跪下身子,朝贺不断。原先拥挤的道路,一下被让了出来,君隐一勒马缰,便带着风妃阅一路向前。 这里,应该是炫朝的帝都,整个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现代的车水马龙,栉比鳞次。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座奢华的府邸出现在了眼前,风妃阅抬眸一看,原来,这就是君府。 府前,两座石狮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威风凛凛,獠牙肆露,赤金的铜柱上,高挂着一排红色的大灯笼,喜庆异常。 “少爷回来了……” 君隐跨下马背,双手托在风妃阅的腰上,将她带下马。守在府前的李管家早就伸长了脖子,盼着他们的归来。使唤了边上的家仆去通报,李管家这才快步上前,“少爷,您可算回来了,”闲谈间,视线自然地落在了风妃阅的脸上。 “小,小姐?”久经风霜的老脸难以置信地僵起,她面无表情的迎视,只一眼,便别开眼去,望向府内。 “阅儿,阅儿,”眼前一亮,只见一名身着华丽的美妇人急促地提着裙摆,往这边跑来。 “进去吧,”边上,君隐冷眼睨视,率先步上了石阶。 不等走近,那妇人便满心欢喜的迎上,“君儿,你来信说阅儿也回来了?” 君隐挡在了风妃阅的身前,一把声音冰冷而无温度,“二娘,舟车劳顿,阅儿她身子不适”。 “君儿……” 风妃阅从他的背后探出脑袋,只见那长廊间,一下就来了好几个打扮富丽的女子,最前方走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娘,”君隐望着那男子边上的妇人,开口轻唤道。他走上前,行礼,“爹,孩儿回来了”。 “好,”男子将他搀扶起来,一行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前方的风妃阅身上,大夫人按捺不住就要上前。 “臣,参见皇后娘娘,”而边上的男子,却是双手一拜,跪了下去,冲着那满心焦虑的大夫人说道,“阅儿既是我们的女儿,更是当今炫朝之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一点礼仪都忘了?” 那夫人生生的收住脚步,折身跪在了男子的身侧,后边的众房女眷见状,悉数下跪,只有君隐,冷眼旁观。 “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想了千百种见面的方式,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皇后? 那一日,络城之内的那名男子,却是当今炫朝之帝,那自己同他? 她惊愣地站在了原处,黑色的兽皮手套,囚笼中被禁锢住的女奴,泛着寒光、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一声堪比一声的惨叫惊惧声…… 全身上下,一阵哆嗦,风妃阅望着那跪了一地的庭院,只觉心一下子像是被推入了谷底,而那罪魁祸首,却是双手环胸,一脸戏谑地看着好戏。 每个人的头都垂地低低的,且不说自己同君隐的心知肚明,单就先前自己在他手中所受的苦,今日也得讨回几分,“既然,爹爹和娘都尊阅儿为一声皇后,那,哥哥为什么不跪!” 我要动力我要动力,喝旺旺果奶,把动力抱抱…… 我要留言我要留言…… 拍飞中…… 罪红颜 第十二章一跪 一语中,却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凛冽,她不是君子,她就是这般,有仇必报。 君隐原先斜靠在柱子上的身,僵了一下,他刻意地放慢动作,将脊背拉得直直的,语气,带着冰凉之意,“你说什么?” “君儿,”地上的男子,却是抢先风妃阅一步,厉声喝止,“跪下”。 然,君隐却仍是纹风不动,只是一脸怒意的瞅着她。 风妃阅嘴角含笑,就是不吱声,好,你不跪,我就让你的家人继续跪着。 “君儿,国家,国在家之前,阅儿是当朝国母,你给爹跪下!”男子一甩手,宽大的衣袖飞扬成对折,满面肃容。 风妃阅咬着唇,强忍下笑意,她管不得今后的路,却执拗得偏要报这一日的仇。 君隐死盯着她的脸,最终还是脚一弯,单膝磕在了光洁的青石板面上,“臣,参见皇后娘娘”。 满意笑开,风妃阅望向园子的眼这才转了回来,却是不期而遇的,与先前的那名妇人对视,那,是君府的二夫人。 她并未多想,只是依葫芦画瓢地学着样子,“都起来吧”。 “谢皇后”。 众人起身后,大夫人才熟稔地上前,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阅儿,你可让娘担心死了,这段日子你去哪了,皇上说你在宫内突然失踪,全城的锦衣卫都出动了,差点就将整个京城翻了个个”。 面对一连串的问话,她自是一句都答不上来,望着她一脸的尴尬,君隐也不作声,自顾自地起身。 “就是,阅儿,你这一走,皇上他……”先前的那名男子,也就是炫朝权相带着几分不悦的沉下脸色,“皇上他差点借机将我们君家连根拔起”。 “爹,”身后的君隐,这才上前,两眼满含深意地落在风妃阅身上,“阅儿她,是孩儿在沙漠中找回来的,当时她身受重伤,大夫说,之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什么?”君相爷忍不住拔高几分嗓门,“那可如何是好?” “阅儿,告诉娘,这段日子你去哪了?”大夫人两手捧住她的脸,望着到颈间的波波头,眼眶里面一阵晶莹,“你的头发怎么这样了,谁剪的?” 这般过于的亲昵,风妃阅不习惯地退后了一步,“我真记不得了”。 望着她的疏远,大夫人怔忡地站立在原地不敢上前,身后跟着的众房女眷也议论纷纷起来。 “好了,先带阅儿回房,”君相爷一摆手,便将其余人等遣散,只留下几人,带着风妃阅穿过几道廊子,来到了一间厢房前。鱼贯进入,她随眼望去,这应该是女子未出阁之时所待的地方。 大夫人一个劲地拉着自己的手,而君隐同相爷则是满面的严肃,时不时地交谈,视线从未在她身上移开过。风妃阅被拉坐在凳子上,两人过了一会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得马上安排阅儿回宫去,”君相爷历经沧桑的眸子中透着一股老练,“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阅儿现在藏身在君家,怕是不好交代了。 “爹,”君隐低声将他的话语接了过去,“孩儿怕,如今这么冒冒失失得将阅儿送进宫,会对我们君家更为不利。她现在什么事都不记得了,礼仪规矩更是一点不懂,在皇宫里面,那还不是白白将自己的小命送上门去”。 “可,”君相爷还是不放心,犹豫着一个劲地盯着风妃阅看。 “爹,孩儿也试过了,阅儿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如今,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君隐凤目微侧,斜睨了她一眼。 “什么?”边上的大夫人一声惊呼,满脸的心疼,“老爷,你这不是让阅儿去送死吗,不行,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风妃阅只觉着抓住自己的手紧了几分,她箴默无言,视线开始熟悉这里的一切。怪不得,之前在络城明明遇上了皇帝,君隐却将自己藏起来,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一切,先让自己回到君家,待到万无一失之后,才将她送入宫中。 “爹,娘,你们放心,”君隐安抚的将手覆在了大夫人的手背上,“给孩儿一个月的时间,孩儿保证,一个月后的阅儿,会脱胎换骨”。 君相爷思忖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除了这样,别无它法。 “好,那就从今日开始,”君隐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等下,孩儿就先带着她将相府熟悉一遍,礼仪规矩好学,只是,这武艺得花上些时间”。 武艺?风妃阅的脸上涌现出几分好奇,对,就是因为自己不会武功才会被别人吃的死死的。 “那就教一些简单的防防身,反正阅儿已经是皇后了,只要不让皇上察觉出来便可,”君相爷随意地交代几句过后,便站起了身子,“走吧,让阅儿好好休息”。 “老爷,我想留下来陪陪阅儿,”大夫人依依不舍地紧抓着风妃阅的手,“女儿这几月生死不明的,可把我给急坏了”。 “女人家就是麻烦,这不是回来了么,”君相爷不耐地睬了她一眼,双手背在身后。而大夫人见状,只得放开手站了起来。 望着二人踏出去的背影,风妃阅不由自主地嘴角轻勾,越是官宦富贵人家,人情冷暖便越是看的清楚。自己从小是孤儿,这一切,也就更为习惯了。 视线一晃,整个身子便被拉了过去,君隐一手将她的脑袋扳向自己,前额相抵,“你居然敢让我在人前给你跪下?”阴霾不定的呼吸声就喷灼在风妃阅的唇畔,深邃黝黑的眸子昭示着几分怒意,绕过她肩后的手,握着她的下巴。 “要做戏,就得把功夫下足了,”她纤细的五指覆在君隐的大手上,“外头下人那么多,就连当今相爷都跪下了,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这第一个追究的,怕就是你这唯一知情人。这一跪,和一条命,孰轻孰重呢?我的哥哥”。 君隐望着那张一摸一样的脸,径自笑开,薄唇随着他的呼吸而一下下落在风妃阅的脸颊上,大掌一滑,便滑至了她的锁骨上,“这里的伤,大好了吧”。 语气笃定而暧昧,嘴角拉开的弧度挑起一抹兴味,五指一下下轻敲,风妃阅只觉覆在他掌心下的肌肤传来一阵酥麻。伸出手去,再度将他的手拉下去。一把将自己的外衫掀开,指了指胸口因颠簸而留下的血渍斑斑,“这就是做君家女儿的代价,你说好了么?” 君隐薄唇紧抿,修长的食指一下按在了她的伤口上,来回用力,“明日,我便带你去教场,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君阅应该做的”。 罪红颜 第十三章救辱 丝毫不顾及她的伤口是否会裂开,风妃阅望着那根手指,强忍下将它折断的冲动,直到猩红的血液再度从纱布中溢出,君隐才收回了手去,“等下,便会有嬷嬷过来,教你一些礼仪规矩”。 “我真的要进宫么?”风妃阅扬起脑袋,望向男子。 “当然,”君隐拿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尊贵为后,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后宫?她一声嗤笑,自己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至少,现在还没有。 坐了一会,君隐便走了,果然,风妃阅还没有喘上一口气,管事嬷嬷们就一个个走了进来,从行礼到弯腰,每一套动作都是游刃有余。 学了整整一天,饭也没有吃上一口,好不容易几人点头,风妃阅这才走出了屋子。 秋风凉爽,抬头一看,天都暗了下来,月色狡黠,星空缀亮。 “二小姐,不是奴婢不给,而是大夫人吩咐过了,这几匹绸缎是太后钦赐的,每个房里只能分到那么一点,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么。”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风妃阅走上前去,只看见一名身着粉色云裳的女子面对着自己。 “我不要太后御赐的绫罗绸缎,我只要一些简单的花色即可,你就看看,可有绞剩下来的,拿给我一些?”女子轻柔的开口,在一个丫鬟面前,却是低垂着脑袋,声音细如蚊。 “二小姐,您这不是开小意的玩笑么,这相爷府里哪有什么绞剩下来的布料,您啊,还是直接去问大夫人要吧,”丫鬟索性就斜靠在屋子前,拦住了女子的去路。一双柳叶眉下,两眼虽是含笑,却满带讥诮。 君宜听闻,原先垂着的脑袋如今压得更低了,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那算了吧,反正我的衣衫还够穿”。 “就是嘛,”丫鬟却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虽然贵为小姐,可总不能铺张浪费啊,哪像我们啊,天生丫鬟的命”。 君宜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子往回走。 风妃阅摸着饿扁的肚子,无谓地耸了下肩后便跟着转身,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姐姐?”身后,女子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过身去,却见君宜站在原地,只是瞅着自己,不敢上前。 丫鬟叫她二小姐,那她同君阅的关系,风妃阅也猜到了几分。 “姐姐,我是君宜啊,”她走上几步,只是不敢靠的太近,“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风妃阅了然点了下头,只见她一身衣衫淡薄,袖口处,已有几处磨损,头上的发饰亦是简单而粗陋。一对细长的柳眉下,两眼清亮,倒也算的上是一个美人。 “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风妃阅冷淡的开口,不喜与人交谈。 女子见她并未如以前一样恶言恶语,虽是不怎么理人,倒也是能讲讲话的,“姐姐你去哪?我带你去”。 “不用了,”风妃阅一口回绝,自顾转身,连一名小小的丫鬟都能随意欺负她,看来,又是哪个不得宠的小妾所出。她虽是不喜与人结交,但也不想就此害她陷入更深泥足。 君宜站在原地,双眼之中满是泪水,却一个劲地忍着没有敢哭出来。 身后,一名妇人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宜儿,不要怪姐姐”。 她急忙擦了一下眼泪,转身之际,勉强拉开几分笑意,“娘,我没有”。 “宜儿,是娘让你受委屈了,”二夫人拉住女儿的手,轻拍,“天快凉了,娘改天让爹给你多做几件衣裳”。 “谢谢娘……”君宜将冰凉的手缩回袖中,二人的视线,一路胶着在那道艳丽的背影上。 风妃阅没走多久,便被找寻而来的嬷嬷给叫了回去,说是晚膳已经备好,非要让她回到屋子。想着自己饥肠辘辘,她只能二话不说的往回走,幸好,那几人并未再跟着。 刻着君字的暗色纱灯,一盏盏垂挂在长廊之间,鹅黄色的外罩被内里的烛火给穿透,顺着四周罅隙的缝间一一漏了出来。风妃阅望着一长排的灯笼,慢慢顿住了脚步。水色的裙摆张扬地铺在身后,半边旖旎,拖沓在一旁的石阶上。 “不要啊……” 一阵女声,在这月色高照的秋夜,从她隔壁的屋子里面传了出来,风妃阅推在门上的手缩了一下,走上前去几步。如果方才那名女子说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君宜的屋子。 她站在门外,清晰地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挣扎声,女子的嘴仿佛堵住了一般,声音压抑,只是唔唔地发出一声声无力呻吟。隐约间,还能听见轻声地啜泣,以及衣衫被撕开的刺耳之音。 风妃阅暗自握了下拳,却没有进去。 “不要,放……唔……” 男人的喘息声,已经开始紊乱,情迷的气息,透过窗格、门缝,一一传了出来。 ‘砰砰砰……’ 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如此大的动静,里面的男子却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满屋子的,都是那种撕裂的声音。守夜的家丁从不远处经过,却是充耳不闻,提着灯笼便绕道经过了。风妃阅本不想管,可就是莫名地提不开脚,她静静地退开几步身子,下了石阶,来到了院子中央。 “不行,我们不行……呜呜……”女子死死的护着,‘彭’的一下,整个身子便从榻上被拉了下去,面朝案几的被压在身下。 风妃阅不再多想,她双目迅速的在庭院中找寻了一圈之后,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捡起了花圃中的一块紫晶石,足有拳头那么大。 拿在手中掂了一下,她走到石阶下方,使劲一扔便将那紫晶石丢了出去。‘哧’的一下,划开白色的窗格,并未打在窗棱上,却是从那四四方方的格子中钻了进去,通的一下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啪啪啪……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风妃阅提起那碍事的裙摆,一脚刚跨上石阶,一道惊雷便从里面蹿了出来,“滚!”伴随着的,是女子那一声凄厉的哀呼,“啊……”的一下,声音卡在了喉咙间,再也发不出来了。 她想也不想地一脚猛地踹在了大门上,却没料到里面的男子竟胆大到如此地步,连门都没有合上。踉踉跄跄地栽了好几步,风妃阅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屋内,灯火通明,每一个角落都不曾遗漏,而这间屋子的摆设,竟然简朴到只有一个案几,一张床榻。近在隔壁,却是天壤之别。 “呜呜……” 她回神,只见君宜整个身子被按倒在那张案几上,身上,未着寸缕,两手死死护在身前,一把墨发披散在背上。整张脸,正好对着闯进来的风妃阅。 卑微地承欢,她两眼一闭,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要,不要看……” 风妃阅断不会想到,自己见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望着满面阴鸷的男子,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怎么,伤好了,改变主意了?”君隐两手放在身侧,发也跟着散了下来,额上,密汗层层。深邃如墨的眸子染上迷离之色,嗓音带着一点嘶哑。 君宜难堪地被压在身下,透过指缝,她只看见风妃阅的一脸怔楞。 “走开,”总算是知道了放抗,她身子胡乱的在君隐身下扭动,妄图想要挣开,“哥哥,放开……” “别动,”一声怒喝,便让她乖乖停止了动作,“你想让全府的人都看到你这幅模样么?” 不再看身下的君宜一眼,他退开身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径自穿了起来,冷风,随着大开的门而肆意灌入,趴在案几上的女子紧紧蜷缩成一团,嘤嘤啼哭不断。声音,不敢拉开,只能压得低低的,风妃阅看见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动,两手胡乱的在案几上找寻,只想找一件能遮盖得住她身子的衣衫。 罪红颜 第十四章教场 眼前倏的一暗,风妃阅转过脸,只见君隐已经穿戴整齐后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一头及腰的黑发被简单箍起,剑眉隐入了散下的发丝中,黑色冷傲的衣衫将他整个人凸衬出几分不羁。落在外头的锁骨,隐约间能看见几条清晰的抓痕。 风妃阅见他挡在自己的身前,便莲步轻移,将路让了出来,微仰起的下巴昭示出一种坚毅,眸光淡定,却是满含讥笑与讽刺之味。 君隐面色沉静的与她对视,不急,也不恼,丝毫不将她眸中的鄙夷放在眼里,唇角一勾,便与她擦身而过。 一片死寂的房间内,只有君宜那满满压抑的抽泣声,风妃阅呆站在原处。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这样闯进来,究竟是对是错了。她走上前去几步,见地上的衣衫已经被撕成了条状,女子的腿上,还残留着情欲之后的痕迹。风妃阅来到榻前拿了一条毛毯,盖上了她的身子。 满脑子的,都是她的哭声,风妃阅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一脚刚跨出去,便折身,将那门给带上。望着门缝间逐渐缩小的身影,这才丢出去一句话,“有什么好哭的,不过就是一副身子,越是弱势,就只能心甘被人欺”。 ‘砰’,重重地,将门合上,一道劲风随着门的碰撞而迎面扑来,风妃阅眨了下眼睛,将双手放了下来。 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屋内早就备好了膳食,她早就将白天所学的礼仪忘了个一干二净,大快朵颐地用起了晚膳。隔壁,隐隐得还有哭声,只是小了很多。风妃阅冷漠的动手夹菜,二人本是遭受了同样的待遇,而自己,却是没心没肺,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只能安然接受。没有足够的能力反抗,那就只能任人鱼肉。 用完膳后,她便自顾上了榻,锦被一裹,等着明日的到来。 天还未放亮,风妃阅只觉着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那敲门声给吵醒了。 “吵死了,”她暗自嘀咕,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去,朦胧的双眼在触及到屋内的摆设之后,便弹跳着坐了起来,掀开锦被下了榻。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人会给自己时间。 门被推开,两名嬷嬷进来,依着惯例行礼请安之后,就伺候她梳洗。今日,并未让她再换上那繁芜的宫装,而是挑了一件水色的便装,衣领处绣着一排火焰图纹,灼灼的,像是就在自己的颈间燃烧一样。腰上,一条银白色的腰带将她整个身形勾勒的近乎完美,换上军用的马靴之后,便被带了出去。 君隐已经在府外侯着,见到她过来,手一伸便将她捞上了马背,策马扬蹄,向着君家的教场赶去。 过了许久,远远的,风妃阅便望见前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空地,只是以几丈高的青砖围了起来,穿城而过。只见里面黑压压地挤满了,随意一瞅,竟都是些女子。 有练马术的,有练射箭的,错综复杂的道路一条条交叉,君隐紧勒着马缰,只见前方一抹黑影闪动,他长臂一挥,手上的鞭子便甩了出去,“滚开……” 一名女子吃痛的单手抚着自己的肩膀,马儿也在此时停了下来。风妃阅低目,视线与那人不期而遇,只见她的眸底快速闪过一抹不屈,在望见马背上的君隐后,便默默的退开身子,将道路让了出来。 风妃阅放眼望去,教场里面全是这样的女子,衣衫褴褛,却是貌美如花,模样绝色。原先的训练,也在听到这边的声响后,一一停了下来。 女子们被编排成队,每一队,都有负责训练她们的彪形大汉,手拿钢铁玄鞭,风妃阅暗暗乍舌。这一鞭下去,怕是足能让人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继续,”君隐沉声下令,自顾下马,将风妃阅也带了下去。 “是,将军,”那些个大汉接令,手上的铁鞭一甩,咻的一声带起一阵冷冽,“训练”。 原先呆楞下来的人群,在听见鞭声之后,均回过头来,投入到了紧张的训练中。颀长的身子跨过先前的那名女子,风妃阅跟在身后,脑袋一侧,便与她再度对视。貌似波澜不惊的眸底,实则,却是惊涛骇浪,女子不甘心地一遍遍抚着自己的伤口,双眼,死死的紧盯着二人。 风妃阅跟着君隐来到一块空地前,前方,摆着一人高的箭靶,中央处,涂着红色的标识。 “知道皇上最喜欢什么么?”君隐取过木架上的弓箭,朝着边上的风妃阅问道。 看着他搭弓拉箭,那根弦被慢慢拉开,风妃阅望向前方的靶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张力十足地朝着前方跃去,君隐看着那箭通的一下正中靶心,尾段的羽毛在强风中张扬反弹,却是摇了下头,“皇上最喜欢的便是,双箭穿心”。 双箭穿心?风妃阅一下便想到了那日在露台上,女子的死状…… “要接近皇上,首先便要投其所好,”君隐将手中的弓箭交到风妃阅的手上,她会意,只是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开。 身后的君隐见状,两手各自包着她的柔荑,身子紧抵着她的后背,一下便将那张弓给拉开,“一个月的时间,我会让你成为君阅!” 男子的野心,男人间的争夺,而当有一日,金戈铁马之时,他是否还会如今日一般,将她拱手送出,成了那人的牢中禁奴。 风妃阅强忍着手上被弦割开的疼痛感,头顶着君隐的下巴,一双美目微眯,睨视了身侧的男子一眼,那日晚上的人,难道真的是他?眸光一扫,却见他的脖颈处,几条被抓伤的血痕已经干涸,而自己则是朦胧的记得,当日晚上,她牟足劲道甩出过一掌,只是模糊的,记不清楚落在了哪。 “看什么!”君隐望着她的脑袋,手上的力忽地收回,啪的一下,那紧绷住的弦弹了回来,风妃阅一个始料不及,那张弓便掉落在了地上。 “一个月的时间,你以为就是给你这样浪费的?”见她弯腰,君隐长腿一踢,将那张弓箭踢出了老远,“你的命只有一次,以为这么随便弯弯腰,就能再活一次?” 风妃阅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君隐的话语虽然很毒,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要的不是机会,而是活命。 一个月的时间,她所受的苦,比这辈子受的都要多。她的武功都是君隐亲自教授的,包括射箭、马术、等等。她从未想过,会那样苦,那样累。可最终,不还是被自己一样样熬过来了?手中的长鞭,最开始练的时候,每一下都会打在自己的身上,钻心的疼痛,就连晚上睡觉都不能翻身,只能侧着身子,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不管白天受多大的伤,集训完毕后,君隐一定会让管事嬷嬷拿了药膏来,红色的血痕一道道触目惊心,为了不留下丁点的疤痕。每一次,她沐浴的水中都放了粗盐,洗过之后,那些伤口早就血渍斑斑,再涂上特制的膏药,过了一晚,保管没有一点点受伤的痕迹。 眸中,一道凛冽而来,剑端,一团急促的火焰迅速划过剑身,咻的,朝着前方的男子刺去。对方的手中,只有一柄剑鞘,狂沙舞动中,烟雾弥漫。叮的一声,二人手中的武器碰撞在一起,风妃阅收回手,再度刺去之时,只见君隐手腕一个翻转,将那刀鞘迎了上去。 唰的…… 整个刀身被那剑鞘包入其中,天衣无缝的契合,风妃阅神色一冷,一手击向他的手腕,乘着躲闪之际,快速抽身而出。跃起的身子,手中的剑端却被君隐伸出的二指给钳制住,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一弹,那把软剑便被弯曲了过来,将风妃阅的半边身子给包围住。 君隐放开手,将手中的剑鞘交到风妃阅的手中,“爹已经将奏折上报给了皇上,明日,就是你进宫的日子。” 将剑归入鞘中,在这一个月内,风妃阅已经大体对宫中的人有了一些了解。走出教场之时,她头也不回的跨在一匹白驹上,前方,晚霞如火,将整个炫朝笼罩其中。更像是在她的肩上,披上一件华丽霞帔。 罪红颜 第十五章 进宫 回到君家,府内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明天的事而忙的热火朝天,风妃阅早早的沐浴过后,便将那扇门关上,仰躺在了床榻上。 皇宫,又是一个举步维艰、步步为营的地方。 门,从外面推了一下,见里头已经关上,只听得砰的一声,竟是被踹开了。 君隐反手将门带上,榻上的风妃阅一跃而起,望着步步紧逼的男子,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双目如狩猎般紧紧盯着风妃阅半坐而起的身子,“你是后,你的身子早已该破,”君隐,她的大哥,却倚着那一方水木,慵懒启音,“说吧,我来,还是你自己动手?” 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放了自己。 风妃阅走下床榻,仔细端详着君隐的神情,生怕遗漏了一点,就看不出真伪来,“我的身子,不是早已被你所破么?” 幽深如墨的潭底,猛地一沉,倚靠的身子随着凤目的逐渐眯起而慢慢挺直,风妃阅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二人间的对视,随着君隐伸出去的手而集落在她的手腕上。修长的五指紧握着她的手一把将它提了起来,另一手,抓着她的袖子一下掳至了肩膀处。白皙胜雪,君隐猛地将那手甩开,以同样的姿势抓起了另一只手。 剑眉,越拢越深,眸底的怒意,更是一触即发,“说,谁破的?” “我怎么知道,”风妃阅挣开手,握着自己被抓得通红的手腕,“那君阅本就已经是皇帝的人了,现在我这样,不是更如了你们的愿么?” 君隐闻言,一手再度将她的手抓在掌心中,指尖把在她的脉上,果然,她的体内尚有一股精气还未散去。而自己将她从沙漠带回来的那日,还替她把过脉,这短短的个把月,她更是呆在君家,一步没有离开过。 “是在络城?” 风妃阅望着他沉下的俊脸,心里亦是咯噔一下,若无其事地抽回手去,那晚的人,不是他。“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双肩,被猛地扳了回去,君隐压下身子,微凉的气息吞吐在风妃阅的鼻翼前,“我说过,你是我的人”。 “呵……”她轻笑出口,自己的这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自然再多反抗也是多余,“凭什么你说是,我就得乖乖相从?明日,便是我进宫之日,君家再度蒙主隆恩之时,我就不信,今晚你还敢对我怎样?” 君隐屏息打量着身前的女子,望着她嘴角勾起的笑意,虽是云淡风清,却暗含尖利,“原来,你早就备好了这一步棋”。 风妃阅吃不准,却仍是冷着脸同他对视,望着君隐胸口处剧烈地起伏,一声不妙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他猛地一甩,整个身子趴到了床榻上。旋身,见他步子悠然紧逼,风妃阅一手掀开裙摆,将一截小腿露了出来,指了指上头因方才那一跤而磕到的淤痕,“你若执意,明日若是被皇帝看出端倪的话……” 君隐跟上的步子一顿,未停下,只是慢了几分。 “女人,你又怎会缺?”风妃阅撑起身子,坐上了榻沿,“哥哥那么聪明,又岂会不懂?” 君隐缓缓靠近,长臂一伸,撑在了她的两侧,看着他越渐压下的身子,手微弯,退开几分。 “就算你进了宫,我也不会放手,”像是宣誓般,灼灼的眼神璀璨如星夜,嘴角划开不甘,抽身站了起来。 身前,那逼人的势气退去,风妃阅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君隐双手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将那门合上,刚上榻,隔壁便传来了窸窣之声,她和衣躺在榻上,听着那床架一声高比一声的冲撞之音,狠狠闭上了眼。 安然入睡,翌日清晨,天还未放亮,风妃阅的房门便被打开,丫鬟嬷嬷们鱼贯而入,每人手上依次托着衣绸锦缎、首饰凤冠。 还未来得及起身,两名丫鬟便上前,服侍着她更衣梳洗。坐在偌大的铜镜前,身后的嬷嬷熟练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几下装点,娥眉轻蹙,朱唇不点而红,“皇后娘娘真正好相貌”。嬷嬷望着镜中的女子,笑开了花,“怪不得皇上宠爱有加呢”。 平日里,她从未化过妆,如今一瞧,差点连自己都没有认出来。望着身后的丫鬟将一顶凤冠交到嬷嬷的手中,风妃阅急忙转过了脑袋,“这是做什么?” “将军吩咐了,娘娘的长发被歹人削去,这是给娘娘您特意准备的”。 望着那一顶足能将她脖子压弯的凤冠,风妃阅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 “可是……”嬷嬷一阵为难,不知所措。 “不过是一头青丝罢了,省的落下个欺君的罪名,”风妃阅顺手拨弄着自己的波波头,站起身子,越过众人,一个不适应,差点被那拖在周边的裙摆给绊倒在地。 不耐地动了动脚,她一手撑在门沿上,刚跨出去,便遇到了从隔壁屋出来的君宜。 见她一身华服荣耀万丈,女子禁不住退开几步,将路让了出来。卑微的态度,低眉顺目,风妃阅只是睬了一眼,就旖旎而过。 望着她的背影,君宜小心翼翼地跟上,君府外,早有皇宫的人在侯着。 一顶銮轿就停在君府的大门口,金碧辉煌之色昭显了身份的显赫,四角上,雕刻着吉祥的浴火凤凰,轿帘之上,则是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 “参见皇后娘娘……”一时间,齐压压地跪了一地,风妃阅低目,就连她那个骄傲地‘哥哥’也弯曲了双膝。 轿前,一名太监弯下腰,身侧的嬷嬷搀扶着风妃阅的手,踏上他的身子,便上了銮轿,居高而望,“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下方,大夫人情不自禁地擦着眼泪,边上的二夫人亦是红着一双眼睛,紧盯着风妃阅的身影不肯移开。后头,君隐同君老爷都是一身朝服,在太监的一声起轿中,上了边上的马轿。 风妃阅在丫鬟的示意下钻入銮轿内,里面的奢华更是让人暗暗乍舌,随着马蹄有序的轻缓声,一颗心却是越悬越高。 眼前,咻的闪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迷离而让人捉摸不清,比那黑亮越加深邃。俊美无双的脸,带着一丝杀戮,仿若一双大手,正在朝着自己步步逼近! 罪红颜 第十六章美人祸 带着一份惶恐,风妃阅拨开一边的轿帘,望向马车外。 “娘娘,”边上的丫鬟惊声制止,“勿让外头的庶民脏了您的眼”。 风妃阅转过脑袋,睬了她一眼却是充耳不闻的继续向外张望。 帝都京城,道上的百姓一一让开身子,顺着两边的道路匍匐在地上。马车行驶了没多久,便走上官道,一路平稳,朝着皇城而去。 进入宫中,轿子就停在金銮殿之下,身侧的丫鬟搀扶着风妃阅,下了轿。 举目望去,百级长阶一路延伸至金銮殿上,最高处,白云漂浮,两旁每隔几阶便站着一座威武的石狮。中间,一条红色的毛毯将道分了出来, 身后,君隐同君老爷同时下了马车。风妃阅在嬷嬷地指引下,上了石阶。每跨上一阶,边上的侍卫便依次下跪,最高处,一抹明黄之色忽地刺痛人的眼眸,男子一身安然,躺在銮椅之上。 望着盛装而来的风妃阅,孤夜孑单手撑起下巴,修长的两腿拉直,身后的袍角,有几分拖沓在了地上。 好长啊。她暗暗惊呼,这两条腿走的都发麻了,感觉不像是自己的。身后,跟着君家众人,风妃阅走了许久,才来到了殿门口。 她正言望去,只见一把纯金质地的銮椅上,雕刻着两条九爪金龙,宽阔的椅背上,亦是双龙戏珠。孤夜孑望着来至身前的女子,眼一抬,便慢慢站起身子。 高大的身影,一下就遮住风妃阅的半边身子。二人间的对视,已不是第一次。再度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只觉心一沉,莫名不安。孤夜孑面色沉寂地瞅着身前的女子,眸光淡定,嘴角,一下轻勾起。 “阅儿……”薄唇轻启,他一把将风妃阅纳入怀中,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胸前,“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下方,君家众人神色一松,高高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跌落下来。 孤夜孑的怀抱,宽阔而有力,可风妃阅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温暖以及喜悦之意,相反的,只有冰凉。小脸轻蹭着那质地纯良的龙袍,她望着男子露在外头的性感锁骨,一阵不自在地退开身子,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照着嬷嬷所学的礼仪,没有错。 孤夜孑冷漠的嘴角拉开几分,他一手将袖口抚顺,两眼却是落在不远处的君隐以及君相爷身上,“阅儿,朕说过,朕的皇后是用不着行礼的,你忘了么?” 语气虽是平淡,却在一语之中,透露出几分寒栗。风妃阅听闻,秀眉轻蹙,一双柔荑在袖下紧握,“皇上,您是尊王,在人前,阅儿不敢造次。” 甚为巧妙的一语,将原先的试探搏了回去,孤夜孑一双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在风妃阅身上,手一伸,便将她搀扶起来。望着那一头短发,刚要伸出手,便被一道女声给止住动作。 “皇上,皇后……谁是皇后,哈哈……” 风妃阅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身着大红衣衫,一头墨发凌乱不堪,松松垮垮的衣领被自己扯下半个肩头,露出里面光洁的肌肤来。两手拨开眼前的长发,她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旋着圈子,似是迷了路一样。 “李美人,李美人……”身后,一名丫鬟气喘吁吁地跟上,在追上几步后,便望见了一脸肃然的孤夜孑,忙的跪下身去,“奴婢参见皇上,”来不及压下的脑袋,同时也看见了他身侧的风妃阅,满面的怔楞过后,便是更为语无伦次,“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咦?皇后在哪?”李美人听闻,一手在自己眼前乱晃,整个身子一下蹿到了丫鬟的跟前,“皇后?”她微微起身,两手托着面颊,满面不解的神色,围着丫鬟的身子一圈又一圈的走了起来。 “皇上——”边上的侍卫见状,忙的上前请示。 “押下去!”孤夜孑面色阴霾地瞅着李美人,身旁的侍卫接令,上前便架住了她的双肩,拖向一边。 原先跪着的丫鬟想要求情,却在孤夜孑的眸底,悄然噤声,风妃阅跟在他的身侧,顺着宽阔的地面,一路向前走去。 “不要走,皇后,哈哈哈……你的阅儿,好可怕啊,一张脸都没有了……”李美人旁若无人的继续发着癫疯,“手上脚上都是血,滴答滴答,一床好好的锦被啊……”她凝眉,满脸的可惜状,“哑哑,哑哑……” 嘶哑的声音像是在仿着什么,风妃阅踏出的步子陡然一惊,华服旖旎,却是一下被胶着在了原地。边上,孤夜孑迈出的脚步跟着顿住,斜睨间,几分暴戾隐藏在剑眉下,“惊扰了皇后,来人,将她乱棍打死”。 漫不经心的只字片语,风妃阅一手拉住他的袖口,“皇上,臣妾……” “阅儿,朕的皇后,朕决不允许她受半分委屈,”孤夜孑宠溺地回眸,一双清湛的眸子紧盯着身侧的女子,后方的君家人见状,更是欣慰欢喜。 只有,风妃阅心里顿了一下,总觉着那双眼睛之后,藏着太多的东西,而这份所谓的宠溺,更是让她禁不住胆战心惊,这个男人,要比君隐危险的多!一人宫门,以后的每一天,自己都得提防着过,深深陷入那双眸子中,她紧握着手,面对孤夜孑勾起的笑意,却如跌落万丈冰窖。 “啊,疼,好疼啊……” 乱棍之下,李美人被押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双脚被边上的侍卫踩在足下,板子更加是毫不留情地啪啪打在了她的身上。 “皇后皇后……呜呜……” 哀呼声,伴随着李美人不断挣扎的双手一下下传入风妃阅的耳中,第一次的进宫,竟就遇上了这样的场面。 她站在原地,并未跟着上前,孤夜孑自顾走了几步,身后,君隐悄然行至风妃阅身侧,略带恼意的警告声,和着清风吹入耳畔,“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了?” 明哲保身!后宫之内,首先便得保得自身的安宁。 前头的孤夜孑,再度站住了脚步,风妃阅适时跟上,双目还停在李美人的身上。 柔荑,却被一把猛地抓了起来,握在孤夜孑的手上,慢慢抬至自己的唇畔,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几分,他一一抚过风妃阅的五指,每一指节,都不曾遗漏。薄唇轻启,眉角愉悦地拉开,“阅儿,手怎么这么冰?” 罪红颜 第十七章君王情 远处,李美人的哀呼声恍如隔世,风妃阅纤细的手下意识收拢,却将皇帝的指握在掌中,骨骼分明,“回皇上,臣妾只是觉着有些冷。” 边上,随行的丫鬟手上捧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快步跟上,孤夜孑接过手,双手一甩,那绣着金凤的披风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亮丽,落在了风妃阅的肩上。细心的为她系上流苏带子,乍一看,道是君王柔情。 一边,是越渐低弱的哀呼声,而另一边,却是浓情蜜蜜,万般宠爱,在一指间倾洒而出。 身后,君隐只是冷着脸,紧盯着她的背影,而边上的君相爷却是喜形于色,连连点头。 狭长的凤目,不着痕迹地扫过风妃阅身后,在望见君相爷的一脸笑意后,他的视线变得几分捉摸不定,微扯开嘴角。 执起她的手,孤夜孑俊容一凛,转而望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李美人,“今日,朕看在皇后的面上,姑且饶你一条性命。” 风妃阅心一沉,警惕抬眸,对上身前的尊王,“臣妾,谢皇上。” 打,是为了自己,放,又是为了自己,看来,李美人的这一顿板子,自己终是难辞其咎。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原先跪在一边的丫鬟听闻,爬跪着来到李美人身前,她望着满身血渍的女子,却不敢伸出手去碰触一下。 “李美人,您醒醒,不要吓奴婢啊,”丫鬟犹豫片刻,还是将手落在她的肩上,轻推,“李美人——” 顿住的步子,随着孤夜孑手上的力而迈开,风妃阅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乖乖紧随。 “皇后,你的脸——唔——”声音,被紧紧勒在喉咙口,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那丫鬟生怕李美人再惊扰了圣驾,而不得不逾矩,紧捂住了她的嘴。 穿着红色绣鞋的脚,踩在同色的毛毯之上,有一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身后,两名丫鬟托起她的裙摆,一干众人,便尾随而至。 被握住的柔荑,在孤夜孑的大掌中不安蜷起。他面色温和地将她的手打开,牢牢牵在手中,风妃阅举目而望,只见着他下巴坚毅,头顶处的万丈光芒映射得一头墨发越渐黑亮,暗色,使人禁不住沉迷,转而深陷其中。 “阅儿,你在害怕?”突如其来的一语,随着孤夜孑侧过的俊脸而传入风妃阅耳中,相对的视线恍惚而过,她嘴角轻抿,笑意拉开。一双如雾眸子晶亮璀璨,“牵着臣妾手的,是皇上!臣妾不会害怕。” 轻声细语,伴随而来的却是手掌被猛的握紧几分,那样的用力,恨不得将她的手折断,指上的戒指,那冰凉的纹理深深陷入肉中,疼的钻心。风妃阅敛下秀眉,只见孤夜孑的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怒意,以及太多道不明的情绪。待到她想要细看之时,却早已被隐入那双精明的眸中,消失殆尽。 他但笑不语,带着风妃阅一路走向前头,这阴晴不定的男子,浑身凛冽,更是让人不得不防。 来到一座空置的殿前,孤夜孑将她拉到凤撵身侧,吩咐起边上的丫鬟太监们,“将皇后娘娘送回凤潋宫。” “是,皇上。” “阅儿,朕处理完朝事便会过去。”孤夜孑将她的一手交到丫鬟手中,上了另外一座御撵。 两抹明黄之色同时起驾,却是朝着相反方向而去,背对的身子,心思各异,一场被掩埋的纷争,再度拉起帷幕。 君家众人,跟在孤夜孑的身后去了金銮殿,原先的丫鬟嬷嬷则是随着风妃阅,回到凤潋宫。 深宫内苑,坐在高高的凤撵之上,却丝毫望不见外面的天空。一座院墙,阻断得却是被拨开的阳光。 风妃阅不认识路,只得闭目养神,过了许久,凤撵才停靠下来,原先清静的耳边,传来丫鬟们的议论声。 “娘娘——”一把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外头的嬷嬷忙上前搀扶。 “这,就是凤潋宫?”风妃阅挑眉,身子站的笔直,朝前望去。 “这……”嬷嬷一脸为难,难以启齿之色,似有隐瞒。 她并未追问,而是拾起裙摆,朝着大开的殿门走去。 “皇后娘娘,您不能过去!”嬷嬷急欲阻止,却在风妃阅斜睨的眼神间,闭上了嘴。 满地枯叶、残枝,殿内应该算的上是奢华的,只是长时间没有人来打扫,固,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难以将它同昔日的尊贵相结合。风妃阅跨入内苑,身后的众人急忙跟上,瑟瑟抖抖,全部围在了一起。 “这不是德惠妃的寝殿吗?怎么会到了这里来?”一名丫鬟小声嘟囔,身侧众人更是疑云满布,纷纷摇头。 风妃阅站住脚步,旋身望向身后,只见一座凤撵空荡荡的停在殿门外,先前的那几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不是凤潋宫?” “回娘娘,这是德惠妃的敏月宫。”嬷嬷也是满面不解,她张眼望向四周,主仆几人竟被扔在这里,一座诡异的废宫之内。 风妃阅望向紧闭的内殿,不顾丫鬟阻拦,上前几步。石阶上铺满了枯黄的枝叶,踩上一脚,便发出咯吱清脆之音。抬眸,‘敏月宫’三个大字,就书写在自己的头顶,刚劲有力。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抑。 站在那扇殿门之前,朱漆红的色彩,早就一块块脱落,斑驳流离,些许被吹落在古色的青石板面上。既然,有人将自己带到了这里,她便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右手放在殿门上,风妃阅用力推了一下,那门却是纹丝不动,只是下方隙开了一条小缝。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撑住了殿门,刚隙开一点的门缝,转眼间就弹了回来。 “娘娘,该回去了,万一皇上找不到您……” ‘吱’那双开殿门被她猛的向着里面一推,刺耳不堪的拉锯声,随着风妃阅双手的用力而传来,明亮的眸子一闪,一团人影朝着她的面门快速砸过来。 “啊——” 身后的众人齐齐惊呼,风妃阅一下没有看清楚,只是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跟在边上的嬷嬷见状,忙搀扶着她的手,只是,十指一个劲的颤抖不已。 强自镇定,静谧的空气中,死寂沉沉,回荡在众人耳畔的,只有那有序的‘吱吱’声。放眼望去,一名女子被倒吊在悬梁之上,腰部打了一个死结,一袭白色宫装衬得气氛越显阴冷。强迫弯曲的身子无力相折,随着殿门的打开,那被绳子牵绊住的身子,像是荡起的秋千般,冲出大殿,又……被拉了回去。 “啊——” “德惠妃!” 罪红颜 第十八章两宫太后 胆小的丫鬟惊声尖叫,两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而那一声惊惧早就随着宫廷之间,遥遥传了出去。 风妃阅望着不断摇动的身影,暗自镇定,扭头望向边上的嬷嬷,“这,是德惠妃?” “回娘娘,正是!”嬷嬷已经恢复几分镇定,毕竟久居宫中,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姐姐,姐姐——”说话间,一道女声从外面传过来,风妃阅向后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浅粉色华服的女子,快速走了进来。 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被悬起的身影,满面哀戚。 “参见茗皇贵妃!”周边的众人齐齐行礼,而那女子自跨进来的那一步起,便没有睬过她人一眼。风妃阅的视线自然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眉眼淡定,瞧不出丝毫情绪。 “姐姐——”茗皇贵妃两手抱住她的腿,仰起的小脸同上头的女子正好相对,满面泪渍,将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为什么不等我,我们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她一遍遍痛哭,尖锐的声音让风妃阅忍不住揪起眉头,握了下嬷嬷的手腕,冷漠开口道,“回宫。” “是,皇后娘娘。”身后众人,都拾起步子欲要抬腿。 “站住!”随着尾音的落定,茗皇贵妃这一声喊,几乎是怒吼而出,歇斯底里,“一个都不准走。” 将手中的女子慢慢放开,她两手紧握,贝齿紧咬地一步步走下石阶,来到风妃阅的身后,“将人逼死了,就要这样一走了之?” 纤细的脊背挺直,眉梢凛冽,黑眸渐沉,风妃阅旋身,下巴微扬,“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敢做就要敢当,当初若不是您将姐姐打入冷宫,她也断不会如今日这般枉死。”手腕,再度托住隆起的小腹,眼中惊现的狠戾让风妃阅微阖起眼,打量着身前的这位皇贵妃。 “茗皇贵妃,当初德惠妃被打入冷宫,那可是皇上下的旨。”边上的嬷嬷适时出头,话语间,多少让风妃阅知晓了大概。 “皇上,”她伸出一指,转而指向身后的女子,“可是姐姐,她有什么错!” “吵什么!” 一道威严的声音,却是发自二人嘴中,风妃阅转身望去,见是一群俏丽的丫鬟簇拥着两名妇人,款款而来。 心中一惊,这冷宫之内死了名不得宠的妃子,居然会让两宫太后亲临! “儿臣参见太后。”风妃阅屈膝一礼,身后众人跟着齐跪。“参见太后——” “姑妈,”茗皇贵妃大步而上,在二人身侧请安,“茗儿见过姑妈。” 东太后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搀扶起来,“你现在怀着皇家的子嗣,皇上不是准予你不用行礼了么?” “皇后,你也起身吧。”箴默不语的西太后,总算是开了口。 “儿臣谢过母后。”风妃阅盈盈起身,两宫太后的事,君隐早就同自己说过。这两名太后,当时是慕容家的姐妹花,后被先皇纳入宫中,待到先皇薨逝,二人便齐入东宫,手掌重权。 “皇后,你这一走,可是让皇帝好找啊。”东太后一脸笑意,双目掠过德惠妃的尸首,隐忍怒意。 风妃阅同她正眼相对,却见那两宫太后,除了身上的凤袍之外,竟连模样发饰都是一样的。敛下惊愕之情,她淡淡启音,“儿臣让母后、皇上担忧了。” “德惠,怎会如此想不通,”西太后凝眉,望着被吊起的尸首,摇头叹息,“这后宫的日子,哪能是顺顺利利的。” “姑妈,都是皇后,要不是……”茗皇贵妃双眼微肿,单手直指风妃阅。 “茗儿!”西太后一声厉喝,仪容端庄,只是嘴角微颤,“皇上容许你可免跪拜之礼,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失了该有的礼节!” 一语中,威严不容拒,茗皇贵妃完全失了先前的张扬之势,唯唯诺诺退至东太后身侧。 风妃阅垂目,只见茗皇贵妃紧盯自己的眸中,恨意蔓延,指尖深处,用力到泛白。一口银牙,恨不得望着自己而咬碎。 身前,一道暗影掠过,西太后目光似有沉痛,朝着殿门口的德惠妃走去。 “来人!” “奴才在。”边上,两名太监应声上前。 “将德惠妃放下来,”西太后望着她被紧勒住的腰身,以及垂下的四肢,“慕容家的女儿,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满满当当的傲气,语言冰冷无味,紧随其上的东太后却是一个抑制不住,湿了眼眶。 两名太监走上前,一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在那悬挂的绳子上一割,德惠妃的尸首便掉落了下来。 风妃阅看着那太监将她的身子接住,上半身绵软倒在他的肩上,颈间,惊现一抹淤青的勒痕。她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却见西太后莲步轻移,挡住她人的视线,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件披风,丢在德惠妃的身子上,“将她带下去。” “是。”二人接令,马不停蹄地抬起她的身子,向殿外走去。 望着披风下的人形,风妃阅面不改色地让开身,德惠妃颈上的淤痕,应该是被人紧紧勒住脖颈而留下的。那,又是何人将她悬挂在高粱上,又是何人,将自己带到了这座早已废弃的冷宫中? 踏入皇城的第一步起,风妃阅的内心便是这般此起彼伏,不安的情愫,更是时刻萦绕在心头,恣意生长。 “奴才参见两宫太后,皇后娘娘,茗皇贵妃。”殿门,一名管事太监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李公公,起身吧。”西太后转身,面容平静,步下石阶,“是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回西太后的话,皇上让奴才去凤潋宫宣皇后娘娘,可是奴才遍寻不着,正要回去复命,赶巧就在‘敏月宫’外见到了娘娘的身影。” “皇上这般火急火燎的,可是有什么要事?”边上的茗皇贵妃喧宾夺主,满脸傲气掩藏不住。 风妃阅不着痕迹地睬了一眼,眉眼微笑,这人,不足为惧。 “回茗皇贵妃的话,皇上为了庆贺娘娘的安然归来,在‘永乐殿’内大摆宴席,如今,就差娘娘了。”李公公并未细想,老实作答,却是让边上的茗皇贵妃当场冷下脸。 “好了,时辰不早了,皇后你过去吧。”西太后摆了摆手,风妃阅更是乐得自在,盈盈一礼之后,便跟着李公公出了敏月宫。 她没有回头,然,背上的一道道灼人视线,却是让她忽略不得。 走到殿外,原先抬着凤撵的几人,竟就守在边上,神色自然,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那嬷嬷忍不住,想要代为发问,走上前的身子被风妃阅一下按住,摇了摇头后便自顾上了凤撵。 将自己带到冷宫的人,究竟有何目的?这凤撵又是孤夜孑为她准备的,这一切…… 风妃阅靠在金碧辉煌的内壁上,一语不发,直到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后,才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入永乐殿。 殿内,虽是白日里,却仍然灯火通明。迈开的脚步,款款而上,孤夜孑朝南而坐,一身凛然,霸气十足。嘴角邪恶轻勾,风妃阅更是目不斜视,看着他起身,步下石阶朝自己走来。 执起她纤细的柔荑,一路引领至首座,二人相携坐下,外头的嬷嬷们,这才开始准备传膳。 一个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排成两排,陆续朝前走来,身上绣的白莲图案,煞是好看。 最前头的二人,每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双手平铺在下方,风妃阅据高而下,外头的阳光,璀璨耀眼,些许泄入大殿之内,形成一圈光晕,打在其中一名丫鬟的身后。 托盘下,道是寒光一现,她恍了下眼,美目轻阖,只看见一把匕首的尾端。 身侧,孤夜孑好似整暇,直盯她的侧脸,二人心思各异,均洞察玄机,却是按兵不动。风妃阅执起案几上的酒樽,自顾,凑近唇畔。 (阅儿和皇帝的对手戏正式开始,厄……) 罪红颜 第十九章刺杀 奢华尽显的长阶,两名丫鬟步步而上,水色衣衫长及脚踝,那一人顾盼流离,暗自握手间,却是杀机顿现。 丫鬟来到二人身前,弯腰,将手上的托盘放到案几上。正是那起身的动作,风妃阅美目微阖,风起云涌间,寒光咻地朝自己射来。 片刻呆楞,这把匕首居然不是刺杀皇帝的。她一惊,就着手上的酒樽迎了上去,‘叮’的一声,尖端不偏不倚刺入酒樽,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风妃阅整个手臂向后压去。她忙的提起一口内力,五指分开后,又紧紧握起,‘哧’的一下,金属质地的酒杯连带刺客手中的匕首被狠狠握在掌心中,动作之快,让下方众人暗暗乍舌。 风妃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抬眸,只见刺客的眼中已是满目惊慌,手上的力拼命想要收回,二人就那般僵持。而边上的孤夜则是饮着旁人倒入的美酒,不同于常色的眼眸,在睨视间睬了她一眼。 “皇后娘娘,这刺客就交由臣来处置吧。”座下的君隐望着没有丝毫动作的风妃阅,缓慢起身。 眼神间特有的狠戾,她怎会读不懂?君隐这是在警告自己,作为君家人,不该有心慈手软。 孤夜孑望着二人的对视,冷漠的薄唇,残忍抿起。被钳制住的刺客趁着风妃阅分神之际,殊死一搏,将全身内力齐聚在手上,一刀,深深用力。 掌心被划开,疼痛席卷而来,她这才回神,柔荑将那锋利紧握,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汩汩而下。风妃阅手腕一转,单手松开,而身侧的右手则是掌风凛冽,咻的,一下快速握住了那名刺客的脖颈。原可以,一用力就掐断她的脖子,可,心还是狠不下来。她做不到同君隐一样,杀人如麻! “皇上——”旁侧,有惊呼声传来,风妃阅颊侧的黑发被带起,她只看见一抹明黄色在身前浮过,下一瞬,自己握住刺客的手陡然一沉,只看见,孤夜孑的一掌,重重打在女子的天灵盖上。 温热而猩红的液体,一下喷射出来,风妃阅眼一闭,被溅了个满脸。血渍顺着她光洁的前额不断滑落,指间的力道松开,那刺客被孤夜孑一掌震出老远,当场毙命于朝堂。 “护驾——”边上的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殿外大喊。 风妃阅望着殿中央的刺客,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血渍擦去,心,还是紊乱跳动,狠狠握住指尖,转身望向孤夜孑。 明黄色的龙袍下,右边手臂竟是被匕首给划开,鲜艳的血渍顺着破碎的布料汩汩而出,边上,太监慌忙想要包扎,却被他一掌挥开,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风妃阅。深邃的潭底,已有蕴意。 这一刀,想来是她松开手之际,在刺客挣扎时所划伤的。倾斜的伤口被撕裂,孤夜孑一脸冷傲,热闹非凡的朝堂上霎时鸦雀无声,微微的喘息都异常刺耳。 “臣妾该死。”风妃阅跪下身,双膝磕在地面上,凉入骨髓。 上头,静谧无音,她不敢抬眸,只是垂目望着孤夜孑那一双明黄色的脚靴,步步走来。‘嘀嘀——’红色妖冶,朵朵盛开在光亮可鉴的地面上。鼻翼前,浓腥漫布,身前一暗,风妃阅便被搀扶起。 “皇上,”边上的太监忙不迭跟上,“奴才这就宣御医。” “用不着。”孤夜孑拉起她的手,使劲一握。疼痛钻心,风妃阅下意识微蹙眉,望着他邪佞的俊脸,料定了,他是故意的。 “阅儿,陪朕回宫。”单手执起柔荑,血色顺着伤口,流至风妃阅的手背上。二人一路相携,望着殿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她跨过刺客的身子,尽管脚还在打颤,却丝毫不甘示弱。 皇帝的内殿,奢华豪侈自是不用说。风妃阅无心观望,一路被孤夜孑拉扯到了里面,“通通给朕滚下去!” 毫不掩饰的怒意随着手掌上越渐麻木的疼痛传来,一面巨大的屏风横亘在内殿中央,孤夜孑将她往前一甩,自己跟着大步而上。 ‘砰——’肩膀撞上屏风的一角,风妃阅缓住步子想要站稳,却终是抵不过男子的力道,狠狠朝着那张明黄色的床榻摔去。 身下,绵软不已,她撑一下,转身想要起来。 然,孤夜孑却是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前额几乎相抵,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只得以手肘勉强支起整个身子,微微向上缩去。 瞧见了她的意图,孤夜孑大掌伸出,盖在她的脚踝上,细细揉动。 “阅儿,朕有多久没碰你了?”五指一收,竟将她整个身子拖下几分,健硕的胸膛自龙袍内隐出,薄唇,若有若无在她圆润的耳垂边擦过。 “臣妾,自己也不记得了。”风妃阅淡定启音,手臂酸涩难耐,而身前的男子却丝毫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呵,阅儿——朕想了!”孤夜孑同她一样,手臂一弯,以肘撑在两侧,迫的二人越发贴近。 “皇上,臣妾先帮您看看伤口吧。”风妃阅将视线落在他手臂上,眸中闪过几缕难以应对,神情却依旧倔强。 “好。”孤夜孑点下头,顺势在她边上坐下,只见他单手枕于脑后,惬意十足。 望着依旧渗出血渍的龙袍,风妃阅双手刚伸出,就被孤夜孑拉了过去。手掌瑟缩一下,干涸的伤口被牵动。“唔——” “疼?”他一挑眉,将柔荑拉到自己的唇畔,舌尖在伤口上划过,比那噬心之痛还要烈上几分。 “啊!”风妃阅紧紧咬牙,手掌忍不住握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不断滑落。 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来愈甚,孤夜孑压下薄唇,那舌尖,像是毒辣的鞭子一般,狠狠将人撕碎。风妃阅艰难吞了下口水,望着男子埋头的动作,一昧隐忍。 湿漉而滑腻的舔吻,从掌心处开始蔓延,孤夜孑一把扯开她的衣袖,顺着手臂的白皙,将一把火,迅速点燃。酥麻的感觉,却并未让风妃阅放松下来,相反,全身在瞬间绷得紧紧的,如箭上之弦,全身的戾气,一触即发。 亲们,怎样才能把票子砸下来内,某妖蹲在坑中巴望着涅—— 罪红颜 第二十章查身 坚挺的鼻梁,刚毅无情,望着越发大胆的动作,风妃阅伸出手,抵在孤夜孑胸前,“皇上,您的伤口在流血。” 耳畔的呼吸,虽有紊乱,却没有失去把持,他拉住风妃阅的手没有放开,拇指指腹,寸寸抚过她的手掌,“阅儿,你这手怎么了?” 干涸血渍下,是那一段集训之后所留下的新茧,君隐万事俱备,却独独忘记了这双手。看着孤夜孑埋头的神情,风妃阅手掌收拢,将他没有抽回的手指握在中间,“皇上,阅儿失踪的那一段日子,已经记不太清了,依稀间,好像做过什么苦力。” 这样的理由,都被自己编的出来,她嘴角不经意抿起,一缕阳光从眼眶溢出。 “那还记得,是谁将你虏走的么?”孤夜孑放开手,长臂揽上她的腰,下巴自然搁在风妃阅的锁骨间。 突来的亲昵,让她万分不适,却只能僵在远处,动弹不得,“臣妾不记得了,当时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男人,太过于危险,那双眸子,更是犀利无比,一字一语,她都得细细斟酌之后才敢说出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抓住把柄。 孤夜孑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朕的皇后都敢抢,有朝一日落入朕手,朕定将他碎尸万段,为你解恨!”他的语气,轻柔到像是白云抚过心头的感觉,可风妃阅丝毫体会不到暖意,相反的,只觉一阵嗜血之味,正在逐步蔓延。 “背叛朕的人,下场都一样。”他右手手掌贴近她的脑袋,细细摩娑,五指一下下梳理过风妃阅的发丝,琥珀色的眼眸,甚是淡定优雅。 凛冽的气息,她却明显觉察出了一阵异样,孤夜孑那样的神情举动,绝不是宠溺!大掌下,那样的力度她再熟悉不过了,居然是杀气!受训的那段日子,君隐首先教授自己的,便是如何察言观色,而其中,怎样通过对方的气息来把握杀机,便是第一关。 不着痕迹地退开身,风妃阅走到边上,拿起备好的纱布回到孤夜孑身侧。 “皇上,臣妾给您包扎伤口。”将托盘放到边上,见他已经躺了下去,风妃阅便伸出双手,将他的前襟向两边拉开。 健硕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蜜色的肌肤上,汗珠湿腻。将龙袍退至孤夜孑的肩膀下,锁骨深处,性感有力。一道暗红色的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前。 所幸伤口不深,暗色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只是一动,就流出血来。 风妃阅拿起边上的药膏,先将伤口清理干净,而孤夜孑则是躺在榻上,一腿弯曲,另一条腿随意搁在一边。纱布缠在手臂上,刚要围上一圈,外面便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 “何事?”孤夜孑双目阖上,慵懒启音。 “茗皇贵妃在‘德茗宫’,一个劲吵着要见皇上。”站在殿外的太监战战兢兢作答。 “不见!”孤夜孑冷漠回绝,“让她自己闹着。” 太监吓得只得噤声,一动不动守在殿外。 “皇上,德惠妃死了。”风妃阅将手中的纱布缠上孤夜孑的臂弯,双膝跪在他的边上,望着他精壮的手臂慢慢变得臃肿,眼眸里全是冰冷的白色。 “你说什么?”孤夜孑咻地睁眼,如狼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紧盯着她。 “臣妾说,德惠妃死了。”完全置身事外的语气,风妃阅取过榻上的剪子,将缠绕的纱布绞断。 孤夜孑久久没有出声,片刻之后,方撑起身子,凑到她的跟前,“阅儿,可知那德惠妃为何会被打入冷宫?” “是因为臣妾的关系?”先前,从茗皇贵妃的话语中,风妃阅便料定了同那君阅脱不了干系。 孤夜孑坐直身子,双目越过她的头顶,落在远处的窗棱之上。风妃阅顺着他的视线扭过脑袋,定格在一处。 “看见那盆兰花么?”优雅芬芳,清新淡魅。孤夜孑起身,将落在腰际的外袍脱了下来。 风妃阅起身,到藤架上拿过寝衣,伺候他换上,“同那兰花有关?” “这兰花是藩外进贡的,一盆,就在皇后的凤潋宫,只因它天生不能进水,可那德惠妃不懂,一失手,就将它去了大半条命。”孤夜孑望着身前的女子,两手握住风妃阅正在给自己系腰带的手,“不用系了。” 寝衣,向两边散开,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腹以及蜜色的胸膛来。风妃阅微一皱眉,脸上竟有酡红之色,“皇上,就为了这?” “阅儿这是在质疑朕?”修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攫住,抬起正对自己,“皇后当真忘了,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非要让朕将德惠妃打入冷宫的。” 余光,仍留在那株兰花上,风妃阅一脸木然,摇了下头,“臣妾真忘了。”区区一盆没有生命的兰花,呵,看来这君阅,果然不枉为君家女儿。 明显的,她感觉到孤夜孑握住自己下巴的手重了几分,两颊一阵酸胀疼痛,下一刻,身子便被推了一把。脚踝处绊了一下,风妃阅始料不及,后背朝下倒在床榻上。 “你当真是阅儿?”孤夜孑的脸上,望不出丝毫端倪,风妃阅刚要起身,便被他一把擒住脚踝,将半个身子提在了掌心中。 “皇上!”她惊呼,双手撑起上半身。 “朕的阅儿,怎么能什么都忘了呢?”孤夜孑的语气中,似有惋惜,似有玩味,却独独,没有疑虑,“朕只要看看,你的腿上可有东西,便能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皇后。” 修长的五指,紧紧握着风妃阅的脚踝,又,松开几分。反反复复,而榻上的人儿早已是冷汗涔涔,暗自镇定。 风妃阅紧咬银牙,这就像是一场心理战术,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 “皇上,臣妾的身子,您自然是最熟悉不过了。”上方的孤夜孑,已经一手将她的绣鞋除下,扔在一边。灼热的大掌,顺着衣裙来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莫非,这君阅的身上真有什么胎记?风妃阅腿一弯,缩回去几分。 “阅儿,你在害怕?”邪恶的嘴角,随着男子手上的动作肆意拉开。 这尊王,断不会轻易就信了他人的话。若是不能让他信服,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未必好过了。 风妃阅忽的忆起,自己在进宫之前,君府的嬷嬷早就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现在想来,君隐果然是万无一失,连这都想到了。意识到这点,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皇上,阅儿的腿上哪有什么东西,莫不是,皇上自己记错了?” 罪红颜 第二十一章三人同榻 “朕的女人,朕还能记错不成?”孤夜孑一手猛地握紧,将她身子提上几分。“还想抵赖么?说,你究竟是谁?” 风妃阅望着他眼底的笃定,那神情,分明是已经确定了。“皇上,臣妾不懂。” “真不懂?”孤夜孑剑眉下的眸子,熠熠生辉,他将风妃阅的腿环在自己腰际,慢慢弯下身,二人相视,眼神如电石火光般,在暗中劈啪作响。 “臣妾真不懂!“风妃阅一咬牙,抵死不承认。 “好!”孤夜孑阴鸷地勾起嘴角,一手随着话语的落定,探入她的衣裙之内。掌心下,是女子肌肤的滑腻,顺着膝盖一路而上的大手,猛地按在某一点上。 风妃阅杏目圆睁,只觉着那手,烫的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皇上,怎么样?” “呵——”一声浅笑逸出口,孤夜孑就势躺在她边上,“朕的阅儿,没有变。”刻意放柔的语气,却隐隐含着切齿之味。 他,还没有玩够,固,并不急着收网。 “让我进去,我要见皇上——” 一听那声音,风妃阅便想起了在冷宫中所见的茗皇贵妃。 “娘娘,您不能进去。”守在外殿的太监甚是为难,只得相拦。 “瞎了你的狗眼不是,本宫肚中怀着的可是龙子,炫朝大皇子,你一个奴才居然敢挡本宫的道——”说话间,女子挺着微隆起的肚子,面对那名太监,“你让是不让。” 望着茗皇贵妃的肚子,他确实有担虑,“这……” “走开,”女子完全失了耐性,直直向前闯。 风妃阅听到动静,立马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刚将衣裙下的风光掩起,恰逢茗皇贵妃走了进来。偌大的寝殿,只见孤夜孑身着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前襟处,若有若无地显露出其里健硕的胸膛,而边上的女子则是衣衫不整,暧昧之姿尽显。 “皇上——”茗皇贵妃娇滴滴上前,一把声音能柔出水来,“茗儿一个人在德惠宫不敢安寝。” “哦?”孤夜孑起身,将走近的女子拉坐到自己腿上,单手环向后方,“朕不是加派了侍卫在德惠宫么?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茗皇贵妃听闻,娇俏地撅起一张小嘴,“皇上您不知道啊,半夜三更的时候,孩子他老是会踢臣妾,害得臣妾接连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小手大着胆子,勾至孤夜孑颈后,“这没有怀过身孕的人,哪知道臣妾的苦楚呢!” 那直勾勾的眼神,却是直朝着风妃阅而去,孤夜孑见状,修长的指轻抚过她的颊侧。 “皇上,就连门口一个太监都和臣妾过不去,臣妾……” “怎么,他惹爱妃生气了?”孤夜孑打断她的话语,一手撸起青丝,放在手中把玩。 “臣妾只是觉着,连一名小小的太监都不将臣妾放在眼里,那今后……” “来人!”再一次的,孤夜孑接过话语。“将方才那名太监拖出去砍了!” “是。”外头的侍卫接令,毫不犹豫地架起那名太监,一路拖出了皇帝的寝宫。 “皇上饶命啊,茗皇贵妃饶命啊……”阵阵求饶声,被越拖越远,腿上的女子呆楞片刻后,便噤声闭上嘴。 风妃阅望着亲昵的二人,只是转过脑袋,茗皇贵妃的一声抱怨,绝不是想要了那太监的性命。只是,她对孤夜孑还不够了解,这名男子的残忍暴戾,她终是预想不到。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旁若无人的起身,风妃阅屈膝一礼。 “阅儿,今晚你不用回凤潋宫,就留在朕的寝殿吧。”孤夜孑眼前一暗,这才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而腿上,茗皇贵妃则是神情灰败,那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风妃阅站在原地,一语不发,只看着孤夜孑将女子的手抓起,握在掌心中来回把玩,“爱妃,今晚,你也不用回德惠宫。” “真的,皇上?”茗皇贵妃一阵吃惊,惊喜之色立马溢于言表。 孤夜孑嘴角一勾,拉起笑意,“朕的龙榻,还容不得三个人么?” 慵懒中,一阵淫靡的意味迅速渲染,风妃阅着实吃了一惊,抬起脑袋只顾盯着他看。 而茗皇贵妃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似是早便习惯了,“那臣妾要睡在里侧。” “好。”孤夜孑在她腰际轻拍,“自己宽衣。” “谢皇上。”欣喜得从他腿上站起来,一双柔荑轻结罗衫,男子眸中的笑意越渐加深,转眼间,茗皇贵妃的身上,便只剩下一个水色的肚兜以及凉薄亵裤。 “皇上,请准许臣妾回到凤潋宫。”风妃阅弯身请求,有没有搞错,三个人睡一张床榻,这男人可真是够…… “朕不准!”霸道的语气,随着孤夜孑地起身传入她的耳中,“皇后,朕要的是先前那个惟命是从的皇后!”一语中,带着满满的警告。若不是那双眸子隐晦太深,风妃阅差点就以为,这皇帝已经知晓了一切。 旁侧的茗皇贵妃已经乖乖上了榻,拉起锦被盖住身子,一双眼睛瞅着二人。 风妃阅侧目,望向那张明黄色的巨大龙榻,心里,乱了几分。 “皇后,”孤夜孑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双手张开,“替朕宽衣。” 她抬眸与之对视,小手紧握成拳后,松开上前。柔荑落在他的肩上,一下就将那件寝衣脱了下来。视线别开,孤夜孑径自躺在龙榻上,“阅儿——” 不就是睡觉么,风妃阅行至榻前,合衣跟着躺在外侧。 孤夜孑并未再为难,茗皇贵妃依偎上前,脑袋枕在他长臂上,单手搂着他紧实的腰身。这样怪异的姿势,使得风妃阅浑身不自在,身子缩成一团,躺在最边上。 所幸,孤夜孑见她睡下之后便翻身面朝着里侧的女子,身后久久没有动作,风妃阅这才松下口气,慢慢阖上眼睛。 耳畔,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暧昧之音被隔在耳外,她睡得倒也惬意。 过了许久,正当风妃阅熟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圆润的耳垂像是被什么给含了进去,一种陌生的气息迅速压近。而腰上,则是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美目咻地睁开,眼角下,一点泪痣妖娆夺命。被训练出来的敏锐性使得她快速跃起,左手手肘猛地向后击去,身子翻转,凌空一脚踹向里侧。 “唔——”孤夜孑断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一击,正好落在自己未愈的伤口上。鲜血,顺着白色纱布缓缓流下来。 风妃阅惊醒地坐在榻上,那只不过是她睡梦中的反应,却不想…… “啊,皇上——”身后,茗皇贵妃满面痛苦,大惊失色的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皇……” 罪红颜 第二十二章罚辱 风妃阅顺着她的尖叫声望去,只见茗皇贵妃满头大汗,神色惊恐,缩在里侧不断哀呼,而中间的男子则是脸色阴沉,那双令人惊骇的眸子被长发遮住几分,却显得越发戾气十足。 古铜色的肌肤上,缠绕一圈白色纱布,殷红点点,风妃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样的反应。一个月的集训,若不是君隐那非人的训练手段,她怎会有那样的敏锐度。心里一阵懊恼,看来,会功夫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皇上赎罪,臣妾该死。” “皇上——” 孤夜孑转身,双手将茗皇贵妃拉了过去,“怎么了?” “皇上,臣妾肚子好疼,皇后,皇后方才一脚踢……踢在了臣妾的肚子上……”她颤颤巍巍将脑袋搁在孤夜孑肩上,斗大的汗珠顺着两侧的墨发滑落。 什么?风妃阅蹙起秀眉,即使自己是在睡梦中,可那临时的反应怎会如此精准,就落在了炫朝大皇子的身上?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一声怒喝传来,孤夜孑再残忍暴戾,对这孩子却是十分看重的。冷冽的气势咻地袭来,风妃阅整个身子被一掌打落床榻,左边肩膀‘啪’的一下,连带锁骨被打穿。 “唔——”她咬着疼,眼前晕眩不已,周边的东西渐渐模糊,意识慢慢被抽离,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将风妃阅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瓦解。 “音音——”一声嗫嚅,那如水般的女子,是她唯一的亲人。 “来人,宣御医!”孤夜孑让茗皇贵妃躺在榻上,径自起身,捡起旁落的寝衣来至风妃阅身前。 原先趴着的身子,在听到脚步声后,用右手艰难撑了一下,双膝划过冰凉的地面,想要站起来。 “给朕跪着!”孤夜孑冷冷睨视,颀长的身姿被血色纱灯隐射出旖旎,罩住她半个人影。 风妃阅只觉着喉咙口泛上一阵甜腥,伸出手轻拭,果然,一把暗红血渍。提一口气,拼命想要站起来。 然,孤夜孑却是伸出腿,一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将她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重重踩下去,‘通——’的,双膝无力而僵硬,风妃阅重心不稳,伸出手去在他腿上扶了一把。 “皇后,妄想以你的倔强来忤逆朕,朕要的只是臣服!”孤夜孑望着身下的女子,脚上一用力,将她身子甩开,他追究的不是风妃阅那一脚是否落在了茗皇贵妃的肚子上,而是,借此警告,让她明白他要的后,应该是怎样的! 君家掌握着半边江山的权利,他断不会姑息养奸,却也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啊——”风妃阅被抛开的身子落回地面,锁骨处,像是再一次被折断,骨刺尖锐,刻入细嫩的皮肉。 “给朕跪着!”孤夜孑再一次冷漠开口,阴鸷的脸上,早没了先前在人前时的那份宠溺。 屈辱,无止境袭来,榻上的茗皇贵妃手捧着肚子,哀呼声不断,可是从风妃阅的角度望去,她嘴角勾起的,分明是满满笑意。嘲弄、满足、应有尽有。 “皇上,御医怎么还没来,臣妾快疼死了……” 这一跪,风妃阅知道自己免不了,孤夜孑眼中的意味,她也看出了几分。打也打不过他,逃也逃不出去,虽然归为皇后,却是无权无势。望着茗皇贵妃一脸得意之色,风妃阅挣扎起身,用双膝,挺起整个身子。 这一跪,她暗暗记下! 这一跪,她要以对方的血肉之躯讨还! 这一跪,将她仅有的心慈手软,跪剩个干干净净! “两宫太后驾到!”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茗皇贵妃的痛呼越发大声了,打前头的是一名年轻儒雅的御医,肩上背着个药箱子。 “参见皇上、茗皇贵妃,”御医视线一瞥,落在受罚的风妃阅身上,“臣参见皇后娘娘。” “茗儿——”东太后紧跟其后,火急火燎得完全失了稳重,“我的小皇孙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妈——”茗皇贵妃伸出手,脸上已是泪渍莹莹。 “还杵着作什么?”身后,箴默不言的西太后睬了那名御医一眼,视线望向孤夜孑,“皇帝,茗儿她身怀龙种,你居然还招她侍寝?” 气势,雍容华贵,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强劲。孤夜孑正眼与西太后相对,语气,不甘示弱,“西太后,这茗皇贵妃的身子,朕比你懂!” 他,居然开口喊的不是母妃或者母后,而是最寻常不过的西太后! 带着尖细指套的手,狠狠在掌中心收紧,西太后一双清亮依旧的眸子,陡地生出几许沉痛,更多的,则是无奈。 “回皇上、太后,茗皇贵妃并无大恙,腹中龙子亦是康健。”御医收回手,起身退至一边。 “茗儿,你可得当心啊,肚里那是皇帝的骨肉,不可掉以轻心……”东太后一遍遍絮叨,心有余悸的坐在榻上。 “姑妈,茗儿让你们担心了。”一脸乖巧的将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这是皇上的孩子,茗儿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自始至终,众人似是已经忘记了一旁跪着的风妃阅,她头仰的高高的,就算是下跪,也不允许自己垂着脑袋。 望着一屋子的温馨,独独拉下自己一个,在现代的时候,她已经尝遍了冷清人暖。殊不知,到了异时空,更甚! 昏黄的纱灯,一盏盏点亮,刻画精致的窗格上,映射出女子坚毅的剪影。镶嵌在赤金鎏铜柱上的灯火,将屋内的摆设全部缩在光亮中,一缕缕落在风妃阅的身后,像是,想要将她挺起的背部,压弯一样。 然,她却是坚守,固执的将旁人每一分冷眼收入心中。 过了许久,西太后才开口,道,“行了,既然茗儿没事,也该回去了。” 相陪的东太后听闻,不放心的嘱咐几句,便跟着起身。 旋身,走过孤夜孑身侧之时,西太后眸子一抬,望向风妃阅,“皇帝,三人的游戏,可是会伤身的。” 眼里的黯淡,在她抬起脚步的那一瞬被掩埋起,而孤夜孑听闻,只是甩开袖子回到床榻边上。 “皇上——”娇滴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茗皇贵妃伸出柔荑抓住他的袖子,左右摇晃几下。 身前的孤夜孑,却是充耳不闻,两眼死死攫住风妃阅的身影。那般骄傲,那般隐忍。霍地,男子自榻上猛地坐起,将身后的茗皇贵妃给吓了一大跳,慌忙缩回手去。 他步步紧逼,风妃阅抬眸与之对视,在那一瞬,两人的眼神却是如此相似,仿佛,都是被抛弃了,艰难的,只能靠着自己活下去。他是皇帝,眸子却是那般清冷、寂寞。而她贵为后,照样一身淡然,遗世而独立! 罪红颜 第二十三章试药 肩胛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仿佛将她整个手臂卸下的感觉。双膝冰凉,衬出衣衫单薄,望着颀长的身影,风妃阅睁大眼,目不转睛。 孤夜孑轻身踱至她面前,慢慢蹲下来,精壮的身子凑近,五指修长握住她下巴,“你,又是谁的棋子?” 一句寻常的话,却语气阴狠,更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决裂,自两宫太后出现后,孤夜孑眸中的隐忍已不自觉地泄出几许,那种压抑太久的感觉,一下在风妃阅面前迸发出来。 望着女子那双如水翦眸,清亮透彻,仿若局外人,孤夜孑心底,腾的一下涌起无尽怒意,眸中的伤意尽收眼底,他起身,冷漠开口,“跪到外面去。” “是,皇上!”明明应该是卑微屈膝,为何还要留下一身傲骨? 风妃阅僵硬半边身子站起来,跪的太久,以至于起身之时,整个身子向后倒了一大步。单手撑住桌沿,五指深深用力,这才稳住脚跟。待到眼前的昏眩完全散去之后,才毫不犹豫的走向外殿。 一身大红霞帔,平添几分褶皱,风妃阅提高一边裙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带几分踉跄。举首,望向高空中的明月,女子却是嘴角轻勾,褪尽铅华。孤夜孑站在她的身后,第一次,望着她的背影。旖旎在地的宫装,簇拥在后,风妃阅跨出大殿,在两名丫鬟不解的视线中,跪了下去,跪在,皇帝寝殿的正门口! “娘娘——”边上,丫鬟齐齐跟着跪了下来,并将身子匍匐在地上。 风妃阅双目波澜不惊,透过暖意丛生的大殿,穿过明黄纱幔下皇贵妃过早得意的眼神,落在虚无缥缈的一点上。跪的刚烈,挺的笔直。 “皇上——”榻上的女子见孤夜孑久久没有动作,耐住几分性子,还是轻唤出口。 “嗯?”他回眸,嘴角已然勾起几分笑,手臂上的伤口犹在冒着鲜血,孤夜孑旋身躺回龙榻上,将茗皇贵妃的脑袋枕在自己胸前,“下回当心点,你应该知道这孩子的意义。” “是,皇上。”诺诺应答,她勾着男子的腰,将脑袋贴近几分,“皇上,您真让皇后那样跪一夜么?” 抚在她背部的手一顿,孤夜孑语气转冷,“莫不是,你想替她跪?” 从他的话语中,茗皇贵妃觉察出几分不悦,难道,皇帝看出了端倪?这么一想,身子便忍不住颤抖起来,埋着的脑袋更加不敢抬起半分,“臣妾不敢。” 一室静谧,龙塌边的墙壁上,手绘着一副巨大的龙凤和鸣图,风妃阅冷眼相看,硬生生跪了一夜。 朝霞撕开薄雾之时,便有太监丫鬟过来伺候孤夜孑起身,准备上早朝。茗皇贵妃亲自将龙袍给他披上,抚着男子的前襟处,纤细的手指不肯离开。 “皇上,时辰到了。”边上的太监轻声提道。 孤夜孑望向外头,一眼落在风妃阅的身上。他拉下茗皇贵妃的手,大步朝前而去,身后,众人只得跟上。 血渍斑斑,吸附在同色的衣衫中,却是越发明显。孤夜孑并未停住脚步,而是擦身之际,扔下一句话来,“起身吧,回到凤潋宫,让御医过来瞧瞧。” “谢皇上!”风妃阅话语刚落定,一行人的身影,却是早就走远了,独留下茗皇贵妃,站在殿门口。 风妃阅一手先撑住旁边的殿门,原先跪着的丫鬟急忙起身,想要过去搀扶。 “没有眼力劲的东西,皇后娘娘还用得着你们扶么?”茗皇贵妃一声怒斥,将二人喝在当场。 风妃阅自行起身,单手将膝盖上的尘土掸去,弯下的视线,不经意撇过她微隆起的小腹,“哎呦——”一声,脚脖子地方一软,茗皇贵妃只看见一团黑影朝着自己扑面而来,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风妃阅并未将全身的力量压上去,而是以肩膀一撞,将她压在了身后的门板上。这一惊,让她慌乱不已,两手急急捧住自己的小腹,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跪的太久,脚麻了,”风妃阅望着她一脸惶恐,双目定在她小腹上,“这孩子,皇贵妃你可得保护好了,这么大点,可是最容易掉了。” 她揉下发麻的膝盖,转身朝凤潋宫而去。被抛在身后的女子,则是小心翼翼让边上的丫鬟搀扶自己,送回寝殿。 风妃阅一路硬撑,走了没几步,就撑不下去了。单手死死把着墙面,身子本就受了伤,再加上一夜风寒,如今只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强撑而已。耳边,鸟语花香早就开始模糊,她步子踉跄,身子软绵绵的超前走去,没过多久,便失去知觉,正好倒在一扇殿门上。 ‘砰——’的,身子笔直摔进内殿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让她仿佛闻到一种药味,很浓、很烈,久久充斥在鼻翼前,挥之不去。 望着突然撞进来的身影,里面一名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微微转过身来,低眉睬了一眼。房间里面,那种药味越发浓烈了,汩汩地透过白纱传出去。陌辰吏自暗处走出,缓缓踱向风妃阅。只见他,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相貌更是俊雅非凡,浑身上下,带着股药草的清香味,沁人心脾。 不远处,时有太监丫鬟们进进出出,男子折身将门掩起,慢慢蹲下身来,大掌将她前额的碎发拨开,垂目凝视风妃阅的小脸,“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拿你来试药。” 弯腰将她抱起身,朝着烟雾袅袅的内殿走去。 走过一座巨大的屏风,水汽氤氲,中间一口大鼎正在不断沸腾,旁侧,四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将那大鼎腾空架设而起。阴冷潮湿的墙壁上,绘满妖冶多姿的裸女画像,神态各异。陌辰吏将地上试完药后的女子一脚踢开,手上一松便将风妃阅扔进了那口大鼎,“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师傅——”边上,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上前,“这些人怎么办?” 陌辰吏专心的观察着鼎中的风妃阅,随意摆摆手,“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是。” 一接触到滚烫的热水,风妃阅痛苦地呢喃一声,却并未醒来。嘴中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她小脸紧紧揪起,“音音,音音……” 围着那口大鼎,陌辰吏慢慢踱起步子,他拿起边上的药材放入水中,脸上,慢慢燃起惊喜,“果然,是块好料子!” 全身,像是要被撕裂了,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得想要挤进来,而自身的内力又不得不将它往外推,风妃阅痛苦万分,身后的陌辰吏双手按在她肩上,凑近耳畔,“慢慢享受——”醇厚的嗓音,让躁动中的女子安静几分,握成拳的两手,缓慢松开抚平。 罪红颜 第二十四章夫妻缠 “师傅,”林尹走进来,回到他身侧,“这女子的衣饰好生怪异。” 陌辰吏听闻,一手浸入大鼎,撩起风妃阅一片衣角,“果然,后宫中谁敢着这般妖艳的服饰?” “会不会是哪宫娘娘?”二人均来自云朝,对这衣饰讲究,倒真是不懂。 “都进了这药炉子,就算她是当今炫朝之后,也来不及了。”陌辰吏依样将各种草药投入鼎中,望着风妃阅搁在鼎沿的脑袋,一脸轻松望向边上的林尹,揶揄道,“改天师傅也给你弄个这样的。” “切!”她收拾着散落在边上的细件,“师傅,这炫朝的女子胆子还真是大呢,一头好好的墨发糟蹋成这样。” 鼎中,风妃阅煎熬万分,外头的二人却是谈笑风生,“对了师傅,万一她真是哪宫妃子,炫朝皇帝追究起来怎么办?” 陌辰吏望着她脸上的忐忑,一手撑起下颔,淡然微笑,“皇帝不是说了么?只要炼成丹药,不管用到什么人,哪怕是后宫妃嫔,任由我们自己开口。” 林尹点头,随即便笑开,“那倒也是,”她睬了一眼鼎中的女子,“师傅,我来看着,你去休息吧。” “大限将至,这最后一关,可马虎不得。”陌辰吏恢复正色,旋身来到一座木架前,“将断肠草放进去。” “是,”林尹应答,将早就准备好的草药放入鼎沸的药池中,此时的陌辰吏也将取来的剧毒之物放进去,二人神色凝重,眉宇间纠结着深深的期盼。 “啊——”风妃阅揪起的小脸上,满是汗渍,身后的陌辰吏见状,大手凑上去将她落在颊侧的汗珠一颗颗擦去。 望着她逐渐平复,男子只是将身子靠在那口大鼎上,温润的双目,细细观察风妃阅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只见她,弯弯柳叶眉倔强不屈的揪起,红唇微撅,口齿却模糊。尤其是那眼角下,一颗…… “师傅——”林尹一声惊呼,身边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 “怎么了?”被打扰的男子显然露出几分不悦来,手肘一撑,直起身子。 “水——水——”林尹一句话说不出来,两手直指风妃阅, 陌辰吏俊目一凛,只见原先热气沸腾的鼎内,那水已经成了浓黑,汩汩的,向外翻腾。“怎么会这样?” “师傅,这,这可怎么办?”林尹双手只顾抓着两边衣衫,紧紧握成褶皱。 陌辰吏一手探入水中,那浓黑的药汁顺着他白皙的手掌一路向上,迅速的,整个手臂都变成赤黑之色。 “怎么会这样?”林尹上前,大惊失色地抓住他的手。 “你放什么进去了?”陌辰吏取过边上的干巾将手上的水渍擦去,眉宇间聚起一抹阴霾,郁悒万分。 林尹见状,整个人都慌得没了神,她干站在原地,静默须臾,才想起什么似的走到边上的药架前,“就是师傅吩咐的,将断肠草——” 身后,陌辰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僵硬,“怎么了?” “师傅——”女子退一步,手上抓住把干枯药草,“我好像拿错了。” “你——”陌辰吏快速上前,将那草药一把夺过递至眼前,这断魂草气味自居,只是形态貌似于另一种毒药,夫妻缠。林尹望着他脸色逐渐难看,忙地用身子去挡住那药架。 “你放了什么进去?”陌辰吏再次重申,声音拔高几分。 “师傅——”林尹艰难吞下口水,两手背在身后,“是,好像是……夫妻缠。” “夫妻缠?”陌辰吏听闻,想也不想的便转身来到风妃阅身后,将她整个人从大鼎中拉出来。湿哒哒的水渍,使得那件霞帔紧紧贴在她身上。 “这可怎么办是好,师傅,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拿错,这丹药还炼的成么?”林尹大惊,帮着他将风妃阅从鼎中抬出。 “只可惜,变成了毒药!”陌辰吏温暖和煦的眸子,此刻已是黯淡无光。 “师傅,那我们重新开始?”林尹声音颤抖,两眼不敢正视前方的男子。 “怕是再找不到这样的人了,”陌辰吏惋惜摇头,望着一脸自责的女子,微微勾起唇畔,“算了,总有退路,若是皇上执意要在定期前取丹药,我们也只能将这一枚送出去。”他一手落在林尹肩上,轻拍,“将她送出去。” “是,师傅。”唯唯诺诺的声音,风妃阅皱下眉头,轻呼出口气。 两眼,隙开一条缝,“唔——” “快,皇后娘娘醒了——” 好吵,一阵脚步声陆续传来,风妃阅睁开眼,只觉一股热源自脚底袭至头顶,全身酥麻难耐。入目的,首先便是那雕刻着金凤的鎏铜柱,气势磅礴。暗红纱幔掠过眼前,虚无飘渺中,带着几分朦胧之态。高梁上,各色奇珍异宝镶嵌其中,俨然就是豪奢异常,光华夺目。 “娘娘——”边上一名丫鬟弯腰,将她上半身扶起,“娘娘您终于醒了。” “这……”风妃阅张了下嘴,才发现口干舌燥,“是哪?” “回娘娘,这是您的凤潋殿啊。”丫鬟接过旁人手中的水,凑到她面前,喂了几口后,才退开身子。 “我怎么会在这?”痛苦凝眉,风妃阅单手撑起,“啊——” “娘娘,”先前的丫鬟忙上前搀扶着她,“您的手御医已经看过了,这一下,怕是得有好长时间才会恢复。”玉桥聪明的将心中的疑问吞下,“皇上来看过了,见你迟迟没醒,就走了。” 他会那么好心?风妃阅菱唇微勾,一手摸向自己的肩胛,“我昏迷多久了?” “回娘娘,都已经一天了,丫鬟们发现您身上湿透倒在‘敏月宫’外,可把奴婢吓坏了。” 敏月宫,又是敏月宫。 “周边可有什么人?” “没有,”玉桥摇头,细想片刻,还是否定道。 她明明记着,应该有一种浓郁的药味才对,冷宫,她压根就没有踏进过一步。 “皇上驾到——”思绪万分,被外头的通报声打断,风妃阅转头望去,就见孤夜孑大步自殿外跨进来,步履急促,神色似有担虑。 “奴婢参见皇上。”屋内的丫鬟们跪了一地,风妃阅见状,便要撑起身子。 “皇后,”孤夜孑脚步加快,衣袂飞绝,转眼就在榻上坐下,两手按在她的肩上,“不用行礼。” “谢皇上。”她温顺答礼,身子随之靠在床架上,不经意双肩轻抖,摆脱孤夜孑的钳制。 手上落空,他并未急欲抽回手去,而是挪动身子,更加贴近,“皇后还在怪朕?” 这是什么话?风妃阅落在锦被上的眼眸轻抬,神态自若,嫣然笑启,“臣妾不敢。” “不敢,那心里还是怨恨朕了?”孤夜孑幽幽一声轻叹,朝着身后摆手,“你们都下去。” “是,皇上。”众人欠身,鱼贯而出。风妃阅盯着旁人的身影,外头,月影婆娑,天色竟是暗沉沉压了下来。 直到大殿内恢复静谧,孤夜孑才单手抚向风妃阅,“阅儿——” 她并未躲开,倒是神色一僵,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大掌,“皇上,天色已晚,你不回去歇着么?” “今晚,朕留在凤潋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风妃阅咻地转过脑袋,正视而去,看他的神色,绝不像是玩笑。 “怎么,皇后有异议?”孤夜孑望着她脸上的警惕,一张俊颜,瞬时冷若冰霜。 罪红颜 第二十五章同榻异梦 这个男人,真是瞬息万变。 “臣妾只是难以置信。”风妃阅牵动伤口,手下意识想要抚去。 “不要动!”孤夜孑将她的柔荑包入自己掌心,“骨头都碎了。” 怪不得这么疼!风妃阅望着身前的男子,还不都是你。 “阅儿——”他轻唤,换个姿势合衣躺在她边上,轻抬起她的身子,让她后背抵着自己前胸。 风妃阅只觉怪异,她并未开口多问,他想怎样,自己便顺着他。 “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亦是两宫太后心头的一块肉,朕伤了你,也只是权宜之计,阅儿是不是还在怪朕?”突来的转变,让风妃阅美目微阖,孤夜孑口中的话,听不出丝毫虚情假意,口头萦绕一股似是忧伤的感觉,盘在她的头顶。“朕虽然贵为皇帝,却也有不得已之时,尤其,是面对两宫太后。” 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讲这些?风妃阅暗暗拢起眉头,望着他握在自己身前的手,淡泊启音,“臣妾知道,臣妾没有怪皇上的意思。” 这样的话说出去,竟连自己都觉着有几分假。可是在这虎狼之地,又有谁是真心实意? 孤夜孑听闻,望着女子的头顶,只是扯开一抹冷笑,薄凉的唇,依旧毫无温度可言。将风妃阅放回床榻,他自顾起身,除去繁芜的龙袍。听着耳畔的窸窣声,她一动不动,反正自己受伤了,要动也动不了。 弯腰,孤夜孑钻入锦被中,大手一揽,将风妃阅拉到自己边上。转个身,让她正对自己。 一句话未说,她安然侧卧,呼吸均匀落在孤夜孑微敞开的前襟处。 “阅儿,你说这江山,是谁的?” 她怔楞,思忖片刻,才笃定开口,“这江山,自然是皇上的。” “不尽然。”头顶,一声幽幽叹息,拥着自己的手也紧实几分,“这江山,如今是一分为三,朕,只占了其中之一。” 风妃阅顺着他的话接下口,“皇上为何会这样说?”皇帝今晚的到访,甚至于示好,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真对自己有情。他的只字片语,无异于在将自己引入其中,这所谓的其中,兴许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 “阅儿是朕的皇后,自然是向着朕,朕放心,将这座后宫交到你手上,”孤夜孑蹙起的剑眉拢下,是时候将你推出去,面对那两个老狐狸了。 后宫?自然,也包括两宫太后了 天下势力如此之大,这所谓的三足鼎力。另外两方,想来必是君家同两宫太后的娘家人,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这又是,谁能笑到最后呢? 看来,皇帝也并非如表面上那般风光无限,相反,倒是刻刻提防,“皇上,臣妾怕难担当此重任。” “阅儿,帮助朕。”孤夜孑抬起她的下颔,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紧紧锁住风妃阅每一个神情,“朕能信的,只有你。” 嘴角,抑制不住地拉开,她低眉敛目,初闻此言,差点便忍俊不禁,将那笑意好不容易收回去。这男人的心,可真是比翻书还快。“皇上,臣妾只能说,竭最大可能,掌管后宫事宜。” 孤夜孑点了下头,双眼,流光溢彩,风妃阅与之对视,不想竟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眼底,那一触即发的恼怒狠狠被压在心底,绝世容颜点上几缕笑意。只看着,他潭底一深,眸子眯了下,沉甸甸的脑袋就压了下来。 一吻,敛去情欲,印刻上她光洁饱满的前额。 “歇息吧,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去给太后请安了。”孤夜孑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二人前额相抵,相继阖眼。 这般风情,只当是鸳鸯同枕,共欢一梦。却不想,一到熟睡之后,二人竟是同时松开手,向两边翻去。中间,隔着一臂间距。 终是,无情,而互不相干。 翌日。 风妃阅是被痛醒的,一看才知道,自己压在那条受伤的手臂上。在玉桥的伺候下勉强更衣,外边早就有太监守在殿外。 “娘娘,皇上临走时吩咐,让您醒来后就去玉溪宫。” “知道了。”风妃阅将桌上熬制好的药端起,一饮而尽,“走吧。” 撵轿前往,她闭目养神,总觉着昨晚没有睡好。 玉溪宫内,孤夜孑刚下早朝,脸色似有疲倦,倚靠在铺着高贵狐裘的銮椅上,两边的把手,分别以南海夜明珠雕刻着一双龙眼,栩栩如生,威严震慑。强有力的纹理,是以寒山千年古树制成,相传,此树无坚不摧,烈火难焚。 殿中央,站着一名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身侧,则是一名手捧朱漆红暗匣子的女子。 “时限已到,莫不是,你又要让朕失望不成?”孤夜孑慵懒抬下眼,整个身子正坐而起,双目炯炯有神,睨视着殿下二人。 林尹握着匣子的手,显得几分紧张,她抬眼望向师傅的侧脸,只见他满面镇定,神色自然,连带着,女子的心也静了下来。 “皇上,丹药已经炼制而成,就在臣的手中。”醇厚的声音,自他口中慢慢逸出。 风妃阅下轿,才走了几步路,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背光的颀长身影。初起的晨阳,带着几许暖意,陌辰吏站在殿中央,光辉,将上头的皇帝都挡了去。 “臣妾参见皇上。”风妃阅步入大殿,轻声行礼。 “皇后不必多礼,”孤夜孑大掌伸出,示意她走上前去。 “谢皇上。”起身,鼻翼间似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那种味道,带着熟悉的感觉。风妃阅蹙起秀眉,随着一步步的走近,那种味道越发浓烈,且,挥之不去。 走过二人身侧,林尹好奇心起,转过头去想要先睹这炫朝之后的风采,却不想…… “师傅——”她杏目圆睁,拿着盒子的手肘撞了一下边上的陌辰吏,意识到这是在玉溪宫后,才唏嘘噤声。 男子转过的视线,偏巧与风妃阅对个正着,他眼中虽有吃惊,却并未如林尹那般表现出来。和煦的眸子一暖,温文儒雅,“皇后娘娘赎罪,徒儿她初见凤容,失礼之处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不卑不亢,张弛有度,陌辰吏难掩眸中的惊艳,近在身前,风妃阅更加确定了,那股清淡飘渺的药香味,就是从这名男子身上传出来的。 她望向林尹,只见女子的脸上已然换上几分警惕。 “无碍。”风妃阅说完,便莲步轻移,朝着孤夜孑走去。 坐在皇帝的旁侧,她居高临下而望。“不是说丹药已经炼制而成么?还不呈上来?”孤夜孑冷冷一语,让陌辰吏收回神去。 边上的林尹见状,双手捧住药盒,欲要呈上去。然,一脚刚迈出,却被陌辰吏伸出手去相拦,“慢着。” “师傅?” “怎么?”孤夜孑俊颜一冽,神色已然不悦。 陌辰吏站在殿中央,负手迎风,双眼却是直盯着风妃阅,“臣,但求皇上一句实话。” “说!”孤夜孑双腿交叠,将身子交回椅背中,一副悠闲之态。 “请问皇上,对皇后娘娘是否有心?” 罪红颜 第二十六章同服药丸 一语,掷地有声。侧坐的风妃阅亦是一愣,孤夜孑刚躺下的身子,也挺了起来,“陌医师,朕对皇后是否有心,还要你来问不成?” “皇上,臣只是担心,这药……” “皇上——”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将陌辰吏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拦在喉咙间。风妃阅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正踏着轻盈步子款款而来。头上的金步摇闪得她眼前一恍,没几步,就盈身跪在殿下,“臣妾施婕妤,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陌辰吏脸上保持着温润的笑意,晶亮的眸子将几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中。孤夜孑望向下方跪着的女子,神情立马涌上几分不悦,“你怎么过来了?” 那施婕妤身材娇弱,跪着的身子微微一颤,隐在袖中的小手更是紧紧揪着一方锦帕,“臣妾几日未见皇上,这才寻思着,上玉溪宫来看看。” 楚楚动人地抬眸,那一双如水翦瞳,已然泪水盈盈,贝齿轻咬着唇,那样的神态,就连同为女人的风妃阅都为之一振。温柔如水,脸上竟还带着天真的羞赧,这样的女子,怕是连孤夜孑,都难以抵挡吧? “来人,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然,他只是冷冷下令,霸道无情的凤目望向别处。 “是,”边上,太监接旨走到女子身边。 “皇上——” 风妃阅将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孤夜孑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是紧张?近在身侧,她能清晰感觉出,他急于想让施婕妤离开的迫切。 “皇上,”风妃阅适时拉住他的手,双目含笑,望着地上下跪的女子,“就让施婕妤留下吧。” 地上的人儿听闻,连忙点头,朝着她就是感激一笑。风妃阅嘴角微拉开,这女子,果真是不谐世音么? 期盼地望向皇帝,施婕妤轻咬贝齿,却见孤夜孑盯向自己的眸中,俨然已是怒火中烧。她慌地埋下脑袋,跪在原地不敢吱声。边上的太监见状,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施婕妤,奴才先送您回宫。” 孤夜孑久久不语,殿下的女子一阵委屈,双目含泪,欲要起身。 “将施婕妤带回景夜宫,禁足一月。”上头的尊王,语气冰凉无味,此话一说出口,女子惊愣抬眸,见他只是转身望着旁侧的皇后,只得忍着泪站起往外走。 一时间,静谧无声。殿中央的陌辰吏察觉出几分异样,只是站在原处。想来是自己多虑了,这君王,怎会专情于一名女子。“林尹,将丹药献给皇上。” “是。”她捧着丹药上前,这师傅怎么搞的。 暗红色的匣子,呈放在孤夜孑同风妃阅的面前,一手放在红木的盖子上,男子并未急着打开,“陌医师,可是有何不妥?” “回禀皇上,臣只是觉着皇后娘娘倾国倾城,若是可以,臣也想为娘娘炼上一颗丹药,以驻容颜。”陌辰吏的眼中,赤诚而坚定,看不出丝毫的阿谀奉承。 这名男子,不像君隐,他给人以一种心安的感觉,更加不像孤夜孑,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是谁都比不了的。 “陌医师,你对皇后似是格外的上心。”孤夜孑啪的一下,将那盒子打开,手上拈起一颗赤色药丸。 “回皇上,臣不敢。” 风妃阅仿若置身事外,平静的面容下,却是难掩抑郁,这样干巴巴坐着,可真能把人给憋坏了。 “哼!”孤夜孑一声冷嗤,将那药丸送到眼前,风妃阅暗想,这皇帝如此精明,怎会毫无防范就能服下他人送来的药丸。 只见他,单手握起,掌力一震,下一瞬,那足有珍珠般大小的药丸竟被分为两瓣,浓郁呛人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递到风妃阅面前。 “皇上?”眉眼轻挑,她转过脑袋,故作不解。莫不是,想要拿自己试药不成? “阅儿,吃了它。”果不其然,这皇帝的心思,可真够狠戾的。 她咬着唇,一句话不说,陌辰吏看见皇帝手上的动作,脸色一惊,想要阻止。却不料,孤夜孑耐性全无,单手擒住风妃阅的下巴,两指一握便将她牙关撬开,半颗药丸就那样塞了下去。“咳咳——”合着一股比自己强劲许多的内力,风妃阅不得不张嘴,吞下去。 惊愕的将嘴中话语咽下,就算孤夜孑给他时间,陌辰吏知道,自己也不会将实情说出来。毕竟,这关系着整个云朝的生与灭,自己作为边国的质子,只能俯首称臣,如若现在说出其中的利与弊,关系到的,可就不是自己一条性命那么简单。 “阅儿,你有伤在身,这丹药可治病护体,”孤夜孑将另外半颗喂入自己嘴中,夫妻缠,从这一刻,深深种下! 什么鬼话,“皇上若不是,看这药材珍贵无二,才拿臣妾试药吧?” 一语被说中,孤夜孑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朕的皇后!” 而他,居然一口承认,丝毫不避讳。 起身,不顾他人,孤夜孑甩开龙袍便大步而去,这君王的脾性生来怪异、捉摸不透,旁人也就习惯了。 “呕——”风妃阅见他的背影消失在玉溪宫中,这才弯下腰,想要将方才的药丸给吐出来。 “皇后娘娘,”殿下,陌辰吏上前,“这药,没有毒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女子继续,头也不回地呛他一句。也对,这萍水相逢的。 吐了许久,就是没有那药丸的踪影,风妃阅掏出锦帕擦拭下,随即站起身来往下走。 “娘娘,这药丸乃烈性之物,今晚切勿饮酒。”看着同自己擦身而过的女子,陌辰吏追出一步,跟在身后。 “你这人可真够烦的,”风妃阅顿住脚步,本就心情烦躁,如今那药香味再度萦绕在身侧,“对了,本宫总觉着你身上这股味道好熟悉。” “娘娘不觉着味道清苦?”陌辰吏轻笑,边上的林尹取回药盒,走了回来。 “良药苦口,这味道,是香的。”望着那双温润的眸子,风妃阅莫名站住脚步,看着他靠近过来。 闻言,陌辰吏眸中一喜,“娘娘对药理也有研究?” 风妃阅摇下头,嫣然笑道,“只不过,不讨厌而已。” 璀璨的眸子溢出华彩,二人相视而笑,望着男子眼底的暖意,风妃阅出了神,同样的笑,像极了清音。 罪红颜 第二十七章神秘来信 陌辰吏几乎沉溺于那样的笑中,“娘娘放心,那药即使是毒药,臣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给您解毒。” 风妃阅胸口涌起些许异样,双手收回袖中,叠在身前,“那么,就真是毒药了?” 语气,咻地冷下几分,方才的暖意在顷刻间结成冰霜,风妃阅只觉那药丸堵在喉咙口,怎么都下不去。 “娘娘,是药三分毒,皇上服用药丸的用处,同您不一样,臣只是抱了一个担忧。”陌辰吏生怕,夫妻缠的药效终有一日会压制不住。 风妃阅面朝大殿,太阳已经跃上金銮殿中央,金灿灿的光辉,一簇簇灼热而下,烫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如丝般光滑的粉色宫装偏偏衬得她整个人染上几点清冷,“算了,若真是祸,躲也躲不得。”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说不定哪时便是命悬一线,谁还能管得着以后的事。 “师傅,师傅——”见陌辰吏没有丝毫反应,林尹索性整个身子蹦到他身前,“回神啦。” “去,”将她脑袋拂开,男子俊脸微红踏出玉溪宫。 “师傅,等等我嘛——”林尹将药盒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大步追上去。 回到凤潋宫,风妃阅百无聊赖地躺在软榻上,一手枕在脑后,双腿随意交叠。一副怡然自得之状。边上的玉桥见状,想要开口,又噤声,从微眯的眼眸间望去,她忍住一口笑,“玉桥,你可是有话要讲?” “娘娘,奴婢不敢说。” “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风妃阅将榻上的书帛扔在一边,翻了个身。 “奴婢只是觉着,娘娘这次进宫,率性了几分。”玉桥瞅着她的脸色,半响才敢嗫嚅而出。 率性?是不懂规矩吧。风妃阅‘哧’得一下笑出声来,她端坐而起,两手自宽大的袖口伸出,取过桌上的紫砂杯后,再度窝回去,“那你说,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以前的娘娘啊,玉桥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小心,喝口茶,都要奴婢反复用银针试上好几遍。”紫砂壶端在手中,平添几分厚实感,她将杯中的茶斟满,乖乖退到一侧。 风妃阅轻啜,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是夜,白天的炽热隐退,暗夜悄然来临。凤潋殿内,钩挂起的纱灯呈现明艳的橘黄色,透着一层白幕的朦胧。烛火苒动下,风妃阅还是倚靠在先前的那张榻上,双目轻阖,闭目养神。顺服的波波头下,那五星环坠并没有取下来,而是随着她的呼吸,贴在耳际。 暗夜沉淀,忽地,一种浓重的气息逐渐蔓延开来。风妃阅原先舒展的眉头紧蹙起,只是并未急着睁开眼睛。 琳琅满目的长廊间,茗皇贵妃带着尖细指套的手握在一名丫鬟腕上,步子悠闲,身后还跟着一长排太监嬷嬷。 “娘娘,夜凉,奴婢送您回德惠宫吧。”丫鬟生怕再有个闪失,说话更是战战兢兢。 “急什么,御医不是说了么,要多出来走动走动。”茗皇贵妃满脸均是为人母的欢喜之情,她站在廊中央,举目望向那一轮圆月,“皇上今晚,在谁那里?” “回娘娘,好像是施婕妤。”丫鬟怕她冻着,挡在身侧,“玉溪宫的太监说,施婕妤白天被皇上关了禁足,只不过,皇上没过多久便抽身去向景夜宫。” “这个小妖精!”茗皇贵妃一手折上院外的梨枝,“本宫怎么偏偏忘了她。”将那几株白色花朵揉在掌心中央,霎时,一股清香淡雅之味浓浓而出。 “娘娘——” “嘘!”茗皇贵妃一手用力抓在丫鬟的腕上,示意她噤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抹黑影在凤潋宫外迅速掠过,快如惊雷。 “娘娘,那是?”看那身影,应该是一名男子。这后宫内苑,深夜中怎会有男人踏足。 茗皇贵妃菱唇轻勾,瑰丽的朱红色,越发夺目,“想不到皇后,也有耐不住的时候。” “娘娘,您是说?”丫鬟一脸的震惊,嘴儿张的可以塞下个鸡蛋那般。 “你确定皇上今日在景夜宫?” “娘娘,不会有假。”丫鬟将唇凑至茗皇贵妃跟前,“娘娘,这后宫中,只有皇后才是您的绊脚石,您看……” “多嘴,”她脸色故作微愠之状,将手上残留的梨花汁液涂在锦帕上,“走,扶本宫回去。” 一手捧住自己的小腹,纤细的五指在上头轻轻摩娑,皇后,居然让本宫小心着肚里的孩子,我倒要看看,是谁的命硬! 景夜宫内,古色古香的花瓶中,斜插一枝馥郁花浓,几点花瓣凋零在铺着牡丹图案的锦毯上,层层相叠。不远处,一张名贵的躺椅上,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纵观屋内,虽是没有凤潋宫那样豪奢,然,却是自居一格,四方珍贵、八面古玩应有尽有,将这大殿点缀的满满当当的。施婕妤一双美目微肿,柔荑在身前男子的肩上轻捏着。 “皇上,这劲道可是刚好?” 孤夜孑点了下头,眉宇间拢起的愁思并未敛下,他伸出手将施婕妤带到身前,坐在自己腿上。 “皇上,是不是臣妾惹您不高兴了?”她正襟危坐,轻声小心询问道。 “不是。”孤夜孑难得的软下语气,将身子靠回去,“只有在施婕妤的寝殿,朕才能好好松一口气。” 女子听闻,不舍地伸出手去,抚上他的俊眉,使其向两边慢慢舒展开来,“皇上,国家大事全都压在您一人肩上,怎会不累?听臣妾一句,下了朝堂,您就把这里当作是您的家,不要再想那些忧心烦恼的事了。” “家?”孤夜孑冷嗤,嘴角满不在乎勾起,“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可是唯独,却少了一个可以安安心心的地方。 眼底,是那毫不掩饰的倦怠、寂寥。施婕妤心抽紧的疼,忙地双手拥着他的肩,“皇上!” “不要去惹皇后,知道么?”大掌在她背上轻拍,坚毅的下巴抵在她锁骨之间,“后宫内的每一个女人,你都要敬而远之。” “皇上,臣妾觉着,皇后娘娘同她们不一样。”施婕妤望着身下的男子,他虽是手握颠世之权,然而,那一张俊朗非凡的脸上,总是印刻着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懂什么?”孤夜孑双手放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用力将施婕妤推开,力道之大,惊得她差点喘息不上,“皇,皇上?” ‘啪——’眨眼间。 一束亮光忽地在二人身前掠过,施婕妤惊魂未定,楞楞地坐在孤夜孑怀里。只见,边上的红木雕刻桌上,倒插一把尖利匕首,上头仿佛还有什么字样。 阴鸷寒栗的俊颜,在刀光中折射出一双如狼般的眸子,孤夜孑伸出手,用上几分内力才将那把刀取下来。 “皇上当心。”施婕妤柔弱启音,将身子依偎在皇帝胸前。 只见那把刀身上,深刻一排小子,孤夜孑的眸子自刀柄扫向尾端之处,眼底的那一抹诡异,越发阴冷,“凤潋宫内,苟且之欢,颠鸾倒凤。” “哼!”他手握匕首,重重一掌击在桌子上,上头的夜明灯及茶盏,颤颤巍巍,零落在地。 施婕妤身子紧缩,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就是,你所谓同她人不一样的皇后!”孤夜孑将她放在一边,起身大步而出。 “皇上,您去哪?”施婕妤惊慌起身,不料,衣衫一角钩住桌沿,愣是拉住她迈出的脚步。 “皇上——”外头的太监侍卫们见到孤夜孑气冲冲得从里面走出来,均跪下身去。 “侍卫如云,你们居然让人在景夜宫来去自如?废物!”一脚将挡在身前的人踹开,孤夜孑望着毫无异色的皇城,“摆架,凤潋宫!”他双手背在身后,狠狠攥成拳,才不过进宫两日,这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凉薄之唇无情勾起,眸子已然烧灼成明艳艳的琥珀色。 罪红颜 第二十八章难逃包围 风妃阅睁开眼,倚靠在贵妃榻上的身子,呈现一种慵懒魅惑之姿。殿外的脚步声,合着凉风,步步紧逼。她并未有丝毫的动作,直到,殿门被轻推开,满堂烛火熄灭之时,她才从榻上一跃而起,足尖点上一方支点,身子在半空中越向顶上的梁枋。在上面,她藏着一把尖锐的软剑。 男子刚将殿门掩在身后,眸中便被一道光亮划开,他急欲抽身,大掌擒住风妃阅的手腕,将她甩出去,然,女子却是凌空一跃,杀气凛然。 “你疯了?”君隐无意纠缠,只得表明身份。 如蛇身般柔软的剑被女子收回,“你怎么会来?”风妃阅将软剑缠在手腕上,漆黑中,两眼警惕的锁住身侧男子。 “我来看看自己的妹妹,过的可好?”君隐摸准边上的桌子,倚着旁侧坐下来。 一夜间,宫里都传遍了,说是皇后归入凤巢,先害得李美人惨遭毒打,差点致残。后又在敏月宫发现德惠妃被吊死宫中,其后,皇帝金銮榻上,三人同欢,又是皇后的一脚,使得大皇子差点胎死于茗皇贵妃腹中。流言蜚语,用不着煽风点火,一会的功夫便风靡整个炫朝。 “哥哥放心,我很好。”风妃阅跟着坐定,刻意与他保持伸手间的距离。 “记住,我送你进宫可不是让你来享福的,”君隐语调深沉,醇厚的嗓音一语点破,“皇帝,是你的枕边人不错,可你别忘了,你如今是君家人。” “你想说什么?”风妃阅唇生暗笑,“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是你君家之人。”暗夜中,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亲情所言,就连君隐自己都吃不准,能不能将她控制得住。 “但,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大掌越过红木桌,一下将风妃阅的柔荑握在手中,她挣扎,他却握得更紧,五指用力想要插入她的指缝,与之纠缠。用劲,手掌心都是汗水,君隐见她执意想要抽回,便伸出另一手,将她整个身子拽过来,按坐在自己腿上。两手落在她双肩,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这可是皇后的寝殿!” “可惜,你不是皇后,你忘了我所说的话了?”君隐两手按在她背后,灼人的气息凑至风妃阅耳畔,“况且,皇帝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 以为出了君家,就可以躲过此劫。风妃阅双手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眸中,犀利如冰,“你就不怕,一次情不自禁,会让你全部的努力白费?” “呵——”薄唇无谓勾起,他仰起坚毅下巴,在黑夜中锁住女子一双如水翦眸,“女人与我,不过是暖床的工具而已。” “既然如此,天下绝色如此之多,况且,君家的女儿也不止我一个。”风妃阅意有所指,二人的视线在黑寂中焦灼,“说吧,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君隐听闻,眼中含笑,似有赞许,“想办法,让君宜进宫。” “君宜?”风妃阅着实吃了一惊,君隐居然还想将她弄进宫。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是已经…… “对,将她弄在皇帝身边,帮助她,成为皇上的宠妃。”君隐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风妃阅后背,手心的厚茧透过单薄的寝衣,在一个地方打转。 她身子刻意放柔,心底已然无情寒彻,将那一双不安分的大手自自己身上拉下,风妃阅起身站起,“你也舍得?” 君隐似是被问住了,没有立即答话,过了半晌才讽刺笑启,“为何不舍?” 漫不经心的语气,风妃阅缄默不言,在这个世界里,女人是完全没有地位的。男人,便是她们的天,是她们全部的希翼。菱唇无味轻勾,“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助她?” “你一定会,”君隐说的笃定,颀长的身子站起,来到风妃阅身后,二人齐望向外头的明月,“只要君宜一受宠,皇帝自然会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她身上,我想,这与你来讲,未必是坏事吧?” 身前的人儿,美目轻眯,君隐的一句话,正中她心底软肋,将君宜推向风口浪尖,于君家来说,没有丝毫损失。于自己,更是有益而无害。“好!”风妃阅满口答应,脸上毫无愧色,她,从不是什么善人! “师傅——”另一处寝殿内,林尹看着陌辰吏专心的在边上熬夜,大为不解,“这么晚了,师傅这药是为谁准备的?” “皇后。”轻描淡写得继续埋着头,直到将药罐中的三碗水熬煎成一碗,这才倒入准备好的银质药器中。来回晃了几下,再重新倾入碗里。 “皇后?”林尹更是纳闷,“皇后不是好好的么?” “你先下去歇息吧,”陌辰吏端着碗,走出去,“药房明日再收拾。” “师傅——”林尹紧跟上前一步,只看到一抹俊逸非凡的背影,她摇了下头,无奈将殿门关上。 “你想让我怎么做?”外头,脚步声咻地放轻,君隐将身子倚靠在窗格上,“这你放心,时机成熟之际,君宜自然会进宫,我想,没有几日了吧。” 陌辰吏将身子隐藏于石柱后,手中的药碗差点一个端不住,倾倒在地。 “主子,”一抹身影快速出现在凤潋宫外头,“有人来了。” 里面的君隐听闻,那一身慵懒咻地褪下,“谁?” “是皇上,看样子势在必得,自是听了什么风声。”外头的人语气坚硬,“主子,快走。” 外头,隐隐似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那黑影见状,一跃而上琉璃瓦的屋顶,迅速消失在殿前。而里侧的君隐刚要打开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给朕将凤潋宫围起来,”孤夜孑打不前来,身后,跟着众侍卫。 “是,皇上!”一时间,火光红亮,点缀整个夜空。夜凉本如水,如今却被灌上一种奇异的灼烫感,火把,顺着长廊庭院,将大殿整个包围起来。 风妃阅隔着殿门的隙缝朝外望去,只看见男子的一双脚,正在慢慢靠近,脚步沉稳,左右有序。 罪红颜 第二十九章意外顶罪 君隐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后宫禁地,男子是不得踏足的。 风妃阅两手把上殿门,她旋身同他正眼相对,一边还找着尽可能容身的地。可是纵观整个凤潋宫,真正能容得下一个大男人的,却是屈指可数。而且,皇帝又是有备而来,即使躲在那,也禁不得侍卫们的搜查。 “皇后。”殿外,孤夜孑的声音越发显得阴冷。 风妃阅踌躇不已,她蹑手蹑脚在房中找着容身之地,边上的君隐也未闲着,二人尽可能的放轻步子,差点来个翻箱倒柜。 “皇后,你若再不开门,朕可就闯进来了。”孤夜孑耐性全无,脸上的怒气消失殆尽,眸中,难掩笑意。不管那送信之人是谁,他要的,已在眼前。 风妃阅双手放在床架上,不经意间摸到了什么,只见那内壁似是颤了一下,原先绘着火凤的墙壁在缓缓拉开,她大惊失色,忙的将手缩回去。莫非,这就是电视中常演的,密道?她单手按在胸前,好不容易才将急剧跳动的心压下几分,脸上,强作镇定。就算是真的有密道,她也绝不能让君隐知道,她情愿,被孤夜孑抓个正着,也不能就此让他吃定了自己。 外头的人马,大有破门而入之势,风妃阅起身,如睡梦初醒般的声音带着几分朦胧,“皇上,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皇后,已经歇息了?”殿外,男子的唇畔勾起一抹玩味,他并未急于闯入,而是堵在门口,神态自若。 “嗯,臣妾觉着困乏,便早早睡了。”风妃阅走过去拉住君隐的袖子,“快,躲床底去。” “什么?”他差点抑制不住吼出来,“你让我躲床底?” 这男人就是死要面子,都什么时候了,“对,我还没让你钻狗洞呢。” “什么,你——”君隐声调忍不住拔高,风妃阅暗暗好笑,她将塌上的丝绸凉被掀起,示意他弯腰,“还愣着做什么,等下皇帝就该进来了。” “皇上,”外头,一名侍卫手握兵刃,恭敬凑至孤夜孑耳畔,“那名黑衣人已经潜出皇宫,而另一人,还在皇后寝宫。” 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开,那双寒栗的眸子暗沉如黑夜,只是睬了一眼,便让那侍卫惊慌退下,不敢多言。 “快啊,”见他还是愣着不肯弯腰,风妃阅忍不住催促,而君隐,只得黑着一张脸钻入塌下。 “来了。”莫名的,心情大好,也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了。 随着殿门的打开,风妃阅还来不及请安,孤夜孑便率先踏了进来。后头,跟着多名侍卫。 “皇上,您这是?”火光照耀下,女子的脸绝美镇定,没有丝毫异样。 “皇后,睡得可好?”孤夜孑自顾向殿内望去,旁侧早有人将纱灯点亮,瞬间,便将整个凤潋宫清楚呈现在众人眼前。 “刚睡下,皇上就过来了。”风妃阅在边上的贵妃榻上坐下,望着一屋子开始搜查的侍卫,神情露出几分不解,“皇上,这样大费周章,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确实。”孤夜孑并未多言,绕着殿内踱上一圈,便朝着那张凤榻而去。 风妃阅斜躺的身子,慢慢靠起,却是如坐针毡,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男子转身与她对视,望着她倔强而隐忍的脸色,坐下身来。修长的腿交叠,一副怡然自得之态。 “回皇上,”侍卫来到孤夜孑身侧,“都搜查过了。” 风妃阅提着的心并未落下,她眼见着男子神色阴霾,凤目危险眯起,闪着狩猎眸色的视线扫向那张凤榻,“皇后,前几日朕特命人给你打造了一张锦榻,今儿,朕就令人抬进凤潋宫。” 心,何止是一沉,风妃阅按耐不住起身,“臣妾谢皇上,只是臣妾向来认床,换张凤榻是小事,臣妾,只怕受不起。” “皇后若真是认床,那朕陪着你。”孤夜孑伸出手,看着她的反应。 风妃阅望着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眸,总觉着,他像是看透一切般,只是没有说出口。将自己的柔荑放入他掌心,指尖触及的刹那,她竟有种强烈想要将手抽回去的感觉。而孤夜孑似是也感应到了,并未给她丝毫机会,一下就将它握在掌中。 将她拉到一边,二人相携坐下,“将皇后的凤榻移出去。” “是。”众人找遍整个凤潋宫都不见那人身影,而今,一双双眼睛均落在了风妃阅的榻上。 孤夜孑将她的手摊开,修长的食指顺着风妃阅掌心的纹路,一遍遍细抚,修剪整齐的指腹握着她的手腕,抬眸,男子邪魅启音,“阅儿,放松些,都说做朕的皇后,得有异乎于常人的命根,朕倒要看看,朕的皇后,是否能做的稳稳当当。” “皇上会看相?”风妃阅单手托腮,眼角敏锐,将侍卫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孤夜孑只是专注于她的手心,边上所发生的一切,似是同他无关。眼见着,几名侍卫来到床架处,就要将那凤榻移开。 “皇后,可是体虚?手心出这么多汗。”精明的眸子略带笑意,他拉起风妃阅的手,凑近自己唇畔。躲在下头的君隐亦是神色一冷,外头明亮的纱灯透过冰凉地面,像是水泻般滑入凤榻下,投在男子一张冷酷的俊颜上。 风妃阅处事不惊,将掌心微蜷起,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外头便传来一阵男声,及时替她解了围。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殿外,陌辰吏端着一盅药,走进来。 “陌医师?”孤夜孑握着风妃阅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二人分坐在一边,殿内众人也适时停下动作。 “皇上,方才臣替娘娘把过脉,娘娘身子虚弱,需要进补”陌辰吏将碗放在一边,俊逸儒雅的脸上,没有它色。 “方才?”孤夜孑神色咻地转冷,抓着她的手,用力一紧,“给朕说清楚。” “是,皇上,”男子视线自然地落在风妃阅身上,“方才臣经过凤潋宫,见娘娘身子似有不适,便自作主张把了一脉,所幸并无大碍,只是,耽搁的时间久了些。” 一语,让风妃阅落下一口气,却又重重拧眉,他这是,在帮自己? “方才,你一直在皇后的凤潋宫?”孤夜孑将她的手甩开,脸上的怒意,更是昭然若揭。 这时候,他还能撞上来不成? 殿内的气息,一下压得低沉沉,只听得陌辰吏声音坚韧有力,满口笃定,“回皇上,是!” 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风妃阅心底,她掩饰地抬起脑袋,眸中满是探究及不解。见惯了尔虞我诈,她的世界中,不存在善念,更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出手,拉自己一把。她不信! 罪红颜 第三十章龙戏凤榻 一声肯定,孤夜孑的身侧已然布满寒霜,狭眸染怒,差点就要迸发出来。而边上的风妃阅则是顾目冥思,小脸上淡定自如。 “陌医师,既然你一直呆在皇后的寝宫,那……可有见到什么旁人?”孤夜孑醇厚的嗓音自嘴中慢慢吐出,一双尖锐眸子,随即跟着轻眯。 还是那般一口咬定,陌辰吏温柔的眼中,瞧不出一点惊慌失措,“回皇上,只有臣一人。” 风妃阅听罢,袖下小手禁不住紧握,先不管他究竟是何目的,然,他救了自己,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陌医师,后宫中男子不得踏足,这规矩你懂是不懂?”孤夜孑俊容微凛,一手端起紫砂杯,指腹在杯口漫不经心得一下下抚过。 “回皇上,臣知道,”陌辰吏不急不缓将视线落在那一盅药上,“只是当时娘娘身子不适,陈未来的及禀告。” “皇后?”孤夜孑语气冰冷,明是不信,却仍要硬生生带着怀疑的语气,“陌医师所言,是否属实?” 见一屋子的人,视线齐刷刷射向自己,风妃阅拨下短发,接下陌辰吏的话,“对,当时臣妾身子不适,幸好陌医师经过。” 一切,本是破绽百出,却一下被衔接的天衣无缝,让孤夜孑不得不停止搜查,不得不,将一口气活活咽下。 “好!”他怒喝,一掌重重砸在厚实的桌面上,大手握起,风妃阅只觉自己枕在上头的手臂被震的发麻,可见,孤夜孑的怒意已然在这一掌中爆发。“这私入后宫之罪,责罚可是不轻啊。” “回皇上,”边上的侍卫首领接语,“私入皇后寝宫者,杖责五十。” 望着陌辰吏面不改色,风妃阅静默须臾,方启音道,“皇上,是臣妾身子突觉不适,见着陌医师正好经过凤潋宫,才让他进来替臣妾瞧瞧的。” 边上的皇帝听闻,剑眉蹙得越发深沉,“皇后居然开了口?” 一句话,让众人摸不着边际,就连风妃阅都是满脸茫然,她一向冷清,置身事外的残酷,比谁都懂。可现在,明明已有人出来顶这罪名,她居然,心甘情愿再度淌入浑水。“来人!”孤夜孑凤目咻地闪过几许戾气,“将陌医师拖下去,重责五十。” “是!”铿锵有力,两名侍卫上前,不容分说驾着陌辰吏向外走去。 风妃阅将视线收回,脸上早就是一脸无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孤夜孑浅笑,修长的指将她手握在掌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外头,刑仗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传来,‘啪啪啪——’板子的力度,让风妃阅心底猛地一抽,那种异样的感觉,堵塞在心头,挥之不去。毕竟这五十大板,是救下了自己同君隐。 “都出去。”孤夜孑便抚弄着她的柔荑,边开口。 “是,皇上。”众人,一一退出,明亮的大殿中,又只剩下二人。 “皇后,今晚朕留在凤潋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后,孤夜孑起身,朝着那张凤榻走去。原先服侍在侧的丫鬟早就被风妃阅遣退,如今,只见男子手臂展开,转身面对着她,“还杵着作什么?” 殿外,陌辰吏再三隐忍,却还是有轻微的呻吟声细碎传入凤潋宫。风妃阅依言起身,走到孤夜孑身后,双手落在他绣着凛冽金龙的腰带上。高低相错的报备声,让她小手一下停驻,这五十大板,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宽衣解带,她趁着将龙袍挂上藤架之时,偷偷向外睬一眼,厚实的殿门紧紧掩起,窗格上,清晰看见二人的板子狠狠抡起,再错落有致地落下。 孤夜孑上榻,风妃阅不得已,只得跟着躺在他边上,按照先前的惯例,井水不犯河水,保持一臂间距。然,她身子刚侧过去,就被扳了回来,高大的身子一下逼近,贴在自己身前。 “阅儿,”他柔声,将手抚上她的脸颊,“你可有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 脊背忍不住发凉,悄然袭入的冷风,带着几许阴森,“臣妾不觉着。” “那,是朕多虑了,知道朕为什么执意要将这凤榻换去么?”孤夜孑一手搂在她腰上,望着她疑虑的眼神,手掌忽地一收,将她拉向自己。风妃阅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望着逼近的俊颜,暗暗敛下眸子,“因为,这张凤榻上,死过人。” 霍然抬眸,风妃阅大为吃惊,“死过人?” “对,”孤夜孑点到即止,以前额亲昵地抵着她,“改天,朕还是令人撤了吧。” 死在凤榻上的,会是谁?还是哪个,皇后? 躲在床底下的君隐,亦是神色转冷,上头的床板忽地陷下,让他将身子弯下几分。 “唔——”风妃阅杏目圆睁,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皇上?”以往,他们的同榻,就连手都不会碰一下,可今日…… “阅儿,”孤夜孑一手放在她红唇上,气息炽热地拂开她前额散发,“朕想要你!” “厄——”她张嘴想要开口,却被他紧紧捂住说不出话来,眼见着,他嘴角拉开一抹阴兀,邪恶至极,身子微退开,孤夜孑掌心松了一下,“皇上——” “阅儿,你羞什么?”红唇再度被捂住,男子满脸戏谑。 “唔唔——”望着风妃阅的挣扎,孤夜孑一手按在她肩上,让她动弹不得。紧捂着的声音,暧昧不已。她发丝凌乱,望着他嘴角邪佞的笑意,忽地便明白过来几分,这声音,极像是自己被吻住,而说不出话来。意识到这点,她定下动作,只是喘气瞅着上头的男子。待到恢复几分气力之后,便张嘴向着他的大手狠狠咬一口。 “唔——”孤夜孑始料不及,大掌抽回去,“阅儿,你还是喜欢咬人。” 凤榻下头,君隐出也出不去,密实的床板因为二人的动作而相互挤压,发出几道不协调的吱呀声。这,明明是皇帝对她的宠爱,也是他将风妃阅送进宫的目的。可如今,这一声声,明显不是天籁,剜在心头,竟会觉得刺痛。 望着孤夜孑得意的笑容,她只觉恶劣万分,伸出手去推一下,却见对方纹丝不动。 “啊——”壮硕的身子整个压下来,风妃阅只觉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胸腔一阵窒闷,她用力咳起来,“好重。” 孤夜孑望着身下的女子,大掌一挥,便将她身上绣着浅水的寝衣撕裂,那布料被扯碎的尖锐声,越发明显地传入君隐耳中,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他双拳紧握,黑夜中,眸子像火般,燃烧了起来。 香肩微露,风妃阅怒意横生,双掌暗运内力,刚要有所动作,便被孤夜孑死死压制,动弹不得,论武功,自己还是及不上他半分。望着她清冷倔强的瞳仁,孤夜孑十指与之纠缠,跨坐在她身上的腿移开,方才的动作并未再继续,却是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葵水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朕?” 葵水?风妃阅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那不就是……可,她的经期早就过了几天,这皇帝的话,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吧。 翻身躺在她身侧,孤夜孑举起被她咬伤的手,“看,都流血了。”至尊的语气,没有丝毫责怪,却是温柔异常的。 外头板子的声音已经停下,星月当空,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 风妃阅恍神,小脸被孤夜孑不满地拨回去,“这一口可真够重的,咬在那地方,你让朕明日怎么坐上金銮殿早朝?” 自己只不过咬了他手心一下,同坐着早朝有什么关系?她只经历过一次人事,又是在半昏迷中,如今被孤夜孑这样一提,更是没有往别的方向想,“那让御医来给皇上包扎一下便是。” “哈哈——”男子闻言,止不住大笑出口,揽在她腰上的手适时贴近,声音轻柔,凑到风妃阅耳畔,掠过她敏感的耳垂轻语,“不用了,明日,让阅儿替朕包扎可好?” 不就是手上破了一点,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风妃阅心中虽是这么想,口头上却满满答应,“好!” 孤夜孑听闻,满意点头,将下巴枕在她头顶,“早些歇息,明日朕让御膳房给你炖些补品。”宠溺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然,风妃阅却是不习惯得想要向后缩去,“臣妾谢皇上。” 孤夜孑收紧手臂,将她桎梏在自己怀里,见挣脱不得,她也就安然枕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过了许久,直到头顶传来沉稳的呼吸声,风妃阅才慢慢睁开眼睛,精明剔透的眸子,望向身前的男子。 君隐夜入凤潋宫,自然是有人告密。而皇上要搜查的人,也绝不是陌辰吏。凤榻上,孤夜孑所有的反常,她并不是看不出来,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知道那人还在自己宫中。且,是同自己关系非常。只不过,他缺少一个继续搜查下去的理由,故而将一身怒意发在陌辰吏的身上。 思及此,风妃阅禁不住战栗连连,躺在自己身侧的究竟是怎样一名男子,心思,竟会如此缜密难测,就连算计人,都让对方难以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罪红颜 第三十一章不会报恩 龙潭虎穴,自己真能闯得过来么?讳深莫测的两宫太后,得势的茗皇贵妃,还有,身侧这位皇帝,自己的夫君。这一刻,风妃阅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寥,何谓夫妻,不该是一生一世,相互扶持么?可他们呢?说不上相互算计,却没有一点夫妻的情谊。今日,若不是陌辰吏中途相救,皇帝,又会将自己怎样?君隐虽是‘她’的大哥,却是臣子的身份,皇帝一旦真要治罪,随便安上一个罪名,就够他们受的了。 风妃阅睁开朦胧的眸子,还是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她深知,只有离得远远的,才不会被任何人伤害,一旦所伤,那便是体无完肤。 她小心翼翼转过身,背对着孤夜孑,双手交叠在身前,将自己环起来,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而几乎是同时,身后的男子咻地睁开眼,床架上,一盏荷叶清的纱灯隐射出他眸中的冷静异常。皇室同君家的较量,实则,是在他们二人身上。孤夜孑无时不在想着将君家的势力收为己用,将整个分割为三的江山,一举擒在手中。 他明白,风妃阅只是君家人手上的一颗棋子,一颗,妄想将自己拿住的棋子。 他们二人,如此的相似,就连一个简单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孤夜孑伸出手去,揽在风妃阅腰上,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细想。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掐住自己的咽喉,喘不上气来。 君隐掸掉膝上粉尘,榻上,只有风妃阅一人紧皱着眉,沉沉睡熟。薄而暖的天蚕丝被将她整个人从头至尾包裹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他想要上前,步子顿了下,终是大步朝着凤潋宫外走去,孤夜孑定是去了早朝,自己若再不赶过去,怕,又要节外生枝。 风妃阅醒来之时,殿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一手抚向身侧,被窝里面那一角的位置早就凉透,将身上的锦被掀开,她赤足踩上绵软毛毯。顺着偌大的内殿走上一圈,这才更衣,让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打开殿门,薄雾迅速迷眼,浓密的睫毛凝聚上一层,风妃阅眼眸微阖,只觉沉重。短发上,亦是点上些许水珠,“好大的雾。” “娘娘,马上就要过冬了。”边上,玉桥将披风环住她双肩,“娘娘这是要去哪?” “随便走走。”风妃阅说完,便自古踏足,顺着蜿蜒的长廊一路向前走去。 “呜呜……” “好了,”榻上,陌辰吏整个人趴着,两手枕在下方,不住劝慰边上的林尹,“又没什么大事。” “还说没有呢,都快被打死了,”林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怨深深,“您说您这好好的,不就是出去送碗药嘛,搞成这样……” 望着喋喋不休的徒弟,陌辰吏无奈轻笑,“这不好好的么?” “对啊,好好地躺着呢!”丝毫不留情面地驳回,她端过桌上的药丸,“快些把药喝了。” 清一色的板面,阴冷的地方,已经开始结上浓霜,大红的披风画出旖旎,风妃阅双手拢于袖中,眉梢,点上清冷。 “好了,这下总行了吧?” 远远的,传来一阵药味,萦绕在鼻尖,再也挥不去。舒展开的秀眉,再度拢紧,她顺着那股味道,急促而去。 “娘娘——”身后,众人急忙跟上。 陌辰吏刚将药碗放在林尹手上,便看见风妃阅站在殿外,背着光,身后的朝晖,照射得她整张小脸华彩熠熠,说不出的异样美艳。而林尹见状,则是迅速拉下脸,盈盈一拜,“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她并没有马上跨进去,而是站在殿外,端视着屋内。偌大的屋子,除了一张床榻,便是一个巨大的书架,整整占了半边屋子,上面齐整摆放着一摞摞的医书,空气中,隐约可闻一股浓郁的药味。 “谢娘娘。”林尹不甘地退到一边,站了许久,风妃阅才踏进屋子。 榻上的男子,脸色略显苍白,一条锦被盖在腰际。她徐徐上前,站定后方启音道,“昨儿的事,谢谢你。” 陌辰吏只是一笑,其中,意味深长,他朝着边上的林尹使个眼色,“你先下去。” “师傅——” “下去。”温润的眸子闪过不容忽视的坚决,林尹见状,只得乖乖退下。 “但是,”风妃阅一瞬不瞬注视陌辰吏的脸色,“我不会报答。”你情我愿,这五十板子,也是你自愿挨的。 听闻,他只是拉开唇角,手肘将身子撑起几分,“臣,不要娘娘的报答。” “那你要什么?”风妃阅语气不悦,声音禁不住尖锐。 “这是臣,欠你的。”陌辰吏侧身望向风妃阅,牵一发动全身,俊脸疼得紧紧揪起来。 “欠我的?”她大为不解,莫不是,君阅同他有什么纠葛不成?“本宫同陌医师,可有渊源?” 薄雾,顺着大开的屋门飘散进来,每一个角落,都不遗漏。整个屋子像是置身于万丈云端,凸显地站在中央的女子,越发淡漠。 “对,是我欠你的。”陌辰吏再度重复,这夫妻缠一旦服下,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是否能将它控制住。名为‘缠’,顾名思义,要想处之,必定要忍受锥心噬骨之痛。而如今,那药性已然深入五脏六腑,向着心脉而去。自己,却压根找不到将它根除的法子。现今虽是无大碍,可这人心难测,夫妻缠留在体内,无异于埋下一个致命的隐患。 风妃阅听闻不再言语,她不是君阅,有些事还是装傻充愣的好。 二人各怀心思,直到自己踏出屋子之时,她才惊醒反应,自己怎会,无端被一股药味吸引至此?想要四处走走的心也淡了,早早便回了凤潋宫。 是夜。丫鬟掌灯,驱尽外头的凉夜。阖上殿门,风妃阅习惯了一人,她靠坐在贵妃榻上,不困,只是眯眼。 孤夜孑进来之时,就看见她一副慵懒之姿,宽大的寝衣,半边拖在地上,而风妃阅却浑然不知,直到那脚步声越渐靠近,才警惕睁眼。 “皇上,”看清楚来人,她神色一松,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可是朕扰了皇后清梦?”孤夜孑拉着她的手,在软塌上坐下,一手将她略有凌乱的发丝抚顺。 “不是,臣妾只是休息会,并未入睡。”被抓着的手,任由孤夜孑放在掌中,风妃阅眸中犹有倦意,酸涩的瞳仁难受,只得伸出另一手去轻揉。 “别动!”孤夜孑拉下她的柔荑,望着她微红的眼睛,慢慢凑过身去。 罪红颜 第三十二章正面交锋 近在咫尺,这尊王的气息,不得不说是冷冽异常。薄唇紧抿,气息微吐在眼睛上,她试着眨几下,倒是好多了。 “皇后,昨晚没睡好?”漫不经心将手收回,孤夜孑似笑非笑,嘴角勾起。 “只是这天,容易困顿罢了。”风妃阅倚在旁侧,同他保持相宜的距离。 孤夜孑侧目斜睨,只见她,单手撑于脑袋下,菱唇微阖,晶莹剔透的眸子定于一处,自然是别样风情,美艳不可言。凑上几分,嗅着女子沁人体香,脸上似有沉醉。 “皇上,皇后娘娘。”偏的,有人不识相前来打扰。 “何事?”孤夜孑满心不悦,正坐起身。 “回皇上,寝房那边使唤奴才过来问一声,皇上今晚是要招寝哪位娘娘?”太监手上拖着盘子,站在外侧不敢抬头。 “进来。”孤夜孑撸起袖口,单手抚顺。 “是,皇上。”亦步亦趋,年幼的小太监不过一十五六,双眼只是瞅着地面不敢抬起。双膝磕在地面上,将手中盘子恭敬递到孤夜孑面前,任他翻牌。 一块块制作精巧的纯色金牌,赫然呈现在风妃阅眼前,尾段,无一例外挂着上好流苏,宫灯光照,泛出层层冷光。 这就是翻牌制度,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做不到雨露均施。 孤夜孑望着那些合起的金牌,随意伸出手,指尖刚触及边缘,就缩了回来。他身子朝风妃阅靠近,大掌亲昵执起她落在身侧的柔荑,“皇后,你来。” “臣妾不敢!”她老实作答,手心握起。 “朕让你翻,你便翻!”孤夜孑眼底微愠,抓起她的手放在托盘中。 掌心一凉,坚硬的金属质地磕的手有点疼,“那臣妾便随意翻了。”她望着琳琅满目的牌子,将手放在第一块上头,翻过来。只见上头,烫刻一行小字,她虽是对炫朝文字懂得不多,然,这些还是能认识的。 凤潋宫,皇后! “恭喜娘娘,”跪在地上的太监连忙道喜,娓娓退出大殿。 “朕就知道,皇后会让朕留在凤潋宫。”孤夜孑勾唇一笑,言语中,听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 这,明明是靠着手气,怎地就变成她情愿了,“皇上,这是臣妾的运气罢了,”风妃阅神色无谓,语气更是可有可无。 “哦?”一声轻疑,孤夜孑已起身落座于靠近窗子的桌前,上头,正温着酒,随着火炉的呲呲燃烧,酒香四溢。 风妃阅不得已,只得跟着坐到他边上,提起那酒,将桌上的酒樽斟满。 孤夜孑端起冒着热气腾腾的酒杯,凑到薄唇跟前,只是紧贴,却并未启唇咽下。深邃得几近透明的眸子,牢牢锁住风妃阅。 “怎么了,皇上?”她美目露出几许疑惑不解,“可是酒烫了?” “不是,”孤夜孑放下酒樽,眼中有深意,“是朕的心烫了。” 小手刚要缩回去,便被他紧圈在手中,孤夜孑将柔荑带至唇畔,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轻啄,“阅儿——” 她柳眉微挑,猜不出这皇帝是何用意。“皇上的心,也会烫么?” 来到炫朝,她对这尊王自然是有所了解。边国连年纷战,百姓流离失所,狼烟起,杀戮肆虐,这一切,都是由她身边的皇帝一手造成。这般残狠暴戾,能将利箭毫不犹豫射入无辜百姓心房的男子,他的心,真的会烫么? “朕从皇后的眼中,瞧见了另一个朕,”孤夜孑将风妃阅的手抵上自己下巴,“我们,都是自私的,朕也希望,忙完了一天朝事,能有个人,温好了酒,天天等着朕。”这句话,她却丝毫听不出里面的虚假,男子荒漠的言语,那般真实,仿若从云端飘入她耳中,虚拟,却是掷地有声。 风妃阅被抓着的手,不由自主握紧,她望向那盏高挂起的宫灯,恍惚出神。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自己的心何曾同今日这般?孤夜孑的一句话,让她扪声自问,她要求的,也同他一样,那时候简简单单,只想放学回家,有一口热饭吃。 俊目斜睨,只见她神情呆滞,孤夜孑嘴角不经意扯开,感觉到身侧灼热的视线,风妃阅收神,回眸相望。他,嘴角的笑,早就悄然隐下,女子嫣然,执起酒壶,想要将酒樽斟满,却发现他滴酒未沾,只得放回远处。“皇上若真想喝上暖酒,这后宫嫔妃众多,哪个不是趋之若鹜。” 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软弱,被再度藏起来,孤夜孑找不到分毫。经不住的,便有几分懊恼,大掌咻地擒住她精致下巴,“皇后,就这么希望将朕推向别的女人?” 琥珀色的眸子,确确实实有了愠怒,风妃阅两手放在膝上,同他正视,“臣妾不敢。” “不敢?哼,朕看你胆子大的很!”孤夜孑冷嗤,她眼中的镇定自若,让他声调拔高几分。 风妃阅箴默,无意反驳。 二人对视许久,女子的潭底一如既往,清澈毫无波澜。反之,孤夜孑那沉不住气的神色,越发明显地表露出来,他重重点下头,“好一个不敢!” “皇上谬赞。”风妃阅接语,惜字如金,却张弛有度。 “你——”皇帝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脸色阴霾,却见她虽是望着自己,而那双如水翦眸,实则越过他的身子,望向某一处。 “皇后,你回宫也有几日,明儿个开始,便恢复请安。”孤夜孑敛下不悦,神色淡定,眉梢已然得意。 “是,皇上。”风妃阅不疑有它,料想,这不就是请个安罢了。 “嗯,别忘了,两宫太后那。”孤夜孑扔下一句话便起身,环视着偌大的凤潋宫,“这皇后的寝殿,怎会连一个守夜丫鬟都见不着?” “是臣妾不习惯,让她们守在外头了。” “不习惯?”孤夜孑的语气,满含疑虑,“皇后是权相千金,自小便锦衣玉食,万人簇拥,怎会一进宫,就忘了先前的习性?” 一语点醒,风妃阅暗咬银牙,自己一个小小纰漏,还是被孤夜孑给逮住。她站起身子,朝着外头喊道,“玉桥!” “奴婢在。”殿外的守夜丫鬟徐徐进入,一字排开。 “皇上可是要就寝?”风妃阅望向屏风前的男子,轻柔问道。 孤夜孑也不答话,只是将手扬起,边上的丫鬟了然,上前替他宽衣。 “娘娘,奴婢伺候您。”玉桥见风妃阅只是干站着,上前催促道。 繁芜的龙袍被除下,丫鬟将他头上的发箍摘去,一把墨发就那么铺天盖地散落下来,贴合在腰际。麦色的胸膛健硕有力,泛着古铜色的光芒,风妃阅抓著自己的前襟,转过身去,“不用了,本宫自己来。” 小脸似有酡红,神色不自然极了。 孤夜孑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着上寝衣,自顾躺在榻上,风妃阅见他凤目阖起,双手枕在脑后,便朝着那些个丫鬟说道,“你们还是守在殿外吧。” “可是,娘娘——” “下去。”风妃阅转身来到凤榻前,和衣躺下。众人见状,只得一一退下。 直到殿门被重新阖上,孤夜孑才睁眼,整座宫殿又恢复成先前的静谧,二人躺在一起,却感觉相隔甚远。所谓的陌路夫妻,就是这样吧。 “皇后若真不习惯,朕不强求。”望着她的侧脸,男子转过身。 风妃阅察觉到身边的动作,亦侧过身子与他相对,“谢皇上。” “朕只是要你明白,这是皇宫,自有一套规矩,”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妃阅。她所有的不习惯,到了两宫太后面前,只会招来不利。孤夜孑深知,自己在人前给予她的这份宠溺,实则,是架在那两个老婆子脖颈上的一把利剑。 “臣妾知道。”风妃阅应一声,跟着将身子转过去,朝着里侧而睡。 一觉浅眠,刚睁开眼便看见玉桥守在床榻边上,“娘娘,您醒了。” 小手下意识朝着身侧一摸,孤夜孑,总是在自己醒来之前,就走了。 起身下塌,风妃阅端坐在铜镜前,一头短发自是用不着打理,只是那些繁芜的首饰衣裳,就够她眼花的。“娘娘,今儿是给两宫太后行礼的日子,万不可马虎。” “可以了么?”她扬起双手,望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啼笑皆非。袖口,绣着彩凤,整件衣衫描绘出一副盛世祥和的浴火凤凰。 “娘娘真好看。”玉桥由衷展颜,将她旖旎在身后的裙摆托在手中。 两宫太后的寝殿,位于中宫西侧,走过一座深苑,风妃阅步下凤撵,一手搭上玉桥手腕,走入安宁殿。纤足刚踏入,便看见二人端坐在红木镂刻的桌前,东太后一袭枫叶红的锦衣,而西太后,则是身着华贵藏青锦绣环纹衫,看着风妃阅一步步走近,二人相视对望,等着她上前来。 “儿臣见过母后。”她双膝一软,跪下身去。 东太后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快慰之意,望着跪在殿中央的风妃阅,只是勾唇冷笑。 膝盖,由于长时间的磕跪而传来酥麻,冰凉的地面,透着刺骨的寒意,而上方的二人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殿外,玉桥焦虑的守候,风妃阅身子挺得笔直,光晕落在她大红色的宫装上,随着圈圈荡开的纹路被吸附干净。胃部,毫无预警地泛上一股酸胀,突觉恶心的厉害。 “呕——”一声干呕,极自然的反应却让正襟危坐的两宫太后,惨白了脸色! ~~~~~ 文文慢热,但是越到后面会越精彩,希望亲们可以慢慢品味哦…… 罪红颜 第三十三章 不能生孕 她一手撑在地面上,小脸惨白惨白,座上二人面面相觑,西太后一改冷情,低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儿臣没事,只是胃有点难受。”风妃阅一手叠在腹部,强忍住不适。 “皇后,你进宫才不过几日吧?”西太后认真问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可有同皇帝见过面?” 风妃阅抬眸,只见那女子雍容华贵,一双刻意渲染的眸中闪着精光,“回太后,没有!”她不会笨到,将自己给卖了。 “哦?”西太后唇畔生笑,几分得意之色了然于目,“来人,去请陌医师过来。” “是,太后。”边上,丫鬟接令,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太后,儿臣并无大碍。”风妃阅欲要相阻,却见两宫太后埋首,似在相讨,一样的面容,就连嘴角的笑都是无异,二人的视线更是一致落在她的小腹上。 风妃阅从那暧昧不清的神情中,察觉出几分,莫不是……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而心底,却是凉透,哪怕一点点机会,这些人都在想着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皇后——”身后,传来孤夜孑的声音,风妃阅回头望去,只见他龙袍加身,定是刚下早朝。 “臣妾参见皇上。” “怎么还跪着?”孤夜孑进入大殿,却并未行礼,颀长的身子站在她边上,徒增几分压抑。 “皇后,起身吧。”西太后这才发话,她款款起身,碎步踱至他身侧,“皇帝,阅儿她身子不适,本宫已经唤了陌医师过来。” “哦?”孤夜孑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哪里不适?” “臣妾没事,只是胃有点酸胀。”对于他在人前的这般亲昵,风妃阅拒绝不得,只能不作任何反抗。 “这症状,可是同茗儿初怀龙子之时,像的很呢。”东太后抚平身下褶皱,站起身走到几人旁边。 风妃阅菱唇紧抿,明显觉察出落在自己腰际的手咻地收拢,男子身上的凛冽,顷刻灌下来。她眉角微扬,与孤夜孑对视而望,“臣妾只怕,没有这个福分。” 她的经期才过,况且,进宫之后,皇帝虽是夜夜留宿于凤潋宫,却并未真正行房,这两宫太后,未免太急迫了点。 “太后,皇后进宫才不过寥寥数日,就算朕有天大的能耐,也不会就现在怀上了。”孤夜孑眸光犀利敏锐,语气之中暗含嘲讽,那两个老婆子打什么注意,他比谁都清楚。 “臣参见皇上、两宫太后、皇后娘娘——”不出一会功夫,陌臣吏已经走了进来。 “陌医师,”西太后神色肃穆,语锋一转,“皇后身子不适,本宫特命你来瞧瞧。” 身子不适?陌臣吏俊颜冷若冰霜,看到风妃阅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他太过于敏感,再说这夫妻缠的药效即使发作,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压下那种不自然,他走上前,“娘娘,可否将右手伸出来?” 风妃阅犹豫一下,还是伸了过去。 一手拖在她下方,陌臣吏修长的指把上手腕,神色凝重,食指掐准经脉,一股微弱的气息,顺着五脏六腑慢慢苒动。风妃阅盯视他的面容,心下,跟着不安起来。 “陌医师,可有结果?”孤夜孑不悦地催促,眉宇间紧拢起。 然,男子却是充耳不闻,漠视的态度,让边上的尊王龙颜大怒。 “皇上——”茗皇贵妃叠着并不明显的肚子,由旁侧的丫鬟左右相扶走进来。 风妃阅视线落在那一张美人脸上,却不想,手腕传来一阵酸痛,她惊得回眸,同陌臣吏的视线正好赶上。深邃的瞳仁,像是隐瞒了什么,朦胧而无奈,握着她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陌医师?”她轻唤,同时,试着将手往回缩去。 茗皇贵妃见一屋子的人,全都围在一处,便赶上前揶揄道,“不愧是皇后,能劳烦陌医师大驾。” 风妃阅并未将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她一瞬不瞬地深入那双眸子,仿佛从中,读出了一些什么,“陌医师,本宫若真有事,你用不着相瞒。” 温润俊雅的脸上,露出几丝愧意,只见陌臣吏神色趋近灰败,喃喃回禀,“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东太后忍不住相催,边上的西太后一把擒住她手腕,隐在宽袖下的指,用力弯曲紧握,“妹妹不用急,让陌医师好好说。”她硬生生顿下步子,对于自己的姐姐,她向来捉摸不透。西太后的隐忍、处事不惊,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陌臣吏似在犹豫,装满探究的眼神望向孤夜孑。 “说!”一字,威慑而有力,更让旁人的心,跟着紧紧吊起来。 “从脉相上来看,皇后娘娘只是脾胃不佳,调养几日便可,实则……娘娘身子已伤,今后,怕是难以诞上龙嗣。”陌臣吏不得已,如实禀报。众人都惊楞于他所说的话中,有惋惜,有无谓,而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如愿以偿。只有风妃阅一人,冷静异常,她望着陌臣吏低下的脑袋,他的眼睛骗不了人,他定是瞒着什么没有讲。 “怎么会这样呢?”茗皇贵妃美目圆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而那嘴角泄出轻快愉悦,却是骗不了人的,“陌医师,你看清楚了么?” “错不了!”一锤定音,让几人的心安心落下。 “生为后宫之首,本该母仪天下才是,”西太后一脸正气,精致的眼角斜睨向风妃阅,“而皇后,已经失去这个资格。” 孤夜孑的震惊,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人,这显然不在他计划之内,而风妃阅,更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与怒。 “我们炫朝,容不下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西太后语气坚决,今日这一出节外生枝,无异于对整个君家来讲,是毁灭性的打击! 人性何在?风妃阅在心底,拉开冷笑,她一一端望众人脸上的神情,那般得意之色,就连掩饰都觉得多余了。孩子,她曾经以为,那么的遥远…… 自己打小就是孤儿,她想过,等到自己有了孩子,绝不会抛弃他,她不会爱,爱的太少,已经忘记怎么去爱了。她想过很多,脑中,纷纷扰扰,可唯独……她同所有的人一样,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到底,是谁弃了谁? 米留言,米票票……打击多多。妖妖脚上装两轮子,走捏…… 罪红颜 第三十四章 保住后位 风妃阅抬起螓首,樱唇慢慢由冷转暖,眼底深处,漂染了灼耀,她伸手拨开颈间碎发,不容自己在人前示弱。你们要我哭,要我闹,我就偏偏笑得越发灿烂。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找不到一个可以相诉的人,硬生生,将这杯苦酒独自咽下,穿肠而过的,犹如噬骨毒药,明明痛到极致,却要强颜欢笑,这样的滋味,太不好受。 “皇后,你居然笑得出来?”东太后语刺尖锐,狭长指套狰狞地摆在身前。 “不能诞下龙嗣,又如何?”风妃阅下巴高傲扬起,纤长的臂腕背在身后,“为后者,难不成靠的便是龙子不成?还是太后您也同样认为,您今日的地位,是靠了皇上?” 谁都知道,孤夜孑乃前朝贵妃之子,然,雪贵妃突染恶疾,不治身亡之后才过继于两宫太后膝下。而她们二人,只有东太后诞下一名龙嗣,那便是当今的厉王爷。 凤目冰凝,西太后聚起一簇怒意,视线转而投在茗皇贵妃的肚子上,“本宫愧对先祖,没有为皇室诞下龙脉,故而,才将后位禅让与自己的妹妹,东太后。本宫亦承认,我们姐妹俩能有今天,同皇帝是脱不了干系的。”身侧,东太后柳眉微挑,似有不满。 这一瞬,风妃阅深刻体会到孤立无援,站在偌大的寝殿内,她背光而立,身上的凤凰图纹在冉起的太阳照射下,装点蛊惑光芒,她孑然一身,是冷漠的,是满身尖刺,不可欺的,“太后的意思,是让儿臣自动退出后位?” 孤夜孑望着旗鼓相当的二人,没想到才第一日,便是好戏连连。 而陌臣吏,则是站在女子的身边,望着她淡漠到极致的侧脸,心竟跟着抽痛。她嘴角抿起的,哪是笑意,分明是寂寥,无人可依。 “皇后知道便好。”西太后同样步步紧逼,将茗皇贵妃拉至跟前,“纵观后宫,除了皇后,便是茗皇贵妃身份最尊贵,而她又是唯一怀上龙子的嫔妃……” “原来,太后连人选都想好了。”风妃阅眼含轻蔑,神情无谓地睬了她肚子一眼,“且不说这如今江山局势未固,单就这腹中孩子来讲,太后,您就能确保,后宫中没有谁能先诞下龙子,抑或是,时运不济,天生……夭折也说不定。” “你,皇上……”茗皇贵妃一张小脸气得直哆嗦,她顺势向孤夜孑依偎而去,“皇后她居然诅咒臣妾肚中的孩子。” 一句话,果真将置身事外,等着看好戏的孤夜孑扯了进来,他想坐山观虎斗,而风妃阅也想,借机摸摸他的底。抑或是想要看清楚,君家同两宫太后,究竟是哪方占得优势之胜。 孤夜孑嘴角含着笑,那双诡异万分的眸子忽尔一锐,伸手抓起茗皇贵妃的手,“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皇后也只是提个醒罢了。” “皇帝,”西太后目光灼灼,大有夺人之势,“这东宫的位子,是时候易主了。” 茗皇贵妃听闻,抓着孤夜孑手臂的柔荑欣喜紧握,将尊贵的明黄之色硬是揪出褶皱来。对这后位,她有着太多的希翼,如今,只要皇帝一句话,便可手到擒来。 “太后,”孤夜孑不急不缓,幽遂异色的眸子异常犀利,他深攫住风妃阅脸上的每一个神色,薄唇阴鸷启音,“废后一事,用不着太后操心。” “皇帝,”西太后眼底微愠,“这关系到整个炫朝的正统,本宫不得不管。” “朕是皇帝,难不成,就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得主不成?”孤夜孑声音凛冽,身侧的茗皇贵妃察觉的男子的勃然怒意,连忙放开手。 “小事?皇帝真以为这是小事?”二人对峙,让旁侧的风妃阅禁不住拧眉,孤夜孑的坚持,是为了巩固君家在后宫的地位,只有让这两家势力旗鼓相当,才不会,在短时间内对自己造成致命的威胁。 “只不过是朕少一脉子嗣罢了,”孤夜孑说的轻松,一手将风妃阅揽到身侧,“皇后,朕是不可能废除的。” “皇帝——” 风妃阅望着两宫太后,脑中忽地闪过一抹精光,她趁着西太后愠怒之际,适时插话,“回禀太后,皇上,臣妾有一折中的法子。” 关系到君家,关系到自身安危,女子的话语竟能这般云淡风轻。孤夜孑垂首,“是何法子?” 风妃阅感受到腰际的大掌,她伸出手,抓着孤夜孑的袖口,下意识,仿佛心也能安下几分,她不要他的知冷知热。只要一个莫须有的依靠,让她不在人前垮下去,“臣妾家中还有一妹妹,名唤君宜,品性温和,更是少有的美人胚子,臣妾希望,皇上能准许她入宫,长伴君侧。” 孤夜孑感觉到,抓着自己袖口的力越收越紧,他冷眼凝视风妃阅的侧脸,而她,则是回眸一笑,再添上一句,“就同两宫太后当时侍奉先皇一样,皇上,行么?” 幸亏,自己同孤夜孑不是真正的夫妻,幸亏,自己没有爱上他。姐妹共侍一夫,与她来讲,是万万不行的。而现今,她既完成了君隐所交代的事,又可以退一步,明哲保身,何乐而不为呢?视线,像是被胶着一般落在茗皇贵妃的小腹上,一阵刺痛,自眼底传入心脏,她硬是强迫自己别开眼,唇畔的笑,苦到凋零。 “不行!”西太后抢先,一口否定,却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行!”紧接着,孤夜孑眉头舒展,笑的惬意,万般情绪掩藏在眼角,“三日之后,便将她接入宫中。” “谢皇上。”风妃阅展颜,面上却是淡漠一片。 而茗皇贵妃则是掩藏不住情绪,现如今,没将她拉下后位不说,还多了一个未见过面的君宜。她小手紧攥,瞳仁染狠。 “皇帝,此等大事岂可儿戏!”西太后厉声阻止,“本宫建议,将此事公布于朝堂。” “哼!”孤夜孑一声冷嗤,猛地甩开袖子,边上的风妃阅猝不及防,小手急忙收回去,“西太后,你还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 不顾两宫太后惨白的脸色,他径自挥袖而去。 “皇帝——” 望着那抹坚毅异常的背影,西太后狠狠咬牙,“羽翼渐成,果真是收不住了。” 半晌之后,风妃阅见再无留下的必要,便盈盈一拜道,“儿臣先行告退。” “臣告退,”几乎是同时,陌辰吏亦开口道。 “姑妈——”茗皇贵妃怔忡地望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安宁殿外,她折身,眼里已是晶莹点点。 东太后见状,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愤恨摆摆手,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出大殿。 ~~~ 妖妖的一嗓子果然让潜水的都出来捏,可开心了,哇卡卡,都出来活动活动撒…… 罪红颜 第三十五章勃然大怒 大红色的裙摆,在宫槛上绚丽而过,外头,玉桥见风妃阅出来,小脸扬起释然笑意,迎上前去,“娘娘。” 可算是松口气,她扶着风妃阅的手腕,一道往凤潋宫而去。 “皇后娘娘。”身后,陌臣吏犹豫片刻还是追上步子。 风妃阅定在原地,边上的玉桥扭头应道,“陌医师可有何事?” 被她这样一问,男子只是喉结滚动下,并未说出只字片言。风妃阅背对着,也不回头,便冲着玉桥说道,“你先下去。” “是,娘娘。”玉桥闻言,便乖乖走远,在庭院外守着。 “陌医师,可是有话不方便说?”风妃阅旋身,面对着男子。 “娘娘……”他艰难开口,却发现一句话梗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来。 风妃阅并不急着追问,只是一脸恬静,神色缓和。陌臣吏颀长的身子僵硬在原处,踌躇不前。“娘娘,您不用担心。” “本宫,不该担心什么?”她抓住话中契机,语气已然急迫。丝丝希翼,让她强自镇定的眸子染上一层华彩。 望着女子的神色,陌臣吏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张口,却哑然无声,许久过后才垂下脑袋,说道,“臣,定当竭力!” 竭力?呵……风妃阅眼色转冷,她抬起螓首,望向上空。光,铺洒而下,一点点落在女子的发上、肩上,暖暖的,却又被她逼退几分。直到眼眸传来刺痛,她才闭上眼睛,身子背对陌臣吏,“那,还有希望么?” 谁都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小心翼翼,陌臣吏望着那一抹背影,却突然有种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臣,定当竭力。” 话毕,风妃阅决然而去,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藏不住了。 身后的陌臣吏,眼望着她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个步子,都是异常有力,踩在青石板上,留下光可明鉴的脚印。温润的面容,在艳阳高照下,却是冷若冰霜。他紧随在风妃阅身后,顺着那串脚步,皂鞋踩在上头,遮住一串萧条。从今以后,你的寂寥,我来伴! 感觉到身后的异响,风妃阅旋身,冷冷睨视。 陌臣吏将她留下的每一个步子都印在自己脚下,他站住身,只说了一句话,“只要你开口,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换来的,却是嘲讽、冷嗤。这里的人,都疯了么? 那样的眼神,比毒针还要刺人。他眸中的赤诚坚定,没有让风妃阅动摇丝毫,二人几乎是同时转身,背对相望。 镂刻着百鸟图纹的内苑窗格上,一双眸子,却是精比金锐,狭长的凤目,紧紧攫住二人身影,薄唇,露出势在必得的冷笑。 兰花的芬芳,溢满整个凤潋宫,唯独盛开的一枝,独占在鳌头之上。风妃阅打开窗子,大片云彩,染的天际似火烧燎原般,她脑袋微侧,将全身重量交付在窗棱上。 孤夜孑进来之时,就看到她一人正对着那盆兰花发呆,他信步上前,将身子倚靠在她对侧。 风妃阅并未发现男子的到来,而是一昧沉浸在自己的恍惚中,素净的小脸,不再只是坚强。那样的神情,也是孤夜孑第一次所见,他并未出声,而是双手环在身前,余晖,照在二人一左一右的脸颊之上。风妃阅轻呼出一口气,嘴中似在呢喃。 “皇后——”孤夜孑冷不丁唤出口,“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嗯?”她下意识应答,整个身子一震,脊背立马挺直,双目隐下所有情绪,如临大敌地望向孤夜孑。 那般疏离,同方才判若两人。他俊目微凛,隐隐藏着怒意,“皇后果然好兴致!” 风妃阅听闻,却并未反驳,一反常态的靠回窗子上,甚至都懒地开口。 她的安静,她的不置与否,却让孤夜孑勃然大怒,遇上这样的事,谁能像她这般安然接受?就在他伸出手去的瞬间,他自己都不会明白,为何会有如此的怒意。大掌咻地擒住她两边肩膀,下了几分狠力,“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么?皇后,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真的没有感觉么?风妃阅凄楚地拉开樱唇,却是怎么都伪装不起来,她可以不爱,可是……没有孩子,她却连爱的机会都失去了。从此,就真的是,孑然一身。 这一种孤立无援,让她害怕,让她恐慌。她望着孤夜孑凑近的俊颜,如水翦眸忽地掠过从未有的惊惧,双手用力,一下竟将他推出了好几步。 男子哪有防备,结实的后背硬生生抵在凸起的窗口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啪——’,精致瓷盆随即跌落在地面上,那一株兰花,瞬间枯萎。 “君阅!”孤夜孑怒吼而出,他一手扶着窗棱,俊脸上满是阴骘。 而风妃阅却并未及时回神,她张望四侧,只觉陌生,“我不是君阅!” 一语,清晰传入孤夜孑耳中,他明黄色的脚靴无情踩在那株兰花上,瞬间,被碾踏的汁液蔓延在名贵的波斯毯上,随着他逼近的步子,袭入风妃阅鼻翼间。 她皱了下眉头,只看见孤夜孑凌厉的眸子,寒若冰彻,她退一步,他便随一步,穷追不舍。 风妃阅已经记不清,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向后缩去,她转身,背上便传来一道掌风,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床榻上。 她两手一撑,还未说上一句话,孤夜孑就已经走了过来。 “皇上——” “你不是君阅,说,你是谁?”张扬的墨发,凸显出男子一双眼眸,如那欲将人撕扯成碎片的毒狼。 “臣妾,不懂!”风妃阅咬牙,暗恨自己方才的软弱。 “真不懂?”孤夜孑将她的腿放在自己腰际,弯身,狠狠掐住了风妃阅的脖子,“在人前,朕给你身份,不要以为那一点伎俩就能蒙混所有的人。怎么,你们君家的女儿,就那么甘心一个个爬上朕的龙榻?” 在那一瞬,风妃阅幡然醒悟,这名男子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是透彻清亮,原来,他早就看透了一切,这场权术的较量,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皇后,你想要这位子,朕给!你只要乖乖的,当好你的皇后。”他一手轻拍了拍风妃阅的脸颊,松开的手却再度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否则,朕就硬生生将你的脖子拧断!”狠戾的语气,这才是她在络城所见的孤夜孑。 “咳咳——”沉闷的窒息,她双眼布上一层迷离,嘴里面,只有呼出去的气息,胸腔处,更是一阵阵疼痛堪比揪心。手刚要抬起,便被孤夜孑不费吹灰之力地压制住,“别想着反抗,不然,朕就将你这一身好不容易学来的功夫,费个干净!” 风妃阅从没有感觉到,像今日这般累过,她突然觉得,一切的苟延残喘,都失去了意义,孤夜孑注视着身下的女子,他等着她的反抗,等着她的不屈…… “那,你杀了我吧!”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孤夜孑握着的劲道,松开几分,风妃阅闭上双目,菱唇微勾,以命相赌,她赢了。游戏如他,怎会让筹码就这般轻易死去。 孤夜孑顺势躺在她身侧,却是微微一声叹息,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罪红颜 第三十六章有毒 暖意,从四肢百骸传入风妃阅的身体中,她急地睁开眼睛,两手不由自主伸出去推拒,“放开——” “你是朕的皇后,抱一下都不可以么?”孤夜孑收紧手上力道,语气似有哀怨。 对于这突来的转变,风妃阅几乎是一下子懵了,这,也太善变了吧? “皇上,放开——”不习惯,那便抗拒,她见推不动,只能双手握成拳,擂在他胸前。 软玉香馥在怀,孤夜孑见她气得小脸酡红,索性便将双手双脚全部缠在女子身上,风妃阅整个身子被桎梏,压根连手都妄想抬一下。 脸上,懊恼十足,她抬起脑袋,鼻尖正好抵在他坚毅的下巴上,退开一寸,说出的话,带着几分暗讽,“皇上何故,突然对臣妾亲昵起来?” 难不成,这男子也吃软不吃硬? 孤夜孑剑眉紧拢,低声说道,“莫不是,什么事都要讲出个理由不成?” “那是自然!”风妃阅干脆抢过话语,“人,用不着对他人关怀,一人一个世界,不好么?” “不好!”惊异于她的想法,孤夜孑一口否定,宽厚的大掌,捧住她的脑袋,竟是轻拍一下,风妃阅狐疑抬起下颔,同他正视。 “阅儿,”望着身前的这张脸,他却别开眼,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脑袋上,态度亲昵暧昧,手,更是游移在她背部,一下下轻拍。“就你一个人,不会寂寞么?” 闻言,她全身震住,僵硬的脊背在他锲而不舍地轻拍下,缓慢放松,“不会,”她摇了下头,继而补充道,“臣妾习惯了。” “习惯?”孤夜孑拍在她背上的手,顿一下,转而落在她腰上,将她压向自己。“朕,也习惯了。” 心口的地方,贴在一起,同样的冰冷。风妃阅没有再推开,而是将脑袋乖乖枕在他手臂上,没有剑拔弩张,只是舒心。或许,她同皇帝的安宁,只有这一晚,君心难测,他不懂她,她亦不懂他。 孤夜孑望着身下巴掌大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将她前额的碎发拨开。可,指尖刚触及,风妃阅便秀眉紧蹙,闭着的双眼虽未睁开,可身子却不可抑制地向后缩去,双膝曲起,两手环在胸前。整个动作,像是出生的婴孩般,防范得将自己包入自己的圈子。手,怔在远处,孤夜孑进退两难,半晌之后,才放在她的背上,修长的指,再次轻拍。拢起的眉,像云朵般舒展开,风妃阅一声嘤咛,四肢也随着他的节奏,打开。眼前,一抹光晕闪过,她眉儿微凝,眼光朦胧,“皇上?” 孤夜孑不语,只是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呼吸声,合着夜凉秋风,逐渐转为平稳。 转个身子,她睡相一向不好,如今四平八稳的,所幸这床榻够大。抬起眼帘,风妃阅维持着慵懒睡姿,轻轻打个哈欠。 “娘娘,您醒了。”玉桥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风妃阅懒得动一下,片刻之后才坐了起来。等到梳洗完毕后,玉桥端过桌上的汤盅,“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御膳房炖的,您趁热喝了吧。” “皇上?”她一手托着脑袋,昨夜,自己似乎睡得太沉了。 “皇上怕您睡眠不好。”玉桥忙不迭补上一句,吃吃笑着。 那盅汤,还是热的,风妃阅刚要凑到嘴边,脑中便闪过些许异样,她两手端着碗沿,将汤放回桌子上,“玉桥,是否试过?” “娘娘,”玉桥大为不解,“这是皇上为您准备的。” “那也一样!”风妃阅显然对她的回答大为不悦,见她脸色冷下来,玉桥只得取出袖中银针,刺入那汤盅。过了片刻,她忐忑取出,瞧见上头通体晶莹,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娘娘,奴婢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 拈着的指尖,抑制不住发抖,黑色,从尖端一路蔓延而上,速度之快,怕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叮’的,玉桥赶忙扔掉手中银针,跪了下去,“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风妃阅只是望着那盅药,从椅子上站起来,拂开一片光的灼耀,她打开窗,吸上一口晨露的香味,“就非得,将我置于死地么?” 男子尊贵冷傲的气息,留在她的身上,还没有散去。“一个人,怎会寂寞?抑或,寂寞总比没命好。” 听着她喃喃自语,玉桥只是一个劲哆嗦,害怕地匍匐在地上,不敢讲一句话。 “玉桥,等下皇上过来,你一个字不准说,知道么?”风妃阅沉下声警告,脑中已有打算。 “是,奴婢遵命。”玉桥哪还敢多言,战战兢兢接下话来。 明日,就是君宜进宫的日子,风妃阅单手支起,望向外头。心中,隐隐不安,望着那盅汤,更是心情全无。 皇帝一下早朝,便辇轿来到凤潋宫,长腿迈进大殿,视线自然落在那药汤上,“皇后怎么没喝?”带着询问的语气,狭长凤目瞟向边上的玉桥。 “是臣妾,想等皇上过来一起用。”风妃阅见玉桥脸色苍白,生怕她露出破绽,便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皇上劳累国事,先坐下吧。” “皇后,昨晚睡得可好?”孤夜孑见她神采奕奕,小脸也恢复光润。 “好。”风妃阅点下头,取过边上的金质小碗,将汤倒入,推至他面前,“皇上,您先尝尝。” “这是朕特意吩咐御膳房为你准备的,”孤夜孑将碗推回风妃阅面前,“朕见你晚上老是睡眠不好,这汤是给你安神的。” 话语恳切,似乎听不出破绽,风妃阅故作厌恶,皱下眉,“臣妾不喜欢这味道。” 身后,玉桥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将那碗推来推去,两条腿早就软了。 “那,明日朕让御膳房换了。”孤夜孑不再坚持,在风妃阅的执意下端起碗。 “娘娘——”玉桥惊声,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汤,汤凉了,奴婢让御膳房重新炖一盅来。” 孤夜孑扬高剑眉,端着的手没有再继续。 “皇上,这丫头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风妃阅勾唇浅笑,丝毫不显露山水。 看着那碗口凑近他的嘴边,她回眸,不着痕迹瞪向玉桥,而那碗中的汤,已经沾上孤夜孑的薄唇。 罪红颜 第三十七章羞涩讨药 风妃阅樱唇轻勾,放在膝上的两手,在宽袖中紧握。指尖,刺入掌心,传来一阵疼痛,那绘着彩凤的碗沿,随着孤夜孑手上的动作而倾斜。边上的玉桥吓得冷汗涔涔,小手不自觉绞动手中锦帕。 看着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风妃阅轻抬起手,下意识咬着食指关节,这碗汤药,是从御膳房直接送来的。中间经手的,只有玉桥同那边的管事太监。御膳房,树大招风,虽是鱼龙混杂,可皇后的膳食,一向便是有指定的公公相管…… “皇上——”风妃阅一手轻落上孤夜孑手腕,神态自若,娇笑道,“看臣妾都忘了,这汤还没试过毒呢。” 她接过碗,就在边上的玉桥松下一口气之际,将碗递到她手上,“玉桥,你来。” 孤夜孑唇上,犹沾着脆色的汁液,风妃阅抽出锦帕凑近身,将那帕子印上他薄唇,垂眉望向玉桥,“怎么了?” “娘娘——”她自然懂,这所谓的试药,是要让她以身相识。 而孤夜孑自二人的神色间,也查出几分端倪,一手握着风妃阅的柔荑,入目的,全是玉桥神色的慌张以及狼狈。 这碗汤,先前的银针明明已经试过。十指颤抖地端着碗沿,玉桥的额上,豆大的汗珠开始向下淌,莫不是,皇后怀疑到自己的头上?风妃阅本也没有要较真,如今见她这幅模样,便摆摆手道,“算了,这汤推来推去的,也早就凉了,撤下吧。” “是,娘娘。”她释然端着碗,生怕自己一个手抖,便将里面的汤汁洒出来。 直到玉桥走出大殿,风妃阅才将手抽回,身子刚要走开,就被坐着的男子一手揽上腰来,“皇后,你可真是心思缜密。” “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她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 而孤夜孑,只是大掌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轻拍下,“玉桥是两宫太后的人,皇后忘了么?” 心中猜想,却被他一语道出,“皇上何出此言?” “阅儿,你真是出了一趟宫,把什么都给疏忽了,”孤夜孑手臂一收,想让她坐下,可她却依旧挺得笔直,双膝僵滞。俊脸微扬,他掐住某个穴道,让她猝不及防,身子软下来坐在他的腿上,“那玉桥,先前是跟着西太后的,后来,太后见你刚进宫,才将她赏赐与你。” 她神色忽而凛冽,忽而如梦初醒,点了点头,便开口道,“皇上一早便知道了?” “皇后可要知道,从安宁殿出来的人,奴性犹在,很难收为己用。”孤夜孑斜睨着她的侧脸,“方才,你怕是已经打草惊蛇。” 她愕然,转身面对皇帝的脸色,带着几分吃惊,“皇上知道那是毒药?” “怎么,那是毒药?”孤夜孑淡笑如风,潭底却染上愠怒,“皇后这一招,居然连带朕也设计了进去。” “皇上,”风妃阅窝在他腿上,丝毫不敢乱动,“臣妾该死,只是臣妾咽不下这口气,若当成没事一般,她人只当这凤潋宫是任人欺压的主。臣妾只是做个试探,却不想两宫太后心肠毒辣,关系着皇上的性命,若玉桥不是太后的人,孰轻孰重,她自然懂,怎会因臣妾一个眼神,而只是站在边上冷眼观望。若那玉桥果真是太后的人,那要当心的,可就不是臣妾一人。” “阅儿——”孤夜孑换了称呼,脑袋一沉,靠在她肩上,突来的重量,让她颇为不适,想要退开,“你可曾想过,朕真会饮下那一口?” 风妃阅葴默,方才的惊悸犹在,她试着,柔荑落在孤夜孑肩上,“皇上放心……”她掐住话语,并未再说下去,自己,为何要解释那么多?她同他,只是牵在一线上,利益攸关,皇帝失利,两宫太后要对付的,第一个就是自己。 今日的事,孤夜孑并不觉着是件坏事,他只不过,将两家的矛盾向前推一步。从中,给风妃阅一个机会,认清自己所处的局势。 夜幕降临,风妃阅一人躺在榻上,久久不得安寝。孤夜孑并未留宿在凤潋宫,她辗转难眠,忽的,自远处传来一阵幽阳的笛声。 两耳警惕竖起,她一下自榻上坐起来,披上衣衫,便循着笛声走出寝殿。 一路避开耳目,她并不担心这笛声招来他人,这是君隐联络自己的暗号,自然,也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风妃阅自深苑的屋檐上,一跃而下,果真在暗角处,看见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君隐。 “怎么才来?”男子语气急迫,似有不悦。 “宫中耳目众多,我一下避不开。”明日,就是君宜进宫的日子,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敢夜闯皇宫。 “长话短说,”君隐话语干脆,将短笛放入前襟,“我同君宜的事,你早便知晓,明日,宫内凡是涉及验身的嬷嬷宫娥,我都已经打点好了,只不过,皇帝这一关难过。” “这同我有何关系?你,似乎太高估我了。”这一层膜,要是在现代的话,可谓简单,可如今…… “对,可有人能办到。”君隐薄唇轻勾,望着风妃阅的眸子,露出几分鄙夷。 “谁?”她反问,桃目微眯。 “陌医师!”君隐双手横在胸前,围着她踱了几步,“他不是说了,你想要什么,他便会给你什么么?” “你跟踪我?”风妃阅冷嗤,美目咻地落在他脸上。 “只不过,凑巧罢了。”君隐一手轻抬起她下颔,微微摇头,“有几分姿色果然不错,竟让一向清冷的陌医师都把持不住,啧啧,难得。” “放开——”将擒住自己的手狠狠拍去,风妃阅正色问道,“这毕竟是欺君的大事,他会答应吗?” “肯不肯,你试试便知,”君隐收回的手握成拳,透着几分嗜血霸道,“若是不肯,我这里的法子不差这一招。”阴冷的俊容,在望向风妃阅之时,多了些许调侃,“况且,古往今来,美人计总是不吃亏的。” “君隐!”她喝住男子的不正经,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去哪?”他大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找陌医师!”风妃阅没好气地甩开手,才走出一步,又被拉了回去,“找陌医师,我可没让你真的动用美人计。” 这男人…… 风妃阅樱唇轻启,面带微笑道,“君家的女儿,不是应该听话么?” “你该懂我的意思。”深邃的眸子,阴寒冷彻,男子特有的霸道通过手上的劲道传来。 “疯子。”风妃阅反唇相讥,“你我在这纠缠,错过了机会,我看你明日怎么收场。” 君隐闻言,手上一松,女子便大步而去。 风妃阅按着脑中的记忆,找了许久,才闻到那熟悉的药味。四周,静籁无声,偌大的殿中,只有陌辰吏一人在未熬制的丹药而配料。 “陌医师——”不用任何人通报,风妃阅款款进入内殿。 听到女子的声音,他握着手中的药材,俊脸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转身,“臣参见皇后娘娘。” “陌医师不用多礼。”风妃阅望着那口巨大的鼎,禁不住抓紧衣袖,退后几分。陌辰吏见状,心下一慌,将药草放在边上,“娘娘可有何事?” “陌医师,本宫只想问你一句话。” “娘娘请说。” “陌医师所说的,本宫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这句话还算数么?”风妃阅小心翼翼问出口,生怕他以为那是玩笑,那样,自己便不知该如何应答。 “当然!”他毫不犹豫点头,“娘娘想要什么?” 到了这份上她只得咬咬牙,只是视线不由瞟向别处,“本宫想……同陌医师讨要一样东西。” “您尽管开口。”陌辰吏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试着揣测,“娘娘这药,是要给皇上?” “厄……”一语,倒是提醒了她,风妃阅连连点头,“皇上,他……他喜好处子,本宫,本宫想要问陌医师要一帖药,能否,我……”她语无伦次地对上男子的视线,小脸酡红,“就是,让我同皇上回到第一次……” “娘娘所说的,可是落红这一味药?”陌辰吏已然知晓大概,替她解围。 听这名字,应该就是它了,“对对……”风妃阅忙不迭地点头,这,不是毁人清誉么。 “臣这有。”陌辰吏转身,走向边上的药架。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小瓶,风妃阅接过手,递到眼前察看。 “这药,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只不过,得皇上同娘娘一起服用。”陌辰吏神色不自然地叮嘱道。 “本宫记住了,”风妃阅面有难色,在他面前竟有了几分结巴,“那个……” “娘娘的意思,臣懂,臣不会泄露只字片语。”陌辰吏微微一笑,暖如和煦,“臣只希望,娘娘在臣面前,可以卸下身份,这里是臣的炼药房,亦是一个清静之地。” 风妃阅环顾四周,果真,鼻翼间充斥着药味,心也没有先前那般浮躁,“好,这皇宫,难得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将拿到手的药放入衣袖中,两手紧抓着袖口,看到她不安的小动作,陌辰吏摸下鼻子,转向一边,眸中蕴含深意。 “我,我先回去了,”这样的气氛下,实在不利于交谈,风妃阅见他点了下头,便拾起裙摆,逃也似的出了大殿。 望着她的背影,陌辰吏追出几步,她一贯清冷的脸上,竟显出娇俏无措,这药,真是她要用么? 回到原处,风妃阅将一半给了君隐,一半藏在自己身上。折回凤潋宫后,更是一夜无眠,手心都忍不住冒出汗来。 罪红颜 第三十八章君宜入宫 翌日清晨,皇帝在议事厅召见。 “玉桥,昨儿那碗汤,你是如何解决的?”风妃阅自铜镜前起身,身上一袭绛紫色宫装衬得身姿越发纤细。 “回娘娘,奴婢趁人不注意时,将药倒在了后院。”玉桥小心答话,神色已瞧不出异样。 “很好。”风妃阅敛眉点头,走出凤潋宫。 君宜进宫的场面,远没有风妃阅那时来的大。皇帝坐在大殿中央,脸上察望不出喜色。大红的毛毯,顺着汉白玉阶平铺而下,殿内,被初起的晨阳渲染成脆色的朝霞之魅。风妃阅拾阶而上,在孤夜孑身侧落座。 殿中央,为首的是两名女子,均低着脑袋,后头,则是君隐同君相爷。一人的身姿,风妃阅认得出来,那应该是君宜才是。可那另一名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又是谁? “抬起头来!”孤夜孑单手撑在銮椅上,修长的五指托着他坚毅的下巴。 “是。”二人不约而同应答,一一抬起脑袋来。 而风妃阅的视线,只是越过君宜落在另一名女子的身上。只见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脸上更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初见君王时的胆怯。反观君宜,却是双手绞着衣袖,一双眸子不敢正视而望,多了几分逃避。 越看,便越觉得那名女子相貌熟悉,风妃阅美目流转,同底下的君隐正好对上,一时间,便恍然大悟。那女子,不就是自己在教场所遇见,被他抽了一鞭子的那人么?她小嘴微张,敛下一口惊呼,这君隐,究竟想做什么? “君将帅,这,就是那日你在络城私藏的女子?”孤夜孑一脸玩味,饶有兴致地盯着底下那名女子。 她亦不甘示弱,抬眸报以一笑,娇媚柔腻。 “回皇上,正是!”君隐上前,目不斜视回禀道。 “果然,姿色不错。”阅人无数,皇帝的这一句赞赏,让女子心中大喜,盈盈一摆,“莫姬谢皇上谬赞。” “莫姬?你叫莫姬?”孤夜孑倾身相问,五指张开,在椅把上轻敲。 “回禀皇上,正是民女。”莫姬望向上头的男子,视线不经意落在风妃阅身上,嘴角漾起的笑,带着几分僵滞。 然,孤夜孑听闻,却是一手枕着脑袋,朝着边上的风妃阅说道,“阅儿,你说这名字好听么?” 她回眸一笑,自有百媚生,“臣妾觉着不错。” “不错,那便不甚满意了?”孤夜孑抓住一语,薄唇开出几分邪佞,“莫姬,朕赐你一名,可好?” “民女,谢皇上赐名。” “奴姬,这名字可喜欢?”孤夜孑眼角染笑,似是十分满意。 女子怔忡睁大双目,好不容易改了名,却还是挣脱不了奴性么?她小脸羞愧,边上的君隐听闻,轻声警告道,“奴姬!” 恍若隔世般,她跪下身去,“民女谢皇上。” 孤夜孑将身子靠回椅背,意兴阑珊之态尽数显现在俊脸上,他两腿交叠,慵懒地望向君宜。双目像是洞察一切般,瞅的女子越发不敢抬头。 “朕说的话,你听不懂么?”语气一下转为冰凉,同方才的戏谑判若两人。君宜两手叠在腹前,垂下的脑袋,用余光怯怯望向君隐。 “皇上,妹妹她第一次面圣,多少有点紧张吧。”风妃阅见孤夜孑神色阴霾,周边似是聚起凛冽,“宜儿,从今儿起,皇上便是你的夫君,你怕什么?” 君隐剑眉冷冷蹙起,君宜见他似有不悦,只得抬起头来面圣,“民女,见过皇上。” “爱妃,这称呼,你可得改改了。”孤夜孑似笑非笑,语气很淡,就连边上的风妃阅都听不出他话中真正的含义,“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宜皇贵妃,身份,仅次于皇后。” 下头的君宜,并未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转为喜色,相反,却是面如死灰,这份万千人得不到的宠爱,却落在了自己头上。 “而你,奴姬……”孤夜孑望向仍跪在地上的女子,见她脊背一僵,正焦急等待自己的下语,“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皇后,二,则是跟着朕。” 不止奴姬,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出惊愕之色,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女子将前额重重磕在地面上,“民女愿意跟着皇上。” “好!”孤夜孑嘴角轻勾,像是忽然忆起什么似的,娓娓说道,“奴姬,可还记得那一日在络城,朕在你小腿处拍过一下?” 边上,风妃阅听得真切,那一下,自己自然是清楚的。那这奴姬,便是代替自己进宫的了?君隐答应了孤夜孑,在一月之后将那日在络城的女子送进宫,想不到,皇帝还较了真。 “民女,民女记得。”在络城所发生的一切,君隐都一字不差地告诉过她,就怕皇帝来个当面相问。 “朕拍的那一掌,这一月来,可有何感觉?”孤夜孑单手执起风妃阅的柔荑,将它放在自己膝上。 “回皇上,民女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奴姬本便是替身,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嘴角便泄出几分得意。 听着二人的对话,风妃阅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莫不是,皇帝还暗暗下了什么动作不是? “那,估计得过段日子才会发作,”孤夜孑说这话的时候,双眼自然地睇向风妃阅,嘴角,随着她的对视,而慢慢向上扬起,“皇后,你想知道,朕在她体内放了什么么?” 她被孤夜孑握在掌中的手,尽量放松,心理作用下,总觉着一股寒流,似是顺着自己的小腿,在向全身不断延伸,“是什么?” 君隐望着座上二人,冷酷的俊颜亦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连带一语不发的君相爷,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口,孤夜孑冷漠傲然,一如君临天下的霸气,将每个人的神色尽收入眼底。他,要他们明白,这个天下,主宰一切的,究竟是谁!“等到她发作之时,你便会知晓了。” 又是毒!风妃阅手心冰凉,冷冷一笑,莫不是,都当她百毒不侵不成? 孤夜孑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每一个指关节都不曾遗漏,看着风妃阅落向旁侧的视线,他,笑了。笑的肆意,笑的畅快,笑的邪佞,笑的……一把将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犹如,掐着对方的脖子般,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罪红颜 第三十九章突来求救 手指被用力挤压,风妃阅咬着唇,过了半晌,方开口,“皇上,臣妾的手都要断了。” 孤夜孑勾唇一笑,将她的手拉放在自己膝上,面朝下方,“奴姬,跟朕回寝殿,至于宜皇贵妃,准备一下,今晚便侍寝。” 手,被松开。孤夜孑起身,高大的身影,就着一道阳光遮住了风妃阅的视线,他不急不缓走下大殿,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向外走去。身后,原先跪着的奴姬紧跟而上,在经过君隐身侧之时,二人默契相望,只是点下头,大步而出。 “爹,我不要呆在皇宫。”君宜见人已走远,忙哀求的两手抓着君相爷的衣袖,“女儿不要做什么皇贵妃,爹,您让我回去吧。” “胡扯!”君相爷一声怒喝,猛地抽回手,理理被她拉出的褶皱,“皇宫是享福的地方,多少人想进还没那个命呢!” “可是女儿……”君宜神情沮丧,两手僵在身侧,幽怨的视线,落向边上的君隐,她张了张嘴,却见他一颗心魂,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风妃阅居高而下,君宜,未免也太天真了。君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已经牺牲一个女儿,还会在乎她么? 两手拾起裙摆,她自銮椅上站起身,宫装的绚烂,旖旎在身后。 “瞧瞧你姐姐,”君相爷的语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当初爹爹将她送入宫中,如今,她不是好好的么?还当上了炫朝国母。宜儿,只要你好好伺候皇上,这万人之上的权势,将来还不是你们姐妹两的?” “可是……”君宜停住口,神色,更是丝毫不为所动,她两眼带着希翼,发出仅有的那点光亮望向君隐,“哥哥!” 风妃阅经过几人身侧,目不斜视,眼望着殿外的阳光明媚,人还未走出去,就被身后的君相爷给叫住,“阅儿。” “不,皇后娘娘。”他口气转得极快,话中的含义,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所谓的那一份亲情。 “何事?”风妃阅背对众人,望着那一缕缕的阳光,照射在琉璃瓦的天空,如今,正顺着龙檐凤菱倾泻而下,形成一道虚幻的五彩珠帘。 “以后,爹便将君宜交给你了。”一语落定,将她的希望完全打碎。眼角,只有君隐冷酷无情的侧脸,她站在原处,任凭自己的心越发凉透。 “我帮不了她,”在君家,风妃阅便说过,“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自己都难保,更别说是顾及她人。”扔下一句话,她顾不得身后君宜黯淡下的神色,直接回了凤潋宫。 暖意融融,用过午膳,风妃阅端坐在案几边上,手执狼毫笔,正一笔一划练着字。 “娘娘,”玉桥走进来,朝那专心致志的人儿轻唤道,“宜皇贵妃求见。” 这字,她老是练不好。风妃阅眉儿微蹙,虎口处因长时间地握笔而开始酸麻。玉桥以为她没有听见,只得上前几步,声音也比先前大了几分,“娘娘,宜皇贵妃求见。” “吵什么!”风妃阅抬眸,睬一眼后继续挥舞着手中的笔。 玉桥一个战兢,赶忙噤声,缩在旁侧。过了许久,她才将笔搁在墨砚上,取过湿巾将手擦拭干净,“让她进来。” “是。” 君宜进来之时,神色冷静,后头跟着几名嬷嬷同宫娥,身上的衣饰发饰也都换过了。粉色宫装,再配上一点摇曳的金步摇,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明艳。绛唇微点,纤纤素手藏于宽袖中,只是那双眸子,黯色无光。 “参见皇后娘娘。”屈膝一拜,风妃阅双手拖住她手腕,“妹妹不用多礼。” 君宜起身,利用这个机会,两手在二人的袖子下,紧握着风妃阅的手不肯放开,她眼角落向旁侧,瞳仁中,竟是星光点点。手,被她捏的生疼,隐隐,还传递一种惧意,“姐姐……”那一声叫唤,声音低到,只是以唇形相诉。 “都退下。”风妃阅隐约察觉出她有话要讲。 玉桥听闻,将凤潋宫的指使丫鬟一并带下,而跟在君宜身后的几人,却干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本宫让你们退下!”风妃阅一声呵斥,越过君宜站在几人跟前。 带头的嬷嬷已经上了年纪,头上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她抬起头来,冲着风妃阅振振有词,“奴才们是皇上安排在宜皇贵妃身边的人,没有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擅自离开。” “反了?”风妃阅不怒而威,这宫里的奴才还真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主,“掌管着后宫的,是皇后,而并非皇帝。” “可,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皇上。” 风妃阅的脾性,本就不好。三两句,就让她暗咬银牙,失了耐性。掌心下,一把内力越聚越猛,那嬷嬷见皇后不再言语,只当是怕了,刚要笑出口,便觉一股强劲的气力犹如排山倒海般,‘嘭’的一下将她震飞出去。 “嬷嬷——”失了主心骨,一干人群均跑出去,七手八脚想要将嬷嬷搀扶起来。 “皇——”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入她穿戴严谨的衣襟上,身子像破布袋一样,任凭别人怎么搀扶就是站不起来。 风妃阅将殿门掩上,透过未关起的隙缝,冷冷朝外头说道,“嬷嬷是皇帝的人,这一掌,让皇上亲自来向本宫讨还吧。” 重重的,将门合上。“到里面来说。” 二人相继走入内殿,风妃阅脚跟还未站稳,身后的君宜就扑通一下跪下来,“姐姐,救我!” 她以为,君隐已经说通了呢,“我救不了你。”风妃阅径自在一边坐下,“进了宫,就别再打外头的主意。” “姐姐——”君宜双膝着地,跪着上前,“我是断不会侍寝的。”她仰着脑袋,神色凄楚,两手再度抓着风妃阅的手不放。 “你若是担心皇上察觉出你……”风妃阅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你的后路,已经为你铺好,君宜,你还担心什么?” “不是,不是的……”君宜却一个劲只是摇着头,发上的金步摇发出无力碰撞,“姐姐,我已经没了主意。”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风妃阅一急,双手扣着她的肩,“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哭。” 君宜听闻,忙擦了擦眼泪,抽泣几声过后,方双眼红肿地开口,“我,我有了孩子,是不能侍寝的。” 罪红颜 第四十章暗度陈仓 如遭雷亟,风妃阅怔在原处,这样的变数让她措手不及! “姐姐……”君宜不安地推推她,“我要怎么办才好?” “孩子?”风妃阅回神,眼中蕴藏着深深的怒意,“谁的?” 君宜被她凛冽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来,更是,难以启齿。风妃阅望着她不断躲闪,心中越发明了,“君隐,知道么?” 那二字,一窜入女子的耳中,便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再次难以抑制。头,更是如千斤重般,默默点下。 “你——”风妃阅气恼不已,双手用劲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他既然知道你有了孩子,为什么还同意你进宫?” “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皇上的……孩子。”君宜倒在地上,一手撑着上半身,另一手自然护住自己的小腹。 “皇上的孩子,你同皇上压根没有……”风妃阅半句话说完,脑中轰的一下,犹如惊雷,食指颤抖,指着地上的女子,“这种混淆皇室血统的死罪,你们居然……”这君家人的野心,怪不得孤夜孑会如此防备! “爹说,只要过了今夜,那后半辈子便不用愁了。可是,我不要!若我真的侍寝,孩子会没命的,”君宜爬跪上前,紧抓着她的裙摆,“姐姐,你救救我吧。” “救,我要怎么救?”风妃阅目空一切,只是干站着,视线被定格,“皇上都下了旨,你若不侍寝,你肚中的孩子会死的更惨,而且,连带整个君家,正好给皇上一个连根拔起的机会。”她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一旦孤夜孑知晓其中的秘密,那么势必会给与致命一击,同样落井下石的,还有两宫太后。 “不,都说皇上……”君宜满色酡红,喉间酸涩,孤夜孑在床第间的嗜好,她一早就在君阅那有过耳闻,“我的孩子,会没命的。” “他都不管你们的死活,难道,你还要冒这个险么?”风妃阅望着卑微抱住自己双腿的君宜,不解问道。 “要,要,孩子是我的。”她一个劲点头,此时她能想到的,只有风妃阅,两手越收越紧,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滚烫的泪珠,顺着君宜白皙的脸颊滑落至她腿上,渗透进淡薄的衣料。风妃阅只觉那眼泪,竟是比沸水还要烫,可自己偏偏逃不开,躲不掉。 弯腰,将她拉起来后,风妃阅跟在一边坐下,她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好几口。夜幕将至,却突生出这样的变数。一时间,就连她都乱了。君宜绞着帕子,只是身子蜷缩不敢说一句话。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习惯。 风妃阅知道,君宜是抵死不肯侍寝的,这个麻烦,还得她来解决。君家,毕竟还牵扯到她自己。 “姐姐……” “出去。”头疼地放下紫砂杯,风妃阅双手揉着太阳穴,脸色凝重万分。 君宜一个退步,梨花带泪的模样甚是可怜。 “慢着,”风妃阅忽然想起什么,眸中一闪,沉下的黯淡死灰复燃,“那个奴姬,靠得住么?” 君宜站住脚,忙连连点头,“他说,奴姬是自己人,不会背叛君家。” “这么肯定?”风妃阅暗料到,像君隐这般心思缜密之人,送进宫的,又岂会不受自己控制。 “肯定!” “好,”风妃阅起身,将她带出去,“好好呆在自己的寝殿,什么人都不要接见,更不要迈出一步,知道么?” “姐姐……”眼眶一阵冰凉,君宜氤氲的薄雾迷糊视线,“你肯帮我?” “不,我是帮自己!”风妃阅矢口否认,人已走出内殿。她打开门,刚要走出去,却见陌辰吏手上端着药,就站在外头,“陌医师?”他怎么会在这?视线顺着袅袅的水汽落在他手上,怎么,又给自己送药来? “姐姐,我,我先走了。”君宜埋着头,急匆匆抬腿,却不料穿不惯这繁芜的宫装,再加上心里紧张。一脚也就踩偏了,整个人向外栽去,亏得边上陌辰吏及时相扶,“宜皇贵妃,当心。” “谢,谢谢。”君宜手腕向后缩去,却被他握得更紧,男子的神情,瞬息万变。 风妃阅望着二人的神色,心下大惊,“宜皇贵妃,你退下。”话音刚落,陌辰吏这才松开手,只是瞳仁一下变得深邃异常,眼角勾勒出几分探寻,看得君宜脊背一凉,忙逃也似地出了大殿。 “陌医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一字一语,问的极为小心。 “娘娘希望,臣是发现,还是装作不知?”果然,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风妃阅暗暗思忖,这件事要想瞒天过海,还真少不得他的帮忙,“我……陌医师,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她坦诚相对,只是觉着,这名男子可靠。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一个理由来。 “但说无妨。”陌辰吏神色冷峻,随着她的话语,而徒生几分严肃。 “君宜这样子,能瞒过去么?”风妃阅直接讨问,愁容满布。 “从脉相上来看,宜皇贵妃若是现在侍寝,还能瞒得住,”陌辰吏见她满脸紧张地盯着自己,“我有办法。” “真的?”风妃阅大喜,雀跃之情还未散开,小脸便再度垮下来,“只是,她抵死不肯侍寝。我,如今想着,能否巧用移花接木之术,骗得皇上这一侍寝夜?” “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不过,娘娘得涉险了,若是被皇上发现,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以命相搏,”风妃阅扬起满面坚毅,片刻后,方疑虑问出口,“我只是不懂,陌医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倾囊相助?” 她幽亮的眸子,像是带着众星捧月的闪亮,直刺的陌辰吏不敢对视,“我说过,因为是我欠你的。” 欠?风妃阅箴默,不再开口。 是夜。凤潋宫外,高挂着两座彩灯,衬托夜的宁寂。殿内,周边镂刻的红木桌上,摆着精致可口得菜肴,中间位置,正温着一壶酒。 浓醇的酒香四溢,零零落落,依附在每一个角落。橘黄色夜魅的宫灯下,风妃阅一手衬起下巴,似是有满腹心事,美目紧盯着那熨酒的水晶炉子。她拣起边上的花瓣,丢入几片,酒味的馥郁,越发浓重了。 “皇上驾到——”一阵通报,让她收神,只见孤夜孑已经大步跨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风妃阅上前,曲礼相拜。 “皇后不用多礼。”孤夜孑望着那一桌子酒菜,调侃笑道,“莫不是,朕上一次的话,你记在了心上?”他说,劳累了一天,只想有个人温好酒,等着自己。 “是。”风妃阅点头,她,真的记在了心上。 孤夜孑的笑,凝滞在唇角,他认真望了风妃阅一眼,这才坐下来,将她拉在自己身边。 《诱君欢》视频火热出炉啦,谢谢宝宝捏,哇卡卡,包子~~~ 地址在简介里面,这里不能复制哦,亲们都去踩踩捏,(*^__^*)嘻嘻…… 罪红颜 第四十一章将他推开 孤夜孑的手,带着外头的凉意,贪婪汲取风妃阅手上的温度。 “皇后,你怎么知道朕会来?”孤夜孑悄然凑至她耳畔,轻声问道,心情似乎不错。 风妃阅微怔,这,竟也成了一种习惯? 掩饰地转过脸去,她将温好的酒从炉子上提下,替皇帝将酒樽斟满,“今晚,是你同妹妹的大婚之日,按理说,皇上不该来这。” 孤夜孑抓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而是同她十指交握,“阅儿,朕不想过去。” 执着酒壶的手僵在半空中,风妃阅心一沉,将那壶酒慢慢放回桌上,“皇上……” 孤夜孑满面倦容,身子微微向后倾,俊挺的眉拢在一起,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风妃阅强自按捺,将欲要伸出去的手,死死压在身侧。一滴雨露,顺着男子毫无弧度的嘴角,轻轻滑落,孤寂……冷傲,一一呈现出来,她掏出锦帕,将那滴酒拭去,二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握,不曾分开。 三杯媚,三杯酒下肚…… 风妃阅望着滴酒未剩的酒樽,强颜欢笑,又满上一杯,“皇上,身不由己的人太多。” 孤夜孑眸子带着朦胧之态,拉起风妃阅的手,薄唇印在她手背上,他的唇,一如他的人,冷冰冰。男子一手勾上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风妃阅只觉呼吸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朱唇,被湿润滚烫的舌尖撬开,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却被他卷住,反复吸吮。忘了反应,她杏目圆睁,嘴中的酒味,流连在二人唇齿间,灵舌,火热难耐,孤夜孑望着身下的女子,这一吻,并为让二人意乱情迷,相反的,却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宽厚的大掌捧住她白皙的脸颊,吻,再次加深。风妃阅喘着气,什么东西顶在自己的喉间,像是快窒息了…… 过了许久,孤夜孑才退开身子,胸膛起伏下,与她前额相抵。风妃阅两手放在他手腕上,小脸酡红,气喘吁吁。 “阅儿。” “恩?” 上头,没了声音,风妃阅抬高下巴,正好与男子那一双琥珀色相对,“朕,今晚不走了。” 风妃阅暗惊,孤夜孑唇间的酒香味,蔓延在四周,“皇上,您,不是臣妾一人的。” “皇后!”男子改了称呼,语气不悦,见她只是睁眼瞅着自己,便缓下几分,“若有一日,你真爱上了朕,还能如今日这般,将朕推出去么?” 风妃阅如遭雷亟般说不出话来,那一汪异样的眼色,像是要将自己完全吸附进去般,她压下眼帘,不敢对视,“皇上,说什么呢。” 孤夜孑轻笑,那一声声,不带温度的笑,在她耳里听来却是极尽讽刺的。他咻地退开身,端起桌上的酒樽,缓缓将酒喂入口中。 酒,不再醇香,风妃阅樱口未启,终是没有阻止。 三杯媚,两杯已经下肚! 今日的孤夜孑,让她一点都猜不透。看着他自顾斟酒,风妃阅想也不想地伸出手,“皇上,酒喝多了伤身。” “是么?”男子一甩,将她的手拍下去,风妃阅看着他喝下第三杯,双目紧紧阖上,忽的,全身猛的一重,孤夜孑竟是整个倒在自己身上。 风妃阅上半身向后一压,两手忙扶着他精壮的腰身,“皇上!” “阅儿——”孤夜孑枕在她瘦削的肩上,一遍遍重复道,“阅儿——” 风妃阅愕然,她怔在原处,半晌之后,方学着孤夜孑那日的动作,一手在他背上轻拍。这三杯酒,喂得如此顺利。她张眼望去,透过大开的窗子,对上星空满布的明月,身上挂着的人,似乎有了醉意。 两人就那样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风妃阅脊背发麻,才回过神来。 “皇后娘娘——”凤撵前,几名侍卫行礼。 风妃阅让几人将孤夜孑搀扶上去,随后,自己也跟着进入,“摆架,宜和殿。” “是。” 一路上,她让孤夜孑靠在自己肩上,放眼望去,这时的男子,卸下一身尊贵,就连全副武装的戾气,都不复存在。尖锐的眉峰,也隐下去,整个五官缓和下来,她伸出一指,轻轻在他坚挺的鼻梁上划过…… “皇后娘娘,宜和殿到了。”凤撵外,侍卫停住脚。 将孤夜孑带入大殿的时候,君宜正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见到风妃阅,一张小脸瞬时扬起,“姐姐!” 殿内的人,早就被遣退,二人合力将他带向一旁的床榻。还差上那么几步,就看见一双玉手自垂地的纱幔中伸出来,奴姬一身红色寝衣,从榻上站起,将孤夜孑接过手去。 风妃阅手松开,却不料,他的大掌还紧紧包着自己的柔荑,她一个踉跄,差点就跟着跌到床榻上。 铺在喜榻上的白色帕子,如今被孤夜孑压在身下,刺眼极了。 风妃阅抽回手,对君宜吩咐道,“自己当心点,明日一早,便让奴姬离开,知道么?” “好!”君宜紧张地点下头,榻上,奴姬唇角勾起笑,也顾不得她人在场,就已经将孤夜孑的腰带解开。风妃阅转身,朝外走去,在即将走出大殿之时,顿住脚步,开口说道,“他一人将你丢在这,凭什么,一切就如他所想的那般顺理成章?” 君宜神色黯淡,小脸更是苍白。 风妃阅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跨出大殿,这句话,就连自己都分不清,她所说的,是君隐,还是自己? 凤潋宫外,狂风大作。 明月残照,夜色已深。 女子手持软剑,在暗夜下舞动,白色的鞋底,沾满各种花卉,边缘处,染上碾踏过后的瑰丽。手中的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被折弯,她飞身而起,素色的裙摆在暗空被平铺开来,像是发泄着满腔的怒意一样,风妃阅手腕翻转,将园中的花草一一斩杀。到了最后,就完全失去了章法,只是双手紧握剑端,朝着空中乱挥。 常青竹的叶子,尖利而细长,如今,被砍成一瓣瓣,些许落上剑身,静籁无声的皇宫里,只有竹子间不断的撞击声。风妃阅站在原处,剑,就撑在身侧,绿色,一片,两片,划过脸颊,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中央。偶尔,有那么几片,划过皮肤,带着撕裂一样的疼痛。 身后,男子走上前几步,远远地看着女子背风而立,空中,全是竹叶,就连先前落在地上的,都被风托起……在她裙摆上打转。 亲们,端午节快乐哦~~~ 罪红颜 第四十二章意外惊变 听到脚步声,风妃阅提着剑,一手将身上的竹叶掸去,转过身来。剑的尾端,在地面上画出些亮火星,她冷眼望去,竟又是陌辰吏。 为什么,她最狼狈、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之时,见到的总是他! “陌医师。”风妃阅轻唤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将软剑收回手腕,她踩着一地落叶,向前走去。 “娘娘,可是有心事?”陌辰吏望着即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女子,旋身面对。 “何以见得?”风妃阅冷漠开口,余光睬向被绿色覆盖的地面,“我只是趁着月色正浓,舞剑罢了。” “呵呵……”男子听闻,却是轻笑出口,俊雅温和,灿若星光,“月下舞剑,娘娘心底的那口气,怕是越积越深了吧。” “陌医师!”风妃阅轻斥出口,“你有恩于我,他日,我定将这恩情还送与你,只不过……” “娘娘,是怪我多嘴么?”陌辰吏接过话,望向风妃阅的侧脸,“臣,只不过会读心术罢了。” “读心术?”她脸上带有惊奇,不解问道,“世上真有这门功夫不成?” “有!”男子肯定颔首,对上风妃阅的双眼蒙上一层神秘,他缓缓压下身子,凑近她跟前,“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个人。” “谁?”见他一脸严肃,深邃的潭底越聚越浓,汹涌澎湃。 陌辰吏忍着笑,认真开口,“我!” “你?”风妃阅跟着重复,直到那尾音消散,这才秀眉紧蹙,狠狠甩开袖子,“陌医师,这一点也不好笑!” 强忍住的笑,这才脱口而出,陌辰吏见她气鼓鼓迈开身子,双眼跟着盯向她的背影,“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那还不如安然接受。” 她听在耳中,脚步禁不住放慢。 方才的那一通发泄,心情已然大好,风妃阅将额上的香汗擦去,她,只是找不着那个点,自己心情突地就阴郁惶恐。她极力想要找出来,是什么,让她烦躁不安?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桌上的酒菜,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没有撤去,风妃阅背靠殿门,一手用力拍上自己额头,趁着孤夜孑来兴师问罪之前,得先把这一桌子东西给处理干净。她转身,将殿门掩上,见陌辰吏还站在长廊间,月色淡如水,将他整个身子拉得挺拔细长,投靠在笔直的石柱上。 夜,浓稠如墨,顺着天际,逐渐蔓延……原先皎洁的月光,一下被侵吞干净,皇宫九曲十八弯的长廊上,宫灯一盏盏相继灭去。火烛摇曳,将凤潋宫外那一干常青竹,吹得一盘散沙。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严实的殿门,将晚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名贵的毛毯上,凌乱散落着男女的衣饰,明黄色的龙袍,因急迫而被扯开一道口子,上面七零八落躺着女子的寝衣、亵裤。一阵迷乱的气息,带着情欲,充斥着整个内殿。白色的纱幔扯落在地上,榻上,男子精壮的胸膛微微起伏,边上的奴姬,更是一脸倦意,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嗯——”她一声嘤咛,想要动,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孤夜孑的气息,就弥漫在头顶。奴姬望着他俊邪的五官,放在男子腰际的手,忍不住攀紧。一夜间,他的欲所欲求,他的霸,他的狂,几乎就将她折磨死在这床榻上。双腿,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腿根处,更像是要裂开一般。男子缠着她整整一夜,想来也是累了,都过了早朝时间,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奴姬——”躲了一夜的君宜见天色已晚,忙从偏厅走出来,“皇上差不多该醒了。” “嗯!”她点下头,撑起上半身,一头墨发贴在背后。 君宜不敢抬头望二人未着片缕的身子一眼,她见奴姬久久没有动作,便催促道,“你该回自己的寝殿了。” “回去?”她唇角笑开,冷嗤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君宜一愣,随即便顾不得羞涩,咻地抬起头来,“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 “但……”奴姬望向身侧的男子,满目眷恋,“我反悔了,侍寝的,应该是我。” 一语,让君宜完全失了主意,她瞅着随时会醒来的孤夜孑,心急如焚。好在,没有完全失了理智,“你别忘了,你是君家送进宫的,若是本宫的后台垮了,你也一样,死罪难逃。”她暗暗庆幸,风妃阅在临走之时,教了自己这一招,没有让她在临危时,方寸大乱。 奴姬惊醒,却又万分不甘,她深知,自己错过了这次,兴许就再不能有机会了,“皇上昨晚压根便不知睡在身侧的是谁,不如,就说我们二人一同侍寝的,怎样?” 这,也太荒唐了! 看着君宜眼中的难以置信,奴姬却是大方将盖在孤夜孑身上的锦被掀开,“三人同榻,你以为皇上是第一次么?” “奴姬?”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人往高处走,我不可能不为自己找一条退路。”奴姬不以为然,她全身酸麻地躺回去,就独留下君宜,呆呆望着二人的身影。 软香馥郁在怀,孤夜孑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眼皮一抬,就看见一颗脑袋窝在自己胸前。察觉到动静,奴姬故作清醒状,双手揉着眼睛,娇声道,“皇上,您醒了?” 孤夜孑盯了半刻,方记起她是谁来,一手按揉太阳穴,理智逐一开始归拢。君阅!他眸子咻地沉下去,复杂的情绪,将他的愤恨推至最高处,所幸,昨夜的女子不是君宜。大掌挥开锦被,刚要下榻,身子右侧竟缓缓坐起一人,带着几分怯意,将锦被拉至裸露的双肩上。 孤夜孑见状,哪还沉得住气,一手勒住奴姬的脖子将她压向自己,“朕怎么会在这?” “皇……皇上,饶命,昨个是您下旨招寝宜皇贵妃,赶巧,奴……奴婢在……” “皇后!”孤夜孑大掌猛地一挥,将奴姬推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女子的后背砸在结实的床架上,一下便瘫下来。君宜见状,更是吓坏了,她抱紧唯一可以遮羞的锦被,躲在了床角。 “哼!”孤夜孑紧盯着她,一声冷嗤,自顾下榻。 打开殿门。外头守夜的听见里面的动静,早已跪成一片,男子目光如炬,刚要往凤潋宫而去,只是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罪红颜 第四十三章找她算账 景夜宫外。 没有忙碌的丫鬟,亦没有那般勾心斗角的紧张。孤夜孑每每走到这里,便觉心旷神怡,出乎一切的安静,隐隐,还能闻到各色花香,以及泉水的清澈。 庭院中,施婕妤拿着水瓢,正在给花圃中的浇水,这些事,她从不假手与她人。身旁,桶内的水摇摇晃晃已经去了一半,女子的裙摆沾着水渍,将那双白净的宫鞋都给踩湿了。 她刚要低头给一株花苗浇水,余光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明黄色,欣喜抬眸,果见孤夜孑就站在殿外。 放下水瓢,施婕妤迎上前去,却见今日的皇帝,似是与以往不同。梳洗过后,龙袍上却仍有褶皱,发丝未束,就连神情都是疲倦不堪。“皇上,出什么事了?” 孤夜孑上前,将那抹娇小的身影压入怀中,“只有在你这里,朕才会觉着安心。” “皇上——”施婕妤任由他拥着自己,两手在他背后交握,“皇上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 见孤夜孑久久不语,施婕妤微微退开身,“皇上,臣妾种的茶今早才炒好,这会正沏着,就等皇上来呢。”庭院深处,绿色的藤蔓用竹架支起,成了一个天然乘凉的地方,下方,摆着一张简单的石桌,茶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向每个角落。 “这茶,只有沏在紫砂壶中才是最香的。”施婕妤倒上一杯,递到孤夜孑手上,自己则转身来到他身后,柔荑放上他的肩,揉捏起来。 饮完手中的茶,孤夜孑伸出手将施婕妤带到自己身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下巴搁在她锁骨间,一语不发。 她轻摇下头,以往,孤夜孑只要遇上烦心事,便会来景夜宫抱着自己坐上一会。“皇上,您愁眉不展,可是昨夜?” “不要提昨夜!”孤夜孑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意,再度爆发出来。 施婕妤了然于目,柔声劝道,“皇上,宜皇贵妃虽是君家之人,臣妾昨日也见过一面,看她性情温和,断不像是那种有心机之人。” “你懂什么?”孤夜孑轻揪着她的小脸,却不忍用力。 “皇上——”施婕妤将他的手拉下来,“皇后娘娘一人在宫中,如今多了宜皇贵妃,不正好可以做个伴么?” “呵——”孤夜孑冷笑,眸子深沉,暗积阴霾,“她倒是大方的很!” 气恼的怒意,压制不住吼出来,施婕妤暗暗吃惊,“皇上,或许皇后娘娘比您还要难受呢?一个女人,谁不想自己的夫君,只有她一人呢?” 孤夜孑狭长的凤目,闪过危险,“施婕妤也有这样的想法?” 她深知,孤夜孑对自己异于她人的宠溺,便是因为那一份不争,“臣妾不敢。” 一手在她颊上轻拍,孤夜孑神态亲昵,俊脸轻噌,“你就乖乖呆在这,哪也不要去,谁都不要惹,知道么?” 施婕妤乖乖点头,自己孤身一人,若不是皇帝护着,怕是刚进宫时便遭人暗算了去。景夜宫内,由于她性子天生不与人争,也就鲜少有妃子过来挑衅,她也落得个清闲。 “臣妾都听皇上的。” 一天的时间,孤夜孑都呆在景夜宫内,不曾踏出一步,直到夕阳西下,才睁开眼睛站起来。 “皇上您去哪?”施婕妤瞧天色已晚,早令人备好了晚膳。 “找皇后算账!”孤夜孑勾起笑,却让身侧的女子不寒而栗。 “皇上——”施婕妤欲要相劝,一下便想起白日里皇帝的警告来,她站在原处噤声,目送他的背影踏出景夜宫。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甜点,风妃阅的心悬了一整天,如今,皇城内整个暗下来,也没见孤夜孑的人影,想必,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她轻啜一口酒,转眼却望见男子双手抱于胸前,身子压在后头的殿门上。 “咳咳——”一个猛然吃惊,酒呛在喉咙口。 “皇后,怎么这么不小心?”孤夜孑嘴角含着笑,不知何时已接近她身畔。 “皇上,您……”风妃阅讶异非常,看着他在自己身旁坐定,“您用过晚膳了么?” 孤夜孑一手撑起下颔,俊美邪肆的脸侧对向她,“朕不饿,昨晚吃得太饱。” 风妃阅在他的盯视下,突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挫败感来,执起桌上的银筷,她自顾用起晚膳。 “皇后的胃口,可真是好。”孤夜孑一手搭上她的腰,灼热的掌心紧紧贴上去,风妃阅咽下一口饭,总觉着,皇帝话中有话。 “光吃饭不好,”孤夜孑端起桌上的酒樽,压在她唇间,“喝杯酒,暖暖胃。”她才张嘴,那酒便被灌了下去。 这酒虽不烈,可一杯就这么下肚,还是让风妃阅辣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她一手按在胸口,使劲想要将那酒劲缓下去。“来,再喝一杯。”望着靠近的酒樽,风妃阅伸出手“臣妾,不会喝酒。” “不过就是一杯清酒罢了。”孤夜孑不以为然,硬是将那酒灌入她口中,半杯下肚,男子的薄唇竟是毫无预警的压下来。 “唔——”灵舌快速窜入,抵在风妃阅喉底,同时,将一颗药丸塞了进去,正好同嘴中的酒一饮而下。 “你——”风妃阅急忙将他推开,“你又给我吃了什么?” “好东西!”孤夜孑嘴角漾开笑,“你知道朕昨晚是怎样过的么?”恶劣的笑,肆意扬起,这死皇帝,莫不是…… 搭在她腰间的手,越来越烫,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一般,孤夜孑看着她小脸酡红,呼吸微微急促,大掌便不安分起来。 “别动。”风妃阅闷哼,斗大的汗珠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皇后,你很热?”孤夜孑心情大好,一双眸子夜如魅,此刻,更像是攫住猎物般,灼灼有神。 气息微凉,一下下撩拨在风妃阅敏感的耳畔,她全身惊颤,如临大敌般想要退开,男子却是步步紧逼,“皇上,您想要臣妾,还用得着媚药不成?” 修长的食指,在她发上轻拨,缓缓抚过她细嫩的颊侧。 “唔——”风妃阅如受酷刑,瞳仁望向旁侧的孤夜孑,迷离而梦幻,小嘴轻开,一下将她的手指咬如嘴中。 “阅儿,”男子声音透着嘶哑,薄凉的唇不轻不重,一记咬上她细巧的耳垂,“这药,不会伤了你的身……”见她强忍着,脸上满是不解,孤夜孑凑上前,勾起的嘴角邪肆而暧昧。 “只会,伤了朕的身……” 票票砸下来……哇卡卡,赤果果的威胁……表拍我…… 罪红颜 第四十四章一夜调教 汗,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烫的…… 风妃阅只知道,那汗顺着额际滑落,凉湿了自己浓密的睫毛,双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吐出的芬芳,娇比兰花。 孤夜孑的笑,如一把燎原之火,在她眸中肆意烧开。男子有心逗弄,薄唇覆上她,却不深入,只是以舌尖湿润她的唇瓣后再退开,反反复复。风妃阅望着嘴角那一道被刻意拉开的银丝,喘气声此起彼伏。 这个,腹黑男! 她双拳紧握,孤夜孑每一个眼神,都成了致命诱惑。偏偏这男人丝毫没有别的意思,眼神间尽是玩弄。 风妃阅事后想起那一晚,却压根就记不得,她是怎么扑上去的。 双足跨坐于他腰际,两手更如藤蔓般紧缠在孤夜孑的脖颈,男子被她突来的力相撞,一手把住边上的桌沿才稳住身子。怔楞的神情,带着几分尴尬,还未表现出来,就被上头的女子紧紧封住唇。毫无章法,更别说是丝毫的技巧,贝齿咬着他的唇,只是依着本能吸吮,身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几下过后,孤夜孑便失了耐性,一手罩在她脑后,喉间溢出近乎压抑地低吼,纤纤十指拉开他前襟,一个劲往里探。健硕胸膛上,被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男子猛地伸出,将她双手束缚,动弹不得的焦虑,越发使得她蹬动挣扎。 “别动!”孤夜孑起身,跨向床榻的步子,局促紊乱。 二人相继跌落至铺满锦色的凤榻,风妃阅被压在身下,随手将床架上的纱幔揪在手中,缠在腕上,趁着孤夜孑喘息,便一跃而起,再度跨坐于上。男子双目微阖,对于这个动作,神色露出几分不满来,大掌落在不足一握的腰上,想要将她再度压在身下。女子却是不依不饶,双手抗拒地捶在他胸前…… 孤夜孑索性翻身,修长的腿压制住她身子,双手被钳制于头顶,“放开……” 衣衫,湿了一身。嘴中溢出难耐地呻吟,心,落入悬崖,起起伏伏,飘忽不定……她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想要什么来填满突来的空虚。 “呜呜——”像是哽咽,更像是求欢,风妃阅以手肘撑起身,男子的上半身,也在此时压下,近乎呢喃,他,在她唇畔低语,“阅儿……把你,交给朕。” 下意识,她不屈,想要反驳,然,樱唇轻启,却是娇媚之音不断。她忍着,咬牙感受男子压下来的欲望,‘轰’——脑中,什么东西炸开般,将她整个人,自头顶整个淹没。窒息,恐慌……风妃阅紧抓住孤夜孑宽厚的背部,那种孤立无援,就想将自己的身子,融入对方,一点,一滴,都不要剩下。 吻,不再是吻,却像是撕咬,白皙的肌肤,呈现出玫红,妖娆的唇印,随着男子手上的动作,被一一深烙在她身上。 情到深处,嘶的一声巨裂,质地上好的绸缎,自根部扯下…… 这以牙还牙,这一夜,让风妃阅哑了嗓子,软了全身气力。 一夜间,女子尝尽各种调教手段,卑微屈辱,却是被高超的情技所控,一点泪痣,妖娆惑君颜。诱乱的眸中,勾起的,却是男子那戏谑傲然的薄唇。 芙蓉帐内,她狼狈,她身不由己…… 他,亦是,由掌控者,生生失去掌控…… 身,疲倦到极点,手,脚,甚至都不想动一下。可体内,那残有的药性,仍在拼命支配,风妃阅纤细的指落在他胸膛上,身子不由自主窝过去,想要的更多…… 不要了,不要了。心,一遍遍重复,可这身子,早就失去控制。男子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她整个身子提至身前。偏偏,意识却是如此清晰,风妃阅心口不一,揶揄道,“怎么,皇上不行了?” 明知,换来的是一场暴风骤雨…… 抵死缠绵,不眠不休,两人更像是较劲,直至天空泛起鱼肚,风妃阅这才沉沉睡去,虚脱地窝紧身子,缩在床角。 十丈红尘梦一场,罗衫相叠,衣带连挽…… 翻身,却掉进深渊……抓不到一点可以支撑的东西,风妃阅无意识呢喃出口,“嗯……” 睁眼,近在咫尺的,是孤夜孑放大的俊颜,她惊愣地张大嘴,一夜间的记忆,如潮水般袭入脑中,挥之不去。 “醒了?”他勾唇,大掌在她腰上毫不客气轻捏一把。 只是一点点力,风妃阅却觉痛的钻心,低眸一瞅,瞳仁难以置信地圆睁,白皙的身子,竟无一点原色,全身上下,连自己都不敢看一眼。 “你——”她霍地起身,只是还未坐起,便软绵绵倒了下去,正好伏在他胸前。上面,几条抓痕犹渗着猩红的血渍,腹上几条更为明显,红肿不堪。 风妃阅脸一红,索性扯过被子,将二人一起裹起来。尴尬万分,她想要转身相对,男子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条手臂紧箍着她的纤腰。 另一手,食指钳住她下巴,冷冷笑道,“被人下药的滋味,不好受吧?” 仿佛,一夜的温存,只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风妃阅没有挣扎,褪下情欲,他,同她的眸子一样,清澈见底,孤夜孑甩开手,力道之大,让风妃阅差点以为自己的下巴就要脱臼了。 “就算朕宠幸了君宜,朕,也能让她在一夜间失宠!”孤夜孑掀开锦被,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痕迹,自顾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 ‘砰——’殿门被重重阖上,风妃阅将锦被拉至双肩,脑袋埋入绣枕,无暇顾及许多,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已近黄昏。风妃阅在玉桥的搀扶下沐浴后,便躺在榻上,懒得动一下。 君宜进来时,她只是慵懒抬下手,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姐姐——”君宜走上前,风妃阅将宫娥遣退之后,才让她坐到自己边上。 “昨晚,顺利么?” “姐姐,”君宜很难开口,犹豫几下,方嗫嚅道,“奴姬,奴姬她果真如您所料,还好皇上他没有怪罪……” “好?”风妃阅动下身子,疲软地望向身侧女子,“她,本是君家的一颗棋子,如今,却失了控制,这样的棋子,留着做什么?” 说不定,随时,便能在你身后捅上一刀! 罪红颜 第四十五章诡异戏曲 君宜听过风妃阅的冷言冷语,如今,这生死攸关的事,从她嘴中无谓说出,更是让她惊讶万分。 “君宜,”风妃阅歪着脑袋,声音平静如水,“你,一点都不像君家人。” 侧坐的身子浑身一颤,君宜瞬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姐姐——” 望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风妃阅暗暗笑道,“你不用怕,做君家的女儿,没什么好。” 君宜听闻,只是垂着脑袋,不发一语,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静如雕塑。 “那晚,皇上可有起疑?”风妃阅想起孤夜孑临走时扔下的话语,不安问道。 “皇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二人正说着话,守在外头的玉桥急急跑进来,声声唤道,“娘娘,娘娘——” 风妃阅撑起,月色寝衣贴合在玲珑的曲线上,单手支起身子,绣着火凤的锦被将她下半身团团围坐而起,“何事?”冷冽的语气,蹿过君宜,传入玉桥耳中。 “皇后娘娘,姬贵妃求见。” “姬妃?”风妃阅蹙眉,宫中,何时有了这人,自己竟不知晓。 细想间,只见外头踏入一名身着玫红宫装的女子来,双目含笑,顾盼生辉,那灿比娇花的色彩,只是比皇后的凤袍稍稍淡一些,就连上头的图纹,都是照着那浴火凤凰而来。裙裾,一圈金黄色的灼热,越发衬得这衣衫来历尊贵。风妃阅瞳仁微眯,眼中已有几丝明了。 视线在途中交汇,奴姬唇畔勾笑,未近其身,盈盈相拜,“姬妃参见皇后娘娘,宜皇贵妃。” 君宜望了一眼,转过头去看着风妃阅,一时忘了让她起身。 “不必多礼,起身吧。”风妃阅掀开锦被,纤纤玉足踏在绵软的毛毯上,只是腿一软,单手下意识扶着边上的床架。寝衣外,光洁的脖颈露出晶莹之色,沾上几朵玫红,越发妖娆。 “谢皇后娘娘。”奴姬起身,站在一边。 缓过神后,风妃阅踩着步子上前,视线落在她涂满丹蔻的十指。意味深长地浅笑,让奴姬神色一紧,埋下头去。 “这衣衫,手工不错。”风妃阅握着袖子,轻声询问道,“哪个师傅做的?” 奴姬听闻,脸上洋溢喜色,语气也轻快起来,“回皇后,这是皇上御赐的。” “哦?”风妃阅拉长音调,素面朝天的小脸微扬,带着几分暖意,声音却如寒日里的冰冻,让人惊战万分,“可是,这衣服不适合你。” 手一松,便双手拍拍,将朝南的窗子打开,任由外头的阳光余晖一寸寸落在自己身上。 “你是哥哥千挑万选送进宫来的,为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风妃阅望着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两指掳起它的一片叶子,顺着指缝,向尖端掠过。幸亏,她将它重新栽种,即使只救回半棵,也留住了满屋子的芳香。 奴姬望着她的背影,双拳微微攥起,片刻后,方心不甘地咬牙道,“奴姬知道。” “本宫,只不过是提个醒罢了,你是教场出来的,自然知道哥哥的规矩。”风妃阅点到即止,也不管玉桥是否在场,打从奴姬进宫那日起,她‘奴’的身份,皇帝便没有隐瞒过。只不过,这突然封妃,两宫太后那边,竟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奴姬一语不发,垂首,过了半晌,风妃阅才挥手让两人都离开。 这皇帝的心思,还真正难以捉摸,照理说,被自己摆了一道,自会迁怒于君宜同奴姬,可如今,非但没有怪罪,还让她一步登天。风妃阅暗忖,莫不是,这皇帝又想玩什么花样?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一声娇唤,将她的思绪打乱。 风妃阅倚着夕阳,望过去,见殿外,站着一名小丫鬟,稚嫩的小脸红扑扑,手上拖着一个盘子。 “你是?” “回娘娘,奴婢是西太后身侧的丫鬟,太后特令奴婢过来,将明日入宫的戏曲曲目给娘娘瞧瞧。”丫鬟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是机灵讨喜,没有一点害怕之色。 “戏曲?”风妃阅皱眉,一想到唱戏,脑袋都大了。 “西太后喜欢听戏,每年都会招来民间的戏班子在皇宫内搭上戏台,太后说了,今年的曲目,由皇后娘娘定。”丫鬟说完,前脚已经踏进来。风妃阅望着托盘上的红木条子,楞楞出神。上面,写满了曲名,可她对这戏曲一向没有研究,一时间更加难以下手。 “还是让太后自己做主吧。” “西太后说了,这是宫里的规矩,如今凤印在娘娘手中。”小丫鬟久跟在两宫太后身侧,说话也带着几分不置于否。 不就是一翻手的事,风妃阅不耐,也不细选,随意翻了一块,“就这吧。” “娘娘好手气!”丫鬟雀跃万分,“这是西太后最喜欢的。” “那便最好。”风妃阅暗笑,摆摆手,“下去吧。” 丫鬟见状,只得无趣退下,回到两宫太后那里复命。 翌日。在玉桥的坚持下,风妃阅着盛装,来到听戏楼。据说,这是先皇在世之时,特意为了西太后而建造的。 听戏楼分两层,四方的格局,将中间圆形的戏台包围的恰到好处,木质长阶带着悠悠古香,院中,各色花卉更是争相娇艳。 风妃阅拾阶而上,远远的,就看见两宫太后正装而坐,旁侧,则是一副慵懒之态的孤夜孑,见她走过来,只是勾唇,眸子深处,隐有笑意。 君宜同茗皇贵妃被安排在两人身后,其她嫔妃,则是隔了一个转角,均已落座。 孤夜孑一手撑上案几,对着风妃阅的侧脸,轻声说道,“皇后,好了?” 她不着边际地眯下眼睛,笑盈盈接口道,“托皇上的‘福’,臣妾无恙。” 外头,已经开始表演,风妃阅秀眉难耐揪起,一手撑住前额,表情甚是煎熬,孤夜孑咬着笑,丝毫没有将心神放在远处的戏曲上。 取过丫鬟递来的茶水,风妃阅轻抿一口,望着台上那一张张五颜六色的脸谱,意兴阑珊。 这是一出鬼影戏,当画着鬼面的男子身着戏服登台之际,便有胆小的宫娥妃嫔惊唤出声,袖中锦帕遮在那一张张花容失色的小脸上,只差没有当场落荒而逃。 施婕妤坐在后排,此时,双手正紧紧揪着前襟,灵秀的两眼满是恐惧,她娇喘连连,显然是受到惊吓。脸色惨白惨白,瞳仁中,聚为一点,只有那张鬼面在身前不断晃动。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小嘴微开,只觉呼吸越发急促…… 吸一口,就连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纤细的指关节,因用力握紧,而层层泛白,喉咙口,一股甜腥之味,翻滚冒上来…… “施婕妤,您怎么了?”边上服侍的丫鬟见状,不安凑上前来。 “没事。”她摇头,眼前只觉一阵晕旋。 “还说没事呢,”丫鬟急急说道,“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 “别……别去!”施婕妤一把将急性子的丫鬟拉回来,那两宫太后本就不喜欢自己,如今再这样一闹,搅了西太后的兴致,今后,就更别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娘娘您……”丫鬟还是不放心,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没事,”施婕妤连连摇头,“若实在不舒服,本宫就回景夜宫,这下总行了吧?” 丫鬟无奈,但见她一个主子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只能闭着嘴退到一边。 风妃阅撑着脑袋,都快睡着的样子,孤夜孑难得好心,冲她说道,“皇后若觉无趣,可以先行回凤潋宫。” 抓着她的手,微微施力,男子朝边上的玉桥说道,“送皇后回去。” “是,皇上。” 风妃阅见状,心下一喜,也顾不得两宫太后是否会不悦,便自顾站起了身子。走了两步,才停住脚步,向二人行礼,“母后,儿臣顿觉身子不适,想要先行回去歇息。” 西太后一手轻和着戏曲的拍子,也不追究,便摆手,“下去吧。”边上的东太后,想来也不喜欢,不耐的神情尽数显于脸上,“还皇后呢,一点规矩不懂。” 风妃阅在玉桥的搀扶下站起身,自顾走下戏楼。再呆下去,恐怕真要被逼疯了。 望着她轻吐出口气,仿若卸下一身的重担,孤夜孑微微扯开嘴角。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风妃阅并未回到凤潋宫,难得皇宫里头清静,她也正好四处逛逛,一路上,就连太监宫娥都没有遇上一个,全都齐聚在那听戏楼。 昨晚听更,对不住亲们啊~~ 补上一个,亲们节日快乐,哇卡卡~~ 罪红颜 第四十六章莫名发病 人工开凿的湖泊,绕着整个皇宫走上一圈,清澈的湖底,以奇形各状的鹅卵石浇铺而成。一个个陶瓷小罐扣在两旁,里面,栽种着名贵的白色睡莲。 风妃阅拾起裙摆走上石拱桥,偶尔,几片叶子落上肩头,她也不去掸,怡然自得。 投眼望去,一抹身影忽地窜入眸中,心咻地紧绷,她快步跟上去。 “娘娘——”身后,玉桥亦是神色慌张,紧随而上。 景夜宫外,女子跛着脚,一条腿耷拉在地上,只能撑着殿门向外走去。衣衫褴褛,头发随意披在肩上,风妃阅正觉眼熟,想要上前盘问,却见她已经走出宫殿,朝着一旁的拐角而去。 抬眼望去,‘景夜宫’三个大字,一如殿中的主人,温婉柔和。风妃阅依稀记得,这应该是施婕妤的寝宫。 “站住!”后宫妃嫔都在听戏楼内,这里怎会还有人出入? 女子听到身后的厉唤,却是乖乖站住脚,后背靠着墙壁,两手将挡住眼睛的长发拨开。风妃阅望着她佝偻的身影,脑中猛地一闪,及时反应过来,“你是,李美人?” 蜷缩的身子,一个寒战,李美人双手忽地捧着自己脑袋,想要往角落里面躲。“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风妃阅越发不解,先前的不以为然,也在顷刻间被挖掘出来,“你认识本宫?” “你是死人!”李美人双手挥动,两眼死死盯着她,腿在地上蹬动,将整个身子用力往后挤压。 “大胆!”玉桥一声怒斥,“怎么和皇后娘娘说话的。” “皇后?不,不是——”李美人原先浑浊的眸子,竟闪现出一抹恨意,哀怨幽深,她伸出两手,在风妃阅面前狠狠握紧。沾满粉尘的手掌,用力包起来,“死人,死人——” ‘哧——’的一声,前襟霍的被撕开,湖泊绿的肚兜因用力而歪歪斜斜挂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肤露在凉风中,更显纤弱。而那胸前,竟被烙铁封上一个印子,风妃阅想要细看,那似乎是一个什么字。只是隔得太久,已经同原来的肤色融为一体。 “施婕妤——”外头,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美人双手扣着掉落下来的衣衫,慌忙朝一边跑去。 身影,刚消失在长廊尽头,孤夜孑就抱着施婕妤大步跟进来。 “方才的事,对谁都不许说!”风妃阅眸光冷冽,急急扫了玉桥一眼,神色已恢复过来。 “是,娘娘。” 孤夜孑见到风妃阅,颀长的身子一顿,缓住脚步,怀中的施婕妤满面痛苦,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贝齿咬着红唇,斑斑血渍刻画在嘴角,似是难受极了。 “皇后?”他见到风妃阅,神色稍怔,只是未作考虑,便匆匆抱着施婕妤跨入景夜宫内。 身后,各宫妃嫔纷至沓来,就连两宫太后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随行的御医奔在前头,风妃阅完全顾不上李美人的事,转身便毫不犹豫跟着踏入。 孤夜孑将施婕妤放在床榻上,怀中女子隐忍痛苦,却一脸乖巧的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小手攥着男子的袖子,仰着脑袋,对他摇了下头,“臣妾没事。” 大掌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去,五指,沾上她滑腻的汗水,孤夜孑低下身子,侧脸紧贴着施婕妤饱满的前额,一下一下。薄唇印上她泛着水雾的双眼,“没事,不用怕!” 至尊的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态度,让正在诊脉的御医手一软,神色越发惶恐。 “回皇上,施婕妤没有大碍。”最后的诊断,御医非但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整颗心悬在半空中,一双眼睛盯着皇帝的脚背,冷汗涔涔。 “滚,一群废物。”果不其然,孤夜孑俊目灼灼而燃,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将跪在地上的御医踹开,“传陌医师。” 风妃阅站在殿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都挤在那间屋子里面,她冷眼旁观,看着丫鬟嬷嬷不断忙碌的身影,心,却沉淀下来。孤夜孑对施婕妤,果然异于她人,上一次,他刻意的冷落,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他,居然想将她藏起来。只是这深宫,料你再不想与人争斗,还是会被掘地三尺,一样逃不过。 陌臣吏由于炼制丹药,并未到听戏楼去,如今刚踏进景夜宫,就看见风妃阅站在门外,小脸凝聚上肃然,似是心事重重。 殿内,皇帝正焦急等待,陌臣吏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带着林尹走进去。 他没有像御医那般上前诊脉,几乎是看见施婕妤的脸色后就顿住脚步,“皇上,施婕妤没有病。” 听陌臣吏这样一说,孤夜孑阴霾的俊脸,越发沉下来,“陌医师,你确定?” “过几日,自然便会好了。”陌臣吏没有上前的意思,神色自然,余光落在各宫娘娘的脸上。 “本宫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东太后一声冷嗤,单手抚弄自己的袖子,“没病,倒让人旁人白白操了这份闲心。” 躺在孤夜孑怀里的女子听闻,眼一热,欲要撑起身子,“是臣妾的不是,扰了太后雅兴。” “好了,没事就算了。”西太后高高在上,冷眼睨视,“这婕妤的身子,可金贵的很,皇帝,本宫今日才知道,这景夜宫内,竟藏了这么一个可人儿。” 孤夜孑闻言,落在她肩上的手,握成拳,察觉到了男子的怒意,施婕妤一手改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担忧。 “来人,”孤夜孑抬眼,望向两宫太后的眸子,平添几分犀利,似乎,还带着某种隐藏而起的警告,“将太后送回听戏楼。” “是。”殿外的侍卫接令,大声应道。 “哼!”东太后不满甩袖,身侧的西太后一手按在她肩上,“还是回去听戏吧,这里,有皇帝照应着。” 平仄的语气,尾梢,却带着几许笑意,她走在前头,原先围着的妃嫔更是不敢多呆,一个个跟在身后鱼贯而出。 “皇上,臣妾是不是惹太后不高兴了?”施婕妤唇色苍白,语气更是孱弱不堪。 “没有。”孤夜孑柔声安抚,见她稍有缓和,这才放下心来。“管那两个老东西做什么。” 陌臣吏随意交代几句,这才正色走出景夜宫,见风妃阅犹站在院子里,他回眸,确定孤夜孑的整颗心都在施婕妤身上后,便上前,站定,“皇后娘娘,可否借个地方说话,臣有一事相问。” 暖如晨阳的话语,让风妃阅微微抬起头来,陌臣吏的眼中,似有隐瞒,他急切的神色,让她越发肯定,男子想要说的话,定是同施婕妤有关! 罪红颜 第四十七章祸起兰花 转身望向大殿,风妃阅见那门已经掩上,便冲着玉桥说道,“你先回去。” “是。”女子诺诺应答,只得自行回到凤潋宫。 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讲,陌辰吏走在前头,风妃阅默默跟在身后。来到景夜宫外的凉亭,男子负手而立,正对冉冉之旭。 她移步上前,站在陌辰吏身边,亭外的阳光,刚好打在一步之遥,风妃阅侧过身子,就见男子一脸严肃,正瞅着自己。 “施婕妤一事,是否同娘娘有关,我想听实话。” 风妃阅暗暗吃惊,追问道,“你不是说,施婕妤没病么?” “对,”陌辰吏点下头,微微叹气,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可是,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你。” 风妃阅如遭雷亟,怔在原处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方开口,“不要拐弯抹角的,你的意思,我不懂!” “过了今夜,你便会懂。”男子凝视着她的小脸,说出的话,却让她越发疑惑,“你说,在施婕妤的眼中看见了我,你的意思……她的病,是因我而起?” “皇后的凤潋宫内,谁都知道,有一株异世兰花,外人都道此花遗世而独立,是纯净不俗的。然……却鲜少有人知晓,兰花的花蕊,是一种奇特的药引。我方才一踏入景夜宫,就闻到了那股幽香,只是,藏的极深,再加上施婕妤心疾已犯。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明日一早,皇上便会来凤潋宫兴师问罪。”陌辰吏丝毫不加以隐瞒,“皇后若不信,大可回去查看,您的那株兰花,定是没了花蕊。” 他的笃定,却让风妃阅噤若寒蝉,自己在景夜宫外,是一大帮子人亲眼目睹的。皇上若真要追究,她不可能让一个疯疯癫癫的李美人出来作证,身侧,虽有玉桥,可她终是太后身边的人,自己越发指望不上。 “娘娘,高处不胜寒。”陌辰吏温柔的眸子落向远处,如冬日里的暖阳,和煦,将那久压而下的积雪层层化开。 “我还有扳回一局的可能么?”风妃阅望向边上的男子,眼中,只有信任。 陌辰吏对上她依旧倔强的翦眸,心中明了,自己对她,不再是偿还那般简单,“有。” 风妃阅眉角染上希翼,却仍有不安,“你的意思,是将那盆兰花移除凤潋宫?” 陌辰吏微微颔首,“只不过,宫内人多嘴杂,皇后身边的人,又有几个可信?” 他的担忧,风妃阅懂。皇帝这一关本就是最艰难的,若是临阵,再加上恶意的反戈一击,自己就真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可是这宫内,有谁会想害我呢?” “人人都有可能!”陌辰吏接过话语,声音带着与他不符的深沉,“越是不可能的人,那一刀扎下去,才会越发狠。包括我,你也不能信。”男子转过头去,眼底,带着不为人知的闪躲。 风妃阅单手撑住前额,手肘枕在石桌上,脸色似有倦怠。 “那盆兰花,我会拿去炼药,施婕妤的病,实则没有大碍,只不过,不能长期拖。这兰花叶便是解药,一旦制成丹药,我会给你送过来,你想办法让她服下,皇上查不出病因,就算要追究,也不能拿你怎样。”陌辰吏轻声安慰道,“凤潋宫内,留不住心的下人,我劝你还是趁早下手,皇上今夜,定是陪在景夜宫,你的机会,一旦错失,可就是致命的。”话一说完,男子便自顾站起身来,见周侧空无一人之后,这才步下石阶。 深宫内苑,那一遍遍犹如鬼魅的戏曲,还在继续,风妃阅坐在凉亭中,直到日下西斜,这才款款起身,独身一人回到凤潋宫。 “玉桥姐姐——”一名小丫鬟跑入大殿,手上还抓着一块素净的帕子,“娘娘吩咐,让你将那株兰花送到陌医师那去。” “哦。”玉桥轻轻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娘娘不是将这兰花视若珍宝么,怎会……” “说不定这花对陌医师炼制丹药有用呢,皇上不是下令说,这宫内的东西任他予取予求么。”凌儿将窗台上的兰花放到玉桥手中,“快去吧,误了时辰,我们担待不起。” 手上一重,玉桥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走出内殿。 半刻过后,风妃阅才踏进来,望着凌儿不断忙碌的身影,在边上的贵妃榻上躺了下来。 “娘娘,您回来了,奴婢已经按着您的吩咐,让玉桥姐姐把花送到陌医师那去了。”听到动静,小丫鬟放下手中的活,上前回话。 “嗯。”风妃阅将手枕在脑后,视线越过昏暗的纱灯,落在她忽明忽暗的小脸上,“凌儿,你以前可是跟着德惠妃?”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丫鬟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答来。 风妃阅凝视着她缩成一团的身影,樱唇微启,“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凌儿稍有怔忡,抬起头来,怯怯望了她一眼,“只有一位母亲。” 风妃阅神色一暗,眼中带着些许晦涩,她单手落上前额,遮住自己倾泻而出的不忍。美目微阖,丫鬟不明就里,只得守在边上不敢吱一声。 玉桥抱着那盆兰花,态度可谓小心翼翼,陌辰吏的寝殿,门敞开着,一股浓腥药味从里面不断传出。 “陌医师?”玉桥走进去,正赶上男子出来,忙地行礼,“奴婢参见陌医师。” 抬眼一瞧,见是她,陌辰吏神色稍怔,“起身吧。” “谢陌医师。”玉桥盈盈一拜,将手中的兰花递过去,“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陌辰吏脸色微缓,伸出的手却在看清楚那盆兰花之后,僵直在了半空,他俊眸染痛,说出的话语,带着几分颤动,“途中,可有谁碰过这兰花?”新出的两朵娇花,花蕊已然不在,而留在景夜宫内的,只有一颗。毁了这兰花,而真正致命的却握在她人手中…… “没有,奴婢一路走来,就遇上过姬妃娘娘和茗皇贵妃,奴婢想着陌医师要这兰花急用,请安过后便赶过来了。”玉桥见他没有接过手,小脸布满纳闷。 “你是说,两位娘娘见到你手捧兰花来到这里?” “陌医师——”玉桥见他神色惊骇,忙地补充道,“皇后娘娘先前吩咐过,兰花不能见晚露,奴婢是用帕子盖着拿过来的,两位娘娘并不知晓。” 陌辰吏见她一脸释然,没有丝毫的惊慌不安,也就信了,暂且将那盆花接过去,“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玉桥请安,便退了下去。 兰花,失了花蕊,就连那芬芳都淡了许多,清新淡雅,同浓郁的药味结合在一处,落在月影婆娑的深深殿中央。指尖含笑,抚着那一寸娇嫩,男子心中隐有不安,一个失手,尖细的叶子划开食指,不大的伤口,却是疼如锥心。血色……一触即发。 亲们猜猜……另一株花蕊在谁的手上? 罪红颜 第四十八章杀机初现 玉桥回到凤潋宫时,只见殿门紧闭,双手放在上头,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向里面敞开。 望着屋内的情景,她小嘴微张,并未马上走进去,只见,里面黑压压,齐聚了凤潋宫全部的宫娥太监,听到动静,一个个将脑袋垂的更低。 风妃阅躺在贵妃椅上,两手叠在身前,美目睁开,透着几许光亮,“进来。” 玉桥见状,赶忙跨进去,将门带上,“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慵懒起身,边上的凌儿欲要相扶,被她巧妙避开,“玉桥,去哪了?” 跪着的女子听闻,心下一惊,“奴婢按着娘娘的吩咐,将那株兰花给陌医师送去。” 风妃阅沏上一壶茶,水流潺潺,声音出奇的凝重。 一时,宫廷内,只有火烛苒动的声音,玉桥身子匍匐,指尖因紧张而揪着毛毯,双目低垂,斗大的汗,自额角滑落下来。 ‘啪——’忽的,一个紫砂杯摔落自她跟前,里面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来不及躲闪的双手立马红肿一片,玉桥‘啊’地挺起上半身,将两手缩回去,“娘娘——”眸中满是不解,见风妃阅起身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用双膝撑着向后退。 “玉桥,你胆子可不小呢。”女子靠近,宫鞋踩在碎成两半的紫砂杯上,“本宫的兰花,你居然拿去给陌医师?” 此言一出,她已是全身战栗,瑟瑟发抖,“娘娘,是凌儿,凌儿让奴婢将兰花给陌医师送去……”毕竟,不是风妃阅亲口下的令,玉桥一时也吃不准。 “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冤枉——”身后,凌儿也跟着跪下来,失了方寸,“娘娘,不是您让奴婢转告玉桥姐姐的么?” 风妃阅神色霍地显出几分阴冷,如此不知圆滑,要留,也留不得。相比而言,玉桥就识相得多,懂得,察言观色。“大胆!”她一声怒斥,转过身来,甩开的袖子打在玉桥脸上,她只能忍着痛,不敢多言,“本宫当真和你这样说过?” “娘娘,您忘了么……您当时……”凌儿拼命回忆,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布满阴霾的脸色,风妃阅回到桌前,坐下来。 “你们可知,这兰花是本宫最为珍视的,就算皇上来,也必亲自着手料理,如今,到了陌医师的手中,怕是连一堆泥土渣滓都不剩了。”她盯着地上二人,“凌儿,本宫平日里待你不薄……” “娘娘——”凌儿从她的话中察觉出几分异样,惶恐的爬跪上前,两手抓着风妃阅的裙裾,“娘娘,奴婢知道错了,万一皇上追究起来,奴婢就说,是奴婢让玉桥姐姐送去的,同娘娘您无关……” 风妃阅一闭眼,伸腿将她踢开,“凌儿,本宫留不得你。” “不——娘娘,凌儿,凌儿——”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 凤潋宫内,最大的隐患便是玉桥,偏偏,自己现在不能同两宫太后相峙,唯一能让她闭嘴的方法,便是将她牵扯其中。再以一招杀鸡儆猴,彻底掐住她的咽喉。 “来人——”风妃阅扬手,睨视凌儿一眼,在这吃人的皇宫内,你休要怪我。 “是,娘娘。”一边,上来几名太监,左右将她的肩膀按住,另一人抽出一根白绫,从身后丝毫不留情地套在凌儿脖子上。 这些,好歹也是共侍一主的奴才,可办起事来,只要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哪个不是心狠手辣?风妃阅望着一屋子的人,她深知,在这宫中,自己迟早会被逼杀人,不管凌儿是否无辜,今日,这凤潋宫内注定会有血腥。几人办事非常利落,凌儿的惊惧声卡在喉咙口,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有喊出来。 风妃阅摆摆手,“处理干净。” “是。”说话间,其余的丫鬟太监均退出去,殿内,独留下风妃阅同玉桥。 双膝下,女子的呼吸声,似乎犹在。凌儿死前的惨状让风妃阅狠狠闭上眼睛,指甲,随之掐入掌心……一身冷汗。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身上的凤袍,腰身处被凌儿挣扎时撕裂开来,断开的两侧,带着绝望的粗糙。 “玉桥,凌儿是替你死的。”走近跪着的女子,风妃阅蹲下身,同她保持一步距离,“吩咐下去,妥善安排凌儿的身后事……你,也退下吧。” 玉桥将深埋的脑袋抬起,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一层细密汗珠,她用力磕下几个头,这才步履维艰地走出内殿。 风妃阅望着她的背影,并未起身,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侧,环视着偌大的寝殿,却是空寂无人。她整个身子向后压去,将全部的重量交付在手腕上,原来,一个人的时候,真会这么累。烛火,打上女子恬静的小脸,她阖上眼,拉长的身躯在地面上打出一道剪影,“我,本不善良!”风妃阅咬出几字,眸中溢出深浅不一的晶莹,她高仰起脑袋,双眼清楚的睁开,看着一片模糊的世界,神情,逐渐淡下来。 这时候,她很想有个人陪着自己,哪怕,就坐在边上,什么都不说…… 景夜宫。 明月皎洁,突来的黑云满布,一下将光亮吞噬,丝毫未残留。 男子的手臂,自身后环过施婕妤的腰,将她贴向自己。女子小脸消瘦,不断噌动着,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隐隐,像是有谁靠近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就在耳朵边上,“呼呼——” 施婕妤睁眼一瞧,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黑发遮着整张脸,那人拨开前额,露出的,竟是一张满目苍夷。她杏目圆睁,想要喊,却没有了声音。眼看着,女子一步步爬向自己,细眼一瞧,那四肢竟是无力瘫痪在地上,白净素雅的毛毯上,全是血……被拖成长长的一条,血腥味,一下充斥过来,躲不开…… 女子想要张嘴,却只是哑哑出声,嘴角蔓延出妖娆血渍,一手,忽地伸向施婕妤。 “啊——”一声惊唤,她使出全身劲道将压在身上的男子推开,施婕妤双手捧着自己脑袋,缩进床角,“不要啊,不要——” 凄厉的哭声,让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孤夜孑立马起身,欲要伸出手去,“施婕妤——” “不要碰我,”她用力将皇帝的手挥开,墨发揪在指缝中,被用力拉扯,“走开——” 孤夜孑知道她受了惊吓,大掌一挥,便将她牢牢钳制在自己怀中,“怎么了?这里没有别人。” “不,有,有——”女子抡起粉拳,一下下砸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放开我,我要躲起来——”施婕妤双目涣散,神情,更是濒临崩溃,“不要再过来了。” “告诉朕,你看见了什么?”孤夜孑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见施婕妤挣扎不断,只得单手绕至她脑后,压向自己,“没事,朕在这里……”男子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些许疼惜,一手摩挲着她的颈项,薄唇封住她嘴中的恐惧,辗转舔舐,一遍遍,将自身的暖意渡到她身上。等到她情绪稍稍缓和下来,才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他的语气,难得轻柔,一下将女子的惶恐扫去一半。施婕妤双手小心翼翼环上他的腰,声音哽咽,“臣妾,臣妾看见皇后,她,她满身是血,话都讲不出来,只能在地上爬……四肢,四肢好像都残了……”施婕妤语无伦次的不断重复,凭着记忆,将睡梦中的那一幕幕可怕拼接起来。散下的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颊际。 罪红颜 第四十九章 对峙 高大的身影,咻地僵住,孤夜孑眸子暗沉,上半身稍退开,“你看见了什么?” “皇上?”施婕妤眼角含泪,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她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因害怕而颤动不已,“臣妾,臣妾真的看见皇后——” 薄凉的唇,刻在她掩起的嘴角上,“施婕妤,你吓糊涂了?” 舌尖,微微撬开,她小嘴轻张,视线一不小心触及到男子眼中的阴鸷,便猛地双手一推,身子再度紧紧蜷缩起来。 “施婕妤!”孤夜孑单手拉住她的脚踝,神色微愠,散下的墨发披在他身后,平添几分狠戾。 “皇上——”女子不断摇着脑袋,痛苦万分,“臣妾也不想,只是,皇后娘娘的惨状盘根在臣妾脑中,就算不想都不行啊……” 像是,被失了蛊,一闭上眼睛,脑里,心里都是女子在地上爬行的那一幕,施婕妤双手敲着自己的脑袋,青丝,被拽下几缕,任何人都接近不得。 一切,似乎来得诡异至极,一场戏曲的功夫,竟将平时温柔恬静的施婕妤,折磨成这样! 孤夜孑字字斟酌她嘴中吐出来的话,趁她不备,封住她的睡穴,这才让她安静下来。将锦被盖在施婕妤身上,想要起身,衣角一处,却被她紧紧揪在手心里。孤夜孑只得顺势躺下,将她揽入怀中。 一夜,施婕妤均是浑浑噩噩,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孤夜孑才将她的睡穴解开,抚开前额碎发,隐隐的,幽香阵阵。凑近一看,竟是大惊失色,“来人,掌灯!” 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殿内,刷的撕开黑暗,孤夜孑将枕在施婕妤肩下的手抬起,就着纱幔下的亮色,看清了她额上的一点兰花。 “皇上——”察觉出异样,施婕妤幽幽醒来,望着孤夜孑满眼错愕,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臣妾怎么了……是不是……”她大惊失色,脑中再度忆起那张被毁的容颜,“不,不……” “没事。”孤夜孑抓着她的柔荑,坚毅的鼻梁抵在她头顶,一朵兰花香,沾染在二人的衣袂上。 施婕妤反复摩挲着自己的脸,直到确定她容貌尚在,这才安下心来,“皇上,什么味道?好香!” 孤夜孑让她平躺在榻上,自己则在丫鬟地伺候下更衣,“是外头的花香。” 凤潋宫内,风妃阅更是一夜无眠,练完剑,还没有歇上一口气,就听见殿门被用力踹开的声音。她换上一身蓝色宫装,端坐在大殿中央,就等着皇帝过来兴师问罪。 她不懂茶,却喜欢泡茶。 一排紫砂杯,依次倒上暖炉中的热茶,袅袅余雾,氤氲了抬起的视线,那身明黄,如今看在眼中,却是扎眼极了。风妃阅双手落在桌上,望着孤夜孑踏进的身影,樱唇微挽。 男子高高睨视一眼,神色鄙夷,一句话未说,便向着窗台走去。 那里,空空如也,朱漆红的窗子边上,只留下一捧泥土。“果然!”孤夜孑攥起双拳,旋身问道,“那盆兰花呢?” 自己,果然还是迟了一步! “兰花?”风妃阅跟着起身,脸上略带惋惜,“臣妾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了,不知,是被谁拿了去。” “皇后!”孤夜孑大步逼近,咄咄而来的气势,让风妃阅禁不住退后,“不要跟朕绕弯子,将兰花交出来。” 她勾唇,视线毫不畏惧迎刃而上,“臣妾不敢,只是这兰花,不在凤潋宫内。” “来人!”孤夜孑隐忍下一口气,语气却将那愤怒勃发出来。 “奴婢参见皇上。”一时间,外头的丫鬟纷纷齐聚过来,刷刷跪了一地。 孤夜孑走近为首的玉桥,眸中那抹琥珀色,愈来愈深,“朕问你,皇后的那盆兰花哪去了?” 她不敢抬头,只是颤抖着身子,面对皇帝一触即发的杀意,玉桥更是不敢说出,那盆兰花是自己送到了陌辰吏手中,“回皇上,奴……奴婢不知,前几日,娘娘还在念叨,这兰花,一夜间……就再也没见过它的踪影。” 阴霾,就聚集在头顶……她吓得一身冷汗,孤夜孑一语不发,跪着的女子,更是将脑袋再埋入几分。 半晌之后,皇帝明黄色的脚靴,才用力退后一步,“皇后,果然心思缜密!”一语,带着说不尽的讽刺之味,“是朕低估了你。” “你们先退下。”风妃阅示意众人起身,她双手自宽袖中抽出,把住桌沿。自己虽是毁了那盆兰花,可那幕后之人,却是冷眼旁观,恨不能,看着双方斗个你死我活! “臣妾说过,那盆兰花不在臣妾手中。”风妃阅想要心平气和,可皇帝,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皇后,同样的伎俩,你还想在朕的眼下,玩第二次?”孤夜孑咻地面向她,上半身欺近,大掌狠狠压在她脑后,“先前是德惠妃,你以为,你真的能做到天衣无缝?宫内所有人都知晓,德惠妃看了一出戏之后,前额便长出一朵兰花,之后,每晚更是噩梦连连,皇后!你敢说,她的死,与你无关?” 难不成,德惠妃真是心理承受不住,才会自缢而亡,可那日自己所见,明明…… “啊——”脖子上,突地传来一阵疼痛,风妃阅美目流转,一句惊呼抑在喉咙口。 “朕不管你先前做过什么,”大掌,咻地握紧,“施婕妤同德惠妃不一样,朕可以放任你,却由不得,你再有这第二次。” “不一样?”风妃阅冷冷笑道,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皇上,您所谓的不一样,可有想过,这一枚软肋抓在她人手中,要的可就是她的命!” ‘砰——’后背,用力压下,暖炉被掼倒在地上,脊梁顶着紫砂杯,磕地她紧紧皱起眉头。 一股暖流,顺着后背悄然滑落,风妃阅忍着痛,笑地越发肆意,她看见了皇帝眼中的犹豫,这一击,被她落的恰到好处。“施婕妤,本该藏在暗处,可,却是皇上您将她推了出来!既然,臣妾害了德惠妃,那,臣妾断不会笨到同一种法子用在第二人身上……” 很虐,很心碎,喜欢看虐文的去看看哦……咖啡后妈的新作! 罪红颜 第五十张皇后无辜 冷汗,细密,层层泛上她光洁的前额,孤夜孑没有料到,自己毫未考虑的举动,竟已一一落入旁人的眼。 “皇后——”全身力道,随着手上的动作压到风妃阅身上,撵碎的紫砂杯,尖端刺入她脊梁,“你,就没有一点嫉妒么?” “唔——” 她双目紧闭,艰难吐出一口气,“后宫佳丽三千,臣妾,嫉妒不过来。” “哦?”孤夜孑五指收拢,将她的脖颈卡在手掌中,“皇后果然,变了个人。” 手,缓缓松开,失去支力,她全身瘫倒在桌上,让那碎片深入几分,皇帝丢下一句话,便要走开,“施婕妤,不是你能碰的。” 手肘,撑在袖口外,风妃阅后背挺起,一下拉直,疼的半边身子撞在桌沿上,孤夜孑迈起的脚步在听到异动后,整个身子转了过来。视线,自然落在桌上,原先的杯子,已被他用掌力击成一堆碎片,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可……彼此的心里却容不得对方,没有相濡以沫,只有时时提防。这深宫中,风妃阅靠的,只有自己! “怎么了?”孤夜孑察觉出她脸上的痛苦,低声问道。 “臣妾只是闪了下腰,没事。”她单手撑着桌子,面向男子,最后一次,重复开口,“臣妾不想打施婕妤的主意,臣妾只想,好好活着!” 她说的异常坚定,眸中透出一种极强的求生欲,若是换成现代,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期望,可,自己置身于这帝王的后宫,如今这希翼,也就成了奢望。 一身孑然,风妃阅垂下的袖子,伴在身侧,宽大的宫装下,双腿微微有些发抖,只是皇帝并未细作它想,踏着朝起的碎黄,走出了凤潋宫。身后,女子手一松,带着颓废的疲倦,坐下来。她挽唇浅笑,有些自嘲,“风妃阅,这一关,你又过了。” 景夜宫内。 施婕妤脸色越发憔悴,一夜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前额,一朵兰花娇艳欲滴,隐约还有沁人芳香。 陌辰吏站在榻前,一袭月色长袍下,面色温润,“回皇上,施婕妤没有病。” “陌医师!”孤夜孑霍然起身,如今兰花已毁,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施婕妤这般,可有别的法子?” “回皇上,施婕妤的症状,同先前德惠妃一样,两位娘娘,眉宇中心均在一夜间盛开雪兰。这不是病,只是民间一种流传已久的巫蛊之术罢了。” “巫蛊?”孤夜孑望着神色涣散的施婕妤,没有否认。 “对,就像前朝的巫蛊小人一样,盛传于苗疆,只是臣想不到,皇宫内,竟藏着如此心术不正之人。”陌辰吏满脸严肃,“皇上若是放任,这炫朝的后宫,有朝一日,必会乌烟瘴气。” 孤夜孑闻言,静默坐下身,旁边的施婕妤忙地将身子钻入他怀里,脸色疲倦,却怎么都不敢安寝。“皇上,皇后又来了。” “查的出来,是何人下的蛊么?” 陌辰吏面有难色,望着施婕妤眉中的兰花,无奈摇头,“下蛊之人,是以兰花花蕊为药引,亲手刺破其中指,取一滴至阴之血,这蛊,下的不深,臣若没有估错,娘娘白日里同寻常一样,只是到了深夜,才会噩梦连连。” 单手顺着她的发丝,孤夜孑眼眸微沉,“至阴之血?” “回皇上,”陌辰吏正色道,“所谓至阴之血,是指下蛊之人,在百日内,护住自身真气,没有与男子同过房。这幕后之人,是一名女子。” 孤夜孑放在施婕妤发上的手,一紧,怀中女子惊得弹坐起来,“啊——” 琉璃般的瞳仁,在看清身前的男子之后,才乖乖窝回去。 “那,处子岂不更省事?”孤夜孑剑眉隆起,整个内殿,一片压抑。 “若下蛊之人真要是处子,施婕妤,恐怕早就没命了。”陌辰吏扫向他怀中的女子,神色极为自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施婕妤脑袋枕在他腿上,双手揪着垂下的粉色纱幔,指尖,划过丝质流苏,有了男子的陪伴,整个人已安定下来。 “那人,不可能是皇后。”孤夜孑俊目微眯,大掌撑住前额。 “皇上,您怀疑,是皇后娘娘所为?”陌辰吏故作讶异,随即,声音便暗下几分,“皇上前段日子夜夜留宿于凤潋宫,百日内,这下蛊之人绝不可能是皇后。” 孤夜孑并未否认,将施婕妤逐渐熟睡的身子放回榻上,望着他极尽轻柔的动作,陌辰吏退出那巨大的水墨屏风,等着皇帝出来。 “那这蛊,该如何除去?”孤夜孑低沉的声音穿透而来,颀长的身子走出内殿。 陌辰吏犹豫片刻,方应答,“回皇上,在找出下蛊之人前,无药可救。” 一场巫蛊,将隐藏在深宫中的施婕妤推到前头,陌辰吏并不知晓,她同风妃阅是敌,抑或是友。这一颗解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交出去。 孤夜孑离开凤潋宫之时,并未将殿门掩上,风妃阅背对着偌大的铜镜,将那身繁芜的宫装除下。白净肚兜下,冰清玉洁,只是后背,血渍斑驳,一动,则疼地揪心。 她单手绕向身后,解开那条束缚,扭过头去,却不能看的真切,只能用手感觉到扎在背上的几片碎渣,试了几下,还是不能取出。 手指,沾着几点猩红色,孤夜孑跨入殿中,正对着那面雕刻精致的铜镜,镜中,女子体态轻盈,雪背裸露在外,妖娆魅惑。 “阅儿——” 突如其来的开口,着实让风妃阅吓一大跳,她惊觉,两手护在身前,欲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 然,男子却是大步跨上前来,脚靴,一下踩在那衣角上,她只能半弓着身子,弯下的姿势维持片刻,方缓缓起身。 “臣妾参见皇上。”风妃阅行礼,锁骨凹陷出美丽的弧度。 孤夜孑伸出手,掌心的厚茧,暧昧摩挲着女子细嫩的双肩。一股麻意,瞬间袭入四肢百骸,风妃阅身子缩起,望着男子压近的身躯,一双柔荑抵在他胸前。 “朕帮你。”孤夜孑话音刚落,便让她转过身去,趴在那梳妆台上,风妃阅无奈,只得用两手撑着,铜镜中,映射出自己因疼痛而显得潮红的双颊,男子一手落在她腰上,身子,随之逼近。 推荐蓝天咖啡的新文《魅少囚爱》 很虐很伤心撒~~ 罪红颜 第五十一章 要你计较 手下的触感,像是上好的丝绸般,留恋在掌心。碎渣滓的周围,已经红肿,尖利的尾端露在外头,风妃阅咬着唇,望着镜中发丝凌乱的自己,将精致的下巴仰起。 自己在络城受的那一剑,远比这要来的痛,让她最摸不清的,便是这尊王忽冷忽热的态度,落在腰际的手,缓缓摸上来。孤夜孑另一手撑在她边上,在她耳畔呢喃道,“阅儿——” 风妃阅转过头去,趁着二人对视的瞬间,孤夜孑的手精准落在那碎砾上,一用力,便拔出来。 “唔——”她狠狠揪眉,身子向下一沉,双膝瘫软,所幸手上及时反应,两手这才将力拖起来,“谢皇上。” 孤夜孑随即将她横腰抱起,让她趴在床榻上,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枚膏药,在风妃阅伤口处细细涂抹。疼痛,夹杂着说不清的凉爽,没几下,便觉好了大半。“既然不是皇后下的药,你为什么不说?” 风妃阅轻眯起的双目咻然睁开,怪不得皇帝如此怪异,原来,是已经查清此事与自己无关,“臣妾极力否认,可,皇上又岂会相信?” “你不说,朕怎会知道?”孤夜孑停下手中动作,指尖尚且萦绕药膏的清新之味。 “那盆兰花,臣妾确实不知其踪影,如今皇上又说是下药,臣妾便越发不清楚,这宫内,可是何人中了毒?”风妃阅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无辜。 “不要装傻充愣。”孤夜孑中指抹上膏药,在她伤口处狠狠戳一下,“皇后聪颖过人,怎会不明白朕的意思?” “啊——”真是哪痛,他就往哪下手。风妃阅整个人差点从榻上跃起,嘴中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施婕妤的病,虽同你无直接关系,但那兰花确是凤潋宫之物,皇后,若要追根溯源,你还是难辞其咎。”皇帝仍然咄咄逼人,但语气已经平和下来,没有了先前的尖刻。 “皇上,”风妃阅不置可否,“这兰花是臣妾的,不假。可这经手之人,可就不止臣妾一个。皇上如此急着来凤潋宫讨要,那施婕妤的病,定是同这兰花之物脱不了干系。一盆死物罢了,这幕后之人,如此一举两得之计,还不见得特别高明。” “此话,怎讲?”孤夜孑捞过边上的锦被,放柔动作覆盖在女子裸露的背部。 “臣妾同施婕妤不一样,她,是集了皇上的宠爱,而臣妾,则是包揽后宫权势于一身。”风妃阅说完,余光不着痕迹睇向身侧的男子,见他不语,似是默认,这才接下话去,“而这两样,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得到的,谁,离这位子近一步,谁的可能性,便越大。” 风妃阅并未明说,单就一株兰花,她还不能怀疑到任何人。 颊侧的发,被拨开,她错愕回眸,却见孤夜孑嘴角嚼着笑,修长的指抚着自己圆润的耳垂,不厌其烦地把玩。风妃阅颇为不适地皱下眉头,甩了甩脑袋。“皇上,有没有在听臣妾说?” “听着呢!”男子两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捏揉起来。 酥麻的感觉,仿佛让全身都放松下来,涂过药的伤口,红肿褪去大半。 “皇上……您的软肋,是施婕妤吧?”风妃阅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动作一僵,没有再继续下去。 “您来凤潋宫兴师问罪之时,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皇上这一下,没有忍住,臣妾受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只怕,施婕妤的病是难以痊愈了。”风妃阅手肘支在两侧,拼命想从孤夜孑眼中看出点什么,他,对施婕妤是真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是,一如当初对自己那般,只是将她推出去。如若是后者,那,这名男子的心思可谓缜密毒辣,越是防备,却更加防不胜防,陷入两难。孤夜孑的眸底,太过于深邃,她掩饰地勾下嘴角,樱唇轻启,“最怕的,便是对方,由试探变成了下手!” 她的意思很简单,孤夜孑越宠,施婕妤便越是危险,况且,自己稳稳当当坐在这后位上,这一口怨气,怎么都会落在施婕妤身上。 “阅儿,后宫那些女人,有谁,能是你的对手?”孤夜孑翻身躺在凤榻上,侧目,坚挺的鼻梁对着她下巴。 “臣妾只是据实分析罢了。”至于,帝王的心思,她不敢明着揣测。 “皇后分析的如此透彻,无非,是让朕留宿于此,少去景夜宫,朕,说的对么?”勾起她简短的发丝,绕在指尖犹显不足。 风妃阅望着他一脸的邪恶,突然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深深的挫败感。谁稀罕他留在这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理智万分,“皇上要这么说,倒真遂了臣妾的愿。”话不多说,风妃阅只是两手趴在绣枕上,美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一个女人,自己的夫君若是宠幸她人,而她,不管不顾的话,只有两种可能。”孤夜孑单手撑起脑袋,身子侧躺,直直盯着她。 “什么?”风妃阅小脸摩娑着锦被,甚是惬意。 “其一,她不在乎,”孤夜孑压下身来,醇厚的声音抵在她耳边,蛊惑般,穿透她耳膜,“其二,便是大爱,不舍得计较,皇后,你是属于哪一种?” 就知道,这男人嘴里没什么好话出来。 风妃阅抿着唇,就看见孤夜孑的身子,不安分靠近一点。灼热的气息,酴醾在自己头顶。“那皇上,认为臣妾属于哪一种?” 她想要退,却被男子桎梏住,修长的腿搭在自己腰上,“朕不管你哪一种,朕要你计较!” 风妃阅完全被那话绕了进去,半晌都理不顺,“臣妾不懂。” “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孤夜孑话中含有愠怒,完全不顾她的疑虑,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妃阅。 想不明白的,她选择不想。见身边没了动静,风妃阅便跟着闭上眼睛,两人这样,总比剑拔弩张的好。 女子呼吸匀称,睫毛眨动几下,便垂下眼帘,昨晚没歇息好,这身子一沾上床榻,还真想睡了。 孤夜孑冷酷的俊颜随之转过来,见她满面恬静,睡的极香,心下,不由恼火,推了她一把。“不许睡!” 风妃阅睡眼惺忪,表情模糊,“皇上,怎么了?” “朕没说让你睡。”孤夜孑见她眼都睁不开,心情却随着逗弄,好了起来。 “可是——”她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面,真的困死了! 眼睛不受控制闭上,却又被重重推了一下,风妃阅懊恼地揉揉眼睛,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皇帝,这话一点不假! 虽然,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罪红颜 第五十二章 不再相瞒 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衣衫,风妃阅头疼地皱下眉头。 “娘娘,这是皇上特意吩咐连夜赶制的,您背上的伤还未痊愈,这种纱取自雪山上的冰蚕,质地柔软,不会碰到伤口。”玉桥边说,边伺候她更衣。 风妃阅随意扫了一眼,这皇帝,何时对自己上心了?刚洗漱完毕,外头便有丫鬟通传,说陌辰吏求见。 “请他进来。”风妃阅走到殿外,在院中等着他。 竹林深处,上次被砍掉的叶子,陆陆续续在冒着新芽,有的,尾端留有稀黄,和着风声,窸窸窣窣吹个不停。陌辰吏踏进凤潋宫,就看见风妃阅一身清冷,站在那一簇常青竹前。 鞋底,碾着一片碎竹,只是自己浑然不知。 脚步踩上去,有沙沙的响声,风妃阅转身,望着走上前的男子,释然一笑,“你来了。” 何时,这称呼,已经如此亲昵。这一声‘你’,唤的极为自然。 陌辰吏乍闻,脸色一怔,唇角随之慢慢展开,“你知道我会来?” 风妃阅但笑不语,背上的伤,还会因走动而牵痛,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她只得仰起头来,“我自然知道,施婕妤究竟所犯何病,我还得请教你呢。” “那株兰花,我已经放入丹炉,用不了几日,便可熬制成解药,”陌辰吏神色非但没有豁然,反而凝重起来,“双生雪兰,药性最为剧毒,偏偏,另一株花蕊不知了去向。” “另一株花蕊?”风妃阅讶然,“什么意思?” “那兰花,在月夜皓洁之时盛开,双生花,汲取明月之光,景夜宫内,只有一株,施婕妤就算服下解药,难保,她人会用那第二株花蕊再次下蛊,到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陌辰吏怕的,倒不是这个,“皇上现在找不到证据,所以,你千万要当心,别让那第二株花蕊,落在凤潋宫内。” 风妃阅点下头,这件事,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可以风平浪静度过。 “解药,我会亲手交给你。”陌辰吏脑中,忆起在景夜宫所见的那一幕,“若是,这解药救不了施婕妤,我也会替你保密。” 男子的意思,很简单。施婕妤的命,如今就握在自己手中,想不想救,就看她了。 茗皇贵妃虽身怀龙子,相比施婕妤而言,后者的威胁反而高出许多。这一招棋,就连陌辰吏都看出来了。如今控局一方,倒成了风妃阅。心,一下感觉沉重许多,她逼上前,灵秀的双眼,如琉璃般纯净,盯着他的俊脸,“我救她,有何好处?” 陌辰吏一语否定,不假思索,“没有!若是救了,将来第二株兰花在你身上查出,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不救,施婕妤横竖都是死。却能保住你自己,第二株兰花一旦制成药引,就再不能从凤潋宫抓住一点把柄。”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让风妃阅不得不赞许万分。 “当然,要救,也不是没有办法。”男子压低声音,轻若耳语,“三个月内,逼那幕后之人再次下蛊便可,到时,你手中的这颗解药方能无后顾之忧的交出去。” 陌辰吏的提醒,让她谨记于心,没过几日,那解药便炼制成功,交到了风妃阅的手中。握在掌心,却是握着一条命。 此后的日子,每当夜深人静,那内苑,仿佛都能听见施婕妤因噩梦而惊醒的哭喊声,每每此时,风妃阅睡得也并不安稳。皇帝并没有表现出过于的关切,除了进进出出的太医,景夜宫内还是一片冷清。 翻开太监递过来的牌子,‘凤潋宫’三个朱漆红字刻入风妃阅眼中。 “恭喜娘娘!”太监连连弯腰,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的神色。 “慢着!”风妃阅将手中的牌子扔回托盘上,望着急于退出的太监,冷冷起身。 “娘娘有何吩咐?”太监定住脚步,跪下来。 纤指一一抚过上头的牌子,怎么那么巧,每次翻牌,都是凤潋宫。自己虽贵为后,可仍压不住那闲言细语,都说,自从皇后回宫后,便夜夜侍君寝,一人独占皇帝的宠爱。就连两宫太后,都颇有微词,长此以往,生怕国家不国! 风妃阅见那太监的手,似是抖动起来,连带着手上的托盘都差点跌落在地。她随手翻起一块,只见上头,端庄写着‘凤潋宫’。 一切,皆已明了,其余的,也就不用再去翻开。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能私扰后宫铁序,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帝! “起身,下去吧,”风妃阅并没有为难他,“这事,不用和皇上禀报。” “是,娘娘。”太监唯喏起身,战战兢兢退出去。 “姐姐——”君宜望着她的背影,站起身来,桌上的甜点一块未动,食欲大不如从前,“我这几日害喜的厉害,我怕,瞒不下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宜皇贵妃,”风妃阅转过身来,满面认真,“你身怀龙子,这是好事,不用瞒。”她眸光熠熠生辉,分明,是在暗示君宜说错了话。 “是。”点下头,两手却紧张不已地揪着裙摆,将粉色的雪纺纱拧成花鼓形,“可是,皇上……” “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风妃阅一语掐断她的不安,“那日,皇上在你寝殿过夜,可是后宫皆知……”她语气坚定,却不知,吐出的话,竟隐隐带着颤抖,几分微微苦涩的感觉,压在心底,她一时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君宜听闻,心也暗暗定下来,两手摆上小腹,脸上露出几分慈爱。 “来人,宣御医——”风妃阅推开窗,一手落上自己的短发,几个月来,已经长长了不少。 阳光照进来,有一点疼痛的感觉,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偏得显出几分晦涩,将前额的头发拨在两际,风妃阅抬起头来,正巧,一片花瓣落在唇瓣上,沾着露珠,更显晶莹。 “怎么回事?”霸道而阴冷的声音,一下将此番美景破坏殆尽。风妃阅轻呼出口气,望向那扇大开的殿门。 金线绣制的龙纹图案,就着身后碎色的彩光,呈现出一种跃跃欲试之姿,风妃阅仰望而去,就看见那张冰冷的俊颜跟着转过来,对着自己,“何事?” 她,一时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嘴,干涩的厉害,二人遥遥相望,过了许久,风妃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异时空,远远传来,“宜皇贵妃,怀上身孕了。” 空洞的,甚至,有点破碎,却是理智的。 罪红颜 第五十三章络城屠杀(上) 孤夜孑异于常人的瞳眸,一沉,随即,逐渐深邃下去。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落于身侧,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低垂着脑袋的君宜身上。 御医垂首站在身侧,见到皇帝,自是不愿错过这大好机会,“老臣恭喜皇上,宜皇贵妃是喜脉。” 他的话,却同时让殿内几人的视线落在君宜身上。陌辰吏见皇帝不发一语,补充说道,“据脉象上来看,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算算日子,正好是孤夜孑宠幸那时。 修长的腿,迈过几步,男子在君宜身边坐下,大掌咻地将她下巴抬起,“爱妃怀上龙子,那是好事,怎还一副愁眉苦脸?” 君宜被迫抬起头来,强烈的害怕,让她不敢正视面前的男子,她余光别向它处,同风妃阅对视的眼中,泛起一股浓烈恳求。 孤夜孑食指用力,将她的脸对着自己,“想不到一夜,就怀上了。” 下巴一沉,君宜浑身哆嗦,仍是不敢直视,双眼望着男子的手,一句话讲不出来。 “后宫内,两位皇贵妃怀有身孕,”孤夜孑松开手,冰冷的视线紧盯着远处的风妃阅,“这样吧,谁先产下龙子,朕,便封其子为太子!” 一语,掷地有声,却让在场所有人均瞠目结舌,反应不过来。 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已有五、六月,孤夜孑此番话,明着是公平,让君家同两宫太后都无话可说,实则…… 风妃阅凝视着男子,这道令,一旦实行,后宫就别再想要有安生日子。君家,同太后,定会不遗余力铲除自己的绊脚石。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孤夜孑,为了除去异己,竟不惜以自己的亲生骨血作赌注,这名男子的狠戾,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 “朕已下令,明日便启程前往络城,”孤夜孑自顾起身,“皇后同陌医师,到时候随朕一起。” 络城?一提及这二字,风妃阅禁不住心虚阵阵,总像是,被掐住咽喉般透不上起来。 “姐姐,我怎么办?”君宜害怕地出声,一个人留在宫内,她要如何去面对后宫众嫔妃。 风妃阅回神,只见孤夜孑不知何时已跨出了大殿,只留下,一个坚挺而孤立的背影。远远地,投射在斑驳内墙上。 “你身为贵妃,这后宫之内没人敢动你,就算是两宫太后,也不敢明着对你下手。”她两手轻柔落在君宜肩上,“学会保护自己。” “我会让林尹陪在宜皇贵妃身侧,她深通毒性药理,放心吧,没人能下这个手。”陌辰吏望向风妃阅,眸中的赤诚坚定,让二人均落下几分心。 “谢谢。”她展颜,并不单是为了这一次,而是,他所倾囊相助的……全部。 陌辰吏摇下头,俊朗丰润的脸色,微微泛红,身上清香的药味,更是将凤潋宫内的阴霾,一扫而光。 风妃阅不懂,孤夜孑怎会想着去络城,直到出发的前一刻,她望见男子怀中的施婕妤时,才明白。 夜夜,均是噩梦连连,再呆在皇宫,难免会落得同德惠妃一样的下场。 马队冗长,御林军伴君侧,走出皇都,来到络城脚下时,已近黄昏。 风妃阅挑开帘子一角,大红色的流苏漾在跟前,她随手拨开,放眼望去。五彩流云,一朵朵荡漾在天空。烤炙的火色,让她眸子微微眯起,一手托上下巴,心中却隐有不安。这样浓烈的色彩,泼墨在本该纯净的蓝天中,是否,意味着不详? 车轱辘,伴着时有的颠簸,风妃阅刚要放下帘子,却见前方,一阵风卷残云,天空一下被拉成黑墨色,灰蒙蒙的,连近在咫尺的络城城楼都看不见。这里,就是这样,地处边界,时有风沙。 “娘娘——”玉桥忙将帘子放下来,“当心迷了眼睛。” 车队进入络城,侍卫将轿帘掀开,玉桥搀扶着风妃阅走下来。城门,在众人身后合上,砰的一下,砸在心底的感觉。 “参见皇上。”远处,君隐一身干练的红枫色衣衫,跪下之际,冷酷的眸子睇向后头的风妃阅。 “平身。”孤夜孑揽着怀里的施婕妤,垂下肩,在她耳畔低语。风妃阅跟着上前,络城,这奴隶构造依旧没有变。中央露台上,几个铁笼子还是半吊在空中,下方,她仿佛看见,那日,被孤夜孑双箭穿心的女子,血色蔓延了一地。 由于天色已晚,在城楼上用过晚膳,众人便一一回了房,风妃阅刚将殿门掩上,身后便传来‘吱呀’一声。她以为是皇帝,回头一看,却是君隐。 男子徒步上前,狭长的眸子,似是带着一点笑意,“怎么样,皇上知道她怀有身孕,可有说什么?” 风妃阅绷紧的神经,随着他的话语松懈下来,漫不经心地抚过一寸衣袖,“皇上说,谁先诞下龙嗣,其子,便能封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留不得。”君隐屈膝坐下,五指一下下扣上桌面。面色凝重,狭长凤目越拉越长,修长的指,随着他一掌击在桌面上而用力握起。这个决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你是否想过,皇上此言一出,是何目的?”风妃阅跟着坐下,面上隐有担虑。 “当然知道,”他接的斩钉截铁,“就算皇上不下这个旨,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一样留不得。”君隐唇角微勾,薄情的眼眸,闪过重重杀戮。 “那,是皇上的孩子。”风妃阅试探开口,语气压得很低。 “就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孩子,才不能留。”君隐眼角含有深意,大掌趁着女子不备,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保护君宜,我要那孩子生下来。” 风妃阅神色转冷,将手指一根根从他掌中抽出,“凭什么,你就以为我有那样的能耐?” “君家给了你这个身份,你就必须有这个能力!”君隐握着她指尖,凑近自己唇畔,“你同我一样,没有回头路。” “对!”风妃阅切齿,手一甩,收了回来,“我的绝境,是你这‘哥哥’逼的。” “呵呵——”薄唇,随着男子逸出的冷笑而微抿开,璀璨如星空的双目,此时迸射出几道犀利来,“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砰——砰——” 天际,忽地传来雷鸣般的异动,风妃阅醒目圆睁,只看见一团光亮迅速自关起的窗子上穿射过来,“当心!” 君隐灵敏跃起,将风妃阅整个扑倒在地,轰的一声,她下意识将脑袋埋入他健硕的胸膛,耳边急速掠过一阵炽热,隐隐,还有烧焦的味道传来。 身子被撞得如散架般,片刻后,风妃阅才甩了甩凌乱的发丝,眼眸中,却全是火光。 一个个火球,从破了口子的窗子中,袭入络城城楼,床上支起的纱幔,藤架上的披风,红木的桌子……顷刻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窜连,烧了起来。 如置身火炉般,眼看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二人急忙起身,君隐一脚踢开眼前的凳子,双手将那桌子托起来,扔到前面的大火中,“走!” 趁着吞噬的瞬间,男子一手拉住她的皓腕,提起内力,左脚以桌沿为支点,一举跃出火场。 外头,包裹着火焰的圆球,越过城墙,一个个精准地砸进来。下方的侍卫全副武装,风妃阅回眸望去,透过层层人墙,那孤夜孑还未出来。 “妈的!”君隐咒骂出声,颀长的身子跃下城楼,“保护皇上。” 一时间,都乱了…… 月色阴霾,却被这场大火,熏染的异常美艳,天空,呈现一种妖冶的红,红的,能闻见血腥味…… 风妃阅抬眼望去,只见那圆盘中央,突的,出现一个黑点,随着逼近,她看的越发清晰。那,竟是一顶轿子。 如此诡异,那顶黑色的轿子,就那样悬在半空中,冷冷的,睨视着整个络城。轿帘,随着荡起的秋风而左右摆动,里面,亦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一种,死亡的阴冷气息,传入风妃阅的四肢。冷,好冷! 推荐蓝天咖啡的《魅少囚爱》 很虐,喜欢虐文的可以去看看哦,情节不是慢热的哦~~ 罪红颜 第五十四章络城屠杀(下) 砰——砰— 城门,被剧烈撞击,严实的缝隙,一点点地瓦解,随着哐当一声巨裂,门被肆意破坏,用力砸向两边。 “杀!”黑压压的一批人,手上,明晃晃的刀子照亮夜空。 守住城门的几名侍卫,先被砍倒,大批的黑衣死士蜂拥而上,踩着对方的尸体,冲入络城。 一时间,厮杀不断,风妃阅满目均是血,来不及呼吸,滚烫的鲜血便溅了满地,分不清,谁是谁的。 耳畔,络绎不绝的脚步声传来,她转身望去,只见一群御林军护卫着孤夜孑同施婕妤从火场出来,女子的身上,系着他明黄色的披风,袍角处,沾落零星火苗。 死士已经突出重围,朝着城楼上而来,举目望去,数之不尽。 “保护施婕妤。”孤夜孑只来得及吩咐一句,便抽出侍卫腰上的剑,混入厮杀中。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上来,风妃阅单手落在腰带上,随身一抽,那柄软剑便安然握在手中,来不及细想,就一剑砍伤了来势汹汹的对方。 在这样混乱的场面,她已经分不开身去想,自己是否敢下手,唯一能做的,只是自保,不让凛冽的剑气落到自己身上。 “孤夜孑!”一道愤怒的声音,自城墙上传来,众人皆举目望去,这人疯了不是,竟敢直呼皇帝名讳。 手持长剑,男子一袭纯白色长袍,不染风尘,却更像是守灵的颜色,衬着红透半边天的夜空,越发显得阴冷。这人,风妃阅记忆犹深,是他,那日在络城,自己那一剑便是拜他所赐,今日,想必是为那名女子报仇而来。 那顶黑色的轿子,仍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孤夜孑长剑一挥,将挡在眼前的几人一一毙命,深邃的眸子,燃起烈火,他显然对这男子没有丝毫的印象,局势,也容不得他多作细想。 致死的打斗,风妃阅毕竟是第一次,她砍下的位置,不是落在对方的手上,就是腿上,望着越来越多涌上城楼的死士,她累极地用剑撑住身子,小嘴大口喘着气。 ‘哧’一道温热,溅在自己脸上,眼眸被滚烫的红色燃烧,她惊愣抬起身,却见一名死士在三步外,被劈成两半。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风妃阅艰难咽下口水,见孤夜孑就站在自己身侧。明黄色,象征皇族的龙袍,此时已是血色斑斑,大朵大朵,顺着袖口开散出不同的瑰丽。 “不要命了是不是?”男子的语气,阴冷而犀利,带着满满的愤怒。 那眸子,恨不得将自己打出一个洞来,风妃阅拾起袖子,将额上的汗渍擦去。腕臂被孤夜孑紧紧拽在手中,用力一推,身子同后头的施婕妤撞在一起,“呆在这,她不会武功。” 呵—— 风妃阅冷笑,聪明如你,怎能放心,将自己的宠妃交到她手中?袖子,随之一紧,她回头望去,只见施婕妤吓得小脸惨白,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向自己靠过来。 一下,却又不忍心将她甩开,风妃阅将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叮嘱道,“躲在这,别出来。” “我——”欲要抽身离开,袖子却被紧紧抓着,“我怕。” 风妃阅望着她一脸惊惧,刚要留下,却见远处的天空,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大片白雾,乘着风势席卷而来,犹如狂沙般,越过天际高的城墙,如一块被整个掀起的白幕,劈头盖脸砸下来。 这——风妃阅小嘴微张,她双手将裙摆拎起,在腰身上打了一个结。回头冲着施婕妤说道,“捂上鼻子。” 这若是一般的迷烟还好点,生怕,是毒雾。 络城内的侍卫,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而对方却是越战越猛,先前的男子正同孤夜孑殊死搏斗,每一下,二人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堵截上去。 风妃阅本可冷眼旁观,可望着那一人奋战的背影,她,却将手中的剑握了又握,所谓,擒贼先擒王! 女子一脚踩上城楼,借助内力,身子凌空跃起,朝着远处那顶轿子飞驰而去。 “阅儿——”身后,传来几道惊呼声,她分不清,是孤夜孑的,还是君隐的。 悬空的轿子,周边空无一人,轿帘安安稳稳落在跟前,风妃阅屏住呼吸,手持软剑便那么冲了上去。 “自不量力!”冷魅的声音,像是暗夜罗刹,男子邪肆的双目自轿帘的开合间,望向外头。 “阅儿,回来!”君隐杀开一条血路,欲要上前。 “呵——”极冷的笑声,让风妃阅突觉毛骨悚然,只见一道身影迅速从轿中蹿出,入目的,便是极致的黑色。 足尖踩在轿顶,男子负手而立,冗长的袍子是暗黑色,一条加宽虎纹腰带,更衬得整个人邪恶异常。墨发散在背后,下方的打斗,都在这一刻静止,风妃阅跌落那双蛊惑的眸子,她揪着眉,神情由惊异转为平静,潭底,似在暗暗挣扎。 男子一跃而下,在她面前站定,妖冶的容貌却带着与之不符的杀气。他伸出一手,在风妃阅面前轻柔划过,随着五指的并拢,女子缓缓放下手中的剑,那双灵秀非凡的眸子,竟慢慢聚为一点,瞳仁,逐渐开始涣散。 她,仿佛跌落一个深潭,两手明明在用力向上爬,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拼命向下压。耳畔的声音,全都静止下来,重复不断的,只有自己浓郁的呼吸声。 她看着男子的手接近自己,微凉的指腹,抚上自己下巴,一道道一寸寸摩挲玩弄。修长的指,落在她颈间,手掌,震慑人心的温度烫在锁骨上。风妃阅木然站在原地,任他欲所欲求。 “放开她!”孤夜孑两手握的咯咯作响,眸中,怒意横生。 男子,却只是笑,那一笑,魅惑人心。他一手落在风妃阅肩上,将她身子扳过去,面向众人,另一手,穿过女子的腋下,直接落在她丰盈上,五指,握着掌中的柔软,狠狠一用力。身子下压,薄唇凑到她耳畔,缓缓说道,“记住,我是你的主人,七袂!” 罪红颜 第五十五章反戈一击 七袂…… 像是魔音般,那两字穿透她的耳膜,男子的手,越发放肆,顺着她花绣的前襟,伸进去。 炫朝之后,却当众被人这般侮辱,下方战士均一声不吭,齐刷刷将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隔着一层绵软的布料,他轻轻揉动,薄唇有一下没一下擦过她耳际,他的声音,越发沙哑,越发低沉…… “舒服么?” 风妃阅迷离的眸子,落向下方。樱唇微微张开,一把酥麻的声音,哽在喉咙口,说不上的感觉。 “对主人,要学会臣服。”七袂满意地望着她侧脸,双目余光,紧盯着下头。 孤夜孑双拳攥紧,提着剑的手,内力勃发,身侧,陌辰吏及时拉住他的袖子,“皇上,千万不能用内力。” 而他,似是觉察到了,那柄剑在地上一撑,‘叮’地将风妃阅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的眼中,有太多自己看不清的东西,焦虑、愤怒、疼、痛…… 疼?他怎会疼?他不是,高高在上么?他不是,应有尽有么?他不是,对自己不屑一顾么? 自己,像是被摆在了天平的两端。一面是诱惑,另一面…… 她说不上来,只记得那样一双眼睛,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她遥遥记得,好像是第一次在络城,二人匆匆的一瞥。 脖子,泛上一阵微微的疼痛,像是什么东西,被扯断了。一根精致的链子,从她肚兜中被拉出来,挂在男子修长光洁的手指上,晶莹闪烁,横亘在风妃阅的眼前。 那是,她唯一一件有记忆的东西,银质的链子,妈妈给她戴上去后,就没有摘下过。 隔着这道闪烁,风妃阅只觉眼眸冰冷,一种酸涩,在慢慢涌出来,她看见,孤夜孑满身的血,白净的领子,就连脖颈处都染红了。这样的狼狈,却比任何一次意气风发,都让她深深触动,这时的他,至少,血不再是冷的。 城墙上,女子被桎梏在身前,那张倔强的脸,一片死气沉沉,琉璃般的瞳仁,紧望着自己。风妃阅眨下眼睛,七袂的手,也从她怀中抽了出来。只是那条链子,却被他握在手上。 柔弱无骨的手,抚上男子健硕的胸膛,一寸一寸,掌间的布料,棉滑有度,五指落上他锁骨处。七袂放声笑开,那般邪肆,那般势在必得,他的眼睛,天生便有将人催眠的异能。尤其,是女人。 风飞跃螓首,一笑,如流云散开,温润的嘴角,微微勾起,她五指在他脖子上流连、徘徊,而男子的眼,只是望着下方的孤夜孑,神色松懈。 小拇指上,指甲咻的划过男子脖颈,带着一点点酥麻的疼痛,下一瞬,五指竟精准无误掐住了七袂的颈动脉,指尖深入,拇指落在他左边血管上三寸。君隐吐出一口气,冰冷的俊颜随之展开,看来,自己所教予她的,她并没有忘记。 “别动,”风妃阅将手中的剑横上男子的脖颈,“不然,我单手便可拧断你的脖子。” 她的身形,相较于七袂来说,是属于异常娇小的。风妃阅只得垫着脚尖,手上的力一点没有松开,“让你的人,撤出络城。” 七袂妖冶的脸色,立马冷下来,漆黑墨发随着摆动的风,袭向后头的女子,片刻之后,见他没有反应,风妃阅加重几分手上的劲道,“说。” 男子媚如桃花的双眼,在剑眉下层层拉开,他侧过半边俊脸,声音,犹如千年寒冰,“从未有人,敢这样要挟本尊。” “我是第一个,是么?”风妃阅对上男子的眼,手上的剑更加用力向上压去,“转过去!” 男子魅惑一笑,坚毅的下巴被迫仰起几分,嘴角,却施施然勾起,“退出络城。” “主上!”下方,那名先前同孤夜孑纠缠的男子,神色大惊,手上的剑还未放下。 “退出络城!”七袂再度重复,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阴冷的语气,带着掌权者的目空一切。袍角,在花开无度的夜空盛开。 “慢着!”风妃阅望着底下欲撤退的众人,眸子精明地落在陌辰吏身上,“陌医师,方才那阵白雾,可有毒?” “回娘娘,虽是无毒,却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人的内力散去。”陌辰吏接着说道,“稍息片刻,内力便会自动恢复。” 风妃阅暗暗松口气,神色也稍稍懈怠下来,“让他们撤出络城,一直往西走,到时间,我自会放了你。”如今,他们孤立无援,络城内的士兵大多数驻扎在边界,孤夜孑此行也只带了一队御林军。若再失了内力,怕是只能被对方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七袂转过头来,阴鸷的眼角,带着森森寒意,瞅向风妃阅。 “不愿意是么?”她手一抖,尖利的锋口,一下划开他的脖子,望着浓腥的稠密染上血渍早已干涸的剑身,风妃阅淡淡一笑,“我的功力不深,一紧张,便会手抖。” “主上!”下方死士,均要冲上前来。 “退下!”七袂眯着眼睛,脸色平静,风妃阅望着他脖子上深入的剑,手狠狠一握,退开一点。 先前的男子,虽有不甘,却不得不从,双眼中,重回故地的伤感,一下涌现出来,他侧目望着那冰冷的露台,别开身,大步朝着城门而去。 身后,一群人紧紧跟上,风妃阅望着他们走出络城,一直往西而去。 下方的侍卫,有的围坐成一团,开始养精蓄锐。施婕妤见外头突的平静下来,这才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一具具尸首,来到孤夜孑身边,“皇上。” 男子回眸,将她揽过去,一手在她肩上轻拍,“没事。” 手腕,抑制不住轻抖,七袂凤目拉开,视线从相拥的二人身上移开,嘴角邪恶勾起,笑意,甚是幸灾乐祸,“专心点,本尊的命还在你手上。” “闭嘴!”风妃阅敏锐回神,退出的死士,已经身影模糊。 “喂——”七袂转过头,妖魅至极的眸子,同风妃阅正好对上,薄唇暧昧启开,那笑,坏到了骨子里面,“上一次在络城,被人强上的滋味,怎样?” 罪红颜 第五十六章横生变数 那股疼痛,越发严重,月色氤氲了风妃阅的眼睛,握着男子颈部的手,猛然一收,“是你?” 七袂却只是笑,幽深的眸底,晶亮中透着玩味,他并未承认,却,更加没有否认。那样暧昧的神态,简直就能将人活活逼疯。 “你以为是谁?”男子反问,一脸无谓。 “不准笑!”风妃阅手上的剑直抵他咽喉,“我真想,就这么放干你的血。” “当然,可你不会。”七袂笃定异常,“除非你们不想活着走出络城。” 他的语气,虽然隐含笑意,却并不是玩笑,风妃阅盯着他的侧脸,惦着的脚尖落回城墙上,“三日内,不得打络城的主意。” 三日的时间,足够他们回到皇宫,足够络城严守以待。 这般的语气,却不是在讲条件,分明,就是命令的口吻,七袂神色露出不悦来,却出人意料的满口答应,“好。” 风妃阅微微愕然,见底下的陌辰吏冲自己点下头,“君子一言,我相信你不会反悔。”她妄想赌一把,因为,即使他反悔,自己也压根没有别的路可选。 手中的剑从他脖子上移开,男子转过身,与她正面相对,黑色的长袍,将整个人拉得笔直修长,左手抚向自己的颈窝,指缝间,温柔的液体仍在不断溢出。“下次再让我遇上,我就要你的人!” 女子勾唇,一声冷嗤,鄙夷之色尽数呈现在脸上,她可以当做不知,可,毕竟是第一个同自己水乳交融之人,“告诉我,那晚的人,可是你?” 二人的声音,相较于下方众人来说,显得格外模糊,风妃阅刻意压低,孤夜孑只看着她的樱唇一开一合。 七袂拨开额前碎发,妖冶的眸子扫向众人,一缕发,漾至女子跟前,这个男人,太过于邪,一个不当心,就会跌入万劫不复。 他还是一语不发,那样的眼神,恨不得让风妃阅冲上去直接掐死他算了。握着剑的手,越来越凉,手腕已经开始僵硬,再呆下去,怕是连剑都要握不稳。暗自运下力,她一跃,便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几步距离,回到孤夜孑的身侧,男子望着她被挑开的前襟,一张脸冷到了极点。施婕妤双手抓着他的袖子,见风妃阅安然归来,一颗心跟着落下,超她展颜一笑。 背对着夜空,风妃阅只觉掌心处干涸的厉害,血,已经结痂,泛出一阵浓烈的腥味。 “啊——”募的,施婕妤一声尖叫,让风妃阅错愕的步子顿在原地,也让孤夜孑纠结在她颈间的眸子收回来。 七袂的出手,如此之快,人比其名,形同鬼魅,修长的五指自宽大的袍中伸出,直接袭向风妃阅的脑后,一道凛冽的掌风劈来。她急忙旋身,布满粉尘的宫鞋在沙砾中穿行,后背一撞,同施婕妤撞了个满怀。 七袂的动作,就连孤夜孑都未防范到,怀中的二人,均已成了男子的囊中之物。 风妃阅右手执剑,刚要迎战,却见施婕妤的身子,像傀儡般被扔出去,毫无招架之力地迎上七袂,男子邪佞笑启,五指咻的,竟长出几道钢针般尖锐的指套,只听得‘哧’的一下,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在这本就沉入死寂的夜空中传来。 “施婕妤——”孤夜孑眼中,均是不可置信,一把怒火,在瞳仁中迅速蹿延。 风妃阅顾不得那么多,手中的剑已经出鞘,腕上,随着步履的逼近,那一串银铃声大作。施婕妤娇俏的小脸紧紧揪成一团,七袂的指,刺穿她的锁骨,血,汩汩而出,些许溅在女子的下巴上,整个人,虚弱地挂在那一点力上,奄奄一息。 尖端,只来得及撕开他的衣袖,男子便已经将手上劲道收回去,颀长的身子落回城墙,半空中,几点血渍,蜿蜒落在青石板的间隙上。 长剑,似在哭泣,流着血。七袂望着自己被划开的手腕,轻蔑一笑,慢慢将手举直自己唇边,轻佻的舌,缠绕而上。唇角,漾开黑暗的笑。 悬浮在半空中的轿子,发出一声哀鸣,男子意味深长地望向风妃阅,手,缓缓举起,指尖还留着那根链子。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一摸,“站住!” 七袂将那链子收回掌中,身形跃起,落回轿子里头,去时,同来时一般,毫无踪影。 “砰——”风妃阅循声望去,只见施婕妤就倒在自己身边,胸口,都是血,这一掌,虽不致命,却能让人饱受锥心蚀骨之痛。嘴角,缓慢流出猩红,她一手紧紧揪着风妃阅的裙摆,一大口血,随着她的急欲起身,而吐在被拧成褶皱的宫装上。 “施婕妤——”孤夜孑大步踏来,一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脑袋,另一手抓着她的手,微微施力。 “皇上?”女子松开手,风妃阅只觉心底一空,全身失去支力。 毕竟不是练武之人,娇弱的身子,一点伤就让她痛呼连连,说不出话来。如水翦眸,只是瞅着上头的男子。柔荑,紧抓着他的前襟不放,施婕妤内心酸涩,用了好久的力,还是没有说上一句话。她急迫的摇着脑袋,冰凉的泪水,随之簌簌而下。 孤夜孑单膝落于地面,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什么都不要说,朕这就带你回去。” 女子大惊,一手死命拉着他的手,嘴角流出的血被他擦去,唇畔,艳如瑰丽。 周边的人,在君隐的示意下一一退开,独留下几人。风妃阅望着二人,一时间,竟百感交集。相握的双手,全是血,却仍不肯放开,孤夜孑同她五指交握,那般至死方休的姿势,让她眼眸一疼,像是被什么,从中间割开的感觉…… 心,犹如裂开,她以剑撑住整个身子,呼吸,被紧窒在左边的胸口,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好疼…… 陌辰吏神色大惊,忙地上前,一手不着痕迹按在她腰后,微微施以内力,“什么都不看,闭上眼睛。” 她怔忡回眸,在瞧见他满脸的担忧后,心随之平复下来,听话地闭上眼睛。 “皇上——”施婕妤娇喘连连,这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来,“为什么,将臣妾推出去?” 一句话,却让孤夜孑如遭雷亟,当时的情势,手中二人,只能保一个。然……他只看着施婕妤被推了出去,那一下力,却不是自己使出的。 你,果然狠! 男子的俊眸中,那一抹琥珀色,逐渐转为暴戾,深邃的瞳仁,如赤风烈焰,熊熊燃起,朝着不明所以的风妃阅射去。 罪红颜 第五十七章怒欲废后 那道视线,堪称凛冽至极,风妃阅睬了二人一眼,他,竟然怀疑自己。说来,也不怪了,孤夜孑对自己,何曾有过信任? 肘腕一沉,施婕妤抓着他的手,无力垂落,整个人也昏死过去。胸口处,大片大片的红色蔓延出来。 “施婕妤!”孤夜孑毫不犹疑抱起她来,女子娇弱无力,窝在他胸怀中,显得越发惹人疼惜。 风妃阅想要让开,可那双脚却死死定在原处,连提起的力量都没有。 高大颀长的身影,随着男子大步跨动而逼近,肩膀被猛地撞开,硬生生将那条道让出来。风妃阅显得猝不及防,她没有想到,孤夜孑连绕道而走的时间都省了下来。肩周,泛上一阵有力的疼痛,脚步急急退后,亏得陌辰吏手一推,才让她没有跌倒。 孤夜孑疾步走上城楼,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施婕妤,这才转过身来,“回自己屋去,陌医师,随朕过来。”声音,平仄有力,像是被拉开的弦,一弹开,便是杀伤力十足。 “是。”身后,男子一手在她背上轻拍,跟了上去。 晚风袭来,方才的激斗,在顷刻间夷为平地,侍卫们忙着处理那些尸首,络城的夜,注定无眠。热焰烤炙,被打翻的篝火一个接着一个,风妃阅双手僵硬,目光涣散望着满地尸首。她不信,自己砍伤了那么多人,她甚至害怕,一个失手便将人置于死地。 手,被抬起来。一袭黑色长袍的君隐想要将她手中的剑拿去,却发现她五指握的死紧,怎么用力都掰不开。纤纤十指,上头的血渍早已干涸,掌心粘合在一起。 ‘叮’的一下,好不容易将那剑取出扔到地上,风妃阅也随之回神。 面色恢复平静,她将手缩回去,“我上去了。” “阅儿——”君隐手臂横了过来,“我教过你,要心狠。” 风妃阅怔在原地,两手用力握着自己的裙摆,她转身,语气不再波澜不惊,而是暗藏哀恸,“不要再逼我,我,不用你来教。”说完,便头也不会的向着前方走去。她是人,在现代,那样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何曾有过这般的残忍?双脚麻木地跨过满地尸首,她下巴扬的高高的,不容自己低头,却,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半的房屋已经成了残骸,幸亏络城足够大,回到另一间屋子,风妃阅将柔荑,浸入水中,原本的纯净,一下就浓郁血腥,手上突然疼的厉害,她抬起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虎口,被震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那是,为了救施婕妤,而出的剑,自己太过于急迫,却忘了以内力护体。 擦干双手,她安静坐下来,琉璃灯的火,还没有燃烧透净,门便被砰的一下推开了。 风妃阅嫣然一笑,算是客气的,没有直接踹门。“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多亏,施婕妤命大!”孤夜孑阴霾着脸走进来,目光一瞬不瞬直直盯着她。 看着他几步走到自己身侧,风妃阅抬眼望去,目光由平静转化为敏锐犀利,一语不发,就等着男子开口。 伤了人,神色竟还能这般淡泊。孤夜孑弯腰,一手将她从凳子上扯了起来,“皇后,朕只当你将朕先前的话已经记在了心底,却不想,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什么话?”她菱唇嘲讽微勾,“不准伤害施婕妤?” 孤夜孑双手钳住她的肩,“唯独她,你伤不得。” 唇畔的笑,僵硬住,显得有些不自然。风妃阅望着他身后的那盏纱灯,眼睛有些疼,既然他,早已经认定,自己更加没有解释的必要。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皇上希望臣妾怎样,当时情势所迫,臣妾同施婕妤,只能保住一个,换了皇上,您怎么做?”她螓首微抬,双目咻地正对身前的男子。 孤夜孑脸色未免有些难看,这个问题,他想过。却没有想过,这问题一旦被摆出来,自己该怎样回答。 “臣妾替皇上回答,”风妃阅见他不语,接口道,“皇上,会毫不犹豫将臣妾推出去,呵……臣妾是心狠,是毒辣,但臣妾只想保命,即使臣妾真那样做,又何罪之有?” 话语中,她仍留有转寰余地,可盛怒下的孤夜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他只知道,施婕妤就因为她,差点没命。身子被甩出去,风妃阅双手撞在案几上,敞开的前襟,内里的肚兜微微露出一角来。 那颜色,突然变得刺目起来,孤夜孑蹲下身,一手将她下巴别过去,“你和七袂,以前就相识?” 他,什么都不信,一直没有对自己信任过。 “不认识。”风妃阅冷冷回道,眸子,已经开始疏离。 七袂对她所做的一切,众人都看个清清楚楚,包括,最后那一击的手下留情。“若是不相识,他怎会那么容易,便让你挟持了?” 这,实在说不过去,风妃阅张了张嘴,却无力去开口,当初得手,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怎么,没话说了?”孤夜孑松开手,七袂对她的侮辱,这把火,让他无处可发,偏偏,她又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还是朕的皇后,天生喜欢被人这样?” 风妃阅瞳眸一缩,有点难以置信,她受来的委屈,没有只字片语的安慰,却硬生生招来这般耻辱,手,紧紧攥起,最终没有落下。十指,慢慢舒展开,她红颜一笑,带着丁点的轻佻,“皇上说是,那便是吧,皇上说相识,那,就当我们甚有渊源好了。” 他,同她,谁都不肯摊开心来,从小的敏锐孤寂,教会他们最有用的,便是将心封起来,谁,都别想走进来。 他,对她不信任,反之,她对他,又何曾有过信任? “今日,你伤了施婕妤,朕便要处罚你。”孤夜孑霍地起身,周身,齐聚消散不开的怒意,只是他已分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而怒。 “您是皇上!”风妃阅两手撑着案几站起来,神色豁然地拍去裙角粉尘,“莫不是,又要让臣妾在外头跪一夜?” “皇后,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能把你怎么样?”孤夜孑凤目危险地眯起,“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君家的一颗棋子,别以为,朕动不了你们君家!今日在城墙上一幕,全城官兵都看在眼里,你这皇后,威严何在?” 他的咄咄逼人,甚至,让风妃阅感到了几分不可理喻,心头的怒火随之腾地蹿起来,她一握拳,旋身背对着男子,“皇上认为臣妾不能母仪天下,大不了,可以废了臣妾!” “哼!”孤夜孑听闻,一掌重重击在桌上,“回到帝都,朕便下旨废后!”说完便一脚踢开边上的凳子,心头,还是不解气得将那红木桌子猛地掀起,大步朝着外头而去。 双腿,刚迈出去,男子便觉身子一顿,忙地用手去撑着殿门。心……像是被狠狠撕裂,突然抽紧,修长五指不可抑止地握紧。是什么,将左心房处,越缠越紧,他俊目睁开,豆大的汗从额际滑落,挺直的背,也慢慢弯下去。 罪红颜 第五十八章 只许一次 一声异响传来,风妃阅转身,就看见孤夜孑身子倚着殿门,单膝,忽地一弯,磕在地面上。 心一惊,她秀眉紧蹙,只是并未立马上前。 明黄色的龙袍拖沓在地面上,孤夜孑身子僵硬,手掌撑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指尖用力,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风妃阅银牙暗咬,脚已不受控制,“皇上,怎么了?” 蹲下身来一瞅,才见他俊脸绷得紧紧的,细密的汗水布了满满一层,脸色苍白的厉害,“怎么会这样?”风妃阅大惊,两手忙去搀扶。 “走开!”男子余怒未了,手臂一甩将她抡开。 “你——”风妃阅两手撑得生疼,自顾爬起来,孤夜孑一手按在胸口硬是被她拽起来。将他的手臂挂在自己肩上,另一手落在他腰际。 “您先躺着,臣妾这就去将陌医师叫来。”让他的身子平躺在榻上,风妃阅旋身便要朝外走去。只是,还未走上一步,手腕就被男子握住,身子也猝不及防的倒下,被困在孤夜孑的双腿间。 “朕没事。”过了半晌,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话来。 风妃阅退开,望着男子紧拧的俊颜,,脸上的紧张转瞬即逝,欲要起身,“那臣妾让人送皇上回去。” 她的语气并不好,身子刚起来一点,就被孤夜孑伸出的手给压了回去,胸口,紧紧相连,“朕不回去。” “臣妾心狠手辣,皇上就不怕?”她窝在男子的胸膛上,想要起身却被压得死死的。 身体忽的被翻转过来,孤夜孑两手按住他双肩,被撕开的前襟弱不禁风,无需用力便被他扯个粉碎,露出里头穿戴不整的肚兜来。隐隐的,她从男子眼中瞧出了愤怒,“他碰你哪了?” 毫无怜香惜玉的将手落在她胸口,“这,还是这?” 风妃阅愕然,两手死命挣扎起来,然男子却依旧我行我素,带着厚茧的大掌,直接穿过肚兜落在上头,“哑巴了?” 她羞怒万分,挣扎几下,突然便剩下力气,微微笑道,“皇上,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胸口一紧,被狠狠捏揉的疼让她眉头紧皱,她索性放轻松,一副淡然处置的样子。 方才的盛怒,已经平息下来,孤夜孑倾下的发落在她双眼之间,扎的她只能微微闭上,“皇上先放开臣妾。” “不放!”男子断然拒绝,手上的劲道下重几分,“方才,为什么不反抗?” 风妃阅知道他意有所指,虽有恼怒,却还是试探开口,“若我说,当时我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皇上您会信么?” “不信!”孤夜孑一口否定,“还是你的身子,跟着起了反应?” 四目相接,风妃阅仰起的身子一沉,软绵绵抵在榻上,不信,她早该想到了。 孤夜孑提醒自己,眼前的女子,是君家人,他万万信不得,只要给她表面的宠幸即可,然……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视线,从她的脸上落下,看见她裂开的虎口,渗着血丝,被他压在一边。 “你是朕的皇后,朕的东西,别人不能碰!”孤夜孑压下身来,风妃阅觉着心口沉重,快要喘不过气来,胸膛,随着呼吸传来一阵轻轻的颤抖,只有隔得如此之近,才能感受得到。 “你——”她猛地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缠着不放,“谁是东西了?” 孤夜孑单手支在她耳际,望着身下一脸愤慨的小脸,补上一句,“对,你不是东西。” 任他权势再大,任风妃阅再怎么告诫自己说话前要三思,这下,她终是忍不住了,嘴巴张大刚要开口,却被他大掌封住了口。只能杏目圆睁,一个劲瞅着他。 “朕说错话了,”孤夜孑大掌摩挲着风妃阅的脸颊,暗哑地说道:“朕有的时候倒真的希望你是件东西,这样就可以把你死死的困在手心里。”他是尊王,说话的语气霸道强悍,毋庸置疑。他不顾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亲口承认,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身下女子,身子也随之伏下来,靠在风妃阅心口上,“城墙上发生的一切,就这一次,朕只允许这一次!”孤夜孑喃喃自语,这话,却分明是对着自己说的。亦或,今晚所有的恼怒,他只是,找不到宣泄,那种被困在下方的无力感,让他深深闭上眼睛。 风妃阅被封住的口,不由自主闭上,她眼眸一深,垂目望着男子的头顶,他的身子很重,整个压在她身上,虽然有些吃不消,她却纹风不动,更加没有将他推开。他的心思,太过于深沉,虚情,假意,她已经分辨不出来,只是这一刻,她选择了暂时相信。 风妃阅葴默,孤夜孑的一手,还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她开口。 “皇上——”外头,不合时宜地传来通报声,“时辰到了。” 孤夜孑好不容易舒缓的身子一僵,刚燃炽起来的气氛,也在这一声中凝滞,捂着她的手慢慢退开。 “药性刚过,施婕妤一个劲喊着疼。”通报之人见里头久久没有动静,更加不敢催,只能再补上一句。 原先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双手一撑便站了起来,先前的衣衫虽然已经换去,但神色依旧显得疲惫不堪,眉宇间,拢起一股浓浓的担忧。 “皇上要走?”望着他背对的身影,风妃阅跟着起身。 “朕过去换药。”孤夜孑顿步,自然而然交代道。 男子的背影,投在地面上,一直落到风妃阅脚边,短短的,只有几步距离。她两手握了一下,仿佛,看着自己起身,看着自己,双手环上男子的腰…… 樱唇,有些苦涩地勾起,她终是没有起身,只是点下头,对着男子的背影应答一声。 孤夜孑抬腿跨出去,步履急促,风妃阅端坐在榻上,眼看着那一袭明黄之色逐渐融为一点,这才脑袋沉沉的,身子躺下去。 走在长廊上,远远的就听见施婕妤的痛呼声,孤夜孑神色清冷,推开殿门走进去。 两名丫鬟守在榻前不知所措,手上的药膏刚开封,还没有涂上去。 “怎么回事?”皇帝上前,望着二人。 “回,回皇上——”丫鬟跪下身来,满脸惧意,“奴婢,奴婢不敢上药。” “没用的东西。”孤夜孑在床榻上坐下来,将盖在施婕妤身上的锦被掀开,薄薄的寝衣包裹着女子滚烫的身子。拨开前襟,却见她胸口处,那五指的伤痕深刻见骨,此时,那伤口竟然已经泛黑,且,正向四边蔓延。 罪红颜 第五十九章 独步天涯 两名丫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人见孤夜孑只是瞅着那伤口不说话,便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皇上。” 男子头也不回的一手将那药拍到地上,“这药膏还有何用?快去请陌医师过来。” 一声惊雷般,让那丫鬟吓得倒退好几步,一个劲点头,“是,是,奴婢这就去。” “皇上——”施婕妤悠悠醒来,肩膀一动,疼得身子缩成一团,“臣妾,是不是要死了?” 孤夜孑抬眸,脸上似有不悦,“别乱说话。” 垂目望着自己肿起来的伤口,女子神色大惊,柔荑抓着他的手,只见他疲倦的俊目瞅着自己,施婕妤强忍下心中的恐惧,任由他揽入怀中。 “臣参见皇上,参见施婕妤。”陌辰吏神色匆匆跨进来。 “起身!”孤夜孑将怀中女子放回榻上,陌辰里也走了过来,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落在她伤口上,这一瞅,让他怔在远处。 从他的脸上,孤夜孑觉察出异样来,施婕妤更是面如死灰,一手再度抓着他的袖子,“陌医师,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 陌辰吏犹豫,神色越发冷峻,“回皇上,正如臣所担心的,这伤口上有毒。” “那该怎样解?”孤夜孑倒没有多大吃惊,只是语气急迫起来。 “属下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产自西域的剧毒,俗称白夜。” “白夜?”孤夜孑望着施婕妤那泛黑的伤口,别开眼去。 “对,所谓白夜,既是二十四时辰,这毒若不解,施婕妤就没命了。”陌辰吏神色淡定,脸上只是严肃,倒没有显出太多的无措来。 “那现在才短短几个时辰,该如何救?” “唯一的捷径,便是将毒吸出来,只是施婕妤身上的毒性太深,再加上上次的兰花……这毒,若是残留下半点,那只能是变本加厉。”陌辰吏上前,微微弯下腰,不顾女子一脸的娇羞,查看着她胸前的伤口,“皇上,这毒药,应该是涂在七袂的手上,传说中,独步天涯的门主,全身是毒,一旦沾上一点,非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独步天涯?又是七袂! 宽大的袖子,被紧紧揪着,孤夜孑没有心思想那么多,望着施婕妤满脸的憔悴,伸出手去,将她散在一边的长发拨在脑后,眼中均是疼惜,“听见了么,陌医师说有救。” 陌辰吏见状,自顾退到外面,等了片刻,果然见孤夜孑跟着走了出来。 “独步天涯,可是那传说中的邪教?” 陌辰吏眼望大漠,轻轻点下头,“对,独步天涯每次杀过人之后,必能在第二日,在对方家门口发现一定黑色轿子。而且,那门主据说天生异能,他的双眼,能轻易将人催眠,尤其是女人!” “若我说,当时我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皇上您会信么?” 风妃阅的话,在他耳畔再度响起,孤夜孑两手支在城墙上,坚毅的侧脸在夜色下,显得阴霾不定,薄唇,抿成一线。陌辰吏陪在身侧,只是望着前头,没有去打扰。 “能救施婕妤的,唯有这个办法么?”男子揉着眼际,投眼望着依旧忙碌的络城脚下。 “对,臣就算现在赶回皇宫炼制解药,也来不及了,”陌辰吏声线沙哑,缓缓说道,“这毒,若吸毒之人不小心咽入一滴,那便是见血封喉,若是,心有杂念,将施婕妤的命置身事外,只是为了解毒而吸毒,那……死的就是施婕妤。” 孤夜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他皱着眉头,眼下能救她的,不就只有自己一人了么? 身后,一排排的屋子均是大门紧闭,错落有致的窗格子上,逐一打出男子犹豫的背影,一处转角,女子刚要迈出的步子急忙收回。两手抓着裙摆,提过脚踝,拖在身后。 “这毒,朕来吸。”孤夜孑眼眸暗沉,提声坚定落音。 “皇上?”陌辰吏虽有吃惊,这结果,却是他意料之中的,“臣这就去准备熬药,皇上服下后,方可吸毒,必要时,可护住心脉。” “好。”孤夜孑哑哑应道,语气,甚是带着犹豫。他是王,要做出这一决定,免不了心存顾虑。 发,随风而起,风妃阅探出脑袋,见二人均是神色肃穆,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皇上,您真要这么做?”陌辰吏侧过脸来,一个君临天下的尊王,再怎么用情,可为了一名女子,甘冒这生命危险,还让他显得难以置信。 “施婕妤,不是别人!”孤夜孑狭长凤目轻阖起,语气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带着抓不住的虚无,两手支在前额,弯下背去。 别人,谁,又是别人? 风妃阅望着他的背影,太多的时候,她站在他的身后,只看见一个影子。 颀长的身子,看上去不再有力,孤夜孑两手放在城楼上,脑袋就枕在手肘间,那种遗世而独立的寂寞,冷冷的,又显现出来。 若是这毒只能由一人来吸,那…… 绝对不能是孤夜孑,风妃阅暗暗攥拳,想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来,对……他们只有三天时间,若是七袂再次来犯,万一连皇帝都倒下来,谁,还来带他们突出重围? 身子,义无反顾地朝着相反方向而去,每一个足印,风妃阅都是带着深思熟虑,她不为她,这次救你,并不代表就能撇开一切。手中那兰花的解药,她一样不会交出去。 “皇上,您是否怀疑,是皇后将施婕妤推出去的?”陌辰吏想起先前的事,开口轻问道。 “朕的身边,没有第二人,”孤夜孑断然否定,“总不能,施婕妤自己迎上前不成,况且,她没有一点武功,明知是死,这般冲上去,岂不是傻子作为?” 对于男子的疑问,陌辰吏并未回应,语锋转为柔和,“若真是皇后,那最后一剑,岂不是更没必要?” “朕也想要信,但是,皇后的手段……朕不得不防。”孤夜孑眼眸暗沉,语气带着几分矛盾。 “皇上——”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玉桥远远见二人站在城楼上,不得已,只能疾步而来,“回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孤夜孑薄唇抿起,睬了身侧的陌辰吏一眼,心中隐有担忧,大步便朝着施婕妤的屋子走去。 身后,二人面面相觑,只得紧随其上。 罪红颜 第六十章为谁吸毒 风妃阅徒步行走在长廊上,这里不同于皇宫,是士兵进行操练以及交易的奴隶市场,奢华程度自然降了一半。 天际,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非凡,风妃阅顿足,望着高楼上守卫的士兵,微微明了,这,应该就是狼烟。 络城,不可能坐以待毙,今晚一役,于君隐来讲,莫过于是受了巨大耻辱,就算孤夜孑不降罪,他也难辞其咎。 这军事,她懂得不多,更加没有那份闲心。 风妃阅站在城楼的最高处,遥望四方,只见那黑蒙蒙的天,迅速在头顶上压下来。行云流动,丝毫没有间隙。 “轰隆隆——” 一道惊雷,在毫无预警时霹地砸下来,笼罩下的夜空被一分为二,如一双大手,撕开天幕。电闪雷鸣,风妃阅眸子跟着划亮,震耳欲聋的响声,使得整个络成似有摇摇欲坠之势。她一手把着城墙,随着忽来的大风,急急后退好几步。‘劈啪劈啪——’滂沱大雨,乘着疾风迎面浇灌而来,风妃阅将身子窝在屋檐下,一手挡在边上,朝着前方而去。 施婕妤的屋子,只隔了几间,外头两名丫鬟淋着雨,见风妃阅走近,忙要推开门进去通报。 她以手示意她们噤声,手腕轻摆,压低声音,“你们先下去换套干净衣裳。” 二人小心翼翼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丫鬟大着胆子,嗫嚅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们还是守在外头吧。” 她冷眼睨视,半边身子湿透,单薄的衣料一下紧贴在自己身上,曼妙曲线更是一览无遗,“开门。” 丫鬟不敢违抗,只能将门打开。 里头暖着火炉,呲呲的声音尤为刺耳,风妃阅刚跨进去,就听到施婕妤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皇上——” 她走上前,同施婕妤正眼相对,“皇上没有过来。” “皇……皇后娘娘?”女子大惊,双眼落向风妃阅身后,果然没有孤夜孑的身影,便面色一暗,挣着要起身,“臣妾……” “不用多礼。”风妃阅适时将手按住她双肩,自己也跟着坐下来,“伤口怎么样?”她掀开锦被,施婕妤却紧紧抓着一角,不肯松开,“回皇后,臣妾没有大碍。” “你不用生分。”风妃阅一手落在她的肩上,“本宫只是看看。” 女子一双美目如小鹿般不谐世音,脸就躲在锦被的后头,只要风妃阅手上一有动作,便将整个身子缩起来,怯意十足,偏又不敢明显摆出惧意。这样的小心,让她一时不敢有什么动作。 “皇后,”施婕妤脸色略显苍白,嘴唇龟裂,“皇上说,是您将臣妾推出去的,可是臣妾不信。” 风妃阅手指僵硬,望向女子的眼中,带着疑虑深深,“那,是谁将你推出去的?” 施婕妤轻摇下头,“当时,只记得一股力在背后推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臣妾已经不受控制了。” “那,你为什么就断定不是本宫?”风妃阅趁着女子深思,将她身上的锦被褪去,虽有准备,菱唇却还是在见到那满目苍夷的伤口后,微微张开。 “因为,最后关头,是娘娘救了臣妾。”施婕妤赤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善言笑的性子使得她羞于见到外人,她想要伸出手去挡,却被风妃阅给拦住。 “这毒,不吸出来,你会没命的。”埋首望着那黑色的伤口,风妃阅没有去注意她的话,而是低下身,犹豫,却不容退缩的将红唇覆上去。 “不!”施婕妤两手想要去将她推开,“娘娘,这毒吸不得。” 一口黑色的血,从风妃阅嘴中吐出,浓腥的味道让她觉着阵阵欲呕,施婕妤望着上头的女子,只见她眸光晶莹,其中的强硬更是让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觉着眼睛涌上一股酸涩,难受的就连说话都是梗咽出声,“娘娘……您不要吸了……” “我不是为了你。”风妃阅蓦地抬起头来,原先娇嫩的绛唇,如今显出一种异样的乌黑,她盯着身下女子,一字一语吐出,“皇上不是怀疑么?本宫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这条命,就算本宫还你的。” 虽不是本意,从她的嘴中讲出,还是带着几分狠戾。 “不……”施婕妤想要将她推开,无奈身上却一点力都使不上,“臣妾相信皇后,为了臣妾一条贱民,娘娘您犯不着。” 风妃阅没有再答话,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下去,慢慢的,眼看着嘴中吐出的血,转为正常的红色,再看施婕妤,虽是气喘吁吁,却没有担心中那般气力不济。心口一松,风妃阅只觉卸下千斤担,身子靠在床架上,微微缓过神来。 “娘娘,其实,您不必藏得那么深,臣妾知道,您为什么救臣妾,您……”施婕妤一语未说完,忽听得那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支起身望去,就见孤夜孑同陌辰吏已大步跨了进来。 风妃阅并未回头,只是提起锦被盖至施婕妤裸露的上半身。 “施婕妤!”孤夜孑语气焦虑,一手掀开挡在屋子中间的珠帘,噼啪细碎的碰撞声,让风妃阅侧过小脸,迎面望去。 “你果然在这!”孤夜孑俊脸深沉,凤目阴霾地扫向女子,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她唇畔还未擦去的血渍上。那抹琥珀色,微微睁开,只见床榻边上,那黑色的毒血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团,已经干涸。 风妃阅不以为意地用袖子擦下唇角,站起来,她无畏对上孤夜孑那盛怒的眸子,神态自若。男子的脸色,冷魅如冰,坚毅的五官越发透着几分残酷之味,浑身上下,均透着摄人的寒意。大掌咻地扣住她手腕,将风妃阅拉到自己跟前,“谁让你吸的,谁准许你吸的?” “皇上,您不要怪皇后——”施婕妤想要起身,一手伸出锦被外。 “这里没你的事!”孤夜孑一把怒火,已经完全藏不住,两手握着女子的肩膀,一下将她提了起来,“回答朕的话!” 风妃阅只能垫着脚尖,却倔强的一句话不说,半晌后,才淡然一笑,“皇上气什么?是怕臣妾害了施婕妤?”她唇畔嘲讽微勾,谁都不知道对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候,误会也就越陷越深。 “吐出来!”孤夜孑用力钳着她的下巴,“给朕吐出来。” “皇上——”身后,陌辰吏见那毒是被风妃阅吸出来,倒没有多大骇然,相反,却一身轻松。他刚想说,那毒已经被清除,“皇上,皇后她……”男子的‘无恙’二字,却被孤夜孑的动作,怔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唔——”嘴,被封住,风妃阅才知道要反抗,“放开……”她使劲想要避开,两手不断捶打着他健硕的胸膛,“有毒……” 舌尖,被紧紧吸允,屋内,另外二人一时忘了反应,齐刷刷的将视线定在中央。 孤夜孑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风妃阅嘴中残留的毒液,一一吸尽,吐出口时,却仍有黑色的浓郁。望着再度逼近的俊颜,她完全没了反应,任由他不懈而急迫地撬开自己的嘴,舌尖,扫过每一寸,就连贝齿都没有放过,仿佛,遗留下一点,就会要了她的命。风妃阅双目睁得老大,那一汪清澈,映在自己眼帘中,深刻见底。 反反复复,直到她口干舌燥,男子却还在继续,这毒……究竟,是谁为谁吸尽? 口齿间,回复成以往的清香,孤夜孑压下的视线,让风妃阅几欲不敢迎视,带着一点痛,一点喜,心绪繁芜,错综复杂。身前的男子,看在眼中,已不再清晰,隔着一层氤氲的水幕,看的透的,只有他眼中,那好不容易落下的担忧,很深很深,怎么都藏不住。 罪红颜 第六十一章死死相逼 施婕妤欲要挣起的身子,顿在半途,白幔的一角划过眼帘,透过那道朦胧,她望着孤夜孑尤为紧张的侧脸,躺了回去。靠在绣枕上,只觉有些麻木。 陌辰吏站在后头,温润的眸子,却凸显出不符的阴霾来,他的侥幸,看来还是逃不过。孤夜孑可以在救施婕妤时,表现出犹豫,却在风妃阅将那毒吸尽之时,忘了自己当初的顾虑。这一幕,是他没有意料到的,或许,孤夜孑亦没有想到,只是,旁人已经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很差,嘴角带着黑色的痕迹,“你知不知道,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会没命?” 风妃阅擦下嘴,她当然知道,眸光穿过身前的男子,落在陌辰吏身上,“臣妾知道危险,只是臣妾,相信陌医师。” 陌辰吏抬头,她眼中的那份信任,灼烫的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若臣妾中了毒,陌医师定会竭尽全力救臣妾,我信他!”女子颔首,见孤夜孑脸色沉下来,便补上一句,“他是皇上最相信的人,臣妾亦是。” 风妃阅挑眉,一语。将陌辰吏医师的身份摆出来,她信他,敬他,却让人抓不住奸猾的把柄。 “咳咳——”外头吹进的冷风,让施婕妤孱弱的身子一下守不住,憋了许久,还是咳了出来。 “咳咳——” 孤夜孑一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步子早已朝着施婕妤的床榻走去。 “躺下!”他按在女子肩上,让她躺下去。风妃阅望了一眼,便跟在陌辰吏的身后走了出去。 “皇上,您要不要紧?”施婕妤伸出手,擦拭着他的嘴角。 “无碍!”孤夜孑接住她的手,将前额抵在女子手背上,微微阖上眼睛。 望着他一脸倦容,施婕妤不敢说话,只是吃力地挪下身子,察觉到她的动作,皇帝随之抬起头来。 “皇上,时候不早了,躺会吧。”望着她特意空出来的半边,孤夜孑侧目,见那二人早已走了出去,殿门也已合上。俊脸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掀开锦被,和衣躺进去,让施婕妤枕在自己肩上。 风妃阅同陌辰吏走到外面,二人没有说一句话,就背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毒,幸好是风妃阅早一步吸了出来,男子神色复杂,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一夜,竟然安睡到晨亮,风妃阅起了个大早,梳洗完后,便打开门,走出去。 雨,还在下,眺望远方,一片烟云萦绕,像是浓雾般,久久挥散不去。雨点落在脸上,凉意十足,顺着两颊滴落至脖颈,络城脚下,经过一夜的肆虐,地面上已积起厚厚的水洼,偶有巡城士兵经过,踩着水声,徒步而行。 烽火台上,狼烟已灭,刚散出去没几里,就被突来的大雨给浇灌熄灭。风妃阅暗暗担虑,如今施婕妤伤势在身,孤夜孑断不会连夜启程赶往帝都,先不说这七袂是否会乘人之危,单就二人协议的三天,她也远远觉着不够。 “在想什么?”陌辰吏站在她便行,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想这络城……”风妃阅随口接过去,视线却一瞬不瞬望向前方,散发尾梢,打着细细的露珠,清风细雨,将小脸给湿了一半,“这,真是君家的么?” 孤夜孑走过几步,就看见二人站在城楼上,风妃阅的神态虽有疏离,却并不陌生,一如她所说的那般,对陌辰吏,她信任。 “那是什么?”就在孤夜孑欲走上前之际,忽地听到风妃阅一声惊唤,单手便指向空中。 一点黑色,呈现在众人眼中,速度之快,让下方的士兵均围成一团,守备森严。几步之遥,风妃阅神色大骇,那,不是七袂的轿子么? “护驾!”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句,原先休养生息的士兵一一从城内集合,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柔荑冰冰凉的被握入孤夜孑掌中。风妃阅一回头,就看见男子冷漠的俊颜满是严肃,手上的劲道,更加用了几分。 随在他的身后,风妃阅踩着他急促的脚步走下城楼,一路都是被拖在身后。君隐一身甲胄,意气风发,众人的视线尽数落在那顶轿子上。 黑色,悬在半空中,一如那日出现之时,诡异非常。就在,下方人马开始迎战之时,那轿子却陡的下降,像是被巨大的内力推动着,前摆沉下,快如闪电,一下就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两根横梁被撞飞,轿帘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而掀开,外头众人屏息凝神,却见‘通’的一下,竟从里面滚出一具尸体来。 那是一名年约十四、五的女子,身着炫朝宫装,整个身子俯趴在地上,凌乱的发散在两侧,嘴角,鲜血汩汩而下。风妃阅想要一探究竟,却被身前的孤夜孑挡在身后。君隐示意边上的士兵上前,一把掀开轿帘,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这……”风妃阅不顾男子阻拦,总算看清楚了女子的面目,“这不是随在臣妾身侧的丫鬟么?” 此行络城,她就带了玉桥同这丫鬟,“昨夜还是好好的,怎地今个一早……”风妃阅葴口,心跳突然像是漏了好几拍的感觉,这七袂,真是无孔不入。经过昨天一役,络城上下无不戒备森严,他,却能轻易将自己的替身丫鬟虏了去,女子的死,更是带着深一层的警告。 三日期限,一切竟都在他掌控中,谁,也别想逃。 风妃阅睁大双目,全身瑟瑟发抖,她站在原处,一手紧紧拉着孤夜孑的龙袍,“皇上,即刻启程,络城呆不得!” 皇帝岂会不知她的担忧,大掌落在她肩上,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如今的他们,犹如困兽,风妃阅双目望着那露台上的铁笼,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被困其中的窘迫,狼烟灭,靠的,只有困在这络城里面的众人。 头枕在孤夜孑肩膀上,女子小脸丝毫不畏惧,她环视四周,高高的城墙外头,天空还是一样阴霾。这,是一条血路,风妃阅懂。七袂若再次来犯,络城断不会坐以待毙,视线落在身侧的陌辰吏身上,对方亦是深有所触,侧目,对着女子温文一笑,让她放心。 五指一收,孤夜孑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异样,“拖下去,埋了。” “是,皇上。”一名侍卫接令,招呼边上的二人将女子拉下去,君隐负手站在一边,面色越发难看。 雨,淅沥沥落下来,湿了风妃阅的衣衫,她仰起小脸,一句话,似是对着自己说,又像,是对边上的孤夜孑说,“生死之战,怕么?” 补上一句,推荐咖啡虐文《魅少囚爱》闪人捏…… 罪红颜 第六十二章催眠同欢(加V通告) 男子阴冷着脸,眉宇中央,聚着一道深深的愁思,边上的君隐双拳紧攥,骄傲如他,却还是单膝曲下,磕在地面之上,“臣,深有失职。” 孤夜孑垂目,睬了一眼,带着风妃阅转身离去,“君将帅,陌医师,随朕来议事厅。” 议事厅并不大,四四方方一间屋子,周边挂满军事地图。地上铺设的均是狩猎而来的雪狼皮,四个篝盆内燃着碳焰,气暖融融。 孤夜孑跨上首座,桌子中央摆着黄沙堆置而成的络城地形图,上面,插着形色不一的旗帜。君隐带着几名副将,个个神色倦怠,显然已经研究了一晚上。风妃阅坐在男子身侧,这布阵打战,她压根不懂,只能看着几人眉头紧锁着商议。 上次的毒雾,因事先没有防备,才让对方乘虚而入,时间紧迫,陌辰吏并没有久留,先一步退出议事厅。 商议的结果,以一敌百,自然没有把握,只能循着原先的计划,连日开始备战。 走出厅去,绵绵细雨袭上心头,孤夜孑走在前,风妃阅跟在后,行至城楼高端,男子顿住脚步,负手而立,“阅儿——” 风妃阅轻轻应答,走到他边上,侧目,盯着他,“嗯?” “朕同样问你,生死之战,怕不怕?”他一身孤傲,孑然而立,出色的五官,拢起浓郁淡漠。 “怕!”风妃阅丝毫不加以掩饰,若不是因为怕,她就不会成为君隐手中的傀儡,被迫,送入皇宫,成为这尊王的后。一步不由己,步步……皆是受困于人。 “朕,也没有把握说不怕,”孤夜孑站上城楼,举目而望,四方黄土,均是他炫朝天下,“朕的希望,便是一统天下!” 一语,犹如惊醒梦中人,风妃阅望着男子的侧脸,却见他唇角一勾,轻轻将自己纳入怀中。“朕是王,你是后,这天下,就是我们二人的。”修长五指,拨入她简短的发丝,柔顺向后梳去,她微微阖上眼睛,天下如此之大,他的野心,竟是如此明显。 下方,众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风妃阅望着暗黑的天际,抬起头来,“皇上,您是否想过,要想一统天下,率先,便要做好亡国的打算!” 她一语掷地有声,目光如炬迎上身前男子。 “朕知道!”孤夜孑傲然,正对万里河山,“有人,天生为王,亦有人,天生便要掀起血雨腥风,将这江山,一举踩在自己脚下!”他琥珀色眸子,闪动兴奋,那种显现出来的嗜杀,亦是风妃阅头次见到。她知道,孤夜孑就是这后一种人。 稍站片刻,没有久留,男子便牵着她的手,走下城楼。 “皇上,皇后娘娘——”身后,一道孱弱的声音传来,孤夜孑松开手,转身望去。 “你怎么过来了!”眼见施婕妤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神色苍白,弱不禁风站在风雨里。 “皇上,臣妾已经无碍,”施婕妤淡淡一笑,平添几分病西子的美态,眼睛微拉开,望向一侧的风妃阅,“臣妾,只是想当面谢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风妃阅眼见孤夜孑将手搭在施婕妤肩上,女子本身没有力气,也就顺势相靠。她樱唇笑启,不急不缓说道,“施婕妤不必客气,好好调养身子,这络城动荡难安,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为好。” “娘娘说的是。”施婕妤脸色暗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懂,为什么风妃阅对自己总是不冷不淡的。 “朕先送你回去休息。”孤夜孑将她拦腰抱起,一旁的丫鬟忙上前将斗篷遮住女子整个身子,生怕感染上风寒。 “回去后,好好照顾施婕妤,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男子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前迈去。 “是,皇上。”那丫鬟战战兢兢作答,跟在后头,小跑而上。 对于七袂,他们不得不防! 风妃阅站在原处,直到身上湿透,这才一步一个脚印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日间,络城上下无不诚惶诚恐,个个都如那紧绷的弦,只差随手一拨。 她并未让丫鬟随身伺候,而是吩咐她们不要随意走动,必要时,几人结伴而行。早早将她们挥退,风妃阅望着空寂无人的屋子,自顾上了榻。身侧,那柄随身携带的软剑被她藏于枕头下,满身戒备,两眼怎么都阖不起来。 视线,落在那盏泛着暗暗烛火的宫灯上,她眼睛一涩,似有困意。若有若无的风声,让她再度警戒而起,反复几下,眼皮也觉越来越重。 一股灼热,慢慢喷射在女子的小腿上,微凉的指腹,顺着白皙的肌肤一寸寸爬上来。有点氧,又有点酥麻。风妃阅双目紧闭,樱唇轻启,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身上的寝衣,像是被挑开,双腿,也被慢慢分开,她如置身于深渊,怎么都爬不起来,又像是逐渐沉迷,在沦陷下去。 气息,暧昧而乖张,落在风妃阅的每一寸肌肤上,抚上来的大掌,滑腻而温暖,顺着膝盖一路向上。她曲起双膝,腿想要并拢,却被男子的两手撑住,分得更开。腰部,一股沉重的力压上来,“嗯……”女子呻吟出口,额上,泛出层层细密的香汗。 男子并没有动,两手优雅而细致的去解她的寝衣,滑腻的脖颈,还有一道微红的伤痕,那是拽下链子时,所留下的。舌尖,落在那道伤口上,大掌也从她衣服下摆,钻了进去。男子的指,带着蛊惑,将她每一寸肌肤燃烧起来,风妃阅痛苦极了,她咬着头,汗水顺着颊际滑落,喉咙口,发出一种类似于小猫呢喃的声音,“唔——唔——” 腿,被搁在两侧,她双手紧揪着身下的锦被,十指,用劲全身力道,狠狠将那被子揪在掌心里头。 空虚……难耐! 将她的发拨向脑后,男子细碎而急迫的吻,一个个落在她脸上,唇上,手上的动作也克制不住粗暴起来。风妃阅睡梦中,犹在挣扎,她想要避开,却被他紧攫住下巴,动弹不得。檀口被舌撬开,她只能被动的承受每一个掠夺,醒不过来…… 孤夜孑见施婕妤好不容易睡着,这才让她躺在榻上,将锦被提过她双肩,便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站岗的侍卫谁都不敢松懈,顶着寒风,萧瑟站在黑夜中。 他毫无目的向前走去,两手背在身后,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光亮可鉴的地面上,随着细雨,被一一融入青石板的缝隙间。水渍,沾在龙靴上,溅起层层涟漪。孤夜孑不知不觉,便来到风妃阅的门口,他静默站在外头,冷酷的俊颜,逐渐缓和下来。 “嗯——” 一道声音,透过严实的狭缝,传了出来。 “啊——”更为高亢的音线,被拉成暧昧的谐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情欲的沙哑,卑微的承欢,似是隐忍,又像是带着渴望释放的激情。 “啊——” 孤夜孑两手紧攥,额上青筋崩开,狼王般的眸子,突地泛出诡异之色,薄唇,抿成残酷的一线,嘴角,嚼起嗜杀血腥。 “砰——”他两手放在殿门上,一掌震开…… 视屏已经做过改动,加入了小7童鞋,谢谢包子捏,亲们支持下哦。 惑君心 0 6 3生死之战 惑君心063生死之战 屋内,暖意横生,孤夜孑大步跨入,一身寒意被尽数遣退,迷蒙的纱幔挡住男子视线,隐隐,还传出一室旖旎。大掌咻地握住,‘咔——’一声,白色,顺着床架整个倾倒下来,他怒目相向,却在看见眼前的一幕后,呆怔在了原地。 榻上,却只有风妃阅一人,寝衣被分在两侧,神情痛苦而迷离,嘴里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双腿微微屈起,牙下的锦被早已凌乱不堪。秀眉,紧紧皱起,神情似在不断挣扎,想要醒来,却压根控制不住。 孤夜孑忙弯下腰,两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上半身提起,“阅儿,阅儿——” 女子,却是充耳不闻,脑袋摩掌着他的手,脸色酡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潮媚,“嗯,嗯……”贝齿咬着唇,整个身子突然痉挛,“啊——” 孤夜孑紧握的手,咻然握起,五指用力掐入女子肩周,“给朕醒过来!” 风妃阅蹙着眉头,神情被迫而无助,小嘴微开,大口大口喘气。她盲目挣扎,一下竟将孤夜孑推开一步,身子缩成一团,嘴中呢喃起来。 那一个名字,他没有听清楚,孤夜孑再度将她拉向自己,见她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察觉出几分异样,将她放回床榻后,转身大步朝着外头走去,步履匆匆,衣袂飞绝,走出屋子将大门掩上。 雨势已停,孤夜孑跃上城楼,果见半空中,悬着一顶黑色轿子。 下方巡逻的侍卫并未发觉,就着透出半边脸的月色,那轿子显得越发诡异。屋顶上,一抹身影正对孤夜孑,男子墨发垂在身侧,黑色长袍被惨淡弯月吞噬,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像来。 孤夜孑飞身落至屋顶,脚下,秦砖汉瓦承载着突来的重量,男子轻功极好,身轻如燕。七袂望着十步开外的皇帝,一手抚上下巴,另一手横在胸前,邪肆魅惑的唇角,缓慢拉开,凤目中,隐含笑意,“皇帝的女人,也不过如此,本尊还是照样上。” 语气,轻佻中带着几分衅意,孤夜孑又岂会不懂,五指慢慢收拢,顺着手腕的方向用力,他,亦是冷酷勾唇,下巴未抬,一如遗世独立的孑然。迈步上前,孤夜孑凑近七袂的耳边,低沉出声:“朕的女人很滑,很销魂,只可惜你喂不饱她!” 那张倾城的容颜,慢慢聚集寒意,那是面子上的挂不住,“当今炫朝之后,骨子里可是媚的很!” 孤夜孑咻然绷紧俊颜,他望着男子一身清然,心里蓦地定下来几分,“那,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春秋之梦。” 七袂正眼望去,同他四目相接,眼中的挑衅逐渐转为冷笑,想不到,竟被他一语识透,“梦又怎样,她不是照样很享受?” “七袂,收起你那些下三流的手段,有真本事就让朕看看!” 孤夜孑字字冷嗤,一手放在腰上,抽出一柄玄铁宝剑。那剑,通体泛着寒光,一道狠戾,将整个夜空都划亮。七袂漾起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右手伸出宽袖,修长五指上,长出尖利指套。 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失色,黑色的轿帘被震得啪啪作响。狂风席卷而来,掀起满地尘埃,将天空朦胧个原色失尽。 二人不再相峙,均运足内力冲上前去,每一次打斗,都欲置对方于死地,长剑刷地划过,七袂一个闪身,五指握住尖端,意欲收拢。孤夜孑旋身,将那剑巧妙自他手中抽出,其间,火花四射。 妖冶的眸子泛出深邃,孤夜孑迎刃而上,“可惜你的催眠,对朕起不了作用。” 习惯了行军御驾,他的武功自然是卓越非凡,从最初的旗鼓相当,逐渐,七袂便转为下方,二人缠斗,身子早已跃在半空中。金属碰撞的打斗声,一下引来无数侍卫。 “皇上——”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就连君隐都站了出来。 孤夜孑来不及望下方一眼,有人想要上去帮忙,却被君隐适时拦住,“守好每一个络城进口,其余的人,分散至城楼上,以免敌方趁虚而入。” “是,将帅!”侍卫们一一散开,仅留几名副将在君隐身侧。 “君将帅,为什么不让属下上去帮助皇上?”一位胆大的副将焦虑地望着上方,不解问出口。 “皇上,用不着我们!”君隐笃定的双手环胸,晶亮的甲胄,在月色下泛着意味深长的冷光。 那两名副将面面相觑,只得垂首站在一边,半句话不敢说。 琉璃瓦的屋顶,些时已成了二人的战场,一身内力齐聚在手上,分出去的力,双龙互搏,悬在空中的身子一下落回屋顶。只听得‘砰’一下炸响,脚下生风,一摞摞的红色瓦砾被震飞出去,城下众人纷纷退步。看着那瓦被砸成碎片,迸射出的余力,一角打在那士兵牙上,‘哧’的,战衣被划开,身子竟被瞬间弹了出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鲜血顺着腿上的伤口,喷射而去。那力,精准,打在了动脉上。 “啊——”一手按住自己汩汩蹿出鲜血的伤口,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硬朗汉子,面对死,却还是显露出了常人的惧怕。 君隐垂目,简单察看一下,只是无奈摆摆手,“带下去吧。” “君将帅——”士兵苦苦哀求,两手抓着靠近过来的人,“属下不想死。” 男子转身,只关心上面的状况。 一颗心,足够冷漠! 不知道战了多少回合,孤夜孑手中的剑越战越勇,一招一式,运用自如,终于在脚下跃起时,眯着七袂的空档,一剑狠戾毫不犹豫劈下去。他最擅长的,莫过于催眠,如今面对如此凛冽的对手,只能伸出手去挡,袖子,率先被割开,金线绣成的图纹被一分为二,七袂被剑气所伤,步子踉跄之际,手甩出去,血色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绝美,顺着五指,流入指缝。 “那日在络城,你哪个手碰了她,朕今日便加倍奉还于你!”孤夜孑提着剑,一滴血,顺着尾端,透过尖锐滑入地面。 七袂提起手腕,睬了一眼,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完全不顾伤势,舌尖凑近,舔过猩红,媚若桃花的眸子轻轻眯起。“三日之约,本尊信守!只是,即便你们安然离开了络城,你的后,你能保得住么?下次再让本尊遇见,就不是催眠这么简单!本尊要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在我身下承欢!” “哈哈——”狂妄至极的笑声,肆虐而起。七袂旋身飞回轿中,形同魑魅,在众人追出去两步后,竟一下消失个无影无踪。 君隐望着安然无恙的孤夜孑,眸中带着藏不住的失落,只一下,就被一抹精光所遮掩住。 将手中的剑收回,孤夜孑落至城楼上,一场大战,消耗掉他大半体力。脚下有些虚移,打开门,风妃阅已经幽幽醒来。 她两手拥着锦被,身子半坐盘膝而起。神情透着几分迷惘,素面朝天的小脸,满是疑虑,小嘴微撅,视线触及全身的不着寸缕后,忙将锦被更为掩实几分。那个梦,真实到让她不敢去想。男子的手,仿佛尤停在自己身上。风妃阅两手拍着脑袋,使劲摇晃起来。 下半身,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异样。懊恼万分的垂下头,风妃阅听着徐徐而来的脚步声,警惕抬起头来,“皇,皇上?” 两手拢起锦被,身子窝至床角,“皇上怎会过来?”方才一战,她显然毫无知觉,神色倦怠,一副刚醒来的朦胧之态。 “朕,过来看看。”孤夜孑居高临下,双目盯着女子露在锦被外的双肩,白哲中,透着情欲。 风妃阅迎视,却被他盯的有些心虚,再怎么说,做这样的梦…… “皇上,外头可一切正常?” 风妃阅没有忘记如临大敌的紧张,她小脸微抬,询问道。 男子喉间滚动,眸色一沉,颀长身子坐定下来,“不用担心,七袂不敢来犯。” 风妃阅只当是他安慰自己,点下头,二人便只是望着对方,一语不发。 孤夜孑稍有不自然,一声轻咳,大掌伸出,却见她急忙向后缩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臣妾,臣妾……身子不适。” “怎会不适?”孤夜孑一手抓着被角,腕间微微施力,向下拽去。 “臣……臣妾,”风妃阅声音不自觉拔高,两腿并得更拢,“来葵水了。” 孤夜孑听闻,拉着的手一僵,神色也逐渐阴郁起来,她,没有说实话,还想着瞒自己。压下的怒意,让男子脸色难看起来。一个梦,已经失了味,不完全是梦境这般简单。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风妃阅不解的眨着眸子,却没有开口。 “皇后的月事,朕也清楚。” 孤夜孑一语掐着她的软肋,心中的火逐渐在蔓延,手上停住的动作也开始继续下去。 梦里,同她交欢的可是本尊。 七袂的话,犹如魔音般回荡在耳侧,更像是一根刺,扎的孤夜孑心口疼痛起来。若,风妃阅承认,那便也罢,而今,她却是死死咬着,连一个梦的虚幻,她都不愿意对自己说。深深的挫败感,让男子抿着薄唇,瞳仁泛出一种近乎寂寥的神色来,顺着狭长的眸子,一一显露出来。 风妃阅察觉出异样来,这本是自己的一个梦,况且若要说出来,还真是难以启齿。她不知道孤夜孑的怒意源自何处。拥紧被子,挪上前几步,女子伸出柔荑,抓着他的袖子,“皇上——” 手腕,被她握着,孤夜孑的大掌,有些冷。他侧目望向榻上的风妃阅,却不想,他的眼神更冷,更为疏离。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孤夜孑收手,将袖子抽回去。女子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点,指尖划过明黄色,无力地垂回榻上。 “歇息吧。”语气,平仄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孤夜孑站起身来,作长的背影,不再挺拔,那昏暗的纱灯打在上头,隐隐还有萧瑟来。 他迈步,她相望,他以为她会留,她以为,他心挂施婕妤。二人沉默相对,风妃阅眼看着,那殿门被开启,被……阖上。 有风来袭,她窝入锦被,一场梦,是真,是幻? 一夜无眠,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风妃阅担心的事,所幸没有发生。天空转晴, 她起身朝外走去,朝阳雨露,红彤彤的染着几分喜气。狼烟起,战鼓连天,将士们的脸上,一扫阴霾,个个精神焕发。 孤夜孑并未提出要离开络城,施婕妤的身子还很弱,勉强才能下榻,经不起长途劳累。风妃阅望着半空中的狼烟,心也就不那么急了,一早上过去,都没见到个人影。用过午膳,她休憩片刻,百般无赖地走下了城楼。 “哈哈——” 耳边,传来一阵阵粗旷的笑声,隐约,还伴着女子的哀呼。风妃阅伫足,朝着声源望去,前头很黑,看不出什么。 “呜呜——”哭声,又像是悲愤的声音,只是被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 她走近,止不住惊叹起来,这厚实的城墙,里面竟是一个个分划起来的牢笼,大小迥异,关满了邻国的老幼妇孺。 “啊——”一名士兵痛呼出口,随即便传来一阵乒乓的碰撞声。 风妃阅身前的牢门突然被撞开,她就看着一团黑影迅速向自己撞过来,想要避开之际,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看着自己踉跄连连,后退好几步。 “让你逃,贱奴,居然还有力气咬人。”陡后,那士兵怒气冲冲,满脸络腮胡子,手执一根黑色长鞭从大牢内冲出来。 “啪啪——”连着几下,精准无误地落在女子后背上,本就衣衫褴缕,如今这样几鞭子下去,她的背上早已是满目苍荑,新伤旧伤重重交叠在一起。 “皇,皇后娘娘?” 士兵的神色有些木讷,风妃阅稳住身子,见那女子听了侍卫的称呼后,神色立马一惊,使劲向自己爬过来。 “救我——” “啪——”一鞭子,再度抽上来,“贱奴,勿要脏了娘娘的身份。” 原先看热闹的几人,见女子马上就要抓着风妃阅的衣衫,忙上前,一手拉住她系在脖颈上的铁链,将她拽回去。 “啊,放开。”她恼怒非常,却只能看着自已的身子被拽来拽去,看不清楚原色的衣衫上,沾满了黄沙。卑微到没有一点自尊,奴性使然,不肯乖乖被驯服,等待的就只有数不尽的凌辱虐待。 寻着开心般,女子的背部在地面上不断翻滚,眼中的倔强,却让风妃阅微微震撼,她不善于屈服,更加不懂什么审时度势。这样的人,势必就会吃亏。 “晤——”一声惨叫,却是出自一名士兵的口中,女子牟足了劲,两手死死抓着他的腿不放,尖利的牙齿全部没入他腿中,强烈的恨,使得她不遗余力。 “死贱奴,竟敢咬上老子!”那士兵也顾不得风妃阅在场,疼的哇哇大叫起来。旁边的人赶忙上前拉阻,她却死都不松开,纤细的手握着上来人的手腕,运用巧力将他给推出了老远。 这女子,竟会武功? 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是被关的太久,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被推开的男子恼羞成怒,抡起鞭子像要走上前, “还收服不了你了。” “慢!”风妃阅厉声阻止,起身走到女子身前,“放开他。” 抬眸,脏污不堪的小脸上,写满不信任,嘴上的力道一份未减,反而更加用力。 “松开!”风妃阅俯瞰,两手摆在身前,交握于宽袖中,一道初起的晨阳打在她的背后,隐射而出的光晕,让下方的女子睁不开眼来。风妃阅小脸紧绷,神色庄严。女子只觉心头一阵异样,不由自主,便将嘴巴慢慢松开。 “这人本宫要了。”她没有细想,女子的一身武功,留在身边对自己总是好的。 “回皇后,这女奴生性刚烈,属下怕留在娘娘身侧,她,她不懂得分寸。”毕竟算是络城送出去的,一旦伤了人,他们可是担待不起。 这时,站在上头看热闹的孤夜孑,也走了下来,他徒步来到几人身后,眸子在那女子身上不断打转,“这女奴,朕要了。” 风妃阅后背一凉,就看到他已经贴在自己边上,“皇上,这人臣妾想要。” 明明是自己先看中的。 孤夜孑并未理睬,几名侍卫早就跪了下去,不敢吱声。“施婕妤身边正好缺了这么一个人,调教一番,倒是可以重用。” 风妃阅望着男子的俊颜,嘴巴张了下,一句话没说,她眉眼微勾,淡淡一笑,好比清风。折身,就连礼都未行,就这么走出了他的视线。 “皇后!”孤夜孑背对着她,声音穿透而来,“昨夜,睡得可好?” 一夜无眠,怎会好? 女子樱唇轻启,眼望上空,面色晶莹,“谢皇上,臣妾一夜好梦。” 孤夜孑不再开口,站了会,风妃阅便自顾向前走去。城门紧闭,她出不去,只能站在城上极目远眺。 侍卫们的戒备,仍然不敢懈怠。城下,那女子已经换上干净衣衫,身上也已纤尘不染。细看下,倒真有几分姿色。她垂着脑袋,跟在孤夜孑的身后,二人一道,朝着施婕妤的屋子走去。 门被打开,丫鬟刚服侍她用过午膳,见到皇帝,施婕妤便要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朕不是说过,你不用对朕行礼么?”孤夜孑上前,让她靠回去。 “皇上,该有的规矩,臣妾不敢忘。” “施婕妤,”男子的语气疼惜之极,“对朕,你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她点下头,诺诺说道,“兴许,是臣妾习惯了。”一声叹息,孤夜孑将她纳入怀中,女子的视线穿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向后头的女子, “皇上,这是?” 孤夜孑退开身,望向身后,“以后,她就跟着你,”视线转而对上那名女子,“朕看你会武功?” “是,学过一点。” 孤夜孑皱下眉,龙颜显出不悦,“没人教过你该有的礼节规矩么?” “我不是炫朝子民,不懂这一套规矩。”女子据理力争,脑袋扬的高高的。施婕妤听闻,忙抬头望去,仔细端详。 孤夜孑神色立马冷下来,女子见状,忙的双手拉着他的臂弯,“皇上,这丫鬟性子直,臣妾喜欢的紧。虽是不懂规矩,可总比那些看不透心性的要强,皇上别气。” 施婕妤见那女子不卑不亢,便笑着询问道,“叫什么名字?” “陶心。” “陶心,”施婕妤重复,回味到,“是个好听名字,你就留着吧。” “真的?”女子脸上呈现出一种欣喜来,到了络城,便被贯上奴籍,从未奢望过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 施婕妤点下头,柔声说道,“你先退下吧,一会本宫会让人来教你一些规矩,倔强固然好,可是同保命相比,也就显得微乎其微了。你也是聪明人,本宫相信,你懂。” 陶心细作考虑,点下头,便由旁侧的丫鬟带了下去。 孤夜孑难得一笑,大掌亲昵贴上她前额,“还是你有办法。” “皇上,”施婕妤就势蹭着他的掌心,“她要的不多,只是一份尊严罢了。”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浓浓的愁思,飘渺不定。 “那你的尊严呢,朕可给了?”孤夜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目光认真坚定。 她展颜,脸上洋溢出笑来,“臣妾很幸福。”带着点点娇羞,施婕妤双手环上他的腰,“皇上——”像去想起什么似的,她急忙抬起头来。 “怎么了?”孤夜孑不解。 “那个七袂,真的会催眠么?”施婕妤脸上带着担忧,“好可怕。” 他面色淡然,内心却是暗潮汹涌,施婕妤不等他答话,便自顾接过嘴,“那日皇后被挟持,定是受了他的蛊惑,皇上,娘娘她还好么?” “她好得很!”男子决意,似有咬牙之味。 “皇上,”施婕妤摇头,娇嗔道,“娘娘的心思理的很深,被催眠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会睡不好,晚上老是做噩梦。皇上您应该陪着皇后。” 孤夜孑不语,两手撑在榻上,身子斜躺着。 “皇上您想,被催眠的人,她就不再是自己了。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却被死死困住,那样的无助,旁人怕是难以体会。女子白皙的脸上露出惋惜,“娘娘不说,皇上您就不把当回事了么?”她耐心相劝,“臣妾真觉着,皇后同您一样,人与人其实很简单。” 施婕妤不懂,“臣妾原想,一辈子就被皇上这样藏着,臣妾觉着幸福极了,皇上,您知道,臣妾心中最大的希翼是什么么?” “将他丢下去。”顾惜云再次指着轩辕孤云狠绝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若可飞脸色一沉,刚想说话,轩辕孤云却冲着若可飞微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问着黯然:“黯然,那水之精髓是什么样的?” “白的,亮的。”黯然耸肩,接着怀笑,“不要憋死在里面了。不过,你死在里面,我们会很乐意帮你照顾她的。” “想的美!” 轩辕孤云冷哼了声,“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眼神却温柔的看着若可飞,示意她不必担心。 若可飞张唇想说什么,却被顾惜云再次横在中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顾惜云满脸的不屑:“你不是少主的相公么?是就快点下去取东西。为少主取东西是应该的吧,就算丧命那也是你的光荣!” 轩辕孤云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反驳顾惜云的话,脱下了外面的衣服,随手扔拾了阎焰。满脸的自信,缓缓的走到水边,脱下了鞋。 顾惜云无视若可飞那冰冷不满的目光,只是挡在若可飞的前面定定的看着轩辕孤云的动作。 若可飞只听的轻微的水声,轩辕孤云已经下了水。那轻微的水声却犹如巨石般投进了若可飞的心海,激起了千层波浪。水下,现在应该再没有什么危险了吧。若可飞咬唇,越过了顾惜云,走到了水潭边,定定的看着泛着波纹的水面。 孤云,你不可以有事。 罗衫交叠,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勾着男子的肩,风妃阅也就不那么怕了,两腿置于她腰际,女子的脖颈,呈现一种蛊惑的弧度。 随着他的进入,风妃阅全身绷紧,压抑的呢喃一下冲出口来。男子的律动,狂野而不羁,承受,显得微不足道,只能被动。这一种感觉,怎会如此熟悉?风妃阅抬头,随着突如其来的狂暴而娇唤出声。同在络城……她闭上双目,沉睡的记忆,也就逐渐清晰起来。 “那一次,可是你?”她斟酌再三,还是问出口来,隐约,她知道这尊王掌握了一切,至少,自己不是真正的君阅,他比谁都清楚。 孤夜孑提腰,两手撑在她身侧,琥珀色的眸子,让人难以捉摸,语气更是忽明忽暗,“你希望是么?” 风妃阅一怔,大脑来不及反应,两腿就被撑开,只看着白纱漫天,一如请新淡雅的扼子花开,拂过面颊,拂过紧紧相缠的男女之欢。 那一夜,究竟是谁,二人的态度约暧昧不已。她勾起唇畔,一笑,不再多想。承受之余,便是极力迎合 香汗滑腻,男子退开,埋下身子,只在风妃阅的耳畔低喃一句,便沉沉睡去,他说,“朕好累。” 侧过脑袋,他的前额抵着自己面颊,风妃阅食指点上他唇角,“我也很累。” 这累,究竟,是身,还是心?二人靠在一处,气息相紊,沉沉睡去。 呆了几日,七祛并未再犯,败了便是败了。风妃阅庆幸,总算能一觉好眠。施婕妤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再住下几日,一行人便离开了络城。 步入京都大道,两岸花色美不胜收,风妃阅同玉桥坐在车内,看着陆陆续续的马队驶入城门,她心放不开,只觉堵的慌。 这皇宫,如今这般看去,雕梁画栋,拔地凌空,世间女子,谁不想踏入宫门,得到那万千宠爱。 风妃阅举目相望,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一行人下了马车,陶心随身服侍在施婕妤身后,风妃阅同她跟在孤夜孑的旁侧,按理,得先去两宫太后那里请安。 御花园内,景色正浓,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没几步就到了太后的寝殿。 外头的太监欲要禀报,却被孤夜孑手一挥,拦了下来。步入大殿,一道道古色古香的屏风竖立在两侧,殿内空无一人,鸦雀无声。 风妃阅跟着孤夜孑的步子向内殿走去,隐约,听见一道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姑妈,茗儿又输了。” “知道皇上就要归来,这心就野了?”调侃的声音,亦是笑意十足。 “姑妈……”女子娇嗔,里头传来摆棋的响声。 走入内殿,豁然开朗,首先入目的便是坐在首座的西太后,一身尊贵服饰,手上捧着一个香炉,半边身子依靠在榻上,正同对面的茗皇贵妃对弈。 “皇上……”女子不经意回眸,大吃一惊,脸上神情立马雀跃,起身便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身吧。”孤夜孑不冷不热,站在原处,并未给两宫太后行祠。 风妃阅亦是不动,却听得一阵声音从边侧的角落处传来,“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她顺势望去,只见君宜两手撑着地面,双膝挪动下,似是跪了很找时间。 见到风妃阅,女子甚感欣慰,小脸露出笑意来。原先的几分祛意,也被掩藏起来。 “宜皇贵妃?” 孤夜孑踱步走去,脸色阴霾不定,高大的身影,让人压抑十足,下一瞬,男子已经停在了她面前,周身,竟杀气腾腾,“地上这般凉,谁让你跪的?” 惑君心 064致死惩罚 君宜被这突入袭来的问话给吓了一大跳,只能抬起头来,却懦懦地讲不出一个字。 “是本宫让宜皇贵妃跪的。”西太后轻啜一口香茶,一面观望着那盘未下完的棋,“身是皇家人,却连个简单的奉茶都不会,说出去,本宫怕让人笑话了去。” “宜皇贵妃身怀龙嗣,地上凉,起身吧。”孤夜孑语气温和,身子更加难以置信的弯下,单手将她搀扶起来。 那一声身怀龙嗣,让崖内所有人均怔在当下,茗皇贵妃下意识将手落在小腹上,而风妃阅同君宜则是神色一紧,被男子握着的手腕,瞬时僵硬起来 回到皇宫,一切现状让风妃阅不得不再次全身绷紧。 皇帝此举,可是间接承认了君宜肚中的孩子?男子的神色,讳莫若深,她一点也看不透。 茗皇贵妃望着几人,视线从施婕妤的身上扫过,没有当回事,直接落在君宜身上。双目不自觉地盯着她并不明显的小腹,一口银牙,暗暗咬碎。 “到头来,还是本宫的不是了?”西太后显然不悦,手一放,那杯子砸在桌面上,显得有几分厚重。 “回太后,儿臣此行过于仓促,今日归来,特向您请安。”风妃阅看出孤夜孑同两宫太后的关系一直绷着,也不愿插足,只是将语锋带过,跪下身去。施婕妤见状,也乖乖跟着行礼。 西太后嚼着冷笑,睇向二人,倒是一旁的东太后沉不住气了,“这姐妹两演的又是哪出?”她话中的语刺,风妃阅不是不知,孤夜孑行至她身侧站定,一股特有的气息,让她觉着安心。 并未如先前那般将她搀扶起来,男子望着华贵的大殿,视线穿过老远,“如今宫内,仅有两位皇贵妃怀有身孕,而宜皇贵记又是皇后的亲妹妹,太后这一举,实在让人心存遐想。”他的话,不愠不火,只是一说完,却看得西太后神色恼怒,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跟着扭曲起来。 “本宫管理这家事,也不对了?”语气逐渐提高,带着微弱的隐忍。 “家事?”孤夜孑却是一声冷嗤,“后宫之事,皆由皇后做主,手握凤印之人,可不再是太后。” “皇帝!”西太后落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让本宫今后不再管事?” 孤夜孑迎面走上几步,颀长的身子顺着内殿,旋上一圈,“两宫太后,还是留在这享清福吧,独占后宫的日子,还未厌倦么?”他话中有深意,语气,满含厌恶,望向前头的眼中,恨意不再隐藏。 西太后手一抖,将桌上的杯子掀翻,滚烫的茶水落了一身。 “西太后。”边上,有小丫鬟惊呼起来,忙过来用锦帕擦拭着。 他唇角微勾,邪肆至极,风妃阅跪在地上,虽低着头,却也能察觉出这对母子之间的不和。先前,会争着面子,可今日,却这般明显地挑了出来。 “好!”西太后恼羞成怒,用力摆摆手道,“你们也不用跪了……”她一语说半句,利下的半句卡在喉咙口,只是望着皇帝,再讲不出一个字来。 男子嘴角的笑意,微微扯开,只是冰凉毫无温度,“太后务必保重身子, 前半生过度操劳,这下半辈子,朕定让你安享晚年!” 茗皇贵妃一下怔在殿中央,不知该往哪边站,风妃阅自顾起身,施婕妤见状,原先张着的小嘴也乖乖闭上,跟着站起来。 孤夜孑率先走出大殿,身后几人行礼跟了出去。望着他快步的背影,风妃阅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再踏入这深宫一步。 回到凤潋宫,君宜执意跟来,战战兢兢的小脸露也明媚,“姐姐,此行络城,可好?” 她点下头,不愿提起,“这几日,在宫中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君宜的回答,却是底气不足。 风妃阅望着她垂下的脑袋,摇了摇头,“母子平安就成,你这性子,受点委屈也是正常。” 君宜不语,明眸皓齿,甚至还有点激动,以前的君阅,对自己不闻不问,话都懒得搭理一句。 “倒真是清闲!”外头,声音随着男子的跨入而传进来。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君隐已经换下朝服,一袭黑质长衫将整个人衬得俊朗有神,像是一道突来的暗影般,让风妃阅突然觉得阴霾起来。 君宜听到男子的声音,忙低下头去,恨不得埋在胸前不起来。 “你怎会过来?”风妃阅见他自顾落座,便皱着眉向外望去。 “不用担心,都是自己人。”君隐不以为然,见对面的君宜眼都不敢抬一下,神色便轻蔑起来。 看着他端起茶杯,抿一口,风妃阅知道君隐没事是不会来凤潋宫的,她也不急,就等着男子自行开口。 “茗皇贵妃肚里的孩子,为什么还不动手?”君隐将杯子放回桌上,冷眼睨着二人。 “如何动手?”风妃阅反唇相讥,面色芙蓉,沉了下来。 “这还用我教你?” 风妃阅冷笑,斜睨向身侧的君宜,见她双手环在小腹上,自己竟觉心有些难受起来,“你们的争斗,何苦扯上一个孩子?” “错!”君隐神色不悦,似有勃然大怒之意,“不是我们,这其中,也有你。” “呵——”风妃阅止不住笑出声,“除了将自己的亲人送入宫,你君家还做过什么?还是,你太高估了我!两宫太后生性多疑,想要得手,怕是得以命相赌。” “这便是赌命,君家赢了,你们就能好好活,一旦茗皇贵妃得势,将来的后宫,可还有你们立足之势?”君隐的话,一下让风妃阅无言以对,他,就是戳中自己这一点。 “可,那是皇上的孩子。”一道声音,从她耳际擦过,落入君隐耳中。 风妃阅眉儿轻佻,难以相信,这话竟是从君宜口中说出。就连君隐,亦是一愣,他没有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才坐上贵妃,就忘本了?” 君宜听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下就再开不了口。 “她说的没错,”风妃阅毅然接过口,“这事非同小可,我们有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除掉茗皇贵妃的孩子,万一皇帝哪天知晓了,君宜肚中孩子的真相,我怕,君家就不是难辞其咎这么简单了。” “这是后话,”君隐斩钉截铁,“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除掉茗皇贵妃腹中之子,宫内需要打点的,大可让人带信出来。” 话已至此,风妃阅不再开口,他决定的事,她唯有先应答下来。只是,人都有底线,做与不做…… 没说上几句话,君隐便自行离开,君宜因他的一句话而闷闷不乐,风妃阅只得让她先回去。 走出凤潋宫,鸟语花香,即将入冬,这空气便越发纯净干涩,秋风寂寥,几许沾在女子袖口上,一抬眼,满园子的花儿浓。 “嘻嘻——” 风妃阅扭头,就看见那痴痴癫癫的李美人朝着凤潋宫而来,衣衫照样褴褛,全身上下倒还算干净。 她走近女子身侧,只见李美人顿下脚步,歪着脑袋,同样打量起她来。胸前的一片衣衫,若隐若现,风妃阅想起上次,那隐隐留在心间的疤痕,还有她嘴中一句句的疯话。 “皇后,皇后——”见到她,李美人又再度念起来,只是没有像上次那么害怕。 “上次,你为什么会从施婕妤的景夜宫出来?”风妃阅尽量放柔语气,声声问道。 “施婕妤,不是施婕妤!”女子却狠狠摇下头,身子蜷缩在铜柱上,一动不动,全身戒备,两眼盯着她。 风妃阅见周侧时有宫娥太监经过,便凑近女子,说道,跟本宫过来。” 李美人迷茫的眸子,闪了一下,风妃阅刻意将脚步放慢,便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步履声,这才率先走入凤潋宫内。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又或者,是她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将李美人带到内殿,玉桥看见风妃阅刚要行礼,却在见到她身侧的女子后,怔在当场,“娘娘,这……” “玉桥,你到外面守着,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踏入大殿一步。”风妃阅严肃吩咐道。 “是,娘娘。”玉桥折身走出去,经过李美人身侧之时,睬了一眼。女子怯怯跟在风妃阅身后,见殿门掩上,她才安抚说道,“不要怕,这里没有别人。” 李美人小脸被散发遮去一半,又目好奇地打量着凤潋宫,在看到书架上那一对龙凤呈现时,立马变了脸色,“君阅,君阅,皇后——” 风妃阅心急难耐,上前一下抓着她的手腕,“君阅在哪?” “在,在……” 李美人一下变得躁动起来,双手不断挥舞,“不让说……” “谁不让说?”一个谜团,更是越搅越大,“这事,皇上知道吗?” “皇上——”李美人突地大呼起来,两手死死捧着自已的脑袋,“皇上,臣妾不禾了,您饶了臣妾,饶了臣妾吧……” 风妃阅眸中惊现敏锐,她知道自称臣妾,那还不是完全痴疯。君阅一事在自己心中积压太久,今日,她非要探个究竟。 “李美人,你听我说!风妃阅使劲想要让她安静下来,两手握着她的肩膀,“皇上不在这,君阅也不在这,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风潋宫外,原本风平浪静,可偏偏,那掩起的隙缝间,却藏着一双偷窥的眼睛,一笑,阴冷毒辣。 “你不告诉?”李美人睁大双眼,瞅着风妃阅。 “不告诉!”她点下头,继而重复道,“只要你说出,君阅在哪便可。” “君阅……”女子脑袋再度歪起来,两眼凝望着上空,嘴巴轻轻噘着,像是在回想。风妃阅望着她的神情,只觉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她所关心的的谜底,即将揭晓。 李美人不急,倒是顺着内殿走动起来,一圈过后,方回到风妃阅身侧,一语,却是惊人,“君阅是谁?” 她回身,直盯李美人潭底深处,黑遂的眸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懵懂,仿佛一下子,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二人久久对视,李美人两手拨开墨发,将风妃阅看个清楚,如水瞳仁,再度清晰明亮起来。只是,却带着一点说不明的恨,死死瞅着她,风妃阅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以为她想起了什么。 “君阅!“女子重复一遍,整个人扑上前来。风妃阅闪躲不及,只得身子微侧,单手落在她肩膀上,微微施力。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和她!”李美人不安挣扎,一把声音,犹如困兽。 ‘哧——’用力过猛,她的前襟在风妃阅掌中被撕开,胸前的那道疤痕一览无遗,只是过于模糊。李美人双手欲要去护住,风妃阅只得抓住她的手,细细一看,隐约间,那是一个烙上去的字,好像,是个‘葶’字,边上,另外半边很模糊,有点像‘奇’字。 “奇葶?”风妃阅在嘴边默念,这似乎,是男子的名。只是,这同君阅,同皇帝又有何关? 李美人迅速掩好衣衫,趁着风妃阅愣神之际,一下将她推开,朝着外面拔腿而去。 “你……”步子踉跄风妃阅急忙追出去,“回来!”她这幅样子万一出去,被旁人看见,传到皇帝耳中的话…… 只是,李美人哪里听得进去,双手打开殿门,外面空荡荡,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她两手拉着前襟,一下蹿出去,转眼,就在要离开凤潋宫之际,却在最后一道殿门前,整个身子同一堵高大的人墙撞个满怀,摔了回去。 “疼,疼——”女子后背砸在地上,一个劲喊疼。 风妃阅追出来,就看到孤夜孑一袭明黄色龙袍,站在凤潋宫的殿门口,身后跟着几名侍卫同太监。她敛下紧张,张眼望去,却并未见到玉桥的人影。 “臣妾参见皇上。”生怕李美人再惹出什么事端,风妃阅大步上前行礼。 今日的皇帝,却并未让她起身,身子一动,走向院内的二人。“不要过来……”李美人害怕极了,两手手掌早已磕破,却顾不上疼痛,一个劲向后退去。 孤夜孑不语,却随着女子的动作而步步紧逼,李美人毫无退路,一下撞在风妃阅身上,忙求救似的两手去抓她的袖子,“救命,救命——” 风妃阅抬起头,皇帝已经来到二人身前,脸上,竟是杀气十足,摊开的手掌,慢慢聚集内力。“又要杀人了……”李美人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整个身子就像破麻袋,被孤夜孑一脚踢出老远。全身上下,在地面上磕的满是伤,血肉模糊。 “皇上——”风妃阅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火,男子的眼中,已容不下任何人。如狼般鬼魁的眸子,在最深处泛上一层嗜血,绕过风妃阅便要朝李美人走去。 她不知,自己已在无意中触犯了孤夜孑,风妃阅起身,横在他面前,“皇上,这李美人心智已失,皇上不必计较。” “皇后——― ”孤夜孑俊目一冷,斜睨向她,“朕已经警告过你一次!” 风妃阅横着的手,慢慢收下去,小脸装满不解。 “需要朕救醒你么?”孤夜孑眸子眯起,转身面对她,“你进宫之日,李美人这板子,朕只是折了她一条腿。” 果然,同自己有关,风妃阅明了几分,却未完全清楚,“皇上,臣妾只是在半途遇上李美人,这才让她;来凤潋宫坐坐。” “坐坐?”孤夜孑冷嗤,食指挑起她下巴,摩挲,“朕早便警告过你,好好做你的皇后,不该管的,不要管,有些事,你就非要探个究竟?看来,也只有死人才能不坏事!”下巴上,传来一阵抽痛,风妃阅望着身前的男子,他背对着暖阳,那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线,刺的自己睁不开眼睛来。 死人!在男子阴鹜的眸中,风妃阅察觉到战栗,她摇着头,杏目圆睁,“不——” “来人,”孤夜孑甩开钳制的手,“将李美人乱伏打死。” “是,皇上。”那几名侍卫显然有备而来,拿着朱漆红色的板子,大步朝李美人走去。 “皇上——”风妃阅见他满面决意,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原先镇定的心,也开始乱起来。 太监进入大殿,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院中央,孤夜孑绕过她的身子,安然坐下来,双腿交叠,身子靠在椅背中,注意力放在匍匐在地的李美人身上。 “啪——啪——”板子的力道,让风妃阅有种地面都在发颤的错觉,她站在远处,望向孤夜孑。 “记住,李美人,是这了皇后死的!”又是这句话,“这宫中,朕劝皇后一句,有些事,还是死无对证的好。” 疏离的目光,风妃阅冷笑,她怎么忘记了,他是尊王,络城之夜,他给了自己疼惜,却仍然抛不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身份。他有他的原则,一如自己,有所谓的底线一样。一旦触犯……便是致死惩罚。 “啊——啊——”李美作的声声痛呼,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自己心里,疼的抽搐,疼的麻木,那一片曾经有的触动,如今,已是满目苍夷,血肉不分。 他是王,她是后!风妃阅紧握双拳,自己,再也不敢忘记!自古,帝后相争,这样的男子,注定一身帝王命;给不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她风妃阅,也注定落在这后宫,尝尽尔虞我诈,在这里,他便是天,这尊王有脾性,你,也莫要去揣测。 惑君心 065多年秘密 深秋的天,该是秋高气爽才是,可站在这院中,风妃阅却顿觉燥热难安,一盆冷水当空落下,都不能让她心静。 李美人奄奄一息,身子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嘴里、鼻里都是血,双手双脚被侍卫踩着,想要挣扎也使不上力。 自始至终,孤夜孑的视线均落在风妃阅身上,他看着她气,看着她恼,看着她上前,却被侍卫给拦下。 “皇后,”一手撑起下颔,男子种色慵懒,斜睇向她的双目,平淡如水,“总有一日,你会做到杀人如麻。” 风妃阅望着李美人身下的一大滩血渍,氤氲了无边天色,今天的阳光,偏生如此毒辣,齐刷刷落在头顶,晕眩不已。“臣妾做不到皇上这般。”她顾不得自己的话,是否会惹恼了他,只是看着李美人,那样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板子打在身上,沉闷而负担,“住手,住手!”那一声声,像是要让她崩溃,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皇帝,如此自私,赐死一名美人,那是轻而易举之事,却偏偏,将全部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折一条腿是因为她,如今,更把一条活生生人命推给她。 “不敢了……不敢了……”李美人仅存一口气,全身上下,只有一颗脑袋能微微摆动,“皇上,臣妾醒了,真的不敢了……” 女子的求饶声,越来越弱,孤夜孑意兴阑珊,双手撑着椅子站起来,风妃阅看着他走近,微抬起头来。 “你说,你做不到朕这样?”大掌抚上她细致的脸,“皇后可知道,做朕的女人,心应该要比朕再毒辣几分。” 君隐教她狠,这男人却教她毒。风妃阅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别开脸去,躲开皇帝的碰触。身后,女子的求饶声,还在继续。孤夜孑见她不专心,便单手扬起,摆了摆。她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可仅仅一下,李美人的声音,就消失,再也不见了。 侍卫的一板子,直接击在她脑门上,倒是不再痛苦,一下毙命。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这人,却是因自己而死。 皇帝依旧邪肆,大掌抚摸着她的小脸,语气,暧暧生情,“朕,只是让你习惯。” 那一种暖意,抚着自己的脸,一下就离开,风妃阅望着地上惨死的女子,突然便吐出了那两字,“皇上,奇葶又是谁?” 孤夜孑刚迈下的步子,停在当下,二人背对而立,侍卫们离得远远的,望着皇帝的脸色不敢上前,风妃阅等着他的回答,偶有清风拂面,却化不开她唇角凝聚起弧度。“皇后,若是再让朕从你嘴中听到这个名字,朕便当着你的面,再杀一人!”“ 一夜间,疏远的犹同陌生人。风妃阅不由怀疑,络城一行,是否只是南柯一梦? 尸体被拖走,独留下地上大滩大滩的血渍,凤潋宫内,只有她一人,站了没多久,风妃阅就提着一大桶水,清理起来。 “娘娘——”玉桥急急忙忙赶过来,将她手中的抹布夺过去,“您这是干什么啊?” 风妃阅望着满地被稀释咸淡漠的血色,站起身,两手顾不得血腥,在凤袍上擦拭着,“你去哪了?” “娘娘赎罪,”玉桥急忙跪下,“奴婢以为没事,便吩咐易竹守在这,婢婢去了前殿帮忙,奴婢……” “好了,”风妃阅轻声打断,“去将易竹带过来。” “是,娘娘。”玉桥知道此事重大,丝毫不敢怠慢,不出一会功夫就将名唤易竹的丫鬟给叫了过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跪在身下的是一名年幼的丫鬟,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以前,本宫怎没见过你?' ”风妃阅坐在先前孤夜孑留下的椅子上,地上漫起厚厚的一层水花,直逼几人脚下。 “回皇后的话,奴婢是李公公刚分来凤潋宫的,这几日就在外殿伺候着。”丫鬟小心翼翼回答,生怕说错话。 风妃阅一双美目在二人间巡视,“方才让你守着,你去哪了?” “奴婢见娘娘始终不出来,正好外殿缺人手,奴婢,奴婢就……” “你就去帮忙了,是么?”风妃阅樱唇笑启,“不用怕,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那丫鬟显然被吓得不轻,唯唯诺诺抬头,一双眼睛闪躲不敢正视。边上的玉桥,则是一脸正色,神态自若,看不出异样。 “都退下吧,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破,扣除易竹这月月钱,这事就这么算了。”风妃阅一手轻摆,另一手搭在自己额际,头微微有些疼。 “谢,谢娘娘——”易竹原先发抖的身子缓过神来,磕了头,就同玉桥一起退下去。 张开眼睛,上头的天空,似乎越来越暗,沉沉的,让人跟着阴郁起来。 风妃阅坐在摇椅上,身子有一下没一下跟着晃动,这炫朝的天,也开始了动荡不安。 两宫皇太后寝宫。 西太后余怒永消,手中的紫砂杯一下砸在地上,哐当裂开,“反了,都反了。” “姐姐!”东太后从未见她发过这样的火,边上的茗皇贵妃吓得不发一语,更加不敢靠近一步。 “这皇帝,控制不住了。”西太后一手撑起前额,掌心轻轻拍着额头。 东太后同茗皇贵妃面面相觑,见惯了西太后的冷静睿智,这一反常态,让二人更是不敢乱说一句。 “谁先产下龙子,便立其嗣为太子,哼,”西太后一声冷嗤,端庄的容颜上,凸显出一抹阴狠,“本宫倒要看看,谁的命长。” “姑妈,”茗皇贵妃上前,在她边上坐下,“纵观整个后宫,茗儿最大的敌人便是那君宜,只是,她身边有那阳辰吏的徒弟,一时半会,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阳辰吏,”西太后暗暗咬牙,“他不是云朝甘愿送来的皇子么?一名质子,竟敢掺和在中间!” “姑妈,那陌医师据说生下来就对毒物感兴趣,炼丹解毒,什么样的毒药到他眼下,闻一下便能说出名来,依茗儿看来,她是皇后的人不假。”茗皇贵妃趁机靠近西太后,两手揉着她的肩,“姑妈……” “皇后同他先前并未相识,也就入宫这段时日,怎地就能让堂堂医师这般蟾前马后?”东太后适时补上一句,“莫不是……” “不要乱说,”西太后凛冽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没有真凭实据,这话也能从你东太后口中说出!” 脸色一红,东太后只得点头,“是。” “不过……”西太后语锋一转,一手轻拍了拍茗皇贵妃的柔荑,“这皇后若真同那阳医师有染,于我们来讲,岂不是一举两得?没了他的帮助,本宫倒要看看君宜那小蹄子,怎么顺顺利利产下龙嗣来。” “姑妈——”茗皇贵妃雀跃万分,两手改搂着她肩膀,脑袋也随之磕在她锁骨间。 “姑妈别的不求,但求你这肚子争气,若这不是龙子,争也白争!”手落在女子的腹部,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慈爱来。 “姑妈,您就放心吧,昨儿个送子娘娘托梦给茗儿了,说我肚中的孩子啊,就是个龙子。”茗皇贵妃脸上洋溢着骄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西太后被逗乐,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一手将她的柔荑包在自己掌中,“我们王家,就全靠你了。” 茗皇贵妃懂,乖乖点下头,靠在她肩上。 “姑妈,我们真这么做,到头来,皇上会相信么?”她还是有所顾虑不安问道。 “那就,做到天衣无缝,让他不得不信,不能不信。”西太后嚼着笑,“皇后再有心机,却涉世未深,本宫不信,治不了她。” 茗皇贵妃听闻,挽着她的手,紧上几分,脸上满满当当全是笑。 孤夜孑走出凤潋宫,习惯地顺着长阶,去了景夜宫。 去络城散了趟心,施婕妤的身子反而孱弱下来,她躺在青藤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手中的书,泛着清香淡雅的浓墨味道。 远远望去,女子恬静而自然,长发贴着脸颊,窝在长椅中。 她爱极了煮茶,固,身上也沾得那股清郁的味道,闻着,沁人心脾。 孤夜孑原先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他跨过殿门走进去,见女子闭着眼,似是在休憩。弯下腰,刚凑上去,她便醒了。 “皇上——”神色一喜,她撑起身来。 “躺着吧!”孤夜孑将她按下,在她边上坐下来,“你怎知,是朕来了?” “臣妾就是知道,”施婕妤扬了扬手中的书,“这上面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特殊味道,皇上的,臣妾记得。” 平平淡淡一语,却恰到好处地击在孤夜孑心坎。 “皇上,您怎么了?” 施婕妤神色惊骇,一下起的太急,却将胸口的伤痕给扯动,“啊——” “怎么了?”孤夜孑忙将她扶着躺回去,一面察看她的伤口。 “皇上,”施婕妤却倔强的抓着他袖子不放,“您身上,怎会有血?” 孤夜孑顺势望去,果见那袖口还有袍角上,拈着零星血渍,虽然已经干涸,却尤是触目惊心。 “皇上——” 施婕妤双唇发抖,脸色也难看起来,“是您的,还是别人的?” 孤夜孑握住她的手,掌心,滑腻的汗水淌下来,“是她的!” 施婕妤听闻,小嘴微微张开,两眼空洞异常,面色,犹如死灰,她不想开口,却还是强迫自已问道,“谁……谁的?” “李美人。”男子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如此清晰的灌入她耳中。 “李美人……”她跟着默念一句,心里害怕的将整个身子缩起来,“为什么,皇上,您答应过臣妾,留她一命的。” “她若一直疯下去,朕定饶她一命,当年的事,经她嘴中说出,已经引起了别人怀疑。”孤夜孑将施婕妤抱到自己腿上,“朕不得不先下手。” “怀疑……谁?”她诚惶诚恐,一想起当年,全身便冰凉僵硬,两眼透着不愿再忆起的惊惧,柔荑,不顾身份,紧紧揪着男子的衣角。 “不用怕,不会再有人提起。”孤夜孑怜惜地顺着她的发,“忘了吧。” “可是皇后?” 施婕妤却不肯放心,一心一意牵挂,“皇后进宫第一日,李美人便被打折了腿,皇上,这次,还是因为皇后么?” 皇帝抚着的手,顿在女子头顶,少有温柔的眸子,掀起波涛汹涌,“施婕妤,你也忘了朕说过的话了?” 飘渺的神态,突地收回来,施婕妤两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回头,“不,臣妾……臣妾不敢。” 孤夜孑微叹一口气,见她吓成这样,便不再责备,只是搂着她靠在椅子上,“你身子还未好,多歇息。” 阴晴不定,就算是长伴君侧,也让她摸不透这帝王脾性。 天空,逐渐暗下来,不是阴沉,而是,已近傍晚时分。 陌辰吏回宫后,便钻入药房,没有再出来。他尝试以新的药材来熬制,络城所见,让他深知,夫妻缠的解药必须尽快研究出来。 手上的药,热气腾腾,他的药,他从不让别人送。 走入风潋宫,就看到女子一人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 “臣,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睁开眼来,展颜一笑,“陌医师今日,怎会如此客气?”身子一轻,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来给我送药?” 将手中的碗递过去,阳辰史白色的袍子随风飞扬,温和俊朗。 “这药究竟有何作用?”虽说是调理身子,可她并未觉得自己的身子差到哪去,那毕竟是药,喝上去总有一种特殊的苦味。 “我记得在络城,娘娘说过信我!”阳辰史轻笑,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跟着浅笑连连。 风妃阅端起碗,一股脑地喝了下去,她眉头高高皱起,景后一口咽下肚,才大步朝着内殿走去,那里有她特意准备的梅子,吃上一颗,就能解解这钻入心窝的苦。 阳辰吏跟了进去,一把笑声逸出口,灿烂无比。 “你笑什么?”风妃阅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笑,总算有你怕的事了。”男子的话,带着几分调侃,却也认真。 风妃阅抽出锦帕,擦拭下嘴角,原先阴郁的心情,销销放晴。 陌辰吏见她脸色红润,以为是药性起了作用,便上前,放下手中的碗,“我给你把上一脉。” 风妃阅坐下来,将手伸出去,男子一指搭在她手腕上。 “怎么样?” 陌辰吏细细把着,神色平静,眸底难掩失望,还是,一筹莫展,“没事!”他点下头,“身子好着呢。” 风妃阅满脸笑意刚洋溢开来,就见外头一道黑影压过来,皇帝已经走了进来。没有任何通报,脚步声也是极轻的。 “参见皇上。”二人急忙起身,阳辰史的手极自然地收回,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碗,摔在地上,瞬时飞溅开来。 孤夜孑睨视着二人,走到桌前坐下来,“陌医师,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皇上。”二人对视一眼,风妃阅暗暗点下头,男子便起身走出凤潋宫。 “朕以为皇后,今夜会难以安睡,没有想到,你倒是同朕的医师相谈甚欢。”孤夜孑语气不冷不淡,弯下腰,看着女子的脸。 “阳医师不过是给臣妾送药来罢了。”风妃阅迎视,人还跪在地上。 “送药,朕也很好奇,是什么药?”孤夜孑盯着那打碎的碗,眼神犀利一如那碎渣滓的尖锐。 “只不过,是一些聊补身子的药。”风妃阅扬眉,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脸,毫不闪躲。 “补身,朕的御医院,连一贴补药都没有么?”孤夜孑心情不爽,风妃阅蹙着眉,他这样子,似在诚心找茬。 “皇上非要执意,臣妾无话可说。”风妃阅两腿跪着,头一低,一副乖乖认命的样子。 孤夜孑见状,两手一伸便将她捞起来,“我们,为何不能好好的说会话?” 手臂,被他勒的有些疼,风妃阅施施然一笑,有些无奈,“臣妾看着皇上太累,更不想一天到晚揣摩您的心思,皇上的心,忽明忽暗,臣妾只觉惶恐,难以交心。”这,是她的实话。 孤夜孑眸色转为黯淡,语气同她一样,甚是无奈,“总有一天,你会和朕一样。” 不用等到有一天,自己,已经在开始习惯。只是二人独处时,风妃阅仍然习惯不了,他那在自己面前都卸不去的面具。 “阅儿——”皇帝的声音,带着沙哑,他站在高大的窗前,身上打着一层暗影,转过头来,“你,还没有经过一件,足够让你狠下心的事。” 他要她毒,他要她,足够与他匹配。 风妃阅葴默,望着他一身孑然隐入暗色,自己也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边上,举目遥望夜空。 孤夜孑将她揽过去,抵在她身后,视线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望向外面。本该是宽阔的怀抱,为何,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你,还没有经过一件,足够让你狠下心的事。 风纪阅反复吟味这句话,心,突的跳了好几下,隐隐,一种自回宫后便出现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明月当空,晚归的鸟儿飞翔而过,一道嘶鸣划破宫闱,触目惊心! 风妃阅大惊,身后的男子将她搂的更紧,她却是全身不由自主,一个劲的微微发抖。 惑君心 066会错心意 施婕妤每晚噩梦连连,皇帝在风潋宫呆了会,便离开了。前后,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几日过后,风妃阅只身一人前往景夜宫,去探望施婕妤。 那座大殿,她没有踏进过半步,如今站在外头,倒也有几分好奇,里头传来一阵阵茶香味,风妃阅一脚跨入,就看见施婕妤穿着普通的宫装,正在整着手上采下的茶叶。 一抬头,就看见风妃阅站在远处,她惊愣住,双手擦拭下才迎上前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施婕妤不必多礼。”风妃阅走进去,望着满园子干晒的茶叶.“这都是你自已栽种的?” “闲着无聊,找个精神寄托罢了。” 施婕妤将她带到凉亭里,坐下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一时竟无话可说,丫鬟送上新泡的茶,风妃阅轻饮一口,“果然香醇。” 女子淡淡一笑,病态中带着几分媚意。 风妃阅见她眉间始终拢着一抹愁思,便放下手中的茶,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施婕妤。” 女子双眼一怔,忙摆了摆手,“臣妾不敢,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风妃阅望向远处,余光却不自觉盯着她的侧脸,“本宫,只想知道李美人的事。” 端着茶杯的手,抖动下,施婕妤红唇紧抿,没有开口。 “是本宫让你为难了?”风妃阅见她秀眉蹙地越发紧,便追问道。 施婕妤听闻,抬起头来,一脸正色,神情带着不愿提起的闪躲,她望着风妃阅,眸光赤诚认真,“皇后,臣妾劝你,李美人的事不要再查下去了。” 她果然知道! 风妃阅暗暗吃惊,面上却极力掩饰,“为什么?” “皇上不让您查,自然有他的道理……” 施婕妤面有难色,只是不明说。 “那你,都知道?”风妃阅紧盯着她,不遗漏女子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知道,并不代表着能说,臣妾,不想做这第二个李美人。”她的话如此直截了当,风妃阅知道,就算自已逼死她,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自己,偏生就是个局外人。一股凄凉的感觉,瞬间萦上心头。皇帝,就没有给过她机会,怕她知道,便当着她的面,将李美人话生生杖责而死,以示警告。殊不知,这真正知道真相的,却被他百般呵护,各种差异,风妃阅一下子,清清楚楚看了个剔透。 嘴角掩饰的笑意,有些僵硬,她脸色渐渐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冷到没有一点温度,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好了,天色已晚,本宫也该回去了。”风妃阅坐了会,实在呆不下去,便站起身来。 “臣妾送娘娘。” 施婕妤并未挽留,跟着起身。 “不用了,”风妃阅回身望着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走出景夜宫了。”说完,便自顾迈了出去。 女子站在院中,也没有相送,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下脑袋。 “咳咳——” “怎么了?”孤夜孑刚走进来,就看见施婕妤一双手按着胸口,不断咳嗽起来。 “皇上,没事。”她抬头微笑,“马上就要入冬了,臣妾这副身子,怕是守不住了。” 孤夜孑将她抱入内殿,吩咐屋内的丫鬟多点上一个暖炉,“那就少出去走动。”他握着她的两手,来回搓揉。 “皇上,今儿,皇后来找过臣妾。” 施婕妤望着男子的动作,手心已经回暖。 他继续着手中动作,状似漫不经心问道,“她来作什么?” “是问,关于李美人的事。” 皇帝眸中闪过阴鹜,冰冷寒彻,“她还不放弃。” “皇上,娘娘没有错,” 施婕妤握着男子的手,语气虚弱,“您为了让她不查下去,却将李美人活生生在她面前打死,换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咽不下也要咽,还能活活憋死不成?”孤夜孑恼怒异常,狠话从嘴里一下吐出。 “皇上,这事,迟早会平息下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施婕妤不敢再激怒,将身子靠向绣枕。 “这事,不论是谁想要再追究,朕都不会放过。”孤夜孑语气狠戾,决心已下。 “都是臣妾……”她一声哀怨,满目冰凉顺着眼角簌簌滑落下来。 孤夜孑单手将她眼泪擦去,却不说话,只是搂着。 风妃阅回到风潋宫,只觉心底的郁结越发堵的自己难受,她坐立不安,竟觉烦躁起来。 孤夜孑走进之时,就见她倚着窗子,华丽的罗衫拖在身后,他上前,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在看什么?”男子突兀出声,让风妃阅吓了一大跳。 “臣妾参见皇上。”她盈盈一拜,小脸被窗外的夜色所笼罩,带着几分朦胧,想要让人一探究竟。 孤夜孑将她搀扶起来,只见她沉着脸,头也不抬一下,动作也僵硬不少。“朕说过,有些事皇后不用再管。” 风妃阅听闻,突觉心底的那口气越发憋得慌,不管,也罢!“想知道的,不止臣妾一人,知道的,也不止皇上您一人吧?” 孤夜孑知道,她指的是谁,“施婕妤不一样。” “对!”她点下头,“这句话,皇上一早便同臣妾说过,臣妾,也不敢忘。 风妃阅转身,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华丽尊贵,如今看在自己眼中,却觉刺目异常,心,有些累。男子的视线,胶着在她后背,瞳仁微微泛上疼痛,他走上前来到她身后。  风妃阅立于镶嵌在鎏铜柱上的纱灯前,灯光很暗,却足够将殿内的每个角落照亮。她眯着眼睛,去适应。 “阅儿—— ”孤夜孑思时片刻,还是将双手放在她肩上,“若有一日,朕要你在君家和朕之间做出选择,你该如何取舍?” 她怔愣在原地,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莫不是已经着手,要对付君家? 孤夜孑见她不语,索性将她身子转过去,弯下腰来,望入她眼睛深处,“告诉朕。” 风妃阅眉眼一抬,望入那潭深邃,深的,自已好像已经跌了进去,难以自拔。他心中,又何尝不是藏着太多的事,“不知道!”这么想着,说出口的括,也就硬了。 三字,重重一击,打的孤夜孑毫无招架之力。他双手力道加重,将她肩膀握得痛极了。 “君家,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他的话,一字一语,都是从牙缝里面被用劲挤出来。脸色阴沉,一种冷酷的冰凉。 风妃阅没有回答,君家同自己,本就是利益关系,无关轻重。然,她脑中再太想起了施婕妤的话,双肩欲要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风妃阅坦然面对,微笑反问道,“那在皇上眼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孤夜孑剑眉蹙起,思绪万千,他手一松,退开身子,他最重要的,便是一统天下!而如今,自已最大的绊脚石便是君家。 见他不说话,风妃阅更是了然,她唇畔生笑,一双眼睛望向殿外,说不出的凄寞,“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懂!”在他的心中,不一样的,只有她。女子倚着一方孤灯烛影,更显清冷。 既然懂,为何,还是做不出抉择?双方,都会错了意,却依旧一意孤行。 “好!”孤夜孑点下头,那股尊王的气势,再度回到身上,“朕倒要看看,你君家怎么个折腾法!”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凤潋宫。 这一转身,风妃阅紧紧相望,突有一种越走越远的感觉。 皇帝接着几日没有到凤潋宫来,风妃阅每天除了练剑,便是呆在殿内,一步都没有走出去 提着手中的软剑,身上,香汗淋漓,她抹了把汗,便走回内殿准备沐浴。 刚跨进去,就看见易竹正在忙着擦拭那张红木镂刻的桌子,一遍又一遍,见到风妃阅,手上的动作越发使劲,恨不能将那桌面都擦掉一层皮。 “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丫鬟停下手中动作。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准备下,本宫要沐浴。”风妃阅将手中的剑递到她手上,见易竹呆呆不敢接,便轻轻一笑,将软剑缠在自己手腕上。这把剑,制作精巧,通体纯亮,柔韧性极好,就算缠在腰上,也比那上好的绸缎还要细腻柔滑。 “是,娘娘。”她应答一声,便乖乖出去准备。 不出一会,暖水便被送进内殿,四周隔着彩绘的屏风,风妃阅遣退下人,轻解罗衫,踏入浴桶中,水温刚刚好。 一身疲惫,洗个干净。 风妃阅靠在桶沿,脑袋搁置在上面,刚要闭眼,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异动。 她灵敏地睁开眸子,双手张开,看着一堵黑影慢慢逼近过来。 “谁?”女子冷冽启音,身子随之沉下几分。 珠帘被掀开,君隐一袭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就走了进来。 “你……”风妃阅整个身子坐下去,“好大的胆子。” 君隐却是双手环胸,找到一面柜子,将身子靠过去,两腿随意搭在一起,惬意而慵懒。 惑君心 067暴雨前夕 风妃阅望着男子,心想,这人怎么如此厚脸皮。她视线毫不避讳迎上去,君隐只是勾着唇浅笑,“再不洗,水就凉了。” 风妃阅嚼着几分鄙夷,那样的眼神,让原先心存玩味的男子,心里不舒服到极点,他挺直脊梁,声音带着沙哑,“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洗的很慢,下意识里并不想见君家的任何人。 待到她磨磨蹭蹭出来,君隐手上的茶,已经换过几水,他一手轻敲桌面,神色显得不耐烦。 “有事?”风妃阅态度冷漠,不愿多语。 “没事,就不能来了?”君隐话语一沉,身子端坐起来。 “这后宫人多复杂的,况且,皇上一直盯着我们君家,这,你不是不知道的。”风妃阅就势坐下,望向身侧的男子。 他亦回过头来看着她,二人并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孤夜孑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急忙起身,风妃阅弯下腰,发上的水渍还未干,一低头,便滴落下来,漾在脖颈间,他视线落在桌上的那杯茶中,看样子,君隐是来了好一会了。 孤夜孑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步子也踩得极重。他落座于君隐先前坐的那位子,“起身。” 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心有忐忑。风妃阅不懂,皇帝怎会在今日突然来到凤潋宫。 君隐站了一会,便请安离开了,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下二人。 “朕今日才发现,你们兄妹俩的感情,好的很。‘’孤夜孑冷笑,话语中全是尖锐的刺。 风妃阅展颜,面上的表情僵硬,“皇上多心了,哥哥待我一向好。” 孤夜孑睨视着女子的小脸,霍然起身,一把攫住她的下巴,下手之重,恨不得就这样捏碎了去,皇后,是不是朕给你的太多了,你,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风妃阅两手抓着他手腕,脚尖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垫起,她望着男子愤怒的俊颜,艰难开口道,“太多,皇上给过我什么?” 最起码的信任,他不曾给过。 孤夜孑咻然握紧她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风妃阅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着他眸底忽地窜上一把怒火,灼灼燃烧,瞳仁中,染上一层阴鹜,愤然说道,“朕没给过你什么?你,再说一遍!” 风妃阅一下难以呼吸,小脸憋得通红,突来的闷窒感,让她欲要作呕,女子咬着唇,将那不适一一掩下,就是倔强的不肯开下口。 神色越渐痛苦,孤夜孑心一软,手上一松,将她甩了出去,可却是余怒未消,一掌重重击在那桌子上,将上头的茶具挥落至地上,“好!你说没有,那便当作什么都没给过,从今往后,你也休想朕再给你!” 风妃阅听闻,一种委屈感瞬时袭上心头,“皇上的东西,臣妾要不起。” 二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让一步,皇帝更是被气得不轻,健硕的胸膛剧烈起伏,身子一跨,踩过满地碎片,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风妃阅双手抚着自己的脖颈,外头的玉桥听到吵闹声已过,这才战战兢兢走进来,“娘娘——” “将地上收拾干净。”风妃阅眼看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凤潋宫外的夜色中,这才折身回到内殿。这么一闹,使得她连日来的心情变得更差。 玉桥匆匆收拾了一番,端着手上的碎片走出宫,还未等到处理干净,便被一道声音给唤了去。 “玉桥——” 她手一抖,那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嘴角僵硬地微微拉起,“月,月亦姐姐。” “呵——还记得嘛,”女子娇笑,眼光极为不屑,“才跟着皇后几天,就忘了真正的主子了?” “月亦姐姐。”玉桥神色慌张起来,她不自觉朝周边望去,生怕被什么人给撞见。 “两宫太后要见你。”月亦不再拖延,丢下一句话,便朝着前方走去,女子唯唯诺诺,望着地上的碎片,也来不及收拾,就急急忙忙跟在了后头。 二人刻保持着十步之遥的距离,月亦率先踏入‘安宁宫’,女子紧跟而上,脚还没来得及跨,便被女子狠狠一拽,摔了进去。 “妹妹走好了。”她一笑,轻拍拍手,继续走在前头带路。玉桥虽吃了暗亏,却也只能忍下,敢怒不敢言。 走进内殿,西太后一向的习惯,便是每天下上几盘棋。此时坐在对面的茗皇贵妃,正一手托着下颔,手中的棋子,不知该往那边落。 “奴婢玉桥,参见两宫太后,茗皇贵妃。”她脚步踩在华贵的毛毯上,无声无息跪下来。 西太后沉重冷静,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盅内的棋子,而与其对弈的茗皇贵妃,则是抬起头来,望着下方跪起的女子。一腔心思,已飞出老远。 “玉桥……”东太后坐在软椅上,后头的丫鬟规规矩矩捏着她肩膀,“几日没来安宁殿,倒要让本宫亲自使唤人来叫你。” “奴婢不敢,”玉桥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显出惧意来,她脑袋垂得很低,前额已经搁在地面上,“实在是奴婢抽不开身,皇后娘娘又盯得紧,奴婢这才没得及过来给两宫太后请安。” 月亦回到西太后身侧,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语,几声之后,她唇角勾勒出几分兴味,刚要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目光直逼地上女子,“本宫问你,皇上为何会从凤潋宫勃怒而出?” 玉桥闻言,乖乖抬起头,就连茗皇贵妃亦是一怔,欣喜之色立马涌上来。 “回太后的话,奴婢在外头一直守着,皇上同皇后吵得很大声,隐约,好像是为了君将帅的事,最后,皇上还将凤潋宫的东西给摔了,这才离开。”玉桥乖乖作答,丝毫不敢隐瞒。 “君将帅?”西太后略有不解,片刻后,方喜形于色,“莫不是皇上准备着手对付君家?” “姐姐,这君家的威风,早该过去了。”东太后嗤之以鼻,脸上满含不屑。 “不——”西太后伸手,轻摆了摆,“没有这么简单。” “姑妈的意思是?”茗皇贵妃暗暗紧张,提心吊胆起来。 “不管是不是对付君家,皇帝同皇后这一吵,倒真是给了我们机会。”西太后神采飞扬,端庄的脸上,难掩欣喜,她拈起手中未落下的棋子,当着茗皇贵妃的面,手起棋落,一举拿下,“万事俱备,就欠这东风!这把火,本宫来助上一臂之力。” 掷地有声,女子落得个满盘皆输,“姑妈!”她娇嗔连连,“看来茗儿还是得多练练。” 西太后笑开,威严中带着几分精明睿智,“皇后,是本宫除了皇上之外,最大的敌人。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到火候,一旦她羽翼渐盛,要想除之,更是难上加难,固,本宫现在,就要一举折断她那未来得及长硬的翅膀。 “姑妈说的极是,”茗皇贵妃双手一推,“茗儿认输了.再说那皇后又岂是您的对手。” “不!”西太后摇头,“她绝对有手段,只不过,她的心还未完全狠下来,若真有那么一天,再联手加上一个皇帝的话,我们才是腹背受敌,寸步难行啊。” 话语刚落,几人的神色便立马缓了下来,玉桥只是跪着,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 从安宁殿出来,膝盖由于跪的太久而发麻,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单手扶着墙壁而行。 玉桥重重吐出一口起来,擦了擦额上冷汗,僵硬地抬腿走回凤潋宫。 风妃阅已经睡下,她忐忑的心,也随之落下来,娇小的身子缩在殿外一动不动。 皇帝接着几日,都不曾来过,风妃阅也懒得出去,除了妃嫔们的请安,她倒真能落个清闲。 仰面躺在那张贵妃榻上,眼还未来得及闭,就见外头走来一抹粉色身影,细看之下,才知是施婕妤。 “臣妾参见皇后。”她面色无力,苍白到几近透明。风妃阅紧攥着手,袖中,还藏着阳辰吏给她的那颗解药。 “施婕妤快起身,”她上前,将女子搀扶起来,“皇上已经免了你的请安,你不必守这无用的规矩。” “臣妾一人呆在景夜宫也没事,出来走走,总比净胡思乱想要来得好。”风妃阅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 刚说上几句,就见施婕妤突然没了声音,风妃阅回过头去,只见她双手落在身前,神情望着周边的丫鬟,极不自然。 风妃阅隐约看出点什么,便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娘娘。” 待到那殿门阖上,她才问出口,“施婕妤,心中可有事?” 女子面有难色,脸上透着娇羞,锦帕的一角,已然被揉成褶皱,“不瞒娘娘,臣妾已经几月未来葵水,老嬷嬷说那是终日郁结所成,需向皇后要一块肚兜来,系在身上,三天内便可解了这晦气。” 风妃阅一听,脸上露出疑虑,“为何不请御医?” “这……”她吞吞吐吐.“臣妾不想拾皇上知道,嬷嬷说了,这只是小事,再说臣妾生来体弱,皇上万一知道了,又要惊动整个御医院来,臣妾不想……” 风妃阅点下头,她深知,孤夜孑绝对会这么做。 惑君心 068暗房鞭笞 施婕妤满面愧色,她双目垂下.脸也憋得几分通红,一提及自己的身子,眼眶便红下来。 风妃阅一时无措,见她倒也不死死赖着,便顿生几分好感来,“不过是个肚兜罢了,本宫给你。” 女子一喜,只是望着风妃阅起身,视线也随之跟过去,“谢谢娘娘。” 她不以为意,心想只是一个肚兜罢了,随即便翻开柜子找起来。 随意挑选一个,风妃阅回身交到施婕妤手中,掌心处,一片滑腻,更多的则是感动,“臣妾谢娘娘。” “一件小东西罢了。”风妃阅淡笑,施婕妤却是一脸感激,微微还有激动。先前的难以启齿,到现在已经豁然开朗。女子拂开愁云,两手将那肚兜攥紧。 回去后的第二天,施婕妤果然现次来到凤潋宫,自己的葵水,竟真来了。说是有凤体护身,去了邪念。风妃阅听闻,只是微微一笑。 景夜宫内。 夜已深,女子瘦弱的身影却还在忙碌,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孤夜孑走进来,就看到她一个劲的翻动,地上堆满了衣衫。 皱眉上前,脚避开,“找什么呢?” 女子过于专神,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急忙回过头来,“臣妾——”欲要行礼,却被他手一拦,拉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孤夜孑望着满地狼籍,询问道。 “臣妾在找东西呢。”她偎在男子胸前,冥思苦想就是怎么都记不起来, “明明收起来的,却不见了。” “什么东西,让你急成这样?”孤夜孑凑过去,端详着她的小脸。 施婕妤脸微微一红,这才转过身来,“臣妾向皇后讨了一样东西,可是今日想要穿上,却找不到了。”她心有懊恼,蹙着眉也想不出在哪。 “哦?什么东西?”孤夜孑随口问道,却见她脸腾地一下红透,头一埋,抵在自己胸前不起来。男子淡笑不语,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未说出来。 风妃阅走在迂回的长廊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陌辰史的殿前。 原先阴郁的心情,似在此刻一扫而空,面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心感。陌辰吏站在她身侧,内殿中,犹在炼制着不知名的丹药。 “陌医师,你是炫朝人么?”风妃阅随意问上一句,她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外头初起的朝阳。 “不是——”男子的声音,陡然一暗,略带失落。 风妃阅吃惊,这回答,显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理所当然。 “你想听么?”阳辰吏温润而笑,缓下这凝滞的气氛来,“你想听,我便告诉你。” 风妃阅侧着脑袋,眼见他神色不对,却还是禁不住心底那份好奇,“想。” 男子并未立马回答,而是双眼落向远处,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国度,风妃阅望着他的侧脸,这样温暖的男子,如今却周身齐聚着浓愁,还有,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 “我是云朝人,”过了许久,男子才开口,那声音,仿若从云端飘来,“云朝是炫朝的邻国,而我,则是云朝大皇子,弱肉强食,国将不保,何来有家?皇上生怕云朝作乱,一道圣旨降下来,我便代替整个朝都百姓,成为当朝质子。” 质子……风妃阅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谓罢了,说穿了,不过是同自己一样,一颗棋子罢了。 “只要我留在炫朝,对皇上忠心不二,我朝便能保一方太平,若不然,则尸野遍地,血流成河。”他知道皇帝说到,也定能做到。 风妃阅只觉一阵悲哀,孤夜孑的野心,如此明显,若他真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你一个小小云朝,他也只是暂时搁在一边,又岂会放在眼里? “我打小就不喜欢在宫中,刚满十岁,便跟着师傅四处游历,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想,自己身上竟还有这样一副担子。”陌辰吏说的无奈,眼角生出一许向往。 “那你在宫中,岂不满身不自在?” 薄唇微勾,他淡笑如风,身上的药味沁人心脾,“听过习惯么?久了,也就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风妃阅讶异,张着嘴,双眼尽是男子的淡漠神情,耳边的声音,带着疼痛,“习惯……好可怕!” 男子深有同感,点下头,“可怕,也要承受。” 一语,在风妃阅心中砸出涟漪,水波荡漾,那是一种,认命的挫败感。 二人望着对方,眉角处,突地压上层层黑影,脚步声自外头叠加而来,风妃阅张眼望去,率先入目的,便是两宫太后。 一身华贵雍容,除了身上的衣衫,就连发髻都梳成了相同的平髻,每一根墨发都梳的纹丝不乱,五支夺目金钗齐齐错落在发上,配上身上的服饰,正好将两位太后区分开来。 “臣参见两宫太后。” “参见两宫太后。”风妃阅虽不知一行人来的目的,却还是盈盈相拜,心间隐有不安。 西太后望着她垂下的双肩,自行走入阳辰史大殿,“宫内相传,阳医师同皇后走得尤为近络,今日一见,果真不是无风起浪。” 心里,咯噔一下,风妃阅面上却极力平静下来,“儿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本宫无意纠缠于你们的琐事,既然外头都传开了,今日也就带了人来,在阳医师的寝殿内查上一查,清者自清,也给皇后一个交代,堵了那悠悠之口。”西太后说的轻巧,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太后要查,阳辰吏自然没有阻止的权利,二人让开身子,也就随他们去查。 这一查,风妃阅却吊起了心,望着两宫太后满面的笃定,望着嬷嬷丫鬟们满屋子的翻箱倒柜,终于,随着那柜子落地的‘咣当’声,她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太后——”一名嬷嬷快步上前,手上拿着一个素净的肚兜,风妃阅一看,那不是自已先前赠与施婕妤的么? 同时,外头又急匆匆闯进一人来,“太后,找到了。”随着声音的起落,手上扬起一件只缝了一半的衣衫,“是在皇后殿内找到的。” 风妃阅望着那两件物什,隐约知道了太后此行的目的,她望了一眼身侧的陌辰吏,脸上并未惊慌。 “来人,将皇后同陌医师带入‘诚荣殿’,去将皇上请过来!”西太后发下话,不再客气,转身便走出去。 所谓‘诚荣殿’,走后宫妃嫔犯错受罚之地,风妃阅望着黑漆漆的大殿,正面一张桌子上,摆着那两件分别从他们殿内搜出来的罪证。 皇帝立马赶到,上前一语不说,只是睬了风妃阅一眼,视线这才落在那两件东西上头,“不知太后唤朕来,所为何事?” “家事!”东太后起身,手上拿起那两件东西,“皇上一看便知。” 殿内,一名管事站在边上,西太后让他上前,将从风妃阅殿内搜出的那件衣衫放到他手中,“好好看看,这,可是皇后的针脚?” 那管事细细研磨,比对了许久,这才诚惶诚恐点头道,“回皇上,确是皇后的针脚。” 风妃阅一听,却是唇角勾笑,这两宫太后千算万算,却不知,自己已非君阅。” “皇后,这,可是你的?” 风妃阅看也不看,只是迎上东太后逼人的视线,“是。” 一切,在两宫太后眼里已经水到渠成,就看皇帝如何定罪。 “搜,是太后派的人搜的,臣妾一无所知,至于这东西,儿臣只想问太后一句,即便是儿臣的,又能怎样?”风妃阅淡漠一笑,“这种伎俩,也能让人信服不成?” 莫不是这两宫太后一心要除去自己,也不论时机是否成熟,就急于下手。深宫,自古吃人不吐骨头,那太后的心思,难不成,仅局限于此? 拿着君阅的东西来陷害风妃阅,皇帝,自然不会相信,可再望女子的脸色,却见她满是不以为意,搜查出来的东西,又是在陌辰吏的殿中,当着她自己的面。他虽断定这是两宫太后所为,却又不满于风妃阅屡次与陌辰吏接近,自己同她讲的话,她更是一句没听进去。” 一掌用力击在桌上,孤夜孑沉声说道,“皇后,岂容你在太后面前这般放肆!” 一语说出口,惊愣的又何止是风妃阅,就连两宫太后亦是面面相觑,不知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臣妾是据理力争!”风妃阅不甘示弱,立马回嘴。 “你还有理了,”皇帝一把将那衣衫扔到地上,“皇后对两宫太后不敬,按照宫规,该如何处置?” 静默在侧的总管听闻,赶忙上前,“回皇上,按着宫规,得鞭笞小腿一百下。” “皇上,臣同皇后……”陌辰史急忙开口,皇帝见他一脸紧张,心便越发气愤起来。 “陌医师,这里没你的事!”孤夜孑一口打断,面色阴兀地瞅着风妃阅,但见她丝毫没有异样,依旧平静如水。 “来人,将皇后拖下去,行刑完后关入暗室,明日一早再放出来。”孤夜孑下了狠心,不再看她一眼。 两名侍卫上前,押着她双手,经过男子身前之际,风妃阅一顿足,唇角轻弯,声音,微乎其微,“皇上莫不是怕臣妾那‘物证’,牵连出她人来,才如此急于定臣妾的罪?” 不识好歹!孤夜孑腾地蹿上一把火来,大手一挥,“带下去!” 这样的结果,断不是两宫太后所要的,“慢着!” 孤夜孑嚼着冷笑,看着几人将风妃阅带进去,这才转过头,先冲着陌辰吏说道,“你先下去。” 他虽有担忧,但看皇帝的脸色及处理,也就沉下心来,行礼退出去。 “这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追究。”孤夜孑说完,便要抬腿迈出去。 “皇帝,此等有辱后宫的大事,你一句不再追究,你让炫朝颜面何存?”东太后紧跟上前,语气咄咄逼人。 男子停住脚步,并未转身,负手望向外头,“这其中缘由,两宫太后应该比朕更懂,父皇的后宫,容得下你们胡作非为,如今,这种手段,朕劝你们不要再用。阳医师是云朝质子,真要追究,莫不是太后,想要两国再起纷争不成?” 一席话说完,留下个坚毅的背影,男子便走了出去。 东太后站在殿中央,显然气的不轻,西太后虏下袖子,沉着向外走去,“我们是过于草率了。” “可是,证据……” “除非皇帝亲眼所见,不然凭这些,他是不会治皇后罪的,皇帝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不是先皇!” 东太后怔忡,身边的人群一一追出去,她望着阴气沉沉的大殿,浑身不觉哆嗦阵阵,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风妃阅被带入暗室,同外头的奢华完全不一样,里面,竟是潮湿发霉,徒有四壁的墙上挂满一盏盏燃烧浓烈的宫灯。朝南一堵墙上,更是齐聚了形色各异的刑具。 “娘娘,得罪了。”在这当值的人,早便司空见惯。抽起墙上一根细软的藤条,回到风妃阅身边。 另一人让她趴在一张足有一人长的登子上,藤条虽细,抽在小腿上.却是火辣辣的疼。每抽一下,风妃阅的身子便僵硬一分,她咬着牙,两手死死扳着凳子,脑袋搁在手背上。 ‘啪啪——’ 声音被压得很细,没几下,女子白皙柔嫩的腿肚上便交错着深浅不一的淡红色伤痕。手上的力道,也并未因为她是皇后而减弱半分,密密麻麻的伤口,布成一道网,纠的风妃阅心口压抑,喘不上气。 喉咙口,隐约有血腥味泛上来,她嘴一松,利齿轻阖,唇上已被咬的血迹斑斑。 深秋,这暗室内的夜,更冷。寒风萧瑟吹入,一点不漏地灌到风妃阅身上,她双肩耸起,将整个身子蜷缩在板凳上,动也不动。 一百下,到最后,腿上已经麻木了。 抽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腿,刑房内,暗无天日,她伸手,却没有一个能拉住自己手的人,五指顿在虚无的半空中,风妃阅双眼透过无力的指缝,视线落在那一盏宫灯上。瞳仁,被击的支离破碎,一片片,拼起来的力道都没有。 惑君心 069悸动勃发 清晨时分,天色尚没有明亮起来,晨露挂在树梢上,院内的花,娇艳欲滴。 “皇上,大清早的,您怎会带臣妾出来逛园子?”施婕妤身上披着轻柔的裘毛披风,领口处,衬得气暖融融。 “你身子不好,不要老是闷在景夜宫内。”孤夜孑随口接话,两眼却望向前头。 施婕妤跟着望去,隔一个院子,仅是‘诚荣殿’,高大的殿门紧紧掩实,朱漆红的色彩,显得沉旧而阴郁。 “皇上,皇后还没有出来么?”施健舒一脸担忧,小手缠上男子手臂。 “管她做什么?”孤夜孑没有好语气,身子一动,步下石阶。 “皇上,宫里头,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施婕妤眼眸微红,声音哽咽,“是臣妾害了皇后。” 男子修长的腿,站于园中,大掌裹起她的柔美,“那是她自找的,朕警告过她,不止一次。” “皇上,那东西,是臣妾同娘娘要来的,后来不知怎地,就不见了。臣妾不懂,怎会到了阳医师殿内,两宫太后……”女子激动万分,声音也不自觉拔高。 “施婕妤!”皇帝脸侧过来,眼中满是警告,“这不关你的事。” “皇上——”施婕妤嗫嚅开口,“你相信臣妾?” 拨开她柔软的发丝,皇帝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纯净的小脸,“信!” 她掀起的眉头,一下舒缓开来,笑得无害,两手放在他腰际,小脸紧随着埋入他胸膛,漾起的笑意来不及荡开,施婕妤脸色便垮下来,“可是,皇后会不会怪臣妾?” 她满是担忧,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孤夜孑疼惜地伸出手去,“不会,皇后她没有那么笨。” 二人才说着,身后的那扇大门便‘吱嘎’一声被打开,一抹虚弱的身影,撑着门沿,并未立马走出来。 外头的阳光一下打进来,虽不烈,却足以痛的风妃阅眼睛都睁不开,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里面同外头,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边,冷的钻入骨子里,一边,却犹如春暖花开。 还未适应,便见一道明黄之色正面照射过来,比那阳光还要炙热。依偎在他身前的女子,弱不禁风,整个身子靠在他怀里,男子的一手,还搭在她腰上。 风妃阅想要走出去,可一用力,小腿就绷直,疼得她额上冷汗立马便淌下来。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红肿不堪。 右手撑着殿门上,左腿先用劲跨出去,望着她艰难而倔强的动作,孤夜孑定在原处,没有上前。 “皇上——”施婕妤不忍,轻轻扯着他的前襟,“皇后好像不对劲。” 他垂目,凉冽的眸子睬了一眼,女子便噤声,不敢再多一句求饶。 走出大殿,风妃阅两手提着裙摆,坚决走下石阶,男子望着她步履艰难地靠近,只想要她一句服软。然,她却依然桀鹜,凤袍经过一夜暗室后,已经脏污不堪。裙摆上,沾满干涸后的污水,如今拖在地上,已经凌乱破碎。小脸,仿佛瘦了一圈,苍白的几近透明,就连那红唇,亦是毫无血色,一夜间,干裂。 到了这地步,女子却偏偏还要嘴硬,离身三步,她停下来,下巴扬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弧度,“臣妾腿弯不过来,皇上可否高抬贵手,免了臣妾今日的行礼跑拜?” 孤夜孑听闻,松开施婕妤,脸上挂着笑,却并非善意,“若朕不答应呢?” 风妃阅对上男子的眼,手一松,便要弯下去。 肩膀被适时拉住,她腿一软,身子才站直便被他轻推开,小腿绷得更紧,差点整个人栽下去。 孤夜孑冷眼看着,见她勉强站稳,这才拥着施婕妤大步离去,风妃阅见二人走远,便一步一瘸,自行回到凤潋宫。 原先被翻成一团糟的寝殿,已经收拾干净,玉桥见她撑在殿门口,赶忙迎上前去,“娘娘,您可回来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招呼两名丫鬟上前,几人一同将风妃阅带回内殿,她不能站,只能躺在榻上,掀开裙摆,玉桥望着两腿的伤痕,眼睛一下红起来,“皇上……真狠心。” 忽的抽痛,风妃阅倒呼一口冷气,“去准备热水。” “娘娘,伤口都这样了,不能碰水。”玉桥不忍地将她两截小腿露在锦被外。 风妃阅端详着她的侧脸,面如止水,“在那暗房呆了一夜,不沐浴本宫睡不着。”她半趴着,脸上已经疲倦不堪,却还是强撑着。 玉桥无奈,只得出去让人准备一下,没有惊动御医,她亲自上御医院,将药膏取回来的时候,风妃阅已经沐浴完毕,躺在榻上。 药涂上去,会有点疼,可她却丝毫没有知觉,只是沉沉睡着。玉桥放轻动作,将被子盖在膝盖上头,屋内的暖炉也添上,这才放心走出去。 风妃阅以若自已会这么睡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醒来之际,便看见床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 暗自惊讶,忙将锦被扯过裹着整个身子,“你怎么又来了?” 君隐一袭黑色衣行衣,双手环胸靠在床柱上,看着她满身戒备,便挺直身子,厉声质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同阳辰史走得亲近么?” 风妃阅亦不甘示弱,“可这皇宫中,就只有他会帮我,没有他,我怕是已经死上好几回了。”她字字针对,一时让君隐气结。 “这事,如今传的满堂风雨,你受的这几下,还是最轻的,身为皇后,却被两宫太后抓住这样的把柄。”男子气恼万分,语气不自觉硬起来。“幸好,皇帝保你一命,不然你让我们君家颜面何存?” “君家?”风妃阅一掌捶在榻上,扭过头来望着后头的男子,“你们君家,就是这样将女人推出去独挡一面的?” 君隐恼怒,一下揪着风妃阅的手臂,将她上半身提起来,“想不到,皇帝真会护着你。” 丝质寝衣顺势滑落,她护在身前,膝盖跪在榻上,面对着男子,“护,他如何护着我?” 君隐一手将她推开,脸上余怒未消,“这样的大事,却只将你关在暗室一夜,两宫太后一昧想要置你于死地,又岂会轻易罢休?若不是皇帝,这天下,还有谁能保你?淫乱后宫,证据确凿,这可是死罪!” 一语,如惊醒梦中人,风妃阅倒在榻上,凌乱的碎发遮住整张小脸,被蒙蔽的心一下拂开,她想起‘诚荣殿’内,男子治自己的罪,自始至终,只有一条,那便是对两宫太后不敬。他的眼种,清明无比,不提自己同阳辰史的事,不是因为不信,而是……替自己脱罪! 什么东西,堵上心来,风妃阅闭上眼,君隐接下去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样,更好!”男子言语兴奋,先前的怒意已然平息,“后宫之权握在你手中,只要有了皇帝的独宠,以及君宜肚中的孩子,一步棋,便等于赢了大半。” 风妃阅睁开眼睛,双目毫无焦距,君隐的脸上,满是野心勃勃,眸中,熠熠生辉。 外头,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男子生怕再生枝节,交代几句,便潜出了大殿。 风妃阅再合不上眼,腿上涂了药,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嘴巴渴的厉害,她起身,两手撑着床架及屏风来到桌前,一杯水下肚,人也清醒几分。 殿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说话声,她蹒跚来到窗前,手上使劲,推开一条隙缝,首先入目的便是玉桥站的笔直的背影。身前,男子高出一个头,明黄色的龙袍,更显尊贵。 “是,奴婢知道了。”玉桥恭敬答应,脑袋垂着。 “进去吧,”孤夜孑冷言冷语,就在她转身之际,却又将玉桥唤住,“慢着!” 女子一吓,风妃阅看清芝,她手上还端着一个青瓷碗,“不要告诉皇后,朕来过。” “是。”玉桥满口答应,见皇帝站在原处不动,自己一时没了主意,便也乖乖站着。 二人的线钱,落在不同处,遥遥,仅隔着一扇窗。然,要想走近,却是如此困难。 孤夜孑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回去。玉桥见那抹高大的身影走远,这才释然吐出口气,推门走进来。 孤夜孑并未离开,只是站在远处,风妃阅听见声音,放下窗子,走到桌边。 “娘娘,您醒了?”玉桥一进来就看见她坐在那,脸上立马扬起笑意,“这是……” “是什么?”风妃阅自然接口,嘴角含笑。 “是……是奴婢……熬的汤药,对您腿伤管用。”说完,便将那碗药放在风妃阅面前,“娘娘您趁热喝了吧。” 见她只是盯着,并不端起来,玉桥神色顿悟,一手抽出袖中的银针,往那汤药探去。 针端还未放入,风妃阅就扣着她的手腕,摇下头,“不用试了。”手握着碗沿,温度竟刚刚好,玉桥神色诧异地看着她一饮而尽,“娘娘,不苦么?奴婢去拿梅子来。” “不用。”风妃阅擦拭嘴角,“你先下去吧。” 口齿间,满是腥浓的苦药味,从嘴里,蔓延至全身各处,风妃阅偏偏让它留着,独自回味。 人彻底醒来过后,腿上的疼便跟着苏醒,风妃阅回到榻上,过了后半夜,才渐渐睡着。 早上玉桥进来时,她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她靠近。 “娘娘,伤口还疼么?”玉桥弯下腰,仔细察看她的伤势。 “不疼了。”一夜间,已经好多了。躺了会,风妃阅便起身,望着外头阳光明媚,“陪本宫出去走走。” “是,娘娘。” 风妃阅走路还是很吃力,玉桥两手搀扶着,只是就近走走,哪知,刚踏入御花园,便见皇帝同施婕妤就在里面。女子手上拿着一个纺织精美的篮子,正弯腰采着花瓣。而男子则坐在凉亭中,目光尾随其后。 “娘娘……”玉桥侧过头,望着风妃阅。 “回去吧,本宫有点累了。”她看着施婕妤走到孤夜孑身侧,男子的手自然环上她腰际,言行举止,亲密无间。 “娘娘……”见她站着不动,玉桥再度轻唤,“奴婢扶着您。” 风妃阅颔首,旋身之际,足踝不小心踩着裙摆,葳了一下,她吃痛抓紧玉桥的手,靠着她撑起来向前走去。 几乎在同时,孤夜孑却不经意望过来,余光,正好看到风妃阅一瘸一拐的背影,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异,足迹,深一脚,浅一脚,明明已经走不快,却强迫自己拼命往前赶,好几次,都是身侧的丫鬟使劲全力才将她拉起来。满身寂寥,在他的眼中,渐行渐远。 回到凤潋宫,风妃阅便觉昏昏沉沉,躺了一天,人却越来越无力。 黑夜,再度降下来,在她的执意下,玉桥将殿内的宫灯一一点燃,直到满堂通明,这才退下。 灯火阑珊间,风妃阅迷迷糊糊听到一阵脚步声接近,她翻身,将身子朝着里面缩去。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男子的脚步迟疑下,最终还是跨上前去。 坐在榻沿,望着风妃阅弓起的背影,孤夜孑伸出手,轻轻将她板回来,女子只是装睡,也不好反抗,只能闭着眼睛仰躺着。 她小脸有一种不正常的红,呼吸也微微急促,孤夜孑伸出手放在她额上,果然有些烫。 他的掌心,很冷,冰冰的,突然让她有了几分贪恋,孤夜孑的手,没有马上移开,而是抚着她的脸,很细…… 又何苦这样…… 她听到男子一声很细微的叹息,有点无奈。一双大手抚上自己的小腿,风妃阅浑身战栗,感觉一条腿被抬起来,搁在他的膝盖上。上过药的地方,红肿褪了一些,只是错综复杂的,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看。清凉的药膏再度涂上来,每一条伤口,都没有遗漏…… 一条腿,换另一条腿。风妃阅像个人偶般,任人摆布。 周旋在四面楚歌的国事及后宫权位间,他,也有累的时候。风妃阅听到一阵阵簌簌,依稀,是男子起身的声音。黑影一下遮在脸上,一个恍惚,便退开。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翻身而起,手一伸,穿过男子的腰际,两手紧紧叠在他腹部。一下起的太猛,风妃阅几乎是整个人撞上去,孤夜孑更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脚步被生生向前推一步。 二人都没有说话,交汇的,只有呼吸声,深浅不一,她脸枕在他肩上,一时,气氛有些沉闷。风妃阅闭着眼,下一瞬,身子却被推倒在榻上,更重的力道,也随之压下来。 腿被小心分开,孤夜孑俊脸紧绷,极力隐忍。手上想要有进一步动作,却被风妃阅两手抵着,“这明明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你为何……” 男子将她两手拉开,身子倾下堵上她的嘴,辗转缠绵。风妃阅微微喘息,望着男子晶亮的瞳仁,情欲之火,开的如火如茶。 一旦点燃,就再也不可能半途熄灭,一夜的缠绵,更是忍了很久,晚了很久…… 熔岩爆发般的热情,悸动,隐隐开散…… 一夜间,似乎走近了。风妃阅睡前,只在男子耳畔呢喃一句,“今后,我一定会擦亮眼睛!”她淡笑,由着他将自己纳入怀中。 小腿上的伤,本就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后,也就痊愈了。 九宫十阙,风妃阅走出凤潋宫,远远看见一行嬷嬷丫鬟们手上端着各色物什,行色匆匆的行过。 见到她,均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望着她们捧在手上的箱子,“这是什么?” “这……”带头嬷嬷面有难色。 “对本宫都不能说么?”她厉声,脸色拉下来。 “回娘娘,老奴不敢……这走李美人生前留下的,如今皇上吩咐将那大殿整理出来,一些不要的东西,老奴这就差人丢了去。” “李美人?”风妃阅眉头一紧,“都是些什么东西?” “也就一些生前的衣衫首饰之类。”嬷嬷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作答。 “带本宫过去,”风妃阅望向跪着的一行人,径自超前走去。 “娘娘!”那嬷嬷阻拦不及,只得率先跟过去,身后的丫鬟们见状,更是不敢私自离开。 李美人的寝殿,就在冷宫前头,风妃阅刚走进去,就看见一名丫鬟正在殿内收拾,屋子里面,凌乱不堪。该有的桌子椅子已经被清空,全都烧为灰烬。 “娘娘——”嬷嬷跟着追进来,那丫鬟听到声音,急忙转身过来。 风妃阅记得她,第一次李美人被打折腿,旁边那不断求情的丫鬟便是她。 “奴婢参见皇后。”见到她,丫鬟跪下行礼,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起来吧。”风妃阅走上前,地上到处都是打碎的渣滓以及一些衣衫。朝南摆着一张贡台,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去。上面堆着几摞宣纸,她好奇不已,拿起来一看,只见每张纸上,均写着相同的字‘葶’。 奇葶 葶 “这是谁写的?”风妃阅手一扬,向下方的丫鬟发问道。 “这是李美人写的,她晚上总是说睡不着,写的,也永远就是这么一个字,奴婢已经扔了很多了……” “葶?什么意思?”莫非,真是人名? “奴婢也不清楚,就只知道,娘娘每次写完,都会在殿内一个人发疯,谁也不让进,娘娘……就是这样长年累月被逼疯的。” 丫鬟说话有些激动,隐隐,还藏着什么没有说出来。 风妃阅端详着手中的宣纸,每一张,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褶皱不堪。好像是写完之后,又被人给狠狠用力揉搓,好几张都破了。可却被展开,用东西再压平。 “李美人,是怎么疯的?” 丫鬟听闻,惊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她缓下神,才平静开口道,“奴婢派来服侍李美人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风妃阅将手中的宣纸放回桌上,目光巡视大殿一圈,“东西都收拾完了?” “回娘娘,该烧的已经烧了,该上报的,内务总管也记下了,就剩些小零小碎的,老奴们这就收拾干净。”嬷嬷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招呼她人手脚利落起来。 风妃阅看着那名丫鬟,趁众人不注意之时,拿起一张纸,塞入袖口,她若无其事的让开身子,看着她们忙碌,“你也不用跪了,起来吧。” “谢娘娘。” 就算这殿内藏着什么,也早就被清理干净。风妃阅让几人守口如瓶,就当自已从未踏进过,走出大殿,望着满院子枯萎的花树,她甚至能想象,若干年前,这里兴许便是一片繁花似锦。 是夜。孤夜孑手上拿着奏折,身子半靠在榻上。风妃阅看不懂,只能躺在边上陪着他。 男子神色冷峻,一手绕过她的肩头将奏折举在面前,风妃阅头枕在他肩上,脖子没过多久便酸的不行。 注意到女子的小动作,孤夜孑反应过来,他微微一笑,一手在她腰上拍拍,“这样躺着不舒服,坐这来。” 风妃阅脑袋动动,疼得僵硬,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哪?” 男子将腿分开,大手一捞,便将她置于自己双腿间,风妃阅整个后背抵着他前胸,果然,一下便舒服多了。 双手环着她,孤夜孑下巴搁在她头顶,再次看着手中的奏折。 这样的姿势,让风妃阅惬意十足,男子看的极其认真,一行一目,时不时,连全身都绷的紧紧的。 “皇上,奏折上的事,让您烦心了?” 孤夜孑看的有些累,放下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边界战事连连,朕怎能不烦心?” “不是有哥哥么?”风妃阅脱口而出,只是,刚说出来,便后悔了。 男子并未说话,只是拿起奏折再度批阅,君家,是他最大的隐患,于他来讲,怕是比那边界作乱还要让他头疼。 惑君心 070 婕妤自尽 翻着手中的纸,折起,再打开。 风妃阅起身,朝外头走去,却谁也不让跟上,步行而去,她走了很久,才来到御书房。 管事的守在殿门口,里头还有好些个丫鬟在收拾,平日里,一般的人是不让进的。 “参见皇后娘娘。”那管事一见她过来,立马迎上。 风妃阅让他起身,巡视着一排排檀木书架,她微微有些头疼,“本宫过来找些东西。” “娘娘尽管找,要是有用得到奴才的地方,就请娘娘吩咐一声。”管事点头哈腰,模样甚是恭敬。 风妃阅颔首,刚要上前,便顿住脚步,“本宫,想要找后宫名册。” “名册?”管事愣神,两眼睁得老大。 “对,宫内妃嫔、娘娘、宫娥,就连后宫的侍卫,一个都不能落下!”风妃阅握着袖中的那张纸,沉声吩咐道。 “这……娘娘。可是要找什么人?”管事小心翼翼问道。神情严肃。 “你只管给本宫找来便是。”风妃阅径自向前走去,望着一摞摞的书,双眼直盯着上头。 管事不敢答话,只得将她带至内殿,“娘娘要的名册都在这,请皇后过目。” 风妃阅望着厚厚的几本,只得沉下心来,手指拈起书页,一下下翻看起来。 她一目一行,没多久眼睛便倦了,风妃阅索性坐下来,那管事想要帮忙,却被她一口回绝,他只能站在边上,也不离开。 静下心,也没有那么烦躁了,望着她一脸认真,管事不敢打扰,只能噤声。 “这……”风妃阅指着其中一页,被撕过的痕迹,如此明显。“怎会缺了一页?” 管事听闻,身形呆滞,忙凑上前,“能进这内殿的,除了后宫娘娘便是皇上,况且这重要名册,奴才都是守在边上,寸步不离,怎会缺了这一页?” 这……也不足为奇。有人想要把真相藏起来,那定会不遗余力。 “你可知道,这名册漏掉的这页,都是什么身份?” 那管事上前一看,这才回答,“回皇后,是后宫的娘娘。” 风妃阅将名册合上,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银子放在管事手上,“今日的事,就连皇上都不能说,知道么?” 那人不敢接过去,一个劲点头,“奴才不敢。” 风妃阅将银子塞到他手上,见他低着头,便迈步朝前而去。 几日,施婕妤都是一人站在院中,种的茶,已经在枯萎,一如她面上容颜,深秋,带着冬天的寒意,悄然袭近。 神色萎靡,她被着一件披风站在院中,孤孤单单,脚下,那碎叶都没有扫去,“小乐,皇上几日没来了?” “施婕妤,皇上昨儿有来过,只是您睡下了,皇上呆一会就走了。”被唤作小乐的丫鬟陪她站在院子里,望向那扇空荡荡的殿门。 “是么?”女子听闻,面上并未露出些毫雀跃,“以前,他不会走的。” 小乐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忙劝慰道,“娘娘,皇上兴许是太忙了。” 女子苦笑,声音,几不可闻,虚弱的差点站不稳,“你先下去吧,用晚膳时再过来。” “那奴婢扶娘娘先回屋去,您身子不好……” 施婕妤点下头,跟着便转过身。丫鬟走出大殿时特意将门带上,站在外头听了会,确认无大碍,这才敢离开。 孤夜孑来时,天色已暗下来,黑压压凝聚了一层,猛地便有惊雷闪过! 他大步跨进去,隐有不安。景夜宫外,一个人都没有。狂风大作,花枝乱颤,那冒着新芽的茶枝,被强劲折断。 皇帝疾步上前,脚下生风,面色阴冷,好比那突如其来的暗夜般,双手用力推在殿门上,然,却是纹风不动!掌下,举起一把内力,男子‘碰’的一声,将门震开。 冷风,嗖的扑面而来,就着外头打进去的月光,孤夜孑一眼便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芳华已不在,此时的女子,竟被高高悬挂在宫殿上头。光着脚,白色的寝衣下,身子随着那根白绫而晃动。 皇帝大惊失色,一掌将那白绫截断,失去了支力,女子的身体便直落下来。他想也不想地接住,将她放在地上。 “施婕妤——施婕妤——”孤夜孑一手轻拍她苍白的面颊,而女子却是双目紧闭,身子绷着。 抱在怀中,皇帝这才知道,几日间,施婕妤竟整整瘦了一圈,脂粉点住黑眼圈,却还是遮不住她的憔悴,自己,怎会忘了,她每晚噩梦连连,身子定是跨了。 凉冽的眸中,划过疼惜万分,他抵着女子的前额,见她脖颈上,一条淤痕如些明显。孤夜孑深感自责,将她抱起来放回榻上。 “咳咳……” 身子被悬空,昏迷中的女子猛然咳出声,一口气刚接上去,便咳的整个背都弯过来,小脸憋得通红。 见她醒来,孤夜孑自是大喜,手拿在她背上轻拍,绷紧的俊颜,也随之舒缓下来。 “皇上……”施婕妤刚一张嘴,眼泪便涌出来,她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在怪朕?男子抚着她尖瘦的小脸,眼中泛过的疼,让施婕妤不忍,连忙摇头,“不,不关皇上的事。” “那是谁?”孤夜孑追问,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皇上……臣妾受不了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极为痛苦,“每晚的噩梦,臣妾现在一想到合眼,脑子里就好乱,与其这样,还不如……” 外头,小乐看看时辰差不多,便端着托盘走进来,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见殿上悬着一根白绫,随着风起,在她眼前摆动。地上,一张凳子踢翻在地,她杏目圆睁,刚要惊呼出口,便看见不远处的二人。 皇帝低头,封住她的嘴,一吻,冰冷。 “奴……奴婢参见皇上。”通的,手上东西洒了一地。 孤夜孑回过头,深邃的眸子睬了她一眼,“去将陌医师找来。” “是皇上。” “不——”施婕妤急忙起身,阻止道,“臣妾真的没事,不用劳烦……” “那解药,朕一定会找出来,让陌医师过来看看,有别的法子,便最好不过。”男子的声音,无奈异常,另一株兰花,仿若早已销声匿迹。施婕妤不再坚持,望着小乐走出去的背影,怔忡不已。 “皇上——”她的视线落在远处,满面凄哀之色,“若是连陌医师都没有法子,臣妾希望,皇上不要再留臣妾了。”与其憔悴而死,还不如,去如清风。 皇帝的心一紧,胸膛的起伏,不知是因女子的话,还是困突来的空虚。他只知道,她不能死。 风妃阅回到凤潋宫,由于是得过于急促,脸上红晕一片。气喘吁呈地饮下一杯茶,身子顿觉来软不堪,无力地倒在贵妃榻上。 “娘娘,您的东西掉了。”一名随身服侍的丫鬟,将地上的纸捡起来,“葶?” 风妃阅才闭上的眼,咻地睁开,目光敏锐犀利,她望着那名丫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丫鬟面全的很,一般只是在外殿负责打扫,固,对风妃阅来说,十分陌生。 “奴婢认识几个字,奴婢记得,奴婢早些年前侍奉的主子,名字里头就有这么一个‘葶’字。 风妃阅直起身子,精神抖擞,“谁?” “是……” “娘娘,娘娘不好了——”外头,一道尖利的声音突兀传来,二人望去,只看见玉桥跌跌撞撞,跑到三步外,这才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施……施婕妤悬梁自尽……” “什么?”风妃阅一惊,从榻上起来,“人怎么样了?” “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在外头遇上施婕妤的丫鬟,皇上已经吩咐她去请陌医师了。 碍于玉桥在场,风妃阅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吩咐一声,“你呆在这,哪也不准去。” “是,娘娘。”那丫鬟点头,看着她们二人走出凤潋宫。 其她妃嫔在后宫中出事,皇后是必须到场处理的。 景夜宫内,热闹一片,外头齐齐跪着满屋子的奴才,风妃阅大步走进去,陌辰吏已先一步赶到,正给施婕妤把着脉。 连行礼都免去,她上前,站在床榻边上。 “怎样?”孤夜孑俊脸冷漠,声音中,那紧张已毫无保留地透出来。 “回皇上,蛊毒接近心房,再这样下去,施婕妤……”陌辰史起身,望向皇帝,偏偏那一字一语,如此清晰,“命并不保。” 掷地有声,施婕妤原先溢满希翼的眸子,一下黯淡无光,全身,像是被抽尽力气,她一笑,悲凉而无奈,“皇上,天意不可违。” “绝不可能!”孤夜孑冷言打断,语气,依旧不可一世,身子也转过来,面对陌辰吏,“可有别的法子?” 男子垂目,种色冷静,余光,同风妃阅相触,他摇下头,说的极为自然,“没有!除非找到下蛊之人。” 站在殿中央,望着满屋子急得焦头烂额的奴才,风妃阅收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皇帝拥着施婕妤,正用那双给自己涂药的手,帮她擦着眼角的冰凉。脖子上,那淤痕已经上过药,却还是触目惊心。 “皇上——”施婕妤拉着他的手,眼睛红肿,抬起头来.“臣妾好想睡一觉。” 一个简单的请求,于她来讲,却是奢望。“闭上眼,朕在这。” 施婕妤摇下头,嘴角的笑,开的很苦,很涩,“臣妾还是不敢。” 风妃阅望着她形容枯槁,心下,便生出内疚来。她上前一步,手,再度紧紧握着。 “朕不走!”孤夜孑将她身子放下,女子是真的倦了,头才碰上绣枕,便沉沉睡去。 “都下去吧。”见她好不容易睡着,皇帝这才旋身,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给施婕妤多安排几名宫娥过来。” “是。”她木然应答,看见边上的陌辰吏走出去,便也跟着挪开脚步。 屋内的丫鬟们开始收拾,出了景夜宫,男子在前,是了几步,便站定在那。风妃阅见状,扭头吩咐边上的玉桥,“本宫差点忘记了,你去下御膳房,吩咐那里的主管,给施婕妤明日的早膳做清淡些,晚一点再送去。” “是,皇后。”玉桥行礼后,朝着风妃阅吩咐的地方赶去。 周侧,静簌无声,只有女子轻柔的步子,踩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来到陌辰吏身侧,上次被陷害的事,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一句。 “我,应该把解药交出来么?”风妃阅开门见山,显得有些彷徨。 “我怕你的一念之间,将来会后悔。”陌辰史的担忧,不无道理,“人心难测,施婕妤一旦成了你的敌人,后果,你曾想过?” 皇帝对她的宠,对她的怜,他不是看不出来。 风妃阅哑口无言,他的担虑,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可我的手中,却是握着一条命。”这条性命,还是让皇帝魂牵梦萦。 “你,终还是存有善念。” 陌辰史眼中的担心,越发明显,“善,在这里,只会致命!” 就像孤夜孑说的,自己还没有遇上一件,能让自己足够狠心的事。她同君家,充其量只是利益关系,没有亲情,她不可能为了他们,而双手沾满鲜血。 阳辰吏不再言语,二人只是对望,见院子那头有声音传来,便各自转过身,朝着寝殿走去。 踏入凤潋宫,她这才想起,殿内还有那丫鬟在候着。 脚下的步子忍不住加快几分,心也微微有些紧张。 “娘娘——”守夜的宫娥弯身行礼。 “不用守着,都退下吧。” “是,娘娘。” 风妃阅站在殿外,看着屋内的丫鬟全部撤下去,这才双手放在门上一推,走了进去。 屋内,哪还有那丫鬟的身影。她心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鼻翼间,传来一阵很浓烈的味道。血腥,充斥着整个大殿。 她脚步有些迟疑,望着不断摆动的珠帘,矛盾不已。说服自己上前,风妃阅站在那屏风跟前,只见上头,竟是血渍斑斑。 白净的背景,被那大红之色,染的娇艳欲滴。一朵朵花儿,争相开放,别具一格。 风妃阅小脸惨白,双手放在珠帘上,霍她,一下掀开! 惑君心 071 兰花再现 果真,那铺着厚厚锦毯的地面上,满是血! 一朵朵,妖娆夺命。先前的丫鬟趴在地上,手腕、脚腕都是血,双眼睁得老大,嘴边的血渍,还未干涸。 浓郁的味道,一下侵袭过来,风妃阅靠近的双足,忍不住向后倒退几步,单手撑住桌沿,干呕起来。 看来,是有人先一步灭了口。她一手按在胸前,脑中,全是那片猩红,走过去将殿门打开,风妃阅任由冷风悉数灌进来,将屋内的死亡气息吹散几分。 浑身战栗,风妃阅有种被人紧紧盯视的错觉,仿佛对方,就藏在凤潋宫内,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人眼中。 打开殿门,她唤来侍卫丫鬟,却唯独没有惊动孤夜孑,将尸体抬出去后,嬷嬷们忙着收拾内殿,地上的毛毯焕然一新,忙活了大半夜。 殿内,灯火明亮,苒动的烛火下,风妃阅坐在桌前,一手撑起下颔,第一次,凤潋宫内有了守夜的丫鬟。任她胆子再大,如今也不敢一人留下来。 撑不了多久,在嬷嬷的劝说下,她还是上了榻。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也分不清,那一声声凄厉,究竟是施婕妤发出的,还是那名枉死的丫鬟。 袖中的那颗解药犹在,风妃阅沉睡前,暗暗思忖,明日,便找个机会将这颗解药交出去,毕竟……是一条命。再说,她同施婕妤本无仇无怨。 皇帝日夜留在景夜宫内,后宫中都传遍了,说施婕妤被巫蛊所惑,身子日渐消瘦,将,不久于人世。 孤夜孑来时,风妃阅刚提剑从外头走进来,小脸酡红,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练剑了?”男子躺在软榻上,看着她。双腿随意搁置,只是神色疲倦。 将剑缠在手腕上,风妃阅甚至不顾形象地擦了把汗,点头,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还是有几分惊讶。 她走上前去,望着男子倦怠的脸色,伸出手,在他太阳穴上轻按,孤夜孑顿觉全身放松许多,一声惬意,将重量压在风妃阅胸前。 晨阳下,二人相依相偎,一片难得而来的祥和。 过了许久,孤夜孑才睁开眼,他起身,朝那书架走去。 “皇上可是要看什么书?” “朕,心静不下来,每次都要看这兵法布阵,才能稍稍平息。”孤夜孑抽出上头的书,折身躺回榻上。 随着男子的靠近,风妃阅伸出手,手刚落在他太阳穴上,鼻翼间,便闻到一阵幽香的兰花味。很轻,却又浓烈非常。 一切,来的似乎过于突然。皇帝修长的手,一下便将书打开,书页中何乎夹着什么东西,顺着凸起的那页,风妃阅眼见一朵兰花,赫然呈现在自己眼前! 那花,已经枯萎,花瓣被压得很细,泛出淡黄色的馥郁。 她看见,孤夜孑的手,似乎抖动一下,手指,将那株兰花拈在指尖,身子僵硬,只是背对着,看不清男子脸上的神情。 风妃阅惊骇,她一个踉跄,退后一大步。眼看着皇帝愤然起身,面对自己的眸子,已然不再信任。 她小嘴微张,并未退后,眼中的身影,逐步逼近过来,沉闷的犹如窒息般,压在自已心口。 “第二株!”孤夜孑举起手中的兰花,放在她面前,那花,纯净而芬芳,如今看在眼里,却甚感扎眼,“为何这第二株,会出现在你这里?” 风妃阅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虽然陌辰吏提醒过,可,终是防不胜防。一时间,她无力反驳,只是靠着桌子一句话不说。 “当时朕问你兰花的下落,你说不知,”孤夜孑将那株花贴在她脸上,凉意,一下来上来,“为何,它如今会在皇后的凤潋宫?”男子的眼中,夹杂着太多,怒意,波滔汹涌而来,最让风妃阅刺痛的,便是他的失望。那种眼神,让她实在招架不住。 “臣妾,不知。”她一咬牙,便觉眼睛传来一阵刺痛,孤夜孑已经将那兰花甩到了自已脸上。 打的,微微有些疼,风妃阅望着那花掉落至自己脚边,须臾后,方抬起头来,男子神情盛怒,说出的话,更是如三寸冰冻,“把解蛊的方法,说出来。” 如今, 这第二林兰花已出现,风妃阅本可安心交出解药,可……一旦就这样拿出去,自已,不就真成了那下蛊之人么?“臣妾真的不知道。” “你!”孤夜孑心存的希翼被完全打碎,“只要你说出来,救了施婕妤的命,这事,朕便不再追究,亦不会宣扬出去。” 风妃阅对上他的眼,“臣妾是冤枉的。” 男子,俊目一凉,眸中的色彩尽数黯下去,“朕说过,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能碰她!” 诚荣殿内。 皇帝坐在首座,边上,有陌辰史、施婕妤还有满屋子的侍卫。 风妃阅跪在下方,想不到,这诚荣殿才出去,却又进来了。 那兰花摆在桌子上,施婕妤则奄奄一息,靠在皇帝的身上。一侧,陌辰史亦是神色严峻,双目睇向跪起的身影。 “还不说么?”孤夜孑语气强硬,一掌击在桌上。 “皇上……”陌辰史坚定开口,“兴许,娘娘真是无辜的。”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下蛊之人,绝不可能是皇后。” “朕知道!”孤夜孑冷声打断,眼中的愤怒,逐渐转为虚无的对视,朕同君家,皇后选的是谁,她心里最清楚。这事,究竟是谁所为,已经很明了,皇后既然参与其中,必定知道如何解蛊。” 施婕妤听闻,眼中满是晶莹,双目急迫地望向风妃阅。 那是,一种重生的期盼,风妃阅不忍对视,转过头去,就看见陌辰吏对自己轻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她懂。一旦自已交出解药认了罪,她就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见她一脸木然,施婕妤更是失望,她垂着脑袋,身子极为疲惫地窝入皇帝胸膛。 “皇后!”孤夜孑忍无可忍,“你真要逼着朕么?” 他语气阴狠,让风妃阅不由回头与之对视,这,才是自己初识的尊王吧。他的残酷,他的霸道,他的,不择一切手段。 “来人,将宜皇贵妃带过来。” 风妃阅一怔,这,又怎会牵扯到君宜?看着孤夜孑慢慢勾起唇角,女子跪着的膝盖微挪一下,凉的钻心。 不出一会,君宜便被带了过来,她显然丝毫不知,看见风妃阅跪在地上,来不及行礼,便惊呼出口,“姐姐,您怎么了?” “呵——”男子一声冷嗤,嘲讽道,“果然是姐妹情深。” “皇上,臣妾参见皇上。”君宜跪在风妃阅身侧,浅蓝色宫装下,小腹已微微隆起。 “好好跪着。”皇帝残忍开口,并未打算让她起身,“看看你们姐妹俩做的好事。” 君宜吓的小脸苍白,一句话不敢说,乖乖跪在一边。 这事,皇帝断定是君家所为,那君家的两个女儿,便是首当其冲。 风妃阅一字不说,好不容易睡着的施婕妤,突的一下惊醒,发起癫来。 “朕让你们嘴硬!”孤夜孑恼怒非常,两手紧拥着女子的腰,“来人!” “是,皇上。”守在边上的侍卫大步上前,接令。 “给宜皇贵妃浇个醒。”孤夜孑眼望着风妃阅,两名侍卫立即上前将君宜拉到一边。 “你们要做什么?”她大惊失色,双腿双手开始不断挣扎起来,一跑蹬动着,被二人拉到对面的墙上。 “皇上——”风妃阅霍然起身,“单凭一株兰花便治我们姐妹的罪,臣妾不服。”一侧,上来两名侍卫,一人一边按住她的肩让她重新跪下去。 “不服?伤害无辜,你们君家就这点能耐?”孤夜孑放开施婕妤,起身来到她面前,颀长的身子蹲下,一把掐住她脖颈,“阅儿,朕对你不好么?” 窒闷的感觉,卡在喉咙口,她盯着男子的俊目,摇摇头。 皇帝松开手,声音冷清而空寂,“好……还是及不上君家,是么?” 风妃阅顿觉无力,朦胧的视线,氤氲出男子的空漠,她只是摇着头,“我没有为君家做过什么。”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灌入耳中,风妃阅急忙转身,却见君宜四肢被拷在墙上,全身上下,都被淋透,发上,滴答滴答,水渍顺着白皙的脖颈不断淌下来。宫装紧紧贴在身上,那一处隆起,变得特别明显。 “不!” 风妃阅扭头望向孤夜孑,“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可是你知道,”男子再度蹲下身,两手放在她肩上,强迫她向前望去。 “皇上,”风妃阅咬牙,字字清晰,“宜皇贵妃,怀的可是皇上的龙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忘记了身后男子的本性,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对,”孤夜孑点头,俊脸凑近她,阴鸷的眸子锁住她满脸苍白,左手抚着她的脸,将她转向自己,“朕还说过,谁先诞下龙子,其子,将来便能继承大统。” 一语,让风妃阅惊愣,她,君家,两宫太后,任谁都斗不过他。孤夜孑将两个选择摆在了自己面前,要么,保住君宜,要么,抵死不承认,君家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 “好冷——”君宜的声音,从牙关里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全身瑟瑟发抖,如垂零的落叶般,不堪一击。 “哗——”一大桶的冷水,再度淋下去,女子冷的眼睛都睁不开,而皇帝,更是命令将周侧的窗子全部打开。 寒风萧瑟,吹得整个诚荣殿更是阴风阵阵,风一吹,君宜牙关紧咬,双目合上,四肢想要收拢,却被铁链紧紧困在墙面上。 “姐姐,救我……”声音,虚弱无力,凭着一点微风,吹入风妃阅耳中。 “听到没?”孤夜孑邪魅的气息,吹在她耳边,引来一阵燥热,口气却甚是急促难耐,“阅儿,说出来。” 风妃阅攥着拳,转过脸来,眼中已有陌生,“为什么要这样?” “朕只要你开口!”孤夜孑望着她一脸平静,心中的抑郁越发浓重,“你不说,朕便折磨她,看看是谁的心肠硬。” 墙上,女子的声音几不可闻,只觉好冷好冷。 几捅水再度浇下来,竟没有了感觉。 “皇上,”边上的陌辰吏见状,忙上前,“宜皇贵妃身子本就虚弱,这样下去,肚中的孩子……” “朕说过,朕只要皇后开口,”孤夜孑坚定异常,两眼望着风妃阅,“救了施婕妤,朕自然会将宜皇贵妃放下。” “皇上,”她亦同他对视,幽幽一笑,“皇上不是让臣妾做出抉择么……臣妾也想问一句,施婕妤同我之间,皇上选谁?” 如狼般深邃阴兀的眸子,危脸眯起。潭底沉淀下的痛,却没人能看得见。他的包庇,他的袒护,她永远看不出。 孤夜孑并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风妃阅,“拿火盆过来!” “是,皇上。”须臾后,侍卫们架来几个高大的火盆,一一摆在君宜面前,室内,一下温暖起来。女子身上的衣服,没多久便被烘干,君宜微微醒过来,还没有睁眼,当头一盆冷水就再度浇落。 又冷,又热,两种极致在体内抗衡,却是,比任何酷刑都难以让人承受。 “放开……姐姐……”君宜痛苦万分.意识模糊.却一个劲的唤着风妃阅。 她看着女子倒垂下的身子,对孤夜孑的怨,对孤夜孑的气,便多上一分,“臣妾再说最后一遍,解蛊的方法,臣妾不知道,此事,同君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果然还是护着。 望着君宜被吊起的身子,风妃阅站起身,面对男子,“你有本事便冲着我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孤夜孑听闻,心头上的火再度窜起来,周边,凝聚起冷意,“朕不放。” 风妃阅淡淡一笑,开口道,“皇上不是已经认定是臣妾所为么,要我认罪可以,将君宜放下来!” 惑君心 072 受尽折磨 “你认罪?”孤夜孑蹙着眉,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回答,更是难以接受。 “皇上硬要给臣妾贯上这样的罪名,臣妾还有什么话好说?”风妃阅望着昏迷中的施婕妤,眼睛扫过一干众人,“要的,不过是一个服罪罢了,臣妾的是,与不是,在皇上眼中,远没有那解咒来的重要。呵……不是要招供么?将她放下来,我便说。” 风妃阅不顾他人脸色,双手提起裙摆,亦步亦趋,走向君宜。 身后,孤夜孑盯着女子的背那,辩不出她话中真伪。 见没有了动静,风妃阅站住步子,嘴角的嘲讽照然若揭,“皇上,您再犹豫,可施婕妤,怕是等不了你。” 她,仿佛已经找准了孤夜孑的软肋,一狠心,二人均是血肉模糊。 “来人,将宜皇贵妃换下来。”男子退后一步,坐回原位。 “皇上,万万不可,”陌辰史急欲阻止,“这样逼供绝不是办法。” “哦?”皇帝一挑眉,听到他的求情,脸色更为阴沉,“朕倒想听听,陌医师有何高见,能让皇后开这个口。” 陌辰吏转过身,见风妃阅已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紧抿的红唇,虚弱拉开,她淡然一笑,虚无的让人抓不住,“陌医师,你不必为本宫求情,本宫犯下的罪,自愿领罚,怨不得旁人。” “可是…… ”他本想,让她交出解药来,至少,能躲开这皮肉之苦。 然,骄傲如她,如今,这事却已无关解药。 “还磨蹭什么?”孤夜孑见二人默契非常,一掌击在木桌上,将边上的侍卫吓了好大一跳。 “是,皇上。”几人忙将君宜放下,风妃阅徒步上前,并未让他们为难,张开两手,任由铁链锁住四肢,腾空被架起来。 后背贴着坚硬的墙壁,手腕脚腕上的铁链猛然一收,全身的力气,全都聚集在四肢上,她痛呼一声,纤细的地方,似有传来折断的声音。双拳紧紧攥起,她咬着牙,只见被放下来的君宜动动身子,两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身子蜷缩在一起。 风妃阅抬眸,望向陌辰史,声音微弱,“陌医师……” 男子会意,心口酸涩,向边上的皇帝求情道,“皇上,请容臣先给宜皇贵妃诊治。” 孤夜孑落在风妃阅脸上的视线并未收回,对于地上的女子,更是不以为意,他摆摆手,没有说一句话。 陌辰吏松下口气,来到宜皇贵妃身侧,女子眼睛眯成一道缝,望着风妃阅被吊起的身子,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嘴巴张了张,半个字吐不出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到她嘴中,而她却是牙关紧闭,死死不肯张开嘴来,陌辰史知道她在怕什么,便蹲下身子,语气尽量放柔,“这是保胎药,服下,便没事了。” 君宜听闻,这才微松开嘴,让那颗药丸滑入嘴中,和着泪水一起吞下去。纤细的五指,无力,却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女子的声音空灵而无助,陌辰史却听的清晰,她说,“救救姐姐。” 他顺势,把住她的脉搏,一笑,温文舒心,声音提高几分,“回皇上,宜皇贵妃没有大碍。”手掌抽开之际,二人掌心相贴,另一颗药丸送入她手中,男子神色自然,唇形轻启,“拿好,给她!” 君宜绝望的两眼,咻然一亮,手掌用力握起缩回宽袖中。 陌辰史起身回到孤夜孑身侧,而风妃阅却是咬着牙,手腕上,细嫩的皮肉被无情枷锁磕破。 见她久久不语,更没有开口的意思,孤夜孑便忍不住发问,“说吧,解咒的方法。” 风妃阅抬起脑袋,说的便是实话,“不知道。” 三字,如重锤般敲击下来,戏弄君心,在她嘴中却是毫不在意。孤夜孑起身,缓缓轻步来到她面前,“你骗朕?” 他的语气很冷,剑状弩张间,风妃阅率先将视线别开,侧脸,泛着苦笑连连,“臣妾,没有骗皇上。” 皇帝杵在原地,身后围起的篙火,照得他坚挺的背影越发颀长明亮。背着光,男子神色阴暗,一再隐忍,“兰花本是凤潋宫之物,这下蛊之人不是你,可,皇后却难逃干系,朕不信,你没有解咒的法子。” “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臣妾无话可说。”风妃阅不甘示弱,语气也硬起来。 “朕说过,只要你说出来,朕便不再计较。”孤夜孑对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满口怒意也化作无奈,她非要这般,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么? “没有!”她索性转过头去,不加理睬。 “皇上——”这时,施婕妤幽幽醒来,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上前,“您就不要逼着皇后了,兴许娘娘她真不知。” “她不知道,!君家人总知道。”孤夜孑笃定,俊目睬着地上的君宜。 女子躺在阴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见皇帝一副冷酷模样,越发颤抖起来。 “皇上,这是臣妾的命数,怪不得她人,宜皇贵妃身怀龙子,这样折腾下去会没命的,您就当给臣妾积福,放了她们吧。”施婕妤两手抓着男子的手腕,轻轻摇晃下,眼中的哀求之色,浓烈而赤诚。 “朕给她们积福,谁来给你积福?”孤夜孑丝毫不为所动,将手抽回去。 施婕妤愣愣站在边上,苍白的小脸,满是愧色。 “朕就不信她不开口。” “皇上,”边上一名狱卒上前,谄媚献策,“奴才有办法让娘娘开口。”他声音压得极轻,风妃阅只看见他凑近孤夜孑耳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般进来的娘娘,有些嘴皮子硬的,奴才便会搬出诚荣殿内的刑具,也就是吓唬吓唬,还未等上型,便乖乖都招供了。”那人毕竟是这的总管,见过各式各样的刚烈女子,还未碰到过未能收服的。 孤夜孑凛冽如墨的眸子,扫过墙上一排排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犹豫不决,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但见她目光坦诚,毫不畏惧,男子心底的火便腾一下上来,“可有哪些刑法?” “回皇上,总管听闻,眼睛瞬间放亮,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如数家珍,“有老虎凳、锥心针、倒钩鞭……夹手指……”光一个个名字,便让人不寒而栗。 那样的声音,足够钻入风妃阅耳中。她没有想到,孤夜孑真会对自己动刑。 男子听闻,更是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地对上风妃阅,希望她能开口。 就连远处的陌辰吏,都含着担忧,冲自己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坚持下去。其实,风妃阅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不过是一颗解药,早在前,她便已经决心把它交给施婕妤。可,到了今时今日,她却死死咬着牙关,非要受尽折磨,非要……两败俱伤。 孤夜孑一声令下,负手站在女子面前,那总管唤过几名狱卒来,原先站在边上的侍卫上前,解开铁链。身子一下少了支撑,风妃阅径自摔下去,想要跃起,却发现双手双脚麻木无力,只能硬生生看着自己以双膝支地,‘砰’的一下,磕下去。 人还没有缓上一口气,上半身便被身后二人拉起来.强迫地伸出手去,一副刑具已经套上自己十指。这东西,风妃阅在电视中看过不止一次,更加深知其厉害性。 “皇上—— ”施婕妤见皇帝似是下定决心,忙跪下身来,不住求饶,“这些奴才不知道轻重,万一有个差池,皇上,您息怒啊……” “皇上,施婕妤的蛊毒并不是皇后所下,娘娘说不出这法子,自是情有可缘。”陌辰吏上前,却丝毫没有让皇帝动摇。 他扬起一手,示意几人噤声,“朕最后一次问你,招是不招?” “没什么可拍的!”风妃阅垂下双目,膝盖下,疼痛火一般蔓延。 “用刑!”孤夜孑逼出二字,两名狱卒听闻,手上一拉,竹板便死死钉在她手上。所谓十指连心,风妃阅在这一刻,才深有体会。 “啊一一”她一声痛呼,纤纤十指被迫伸开。 孤夜孑心一惊,没有想到那两名狱卒真会下手,“慢着!”他刚要阻止,那二人却依照先前的惯例,互相递了个眼色后,猛地使劲往两边拉去。 “啊——”风妃阅疼的眼前一阵晕眩,纤细的手骨,有种被夹断的感觉,痛入心扉。十指通红,细嫩的指缝,鲜血淋淋。染红在那一片片竹筒上头。 孤夜孑心口被狠狠抽痛,他一手按住,疼的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施婕妤大惊失色,急忙起来扶着他。 风妃阅眼前一片漆黑,只看见一个黑影弯下去,周边,人声嘈杂起来。 “陌医师,”施婕妤声音急迫,眼泪已经落下来,“皇上这是怎么了?” 陌辰吏上前,将男子搀扶着回到座位,他知道,是夫妻缠的发作,“施婕妤不用担心,皇上这是急火攻心,休息下便没事了。” 听他这样说,女子这才安心,两手不断抚在他胸口,一脸担忧,“皇上,我们回去吧,您这样,臣妾受不住。” 心中的痛,好了许多,孤夜孑额上满是豆大汗珠,他望着瘫在地上的风妃阅,心,更是再度绞痛。 “将她们拉下去,明日再审问。”皇帝一手撑着前额,风妃阅只记得自己被架起来,随即,便被扔进了先前的那间暗室,昏迷过去。 管事的回来,脸上一副战战兢兢,他没有想到那两个狱卒真会下这么重的手。 “皇上——” 孤夜孑阖起的眸子微微打开,薄唇因疼痛而微启,琥珀色的眸子,闪出一种嗜血的危险,双眼盯着地上的男子,他松开手,将身子窝入椅背。胸膛犹在起伏,那两名狱卒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跟着跪到那主管身边,“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孤夜孑放在桌上的手,一下握紧,“拖下去,剁他双手!” “是,皇上。” “皇上饶命,奴才不敢了……” 那主管只管缩着肩膀,听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连忙闭上眼,身子一下软下去。 孤夜孑身子不适,也就并未再追究,陌辰史知道皇帝些时正值盛怒,劝只会火上浇油。便连忙示意边上的侍卫,将他护送回宫去。 “姐姐,姐姐……”风妃阅意识模糊。只听见耳边传来女子焦急的叫唤声,她手动一下,“啊一一”未苏醒的小脸,紧皱成一团,声音更是虚弱。 “姐姐,”君宜身上的衣衫,早在刑房内便已经烘干,她艰难半跪起,将风妃阅从满是积水的地上拉起来,向一旁的床挪去。 说是床,实则,不过是稻草铺在地上,一个勉强的干燥地方罢了。将她带到暗室角落,君宜让她仰躺在上面,望着风妃阅红肿且满是鲜血的手,一下,竟觉无所适从。 “哦,对了,”君宜雀跃,将藏在袖中的那颗药丸取出来,递到风妃阅嘴边,“姐姐,快服下去。” “这……是什么?”她躺在那一堆扎人的稻草上,艰难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因缺水而干裂。 “这,是陌医师偷偷塞给我的,他让我给你服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君宜见她摊开手掌,便将那药丸放在她掌心。 “他,定是猜到皇上会对我用刑。”风妃阅声音干燥,听在边上的女子耳中,却让她心酸难耐,忍不住便热泪盈眶。 “姐姐,你不要这样。”君宜看着她十指红肿,几乎连到一块,却固执的想要将那药丸塞到自己嘴中,暗黑色的一粒,好几次差点便从她掌心滚落下来。君宜哭着将药丸接过去,抱起她的脑袋,风妃阅望着抵在唇边的药丸,嘴一张,含了进去。 “姐姐,咽下去。”君宜见她苦的收头直皱,却将那药含在嘴中,不肯下咽。 风妃阅摇下头,强自撑起笑意,摇摇头,“苦一点,好。” 女子本就氤氲的眼泪,一下全数溢出来,她让风妃阅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她则后背抵着那冰凉的墙壁。 嘴中的苦,已经让她麻木,呼吸,每一口袭入嘴中,都苦的让她欲要作呕。手上的疼,让她才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反反复复,受尽折磨。 自己陷入绝境之时,拉自已一把的,永远是陌辰吏。阴暗霉潮的空气中,仿佛被注入一米阳光,风妃阅倍感庆幸,唇角淡淡拉开。 “君宜,”宁寂的暗室中,只有二人相互依偎的剪影,风妃阅无力开口道,“为了君家,你只身走入后宫,值得么?” “姐姐,宫中有你,我就不怕,还有肚中的孩子,只要你们陪着,我一定也不怕。”君宜解开身上的外衫,披在二人身上,将风妃阅更紧地拉向自己。 “那,你想过为了自己而活么?” 风妃阅明显感觉到后头的身躯一僵,“他说过,君家的女儿,没有资格为了自己而活。君家的男儿,亦是。” “为什么?”风妃阅禁不住疑惑,“莫不是,君家身上背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他的话,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一向柔弱万分的女子,此时说出口的话,竟是如此执意,坚定。 “那孩子呢?”风妃阅轻声问道,“君隐这样做,你就没有丝毫怨言么?” “姐姐——”君宜接口。“我已经进了宫,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我的孩子,我不在乎他是否能继承大统,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她的执着,让风妃阅一下沉思起来,自己抵死不交出解药,皇帝自然没有法子将她怎样。却不知,他认定了君家,定还会拿君宜下手,且,信任不再,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思?交不交出来,皇帝都断定,自己知道那解咒的方法。 “姐姐,你是不是很冷?”见她身子抖了一下,君宜忙收紧嘴弯的力道将身上的暖意过给她。 “就算是亲姐妹,你也不要相信,这深宫内苑中,人人都是为了自保。”风妃阅在她耳畔说出此话,况且,她们还不是亲姐妹。 “不,姐姐三番五次救我,妹妹不敢忘记,若不是你,皇上那边,我就第一个瞒不住,我信你。这宫中,我就信姐姐一人。”君宜苍白的小脸泛上一层淡淡红晕,“没有了信任,一起都是诚惶诚恐,活的太累。” 一夜间,君宜给她的感觉,变了很多,她不再是柔弱,有时候,甚至比自己还要坚强。 手上的痛,一平静下来便刻骨铭心。风妃阅只能将两手放在外面,不敢动一下。倦意袭来,却全身是痛,到了下半夜,她根本没有办法阖眼,只能一个劲闷哼强忍。 “姐姐,你怎么了?”君宜才闭上的眼睛跟着睁开,见她额上布满细细的冷汗,面白如纸,很是吓人。 “姐姐——”她推了一下,忙起身跑到那牢笼上.取过一盏昏暗的油灯过来,将披在风妃阅身上的外衫掀开,她跪在女子身边,“妞姐,你那里不舒服?” “腿……”风妃阅意识不清,只是含糊说出一字来。 “腿?”君宜将她破败不堪的纱裙往上掀去,却见她双膝淤青,肿的馒头一般高,细看之下,只是皮肉伤,“是这么?”她一手轻落在膝盖上,刚一碰,风妃阅便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半晌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君宜惊惧地捂着嘴,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 “没事,”风妃阅安慰地摇下头,“刚才放下来的时候,在地上磕了一下。”她全身不能动弹,膝盖骨,应该是碎了。 君宜见她双唇干裂,声音更是嘶哑的快要听不见,忙起身,终于在角落边上找来一个破碗,里面还有一点水。用锦帕蘸起,将她双唇湿润,久旱逢甘露,风妃阅顿觉人清醒几分,好多了,“谢谢。” 君宜将那衣衫给风妃阅盖上,怕自己会碰着她,便远远的缩到另一边角落,顾不得身子单薄,蜷缩起来。二人睡得极不安稳,风妃阅是痛,而她,则是满满的不放心。 狱卒进来之时,两人早便醒了,有了昨日的教训,新来的二人不敢动粗,只是轻手轻脚将风妃阅给架出去,君宜心急万分,紧随其后,“你们轻点。” 风妃阅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孤夜孑一张俊脸,神色疲倦,双眼满布血丝,就连一下干净的下巴处,也冒出苒来。 一跪,她疼的差点瘫下去,陌辰吏大惊,眼见她手肘撑地,硬是直起身子。 “皇后,还不肯说么?”男子开口,声音同样嘶哑。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垂于身侧的手上,指关节处,那一抹抹猩红,割的他双眼不忍再看。 君宜就跪在自己边上,见她痛苦强撑,便要过去扶上一把,却被那侍卫给狠狠拉到一边。 风妃阅深知,自己快撑不住了,她抬头面圣,没有直接回答孤夜孑的问题,“皇上,臣妾昨日,真的错了。” 皇帝一怔,不知她所谓何事。只当是受了酷刑,如今后悔了。 “帝后之间,怎会有信任可言?”风妃阅一笑,甚为惨淡,“一日夫妻,白日恩已过!” 她要皇帝的信,却不知,连自已对他的信任,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孤夜孑望着她眸子黯下去,心一空,什么东西想要抓住,却怎么都握不住。 “臣妾认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更是震惊当场,众人的视线一一落在她身上,风妃阅神色坦然,“施婕妤的蛊毒,同君家,同臣妾毫无关系…… ”一语,刚说出,她便生生掐断在喉间,自己拿出了解药,这,蛊毒一事,还能说得清么? “皇上不信也罢,但要臣妾交出解咒之法,必须答应臣妾所提的要求。”风妃阅畏而不惧,一双美目犀利中透着坚毅,她要为自己铺好后路。 “什么要求?”孤夜孑盯着地上的女子,原先虽是笃定,可终究是猜测,如今她却亲口承认,这一惊,着实给了他心头一击! 惑君心 073 说出真相 风妃阅望向一旁跪着的君宜,在她满面担忧中,对上身前的尊王。 “皇上答应,不再追究此事!”她眼神飘无,几乎聚集不到一处。 “朕答应。”孤夜孑攫住她的目光,满口应答。 “好,”风妃阅轻幽一笑,“其二,皇上保证,不再为难宜皇贵妃,这件事,对所有人都要保密。” “姐姐——”君宜望着她坚持跪起的身子.双手开始挣扎。 皇帝本就无意将此事渲染出去,他弯下腰,目光同风妃阅持平,“好。”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红颜一笑,魅惑众生。此时,皇帝正值盛怒,若将解药就这样交出去,无疑,是自找死路。 身上,越是疼,风妃阅此时的心,却越是冷静,他的身子,离自己如此之近。“最后一个条件,将宜皇贵妃先放了。” “不行!”然,皇帝却一口回绝,目光一下转冷,“先将解咒的法子说出来。” 风妃阅望向一边的君宜,却见她身子绵软无力被两名侍卫押着跪在地上,面上泛起红晕,似是发烧了。昨夜,她将自己御寒的外衣给了自己,如此阴潮的地牢,她怎能受的住? “啊……”君宜突觉小腹处一阵疼痛袭上来,她弯下腰,双肩被钳制住,只能脑袋磕下去,不断呻吟。 “将君宜放了!”风妃阅心下大急,回身朝着孤夜孑说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朕要你开口!”皇帝坚持,一下被逼急。 “好,”风妃阅暗咬银牙,心口,急火攻心,“臣妾看出来了,皇上原来就想找个人给施婕妤陪葬!” “陪葬?”孤夜孑狭长的风目轻眯,“你是不打算说出来了?” “先将宜皇贵妃放出去,皇上要的答案,臣妾自然会一字不落的说出来。”身前的男子,喜怒无常,在确保君宜安全前,她绝不会将解药交出去。 皇帝见她一心袒护,而身侧的施婕妤更是时日无多,帝王之心,不可能被她随意控在股掌间,“你若不开口,今日,一个都别想踏出诚荣殿!” 男子一声怒斥,风妃阅望着不断哀呼的君宜,心急如焚,“好,臣妾,将解药交出来。”她状似妥协,望着一旁施婕妤满是期盼的眼神,手,落向自己腰际。 手指,连弯一下都很难,风妃阅望着孤夜孑垂落在胸前的墨发,那股黑亮,差点将自己吸附进去。 腰际,她清楚的记着,藏着她的软剑。 指尖,先摸到那薄如蝉翼的剑锋,她伸出另一手,顾不得十指锥心,一下将那柄软剑抽了出来。动作之快,只有她面前的孤夜孑及时反应过来。 风妃阅一手抓着剑柄,另一手却抓着锋利的剑端,双管齐下,猛然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啊——”君宜一声尖叫,旁侧,侍卫们早已乱作一团,“护驾!” 孤夜孑始衬不及,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 男子起身过猛,单膝一下跪在地上,剑身,擦过风妃阅的脖子,只是,没能深入。她双手握紧,十指,如裂开一般疼痛,左手掌心,被双面剑刃划破。 没有意料中的疼,风妃阅恍如隔世般睁开眸子,身前的俊颜放大,只见,孤夜孑的一手,正牢牢抓着那柄软剑。 她惊得,目瞪口呆,男子修长的五指紧握着剑身,望着她白皙的脖颈上,一抹印渍渗出猩红色,他眉宇间,深拢起难以置信,“你……” 他没有料到,风妃阅会有如此举动,若不是自己离得近,若不是,自己随手反应…… 风妃阅手中的剑,未有移开,平等的距离,她红唇轻启,“皇上料定,然,臣妾却没有那解咒之法,唯有,一命抵上施婕妤一命。” 他大掌再度握紧,将那剑拉近白己几分,“给朕都出去!” “是,皇上。”旁人哪还敢逗留,施婕妤见状,只得跟在后头向外走去。 “皇上—— ”押着君宜的两名侍卫小声请示,“宜皇贵妃她……” “带下去,让陌医师过去一趟。”孤夜孑头也不回,不出一会,整个诚荣殿,便只剩下二人。 “松开。”男子见她僵硬着先前的姿势,开口说道。 风妃阅一动不动,孤夜孑握着的手,血,顺着指缝一下,一滴,落在自己眼前。温热的液体,在她瞳仁中酴醾。 “你先松开。”风妃阅紧握着横在自己脖颈上的软剑,语气丝毫不松懈。 二人这般对峙,孤夜孑更是不可能先松开。风妃阅握着的手,疼得有些发抖,她瞧看着男子另一手握了上来,双手,紧握之后向两边拉去。原先冷毅泛着寒光的剑身,一下,被染的通红通红,娇艳欲滴。一手,一边,他包裹住风妃阅的柔荑。 原先冰冷的手,有了暖意。血的温度,烫的她微微有些颤抖。 胸口一窒,风妃阅疼得折下身子,手一松,软剑随之掉落在地。手腕撑在地上,她只能反手,将手心朝上。 “怎么了?”孤夜孑攫住她双肩,将她拉起来。 风妃阅挣扎一下,面色痛苦,单手按在自已胸前,只是摇着脑袋。男子见她这样,同昨日的自己竞有几分相似,只是并未多想,一手揽上她的腰,让她靠在身上,另一手按在她胸前,揉动起来。 孤夜孑手上的仿,随着他的动作而被一下下扯开,血,将整个手背都给染红。风妃阅见状,红肿的五指扣上他腕间,轻拉开,“疼,一下便过去了。好了,又怎样?臣妾一日不说出这解咒的法子,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孤夜孑望着她一身狼狈,昔日那倔强的神色,如今已经黯淡无光,“臣妾终于知道,被人苦苦逼着的滋味。” “朕……”皇帝薄唇轻启,再说不出话来。 “皇上,为什么不信我?”风妃阅仰起脑袋,望入他深邃的潭底,“仅凭一株兰花,皇上为什么便能断定,是臣妾所为?” 她眸光淡定,没有咄咄逼人,平静的,犹如死寂,她以死相胁,却为君宜找好后路,孤夜孑紧攥起拳,他的理所当然,却没有给过风妃阅一个能说得清楚的机会。 “朕,应该信你。”男子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将她抱起,朝着殿外走去。 风妃阅呢喃一声,疼得将身子窝起来,忘记了反应。这样的信任,不知道,还晚不晚。 回到凤潋宫,玉桥找了陌辰史来,风妃阅手上那满纱布,所幸骨头只是受伤没有碎裂。膝盖上的伤,相比却越发严重,那硬生生的一跪,足足能让她一、两月不能行动自如。待将二人手上的伤处理好,陌辰吏随意交代几句,便退下。 风妃阅靠在绣枕上,望着孤夜孑被裹成粽子的手,禁不住开口道,“何必出手?” 男子回眸,嘴角带有苦笑,“不知道……”自己的出手,如此之快,没有半点考虑,“朕只知道,你不能有事。” 风妃阅惊怔,一时没了反应,片刻后,方手肘撑一下,想要坐起来,孤夜孑见状,便上前揽上她的腰,“皇上,天色已晚,您先回去吧。” 望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一夜间,却又陌生非常。“你撵朕走?” “臣妾这个样子,逃不了。”风妃阅作势将双手举起,唇角勾起笑意,只是,极尽嘲讽。 俊朗有神的双眼,微微眯起,孤夜孑转过身,视线无意间落在那本书上。他起身上前,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翻开一页,兰花香醇如故,每当他疲倦之时,便会翻开…… 男子修长的指,顿住,望着那页书面怔怔出神。若真是有人蓄意陷害,这一幕,也太过于巧合,凛冽的眸子闪过几许吃惊,自己的这个习惯,知道的人并不多。若真是……那,就应该是自己身边之人! 风妃阅望着他的背影,不说一句话。 男子合上书,慢慢向她走去,继而在榻前坐下,“朕想听实话。” 风妃阅蹙着的眉头舒不开,“臣妾说的,全是实话。” “朕要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皇上信么? ”她反问道,语气探究。 “你说,我便信。”他更是坚定,眼中已含信任。 风妃阅却是将信将疑,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施婕妤当时所受的兰花蛊,确实同臣妾无关,但是那盆兰花,当时在臣妾手中。” 孤夜孑抬头与其对望,脸上并没有多大吃惊。 风妃阅见状,也就继续说下去,“臣妾知道皇上一定会来兴师问罪,便央求陌医师将兰花毁掉,却不知,这兰花还有第二株。臣妾终是躲过了初一,却避不过十五。” “皇上查寻兰花的下落,臣妾是没有说实话,”她不再相瞒,“臣妾没有那个把握,能同昨日一般,全是因为皇上的不信。” 孤夜孑听闻,俊脸越发沉下,望着她满身是伤,被蒙蔽的心,逐渐清明,确实,即使那兰花从凤潋宫搜出来,也不能肯定什么。 他拉起女子的手,包入掌心,不轻不重的力道,温柔抚摸。 要换得一份信任,何其的难! 风妃阅抽手摸向自己的袖子,他信与不信,也就在他一念间,这个试探,风妃阅知道太过于冒险。握着那颗解药,她反复思虑,最后,还是将手抽出来,摊开。 “这是什么?”孤夜孑望着那颗浓黑色的药丸,眉头一皱。 她心里亦是紧张万分,艰难地吞下一口气,风妃阅缓慢说道,“解药,施婕妤的解药。” 她望着孤夜孑一脸震惊,心砰的一下,漏跳好几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再也弯不过来。 “你有解药?”男子视线落在她掌心,小小的一颗,却扎眼极了。 “对,”她丝毫不含糊,“臣妾不想再骗你,解药是在臣妾手上,只不过,那蛊毒真的和我、和君家没有一点关系。” 孤夜孑没有立马接过手,而是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早点交出来,也就,免了那些皮肉之苦。” 女子听闻,双眼笑开,亦望向那颗解药,“臣妾若是招了,那便是认罪。我同那兰花蛊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今日,我将它拿出来,是因为我相信你。”风妃阅将药丸放到孤夜孑手上,身子靠了回去。 托在掌心,倍感沉重。 孤夜孑收紧,将药丸放入袖中,“这解药,怎会在你这?” 风妃阅不再隐瞒,“是以兰花枝叶做成的,一直在我身上。第二株兰花未出现之前,我总是心有顾虑……”她娓娓道来,将那双生花的缘故告诉了孤夜孑。 男子一瞬不瞬地望入她眸子,掌心再度收拢,一个相信,原来,如此简单。 风妃阅一吐为快,积在心底的秘密宣泄而出,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 开诚布公,孤夜孑信了她的话。她的刚毅,她的倔强,原来计较的,只是自己的信与不信。 “阅儿——”孤夜孑柔声,语调却变了,“今后,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风妃阅刚要接嘴,却被他打断,“就算是不得已,也不行。” 他的一句话.让风妃阅心头袭上暖意来,她的不得已,他懂。 “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想自保,好好在这宫中活下去,我,只能那样做。”当时的形势,已是万般无奈。 孤夜孑双手放在女子肩上,“除了这事,你还有事瞒着朕么?” 风妃阅原先的坦然,变为几分闪躲,君宜的事,是她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她埋下脑袋,心绪繁芜,细想后,方抬眸,“没有。” 惑君心 074 偷情 孤夜孑端详着女子的面容,伸出手去,将她拉向自己。脑袋枕上他的肩,身上的疼痛,一寸盖过一寸。 外头,寒风突袭,竟零零星星飘起雪花来,皇帝命人点上暖炉,整个屋子里面,腾地湿暖起来。 风妃阅靠在他胸前,片刻后,朝着身后的男子说道,“皇上,将解药给施婕妤送去吧。” 这颗解药,她迟早会交出去,与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如,直接交到皇帝手中,这是他,同她,交心的第一步。明眸皓齿,风妃阅微笑,望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却丝毫不在乎,她比谁都懂,皇帝的信任,意味着什么。 景夜宫内。 施婕妤背靠在榻上,见到孤夜孑进来,忙要起身。 男子大步上前,双手适时按住她的肩,“躺着吧。” “皇上——”她一手拉住孤夜孑的袖子,“不要再逼着皇后,臣妾知道,她是无辜的。”女子美目无神,闪着异样晶莹,“臣妾说过,连陌医师都没有了法子,皇上,就不要再留臣妾。” 皇帝听闻,眼中的疼惜越发浓重,他拨开她额前发丝,一声低叹,“最懂事的,还是你。” 那样的话语,却不像是爱人间的低喃,施婕妤脸色一黯,苦笑道,“臣妾不想再给皇上添乱。” 一手掏入袖中,孤夜孑将那颗解药拿出来,“你放心,吃下去,明日便一切都好了。” 施婕妤望着那颗黑丸的药丸,满面,均是难以置信,“皇上……” 男子充耳不闻,将那药递至她唇边,她张了张嘴,乖乖将那药吞下去,心中,越发激动万分。 “今后,不要再轻言,有朕一日在,便不会让你出事。”修长的手指拭去她眼角泪渍,女子紧咬下唇,双目微阖,用力点点头。 “皇上——”施婕妤身子靠回去,整个人仍是虚软无力.“臣妾想去看看娘娘。” “改日吧。”孤夜孑随口应答,“你身子还未大好,连日来更是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其余的,就不用多想。” 施婕妤听闻,也就不再坚持,任由男子将自己放回榻上,两手窝入锦被中,几乎是脑袋一沾上绣枕,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她累坏了。愁眉已然展开,女子的梦中,不会再有寝食难安。 风妃阅一人躺在榻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陌辰吏说,只要半月便能恢复,可她还是躺不住。 君宜进来之时,见她一手扶着床架,欲要起身。 “姐姐——”她急唤一声.匆匆走上前去,“你怎么起来了了?” 风妃阅只得躺回去,表情颇为无奈,看着君宜坐在自己身前,她除去纱布的双手,慢慢活动起来,“肚中的孩子,没事吧?” 女子微微一笑.两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视线也跟着垂下.“多亏了姐姐……”声音,似有哽咽,她勾唇莞尔,“还有陌医师!” 没事就好。风妃阅望着她肩上未掸去的雪花,声音开朗,“外头下雪了?” “对,好大好大,是今年的初雪。”君宜顺着她的视线,将身上的雪花掸掸,“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住。” “我出生到现在,便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风妃阅端详着窗格上映射出的雪花,轻声感叹道。 “姐姐说什么呢?” 君宜疑惑不解,“炫朝的冬季,每年都是白雪皑皑,皇上最不愿见的,便是雪灾了。” 风妃阅嫣然一笑,君宜自是不会知道,“我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呢。” “对了姐姐,那施婕妤的解药,真在你身上么?”一夜间,她的咒便解开了,至少这深宫中,再不用听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梦魇声。 “不在!”风妃阅失口否定,她答应过孤夜孑,只讲解药交出来,其余的,一概装作不知。 “我就说呢,”君宜眉头皱皱,“这宫中,到底谁想加害与我们?” “谁,都有可能!”风妃阅斩钉截铁,目光更是犀利敏锐,“我一早便最说过,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往往你最是信任非凡的,却,会在意想不到中,伤害你至深。” “我信姐姐。”君宜坚定,诚荣殿一事后,更让她对风妃阅的依赖,加重几分。 “不!”然,她却是并不领情,“就算是我,摆在第一的,也永远是自己,不可能是你!”一旦冲突,她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自保。 君宜听闻,并未有多大的反应,一昧坚持,“我还是相信。” 风妃阅从未见过这般执意的人,细细一想,也就摇下头,笑了,只是视线刚落在她小腹上,便有些僵硬住。 风雪肆虐而来,丝毫没有停歇之意,风妃阅听得那窗格子传来哗哗剧烈的声音,缝隙间,寒风趁虚而入。 没多久,整个皇城便被笼罩上一层厚实的白雪,殿外,宫娥太监们开始忙碌,将积在门前的雪扫去。 暖炉,暗下几许。终是抵御不住寒气。风妃阅唤了几声,外头的人却一昧忙碌,连守门的人都加入了扫雪中。 “姐姐,我来吧。”君宜挽起袖子,朝那暖炉走去,微弯下腰,皓腕纤细地拨动几下,没多久,暖意便窜上来,将严寒驱尽。 风妃阅微微吃惊,君宜按理说也是君相爷的千金,怎会,连这种粗活都能做的游刃有余? 她没有望见风妃阅眼中的疑虑,拍拍手,抽出锦帕擦拭双手,为她哪怕是做了一件小事,君宜都欣喜非常,脸上洋溢笑颜。 外头,天色已晚,君宜坐了没多久,便走了。风妃阅一直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差点分不清那白天黑夜。 这场雪,却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日,阳光才懒洋洋露出一个头来,外头,早已忙碌成一片。 孤夜孑进来之时,风妃阅正半座而起,眼睛巴望着外头,神情,甚是带着几分可怜。 冷酷的俊颜露出几分笑意,他负手上前,站在凤榻边上,一双如阳光般的眸子,透彻明亮,风妃阅抬起头来。这样干净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像是,都能将这场初雪融化一般。 “躺了这么久,无趣么?”他在榻上坐下来,望着身前的风妃阅。 她点下头,不能动弹的感觉,让她懊恼万分。 “那怎么办?”孤夜孑提起她的手,顺着纱布,将那十指一一按抚。 风妃阅睬了外头一眼,她的意思很明了,就想出去,哪怕是透口气也好。从他低垂的俊脸,以及那微勾起的唇角来看,她知道,孤夜孑明白她的意思。他却不说,就等着自己开口。手上,传来阵阵酥麻,还有点痒。风妃阅张下嘴,几次到唇边,却终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将她的手放回去,孤夜孑两手撑在风妃阅身侧,嘴角的弧度邪肆展开,“想要什么,说出来。” 他的声音,魅惑不已,然,女子却只是撇下嘴,索性将脑袋别至一边去。 耳畔,传来微微笑声,下一刻,整个身子便被拦腰抱起来。 “晤一一”全身的酸麻,仿佛这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风妃阅一手搭在男子肩头,神情,痛苦地僵硬住。 走出凤潋宫,院子里面摆着一张贵妃榻,孤夜孑几步来至跟前,将风妃阅放下去。玉桥忙将榻上的毛毯拿起,待她躺下后,这才重新盖上她双腿。 眼睛,刺的有些疼。放眼望去,除了地上被重整出来的小道,天地间,全是这极致的白色。花圃间,原先竟相开放的名贵花草,亦被一一掩理。举目而望,腊月红梅,在雪中齐相绽放,美不胜收。 孤夜孑坐在她边上,周边的人,又忙碌起来。 风妃阅冻得小脸通红,深吸入一口气,纯净到,过于冷冽,“咳咳——” “怎么,冻着了?”皇帝连忙令玉桥回凤潋宫内,再取过一床毛毯来。 “这场雪,下的好大。” “这只是今年的初雪。”孤夜孑面有担忧,“朕只怕,长此以往,会有大麻烦在后面。” 他的忧心忡忡,风妃阅懂。战事连连,若再加上自然灾害,对炫朝而言这一击,无疑是落在痛处。 露在外头的脖颈,被风一吹便冷嗖嗖的,风妃阅缩下脖子,身子被揽过去,男子灼热的气息一下喷射在耳畔,气暖融融。 “好点没?”原来,是帮自己呵气。 风妃阅艰难拢起前襟,一下冷,一下热,还是不习惯。孤夜孑却不容她闪躲,一手将她揽过去,在她脸上身上呵着气。酥痒的感觉袭来,风妃阅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不同于她人那般羞涩刻意。或者说,她的笑,是毫无形象可言,却又,别样美丽。黑亮的瞳仁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白然垂下,樱唇,不点而红。展开的嘴角,形成蛊惑。身子被板过去,一种龙涎香的味道压上。她下意识收回笑,男子的薄唇,已经落下来。 蜻蜓点水,一下,便收回去。 “让朕也躺会。”孤夜孑起身,将风妃阅抱起来,自已则弯身躺下,让她背贴着他胸膛,一起窝在那张榻上。 身子紧贴,老是维持一个姿势,风妃阅便动一下,却奇异地发现了身下的变化。皇帝的身子,绷的很紧,某一点的连接处,坚硬隐忍。 风妃阅大惊,望着各自忙碌的众人,小脸腾一下,冒上火来,灼烫不已。 她手肘撑在两边,欲要急忙起身,小腹上却贴上一只手来,轻轻一压,自己便倒下去,落回他健硕的胸膛。 “不可以!”她声如细蚊,话中的坚定却不知可否。 皇帝却是充耳不闻,一手掀开盖在她膝上的毛毯,随手一甩,那毯子展开,将整个贵妃榻给遮住,二人身下的动作,也被随之挡在外头。 风妃阅不信,他有这样的胆子,强自镇定下来,腿上却传来男子指尖的凉意,初裙被掀开,修长五指,如入无人之境般一下伸了进去。 “你!”她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气堵在喉间,额上,已是满布香汗。 “放心吧,你身子不好,朕知道。”孤夜孑另一手松开她的腰带,顺着身侧,抚上去。他的不管不顾,让风妃阅顿觉无地自容,一声轻咳,她顺手将毛毯拉起来,盖至双肩。 身后,传来皇帝沉闷的笑声,似在忍着,却还是清晰异常。 风妃阅气息紊乱,双腿想要并拢,却又被分开,总是那般无力,任人摆布。 孤夜孑双手收回,一边一侧,落在她腰际,他支起身子,腰间,轻轻动了一下。 “住手——”风妃阅声音都变了,两眼望向周侧,所幸,宫娥太监相隔甚远,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孤夜孑不语,只是喉间,压抑太久的粗喘,一下爆发出来,猛地一个用劲,风妃阅双拳紧攥,小脸埋入毛毯中,自觉无颜见人。 “朕没动手!”男子薄唇轻启,笑得得意。 身子被他两手圈起来,拉起,又重重放下,每一击,都是恰到好处。无数次后,风妃阅仿若置身云端,只觉,放在腰上的手,猛地收紧,那股力,像是要将自已勒断一般。她更是,清晰感觉到了男子的战栗,一阵痉挛,那双禁锢着自己的铁臂,缓慢松开。 孤夜孑并未急于退出,下巴枕在她肩上,风妃阅放下手,将脸转过去半边,望着他俊脸上满是汗水,便伸手轻推一下,“快出去,有人看着呢。” “谁敢?”他慵懒吐出两字后,眉头松开,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她瘦削的肩膀。 “别……”风妃阅怕痒,被他这样一闹,就四处闪躲,脸上的神情甚是无奈。只是,才躲开没几下,便全身僵硬,哪怕再怎么痒,也不敢乱动一下。 “怎么不动了?”孤夜孑嘴角含笑,逼上前来。 女子将毛毯围在腰际,微微喘着气,“没有力气了。” 皇帝喜逐颜开,不忍再逗弄,身子退开后,将她裙摆放下,腰带系上,“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原先凑成一团的丫鬟们闻言,均是面面相觑,停下手中的动作。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玉桥,只见她脸一红,继而招呼起来,“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皇上备水。” 风妃阅一脸憋屈,反观自己的正襟危坐,身后的男子倒是一脸自若。她动下身子,带着几分坦然。众目睽睽之下,有种偷情的异样感觉。 诱君欢-惑君心 075 初会厉王爷 约摸十天后,风妃阅的手便大好,陌辰吏仔细查看后,总算松了口,这才能将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拆去。 孤夜孑将她的手包入拿心,十指摩挲,其实,她早就不疼了。皇帝的动作一再轻柔,将缠在上头的纱布一层层揭开。纤扣的指,虽然痊愈,上头却是伤痕累累。 风妃阅望着自己的双手,五指合起,想要收回去。却被孤夜孑紧紧拉起薄唇一下印上去。 有些冰凉,男子眼眸一沉,声音中带着柔软,“那日刚下令,朕便后悔了。” 一边抚着她的十指,孤夜孑始终没有抬起头来,风妃阅听闻,轻声笑道,“我们,只是谁都不肯先服软罢了。” “你不怪朕?”不忍再看她的手一眼,孤夜孑抬起头来。 “是你下的令,要怪,当然是你了。”风妃阅将手抽回去,她可没有忘记,他当时的狠戾。 “今后,再也不会了。”孤夜孑抓着她一手,将她拉向自己。风妃阅并未追问,只是安然接受,他许下的,能遵守,便是好。若违背,也怨不得。 外头,月影西斜,她突然来了兴致,“我想出去。” 孤夜孑望着她锦被下的双腿,这半月,也十足将她闷坏了。挪下身子,皇帝将她提起来,双手穿过腿窝,一下站起来。 整个身子趴在他后背上,风妃阅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怀拥的,是一份安心。 外头,下了几天的雪,已经停了,刚出去的时候有点冷,孤夜孑让她抱紧自己,两人也不知该往哪去,就只是顺着长廊走起来。 地上很滑,倒挂的尖利一道道垂在琉璃瓦的屋檐,宫内,竟出奇的安静,连个丫鬟太监都不曾见到。 风妃阅学着他先前的样,在他耳窝边上呵着热气,她并不知道,一个被皇帝背在身上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孤夜孑都没有将她放下来,风妃阅伸出两手,掌心贴着他的俊脸,问道,“冷不冷?” 面颊,冻得差点失去知觉。他身子弯下再挺起,将风妃阅背起几分,“不冷,你呢?” “躲在你后头,我也不冷。”鼻子,通红,风妃阅将脑袋窝在他身后,身子,并不平稳,似有颠簸。她乖乖趴在他背上,甚至觉着,比那高床玉枕舒服多了。 一步,一个足印,一深一浅。 风妃阅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她试着将手拥紧,想起一句话来,“到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也会这样背着我么?” 男子迈着的脚步慢下来,转过头,面色在月影下,明亮起来,“会。” 说出一个字后,就继续朝前走去,这一次,迈步已经沉重多了。仿若他们二人的前路,渺茫,而又艰难。 男子,似是不知疲惫,绕着后宫,背着她走来走去。 孤夜孑说了很多话,他说,这样背着,一点也不会累…… 他说,肩上有一个人,哪怕就只是趴着不说话,也让他觉着不会那么寂寞…… 他说,他伤了她,只能有这么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男子将她的小腿贴紧在自己腰上,不让风妃阅的膝盖露在外头,以免冻了凉。 他说,他是帝,他的无奈,孤夜孑却吞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自古,帝王应以江山为重,一旦冲突…… 他面色阴霾,眼眸泛着深幽的异样,转过头去…… 然,女子却呼吸均匀,趴在他肩上,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安静极了,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孤夜孑并未将她送回凤潋宫,而是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要真能一直背着,倒也好! 静躺了一月,风妃阅腿上的伤已大好,能够行动自如的下榻。 打开殿门,外头,白雪飘扬,正如孤夜孑担心的那般,这雪,连续下了已有一月。 “娘娘,您这是去哪?”玉桥跟在身后,望着天还未亮透的云际,不解问道。 “去给两宫太后请安。”风妃阅一回首,继续朝前走去。自己卧在榻上一月之久,两宫太后已颇有微词。 “是。”玉桥应答,乖乖盯在身后。 一路旖旎而去,这样严寒的天气,风妃阅过的并不习惯。双手缩入宽袖中,十指冻得没了知觉。 风雪迎面而来,九曲长廊挡不住,便一下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两宫太后的慈安殿前,风妃阅站在外头,需得通报后方能入内。 寒风冷冽,一声通报,却让她足足等了近一盏茶时间。冰凉的地面上到处是水渍,身后,还有雪花狂舞。 “回皇后娘娘的话,两宫太后请您进去。”通报的太监隔了半天,才出来。 风妃阅听闻,一语未说便跨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茗皇贵妃也在。 走近内殿,果真,西太后同她对弈正欢,东太后对这东西一向没有多大兴趣,索性便坐在一边,由着小丫鬟捶肩伺候着。 “儿臣参见两宫太后。”风妃阅屈膝行礼,目光落在铺满名贵毛毯的地面上。 “起身吧,”西太后摆摆手,并未为难,“皇后,身子可痊愈了?” “回太后,已无大碍。”风妃阅直起身,站在原处回话。 “那便最好。”太后的语气,出奇轻柔,她笑落横生,峰回路转间,一局使得乾坤扭转。 “姑妈!”茗皇贵妃娇嗔,那棋子还拈在手上,等待最后一搏。 西太后只是笑,将棋盘一推,朝着远处的风妃阅说道,“传闻,君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来,陪本宫下两局。” 她顿足,微微一笑,“儿臣棋艺不精,只怕是献丑。”风妃阅面色凝重,对于下棋,她真是一窍不通。 “姐姐自谦了。”茗皇贵妃抿唇,起身朝她走去,一手状似亲昵地挽上她皓腕,“姑妈棋艺精湛,说不定,今日就遇上对手了。” 被拉上前几步,风妃阅见西太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她面前。 棋局已定,黑白双方,刚落定便已剑拔弩张。 西太后先落一子,风妃阅执起棋子,望着满盘空档,却不知该落往何处。正踌躇间,外头传来嬷嬷欣喜的通报声,“回两宫太后,厉王爷求见。” 原先意兴阑珊的东太后听闻,双目咻地放亮,声音不自觉提高,“快,快请他进来。” “皇后,该你了。”西太后嚼着笑,目光如炬,紧盯着风妃阅。 “是。”她并未细细思量,便将手中的棋子随意落下,视线跟着嬷嬷的身影朝外望去。 没多久,便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自外头走进来,身上,白雪覆盖,墨发束在身后,一袭狐裘披风除下,交到边上的宫娥手上。男子身着银质长衫,腰间,宽厚的腰带上镶嵌着四方美玉,足蹬黑色长靴,风妃阅望上看去,只见他面如玉,温润中带有邪魅,却又,偏偏不失几分霸道。额间,惊现一颗暗色朱砂痣,将整个人衬得阴柔……甚至,带着几分美艳。 对,就是美! “厉儿,你总算回来了。”东太后激动不已,放下手中的暖手炉,步子急促跟过去。 “儿臣参见母后。”男子单膝下跪,被东太后搀扶起来,“让母后看看,几年不见……厉儿果然越发好看了。” 风妃阅忍着笑,唇角刚勾起,便被他逮个正着,一时尴尬万分,只能转过脑袋。 “儿臣参见母后!”男子再度上前,朝着西太后行礼。 女子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面上的笑容很淡,也不如东太后那般亲近。 “这是……”厉王爷瞅着风妃阅的侧脸,出声询问道。 “这是皇后。”东太后上前,补上一句。 “哦,”男子轻应一声,嘴角随之展开,“皇嫂。” 风妃阅不得已,只能点头示意,望着那张脸,脑中凸显出妖精二字。这样的模样,就算是投为女儿身,也绝对逃不过绝色之命,祸水之运。 “这白子是哪一方?”厉王爷望着才开的局,显得兴趣十足。 “是皇后。”一侧,茗皇贵妃接口道。 见他似有兴致,风妃阅心下一喜,“这一局,还是厉王爷接着下吧。” 岂料,男子只是看一眼,便摇头说道,“本王不做夺人所好之事,母后,不介意儿臣同皇嫂同下吧?” 西太后执起一颗棋子,“本宫倒要看看,厉王爷的棋艺,可有长进。” “好。”男子爽朗接口,下一瞬,竟自顾坐了下来,将风妃阅的身子朝里侧挤进去。宽厚的胸膛就抵在自已身后,厉王爷单手撑在榻上,双目若有若无扫过她的侧脸。 西太后一子落下,风妃阅见他没有丝毫动静,只得自觉执起一颗,手刚要落下,皓腕便被抓住,整个手心的力转移至另一边,“落在这,会比较好。” 望着二人亲昵的举动,两宫太后却并未有丝毫不悦,依旧开始对弈。厉王爷每回都不动手,待到风妃阅要下手之际,这才抓着她的手,将棋子落在最恰当的位子。如坐针毡,她觉得自己像是傀儡一般,却又推脱不得。 棋子越来越少,双方,各不相让,都想将对方引入自己所设的圈套中。 风妃阅完全不懂,随手要落下,这次,男子的手却直接抓着她的柔荑,裹在宽厚的掌心中,一层厚茧,磨得她手背微有不适。这样明目张胆的动作,却没有一人出来喝止,风妃阅暗暗吃惊,随着男子的力,将手缩回去。西太后单手挣着下颔,似在考虑,她将手放在身侧,然,厉王爷的手却并未再松开,修长五指强行挣开她的手指,竟是,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这样暧昧的动作,指缝间,已经渗出汗水来。风妃阅用力挣扎,却被他死死按在榻上,不能动弹。眼中藏有愠怒,她侧过脑袋,睨视着边上的男子,而他,则是一脸专注,双眼一瞬不瞬盯着那盘棋,脑中,似在考虑,这下一步棋,应该落于何处。 上半身,倾过来几分,厉王爷的下巴,快要枕上她肩膀。风妃阅顿觉不妙,只能将身子朝里侧缩去。 西太后的这一步棋,考虑了很久。她眉头紧蹙,凝重而慎思,风妃阅则是僵直身子,寒冬腊月,竟全身冷汗涔涔。 “母后,可考虑清楚了?”自始至终,厉王爷的视线,均没有落过一寸在风妃阅身上。脸上的神情,更是自然而清晰。 一句话,让西太后准备落下的手,又缩了回去。 厉王爷轻声言笑,他的笑,和煦,却不像陌辰史那来温暖。风妃阅总觉他的笑中,夹杂了太多东西。隐藏,极深! 不经意间,他转过头来,毫无瑕疵的俊脸对上女子的错愕,薄唇,笑的勾人,相握的手中,拇指轻佻划过风妃阅掌心,一圈圈,打着转。 她并示表现出异样来,回以展颜一笑,手上用力,尖细的指甲狠狠掐入男子手背,丝毫不手下留情。 厉王爷吃痛,一双眸子轻眯,眉头稍拢,转过脸去眯着西太后。 思时片刻,她还是落下棋子,厉王爷抓起风妃阅的手,她顺势望去,只见男子的手背上,被抓伤的指痕触目惊心,她不信,旁人会看不到。收手之际,却没有一人反应。 每走一步,西太后都是谨言慎行,等待她落棋的时间里,风妃阅如受煎熬,紧紧贴合的掌心,柔腻湿滑。 东太后同茗皇贵妃站在边上,二人的举动,自是丝毫不差的落入眼中。 茗皇贵妃斜睨着风妃阅的小脸,只是微微笑开,而东太后,则是满面不悦,却又不能发作,只能闷不吭声装作没有看见。 厉王爷上半身退开,却又在风妃阅轻吐出一口气后,再度贴上来,整个胸膛,肆意地直接抵着她后背。脊梁骨,一阵寒意窜上来,男子的双手,间接环住她整个身子。随着他的呼吸,耳畔忽冷忽热,整个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风妃阅不自在极了。 这一盘棋,下的格外费时间,好不容易遇上对手,西太后更是咬着不肯放,风妃阅暗自叫苦,趁着棋回手的空余,手肘向后,用力一击,欲要落在他身上。然,男子早便猜准了她的小心思,借她之力,手臂跟着向后舒展,绕过一个弯后,被他轻易压制,相握的手借力散力,稳稳落在她腰上,折过一个弧度后,落在风妃阅身前。 这一下,更为被动! “皇嫂,你似乎不怎么专心。”厉王爷出其不意,在她耳边扔下一句。 深思中的西太后被打断,抬起头来,睬了她一眼,虽是一语未说,脸上的神情却满是不悦。 这只,玉面狐狸!兴许,比那狐狸还要狡猾千万分。 “儿臣,只是一时是神。”风妃阅开口解释,西太后听闻,这才收回眼去。 她挣扎一下,男子再度牢牢抓着,二人的拉拉扯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面前的西太后,好不容易落下一子,风妃阅这才止住手上的动作。捡起一粒白子,趁着厉王爷观看棋盘之际,猛地推起一股内力,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稳稳当当、指尖的力,全都集在那一粒棋子上,后劲勃发。 ‘砰——’整个棋盘被震塌下去,白子,合着黑子,零零落落散在一起,分不清原先的谜局。 “皇后!”西太后气的将手中的棋子一扔,双目瞪视而来。 风妃阅借着向后退的力,一击旁若无人般落在厉王爷腰上,“呀,母后,儿臣以为就要赢了,这不,多使了几分力。” “可惜了,”后头,传来男子的叹息声,夹含的笑意,明明是幸灾乐祸,“母后,您就差那么一步。” 西太后原先绷紧的脸,越发怒气腾腾,谁都知道,这太后爱棋如命,偏偏就差一颗,这棋局便能定胜负。 风妃阅自顾下榻,不顾两宫太后难看的脸色,屈膝行礼,“儿臣认输。” “哼!”西太后听闻,气的将身子别至一边。 茗皇贵妃见状,赶忙上前,讨好地替她捶着双肩,“姑妈莫气。” 风妃阅唇畔漾上狡黠,行了礼,便退出慈安殿。 厉王爷两手撑在身侧,双腿交叠,望着一盘散沙,丝毫没有在意。 “胡闹!”见风妃阅走远,东太后这才一甩袖,勃然大怒。 “母后。”厉王爷不以为然,视线跟出去。 “平日在外头也就罢了,今日,你……”东太后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气的一句话说不上来,只是瞪着他。 而西太后,则是沉浸在那盘未下完的棋局中,深陷不可自拔。 惑君心 076 两相试探 风妃阅出去时,一身轻松。行至慈安殿外,竟没有见到玉桥的人影。她左右张望,须臾片刻,便一人朝着自己的寝殿而去。 右手在裙摆上狠狠擦拭几下,风妃阅疾步行走,却不料,在转角处压上一堵人墙来。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了。 “走得这么急,莫不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厉王爷单脚横在她身前,拦住风妃阅去路。 她索性也不躲开,学着他的样将身子靠在暗色墙壁上,“可不是,就怕那东西,更为厉害。” 厉王爷闻言,双手交叠于身前,侧过头来望着风妃阅的小脸,银色袖口上,添加一圈虎狼裘皮,那手,随之伸了过来。 风妃阅警惕万分,退避三舍,双目咻地迸射出防范来。 厉王爷的手僵在半空中,额间隐动的朱砂泛出别样艳红来,他低下头,笑意从嘴角倾泻出来,“哈哈——” “你笑什么?”风妃阅沉着脸,不满中,更多的则是未知半解。 “好了,厉王爷语蜂一转,脸上玩味的笑也压下,身子端正起来,眼中闪烁的认真,却让风妃阅更觉不安,“不逗你了。” 她呼出口气,双肩却被猛地攫住,厉王爷那张美艳的脸,也凑下来。“本王错了,方才,你还真能装。” 风妃阅脸上的惊愣,错愕到自己都目瞪口呆,她动动肩膀,“说什么呢?” “多久了,我想想,”男子蹙着眉,薄唇泛上一种蛊惑的妖媚,突地,便来上一句,“想我没?” “咳咳——”风妃阅被吓得不轻,左右张望起来,反应半天,脑子里转过一圈后,有想出几个老套的词,“厉王爷自重。” “说什么呢?”男子并原话扔给风妃阅,伸出一指,亲昵地在她鼻梁上轻刮。 风妃阅望着眼前的一幕,愣是,理不出该有的思路来。 手指落在她红唇上,惊蛰地弹开后,风妃阅将它拨开,“厉王爷——”她语气微含愤怒,两眼瞪视前方。 “还生气么?”男子却是不以为然,双手依旧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刚才见母后都在,这不,逗逗你么,还认真了?” 风妃阅隐约察觉出不祥,这男子,莫不是同君阅有渊源不是?为何又在人前,装作不认识? “怎么了?”见她不说一句话,厉王爷脑装再度凑上去。 风妃阅急忙伸出手去挡,将他推开一步之遥,脸上的神情,甚是疑虑,“厉王爷所说的,本宫一字不懂。”仰视的小脸望向远处,提身便要朝前走去。 擦身而过之际,手腕却被紧紧勒住,厉王爷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阅儿,怎么了?” 他称她,阅儿! 风妃阅怔忡万分,天色逐渐明亮,来来回回的宫娥太监时有经过,她一甩手,用力将钳在手腕上的力挣开,身子跌跌撞撞从他身边走过。 厉王爷并未再阻拦,旋身,望着女子的背影,恨不能追出几步。 原先的大步而去,到了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风妃阅气喘吁吁,一手拍着胸口,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这才重重吐出口气。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站了会,便径自回到凤潋宫。 皇宫后院内。这里有几座废弃的寝殿。 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厚厚的积雪,将院内的一切都遮盖住,一名身披斗篷的女子徒步而来。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踩踏声,听着尤为刺耳。石阶被掩埋,她只能站在院外,伸出一脚小心翼翼踩下去。身子一路摸索向前,那雪,及至自己腿根处。她两手护着已经明显的小腹,几脚还会踩空,倒在雪地上虽不会疼,倒也冻个够呛。 这样冷清阴寒的地方,她,怎么受得了? 女子站在白雪皑皑中,红色的斗蓬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一步一前行,两排足印,深深落在后头。 走进废弃的宫殿内,那里,竟是一个个土坟。简陋的黄土,没有一样多余,上头,只是刻着一些死者的名字。 不顾及阴风阵阵,她挨个找过去,终于在一个简单的土坟前站定,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下去,“姐姐,你让我找的好苦。” 一块简易的木板,上头用红漆写着‘德惠妃’三字。 “她们答应我,会好好料理你的身后事,会将您移至炫朝皇陵,我真是蠢,若不是暗中派了人,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姐姐竟一人躺在这孤孤单单的废殿中……”女子双手死握着那块木板,声音凄哀。 泪水,一点一滴融入积雪中,将那白净化去。她身子一个倾斜,两手埋入雪中,“姐姐,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报。我们在两宫太后的手中,终究只是一颗棋子,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肚中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龙子,不惜一切!” 她咬牙,双手攥的紧紧的,掌心中,那雪被揉成不可思议的坚硬,隐射出女子眸中,那一汪狠绝。 “在这后宫中,失去了利用价值,不受控制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她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女子喉间哽咽,言语发抖,“我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她狠狠擦拭下眼泪,目光紧盯着板上那三字,静默须臾后,便撑起身子,满面决意地转身而去。 凄凄艾艾,摩肩接踵的土坟,依旧安祥。 凤潋宫内,皇帝的大小事务已经习惯到这儿来处理。施婕妤兰花蛊已解,孤夜孑疲惫不堪的身心,总算得以缓解。 背靠着身后的銮椅,男子眉头紧皱,风妃阅则陪站在边上,一手研着墨。他侧脸冷峻,认真的时候,尊王的气魄便一压而下,手上的动作顺着墨盒打着无意识的圈,“皇上,可是边界出事了?” 风妃阅忧心问道。 孤夜孑放下奏折,一手撑起前额,脸上的神情冰冷到难以接近,最后,他放下手,将风妃阅揽过去,脑袋枕在她胸前,“内忧外患,每年的雪灾让朕最是头疼。” 也是,炫朝连年出战,将士的粮饷多是取自于民,如今又加上天然灾害,国家贴补不说,万一边界打起仗来,才真正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闭上双眼,一手环住她的腰,满面愁思尽数呈现在脸上。风妃阅犹豫片刻,最终将手落在他肩上,轻拍。 “臣弟参见皇上!”忽地,一声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没有打扰到皇上吧?” 风妃阅目光一凛,身前的男子亦是,脑袋疲倦地噌下后转过身去,“回来了?” 语气平淡的很,若不是风妃阅知道了厉王爷的身份,真会误认为,二人只是一般的君臣关系。 厉王爷起身,来时已换过一套白色的长袍,他缓步上前,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初入凡尘的飘逸,“早上便回来了,皇嫂,对吧?” 他一挑眉,目光灼灼射过来,风妃阅冷嗤,并不加以理睬,将脑袋自行别歪一边。 皇帝点下头,问道,“有事?” “回到炫朝,当然得向皇上请安了。”厉王爷嘴角含笑,走上前来,丝毫不惧怕孤夜孑满面的冷酷。 白净的五指随意翻着桌上奏折,皇帝却并不恼怒,也没有阻止。风妃阅颇若好奇,望了过去。 “皇嫂终于肯看我一眼了?”厉王爷收手,妖冶的红唇一勾,极其魅惑。 “好了,”孤夜孑面含微笑,摆摆手,“别胡闹了。” “哈哈——”男子听闻,爽朗笑出口,“皇兄,这嫂子可是有趣的很!” 风妃阅想起白日里的一幕,莫不是,他真在逗自己不成? “出去这么些日子,心越发野了。”孤夜孑取笑道,原先的阴霾随着厉王爷的到来扫去大半,“怎么舍得回来了?” 男子望着堆成一摞的奏折,脸上甚是无奈,“被母后派人给抓回来的。” 二人越谈越是热络,风妃阅站在边上,更是插不上一句话。 “皇兄,大雪将融,有兴趣来厉王府么?一路云游,我抓了好些珍禽异兽来,等雪化掉大半,我便将它们放入斗兽场,再叫上些人去狩猎如何?” 毕竟在外头见识多了,厉王爷对自己的称呼,还是一下改不过来。 孤夜孑听闻,再是一笑,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惊现兴趣盎然来,风妃阅睇着他的侧脸,自古男儿都是马背上论英雄,显然,皇帝亦是。 “这次带回来的又是什么好东西?”孤夜孑随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中,转过头来,问上一句,“冷么?” 一句话,将厉王爷的目光也吸引过去。 风妃阅顺着他手上的力靠近几分去,“不冷。”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温馨,皇帝捏着她的手指,俊脸扬笑,“上次那豹子可是烈的很,硬生生扯碎了几名朕的御林军。” “这次,还有更烈的。”厉王爷神秘凑上前,一手将自己的袖子掳起来,“为了抓住它,我差点就废了这条手臂。”白皙的臂弯上,一条愈合的疤痕贯穿至手腕处,足见当时的激烈。 “哦?这么厉害?”孤夜孑兴趣正浓,眸中透着压抑不住的精光,“朕倒真想去会会。” “那好,我这就回去让人将狩猎场清理出来,”厉王爷妖冶一笑,对上身前的风妃阅,“皇嫂,有兴趣么?” “到时候,朕带你一起去。”孤夜孑拉着她的手,“ 难得有好玩的。” 风妃阅只能点头,对面的厉王爷但笑不语,眼中蕴含的深意,在她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 呆了没多久,男子便起身告退,走出凤潋宫。 风妃阅被孤夜孑拉到腿上,厉王爷一走,他的愁容便立马展现出来。 男子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奏折上,风妃阅见他实在累了,便将那奏折放在自己手上,一字一语念给他听。 好多字,她都不认识,皇帝便在后头一个个交给她念,“今后,朕就这样批阅奏折。” 他说,美人在怀,心不但没有乱,反而冷静了。 风妃阅一手将奏折卷起,扬在手中笑道,“那这一边是红山,一边是美人,若要相互取舍,皇上,要哪样?”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听在孤夜孑的耳中,却如一根尖刺,难以拔出。 风妃阅见他不说话,面色一下凝重,对望间,她手一僵,随即便将那未批阅完的奏折打开,后背窝在他胸前,不及其烦的念起来。 任谁都听得出,她口中的失落,孤夜孑两手搂过去,下巴枕上她肩头,听着,念着,风妃阅转头之际,他却已经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眼见他的倦容,风妃阅将奏折放回案几上,纤细的手指抚上他面颊。 “娘娘——”玉桥见状,走上前来。 “你先下去吧。”风妃阅不忍叫醒,身子更加不敢动一下。 “是,娘娘。” 深宫中,本就严寒,二人相互依偎,汲取着对方的温暖。从远处望来,这帝后之情,谁说,不能同寻常百般那般。 厉王爷出了大殿,没有直接出宫,而是一路朝慈安殿走去。 途经景夜宫,正好施婕妤同丫鬟正走出来,迎面碰个正着。 女子见到他,似是愣了一大跳,那丫鬟初见厉王爷,也不认识,就张口道,“见到施婕妤,也不行礼?” “住口!” 施婕妤一声娇喝,唇角生出笑意来,“想不到会在这看见厉王爷。” 那丫鬟听闻,一张俏脸失色,忙行礼道,“奴婢参见厉王爷。” “本王不喜这一套。”他弯下腰,将丫鬟扶起来,笑若桃花,“这丫鬟长的不错,送给本王吧。” 施婕妤望着他满脸玩世不恭,“王爷说笑了,谁人不知厉王府美女如云,这丫头姿色平平,哪能入得了你的眼。” 男子手一松。那丫鬟却是难掩失望,双手竟不知该摆往哪。 “施婕妤,倒是一点没变。” “王爷亦是。”女子抬眸,视线相碰之时,她挽唇展颜,看着男子满面悦色,心,突的一下,跳漏一拍。 “哈哈——” 厉王爷大笑出口,那张绝色之下,谁都看不透,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施婕妤拉紧前襟,没来由的,竟有些害怕,他的一双眼,仿若,能轻易将人看穿。 惑君心 077 猎场毒蛇 一行人浩浩荡荡,皇宫内苑本就有狩猎的地方,只是那里的猎物失了原有的野性,乖顺,也就鲜少刺激。 常年国事繁忙,孤夜孑正好趁机出去放松筋骨,随行的,除了风妃阅还有几名妃嫔,以及朝中大臣。两宫太后不喜,却偏偏被厉王爷缠着,也就顺便带上茗皇贵妃一道,一同去了厉王府。 走过官道,漫石铺成的长街,繁华忙碌,马车有序向前,陆陆续续在王府前停住。 仰望! 厉王府三个赤金大字压在头顶,府内,丫鬟嬷嬷尽数出动,行过礼,便由厉王爷将他们带至狩猎场。 风妃阅极目远眺,倒是一眼,望不到边际。丛林泉水,假山阁楼,好一处人间仙境。铺天盖地的雪,只融化了一半,却已足够。 各位武将早已按捺不住,就连孤夜孑都表现出满满的兴致来,风妃阅随着众人来至一处凌空的阁楼上,举目眺望。 这楼,造型奇异,周边是一圈镂刻的木质栏杆,不高,只齐到腰身处。四面环空,视野独特。 白雪覆盖,狩猎场远处可见围起的边界,一片片苍郁的森林。偶有野兽出没。 “你搜集来的珍禽异兽,可都在这?”皇帝一手举着马鞭,视线落在厉王爷身上。 “来人。”男子闻言,一击掌,只听得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阁楼下,一群壮丁抬着特制的铁笼在走过来。 步子被肩上的力道压得很深,掷地有声,一个个笼子被摆在众人眼前。 厉王爷示意将盖在上头的黑布掀开,随着一声轻喝,一一露出真面目来。 “啊——什么东西啊。”有胆小的嫔妃丫鬟吓得唤出口,风妃阅睬了一眼,也不过是些虎豹豺狼长相凶猛罢了。 随着一声嘶鸣,被逮住的猎物兽性大发,纷纷发起反攻,前蹄跃起,将焊制牢固的铁笼震得咣当作响,一呼百应,大有狼烟四起之势。笼内,越是愤怒,笼外的人群便越是蠢蠢欲动,恨不能将手中的弓箭,直接射穿它们咽喉。 “皇上,可以开始了。”厉王爷示意,边上的侍卫将手中的箭一一派发给众人,上头,均刻着自己的名字。 “皇嫂可有兴趣一道同行?”男子见风妃阅站在边上不语,凑过来问道。 她回神,望着一干武将,“本宫不善马术,就不凑这热闹了。” 厉王爷勾唇浅笑,并未为难,只听的一阵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他转身,凑近孤夜孑,“皇兄,这便是我说的大家伙。” 风妃阅循着声音望去,马车上架着一座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的,竟是一头黑熊。 天!她难掩惊呼,怪不得厉王爷手上的伤会如此厉害,光看那黑熊的个头,一巴掌,便能扇下个人的脑袋来,这来活生生的,风妃阅犹是第一次见。 “放生!”厉王爷一声令下,那些侍卫便将生猛野兽带入林子,将士们一一走下高楼,孤夜孑手中拿着弓箭,对风妃阅说道,“在这,等着朕回来。” 仿若一句誓言般,风妃阅点头应允,“等你!” 看着他转身离去,她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双目钉在他背上,一行人已经开始准备,她看到君隐、厉王爷、孤夜孑,就连陌辰史都在。果然,只要是男人,都会有那么几分兴趣。 “驾——”原先冗长的马队,一下向四处分散开来,积压的雪渍被飞扬起,犹如一道白色的帘子,氤氲双目。 两宫太后在堂中央坐下,随行的君宜走到风妃阅身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施婕妤虽也同行,却觉孤寂一人,只能坐下来,一昧望着外头。 “茗儿,陪本宫下棋。”西太后爱棋如命,到哪都不忘记。 茗皇贵妃微笑,捶肩的手顿下来,眸中,那厌恶转瞬即逝,换上乖巧,“姑妈,茗儿哪是您的对手。” “别净说些好听的。”西太后拍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母亲慧聪,生出的孩子自然是人之蛟龙,想我炫朝自古便是母凭子贵,茗儿……” 身后的声音,犹在继续,风妃阅充耳不闻,望了身侧的君宜一眼后,视线随即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鼓声连天,狩猎场内围剿激烈,数不清的野兽在四处逃窜,风妃阅有些担心,皇帝的那抹明黄尤为突出,她总能轻易攫住他的身影。 “嗷——”一阵巨响,撼动天地,不知是何野兽发出的声音。 箭雨如林,心中的担忧更甚! “参见皇后——”侍卫见她匆匆走下来,忙行礼。 “备马。”风妃阅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心中的不祥来自何处,身后,君宜跟了上来,“ 姐姐。” “你呆在这,不要乱跑,”风妃阅扭过头来吩咐,“保护好宜皇贵妃,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是,娘娘。”侍卫接令,加派人手过来,风妃阅牵过一匹枣红色骏马,一跃而上,手中备着弓箭。 “娘娘,这上头没有您的记号,臣……” “不用了,”风妃阅挥手打断,“本宫去去就回,这弓箭不为狩猎,只防万一。” “是,娘娘。”侍卫接令只得退开身子,风妃阅扬起马鞭,欲要疾驰而去之时,君宜却走了上来,她小脸满是担虑,手抓着那根马缰,“姐姐,一定要小心。” 她的眼神,如此真切,让风妃阅心头一暖,“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君宜拉着缰绳的手并未立马松开,她小嘴微张,见坚持无果,这才收回去。 “驾——”望着那道形如流云,君宜只是站在原处,看着马蹄扬尘,进入那片森林。 刚进去,迎面便有冷冽的空气袭来,阳光被树梢挡在外头,马蹄踩在地上,伴随着刺耳的沙沙之声。 风妃阅看着人影竟逐,地上,躺着大大小小野兽的尸体,她勒住马缰,在一颗干劲的柏松前定住。 双眼在人群中找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耳边,似乎传来一道幽冷的呼吸声,她全身僵硬,发被扬起,蹭着脸郏,有种死亡的窒息感。 风妃阅艰难吞下口水,右手紧紧攥着那把弓,慢慢,将半边脸转过去。对上的,竟是一条红白相间的巨蟒,倒三角的蛇头,几乎就要抵着她的脸,嘴中,蛇信子快速的吞吐,那条巨蟒半边身子盘在古树上,足有人的小腿那般粗细,咽喉处,一鼓一鼓,隐约可见其犀利的毒牙。 她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巨蟒在自己面前不断喘息,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 “好家伙!”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风妃阅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眼睛斜睨而去,是厉王爷,“我找它很久了。” 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张嘴,以唇形说道,“拿走!” “什么?”厉王爷听不见,骑着座下白马上前,他就站在风妃阅边上,可那巨蟒却丝毫没有察觉,一个劲,只是死盯着她。 “拿走!”风妃阅启开唇,轻轻说道。 “这蛇是我从西域抓回来的,剧毒无比,当初为了降伏它,可算是折了我好几名爱将。”厉王爷声音中,顿含惋惜,只是满面的嬉皮笑脸,一手又不规矩起来,“对了,这蛇好像特别喜欢女子,尤其,是你这样的。” 风妃阅怔在当场,狠狠剜了他一眼,双目迸射出怒意来。 “又生气了?”厉王爷凑上前,吃定她不敢怎样,“千万不动,蛇虽然没有眼睛,可只要找准了猎物,是不会松口的,只要一动……”男子声音拉长,笑得畅快邪恶,“它就会扑上来,保不准,便将你生吞活剥!” 风妃阅望着眼首的蛇头,赶忙闭上眼去,若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从小对这蛇怕到不行。 “好了,我帮你将它赶走。”厉王爷说的大义凛然,可,却压根没有动一下。 “废话少说,”风妃阅睁眼,余光眯向他,“快点!” “呵呵——”男子额间的朱砂逼过来,“阅儿,你怎么不记得我呢?” 风妃阅拧眉,脸色差到极点,“厉王爷,就不会说些正经的?” 她认定,这是男子的成心逗弄。 眼角扬起,他笑得倒是无害,继而从怀中掏出一把短笛来,薄唇紧抿,轻轻一曲吹奏出来,那蛇闻之,竟翩然起舞,蛇身扭转后,乖乖潜回那棵松柏上安睡起来。 风妃阅全身一松,体内那股支撑的力被抽去,整个人像垮了一般。 厉王爷一笑,伸出手去揽上她的腰,“嫂嫂,当心摔下了马背。” 风妃阅一腔怒意无处发,手中的马鞭稍待蛰伏,啪的一下朝着厉王爷甩去。他敏锐闪身,修长的手指迎面而去,将那鞭尾缠在自己手腕上,“嫂嫂,好狠的心啊。” 风妃阅一拉,二人就那么僵持着。 “阅儿!”后头,传来孤夜孑的声音。 她原先的担忧一扫而光,瞪了眼厉王爷,这才将手上的鞭子收回去。 “皇兄,这嫂子真凶!”然,他却恶人先告状,笑眯眯转过身子,“哪有一点君家女儿该有的恬静。” 风妃阅并未加以理睬,厉王爷同皇帝说了几句话,便骑着马走了。 “你怎么来了?”孤夜孑上前,拉起她的马缰,二人一道朝前走去。 “皇上,这些未驯服的猎物过于凶猛……” “担心了?”皇帝将她抱过去,拥在自己身前,风妃阅顿觉暖惫袭来,方才的惊吓也压了下去。 四处逃窜的野兽,被穷追猛打,所幸没有袭击人。 “有些事,明知危险,朕也一定要去做。”孤夜孑举起马鞭,指着一方水木,“这是朕的天下,当然,要由朕亲自来征服。” 风妃阅了然,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狩猎而已,她的男人,如此高傲,如此尊贵,成了他的后,便要抛开一切,连一点担心的权利,都不能有! “你先回去,朕等下便去找你。”孤夜孑将她的马拉近,风妃阅见他无恙,也就放下心,跨了上去。 皇帝的身影消失老远,风妃阅也不敢在这林子多呆,拉紧马缰,刚掉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君隐。 “看来,你是真动情了。”他摇下头,双手环在胸前。 “用不着你管。”风妃阅迎上前去,君隐伸出一手,挡住她的去路。 “吁——”她停下,侧过脑袋望着他,“有事?” 君隐盯着她的小脸,眼睛一瞬不瞬望入风妃阅眼眸,“我不管你对皇帝怎样,我也没有兴趣管,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除掉茗皇贵妃。” 风妃阅瞠目,继而愤怒道,“你疯了?皇上、两宫太后均在,你让我如何下手?” “再不下手,你还有机会么?过不了几月,她就要诞下龙嗣,难不成,你还要等待时机?”男子绷着俊脸,语气狠戾。 风妃阅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下手的一日,茗皇贵妃虽然骄纵,却也不至于为了权势,便要取上两条性命。她虽是君家的替身,可终是没有亲情可言,害人害己的事,她自然不会去做。 “还是,你压根不想将自己卷进去?”君隐一语道破,脸上神色已经难看起来。 风妃阅半晌没有回话,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没有忘记,自己是君家人,但,往往你的一句话,便要让我们为你赴汤蹈火,后路呢?你想过么?一旦事情败露,我和君宜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君隐听闻,原先阴霾的脸色晴朗几分,“我知道!”他说的笃定,“稍后,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须在混乱中,保护自己,保护君宜便可。” “你想做什么?”她惊愕,君隐这样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管好自己就行。”男子说完,便扔下她一人,策马跑进了狩猎场。 风妃阅不敢久留,回到阁楼时,就见君宜欣喜迎上来,“姐姐,没事吧?” 她下马,边上的侍卫上前,欲将她手中的弓箭接过,风妃阅刚要递去,一想起君隐的话,还是将手缩了回去,随身带着。 “没事!”二人走上木质楼样,西太后同茗皇贵妃对弈正欢,其余几名妃嫔则凑在一处,自己找着乐子。 风妃阅遥望那片林子,心中,沉一下,浮一下,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安全的点。心乱,如麻! 惑君心 078 殊死搏斗 风,扬起白雪飘零,一块天幕像是从远处被掀过来,冷冽的空气席卷而来,整个气氛,都是窒闷无比。 “啊——”阁楼上,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站在前头的风妃阅一下便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百兽围攻! 原先被放生的野兽,竟齐齐朝着这边跑来,豺狼虎豹,疾步如风。 “怎么回事?”两宫太后亦察觉出异样,西太后一把推开棋盘,快步走来。 阁楼下,众将士乱成一团,纷纷围堵在下方,欲要阻住那疯狂的脚步,风妃阅大惊失色.“这个疯子!” 一场好戏,君隐真是不要命了。 她怒不可遏,无奈,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作考量,身侧的君宜吓得脸色惨白,“姐姐。” 风妃阅回神,周边的妃嫔已经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下方,侍卫不再坐以待毙,均骑上战马冲上前去。 一时间,就看着近距离的厮杀在眼前展开,野兽追逐,势不可挡。侍卫们手中的箭如雨点般落向前方,‘咻咻——',一只金钱豹被射中,边上凶恶的狮子,亦被射中左腿,不支倒地。 然,却是前仆后继,更为凶悍的进攻在蹬动的四肢中凛冽跃出,哧的一下,最前头,战马被断成两半,上头的侍卫一下倒在地上,便被那样野兽给践踏残杀。 “怎么办,怎么办啊——”身后,已经乱成一团,风妃阅更是冷汗涔涔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身朝着那木质楼梯走去。 “快,将这梯子拆掉。”要想上阁楼,唯一的路径便是这楼梯,她知道,就算拆了,也同样阻止不住那些野兽的脚步,可眼下的局势,只能拖一会是一会。 “是,娘娘。”下头的侍卫反应过来,蹭蹭跑上阁楼,将那可以脱节的楼梯提力搬上来。 风妃阅望向远处,那野兽已经撕开人群攻击过来,哀呼声、嘶鸣声不断,残肢断臂,更是触目惊心。 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到处是血,温热的液体洒下去,终于将那顽固的冰雪融化几分。 “啊——” “嗷——” 风妃阅两手抓着护栏,眼神焦虑而无望,野兽出击,那林子里的人可安然无恙? “姐姐,怎么办,攻上来了。”君宜害怕极了,两手用力抓着她的袖子,身子紧贴,已然颤抖。 风妃阅没有回头,一手将缠在腰间的软剑抽出来,那剑被甩开,哗啦啦闪动好几下后才停歇。她,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决心。君宜见她满是坚毅,脸上,虽有惧怕,却被一抹决然所代替,她拉紧的双手松一下,此刻,身前的女子,竟犹如天神般让她放平下心。 “我一定带你活着出去!”风妃阅咬紧的唇松下,回头,仅是望了一眼,便将手中剑再度紧握。 下头,仅存的侍卫已寥寥无几,阁楼上,人人自危,猛兽悉数扑上前,围着那半空架起的楼阁一一打转,无所适从。 “皇帝呢?”东太后战战兢兢起身,两眼紧闭不敢望下面一眼,“快去叫人来。” “这时候还有谁能来,远水解不了近渴。”西太后相较稳重,茗皇贵妃搀扶着她,只是脸色苍白,也吓了个不轻。 聚集在一起的猛兽见无路可上,均呈现出焦躁不安来,怒吼声,嘶鸣声,夹杂着利爪摩擦柱子的声音,一道道,刺耳惊心。 “呜呜——”胆小的丫鬟已经哭出声来,一时间,全都乱了。 风妃阅全神贯注注意着下方,但见那猛兽一步步退开,万物皆有灵性,前排的豺狼忽的将前肢匍匐在地,后腿蹬在地上。只看见后排的野兽突然冲上前来,四肢跃上那豺狼的后背,一声狂吼,惊动天地,匍在地上的猛兽使劲力气站起来,背上,那四肢借助这股力道,竟是凌空而起,直接朝着阁楼飞蹿而去! 风妃阅大惊,一把将身边的君宜推开,手中软剑毫不犹豫劈下去,只听得那猛兽凄厉惨叫,通的一声砸下去。 楼下,各方野兽蠢蠢欲动,风妃阅惊感不妙,那些侍卫围成一圈,搭弓上箭开始回击。 然,更多的野兽,正朝着这边聚拢过来,下方,那猛虎一步步徘徊,数不清的野兽开始匍匐下身子。 飞跃上来的速度,如此之快,来不及拉开弓箭,有的侍卫便被扑上来的猛虎一掌击毙,喉咙轻易被撕咬开。 踩着尸体,越来越多的野兽冲上阁楼,如此近的距离,连害怕都成了惘然。 风妃阅拉住君宜的手腕,回头说道,“跟着我,不要松开。” 女子听闻,眼眶中已含热泪,她郑重点下头,反手,紧紧抓着风妃阅的手不松开。 “保护太后……” 两宫太后及茗皇贵妃被围在人墙中,风妃阅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猛兽,手的剑,鲜血顺着尖锐的口子汩汩而下,她拉着君宜,小心翼冀退后一步。 “施婕妤,不用怕。”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极为冷静。风妃阅转过去只见一名丫鬟紧拽着施婕妤的手,那人,正是在络城被孤夜孑送与她的陶心。 女子注意到边上的目光,亦转过神来,冲着风妃阅微微一笑,“不过是猛虎野兽,冲过去,不见得多么可怕。” 欲佩于她的勇气,风妃阅亦扯开唇角,二人对视一眼,均目不转睛望向前方,厮杀再度展开! 都说狐狸最为狡猾,风妃阅不知道,那红狐的攻击力竟会如此强。 眼见一道红色快如闪电袭来,她闪身,肩头却仍是被那利爪划出三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眉头紧蹙,来不及感觉疼,风妃阅便反手,一剑拼足内力,将那狐狸一劈为二。 “姐姐!”君宜惊骇.却被风妃阅拉着,朝着阁楼一角躲去。 “救命啊——”茗皇贵妃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随着两宫太后一道躲闪,无奈身子不便,动作极为缓慢。边上的侍卫皆已惨死,横七竖八,桌子椅子倒了一地。 风妃阅无暇顾及,在这种情况下,保住自己同君宜已经不错了。 一匹狠戾的狼,徒步向前,目光死死盯着施婕妤,凶恶的眸子闪现出琥珀色的阴冷,陶心捏着她的手,身子不敢乱动,只能退后。那狼慵懒紧逼,女子目光一眺,落在地上侍卫丢下的那把剑上。她握了握拳,将施婕妤拉到白己身后,猛的,便弯下腰! 千钧一发之际,那恶狼找准空子直扑而上,陶心唇角一勾,弯下的双膝咻然绷紧,足下一用力,风妃阅微微惊愣,女子的内力,竟如此深厚,那狼被踢中下肚,在空中翻滚几圈后,倒在了地上,了无声息。陶心擦下冷汗,弯腰将那把剑拾起握在掌中。 阁楼下,野兽出没,阁楼上,更是杀机四伏。 退无可退,风妃阅焦虑的望向那片林子,生路被阻截,只能誓死杀出条血路来。 ‘轰——’整个阁楼,突然摇摇晃晃起来,一手撑着栏杆,风妃阅望下下方,竟见先前的那头黑熊,正抡着那硕大的手掌,支撑阁楼的柱子已然摇摇欲坠,整个避舍,即将倒塌。 一旦落地,后果不堪设想!那势必会遭到更为强劲的围攻。 “没有办法,只能跳下去!”陶心抓着施婕妤的手,同风妃阅靠到一起,“若这楼子真塌了,万一被压伤,我们就连最后的一点反抗力量都失去了。” 同意地点下脑袋,形势容不得她们多作考虑,柱子的一脚哐当被击碎,楼阁,顺着一边方向慢慢倒下。 “走!”风妃阅一手环上君宜的腰,陶心则带着施婕妤,一同跃下,稳稳落在那白色的积雪上。 余下的侍卫拼死保护,总算将两宫太后同茗皇贵妃救了出来,随着一声巨响,那阁楼歪歪斜斜,全部砸了下来。有的,直接没了声息,有的,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黑熊的肩上受了伤,身后,野兽跟着紧逼过来,更甚至,将那些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茗皇贵妃一手捂着肚子,神情痛苦,身后的两宫太后已顾不上那么多,一个个吓的没了反应。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远处却传来策马扬蹄的声音,风妃阅急忙回头,只见孤夜孑带着众将士,正从林中赶过来。 百感交集,她心头一热,激动,氤氲了眼前。 “姐姐!”一个恍神,待到风妃阅回过神之际,就看见君宜已经挡在自己面前,迎面,那黑熊一掌扑来,她急的差点失去反应,忙向后面退去。 ‘哧——’衣服被生生撕裂的声音传来,黑熊的掌风凛冽,差点就将君宜整个肩膀卸去。脚下一崴,身子猝不及防向后倒,女子脸上的神情,痛苦到难以隐忍。 “君宜!”风妃阅紧拥着她,一时怔忡,难以回神。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口齿已经不清晰,“这回……我给姐姐……安全……” 那黑熊逼上来,抬起腿刚要踩下,就被孤夜孑拉起的箭一下射中,踉跄几步,巨大的身子,仿佛能将大地撼动。 “皇上——”施婕妤双目含泪,脸上狼狈不堪。 皇帝脸色阴霾,俊目中满是杀戮,一双眸子,已然泛出猩红,身后,厉王爷以及众人紧紧跟上来,马儿,快如闪电,一路驰骋。 一箭,势如破竹,射穿野兽的咽喉,那些凶猛的猛兽放弃围攻,均朝着飞驰而来的人群扑过去! 君宜已经失去意识,趴在风妃阅的身上一动不动。 人群四处散开,一路上,都是誓死搏杀。 风妃阅让人将君宜照顾好,拿起边上的弓箭,抢了一匹马便飞身而去。 远远的,她看见一匹猛兽,朝着孤夜孑的身后蹿去,风妃阅急拉住马缰。拉开弓箭,瞄准后,便咻地松手。 她紧张万分,抓着弓箭的手握紧,眼看那支箭就要射中之时,却看着一道冷风快速袭至,另一支箭,竟从边上偷袭而来,‘啪——’的,将那箭震开,齐齐朝着地面落去。 身后的猛兽,一跃而上,风妃阅彻底绝望,心口,猛然坍塌,她使劲摇着头,几欲崩溃,“不,不——”声音,凄厉,越发无助,“孑,当心——” 孤夜孑听到女子的叫唤,没有回头,而是直接一跃,整个身子扑到了地上。身下的战马,被那猛曾袭击,当场毙命。 风妃阅一颗心不断颤抖,眼看孤夜孑没事,却仍是心有余悸,她回过头,朝着那支箭射来的方向而望,就看见,君隐骑在马上,冷漠地对着自己。 起来越多的将士涌入狩猎场,一场殊死搏斗,总算是结束在这片白茫茫的场地上。 风妃阅突觉松下口气,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差点就这样栽下马去。 孤夜孑大步而来,身上沾满血渍,让人胆颤不已。他伸出手,风妃阅就那样俯眼着身下的男子,手一落,交入她掌心之际,整个人无力的滑了下去 紧拥入怀,胸腔的那股疼痛被抚平,孤夜孑一手覆在她脑后,风妃阅亦伸出双手,环紧他的腰。 “朕吓到了!”男子语气低沉,俊脸蹭着她的粉颊,起伏的胸膛处,犹在发抖。 风妃阅点下脑袋,嘴巴刚要张开,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牙关,到现在还是紧紧咬着。 “皇上,”厉王爷上前,脸上的玩世不恭已然隐去,满是肃穆,“臣该死!” 皇帝并未松开身前的风妃阅,他望着满地凌乱的尸首,剑眉越发拢的严肃,这场意外,谁都没有预料到。野兽围攻,竟如受了什么控制般,诡异非常。 “起身吧。”孤夜孑退开一步,扔下一句话,便朝着前头大步而去。 身后众人紧跟上,后来的侍卫已经开始清理狩猎场,风妃阅来到君宜身边,只见她身下的血渍已经溢出一大滩,整个人早已昏死过去。 茗皇贵妃受了惊吓,如今正坐在一边,神情呆滞,幸好侍卫保护周全,腹中孩子并无大碍。 而施婕妤,也吓得不轻,两手一直拉着陶心没有放开。 厉王爷上前,见两宫太后没有事,才松下口气来,一场狩猎,如今却弄得这样的下场,死伤无数。 惑君心 079 勾引 君宜的寝殿内,陌辰吏刚退去,整个屋子就只剩下风妃阅同随身侍候的丫鬟。 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坐在榻上,将君宜额上的湿毛巾换下来,“你先下去吧,在外头守着,本宫唤你的时候再进来。” “是,娘娘。”丫鬟行礼退下,偌大的寝殿,只留下她们二人。 风妃阅将手中的湿巾放入冷水中,刚要转身,就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传来,“姐姐……” 她急忙转身,面色欣喜,“醒了?” “这是哪?”她嘴唇龟裂,眼睛眨了好几下,声音空洞而干涸,“孩子呢……” 一手刚要抚上小腹,肩头便传来扯开的撕裂,“痛……” “孩子没事。”风妃阅按住她的肩,“已经过去了,这是皇宫,都好了,别怕。” 君宜双目迷惘,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寝殿,绷紧的面色舒缓下来,她长长呼出口气,“姐姐,你没事吧?” 风妃阅心头一暖,努力扯出笑来,“没事。” “那……”君宜的声音,犹豫不决,面上似有淡淡红晕,“他呢?” 风妃阅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想起男子的行为,心下便是连番恼怒,一把火无处宣泄之时,殿门却被‘砰’一下打开。说曹操,曹操到,君隐一袭绛色长衫,踏着冷风翩然走进来。 “他没事,好得很!”风妃阅咬牙,放下手中帕子,迎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君隐脸色亦是阴霾沉沉,大手一挥,直接钳住风妃阅的皓腕,“今日,你坏了我的好事!” “好事?”她冷笑,使劲强脱出来,“暗中放冷箭,这就是你的作为?” 君隐嗤笑,不以为意,越过风妃阅的身子,来到君宜床前,“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就连你,都不听话了?”散乱发丝下,小脸越发惨白,君宜眼睛一红,恨不能将整张脸都埋入锦被里面去。 “我让你护住肚里的孩子,你都忘记了?”赤红的双目,越发骇人。 “可……”君宜抢过话语,她性子一向懦弱,却还是咬唇狠下几字来,“她是姐姐。” 风妃阅动容,心头像是被什么给拂过,一种很释然的感觉,有点甜的不切实际。 “姐姐又如何?能让你以肚中孩子的命去换么?” 君隐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温度,眸底,寒若冰彻,“还是,你压根就忘了进宫的目的?” 风妃阅听闻,越发恼怒,手中软剑呼啸而出,直接抵在君隐的胸口,“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戏?君隐,我没有想到你如此卑鄙!” 男子俊目转冷,胸膛起伏下,指尖拈起剑端,狠狠用力。 “姐姐,不要——”君宜大惊失色,一手想要撑起来。 “你居然拿剑对着我?”君隐怒不可遏,一手将那剑甩开,“我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你以为群野兽围攻,是我的主意不成?” 风妃阅退了一步,手被抓伤的地方隐隐转来疼痛,思路越发清晰,君隐一心要保住君宜腹中的孩子,对,他,断不会冒这个险。 “那是谁?”又是谁能操控百兽,虎豹猛虎向来不合,今日,却出奇的聚在一起,向人群发动袭击。 君隐亦是伤脑筋,对榻上的女子倒未表示出多大关心来,风妃阅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厉王爷最有可能。想他在林中操纵巨蟒的坦然,且,那些猛兽又都是他抓回来的。 站了没多会,君隐还是避嫌,走出了寝殿。风妃阅招来丫鬟伺候着,一看,天色黑蒙蒙的,想来已是深夜。 回到凤潋宫,就看见孤夜孑坐在案几前,身着明黄寝衣,竟是趴在那里,已经沉睡。 风妃阅心头一阵疼惜,脚步放柔放轻上前,踩上汉白玉长阶,潋潋的裙摆,驻足在男子身侧,皇帝的手中,犹紧握着边界的奏折,脸侧趴在手臂上,眉头,拢的幽深。她伸出手,想要将那奏折抽出来,试了几下,倒是把他给吵醒了。 腰际被大手给揽过去,风妃阅跌坐,稳稳落入他怀中,“朕睡着了。” 风妃阅哑然失笑,靠着他肩头,“皇上困乏了。” “不,”孤夜孑身上将有的霸气融进她身子中,两手圈的很紧,“朕是等你,太久了。” 语气中,何时,那尊王的气息已经放下,她一动,被红狐扯开的伤口就疼得钻心,素净白雅的衣衫上,点点殷红渗透出来,血色氤氲,倒添得几分别样风情。 孤夜孑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风妃阅看着他给自己包扎,原先的疼,倒是没了感觉。 想起狩猎场的惊险一幕,她两手放在孤夜孑肩上,前额靠上他高挺的额头,“今日,那猛虎袭向你的时候,你怕么?” 孤夜孑将她更为贴近自己几分,“朕听到了你的紧张。” 他笑出口,显得满足而舒心。 “皇上怎也不回头瞅瞅,或许,臣妾骗你呢?”风妃阅心有余悸,搂着的手,在他身后交握。 “不会,你说过不会再欺骗朕。”他言语笃定,却让她心口难开,一语,咬在喉间说不上话来。 寂寞如水,一钩残月,横挂天际。 茗皇贵妃躺在榻上,两手捧着肚子,双腿不停蹬动。两宫太后见状,面色也开始焦虑,“陌医师不说没有大碍吗,怎么茗儿还不见好?” 西太后将手小心落在她腹部,“疼的厉害吗?” “好像,是阵阵抽痛。”茗皇贵妃双手不肯松开,保护欲极强。 “肯定是动了胎气。”东太后跟着坐下,一面安慰道,“没有大碍,服下陌医师开的药就好了。”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了茬子,眼看茗儿没多久便要临盆,期间,要更加注意。” 帝王家的孩子,牵扯到太多了,权利,争夺……还有数不清的人命! 喝过丫鬟送来的汤药,见她稍稍平歇下来,两宫太后这才起身,叮嘱几句后,回到自己的寝殿。 她蜷缩在榻上,寂凉宫殿,只有孤身一人。她连呼吸都放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肚里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了。那种惶恐的心,只有她一人能深深体会,那双温暖的臂弯,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茗皇贵妃深知,皇帝此刻正在凤潋宫内,双腿支起小腹,她半边脸埋入绣枕中,擦去眼泪的同时,被长发覆盖的双眸,已然生出恨来。 过段日子,君宜的伤已经大好,还能下床走动,狩猎场一事,逐渐也平复下来。皇帝并未治厉王爷的罪,只是那些生擒的猛兽,全部宰杀在了厉王府。 从两宫太后那请安回来,风妃阅刚踏出慈安殿,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厉王爷。 “阅儿嫂子——”一声称谓.却是暧昧的很。 风妃阅手一甩,借着边上的道想要走过去。 “阅儿嫂子好没礼貌。”厉王爷偏偏挡在她面前,存心逗弄一番。 风妃阅索性也不闪躲,就定定站在那,目光炯炯,带着清明的冷漠,一下,将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拉开,“厉王爷的狩猎场,可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男子神色自然,坦荡接话,“没有想到,你还会武功。” “会一点防身罢了。”风妃阅无意纠缠,可厉王爷更没有让开的意思,二人就那么僵持着,“王爷公务繁忙,本宫就不打扰了。” “阅儿——”厉王爷虽是侧过身子,可当她擦身而过之际,却一把抓着她手腕,不肯松开,“你知道,皇帝瞒了你多少事么?” 她本可以甩开,置之不理,却偏是鬼使神差地定在原地,让他先一步挡在自己面前。 “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及不上一个施婕妤。”一句话,砸入她心坎的时候,感觉真的疼。 她敛下睫,一下似是安静很多,厉王爷不着痕迹靠近,蛊惑的声音,像是在下着魔咒,“你,何不试试?” “不用试!”风妃阅一抬眸,重重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 “你不敢吧?”厉王爷挑衅,见她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便随口丢出一句道,“要不,我帮你。” “疯子!”风妃阅不予理睬,步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身后,男子不禁笑出口,她一刻未停歇,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竹叶青,月上凉梢。 二人在凤潋宫外练剑,白雪飞扬,拈满肩头,脚下生风,那来不及化去的积雪洋洋洒洒覆盖在整个头顶。 风妃阅咻的出剑,一下将皇帝手中的剑缠住,她提起内力,想要将他的兵嚣卸去。然,男子只是手腕一抖,她整个身就跟着扑了过去,失去丁点反抗能力。 她不服输,手上用力拉了拉,剑没扣出来,倒将整个身子送了去。 孤夜孑伸出手去接住,挪揄道,“这便是所谓的投怀送抱吧。” 软香馥郁送怀,就不愿松开。 “又输了!”她底气不足,将手上的剑收回去,缠在腕上。 孤夜孑轻拍她的背,将她额上的汗渍擦去后,便牵着她的手走向自己的寝殿。 风妃阅没有问,只是跟在后面,走了没多久,倒是听见一件悠扬的乐器声传来,琴箫瑟瑟,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循着声音,二人来至一座寝殿前,风妃阅禁不住站住脚步,就看见殿门大开的院中央,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正在翩然起舞。 身上的紫色铃铛发出美妙的碰撞声,女子脸上蒙着面纱,露在外头的一双美目,被勾勒的恰到好处,眼角处,贴着妖媚的红花。随着她的舞动,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四处飘散开来。 女子在雪上起舞,娇小的足印清晰印在上头,她顺着舞步上前,一件薄纱下,身子妙曼。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随着乐声止,女子盈盈一拜,美目含情,直盯向上头的孤夜孑。 风妃阅望着女子这身装束,心口一下就堵起来。 “摘下面纱。”身侧,孤夜孑命令道,她侧目望去,只见男子俊脸上扬起几分兴致,深邃的眼中,灼亮异常。 “是。”声音,娇滴滴的欲要柔出水来,女子纤纤玉手抚着面纱的一角,拉了下来。 这张脸,风妃阅自然认识,是妖姬! 皇帝转过头来,并未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样的反应,就连风妃阅都没有料到,她紧跟而上,就在皇帝的手贴上她腰身之际,男子却转过头去,俊朗非凡的脸在夜空下.显出几许朦胧,眸中带有惊艳,唇角展开,笑得分外邪魅。 妖姬原先垮下的小脸,在顷刻间便跟着扬起,她欣喜万分,激动难耐。 风妃阅实则,却已将孤夜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再次迈步,心情已经大不一样,沉重得难以负荷。 除了妖姬侍寝那夜,风妃阅差一点,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回到皇帝的寝殿,孤夜孑只字未提,望着风妃阅一脸的心不在焉,他只是顺着她的发,让她枕在自己胸前。 貌似,波澜不惊,风妃阅却始终没有合上眼,以前没有细作考虑的问题,如今一下摆在了自己面前,他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可能做到,只取一瓢! 望着她一脸心思,孤夜孑没有揭穿,唇角加染上笑,便借口问道,“怎么,心事重重?” 风妃阅无神的眸子自远处收回,轻轻答了一句,“哦,没事。” 脸上,已然风淡云轻,仿佛将一切都已放下。 这样的她,太善于伪装,孤夜孑最不喜欢的,却恰是这一点。 什么时候,才能一切都真实?  惑君心080宠我一人 夜色明朗,光晕铺就下,皇帝的寝殿外,洒上层层清亮。 被白雪压弯的枝头,总算伸展开,守夜的丫鬟太监时不时跺跺脚,双手呵着热气,脸冻得通红。 天空,又像是烟雾缭绕,灰蒙蒙的天际,偶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垂挂在一隅。 孤夜孑并未去凤潋宫,批完奏折后,整个人疲倦地靠在銮椅上,旁侧,伺候的公公上前,将那些奏折整理后,便躬身请安道,“皇上,今夜可要抬哪位娘娘前来侍寝?” 倦怠的蹙着眉,皇帝单手缓解下孜孜而来的困意,那公公见状,连忙上前将一摞牌子递到他面前。 孤夜孑随手欲要翻起,脑中惊现一抹艳丽的身影,“招奴姬侍寝。” “是,皇上。”公公依言退下,不出一会,沐浴完毕的奴姬,便由两名太监抬了进来。 女子神色娇羞,丝质锦被下,未着寸缕,身子被摆上龙榻,几人便战战兢兢退下去。 孤夜孑起身,明黄色的袍子,只在腰间一束,若隐若现下,肌理分明,骨骼健硕。奴姬不敢多看,一张小脸通红,只听得脚步声徐徐而来…… 不急,不缓,却像是逮着猎物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非常。奴姬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踩在心口上的感觉,雀跃、紧张、希冀,思绪繁杂。 第一次,是在皇帝意识混沌的情况下,虽然,折腾了自己整整一夜,却也成了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念想,她不甘当君家的棋子,她,也想要翻盘! 孤夜孑坐在榻上,修长的五指趁着女子愣神之际,抚上他啊的面颊,奴姬顿觉口干舌燥,掌心下,更是烫得厉害。 她大着胆子,脸颊蹭上去,反复摩挲,因长期练武而留下的厚茧,抚在她粉嫩上,带着一阵酥麻,席卷至全身。 皇帝压下身子,黑发顺着肩头散落下来,柔顺地垂在奴姬胸前,两手撑在她身侧,孤夜孑望入女子的痴迷,手上一个用劲,便将那遮羞的锦被给扯了去。 “啊……”奴姬娇唤,两脚用力并拢,那手,更是不知该放哪去。 她闭上眼睛,却迟迟,等不到皇帝的动作,迟疑睁眼,只见孤夜孑双手环胸,后背抵在金属质地的床架上,一副怡然自得。 “皇上?”奴姬迎上男子火辣辣的视线,暗咬银牙后,撑起身子,挪了过去。 她赤身,两手抵在他胸前,樱唇刚要凑上去,便被皇帝以食指隔开,“姬妃前些天跳的那支舞,朕喜欢的很。” 奴姬笑容一僵,诺诺开口,“臣妾,没有准备。” “就这样跳吧,只有朕和你。”醇厚的嗓子,咬着她敏感的耳垂不放,为搏君王一笑,奴姬还是应了下来。 没有琴箭,奢华奢靡的大殿中,只有女子光洁的身子在翩然起舞。孤夜孑脸上看不出喜色,长臂支起上半身,冷酷黝黯的眸子,炽热的,燃起一簇火焰来。 “呵呵——”女子边舞,边伴着娇羞的笑意,她懂,男人那样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莲步情意,小小的足印踩在毛毯上,来到孤夜孑身前,只见她双膝一软,跪在了男子的双腿间,奴性,十足! 望着同样美艳的小脸,孤夜孑伸出手,却差点失了兴致。 察觉出尊王脸上转瞬即逝的变化,奴姬更是忐忑,她慌忙起身,红唇迫不及待封上孤夜孑的薄唇,男子的手,自然搭在她腰间,两个人一起朝着身后的锦被倒去。 “敢压在朕的身上!”皇帝怒喝,起身,将女子死死压在下头。 奴姬脸色突变,两手解开他的腰带,滑如灵蛇的手,向下蹿去…… 一夜,服侍好了,便是人上之人。若是错过,不知道,又要熬尽多少个春秋夜。 奴姬使出浑身解数,四肢,紧紧依附在孤夜孑健硕的身躯上,欲望勃发,男子挤进身去的刹那,忍耐了许久的空虚,终于得到了填补。 “嗯……”一声声令人耳目赤红的呻吟声,从内殿传了出来。 丝毫没有想要抑制,最原始的碰撞声,迷乱而重复。 守夜的宫娥太监,一个个虽是早已习惯,却仍禁不止将脑袋压下去,哪怕只是隔着一层薄纱,也不敢向里面张望半眼。 “啊……皇上……不行了……” 欢愉声,变为阵阵求饶,几人面面相觑,一个劲盯着自己的脚面。 “啊……呜呜……” 几度宣泄,翻云覆雨,一夜鱼水之欢,最后只有女子那隐忍不住的抽泣声,承受太多,终是,受不住了。 皇帝的精神,却好得很,清理沐浴后,正好是早朝时间,他并未将奴姬立马遣回宫,临走之时,还给她盖上一床锦被。 深宫内,本就是非多,默默无闻的奴姬,在彻夜独宠后,即受到皇帝的重视,各色奇珍瑰宝,尽数赏赐给她。 位于偏院的寝殿,一下,成了众妃嫔竞相献媚的地方。 君宜的伤大好,望着站在院外的风妃阅,她一边肩膀不能动,只能让边上的丫鬟给自己系上披风,“姐姐,你有烦心事?” 站在她身后,君宜顿觉几分难过,她上前一步,望着风妃阅的侧脸,“我娘从小就说过,爱上谁,都不要爱上皇帝。” 风妃阅将目光从满园花色中抽回,“你娘?” 她同二夫人,只有几面之缘,相较大夫人而言,她倒是娴静温文的多。 “对,我很喜欢娘那样的生活生活,”君宜脸上漾出单纯的笑,明眸皓齿,彷佛,从未被这俗世浸染半分,“娘很喜欢绣东西,总是绣完一件,拆了,重新再绣。我就在边上,替她整理拆下的绣线,府里面,没有多余的面料和绣线给我们。可娘,却总是乐此不疲,她绣的东西,我却一样都看不懂,只知道那时候的娘,是最开心的。她在君府里面,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她常常说,不是我们的,就算老天眷顾,也留不长,她,也不要。” 风妃阅端详着君宜微微翘起的嘴角,这样的女子,就应该同二夫人一样,守着云卷云舒过一辈子。 “从小,娘就说,当了皇帝,一辈子,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即使,他真正做到只取一瓢,那女人的位子,同江山,也是权衡不得的。”君宜极目远眺,敛这一对有神的眸子,瞳孔中,冉冉升起的旭日,簇起一团火来,穿过九重宫阙,落向很远,“江山如此之大,一个能将权力踩在脚下的人,怎会,为了我们而舍弃一切?” 眼神,逐渐转为凄凉,君宜逼着自己坚强,只是,眼眶已经泛红。 风妃阅将她拉过去,小心翼翼,见她抱在自己怀里,心中,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错综复杂。“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姐姐的朋友?”君宜擦拭眼睛,“是谁?” “清音。” “清音?” “对,”风妃阅抬头瞩目,一望无际,终究没有尽头,“她叫清音,是一个,温暖的女子。”她答应过,对着天空的每一天,都要笑眯眯! 风妃阅想起清音那时的语气,嘴角,逐渐勾勒起来,“她有着倔强的脾气,认准的事,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是,她的心,从来不会有灰暗的一面。” 君宜抓着她的手,点头笑道,“娘做不了我的主,可是进了宫,我还有姐姐。” 风妃阅释然,彷佛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有人偎在她边上,声音,犹如清谷之音,“我的身边有阅儿,什么都不怕。” 可是,她们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松开了彼此的手。 风妃阅侧目,望着那张纤尘不染的脸,君隐,她已经指望不上,“放心,我会替你保住这个孩子。” “别忘了,还有臣妾呢。”一道不适宜的声音,突兀闯进来。 君宜原先的笑脸咻地隐下去,身子缩到风妃阅后面。 她抓着君宜的手,将她推到前面,“你怕什么?宜——皇贵妃!” 她就是太过软弱,怪不得在君府之时,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骑在她头顶。 “就是,好歹,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奴姬知晓风妃阅的身份,言语中,没有丝毫恭敬。 腊月的天,她的脖颈处,却连一件围领都没有,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殷红之色如此明显。 这般明目张胆,摆明了愚蠢至极,“本宫不懂,哥哥怎会找来了你。” “你,是何意?”奴姬追问,偌大的院中央,就只剩下她们三人。 “皇帝薄情寡性……”那几字,她切齿说出口,“一夜恩宠,你以为,是好事?如此张扬,连带着君家都会跟着一起倒霉。” “皇后,谁不知道你艳压六宫,皇上夜夜宿于你枕边,要说张扬,要论惑主,你才是第一人!”奴姬毫不示弱,更甚至,一手指向身前的风妃阅,“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么?你坐在君将帅的马背上,就因为我训练时挡了他的道,便招来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一月集训,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的太多了。”风妃阅不懂,君隐聪明阴狠,怎会找上这样一名女子来做自己的替身。 “都说炫朝之后才思敏捷,从小更是精通武学兵法,莫不是,教场中的女子,不是皇后您?”奴姬针针见血,更让边上的君宜气愤不已,“姐姐是忘记了以前的事,你不要瞎说。” “哈哈——” 女子失口大笑,“都是教场出来的,一个为后,一个却成了奴姬……” “闭嘴!”风妃阅厉声打断,美目望向四侧,“你是君家的人,怎能如此胡作非为!” “狗屁,什么君家人,”奴姬声音抑制不住的拔高,“我本是临朝商贾人家的千金,就是因为炫朝,你们嘴里的尊王,一夜间,将我一家全部沦为奴隶,如今,面对他,我却要卑微求欢,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们君家?” 君隐,居然将一匹狼藏在了孤夜孑的身边。 望着她身上的玫红,风妃阅不寒而栗,不知是因为气氛,还是后怕。 “你大可以瞒着。”这样的仇恨,足够她记一辈子。 “我,心口堵的太厉害了。”君宜望着她露出的懦弱,禁不住怜悯,想要开口,却被风妃阅抓着手腕,用手拉了回来。 “君家的野心,我们三人都知道,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哈哈——”奴姬面色扭曲,双拳攒紧,“报应,孤夜孑,我倒要看看,他知晓真想的那一日,怎么在天下人面前立足!如今的后宫,除了怀有身孕的茗皇贵妃,谁,还能及得上我们三人?” 她说的,一点不假,虽然还有一个施婕妤,然,她整日呆在景夜宫内,不问世事,自然也被人慢慢忽略了去。 风妃阅望着她满面得意之色,却觉得几分安慰,心机,终究不算深。若再深埋一分,皇帝同自己,怕是都不能幸免于难。 如今,奴姬认准了风妃阅心系君家,那,自然也同她一样,为了一个目的。 风妃阅握紧腕上的软剑,这名女子,留不得! 杀机起,只是,看到君宜一脸的担忧后,她还是松开了。手,借势,缩入宽袖中,让人察觉不出来。 奴姬知道她们并不喜欢自己,尤其是风妃阅,站了会,也就自讨没趣地走了。 望着她刻意穿着的单薄,风妃阅小嘴一撇,心头窜上一把无名之火。 “姐姐,你不要生气。”君宜扯下她的袖子,“他是皇上……” “皇上又怎么了?”风妃阅声音坚硬,比那石子还要磨人,她原以为,皇帝,也可以不用三宫六院。 “皇帝那么多娘娘……”君宜不知该如何规劝,却不想,自己已经说一句错一句。 风妃阅转身,扔下一脸错愕的女子,但看她衣袂飞扬,平添了几分潇洒之意。 皇帝难得轻松,双腿搁在案几上,两手枕在脑后,她哪也没去,就待在凤潋宫内。 凤目微阖,眯起的双眼,正好将外头一览无余。 “皇后娘娘——”屋外,丫鬟们行礼。 孤夜孑唇角轻勾起,双眼紧闭,假寐起来。 风妃阅远远就看见男子一脸惬意,仰躺在自己的贵妃榻上,好不悠闲。她脚步故意落得很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孤夜孑的身边。 见他没有睁眼的意思,风妃阅垂目,望见案几上的紫砂壶,便自顾倒上一杯饮用。只是,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将整个茶具都给碰翻了。 “哗啦啦——”落了一地。 皇帝,这才醒过来,俊朗的脸上,勾起的笑带着几分狡猾。 二人对望片刻,风妃阅不示弱,直接坐在孤夜孑的腿弯上,落下之际,还提起一成内力,皇帝始料不及,膝盖一弯,却只能忍着痛。 “来人!”风妃阅说话却是面朝着孤夜孑。“本宫要沐浴。”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孤夜孑揪着的眉头松开来,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失了方向。 风妃阅望着男子欲靠上前的胸膛,伸出手去挡在,径自起身,朝着内殿走去。 不一会,沐浴用的水便被抬了进来,太监宫娥均已自觉退出去,皇帝,倒是跟了进来。 风妃阅自顾除去衣衫,身后的男子,仿若当他不存在一般。 肤若凝脂,柳腰,纤纤一握,掬起泡着名贵花瓣的水来,她整个身子沉没下来,透着氤氲的水帘,任谁,都难以把持。 孤夜孑大步上前,顾不得水渍,便将风妃阅整个人;捞了起来,身上,玫瑰色的花瓣片片黏附,滑过白皙的纹理,淌入男子的手心。 将她放入凤榻中,女子却是翻身,骑在他腰上。 孤夜孑没有丝毫的不悦,两手放在风妃阅背上,仰躺的俊脸,凝望着她,“阅儿,你是我的!” 风妃阅拨了下凌乱的散发,不以为意,语气甚至极为冷淡,“我不是。” 孤夜孑听闻,晶亮的眸子内,暗藏汹涌,他腰杆一挺,旋身,将她整个压在身下,“你不是我的?说,谁是谁的?” 风妃阅甩开被钳制的下巴,用力推搡几下,却还是被他牢牢桎梏在怀里,她恼羞成怒,极力,没有显示出来,“那,你还是我的么?” 孤夜孑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想起前些天宠幸奴姬之事,他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压着风妃阅便将全身蜷缩起,不让他有机可趁,头一点,下巴扬起,说道,“你要做我的男人吗?唯一的!” 孤夜孑瞅着她一双眸子,这才知道,这个女人,亦是霸道非常。 “我,就是你唯一的男人!”至尊的语气,不容,质疑。 风妃阅伸出手去,食指点在男子眉间,“我的男人,只能宠我,一个人!” 孤夜孑听闻,整张俊脸笑开,面色,似有得逞之意,“总算等你说出了口。” “什……” 一语,被男子堵在喉间,稍刻缠绵,他薄唇印在风妃阅耳畔,低喃道,“好,只宠阅儿。” 身子,被压的有些透不过气,她嘴角一抿,跟着笑开。 “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的?” 孤夜孑犹在坚持,手,抚上她的锁骨,徘徊不前。 风妃阅正色,脑袋抵在他前额,缓缓说道,“不论之前,今后,你是我一个人的,那,我便也是你的。” 孤夜孑埋在她胸前,片刻后,才抬起头来。 风妃阅望着男子的俊脸,心底的阴影,还是没有完全揭开,她推了推身前的皇帝,“那晚的络城……究竟是不是你?” 孤夜孑扶着她的小脸,手肘撑起,一把笑意邪魅无比,“你早就是我的了。” 风妃阅瞠目,继而,唇角缓缓舒展,抡起一拳砸过去,一个劲瞅着上头的男子不说话。 “想不到,你还很烈。”孤夜孑玩笑,望着自己被砸的胸口。 “精力充沛嘛!”男子再度开口,补上一句。 风妃阅望入他双目,火辣的眼神,以及身体最自然的反应,她怎能不懂。 “你想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大掌在她腰上掐一把,他身子动下,风妃阅却不着急,索性扯过边上的锦被塞在二人之间。 拉拉扯扯,一个紧拥着,一个恨不得将它生生撕裂。 箭在弦上,却又心甘情愿受那火般的煎熬。 风妃阅见他俊脸上满布细密的汗珠,喉间,隐隐有粗喘声传来,呼吸急促,落得自己身上一下凉一下烫。 松开手,身上的龙袍尽数退下,扯下一帘帐幔,满室旖旎,合着经久晃动的烛火,此起彼伏。 奴姬的身份,风妃阅并没有在孤夜孑面前拆穿,毕竟,她知道的不少。 同君隐约在后院,男子款款而来,一路上,并未发现其他人。 “那名奴姬,留不得。”风妃阅听到脚步声,转身冲着君隐说道。 “怎么,是为了那一夜恩宠?” “我没有时间和你玩笑,”风妃阅神色严肃,“她知道的太多,而且,太难控制,过度的一意孤行,迟早会坏事。” 君隐单手摩挲着下巴,似在考虑,一粒棋子,摆不到正确的位子,只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奴姬和皇帝有仇,也许,这便是你的目的。”风妃阅索性将话摊开来,“可是,过多的仇恨,只会让她按耐不住,一旦打草惊蛇,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可她如今已经贵为娘娘。”君隐开口,毕竟,不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女奴。 “君家的势力遍及整个炫朝,难不成,鞭长不及,这点小事都能难倒你不成?”这深宫中,每天枉死的人,不计其数。 君隐皱下眉头,对于风妃阅这样的语气显出几分不满,只是没有明说,随口敷衍道,“这事,交给我吧。” 望着他满脸的不以为然,风妃阅知道他心中的打算,进宫的三人,如今,只有一个奴姬会死心塌地地对皇上下手。且,她生是努力身份,一旦皇帝出事追究起来,自己,君家,同样也能摆脱个干干净净。 权势,已经蒙住了君隐的眼睛,风妃阅想起了宫苑中的君宜,顿觉心头堵得慌,不愿再多待一刻,便旋身走了回去。 出了御花园,没走上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嬷嬷撞个满怀,女子神色忐忑,手中的一个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随处打转。 身着嬷嬷服饰的女子抬起头来,竟是一张年轻美艳的脸,那人瞅着风妃阅,双目突睁的老大,足足愣了半刻有余。 惑君心081:刺杀 嬷嬷:在炫朝,是指比宫娥高上一级的管事。 —————————————————————————— “皇……皇后娘娘,”嬷嬷收回神,顾不得地上的东西,直接跪下去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风妃阅退一步,望着地上零零落落的东西,双目眯起,这些,都是宫里名贵的首饰古玩,一个年轻的嬷嬷身上,怎会有这些东西? 女子跪在地上,目光只能瞅着风妃阅的脚面,包袱里的东西散在四周,她焦急难耐,生怕有旁人看见,可上头的皇后娘娘却丝毫没有让自己起身的意思,她匍匐在风妃阅面前,不敢动一下。 “你是哪宫的嬷嬷?”须臾,她总算开了口。 “回娘娘,奴婢是浣纱宫的一名嬷嬷。”女子头点地,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下去。 浣纱宫…… “地上的东西,又是从哪来的?”风妃阅俯身,捡起一根雕刻精美的金步摇,这样一直簪子,至少能抵上浣纱宫内一名丫鬟全年的俸禄。 “这……”嬷嬷暗自咬牙,面色维诺,双眼直直盯着那些散在地上的东西,“这是后宫娘娘打赏给奴婢的。” 风妃阅蹲在远处,并不急于起身,“哪个娘娘,出手如此大方。” 女子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她缄默,嘴唇发抖,两手掐着自己的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风妃阅随口问道,等了半响。却见她犹犹豫豫,心中,也就越发疑虑。 “奴婢李嫣。”女子仍然不肯抬头,声音更是几名嫔妃结伴了来逛院子。李嫣听到声音,更加魂不守舍起来,她抬起头,目光恳切,满是哀求。 风妃阅将那簪子放到她手上,“收拾下,起身吧。” “是,谢娘娘,谢娘娘。”她来不及行礼,急急忙忙将地上的东西全都塞进包袱里面,顾不得那么多,就藏在袖中站在了风妃阅身后。 姹紫嫣红的衣着,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皇后,均行下礼,风妃阅将她们遣走之后,才冲着身后的女子说道,“跟本宫回去。” 面如死灰,她断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时鲁莽,竟会撞到了皇后。 二人一前一后,路过皇宫后院,风妃阅就看见一名小太监疾步而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她,急忙跪下来行礼,“奴才参见娘娘。” 视线,在望见风妃阅身后的李嫣时变得呆滞,嘴中的疑问想要脱口而出,却在意识到风妃阅在场时,而硬生生吞了回去,一张脸,诚惶诚恐。 不得已,李嫣只能跟在风妃阅身后朝着凤潋宫而去,临走擦身之际,缩在宽袖中的手,朝着那名太监轻摇,递了一个眼色。 那人点下头,待到二人走远,才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回到凤潋宫,风妃阅便自顾在边上坐下,五指在桌面上轻叩,望着李嬷嬷垂下的脸,她开口问道,“你多大?” 李嫣愣了下,随即答曰,“奴婢双十。” 她点下头,望着女子闪躲的目光,风妃阅唇角紧抿,“今后,你就跟着本宫怎样?” 一语,却如临大敌,这本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让李嬷嬷煞白了脸,“奴婢不敢。” “跟着本宫不好么?”风妃阅端详着女子的面容,“凡是入宫者,不满二十五,是不能出宫的,你还有五年吧?” 李嬷嬷闻言,却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回娘娘,奴婢只想在浣纱宫内安安生生渡过这几年。” “安安生生?”风妃阅禁不住冷笑,将搁起的双腿放下,“小小年纪,便能做上浣纱宫的嬷嬷,你袖中藏在宝贝,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 李嬷嬷全身冷汗涔涔,嘴上,仍然强硬,“奴婢但求年满后能出宫。” 风妃阅听闻,只是抿着嘴笑,瞳仁攫住她惶恐的视线,“下去吧,今儿开始,你便是凤潋宫的人,内务的调动,你不用担心,本宫自会安排好一切。 李嬷嬷惊愕得愣在原处,双手下意思握着袖中的东西,她双膝用力跪着,风妃阅望着她樱唇张了张,似有话要说,然,坚持无果后,还是认命地站起来,步履蹒跚,走出了寝殿。 一路,五步三回首,李嬷嬷抓着袖口,神色紧张地来到后院,事先约好的地方,那名太监还在,见她过来,忙迎上前,“你怎么才来?” “中途,撞上了皇后。”李嬷嬷懊恼万分,跺跺脚,“这回怕是走不了了。” “什么?”那太监惊声唤出口,“这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下次保不准还有没有呢。” “皇后让我到她身边伺候着,今后,怕是真的走不成了。”李嬷嬷焦急万分,深恨自己不长眼,只顾着匆匆走路。 那太监听闻,只是惋惜轻叹,“这可是你等了几年的机会。” 李嬷嬷神情颓废,思忖片刻,一时拿不定主意,她狠下心,咬牙说道,“走,出了宫,隐姓埋名,就什么都不怕了。” 太监会心一笑,轻声说道,“接应的人就在园外,马车、衣衫都已经准备好,一路往北走,不要回头。” 李嬷嬷仿若看见那一片瞭望无际的大漠,她满心欢喜,雀跃之色溢于言表,忙不迭地跟在那太监身后。 然……才迈出仅仅半步…… “李嬷嬷——”身后,一声叫唤,让二人同时僵硬住,她踩在半空中的步子,实在不忍收回,就差,那么几步。 “皇后娘娘让奴婢知会您一声,等下,就去凤潋宫伺候着。”玉娇一身喜气,踩着清风来到二人身前。“哟,李嬷嬷,这是要去哪?” “没……”李嫣神色恢复几分淡然,毕竟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随便找个借口应付道,“我直就去浣纱宫,将手头上的事情交接过去。” “不劳嬷嬷操心,”玉娇瞅了二人一眼,“娘娘已经吩咐过了,您只要去个人便可。” 李嬷嬷面色绝望,唯一的后路,也已经被斩断。 “好,我这就过去,”她望着那太监一眼,“有劳了。” 小太监装着客气几声,李嬷嬷的视线穿过他耳际,落向远处的那扇门。脚底,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提不起力气迈步。苦涩淡笑,她跟在玉娇身后,头也回的朝前走去。 风妃阅留下她,并没有细细作过考虑,只是,先前在自己寝殿枉死的那名丫鬟,就是出自于浣纱宫,而李嫣,又是那里的管事嬷嬷,仅此而已。 随身几日,李嫣倒也认命,一心一意服侍,被风妃阅收在了身边。 孤夜孑来时,玉桥同李嬷嬷相继要退下,风妃阅窝在榻上,见他进来,也未行礼,只是趴在那一动不动。 “慢着,”见二人已经走出门口,风妃阅拥着锦被唤道,“李嫣,你留下伺候。” 女子惊住,差点崴了脚,转身时,面色酡红,“是,娘娘。” 孤夜孑见风妃阅趴在榻上,便自顾上前,坐下来,“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捂着肚子,皇帝一看便知晓,嘴角生笑,暧昧不清,“朕给你捂。” 起身,他自然地将双手张开,目光停在风妃阅的小脸上,“宽衣。” 内殿,除了李嫣,再无旁人,她惊慌抬眸,望着皇帝的侧脸,见他双手打开,忙旋身去一处的藤架上取了寝衣来。丝质柔滑的触感,指尖摸上去很舒服,上面,只是简单绣着一条撅起的飞龙,从袍角至袖口,无一不是最上等的人工,一针一线耗时而成。 将明黄色的寝衣搭在自己手肘上,李嫣双手直打哆嗦,好不容易落在孤夜孑的腰带上,却迟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男子面色阴沉下来,显出不悦,大掌咻的钳住她下巴,两指一握,将她整张脸捞起来。 双目,如小鹿般,猛地撞入孤夜孑眼中,瞳仁朦胧,轻灵的眸子,溢上一层水雾,很淡,就氤氲在眼眶深处,目光,迷恋而隽永,仿若隔了几世。 皇帝握紧的手一松,剑眉随之簇起,他薄唇紧抿,脑中,开始回忆起这张脸。 似是,有点熟悉,但却,只是一个影子,若隐若现。 李嫣见男子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双眼闪出疑惑来,她心下大惊,忙低下头说道,“奴婢伺候皇上宽衣。” 孤夜孑眉头展开,并未多想,任由李嫣将他腰带松开,走到他身后,将龙袍除下。 风妃阅脑袋半枕,女子站在皇帝身后,手掌,顺着他精壮的背部掠过,将他的发悉数散下,着上寝衣,李嫣将他埋在衣领间的长发掳在外头,双手掌心,贴合着柔顺的墨发,慢慢下移。 她唇畔含着满足,更多的,则是洋溢出不舍,孤夜孑将寝衣束起,双目看了她一眼,极冷,“这个丫鬟哪找来的?笨手笨脚。” 丢下一句,便折身来到榻前,掀开锦被躺在风妃阅的身侧,大掌准确贴上她小腹,轻轻揉动。 李嫣站在暗影下,只是埋着头,静静退到一边不起眼的角落中去。 风妃阅附在孤夜孑胸口,萎靡的眼睛,正好看见她脸上留下的泪,委屈,更是一种被忽视,不再记得的悲伤。 李嫣站的那个角落,很暗,她抬起一手,捂着自己的嘴,轻轻一下抽泣后,垂了回去。腹上,暖意阵阵袭上来,风妃阅动了下脑袋,仰望男子坚毅好看的下巴,“她,是从浣纱宫过来的。” 孤夜孑轻应一声,还是没能想起什么,方才一瞬间的熟悉,也已经忘个干净,等到皇帝沉睡后,风妃阅才朝着静默的李嫣说道,“你先下去吧。” 她点下头,始终没有正面抬起,行了礼,便是出去。 翌日,望着一脸憔悴,满是倦意的李嫣,风妃阅并没有问她一字,随意嘱咐几句后,便当做了没事一般。 凤潋宫热闹不少,这不,请安的妃嫔刚逐一退去,迎面,施婕妤便带着陶心走了进来。 风妃阅坐在桌前,看着陶心将手上端着的一包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娘娘,这是臣妾自己种的茶,刚巧今早摘了些,给您送来。” “有劳施婕妤。”风妃阅让她坐下,吩咐边上的李嫣道,“看茶。” “是,娘娘。”李嫣至始至终垂着脑袋,用施婕妤带来的香叶沏上一壶滚烫的热茶,刚走过去,就听见皇帝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没人叫上朕一起?” “皇上鼻子真尖。”风妃阅笑意融融,望着孤夜孑坐到自己边上。 将桌上的紫砂杯排开,李嫣执起壶倒上三杯,第一开的茶,总是带着苦涩味,却是最浓郁的。风妃阅自己取了一杯,她小心翼翼将一杯给了孤夜孑,“皇上,请用茶。” 最后一杯,施婕妤久久没有动手,李嫣不得已,只能端在手上,递过去,“施婕妤,请用茶。” 女子听闻,冲着风妃阅淡淡一笑,抬眸,却刚好对上李嫣,如此近的距离,让她突然失了反应,她双目微睁,面上的神色,难看起来。 咽下一口气,施婕妤眸光闪躲,伸出手去接茶的时候,却不料,一个失手,滚烫的热水一下全倒在自己衣裙上,烫得当场便站了起来,“啊——” 风妃阅轻啜的一口茶还来不及咽下,就看见皇帝噌地起身,一掌一挥,将李嫣推出老远,“不长眼的东西!” “怎么了,快去宣御医。”孤夜孑声音急迫,将施婕妤拉了过去。 “皇上,臣妾没事,是臣妾失手没有接住。”施婕妤努力扯出笑来,腿上,却着实被烫的不轻,幸好,天气严寒,穿的衣衫较多。 “还说没事,”孤夜孑看着陶心将她裙摆上的水渍擦去,心头恼怒,双目闪着犀利的冷光直直瞅向李嫣,“来人,掌嘴!” “不,”施婕妤顾不得腿上疼痛,两手拉着皇帝的袖子,“皇上,不关那丫鬟的事。” 李嫣狼狈站起来,在听到那‘丫鬟’二字时,自嘲轻笑,她上前,咚一下跪在众人面前,“奴婢谢过施婕妤,奴婢,甘愿受罚。” 这一幕,在风妃阅眼中却是如此熟悉,当日在暗室,自己也是这般,现在才知道,有些傲气,是注定要吃亏的。 果不其然,一语,让皇帝原先平复下的怒意再度升腾起来,“掌嘴!” “是。”几名年迈的嬷嬷接了令,走上前去。 李嫣双膝跪地,睬了施婕妤一眼,半边脸颊便被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下手之狠,嘴角的血已经流出来。她转过脑袋,再度望着二人,巴掌,扇在脸上,真的很疼,她告诉自己,现在流出眼泪,不丢人了。 一滴晶莹滚烫滴落,眼眶里,再也承受不住多余…… 风妃阅望着她被打肿的脸,仿若,看到了当日的自己,十指被夹得差点断掉。 “住手!”她出声制止,望向边上的孤夜孑,“皇上,臣妾的丫鬟,让臣妾自己来管教吧。” “皇上,不要再为难她了,真的是臣妾一时失手。”施婕妤内疚万分,眼中,星光点点。 “好了,住手。”皇帝摆摆手,弯身将施婕妤抱起,让身边的丫鬟将御医请至景夜宫内,自己,则抱着她大步跨出去。 李嫣并没有立马站起来,而是跪在那嘤嘤啼哭,许是,压抑得久了,今日,只不过找到一点宣泄,风妃阅坐在凳子上,就那样,看着她双肩不断耸动,最后,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啜泣。 她哭了很久,风妃阅就坐在那,看了很久。 须臾,李嫣方擦干眼泪,一抬头,看见正对面的风妃阅,她呆下,没有想到,整个空荡荡的殿中,竟还有一个人留在这。 “起来说话。” 女子依言站起身,双唇紧闭,看上去,一个字都不打算说。 风妃阅瞧出几分端倪,“你,先前见过皇上?” 李嫣怔忪,脸上立马跃上警惕,她急忙跪下去,声音脆弱,“奴婢没有,奴婢一直呆在浣纱宫内,从未见过皇上。” 急欲撇清,风妃阅一手撑着前额,“你先下去,本宫稍后便将玉桥送些膏药来,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谢娘娘。”李嫣头点在毛毯上,说话,口齿已经不清晰。 所幸,施婕妤并无大碍,皇帝余怒未消,找来凤潋宫时,被风妃阅几句话安抚下,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近日,宫内均是忙碌,茗皇贵妃临盆在即,两宫太后恨不得将全部的奴才都召集了去,林尹是女子,又是陌辰吏的徒弟,自然,也就随身不离左右。 孤夜孑来凤潋宫的日子,也少了,即将为人父,个中喜悦,也是风妃阅所能了解的。 茗皇贵妃腆着肚子,走路很吃力,边上的丫鬟极力搀扶,“娘娘,还是回宫吧,您这样子……”丫鬟劝慰,脚步却只能迁就她。 “没事,就在院子里面走几步,都说产前不能老躺在床上,到时候,就难以生养了。”茗皇贵妃面露安详,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这几步路,走得也就不觉着累。 “那娘娘您慢些走,”丫鬟跟在身侧,后头,还跟着随行的一干侍卫。 “这是皇宫,”茗皇贵妃笑道,“天子脚下,不会出……” 她半语急忙咽下去,望着身前突如其来的几名黑衣人,急忙站住脚步,“你们——” “来人啊——”其中一名丫鬟扯开嗓子喊起来,“保护茗皇贵妃。” 早有防范的侍卫们悉数围上来,几名黑衣男子并不放在心上,执着手中的长剑,一字排开冲上前去。 茗皇贵妃大惊,双手捂着肚子,在丫鬟的拽动下狼狈退后,侍卫前仆后继,却丝毫不是他们的对手。杀戮重重,呼救声响彻整个压下的天际。 守夜的太监宫娥全部乱作一团,喊人的喊人,逃窜的逃窜,服侍茗皇贵妃的丫鬟也已经失了方寸,只是拉着她的手臂,一个劲向后退。 “不行了……肚子好痛。”她突然弯下腰,身上,全是冷汗,两腿浮肿,压根没有丝毫力气去撑起仅剩的一点力气。 “娘娘,您怎么了?”一个人察觉出异样,连忙弯下腰。 “本宫走不动了——啊——” 茗皇贵妃脚下软去,整个人趴在了铺满紫晶石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黑衣人缠住侍卫,其中一人,剑断托在地上,只见一串电光火石,两名丫鬟吓得松开手,茗皇贵妃手肘已经撑破,却一个劲撑着向后退去,“不要,不要——” 那黑衣人阴鸷一笑,手上执起长剑咻然落下,“叱”的,撕开了茗皇贵妃落在地面上的群摆。 “不——”她绝望灌顶,当场,差点昏厥过去。 那黑衣人见一剑未得逞,欲要上前再度补上,却不料,四周的御林军已经围过来,如雨点般密集的利箭,更是嗖嗖射来。 几人大惊失色,见更多的人已经围上来,无奈,只能作罢,挥开剑林后一致跃上那月光当空,向四方逃去。 “追!”御林军哪里肯放过,手执火把,一下将整个皇宫都给照亮。 “娘娘——” 茗皇贵妃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湿腻的发丝粘在脸颊上,只是无力眨着眼睛,“救——” “快,通报皇上,”御林军首领招来几人,“将茗皇贵妃送回寝殿。” 两名丫鬟急得团团转,直到走回寝殿处,才想起去请两宫太后来。 风妃阅刚在院子里面练完剑,就听到外头喧闹嘈杂,出去一看,才知道是人声鼎沸,御林军深夜围截,火光染红天际。 她刚上前几步,便与一名暗角处窜出来的黑影撞个满怀,风妃阅扬起手中的剑,一下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黑色面巾下,男子的双眼并未显出丝毫的恐惧,透着一层阻隔,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皇后娘娘,属下是奉命行事,娘娘,应该懂。” 一手将风妃阅的剑移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男子来不及多做解释,抢身逃出之际,肩头将她撞开好几步,一下消失在夜色中。 风妃阅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君隐,果然还是动手了。 夜闯皇宫,他知道,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惑君心082掐死孩子 茗皇贵妃寝殿外,丫鬟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两宫太后已经赶到,稳婆及嬷嬷们站满了一屋子。 孤夜孑进不去,只能站在殿外焦急守候,风妃阅赶到之时,就看见他负手走在长廊间,神色,不免紧张。 她静默来到他身边,柔荑牵起他大掌,面容淡定,让他一颗提着的心稍稍定下来。 殿内,两宫太后比谁都急,看着丫鬟一一拨接一拨地来回,却只能干巴巴站在榻前。 茗皇贵妃羊水已破,身下的被褥湿了一大滩,她1两手抓着上头的床架,脸上,满是害怕。 “啊——” 凄厉的惨叫声,透过稀薄门徒传出来,风妃阅感觉到握着自己的大掌猛然一收,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闪出几许恐慌紧张。 “茗皇贵妃,用力——”稳婆跪在榻上,将她的衣裙退至腰间,“小皇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边上,丫鬟拿着热毛巾,一个劲在她前额擦拭着,女子疼得眼前昏暗,无处依附的手落在丫鬟手臂上,疼痛袭来,她亦用力收紧五指。 那丫鬟被掐得淤青一片,却不敢喊一声,只能流着眼泪站在原地。 “怎么样了?”西太后焦急万分,上前询问道。 “回太后,茗皇贵妃怕是早产,时间,可能久一点。”稳婆不敢相瞒,老实作答。 “不——姑妈,”榻上女子疼得死去活来,“姑妈,茗儿受不了了——” 东太后见状,忙走到她边上坐下来,“茗儿啊,忍着点,一会就过去了,女人嘛,这一关是难免的。”接过丫鬟手中的湿巾,一下下将她脸上的汗渍擦去。 西太后面有不悦,华贵的面容阴沉,声音更是僵硬,“生下龙子,以后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忍一忍,不就过去了。” 茗皇贵妃疼得已经听不进去,双手不住捶打身下的床榻,呼喊声,更是凄婉不已。 风妃阅抓紧皇帝的手,身子靠在他边上,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紧紧握着。 孤夜孑垂目,凝视着女子的面容,他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胸膛处,犹在起伏颤抖。 “娘娘,再用力——”稳婆将她双腿撑开,“已经可以看见孩子的头了。” “是么?”西太后闻言,来到闻言,来到稳婆身后,“总算要出来了。” “我没有力气了——”茗皇贵妃全身虚软,连喊疼的声音都出不来,“皇上——” 女子几度昏厥,亏得林尹在身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炫朝的天初现鱼白之色,里头才传来稳婆的惊喜声,“娘娘,出来了,出来了——” 孩子刚露出一个脑袋,西太后便下令道,"全部退下,在外殿守着。“ 众人面面相觑,虽是不懂,却更加不敢违背,一干人等急匆匆走出去,就连林尹也不能留下。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就只剩下几个人。 西太后攥紧袖子,孩子未出来,便急忙问道,“怎样,是男是女?” 茗皇贵妃顾不得那么些,拼尽最后一口气力,那孩子便顺着双腿间滑出来,稳婆急忙接住,剪下脐带,着急查看起来。 这一眼,倒是脸色都变了,禁不住两宫太后询问的眼神,战战兢兢开口,“回两宫太后,是位公主。” 一语,掷地有声,却让当场全部怔住。茗皇贵妃满是希冀的眸子溢上水雾,微挺起的上半身,轰——倒了下去。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连眼神都空洞! 西太后不再看第二眼,那稳婆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孩,一时,手足无措。 “来人!”须臾过后,她才厉声开口。 只见,寝殿那巨大的屏风后面,竟走进来一名女子,手上拿着一个用白布遮住的篮子,她走上前,行礼。 西太后弯腰,将那白布揭开,竟从里面抱出一个婴孩来,粉嫩嫩的小脸,眼睛还没有睁开,茗皇贵妃倒在榻上,不明所以,却从两宫太后眼中看见了不祥。 “这,便是你同皇帝的孩子!”西太后走向茗皇贵妃,沉声命令道。 “我同皇上……”女子满面难以置信,眼睛不由望向稳婆手中的孩子,“不,姑妈——” “闭嘴!”西太后冷漠打断,将孩子放到东太后手中,“一旦皇上知道你生下的不是龙子,茗儿,你要想得宠,这辈子都无望了。君家的孩子,不久也会出世,本宫等了这么久,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茗皇贵妃绝望万分,原来,毒辣如她,早就想好了这唯一的退路。 “这孩子,不能留!”西太后双目厌恶地望向稳婆,先前的那名女子见状,走到她身边道,“要不,奴婢将她带出宫去。” “姑妈,不可以,她是茗儿的孩子啊。”茗皇贵妃哪里肯应,身子虚弱不堪,却还是想起身阻止。 西太后冷眼望着她,嘴里,狠狠吐出几字,“这孩子,留不得!” 那上前的女子一愣,一下忘记反应,就连东太后亦是不解,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彷佛,再次看见了当年那个心狠手辣的西太后,“姐姐,将那孩子送出宫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茗皇贵妃神色惘然,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也逐渐明白过来,原来,西太后,并不只是想将她的孩子送出去那么简单。 “两宫太后,皇上守在殿外,差奴婢来问一声,茗皇贵妃可好?”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原先窝在稳婆手里的孩子一下受惊,血红的身子挣扎下,小嘴咧开,哇哇哇大哭起来。这一闹,使得东太后手里的孩子跟着张开嘴,小嘴蹬动,西太后面色一慌,大步上前,一下将那孩子的嘴巴捂住。 “你出去同皇上说,母子均安,等下这边就收拾好了。” “是!”那丫鬟一听,小脸瞬时洋溢喜气,蹭蹭地跑出去向皇帝报喜。 殿外,祥云游动,五彩的瑰丽,将整个炫朝皇宫点亮。 天子明黄色的龙袍,被染上红色,琉璃瓦的夜色疏漏下来,显得格外冷清。 一声婴孩的啼哭,如沉闷中忽然注入的清泉,脆声安然,舒心极了。 孤夜孑同风妃阅对视一眼,握着的手,牢牢用力。 殿内,西太后将稳婆手中的孩子接过去,抱着她来到一边的桌子上,雪纺纱的布料衬得那才出生的孩子越发红彤彤。小手轻扬,已经止住哭声, “姑妈,不要……您想做什么?”茗皇贵妃大惊失色,身子用力坐起,双手扑了个空,整个栽下去。 西太后见时间紧迫,忙一手捂着那孩子的脸,另一手,落在她细嫩脆弱的脖颈上。 茗皇贵妃爬跪上前,两手死死缠着西太后的腿,“姑妈,茗儿求求您……要不,要不就和皇上说,茗儿生下了龙凤胎,姑妈,您留下她吧……求求您了。”身后,蜿蜒一条血路,女子声音悲切,起身便要将孩子夺过来。 然,西太后却一个闪身,冲着那稳婆和女子说道,“将她拉过去。” 二人已经吓个不轻,点下头后,只能上前,一人一边拉着茗皇贵妃的肩膀。 西太后手上用力,孩子被憋得整张脸通红,光着的身子只有那小手小脚一个劲乱晃,茗皇贵妃被带到床榻上,身子本就没有一点力气,如今,更是瘫软下来。 她被按住,只能看着,一个劲地哭。 “皇上——”那是,她同孤夜孑的孩子,茗皇贵妃忽地甩开手,欲要起身冲出去,面上,迎头被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西太后擦下手,众人不忍心地望向那张桌子,只见,冰冷冷的桌面上,孩子已经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子才一点点大,就蜷缩在那里。 “你若乖乖听话,本宫还能保你下半辈子富贵荣华,若要给本宫耍什么心眼,你的下场,就同你那姐姐一样。”西太后厉声警告,朝着那名女子说道,“将那孩子带出去,记住,千万要当心,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是,西太后。”那人脸色苍白,匆匆上前,用桌布裹着孩子的尸体放入蓝子中,步履急促地走向那座屏风,通过暗门,出了茗皇贵妃的寝殿。 外头,皇帝等的有些着急,一手拉着风妃阅问道,“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皇上,那是茗皇贵妃,”风妃阅张眼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殿门,“孩子定是平安无事。” 才这么说着,就见那门被打开,一名身穿浅粉色丫鬟服的女子焦急跑出来,面色雀跃,嘴里还嚷着,:皇上——茗皇贵妃生了,是……是龙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难掩激动,俊脸扬笑,刚要抽身走进去,那丫鬟便循声说道,“皇上,产房内不干净,两宫太后吩咐,等下便让人出来请皇上。” 孤夜孑听闻,顿住脚步,还是心有芥蒂。 殿内,茗皇贵妃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稳婆伺候她换上干净衣裳,榻上的被褥锦被,也已焕然一新,孩子,就躺在她边上,经过方才一闹,睡得正沉。 西太后挥挥手,一脸镇定,“去,将皇上请进来。” “是。”殿外,众人早就等得焦急,如今接到令,两名丫鬟立马自外殿走出去。 “今日的事,你若敢说出去一句,本宫定不饶你。”西太后将孩子抱起来,放到稳婆手上。 “是,老……老奴不敢。”稳婆恨不得将整个脑袋埋入胸口,而半躺着的茗皇贵妃,则面如死灰,东太后见着不忍心,将她搀扶起放平在榻上,“茗儿,不要再多想了。” “你要知道,有了这皇子,你的存在,于本宫来讲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西太后毫不避讳,冷眼睥睨着榻上的女子。茗皇贵妃全身一个哆嗦,怔忪抬眸。 西太后的狠,她早就知道,后宫内,凡是挡她一步的,有哪个下场好过自己?先是姐姐,后是……自己的孩子。 茗皇贵妃暗自落泪,透着满腹恨意的朦胧,她还是低下头,木讷开口,形同傀儡,“姑妈,茗儿知道错了。” 两手掩在锦被下,面容柔和,僵硬安慰道,“孩子,你同皇帝还能再生,若是这地位都保不住,何处再来宠幸?” 茗皇贵妃眸光黯淡,她只是点下头,看上去乖顺听话。 正说着,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潆心陌默手打)稳婆抱着孩子的手一个劲发抖,转眼,就看见孤夜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她下意识抱紧那襁褓,风妃阅跟在身后,先给两宫太后请安。 “朕看看。”孤夜孑从她手中将孩子接过去,怀抱的姿势,还得稳婆手把手教他。 换了一个人,那孩子原先熟睡的小脸蹭着襁褓,双眼睁开一条缝来,肉嘟嘟的手抗议地扬了扬后,哇哇大哭起来。 孤夜孑顿觉手足无措,只是抱着他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哭。 “哇哇——” 声音洪亮,孩子扯开嗓门,一张小脸扭曲起来。 “皇上,孩子喜欢动来动去的,”稳婆在边上教着,“您不能站定了抱着他。” 风妃阅回头望去,就看见孤夜孑两手环着那孩子,手肘轻晃,走了几步。她忍俊不禁,想要展颜,却发现唇角干涩不已,压根,就笑不出来。 茗皇贵妃望着皇帝面上的笑意,她唇角轻勾,却带下一串眼泪,怎么强忍都制止不住,全部滑入了颈间,冷的,她全身发颤。 一个男人,他再注重权势,再玩世不恭,心底,还是渴望自己的孩子。 风妃阅看着孤夜孑臂弯中的 婴孩,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长的什么样。 “皇后,你就不要过去了。”身后,传来西太后冷漠的声音,“小皇子还未完全睁眼,本宫生怕,你的贵气会压到他。” 风妃阅才跨上前的脚步停下来,皇帝一听,抬头睬了几人一眼,面上虽有不悦,却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还是老奴抱着吧。”稳婆上前,从孤夜孑手中接过孩子。 西太后见他并未发觉,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孤夜孑上前,在茗皇贵妃榻上坐定,女子伸出手去,放入他掌心,“皇上——” “什么都不要说,好好养着身子。”皇帝握着她的手,将盖在胸前的锦被向上提了提,茗皇贵妃眼角含泪,默默点头。 坐了会,孤夜孑便要起身,女子见状,忙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风妃阅站在宽敞的殿中央,皇帝挺拔的背影可见犹豫,稳婆抱着孩子,站在他们二人边上。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原来是多余的。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只知道,如今,她在这,谁也靠近不了。 “皇上,臣妾害怕极了。”茗皇贵妃不松手,孤夜孑随之坐了回去。 风妃阅退后一步,慢慢转过身去,悄然走出寝殿。 除了西太后,谁都没有发现,她望着女子满身孤孑,得意地笑开。 风妃阅踏出去,外头的宫娥太监纷纷跪下行礼,站在层层相叠的石阶上,她抿唇,笑得苦涩。皇后,也只是高处不胜寒罢了。站在别人触手不能及的地方,却连一个女人最应有的幸福,都留不住。 宫鞋的宽厚,踩在地上,犹如置身云端般虚幻。 风妃阅直接去了君宜的寝殿,才走进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君隐。 见她一脸失意,君隐拧起眉头,“生了?” 风妃阅点下头,惜字如金,身子软绵绵坐下来。 “是男是女?”君隐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风妃阅双手撑着脑袋,沉默须臾,说出几字来,“是皇子。” 殿内静谧,空气一下冷冽,君隐一掌猛击在桌上,“一群废物。” 力道之大,震的她手臂发麻,君宜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木已成舟,我们没有一点办法。”风妃阅声音冷淡,随手将及颈的碎发拨向后头,“你先下手未成,正所谓,世事难料。” 君隐只是一声冷哼,“皇子又怎样,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等到继承大统的那一日。” 男子的脸上,是疯狂的,狰狞的俊脸,满是权力纷争,风妃阅别过头去,只见君宜始终垂着脑袋,双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并未将二人的对话听进去。 君隐呆了没有多久,就回去了,一盏青灯下,只留下二人。 “姐姐,他方才踢了我一脚。”君宜突然开口,将风妃阅的视线拉过去。 “谁?”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反问。 君宜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恬静的小脸蕴含激动,“这里。” 风妃阅放在上面才一会,便感觉到掌心下,被小小踢了一脚,力道很轻,很柔,那种感觉,却是奇妙极了。 二人对望一眼,均是笑开,她收回手,将手掌并拢。 君宜说,她现在的希望,就在孩子身上,不管是男是女,她一样喜欢,男人的权力,她不争,也不抢,该是她的命,她也只能接受。 “等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多了一个人陪我。” 她的心情,风妃阅自然懂,像她这样的女子,注定一辈子,一个人,留在这深宫里面。有了孩子,日子,也就不会难以煎熬了。 风妃阅并未久留,走出寝殿时,天空微微下起小雪,像是飘零的柳絮落满肩头,一脚踩在冰冷枯枝上,唯有寂寞相伴。 惑君心083似曾相识 回到凤潋宫,风妃阅就看见李嫣正弯腰擦着那排书架,脚垫在高高的四方凳上,专心致志。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慌忙下来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夜已深,下去歇息吧。”风妃阅语气慵懒无力,靠在旁边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李嫣并没有走,风妃阅睁眼,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心有疑虑,“怎么还待在这?” 女子转过身来,嗫嚅说道,”|娘娘,您就让奴婢找些事情做吧。” 她语气恳切,一时让风妃阅失了反应,背靠向后,见她始终垂着脑袋,整张脸,心事重重,“李嫣,你从进宫起,就一直呆在浣纱宫么?” 她面色稍怔,两手不自觉扯着自己的袖口,“是。” “那也有好些年吧?”风妃阅叹口气,说道,“你不用这么惧怕,上前来。” 李嫣轻点下头,想要跨出一步,却有点难,她依言来到风妃阅身侧,身子,毕恭毕敬挺的很直。 “奴婢进宫,是有好些年了。”她不知道风妃阅的意图,只能尽量小心,避免回话。 “那宫中发生过的事,你都知道么?”风妃阅悠然抬眸,目光,在一眼中变得犀利起来。 李嫣早有防备,如今被这样一问,却还是面有异样,只是掩饰的很好,风妃阅望着她黯淡下去的眸子,转过头去,她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奴婢终日留在浣纱宫内,对宫内事宜,一概不知。” 她不再追问,能在宫中安然生存下去的,这谨言慎行自然是第一条。 风妃阅望着浓浓月色,无力摆手,“随你吧,别太晚歇息就成。” “谢娘娘。”李嫣点下头,宁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主仆二人不再说一句话,望着她依旧忙碌,风妃阅微微出神,女子动作并不急促,每一样东西都擦的很细致,应该说,她全部的心神,只集中在这双手上,只不过,心绪早就飞出老远。 皇帝并没有回凤潋宫,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炫朝第一位皇子降生,自是普天同庆,热闹非凡。 母凭子贵,茗皇贵妃的寝殿一夜间几乎被踏平,各方妃嫔争相庆祝,嬉闹得很。 纤云弄巧,雪已经停了,天色转好。 小皇子诞生一月,皇帝摆了龙门宴,继而,又大赦天下。 风妃阅走在前,后面,跟着玉桥同李嫣,一路上,正好遇上施婕妤。 女子行礼请安,起身之际,正好望见她身后的李嫣,唇间那无害的笑僵硬一下,掩饰的将视线转至别处。 几人来到摆宴的地方,九九八十一段汉白玉砌成的长阶,一路通向云梯。看了,不免望而生畏。 水色裙摆旖旎在花开无度的坚硬皱褶上,一步一阶,远远的,她看见那个如神般的男子坐在首位,脚步跟着有些急促,款款而上。 两宫太后已经就坐,风妃阅刚走上去,就看见1另一边,茗皇贵妃身穿华丽宫装,外头,罩着一件极为罕见的红狐裘毛披风,大红得极致,连一点杂色都找不到。身后跟着的嬷嬷手上,抱着酣睡中的皇子,明黄色的襁褓,尊贵富丽。 依次行礼后,茗皇贵妃将孩子接过去抱在自己手中,身后,西太后声音庄严,“茗儿,你就坐在皇帝边上吧。” 一语,让文武百官均议论起来,那位子,自古便是留给皇后的。 风妃阅并未力争,只是站在远处,不急着上前,面色,更是云淡风轻,仿若置身事外。君家本就憋着一口气,如今这样一闹,顿觉颜面无存,君相爷放下手中的酒樽,欲要起身奏请。边上,君隐见状,忙一手按在他腕部,另一手,执起酒壶帮他将酒斟满。 “西太后糊涂不成?”正位上,皇帝并未给她丝毫颜面,“这是皇后的位子,茗皇贵妃虽为朕生下了皇子,可,这点规矩还能破不成?” 当场,两宫太后变了脸,茗皇贵妃见状,急忙开口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不敢造次。” 风妃阅一语不发,拾阶而上,在皇帝身边坐下来,脸上,依旧清冷,没有过多的喜悦之色。李嫣跟上前,视线不敢抬起,只是转身之际,抬了一下,却正好,同孤夜孑扬起的双目对上,男子匆匆一瞥,还是没有丝毫逗留。也,没有丁点的记忆。 群下大臣一一敬贺,这样的场面,是风妃阅最为头疼的,手中的动作已经僵硬反复,而众人,却是乐此不疲。 “咳咳——”就在此时,茗皇贵妃怀中的孩子咳了几声,异常清脆。 她一手拍着孩子的后背,声音绵软地哄着,空台上,献舞的人已经下去,再上来时,竟是一名身着道士服的年轻男子。手中一把桃木剑舞有模有样,风妃阅瞅着他滑稽的动作,忍俊不禁。 “皇上,这是本宫特意请来的法师,先前,他一直云游四海,此次前来,也算是同小皇子颇有渊源。”西太后望着上头的男子,满意说道。 世风如此,居然这种话,也有人信。风妃阅不以为然,冷眼看着那道士装腔作势。 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些民间的把戏,只见他随手在剑上一抹,口中念念有词,随着男子一声轻喝,那剑身竟从尖端开始燃烧起来。 露台上,有惊呼声传来,那人舞的越发起劲,身子凌空一跃,就落在茗皇贵妃面前,手中的桃木剑在她面前划过,火焰更是全部熄灭下来。 “你——”茗皇贵妃将手中的孩子紧紧搂着,双目充满戒备。 “回皇上,”道士收回剑,面朝天子,“小皇子怕是同什么人犯了冲,面带煞气。” 孤夜孑放下手,冷冽的眸子直射向跪在地上的道士,“哦。同谁?” 那道士起身,环顾人群一圈后,再度舞着那柄剑,几个动作下来,方煞有介事说道,“此人阴性较重,贵气太深,非一般常人……” 听到一半,风妃阅握着酒樽的手便用力收紧,她垂下眼帘,心头,涌上一把火来。 “此人,就住在东宫!是当今皇后娘娘。”果然,还是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什么——” “怎么回事——” 群臣议论得越发激烈,风妃阅沉静,将手中的酒杯慢慢放回桌上,双手拢于宽袖中,身子一倾,自在靠在那椅背上。目光灼灼,唇畔暗暗生笑,她一瞬不瞬,看向下方的男子。 那道士被她盯出几分心虚来,当下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两宫太后只字未说,茗皇贵妃则双手抱着孩子,侧目,等着皇帝的反应。 “哈哈——”孤夜孑听闻,竟是大笑出口,俊脸,也逐渐阴沉下来,“两宫太后,这法师是从哪里找来的?” 太后听闻,便有些不悦,“这是民间德高望重的天机法师。” 孤夜孑若有所思点下头,“天机?莫不是,能有通天的本事?” “回皇上,只不过,是知晓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事情罢了。”男子自然回话,双目直视。 “哦?”孤夜孑饶有兴趣地点下头,一手撑起下颔,微微吐出一句来,“那法师可知晓,自己何时才能得道成仙?” 听上去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男子如临大敌,他是王,自然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定旁人生死。 “这……”男子急得面红耳赤,孤夜孑此番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谁也不可能将自身的性命玩笑,法师静下心,眼睛瞟向茗皇贵妃,“皇上,草民之言,句句属实。” 孤夜孑慢条斯理地饮上一口酒,身子靠向后头,“那,依法师之意,该如何破解?” “回皇上,只要皇后娘娘搬出东宫,让小皇子及贵妃娘娘入主即可。”男子说得头头是道,一时间,群臣更加嘈杂不安。 皇帝没有再说一句话,侧过头去,同风妃阅对望一眼后,方放眼直视,“如若不然呢?” “不然……不然,小皇子……”男子慑于孤夜孑的脸色,说话带着犹豫。 “将怎样?”皇帝一语重重砸下来。 “将有大难临头。”法师被一吓,脱口而出道。 “好一个大难临头!”孤夜孑猛然一掌击在桌上,顿时震得杯盏乱颤,“来人,将他拖下去。” 边上侍卫欲要上前,西太后见状,急忙阻止道。“皇帝,不过是一个寝宫罢了,法师所言句句不过分,还望皇帝能三思!” 下方,君家同李家势力更是剑拔弩张,暗暗观察。 皇帝望着此番此景,心下越发恼怒,大掌握起之际,风妃阅忙拉着他的手腕,身子倾向前,柔声说道,“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言语镇定,目光,掠过台下众人。孤夜孑被激怒的眸子触及她眼中的清澈幽深,转而,慢慢冷静。 他摆摆手,上前的侍卫也就退下,露台上,只有那法师一脸苍白地站在那。 “下去!”孤夜孑冷声说道,目光望向两宫太后,睬一眼,方落在那孩子身上,一场宴席,在气氛诡异中沉闷,皇帝望着依旧热闹的场面,没有久留,直接离了席。 众人只当是一场闹剧,毕竟皇帝没有松口,而就在一夜风平浪静后,第二日,却起了连番变化。 才满月的小皇子高烧不退,急得整个皇宫差点掀翻过来,陌辰吏奉命赶往,稍作诊断后,竟是查不出原因,属于无妄之灾。 孤夜孑望着哭哭啼啼的茗皇贵妃,以及言辞犀利的两宫太后,他一张俊脸冷得犹如寒冰,朝着陌辰吏递个眼色后,二人双双走出寝殿。 “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小皇子没事,只是……受了寒。”陌辰吏尽量说得委婉,孤夜孑闻言,心头大寒,“受寒?” 茗皇贵妃亲殿内,服侍的宫娥嬷嬷一大群,怎会,轻易受寒? 陌辰吏点下头,神色跟着严峻,孤夜孑在外面站了会,才折身走回寝殿,茗皇贵妃满面焦急,见他进来,忙起身,“皇上——” 孤夜孑脸色阴霾,周遭,空气都跟着凝结冷冽,“将这里的奴才统统拉下去,每人责仗二十。” 他说得坚毅,皇威更是不容犯,那原先聚在一起的奴才们闻言,一个个跪下来拼命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拖下去!”孤夜孑上前,望着满脸通红的皇子,一双瞳仁更是暗聚危险,“这次,朕饶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的命,下次,若是小皇子再有闪失,朕,一个个抄了你们满门。” 外头的侍卫已经大步走进来,将跪在地上的一干众人全部拖了出去,一时间,庭院内全是求饶声、哀呼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茗皇贵妃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望着皇帝的怒容,她只是退后一步,将孩子抱得更紧。 “爱妃,朕将皇子交给你,若……你不能好好照顾的话,朕看,还是将他交给别人吧。” 茗皇贵妃全身战栗,自是不肯松手,“皇上,臣妾定当竭尽所能,不会再让孩子有一点差池。” 孤夜孑低目瞅着她的小脸,望向皇子的眼中,透出不舍的浓意来,他想要伸出手去将他抱过来,几经犹豫后,还是忍着走出了寝殿。 孩子刚满月,两宫太后,就已经知道拿着他来威胁自己。 男子走进凤潋宫,他眉头紧皱,疲惫极了。那张烧得通红的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夜了,孩子肯定是很难受。 他无声叹息,并没有看见风妃阅的影子,“皇后呢?”皇帝随口问道。 正在里面收拾的李嫣猛地听到身后的声音,她焦急转过身来,忙跪下去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孤夜孑没有正眼看一眼,就势在贵妃躺下来,语气不耐,“朕问你,皇后呢?” “皇……皇后娘娘出去练剑了。”李嫣低着头,孤夜孑刚靠上去没多久便睡着了,他累得厉害,呼吸都沉重不已。 皇帝忘了让她起来,地上的女子便只能乖乖跪在那,过了没多久,外头便起风了,院子里面,残叶被几度卷起,顺着一个强劲的方向打着圈,来来回回。 许是冷了,孤夜孑动下身子,只是并没有醒来,李嫣见他睡得正沉,又担心他着了凉,思忖片刻后,还是自顾起身,取了一条毛毯来。 站在边上,皇帝的这张脸,于她来讲,是熟悉到……已经刻到了心里面,想起先前的正眼对视,以及他为了施婕妤而重重推自己的那一下,李嫣眼眶微热,酸胀得厉害,她说,皇上……已经不记得我了。 榻上的男子,蹙下眉头,依旧沉沉睡着。 殿外,几道阳光打进来,依附在男子明黄色的龙袍上,灼灼生辉。 李嫣站了许久,她踩着孤夜孑的影子,一手抚上他的龙袍,冰冷而高贵,又是,如此的难以接近。 将手中的毛毯盖在他身上,尽量,动作尽量放得轻柔,然而,一向浅眠的皇帝还是觉察出来,他倏地睁开双眼,眸中带着朦胧,大掌随意一收,就将她整个人捞了过去。李嫣被迫坐到他腿上,刚要开口说话,孤夜孑的薄唇便已经封了上来,一声惊呼掩在嘴中,剩下的,只有怔愣、惶恐。 皇帝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完全醒来的意思,两手在她腰间收紧,勒得她差点窒息。索性,薄唇只是抿着,并没有深入,“怎么才回来?” 他轻声呢喃,过了半晌,见对方并未回话,怀中的身子,更是僵硬不堪,孤夜孑这才睁开双目,待看清楚了身前的女子后,他瞳仁微缩,退开了身子。 李嫣又羞又窘,她双肩挣扎下,想要从他腿上站起来,然,皇帝却是臂弯一收,大掌钳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逃,焦急万分。 这张脸…… 四目相接,她眼中眼中已有氤氲,呼吸一下下,接不上来,皇帝的手,烫得整个人就像是要烧起来,“朕,好像见过你!” 如遭雷击,她惶恐莫及,小脸更是失了血色,“没……皇上,您认错人了。” 孤夜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直白的视线,像是能在她身上打出个洞来。 外头,传来玉娇的说话声,皇帝稍稍回神,李嫣心头大急,忙推了孤夜孑一把,逃也似的从他腿上站起来,静静垂首在一边。 她的举动,自然让皇帝不悦,俊颜暗沉,回过头去,就看见风妃阅已经提着剑走了进来。 她一身宫装,轻盈华丽,目光在二人间巡视后,落在孤夜孑身上,“皇上何时来到的?”潆心陌默·手 打 李嫣心虚,两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脚面。 孤夜孑望着身上的毛毯,身子躺了回去,“来了,好一会。” 风妃阅走上前,皇帝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边上,“这丫鬟,朕看着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风妃阅任由她拥过自己,身后,李嫣抬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皇上,宫内那么多丫鬟,说不定,以前当过差,一回生二回熟,也是常有的事。”风妃阅随口应道,顺势端起桌上的茶。 孤夜孑单膝曲起,忧心事太多,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枕着两手躺了回去。 “皇上——”风妃阅轻啜一口香茶,缓缓说道。“昨儿那法师死了。” 惑君心084祸事再起 月明时分,太阳刚冒出一个头,火红色的霞彩染着晨光熠熠,今儿,是个好天气! 两宫太后一袭正装,由边上的丫鬟搀扶着走出“慈安宫” “不知道茗儿那孩子怎么样了。”东太后时有担心,“那名法师也真是的,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西太后倒是分外敬畏,“他说是,那便是,人家是得到高人,一句两句的,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懂的。况且,要真能让皇后搬出东宫,也算是挫了她的锐气。” 这句话,才是重点,东太后同意地点下头,恶人一道走出大殿,望着满院子争相开放的红梅,不由停住脚。 顶上的屋檐,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微乎其微,却又井然有声。两宫太后神色紧绷,只听得那琉璃瓦似是一片片被压过,声音,越来越大。 “保护太后!”身侧的侍卫急忙上前,将二人围在中央。 东太后面色惊恐,抓着身侧人的手,两人一道退后几步。 “啪啪啪——” 瓦片齐声碎裂的声音,很强、很烈!明炽的阳光,穿过层层缝隙,忽然,被一道黑影给压着。二人眼前均是一暗。 侍卫眼见屋顶上什么东西掉下来,依稀可见,是一道人影,“抓刺客!” 最前头的人手中举着长剑,也不细看,直接就挥起一剑砍下去。只听得‘兹——’一声,那人尚未来得及呻吟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血色一下喷溅而出,染红了众人的眼。 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那名法师,双手双脚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面塞着布条,身上一道伤口贯穿整个身躯,从那么高的屋檐上掉下来,早就没有了声息。 两宫太后拨开人群一看,皆是大惊失色,尤其是西太后,面容气得发抖。 那侍卫见自己砍得竟是太后特意请来的法师,当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西太后冷颜,却并没有当场发狠,“起来吧。”当时的情景,换了谁,都会将他当做刺客来处理。 那侍卫闻言,如劫后余生,“谢太后!” 躲在林子后的风妃阅偶然见到这一幕,她拍着胸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身子退出去,,裙摆上,犹沾着那未化开的雪渍。才走了没几步,就碰见迎面而来的君隐。他神色自然,负手迈步,沉稳而矫健。 “是你做的?”风妃阅毫不犹豫问道,在他身前站定。 “妖言惑众!”君隐转身,将一个侧脸面对着她,“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 “两宫太后有了小皇子,以后,我们就更加要小心行事。”君隐低声嘱咐,更多的,则是命令,“如今,她们首要做的,便是将你从后位上拉下来,将茗皇贵妃推上去后,才能高枕无忧。君宜肚中的孩子倒成了其次,只不过,却更要防范,你已经不能生育,她们最应该害怕的,便是皇帝将君宜的孩子将来过继于你,这样……两家就真正成了势均力敌。” 他所说的,风妃阅一早便考虑过,夹在两家中间,不……还有皇帝……的中间,让她精疲力竭,外忧内患,全部的矛头,却都在自己身上。 ………… 凤潋宫内,皇帝听到风妃阅的话语,挑起眉头。“死了?” “死了。”她语气平淡地重复一遍,“就如皇上所言,得道成仙了。” 孤夜孑乍听,笑出声来,一手环着她的腰,身子倾斜,龙袍随之泻下几分,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来,“那岂不是更好?省的他修炼了。” 风妃阅淡笑,皇帝只坐了一会,外头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小皇子高烧依旧没有退下,茗皇贵妃差人过来禀报一声。 孤夜孑眉头一皱,什么都没有说,就走出了凤潋宫。 风妃阅躺在他先前的位子,眼睛还没有闭上,外头的玉桥就进来,说是厉王爷求见。 对他,自己始终提不起好感,却又,不好不见。 眼看着厉王爷一身白色的儒袍,他面容妖异,俊脸扬笑,见到自己也不行礼,直唤道,“阅儿……嫂子。” 风妃阅瞥一眼,红唇撇了下,“厉王爷。” “嫂子身边,何时有了这么好看的丫鬟?”厉王爷望着边上的李嫣,随口玩笑道。 风妃阅浅笑,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躬身在她身边坐下来,李嫣见状,上前斟上杯茶,“厉王爷请用。” 他邪魅展颜,双目却如剑盯着风妃阅,“听说昨儿,宫里唱了一出好戏?” 转身,面对他,风妃阅唇畔轻勾,“厉王爷昨日不在宫内?” 男子听闻,神色黯下去,薄唇妖冶如血,勾人于无形,他故作凄婉,说得有些无奈,“嫂子眼里当真只有皇兄,昨日,本王告了假。” 风妃阅轻应一句,声音很轻,“哦。” 平平淡淡,甚至没有丁点的波澜起伏,仿佛,压根就同她没有一点关系。 厉王爷见她聚着眉头,也不说话,爱理不理的样子,当下,就凑上前试探说道,“嫂子,昨日那名道士,是本王给母后找来的。” 只字片语,果然,一下就将风妃阅的眼神给吸引过去,她盯着厉王爷抽了半晌,男子亦攫住她的眸子,沉声说道,“宫内,多闷啊,你应该感谢本王,给了你这出好戏。” 专注的双眼,瞪得越发冷冽,风妃阅张张嘴,洋溢上难以置信的脸色,“是你安排的?” 厉王爷粲然一笑,眼底很深很沉,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恨不得抓狂,“整天看着那些宫娥们舞来舞去的,嫂子不腻烦么?本王安排的这出戏,可是煞费苦心呢。” “你……”风妃阅竟觉得一时无言,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说过,你的玩笑,一点不好玩!” 疯子,她暗暗咬牙,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用力转过脑袋去。 厉王爷一把笑意潜上来,胸膛因抑制不住的笑,而微微起伏,他脸上带着正色,眸光很亮,“不知为何,本王一看见你,就想逗逗。” 这,是玩笑那么简单么?风妃阅转过去,被气得不轻,也就有了最自然的反应。她狠狠一瞪眼,面色却是无奈。 厉王爷大笑出口,她望着男子的侧脸,朦胧,迷离,就是看不透。若真是玩笑,似乎,也不过了,如若不是…… 风妃阅一双秀眉,蹙得越发紧,“可那法师,已经死了。” “哦?”厉王爷稍感意外,却并不吃惊,“这么快。” 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语气,风妃阅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语气懒洋洋,“厉王爷早料到了?” 他薄唇轻启,只是一笑,意味深长。 风妃阅不再搭腔,同他说话,自己说不定就被绕进去了,见她望向别处,厉王爷没有再纠缠,在边上安静的坐了会,就走了。 小皇子的病,没过几天就好了,本没有多严重,只不过,被宫内的丫鬟太监那么一说一传,且,陌辰吏没有明说,这才有人信了那法师的话,一时间,流言蜚语再度传遍了整个皇宫。 弱肉强食,一入冬,邻国就朝奉了好些贡品来,最靠近炫朝的国家,本就是丝绸之都,绫罗绸缎,色彩鲜艳,美不胜收。 宫里每个娘娘都分到一匹,风妃阅并未花心思细选,随便挑了一匹,就让玉桥拿着带回凤潋宫。 既定的份额,剩下的,就是自己挑选,施婕妤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几匹,还有几名美人凑在那挑挑拣拣。 见她过来,几人均退到一边,女子见状,笑着说道,“你们先来的,你们挑剩下了,我再拿。” 都说施婕妤脾性好,秉性醇和,几人一听,分外雀跃,兴高采烈的继续上前,桌上只有几匹,等众人都选中后,就只剩下一匹明黄色的布匹,陶心皱眉望着那锦缎,说道:“娘娘,这不适合您。” 施婕妤温和一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匹锦缎罢了,没有的时候,不还一样么?” 陶心闻言,跟着展颜,将那布匹抱在手中,主仆二人一道回了景夜宫。 初冬之际,白雪融融,一场雪,又是连续下了三天。 凤潋宫内,两个暖炉架在西北角的位子,殿门大开,冷风悉数灌进来,直吹得那白色纱幔哗哗作响。 “皇后娘娘,施婕妤求见。”玉桥盯着寒霜走进来,鞋子上,湿漉漉的。 “让她进来吧。”风妃阅原先躺着的身子坐起来,片刻后,只见施婕妤披着斗篷,身后,还跟着陶心。 二人行礼后,女子示意她将手中的锦缎放在桌上,“娘娘,这是臣妾分到的锦缎,这样的质地和颜色,裁剪师傅说最合适给小皇子了,这不,臣妾就自己留了些,正巧碰上月美人,她也扯了些,说是要给小皇子添置两套衣裳。” 风妃阅望向那锦缎,身子动了下,“宫里的裁剪师傅手艺那么好,哪还轮得到我们献丑。” “娘娘,”施婕妤微微一笑说道,“这自古就是宫里的规矩了,每个娘娘都要给新出生的皇子准备两套衣裳,虽然也有可能穿不到,但上辈子祖宗的老话了,说是压箱底,能将灾祸什么的,都挡在外头。” 风妃阅将信将疑,这炫朝,规矩怎么这么多。 放下布匹坐了没多久,施婕妤便起身告退,临走时,双目盯着地面,李嫣站在后面,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就连风妃阅唤她都没有听见。 玉桥见她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忙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小声说道,“娘娘叫你呢。” “啊——”她惊得回神,“奴婢在。” 风妃阅睬她一眼,将外头的几名丫鬟招呼进来,“这细活,你们哪个是精通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就是没有一个肯搭腔,没有所谓的好底子,谁敢给皇子做衣裳。 等了半天,李嫣见始终没有一人答应,她望了望那刺目的明黄色,嗫嚅开口,“娘娘,奴婢可以试试。” 风妃阅一回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让玉桥将那锦缎交到李嫣手中。 手上,沉甸甸的,压得她臂弯有点酸。 几日的赶工,李嫣果然手巧,两件衣裳,就连风妃阅看了都暗暗称赞,放在准备好的托盘上,先要让人送到裁剪师傅,打上哪宫娘娘的标记后,才能送回来,再送到那小皇子手中。 个中繁芜,却只能照着所谓的规矩来。 那托盘还是由李嫣端着,风妃阅同她来到茗皇贵妃的寝殿,各宫娘娘都在,就连皇帝同两宫太后亦是。 小皇子由奶娘抱着,睡得正酣,二人上前行礼,只见那张桌子上,堆满了娘娘们送来的衣裳,颜色各异,花样齐全。 两件同样是明黄色的衣衫,尤为明显,那应该是施婕妤同月美人的。 风妃阅示意李嫣将东西放在桌上,茗皇贵妃望着那做工精细的衣裳,赞不绝口道,“都说皇后娘娘生来就有一双巧手,臣妾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她微微一笑,并不将这风头揽在自己身上,“这是本宫的婢女所作,她确实,手巧得很。” 风妃阅一句话,就让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侧的李嫣身上,就连孤夜孑,亦是微微侧目,女子脑袋低垂,顿觉几分无力,她面红耳赤,神情埋着沮丧。 视线中,有忌恨,有不屑,亦有赞赏…… 茗皇贵妃瞅着李嫣的头顶,嘴角僵一下,继而拉开,“想不到一名丫鬟,手艺这么好。”她上前,将那件衣裳摊开放在掌心中,面带喜色,“皇上,瞧这手工,您看……”她将那衣裳递到孤夜孑面前,手一收…… “啊——”一声凄厉,让围在一起的众妃嫔均是吓了一大跳,沉睡中的孩子亦惊得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两宫太后循声望过去。 茗皇贵妃双手抓着那件衣裳,手腕的地方,瑟瑟发抖,她小心翼翼将一手伸出去,虎口的地方,竟血淋淋扎着一根银针,半根,已经没入皮肉。 近在身侧的皇帝面容一沉,伸出手去,执起她的柔荑。 “啊——好疼。”茗皇贵妃惊叫连连,两宫太后亦上前来查看,“这——什么东西!” 皇帝手一松,将她扔在一边的那件衣裳捡起来,双手放在缝合精致的地方,猛一用力,就听‘哧——’一下,衣服被撕成两半,眼看着根根银针从里面滑出来,砸在地面上,叮叮作响。 风妃阅骇然,皇帝的脸色,阴沉到犹如那狂风暴雨即将袭来,将手中的衣裳一甩,他大步上前,只朝着李嫣而去。 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让人来不及反应,这麻烦要找上自己,想躲都躲不开。 皇帝盛怒,李嫣抬起头来,她定在原处,一个字不敢说,却只是摇着脑袋,心中的冤屈,更是无处可述说。 孤夜孑认定,然风妃阅却冷静的多,送去剪裁师傅那之前,她就细细查看过,每一个针脚,都不曾遗漏。 眼见皇帝来到二人身前,风妃阅当机立断,将李嫣一手拉到自己身后,挺身上前,“皇上息怒。” “让开!”孤夜孑声音极冷,眸光阴寒,落在了风妃阅的脸上。 “皇上,事情断不会那么简单,”她言语犀利,目光落在那件衣衫上头,“这是从臣妾宫里送出来的,要是深究,臣妾自然难逃干系。”‘ 皇帝抬眸,睬了她一眼,“皇后,这不关你的事。” 身后,李嫣听闻,双手只是害怕地绞着袖子,红唇微咬。 “皇上——”风妃阅声音提高几分,一手背在身后,抓着李嫣的手腕微微施力,让她静下几分心来,“送给小皇子的衣裳,是凤潋宫之物,又是臣妾的婢女亲手缝制,而藏在里面的银针,迟早会被发现,于情于理,臣妾认为大有不妥。” 这一招栽赃陷害,做得太假,太过于表面。或许…… 对方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风妃阅顾不得那么多,陌辰吏边上的林尹已经给茗皇贵妃将银针取出来,手上也同样包扎好,两宫太后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二人如何给她们一个交代。 李嫣的眼中,漾起一层水雾,她望着风妃阅挡在身前的背影,顿觉安心愧疚,“是奴婢连累了你。”她樱唇轻启,在她耳边说道。 风妃阅动容,双眼直盯着那几件面料相同的衣裳,李嫣先前裁制的,绝不可能在里面缝着银针,而裁剪师傅那,更不可能将针脚拆开了放进去,那样太过于耗时,时间上也算不上。进贡而来的锦缎,一丝一线都紧实不已,就算扎上不起眼的一针,都会留下一个小洞的败笔。 唯一的可能,便是…… 风妃阅神色转冷,她如墨般的眸子滑过孤夜孑耳际,来到桌上的另两件衣衫上头。 孤叶孑凛冽的眸子,划过风妃阅耳际,落在身后那一张诚惶诚恐的小脸上。 李嫣缩着身子,她断没有想到,今日会出这样的岔子,一时间,忘了辩解,望向皇帝的眼睛也收回来,不敢抬起。 风妃阅自顾走上前,身后的李嫣一下失了挡掩,望着突然出现的那抹明黄色,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来到桌前,风妃阅小心翼翼将手落在另一件衣衫上头,手掌握着袖子,慢慢收拢,果然,那尖锐的针端微凸起,刺得自己手心有点疼。 她面不改色地将那件衣衫放回桌上,“李嫣,你过来。” 女子闻言,人愣了一下,她抬起脑袋,不期然的双眼对上身前的皇帝,福身行礼后,这才逃也似的来到风妃阅身前,“娘娘。” “仔细看看,这,是你绣的那件么?”风妃阅将皇帝撕碎的那件衣衫捡起来,交到李嫣手中。 她凑上前,双手拿着在那细密的袖口处仔细检查,片刻后,才摇摇头道,“回娘娘,不是。” “你确定?”风妃阅扬起语调,李嫣将另一件拿到自己面前,看了会,越发笃定,“这不是奴婢的针脚。” 风妃阅望入女子再起晶亮的瞳仁,她只说了一字,“好!” 听得主仆二人的问话,众人均面面相觑,纷纷聚首过来,风妃阅将另外两摞衣衫拿到自己跟前,指着其中两件说道,“这是哪位娘娘的?” 刚问出口,一把脆生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女子装上前,“回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准备的。” 风妃阅螓首,指着另外两件说道,“那,这便是施婕妤的?” 边上的女子被指名,神色一紧,走上去道,“回娘娘,是臣妾的。” 孤夜孑望着围观的众人,亦沉着一张脸上前,风妃阅将那两摞衣服递到李嫣面前,女子见状,便仔细地察看每一处针脚,才看了两眼,李嫣的侧脸便微微激动起来,她抬眸,希翼地望向风妃阅。 然,女子却是伸出一手,将她要说的话阻在当下,族身朝着身边的孤夜孑说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男子声音冷漠。这般说道。 “臣妾希望皇上能准许,让那裁剪师傅过来瞧瞧,这手艺的事,毕竟骗不了人。”风妃阅笃定,这事,绝不能牵扯到凤潋宫。 皇帝蹙下剑眉,幽深的眸子,巡过二人的视线,来到施婕妤脸上。只见她神色自然,冲自己淡笑如风,孤夜孑也就毫无顾忌地点头答应,“准!” 风妃阅的视线跟着他收回,她心微沉,面色带起点点笑意,“不知两位娘娘可否介意?” 月美人见皇后开口,忙摆摆手,“娘娘尽管宣那师傅过来。” 施婕妤只是一笑,弱不禁风之姿,带着如柳之美,“月美人说的是。” 风妃阅见二人均是自然毫不矫揉造作,便点下头,在一旁待命的丫鬟见状,急忙走出寝殿,去将那裁缝师傅找来。 没出一会儿,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人已来到众人面前,行过礼后,风妃阅便将他唤了过去,“当日交到你手中的东西,可是从裁剪宫内打上各宫娘娘的标号,才送回这的,这各自不同的针脚,你还记得清楚么?” 那人望着桌上被撕碎的衣衫以及地上落了满地的银针,心里顿时猜测到几分,“回皇后,奴才只记得李嫣姑娘送来的,奴才细细看过,那手艺,自是没人比得上。” 对方是皇后,说了实话,也就不怕什么。 风妃阅面有喜色,让开身子,指着那两摞衣衫道,“那就有劳了。” “奴才不敢。”男子惶恐,行礼上去后,将叠放整齐的衣衫摊开,细细比对,根本没有花费多大的心神,便指着其中一堆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李嫣姑娘送来的。” 众人均屏息凝神望去,那月美人先前的毫无顾忌,在瞬间,崩塌,她望着衣衫挂的标号,一张小脸,刹那失了血色,惊叫一声,“不,那不是……” 裁剪师傅指的,却偏是她的那两件。 风妃阅望着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并不言语,双目,越过人群,落在了施婕妤身上,女子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张清秀淡雅的脸,越发瞧不出什么来。 “皇上,不……”月美人猛地跪到地上,一路磕着来到孤夜孑身边,双手用力抱着皇帝的腿,“臣妾没有,那衣衫,一针一线都是臣妾自己缝制的,臣妾冤枉。” 孤夜孑垂目,睬了一眼,那是一张于他来说,陌生至极的脸,兴许进宫至今,她没有得到过一次宠幸,又兴许,久到,连皇帝都记不住了。 风妃阅、施婕妤,还有一个自己没有记忆的月美人,舍谁,保谁,这样的结果,对于皇帝来说,是最能欣然接受的。冷漠的俊脸冰冷而残酷,他龙袍一甩,将女子踹了出去,月美人不支倒地,身子拉成一线,却仍抱着最后的希翼,“皇上,您相信臣妾。” 面对着接二连三的无端陷害,风妃阅早已学会撇清一切,任是她人无辜,自己,也救不了分毫。 “来人,将她拖下去。”孤夜孑不再看一眼,边上的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丝毫不费力气地钳制住她双肩,一路拉了出去。 “皇上饶命……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哭声,萦绕了好久,吹入大殿,虽然蠢弱,却有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两宫太后见事实摆着这,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茗皇贵妃握着自己的手,皇帝又是满脸怒容,她更加不敢再追问,一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气氛,瞬间诡异的有些难受,抱在手中的小皇子脑袋一点,哇哇大哭起来。原先的静谧,一下如炸开的锅,丫鬟麽麽们又忙成一团。 风妃阅见身侧的李嫣脸色发白,呼吸显得几分急促,她行了礼,在皇帝同意后,带着李嫣率先离开了。 一路上,二人一句话没说,,风妃阅步履急促,身后的李嫣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晚风如水,落在脸上带着点点清凉。 回到凤潋宫,她便转身入座,身后紧跟的李嫣二话没说,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奴婢,谢娘娘救命之恩。” 风妃阅望着女子匍匐在地,心坎有些软下来,“起来吧,这事,是本宫连累了你。” “不……”然,李嫣却跪着,丝毫没有起身之意,“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她跪着上前,眸中已然带泪,“娘娘,奴婢求您,让奴婢出宫吧……” “出宫?”风妃阅皱下眉头,“你年纪尚未满,怎能随意出宫,况且,宫娥的生辰八字都有记载,皇宫内更是戒备森严,你如何出去?” 李嫣摇了下头,她神色焦虑,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跪了许久,风妃阅见她一语不发,便伸出手去,两手落在她肩上,想要将她搀扶起来,“有什么话,你同本宫讲。” 她咬着唇,似是有难言之隐,心中已有不祥,却仍隐忍着不说,望着风妃阅关切的眸子,她低下头去,“奴婢对不起娘娘。” 一声叹息,风妃阅将手收了回去,见她默默垂泪,却只字片语不说,风妃阅并不强人所难,挥挥手,“下去早些歇息吧,今儿,就不用你伺候了。” 李嫣将脸上泪渍拭去,对于风妃阅,是万分感激,“奴婢谢娘娘。” 风妃阅随手翻过一本书,躺在贵妃塌上,随着中间的褶皱打开,正好是自己夹在里面的一张纸。 上头,写着一个“葶”字。 李嫣刚要跨出去的步子,一下顿住,望着上头的字体,女子随口浅问,“娘娘,您怎么会有施婕妤的字?” 如遭雷击,风妃阅大惊,却并未有丝毫表露,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坐起几分,“你说,这是施婕妤写的?” “不,奴婢是说,‘这葶’字,可不就是施婕妤的名字么?”李嫣仔细看了片刻,肯定说道。 “施婕妤,全名是什么?”风妃阅将那纸折起,抬起眸子直望向李嫣。 然,女子却是一顿,她怔愣,不知该不该说,方才自己的脱口而出,已经是个错。她望着风妃阅扬起的小脸,想起先前在茗皇贵妃寝殿没的救命之恩,也就咬下了牙,“施倚葶,这是施婕妤的全名。” 风妃阅听闻,半响后才有反应,倚葶……她在李美人身上看到的,一直以为是奇葶二字。想不到,竟然是施婕妤。可,为什么她的身上,会烙上施婕妤的名字? 身体发肤,能让自己这般刻骨铭心的,不是牵挂,那便是……恨入骨髓。 李嫣见她出神,自己也就小心翼翼起来,风妃阅手指紧握着那张纸,心绪适时收回,冲着身侧的女子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李嫣松下口气,福身后退了出去。 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风妃阅将手中的纸再度展开,双手握着两边,就着纱灯中的光亮,仔仔细细瞅着那个字。再一次巧合?牵扯上了施婕妤。 李美人口口声声的皇后,还有孤夜孑为了阻止自己不追查下去,而下令将她打死的一幕幕,全部呈现在了风妃阅的脑中,莫不是,这背后牵连甚多? 如今,单凭一张纸,以及李艳口中的话,断不能说明什么,风妃阅双目凝望外头,两腿随意搁在一起,自顾发起呆来。 李嫣一踏出凤潋宫,便有了几分懊恼,方才,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她抬起手来,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脚步急促地走在长廊间。外头下着很大的雪,走几步,便一个踉跄,只能放下心态,慢慢地走。 积雪再度笼罩整个皇城,外头,冷的厉害,她裹紧身子朝着自己的住处慢悠悠走去,身上,已经落了满肩的雪花,李嫣驻足,将塌掸去,一张小脸冻得通红,鼻子更是酸酸的。 走出廊子,需经过一方院子才能回去,望着如鹅毛般的飞雪,女子踌躇下,还是双手遮在头顶,跑了出去。 “哎哟——”哪知,地上已经结成冰,太滑,李嫣一个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 她躺在地上,一下起不来,双手撑在两侧,身上冰冷不已。 大朵的雪花飘散下来,女子黑密的发丝上,全是哪一片白茫茫。 她仰望苍穹,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把鲜亮的伞撑在头顶,上头,女子一袭雪纺纱,正站在她身后,俯身笑盈盈望着她。 李嫣惊骇,急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跪在了雪地里,“奴婢……参见施婕妤。” “快起来!”施婕妤示意陶心将她搀扶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坏了么?” 李嫣听闻,越发惶恐,她垂着双肩,只是不住地摇头,“奴婢没事。” 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施婕妤伸出双手,抓着她冻得通红的柔胰,拉到自己这边,“我们好久没有说上话了?” 李嫣手一缩,想要收回,却被她更紧地抓在手中,别看她身子柔弱无力,力道,却是很大。 “你跟着过来,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觉到她的排斥,施婕妤无奈松开,她对着陶心说了几句,便将那伞接过来,自己朝着前头走去。 李嫣怔在远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终是握下手掌,脚步,踩着女子先前的足迹,跟了上去。 施婕妤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周边有假山环抱,翠绿的松竹更是四面相绕,人躲在里头,外面经过的众人压根就看不见。 远处,有陶心守着,所以施婕妤压根不担心。 脚踩着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一步一拐,摔伤的地方,隐隐传来疼痛,走入假山后台,施婕妤忙上前相迎,“怎么样,还疼么?” 李嫣将背部靠着冰冷坚硬的假山,双目望着地面,不发一语。 “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施婕妤拍拍胸口,满脸欣慰,“幸亏皇后娘娘聪慧,要不然,你可就倒大霉了。” 李嫣闻言,抬起头来,心中的疑虑并未问出口,施婕妤一下抓着她的两手,声音,已有梗咽,她面色激动,眼眶中,氤氲不已,“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抓着自己的手,战栗颤抖,还是那般柔弱,李嫣望着施婕妤满脸的愧色,心,再度软下来,“施婕妤不必这样,奴婢现在,挺好的。” 这样陌生的称谓,让她神色受伤,望着昔日同患难的女子,施婕妤禁不住将手握得更紧,“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不好,我没有信守诺言,害了你。” 一把声音,带着满满的哭腔,她,初露悔意,“当初,我不应该……” 李嫣闻及,摇了下头,轻声说道,“不要再提当初,那时,奴婢心甘情愿。” 她一口一个奴婢,让施婕妤的心越发沉到谷底,“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李嫣开口说道,字语真诚有力,“我并不想呆在这深宫中,一早我便说过,我好像,并不适合这里。” 施婕妤见她满面坦然,只觉得,心微微有些酸,“这些年来,若不是皇上的庇佑,我,早便是自身难保,皇上一直将我藏的很好,可如今,接二连三的祸端,使得我无从闪躲。一次次,我从鬼门关走了回来,我想将你从浣纱宫内带出来,可……我又怕,自身都难保,一旦成了众矢之的,我身边的人,第一个会受到伤害。” 她的处境,李嫣知道。单看风妃阅,纵然皇后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时刻提防。 “不要再说了,我理解。”李嫣双手被她握在掌心,原先紧绷的小脸,缓缓拉开,“我真的没有怪你。” 施婕妤摇下头,面上的神色,越发有愧,“这么多年,是我让你受苦了,我应该早些将你接出去,深宫内太寂寞,有你,我也就有了伴。” “我在浣纱宫内,真的挺好。”李嫣见她一味自责,心也跟着难受起来,“你一个人住那,也不好过,不要管我了,皇后娘娘对我很好。” “我知道,娘娘是好人,断不会亏待了你。”施婕妤望着她发丝凌乱,禁不住伸出一手去,将她的碎发一根根拨在脑后,这样的场景,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李嫣抓着她的一手,道,“你快些回去吧,如今是娘娘,应该避嫌,凡事……自己当心着点。” 施婕妤含着泪,双手顺势搂着李嫣的脖颈,一种温暖的气息,逐渐将二人包拢起来,“真好,又像以前一样,我真想回到那时候。” 听着她赤诚的话语,李嫣不由心一酸,她一手拍着施婕妤的背,“好好珍惜现在,你答应过我,要活的好好的。” 女子的声音,近在耳畔,施婕妤不由点下头,“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李嫣稍怔,她,还是原先的她,一点没有变。笑着伸出手去轻拍,“不要多想,你的无奈我懂,受了这么多苦,我也不能帮到你什么。” 施婕妤一个劲摇头,“不管怎样,我一定将你带出去,在这之前,和我一样,好好地活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她推开一步,二人定定相望,李嫣望着她眸中的坚韧,终是点下头,“好了,你快些回去吧,被人看见我们不好。” 施婕妤见她应允,开心不已,双手用力握了一下,便要转身而去,刚迈开脚步之际,便折身吩咐道,“现在不比浣纱宫内那么遮人耳目,凡事,都要小心行事。” 李嫣含笑点头,女子这才安心地走出去,望着施婕妤同陶心一起走回去的背影,她并未急着跟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到了晚上,李嫣神色大好,并未再留在房内休息,而是来到凤潋宫伺候。 风妃阅不再纠结于那张纸上,烫了一壶酒,面对着殿门大开的庭院,清闲地赏着漫天飞雪。 李嫣送了暖炉,主仆二人一道瞅着外头,没有丝毫言语的交流,转眼间,皇帝倒是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身明黄色,在这白雪皑皑中,尤为瞩目明显,他袍角染风,踩着一地碎屑踏入殿中。 李嫣急忙行礼,风妃阅坐在位子上,只是瞅一眼,便别过脑袋,依旧欣赏薄如蝉翼的雪花。 孤夜孑并未在意,身子一弯便坐在了风妃阅的边上,一手将她的柔泆拉过去,覆在自己掌心里。 风妃阅侧目,望着男子的俊脸,“小皇子那边,都忙完了?” 孤夜孑单手撑起前额,点下头,双眼中布满红红的血丝,似是,没有睡好单看他的脸色,也是憔悴至极,“阅儿——” “嗯?”她轻应一声,收回满腹疼惜。 “为什么……朕总觉得那孩子,同朕……”他有些无奈地收回手,显得头疼,“好像,同朕很陌生。” 风妃阅望着他满面愁容,被握着的手,反之,抓着他修长的手指,“皇上,孩子还小,况且又是茗皇贵妃带着,自然同您有些陌生,血浓于水,等长大一些后,自然就好了。” 孤夜孑点下头,心想着,这许是自己初为人父才有的惶恐,也就,没有细作他想。 李嫣望着坐在一起的二人,一个眼神,抑或,是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都让自己更了解施婕妤的不易,佳丽三千,再加上她这样不争的性子,保住了自己,都已经是万幸。 皇帝两手包着风妃阅的柔泆,殿内,虽有暖炉,可手上却仍是冰凉的。他一遍遍温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呵着热气,而风妃阅,似是在想着什么,,出了神。望着眼前的一幕,李嫣心有些许感伤,双目盯着男子俊朗阴郁的侧脸,扬起一点笑。 没有什么,比他过得好,更好了…… 手上恢复暖意,风妃阅收神侧目,见他只是执着自己的双手,当下,便觉脸一红,心头砰然一击,很温暖。 将孤夜孑的手拉过去,抚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她一根根搓揉,将掌心的暖意汲取给他,动作,并不像其他妃嫔那般温柔细致。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力度,孤夜孑望着她一脸的认真,微笑出口,闭上眼,只觉惬意。 “娘娘——”恰逢玉桥从外头走来,见到皇帝在这,急忙行礼。 “何事?”见她神色匆匆,风妃阅松开手问道。 “奴婢方才经过宜皇妃的寝殿,见她从殿内走出之时摔了一跤,宜皇妃让奴婢不要告诉娘娘您,可……奴婢思来想去,深感不安。”毕竟是关系到腹中龙子的大事,放了谁都不敢隐瞒。 “可有大碍?”她行动不便,居然还腆着个大肚子随意走动。 “宜皇妃已经让丫鬟搀扶着回到寝殿,依奴婢看来,应该是没有大碍。”玉桥老实作答,风妃阅思忖片刻后,还是站起身子,“本宫去看看。” 李嫣望着外头依旧落个不停的大雪,忙取来斗篷披在她肩上,风妃阅见孤夜孑坐着动也不动,便上前将他拉起来,“皇上,陪臣妾走一趟。” 宜皇妃虽然不得宠,但肚子中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孤夜孑没有拒绝,四人一路来到了君宜的门口。 那守在殿外的丫鬟冷的直跺脚,寒风灌入,她一抬脑袋,就看见迎面走来的几人。 神情立马闪现出不可思议来,杏目圆睁,环抱着双肩是后直勾勾垂下去,“奴……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自从宜皇妃搬入这座寝殿后,皇上就一步都没有涉足过,可今日…… 寒冬腊月的天,那丫鬟竟吓得额上冷汗涔涔。 风妃阅没有多想,更加没有注意到,让玉桥同李嫣守在外头,二人便相携朝里面走去。 “娘娘——”身后,那怔愣住的丫鬟适时反应过来,她大步追赶上去,“奴……奴婢还未通报。” “怎么,朕见上一面,还要这么多规矩不成?”皇帝冷眼睨视和身前的丫鬟,声音已然不悦。 那丫鬟见状,哪里还敢阻拦,跪在一边后,只能看着二人走进去,唤也唤不得,整颗心吊在喉咙口。 风妃阅走在孤夜孑边上,走入大殿中,里头,竟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枯灯。她想起了那名丫鬟的欲言又止,踩在冰冷地面上的脚禁不住缓下几分,“皇上,既然宜皇贵妃没事,臣妾看这天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孤夜孑不以为意,“事以至此……”男子的一脚,已经跨了进去。 她心下大惊,顿觉焦躁不安起来,一步不敢停歇地紧跟其后,双脚刚踏进去,就看见君隐坐在塌边,而君宜则是双眼通红,相拥而分的动作,留的如此明显。 风妃阅因动作急迫而一下撞在孤夜孑的后背上,透过男子的肩头向前张望,君隐面色微变,及时反映过来,“臣,参见皇上。” “君将帅,”孤夜孑走上前去,阴霾的眸子落在君宜身上,“天色已晚,你一个堂堂的将军,竟然逗留在后宫内,若是传了出去……” “回皇上,舍妹不小心在殿外摔了一跤,赶巧臣在外经过,便将她送了进来,舍妹打小就十分依赖于微臣,还望皇上恕罪。”君隐埋下脑袋,神态自若,实在瞧不出丝毫端倪来。 风妃阅心咯噔一下,跟了上去,在君宜边上坐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哪了么?” “没……没……”君宜害怕,说话也抖起来。 “看,皇上亲自过来看你,下次可要当心着点,知道么?”风妃阅轻声嘱咐,好不容易将悬起的心给压下去。 “知道了,让姐姐和皇上担心是臣妾的不是。”君宜垂着头,棉被盖在腰际,风妃阅不着痕迹地握着她两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孤夜孑并未往深处细想,君宜不同于风妃阅,她,是君家真正的女儿。 “起身吧。” “谢皇上。”君隐行礼站起身子,目光毫无异样,孤夜孑瞅着殿内的三人,心中虽有疑虑及不悦,却并未再说出口,只是站在边上。冷着俊颜。 风妃阅见她确实没有大碍,安慰了几句,也就起身准备离开。 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她不敢看着孤夜孑的脸,当初在凤潋宫内,皇帝说茗皇贵妃的孩子同他自己陌生之时,风妃阅已经有了焦虑…… 跟在孤夜孑的身后,一前一后,外头射、守着的玉桥同李嫣不敢说话,也只能沉寂地跟上去。 皇帝并未再去凤潋宫,在转角的地方,几人行礼过后,便目送着孤夜孑的背影离开。 回宫后,风妃阅遣散下人,独自留在殿内,身上觉得冷,这才起身朝着榻上走去,没有料到,才走了几步,一道劲风便从耳际擦过,通的一声,一柄匕首落在了前方的铜柱上。 她急忙旋身,却并未见丝毫可疑之人,斟酌再三后,当机立断将插在匕首上的信取下来。 里头,一段沉甸甸的。风妃阅撕开信口,一倾斜,竟从里面叮的一下,掉出枚戒指来。紫色的外观质地,煞是好看。上头,雕刻着七朵形色各异的小花,她好奇地将她捡起来,里面附着一张字条,却是雪白胜雪,没有一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她秀美蹙起。看那戒指在烛光下泛着荧荧晶亮,像是受了盅惑般,风妃阅抬起一手,将那枚戒指朝着自己的无名指上套去。冰冷的感觉,一下将整个手指包围起来,尺寸,竟出奇的合适,戴上尾部后,那戒指跟着闪出一点紫色荧光,然后,便逐个黯淡下去。 她看了会,甚感不妙,想要摘下去时,却是怎么都拔不出去。 仿佛扎根一般,牢牢套着她整根手指。 箍住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红,任她用尽力道,也丝毫没有办法。 妥协的甩甩手,风妃阅将那信封捡起来,靠近床架上的烛火后眼沿着它稍微灰烬。 沐浴完毕,风妃阅刚躺下,便听到外面传来人山人海的声音,她急忙披上一件外衣,眼看着火把照亮整个皇宫,她大步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大队的侍卫从凤潋宫经过,她随意喝住一名匆匆问道。 “回娘娘,”那人一见风妃阅,急忙行礼,“方才有刺客闯入,皇上被刺伤,如今陌医师正在殿内给皇上包扎伤口。” “什么?”又是刺客! 风妃阅面容一凛,想也不想地朝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御林军全数出动,每个宫娥太监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风妃阅来到殿门口,陌辰吏刚给他包扎好,地上,还有几滴鲜艳的血渍。 “皇上——”她大步走进去,见他手上圈着纱布,所幸没有大碍。 孤夜孑活动一下手腕说道,“没事,只是虎口的地方受了点小伤。”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皇宫行刺。”若上一次是君隐所为,那么这次…… “不——”孤夜孑一摆手,“这次,看身形是一名女子。” 女子?风妃阅皱眉,“皇上可有看清对方面目?” 孤夜孑起身,满室清冷下,只有男子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朕料她,定没有逃出这皇宫,她身上带伤,只能潜在这宫中的某一处。” 风妃阅握起他的手,确定没有大碍后才神色松懈下来,只要她还在宫内,就算是翻遍整个皇宫,也定能将她揪出来。 陌辰吏起身告退,望着男子面目倦容,风妃阅知道,连日来的大雪,边界雪灾已经危及到百姓安危,群臣纷纷启奏,最急的,还是皇帝。 蛮夷之地,更有消息来袭,说是已在屯粮练兵,就怕,来个突然袭击,到时候,便是防不胜防。 是非之多,风妃阅望着身前这个如神般的男子,生怕,有一天他会垮下去,心头微有酸涩,她这才知道,对他,自己已经有了依赖之心。 “皇上,早些歇息。”将他搀扶至榻前,皇帝真是累了,大概是先前受了凉,有点咳嗽。身子软绵绵地躺在榻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风妃阅走出寝殿之时,刚要回凤潋宫,心中却突然冒出一张面容来,她怎么忘了,奴姬! 自那晚后,孤夜孑便没有再招她侍寝,女子心中本来有深深的恨意,保不准,便会孤注一掷。 步履匆匆,她率先来到君宜的寝殿,先前的丫鬟见她去而复返,先是一愣,待要行礼之时,风妃阅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必须,得先确保君宜没事。 然,她刚跨入内殿,就看见奴姬坐在桌边,榻上的君宜一见到她,小脸扬起激动的笑,“姐姐。” 旁侧缄默的奴姬抬起头来,一手按在自己胸前,脸色苍白,几缕发丝垂在耳际,平添几分弱不禁风。她银牙暗咬,似在极力隐忍,胸口处小心地起伏,涔涔冷汗顺着颊侧滚落下来。 “你怎么在这?”风妃阅平静如水,步子小心地接近君宜。 “站住!”一眼望穿她的企图,奴姬警告出声,“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搜查刺客,我出不去,你必须帮我度过这一关。” 风妃阅微微眯起眼眸,“那名刺客,真是你?” 奴姬按住胸口的手紧握,她艰难吞下口水,“是,我等不下去了,只能殊死一搏。” 君宜听着她们一来二往的对话,再加上外头人声鼎沸,心中也有几分明了,“奴姬,哥哥送你进宫,不是让你这般鲁莽的。” “哼——”女子冷嗤,语气极为轻蔑,“你们有你们的目的,而我,却有我的打算,君隐的如意算盘,打的比我精多了,居然,将注意打在自己亲生妹妹身上。” “你——”君宜听闻,小脸一下红一下白,她自是羞愧,眼中漾上泪花,一个字都说不出。 “皇后,我早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奴姬暗暗生恨,“只要你帮我,你们的秘密,我自会守口如瓶,如若不然,一旦皇上怀疑到我的头上,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自会将我知道的,原原本本招出来。” “好!”风妃阅冷笑,双拳攥起,眸子犀利,“学会要挟了。” “于你说来,也没有丝毫的损失,”奴姬黯淡一笑,“你可要继续当你的皇后,继续,享受着皇帝的独宠。” “而你,躲过了这一劫,还可以再伺机下手,对么?”风妃阅小脸扬起,将奴姬的伎俩,看个一清二楚。 女子不语,眸光同她对视片刻,“皇后的意思,是不答应了?” “我平生最恨受人威胁!” 奴姬望着风妃阅潭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心下有些慌乱,她急忙起身,想要擒住身后不远的君宜,却被风妃阅看清意图,一手抓着桌布,女子随手一扬,奴姬扑上前的身子便被那桌布给缠住,毕竟受了伤,武功大不如前。 风妃阅使上三分劲道,就将她整个身子甩了出去,一个猝不及防,奴姬便撞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啊——”她一声痛呼,急忙抬起头来,却清楚地瞅见风妃阅眼中的杀意,她,居然要杀了自己?“我是君将帅带进宫的,你不能杀我。” “留着,下辈子同他去说吧!”风妃阅决心已下,早在上一次,自己便有心将她除去,无奈君隐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坏事。 “姐姐——”边上,君宜大惊失色。 “将眼睛闭上!”风妃阅回头,睬着她,眼神异常冷冽。奴姬不死,她们一个个都别想活。 在她的眼中,君宜看见了坚定,她咬着唇,不发一语的闭上双目。 “哈哈——”奴姬见状,大声失笑,“我知道了,你居然在害怕,怎么,怕我杀了那狗皇帝?” 风妃阅上前,脚下咯吱一声,桌上遗落下来的紫砂杯被她踩个粉碎,退开一步后,她右腿轻弯,脚下的内力使得那碎片被震起,直直朝着奴姬飞射过去。 啪的一声,她狼狈躲开,散发着檀木香的书架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小洞。 奴姬气喘吁吁,伤口再度受创,疼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风妃阅逼上前,不管是害怕也好,下不了手也罢,今日,奴姬的这条命,她是取定了。 望着步步紧逼的风妃阅,奴姬更加知道,自己要想逃过今日一劫,恐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她惨淡一笑,省下求饶的力气,还不如,殊死一战。 望着越来越近的风妃阅,奴姬将全部的内力都聚集在手上,另一手猛地撑起身子,将藏在袖中的长剑拔了出来,迎刃而去。电光火石间,风妃阅急忙收住脚步,她顺着光芒四射的剑端一个翻身,一掌扣住她的手腕,想要将腰间软剑拔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匆匆忙忙间,压根没有带出来。身上,没有丝毫武器,奴姬乘着间隙,反手将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震开,脚下生风,剑气凛冽而来。 风妃阅只能节节后退,身子一下抵在后面的桌子上,退无可退,她腰一弯,上半身躺在那张桌面上,两腿并拢真好再度扣着她手腕,啪地一声,那柄剑毫无招架之力地落在了地上。 奴姬殊死一搏,双手握成拳,她的内力。,倒是比风妃阅要强上很多,伸手去挡,两手缠在一起时,女子袖口的衣衫一下划在她手中的戒指上,只听得“哗啦”一声,奴姬整个袖口被撕开,纠缠的地方,带出一根长长的银丝。 雪白通透,泛着说不出的冷意,这七朵小花竟是一个引子,戒指中,还藏着这样一个线。 “快快,这边……”搜索的侍卫已经来到寝殿门口,外头,丫鬟急忙挡住,“侍卫大哥,我家娘娘今日受了惊吓,你们这是?” “我们也是奉了皇上的命来捉拿刺客,后宫每一座殿院都不能放过,还望行个方便。”外头,既然还在打着商量,而内殿中,奴姬一听到侍卫的声音,却是面色一喜,满面释然道,“今日,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她颜色黯沉,朝着外头突然喊道,“救——” 亏得,风妃阅早有防范,她一手拉住那戒指的一头,里头缠绕的银丝被扯开,奴姬只看见眼前一亮,咽喉处,便被紧紧缠上了一圈,说不出话来。 “里面好像有声音!”一名侍卫耳尖,朝着统领说道。 “走,进去搜查!” 风妃阅双手一勒,身上突的一重,奴姬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自己肩上。 “外头怎么那么吵?” 阻拦不住的丫鬟听到风妃阅的声音,胆子越发大了些,“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宫里进了刺客,侍卫要进来搜查。” “不知道宜皇贵妃需要静养么,本宫在这,怎么没有看到刺客,让他们去别处搜查。”风妃阅佯装几分怒意,外头众人一听,自然也就不敢再坚持。 “属下该死,打扰了皇后娘娘、宜皇贵妃,属下这就带人去别处,”统领一挥手,身后的御林军齐数跟上,“走!” 听着那一致的脚步声走出了老远,风妃阅这才轻松喘口气,手一松,身前的奴姬竟是整个人呢栽了下去,仰面躺在地上。 脖颈处,一条细如蚕丝的伤口溢出血渍,她惊恐张了张嘴,无奈咽喉被割断,风妃阅望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那一根银丝,已经收了回去。七朵花纹,攀附在戒指上头。 奴姬已经失去气息,闭上双目之际,唇角拉开,带着诡异之色。 她在笑,笑自己的命,笑自己走的这条路,她笑……风妃阅迫不及待的将自己除去。 榻上,君宜双手紧紧掩着,始终不敢睁开,站在一侧的风妃阅手抚着那枚戒指,藏在里面的银丝,竟会如此锋利。轻易,就能取人性命! “姐姐——”久久没有声音,君宜担忧地睁开眼,从指缝中朝外张望,只见风妃阅双目定定瞅着地上,她的视线跟着落下去,却在看见地上的尸体后,惊慌失措起来。 听到她的惊呼,风妃阅急忙回身,她大步来到君宜榻前,两手落于她双肩,“不要怕。” “姐姐,奴姬是不是死了?” 风妃阅双目望入女子眼中,深深一叹息,“君宜,她不死,明日,有可能死的就是我们。” 她止住即将调出来的眼泪,狠狠咽下一口气后,才好不容易开口,“姐姐,为什么,我们要杀人?” 风妃阅望着手上的戒指,周边,有一层淡淡的血腥味,她手腕有些发抖,毕竟,是第一次,前后相近的距离杀人。她说,是为了自保,可一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奴姬死前勾起的那抹笑,那笑,让她整颗心都开始不安。 “因为,我们要比别人活的更久!” 君宜落在小腹上的手,一下握着风妃阅的肘腕,“姐姐,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保护你。” 她一笑,灿若星光的眸子承载着一分感动,“在狩猎场,你保护过我。” “我也要为姐姐遮风挡雨。”她说的坚定,说的格外认真,让身前的风妃阅不由动容。“我不要什么都让你替我扛着,,若是有一日,你病倒了,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她受到了君宜的担忧,一手伸出将她揽上自己肩头,“不要怕。” 二人坐了许久,风妃阅才想起地上的奴姬,她安顿好君宜,用一床锦被遮住尸体后,将守在外头的丫鬟叫了进来,“现在外头都在查刺客的事,你趁机道城门外传个信,让君将帅速速进宫。” “是,皇后。”风妃阅知道君宜害怕,固,她并未立马回凤潋宫,而是坐在榻上,一起等着君隐过来。 “姐姐,下面冷。”一手将锦被掀开,君宜身子朝着里面挪一下。 “不用了,”风妃阅将她的手塞进去,“他不出一会就到了。” 二人沉默以对,过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声从外殿传来,风妃阅张眼望去,就看见君隐一袭黑衣,走了进来。 “这么晚让我进宫,所为何事?”他负手走上前,脚步在经过那张桌子时,绊了一下,锦被被带过,露出里面惨白的脸。 君隐回身瞅了一眼,俊脸压下,低沉说道,“你还是动了手?” “不是的……是她威胁我们,说要……”君宜见他不悦,急忙开口解释道。 “闭嘴!”君隐冷言扫向她,双眼定在风妃阅身上,“她好歹也是我送进宫的。” “奴姬一心想报仇,成不了大事。”风妃阅沉着应对,款款起身,一身如兰香味清新淡雅,“今日,她能独身一人行刺皇帝,谁又能保证,一旦她落入对方手中,不会将我供出来?” 君隐缄默,双目幽邃阴暗,直盯着奴姬,他站在尸体边上,慢慢蹲下身子,问道,“你用什么杀了她?” 风妃阅抚着手上的戒指,转身,如水眸落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她一下,怔在远处,全身如被淋上瓢泼大雨,猛地一个哆嗦。原先的伤痕,全然没了踪迹,那细嫩的肌肤完好无损,先前的切割线,如今看来,倒像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见她一句话不说,君隐一手落在奴姬胸前,使劲扯开后,露出里面淤青的伤口,风妃阅跟着来到他身后,“这便是行刺时,被皇帝打伤的。” 将地上的锦被扔在女子身上,君隐站起,“你先回去,省得落人口实。” 风妃阅点下头,见他上的君宜靠在床架上,她面色冷毅,冲着满脸冷酷的君隐说道,“她现在是宜皇贵妃,同所有妃嫔一样,是皇帝的女人。” 她的警告,顾着君宜,不能明说,先前被皇帝撞见的一幕,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如若心存侥幸,将来,可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奴姬的事,处理的干干净净,丝毫不拖泥带水,侍卫们搜查了一个晚上,自然,没有找到所谓的刺客。 几日过后,皇宫的守卫依旧森严,里三层外三层,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御林军带队巡逻。 皇帝手上的伤还没有好,纱布裹上几圈,只是不能行动自如。 望着凤潋宫外的守卫,风妃阅放下手中的笔,李嫣停住研墨的动作,孤夜孑就坐在一边。俊脸含笑,望着啊日益进步的书法微微颔首。 一张宣纸,一支笔墨,原来,也能这般静下心来。 都说,心一旦静下来,整个世界,也就安静下来。 果然,天空变得越发明朗,那白雪,也越发纯净了…… 倒挂的冰凌,不是冷冽,而是凝聚。 身侧的男子,俊朗如神,亦是她心头一股很有力的支柱…… 孤夜孑起身,许是因为坐的太久,他一手撑在桌子上,欣长的身子欲要迈出一步,风妃阅跟着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道黑影猛地一晃,那沉重的身子,竟是笔直朝自己压下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旦,他倒下后……自己会变成怎样…… 男子,双目紧闭…… 肩头,仿若被重重一击,风妃阅懵懂反应,她急忙伸手扶着皇帝的腰身,同时,膝盖被压弯,一条腿‘砰’地跪到地上。 “皇上——”边上的李嫣惊呼,急忙上前来。 二人合力将孤夜孑搀扶起,放在榻上,他薄唇紧抿,面色依旧,只是双目紧闭,失去了反应。 风妃阅将双手颤抖的落在他颊边,低声唤道,“皇上——皇上——” 然,男子却没有一点反应,似是,睡得很沉。 李嫣站在床架边上,两手紧张地绞着裙摆,透过那垂坠在地面上的沙曼,不住往里头张望。 “李嫣。”风妃阅暗自镇定,只是,眼圈有些红。 “奴婢在。”她急忙应答,上前一大步。 “去讲陌医师找来。”风妃阅将踏上的锦被拉盖在孤夜孑身上,语气沉痛,还带着从未有的慌乱。 “是,奴婢这就去。”李嫣心急,刚转身,就被她唤住,“慢着。” “娘娘还有何吩咐?”她急忙停住脚步,身子不听使唤地已经冲出一大步去。 “记住,这件事除了陌医师,谁都不能讲!”风妃阅掀开纱幔,只见她一脸正色,面上神情更是严肃紧张,李嫣双眼落在踏上的男子身上,她点下头,坚毅说道,“娘娘,请相信奴婢。” 一个旋身,她脚下慌张,踩在铺着名贵毛毯的地面上,显得无力而寂静,玉桥恰在此时走出来,风妃阅挡在榻前,身后,自有朦胧相遮,“你到外头守着,皇上有些累了,今儿,就留宿于凤潋宫。” “是,娘娘。”玉桥不疑有他,折身走出内殿,在外头守着。 没过多久,李嫣便将陌辰吏叫来,他一身纯白,儒雅英俊,温如美玉,看到他进来,风妃阅心头一暖,原先的紧张,舒畅很多。 李嫣将殿门掩上,风妃阅见没有隐瞒的必要,也就将纱幔挂在床架上,“皇上方才还好好的,只是突然站起来一下,就昏迷不醒了。” 陌辰吏见皇帝同睡着一般,他在床榻上坐下来,将孤夜孑的手腕把在手中,须臾后,他才微微皱下眉头,俊目瞅着他虎口处的纱布,将那死结打开后,里面的伤口整个露了出来。 “果然!”他气息一沉,说的无奈。 风妃阅凑上前去,就连李嫣也禁不住望过去,皇帝的手上,已经乌黑一片,从虎口的地方开始蔓延,“怎么会这样?”她神色惶恐,“莫不是,伤口有毒?” 将他的手放回榻上,陌辰吏肃然说道,“是奇毒。” 她惊的半响说不出话,只听得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萦绕在她耳际,“这应该是刺客剑上所涂的毒,唯今之计,便是将那刺客找出来。” 风妃阅如临大敌,身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来,“若是,那刺客死了呢?” 陌辰吏只当她随口一问,并未在意,“那皇上的毒,怕是解不了。” “什么叫解不了?”风妃阅厉声上前,望着他泛黑的手背,“当初不是没事么?” “有些毒,藏的太深,或许,是一天、两天,也有可能就是一年、两年……抑或,是一辈子。”陌辰吏擦下手,神色,已有沮丧。 “难道,就连你都没有办法么?” 她底气不足,瞬间,有种被抽空的感觉。 “从发现毒源,到找齐药材,配置解药,最起码,得花上一月功夫。”陌辰吏望着榻上的皇帝,“这一月中,皇上只能留在凤潋宫内,片刻不能离开,身一动,毒气便火速蔓延,一旦急火攻心,要想再施救,怕是回天乏术了。” 风妃阅站在原地,近在咫尺,只不过三步之遥,凝望着昔日经久陪伴的俊颜,她只觉得无力,李嫣却不能将面上的担忧表露出来,她嘴角微抽搐,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抵在身后,支撑自己的力道,一下,被抽的干干净净,脑中,晕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要离开一个月。”陌辰吏不忍同风妃阅对视,他起身,“解药的引子,我必须亲自去找来。” “一月?”她喃喃自语,皇帝昏迷一月,她怎能瞒得住,如今的局势,真正是前有狼,后有虎。她有了依赖,有了习惯,孤夜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对,我让林尹留下来,”陌辰吏似乎并不想耽搁,“我会尽快赶回来。” 风妃阅眼看着他转身,另一边让自己心安的地方,也塌陷下去,第一次,她有了孤立无援的绝望,她追着上前,“你,会回来么?” 陌辰吏双手放在殿门上顿住,他没有回头,月光从窗格中打进来,洒在他如绸缎般的墨发上,他温润而笑,声音,带着安抚,道,“我一定回去,一个月的时间。” 打开殿门,他修长的腿,迈出一步,“我云朝百姓的命,可都系在皇帝手上呢。”他极力,说的轻松,薄唇轻抿一下,男子带上一句,“答应了你,我也一定会回来。”这句话,他堵在了喉咙口,并没有说出来,固,也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的处境,陌辰吏比谁都懂,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却不是陪在她身边。 风妃阅目送他走出去,殿内,只有主仆二人。她没有过多的时间悲切,转眼,天就快大亮,等下,便会有太监过来提醒皇帝去上早朝,风妃阅来到孤夜孑身后,吃力地将他上半身拉起来,冲着边上的李嫣说道,“过来,给皇上宽衣。” 她知道情势紧急,也就顾不得羞涩,两手解开他的腰带,二人用了好大的劲,才将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除下。风妃阅接过手,特意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挂在上头。 没过多久,天空泛上鱼肚白,风妃阅掀开锦被躺在孤夜孑身侧,果然,就听得外头那名管事太监的声音,“皇上,时辰到。” 她状似慵懒,一手借故撑起上半身来,“皇上今日不去早朝,让大臣们都散了吧。” 那太监耷拉着脑袋,见皇帝并未开口阻止,也就信了,一夜纵欲,误了早朝,这种事先前也是有的,“是,奴才这就去。” 啊索性上半身坐起,身侧,男子躺在的地方留有温度,裸露在外的胸膛,同沉睡一般起伏,风妃阅双腿蜷起,前额靠在膝盖上。边上的李嫣,则是静默站在一边,一个月,他们知道,会过的很累很累。 天还未完全放亮,两宫太后那便放了人来,风妃阅随口应付几句,也就打发了。 如坐针毡,林尹来的时候,正是陌辰吏出宫之际,忐忑的一天一夜后,到了第二日,便很难瞒下去。 殿外的太监明显有了疑惑,只是碍于她是皇后,并未表现出来。 李嫣对外守口如瓶,皇权争夺,若是让外头知道,现在的皇帝正昏迷不醒,说不准,就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一月的时间,他醒来之际,不知这万里河山,是否还清明水秀。 三天后。 两宫太后再也坐不住,茗皇贵妃伴在身侧,手中,还抱着襁褓中的皇子,远远的,风妃阅坐在殿内,就听见长廊上传来孩子的哭声,一声,盖过一声。一道道窜入稀薄的空气中,又极像是蓄意之为。 神色疲倦,她一览无彩,睁开双眼,晶亮的瞳孔突散出一种妩媚,两宫太后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她款款起身,盈盈一拜,“参见太后。” 西太后双手拢于宽袖中,尖细指套有一下没一下握在手掌中,她冷眼睨视着身下的风妃阅,神情,极为不屑,“堂堂东宫之首,居然身着这等轻薄,将皇帝整日夜留在凤潋宫内,连国事都荒废了。” 冷风随着开启的殿门而吹进来,风妃阅双肩一个哆嗦,穿得太少,终是抵御不住寒气,她站起身来,“皇上说了,朝中大事暂交右丞相,皇上连年劳碌,近段日子,将不理朝政。” 两宫太后闻言,脸上自是难以置信,眼见风妃阅一袭水红色寝衣,内里的肚兜若隐若现,站在边上的茗皇贵妃大为光火,她暗暗咬牙,臂弯中的孩子便大声哭起来,“哇哇——” “皇上,皇上——”她欲要上前,风妃阅伸出手去相拦,“皇上下令,谁都不准靠近一步。” 茗皇贵妃满脸愤恨,“孩子见见父皇,总没有错吧?” 怀中的孩子蹙着眉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风妃阅放下手,同时却将身子挡在几人面前,“皇上想见之时,自然会见。”她全身冷的发抖,却依旧守在榻前,不让众人上前一步,“小皇子身子虚弱,茗皇贵妃、两宫太后,还是请回吧。” 西太后望着二人相持的身影,眼睛瞥向别处,一眼就看见了那件挂在藤架上的龙袍,一个女人得宠,就看,能不能将皇帝夜夜留于自己寝殿中,真正做到,后宫只独宠她一人。她心中犹有疑虑,双目如炬,仿若能看透那一层薄薄的帐幔,风妃阅余光对上她是视线,身子,没有退开一步。 “既然皇帝已经发话,那本宫也不便久留。”西太后声音冷峻,面上似有笑意,茗皇贵妃听闻,实有不甘,“姑妈——” “皇后,皇帝,不是你一人的,他是天下人的皇帝!”转身之际,她丢下这样一句话来。 风妃阅望着茗皇贵妃满脸愤怒,她起身将几人送出去,唇畔轻启,悠然一笑,“皇上,首先是本宫一人的,其次,才是天下人的。” 刚跨出去的步子,顿在漫天飞霜中,西太后笑意僵在嘴角,她眼界放开,落向千万里的宫门外头,“皇后,果然是伶牙俐齿。” 风妃阅一身单薄,站在殿门外,白色的雪花片片洒落在水红色裙摆之上,周边春色旖旎,美不胜收,她说的委婉,却又丝毫不示弱,“因为儿臣,不信天命,独信自身。” 守在边上的丫鬟撑了伞过来,西太后身后,白茫茫的望不到尽头,二人对视,几步的距离,风妃阅拾起裙摆,两手握着质地优良的绸缎,西太后将手伸出袖子,一把,将那丫鬟手中的伞接过去。 她并未立马离去,宫内起了风,堆积起来的白雪顺着一溜的长廊飞舞过来,贴在风妃阅的裙摆上,不肯离去。 九重宫阙,一场明争暗斗,没有硝烟,却堪比战火狼烟。 西太后将手中的伞扔在风妃阅面前,步子踩在雪地上,留下满面惊愣的丫鬟同麽麽,自顾超前走去。那伞架子在地上折一下,众人收回神,急忙跟上去。 望着日渐远去的背影,风妃阅重重吐出口气,眼睛眨了下,才惊觉整张脸竟绷的厉害,浓密的睫毛上,挂上一层寒冻,她自嘲地望着自己此身装束。脚步挪一下,风妃阅双眼望向店内的男子……我为你,最终当了这祸水红颜。 “娘娘——”殿内,李嫣见众人已经走远,忙从藤架上取来披风,将风妃阅整个身子环起来,“您怎样?” 她冻得面色发紫,嘴唇一个劲哆嗦,“没,没事。” 李嫣拥紧,心中一阵触动,将风妃阅带进殿中,忙取来暖手炉放在她手中,急急忙忙绞了滚烫的毛巾来,敷在她身上。 原本僵硬麻木的四肢,渐渐回转过来,地上,留下一滩水渍,“将殿门关好,等下,皇上该着凉了。” 李嫣点下头,起身将殿门掩起来,她话语中满含担忧,“娘娘,能瞒得住么?” 风妃阅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这才不过第几天而已,“能,就算不能瞒到最好,也……一定要尽量,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凤榻上,孤夜孑呼吸平稳,风妃阅却一刻不敢闭眼,她深知两宫太后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况且,摆在她面前的,还有君家,以及……那看似无害,实则满腹心思的厉王爷。 这件事,除了陌辰吏师徒,就只有风妃阅同李嫣知道,如此关系重大,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玉桥眼见两宫太后出了凤潋宫,而她站在殿外,风妃阅却对自己守口如瓶,内殿中,侍候的丫鬟也就留下李嫣一人,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心生恼怒。 毕竟李嫣只是一名新来的丫鬟,论资历,更是同自己没法比。而风妃阅,自她来到凤潋宫后,却是对她一再重用,这一举,无异是让自己毫无安生之处。而玉桥。最怕的则是在两宫太后面前失了利用的价值,到时候,她们的毒辣,可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忐忑,又过了一日。 翌日清晨,天犹未放亮,君隐便已在君宜的寝殿内候着。 风妃阅嘱咐李嫣将殿门反扣,不论谁来,一律都要回绝,说皇上正在休息。李嫣认证点下头,待到风妃阅踏出凤潋宫后,便将殿门掩了起来。 君宜寝殿内,君隐一见她进来,便抬起头来问道,“这么着急叫我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妃阅在他面前坐下来,一脸正色,说道,“这段日子,断不可轻举妄动。” 君隐显出几分兴趣来,食指一下下敲打着杯沿,那一双眸子犀利而敏锐,足够将人逼疯,“何故?” “皇上短时间内不会上朝,朝中事务已暂交右丞相,皇上说,一月的时间,足够让蠢蠢欲动之人,原形毕露。”风妃阅屏息宁生,一把谎言,倒是说的绘声绘色。 君隐沉默片刻,潭底深邃而幽冷,他双目擒住风妃阅,每一个神情,都不曾放过。一手落在桌子上,她尽量将身心放松,握起的掌心,柔腻而湿滑。她不擅长于说谎,同君隐的对视,更像是面对那虎狼,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干净。 “边界连番作乱,内忧外扰,皇上,怎会选在这样的时机?”君隐抿上一口茶,唇角处,沾上清新的水渍。 风妃阅一手撑着侧脸,说话的语气,刻意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之状,“越是这样,便越能试探出狼子野心,皇帝这样,算是博了一击。虽然有些冒险,却不外乎,是明智之举。” 君隐也有担虑,风妃阅的语气,更让他辨不出真假,况且,于君家来说,现在的时机,还不算成熟。 轻举妄动这一词,也就成了大忌。 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饮茶,风妃阅从他逐渐缓和的面色来看,君隐,已经信了。虽然不是深信不疑,但,足够让他有了考虑,他向来是心思缜密之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誓死一搏。 风妃阅心口处,怦怦跳的厉害,前额,隐隐有细汗滑下来,流过眼睑,睁开的美目一闪,瞳孔深处,泛上一种撕开的疼痛。 暂时安抚下的两边势力,并未让她觉得轻松,头痛欲裂,回到凤潋宫时,果不其然,看到了让她越发头疼的人。 男子一袭天使般的纯白色,身子欣长,长发如墨披在背后,他负手而立,一个侧身,倒是器宇轩昂,明媚儒雅的面容,英俊逼眼。晨雪如飘絮,同样极致的颜色,却没有将他吸附进去,而是,越发突兀出来。 风妃阅极不情愿在此时见到他,无奈,她始终是脚踏一地冷风,走上前去。 拂开一道发丝,他眉眼轻弯,浓密的睫毛撇下一道暗影,侧目,妖媚红唇轻勾,隔了老远,便唤道,“嫂子。” 风妃阅嘴角僵硬,徒步上前,语气平淡,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厉王爷。” 他后背倚着铜柱,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惬意之姿,怡然自得的睨视着身下女子,“本王要见皇兄。” “皇上不见任何人。”风妃阅断然回绝,并不想和他独处。 她要走,他便跟,风妃阅见他直起身,也就停下脚步来,“厉王爷请回吧。” “皇兄就在凤潋宫内,本王,正好随嫂子一道而去。”风妃阅侧目,这男人,就是脸皮厚。 “皇上说了,不见任何人!”她沉下语气,口吻硬住。 “那,本王要听皇兄亲口所说。”厉王爷不依不饶,倒是让风妃阅倍感头疼,“嫂子好霸道,你的芙蓉帐,倒把皇兄给困住了,连早朝都顾不上。” 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另有它意,风妃阅勾下唇,小脸一扬,灿若三月桃花。 “嫂子可知,如今,市井都在传言,说你天性狐媚,放荡不羁,炫朝皇帝的半世英明,迟早栽在你手中。”厉王爷观望女子恬静的面容,如此骂名,她听闻,居然行不改色,“传说,东宫之首,非但不规劝皇帝雨露均势,反而,一人独占,实在是有辱女戒。” 他噤声,一脸笑意,独等女子反应。 风妃阅却并未如他意料之中那班反应,她一扬眉,红唇微微撅起,甚至,带着几分狡黠,皓洁的瞳孔一缩,语气无谓,“我自己的夫君,作何要让?” 一下反问,却让厉王爷吃了闭门羹,他十指敲在蜷起的臂弯上,跟着笑道,“嫂子说的极是。” 他的笑,虽然张扬开,却并不达眸底,风妃阅站在身前,面上总是警惕万分,以为他不会纠缠着,便要离去。 然,厉王爷却长臂一伸,望着这条横在眼前的手臂,风妃阅想要退开,却眼看着他伸出另一手,将自己困在一墙之间。 他的举动,一如往常般大胆轻佻,风妃阅底线被触,怒气氤氲,“厉王爷,这是何意?” “嫂子,本王可否问你一个问题?”笑面狐狸眼角轻眯,倒是颠倒众生的样。 “但说无妨。”风妃阅无意酒厂,吐字明快。 “皇兄他,真是不愿见人?”他话语疑惑,却显犀利。 “这是自然!”风妃阅娇兰吐息,回的越发笃定。 “哦。”他点下头,双目垂下,只是望着地面,风妃阅看着他前段发丝无故落下,漾在胸前,即将贴上之际,男子却猝不及防抬起脑袋,目光炵炵,凉薄之唇恶意拉开,“他米不是,得了什么疑难奇症?” 眼如锋,笑里藏刀,她心突地漏去半截,唇畔生花,肆意妄为,“厉王爷真会说笑,平白咒上皇帝,可是国法不容。” 男子随口扬笑,双手收回,靠在她身侧,“嫂子,有朝一日你不做皇后,可以做戏子。” “众生芸芸,厉王爷是哪三千看官之一不成?”风妃阅绝地反击,“外头不比皇宫,纵然是皇亲国戚,帝王兄弟,说话,也要有个思量,皇后沦为戏子,那我炫朝大国,莫不是,要沦为阶下之国?本宫斗胆问一句,这出戏,厉王爷您还看得下去么?” 她眉间染上不屈英气,原先憔悴的面容因激动而昭显酡红,厉王爷张了嘴,语气黯下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风妃阅本觉得心头郁结,如此一番言语,惊觉那梗塞已然轻快,望着她嘴角扬起的恶意,厉王爷皱下眉头,邪魅俊脸倒觉无措,不知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厉王爷天香国色,”风妃阅由衷夸赞,丝毫不顾及他黑下的脸色,“不知外头那小倌,可有这等花容月貌。” 字字带刺,一语一言,均是厉王爷平生之大忌。在外云游,这张妖孽般的脸,也时常遇上让他大为光火的事,比如,这小倌一说,以及令人作呕的动手动脚,如今,这女人竟公然说他美。 她面上带笑,身侧的厉王爷哪咽得下这口气,刚要说话,后头就传来一阵惊喜,“厉王爷,奴婢总算找到您了,两宫太后有请。” 丫鬟大步上前,跑出一身汗。 “本宫早便看见了。”风妃阅眼见那丫鬟走近,冲着男子说道,“厉王爷走好。” 算准了,自己不能在丫鬟面前为难她。男子脸色阴霾,看着风妃阅转身朝着凤潋宫而去。 “皇后,本王明日再来。”他非善类,风妃阅从他话语中便能听出来。 着急回到凤潋宫,殿外,没有一人,她推开殿门,朝着里面走去。 暖炉熏陶,内殿内,李嫣双腿跪在榻上,边上一盆热水,烟雾袅袅,仔细将孤夜孑额前细汗拭去。她绞了一块湿巾,刚敷在他锁骨上,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风妃阅已经走了进来。 急急忙忙下榻,却不料一脚将那面盆打翻,水哗啦啦溅了一地,李嫣头也不敢抬,就跪在床榻下方,“奴婢参见娘娘。” 水渍将她跪下去的裙摆双膝浸湿,李嫣害怕不已,听见风妃阅一步步走来。 “起来吧。”她早已无力,累极了,疲倦极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敢动一下,风妃阅坐在边上,“李嫣,你不用如此惧怕,我用了你,便信得过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么?” 她点下头,战战兢兢站起身,“奴婢知道了。” 风妃阅望向榻上,“皇上,还是没有起色?” 李嫣摇下头,目光沉痛起来,风妃阅衬着柔和的烛火,轻声说道,“出了凤潋宫,任谁问到皇上的事情,你都要替本宫守住这个秘密。” 李嫣眸光坚定,头点的很用力,“奴婢知道。” “本宫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若是没了忠心,本宫照样不能留你。”风妃阅望着裙摆上的雪渍,随手,便弹去。 “娘娘放心,”她余光落在那张凤榻上,“就算是奴婢死了,也会将这个秘密一起带去,不会让旁人知晓片语。” 风妃阅见她表面软弱,内心,倒是刚毅有度,“本宫出去后,可有人来找过皇上?” “回娘娘,右丞相来过,奴婢不敢多说,只回答皇上还睡着,右丞相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来便走了。” “右丞相?”风妃阅只听孤夜孑提起过,却从未正式碰过面,据说,是一名刚正不阿的大臣,为人清廉,不善与人结交。他此番前来,也定是同托权有关。 “娘娘,你早膳还未用,这些恼人的事就先放放,奴婢给您去御膳房端些吃的来。”李嫣适时插上一句话,这一说,还真让风妃阅感觉饥肠辘辘。 “也罢。”她摆手,起身朝着孤夜孑走去。 他面容安详,明黄色的寝衣被溅上几滴水渍,风妃阅坐在边上,拉着他的手,将掌心贴上去,“我都没有想过,万一陌辰吏找不到那研制解药的法子,我该怎么办?” “要是能换换多好,我在这躺着,什么都不用管,别人的焦急,自己看不到,况且,你是皇帝,什么事情,总是难不倒你。”风妃阅食指绘着男子的轮廓,霸气的剑眉,英挺的鼻子,薄唇柔软而温暖,手上每落在一处,心坎的地方,就软一下,酸一下。 寂寞空殿,她一人绘着他的摸样,双手交握,十指相缠,最柔软的地方,紧紧相贴,不留意思间隙、人说,帝王手绘的,是江山如画,却不知,这君王侧,守着的,是一份柔情忠贞! 风妃阅将孤夜孑上半身抬起来,学者他的动作,将他置于自己双腿间。毫无羞涩,男子上半身压下,让她觉得沉重不已,后背抵在她身前,皇帝的脑袋虚弱枕在她肩头,风妃阅来不及抓着他的腰身,就看见他身子一倾斜,滑落下去。 何曾,这般无力…… 双手,抱上他一边肩头,将他扶起来,皇帝的脑袋枕在自己颈间,风妃阅环着他依旧结实的腰际,后背抵上床柱,举目冥思。 她想起了初见之时,洛城脚下的男子,伟岸俊朗,他俯瞰江山,意气风发,天下之权,牢牢操控于鼓掌之间,二人,明争,暗斗,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躺在自己怀中。扣着他的手指,风妃阅双手叠放在孤夜孑小腹上,纤细的臂弯,她拢紧,却觉无力。 面颊相贴,和着鸾殿的清寂,紫色百鸟镂刻的熏炉中,余烟袅袅,顺着金玉其外的各方摆设,争相萦绕。 或明,或暗,将女子枕在红木上的身影,刻成一道孤独的影子。 三日之后,一度平息,一度,百转千回。 李嫣刚走出凤潋宫,就被两宫太后的丫鬟给叫去,风妃阅守在殿内,一墙之隔,一边,却遭入险境。 在宫中几年,李嫣养成了小心翼翼的习惯,她忐忑跟在后头,局促的脚步声,经久回荡,有种空旷的感觉。 慈安殿前,两名太监守着门口,领头的丫鬟已经进入。李嫣刚要随之上前,却被二人拦在外头。 她满面错愕,其中一名太监尖声笑道,“两宫太后的规矩,进慈安殿前,必须搜身。” 里头的丫鬟也不说话,转过身来,嘴角似笑非笑,直盯的她头皮发麻。进退两难,李嫣眸中含泪,自是屈辱万分,双手紧攥着裙摆,一口银牙暗暗咬紧。 “好了,这一身细皮嫩肉也进不起你们折腾。”那丫鬟总算开口,一把将她扯进去,“磨机什么。两宫太后等着呢。” 她一个踉跄,脚步跌跌撞撞,光亮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映衬出女子苍白消瘦的小脸。 两宫太后坐在首座,见她进来,东太后一扬眉,身侧的茗皇贵妃亦跟着望过来,“奴婢参见两宫太后,茗皇贵妃。” 双膝跪下,就没有再想过起身。上头的主子冷眼看人,周遭静悄悄的,两条腿泛上麻意,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窒闷的空气,让李嫣越发心神不安,面色,已有惶恐。 西太后眼见她局促不安,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听说,你原是浣纱宫的一名麽麽?” 李嫣不敢相瞒,急忙作答,“回西太后,正是。” 她落字有声,偶尔,似有回音。 “本宫问你,皇上近段日子,可一直留在凤潋宫?”东太后继续问道。 “回东太后,是。”她字字斟酌,生怕说错。 “那为何皇帝,连一步都不曾跨出过,莫说是早朝,就连个人影都不见?” 李嫣艰难咽下口水,余光望去,就看见两位太后身着庄严的宫装,一时间,气氛压抑的厉害,“主子们的事,奴婢也不懂,皇后也从来不同奴婢说。” “一派胡言!”茗皇贵妃怒不可遏,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单手直至向李嫣,“你是皇后的贴身丫鬟,明里来暗里去的,你会一点都不知晓?” 她吓得一个哆嗦,却,仍是一口咬定,“回太后的话,奴婢真不知晓。” 西太后转过头来,眼神犀利,一下让茗皇贵妃收回咄咄逼人之势,不甘坐下身,东太后见李嫣诚惶诚恐,笑着说道,“不用害怕,你只要说了实话,没人会为难你。” 话语慈祥,甚至,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李嫣抬起头,一句话,说的坚定有力,“回太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眼中,两宫太后的脸色瞬间拉下来,“一个贱婢,还要本宫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东太后率先勃怒,一掌落在方桌上,“来人,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是,太后。”先前领着她进来的那名丫鬟上前,示意旁侧的两位宫娥,一人一边按着李嫣的双肩,“敢顶撞两宫太后,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她闭着眼,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脸上,身后,西太后阻止道,“慢着!” 李嫣睫毛一松,睁开双眼,“不过是一名丫鬟罢了,跟着谁,不都是卑贱的命,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句句落在耳中,李嫣笑的苦涩,西太后说的没有错,她只是一名最低微的丫鬟,死了,也不过是一张浦玮,乱葬岗上添抹香魂罢了。她的执着,又是为那般?为的,可是他一个陌生的眼神?为的,可是他一句,似曾相识,又抑或,为的是黑幕苍穹下,那曾经,一双温暖的手? 李嫣不得而知,她摇下脑袋,双肩背钳制住,差点脱臼,“奴婢,只是一名奴婢,主子们的事,奴婢,一概不知。” 冥顽不灵!西太后手一握,眼角抽搐,“别打脸上。” “姐姐。”东太后不解,“还留着作何用?” “糊涂了不成?”西太后秀目一瞪,凑到她耳边说道,“她是皇后的人,皇帝日夜留宿凤潋宫,自然也受她服侍,万一找来慈安宫要人,岂不,自找麻烦?给点教训也就罢了。 ”是,太后。“那丫鬟接令,顺势将袖子掳起来,李嫣浑身不能动弹,整个人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想要直起身,却被丫鬟一脚踩在背上,几名麽麽上前,分别按着她不断蹬动的四肢,其中一人取来一个暗匣子,里面,装满了粗细不一的银针。 她身子趴着,根本看不到后面,等到反应过来时,丫鬟已经抓起一把银针,不管不顾,全部刺入她背部。 “啊——” 她眼前一懵,差点就晕过去,那针齐数没入骨肉中,却并未马上拔出来,西太后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声,拍下胸口,冲着边上的茗皇贵妃说道,“茗儿,陪本宫下盘棋。” 女子张下嘴,双腿有些打颤,他走上前,来到西太后面前,“姑……姑妈,今日,怎么有了兴致?” 那丫鬟将手中的银针再次深入几分,肉中刺,腕上使劲,搅动起来。 “啊——”她惨呼,短短一声,眼前便一黑,昏厥过去。 茗皇贵妃手指颤抖,全盘心思,压根不在棋局上,“姑妈,她昏过去了。” 西太后却沉着稳重,举手投足间,压根没有丝毫的动容,端起边上的茶,轻吸一口后,全部泼在了李嫣脸上,猛地一个惊醒,丫鬟收回手中的银针,她无力哀呼,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没有想过能好好地走出去。 后背,被压上一块坚硬的木板,李嫣不知是何目的,只觉得那板很轻,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砰——”边上,一名身强力壮的侍卫重重一脚,踩在那板上,李嫣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差点被挤一块去,双手猛的一握,胸口,窒闷如潮。 “砰——砰——” 反反复复,没有几下,他便承受不住,嘴中,一口脓腥吐在地面上,犹如那血色残阳。 “回太后的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先前的丫鬟,颇为得意道。 西太后兴致正浓,看也不看一眼,就随手挥下,“扔出去吧。” “是。”几人架起李嫣,一路拖着向殿外走去,来到厚重的宫门前,太监也懒得跨出去一步,就随手将她整个人丢了出去。 半个身子埋入积雪中,四肢百骸的痛,让李嫣犹如昏厥般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身上,被覆上一层,放眼望去,竟找不到半分身影。 风妃阅在殿内来回踱步,却久久不见李嫣的身影,“玉桥。” 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守在殿外,听到叫唤急忙走进去,“奴婢在。” “可有见到李嫣?”她站在面前,始终没有让玉桥抬一下眼。 “回娘娘,李嫣一早就出去了,奴婢也未见着。” 风妃阅摆下手,“好了,去外面守着。”以往,她都是寸步不离,今日,怎会无缘无故出走这么久? 李嫣顺着墙壁,一步步扶着朝凤潋宫走去,身上很疼,却又说不出,具体痛哪里,只有动一下,整个人,就同散了架似的,她三步顿一下,总算走了回去。 身上,没有一点外伤,走到殿门口,玉桥只是瞅一眼,冷声冷眼,“娘娘等半天了。” 她点下头,进入内殿时,林尹正给孤夜孑把脉,毫无起色,索性,毒性没有蔓延。 见她进来,风妃阅只是随口问道,“去哪了?” 李嫣望着榻上的男子,面色微缓和,她身子挺起,“回娘娘,奴婢被一点小事耽搁了。” 风妃阅并未深究,更没有多余的心思追问,“下次不要再随意走动,免得本宫担忧。” “是,娘娘。”李嫣上前一步,林尹起身,望着她身姿诡异,走路,更是形同朽木,她眯下眼,看出几分端倪。 “这是第几天了?”风妃阅禁不住问道。 “回娘娘,第十天了。”李嫣记得清楚,度日如年。 “才……第十天。”风妃阅呢喃,“不知道陌医师走到哪了。” 林尹知道,风妃阅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师傅身上,只待一月过后,她转过身望着榻上的皇帝,循着陌辰吏的嘱咐,她不敢告诉皇后,即便是他找回药引,能将孤夜孑救醒的机会,也只有三成。 群龙无首,君家哪一方,明着,按兵不动,实则,却在找寻最有利的良机。 而两宫太后的那边,早已,蓄势待发。 天际刚划亮,风妃阅一袭紫色凤袍,屹立在凤潋宫前,她前方瞩着浩瀚红日,身后,则满室五彩瑰丽。碎发披在肩上,已经长长了很多,没有繁复的发饰,一样尊贵动人。 “娘娘——”守在殿外的玉桥唤道。 风妃阅一摆手,让李嫣同林尹留在内殿,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凤潋宫内,一片喧嚣吵嚷声,无意的,刻意的,那声音尖利而刻薄,仿若一出去,就会被碎成千万片。 文武百官集聚一堂,自是,来讨伐她这所谓的姚颜,规劝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风妃阅走入大厅,代表繁荣昌盛的紫色在地面上迤逦而过,百官听得那声音传来,一时间,均缄默望去,礼仪在先,纷纷下跪。 她垂目坐上首座,以一敌百,面上冷静,实则,却暗潮汹涌,手心生汗。 起身之后,百官似有推搡,全然往了先前的义愤填膺,风妃阅并不着急开口,果见,两宫太后所维系的一方,已然按耐不住,红枫色的朝服犹如干涸血渍般,掐着人的咽喉不肯放开,“回皇后娘娘,皇上已有十日未上早朝,如今国事怠慢,边界告急,还望娘娘以大局为重,力劝皇上,社稷为主!” “李尚书所言极是……” “对,请让皇上出来见上一面……” “我们有要事禀告皇上……” …… 群臣交相附和,咄咄之势,直逼向座上的风妃阅,身着甲胄的武将面露凶光,大有一声令下,挥军冲入内殿之势。 她面色平静,想着那金銮殿上,皇帝是如何俯瞰众生,将江山霸业牢牢踩在脚下,这一刻,风妃阅真正感觉到了孤夜孑的高处不胜寒,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见她久久不说话,底下众人越发紧逼,更有文官搜集了市井留言,一叠叠的奏折,竟全部推到她面前。“请皇后娘娘让皇上出来见上臣等一面。” 风妃阅望着足有半人高的奏折,所以抽了最上头的一本,打开,低声念出来,“君家有女,双凤入宫……” 说什么江山社稷,到头来,不还是扯上君家。 她冷冷一笑,嘲讽之意,昭然若揭,“皇上留宿于凤潋宫内,一非本宫之愿,二非,本宫强求,诸位大臣此番之意,倒是让本宫有口难辩,还有这市井童谣,本宫倒想深究,不知是哪位大臣费尽心思搜集而来。祸从口出,这妖言只说,亏得你们还将此拟成奏折,呈上朝堂庄严之地来。”风妃阅将手中的奏折‘啪——’地放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那茶盏哐当作响。 李尚书闻言,不屈不饶,躬身,“回娘娘的话,先祖立法,后宫娘娘不得干预朝政,这奏折,除了皇上,谁都不能翻看一眼。” 风妃阅瞅着底下众人,望向那一摞奏折说道,“本宫问你,先帝同皇上,您效忠哪一位?” 李尚书自持德高望重,身子板挺直,肃穆发言,“臣是两朝大臣,臣的尚书一职,便是先帝御封,如今,当朝天子执政,臣,定当效忠于皇上。” “本宫,要的便是您这句话。先祖立法,自是同皇上有所相搏,这后宫不能执政一说,本宫不敢苟同。”风妃阅款款起身,小脸溢上明媚,殿外,阳光初融,将埋在角落的阴霾拂开,“十月初四,李尚书上奏,淮河以北,堤坍塌,洪水泛滥,造成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十月二十,刑部侍郎上奏,潮阳县衙内冤案重重,皇上大怒,落下圣旨,抄了那知县满门,十一月初二……” 她望着一张纸面如死灰的脸,原是绝密的圣旨,却被这般当中念默出来,没有皇帝的旨意,谁能如此妄为。 “娘娘……”李尚书赶忙阻止,十一月过后的圣旨,便有他联名上奏弹劾朝中丞相,而如今的形势,两宫太后却命他拉拢右相。那奏折若是被这般当众念出的话…… 风妃阅知道他心中顾忌,适时收口,坐回位子上,“皇上已下令将朝中事务暂交右丞相处理,龙体金安,却也有疲惫之时,不过是整修一段时日罢了,炫朝国强民胜,诸位大臣理应辅佐右相,而不是一味地听信谗言,来我凤潋宫,上演这一出咄咄逼宫之戏。” 带头的李尚书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只听得外头一阵声音传来,男子已经跨了进来。 “参见厉王爷。”众人纷纷行礼,风妃阅一听那三字,心立马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他又要来参合一脚。 “何事,如此热闹?”厉王爷身着黑色长衫跨进来,金蟒线勾勒出袖口的轻盈,他微微一笑,颠倒众生。 “回厉王爷的话,臣等聚集在此,只为见皇上一面。”李尚书上前,他是东太后的儿子,自然,也就不避讳。 “皇兄多日未上早朝,大臣们焦急探望,也是情有可原。”厉王爷自顾在风妃阅边上坐下来,“皇后娘娘,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一改称呼,笑容邪魅,且带着看好心的成分。 “厉王爷自重,”风妃阅随口接到,“这是皇上的意思,岂非儿戏,本宫断不会擅自主张。” 厉王爷面容稍缓,五指轻敲在桌面上,沉思片刻后,放转过头去,冲着诸位大臣说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李尚书微怔,站在原处,“王爷——” “好了,”厉王爷显出不耐,挥挥手,“皇上既然不见,你们就算站破天,也不会有用。” 风妃阅拢起眉头,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男子,静默不说话。 “皇上就在娘娘的寝殿,臣等只有皇上一句话,皇上下的令,臣等不敢不从。”百官中,一名大臣走上前来,字字铿锵。 “对——” “请皇上出来说句话——” “臣等愿听皇上一句话——” 一呼百应,厉王爷凤目轻佻,这表面玩世不恭的东太后之子,潭底,依然聚起道道冷冽,风妃阅望着他的侧脸,却觉周身很冷,“皇上的话,便是圣旨,你们违背在先,一个个,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语平淡,却自然有震慑之力。众人听闻,一时的热情膨胀冷静下去,偃旗息鼓。 厉王爷望着错愕的风妃阅,薄唇轻启,话语不再严厉,而是恢复玩味,“嫂子,只有我能欺负你。” 闻之,风妃阅冷嗤,狠狠转过脸去。 男子的笑意还未溢出口,却听得那内殿中,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听着,全身陡然一颤,“外头何事?吵成这样。” 语气,不悦,隐含愤怒。 凤妃阅后一怔,猛的一个激灵,堂下众人都是如临大敌,个个面色惊恐。 厉王爷俊目微眯,带着几分疑惑望向金碧辉煌的内殿。 “皇。。。。。。皇上。。。。。。”李尚书通的跪下,来不及反应的其他人纷纷跟着下跪,“臣,臣等过来探望皇上。” 里头,一下没了声音,凤妃又惊又喜。 “探望?朕说过,没有朕的命令,睡都不准踏入凤激宫一步!”男子语气阴沉,里头,隐隐还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谁若再敢来,朕一个个要了你们脑袋!” 皇帝的脾气一向不好,如今这样一闹,那李尚书自觉理亏,急急忙忙磕过头后,便带着一干人众灰溜溜的走出宫去。 凤妃心头大喜,起身之际,就要往里面走去。全然忘记了,那历王爷还在边上。 手腕被扣住,他倾身上前,低笑道,“嫂子,不请本王进去坐坐?” 凤妃怔神,用力将手挣脱出来,见他俊脸笑盈盈,也不好意思讲话说重了,“皇上不是说了么?谁都不见。” 厉王爷靠在桌沿,状似,有几分委屈,“皇兄不会将本王拒之门外。” 然而,身前的女子也是铁了心,“不见便是不见。” 自己这样随口一说,听着那语气,倒像是有几分置气,凤妃看见他也不强求,就站在边上直勾勾看着自己,“要见之时,自然会见,厉王爷还是请回吧。“ 他红唇微勾,分寸自若,“那本王改日再来探望嫂子。” 说完,便转身而去,黑色袍角转起一个花色菱形,这男子,随性惯了,虽有轻佻,却并不惹人厌烦,懂得适可而止,不强人所难。 凤妃不作细想,掩上殿门后,大步朝内殿走去。 刚踏进去,就看见林尹同李嫣站在榻前,地上,凌乱不堪,被砸了一地碎屑,见她进来,林尹马上跪下,“皇后娘娘,请恕民女擅作主张之罪。” 风妃望向那张凤榻,男子依旧一动不动躺着,哪里有清醒的样子。。。。。。。 “林尹,你做得很对。”她顿觉无力,撑着桌子在一边坐了下来,“本宫,早该料到。” 李嫣见她还跪着,便上前,想要将她搀扶起来,只是刚一弯腰,小脸就痛苦的紧张在一起,身子定格在那里,浑身不能动弹。 “李嫣——”此时的林尹首先发现不对劲,急忙起身扶起她。 “怎么回事?”凤妃随即站起,大步走来。 “娘娘,奴婢只是不小心闪了下腰。”她有心相瞒,却力不从心,身子动一下,就跟散了架一样。 “还说没有事!”凤妃同林尹一起将她扶在凳子上,“昨儿我就见你不对劲。” 林尹见她只是一个劲喊疼,却又不具体说不出究竟痛在哪里,她手掌落在李嫣的背上,轻轻往下拖动,“啊——” 果不其然,她一声痛呼,眼眶里面全是泪水。 “究竟怎么了?”凤妃不解,跟着紧张起来。 “回娘娘,她受了内伤。” “内伤?”凤妃美目转冷,“严重么?” “等下配些药来,只不过,要调养好些日子。”林尹仔细在她背上摩娑,“这伤,也就一两天的事。” 凤妃见她愍眉,一个人在那难受,心里不免大为光火,“昨日你无故失踪,究竟去了哪?” 李嫣见她面有怒意,受伤的事情也瞒不下去,只得开口,“奴婢,去了慈安宫。” 凤妃心头一动,双手落上她的肩,本宫知道,若是李嫣说了什么,今日,就不会李尚书带头出面,群臣齐聚凤涟阁这么简单。两宫太后,怕是早坐不住了。 望着她矮矮的身形,凤妃拉起她的手,说道,“谢谢你。” 对与女子突然来的道谢,李嫣显得措手不及,慌忙摆摆手,“不,娘娘,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她转过脸来,”奴婢走出慈安宫的时候就很庆幸,奴婢还活着。” 凤妃唇畔干涩,望着她眼中强拉起的笑,想要展颜,却发现怎么都没有力气挽起言笑。 慈安宫内。 几名宫娥正逗着小皇子,若皇贵妃陪在边上,巨大屏风后面,两宫太后同焦急赶来的李尚书低声商讨。 “你说,皇帝说话了?” “回西太后,正是,”李尚书擦下脸上冷汗,“臣仔细辨认过,那是皇上的声音。” 两宫太后对望片刻,似是对皇帝这样的举止,越发不能明白,西太后听了事情的经过,冷言打断,“皇上,可有走出内殿?” 李尚书闷声摇头,并未想到这一深意,“没有。” “没有。。。。。。。”她口中默念,眼角飞扬上明光点点,“看来,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殿内,其暖融融,炙热的空气扑打在脸上,有种窒息的感觉,华衣锦服,一方宫闱之中,莫不是尔虞我诈。一人倒下,整片江山,也随之震动,稍一不留神,便被瓜分的四分五裂。 陌辰吏出走半月,两宫太后本未察觉,如今,小皇子生病,太后执意宣来见他来见,这才隐瞒不住。 李嫣只需要静养,凤妃并未让她再踏出凤涟宫,熬制的药,也一概让林尹亲自着手,没过几日,伤便好了大半。她执意要回自己的住处,毕竟住在皇后的寝宫,而且每天,殿里都是浓郁的药味,难免会让人怀疑。 凤妃仔细想下,也就同意了,皇帝昏迷不醒,这样一来,难免遭人非议。 李嫣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施婕妤站在屋外,像是,刻意在等着自己。 她步子僵硬上前,一手撑着墙壁,走的有些困难。 施婕妤一眼就看到她了,焦急上前,面色惊慌失措,“你去哪了?我找你好几天了?” 李嫣望向周围,见没有旁人后,这才开口道,“娘娘留我在凤涟宫住着。。。。。。。。” “住在凤涟宫?” 施婕妤小嘴微张,难以置信道,“是皇后娘娘让你留下的?” 李嫣望着她眼中的慌张,随口一笑,说道,“不用担心,娘娘她很好,她只是身子不适,娘娘这才留我的、” 施婕妤站在她边上,如此听到,面色也稍稍缓和下来,“皇上他。。。。。。还好么?” 她满目担忧,一双美眸更是闪着泪花,李嫣心口一震,只是盯着她,说不出话来,“皇上连早朝都顾不上,是不是,病了还是。。。。。。” 施婕妤双手抓住她的臂弯,十指,用力插入衣袖中。 “没有,你多虑了,”李嫣安慰道,“皇上他没事,只是留在凤涟宫没有出来罢了,也许是朝务过于繁忙,想要静下心来。” “真的?”施婕妤手微松动,脸色却还是紧张,李嫣被她看出几分心虚来,她微微一笑,并不想骗她,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李嫣话到嘴边,却还是吞了下去。 “真的!”她咬牙说出口,施婕妤望着她的双眼,神色却黯淡下去,“皇上既然没病,为什么我连见上一面也不行呢?” 李嫣见她眼眶泛红,神色怯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鬟。 “皇上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情耽搁了。”她劝慰说道,拂开一片阴霾,心中,却是更加难受。蒙在鼓礼,总比天天见着,却要为他担忧,为他愁来得好。 同她说了几句话,施婕妤见天色不早,也就自行回去了,李嫣安静休息了一晚,明日清晨,还是闲不住,去了风涟宫。 远远的,就见殿外守着很多人,连戒备森严的御林军都出动了。 她猛地一急,大步朝前方而去,脚下太过于慌乱,睬在那薄冰上,险些摔跤。走近一看,才见后宫嫔妃竟然齐压压聚集了一片,两宫太后为首,身侧,还跟着明皇贵妃。 林尹出来,想要阻止住,却被一边的侍卫重重一推,李嫣急忙跨进大殿,两人被左右侍卫推挤在一边,手掌宽的兵刃横在眼前,两宫太后率先走向内殿。 神色灰败,今天不过才二十日,如今陌辰吏未归,皇帝又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单靠几人之力,一下子,就方寸大乱。 凤妃听到外面动静,将帐幔垂下后,刚走出几步,殿内,就涌入大批人潮来。 带刀恃卫将整个大殿包围封锁起来,凤妃阅冷眼瞅着如此架势,“两宫太后,也太兴师动众了。” 后宫嫔妃均跟在太后身边,众人的视线,毫无意外的越过凤妃阁,落在身后那张凤榻上。 “本宫见皇上终日留在凤涟宫,朝事也顾不上了,今天,特意请来御意一十八名来给皇帝瞧瞧,国事繁忙,莫要操累了身子。”西太后将双手拢起来,头一侧,便从外殿走进来好几名御医来。、 凤妃阁被困在人群中央,如今,太后公然领了人闯了进来,便是自持有几分把握。她十指紧握,李嫣同林尹被挡在外面,更加不能帮到自己。 “回太后,皇上只是休息一段日子,有林尹在,太后您大可放心 “本宫就是放不下这个心,才亲自带了御医来,把上一脉,要真没事,那也便安了整个皇朝的心。“西太后坚持,眼峰一扫,在旁静默的御医悉数走上前。 “站住。“风妃阁淡漠制止,身子退后一步,守在榻前,她面容坚毅,眸中绝狠。 “皇后,皇帝是亿万人的皇帝,你如今这般,是何居心?“东太后羿上前相逼,引得边上的那些本来就嫉恨的妃嫔门争相俯和起来。 “就是。。。。。“ “皇后这样,分明是一人占得独宠。。。。。。” 议论声很小,有些妃子,从入宫至今便未得宠,真正能宠幸一时的,更是少之又少。 凤妃阅冷眼相看,孤身一人,她只知道,她的身后,孤夜了还不省人事,她不能让旁人靠近一步。 西太后见她执意不肯相让,索性便在一边坐了下来,“本宫这也是为了皇帝着想,我们这些动静,皇帝真要只是睡了,大可以出来见上一面,”她眼神犀利,一扫,便如凛烈刀锋,“皇后这理由,也未免牵强了些。” 凤妃阅拦在众人面前,两宫太后见皇帝依然没有动静,心中的把握,更加强烈。 “来人,将皇后拉开!” 她没有想到,两宫太后的速度会这么快,更加没有料到,会出动宫内禁军。 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边上的侍卫有备而来,全都一拥而上。凤妃阅被围在中间,人数众多,她刚抽出剑来缠斗,那边,掩起的帐幔已经被旋开。 “太后——” 众人齐数望去,只见皇帝睡意安详,双手放在锦被外,呼吸沉稳,只是这样的姿态,太过于正常,太过于。。。。。。。。 “皇帝——”东太后上前,唤了几声却不见回应。 边上的御医接到西太后眼色,大着胆子上前,给皇帝珍脉。 凤妃阅欲要阻拦,身子刚刚挣脱出去,便被边上的两名侍卫合力钳制住,双肩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太多的人,女子的力气被耗尽,只能看着榻上尊王,任人摆布。 心中一片凄哀,突然有一种沉到谷底的感觉,她眼看着那名御医将手落在孤夜了手腕上,片刻后,带着满脸惊恐,向边上的两宫太后复命,“回太后,皇上他。。。。。。。。” “皇帝怎么样?”细太后眸子落向那张凤榻,开口问道。 “皇上他中毒了,如今。。。。。。。如今正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犹如炸开了锅,凤妃阅身子一软,这段日子所强撑的力气,全部被抽离干净。侍卫嫔妃们均惊呼出声,那西太后突然起身,面色阴霾不定。 皇帝躺了这么久,居然,自己到现在才察觉。 凤妃阅望着步步走来的西太后,两名侍卫放开手,她暗咬银牙,冲着凤妃阅切齿说道,“你这祸乱后宫的东西!” 迎面,一个巴掌重重甩过来,凤妃阅一下吃痛,身子猝不及防朝着凤榻栽去,整个人倒在了狐夜了的身上。男子依然一动不动,她半边脸红肿的厉害,身子一软,便坐到地上。 “皇上身中剧毒,你竟然敢有意隐瞒,说,是受何人指示?”东太后跟着逼问,凤妃阅望着聚过来的人群,将身后背低着身后的床榻,两手握得用力。 “冥顽不灵!”西太后似有鄙夷,嘴角翘然勾起,“来人,将皇后押入刑部,本宫看你能嘴硬道什么时候。” “是。”先前的两名侍卫走上前来,凤妃阅忽地拉住狐夜了,握住男子宽大的手掌,她用力。。。。。。直到指尖都泛出白色。 “皇后娘娘,请不要为难属下。” 她2迎面望了去。视线巡过殿内每一张面孔,落在先前那名御医身上,“你说皇上中了毒,本宫问你,你能解吗?” 那御医当时一怔,见所有人的目光均望向自己,一张老脸涨了个通红,“这。。。。。。。微臣需要些时日。” “哼!”她一声冷嗤,“本宫需要的就是这时日,太后何需劳师动众?” 一派胡言!“东太后指着昏迷中的狐夜了,”皇帝身中剧毒,你非但不请御医,反而将九五之尊私藏在自己寝宫中,皇后,你胆子不小。“ 凤妃阅心力交瘁,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使得她疲惫不堪,两宫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如今‘错’在自己,她们断然会趁着这个机会将她除去。 “拉下去!“西太后片刻不肯耽搁,一手直指向她。 凤妃阅回过头睬老人孤夜了一眼,她眼神已经轻柔,一种意为眷顾的不舍,浓烈倾泻出来,她嘴角轻颤,很多话到了嘴边,已经说不出来,最后,她望着男子的俊颜,只吐出几个字来,只是,异常无奈,带着疼痛的忧伤,“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双肩被握住,身子猛地被拉向前,她挣扎,后头,依稀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谁敢动她!” 依旧熟悉,依旧,让她怀有希翼,她不知道林尹是怎么做到的。 只不过,两宫太后,终究不会和那帮大臣一般,容易糊弄。 凤妃阅感觉到押着自己的侍卫停了下来,随后,一只大掌轻轻落在自己脑袋上,失去了钳制,她整个人向后栽去,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鼻翼间,分明是皇帝身上浓郁的龙蜒香味。 不是熟悉那么简单,而是,真实。。。。。。 凤妃阅慢慢抬起头来,赫然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坚挺的鼻梁,抵在她前额的位子。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是如狼般危险的琥珀色,她欣喜,雀跃,心口一下悬起来,水色,湿了眼眶。 那起身而坐的男子,不是孤夜了,又是谁? 只见他面容俊朗,明黄色的寝衣随着他动作而向边上倾泻,腰间一束,露出健嗦性感的胸膛来。麦色肌肤,和着黑亮的发丝,皇帝一手落在凤妃阅肩头,另一手,撑在身侧。 先前押着她的两名侍卫急欲跳下去,手忙脚乱,脑袋撞在了一处。 西太后看着面无神色的皇帝,心对大未必解,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她强自镇定,朝着边上的御医说道:“不是说皇帝深受剧毒吗?” 那御医早已经是冷汗大把,如今见矛头都对着自己,一张老脸越发苍白,只差没跌3下去,“回太后,脉。。。。。。。脉象上看。。。。。。。” 孤夜了按在凤妃阅肩头上的手,忽然收紧,五指微微用力,她一下子抽回神,只见男子眼底下的力不从心一闪而过,眸光间得到默契,她状似漫不经心般,起身坐在榻上。孤夜了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唇畔生笑,将半身力气压上去,靠着凤妃阅支撑。 “太后,您执意要看,如今皇上好好的,一不为我所逼,二不为他人所逼,太后您,也该放心了?”凤妃阅顶着男子一身重量,款款说道。 东太后面色难看,先前跟着逼来的妃嫔们,如今更是一个个没了声响,脑袋垂在胸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样一闹,怕是今后更没有机会了。 西太后见皇帝确实是无恙,当下不免软下脸色,一把声音,似笑非笑,“皇后早肯让开,也就不会将事情闹成这样子。” 孤夜了望着凤妃阅被打肿的半边脸颊,再看这一屋子的架势,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也就明了了半分。将她垂下的柔蚁放在自己掌心上,他单手搞开锦被,坐了起来,只是那办边身子换个姿势,还是靠在她身上,“这是朕的意思。” “皇上,这大半月来,你不理朝事,只顾沉浸于美色温柔中,试问,你让本宫怎么能不着急,让文武百官,怎么能不虑?”西太后见他有意偏袒,语气,便咄咄逼人起来。 孤夜了并未如寻常般勃然大怒,听了他的话,搂着凤妃阅的手倒是一紧,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折射出清醒的温柔。心房的位置,低在她后背,突然有一种快速跳动的感觉,自己这一睡,竟然已经是大半月过去。 要想在两宫太后眼底下保住这秘密,怕是难于上青天。 凤妃阅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皇帝这一觉醒来,似是被磨平了些许霸气,看向她的眸子,多了几分水样温柔。 “让两宫太后操心了。”狐夜了淡淡撇出一句话来,身子向后倾去,“当初朕只是同皇后吩咐了下,没有料到,一件小事情,也能劳烦朕的后宫禁军出动。” 那些恃卫,早就在皇帝醒来的时候便期数跪倒在地上,如今听到这不温不火的语气,也越发一个个将脑袋垂的更低。 狐夜了的面色,近乎波澜不惊,说话的语气也很柔。 只有边上的凤妃阅注意到他潭底的暗涌,握住自己腰间的手,因为他隐忍的怒意而收紧,她有些吃痛,抿眉的瞬间,真好看见皇帝转过脸来,冲着她笑开。如此的阴晴不定,就连两宫太后都吃不准皇帝打的什么心思,那事先议论纷纷的妃嫔门,连同茗皇贵妃,一起跪了下去。 “皇上自认是小事,”西太后看着两人,“你已经不是刚登基的孩子,做事,怎么能这般率性而为?” 凤妃阅坐在边上,隐约,感觉几分寒气袭来,狐夜了敛下笑意,一张俊颜,犹如三尺冰冻般,下面跪着的人都是一颤,“西太后知晓便好,朕已经不是当初的黄口小儿,如今的天下,是朕一人在掌权,您。。。。。。。还是乖乖回去你的慈安宫吧,安享晚年吧。”他胸膛忽然的起伏起来,凤妃阅抓着他的一手,将他的身子挪挪,挡住回答的异样。 “这话,朕已经不止一次说过。” 凤妃阅见双方相持,皇帝又昏迷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擅作主张,她抿下唇,开口说道:“太后,皇上并无他意,只是长期处理朝事倦怠了,如今一般事情托给右丞相,这些日子来,朝中,不也安然无恙么?” 孤夜了俊眉微扬,看着她的侧脸,继续开口道,“都退下把,今日的事情,朕不追究,上朝一事,明日再议。” 他一句话说绝,两宫太后也没有了坚持的余地,这时对峙下去,自己更讨不到什么好处,袖子一甩,自顾自走了出去。 随行人见状,纷纷行礼后,头也不敢抬喜,一溜烟的向外面跑去。方才人满为患的凤涟宫,一下,恢复了平静。 凤妃阅神色一松,面上洋溢着几分释然,她转过身躯,刚要开口,竟然见狐夜了双眼一闭,整个人直挺挺的栽在榻上。 “皇上——”她惊呼,心里,如六月的天,刚晴朗几分,又再度掉入冰窟,“了——” 侍卫全数撤退,外头听到动静的林尹及李嫣忙跑进来,就看见凤妃阅拉着皇帝的衣服,一个劲唤着。 “娘娘,怎么回事?”率先反应过来的林尹大步上前,刚才在外头听到皇帝的声音,两人已经是心头窃喜。 “皇上他——”凤妃阅一句话未说完,便觉得腰上被禁锢,她急忙回过头去,只见狐夜了睁着双眼,在他怔愣之时,上半身倾其,薄唇微抿,便要采洁。凤妃阅下意识一跺,皇帝扑了个空,一口亲在她面颊上。 温热的气息变为灼烫,这反复无常的变数,让凤妃阅仿佛置身在水深火热中,林尹同李嫣对视一眼,均是红了脸,埋下头去。 见他无恙,李嫣自然是心头大喜,看着二人的亲昵,她虽有酸涩,也确实感到安慰。 “别闹了。”凤妃阅正色,身子退开点,“林尹,陌御医不是说皇上中了毒,这一月期限未满,怎么会?” 狐夜了听完,锐利的眸子扫下方女子,“朕中了毒?” 林尹上前来几步,双目盯着他虎口上的伤,“回皇上,先前,刺客来袭,那剑上的确是淬了剧毒,如今,师傅已经前去寻解药,不出十日,便会火速归来。民女斗胆,想替皇上把上一脉。” 狐夜了手腕转动下,伤口的地方,依旧泛着黑气。他伸出手去,林尹把过脉后,脸色时忧时喜,让凤妃阅越加担心不已,“怎么样?” “回皇上,毒素聚在一起,所幸,没有扩散至心房。”她收回手,心中,疑虑重重,皇帝的毒,扩散之快令人咋舌。而偏偏在袭心脏的地方,被另一种毒给拦了下来,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夫妻缠!想不到,师傅当时的一念之差,如今,倒是救了他一命。 “那这毒,是还在了?” “娘娘不用过分担虑,师傅一定会将解药研制出来。”一提起陌辰夷,林尹的脸上便挂出安心的笑束,这世上,没有师傅解不了的毒,有他在,什么毒都不用怕。 凤妃阅点下头,她自是相信陌辰吏。今日的一幕,像是梦魇般,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她默叹一声,幸巧,狐夜了醒了。 九重宫阙,这一道道,像是迷雾般,所谓的真心,又留下几分。 狐夜了头微低下,淡淡的烛火,在凤妃阅脸上洒上一层细腻,她是君家送到自己身边的棋子,他有防备,亦有不信。如今。。。。。。自己中毒昏迷,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除了两宫太后,君家,便是第一个要下手之人。 他拥上她,手掌在她肩上轻拍下,凤妃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见他只是望向远处,,也就没有开口。握着自己的手,加重几分力道,狐夜了凝望一室清冷,在这一刻,发出了半边信任。 林尹同李嫣见状,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凤涟宫内,独留下两人。 “阅儿,”狐夜了毕竟虚弱,撑了没有多久,就靠在床架上,“朕以为,做了一场梦。” 凤妃阅枕在他胸前,脑袋摩娑下,“梦见什么了?” “梦见,有个人天天陪着朕,还给朕擦身子。”男子说着,就笑出声来。 凤妃阅抿嘴浅笑,“在梦里,你也有感觉?” “依稀。。。。。。记得。”狐夜了半眯俊眸,说的极为恍惚。 她身子动下,一手横过他的腰身,环抱起来,“我再也不用一个人那么累了。” 身心俱疲,今晚,总算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了。凤妃阅顿觉眼皮沉重,恨不能,现在就狠狠睡去,什么都不用想。 狐夜了一手落在她脑袋上,轻拍下,带着几分宠溺。 凤妃阅唇畔生笑,管不得白天黑夜,就这么俯在他胸口,沉沉睡去。这一份宁静,或许也只有这么一天一夜。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林尹在外面求见,说是陌辰吏已经归来。 凤妃阅起身,皇帝并未去早朝,准了她先前的话,一切事务依旧交给右相。 陌辰吏风尘仆仆赶过来,听了林尹先前的话,也觉诧异,草药均已经放入炼丹炉内,就等于这一味解药。 “陌医师,不说要一月么?”凤妃阅疑惑问道。 “赶巧在途中遇到了师傅,多亏他鼎力相助,我才能这么快赶回来。”陌辰吏面有倦色,白色儒雅的袍角,沾落几分粉尘。 凤妃阅搀扶着狐夜了在一边坐下来,陌辰吏把过脉,确认没有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师傅?”皇帝皱起眉头,“传言,陌医师的师傅好云游四海,不知,朕可否有机会见上一面?” “皇上,师傅早前是闲散惯了,这次碰面,也实属偶然,正巧,他说外面的天已经不再广阔 ,固然,正好随了臣一道过来。“ “哦,现在人在何处?”狐夜了眸光一亮,显出几分兴致。 陌辰吏的造诣,已经是炉火纯青,凤妃阅一下,倒是对他师傅也生出几分好奇来。 “回皇上,师傅就在殿外。” “请他进来。”狐夜了面色已经恢复,凤妃阅站在他身后,视线随着外面的脚步而传出去。 既然是陌辰吏的师傅,她以为,会是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也或许是仙风道骨般,直到眼前一亮,凤妃阅才抽回神来。来人一儒白,同陌辰吏的感觉无异,直到眼前一亮,凤妃阅才抽回神来,面容俊朗、稳重。年纪,也不过而立之年,脚下生风,带着一股不同于宫内的气息。 凤妃阅深呼吸下,对,那是一种分外自然的清新。 “草民陌修参见皇上。”他鞠身作揖,神情带着不受据束的傲气。 “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皇上。”男子不卑不亢站在边上,狐夜了见二人似有几分神似,免不了开口问道,“陌医师同尊师,可是只有师徒关系?” 陌辰吏温润一笑,继续说道,“师傅,亦是臣的亲叔叔,二十年前,是云朝最小的王爷。” 、这么一说,倒也有了关联,陌辰吏接着说道,“师傅一生为云朝四处奔波,如今,他希望能同臣一样,留在炫朝,也算是为了云朝尽一分绵薄之力。” 此话一出,就连凤妃阅也禁不住呆楞,孤夜了执起桌上的紫砂杯,“为云朝。。。。。。。。大可以留在自己的国家,莫不是,你也同陌医师一般,沦为质子?” 陌修抬起头来,俊逸不凡的脸上,倒未见得该有的卑微,他双手抱拳,说出的话,落地有声。“身为云朝子民,一定为云朝尽心尽力,舍一人,能兑现尊王今生不侵犯云朝的承诺,草民觉得值,况且,草民天性喜爱练丹医毒,陌辰吏不仅是草民的徒弟,更是一位志同道合之人,草民,愿意为了他留下来,目前,草民有意编写一本医书,这,也需要他的帮助。” 男子的自觉透奔,对于夜了,一定是求之不得,陌辰吏听了他的话,也为之动容,一道求情。 “好,今后,你便同陌辰吏一道,朕丑话说在前头,你们的主子,可只有朕一个人。” “是。”他满口答应道,眼眸黯沉下,隐藏的极深。 等到众人都退下之后,凤妃阅若有所思望着外面,“你真信他?” 皇帝将她揽过去,眼光犀利,语气,还是毒辣,却说的极为平淡,“他胆敢耍花样,朕就要他云朝陪葬!” 是夜, 天空惊现五色详云,本该是艳阳愧丽,只是外面,雪如鹅毛,落在地上,被那金辉色的云彩照耀,俨然,成了一地残雪。 隐约,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狂风大作,呼的——吹开一道紧闭的宫门,镂刻着白凤的门窗,哐的一记打在墙壁上,重重收回来。 “谁?”里面,传来一把颤颤巍巍的声音。 慈安殿前,一道很长身影站在中央,身后,是满片白茫,男子身形清冷,那身影被拉出老长,一直投在女子笔直的背上。 正前方,是一面镂刻铜镜,昏黄砂灯下,她面色紧绷,双肩耸起,听着身后,一串脚步声传来,冻太后握紧手中的桃木梳,来人并未开口,转身将殿门掩上后,大步上前而去。 其中的急促难耐,使得东太后双手哆嗦,身后的脚步越渐逼近,她将那梳子一甩,急忙大声呼喊,“来人啊。。。。。。有。。。。。。。” “呜——”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她惊恐万分,双手去抓着男子的手,尖细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两腿更想去踹向后面的男子。 “兰儿!”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咬在她身畔,爱爱生情。 那声音。。。。。。。。 东太后心满原足,挣扎的动作刹那间停滞,脚尖颠起,一下失去支点,靠在男子胸膛上。 “我放开手,你千万不要出生。” 她点下头,呼吸很乱。 大掌一收,男子并未退开身,双手横在她身前,紧紧侄俈。东太后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她将脑袋向后仰,枕上他的肩,“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 男子黑亮的眸子弥漫上疼惜,声音带着将她包裹起来的温暖,“我回来了,陪着你,耗尽在这深宫中。” 东太后惊愣,张下嘴,一下,泪流满面,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你应该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踏进来这里一步。” “我说过,你在哪我便在哪,我。。。。。。。已经丢下过你一次。”男子声音嘶哑,一手横过去,将她整个身子压进胸膛,埋首在东太后颈间。 她双手抓着男子的手臂,十指,深深插入他古铜色剂肤中,片刻,见血。 “兰儿。。。。。兰儿。。。。。。。”男子一遍遍轻唤,不厌其烦。 女子不断点头,泪如雨下,静溢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他反复吟出口的名字,这,是东太后的闺名,就连先皇也都不知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她转过身来,她,也没有回首看他一眼。。。。。。。。。 雪,越下越大大,两抹影子成双,交叠在一起。。。。。。。。 解药很快被炼制出来,狐夜了服下没多久,体内的毒素便解了个干净,神清气爽,同先前判若两人。 陌辰吏同陌修整日在炼丹内,似乎,比以前越发忙碌。 李嫣同玉娇手上捧着别方进贡的丝绸供凤妃阅来选,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图纹,她漠着那绸缎说道,“难道,就只有这种颜色?” “回娘娘。”玉娇争着上前,一脸笑意说道,“紫色同大红色,也只有娘娘您穿得起,一种颜色,便代表了受宠的程度,纵观如今的后宫,能配得上这种大红大紫之色的,也只有您,况且,这是皇上亲自吩咐内务府送来的。’ 凤妃阅感受着掌心下如水般的触感,艳而不俗,她倒是能接受。 朝事积压,皇帝一连忙碌数日,夜已深,却仍在金銮殿内,拿灯批阅奏折。 一排小小的足印踩着上前来,他凝眉冥思,一手撑着前额,直到身影来到边上,才抬起头来。 “皇上——”施婕妤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夜都深了,您该注意龙体。”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疲惫之色,尽数显现出来,“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女子听闻,眼睛微微一涩,唇角有些箫寂,“臣妾,习惯了。” 他揉动的手一怔,慢慢抬起头来,施婕妤借故转身,悄然将滑在眼角的泪水擦去,端起那青瓷碗说道,“这是臣妾特意给皇上准备的,里面放了您最喜欢的桂花。” 她的心思,如此慎密,这一喜好,就连御膳房都不曾知道。 他伸出手去接,女子想了想,还是一缩手,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嘴边,“臣妾喂你。” 狐夜了见她神情认真,想起连日来的怠慢,也就张开嘴,将那一口连字羹咽入口中。甜而不腻,口感,刚刚还。 “冰糖——”这么个名字,也只有他们而人单独相处之时,才会被提起。 施婕妤听闻,眼眶再度一红,洗了喜鼻子,将脸别过去,“皇上,什么都不用说。” 终是心头一软,狐夜了伸出一手,将女子整个揽过去,她踉跄下,顺势坐上他双腿。大掌被她额前的碎发,女子的小脸,越发显得削瘦,“是朕没有好好待你。” 、“不——”她摇下头,身子因为不稳,而拉着他的前襟,“当初臣妾从浣纱宫出来,就没有后悔过。” 她表情凄哀,身子越渐虚弱,轻的,忧如一片枯叶,三千发丝垂在皇帝手腕上,一直顺着銮椅,无力赢弱。“在朕的心中,你永远是不一样的。” 她眸中含泪,晶莹点点,只是身前的影子,已经模糊,施婕妤将头枕在皇帝胸前,“有皇上这句话,我便什么也不争。” 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争。 孤夜了越发疼惜,眸中的琥珀色转为浓烈,女子抿下唇,借此,大着胆子,弱弱开口,“那皇后。。。。。。。。” 男子俊脸溴地沉下去,抚着她的手掌,也冰凉起来,“阅儿同你,不一样。” 她面色略有僵硬,眼眸深处,那抹失落越发明显。 狐夜了见她一味强忍,不是不敢争,而是不争。 “冰糖,留在朕身边。”眼见她双目微肿,男子伸出手,将她泪水拭去,“你太过于沉静,朕只想给你一片美好。” 施婕妤握着他袍子的手紧漩起,闻之,万分动容,她不顾一切起身,菱唇迎着男子嘴角,深刻上去。 狐夜了有几分错愕,却并未退开,施婕妤双手一环,身子更为贴近,舌尖怯弱而试探地探入他嘴上。 从远处看来,这一幕倒是极为融洽,枕于千万人之上的銮椅,上头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怀中的人儿,娇羞明媚,最自然的相拥,他俊脸深埋,侧面的冷冽,也磨平几分。 “皇后——”殿外,太监不安行礼。 望着要通报的太监,凤妃阅出手制止,边上,李嫣托着托盘的手,好像在隐隐颤抖。 “走!”一身华服,她转身之际,有点狼狈。 李嫣直勾勾盯着殿内两人,心底的某一处,又开始抽搐,十指掐入托盘边沿,回神之际,凤妃阅已经走出去老远。她脚步一退,望着殿内忘我的二人,深烟下口气候,紧跟着凤妃阅而去。 “娘娘——”隔了好久,李嫣才敢出声。 凤妃阅双手垂在身侧,急促的脚步缓下来,待到她追上之际毒地停工作爱,身后之人差点就毫无防备的撞上,“皇后——” 她转身,视线落在女子手中的托盘上,盯着那碗早已经凉透的莲子羹,声音毫无温度的说道,“重么?” 李嫣不明所以,眼睛睁下,才开口,“不,不重。” “傻。”她随手就将那青瓷碗端起来,“都凉了,还端着做什么?” 李嫣见她手上似有动作,忙制止道,“不要,娘娘,那是您。。。。。。” 话语未说完,那碗莲子羹已经被泼出去老远,虽然凉了,却还有几分温度,落在积雪上,也消融了纯色。那青瓷更是在地面上打着圈,直到砸到墙角后才停下来。 “娘娘——”李嫣顿觉惋惜,一手愣在半空中,没有收回。 “用不着的东西,留着何用?”凤妃阅决然说道,二人站在哦黄色纱灯下,那一袭红色妖娆缠在身上,已经没有玉娇口中所说的那般艳丽,像反,却带着那几道暗沉。鹅毛大雪落在肩头上,没多久,半边身子便感觉到冰凉。 “回宫。”她弹弹雪花,裙角甩几下,长廊上,一半白雪埃埃,另一半,却是冰凉的青石板面,没有被覆盖。凤妃阅并未看足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厚厚的积雪上。踏上去,榻下的雪花足以裹住整个脚踝,凉意,从脚底一下一下串入头顶。 李嫣沉默,拿着空置得托盘紧跟其后。 凤妃阅所说的回宫,并未直接回风涟宫。 她顺着十步一迂回的廊子,走过这后宫。孤灯掌起,那一座座繁华院落,印入她的眼中,已经数不胜数。每走过一处,凤妃阅都会驻足,将寝殿上的牌匾默念。都说这里有三十六宫、七十二院落,等待的,可都是同一名男子? “娘娘,咱回吧?”李嫣双腿酸胀,已经快走不动了。 凤妃阅停在一处宫门前,里面,烛火通明,就连院中的槐树上,都挂着指路的宫灯,一路走进去,只要顺着亮光就可以,“李嫣,你说这些人可等的到皇帝?” 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头恨不能点地,“娘娘,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看的太多了。生在后宫,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只是,运气差点的,怕是这辈子都难见皇上一面。” 里面,一阵悠扬哀怨的枇杷声忽然传了来,凤妃阅站在殿前,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菱唇忽然一勾,只是,笑得极为冷漠。 “回宫!”她再次重复,李嫣不知道她这次又将去哪,只是乖乖跟在身后,一路,倒真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笠日,李嫣小心翼翼的服侍凤妃阅,但见她脸色正常,似乎已经忘了昨夜之事,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走出凤涟宫,一路听到有姑姑的教导声,严厉而不失威信,凤妃阅站在一处殿门前,只见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女站成几排,模样乖驯。 “这是做什么?”她不解问道。 “娘娘,这是一年一度的选秀,这些都是宫外送来的秀女,得经过每位姑姑调教之后,方能面圣,接受皇上的赐封。” 一年一次,就不怕这后宫,人满为患吗?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经过一座殿前,迎面急急忙忙忽然跑过来一个女子,同凤妃阅正好撞了个满怀。 “哎呦——”那女子首先叫唤出声,身子一个踉跄,撞在墙壁上。 “怎么走路的?”李嫣皱下眉头,上前喝道。 那女子见到凤妃阅,神色慌张,双膝软下便行礼,“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你是秀女?”望着她身上的穿着,凤妃阅挑眉问道。 “是。。。。。。民女正是。”她一个不小心,身子匍匐在地面上. “是秀女,为什么不在储秀宫内?”李嫣一手指着她吗,“鬼鬼祟祟,做什么?” “没,民女。。。。。”她双手握一下,指尖刺入掌心后,传来微微疼痛,这才迫使自己定下心,“民女只是一时迷了路,生怕耽搁了时辰,因此,才这般火急火燎。” 李嫣明显不信,想要深究,却被身侧的凤妃阅拦下来,“好了,起来吧,如今储秀宫内,姑姑已经开始教导礼仪,想来,也就缺你一人。” “是,谢谢娘娘。”女子嫣然一笑,凤妃阅望着身前这张美艳的脸,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随即一怔,嘴上一个犹豫,却不得不说,“民女芷萱。” 凤妃阅听闻,抿嘴浅笑,点下头,“好名字,要去储秀宫么?“ 芷萱见她眉目亲善,也没有皇后的架子,便鞠身行礼,“民女这就赶去。” 凤妃阅将拢在宽袖中的手伸出来,指向远处说道,“一直往前走,右方拐个弯就到了。” 女子听闻,神色似是没有预料到,她尴尬笑笑,忙行礼,“谢娘娘,民女告退。” 折身,直到女子走出老远,按着凤妃阅指示转过弯后,李嫣才满口不解,“娘娘,储秀宫不在那个方向。” 她抚平袖口的褶皱,眸中,一抹精光闪现出来,“入宫的秀女,会连储秀宫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就算不知,也能任她这般随意走动?她不懂规矩,难不成姑姑连这点小事都不曾教过?” “确实,”李嫣接过话语,“初入宫的秀女,姑姑首先交代的便是各宫娘娘入住的寝殿,以及那些得宠嫔妃的脾性喜好,这离茗皇贵妃娘娘您的寝殿不远,她又怎会偏在这迷了路。” 凤妃阅望着她先前跑来的方向,只见那正前方,殿门虚掩,像是急急忙忙,忘了拉好。她走上前,李嫣跟在身侧,一手,将那殿门打开,走了进去。 里面,倒不像寻常殿内那般摆满了东西,相反,倒是空荡荡的,对面,一张足有一人长的案几上,摆满了一卷卷画册。 ~~~听说明天有日全食,提个醒啊,亲们打着灯笼哦~~~ 凤妃阅拾阶而上,手掌抚着上头扎捆起来的宣画。 “娘娘,这些应该就是各个秀女的画像。”李嫣跟在边上,看着她拿起其中一副,打开。 “刑部尚书之女。。。。”嘴中默念,细细瞅着那画像。 “这是宫内的规矩,附上一册画像,边上,还得注明秀女们的身份,这样皇上册封的时候,心中才有数。” 她收回手,将彩带绑上去,“皇上册封,莫不是还要看这些秀女们的身份?” “娘娘,这是自然。”李嫣久居宫中,懂得自然多,“有时候皇上纳妃,就看这哪方势力需要巩固,就连国亲联姻,也是一样的。” 凤妃阅挑开另一幅,看来,这君阅,也自是因为这个关系,才当上皇后。 入目的女子,长相只算得上是清秀,却,自有一股灵气。 放下手来,李嫣给那副绑回带子,凤妃阅将边上的都打开来观看,倒真看见几个美人胚子,其中一幅,嘴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体态丰盈,再一看那张脸,赫然就是方才撞上自己的芷萱。 “这画像,倒是比本人美上几分。” “娘娘——”李嫣轻笑,“肯定是买通了画师,就算是皇上见了,也不会怪罪的。” 凤妃阅了然,将那画像卷起来后,却并未放回桌上,直接,便塞入宽袖中。 “娘娘,您这是。。。。”李嫣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顿时瞠目结舌。 凤妃阅神态自若,画像上注明,芷萱是李尚书之女,而那李尚书又是太后的人,一脉相承,她绝不能助长两宫太后的势力。“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丢之,也便算了。” 李嫣细细一想,也就能理解过来,况且皇帝同两宫太后天生不和,要是那边闹起来,皇帝也不会深究。 “娘娘,我们快走吧。”李嫣生怕事有突变,将桌上的画卷一一码放整齐后,催促道。 凤妃阅点下头,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刚胯下汉白玉的长阶,就听殿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无处藏身,就见一名年长的太监亦步亦趋走进来。倒三角的双目瞅着两人,上前几步,直到看清楚身形后,这才急忙跪下行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那狭长的画卷藏在衣袖中,倒是一点没有显露的痕迹,“起身。” “谢娘娘!”太监站起身子,不敢挡在前头,故而朝边上挪步。 “皇后娘娘昨儿才养的一只雀鸟看见没?”李嫣急中生智,突地蹦出一句话来,就连凤妃阅亦是怔愣,两人对望片刻,她抿着唇,眉角点开几分赞许。 那太监不明就里,眼睛眨巴半天,才回答,“奴才没看见。” “娘娘,我们一路寻来,想必也不在这,我们去别地找找吧。”李嫣上前,搀扶着凤妃阅的手腕,“时辰也不早了,皇上等不到您,又该着急发火了。” 这样贴己的心腹,让凤妃阅略感欣慰,她此言,无非是给那太监当头一喝,就算事情败露,也不敢怀疑到皇后头上。 “奴才恭送娘娘。”身后,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二人出了大殿,走过老远,才相视一笑,原本严谨的步子缓慢下来,凤妃阅并未回到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君宜那。 李嫣守在殿外,她踏进内殿,只见君宜正埋在纱灯下,绣着什么东西,放眼望去,边上,还坐着君隐, 见她进来,男子声音依旧冷酷无情,“我正要过去找你。” 凤妃阅浑身透着一种无力感,望着君宜越渐消瘦的面容,她坐下来,同她面对面,“何事?” 君隐二话不说,直接自袖中掏出一副画像,摊开在桌面上,“让她顺利通过秀女选举。” 就着灯光,凤妃阅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标准的瓜子脸,眉入发梢,模样端庄,只是。。。。。“她的画像也是同其余秀女一起选送上来的么?” “当然。”君隐说的笃定,精比狼豹的眸子闪出精光,“可有何不对劲?” 这张画像,根本就不在自己方才所查看的那一摞中,她纤细的手指在上头抚过,对身,君宜放下手中的东西,望着那画像,她似是难以置信般,甩了甩脑袋。呆默须臾,才面色难看说道,“怎么会是她?” 凤妃阅面容一凛,“你认识?” “姐姐——”她通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父亲新纳的夫人。。。。她,她带进君家的女儿!” 凤妃阅瞠目结舌,脸色忽明忽暗,她望向边上的君隐,只见他一手撑起下颔,并未否认,神情暧昧。 “君家的女儿,果然一个个都注定被送进后宫。”凤妃阅将画册卷起来,“她就这么听话?” “我自有法子让她听话。”君隐自信满满,唇角掀起冷酷。 “宫内已经有我同君宜,为何,还要送人进来?”凤妃阅眼见对面的女子神色黯淡,胸口便觉窒闷。 “就凭你们二人,能将整座后宫压下么?两宫 太后必定借着此次选秀机会,培养更多心腹,孤身一人,你真以为皇帝的宠幸,能罩着你一辈子?”君隐说的风外讽刺,凤妃阅双目定在那琉璃灯上,昨晚銮殿上的一幕再度收回眼中,她闭上眼,一语不发。 “如今,你只能靠自己,拉拢势力,不让自己被排挤下去。”君隐点到即止,将凤妃阅手中的画像抽回去,女子指尖一握,将它拿在掌心中,“这画,我有用。” 君隐眉角扬起,双目拉成一线,“有何用?” “她叫什么名字?”凤妃阅答非所问,扬扬手中画册。 “君恬。”他薄唇轻启,眸中,光华四溢。 “上头的名册中,没有她的份额。”凤妃阅将那画再度摊开,“她的画册,已经被人调了出来。” 君隐听闻,眼潭沉下去,瞳孔微缩起,寒彻冰冷,“你怎会知晓?” 凤妃阅一手自宽袖中将芷萱的画像拿出来,“唯今之计,便是尽快将君恬的画册放回去。” “姐姐——”君宜面色慈软,望着君恬的容颜,幽幽开口,“她真的自愿么?” 凤妃阅睇向边上的君隐,见他神色似有愠怒,心中一声叹息,视线落在她小腹上,“君宜。。。。” 她抬起头来,望着女子眼中的坚毅,也就懂了,“姐姐,对不起。” 无需对不起。。。。怪只能怪,我们长在一个说不得对不起的地方。 “这画像,我来想办法送进去。”君隐似有不放心,还是准备自己动手。 既然如此,凤妃阅越发图个清净,芷萱的画册被君隐拿在手中,凑近那盏明火,哧的一下,快速燃烧起来。 一张花容之月,转眼间,便消逝在指尖,灰烬被丢在一侧的暖炉中,难以超生。 修女们依旧如故,为了一个飞上枝头的美梦,咽下这枚苦胆。 一大早,御花园内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凤妃阅信步走去,才没多远,就看见宫娥太监们齐数往这边跑来,玉桥忙拦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口枯井。。。。。发,发现了尸体。” 玉桥松开手,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值得这般大呼小叫么? “去看看。”凤妃阅并未多想,她拾起裙摆,朝着人流涌动的相反方向而去,远远地,透过人墙,只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地上。 “皇后娘娘——”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原先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齐亚亚跪在地上。 凤妃阅走过人群,双目巡过各人脸上的惊恐,落在一口枯井边。 被打捞上来的尸体,以一床红色被单裹着身子,面额上满是干涸的血渍,她本未注意,只是一眼带过,却在看见那张面容后,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那,分明就是奴姬。 君隐所说的处理干净,竟然,只是丢在这废弃的枯井中。如今积雪压下来,御花园内更需整顿,自然而然,也就瞒不住了。 “娘娘——”身侧,李嫣有些害怕,向她靠近一步。 凤妃阅小脸微侧,明眸先觉落在奴姬的脖颈上,尸体依旧如死前一般,竟没有腐化的气息。幸好,被戒指勒过的伤口,不复存在。 身上沾落雪花,面色除开黯淡青紫,倒是没有异样。一颗心旋落,还未来得及喘息,身后,脚步子的声音纷至沓来。 未起身的宫娥太监越发埋下双肩,凤妃阅一扭身,皇帝满身凛然已经站在自己身侧,肩头轻微相撞,她福身行礼,未及他开口,却已自顾站起,旋身情愿面对那具尸体。 孤夜孑望着自己才伸出一寸的手,薄唇轻掀,俊目染上不解,步子上前,抵在她身后。 陌辰吏同陌修都赶了过来,凤妃阅见到二人,眉宇间不觉隆起疑惑,宫中死了人,照说是常识,即便是娘娘,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能将皇帝同两大医师都搬出来。 陌修头一个上前,他蹲下身子,掀开锦被后,似在检查尸体的伤口。凤妃阅望着女子冰冷的面容,只觉心头犯上一层恶心的感觉,更多的,则是毛骨悚然。 陌辰吏跟着上前,只见他摇下头,几下检查,一无所获。 陌修不以为意,擦下手,大掌咻然伸出手,卡在奴姬脖颈上。 “这。。。。不是姬妃么?”孤夜孑的语气,像是才发现一般,凤妃阅双目明朗清澈,淡淡说道,“正是。” “好好的,怎会死了”她心口室闷郁结,这皇帝,怎事事都问自己? “臣妾不知。” 陌修五指一用力,凤妃阅就见那尸体似是动弹一下,周边人群发出齐口不一的惊呼声,她亦吓了好大一跳。身子下意识退后,完全撞在皇帝臂弯间。男子顺势一手横过来,搭在她腰上。凤妃阅手肘轻挪,睬了一眼,轻巧挣脱出去。 “皇上——” 她回眸望去,只见奴姬嘴中吐出鲜血来,乌黑的色彩,凝重而诡异。 “没有一点外伤,是被人以利器割断咽喉所致。”陌修擦了双手,两眼却定在凤妃阅身上,“据臣所知,应该是极为罕见的北雪天蚕丝,此种蚕丝,坚比金刚岩,细如牛毛,藏在身上,很难察觉。” “还有这样的东西?”皇帝明眸亮起,如此问道。 “回皇上,这东西,一般流传于民间邪教”陌辰吏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东西,自己倒未看过。 凤妃阅冷眼站在当场,十指握起,紫色戒指藏在宽袖中,丝毫未引人注意。 孤夜孑见她埋着脸不说话,便凑上前,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中,“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吓着了?” 带着薄茧的手掌很暖,她依旧紧握手指,也不看他一眼,就要抽回去,无奈男人的力气天生比女人打,挣扎几下,再说是大庭广众,也就由着他高兴。 “娘娘,您手上的戒指,可否借臣一看?”陌修眼前一亮,将所有人的视线引过去。 凤妃阅同他双目交错,手掌还被孤夜孑握着,她语气渐沉,冷冷说道,“一枚不值钱的戒指罢了,你若想要,本宫给你便是。” 陌修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语气,似乎,字字都带着刺,却又让你找不到她下刺的地方。 “微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枚戒指很奇特,故而,才想问娘娘借来一看。” 包裹自己的掌心,如今越发如蒸笼般滚烫,孤夜孑见她眉头沉思,脸上一副不乐意的神情,也不望自己一眼,只得叹口气,将掌心越发收拢,“国师若有意,朕改日命人照这样子给你做一个,也不必惦着皇后的。” 他语气很轻,云淡风轻般,眉角的笑意,虚无缥缈,分不清那所谓的实意,抓着她的手,凤妃阅被拖出一步,虽然不乐意,却总比呆在这地方强。故而手腕只甩了一下,还是跟在后头。 貌似妖妖糊涂了,明日才日全食,老了,真老了。。。。。 “皇上——”后头,有人请示。 皇帝头也不回,拉着她走出去。这样子,倒像几分懵懂少年之时。 后方人群见他一语不发,也就不敢追问,只能照着宫内以往规矩办事。 “师傅——”望着二人身影走出御花园,陌辰吏这才开口道,“您莫不是怀疑皇后娘娘?” “这种天蚕丝,唯一的用途便是制成戒指,或者各种首饰,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重见天日。这皇后娘娘手上的绛紫,非一般宫内首饰,为师以为,值得一疑。”陌修一袭白色长衫依旧如故,双目如炬,盯着宫廷深处消失的那道背影。 陌辰吏上前,站在男子身侧,身形俊朗,温润而笑,“我相信她。”就算是,她自有她苦衷。 陌修听闻,唇角轻勾,看着院内忙绿的身影,调侃说道,“莫不是,动情了?” 他温文而笑,回答的恰到好处,“皇后之尊,徒弟不敢。” 陌修微微一笑,师徒二人并未再久留,驻足片刻,也就离开了。 凤妃阅跟着皇帝,一路差点跌跌撞撞,走过几个转角,孤夜孑才停住了脚步,她赶忙紧刹住,差点满身撞上去。 “皇上做什么?”她眉头高高挑着,声音不温不火。 皇帝拉着她的手,神清气爽,面色也不错,“陪朕逛逛园子。” 亦步亦趋,她不想靠的太近,可无奈被他抓着手,只能紧跟。皇宫萧索,院内忙绿的身影倒不少,凤妃阅只手提着裙摆,走了没几步,孤夜孑的脚步慢慢放下来,似是在等她赶上。 “阅儿在气什么?”他薄唇一勾,半边俊朗微扬笑。 凤妃阅抿下唇角,学着他的样,淡然笑道,“臣妾没有生气。” “哦?”孤夜孑狭长的凤目递过来,“可是,朕看着你,像在生气,而且,这气。。。。似乎是冲着朕而来。” “皇上多虑了,”凤妃阅展颜,侧身望着积满雪花的庭落,“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谁敢生您的气?”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着,孤夜孑自然察觉出里头的不对味。 “到底怎么了?”他索性顿住脚步,再带上一句,“说话酸溜溜的。” 二人对望片刻,孤夜孑也不再问,那日同施婕妤的一幕,被她看见,他也是事后才知。命人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后,他原本就等着她来,哪怕是旁敲侧击地问一句也罢。今日看来,女人还是免不了这小性子,哪怕她再强。 暗暗生笑,俊朗明媚之色坲上眉梢,孤夜孑身子一弯,就要去拥着她。清冷气息直面而来,她才退开一步,远处,便传来急急忙忙的请安声。 “皇上——皇上——” 孤夜孑伸出的双手不悦收回,旋身,只见一名太监从远处跑来,“何事?”语气冷下,两道剑眉已然蹙起。 那小太监被他吓得当场跪在脚边,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口,愣是说不出来。 皇帝见状,并未在意,袍角飞扬下,一下扣住凤妃阅手腕,无奈之下,她又被拖在身后,这下,步子越发急促,同小跑无异。 “慢些!”本想强撑着,可终究抵不上他步子,凤妃阅跟了没几下,就气喘吁吁,皇帝回眸看一眼,原先的阴霾不复存在,只见他长臂一伸,竟是将她整个人搂过去,几下轻功,两人就跃至一处湖泊前。 边上,只有几名随侍,皇帝松开手,上前,凤妃阅只看见他小声吩咐几句,而后,那太监便扔下手中的活,一溜向前跑去。 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孤夜孑双目落向远方,身前的湖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冻,“陪朕下去垂钓。” 两眼瞪大,她一脸不可思议,莫说这湖中是否有鱼,单要掘开这冰层,也得话费好些力气。 孤夜孑见她站着不动,想要去拉她,凤妃阅却巧妙避开,足尖抵在栏杆上,刚落入湖面,男子便尾随而至,凤妃阅怕他赶上,脚一迈想要往前走去,怎料一个打滑,差点摔个跟头。 皇帝险些笑出口,凤妃阅面有酡红,撇下嘴,也不理他,径自往对面走去。 没过多久,先前跑出去的那名太监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拿着皇帝吩咐准备的东西。忐忑下到湖面上,凤妃阅见到一些垂钓用的东西,包括两张凳子,及两把冰铲。 孤夜孑吩咐几人将东西放下,并让他们退得越远越好。选在湖面的中央,只见他捡起一把冰铲,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地铲起冰来。凤妃阅望着他认真的侧脸,静默须臾,走上前,也跟着蹲了下来。 皇帝转过身来,同她正面相对,见凤妃阅只是看着他,便将手中的冰铲塞到她手中,“自己不动手,等下朕钓到了鱼,你可别眼红。” 无意间,触到他修长的手指,很冰,很凉。凤妃阅见他捡起脚边上的另外一把冰铲,神情专注,今日的眉头,似乎不再紧紧揪起,俊脸飞扬,那很深的轮廓,也逐渐舒缓开,薄如蝉翼的长睫洒下阴影,扑打在男子尊贵的脸上。 冰铲砸在湖面上,发出刺耳的爆破声,凤妃阅见他如此卖力,唇畔这才暗生几许笑,学着 他的样,也凿动起来。 冰层很厚,要想凿开,得下很重的手。 凤妃阅试了几下,终于没有耐性,手上聚起一把力,重重砸下去。 “哧——”冰层被勉强打出一个小洞,还来不及雀跃,就见一块被击碎的冰块飞过来,扑一下打在她前额。虽然不痛,却,足够狼狈。整张小脸,都是水渍。 凤妃阅紧闭双眼,发上,有水珠窜下来,梢尾,贴在脸上。 一只大掌扶过来,顺着 她饱满的前额,将整张小脸上的水渍擦去,她来不及睁开眼睛,就听到孤夜孑凑近的笑声,“阅儿,有些事,急不得。” 脸上冰凉的感觉被温暖所代替,男子的笑容,漾在心间,见不到,却感受得到。袖口处,一股清风徐徐而来,挥开鼻翼间的寒气,凤妃阅睁开眼,孤夜孑的面容近在咫尺,如此专注的对视下,竟让她脸有些发烫,别过眼去。 将冰层凿开以后,钓具放入水中,二人便在凳子上坐下来。 云淡风轻,雪花已经停歇,脚下,寒冷的空气袭上来,凤妃阅不敢跺脚,只能干坐着。冷不丁,一颗脑袋便枕在她右肩上。慵懒的视线,却专注而认真地凝望她。凤妃阅顿觉几分别扭,嘴儿一动,便要闪躲。皇帝察觉出她的小心思,左手一揽,禁锢住盈盈一握的纤腰。 半响后,孤夜孑见她始终不发一语,这才幽然开口,“阅儿,你这气性也太大了,还不理朕?” 凤妃阅低着脑袋,眼中,只有那精致的下巴,以及紧抿起的唇角。眼神四处游移,却又暗自镇定。 孤夜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发笑,口气依旧柔软道:“阅儿,朕知道你心里的疙瘩。可是朕不能翻脸就无情,而且她曾经陪伴着朕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那段日子,朕铭记于心,同样对她,不敢忘,你能懂朕么?” 耳畔发丝,随着她一字一言而轻轻拂动,凤妃阅渐渐平稳呼吸,身子也跟着放柔下来。皇帝攥紧她的手,见她还是不看着自己,便伸出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恳切,语气神情,“在遇见你以前,朕不会去琢磨女人的心思。可是现在,朕总想要琢磨你。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嗓音中,带着满怀询问,他,似也在迷茫。。。。。。 凤妃阅正视男子,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笑来,瞅着他的双目,望入幽邃的琥珀色中,犹如跌入深渊中,她纳纳开口道,“怎么回事?” 皇帝压低俊颜,二人鼻尖相触,她抬眸,孤夜孑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散在周侧,有一种春暖花开的味道。薄唇轻启,却并未立即开口说话,凤妃阅眨下眼,见他望着自己的瞳仁,咻然一沉,触及的唇角,轻缓拉开,“因为朕,在乎你,很在乎!” 话语,很淡。。。。。 却异常沉重有力,只觉心口被猛烈一击,有种,四分五裂的错觉。 他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盯着她,一双如狼般的眸子,瞅得她目不暇接,想要躲闪,却又无处可逃。 在乎,这二字于他来讲,何其沉重。。。。。。 他开了口,很在乎。。。。。 凤妃阅望着眼前的皇帝,眉眼依旧,那。。。。是什么不一样了? 孤夜孑拔下她发丝,唇畔勾笑,右臂轻搭在她肩上,将凤妃阅揽过去。这下,换成她枕在他肩头,湖里面的鱼,不知道会不会上钩。 二人的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这垂钓,已然变成一种心情,心头豁然开朗,还有什么,能取而代之呢? 十指好好握着,偏要交扣在一起,有时候,孤夜孑的执着,真让她哭笑不得。 她动了侧脸,选了一个最舒服,最安心的姿态靠在他肩头,嘴角,一轮弧度悄然爬上来。 慈安殿内。 暖香四溢,寒气入不得大殿,只能徘徊在门外,一枝梅梢独立寒头,分外妖娆。 两宫太后坐在一侧,身后,两名穿着打扮一致的丫鬟正手持桃木梳,给二人盘着发髻。 “妹妹最近,脸色大好。”西太后望向身侧女子,一手拔着她垂在背上的青丝,“本宫,已经开始长白发了。” “姐姐,”东太后娇嗔道,“看您说的,您啊,还是和当年一样好看。”她嘴角轻弯,望着铜镜中那张不复存在的脸,心转冷,哀怨说道。“终是不一样了,你我姐妹二人困在这深宫中,白白。。。。将这一世年华,耗尽。” 西太后听闻,随即幽幽一叹,“是我连累了你。” “姐姐莫这样说,将我送进宫的,是父亲,不是你。” “可。。。。终是因为姐姐无能。”西太后心头的一根刺,那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东太后一下不知该怎么安慰,见她一手揉着肩膀,她顾不得盘了一半的发髻,起身来到身后,“可是肩膀又疼了?” “老毛病了。”女子的手,柔软的捏在双肩上,疼痛感稍稍退去些。 “让御医过来看看?”放下一身华贵,二人,亦不过是娇小女儿态,所谓的强争,或许谁也不想。 “不用了,治标不治本,”西太后靠向后头椅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听说陌医师的师傅也来了,本宫倒想见见,不知,能否将他收为已用。”东太后揉动的手一僵,神色隐晦,冲着边上的丫鬟说道,“去将国师请过来。” “是,太后。” 西太后何等聪慧,待到一群人等均退下后,这才神色严肃的说道:“怎么了?” “姐姐,那人。。。。”她欲言又止,双颊不自然地染上红晕,“我同你说起过。” 西太后随之一怔,在脑中细细搜索,片刻后,方双目圆睁,一手扣着她的手腕,将东太后拉近几分,“莫非,是那云朝的男子?” 东太后瞳仁晶亮,抿唇浅笑,保养得当的脸,泛出幸福涟漪,她点下头,“就是他,他说,他甘愿留在炫朝,不会在走了。” 将她的手签过来,西太后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姐姐一直有愧于你,当初,也是因为我,不然。。。。他是不会走的。” “姐姐。”东太后见她满是自责,心中便不忍,“莫再说这些以前的事,先前,我从未怪过姐姐,如今,他回来了,我更加不可能再去记挂那些前尘往事。” “太后,国师来了。”外头,丫鬟一声通报,让二人收回沉浸的心绪,端坐在两侧。 门被打开,男子一袭藏青色长袍,满袖清风走了进来。丫鬟识趣将门带上,陌修上前,灯火辉煌,他躬身作揖,“微臣参见两宫太后。” 东太后望着他清秀挺拔的身影,当下一挥手说道,“免礼。” 哪个女人,都不愿看到自己深爱之人,对她俯首称臣。况且,这男人还是甘心为了自己,送入虎口。 陌修起身,内殿的地面上,光亮可鉴,他抬首望去,就见两宫太后端坐在前方,一人,身着枫叶红宫装,气势凌人,另一位,倒是温润脾性,蓝色的宫装,与之最为贴近。视线,落在两人脸上,他只听东太后提过,她有一位孪生姐姐,竟没想到,长的如此相似。确切的说,若不是了解东太后不爱那盛级之色,就连他,都分不出来。 “听说,国师是甘愿臣服于我炫朝?”西太后望着他脸上未收回的神色,并未惊讶,大凡初见之人,谁没有这样的表情。 “回西太后,臣是云朝子民,理当为自己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他眼光望去,同首座上的东太后交汇,女子面露雀跃,自己叫他前来,实际上,也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看他能不能一看将二人分辨出来。 “好一个绵薄之力。”西太后抚着手中尾戒,她枕起下巴,索性也就开门见山说,“不知国师这效忠,是指的皇上,还是另有他人?” 陌修深知这样的问题,迟早会被摆出来,皇帝同两宫太后的不和,他也早有耳闻,“回西太后的话,微臣只是一名臣子,这效忠,自然是对皇上,但同样,也是对两位太后。” 女子闻言,微微一笑,至少,他不同陌辰吏那般执拗。 “那本宫再问你,若是皇帝同东太后之间起了冲突,国师的效忠,又该怎样权衡?” “姐姐——”一听她扎样说,东太后忙去抓着她的手腕,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即将说出口的答案,她也想知道。 西太后将垂在身侧的手落上去,微凉的掌心,在她手背上轻拍,东太后感受到她的安抚,神色稍有缓解,抓着的手也松懈下去。她正下身子,两人对视一眼后,均等着他的回答。 大殿中央,陌修负手而立,简洁雕饰的腰带上,垂挂剔透美玉。一汪清澈,越发衬得他神色冷清,眸光淡定。他沉默,东太后的心便跟着悬起,待到男子薄唇轻启,她已然冷汗涔涔,“臣,甘愿偏向两宫太后这边。” 西太后莞尔,东太后更是全身一松,重重吐出口气来。 “想不到国师,是此等重情义之人。”西太后望向身侧的女子,眸中带有欣慰。 “臣为了什么,太后应该懂。”男子一语,字字铿锵。 有了陌修的帮助,两宫势力,更为如虎添翼。他云游四方,不但医术高明,就连制毒解毒,都是无人能及。 西太后纳得贤人,再加上东太后的关系,两人便不再将他当一般臣子看待,只是他来往极为小心,就连陌辰吏都不知道,他的亲叔叔,竟曾是东太后的良人。 那次垂钓,二人回到风潋宫时,连一尾小鱼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反之,凤妃阅趴在他肩头,竟连何时睡着都不知道。醒来之时,顿觉头痛鼻塞,皇帝也没好到哪去,幸亏李嫣及时熬了姜汤来,才没有严重下去。 几日后,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第一批秀女甄选出来,遵两宫太后之意,在园中大摆露宴,说是要皇帝逐一过目。他本无兴致,却也是祖训难违,凤妃阅是皇后,自然,也逃不得干系。 这是皇帝初见秀女之日,事先的画册,不中意的,早便被刷下去,留下的,自然是容貌端庄,家世显赫之人。 坐在孤夜孑身边,凤妃阅望着站成几排的秀女,服侍发饰大体一样,想要脱颖而出,靠的,就只能是自身才情及手段了。 第一位秀女婀娜而来,行过礼,毕恭毕敬站在台子中央,“民女如元,是朝中慕容将军之女。。。。。” 接下来的话,凤妃阅一个字听不进去,纤手托着脑袋,微微侧过去,就看见皇帝同自己一样,慵懒躺在椅背上,狭长的眼眸眯起,如那三春柳叶般,级细。鬓发墨黑,他下巴上扬,同凤妃阅正好碰个正着。皇帝面冠如玉,忽地抿下嘴,表情极为无奈,凤妃阅一下没忍住,就要笑出口来。 “民女芷萱,参见皇上,两宫太后,皇后娘娘。。。。。” 才禁不住拉开的嘴角,不显声色勾回,凤妃阅正眼望去。女子见到她,双眼缩一下,快速垂下去。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下,松开之际,心情也随之平复,她是两宫太后的人,自然,不会这般轻易被踢出局。 一个,接着一个。。。。。。 很淡的茉莉香味飘来,只见一名女子款款上前,行过礼后,便开口道,“民女君相爷之女,君恬。” 原来,她便是君老爷新进夫人带来的女儿,君恬。 凤妃阅细细打量,只见她眉目清秀,模样在众秀女中算得上出众,只是那一双本该博彩的眼睛,如今却黯淡无光。面色略显苍白,神态,也不像其他秀女那般光彩濯濯,瞳仁无神,忽地便定在自己身上。 却见她,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迸射出绝望的希冀,几个响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民女求皇上成全,民女一生无所求,但求平淡过日子,皇上,请放民女出宫。” 突来变故,让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凤妃阅拿起茶杯一抖,差点将滚烫的水泼在手上。 “当心着点。”皇上适时提醒一句,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去,放在桌上。 “好大的胆子,你当皇宫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两宫太后身侧的茗皇贵妃厉声喝道,“历来秀女中,就没见过你这般不懂规矩的。” 边上,那教导的姑姑面如死灰,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 “皇后,您也是被强送进宫的,求求您,同皇上说说情,放我一条生路,我真的不想呆在宫中。。。。”女子丝毫没有将别人的话听进去,一个劲,只顾着磕头。凤妃阅怔愣,这样的场面,确实让她措手不及。君恬见她不说话,索性便双膝跪着上前,凤妃阅正襟危坐,刚要起身,却被她牢牢抱着双腿,不能动弹。 “你——” “皇后,同是女儿身,难道您当初是心甘情愿的么?还有宜姐姐,为什么都要逼着我们?”女子丝毫不顾及皇帝越发难看的脸色,已经磕破的前额,居然一下下撞在凤妃阅腿上。君恬的话,让她为之动容,如果当时,君宜懂得反抗的话,她的日子,或许不会像现在那么苦,守着一盏孤灯,牵挂之人,想见,却见不到。 “放肆!”西太后指着地上的君恬,“成何体统。” “想要出宫么?”皇帝一倾身,高大的背影压下,单手扣着她的下巴,突然问道。 “想。”她迫不及待点下头,凤妃阅望着孤夜孑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感觉到君恬抱着自己的双手松了下,她继而转身,将全部希望放在眼前这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身上。 孤夜孑淡淡一笑,如沐春风般,让人放下警惕,两宫太后以为他善心大发,忙要阻止,“皇帝——” 他手一挥,并未加以理睬,身子退回去,双膝交叠于身前,眸中,女子跪着的身影逐渐沉下去,他五指错落轻敲,阴骜说道,“自我炫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发生过秀女反戈之事,既然进了宫,就别想着出去,除非。。。。。” “除非怎样?”君恬含泪问道。 皇帝振臂一挥,指着那赤金鎏金铜柱说道,“除非你一头撞死在这,朕还能考虑,将你的尸体送出宫去,成全了你。” “皇上——”凤妃阅听闻,忙一手拉着他的手腕。 孤夜孑并未回头,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他脸色阴霾,犹如乌云密布,这君恬,挑衅了谁,也不能将皇帝的尊严这般无端踩踏。凤妃阅想要阻拦,却见女子擦了下眼泪,毅然起身,冲着皇帝说道,“民女希望,皇上能信守承诺。” 孤夜孑听闻,只是冷冷一笑,却早已怒火中烧,“这是自然。” 周遭,静谧无声,两宫太后自然不会开口,这毕竟是君家自己的事,出了岔子,旁人便当是看了一出戏。 “好!”女子咬着一个字,凤妃阅凝视她苍白的面容,冷声说道,“你宁愿死都不肯留在宫内?” “对!”望向她的眼中,已然充满怨恨。 “这是你的命,恨不得谁,”凤妃阅云淡风轻撇下一句,“如果你觉得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本宫不拦你。” 君恬退后一步,凤妃阅冷眼望着她,只当她性子急,也就嘴上说说,故而,没有放在心上,却未料到,她当了真,擦去脸上的眼泪后,整个人竟朝着那珠子飞奔而去。 她惊怔,欲要起身,手腕被皇帝以内力扣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砰—— 凤妃阅眨下眼睛,顿觉有猩红色蔓延,脸上,似有温热的液体溅上来,她伸出手一抹,只见君恬血溅当场。 边上,不知何时,那姑姑跑了出来,死死护着她身子,冲击之力过大,二人一道倒在地上,周围,一摊血渍,开始向皇帝脚边蔓延过去。。。。。 鼻翼间,那为的哦啊还是很浓,大滩的血迹,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处涌去。 风妃阅被惊住了,皇帝握着自己的手适时松开,她急欲起身,才走出一步,孤夜孑的声音便自身后穿透而来,“你若要救,她的后半辈子,只能留在宫中!” 她迈出的步子折在半途,那姑姑两手正按着她窟窿大的伤口,耽误一刻,便危及一分性命。风妃阅犹豫不决,君舍的坚持,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望着女子双目紧闭,她终是大步而上,声音,异常决毅,“好,先救人,她的下半被子,臣妾替她决定。” 皇帝两手在椅子上一称,站起来,挥挥手道,“带下去。” “是,皇上。”两名太监接令,从侧边上走过来,将君恬带了下去。风妃阅望着她脑门上变成暗红色的伤口,刚要跟过去,就被皇帝挡在身前,面上,稍有温怒,“皇后!这才,到了一半。” 风妃阅张眼望去,只见全场的人都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正色静神,乖乖跟着皇帝走回首座。 人才殿内。 君恬头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纱布,御医已经退出去,绣着鸳鸯的枕头,沾满方才残留下的血渍,此时,一名身着华丽罗秀衫的女子正俯在榻边上哀声痛苦。 “恬儿,恬儿,你这性子怎么就不能改改,到了皇上面前还是这般倔强,你这样,让娘今后还依靠谁啊?” 风妃阅同君宜进来之时,就看见边上的二夫人不断劝慰着她,“梅夫人,别哭了,等下皇上过来,见你这样,越发要恼怒了。。。。。。” 那妇人一甩胳膊,冲着二夫人劈头盖脸一顿痛诉,“你当然好受了,又不是你的女儿,你说这君家三个女儿,一个事母仪天下的皇后,另一个当上皇贵妃,还怀上了皇帝的龙嗣,怎么偏偏就我的女儿这么命苦啊,这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到呢,倒差点要了小命去。。。。。。恬儿,我们娘俩的命怎就这么苦哇。。。。。。” “你的女儿命苦,是因为她自甘放弃!”风妃阅率先走进去,君宜垫着肚子,走路并不方便,随侍的李嫣跟在后面,一路搀扶。“我们有今日,都是一步步自己争来的,你看看她的样子,半死不活,今日在御花园大闹,可算是给我们君家长了脸。” 梅夫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是满身霞披的皇后,哪还敢有丝毫怨言,抓着君恬的手急忙松开,同二夫人一道跪在了地上,“参见皇后娘娘,宜皇贵妃。” “谢娘娘。”那梅夫人粘粘咧咧站起来,君宜双手捧着肚子,急忙走上前,“娘。” “慢点,”二夫人见她脚步匆匆,扬着一脸宠溺迎过去,“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进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娘。君宜隐忍的思念克制不住,一下搂着她的脖颈,眼泪差点掉下来,“娘,娘。。。。。。“ 二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当下眼眶就发红,声音梗咽,“这段日子娘不在身边,过的还习惯吗?“ 君宜埋首在她胫间,摇了摇头,眼泪还是掉下来,“不习惯,还好,有姐姐在。“ 一手轻拍她的肩,二夫人目光慈祥,不住安慰。风妃阅望着拥在一起的身影,心头泛上一阵异样,小时候被深埋的记忆,她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一幕,如今,好像活生生的自己眼前演绎。 “阅儿。。。。。。“ 她回神,只见二夫人站在自己跟前,双目如水,这是第二次见她,却总觉得她眼神藏有太深的东西,“你呢,可有不惯?” 风妃阅默然望着她眼中的关切,这名女子,有着同君宜一样的忍气吞声,却也同她一样,让人想要去靠近,哪怕是一步也好。这样的认知,让风妃阅心中顿感压抑,躲开二夫人的碰触,她置若茫然,走到君恬床边上。 君宜同她相处久了,也就知道她性子,握着二夫人的手,她微微一笑,女子抓着她的手轻拍下,温和淳善,并未将风妃阅的举动放在心上。 梅夫人坐在榻上,丫鬟将熬制好的汤药喂入君恬嘴中,没过多久,便幽幽醒转。 “这是哪?”原先闷声掉泪的梅夫人听闻,赶忙擦了把眼泪,凑上前去,“恬儿,恬儿你总算醒了。可把娘吓坏了。” “娘?”她脑中仍有混沌,张望四册后,喉间干涩开口,“您怎么会在这?” 梅夫人是急性子,如今女儿又这样,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好好的秀女不当,你还真当着皇上的面去撞那柱子,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的头是铁做的不成,就算是铁。。。。。。” “娘------”君恬皱着眉头,那两道柳叶痛苦地揪在一起,“您就别说了,念的我头痛。” “你这丫头。。。。。。”梅夫人又急又气,君恬并不理她,眼前的眩晕过去后,一双眸子直盯着风妃阅,“皇上不守信了?”、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下巴对上君恬的挑衅,“皇上当然守信,只不过,我替你选了这条路。”风妃阅并不躲闪,双目平静与她对视。 “你?”君恬万分激动,手肘撑在榻上,想要起身,却被梅夫人赶忙按住,“恬儿,你疯了不是?” “我是疯了------”她一甩手,身子随之倒在里侧,她勉强撑起,后背靠在墙壁上,“谁稀罕你替我选的这条路,你又凭什么替我选,我不稀罕------”君恬随手捞起榻上的绣枕朝着头扔去,风妃阅站在远处,并未有要躲开的意思。二夫人见状,想也不想挡在了她面前,梅夫人离得最近,她一把将那绣枕甩在地上,手指哆嗦,直指女子面门,“你。。。。。。你可知道,要砸的人可是当今皇后!” “我当然知道,她是皇后,你们稀罕,可我不稀罕,她再怎么一手遮天下,也同我没有丝毫关系。你要巴结,别拉上我,君家,同我有何干系?为什么偏要将我也扯进去。。。。。。” 梅夫人显然气的不轻,风妃阅对二夫人的反应有些不解,她并未多问,就见梅夫人顾不得身份,直接爬上了床榻,恨不能将君恬给扯下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二人炒作一团,风妃阅望着这出闹剧,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就听的外头传来通报的声音,随着满室冷风灌入,领头的太监已经走了进来。 行礼后,便接过边上人托盘中的圣旨。屋内,一下鸦雀无声,只有太监拉扯着嗓音传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君恬面容端庄,才识过人。。。。。。今借此选秀之日,特封其为才人,赐住才人殿。” “谢皇上。”一干众人纷纷行礼,太监见她始终不肯接旨,重复说道,“君才人接旨。” 君恬眼中划过嘲讽,索性将脸转到 ,并不理睬。 那太监一张老脸,瞬时拉下来,宣旨这样的美差,就算是当今位居一品的大官,哪个不给自己几分好脸色,如今到了一个小小的才人这,竟还得受这份冤气,风妃阅见梅夫人急的满头是汗,索性起身,落落说道,“公公,交给本宫把,本宫替君才人,谢主隆恩。”有了台阶下,况且对方的身份又是皇后,太监的脸色自然好多了,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风妃阅微笑将圣旨接过去,旋身对李嫣说道,“赏。” “是,娘娘。” 几名太监领了赏,喜逐颜开,行过礼后,便出去了。 梅夫人见自己的女儿只册封了一名才人,脸色当下便不悦,这口气,却不能处在别人身上,“看看,自作孽啊,在皇宫你还敢这么横。。。。。。” 将太监们送出去的李嫣刚折回来,便听到这番话语,她唇角一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说了,不稀罕。”君恬性子烈,直接一口回绝。 梅夫人原先的妥协被激怒,她滕地站起身来,狠狠说道,“要不是你上演了这么一出,皇上只会封你个才人?凭你这样貌才情,少说也得是贵妃,或者。。。。。。” “娘。。。。。。”君恬本就头痛欲裂,如今这样一闹,越发不得安宁,“您就见不得我安闲,让我清静清静行不行啊!” “你好好呆在宫里,娘不就不烦你了,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好。。。。。。” 风妃阅抚着太阳穴,顿觉脑子涨的厉害,就连一向好脾性的君宜,都退到一边,同二夫人你一句我一句,扯着东西。 “皇后。。。。。。”那方,已经安静下来,君恬冷不丁问道,“你替我留下一条命,代价,便是留在宫内,做这所谓的才人么?” “你若执意想死,本宫阻拦不得,亦不会再拦你第二次。”风妃阅将手中的圣旨一下仍在床榻上,“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但若活着,总有出去的机会。” 她清冷退一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女子盯着她的背影,半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圣旨拿在手中,紧紧握着。 二夫人随君宜回到寝殿,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宜,问了些风妃阅的近况后,也就回去了。 君宜身子不便,她没有让她送远,吩咐随侍过后,她这才安心,将二夫人送出自己寝殿。 望着皇城内的一景一物,她大有感触,步子落得极轻,极慢,跟在身后的丫鬟之恩那个依随她。 廊檐高啄,二夫人抬眸,虚弱的阳光穿过瓦硕,打在脸上,显得几分单薄。 “奴婢参见两宫太后。”身后,丫鬟急于行礼,二夫人听闻,确实如遭雷击般,扬起的脸急忙压下去,身子也躬身弯的很低,视线不安焦虑地望着地面,只见身前,两宫太后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两先退下。” 丫鬟对视一眼,头一点。“是。” 步履匆匆,等到出去老远后,二夫人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西太后屏退下人,双手抱着暖手炉,雍容说道,“瑾贵妃,可是好久不见了。” 二夫人神色一慌,开口道,“两宫太后,民妇早就不是当年的瑾贵妃,民妇不敢当。” 西太后淡漠一笑,东太后则是冷眼旁观,“呵呵。。。。。。是本宫错了,你现在可是君家的二夫人。” 女子听闻,头垂的越发低,面上,似有凄楚。 “二夫人之女,是那宜皇贵妃吧?本宫倒是见过几面,摸样乖巧,是个可人儿,命数,也是硬朗得很,比你这当娘的,强多了。”西太后仿若拉着家常,一字一语,却让人安不下心。 “小女不懂事,若有冲撞的地方,还望两宫太后见谅。”二夫人神色维诺,“她性子温和,不会去争什么。” “这点,倒是同当年的瑾贵妃很相似。”东太后适时插上一句话,“只不过,就怕是步了先帝的后尘,越是不争,却越是得宠。” 二夫人一听扯上当年的事,脸色越发恐慌,西太后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就别吓她了。” 擦身之际,她转过身来,望着二夫人的侧脸说道,“这皇宫,没事就少来,省的给你女儿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话语落定,两宫太后便走了,二夫人半刻之后,方双眼黯淡,点头嗫嚅,“是,是。。。。。。” 风妃阅回到凤敛宫,就看见玉桥苦着脸守在殿外,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去,“娘娘------皇上在里面。” 刻意将声音压低,风妃阅睬了那打开的殿门一眼,说道,“来了多久?” “好一会了。” “你们留在这。”她随口吩咐一句,双手拾起裙摆,跨过半人高的宫褴走进去。 皇帝等得有些焦虑,此时正躺在那张贵妃榻上,闭目小歇。 听到脚步声,他依旧假寐,风妃阅知道他有气,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也不能理解,却依旧不后悔。宫鞋踩在柔软的毛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道暗影落在身前,孤夜孑捷翼轻扇,双目紧闭。 风妃阅绕到他身后,双手落在他肩上,也不说话,却是一下下轻柔的捏揉起来。 拇指抵在锁骨的地方,男子的肩很宽,风妃阅纤细的指按在他肩周,明黄色的龙袍生出褶皱,见他闭着眼,她知道皇帝并未睡着。也不说穿,就那样一下下给他按着肩。 孤夜孑本是一身怒气,如今这般静静躺着,头枕的地方,是女子匀称的呼吸,一种很放松的感觉,让他心神一缓。他从来不让别人给自己按肩,那样背在身后的姿势,他亦不会将弱点这般暴露在人前。 一手覆上她的柔荑,风妃阅揉动的手停了下来,“皇上醒了?” “朕没睡。”皇上倒也老实,只是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上。 他让她挤入贵妃榻中,抚着她的手指,一根根给她轻揉着,“君才人,没死吧?” 风妃阅摇下头,见他沉着俊脸不再说话,卡在自己喉咙口的异样又堵的难受,“皇上,是在怪臣妾?” 孤夜孑继续手上的动作,琥珀色的眸子咻然抬起,望入她眼眸,“朕,确实应该怪你。” “皇上说的极是。”风妃阅并不辩解,二人窝在一起,有点拥挤,却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君恬的做法,臣妾只纵容一次,皇上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该说的话,都被他抢先说了出来,孤夜孑一时哑口。 “今天在御花园内,我以为你不会就此放过她。”毕竟,关系整个皇室的尊严。 “因为,是你开了口。”孤夜孑一手枕在脑后,面对她的语气,不再隐瞒防备,“她性子太烈,却与你不同,后宫中,这样的人要想活命,难得很。反观。。。。。。”男子伸出一手,抚着风妃阅的小脸,赞许说道,“朕喜欢阅儿这般,能屈能伸,却同样傲的有骨气。丢了性命,满身所为骄傲,也不过是埋入黄土,最后,只是一捧轻尘。” 对于孤夜孑的话,风妃阅更是认同,身子被她揽过去,他大掌贴在自己小腹处,坚毅的下巴枕在肩头,忽地,让她顿觉一酸。 “阅儿。。。。。。”男子哑哑开口,平坦的小腹随之收紧,风妃阅也觉察出了几分异样。 “嗯?” 孤夜孑叹口气,没有说话,揽着她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 风妃阅小嘴微张,声音干涩说出口。 他要说的,她,已经猜到半分。 孤夜孑将自己贴向她,“要是你能给朕生个孩子。。。。。。那,该多好。”心头,呯然一击,说出了口,才知太过沉重,“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朕。。。。。。都一样的喜欢。” 风妃阅闭下眼睛,她木然向孤夜孑望去,却见他埋着脸,一半贴在自己的手臂上,说了这样的话,孤夜孑自知她心中痛苦,突的,也就失去了。。。。。。去面对的力气。 他没有错,掌心下,小腹的地方温暖,却也空虚。 风妃阅伸出手,身子一个倾斜,与他相拥,“陌医师说会想办法,况且,现在还有国师在,我一点也不怕,孩子,我们一定会有的。” 她的语气,坚强的令人心疼。 孤夜孑想要起身,脖颈却被她紧搂着,不能动弹。风妃阅两手执幼地用力,她双目紧紧闭上,一双大手扶上她颤抖的腰际,寂寞如斯,他,将她紧拥入怀。风妃阅睁开眸子,眼眶深处,已经泛红,一种酸胀的感觉袭来,一滴眼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阅儿------” 孤夜孑伸手在她玉背轻拍,“朕不该说。” 她说不出话来,生怕开口,就泄露了梗咽。胸腔处难受的厉害,十指刺入掌心,风妃阅屏息,将声音尽量落得自然,“要怪,就应该。。。。。。” 孤夜孑两手抓着她腰际,将她整个人向前一提,前额相抵,薄凉的唇触着她嘴角,“是朕不该。” 风妃阅小手按在他双唇间,呼吸,一道道,扑打在手指上,孤夜孑抓着她柔荑,拉到二人想贴的地方,见他俊颜似有懊恼之色,风妃阅再度贴上他额前,她摇着头,二人只是凝望,不说一句话。拥着的身子,以自己的温暖,给予对方。 肩头有些麻意,枕着的小脸已经沉入梦乡,孤夜孑望着她紧拧的秀眉,禁不住伸出手去将它抚平,拦身将风妃阅抱起,轻柔放在榻上。她轻声呢喃,习惯向里侧窝去,男子见状,原先苦涩的俊脸扬起一丝笑,身子随之靠过去,将她揽在身前。 翌日清晨。 醒来之时,她并未睁眼,手一伸,边上的位子已经凉透,熟悉的味道却还在。她枕着芙蓉帐内的暖意,转过身去,一手落在男子先前躺过的地方。羽翼轻扇,风妃阅裹着棉被半坐而起,背靠床架,面上神情平静而疏离,早在一旁伺候的李嫣拿起备好的衣衫上前,“娘娘,可要起身?” 点下头,梳妆完毕之后,风妃阅便向慈安殿而去,每日的请安,倒是免不了。 只是今日,去的格外早,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并未让李嫣相陪,化雪的时候,空气格外冷冽,打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就连两眼的朦胧,都被挥散开,显得格外清澈。 江山,手指上一点墨画,挥染而成。风妃阅虚拟着一亭一阁,转眼便来到慈安殿前。 右侧,是东太后的寝殿,外头冷清,连个职守的人影都没有。风妃阅双手提着裙摆,刚要走过去,就见原先掩实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踩上前的步子来不及收住,只见一道清静的身影从里面夸出来,反手将门带上之际,同她正好碰个正着。 面色瞬间怔愣,她张下嘴,恨不能一时间找个隐秘的地方多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男子神清气爽,莫发束在身后,一袭月白色长袍将整个人衬得尤为脱俗,只是,些许因为走的匆忙,整身装束,总觉太过仓促,微微,还有些凌乱的纠缠。他望着眼前的风妃阅,亦是一怔,却没有该有的慌乱,便微笑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这一下,倒是风妃阅不知所措,那个被撞见的人,好像是自己一般,“国。。。。。。国师,免礼。”说到最后没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语无伦次。 陌修一双深甚的眸子中看不出丝毫情绪,盯视的眼神,却让她莫名发虚“娘娘,是来给两宫太后请安?” 风妃阅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得硬着头皮,点下头,“正是。” “东太后已经起身,微臣刚给她把过脉,娘娘请进。”陌修将挡在面前的身子让开,“臣也该回去炼药了。” “国师慢走。”风妃阅挽唇轻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走出老远,她并未踏入大殿,却朝着相反的园子走去。等了会,果见职守的宫娥麽麽来到殿前,掐指一算,同自己平日来请安的时辰,正好相吻。 风妃阅不作细想,走出园子,按着平日的惯例进入大殿请安。 出来之时,俨然一身轻松,心中的疑虑,却越发凝重。 犹豫再三,风妃阅几步彷徨,还是去找了陌辰史。 还没有走到殿前,就看见他白衣胜雪,气质温润站在廊檐间。风妃阅上前,陌辰史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二人对视一眼,男子率先开口,“怎么了,脸色不好。” 语气关切,眸中的担忧隐藏很深,风妃阅面对园内,轻柔开口问道,“我想要你一句话。” 陌辰史转身面对她,见她神色凝重,且又气色不佳,浑身,似乎没有一点劲,同以前大不相同,“什么话?” “这辈子,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么?”她目光咻然对上男子,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出口。 陌辰史薄唇轻掀,脸色僵硬,喉间滚动几下后,方呐呐开口,“我会想办法。” “有希望么?”风妃阅禁不住追问,那种希翼,那种迫切,让陌辰史措手不及,她眸中闪现的晶亮,分明已是为情而动,才会。。。。。。那么在乎吧。 “相信我。”他淡淡说道,声音坚毅。 风妃阅神色依旧黯淡,她相信陌辰史,却渐渐对自己,失了信心。 见她一副张然若失的样子,他心头紧窒,内心的自责,席卷而来,双手抬起片刻,犹豫后,还是落在她肩上,风妃阅一怔,朦胧抬眸,却并未睁开,对陌辰史,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兄长,却尤要胜过。 “我怕是,都要欠着你了。” 风妃阅想要开口,陌辰史的双手已经收了回去,她肩头一松,这 才张嘴说道,“为什么说,欠着我?” 他面色平缓,随之和暖笑启,“有人欠你还不好,知道我小时候最想做什么吗?” 突然的轻松感让风妃阅亦放下心,她没有细想,便顺着他的话随口接到,“不会是什么地主财主吧。” “对!”男子脆声笑道,“哎,你怎么猜到的?” “你说被人欠着多好,我猜你就想当财主,一天到晚放着高利息呢。”风妃阅忍俊不禁,随口一说,还真猜对了,到底是小时候的事,想他一堂堂皇子,竟有这般想法。 陌辰史眸子闪的很亮,二人站在长廊里面,说了很多,天际的云彩慢慢扶开,竟有阳光射下来,打在身边,温暖有力。 几日的时间,他一直留在殿内研制,可,越是心急,却越是毫无头绪。 受伤的药汁,一月总要送上好几次,幸亏,风妃阅不会追问,每次,都是他亲自送去,望着浓黑的汁液,陌辰史心中尤是沉重,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摆脱。。。。。。 刚走出去,就遇上前来的陌修,碗中的药味很淡,他一手横过去,“慢!” “师傅。”陌辰史停留脚步,陌修分外疑惑地睬了他一眼,将碗端过去,“这药,是给谁的?” 陌辰史并不相瞒,面有难色,老实作答,“是皇后。” “皇后?”男人眼眸微眯起,沉声说道,“这药,可是压制那扶起缠的,怎会用在皇后身上。” “徒弟知道,只是当时形势所逼,为此,我一直自责道现在。”陌辰史面有懊恼,如画的眉眼,楸的很深。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只能想想,还有何补救的法子。”陌修一手落在他肩头轻拍,“为师会同你一起想办法。” “多谢师父。” 男子点下头,鼻翼间忽地掠过异样,他凑上前闻着手中的药,神色,越发冷峻,“你在里面还放了什么?” 陌辰史自知瞒不住他,张下口,话语无奈,“极地麝香。” 他早闻出里面的成分,却不曾想,陌辰史的胆子如此之大,“辰儿,你疯了不是,这一旦被皇上知道,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师父,中了夫妻缠,女子一方一旦受孕,过不了三月便会小产,而每一次小产过后,女方的身子等于毁了一半,在找不到解药之前,徒弟不能让皇后冒这个险。”个中真相,世上怕是只有他们师徒知道,如今这样说出来,他顿觉,越发压得心口窒闷。 陌修没有说话,死在夫妻缠手中的人,数不胜数,而九成的女子,便是因为过不了孩子这一关。另一成,则是男女双方,缠到致死方休,心痛而死。 陌辰史此番做法,无外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连他都找不出更为妥善的对策。将手中的瓷碗放回他手中,男子起身走入大殿,“送去吧。” 陌辰史转手接过去,心绪繁芜,轻应一声道,“是。” 几座楼宇的距离,每一次,陌辰史都觉分外遥远,甚至,有种越走越远的感觉。 炫朝盛年,北国冰封,本事举步维艰,士兵养精蓄锐之时,却不想,北部蛮夷趁机动乱,一时间,白雪皑皑,烽火狼烟起,皇城脚下,却能隐约望见杀机肆戮。 金銮殿外,皇帝一身萧索站在琉璃檐之下,月影婆娑,男子俊脸阴霾,坚挺的鼻梁下,薄唇无丝毫弧度,上半部分隐入黑暗,看不出那双眸中, 是否还有犀利。朝会才结束,各方大臣均已出宫,他并未回到寝殿,风妃阅在凤潋宫内等了许久,暖壶中的酒,热了一遍又一遍。 “娘娘”李嫣将殿门关上,担忧说道“皇上并未回仪銮殿。” “不在自己的寝殿??????”风妃阅望着满桌酒菜,脸上转为浓浓焦虑,“都这么晚了。” “听职守的公公说,皇上连夜召开朝会,这会子,应该还在金銮殿。” 风妃阅听闻,暖意融融的大殿内,却是如坐针毡,毫不犹豫起身,冲着李嫣说道“陪本宫走一趟。” “是,娘娘。”她本也是担心不已,见风妃阅出去,忙跟在身后。 二人步履匆匆来到金銮殿前,除了守夜的宫娥太监,根本就没有皇帝大臣的身影。 “皇上可有回仪銮殿?”风妃阅走到殿前,问着其中一名太监。 “回娘娘,皇上刚在这站了会,之后便离开了。”太监依实作答,风妃阅听闻,便带着李嫣急往凤潋宫而去。 长廊间,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脚步错综,急忙回到大殿,却还是不见皇帝身影。风妃阅心中隐有不安,赶到皇帝的寝殿,却依旧空空如也。 平日里,寻不到孤夜孑的身影也是常事,只是今日,她却执拗着,朝中之事略有所闻,皇帝连日来的茶饭不思,她亦是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就有种想陪在一起的感觉,什么都不做,哪怕是坐在身边也好。 李嫣心不在焉地跟在风妃阅身后,她步子不在急促,而是顺着廊子一路细寻,后方女子亦是神色焦虑,双目瞅着四侧,生怕有什么遗漏。 落林稀疏,脚下,翠色的竹叶踩在宫鞋边缘发出簌簌萧瑟,风妃阅刚要走过园子,身后的李嫣来不及跟上,她脚下一个驻足,眼见瞥见一抹明黄之色,“娘娘” 风妃阅急忙踩着脚步停下来,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果见那耀眼的明黄隐在各方斑驳的竹林子里面,若是不细细观察,压根就看不出来。她站在原处,一手将李嫣手中的披风接过去,款款上前。 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道,上面落满尖细狭长的竹叶,两边的护栏处,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刚走进几步,便觉冷得厉害,双肩哆嗦,两手在披风下环紧,风妃阅加快了步子。一人宽的小路,走进去,才知是豁然开朗,里面足有几丈方圆,中间一张石桌上,此时正趴着她们急欲寻找的身影。 风妃阅踌躇不前,皇帝似是已经沉睡过去,她一手拢紧前襟,还是挡不住寒风倾数灌入,靠近几步,孤夜孑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将披风打开,风妃阅疼惜轻叹,皇帝满面倦容,侧面枕在自己手臂上来了,似有好一会,肩头落上一层薄霜,眉宇间却拢起比霜更冷的愁思,她摇下头,五指轻弹,刚将披风围上去,皇帝肩头陡然一颤,醒了过来。 双眼未睁开,只是下意识反手将风妃阅的手抓在掌心中,孤夜孑上半身挪下,薄唇轻启,模糊呢喃,“倚葶” 她放在肩上的手僵住,眉头咻然皱起,皇帝挺起身子,一手揉着双目间,睁开眼睛。李嫣跟在风妃阅身边,听闻那二字后,更是慌乱地侧过身子瞅着她,后者则不着痕迹摇下头,示意她噤声。 孤夜孑看清了二人,一手将风妃阅揽去,倦极说道“你怎么在这?” 神色没有丝毫闪躲,想来方才的名字,只是朦胧之际脱口而出,自己都不记得。 风妃阅环视四周,环境优雅淡静,倒不失为是个躲开烦事的好地方。 周边很暗,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她也只能勉强看清楚孤夜孑的眉眼。另一侧,有假山环绕,这里,应该不常有人打扫,堆积起的落叶,足至脚踝处,“臣妾等不到你,就一路寻了过来。” 孤夜孑抬头,从竹林深处向上张望,“朕本想去凤潋宫,也不知怎地,就不知不觉来了这,若不是你,朕今晚看来要睡在这了。” 风妃阅望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眶,身子在他边上的石凳坐下来,“国事繁忙,身子也同样要紧。”这里阴寒阵阵,要真趴上一晚,非冻出病来不可。 孤夜孑双手撑着脑袋,肩头的地方因趴的太久而开始麻木,风妃阅见状,视线一落,就看见身侧的李嫣一言不发,垂着脑袋。 “李嫣,给皇上捶下,过会,等皇上身子恢复过来我们便回去。” 孤夜孑并未开口,女子见状,只得亦步亦趋走上前去。始终低垂望着下面,不敢望风妃阅一样,更加不敢同皇帝正视。 握成粉拳,左一下右一下落在孤夜孑的双肩,风妃阅从正对面的方向望去,皇帝两手合起放在石桌上,身后的李嫣,则双眼落在他宽厚的肩头,动作认真有力。这样看来,二人之间,并不像有什么牵缠,孤夜孑的眼神,对李嫣,更是毋庸置疑的陌生。 “怎么找到这的?”正在沉思之际,男子不妨冒出的一句。 风妃阅惊醒,单手托起下巴,双目若有所思瞥向他身后,“是臣妾的丫鬟眼尖,这才找到的。” “哦?”皇帝淡漠一笑,本就是随口一问,更不会放在心上“这边揉几下,许是枕太久了。” “是,皇上。”李嫣双颊泛红,五指并在一处,轻轻捏揉起来。 才不过几下,皇帝便眉头一皱,俊颜咻地冷下,转过头来,李嫣吓得退后一大步,连对面的风妃阅亦是不知原委,一手扶上孤夜孑的大掌“皇上” 李嫣一阵后怕,赶忙跪下来“皇上饶命” 风妃阅坐不住,起身来到孤夜孑身后,“皇上,出了何事?” 皇帝面色不佳,望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目中带有几分探究,他摇下头,轻描淡写“没事,回去吧。” 径自起身,大步而去,风妃阅一下反应不过来,见女子还跪在那,急忙开口道“还杵着做什么,快起来。” 二人走到半边林子的地方,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投射过来,皇帝回过头来走几步,似是在一路等着她。单手将风妃阅的手包入掌心,这才走了出去。 回到凤潋宫,用过晚膳后,将一身严寒沐浴干净,风妃阅望着他渐入梦乡,这才从榻上起身,披着一件寝衣,将李嫣待到外殿。 女子眼圈微微泛红,风妃阅一旁坐下来,抿了一口清酒,“李嫣,你太不懂掩饰了。” 她微怔,眼泪擦得去,哭过的痕迹却过于明显,“娘娘,奴婢。” “你什么都不用说”风妃阅微摆手,“你也听到皇上方才的话了,本宫记得,倚葶应该是施婕纾的闺名。” 李嫣张下口,到底是忍不住,竟在风妃阅面前讲眼泪掉了下来。 “本宫要你一句实话,你之前,是不是同皇上有过渊源?”风妃阅放下手中的酒樽,“你同施婕纾,又是什么关系?” 李嫣面露惧色,万般无奈下,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来,“娘娘” 皇后,于自己有恩,可这个中关系,她却难以开口。 风妃阅疲倦之极地闭上双目,“本宫问你最后一句,施婕纾这人,本宫可要设防?” 李嫣满目赤诚,她两手放在身侧抬起头来,“施婕纾秉性温淳,更不会加害于她人,这一点,娘娘大可放心。” 起身,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风妃阅只吩咐一句,就折身回了内殿“下去歇着吧。” 李嫣自觉愧对于她,领了命,就碎步走出去,只是,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是依着脚下步子来到方才的竹林里面。她形同木偶般来到一处假山,躬身弯腰,里面,暗无天日,女子却行走自如,进去不过几步,她捡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外头,白亮的月光照不见里面分毫,她忽的双手抱膝,痛苦起来,也不知过了许久,那凄婉的哀哭声这才停下,她拾起边上早就备好的石子,转身,在那石壁上刻上一串字。 不敢久留,呆了片刻,李嫣将眼泪擦干净后,屏息钻了出去。 风妃阅走入大殿,皇帝已经熟睡,身子侧着面向自己,一手枕在脑袋下方。他的睡姿并不好,故而,很难睡得安稳,时不时,风妃阅便见他暼下眉头,薄唇轻启,像是在呓语,却又听不清楚。 走到塌沿,她放轻身子坐下来,方才的一声倚葶,犹如梦魔般,深深扎在心底剔不去,虽然,只可能是一个梦,可这根刺,如今却真实的落在自己身上。 风妃阅见他剑眉紧拧,双手提着裙摆刚要站起来,手腕却猛地被一把抓住,她一手忙掩住惊呼,身子一个踉跄,为了不跌撞在孤夜孑身上,只能伸出小腿在窗架上挡一下,这才勉强在边上重新坐下来。 “阅儿”这次的呼唤,如此刚劲有力,她轻应一声,手肘支在皇帝胸前,张眼望去,却见他并未醒来。眉头,在抓着自己的手腕后,逐渐松开。凝聚起 愁容,也慢慢舒缓,风妃阅心下动容,见他修长的五指紧掐着自己手腕,修剪整齐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样,他怎能睡得安稳? 另一手覆着孤夜孑手背,风妃阅并未将他拉开,只是以掌心的温度贴在他手面上,须臾过后,握着的手劲才松开一些,只是五指犹钳住没有松开。 风妃阅将锦被拉直他露在外头的双肩上,整个人小心翼翼趴在床边,这种关切,隐约,她只给过清音?????? 孤夜孑并未睡多久,只是,他醒来之际,她却已经熬不住睡着了。 身子坐在地上,一手,还被自己牢牢抓着,小脸枕在床沿,这样的姿势,也被她睡得着。孤夜孑薄唇轻启,笑意漾上俊脸,他松开紧握的手,却见她腕处几道明显的勒痕,已经泛红,仰起的眉角骤然拧起,他抓起她的手,另一手想将这被勒出来的印迹抹去,风妃阅双肩缩下,手下意识往回抽,孤夜孑一下松开,小心翼翼起身,将她窝成一团的身子抱到榻上。 一觉好眠,她再度醒来,而皇帝,却已经去了早朝。 风妃阅睡意朦胧,时辰还早,她翻个身,想要补个回笼觉。 “呜呜” 一道声音,极微,极弱,忽的从哪边传过来。 风妃阅全身绷紧,她双目圆睁,以为是听错了抑或只是风声。 “呜呜” 再度出来,却是如此清晰,她双手紧攥“谁?” 想要起身,耳畔,却越发明显,这声音,好像是从凤塌下传上来的。 风妃阅一骨碌起身,利索掀开锦被,想也不想得取来宫灯,弯腰在凤塌下查看,那哭咽声,越发近了,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满头大汗,身子刚坐上塌沿,就想起孤夜孑以前说过的话,这凤塌上,死过人。 后背一阵毛骨悚然,风妃阅忙起身,肩胛不经意间撞到床架上,上次君隐被困在凤潋宫,皇帝派人围堵时的情景,再次浮现上来。 对,这宫内,有条密道。 她双手放在床架上,一时找不到哪里是上次按到的地方,胡乱一阵摸索后,手指刚触及镶在上头的明珠,只听见“哗啦”一声,那绘着火凤的墙壁竟顺着两边慢慢打开,风妃阅眼看着能容一人进去的距离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方才移动的墙面,此时却在打开后屹然不动。 张眼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压根看不见一点光。 拿起桌上的宫灯,再三踌躇后,她还是紧咬牙,决定下去一窥究竟,或许,这里面还藏着,皇帝不让自己发现的秘密。 风妃阅靠近暗室,手中的宫灯一下将洞口全部打亮,里面是一条幽长的小径,一眼望不到头。 站在暗室门口,风妃阅挑着灯的手握紧又松开,掌心里满是滑腻,脚下步履维艰,差点被裙摆绊倒在地。大着胆子走进去一步,墙壁,却在身后猛地合上。 她悚然回头,急忙跑过去用手掌狠砸了几下,那墙面,却贴合的天衣无缝,一颗心落得厉害,这下,连后路都给堵了。 风妃阅索性不作细想,将宫灯提至身前,顺着迂回曲折的小道向前而去,越往前走,身边就越阴凉,脚下被什么东西给滑了一下。她措手不及,身子向前跌去,一手扶在墙面上,掌心下,竟是一把柔滑的东西。就着灯光才察看清楚,原来,是青苔。再看脚下,积水不深,却经久阴暗潮湿。 “呜呜——” 那道声音,越来越弱,极像是哭声。 风妃阅依循而去,这廊子很长,狭窄的地方,只有她不断重复的脚步声传来,前方,似有出口,她心下大喜,快步上前,眼前的宫灯一闪,竟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密室中。 足能容纳近千人的空间,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顶上、周侧都是粗糙的石壁,这声音将自己带到了这里,可就在她想要细究之时,却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站在空旷中央,顿时,后背阵阵发凉,仿若有一种被盯视的错觉。 “有人吗?”她将颤抖的柔荑紧捏住自己裙角,环视一周。 回音阵阵,震得自己双耳发麻,心底越发毛骨悚然。 风妃阅提着宫灯再次上前,只见朝南的石壁上,挂着悬起的手铐脚镣,本该尖利的石壁,却被磨出一个人影的光滑,看来,这里应该被关着一个人才对。 她四处找了一圈,却没有一点发现,心中,未免大失所望。 满身松下想要折返之际,身前的光亮中,竟闪过一道暗影,身手极快。 “谁?出来!”风妃阅一抽腰间,才知来的太过匆忙,那柄软剑并未带在身上,她来不及多想,立马追了出去。 黑影跑出没几步,就被风妃阅踢出的石子给击中,她飞身上前,一手猛地攫住她左肩,想要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 由于另一手还顾着宫灯,不能全心应战,那人左肩猛地一个用力向后撞来,风妃阅只能松手,退后两步眼见黑影再度向前窜去,她五指收拢,那人……应该是名男子。 见她穷追不舍,男子急于离开,几番缠斗,却是不分上下。然,风妃阅终不熟悉地形,追了没多久,刚进到先前来时的那条暗道,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奇怪。” 风妃阅暗自嘟囔,“明明进的是这条道,而且纵观整个密室,能通的,也只有这条。” 她站在原处,男子早已逃的无影无踪,再回去,只能徒劳而返。 手中的宫灯快要燃尽,风妃阅不敢久留,只能顺着黑漆漆的道路,来到先前的入口,试着用手掌拍了几下,却是纹丝不动,小手摸索着边上的石壁,这密道,难道只能进不能出? 意识到这点,心中便没来由的恐慌起来,风妃阅索性放下宫灯,两手一起用力拍动,“有人吗,李嫣 ,玉桥——” 见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双手提着裙摆,直接脚踹上去,“放我出去,什么破地方。” 闹了没多久,那门竟自发开了,风妃阅踹在两道石门合起的位子,这一下,整个人都栽了出去,眼前咻然一亮,身后传来重新归拢的声音。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玉桥双手拿着叠好的凤袍,一脸错愕望向只有一件单薄寝衣的风妃阅。 她扶着床架,头发因刚才的打斗而贴在两颊,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哦,本宫渴了,起来喝水。”双目不着痕迹地睬了身后一眼,见那墙壁丝毫无异样,这才起身来到桌子边上,“玉桥,这寝殿,以前可还有谁住过?” 将手中的凤袍放在边上,玉桥倒了杯水递向她,“娘娘,这历来都是皇后的寝殿,东宫这地方,据说是凤巢宝地,只有历代皇后才能住。” 风妃阅抿口茶,只觉有些苦,方才的声音,如今已经听不到一点,她挥下手示意玉桥退下,自己则坐在原处深思起来。 这密室既然空无一人,又怎会有哭声,难不成,是在自己下去之前,对方就已经将人藏了起来?可她思来想去,哪里还有出路?心头不觉一阵哆嗦,凤潋宫内,居然藏着这样一条密道,那她这样住下去……风妃阅不敢想,她几番考虑,这事,是否应该告诉孤夜孑? 内室中,足能容纳近千人,万一对方就这般闯进宫来…… 双手托着脑袋,风妃阅想到初入宫时皇帝的种种反应,心头,微微松下来,十有八九,孤夜孑是知道的,凤潋宫先前是君阅的寝殿,上次,君隐在此无处可藏,风妃阅断定了他们不知道这密室的秘密。能在宫中挖掘出这样的暗道,且做到避人耳目,除了皇帝,恐怕再无旁人,这样一想,孤夜孑没有说出来,定是这暗道藏着他刻意隐瞒的秘密。 风妃阅想的有些头疼,一手拍下脑袋,若皇帝并不想自己知道,她,又怎能去同他明说,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本想去榻上躺一会。只是起身之时,望着那面缝合在一处的墙壁,不免有所忌讳。 慈安殿内。 一名黑衣人单膝下跪,座上,分别是两宫太后以及厉王爷。 “什么?居然有人闯了进去?”西太后一掌击在桌面上,“可有看清楚,是谁?” “回太后的话,是名女子,当时属下只顾闪躲,并未看清楚,来人武功不弱,只是……她留着很怪异的短发。” 短发!又是从凤潋宫下去的,厉王爷撑起下颔的手一紧,眸中,闪现精光。 两宫太后彼此对望一眼,“居然是皇后,好大的胆子!可有让她发现什么?” “太后请放心,幸亏属下事先查得动静,已经将人转移。”黑衣人垂首,恭敬回话。 “这就好,”东太后点下脑袋,神色继而不悦,“既然她自己送上门寻死,最后,怎还能出得了密道?” “回太后,那密室虽然能将她困住,属下只怕招来旁人,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本宫一早便说过,凤潋宫那条暗道留不得,如今可好,万一被皇帝知道的话……”西太后面色恼怒,身侧的厉王爷见状,对着那黑衣人摆下手,“你先退下。” “是。”那人接令,弯腰倒退着走出去。 “母后,里面关着的,是何人?” 西太后拢下袖口,手上,尊贵的翡翠戒指尤为夺目,“这是上一辈的事,你不懂。” 厉王爷,漫不经心地靠向后,一双眸子妖魅慵懒,“皇后知道了密室,唯今之计,便是封了通往凤潋宫的那条密道,到时候,即使想要追查,也不会怀疑到二位母后身上。” 西太后闻言赞许点下头,即刻下令将延伸向凤潋宫的入口封住,以免节外生枝。 “君家的女儿,真不简单!”厉王爷薄唇一掀,开口笑道。 “哼,君家,”西太后咬牙,双手不由攥紧,“斗了几十年,本宫倒要看看,到最后,孰生孰死。” “母后,虽然苠儿产下龙嗣,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那还不是皇帝一句话?他想要保君家,那宜皇贵妃肚子中的孩子,便留不得。”厉王爷一手把玩着腰间美玉,好看的双眼灿若三月桃花,只是潭底,阴霾乍现。 “本宫知道。”西太后轻应一声,况且,茗皇贵妃的孩子,并不是皇帝血脉,她头痛欲裂,一手按着半边脸颊,“眼见那小贱人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本宫,却没有一点办法。” 厉王爷睥睨一眼,两宫太后当年的毒辣,在后宫可算是闻所未闻,嘴角勾起玩味的嘲讽,“母后,不过是个未出生的孩子,也能让您这般苦恼,边界作乱,唯今首要的,便是联名上奏,让君隐带兵出征,趁着这次机会,再一并铲除君家余孽。儿臣已经宴请四方,将依附在君家身上的势力拉拢过来,君家根深蒂固的时代,我一定要他彻底瓦解。” 他心思慎密,表面看上去玩世不恭、无所事事,暗地里,却已经在操控一切。西太后一手拨弄着指套,双目探究地轻眯起,怕只怕,有一天,会难以控制住他,如今看来,厉王爷已崭露头角,羽翼渐成。 权势为大,一旦失了平衡,就连母子都能反目。 皇帝连日操劳,密道一事,风妃阅并未提及,从陌辰吏那取来一味药材,她亲自进药房准备熬制,刚一进去,就看见陶心守在那,身后的瓷罐中散发苦郁的药味。 “参见皇后娘娘。”女子上前施礼,当日,毕竟是她将自己从络城救了下来。 “起身吧,怎么了,施婕妤可是病了?”风妃阅望着罐子边上的药材问道。 “回娘娘,施婕妤她身子一向不好,勉强靠着每日的药材强撑,可体质,却越来越弱。”陶心眼中不免流露出担忧,“娘娘,您这是?”望着她手中的草药,女子惊讶问道。 “皇上连日操累,这些药材能提神养身。”风妃阅上前,陶心忙将她手中的接过去,“这种粗活还是奴婢来吧,本来这有药侍,可奴婢怕他们手生,也就自己留了下来。”将药材放入罐中,她走到另一侧去舀水。 风妃阅退到施婕妤的药罐前,一手将熬下的药材撮了一小堆趁机放入袖口。 “等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就好了。”陶心生上火,回到她身边。风妃阅微笑,点下头,“本宫碰上你几次,一直忘了问你,跟着施婕妤这主子,过的可好?” “回娘娘,当初若不是您出手相救,陶心还不知道,今时今日在哪呢,”她嘴角一味苦涩,感恩笑道,“施婕妤人极好,娘娘放心,她对下人亦是温厚善良,从不会说一句重话。” 看她的样子,并不像在说假话,风妃阅心头略有安慰,“这便好。” 陶心将熬好的药汁倒进碗中,一手抽出锦帕,将罐子里剩余的药材,以及桌上熬过的全部包起来。风妃阅大为不解,上前说道,“放在这,自有人来处理。” “回娘娘的话,施婕妤吩咐了,说是常年患病之人,不能将残羹剩渣留在外面,若是别人沾上一点,会将晦气传染了去。”陶心郑重说道,将那些药材全部包起放入衣袖中。 “原来如此,”风妃阅走了几步,唇畔笑启,“你先回去吧,等下,药就该凉了。” “是,娘娘。”陶心端着药碗,小心翼翼走出来。 风妃阅将熬好的药端回凤潋宫,吩咐李嫣等下让皇帝服用,自己则找到了陌辰吏。 她想弄清楚,施婕妤究竟得了什么病。 陌辰吏将她偷偷带出来的药材放在鼻翼间,轻嗅一下,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这是从哪里来的?” 风妃阅灵秀的眸子查出端倪,连声追问,“这药材,有何用处?” 陌辰吏将黑色的药材全部摊在掌心中,将几类大致分开,“这不是治病的良药,相反,是虎狼之药,服用过多,身子会越来越差,直至虚弱不堪。” “虎狼之药?”风妃阅凑上前,眉目间均是怀疑,“这宫中,谁敢开具这样的药方?” “这药不是宫内的,”陌辰吏神色冷峻,将手掌推至风妃阅跟前,“这是毒龙须,宫内的御医院中,没有这味药。” 她拈起那味药放在指尖,一手,慢慢拢紧,“这药,是从施婕妤那发现的。” “施婕妤身子一向弱,我给她把过脉,却诊不出原委,如今看来,竟是这毒龙须在作怪。”陌辰吏面色沉静,“这并不是毒药,人服下以后,反应极为自然,最初只是身子疲劳,积少成多后,就表现出体弱易病,幸好,要不了人性命。” 风妃阅望着手中的药材出神,究竟是谁,想要几次三番陷她于死地。 “身子日渐虚弱下来,自己就不会怀疑么?” “不会,这需要很长一段过程,最初,服用者自身不会有感觉,就算她现在身子不济,也万万不会想到,是这药出了问题。”陌辰吏说的笃定,“毒龙须需要长时间放在阳光下暴晒,在宫内下药之人,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按照它的药理推算,一个月就得去宫外购买一次。” 风妃阅暗暗点下头,陌辰吏见她似在深思,忙凑上前问道,“莫不是,你想管这事?” 她收回神,无谓一笑,“与我何干,我不想淌入这浑水。” 自己都管不过来,管他人作甚。风妃阅问完,就要转身离去。 “慢!”陌辰吏将见她背对自己,只得笑着上前,将手一扬,“你若不想管,还是将这毒龙须留下,省得到时候麻烦惹上身。” 风妃阅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紧攥起的手上,恍然大悟般拉开嘴角,将那药材放到他手中,“幸好你提醒一句。” 陌辰吏将毒龙须放入袖中,有了上次的教训,风妃阅不敢久留,旋身朝着风潋宫而去。 皇帝前脚刚跨进来,正好李嫣将药计热过一边,见他进来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视线在殿内巡视一圈后,方不经意落上她肩头,“皇后呢?” “回皇上,娘娘有事出去了,”李嫣见他坐下,便埋着头上前,“这事娘娘见皇上日夜操劳,特意亲手熬制的,娘娘吩咐,皇上一来,就让奴婢给您喝下。” 孤夜孑睥睨了一眼,并未在意,“先放着吧。”一首揉着眉宇中间,李嫣见他神色疲倦,刚毅的俊脸布上一层冷若冰霜,如今国事愈加繁忙,这般下去,皇帝怎能受得了。 “皇上,这事娘娘一片心意,您就喝了吧,”李嫣端起碗,却不敢走得太近,“娘娘说这是调养生息的,皇上忧心竭虑,再大的事,皇上您还是放放,天塌下来,也也不跨人的双肩。。。。。。” “够了!”没准想,皇帝却是突然暴怒,单手用力击在桌面上,李嫣吓得双手一个哆嗦,那碗差点端不住,洒出的药汁在虎口上,女子吃痛,忙将碗放回桌上,急急忙忙跪在孤夜孑面前。 “皇上饶命——” 一见她俯首懦弱的样子,皇帝越发怒意横生,“说,你和施婕妤什么关系?” 李嫣闻言,双肩忽地埋下,撑在身前的手瑟瑟发抖,“奴婢,奴婢不认识施婕妤。” “不认识?”相较于她的紊乱,上方男子,倒是稳重笃定,琥珀色的眸子咻然紧眯,呈现出一种危险的弧度,“你三番两次可以提起旧事,还说不是从旁人那听了来?像你这般藏有心计之人,皇后怎会将你从浣纱宫调出。” 李嫣如遭雷击,跪着的双膝差点支撑不住,她抬起脑袋,眼中漾着满满的眼泪,“奴婢。。。。。。奴婢没有。。。。。。” “还敢狡辩!”皇帝勃然大怒,一把火都发在李嫣身上,女子吓得缩成一团,守在殿外的玉娇听到里面的动静,只是伸出脑袋张望一下。 风妃阅对李嫣的信任,远远超过自己,不论去哪,随身伺候的,也不再是她。唇畔勾勒出一抹幸灾乐祸,女子后背靠在殿门上,是不是,观望里面的动静。 风妃阅刚踏进凤潋宫,就见她张着脑袋往里瞧,“出了何事?” 突如其来的开口,让玉娇急忙回身,呐呐开口,“回娘娘,皇。。。。。。皇上正在里头发火。” 风妃阅冷眼睨视,一脚已经迈了进去。刚走入内殿,就见李嫣背对着自己,整个身子差点匍匐在地,那凄楚的背影,落在眼底,怕是只有孤夜孑会看错。 “皇上——”望见皇帝严重无法熄灭的怒意,风妃阅皱下眉头,走上前去,她暗自忖,不知这李嫣怎的又惹上了他。 “下去吧。”她语气尽量冷淡,冲着跪下的女子说到。 李嫣抬下头,风妃阅垂目望去,之间她半边脸颊淌满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急忙起身之时,小脸恨不能埋在胸前,行礼过后,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去哪了?”孤夜孑并未阻拦,只是冲着身侧的风妃阅问道。 “皇上,李嫣她。。。。。。不过是名丫鬟。”她上前,望着洒剩半碗的药汁,“皇上对她,似乎太过于苛刻了。” “人心难测,朕不得不防。”孤夜孑接过话语,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边上,“朕没有过多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所以,朕宁可错杀一百。” 风妃阅望着他累极的俊脸,端起桌上的药汁凑到他嘴边,“喝了吧。” 皇帝再度蹙眉,一副并不乐意的表情。 风妃阅挽唇,继而说到,“这事我熬了一个下午才准备的,手都烫红了。”孤夜孑听闻,急忙拉起她的手来查看,望着他紧张的神色,她想笑,却怎么都使不上劲。李嫣心中藏着的事,她虽然不完全清楚,却也能猜出个一分,至少,是同皇帝有关。回眸再看,他是尊王不错,可终是凡人,曾有过的纠葛,于他来讲,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风妃阅暗笑自己的杞人忧天,自己所担忧的,竟是同李嫣一样,会不会。。。。。。二人形成天涯陌路人?一顾倾城,回相望,却早已成了毫不相干之人? 皇帝凑上瓷碗轻叕一口,见她心神并未集中,大掌便在她背上轻拍下,“梦游之人,醒醒!” 她心下一惊,转而娇嗔,“谁梦游呢?” “自然是心不在焉之人。”孤夜孑一首习惯枕在脑后,将风妃阅拉到自己身上,没多久,她起身一看,孤夜孑的手还搂着,人却已经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李嫣一直恍恍惚惚,风妃阅并未开口想问,而孤夜孑更是连着几日没有来凤潋宫,听说是施婕妤病了,这一下,好像还不轻。 日日服那虎狼之药,又怎能挺得住。 呆着李嫣,本想去探望,哪知凤撵刚走出去没多远,风妃阅便看见陶心鬼鬼祟祟朝着后园子而去。示意停轿,遣退旁人之后,二人一路跟上去。 后宫内,不管是宫娥还是娘娘,没有出宫令牌,是不能踏出皇宫一步的。首位见到陶心,似是很热络,主动打起了招呼。女子点下头,从袖中掏出写碎银子,“二位大哥,天冷,留着打酒喝吧。” “还是陶姑娘懂得体贴。”二人笑呵呵接过去,一边还扯东扯西找着话说。 说了几句话,风妃阅同李嫣站在远处,没多久,便看见一名身着粗不麻衣的男子走到宫门口,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斗笠,脑袋垂着。 “要的东西带来了?”陶心上前,那两名守卫自觉推开了几步,装作不知。 “是。”男子点下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陶心手中,风妃阅侧目望去,份量很多,足能维持一个月的药效。 将准备好的银子交到他手上,二人不再多说一句话,默契点下头后,各自转身,背道而驰。“陶姑娘,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啊?” 一名侍卫忍不住好奇,开口说到。 陶心从袖口掏出一块锦帛,边将手里的东西包起来,边笑着说道,“就是一些宫外的东西,娘娘最近身子不好,总点击着外头吃过的东西,可又不能向皇上张口,我这才托了人,给她买上点。” “原来如此。”那侍卫恍然大悟,“那快回去吧,等下娘娘该着急了。” “好。”陶心将东西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大步离开。 风妃阅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否是毒龙须,可,又不得不怀疑。她想也不想的跟上前,待到女子折身走出园子,她这才出声唤到,“陶心!” 前方的女子脚步一顿,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搂紧,如临大敌般转过身,双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紧绷的身子豁然一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展颜,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不必多礼。”指尖,可以划过她包囊中的东西,坚硬狭长,同毒龙须的特征很像。 “这是什么东西?”风妃阅状似好奇,开口问道。 陶心抬起头来,但见身前女子,语气温和,笑容舒请,只是在对上那一双眸子是,让她陡然一惊。风妃阅的目光,太过犀利,敏锐到。。。。。。仿若能洞察一切。 “回皇后,这是宫外送来的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陶心垂下眼帘,后背一阵阵发凉,风妃阅望着她手中的包裹,若这里面真是毒龙须,那陶心自然逃不了干系,可若在此时拆穿,无意识打草惊蛇,况且,她同施婕妤无怨无仇,且跟着她才不过几月,从施婕妤的病史推断,服用毒龙须,应该在更早之前! 风妃阅没有遗漏下最后一种可能,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若真是那样的话,有谁,居然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不料颜色鲜艳,也是宫外带进来的?”风妃阅两眼咻然划亮,双手托在包裹下方,仔细看着上头的花纹。 对于她突来的语锋转变,陶心显然没有立马反应过来,风妃阅双手在下面摸索,避开女子双手,小心翼翼将戒指上的天蚕丝拉出来,顺着手中的动作,将那包裹划开一条小口子,其多鬼魅的花形窜入里面,正好缠住一根东西,风妃阅收受,将它抓在手中。 陶心感觉到下面好像被拉了一下,风妃阅的手正好收回来,“这戒指真爱碍事,差点就勾住这料子。”女子心头一松,也就没有怀疑。 “回娘娘,这不过是宫里寻常的布料,是管事分下来的。” 风妃阅抚着手中戒指,将缠绕在上头的一根锦丝抽去,“这种饰物,最容易刮到东西了。” 李嫣心存疑虑,见风妃阅问起施婕妤的病,心里也跟着担忧起来。 “皇上招了御医来,就连陌生医师都来过好几回,除了开些调养的药方,没别的法子。”陶心满脸担忧,面上神色也苦下来。 李嫣眉头微皱,施婕妤身子一向不是很好,受了气有了委屈,又一直隐忍着不说,全都自己一个人放在心里,长此以往,怎能不牲畜病来。 风妃阅凝目,点下头,看来,陌辰吏也并未说实话,这名男子,似乎,永远以她的利益为首位,心头,有暖流划过,堪比三月那拂面春风。 随口问了几句,风妃阅便让陶心回去了。待到她的背影消失老远后,这才将握着的手掌摊开,赤色的药材干枯细长,正是那毒龙须。 “娘娘,这是什么?”利益按眨着晶亮的眸子,问道。 “这。。。。。。是好东西。”风妃阅猛地将手掌握起,裙边迤逦而过,二人没有去景夜宫,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将药材收起来之后,人还未落定,外头便传来李嫣的通报声,“皇后娘娘,后宫四妃求见。” 她神色一凛,何事,竟能让四妃同时来到凤潋宫,“请。” “是。” 风妃阅在边上坐下来,李嫣则乖乖退到她身后。 随着一阵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抬眸望去,之间四名女子一次踏入凤潋宫来,“臣妾淑妃、惠妃、德妃,贤妃参见皇后娘娘。” 几人一一行礼,为首的女子,正式淑妃。 “不必多礼。”风妃阅微微一笑,这四妃,除了平日的请安之外,并未有过多接触,今日,怎会无故来到凤潋宫,“赐座。” “谢娘娘。”淑妃率先在边上坐下,其余几人,也跟着入座。 “皇后娘娘,这事臣妾父亲从西域带来的美颜膏,臣妾用过可管用了,”淑妃从袖子中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小东西,递到风妃阅面前,“娘娘先用,若是觉得不错,臣妾那里还有。”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将美容膏接过手去,风妃阅鼻间留香,一首抚着头上的雕饰,漫不经心开口问道,“说吧,其余三位妃子并不说话,倒像是硬被拉来的,“是关于施婕妤。” 惑君心 101 借机搜宫 凤妃阅不为所动,只是若有若无,似乎对那雕花分外感兴趣,“施婕妤,怎么了?”视线扫过一干众人,最后落在淑妃身上。 “回皇后,如今,众所周知,皇上接连几日留宿与景夜宫内,对施婕妤的宠爱,更是日渐后盖,她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这般折腾下去,莫说是伺候的奴才了,就连皇上的身子,都得垮了不可,”淑妃显然颇有微词,这其中的挑拨,越发了然。 凤妃阅放下手中的东西,并未说话,一双美目归于平淡,凝眉沉思。 “娘娘,施婕妤她——”李嫣心急火燎,躬身欲要求情。 “不懂规矩!”怎知,凤妃阅突地转过脸来,双目倏然转冷,其中的警告让她沉默,乖乖退后一步。 淑妃不明就里,望着主仆两的脸色,当下咬着唇,不敢多说一字。 凤妃阅望着正襟危坐的几人,菱唇轻勾,对上淑妃的满脸谄媚,“皇帝的身子,近日来,倒真是差了些。” 女子摸这些门道,小脸一喜,凑上前继续,“娘娘您也知道,如今外敌侵袭,江山,不可群龙无首。” 李嫣望着她脸上不经意泄露出的得意之色,心里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样,郁结的难受,她自认了解施婕妤的为人,有时候,更加怒其不争,可,这般只愿躲在深宫中的女子,竟然屡次三番遭人陷害排挤,自始至终,李嫣的心中,没有怨,只有对她的疼惜。 “经你这般提醒,本宫倒也想起了一些事。”凤妃阅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眸中,开设出流光溢彩,“施婕妤常年卧病,身子骨更是一日比一日弱,全朝的御医,连陌医师都束手无策,前些日子,又中了兰花毒,本宫思来想去,莫不是,这景夜宫有何东西同她反冲?” 此话一说出口,凤妃阅差点咬到自己的 舌头,所谓反冲,她自然是不信的,毒龙须一事,她想要一探究竟,那是宫内禁药,陶心带回去之后,只能藏子啊景夜宫,而四妃的突然造访,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搜宫的理由。 “今日,还请几位同本宫一道走一趟,将藏在景夜宫的脏东西,给搜出来,”凤妃阅一语,却让几人措手不及,淑妃本想来个借刀杀人,谁曾想这麻烦会自己惹上身。 “这,皇后——” “前段日子,两宫太后请来的高人无故死在慈安殿外,后宫之内众说纷纭,说是犯了什么冤魂,对于这些,本宫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细细想来,倒也多了几分猜疑,不得不信。”凤妃阅说这话,人以起身,转过头去吩咐李嫣,“你出去,让玉娇叫几名嬷嬷过来。” 她心中虽有担忧,却不得不维诺点头,“是,娘娘。” “几位妹妹,还杵着做什么?”凤妃阅走出大殿,旋身,冲着殿内的四妃说道,“方才不还说,是关乎皇上的大事么?” 淑妃率先站起,唇角微笑,只是面色有些牵强,“即然这样,臣妾便走一趟,施婕妤身子常年不适,能找出那相冲之物,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凤妃阅听闻,身子已经踏出凤潋宫,这脸,变得倒真是快。 玉娇招来几名嬷嬷,李嫣随在身后,众人神色各异,一路向景夜宫而去。 进到园中时,还会有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已经融化干净,埋怨的茶树被风雨侵袭,留下一种无力的残败感,原先的紫藤架上,点点缝隙间带着积雪,凤妃阅率先走进去,一脚踏上青石板,景夜宫外,空气纯净淡雅,很是不同。 施婕妤躺在软榻上,每个角落都点上暖炉,身上盖着毛毯,陶心则守在一边,陪她说这话。 “娘娘,您的脸色——” 施婕妤闻言,摸下脸颊,“怎么了?”她声细如纹,面色更是苍白的几近透明。 “为什么每日服药,您的身子,还是不见好?”陶心担忧不已,将滑落至地的毯子向上提了提。 “傻丫头,”施婕妤抿唇浅笑,却是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咳出声,“这身子是父母给的,就算哪天,老天爷要收回,我们也没有一点法子,”她剧烈喘息,一句话,分了好几次才说完,陶心一手在她背后轻拍,顺着气,“娘娘,您是好人,一定能长命百岁。” 施婕妤小脸憋得通红,面上微笑软弱无力,她摆摆手,轻敲胸口,“我别的不奢望,但愿皇上每日来看上一眼,也就无怨了。” 陶心望着她眼中微不足道的希翼,一手抓着她的手,放入毛毯中,“娘娘,您别这么说,皇上他这几日,不都留宿与景夜宫内么?可见,皇上对您是情深一片。” 情深一片?施婕妤瞳仁黯淡,不免呢喃出声,“这情字,可有,可无?” “娘娘——你说什么?”女子话语太轻,陶心凑上前追问道。 施婕妤沉浸与沉思中,这般一问,她怔神,将身子靠回软榻,“没什么,陶心,外面天是否已经开始暗下来?” 这句话,她一天要问上无数遍,因为,只有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皇帝才会过来。 “娘娘——就快了。”照样是,千篇一律的回到。 凤妃阅走进来之时,施婕妤躺下的身子正好面对殿门,见到她,一张小脸立马涌上难以置信,再看身后跟着进入的一行人,便急于站起身来。 她大步而上,双手落在她两肩,掌心下,是瘦弱的骨感,看来,她的身子是真垮了,“你有病在身,不必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施婕妤顺着靠回去,望向身前众人的眸中,满是不解,以往,这景夜宫嫌少有人踏入,后宫四妃她虽然没有深交,面侧是见上过几次,施婕妤放在毛毯下的小手不由握起,紧张异常。 凤妃阅察觉出她的不安,一手在她肩上轻拍,人也跟着坐下来,“听说,你身子不好,本宫同四妃娘娘特来看看。” “有劳各位娘娘操心,”施婕妤欠身,满面愧色,“臣妾这是老毛病了,没有大碍。” 凤妃阅见她再度咳起来,便随口一问,“药吃过了么?” “回皇后的话,施婕妤的药,得等到睡前才能服用,”陶心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忙接口回答。 凤妃阅点下头,见身后的几人个个神色严峻,如临大敌般,她扭过头睬一眼,“本宫平日里繁忙,要不是四妃娘娘提醒,还真忘了这事,”她面有懊恼,眉头一下蹙起,“施婕妤这般,连御医都没有法子,今日细细一想,可是犯了冲,惹到了不该惹的?” 施婕妤小嘴微张,似有被吓到了,半响,那神情还收不回去。 “本宫特意带了几名懂这事的嬷嬷来,”凤妃阅落在她肩上的手轻拍下,“你们几个,给这景夜宫好好找找,要真到什么东西,本宫有赏。” “是,娘娘,”嬷嬷们奇数上前,具体要找的东西,凤妃阅早便事先交代过。 四妃惨白着脸站在边上,施婕妤见几人掳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慢着.....”她一急,胸口处便剧烈起伏,“皇后,臣妾——” 凤妃阅手放在她腕上,紧握起,“施婕妤,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女子那双憔悴清冷的眸中,突生出防备,只是在望向凤妃阅之际,迅速掩在了潭地,一眼余光,她已经看了个清楚,这名女子,绝没有表面上那般柔弱简单,施婕妤见她眼中忽有犀利,忙地将脑袋垂向胸前,脸色,无辜而委屈。 “砰——”嬷嬷手重,有的箱子已经翻到了地上。 “当心着点!”凤妃阅并未加以阻止,目光落在了几人身上。 “是,娘娘!”其中一名嬷嬷回国身来,点下头。 陶心不明就里,她望着满屋子的狼藉,嗫嚅问道,“皇后娘娘,这里真有脏东西吗?” 凤妃阅抬起头,她双目拉开,笑得极为朦胧,“不用担心,就算有,也能将他揪出来。” 陶心听闻,面色立马缓和下来,脸上溢满笑容,“那就好,要真能揪出来,娘娘就不用病魔缠身了。” 施婕妤没有说话,一手将锦帕按在嘴角,神情痛苦极了。 嬷嬷么将整个景夜宫找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凤妃阅示意几人不可放过一寸可能的的地方,其中一名年长的嬷嬷两手掀开帐幔,躬身弯下。 施婕妤握着锦帕的手倏然收紧,咳的整个身子都坐了起来。 凤妃阅一点头,示意那嬷嬷继续查看。 眼看,身子即将钻入床榻下,外头,却不合时宜的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嬷嬷吓得忘了手中的动作,腰部僵硬,想要起身,脑门却在床架上装了下,凤妃阅满身泄气,双手拢与宽袖中,起身行礼,这皇帝,来的还真时候。 “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孤夜子前脚刚踏进来,撞入眼帘的,便是这满室狼藉,柜中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梳妆台以及一些存放小东西的匣子都没有幸免于难,施婕妤躺在软榻上不住咳嗽,娇弱的双肩,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垮。 “怎么回事!”皇帝一声怒喝,屋子里面满是死寂,偶尔,只有那接连不上的咳声。 皇帝这么早过来,是凤妃阅没有想到的,她起身扫了殿内一眼,“皇上,臣妾给这景夜宫找找,可有何脏东西。” 她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而身前的男子,则是满面阴霾,额上的青筋直迸,凤妃阅不是看不见,只是睬了一眼,目光依旧淡漠。 “脏东西?”孤夜子凛冽的眸子扫向众人,最后落在那几名嬷嬷身上,“找到了?”冰冷的语气,虽然漫不经心,可其中蕴含的怒意,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原先起身的嬷嬷听闻,吓得两腿一软,再度跪下去,“皇.....皇上,请容老奴一些时间。” “咳咳咳——”施婕妤身子蜷缩与一起,终于在一声沙哑绵长的喘息后,吐出一口血来,浓稠的血渍洒在洁白的帕子上,尤为触目惊心,嘴角沾上一缕发丝,含在唇角,身子就那么倒在软榻上。 “施婕妤!”陶心急得束手无耻,忙弯下腰来查看。 皇帝原先隐忍的怒意在瞬间勃发,他步履急促而上,一把推开陶心,大掌一捞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她眼前已是模糊,孤夜子手掌摩挲着她的小脸,一面轻柔抵换,“施婕妤,施婕妤——”那样的声音,仿佛大一点,都怕她碎了一样。 那站在边上的四妃面面相视,一个个聋拉下脑袋,事情转变成这样,远不是她们所想的那般。 “快去请陌医师过来,快!”孤夜子一边擦着她嘴角蜿蜒下的血渍,一边朝着外面大吼,守在殿外的太监听闻,慌忙答应,一路急跑而去。 凤妃阅站在殿中央,步子忍不住上前,皇帝却在此时转过头来,犀利如锋的眸子划过,竟然,还带着责备。 陌辰吏没多久便赶了过来,孤夜子将她放回榻上,把过脉,自袖中取过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回皇上,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 让她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将手中的药丸塞入她口中后,施婕妤才恢复几分面色,躺在榻上,身子越加虚弱。 孤夜子望向周侧,这才注意到缩在一边的四妃,“你们怎会聚在这?” 淑妃心中早有懊恼,如今听到他冰冷冷的语气,忙跪下双膝,“回皇上,臣妾听说施婕妤病了,特.....特地探望。” “探望?”孤夜子眉头一皱,那二字嚼的越发清晰。 四人埋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原先跪着的嬷嬷亦是瑟瑟发抖,依着皇帝先前的脾性,如今,看来是难逃一劫。 凤妃阅望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倒是坦然,“皇上,并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是居心不良。” 皇帝锁住她的目光,须夷后,疲倦之极,摆摆手,“都出去。” 如获大赦,众人纷纷磕头,逃也似的出了景夜宫。 凤妃阅看着他转身,朝那榻上的女子而去,她拾起裙摆,跟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施婕妤已经沉睡过去,皇帝坐上榻沿,一手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身子埋下来,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不能有事.....”大掌将她的柔荑包在手中,“朕,不能让你有事。” 夜,归于宁静。 孤夜子见她已经安然熟睡,这才迈开顾长的身子走出去,身后,女子双目微睁开,滚烫的眼泪也随之淌落。 男子倦怠挺拔的身影在视线中越走越远,施婕妤两手撑起,将身子靠在床架上。 凤妃阅回到凤潋宫,桌上备好的酒菜已经全部冷却,李嫣想要温一遍,却被她出口阻止,“不用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娘娘,”她略有无奈的点下头,出去之时,将殿门带上。 凤妃阅沐浴后,披上寝衣,刚钻入被窝,就听得一阵声音传来,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她闭上眼,并不起身,也不行礼,只是双肩僵直。 孤夜子知道她没有睡,望着桌上的酒菜,他喉间苦涩的滚动下,在登上坐了下来,她,没有忘记,每天为他准备的夜宵。 执起酒壶倒上一杯,齿间留香,只可惜,那酒已经冰冷。 滑入喉间,又烈由寒,呛得男子禁不住咳出声来..... 凤妃阅僵硬的身子动下,仍然背对着他。 忙完朝事,就急匆匆去了景夜宫,到现在,他才喝上一口酒,吃上一口菜。 二人默默相对,凤妃阅睁着双眼,听着耳畔传来独饮的声音,这般寒冷的天气..... 她毫无声息的转身,只见皇帝背对着自己,那副不可一世的身子,不再挺拔,明黄色的龙袍,亦没有了当初的洚贵,背部,忽然弯了下,孤夜子一手按着胃部,似乎,吃的有些急,那一阵疼痛散去之后,他执起边上的酒壶,刚要往杯中倒酒,手背上便传来温暖,凤妃阅将那酒壶接过去,放回桌上。 她垂目,他,抬眸...... 倔强的女子不说一句话,眼中的心疼,却掩藏不住。 单手将她揽去,冰冷的面颊枕在她胸口,孤夜子满足地吐出一口气,两手环上她的腰,她的胸口,紧贴着自己的小腹,充足的心跳声那般有力清晰,凤妃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抬起一手,落在他脑袋上。 望着一桌子的冷菜,她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想要吩咐下人拿出去热一下,然,身前的男子却是执拗的抱着她,不肯松开。 须曳,男子这才将环着的双手微微松开,俊脸微扬,将凤妃阅拉到自己身上,贴着她的耳际,说了一句,“阅儿,陪朕出宫。” 惑君心 102遇见仇敌 宫外。 五里长街,闹市繁华,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叫卖声,酒楼,画舫,应有尽有,插着旗杆的楼阁上传来小二的吆喝声,街市两边,摆满形色各异的小摊,足有五丈宽,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外饰算不上豪华,定是一般的商贾人家,倒边的窗子探出一只手来,纤细柔软,将扣着流苏的窗帘掀开,里面,露出一张好奇的小脸,柳眉隐入发丝中,双目晶亮灵秀,双唇不点而红,墨发盘在脑后,一袭月色男子行装,将整个人衬得越发俊朗有神。 她睁大眼,恨不能将整个脑袋都探出去,坐在边上的男子见状,探过一只绣着金线的黑色袖口来,大掌将那轿廉拉回去,声音霸道而宠溺,“我们还未出京。” 凤妃阅撇下嘴,乖乖将身子窝回去,双腿交叠,齐膝长靴衬得一双玉足尤为修长,一手撑着脑袋,侧过头去踩向边上的男子,抛开一身繁文缛节,顿觉轻松不少。 孤夜子双手环胸,似在养精蓄锐,出了皇宫,却不像凤妃阅那般惬意。 “我们这是去哪?” 男子浓密的睫毛眨动下,睁开眼来,“离开京都,越远越好。” 望着外头的繁华昌荣,凤妃阅倍感讶异,“京城内富足安乐,为何要往偏僻地方而去?” 孤夜子随即拢开帘角,眸中暗聚但虑,“一座帝都的繁荣,并不代表整个炫朝,如今,上奏的折子上,各方官僚对百姓的生活似有隐瞒,边界告急,粮饷不足,可那奏折上,却对民间生活,一字不提。” 凤妃阅点头应允,皇城脚下,自然安居乐业,只是,天子看不到的地方,不知会否是另外一番景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的位置能否坐稳,大半取决与民。 马车并未在帝都逗留,而是一路往北颠簸而去,穿过绿林荫荫,跨国千年古道,连日来的奔波劳累,总算来到了边界的地方。 皇帝为掩人耳目,带的人并不多,城墙外,马车一律靠边停站,二人下车,只看见天空乌云满布,临空而望,那城墙上留下不少战争的痕迹,面向凶狠的士兵把守城门口,手中的长矛上沾着才干咳的血渍,百姓自动聚成一排,每进城一名,就得交上十文钱。 凤妃阅冷眼看着遍地狼藉,城外,百姓因赖以生存而摆设的摊子被随意践踏,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凌乱不堪,寒冬腊月的天,却仍有人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哥哥——”鹜的,一双手抱住她的双膝,腿弯的地方,能感觉到手的主人,必定是一个瘦小的人儿。 凤妃阅低眉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仰面正望着自己,淡薄的衣衫挂在身上,沾满泥土风沙的棉袄,这边一个小洞,那边破一块,整张脸,只看得见一双黝黑的眸子,“哥哥——” 她菱唇微张,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边上的随从欲要上前拉开她,却被凤妃阅挥手制止,她耐心弯下腰,除了这小女孩,边上好像没有什么亲人。 “哥哥,带上小楚进程吧。”女孩紧抱的双手用力握紧,凤妃阅白净的长袍上,多出几个明显的指印,她一副楚楚可怜之姿,扬起的小脑袋往她腿上蹭去。 “就你一个人么?” 女孩一听,脸上立马扬起欣喜,“对对对,就小楚一个人!”她已经在外边缠了好几天了,可就是没人肯带自己进去。 “快快,要进城的赶快。”城门口,士兵扯着嗓门大声吼道,交了钱的民众被一个个推进去,踉跄过后,却是敢怒不敢言。 凤妃阅弯腰,毫不犹豫将她抱在手中,女孩果然很轻,单手便能抱起。 “阅儿——”孤夜子刚出声,对方便害怕地缩进凤妃阅怀中,两手紧搂着她的脖颈不肯回头。 “进城吧,”她扬眉,抱着孩子率先朝城门口走去。 “站住!”见她走来,其中一名士兵挡住去路,“一人十文钱。” 凤妃阅眼眸微眯,望着那双布满铜臭味的手,厌恶躲开,“是谁规定的?” “哟呵——”对方听闻,倒像是见着了天大的笑话版,其余几人亦凑上前哄堂大笑,那人一手用力拍了拍胸膛,“想进城,就得给银子,这是武越城,老子说了算。” 凤妃阅嚼着冷笑,一脚刚迈上前,手腕,就被跟上来的男子禁锢着,不能动弹,孤夜子冷毅的俊脸布满冰霜,目光尖锐如锋一一扫过众人,那些士兵原先嚣张的气焰逐一熄灭,有的不觉退步,胆子稍大的迎视须曳,脚下像是扎了钉子板,不敢上前。 身子被一带,凤妃阅只能跟着他走进城中,身后的随从交上银子,走入武越城。 单从腕上的力道,凤妃阅便可知道男子胸腔内隐忍了多少怒意,她义愤,可转念一想,也就微微释然,皇帝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既然是寻常百姓,就要按着各方‘规矩’来,这样,才能看得出背后的真相。 “哥哥——”怀中孩子身子一扭,示意她放下来,“小楚要回家了。” 凤妃阅望着她消瘦的身影,禁不住蹲下身,开口问道,“你叫小楚?” “恩!”女孩郑重点下头,继而说道,“欠哥哥的钱,小楚有一天一定能够还上。” 凤妃阅哑然,摇头说道,“哥哥不用你还.....” “不行,娘说了欠了别人的东西一定要还,”女孩却是坚持万分,见头顶的天色已经暗下来,脸上便露出担忧,“我得回去了,不然娘该着急了,”说完,小小的身子已经跑出去老远,凤妃阅定在原处,才不过一会,女孩的身影便完全消失。 城里城外,放眼望去,倒是井然有序的多,几人选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连日来舟车劳顿,是该好好的休息下。 上了二层阁楼,凤妃阅推开客栈的们,随后,男子也跟了进来。 “我现在是男儿身份!”望着靠近的孤夜子,凤妃阅反复重申。 他似乎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自顾自地揭开腰带,宽衣解带准备沐浴。 “让人家看见了.....” “放心,人家不会以为我们有断袖之癖。”孤夜子截住她嘴中的话,整个身子没入巨大的浴桶中,“况且,我有无这方面的嗜好,你应该最懂。” 凤妃阅白下眼,掳起袖子,双手在他肩上揉捏起来,“越是靠近北边,我就越是胆战心惊。” 原先玩笑的男子听闻,一张俊脸随之冷下来,身子靠在浴桶边缘,反手抓着她的柔荑,“怕什么?” “战争!”凤妃阅咬牙吐出两字来,“所有的民不聊生,均是因为战争。” 孤夜子微扬起脑袋,“弱肉强食,驻足不动,只会令百姓神仙囫囵,只有,将江山牢牢的牵着自己手中,那曾经流过血的人,才死有所值。” 凤妃阅凝目,瞳仁划过水花四溢,他深情飞跃,那是一种嗜血的妖娆,唇畔生情,眸光划过残忍的尖利,这名男子,时刻不忘他统一天下的大业。 “你先等着,我让小二送些宵夜过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睡前对饮一杯酒,既暖了身子,也暖了心。 孤夜子点下头,凤妃阅一身男装走出去,带上门,走过转角之际,同一名男子擦身而过,她并未在意,而是下了楼。 男子原先松散的步子,一下顿在原处,他转过身去,直瞅着她的背影 。 “左门主——”一人上前,络城的那场屠杀,于他们来讲,是近在眼前,“那不是.....” 男子单手紧握,示意他噤声,“看来,皇帝也到了武越城。” “左门主,要不要通知主上?属下这就让人将这消息送回独步天涯。” 男子眼前闪过阴狠,当日络城,就差那么一点,便可将他们一举歼灭,“不用了,你派些人盯着她,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那人有些犹豫,但如今已经出了独步天涯,只能受命与他,“是,属下明白。” 凤妃阅并未意识到身后的危机,第一次初入江湖,虽然君隐曾经一再提醒过,但终究,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第二日,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众人下了客栈,本要出城继续往北而去,谁曾想,却听到一头传来的喧闹的争吵声。 凤妃阅本不想多管闲事,坐上马车,双目不经意一瞟,却看到一抹熟悉的瘦弱身影,“走开,走开,不要过来。” 她一跃而下,孤夜子一手没有拉住,只能跟着上前,拨开人群,只见小楚蜷缩在角落中,身上满是泥泞,细长的两手挡在众人面前,一个劲胡乱舞动,“不要过来——” “小楚,你娘她已经死了。”人群中,有怜悯的声音响起,女孩双目一瞪,转而将身子面向那人,“胡说,我娘她没有死,娘累了,小楚要守着她。” 孩子的坚定,让众人为之动容,凤妃阅上前,只见她双膝磕着地面,两手呈保护欲地张开,后面,一名女子身形佝偻,仰面躺在地上,似是没了声息。 “傻孩子,快起来。”一位大嫂心疼万分,上前想要将她抱起来,“让娘入土为安吧。” “不——”女孩拼命挣扎,破旧的棉袄下,露出冻得发紫的肌肤来,“我不要,娘说会醒过来的,娘说要看着小楚长大的,我不要娘走——” 凤妃阅心口忽然酸涩起来,那种生死离别,与一名尚不懂事的孩子来讲,太过于沉重。 “走走——”身后,士兵闻讯而来,这样的情景,看得太多了,一人只是眯一眼,神色,颇为冷漠,“去,拿张草席子来,裹起来丢去乱葬岗。” 人群中,有唏嘘声传来,对于这样的穷苦人家,死后,也只能这样收场,一听说乱葬岗,女孩便越发着急了,那里,她曾经同娘去挑野菜的时候途径过,“不要,不要将娘放在那里,不要.....”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冰凉的眼泪,哭花了整张脸,“那里有好大的狗,好吓人,娘——” “去你的。”那士兵尤为不耐烦,一掌连带搂着她的那名大嫂都被推在地上。 凤妃阅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如今,更是急火攻心,她握下双手,眼看那士兵上前,将女孩身后的妇女用破席子裹起来。 “慢!”一道声音,先她一步,从身后窜来。 凤妃阅来不及向后张望,就见孤夜子已冰冷着脸大步走过来,欣长的身子弯下,一把将满身脏污的女孩接过去,抱在手里,小楚再次见他,倒也不怕了,两手顺势搂着他,哇哇大哭起来,一面,还细声念叨,“娘,娘——” 女子惊诧地望着这一幕,孤夜子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拍,冲着那两名士兵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我自会处理。” 几人一见他身上的衣着,本就不想管着麻烦,如今见状,也就识趣的离开了。 “呜呜——”女孩伤心不已,随从找了人来,将妇女放入一口上好的棺木中,准备安葬,小楚一下懂事了很多,看着棺木被拉上的那一刻,没有闹,更没有阻止,她懂,娘这是躺在一个很好的地方,不用挨冻了。 出了银子让人将妇女安葬,一行人,行程稍赶,那孩子却一直跟在后面,不肯离开。 “哥哥——” 孤夜子坐上马车,凤妃阅回首,眼中带着不忍,“阅儿,上车!” 她转过头去,男子眼中的坚定,不容动摇,她咬下唇,义无反顾的跟着上车。 “驾——” 凤妃阅并不是随意心软的人,可是如今,她掀开轿帘,望着小楚蹒跚追上来的身影,知觉眼眸深处,被刺痛的厉害。 “她呆在这边,会比跟上来强。”孤夜子身子靠向后方,闭目养神。 她顺着长街望去,只见一对夫妇站在小楚身边,女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她抱起来。 原来,他考虑的,永远比自己周到,找一户好的人家,的确,比跟着他们险象环生的好。 惑君心103生死相随(上) 出了武越城,北国风沙,凛冽的寒风吹入轿内,刮在脸上,生疼不已。 赶了一路,夜幕提前降临,马车的颠簸,让凤妃阅竖起双耳,聆听外面的林木萧索,寒冷的空气中,似有什么刮过,划过心间时,漾起连番不安忐忑。 “吁——” 原先行走的马队,忽地传来一阵慌忙勒马的声音,嘶鸣云霄,凤妃阅只觉那马车砰一下像是撞在什么东西上,尔后,她身子一下冲出去,亏得身后,孤夜子适时抓住她的腰带,这才没有栽下去。 “主子——”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我们被包围了。” 凤妃阅大惊,转过头去,见孤夜子一脸常色跃下马车,她掩下几分惊慌,跟着走出去。 马队被围在中央,凤妃阅只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包围过来,领头的那人,正是她在络城见过两次的男子,手重长剑在地上拖过,身后,一排死士逐一逼近。 “七袂!”孤夜子一眼认出围过来的人群,下意识,拽着凤妃阅的手腕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今日,是我要取你性命,不关主上之事。”男子将手中长剑横在眼前,单手掠过刀锋,充满仇恨的双目,恨不能将孤夜子凌迟,“当日,你在络城一箭要了玉儿的性命,如今,我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他一手指向身后的凤妃阅,“来人,将那女子给我杀了。” 被握着的手腕,在听到男仔的话后,传来一阵剧痛,孤夜子挡在她身前,高达的身影,却不能将她完全保护起来,“想要动她,先从朕身上踩过去。” 手心里,全是温暖的汗水,凤妃阅上前一步,她翘首微抬,尖细的下巴抵在他肩膀的位置,这样看去,男子的肩很宽,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她反手握住孤夜子的手指,二人冷静对视一眼,视线毅然决裂,落向远处。 “保护皇上!”随从中,侍卫认出来人是谁,也就不再相瞒,纷纷抽出腰中的剑,打算殊死一战。 男子一声冷哼,连着几日的跟踪让他做好万全准备,随着一声刺破耳膜的口哨声传来,大批人马,已经从远处纷至沓来。 由于是微服出巡,孤夜子除了带几名贴身侍卫外,再无旁人,包围的圈子,真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凤妃阅神色清冷,却还是,禁不住担忧。 “阅儿——”皇帝冰冷的侧脸转过来,望着她因跟随自己而风尘仆仆的小脸,大掌伸出,将散下来的发轻柔的一拨,“这次,连朕都没有把握了。” 凤妃阅白皙的小脸偎在他手背上,目光如炬,被火光照亮的眸子灿若星辰,她答非所问,只是抓着他的手,开口说道,“我不想杀人。” 可是..... 刀光剑影,容不得他们在说一句话,各方死士纷纷而上,挡在前面的随从率先迎战,凤妃阅一手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身侧的孤夜子抓着她的手,各方死士已经冲开一条血路,迎面追杀而来。 身子被拉向前,皇帝手重的剑脱壳而出,凌空而至的黑衣人被一劈为二,身子咻地砸在左右两边,猩红的血液喷射而出,凤妃阅被他抓着手腕,只能用手臂一档,脸上却仍然溅到温热,大批死士,踩着随从的尸体而来。 牵手作战,却等于卸下自己一半功夫,凤妃阅望着孤夜子被鲜血染红的俊脸,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害怕,更多的死士将二人围在中间,她眼眸处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剑尾朝着他们扣起的双手而来。 孤夜子无奈,只能匆匆松手,手中的长剑迎刃而出,只见他身子在半空中一跃而且,右脚率先落地,精瘦的腰身随着旋转之力,手中的剑已经送了出去。 “哧——”那近在眼前的死士闪躲不及,被硬生生劈为两半,他下手的毒辣狠戾,是凤妃阅从未见过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一双如狼般尖锐的眸子,在蛰伏中前进,忽的,也就明白了孤夜子这般的做法,他们想要活着出去的机会接近渺茫,所以,每一剑,都不能留给对方活路,杀死一个,自己的希翼便多了一分。 凤妃阅问着鼻翼间的越渐浓重的血腥味,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哽在喉咙口,手中软剑呼啸而出,次开对方皮肉时所发出的声音如此清晰剔透,身形快如闪电,一身男装素裹,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逐渐发麻的手臂忽然被一具身子撞偏位,她只来得及望一眼,男子临死前的眼睛睁得老大,身下蔓延的血渍迅速被黄沙抽干,凤妃阅混入厮战,那人是陪同他们一起而来的侍卫,前一刻,还守在自己轿外,听着他喝起激愤人心的军歌,后一刻,却故但冷漠的躺在这他乡之处。 “杀了那女的。”男子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般在天空中当面砸下,凤妃阅对上那一双只有仇恨的眼睛,不屑一顾般将剑砍在迎来的死士身上,‘哧——’的被划开,却还是避开了要害,几十名死士将孤夜子包围起来,而更多的人群,则是朝着凤妃阅疾驰而来。 “哈哈哈——”空气中,只有火光四射的狼烟之味,男子仰面,笑得得意却又凄楚,“玉儿,今日,我便拉她给你陪葬,杀了她,我在为你报仇。” 凤妃阅被黑压压的死士围在中心一点,人,越聚越多,那一抹渺茫的希望,已经望不到头。 “这次,连朕都没有把握了......” 她眼角生痛,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让她又惧又怕,她只想过去,哪怕是死,也要同他并肩,而那些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每一招,每一式,都将她越逼越远,全身的内力即将消耗殆尽,她挥出去的剑,已然盲目.....皓腕酸软,寒冬腊月天,身上却满是冷汗,黄沙中,凌乱的躺着一具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若是在此时放弃,又会怎样? 她好累,累到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双目穿过人群,那一抹绣着金线的黑色袍角,尤为明亮,他浴火奋战,这样的男子,足以让她骄傲万分,他顶天立地,他只手, 便能遮天。 腿弯的地方,被其中一人踢中,凤妃阅再也没有气力强撑,单膝一软,人便倒下去,她右手撑着地面,贝齿因用力而磕破菱唇,这一下若是支撑不住,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她伸出剑去挡,双后被数不清的刀刃压弯,凤妃阅终是力气耗尽,另一腿磕入地面,眼见,危在旦夕..... 耳畔,忽的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她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衣死士压在头顶,暗无天日,男子的声音,犹如困兽,划破云霄,将挡在身前的人群全部厮杀。 凤妃阅喉间溢满甜腥,唇舌干燥,双膝压入地面几寸,就在她身心具疲之时,上头的力,似是一下去了大半,待到睁眼之际,原先比在身前的死士已经被推开,孤夜子一身黑色长衫上沾满血腥,这名男子,此时竟如天神般替她挡开一切。 她挽唇一笑,赃物的小脸,绽放绝色之美,正所谓,一笑倾城,手肘被温暖的大掌托起,孤夜子没有时间再多说一句话,五指在她腕上收紧,刚提起内力将她从地上拉起,后面的死士却越发趁机而上,凤妃阅眼前一抬,忙搂上男子的腰,却.....还是迟了一步,几寸宽的刀刃拉开他肩上锦衣,刷的—— 一声闷哼,孤夜子咬牙,挺拔的背弯下一寸,死士欲要收回剑,却发现受伤太过用力,那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他的肩膀,卡在骨肉间。 “啊——”凤妃阅眼前咻地被红色给浸染透彻,放眼望去,连暮雾沉沉的天际都是红色妖冶,胸膛内像是一把火攒了上来,她握着软件的手紧紧收拢,脚下一个跃步,起身落定,全部的内力聚在腕上..... “当心——”人群中,有人提醒道。 那死士只看见一道黑影压过来,刀光一闪...... 凤妃阅丝毫没有听到声音,这一剑,将心中的惊惧全部看出去,一气呵成,抡起的腕臂因过强的冲击力而砸的自己连连后退,待到勉强站定,脚边竟滚来一颗东西,她下意识望去,只见那死士截下的身子通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动作,将落在孤夜子肩上的刀子抽了回去。 她的一剑,竟将他整颗头颅砍了下来..... 俊脸痛苦掀起,孤夜子一手揽上她的腰,另一手将近在咫尺的几人砍杀后,冲着凤妃阅大声吼道,“走!” 她提着剑,被孤夜子拽着大步向前方跑去,漫天黄沙,蛰的他眼睛都睁不开,疾步如风,腿弯飞快随着男子的身影,后方,大队人马追杀过来,凤妃阅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迈的步,只知道踩着孤夜子的影子,使劲全身力气,力求拜托那些死士。 手臂上的鲜血,随着跑动而飞溅在地上,胸膛内涌上一顾甜腥,凤妃阅脚踝一绊,差点整个人栽下去,孤夜子单手夹上她的柳腰,失血过多使得二人速度慢慢放下来,欲要前行之际,却发现早已步入绝境。 “哈哈——”紧随而至的,是男子狂妄的笑声,“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动手的,这一次,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去。” 孤夜子刹住脚步,前方,却已是万丈悬崖,凤妃阅迎面冲去,所幸力度不够,被他揽了回去,脚下的石子跌过坎坎坷坷,朝着无底深渊砸落,她屏息凝神,却是久久听不到回音。 “还是束手就擒吧!”男子挥开众人,自己走山前来。 孤夜子一手搭在凤妃阅肩上,半边身子的力量再度压下,让她一下忆起上次的中毒昏迷,她侧目,凝望他的俊脸,一首则伸过他后背,搭在孤夜子腰际。 “不要怕,”他垂下星空中闪耀的眸子,将她更用力的拥向自己,醇厚的嗓音下,那张不可一世的俊脸,因过多的失血而显得苍白,却又偏偏,血渍斑斑。 “还真是浓情蜜意.....”男子禁不住嘲笑,手中的长剑,随时蓄势待发。 凤妃阅后退一步,身子一个摇晃,已经不敢回头。 孤夜子利如锋芒的眸子扫过众人,即便是这般狼狈不堪的地步下,他依旧屹立在原处,巍然不动。 男子对上他双眸,忽然,就来了兴致,“今日,你若能赢得我手中的剑,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修长的食指,从孤夜子眼中闪过,点在凤妃阅身上。 “想都别想,”他,却是一口回绝,“你想决战,那便我来。” “哈哈——”畅快的笑声从男子口中不断溢出,他悠然掏出袖中的帕子,一遍遍擦着被血染红的剑身,他有的是时间,他能够这般耗下去。 落在他腰际的手,沾满孤夜子浓厚的血,在这样下去,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凤妃阅小手一抬,在脸上擦了一把,声音晦涩不明,暗暗说道,“我可以的。” “你不是他的对手!”孤夜子不能松手,他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 “有时候,人要取胜,靠得并不是成功,”凤妃阅同他面对面站着,男子脚步不稳,她放开手,他却只能用手中的剑撑起身子,“子,你应该相信我。” 她喉间一下哽塞,连声音都变了,“我知道他的目的,当日络城一战,始终耿耿于怀,今日,也算是一场了结吧,那名女子,是死在你的手重,但.....我若同样死在了他的手中,我就算是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拉他一同下地狱!” 一手,将埋在黄沙中的半截软件抽出来,凤妃阅仅仅退后一步,她深知,就算自己同那人同归于尽,孤夜子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更加不可能,活命..... 浓重的睫毛刷过眼帘,她抬眸,一轮圆月打在脸上,熠熠生辉,皎洁中,杀戮四起,傲然回首,她菱唇轻启,淡淡回音,“就让我,自欺欺人一回吧.....” 活着,死了,能护他性命,便可..... “阅儿——” 身后的.....她什么都听不见。 抑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耳畔的风声,凛冽刮过她脸颊,眸底,咻然一沉,暗潮汹涌! 惑君心104 生死相随(下) 凤妃阅徒步上前,孤夜子伸出的手,连那飞绝的衣诀都来不及抓住,她留下一个背影,就那么迎上前去。 男子擦拭的动作缓下来,双眼微微眯起,等她来到自己身前,便将那沾满血渍的锦帕随后一扔,“听说过凌迟吗?” 凤妃阅瞳仁宁静,仿若一滩清澈的湖水般。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战吗?”他再度出口,见女子并不搭理,随即将仇恨的眸光落在后方的孤夜子身上,“因为,我要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剑,地将你凌迟,你选着身衣衫,真是选对了。”他面露赞许,眼底,已有杀意,“真想看看,被血染红时的壮观。” 脸部逐渐扭曲,终于等到这一天,他断不会轻易放过,凤妃阅握紧手上软件,一刻不敢怠慢。 刀光,在黑夜中闪过,眼眸,被忽地割开,刺亮的难受。 凤妃阅右手出剑,第一招,男子便拼劲全力,她接连踉跄,胸口被掌风几欲震碎,身子一个侧旋,挡开了他的内力。 他紧逼上前,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方才一战,大半元气已去,凤妃阅出招的手,已经力不从心,孤夜子站在黑幕下,面上的焦虑掩饰不住,整个手背,浸在血水中。 男子放慢了动作,像是戏耍般同她过招,静谧无声的天际,只有双剑打斗时发出的碰撞声,醇畔得意的勾起,剑锋,已经划开女子的左肩,一股钻心的疼,随着身子的闪躲被拉开,分不清是第几道伤痕,男子的剑法很准,每一次,都恰到好处,不会取人性命,却让对方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凤妃阅足下起落,两人相纠在一起时,男子抵开她的剑,在她耳畔愤恨说道,“如今,你却还有还手的机会,当初的玉儿,我拼了全力,就只裆下皇帝的一支箭,为什么,这般不公平?” 凤妃阅扬眉,满是脏污的小脸带着讽刺,“你大可一剑解决了我,这样耗下去纠缠不休,无非是要让她尝尽你当日之痛!” “对,你说的没错!”男子一声怒吼,那仇恨丝毫不加掩饰,“今日,我要将你们加注在玉儿身上的痛,一并换给你!” 凤妃阅被迫接招,全身,沾满瑰丽,伤口不大,却疼的如此清晰,她殊死一搏,长剑刺向自己的时候,并未躲开。 身后,传来孤夜子紧张的抽气声,惊呼,被硬生生压在喉咙口,不想令她分心。 那剑差一点,就刺入她胸前,一寸的距离,她身子整个向后仰去,右手执剑,在黄沙中舞出狂乱,如盛开不败的夜色蔷般,穿过凌空,那软剑随即缠在男子的剑上,咻的——如滋长的藤蔓将那剑绞住,男子心下一惊,使出内力向后抽回,原以为,会是势均力敌的拉锯,却不像,凤妃阅一下松手,他始料未及,身子一个向后,女子瞅准时机,接力将手肘抵在他左肩,右手快速抽出戒指中的银丝,皓腕用力,在身后将男子的脖颈一下勒住。 这样的时机下,有了仁慈,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只需用力,前方,就有生的希望。 凤妃阅毫不犹豫,十指猛地握紧,视线穿过男子耳畔,落在孤夜子的身上,她挽唇,想要说,人要取胜,有时候靠得并不一定是武功,她相信自己,因为,她的身后,不是孤孤单单的..... 紫色的戒指,一片璀璨,她刚收拢,手腕却被一道强劲的的内力震开,整个手臂发麻,男子迅速抽身,脖子上,一道红色的印子尤为明显。 凤妃阅一手抚着手腕,银丝已经缩回戒指中,方才,是谁出的手? 半空中,传来竹林沙沙声,风欲止,却不想,周边的树木突然狂躁起来,茂盛的枝叶被舞的遍地都是,圆月当空,突然,就黑云漫布,这样的情形,不禁让凤妃阅想起当日络城之上,七袂带人围剿时的场景。 她心口一颤,脑袋微微扬起,朝着半空中望去。 果见—— 一顶黑色诡异的轿子盘旋在空中,轿帘笔直垂下,依旧没有那抬轿之人,凤妃阅眼光黯淡,才突显出来的希翼,如今在这瞬间,溃不成军,遇上他,这好不容易赢来的机会,怕是也没有了..... “你居然,连本尊的人都敢动?”一把声音,在夜赖中洒下来。 凤妃阅站稳步子,那些围攻的人早已跪成一片,她望着那顶轿子,接口说道,“这是我和他只见的赌约,同你没有关系。” 她迫切的,想要那名男子承认,抓着指缝间的希望不肯放。 “哈哈——” 半空中的轿子,一下降落下来,就砸在凤妃阅面前,她双腿向后一大步,满面戒备。 “赌约,什么好事,也不带上本尊?”他依旧坐在轿中,没有出来,声音频频而玩味,那双邪恶的眸子,透过撩开的轿帘,紧截住凤妃阅不放。 “主上——”跪在一旁的男子面色苍白,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属下.....”他声音一半还卡在喉咙中,整个身子却像是破麻袋一样,被震出三丈开外。 “左门主,你好大的胆子。”他话语阴柔,却,暗藏杀机。 “主上,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报仇心切.....”方才的狂妄,早已不复存在,凤妃阅全身疼得厉害,依着直觉,再度向后退一步,“既然你已经输了,就该按照我们相约的那般,放我们走。” 男子被震出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动不动跪在那。 空气中,有烧灼的焦急之味,他薄唇微抿,“想走,可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独步天涯也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凤妃阅拧眉,语气愤然。 “那是你同他的恩怨,本尊自然管不着。”轿子,颤动一下,七袂单手掀开轿帘,走了出去,墨发仍旧披在身后,娇媚的眸子,能轻易勾人魂魄,整个阴冷的感觉,压在头顶,“你想走,本尊再同你赌一把,如何?” 凤妃阅愤怒不已,双手握成拳,腰上忽地一热,她回眸,孤夜子已经站在在旁侧。 “赌什么?”她声音僵硬,却挫败不已。 “赌,你是否会跟我走?”七袂两手叠在身前,精锐的眸子,嗅准血腥,睬在孤夜子深不见骨的伤口上。 “跟你走?”凤妃阅一声冷哧,心,却一下跌入谷底。 “你不笨,本尊想要赌什么,还用明说么?”七袂两眼锁住她面上神情,从第一次见面,他的欲望,便从不掩饰,虽然,凤妃阅并不知道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落在腰间的手一下揽住她的肩,孤夜子冷眼睥睨众人,“独步天涯一向同朝廷作对,如今,更加公然追杀至此,笑话,赌朕的女人,也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命,”他毫不客气,眼中的傲慢一览无遗。 七袂邪魅轻笑,眼中掀起的薄雾,却泻满了他此时的愤怒,“那本尊不赌她,赌你。” 这般藐视的态度,让孤夜子暗聚起杀气,月色浩浩下,俊颜凝上一层冰霜,“赌朕?” “对,赌你!”七袂狭长的双目继而望向凤妃阅,唇畔,勾起恶劣的笑意,“你们两个,本尊只能放走一个,要么,你走,”他重新同孤夜子对视,“然后,把你的女人留下,要么.....她走,你留下,呵呵.....”男子一声浅笑,舒出口气来,“这个决定,由你来下。” 凤妃阅望着七袂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却不经意间,在他眉宇间看见一抹手绘的图文,细细一看,竟是同自己手上的戒指一样,七朵诡异的花形,五指,似有心虚的收拢,缩入宽袖中,孤夜子望着包围的群人,嘴角,加染一抹嗤笑,他断不会相信七袂的话,今日,落在他的手上,自己早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心里,却仍是想要确信,他垂下双目,望着身下女子缓缓说道,“阅儿——” 她一急,抬起头来,只一眼,边懂了他的意思,凤妃阅心口疼的难受,喉间滚动下,故作轻松抱怨说道,“我是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你....不会要将我丢下吧?”似有责备,只是,温氲的双目早就将自己出卖,孤夜子薄唇紧抿,五指握着她的肩,那样的力道,恨不能将她镶入自己体内。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 如此,悲壮的一句话,念在他的口中,却是语气平淡到几乎磨平了他所有尊贵的棱角,也只有凤妃阅懂他的意思,嬷嬷点了下头,“好,我们谁也不走。” 这样的答案,却是让彼此心安不已,谁说,只要对方活着便是好? 世上,还有一种说法,叫做生不如死,还有一种距离,叫做天人永隔..... 七袂冷眼相看,面色不悦,望着近乎融为一体的二人,心底的毁灭欲,逐渐加深,“怎么,收了本尊的定情之物,却还心系着他?” 凤妃阅满腔怒意无处可发,一手撩开袖子,丝毫不顾忌的将手伸出去,“这枚戒指,是你的?” “当初收下之时,你便应该知道。” 她面色略有紧张,转过头去,望向孤夜子,“我并不知道是他的,只是戴上后,便取不下来了。” 手掌,将她的柔荑包入掌心,雕刻的花形,磕的他微微不适,“这般粗糙之物,不配戴在你手上,今后,我会亲手为你戴上,属于朕的。” 因打斗而散乱下的发丝,被孤夜子拨向后方,凤妃阅眼眶内滚烫不已,冰凉的液体,盛的满满的,却终于没有落下,这今后,怕是.....要等到下辈子吧,她至始至终,便不信这来世今生,可是这一刻,她却悔了,她,应该信了。 七袂彻底被激怒,原先的逗弄,越发较真,“将他们抓起来。” “是,主上!” 跪着的人群,迅速起身,刀光剑影,一名死士飞奔而来,孤夜子淡定地抓起她的手,牢牢相缠,二人齐齐退后几大步,后方,已是悬崖峭壁,手中,连掠杀的武器都不再有,凤妃阅偎在他身侧,竟感觉不到害怕。 赤手空拳,孤夜子擒住一人的手臂,只听得身子被架起的声音传来,骨骼在肩周处奇数断裂,那名死士连胜哀呼,被甩了回去,凤妃阅气力耗尽,那边,传来七袂势在必得的声音,“抓活的。” “是!” 几个回合下来,凤妃阅被缠在中间,双肩,已被来人搂住,那方,男子一掌挥开钳住她的力,刚拉上她的手,却被身后死士的掌风所累,脚下一个虚步,双双往崖下栽去。 七袂飞身上前,深长的袍子,始终差一步.....妖冶的双眸闪过异样,欣长身影顿足在崖顶,落寞而彷徨..... 啪啪啪——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无数枝干被折断,孤夜子揽着她的腰,身子快速向下摔去,几十米晕眩的高度后,男子竟奇迹般地抓住一方凸起的岩石,二人的身子,笔直地挂在半空中。 凤妃阅两手搂上他的腰,紧闭的双目,在瞬间的静止后,睁开..... 她顺着男子的手臂向上望去,当空中,只有那圆盘高高挂起,上方,是陡峭的山崖,下方,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苍郁树木,孤夜子一手攀在岩石,五指,鲜血直流,原先被砍伤的地方,如今,那血更是因这不堪负荷而淌下。 “子——”她厉声惊呼,小手试图想要去找到一个攀附点,来减轻他全身的重量。 “没用的。”孤夜子声音虚弱,五指,渐渐使不上力。 将她拉近自己几分,他侧目望去,上方一人高的距离,长着一颗横生出来的松柏,粗壮的枝干,足以,承受她一人的重量。 他没有细想原因,只知道,这,似乎是希望..... 凤妃阅丝毫未察觉出男子的异样,小脸不断张望,还在找寻落手的地方。 “上去!”鹜地,耳畔却突然一阵因气力用尽而变得压抑的嘶吼声,同时,她整个身子被内力托起,竟向上浮去..... 凤妃阅只觉耳边的话语,犹如从异世漂泊而来,身子浮上之际,她心头一阵虚空,急忙侧目,只见孤夜子早已难堪重负,手一松,人便直直垂落。 想也不想的,她反手勾去,指尖正好握着他一边衣袖,来不及紧抓住,便看着孤夜子掉了下去。凤妃阅在石壁上一蹬,身子急速跃下,总算在落地途中,抓上他的手。迫不及待的十指交扣,男子拢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墨发枕在身下,双目轻合。凤妃阅一手揽在他后方,稀薄的半空中,连呼吸困难起来。 树木葱郁,身上的衣衫被撕的七零八落,枝叶打在脸上,一阵阵抽疼。凤妃阅禁不住伸出手去挡,却不料,那戒指上的银丝被抽出,一头竟悬在一根枝干上。 她急忙用尽力将孤夜子揽去,身子一顿,但终究过于沉重,那树干被折断后,两人还是直落下去。 “啊——”后背划开树林上方,孤夜子睁开眼,戒指所带来的缓力使得砸下去的承受减轻一半。眸中,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放在凤妃阅腰上的手猛地将她翻过去,使得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 耳边,风声四起,一切,都静止下来,喉咙口,血腥味那般浓郁,眼皮沉的似有千万斤重。凤妃阅一声轻嘤,幽幽睁眼。 入目的,是一片漆黑,抬眼望去,稀疏的月光照亮下来,透过层层灌木散在肩头,凤妃阅恢复神智,双手刚要撑起来,便触及到一具软绵绵的身子。她摸索几下,却发现男子动也不动,已经昏迷。 “子——”她轻推下,害怕的唤出口。 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摇摇晃晃,脸脚步也不稳,凤妃阅双手在黑暗中探索,身下,应该是一张网,软绵而宽大,再看上头的洞口,这,应该是林中猎人涌来捕猎的网,好巧不巧的,却被他们掉了下来。 来不及窃喜,凤妃阅唯能将孤夜子拉起,却发现他双手冰凉,气息微弱,就着仅有的几道月光,她撕开男子前襟,手臂上,血渍已经干涸,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揉夷试着扶上去,竟触到一条翻起的伤口,刚碰上,孤夜子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惊蛰般缩回手,凤妃阅当即扯下衣摆,撕成几道条状后,将他整个肩膀紧实包扎起来,而后,将孤夜子枕在自己腿上,周边的环境如何还不得而知,只能等到天亮再说。 几度忐忑中,一道曙光,终于拉开头顶薄雾照射进来,凤妃阅疲倦地挥手去挡,借此也看清了伸出的环境。果然,是一个山洞,二人躺在狩猎用的网中,下方,是一块较为空旷的场地,应该是猎户们歇息过夜的地方。 凤妃阅率先跳下去,环顾一周后,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唔——”昏睡了大半夜,孤夜子总算睁眼,伤口的地方,血已经止住,他面色苍白,嘴唇越发干裂,挣扎起身,却发现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醒了!”凤妃阅急忙上前,三步之遥,竟如天涯陌路。 孤夜子见她走来,还以为是在梦境中,凤妃阅跑到一边,将绑着那张网的绳索慢慢松开,放他下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须臾后,他才一手按住肩膀,问出口。 “我们掉进了山洞,还好,落在这里。”凤妃阅上前,见洞中有一处铺着干草的地铺,忙将他搀扶过去。 踉跄坐下,孤夜子牵动伤口,疼的满头是汗。这般恶劣的环境,倒丝毫不嫌弃,“想不到,还能活着。” 凤妃阅坐在旁侧,一句话不说,头发已经散乱下来,衣服,更是褴褛不堪,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脏污的小脸,只有那双眼睛闪亮依旧,她下巴枕在双膝上,面上神色,几近淡漠。 孤夜子想要挪上前一步,却力不从心,眉宇中间疼的紧紧蹙起,她余光瞥一眼,并未动容。 “阅儿——”轻轻唤道,他后背抵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喘息不已。 心中的不安,害怕早已在他醒来之际便荡然无存,可临落山崖时,他的舍弃却让她心存芥蒂,即便,那真是为了自己。 孤夜子见她没有动静,伸出手,想要握住她,凤妃阅见他不肯安安静静躺在那,原先包扎好的伤口,隐隐透出血渍来,一时不得已,只能转过头。她目光带有责备,只是重复他先前的话语,“谁说,死在一起的?” 孤夜子唇角带着,望着她满脸怒意,原先,将她推上去的心情,自己也想不透,他只知道,那颗长在崖间的松柏,是他以为的希望。 见他不说话,凤妃阅却仍是心有余悸,他满身的血,他一袭黑色长袍跌落山间……一幕幕,就在眼前,“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还没有到生死相随的那一步?” 孤夜子怔愣,见她神色异常悲戚,自己的心房,也跟着堵得难受,“我承认,将你推上去的时候,我忘记了,我们先前所说的,要在一起,只是,当那绝境面临之际,我的手,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剪不断,理还乱,他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将那受伤的手伸出去道,“要怪,就怪它 吧。” 凤妃阅转过头来瞥一眼,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可是望着那条伸过来的手臂,再看看皇帝此时的神色,倒像是有几分你能奈它所何的耍赖,她秀眉一挑,手掌拍起,“过去。” 孤夜子吃痛,凤妃阅落手之际,才想起他手上的伤,神色紧张却又拉不下脸来,“我没想打你。” “我知道。”男子立马接口,一手按住伤口,声音虚弱道,“就像我,将你推上去的后果,我……也没有想过。” 凤妃阅双眼望向前方,只留给他一个侧面,“对,也许,我会死在半山腰,被冻死,要么,就被摔死,要么……” 身子,还是被揽了过去,孤夜子下巴枕在她肩上,狭长的凤目,眯成一线,“阅儿,别说了。” 她乖乖不言,却是喉间堵着,说不上来,“我娘,就是将我这样推开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你……难道真的以为,是为了我好吗? 孤夜子没有追问,凤妃阅见身侧没有了动静,忙收回神,状似漫不经心的察看起他的伤势,男子凝望她焦虑的眼神,大掌拉住她双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都是一些小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凤妃阅靠回去,环视一周后,目光黯淡下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们要怎么出去?” 孤夜子并不担忧,见她并无大碍,这才将身子靠回去,“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抛下你。” 凤妃阅张下嘴,一口惊愣呛在喉间,几许激动,这一言,犹如誓言般千万重,她唇瓣轻弯,转过头,对上他的眸子,话语,异常郑重有力,“我,也不会抛下你。” 孤夜子将她来过去,前额相抵,一字一语说道,“你的不舍不弃,我知道。” 二人默默相对,望着洞内一切,凤妃阅靠在他肩上,神色倦怠,只听得孤夜子缓缓说道,“大难不死,就当是给我们过几日清闲的山林日子。” 凤妃阅听得出他话中的无奈,脑袋轻蹭下,继而接口说道,“那不,成野人了么?” 这般调侃,也将心中的惊惧微微压下几分,孤夜子满身是伤,没有大夫的医治,是断不能痊愈的,空荡荡的山洞内,没有干粮没有谁,他们,又怎么能熬得过去?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凤妃阅望着山洞中央投射进来的阳光,蹙眉说道。 “不,”孤夜子面色冷峻,沉声扫向四侧,“现在,还不能出去。” “为什么?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依照七袂的作风,他定要活见人,死见尸,有可能,现在就有独步天涯的人正在四处找我们。”孤夜子谨慎冷静,一手在她肩上轻拍。 凤妃阅点下头,却越发担忧,“可是……” 她心中所想,孤夜子早便考虑过,“不用担心,这里既然有狩猎的陷阱,便一定有打猎的人时不时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 凤妃阅听闻,虽知是安慰,倒也跟着定下心,她顺着那张网向上望去,竟发现一条粗藤编织的绳子,“看,好像能通到上面。” 孤夜子顺着望去,“这应该是便于收捕猎物之用,等伤痊愈后,我们就不用在这坐以待毙。” 凤妃阅面露欣喜,双眸熠熠生辉,“等下,我便出去给你抓药,顺便买些食物。” 他异乎常人的瞳眸闪过担虑,望着那个被灌木遮掩起的洞口,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才出宫,他早就感到不安,只是没有想过,这祸事究竟……是已经过去,还是,只开了个头。 偎在一起,天寒地冻,再次睁眼,却发现天际飘来的白茫茫的大雪,原先被灌木遮挡起的洞口,如今已是积雪累累,有时,更因负荷太重而哗啦啦掉落下来。 遇上这样的天气,若是在宫里还好,至如今,这山洞压根不能御寒,况且白雪连天,恐怕那些老猎户都不会踏进林子里来一步。 白天,就这样过去,只是夜幕将近,二人早已饥肠辘辘,凤妃阅寻些干燥的稻草来,顾不了这么多,全部铺在孤夜子的身上。地上,有几个猎户留下的瓷罐,这下,倒派上了大用场。将积雪盛入罐子,一旁还有几个火折子,抱些干柴过来,好不容易点上,人围在一边,也暖和了很多。 到了下半夜,凤妃阅冷的全身发抖,起来添柴火之时,发现孤夜子倒在一边,神色痛苦。慌忙上前用手一试,才返现他全身滚烫,肩胛受伤的地方,血渍斑斑。 唤了几声没有应答,抬头一看,月色明朗,林子里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嘎吱嘎吱——踩着枯木烂叶,似有一大群人。凤妃阅心头雀跃,忙跑到洞口张望,两手放在嘴边,刚要呼救,便听得一串脚步声落在头顶,“快,去那边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冷冰冰的话语,以及繁多有序的脚步声,应该是独步天涯的人没错。 她立马噤声,身子缩回去,所幸洞内的明火已经熄灭,又正是晚上,凤妃阅摸爬着回到原处,紧紧畏在孤夜子身侧,生怕他不经意呢喃出声,只得用小手掩着他的双唇。灼烫的鼻息愈渐微弱,前额出,更是烫手不已。 凤妃阅将他拉过去,一道钻入干燥的稻草之中,上头,时不时有脚步声经过,好几次,就仿佛在自己头顶,多一跺脚,便能发现他们一样。前额相抵,薄唇间溢出的痛苦,让她焦虑万分,面颊相贴,忽冷忽热的煎熬,更让她心急如焚。 “找到没有?” “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男子粗狂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这么大的林子,怕是早摔死了,说不定,给那什么山禽野兽给叼去了。” “主上吩咐的事,这样回去如何交差?”其中一名男子用剑抽着地上的杂草,试图找出些什么来,“别耗着了,快找去,还能插上翅膀妃了不成?” “是。”众人唯唯诺诺,有怨言,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凤妃阅杏目圆睁,衬着月光,掠过的身影一道道打在山洞中央的明亮处,冷风袭入,骇人的野兽嘶鸣声,由远及近。昏迷中的男子,眉头高高蹙起,身子最自然的反应下,睁开眼睛。 “子——”凤妃阅双手捧住他面颊,却发现男子眼中并无焦距,身子一沉,重量压过来,二人齐齐倒在地上。她忍着痛,直到上方的脚步声都出老远,这才将他扶到一边躺下。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凤妃阅红着眼睛起身,将孤夜子稍事安顿后,起身来到那个洞口处。双手攀上绳索,两腿轻松一蹬,人便跃了上去。四周已经恢复宁静,找来一些干草遮盖洞口后,凤妃阅顺着一条人群踩出来的道,走出林子。 远处,只见烟雾袅袅,林子外头就是一个湖泊,早起的渔民,开始撒网捕鱼。凤妃阅大喜,忙山前问道,“请问,这哪里有大夫么?” 带着斗笠的渔民憨厚老实,转过身来,大声吆喝道,“小哥,这里是林子,除了几户打渔人家,压根就没有什么人,你顺着这条河一直往西走,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能看见一个集市,要到那里才有大夫。” 凤妃阅顺着他的手望去,心里越发急躁起来,这来去就要一整天的功夫,也不知道留他一人在山洞里,是否安全。顾不得犹豫,这却是唯一的法子,“谢谢大叔。” 那人乐呵呵笑着,将网撒回湖中央,身上衣着单薄,一双手,白皙修长,放妃跃大步顺着河滩往西而去,由于连夜大雪,河边满是冰冻,一路来,并不好走。两串脚印更加杂乱无章,焦急不已。 晨起,太阳暖融融照着,而她的心底,却一片冰凉。 好不容易听到集市上的喧闹声传来,凤妃阅禁不住加快脚步,恨不能一下妃过去,整个人饿的头昏眼花,顾不上街口叫卖的生硬,她双目用力睁开,走过一家家挂满琳琅满目招牌的酒馆客栈,总算,在走了近一半路途的时候,找到了藏在闹市中的医馆。 她走上前去,里面,只有一名伙计,见她风尘仆仆而来,忙上前拦阻,尖利的双眼在她身上滚过一圈,“站住。” 凤妃阅不得已收回脚步,“我要见大夫。” “我们家老爷不见客。”这样的人,伙计见的多了,你看她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裳更是被撕开几道大的口子,有几处,还冒着斑斑血渍,任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付得起诊金之人。 “不是见客,是救人的大事!”凤妃阅声音提高,想要上前,却被他拦在外面进不去。 “那行,你先将诊金放下,我立马将当家的请出来,”伙计眼高于顶,说什么都不肯让开。 要是照着平常,凤妃阅早就将他扔了出去,可如今,独步天涯的人随时会追杀过来,再加上自己满身是伤,一点内力使不上,内忧外患齐数而来,她不得不忍一口气。 “怎么,被我猜中了,你当我们宏慈医馆是什么地方,去去去,没钱别想踏进去一步,”伙计不耐烦的再她肩上轻推下,凤妃阅的脚步一下没有站稳,踉跄几步。 出来的时候,银子全部由随侍保管,她全身都找遍了,就连一个铜钱都没有。随身携带的腰饰也在打斗中掉落,她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一样,手忙脚乱的,摸向脑后,摘了半天,才将孤夜子该她套上去的发箍拿了下来。 垫在手中,沉甸甸的,金属质地的发箍,做工精美,边上,镶着一圈绿色的圆石,具体是什么,凤妃阅也说不上来。只是,皇帝给她的东西,总能拿得出手吧,“这个可以么?” 那伙计斜眼一瞥,撇下嘴,态度极为不屑,凤妃阅攥紧那发箍,隐忍的怒意,积在胸口恨不能一下爆发出来,“不不识货吗?” 伙计瞬时吊起双眼,恶狠狠的说道,“说知道你哪边偷来的,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你……” “闭嘴!” 凤妃阅刚要怒斥回去,就听得内堂传来一阵洪亮的嗓门,一把珠帘被掀开,叮当作响。 “掌柜——”伙计赶忙迎上去,满脸谄媚。 那掌柜花甲之年,鬓发苍白,双眼落在凤妃阅的手上,两手作揖上前,“这位小哥,多有怠慢。” 她瞳仁中闪过一道精光,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上前。 “还不快倒茶。”掌柜收回笑,朝着伙计干瞪眼,“手脚不知道利索些,留你有何用。” “是,是……”见他一副维诺的样子,凤妃阅并没有过多的去计较,她急欲表明来意,“掌柜的,我有一个朋友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我想带些药送回去。” “哦?”掌柜掳着花白的胡须,走进药堂,“敢问一句,是被何所伤?” 凤妃阅不敢隐瞒,见外面人群往来,只得压低声音说道,“刀伤。” “刀伤……”掌柜的面有难色,神情纠结起来,“不瞒你说,这治刀伤的药,本店有是有,只不过……”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凤妃阅从二人对望的眼神中,瞧出几许端倪,人情冷暖,什么医者仁心,都是鬼话连篇。她握着手中的发箍,一掌击在中间的案桌上,那掌柜脸色大变,两手刚伸出,又折了回来,“当,当心。” 凤妃阅冷笑,继而,将手掌摊开,“这个,够么?” 一脸贪婪之色尽露,两手在暗处相互搓着,双目放光,他凑上前,装作不识货的查看,“这个……”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凤妃阅手掌欲要收拢,若不是因为身处闹市,她恨不能拿刀直接架他脖子。那掌柜见状,不敢再多言,转身走往药柜,“小哥朋友的伤口,是否开始化脓?” 她只知道将伤口裹得严严实实,哪还敢细细查看,“你只管讲药材准备好,化脓与否,若治不好他的伤,我为你是问!”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掌柜连连点头,准备了足够剂量的药材后,用牛皮纸裹着,战战兢兢放在凤妃阅面前的案桌上,“这里面是两服药,你回去后仔细查看下,若没有化脓,便用左边这包,若真是刀伤的话,一天都拖不得,一旦受寒发热,就更难治疗了。” 凤妃阅将那药材抱入怀中,宛若珍宝,掌柜见她手上拿着发箍,便开口提醒道,“本来,这里只收现银,今天看你救人心切,就照你的意思,用这发箍做抵押吧。” 凤妃阅回眸一瞥,手上一甩,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掌柜——”先前的活计凑过去,“这破东西有什么值钱的,你看看他一身……” “你懂什么?”那掌柜听闻,当即赏了他一个暴栗,“差一点,差一点啊……这下我发了,发了……” 凤妃阅捧着药材,急急忙忙走到街上,她顺着原路刚走上几步,两腿便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 街对面,正好是一家卖包子的小铺,里面张罗着四五张自制的木桌,边上,一名妇女正准备着新开的豆花,另一边,男子将刚出笼的热包子分给每个桌上等着的客官。凤妃阅饿的头晕眼花,站在那,一瞬不瞬的盯着。 “小哥,刚出炉的包子,还是热腾腾得,要来上几个?”男子见她站在跟前,乘隙搭上一句。 凤妃阅身上再也找不出一样东西来,蒸笼中,一个不起眼的包子却让她移不开眼,她定定站着,右手垂在边上,握紧,又松开。她和孤夜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上一口,如今,身无分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我说你站在那,到底要不要?”男子已经开始不耐烦,一手重重挥开,“不要的话就不要打扰人家做生意。” 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便有人回过头来,满是鄙夷地盯着她 看,凤妃阅双颊酡红,掌心在衣摆上擦拭,抹去汗水,抹去紧张,“那个……”她咬下唇,一向伶牙俐齿,如今却成了结结巴巴,“能不能赊我几个包子?” 男子本就忙的不可开交,如今听闻,越发没有好脸色,“你当我这是什么,还想赊,改明我上哪找你去?”他的嗓音本就响亮,如今这样一吼,顿时将四周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凤妃阅杵在那里,趁着男子转身招呼客人之际,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一手,只够抓着一个,滚烫的包子放在掌心中,几乎就要捏不住。 “哎……怎么会是……”男子紧追出去几大步,凤妃阅心头大颤,越跑越快,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她心中毫无所想,一口气,竟整整跑了一条街。 走出闹市的时候,她才敢回过头去看一眼,还好,没有人追上来。那包子已经被掐的变了形,将她藏入袖中,凤妃阅疾步往来时的方向赶去。 回到林子,夜幕早已遮在头顶,稀疏的月光打在她小脸上,凤妃阅小心翼翼的钻在丛林间,避开荆棘满布的灌木,她一路往前,找着孤夜子藏身的山洞。越走越急,泥泞不堪的衣摆被撕开,黑影交错,只有禽兽出没的寂寞孤傲声。 凤妃阅一路妃奔,却不料双脚一空,整个人竟载了下去,“啊——” 一声惊呼,她双手紧抱那要药材,身子摔在一张网上。山洞!凤妃阅急忙爬起来,落至地面上后,慌忙找寻孤夜子的身影。里面,就着洒下来的淡淡月影,只看见一堆凌乱的稻草铺在那,几个罐子打碎在边上,却惟独不见了皇帝的人! “子——子——”凤妃阅四处碰壁,小手不断擂着边上的土墙,她不敢再往下想,到底自己出去之后,这儿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独步天涯的人找到了这?抑或是…… “不——”凤妃阅双眼一酸,手中的药材跟着掉在地上,“在哪,你在哪?” 我把他丢了,把他丢了…… 心中,反反复复默念,她急得团团转,那山洞本就不大,她来回找了不知道多少次,黑漆漆的,身上,额头上,撞的满是伤口,举步艰难。 袖中的包子已经凉透,绑在一起的药材也零零落落散在地上,凤妃阅后背靠着一边石壁,顿觉全身无力空虚,身子,仿佛一个劲在往下沉。抵着的脊梁,被尖刻的石子给划破,她颓然坐在地上,顾不得满地泥泞,就那样……坐了下来。 即使孤夜子昏迷着,至少,那边还有一个胸膛可以给自己靠着。 凤妃阅双手环肩,她的隐忍,她的坚持,仿佛在瞬间已经坍塌下来。眼睛深处,泛上一层苦涩,酸的,全身都被麻痹一般,世间的清晰,在黑暗中,氤氲成模糊,瞳仁闪过刻骨铭心。一滴眼泪,承载了太多的压抑,流溢了出来…… 从小到大,她的眼泪,没有流过一滴…… “呜呜……” 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她枕在双膝上,瘦削的两肩时不时耸动,卸下坚强之后,剩下的,会是什么?是……脆弱…… 凤妃阅嘤嘤出声,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一线,“为什么,我要出去……” “我把你丢了……找不到了……” 她惊恐,她彷徨,全身,已经没了主意,一张小脸,早已哭花,头顶,依旧是黑蒙蒙的洞口,月光,似乎更为惨淡了,只有一点光亮,虚弱到,油尽灯枯。 “阅——” 突然,好像有声音传来,很弱,无力极了。凤妃阅抬下头,急迫地向四周张望,放眼而去,这么大点的地方,哪有别的容身之处。 一定是,他也找不到自己,急了,以为她丢下他了…… 凤妃阅双眼红肿,抽泣站起身子,两手不顾一切的在四周的墙上擂动,直砸得空寂的山洞内,阵阵回音。 “在哪……在哪啊……是不是,你又丢下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们说好的,你又忘了……” 凤妃阅双手放在墙面上,脸颊靠上手背,这次,那声音比方才清晰多了,“阅儿——” 她屏息凝神,擦下眼泪,将耳朵贴上土墙,“阅儿——” 是他的声音,凤妃阅欣喜异常,可是,它虽然近在耳畔,却像是隔着一堵墙,双手敲了几下,男子若有若无的呼唤声,犹如梦呓。 凤妃阅两手扒了几下,发现那墙并不是很牢固,土质稀松。她退后几步,一边肩膀连撞几下,只听得‘哗啦——’传来一道墙体被推倒的声音,她连滚出去好几步,整个身子趴在那泥土里面,不能动弹。 抬首,这里,居然也是一个山洞,凤妃阅赶忙爬起来,着急寻找一圈后,竟发现了躺在边上的孤夜子,再细细一瞧,这儿,可不就是先前自己藏匿的那个山洞么? 他已经半醒过来,上半身靠着墙壁,神色还没有恢复,见她这般动作,一下没有了反应。 原来,两个山洞只是一墙之隔,凤妃阅狼狈万分,脸上沾满泥土,她甩下头,只见孤夜子微微笑着,凤目中,却分明有疼惜。她爬上前,男子前额渗着细密的汗水,声音,微乎其微,“我刚才听到有人说……把我丢了……” 凤妃阅蹲在他面前,想笑,却没有那些力气拉开唇角…… 她两手张开,一下,穿过男子双肩倒下去,肩膀的伤口,再度被拉开,孤夜子一声闷哼,按住她的身子。瞳仁中,早没有了眼泪,凤妃阅双手逐渐收拢,掌心,握着自己的手肘。胸口,战栗不已,女子的全身,抖的厉害。 孤夜子窝在她颈间的俊脸微微扬笑,这样的害怕,他从未见过,望着地上的狼藉,他借机将话扯开,“我的阅儿,竟撞塌了一面墙壁。” 声音,吹在自己耳畔,凤妃阅回神,双目在四侧不断搜寻。 “找什么?” “我的药呢?”她面色再度紧张,双手在地上摸索,“对了……”孤夜子听着她自言自语,一下,身子有钻向边上的山洞。 取了火,药材已经放入瓷罐中,牛皮纸里面,还有涂在伤口上的药膏。裹着肩膀的布被小心取下来,犹豫沾着伤口,故而,每动一下都是疼痛万分。被刀砍伤的地方,果真开始化脓,血肉翻在外面,令人不寒而栗。好不容易将药膏涂上去,凤妃阅已是一身大汗,而孤夜子则双手握拳,光着膀子靠在墙上。 全身虚脱一般,静谧的四周,只有煎煮药材时所发出的干柴折断声,孤夜子侧过头,见她脸上恢复平静,便伸出手去,在她面颊上轻拭,“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哭了。” 将那些沾上的泥巴擦去,凤妃阅怔愣,身子动一下,目光带有闪躲,“你似醒非醒,听错了吧?” 男子修长额手指顿在她脸上,目光,迷离开来,“听到她哭,当时,我居然很开心……”他嘴角轻轻勾起,“阅儿,我说,我只准她哭这一次。” 凤妃阅抿着唇不说话,将他脱下来的衣衫披在他肩上,拾起袖口,擦拭他额上的汗渍,这才开口问道,“饿么?” 不说,倒还好,如今一提,果真是饥肠辘辘,孤夜子虚弱的点下头,张开眼望着她。 凤飞阅一手伸入袖口,握着那个已经硬邦邦的包子,抽了出来,“我,只有这个。” 孤夜子垂目,闻着鼻尖浓郁的药味,“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上市集买的。”她挪上前一步,面色微微酡红,这包子,总不能说是她跑了一条街抢来的吧,“吃吧,不过已经凉了。” 孤夜子一手抓着她手腕,“我吃不下。”顺着掌心的力,推倒自己面前,“你吃吧。” 凤飞阅低下头,白面包子,上头已经沾着自己不少的指印,“我也吃不下,刚吃了一个,很难吃。”说罢,便将那包子塞到他嘴边,往里面推去。一口咬着,男子喘了几下,却连咬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俊目合起,摇了下头。 脑袋向后扬去,凤飞阅随即咬了一口,在嘴中咀嚼几下,樱唇覆上去,孤夜子双眼并未睁开,觉察到她灵舌试着撬开自己薄唇之时,张开了嘴。口中的包子过继而去,抵在喉间,让他不得不吞咽下去。她咬了第二口,刚凑下去,就见男子睁开眼,唇角,不满的撇下,“真的很难吃,一人一口,要不,我吃不下去。” 凤飞阅不知所措的望向他,见他满脸认真,只得将口中的包子咽下去,再次喂过来时,孤夜子这才轻启薄唇,那坚硬的包子上,用嘴咬过的地方,一口大,一口小,分布均匀。 肚中,没有一点饱的感觉,却已经好多了。患难中,最能见真情,凤飞阅拨弄着那堆柴禾,却不知,人的抉择,有时候 分很多种,狭隘的山洞内,他们只是最平常的省份,一旦,君是君,后是后,他们面的的,也不止一份生死携阔那般简单。 孤夜子注视着她的侧脸,她有君家的狠辣,手中的戒指,应该就是杀死奴姬的凶器,她亦有君家的谋略,在自己同两宫皇太后只见,她游刃有余,甚至在他昏迷不醒的近一月内,独当一面,瞒了太后,更加骗过君家,以及全朝虎视眈眈的势力。 凤飞阅添些柴进去,回眸,正好同他打个照面,火光,映射她半边脸颊红彤彤的,窝回他身边,钻入那堆稻草中,“其实这样活着,也挺好的。” 孤夜子一条腿曲起,没有说一句话,因为,这样的日子,并不是他们能过的起的。凤飞阅听着一片沉默,将侧脸枕在他肩上,心头的所想,却是无奈的。 服用过汤药,一夜后,人便好多了,只是不能运用内力,想要走动,需的静养几日。白雪将融,出来觅食的动物,时不时,便会掉进山洞中来。第一天,凤妃阅对着掉下来的野兔干瞪眼,这么点的地方,她却怎么都抓不住。最后,还是孤夜子教她使用内力,坐在原地,一块石子便将它击中。 没有条件,只能将就在火上烘烤,有了食物,能撑一日,便是一日。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孤夜子恢复神采的双眸中,已然透出焦虑,“这趟出宫,已经耽搁了好些时日。” “天不遂人愿。”凤妃阅请然搭上一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大掌拍上她脑袋,他也知道急不来。 又是几日过后,孤夜子手臂上的伤口基本愈合,到底是男儿身,人也恢复了精神,一手折在胸前,已然没有大碍。外面,依旧冰雪连天,这样的天气,即使出去了也是寸步难行。 凤妃阅站在洞口向上张望,几日来的休养生息,让孤夜子浑身不自在,他一手扭动几下,朝前走去。 女子只管望着飘下的雪花,待到反应过来之时,耳畔已经传来一道掌风,下意识闪开,却见孤夜子再次袭上来。凤妃阅狼狈退后几步,二人在山洞里不断相逐。他伤势未好,也不敢用力,只是练练武,对上几招,她节节败退,两手慌忙摆动,“不打了,没力气了。” 孤夜子勾唇一笑,再度逼上前,“运用内力。” 她闪过几招,却是气喘吁吁,一手扶着墙壁,双颊微红,“不打了不打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孤夜子收回手,自己并未用上几分内力,再一看她,已是毫无招架之力,凤妃阅唯有嗔怒瞪他,索性双手叉腰,背靠着墙壁喘息,“你,你怎么不觉得累。” 他走上前几步,一手拉着她皓腕,两人来到边上坐下,“因为我内力比你深厚。” 想来也是,虽然有君隐的强化训练,但毕竟,自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凤妃阅不以为意,靠在草堆上稍作歇息,孤夜子一手枕在脑后,面色,冷峻凝重。他拧着剑眉,全心陷入深思,凤妃阅的内力…… 那一晚络城之战,他始终怀疑是凤妃阅将施婕妤推了出去,当日,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三人。可如今,这无意间的发现,却让他烦躁异常,凤妃阅武功虽然不弱,可内力却是极差的,练武之人,没有长时间的修为,这内力便形同虚设,望着靠在肩上的女子,他禁不住伸出一手去将她拥入怀中。 将施婕妤推出去的那一道内力极为深厚,不然,单凭七袂的那一掌,她断不可能受那么严重的伤。孤夜子不敢往另一方面去想,凤飞阅见他一下沉默,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孤夜子垂下双目,幽然叹息,大掌在她脑袋上摩挲几下,声音,打着几分歉意,“没什么。靠着我,睡一会吧。” 将他似有心事,凤飞阅只当是困在这焦虑了,偎过去几分,将彼此的温暖交给对方。 施婕妤身子单薄,平日里敦厚善良,关于武功…… “你喜欢下雪吗?”突如其来的问话,将他脑中的思绪打断。 “不喜欢。”孤夜子抬眼望去,“一场大雪,将耗费多少人力财力。” 凤妃阅脑袋动下,继而抿唇笑开,“我们现在是山顶洞人,不关江山社稷,只看着美景。” 孤夜子不懂,这山顶洞人是什么意思,凤飞阅哪里解释的清楚,“窝在山洞的人便是山顶洞人了。” 随意糊弄,他望着洒下来的几瓣雪花,眼睛深处开始转冷,从嘴中吐出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荒漠。“我不喜欢下雪天,因为母后,就是在下雪的那天,突然失踪的。” 这是,孤夜子第一次提及自己的母妃,那时年幼的他,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下雪的天气,那种寒彻人骨的寒冷,将他在宫中唯一的温暖都给抽走了。 “她,是怎样的一名女子?” 孤夜子低头,唇角似在回忆,“同你一样,是一名,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子。” 凤飞阅静静聆听,不再插一句话,林子里面,回荡的,是男子醇厚的嗓音,以及那雪落无声……心心相惜,就犹如两人偎在一起的身影,彼此,融进对方。 醒来之时,上头依旧阴沉沉的,风妃阅动下身子,睡眼惺忪。 脸颊舒适地在他肩头轻蹭,掀起眼帘,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张布满青摖的俊脸,纤细的手指随即抚上,将熟睡中的男子惊醒,反手一握,疼的她大声叫了出来。 “啊——” 孤夜孑大掌松开,忙要查看。 风妃阅将手背在身后,朦胧的脸上,带着床气,上半身依旧靠在他身上,眼睛再次闭起来。 这个男人,有着世人眼中的残暴毒辣,可,在这小小的山洞里面,风妃阅感觉到的,只有他的温柔。 他的情,生死之间,一掌替自己选了那条阳光大道。 他的义,再次危难,他在下,她在上,俯瞰苍穹,他却试图以血肉之躯,挽得她最后一点生机。 在这里,连温饱都是困难,却让她今后的每一天,越发想念。就连那抢来的包子,都成了山珍海味,唇齿间,尝的也是一种心情。 “雪停了——”孤夜孑声音饱满,还有迫切。 风妃阅螓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点下头,淡淡回应一声,“嗯,停了。” “几天过去,独步天涯的人看来已经撤出搜寻,我们也该出去了。”孤夜孑动下手臂,伤口的地方有些发痒,已经开始痊愈。 风妃阅依旧不说话,只是很轻的应道,“嗯。” 孤夜孑回头睨一眼,她的小心思,他自然懂,可是,这样的生活…… 心口,无奈感越加压得自己难受,他想要起身,手臂却被她拽了一下,脑袋依旧枕着不动,“天才刚亮,我们坐会吧。” 山洞中间,柴火已经奄奄一息,留下几个忽明忽暗的火星,风妃阅双手抱着他臂弯,直到洞口穿射进来的光亮打在地上,她知道,他们没有过多时间由着她任性。 “孑,我们出去吧。” 孤夜孑轻点下头,垂下的眼帘中,承载着沉重的负担,二人站起身来,临走之际,风妃阅将用过的瓷罐以及柴禾都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她不会打理,却不想这个地方,凌乱了。 一手攀上绳子,她首先出了山洞,将洞口的灌木扒开之后,这才将孤夜孑也拉了上去。 连日来的暗无天日,男子刚出去,顿觉得眼前不适应,苍郁的林中,满是半人高的积雪,白花花,刺的眼睛生疼。风妃阅将二人身上的雪渍弹去,张眼望向四周,“如今这样出去,不要踩在捕猎的陷阱才好。” 却是,林中机关颇多,如今大雪覆盖整个地面,潜藏的危机,眼睛根本就看不到。 “我们的担忧,同样也是独步天涯放弃搜寻的原因,最危险的时候,如今,恰是我们最最安全之时。” 风妃阅默认,捡起地上的树枝,向前方探路。 手腕被拉回去,他接过树枝,将她带至自己身后,大掌裹着她是手,分外温暖。 这般严寒的天气,野兽都躲在林子深处过冬,阴森森的空气中,只有二人脚踩着雪地发出的声音,孤夜孑每走一步都很小心,风妃阅跟在身后,步步相近,没有一点紧张。 远远的,就看见那片湖泊,她眉眼微扬,“走出去了,看!” 孤夜孑握着她的手一紧,幸好,有惊无险地出了林子。 一条废气的渔船搁置在岸边,风妃阅望着船上的身影,走上前几步,“大叔——”天寒地冻的,男子却依旧一身单薄衣衫。 回过头来,他咧嘴一笑,将手中的渔网抛出去撒在河中央,“小哥,是你啊。” “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来捕鱼?” “小哥你不知道啊,如今外面的世界不太平那,我们这些山村莽夫只能窝在这,靠打渔为生。”渔夫一边整理渔网,一边扭头搭讪。 不大的湖泊,渔船搁浅的半边,却是泉水淳淳,而另半边,竟然是冰雪封冻,孤夜孑冷峻的眸子闪过危险,抓起风妃阅的手,便要离开。 “二位,何必走的这么急?”那渔夫放下手中的活,从船上走下来,一双黑色布鞋踩在冰雪连天的地面上,居然连脚印都没有,单薄的鞋底鞋面,走起路来,疾步如风。眨眼功夫来到二人面前,风妃阅这才察觉出异样,“你——” “你究竟是何人?”孤夜孑语气一冷,率先问出口。 “我只不过是个隐居山林的粗人罢了。”男子年约四十来岁,鬓角的地方,头发却已经花白,袖子外的两手,白皙修长,不像是靠常年捕鱼为生之人。“外面,已经没有平静,现在出去,只会是自投罗网,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一两身换洗衣服,却还是有的。” 风妃阅暗暗哑言,侧目望向孤夜孑,只见他黝黑而深不见底的眸子,颤了一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有劳了。” 方才的疑惑,转瞬却成了信任,风妃阅拉下他的袖子,步子禁不住跟在那人身后,她压低声音,“他不简单。” 孤夜孑眸光一扫,示意她噤声,要想加害他们,风妃阅就不会去了趟集市还能安全回来。况且,两人身上已经脏污不堪,这样走出林子,不被外头的人当疯子才怪。 风妃阅不敢大意,男子再去前面带路,穿过岸边的荒漠,再往深处走几步,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小屋立在山脚下。屋子的四侧,爬满一种绿色藤蔓,竹片裁成的栅栏形成一条幽怨曲径,再走上前,只见,不大的院子里面种满雏菊,大小不一的花色,在白雪中争相竞放,淡雅的芬芳,更是沁人心脾。 推开栅栏,二人跟着走进去,屋内简洁淳朴,放眼望去,应该就只有他一人。 马不停蹄的烧水准备,男子从里屋拿来两套换洗衣裳,一看,还是全新的。 孤夜孑受伤不能动,风妃阅绑着男子将水提进屋后,水雾氤氲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人,太过高深莫测。”替他擦拭着身子,风妃阅压低声音说道。 “人外有人,他选在这样的地方,自是甘愿避开世俗,那么,我们就只是过路人,互不相识。”孤夜孑的话再明白不过,风妃阅细细想来也是,人心虽有险恶,却也不能将真正好心之人一并拒之门外。 抹好药膏,将稍大的那身男装穿在孤夜孑身上,她准备了热水,让他先出去。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担忧害怕,都在身子浸入水中的一刻而被驱散干净,深浅不一的伤口已经自发愈合,掬起一捧水来,将那张满是泥泞的小脸清洗干净。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简陋的大床,还有一个柜子。这里的主人应该很喜欢清静。 本想舒舒服服的泡上一会,但一想孤夜孑还在外头,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打开房门的时候,只见二人正在对弈,孤夜孑手肘斜撑在面前的桌子上,男子手中执着一枚棋子,另一手,将边上的菊花茶端在手中。 心里一松,她踩着碎步上前。 听见声响,二人皆举目望去,风妃阅唇瓣轻扬起笑意,白皙的小脸透着几分朝气,眉如柳,晶亮闪耀的眸子擒住孤夜孑,她缓缓上前。 “啪——” 一声异响,风妃阅收住脚步,孤夜孑顿觉袖口处一片湿凉,他推开身,只见大半个袖子沾着水渍,而身前的男子,却一瞬不瞬盯着处在原地的风妃阅,“你——” “大叔——”她上前,将摔落的茶杯拿在手里,“你怎么了?” “没,没事……”他神色闪躲,取来边上的干布将桌子收拾干净,先前的脸,他并未能看清楚,如今再见,着实让他好一阵惊讶。擦拭的手,腕部带着颤抖,激动不已。风妃阅同孤夜孑对视一眼,忙要接过他手中的干布,“大叔,还是我来吧。” “不,不,你坐会。”男子执意,一个闪身,将棋盘放在一边,“我去准备午饭。” 如今,才是晨阳初起,一顿饭,他居然准备了整整一个上午。 酒色正醇,满桌子都是山中的野味,三人一道坐下来,院门打来,外头,满眼的景色美不胜收。 风妃阅饥肠辘辘,顾不得吃相,那边,二人却对饮正欢,“慢点吃。”孤夜孑随手,将嘴边粘到的米粒擦去,男子见他举动亲昵,言语关切、开心地抿上一口酒,“来,这是自家捕的鱼,多吃点。”夹起一块放入她碗中,清冷涟漪的眼中,竟带着满满的宠溺。 忘记了先前的提防,风妃阅吃饱后,见二人仍在对饮,这般古色古香的屋子,她只觉万分新奇,“我,能随便走走吗?” 孤夜孑斜眼望过来,她瞥下嘴,带着几分心虚。 然,男子却是满口答应,“就这么点地方,请便吧。” 风妃阅雀跃,答谢过后便起身,“阅儿——别走远了。” 孤夜孑放下酒杯,随意吩咐道。 男子握着的手一紧,望向风妃阅的两眼,带着朦胧的肯定。 “放心吧,我就在这屋内走走。” 转身朝向外满的走廊而去,身后。男子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孤夜孑余光一扫,咽下的酒,醇香四溢。 这屋内并不大,除了方才沐浴的一间客房,向左走几步,也就还有一间。门内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伴着一声吱呀,风妃阅快速闪身进入。菊花幽香扑面而来,她反手将门带上,这一望,吓了自己好大一跳。 空旷的室内,床边,桌子上,以及书台案几,均摆满了新摘下来的菊花,大多的金丝贵族菊,小朵的雏菊,品种繁多,犹如进入了花的异界。 里面,纤尘不染,看上去,男子是个极爱干净的人。 脚下,是木板铺制的地面,走上去,发出清脆的咚咚声。风妃阅环顾一周,除了简单的摆设外,再找不到一样其余的点缀。长形的台面上,摆着一个好看的梳妆盒,一看,便是盛放女子的饰物。好奇上前,犹豫再三,见外头没有动静,风妃阅便大着胆子一看,果然,是琳琅满目。朱钗发簪,就连贵族人家罕见的金步摇亦有,暗暗乍舌,她将东西摆回了原处。 另一边,一张案几上端放着笔墨纸砚,风妃阅走上前去,执起其中一支狼嚎笔,放在眼前,她更加确定,外头的男子,绝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那么简单。 “咦——”讶异地放下笔,只见那砚台下,压着厚厚一叠宣纸。 拿在手中一看,却只是一名女子的背影,身着大红嫁衣,头上,别着一支龙凤呈祥的金钗,身姿婀娜,却看不到那张脸。潋滟的裙摆上,开满各色的菊花,将女子整个人围在花丛中,独独,那身背影,寂寥中透着无奈认命,孤独花开。 风妃阅拿开一张,却发现手中的画,全是以女子及菊花为背景,看不到脸,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将那些画放回砚台下,想必,这应该是他牵挂之人吧,日日思念,却连画一笔正脸的勇气都没有。 四周的墙壁,亦是原木堆筑而成,风妃阅徒步走上前,只见朝东的一面墙上,好像挂着两幅画像。 画被卷了起来,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外面一层,保护的极好,风妃阅站在跟前,虽觉不妥,却还是伸出一手,将左边一幅画上的丝线扯开。 随着“哗啦——”一声,画被展开,画折一下落下来,风妃阅迎面看去,却是杏目圆睁,惊的找不到了方向。 画中之人,竟是君宜! 从面相及衣着看来,应是近期所画。风妃阅视线落向另一幅,她猜不出来,那里面画的究竟会是谁。 心头,涌过一阵诡异,再看这木屋之时,却有了别样的情愫。鼻翼间,花香浓郁,风妃阅盯着那幅卷起的画,走上前。双拳,满是汗水的紧握,不再犹豫,她脚尖踮起,只见掠过那条绑着的丝带,霍然,一用力。 画,展开在眼前。 女子一身荣华,神态自傲,凤袍加身,眉宇间,恰有芸芸之魅。 眼角下方,一点泪痣,妖娆中,本该是长在不明显的地方,如今,却被清晰跃然于纸上。 那画中人,分明就是风妃阅! 这,应该是自己初入皇宫之时画下的,只是不知道,画的应该是自己,还是君阅。 满面的诧异在诚惶诚恐中掩饰下来,她不敢久留,忙将两幅画按照先前那般绑扎起来,嘴角流离淡淡的光晕,风妃阅忙抬腿走进去。 和上门之际,她并未立马回到偏厅,身上,沾染上太多的菊花香,顺着回廊走上几圈后,才慢悠悠朝向来时的路走去。 空气冷冽清新,有一种溢进胸膛的感觉。 二人把酒言欢,似乎,相处的不错。 “去哪了?”孤夜孑琥珀色的眸子投射过来,带着午后的暖意,犹如外头的太阳,清澈无比。 风妃阅脑袋半埋在胸前,听到声音,精致的下巴微抬,红唇晶莹潋滟,“就到外面随便转了一圈,屋里太闷。” 男子端着酒杯的手缩回去,放在膝盖上,视线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不舍落在她身上,风妃阅迎面望去,一声不吭地在他对面坐下。互不相识的他,房中,怎会有君家女儿的画像?再次望着那种眼神,风妃阅敏感万分,边上,孤夜孑只是薄唇紧抿,将她的手拉回去。 男子一顿,眸子瞬时闪躲,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二位这是,去往何处?” “顺江,一路往北而去。”孤夜孑手臂撑在桌上,回过头去随口答道。 “麻烦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叔的姓名呢。”风妃阅突兀开口,对面的男子神色紧绷起来,孤夜孑见二人似有怪异,便插嘴说道,“是啊,岂有不知恩人姓名的。”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风妃阅却是执意,“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打扰下去了,欠您的恩情,改日一定加倍还上。” 男子刚毅的俊脸一下压下去,声音急迫出口,半边身子已经离开座位,“慢……其实,江湖儿女,又岂会拘泥于一个名字。” 风妃阅嘴角不着痕迹地掀起,双目中带着一点狡黠,凑上前,“就是,大叔一看,就是豪爽之人。” 靠着孤夜孑的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风妃阅慌忙缩回去,小手轻揉转过头去,桌子底下,他的手还放在膝上。秀眉高高蹙起,她满面疑惑,自己惹上他了不是? “在下越亦,旧居帝都,后来喜欢上这里的清净,也就长期定居了下来。”男子说的坦然,对于他们二人的来历,倒并未提上只字半语。 风妃阅坐定下来,借机,环视一周,“这里,就大叔一个人么?” 他眼角划过冷情,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只是,空的太久,“对,就我一人。” “这环境清雅,是个避世的好去处,”风妃阅清淡一笑,纤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就着唇畔,滋润了香味,“只是,一个人太过于寂寞,大叔您没有要等的人吗?” 她的话语,更像咄咄逼人,孤夜孑聪明的闭上嘴,男子却是不温不火,满腔惆怅,唯独化作了嘴边的苦笑,口中的酒,明明是香醇动人,何时,这般苦涩劲烈了,“当然有,只是错过了一次,就再也等不到了。”有些睁不开的眸子扫向外头,“这个地方,她知道。” 风妃阅哑然,口中的疑惑被生吞下去,不忍再问。 一顿饭,有些味同嚼蜡,收拾过后,男子邀上孤夜孑对弈,看看外头冰天雪地,要想连夜出山,那是不可能之事,索性,也就静下心来,度过这一夜。 风妃阅看不懂,却也没地方可去,只能陪在边上。 对弈之时,孤夜孑格外的专注,手中棋子如运筹帷幄的江山,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旗鼓相当,半天时间过去,一盘棋局逐渐在转角处收网,黑子被逼入死境,风妃阅坐在他边上,小手微有些紧张地瞅着他衣角,孤夜孑撑腮凝思,面上神情很是稳定,修长指间,黑子发着睿智的光亮,落定之时,更让对面本已稳操胜券的男子唏嘘不已。 他盯着棋盘,想要找出自己错在哪一步,却不想,满盘厮杀,竟从第一步起,就落在了他的缜密中。 抬下袖子,他挽起褶皱,皇帝的眼中带着笑意,疏离却也温和。仿佛,他从来不是那个满身杀戮高高在上的王。 风妃阅睨着他的侧脸,面颊枕上他臂弯,心头一酸,想笑,却有种哭的感觉。 男子原先平和的双目,突兀出几分犀利,这般深藏不露之人,太过于危险。 暗潮汹涌,外头,夕阳西下,已有碎色洒落下来,淡泊的湖面偶有波光粼粼,男子起身后,开始去准备晚饭。 直到他的背影走出老远,孤夜孑这才扬起俊脸,一手执起风妃阅的柔泆,凑至鼻翼前,“方才,去哪了?” 他眸光透着尖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出去转了一下。” 风妃阅语气平淡,微微带过,方才的震惊完全掩饰下来,只是,终究躲不过他的追问,“看见什么了?” 她晶亮的眸子骨碌几下,对视中,选择和盘而出,在孤夜孑身侧坐下来,风妃阅抿下唇,双目瞅着外头,生怕男子半途折回,“我在那间卧室里发现了两幅画像,你猜是谁?” 平起平坐的语气,昭示着,二人更为走进的关系。 “谁?”孤夜孑眉宇间疑惑重重,沉声问道。 “是我和君宜。”风妃阅咬着字说出口来,二人对视一眼,男子的眼中,亦是难以置信。将她拉近自己,孤夜孑俊脸阴沉,“先前,可有碰过面?” 她笃定非常,摇下头,“没有,从未见过。” 气氛一时间冷冽,让人顿觉压抑,风妃阅被那两幅画搅得心神不安,怪不得,她先前的问话那般奇怪,孤夜孑见她小脸透着一股子凝重。再加上连日来的休息不好,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虚弱。大掌在她脑袋上轻拍下,好看的薄唇拉开,“好了,不过是两张画像,急不死人的。” 风妃阅在他肩上轻捶下,一趟出宫,发现他倒是喜欢逗弄人了。 坐了一会,山里的天,似乎黑的越发早。 苍郁的树林上方,高挂一轮明月,晕淡的光亮洒下来,远处望去,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宁谧的景色,风妃阅带着几分贪恋起身,倚靠在木门上,全身心放松下来之际,却突的看见竹林深处,闪过几道人影。 如临大敌,她急忙站直身子,眼睛睁得老大。 原先坐着的孤夜孑见她后背突然僵住,便跟着起身,“何事?” 风妃阅目不转睛地盯向那片林子,几个跃步过来,果见大批黑衣人已经窜到木屋前,她机密昂退后一步,定是独步天涯的人追了上来,“有人来了。” 孤夜孑上前,另一间屋子中,男子也走了出来。 “又来了!”他没有一点惊惧的神情,那样坦然的神色,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 为首的黑衣人蒙着脸,手中长剑寒光乍现,身后,跟着几十名同样穿着之人。露在纱布外的眸子泛着杀气,透过的声音,带着稀释后的沙哑,“想不到,你还在这。”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男子声音洪亮,晚风中的身子,带着仙风道骨之态,“反之,你们倒始终不放弃。” “一日杀不了你,我们怎有那命回去见主子?”黑衣人一声冷哼一剑劈开院前的栅栏,四分五裂的木头撞向旁侧,没有了阻碍,那些人却并没有杀进来。 风妃阅同孤夜孑同时走出屋子,来人并未认出二人,只是冷声嗤笑,“哼,我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竟也暗中了帮手来。” “这事与他们二人无关!”男子矢口否认,修长的腿跨下长阶,来到种满菊花的院子里头。 “那便最好,我们要取的只是你的命,并不想伤害他人。”黑衣人道倒也坦白,男子袖子一抖,手中便多了一柄长剑,“今日试试,能不能踏入我的院子一步。” 风妃阅听闻,双腿移动想要上前,男子听闻身后动作,手中一个旋转,抖出个好看的剑花来,“不用你们出手,二位请进屋吧。” 欣长的身影屹立在院中,两袖清风。 孤夜孑执起她是手,拉到一边,双腿呈现一种慵懒的交叠之姿,后背抵在了墙面上,风妃阅不明所以,仍旧不放心。 望着她欲要上前的动作,孤夜孑才松开的手再度抓着她手腕,食指点在唇间,“嘘——夜景如此好看,不要破坏了。” 张下嘴,瞳仁间却闪过一道亮影,风妃阅举目望去,只见男子一身百色长袍在月光下尤为出尘飘逸。手中的剑优雅舞动,身子坚毅有力,人剑合并,舞出一道道好看的风景。方才的担忧,如今倾数卸下,她眉目轻笑开,兀自便当是欣赏。 孤夜孑见她唇角轻勾,两眼越发刚才夺目,原先的神色便黯淡下去,擒住男子背影的视线一下落在风妃阅身上,“果真是老当益壮。” 风妃阅顿觉那剑一沉,自己的双手,仿佛就托不住一样。 掌心的纹路,已经灼烫,这剑,莫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稳稳当当将剑抽出来,细细一看,便知是一把好剑,通体淬着寒光,剑鞘上,每一道细纹到镂刻的天衣无缝,唯独,找不到丝毫不妥之处。 风妃阅咀嚼他话里的意思,而男子则掸了掸衣袖,越过二人,跨进了里屋。 将剑收在手中,孤夜孑同风妃阅相继走进去,不一会,男子将准备好的晚饭放在桌上,三人一同坐下来。 外头,林木攒动,一顿饭,多半是在沉默中用完的。 收拾完之后,男子看着外头天色已晚,“二位早点歇息吧,只是舍下简陋,要麻烦你们挤在一间屋子。” “不碍事,出门多不方便,多亏遇上了大叔。”风妃阅见身侧的孤夜孑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忙伸手拉了拉他袖子。男子似在考虑什么事情,被她这样一打断,思绪半刻才接上,“嗯,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就好。” 风妃阅小脸腾一下窜上酡红,谁要他说这个了! 男子会意,呵呵一笑,自顾退了出去。 屋内,带着一股清新自然的原木香味,萦绕在鼻尖,挥散不去,烛火下,风妃阅犹在端详着那把剑,“大叔的话,是何之意?” 孤夜孑除下长衫,坐到她边上,“有些事,得看机缘巧合,不必太过在意。” 起身,推来窗子向外望去,不若宫廷那般,满眼看到的知识深不可见的院门庭落。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一方投影下,二人相偎的身影,倒显得几分渺小虚无。 风妃阅双手把在窗棱上,以手肘相撑,整个身子倾出去,身后,孤夜孑一个怀抱环过来,压在她后背上。 她抗议地动一下,回过头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全身绷得紧紧的,嘴巴张几下,“这个动作,会让人误会的……”她想说,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观,可在舌尖转了几圈,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句话。 孤夜孑按着她双手,下巴抵在风妃阅头顶,声音,有些暗沉,“让谁误会了?这动作又不是没有过。” “这里还有大叔呢。”男子薄唇染上邪恶的笑,继而补上一句,“大叔也是懂七情六欲的。” 一语,彻底被噎住。 “我不和你比厚脸皮。”风妃阅被压得胸闷气喘,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孤夜孑见她说话气息不稳,便将身子抬起一点,嘴角,有笑意流露出来,“我只是抱抱你,阅儿不要想歪了。” 嗔了一眼,风妃阅视线落在旁边那间点起微弱烛火的屋子中,“大叔等的人,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呢?” 这般问题,孤夜孑回答不上,只能沉默以对。 “那你说,他为什么还要在这等呢?”风妃阅追问道,秀美蹙到一块,“这里,明明是杀机四伏,难道他就不怕,哪一天,好不容易等到的人找来之时,自己却不在了么?” 孤夜孑深邃的眸子一沉,“那总比,他们走失了对方来的好,既然约定了,他若离开,那等待之人,还能找得到么?” 莫名,心头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这样的相爱,只是少了一份相守,他的等待,她看不见,她那一双望眼欲穿,他……亦等不到。 风妃阅感觉到了没来由的害怕,她起身,孤夜孑没有再压着,两手搂在她身前。 转过身,她两眼越过男子耳畔,这里的灯光,微弱而奄奄一息,站在窗前,身后,却是幽暗深深,两道相拥的影子已经分叠开。风妃阅闪烁的眸子望着一点,仿佛,看见了他们的背道而驰,为什么,却有一种擦肩而过,越走越远的错觉呢? “怎么了?”孤夜孑见她神色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欲要转身望去。 “不要……看。”风妃阅埋进他宽厚的胸膛,一贯冷静的声音,变得尖细,就连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亦撞得他有些胸闷。 “阅儿——” “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风妃阅将心头的躁动隐忍下去,今晚,有些说不出的任性,让孤夜孑将自己抱回了榻上。 着炫朝的天气,本该是春暖花开之时,却冷的冰彻到骨子里。 风妃阅想要动一下,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双手双脚竟全被束缚住了,周边,喧嚣声不断。自己到了哪?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座铁笼子,她被关在里面,连出路都没了? 远处的露台上,皇帝一身明黄光耀夺目,巨大的銮椅边上,坐着神色诡异的两宫太后。 “孑——”她轻唤一声,身子不由自主上前,两手抓着铁栏杆,脚上,似有千万斤重,每走一步,都像要将她的脚腕勒断。 男子不动声色,冷漠的俊颜上,满是疏离,望过来的眸子,还是尊贵冷淡的琥珀色。陌生……这样的眼神,为何这般陌生? 风妃阅急了,也怕了,两手开始不安分地晃动那铁笼子,“孑,我们将我关起来,放我出去……” “哈哈——” 西太后款款起身,风妃阅看着她迈下一道道石阶,身后,绛紫色的裙摆,铺满整个邢台,“还不明白么,不明白么?” “不明白什么?”她握着冰冷的栏杆,声音颤抖,犹如困兽般,任人宰割! “哈哈哈——” 西太后仰首大笑,毫无忌惮,笑得,前俯后仰,“终于将你除了,就要死了,就要上邢台了,你还是不明白么?哈哈——君家,垮了,你看看,这满地的,可都是你亲人的血?” 血腥味,好浓,好烈,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催人欲呕的味道…… 十里长街,风妃阅螓首,禁不住的,泪如雨下,君家人的尸体,卧了一地,眼睛里面,全是一种色彩,红,红…… 极致的大红,杀戮的红,满门抄斩的红…… 眼睛,好疼,像是瞎了…… 那方,男子犹如神刻般,站在天地的最中央,毅然不懂,她的眼泪留在心里,跳动的希翼,龟裂不堪。 仿佛,不认识了自己,当初,那般心心相惜的枕边人…… 眼前,又出现了一座池子,里面,一片猩红,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古老的祭台,隐藏在王朝阴暗的角落。她仿佛看到了清音,被高高绑在一座木制的十字架上,下方,走来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有着世上最邪肆的容颜,不,应该说是妖娆,如今,却被隐藏在身下,浑身张扬着,危险的令人窒息。 风妃阅想要看清楚,忽见一把大火腾地攒起来,将清音整个围在火海中,她看见她一如既往,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她说,“帝……” 那名男子,名唤冥帝。 “清音——”她猛地坐起来,身上,全是冷汗,睡在外侧的孤夜孑一下被惊醒,“阅儿——” 听到声音,她侧过头去,面色苍白,两眼带着朦胧的惊惧,大掌细微的将她前额汗渍拭去,每一个动作,明明是那么熟悉。风妃阅 握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不像梦里,所以的都是冷冷冰冰。 “做噩梦了?”孤夜孑将她置于双腿间,膝盖顶在她腰际,靠在他胸前,“这样,能睡得着么?” “你不要乱动,不碰到,兴许能睡得着。” 风妃阅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方才的紧张微微平复,果真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下半夜,谁也没有再阖眼,只是简单的靠在一起,天刚蒙蒙亮,二人就准备起身。 同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难免全身发麻无力。风妃阅自顾穿好衣衫,见他还躺在榻上,便上期去,将孤夜孑给拉起身。 刚收拾妥当,就见大事已经准备了早饭,桌子上,还有一个包袱。 萍水相逢,他却倾尽自己所有帮助他们,风妃阅唯有暂为收下,意欲回宫之后再重谢。 用过早饭后,男子知道他们此行必有大事,无奈之下,也不能久留。送行至竹林外,二人相携而去,很多话,到了嘴边,也就说不出来了。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男子没有再跨出一步,只是站在原地,直到二人走出林子,他仍屹立于湖畔,岿然不动。 原先的行程,不得不被打乱,宫里,此刻乃是多事之秋,再不回去,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由于行程稍赶,二人只得一路骑上骏马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之后,孤夜孑率先勒住马缰,身后,风妃阅紧跟而上,一声嘶鸣,马儿前蹄仰起,女子一袭飒爽男装,微扬起的小脸倒是神采奕奕。踱步来到皇帝身侧,相携的身影在帝都门前,一路拉长。 放眼望去,整个皇城笼罩在西斜的淡阳中,祥和而安静,犹如沉睡一般。琉璃瓦的高谵下,粉饰太平,天际,飘来一道黑云,灰蒙蒙压下。风妃阅一手抓着马缰,身侧,男子转过头来,俊目凝视着她,片刻后,还是甩开手,飞奔而去,“驾——” 背影,快如闪电,身后,扬起的粉尘如一幕垂帘掀起,她转过头去,最后,将外头的景致收入眼中,策马紧跟而上。 不属于你的,莫要强求。 风妃阅牢牢抓着手中的剑,前方,男子的速度慢下来,等着她跟上。 景夜宫内。 施婕妤翘首以盼,整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陶心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陶心,你听,是不是皇上来了?”她屏息凝神,两手交握在身前,紧张地聆听外头。 放下手中的活,陶心无奈咬下唇,这样的话,施婕妤一天会说上好几次,“娘娘,皇上还没回来呢。” 眼看着,她神色逐渐暗淡,女子万般不忍,走上前,“娘娘,皇上出去办事,会很快回来的。” 施婕妤沉默下的下脸,带着几分凄哀,绞在一起的双手,甚至,有些无措,“要不是我缠着李嫣,如今,还一味的以为皇上在宫里面。陶心,你说,皇上是不是信不过我了?” 就知道她会胡思乱想,陶心随即摆摆手,“娘娘,皇上定是怕您担忧,况且,您身子虚弱,皇上怎么忍心让您为他这般操劳?” 施婕妤面色很差,听了她的话,心头顿觉好受一点,菱唇微微阖起,咳了几下,“那皇上回来后,会到景夜宫么?” 陶心想也不想地点头,一边开始劝慰,“娘娘放心,皇上踏进的第一个地方肯定是景夜宫。”平时,孤夜孑对她的情意,陶心不是看不出来,再加上施婕妤如今病重,她便越发笃定。 “娘娘,娘娘——” 二人正说着,只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通报声,转眼间,一名丫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皇……皇上回来了。” 施婕妤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头的郁结,也一下挥散开,“你说什么?” “娘娘——”那丫鬟小脸红扑扑的,一手拍着胸口,满心欢喜,“奴婢方才看见皇上同皇后回来了,此刻,去了凤潋宫。” 二人是一道出的宫,如今,先去凤潋宫接风也是人之常情。施婕妤一手抚上自己消瘦的小脸,神色有些紧张,将陶心唤了过去,“快,给我梳个简单的发髻,还有你,将柜子里皇上御赐的祥云锦披风拿出来,还有,让御膳房备些酒菜过来,皇上一路坎坷,定是饿了……” 陶心站在她身后,笑着将她一把墨发挽起,满屋子的丫鬟,也随着施婕妤脸上盛开的笑而忙碌起来。 沐浴过后,在丫鬟的伺候相爱着上凤装,皇帝已经端坐在一边,李嫣垂首于风妃阅身侧,两眼清澈。 “回皇上——”李嫣上前一步,行礼后恭敬站在原处,“宫内一切无恙,两宫太后那边只是派了人过来,奴婢已经按着娘娘的吩咐,打发回去了。” 有了上一次的受挫,想来两宫太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孤夜孑点下头,风妃阅则执意将御医宣来,等到确定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无大碍后,才稍稍安心。 上了药,只是有些微痒的疼痛,风妃阅见他这几日来都没有好好歇息一晚,坐了会,便让李嫣伺候宽衣。 皇帝才起身,外面就传来细碎的喧闹声,风妃阅示意李嫣打开殿门,率先跨了出去。 外面,玉桥挡在凤潋宫外,仔细一瞧,原来是陶心找了来。 “没听到我说的吗?你不能进去。” “玉桥姐,您就让奴婢进去吧,皇上回来了,我只是过来捎句话。”陶心仍在苦苦纠缠,无奈,身前的女子始终不肯松口,满脸的漠然。 “何事如此喧闹?”风妃阅跨下长阶,款款来至二人身前,陶心一见她过来,面色上染上希翼,身子却被玉桥挡着不得上前,“娘娘,娘娘——” 风妃阅望向四侧,周边并无旁人,“陶心,你怎么在这?” “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皇上回宫,奴婢——”她急欲表明来意,人也禁不住上前,两眼穿过殿落望向里头。 “是谁同你说皇上回宫?”风妃阅示意玉桥让开,声音突兀阴暗下来,将面前的陶心着实吓了一大跳。二人回宫之后,哪也没去,先前的消息更是封存在凤潋宫内,“皇上何时,踏出过本宫的寝殿一步?” 她咬着唇,意识到自己焦急的失误,而皇后又是如此精明之人,陶心急的满头是汗,索性双膝一软,跪在了风妃阅面前,“娘娘,是奴婢,奴婢方才从景夜宫外出来,不小心,看见……娘娘说是是,皇上就在凤潋宫内,娘娘,您就让奴婢进去见上一面吧……” 正求着请,皇帝听到此番动静,换上龙袍后,一身疲倦走了出来。 “你,不是施婕妤的随侍丫鬟么?” “奴婢正是,皇上,施婕妤久病不愈,近日来更是茶饭不思,这身子……”风妃阅望着陶心焦虑的神色,这丫鬟对主子,倒是难得的真心。 皇帝一摆手,立即,也就明白。 “今夜,你先歇息……”孤夜孑冲着边上的风妃阅说道,“本来,我真要去见她……” 神情带着不得不面对的无奈,还有几分难以说清楚的惶恐,当日在山洞,他的怀疑,便一直没有放下。如今,却也是到了该面对的时候。风妃阅一语未说,脑袋轻点下,一回到宫中,最放不下的,应该是她。 争不来……孤夜孑的心底,有那样一个地方,是自己永远都走不进去的。 他没有明说,她也没有问,留下一个背影后,孤夜孑便走了出去。 风妃阅举目望去,陶心起身跟在他身后,挡住半边的背影,看在她的眼中,却是充满担忧。 “娘娘……”李嫣从殿内走出去,轻轻唤一声。 风妃阅杵在原地,京华烟云梦,这儿,依旧是皇宫,他,还是皇帝。 宫外的生活,那世外桃源的地方,虽然逃不过追杀,却也没有现在的安宁,这般累。风儿残卷起落叶,李嫣同玉桥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站在园子里格外的冷,风妃阅拢紧前襟,挥手说道,“别守着了,都回去歇着吧。” 旋身之际,踩着的步子,寂寥,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是最应该习惯的。 施婕妤翘首以盼,熏炉中的香,淡不可闻。 拢着披风,随着外头脚步声的临近,一颗心更是高高悬起来。 皇帝前脚刚跨进来,就见女子急忙起身,小脸雀跃非常,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红润,“臣妾参见皇上。” 再见之时,孤夜孑顿觉几分别扭,他上前,两手将她搀扶起来,“自己身子不好,不是早让你免去行礼了么?” “臣妾看到皇上过来,一下忘记了。”施婕妤顺着他坐下,抓着的手不忍放开。 “近些日子比较忙,朕都留在凤潋宫处理朝事,怠慢了你。‘孤夜孑随口一说,并未顾忌太多。 施婕妤面上神色一僵,边上的陶心见状,只得闭着嘴不说话。她原以为,皇帝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自己,可如今…… “皇上,国事繁忙,身子最要紧。”了然一笑,他隐瞒的,她更加不会去问。施婕妤起身站在他身后,双手落在肩膀上,轻轻揉动起来。她并并不知道孤夜孑受了伤,捏揉的力道虽然不大,却还是触到伤口。 他一皱眉,轻吟出声。 “皇上,怎么了?”施婕妤忙停下动作,怔愣地瞅着他一双手臂。 “没事,许是这几日繁忙,手臂酸麻的厉害。”孤夜孑牵起她一手,让施婕妤坐下,“陌医师有过来看过么?” “回皇上,陌医师隔三差五便会过来一趟,留下些药,可娘娘的病,还是没有丁点好转的迹象。”陶心见她面色无光,小脸失去神采,便开口接上一句。 这个病,倒是他最为放心不下的。 “陶心……”施婕妤娇喘一声,似有嗔怪,“哪里轮到你插嘴了?皇上,您不要听她的,陌医师昨儿才来,说臣妾的病已经有了起色,若长时间用药的话,是会慢慢好转的。”她的病,乃是旧疾,常年复发,又岂是说好便能好的。 陶心闻言,默默垂首缄默,只是面上委屈的神色,没有躲过孤夜孑的眼睛。 一手握着她柔泆,心中,便又几分愧疚,“你好好休息,朕今后,尽量会抽出时间多上景夜宫来。” 施婕妤淡笑如风,另一手覆上他的大掌,“臣妾会一如既往等着皇上。” 她的执念,她的不争…… 不争,孤夜孑眉间陇上几缕烦躁,神色复杂,施婕妤察言,冲着边上的陶心说道,“皇上再坐会,你去泡壶清茶过来,也好拂去皇上今日的心神不安。” 孤夜孑一手揉着眉间的酸涩,“朕的心事,你知道?” 她一笑,摇了摇头,“臣妾跟着皇上这些日子,虽然不知皇上为何而烦躁,却也知道,您心中有事。” 孤夜孑薄唇抿成一线,嘴角微勾,“倚葶——” “皇上,”施婕妤止住他的话语,“臣妾今生无所求,但求,陪在皇上身边一辈子,情也罢,义也罢,臣妾要的,就是一份相守。皇上的操劳臣妾虽不能分担半分,却仍奢侈,不要赶臣妾走,不要丢下臣妾……” 她语气越发急迫,说道最后,便多了几分请求及卑微。孤夜孑想起了山洞中,风妃阅那绝望而凄厉的唤声,我把你丢了…… “娘娘,茶来了——”陶心扣下门扇,托盘上的茶壶中,热汤的茶水氤氲了视线,烟雾袅袅。 施婕妤让她进去,陶心小心翼翼托着,脚步不敢太快,只闻得茶壶发出几声叮叮之音,她越加小心,孤夜孑望着她一步步走进,放在膝盖上的大掌,在瞬间收紧。 转过身去,同施婕妤说上几句话,陶心见二人相谈甚欢,步子便急忙走上前,“娘娘——” 脚下,忽地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她始料不及,手上的热茶尽数泼出去。孤夜孑深邃的眸子咻然聚在施婕妤身上,心中,万千情绪拧成一团,堵在了胸口。 施婕妤惊吓万分,慌忙之下,赶忙伸出两手去挡着自己的脸,这般危急关头,若是真有武功,一般都会自然以内力将它拨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也不想的,男子振臂一挥,那迎面砸来的茶壶被甩在边上,溅出来的水渍,泼满他整个手臂。 “啊——”陶心吓得小脸煞白,慌忙跪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施婕妤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她两手捂着脸,听到茶壶撞在地面上发出碎裂的碰撞声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瞳仁中,漾着几分氤氲,显然吓得不轻。 “皇上——”嘴唇哆嗦,她心头一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不想活了是不是?”孤夜孑勃然大怒,一脚将陶心踹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把怒火,烧得极为灼热,心中的烦躁越加厉害。自己,竟然不信她,差点就那样伤了她。 陶心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额上冷汗涔涔,显然伤的不轻。 “皇上,让臣妾看看您的手。”施婕妤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将孤夜孑的手接过去,撩开了袖子。所幸是冬日里,衣服穿的比较多,可那古铜色的手臂上,依旧红肿起来,她试着眼泪,一边吩咐边上的丫鬟取些药膏过来。 动作轻柔,生怕一点点,就会弄疼了对方。孤夜孑看着她低下身来,在他烫伤的地方不断呵着气,食指沾上药膏,涂上去的时候,两手却在不断发抖,“皇上,您忍忍。” 孤夜孑揽上她的腰,将她拉过去,语气倦怠,“朕,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都肿成这样了。”他越是这样说,施婕妤便哭的越加厉害,拥在怀中的身子,已经瘦的不成样子。孤夜孑将下巴枕上她肩头,已经不敢想象,那茶水若真泼上她的话,这样的身子,是否还能承受…… 施婕妤双手在他后背处紧紧相握在一起,她要的并不多啊,这个如神般的男子,是否真的注定,不会是自己的?鼻尖,有他淡淡的龙眼香味,她近乎于贪恋般,想要将这种气息留在自己的地方。心中,万分悲切,眼中的泪水,一点一滴,将他宽厚的肩膀打湿。 “咳咳——” 她极力隐忍,却还是咳了出来,怀中的身影轻颤不已,像是一松开,就会如秋叶般垂落一样。“怎么了,要吃过了么?” 男子的声音,恢复成以往的紧张,施婕妤摇下头,嘴角的地方,已有殷红血渍,“臣妾没事,药早就吃过了,过一会就会好了。” 孤夜孑哪容她多说,横腰将她抱起后放在床榻上,“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朕明日上完早朝便过来看你。”连日来,必定积累了很多朝事,今夜,他得回到凤潋宫去,说不定,便要一夜无眠。 施婕妤虚弱点下头,“皇上回去后,伤口的地方尽量不要碰上水,国事繁忙,但,也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能将身子累垮了。” 将锦被拉至她双肩上,孤夜孑心绪繁芜地点下头后,起身的步子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迈不开。 行礼,目送皇帝出去后,陶心还是跪在地上,身侧,丫鬟们都被施婕妤给遣了下去。 走出景夜宫之时,孤夜孑并未觉得心头一松,反之,却比来时越发难受,负手在身后,脚步有些踌躇,一下,竟不知该往那边走。 殿内,施婕妤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好不容易压抑下的哭声,在顷刻间迸发出来。 “娘娘——”陶心满心愧疚,双膝跪着来到她榻前,“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惹恼了皇上,娘娘,您惩罚奴婢吧。” “对不起,陶心。”施婕妤望着边上跪下的女子,泪流满面,“是我连累了你……” “娘娘——”陶心张下嘴,见她面如死灰,莫不是,施婕妤察觉出了什么? “陶心,你不用瞒我……”她使劲的想要将自己撑起来,后背靠上床柱的时候,身子已经喘成一团,“皇上……他居然不信我,他……是在试探我,我不笨,咳咳……我……我看的出来,你亦是习武之人,平时做事,我也看在眼中……” 说到最后,施婕妤双手晤面,只是一个劲的哭,柔弱的双肩,抖个不停,“从未想过,皇上哪一日,竟会失了对我的信任。” 陶心哽咽,方才皇帝伸出来的那一绊,她以为,自己可以瞒过去,“娘娘——”起身,双手落在她肩上,“皇上是不小心的,您不要放在心上,要不然,他也不会伸出手替娘娘挡了那杯茶。” 施婕妤顺势靠过去,满心,已经带着绝望,景夜宫内,一种幽怨凄哀的哭声,回荡了整整一夜。 凤潋宫内。 一袭水蓝色寝衣,风妃阅身边没有了李嫣玉桥,倚在窗前的身影,淡洒出几分落寞。 皇帝的步子异常清脆,每走一步,仿佛很是吃力。 进到内殿,二人相隔甚远,对望一眼后,风妃阅并未请按,皇帝在远处站了会,步步走上前。 她并不想开口,自顾斟上一杯清酒,饮了一口。 “朕,试探了她。”男子坐下,一手撑起前额后,疲倦说道。 露在外头的半截手臂依旧红肿,风妃阅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皇帝脸上的神情,淡然开口,“没有伤到,是么?” 孤夜孑一抬头,对上她晶亮而清澈的眸子,“阅儿——” 风妃阅将那紫砂杯递到自己跟前,透过那黯淡的光芒,瞳仁间,迸射出强有力的犀利,浓密的睫羽洒下淡影,“有些事,你是并不怀疑,还是……不想去怀疑?” 一句话,却像是强有力的大手般,猛地,将孤夜孑心头的迷雾给撕开,那个地方,藏的太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碰触,如今……带着些许豁然开朗的残忍,虽有鲜血淋淋,却让他一下,哑口无言。 络城一场生死之战,风妃阅的心态,早便有了疑虑,她甚至怀疑过,是皇帝将施婕妤推出去,他的残忍,他的不折手段,这样的事情于他,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如今再一想,这里面却藏着太多的诡异。 过了许久,黯然无声的皇帝才垂下双手,重重叹口气,“朕也不知道……” 他的语气,是无奈的,却仍夹杂着闪躲。 “不!你若不知道,就不会去试探,更加……不会和我说,你试探过了。”风妃阅不给他丝毫借口,一语,直接将他想要撇开的话语揪回来,“睿智如你,为什么偏要蒙上自己的双目?” 孤夜孑显然很累,修长的手指抚上太阳穴的地方,“刚走出景夜宫的时候,我沿途,想到看很多。”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欣长的身影,半边打在风妃阅身上,“有可能,我真的误会了,施婕妤本身便不会功夫……” 他话说到一半,后半截,藏在喉咙口,带着语塞。 风妃阅有些气恼,说话的语气,不免重了几分,“那,是否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话语尖利,不容他躲闪一分一毫。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孤夜孑好看的剑眉拢在一起,身子从风妃阅旁侧擦过,他顿了很久,喉间滚动,似是,在下着什么重大决心似的。站在他身后,突觉,那方坚毅挺拔的背影,有些颤抖,“太可怕了……” 俊目紧紧阖上,他还是说了出来,“隐藏如此之深,我不敢想,真要那样的话,还是我所熟悉的她么?” 风妃阅咬下唇,有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很残忍。 如果没有她,皇帝,至少可以继续模糊下去,继续,坚持他以为的那样。 柔泆落在他肩头,很轻的力道,却像是能将他压垮一样,“我们,就连自己都看不情,又何来看透比人呢?” 孤夜孑睁开双目,神色,有些苦涩,轻柔的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我不知道,真如那样的话,我还能相信谁?” 风妃阅心头一怔,皇帝此番的意思,莫不是,他们之间,还有芥蒂不成? 孤夜孑见身前一下没了声音,女子垂着眉头,面色平静道几乎冷漠,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如今,却黯淡的连眨起的力气都没有。细想方才的话语,他忙回过神来,神色闪过懊恼,两手将她面颊捧着掌心中。 风妃阅有些不习惯,脑袋动下,却被他牢牢固定着,“我急糊涂了,我的意思是说,除了阅儿,我不知道还能信谁了。”焦急的解释,却不知这般迫切,又是为了什么。 她埋下脑袋,并未因男子的话而显出些豪惊喜,将她压入自己怀中,这时的风妃阅,精致的鼻子下方,才见那一弯嘴角,轻轻勾起。 “你……还想试探么?” 孤夜孑抵在她头顶的下巴明显一僵,没有说话。 风妃阅懂了几分,娓娓道来,“倘若没有,公道自在人心,从明天起,皇上应该学会疏离。” “疏离——”重复那二字,孤夜孑语气倦怠,却,并未反对。 “对!”风妃阅一口咬准,“况且,施婕妤身患重病,情绪本不该大起大落,皇上何不借此,让她好好休养一段日子?”若,真是心急深之人,又怎会伺机而不动手?百密终有一疏,一旦证据确凿,皇帝若在想保她,风妃阅断不可能如今日这般隐忍,没有十足把握,她从来不会下手。 温暖的胸膛处,风妃阅侧脸摩挲一下,久在深宫中,却已发现,自己的心机,何时变得这般之深? 一夜,堆积如山的奏折还等着皇帝处理,风妃阅执意相陪,一手研墨,空闲之时,便坐在边上,替他读着奏本。手握重权,天下是尊王,这个中辛酸,却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阅儿,你先去睡吧。”见她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乱点,孤夜孑一手在她腿上轻拍。 风妃阅睡眼惺忪,轻轻打个呵欠,摇下头,“反正都大半夜过去了,我再陪会。” 外头,月光皎洁明亮,透过层层床棱打射进来,风妃阅起身研墨,殿内,浅墨的香味带着一种特使的清新萦绕在二人身侧。 厚厚的一叠奏折批阅完,孤夜孑随手枕在案几上,趴着动也不动,定是累坏了。 风妃阅望着桌上的凌乱,伸手想要将他拽起,“躺床上去休息会。” 他上半身动下,两手在俊脸上一抹,才不一会功夫,精神却已大好,“我要给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风妃阅扬起小脸,甚是不解,“都这么晚了,明日再说吧。等下李公公又该来催了。” “拖得够久了。”孤夜孑站起身子,将挂在藤架上的披风裹在她身上,一路拥着她往外头走去。 风妃阅只是顺着他的脚步一路前行,过了许久,才来到皇帝寝殿前。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守夜的太监丫鬟一一行礼,孤夜孑拉着她一路走进内殿。 “大半夜的,就为了在这过夜么?”风妃阅呵欠连天,真不知道这皇帝搞什么鬼。 孤夜孑走到朝南的书架前,足有一人多高的书架上,摆满各种布阵带兵的奇书,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排排书面,顿在角落的暗格上。随手一按,只听得木柜被拖动的声音传来,不出一会,孤夜孑就捧着一个暗红色的匣子走过来。 放在风妃阅面前的案几上,外头,还有一层红色的绒布包裹。 “这是什么?”平日里,御赐的首饰已经不计其数,莫不是,又是哪国朝贡而来的宝贝不成? 孤夜孑五指落在上头,随着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拉开,那匣子被慢慢打开。 风妃阅只觉一阵耀眼,金光闪闪的折射过来,照得她脸一侧,想要躲开,匣子被完全打开,趁着宫灯张眼望去,才发现,哪里面藏着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赤金色。 “知道这是什么么?”孤夜孑见她满面怔愣,索性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她凑上前,细细相看,那是一枚巴掌大的印玺,上头,翠绿色的美玉雕刻成一只凤凰的图纹,身后,羽毛齐数打开,呈现翱翔之姿。两边的翅膀在后方,张力十足。最为神韵的,便是那一双栩栩如生的眼睛,高贵中,带着目无一切的傲视。 即便是第一次看见,风妃阅却已懂了大概,“这,是凤印!” 孤夜孑狭长的凤目轻弯,执起她的一手,将手中的凤印交到她掌心,“这,便是朕要送的东西。” 她递到眼前端详,难道,先前的君阅虽是皇后,却并未掌管这凤印么? “这凤印落入谁的手中,今后,这后宫之事便由谁做主,”孤夜孑绕过案几,身子斜靠在一边,两腿慵懒交叠,“阅儿,以后,你就是东宫唯一的主子!” 冉动的烛火透过那玉色,照射出女子眼中的迷离,“从今儿起,那两个老东西也不敢妄动于你。” 先前的两相牵制,同两宫太后相比,风妃阅总是处于弱势一方,而孤夜孑,也乐得看她们互相制约,必要时,最好能争个你死我活。如今,他给了她最为珍贵的护身符,同时,也将这后宫之权交到了她手中。 “偌大的后宫,牵扯的,不止是朝事……”孤夜孑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拥入腿中,“更多的,则是家事!” 手中的凤印,因着男子这句话,似乎重了很多。 “我的意思,你懂么?” 风妃阅心情复杂,将那凤印牢牢抓在手中,重重地,点下头。 “朕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能将这担子,分一半在你肩上。”拨开她耳边的碎发,那双一直戴在她耳上的五星环坠露了出来。 风妃阅将凤印放回匣子中,他的交托,他的卸权,她怎会不懂? 若是以往,凭孤夜孑这般小心之人,是断不会将这凤印交出手的,如今,这所托之人,名义上却还是君家的女儿。 “皇上……”犹豫片刻,她终是分毫藏不住心事的人,“你当真放心?” 孤夜孑幽暗深邃的眸子对上她,眼中,一份认真,直视的她顿觉几分沉重,“朕,将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这,也不仅仅是凤印那么简单。” 其中,二人跨出的一大步,才是真正的感到。 心与心,贴的很近,风妃阅任由她将自己再次拥入怀中,耳鬓厮磨,艰难的蜜意潺潺而来,二人没有再回凤潋宫,守在东方的太阳不多久后,便挂在了寝殿的斜上方。凝聚太久的空气散开,格外清爽明朗。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果然一步未踏入过景夜宫,二人默契十足,谁也没有提一句。 另一方,痴心相守的伊人,却愈发憔悴。 “陶心?”施婕妤坐在园中,身上的披风,一半落在地上,沾着细碎尘土。 “娘娘——”女子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去,偌大的寝殿门口,连个身影都没有。 “那天你也在,皇上是不是说,等处理完朝事之后,便会赶来景夜宫?”施婕妤干瘦的小手抓着她一只袖子,语气恳切,“陶心,告诉我,我没有听错。” “娘娘——”女子面露难色,满是不忍,“皇上,是那样应允的。” “那就是了,皇上不会骗我。”施婕妤略有费放心,后背慢慢靠下去,“再等等,或许是被朝事耽搁了。” 先前,皇帝也有着连着几日不来景夜宫的时候,可她却从未如现在这样焦急,上次的试探,依然成了她的心结,一直缠在心头,带着窒息的恐惧。 好不容易将她劝进屋子,陶心一直守着,见她双眼阖上后,才敢离开。 风妃阅醒来之时,边上的位子已经凉透。习惯地翻个身,躺在皇帝离开的那个地方,李嫣已经准备好一切,她起身后,用完早膳,便想着去君宜那走一趟。 前脚刚跨出凤潋宫,只见,殿外跪着一名女子,浅色的丫鬟服帖在身上,两手垂在一边,高高的门槛,挡住她半个身子,不用抬起头来,风妃阅也能猜到她是谁。 一身坦然,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听到脚步声传来,陶心忙抬下脑袋,垂在胸前的墨发随之漾起,“皇后娘娘——” 风妃阅站住脚步,搀扶着她的李嫣在看见地上的陶心后,转而望向身侧的女子,“一大早的,你跪在凤潋宫外,可是有何急事?” 风妃阅低头睨视一眼,目光很淡。 陶心一时语塞,再次面对皇后时,突生出害怕,可一想到景夜宫内的主子,也就心一横,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冰冷地面上,“奴婢该死,施婕妤她身子日渐虚弱,奴婢想求娘娘,让皇上过去看一眼……” 风妃阅面朝暖阳的身子,一下转到陶心面前,初时,只当她对主子忠心不二,如今看来,她长期守在施婕妤的身边,却也只掌来个没用的愚忠,“依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让皇上去景夜宫了?” 套心窝闻言,众口难辨,“娘娘明鉴,奴婢绝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皇上……皇上他会听娘娘的劝,如今施婕妤大病……” “陶心,”风妃阅一口打断她的话,“病了,本宫可以将陌医师请去景夜宫,况且,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这种听她人之劝的话,千万不要再说出口,要是传到外头,那可是侮辱皇上尊严的大事。本宫念着昔日在络城同你一面之缘,对你主仆已是万般容忍,皇上有自己的行为打算,你一个伴在婕妤身边的丫鬟,三番两次前来凤潋宫长跪,这样传出去,你让本宫如何信服于各宫娘娘?” 跪着的身子,在听完风妃阅的话后蜷缩起来,她小脸微抬,试探进行最后的求情,“娘娘,您……” 风妃阅耐性全无,只是冲着陶心摆下头,神色,带着些失望。 她怔怔地跪在那,不知所措。 “陶心,知道当日,我为什么出手救你么?”风妃阅突兀讲出一句,最大的一方面,是让她牢记于心。 想了片刻,女子还是摇下头。 “因为你的不屈,你的誓死反抗,才让本宫救下了你。”风妃阅凝望着地上的陶心,“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凡事,力求置身事外,你难道还不懂么?施婕妤的病,就连陌医师都束手无策,现在配置的药方,你也应该清楚只是续她性命罢了,后宫内,每个娘娘俸禄自然是不一样的,施婕妤这般情况,已经超出她俸禄范围……” 风妃阅话说到一半,见她面色惨白,菱唇失了血色,转过去的俏脸,添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先回去吧,这幅样子,本宫看着实在头疼。” 陶心亦是明白之人,风妃阅的意思很明白,若她再这般纠缠下去,恐怕,也讨不到一点好。 “是,奴婢……告退。”她磕头行礼,目光呆滞。 “对了,”刚跨出去的风妃阅站住脚步,并未回头,语气却凛然威严,“皇上日理万机,没有什么大事,本宫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一经发现,本宫必不轻饶,哪怕再亲近之人,本宫亦会严惩不贷。” 话一说完,她便甩开袖子,大步朝前而去。 李嫣虽是可信之人,却终究心肠太软,有时候,也不得不防。 身后的女子本想劝慰陶心几句,如今一听风妃阅丢下的话,只得噤声,大步跟上去。她走得很快,李嫣只得小跑追上,转眼间,两人就出了凤潋宫。 一身富贵荣华,大红的凤袍,也暗示着她的受宠,正如那掌中之权,羽翼渐丰,她已经有看足够的力量,将自己放在一个足够安全的位子。 夫妻缠 113 瞬间温柔 六个月的身孕,腆着肚子的君宜,着实不方便。 一手叉在腰间,厚底的宫鞋踩着步子从内殿走出去,风妃阅迎面而来,偌大的寝殿内,竟只有她一人。 “姐姐——”君宜抬头,语气欣喜。 风妃阅拾起裙摆,跨上石阶,“你身边怎么都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 她小脸笑开,神色却带着不自然,“是我让她们去忙别的事了,我……不,不习惯被人伺候。” 闪躲的眼神,一看,便骗不了她。 “还有什么事,比你肚中的孩子更为重要?”风妃阅一手拉着她,慢慢悠悠朝殿内走去,冷清幽冷,哪有半点皇贵妃寝殿应有的样子。 君宜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态度慈祥安宁,面色平和,“姐姐,你好久没来了。” 风妃阅望着她羽翼低垂下的双目,掌心,在她手背上轻拍,“近段日子忙一些,想不到,这宫里都乱了规矩。” 内殿中,简单朴实,以一个皇贵妃的身份来说,不得不承认是简陋的,原先留在宫中的古玩摆设早已不知了去向,风妃阅让她在桌前坐下,“过会,本宫仅安排几名灵活的丫鬟嬷嬷过来。” “姐姐——”君宜张下嘴.并不想让风妃阅为难。 “你肚里的孩子,非比寻常。”她语重心长,君宜的孩子,一直如座大山般,久压在她的心头,风妃阅犹豫不决,想要同孤夜孑坦然相对,却……硬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混淆皇室血统,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啊。 她同孤夜孑再怎么交心,却还是不敢以君宜的性命去相搏。他同她,也注定埋下隐患,实则,自她下药那日起,便……已经将他推了出去。 “姐姐,我好怕,”君宜两手捧着腆起的肚子,“万一被皇上知道的话,我和孩子怎么办?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总觉得,空气好像变得起来越压抑,又觉得,好像被发现了一样,姐姐,我该怎么办啊?皇上随时会立茗皇贵妃的孩子为太子,可哥哥还是不死心,这样下去,我真的好怕,好怕……”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风妃阅忙上前将她双肩按住,女子已然失控,在这深宫中,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满身重担,谁又能想过,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君宜——” 风妃阅两手握紧她肩膀,轻轻摇摆下,“不要怕,不要怕……” “姐姐——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不该骗皇上,我怕到时候会连累你,连累君家。” “不要害怕,”风妃阅站起身,将她揽过去,“慢慢的,一定会有办法,君家既然决心走出这一步,一旦后果压下来,就更加应该有那个能力去承担……” “你说的没错!”伴随着一阵男声传入,只见原先紧掩的殿门被打开,君隐一袭黑色衣衫,笔直地跨了进来。 听到他的声音,君宜急忙松开手,面色煞白,两眼更是垂下去,抬也不敢抬一下。 “我当初既然有这个打算,就已经将最坏的结果想好了。”君隐反手将殿门阖上,身子倚靠在原处,黑遂有神的眸子,攫住姐妹俩的身影,那种犀利,更像是带着势在必得。 风妃阅转过身去,同步步上前的君隐对礼,“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排斥,对于君隐,从未有过好的脸色。 走到二人身前,他原先暗沉的视线一下落在君宜肚子上,那种阴鸷的森冷,竟在瞬间融化了几分,风妃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在惊愣的神情中,却见男子做出了更为惊人的举动。 修长的两腿一弯,只见他单膝跪下,双手贴近君宜腰际,半边俊脸随之覆上她隆起的肚子。 “哥哥——” 女子亦是,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想要挣扎。 “别动!”君隐固定她腰身的手加重力道,君宜惊得目瞪口呆,双手举在半途中,垂下的宽袖,遮住他上半张俊脸。风妃阅缄默,被他此番行为震在原地,动也不动。 “皇上已经下令,三日后,我便启程前往边界。”过了半晌,君隐的声音才从女子身前擦过,飘到风妃阅的耳中。 如今战事连连,皇帝会派他出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没有接腔,风妃阅眼见君宜脸色一僵,落在半空中的手停滞后,不知该往哪里放。 “皇上这次拨了五万精兵于我,而他的目的,我始终猜不透。” “你是炫朝大将,领国袭近,这带兵打仗之事,当然该轮到你。”风妃阅接口,替他解疑。 而君隐想到的,远远不止这些,“这一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边界虽有外侵,却只是一些周边小国罢了,不成气候,若不是厉王爷执意让我带兵前往,皇上本没有这个意思。令我更想不到的是,全朝武官竟齐齐上奏,原先靠在君家这一方的势力,已经逐渐被两宫太后拉拢过去,而皇上,似乎也有对付君家的意思。” 他猜不透的,便是皇帝的心思。 “如果皇上当真要对付君家,又怎会拨五万精兵与你?”风妃阅蹙起秀眉,这样的逻辑,似乎并不行得通,“如今战事连连,皇帝的这一举动,难道不冒险么?”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这个地方。”君隐双目微阖,侧脸贴着君宜的肚子,坚毅而冰冷的嘴角,随着腹中孩子的动作,浅微勾起。 这样柔和的一面,不光是风妃阅,就连君宜也是第一次见。 有些吃惊,更多的,则是惊喜。 君隐自身并没有感觉到,挪了挪发麻的双腿后,身子坐到凳子上,“若皇上真要对付君家,那五万精兵,无疑是他为自己埋下的重大隐患。” “所以……”风妃阅神色冷静,字语铿锵.一口将他的疑虑推翻,“皇上,还没有打算对君家下手,他听从了百官的意见,实则上,只是正常的下旨罢了。带兵的倘若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只是,如今资源紧缺,皇帝定会做到百密一疏,朝中各方将帅,最能带兵打战的,还是你。” 一口气说完,更多的,则是自己不信,下意识中,皇帝并不会这样对付君家。 自己,虽同君家没有任何血缘亲情,可这名义上,皇帝比谁都明白。有点点牵绊,便也是关系。 君隐听完她的分析,也觉几分有理,“我三日后便启程,届时,宫中的事情,我也无眼顾及了。” 眼眶一红,君宜满脸失了血色,先前,自己一人在宫中虽然寂寞冷清,可想着外头只隔一道宫门的亲人,便倍感安慰。如今,他却要走了,边界,那是一个远离帝都的地方,隔山,望不到尽头…… 她的失落,瞧在风妃阅眼中,“君家不还是有君相爷么?” 君宜一昧伤心,听到风妃阅这般陌生的说辞,她并未怀疑。 “父亲已经开始重新拉拢势力,君宜的事,我只能交到你手上。”少了那一份命令,君隐知道风妃阅手拿凤印,绝对有能力将她纳入自己羽下。 望着那张与世无争的小脸,她唯一的弱点,便是前世相伴的清音,而这名女子,却独独那般像她,“但是,别人的事,我顾不上。” 君家送入宫的,还有一名女儿。 男子意外点下头,原以为,她不会轻易答应,“其余的人,就随她自生自灭。” 坐在一起的两名女子对视一眼,他,果然还是够狠,方才那瞬间的温柔,仿佛,只是一个假象,来不及抓住,就已经转瞬即逝。 三日后便要动身,这应该是君隐的最后一次入宫。 风妃阅没有久留,只是将时间留给二人后,便走出了寝殿。 没有去别的地方,刚回到凤潋宫,就看见陌辰吏按着老时间,从外面走进来。 隐隐的,像是闻到了那股熟悉而厌倦的药味,等不及他走近,风妃阅便一手捏着鼻子,双目似有哀怨地瞅着他。 苦涩难耐,她望向那碗已经放在桌上的药,“我不想喝。” 并不是一时的赌气,而是,她见不到丝毫效果。 “娘娘,这药,贵在坚持。”陌辰吏没有表现出急躁来,平静的面容,始终淡定如一,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里并没有旁人,陌医师,我想问你一句实话。”风妃阅端起那碗浓黑稠密的药汁,递到阳辰吏面前。 “请说。”他心中,不等她问出口,却已经有了应该的答案。 “这,究竟是什么药?当初,只听陌辰吏说是给自己调养生息,而她,从没有怀疑过,日复一日,如今就算再怎么信任,风妃阅也要问个清楚。 陌辰吏垂下的眼帘,对上她探究的双目,他温润的神情,依旧如暖阳般,拂开风妃阅心底的阴霾,“对不起,是我隐瞒了。” 她瞳仁咻然睁大,有些难以置信,似乎从未想过,陌辰吏会欺瞒她,“隐瞒了,何事?” 这种眼神,问时也瞅得他难以面对,“这虽是调养生息之药,可最大的疗效……”他语锋一转,“恕我自作主张,这里面,加上了另一种药材,只为,医治你的不能生育。” 风妃阅以为,这便是实话,陌辰吏的苦心,她也应该一早料到,“对不起……” 自已的怀疑,甚至,自已的任性…… 而这声对不起,更让阳辰吏难以承受,面对她依旧信任不已的眼神,男子撇开眼,有些不堪重负。夫妻缠的解药一日没有研制出来,他内心所受的煎熬……比任何人都要厉害。知道真相,却要极力隐瞒,如果能让他选择的话,他情愿被蒙在鼓里的是自己,至少,不用每天面对她的信任,却,去做那违背之事。 风妃阅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小脸有些痛苦地皱在一起,然而,一想到那药效后,女子开始缓下神色,嘴中的苦味,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陌辰吏收回桌上的瓷碗,所幸,风妃阅没有再问何时会起效一类的话,不然,他真怕自己会招架不住。 而她自己也知道,陌辰吏已经在极尽全力帮助自己,沉默片刻后,望着他跨出去的背影,女子起身躺在边上的贵妃塌上,心头,繁芜杂乱。 一天,过的有些浑浑噩噩,傍晚时分,她等着皇帝用膳间隙,却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啼哭声。刚要起身,就看见孤夜孑手中抱着一名婴孩,面色阴霾地走进来。 “皇上——”风妃阅顾不上行礼,只见身后,还跟着一名乳娘,仔细一看孤夜孑怀中的孩子,眉眼清秀,正是茗皇贵妃前些日子所诞下的小皇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乳娘战战兢兢跟在皇帝身后,盈盈一拜。 “起身吧,”风妃阅挥下手,见孤夜孑已经将小皇子抱到内殿,“这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奴,奴婢也不清楚,小皇子近日来啼哭不断,皇上今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可刚接手过去,就闹腾到了现在,茗皇贵妃吓得不轻,皇上一气之下,就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风妃阅听了个大概,看来,今日是打算将孩子留在凤潋宫过夜了,“这样吧,你留在这,本宫会吩咐下去给你安排好住处,一有事,就差人过来叫唤你。” “是,娘娘——”乳娘毕恭平敬行礼,倒退着走出大殿。 里头,孩子的声音尖锐绵长,风妃阅走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孤夜孑手足无措的两手抱着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加不懂该如何去哄。 行至他身后,风妃阅仔细端详一眼,只见那孩子哭的面红耳赤,小嘴中大口喘着气,接连几声呛咳,那呼吸,差点就连不上来。 孤夜孑亦是急的满头大汗,手腕轻轻摆动几下,孩子却哭的越发起劲。 将他抱回凤潋宫,也是孤夜孑的一时冲动,这孩子乃是他亲生骨血,才一段日子不见,却面色微黄,长时间的啼哭,嗓子已经哑下去,小小的胸膛处,一下下起伏。 风妃阅也不会抱孩子,可看着皇帝那笨拙的模样,还是摇着头上前,“我来吧。” 孤夜孑望了她一眼,点下头后,将孩子慢慢交过去。 一接手,孩子哭的越发凶狠,风妃阅一手抱着他,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她走到墙边,将窗子推开,伴随着外头清新流动的空气,孩子没过多久也稍稍安静下来。哭哑的嗓子越发惹人疼惜,两个小拳头紧紧攥在一起,风妃阅瞅着怀中的孩子,手指拨下他稀疏的发丝,心中,总觉几分不对劲。 再一细看,她暗暗瞠舌,这孩子,竟是小的吓人。 不动声色地哄了几下,风妃阅早已下定决心,明日,便让陌辰吏过来一趟。 夫妻缠 114 皇子身世 风妃阅神色凝重,怀中孩子已经安静下来,她眉目紧拧,看上去,像是有几分不悦之色。 “阅儿——” 皇帝当初抱他过来只是冲动之举,如今细细一想,却甚为不妥。“我……还是将他送回去吧。” 孤夜孑的声音已经来到身后,风妃阅听出他话中的顾虑,她比谁都知道,有些事,应该顺其自然。菱唇浅勾,一个转身,她对上男子焦急而疼惜的眼神,“都这么晚了,抱来抱去的,受凉了怎么办?” 孤夜孑见她小心翼翼掖着孩子的襁褓,姿态祥宁,面上,更带出一抹淡笑,“他是你的孩子,况且,我已经不再强求,该来的,总会来。” 她的坚强,却总是让人万般心疼,更多的时候,孤夜孑倒希望她可以软下来,人无完人,这样苛刻自己,反而会显得很累。 孩子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他望了一眼,单手将风妃阅揽过去,靠在自己胸前,“要不,朕将小皇子赐给你,自此之后,只称你一人为母妃?” 这样的决定,他想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 风妃阅小嘴微阖,神色诧异,皇帝此番决定,必将遭受两宫太后及文武百官的极力反对,当初他允诺过,谁先产下皇子,便让其母凭子贵,更会封那皇子为将来的太子。如今,若是将这孩子给自已的话,势必会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波,难以平息。皇帝刚拨出五万精兵,且不论其目的如何,这个时候,断不可再出叉子。 孤夜孑聪明一世,怎会不经细细考虑,便下这样的决定? 风妃阅抬眸,但见皇帝目光温柔,那样清晰明朗的眼神,分明早已洞察一切,却,仍执意将那想法同自己说了出来。心头涌过一阵异样,原来,就连自己心中最为放不下的,他亦考虑到了。 “这孩子是茗皇贵妃的,”风妃阅仔细端详他的眉眼,竟找不出一点同皇帝相似的地方,“这操心忧劳之事,理应她来承担。” 孤夜孑见她旋身,手中的孩子已经熟睡,汗渍泪渍沾满整个小脸,风妃阅将他小心递到皇帝手中,“你先抱着,我去将乳娘唤来。” 手臂上一沉,孤夜孑见那孩子四肢伸展几下,红润的小舌头伸出嘴外,双眼没有睁开,却有醒来的迹象。笨拙而无措地走动起来,所幸,他只是挣扎几下,依旧熟睡着。 风妃阅走到殿外,吩咐李嫣去将乳娘唤过来,回到内殿,她并未立马走进去,而是站在那座手绘着万里锦绣的巨大屏风前。皇帝见乳娘还未来,又没有地方将小皇子放下来,只能抱在手中,腾出的另一手慢慢凑近他小脸,修长的食指抚上他颊侧,粉嫩的感觉,比那丝绸还要润滑几分。 孩子脑袋侧一下,似乎并不乐意被打扰碰触,孤夜孑一下缩回手,俊脸向外张望。 风妃阅平复下心情,眼中的氤氲被硬生生逼回去,声音,极力想要自然,“皇上,乳娘来了。” 身后,跟着才起身的乳娘。 孤夜孑走上前来,风妃阅透过男子的臂弯瞅向那孩子,睡得,倒是分外香甜,方才的哭闹过后,整张脸还是红扑扑的…… 乳娘将小皇子接过去,行礼后,熏香萦绕的内殿中,就只剩下二人。 “阅儿——” 皇帝坐在榻上,将她的柔荑抓在掌心。 一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的沉默,风妃阅双手解开他身上的龙袍,“早些,歇息吧。” 枕上他的手臂,二人前额相抵,风妃阅朝着他胸膛靠近,一手落在皇帝腰际。 翌日清晨,一阵清脆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凤潋宫,风妃阅急忙起身,在李嫣的伺候下更衣洗漱,来到外殿。 乳娘满头大汗地哄着孩子,风妃阅见状,将孩子接了过去,“好了,玉桥,你先带乳娘去用早膳,等下再来伺候。” “是,娘娘。” 乳娘行礼后,跟在玉桥的身后走出凤潋宫,确定二人已经走远,风妃阅这才冲着边上的李嫣说道,“去,将陌医师请来,记住,千万不要被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国师。” “是。” 风妃阅抱着孩子,一手执起锦帕将他额上渗出的汗水擦去,不出一会,李嫣便带着陌辰吏大步而来。 “臣,参见皇后娘娘——” “陌医师不必多礼,”风妃阅将孩子放在凤榻上,“大清早的让你过来,国师可有说些什么?” “娘娘放心,师傅他不在殿内。”陌辰吏望着风妃阅的背影,始终不解她为什么会对陌修如此不信任。 “那便最好,”旋身,将挡住孩子的身影退开,“小皇子终日啼哭,本宫不懂是病了还是正常反应,还得麻烦陌医师。” 风妃阅看着他走上前来,亦步亦趋间,馥郁的药味香醇淡雅,一如男子的气质,温润有和。陌辰吏解开孩子身上束着的襁褓,孩子的脉搏虚弱,两指放在他纤细的手腕上,诊断片刻后,摇了下头。 “怎么了?”风妃阅欠身上前。 “从脉相上看,并无大碍。”陌辰吏收回手,那孩子被解开束缚后,双手双脚一下活络起来,风妃阅低头瞅了一眼,莫非,是自己多疑不成? 只顾自己玩耍的孩子,在陌辰吏起身之际,却突地抽搐一下,很快的反应,却还是没有逃开他的眼睛。 急忙坐下身来,陌辰吏一手将袖子掀起,原先舒缓的神色,在瞬间紧绷,风妃阅瞧着他的面容,宽袖中的手,也随之紧攥而起。 将小皇子的衣服全部解开,陌辰吏双手拇指按在他脑门上,孩子骨碌着亮黑澈的两眼,小手抓着自已的袖子,喉间,像是一个打嗝,全身再度抽搐。 这样的事,并非偶然,他掌心慢慢移至小皇子的胸口,十指在手背上交叉后,按了上去。心跳,越渐清晰,风妃阅索性在榻上坐下来。孩子周身一个颤抖,陌辰吏相握的十指揉成拳,慢慢缩回来。垂下的眼帘睁开,直勾勾望向风妃阅。 她一下接住男子眸中的难以置信,那般错愕烤,甚至,还带着几分惊惧,究竟是什么,能让陌辰吏惶恐成这般? “陌医师——”风妃阅想要询问,但见他瞥了身后的李嫣一眼。 她顿觉万分不安,好不容易平复下面上神色,“李嫣,你到外面去守着。” “是,娘娘。”女子掩下担忧,望了一眼榻上的小皇子后,唯喏退出凤潋宫。 “呲——”火蚀燃尽的声音传来,隐约,暗香浮动,破晓的残阳透过窗子照射进来,越发显着男子的背影坚挺而劲瘦。 风妃阅双腿曲在榻前,旖旎裙摆铺满整个阴寒的地面,凤潋宫的气氛紧窒压下来,仿佛在二人中间隔了一道墙。 “有话不妨直说。”忍了片刻,风妃阅额黛微拧,天生的直性子使得她来不及等陌辰吏开口。 男子颔首,神色犹豫几下,望着风妃阅眸中的迫切,轻声说道,“小皇子,得的应该是心疾。” 心疾…… 风妃阅目光放柔,榻上的小皇子除了消瘦些,本该同其他孩子一般顽皮,她凝视片刻,见陌辰吏面色灰败,隐约,觉察出事情这没有这么简单,严重么?” 他深邃的两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亦消失殆尽,风妃阅蓦地一紧,看着他薄唇轻启,“小皇子的心疾,是从娘胎中便落下的,但凡医术再高明之人.对这……却只有束手无策。” 风妃阅再次望了那孩子一眼,所谓心疾,应该就是心脏病吧,若是放在现代,或许只需一个手术并能痊愈。她拢起孩子的前襟,十指轻而柔的一颗颗将那盘扣扣起来。陌辰吏颀长身子一跨,三两步来到屏风前。 “这个孩子……” 风妃阅并未回头,取过锦被刚要盖上。 “小皇子得的心疾,是遗传而来。”陌辰吏双手背在身后,面向殿外的脸,阴晴不定。 她手中的动作僵直,握住被角的劲道,慢慢收拢,掐出一方皱子,“莫不是,皇上同茗皇贵妃中,有人患有心疾?” 紧张的一身冷汗涔涔而出,风妃阅视线却依旧落在小皇子身上。 陌辰吏转身,见她身子半弯下,有力的步子便上前来,“皇上同茗皇贵妃的身子并无大恙,若真有心疾,过去的一次次诊断中,我不可能遗漏而不发现。” 陌辰吏的一句话,无疑是当头棒喝,惊得风妃阅毫无招架之力,全身瘫软。目光虚无地落在那张小脸上,却是,越看越陌生。 “你的意思是说,他……” 吞在喉中的话,难以启齿,风妃阅怎么都不敢想,“他,并不是皇上的孩子?” 陌辰吏面对她诧异的神色,突来巨变,让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这事太过蹊跷,”风妃阅摇着头,一下,从孩子身边退开好几步,“怎么会这样……” 陌辰吏扶着她,手掌贴在她背后,此番情景下,最重要的,便是冷静下来。 “如今,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孩子并不是皇上骨肉。至于茗皇贵妃那,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孩子是她的,那她所犯下的,便是淫乱后宫的死罪。其二……若这孩子是被掉包而来,那皇上的孩子,恐怕……” 风妃阅全身战栗,顺着他的思路,不敢再往下想一步。 柔荑不由自主抓着男子的手腕,她转过身,清亮的眸子抬起,望向陌辰吏潭底,“你是不是想说,恐怕已经……” 话到嘴中,却同他一样,说不出来。 陌辰吏反手将她的柔荑包入掌心,另一手,落在风妃阅肩头,突来的重量,犹如千万斤重,“林尹先前说过,茗皇贵妃产子之时,两宫太后只留了一个稳婆,其余众人全部被遣在殿外,这样看来,太后应该是知道的,说不定,此事更是她们一手策划。只不过这些时日,宫内的人全被蒙在鼓里。” 听他这样一分析,风妃阅原先乱了的思绪重新接上,可,陌辰吏所给的震惊,还是让她怔忡不已。“此事我不会说出去,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一旦找到证据,便是你将茗皇贵妃置于死地之日,两宫太后权势再大,若真有牵连的话,注定逃不得罪责。”陌辰吏轻拍下她的肩,风妃阅最大的敌人无疑便是太后,如今,她手中等于握了一颗重要的棋子,关健,就看她怎么使用。 她答非所问,却是吐出一句,“这孩子的事,你敢确定?” “千真万确!”陌辰吏一口咬定,目光赤诚而认真。 风妃阅双眼掠过朦胧晶雾,早晨的阳光打在脸上,宁和安静,睫羽扑扇,事实一旦被摆出来,皇帝要面对的,不光是这孩子问题,最重要的,却是自已亲身骨血的……九死一生。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找到证据。”她极力冷静,小脸微侧,睬了榻上的孩子一眼,“若他不是皇子,我断不能将他留在皇上身边。” “两宫太后心思一向细室,想要找出遗漏下的证据,我怕很难。”陌辰吏摇下头,将心中担忧说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要的,只是时间罢了。”风妃阅双手叠在身前,“两宫太后以为,可以借着皇子的诞生而恐固其身后地位,殊不知,正是这种贪婪,给她们自己埋下了最大的隐患。” 她本显黯淡的眸子,逐渐闪耀起来,“就算动不了太后,至少,可以将茗皇贵妃拉下来。”风妃阅心思周密,却在想到皇帝那张孤傲的俊脸时,再度暗沉下去。 她想到了皇帝小心翼翼抱起那孩子时的笨拙,更想起,他说,将那孩子给自己抚养时的温柔。 每一个动作,那都是初为人父的第一次尝试。 虽然,不够合格,却足以令人温馨感动。 双手遮住面颊,这个秘密,她迟早要捅破,现在想来,已经是难以启齿。她越发不敢往后想,真要到了那么一天,自己要怎么开这口。 “陌辰吏——”风妃阅唤着他的名字,目光有些迟疑,“答应我一件事。” 何时起,她的开口,她的每一次请求,于他来讲,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男子问也不问,甚至,都没有选择考虑,他的每个点头,实则,都是有力的承诺。 夫妻缠 115 靠你自己 陌辰吏盯着风妃阅面无血色的小脸,想也不想的,将头点下来。 她不得不防,“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包括国师。”陌修同东太后的关系,风妃阅一直暗中现察,这事牵扯甚多,其中的利害,陌辰吏也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他话语坚定,让人安心不已。 风妃阅心头一松,那份感动,也随之了然于目,“我从未想过,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里,竟还能得你这一知己。” 眸光逐渐明亮,笑启,好看的双目弯成月牙,陌辰吏看的几分出神,一句知已,却将本就朦胧不清的视线,给拉扯干净。 人生得一知己,也算是足够了…… 风妃阅这般想,也就如实说了。 陌辰吏笑得有些苦涩,半边侧脸从风妃阅面前转过去,独对寒窗,他一向是那么温暖和煦,而今,这突来的寒冽清冷,却让她招架不住。风妃阅一直以为,他的脸上,就应该挂着如阳光般的暖意…… “我也同样高兴,”陌辰吏拂开愁云,眉眼舒展轻扬,抓不住的,他从来不强求,他有自己的坚持,守护,或许比相守更简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少。” 风妃阅赞许点头,而她同陌辰吏,却自始至终相信对方。 说不明原因,这般轻信,也同她平常的性子完全不符。 对视的眸子,逐渐笑开,行出凤潋宫的背影,带走满身惆怅。 皇帝匆匆赶来之时,乳娘正抱着孩子在殿内走动,风妃阅见他三两步撇开众人,忙迎上去,“皇上——” “孩子怎么样?”孤夜孑见小皇子安静躺在乳娘臂弯中,神色也随之缓和,“没有再闹么?” “他很乖,”风妃阅有所隐瞒,跟着他上前几步去,“皇上,还是将他送回茗皇贵妃那吧。” 多看一眼,她的心中,就像是被针,给扎一下。 孤夜孑本想将孩子接过手去,如今听她这样一说,愣是压下所有动作,他以为风妃阅犹有介意,索性,就朝着乳娘挥挥手,“抱回去吧。” “是,皇上,皇后娘娘。”闹腾了一整个晚上,孩子总算安静下来,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将这小祖宗给吵醒。 乳娘一路抱着孩子走出凤潋宫,守在外头的侍卫逐步跟在她身后,孤夜孑并未前往,而是在边上坐了下来。 茗皇贵妃的寝殿外,女子一袭鹅黄色宫装旖旎在地,她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边上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插上一句嘴。发上,两支金步摇配合着她的动作而叮琅作响,阳光雨露,照得那一抹金黄之色,更为夺目绚烂。 “娘娘——” 正在满心焦急之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乳娘的声音,“小皇子回来了——” 茗皇贵妃两手拾起裙摆,面上一喜,大步跨上前,“怎么了,是皇上让送回来的?” “这——”乳娘一顿首,难以启齿。 “愣着做什么,说啊。” 茗皇贵妃艳丽的脸上露出不耐,女子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只得战战兢兢开口,“是,是皇后开口说,将小皇子送回来的。” “皇后?”她声音尖细,口气,剑拔弩张,“昨夜,小皇子是在凤潋宫过的夜?”, 乳娘不敢隐瞒,慌忙点下头,“是,皇上一路抱着小皇子,奴婢赶上的时候,已经踏入了凤潋宫。” 她生怕将自己牵扯进去,急忙,欲要撇清 “哼!”茗皇贵妃冷嗤,趁着女子低头之际,双手用力将孩子接过来,乳娘怀中落了个空,只听得“哇——”一声啼哭,她却是不闻不问,旋身.大步流星向殿内走去。 “本宫的孩子,就算是她看上一眼都不许,想要,自己也生一个去!” 丢下这句话,乳娘同身后侍卫介煞白了脸色,谁也不敢言。 “何事?在外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茗皇贵妃前脚刚跨进去,坐在殿内的西太后便翘首以待,厉声质问道。 “姐姐——”边上,东太后神色略有温和,“茗儿许是心中有所不快。” “心有不快?”西太后抿口茶,一听那孩子哭,整个脑袋都大了,“她能有何不快,手中,也就差那块凤印了,它日,一旦母凭子贵,就算皇后势力再大,总也及不过他们母子二人。”她放下茶杯,一手轻挥了挥,“真是个小冤家,好了,再哭……本宫头都要炸开了。” 茗皇贵妃沉着小脸,面上不敢表现出太多,只是伸出一手去捂着那孩子,却不想,越是这样,就哭的越是厉害,“哇哇——” “姑妈!”气急败坏地跺下脚,她也实在没了办法,“这孩子一直哭哭啼啼,莫不是生了什么病吧?” “茗儿!”东太后听闻,手中拈起的锦帕连着甩了好几个圈子,“说什么晦气的话呢,孩子还小,哭闹几下也是正常的,当初厉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催闹呢。” 西太后不动声色,一手撑着右边脸颊,掌心将耳朵捂起来,“抱出去,吵得本宫迟早发疯,”外头,乳娘听到喧闹声,人已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茗皇贵妃顺势将那孩子交到她手上,“你先退下。” “是。”女子一个福身,人已走出大殿。 “或许……茗儿说的对。”思时片刻后,西太后斜睨向身侧,“改日,还是让国师看看的好。” 东太后神色一个不自然,抿下唇,有些闪躲,“一切听您的。” 咻——咻—— 此时的天空中,已被夜色完全笼罩,一轮圆月当空挂在上方,铺洒而下的薄雾弥漫四方。 园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看的并不是很清晰,女子速度极快,手中的长剑在腕间反转自若,当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姿。足尖踏在风口上,狭长尖细的竹叶被砍得满地都是。一招。一式,极尽狠辣,又像是纯粹的发泄,风妃阅双手挥剑, 心中藏着太多的事,她说不出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 眼角余光一瞥,突兀地发现…… 飞身跃起,手中软剑忽然送出去,那躲在林子后头的女子大惊失色,接连退后好几步。脚后跟,在地面上一绊,她猝不及防,满身狼狈地跌倒在地。 人还未站起,却见一把闪着剔透冷冽的剑已经指到自己跟前,风妃阅低头睬一眼,只觉那女子有几分眼熟,“你是谁?” 一语问出口,那女子嘴巴张了下,对于风妃阅的不认识自己显出几分愕然。 她细细看了几眼,总算,在脑海中找到这张脸,“君恬?” 女子双手撑在身侧,面露欣喜,继而点下头,“姐姐——” 风妃阅蹙下眉头,当日在露台之上,一心想要寻死的便是她,咄咄质问的傲气在今日来看,却已经被磨的所剩无几,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本宫不是你姐姐!”风妃阅收回剑,锦帕撺过剑身.双目透过锋利的寒光直逼地上女子,“你到凤潋宫来,可有事?” 吃了个闭门羹,君恬面色难看,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风妃阅将软剑缠在手腕上,见她一语不发,转身便要离开。 “姐姐——”唯一的机会,那是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君恬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追出两步。 风妃阅疑惑顿住,清准的身影打在地面上,显得孤傲而凉寞。宫鞋旋出一朵好看的花形,她转身面对君恬,脸上,没有一点神情,却偏偏让人清楚明白她此时的不悦。 君恬原先的吞吐被逼回肚中,斟酌再三后,终是狠狠一咬牙,将心中的决定讲出来,“我想自由!” 风妃阅听闻,那索然无味的眸子染上兴致重重,“你如今已是皇上的才人,怎么自由?” 原来,皇帝的禁锢,并未换来她的屈服。 心中,一份好感油然而生,这样的女子,或许真的不适合留在宫里。 风妃阅想要仔细端详女子的小脸,但见她下巴精致仰起,放在外头的手冻得有些发红,原先倔强不屈的眼神,如今,顺着她的直视而弯下。不对…… 风妃阅暗暗摇下头,这样的眼神,已经变了。绝不是当初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君恬。 “我想请姐姐帮忙,我们姐妹三人一同伺候皇上,这些日子,我已经看开很多,人,能同天地斗,却唯独不能同皇帝斗。一辈子老死在宫中,我不甘心……”女子喋喋不休,原来清澈的眸子,热情洋溢。 原来,她想要的自由,却并不是指外面那个世界。 “既然已经入了宫,怨天尤人,还不如靠自已,”君恬越说越激动,神采飞扬,“我们的自由,只有皇上能给,我也要向两位姐姐一样,侍得君宠……” 风妃阅原先燃起的那点视眼,在女子形色的描绘中,逐渐黯淡下去。一颗心,失落落的,当初救下她,便是看中她的满身傲骨。自己说过,君恬要想出去,就只能在宫中活出个样子来,可如今,她妥协了,她服软了,她懂得审时度势了,可为什么……自己竟有种虚空的感觉?难受得很…… 风妃阅望着女子开合的菱唇,她完全没有听进去,转身就准备离开。 “姐姐——”君恬目瞪口呆,再度追上前。 “不要喊我姐姐,”风妃阅冷声打断,那样的语气,很是漠然,“我只认君宜一个妹妹。” 她对君恬的厌恶如此明显,就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身后,女子面色尴尬,她小脸紧绷,一动不动杵准原地。 “我帮不了你,想要什么,自己争取,你更加不应该相信我!” 风妃阅将背对她的身子转回去,给了她最后的忠告,“你不该天真的笃定,我会帮你。” 在君恬满是错愕的眼神中,她踩着一碎地的竹叶,满身孑然映向身后余辉,走出了园子。 行过转角,回过头去,只见那抹身影依旧留在原地,风妃阅眼神萧条,身前猛的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她咻然回神,接二连三后退几步。 再一细看,她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全身戒备。 “阅儿嫂子——”厉王爷堵在她前方,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一见到我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风妃阅不加理睬,顺了顺袖口,见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厉王爷,说话还请三思。” 男子垂下半分的脑袋斜侧过来,修长的手指抚下鼻尖,性感薄唇微扯开,温热的气息忽然凑到风妃阅跟前,“想不到,你还会过河拆桥。” 她惊得一个抬头,面色隐忍,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本宫不懂。” “那名女子不是嫂子的妹妹么?” 厉王爷轻佻的眼光膘向远处,轻啧几声,“姿色一般,还真比不上你。” 风妃阅不着痕迹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开,视线一瞬不瞬落在男子身上,她惜字如金,懒得理睬。 厉王爷双手环在胸前,身子斜靠在墙壁上,一腿半曲,整个人的慵懒随着他不断摇头的动作而呈现出来,“嫂子是不是认为,你已经不需要旁人的帮助了?” 风妃阅不置可否,正眼望着厉王爷,她紧咬话语,这名男子太过狡猾,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他设下的套中。 “阅儿——”语气,突地转变为温柔暧昧,近乎低喃的声音,像是情人间的亲昵,“哑巴了?” 风妃阅瞪他一眼,转过去望下天色,“时候不早,厉王爷快些回去吧。”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男子惬意伸个懒腰,“每月的十五我都会迷路,今儿是什么日子?” 风妃阅并不吃他那一套,睥睨过去的眼神带着几分戾气,“不知道!” 明明是阴险的角色,却偏偏带着孩子一般的纯真,这厉王爷,果真是不简单的。 重重吐出三字,她双手拽紧裙摆,想要硬闯过去。 厉王爷见她脸上升起不悦,乖乖将拦在外头的腿收回来,趁着女子擦身而过之际,长臂一挥,越过她平坦的小腹,斜搭在风妃阅腰上,“嫂子——今日,我们谈点正事。” 玩世不恭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邪肆的嘴角松下,厉王爷居高临下眯着身下女子,周身,渐渐升腾上风妃阅从未见过的肃然,这样的男子,比方才的痞子样更为危险。 夫妻缠 116 心存侥幸  风妃阅依旧不说话,沉闷的气氛,却并未让厉王爷识相松手。 “我一直很好奇……”男子略有嘶哑的声音,带着与之不符的清澈,音线,被拖得长长的,“嫂子同皇兄,可有真感情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厉王爷神色闪烁.嘴角浅勾。 风妃阅羽睫渐沉,微微一笑,侧过头来正视,“厉王爷真会说笑,本宫对皇上,自然是真情实意。” 男子听闻,手上的动作收回去,身子却并没有让开,“噢……” 气氛,再度有些煎熬,风妃阅率先打破僵局,“厉王爷,可还有事?” 话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 “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成为一条线上的人。”男子双手环起,话里的意思,朦胧不请,却又带着极强的暗示。 风妃阅清亮的眸子闪过敏锐,厉王爷的话,是在试探自己? 只是,就算帝后之间没有了真情,她名义上,也是君家的女儿,两宫太后同君家一向是水火不容,厉王爷怎么会想到…… 莫非…… 风妃阅脑中一个惊雷,直视的眼神微眯,这厉王爷,眼中的虎狼之性已经显露出来,觊视这江山的,原来并不只有两宫太后同君家。而这东太后的亲生之子,他暗中所操纵的一切,断不是为了茗皇贵妃同小皇子那般简单。 他怎会,将自己争来的拱手相让,他不是那样的人。 风妃阅退后一步,再次面对男子之时,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步步为营,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用来形容皇帝此番处境的词。原来,站在最高的地方,却也是高处不胜寒,多少人,想要将你从这位子给拉下去。 亲人,兄弟,哪怕是最亲近的枕边之人…… 厉王爷见她怔怔出神,修长食指轻勾,将她精致的下巴挑起来,“嫂子,你太没有礼貌了。” 风妃阅头一偏,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何以见得?” “我站在这边腿都发麻了,嫂子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今日,恐有不便。”风妃阅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外头,寒风萧瑟,她站在中央的身影挺的笔直,一手折在腰后。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想欺负你。” 风妃阅有些惊讶,却并未表现出来,可不是么,见一次就被欺负一次。 “那是因为你闲着没事。” “不……我后来细细想过,大概,是本王有了病。”他思时片刻,却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风妃阅紧绷的小脸一下舒展,那神情,分明被逗出几分笑来。 “我喜欢看你被欺负过后的样子,明明是生气,却极力隐忍下来,只是那一双眼睛,倒像是能从我身上刻两个洞出来。”厉王爷俊脸压下,突然凑近的气息让风妃阅敛起笑容,她恢复先前的神色,从男子边上擦身走过去。 这厉王爷,真是够恶劣的。 男子并未伸出手去拦着,斜侧的身子挺直,反而将挡住的道路让出来。 风妃阅想也不想地跨过去,“有些人,适合多笑,阅儿笑起来就很好看。”并肩走过去之时,男子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声音低缓,听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 风妃阅大步离去,生怕厉王爷反悔,又追上来纠缠不休。 望着她急促的背影,倚靠在墙壁上的男子起身相对,挺拔的身子拉出老长,邪魅的脸上,浅笑不已。 风妃阅不敢回头,走过园子,她碎步拾阶而上,刚踏入长廊,就与站在外头的皇帝扑个满怀。 身子一个后退,差点就从石阶上栽下去,亏得孤夜孑长臂一勾,揽着她的腰。 “何事,如此慌张?” “没……走了一段夜路,脚下就害怕了。”风妃阅双手扶在他腰际,抬头一看,自己已经走到寝殿门口。 孤夜孑凝视着胸前的小脸,禁锢在她纤腰上的手猛然收紧,“阅儿,你在说谎。” 风妃阅脸一红,余光瞥向外头,这样望去,方才,自己同厉王爷的一幕他应该看不见才是,“我没有。”嘴上强硬,语气却开始妥协。 孤夜孑大掌攫住她的下巴,抬起之际,琥珀色的瞳仁幽暗如炬,“休想骗我。” 脑袋动下,却被禁锢的越发厉害,“皇上,莫不是看见了什么?” 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一丝戏弄,“朕什么也没看见。” 风妃阅菱唇微勾,“既然没有看见,我就更不可能说谎了。” 孤夜孑点头微笑,那模糊的神情,看的风妃阅云里雾里,腰上一松,还未走出一步,身子却被整个扛了起来。 “啊——”胃部抵在皇帝肩上,风妃阅全身倒挂,一种凌空的感觉像是将力气抽空一般,双手垂下,就连发丝都凌乱,她想,这个样子,肯定很狼狈。 凤潋宫内,随着男子大步跨进去的动作,风妃阅隐隐感觉到暖流扑打在脸上的惬意,如微风拂过,很是舒服。 内殿中,李嫣弯着腰,将凤榻收拾利落,外面的脚步声急促而来,她慌忙转身,退开几步后,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孤夜孑望着那张整洁的凤榻,看也没看她一眼,肩膀动下,话中泄出几许笑意,“皇后,你这丫鬟还真是贴心,床都准备好了。” 李嫣低下的脑袋越发埋下去,面色酡红,余光望着孤夜孑逐渐逼近凤榻的双腿。 “放我下来。”沉默许久的风妃阅,总算困难说出句话来。 皇帝倒也听话,只是动作粗鲁,丝毫没有温柔。一手放在她腿弯的地方,另一手抓着她柔软的腰带,风妃阅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他扔在了凤榻上。 后背砸在绵软的锦被上,她挣扎几下,心里很是不服气。手肘撑在两侧上半身刚坐起,便见皇帝双手解开腰带,动作急迫,眼神暧昧,深邃的潭底,欲望在逐渐苏醒过来。细碎的发丝挡在眼前,风妃阅伸手拨开,“你——” 皇帝一句话不说,明黄色的龙袍被丢在一边,李嫣留也不是,跪也不是,小小的脑袋差点埋进胸口,“皇……皇上,奴婢伺候您宽衣。” 孤夜孑放在扣子上的手一顿,迷雾般好看的眸子转过去,睬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像是,才发现她一样,“你怎么还在这,出去!” 李嫣闻言,颤抖的双肩僵硬,连着磕了几个头,“是,是,奴婢这就出去。” 她仓皇而逃,身体撞上桌子,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风妃阅视线越过孤夜孑一路追出去,待要细看之时,眼前却压上一堵黑影,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再太倒回去,突来的重量压的她连连喘息。两手下意识伸出去挡,却触得他炙热紧致的肌肤,掌心中,像是一把火烧了起来。 肩胛处,白色的纱布绕过腋下,伤口还在隐隐作疼。 风妃阅不敢太用力,“你的伤——” “那是小伤!”孤夜孑将俊脸埋入她颈间,薄唇刻意的煸风点火,齿间吮着她颈间动脉,粗重的喘息声,越渐浓郁。大掌顺着她身子一路游移,风妃阅双手抓着他手腕,“差点丢了命,还小伤呢?”她秀眉高挑,“那,什么才是要紧的?” 男子退开一点,唇角渐渐拉开,反手将风妃阅的手拉着,落在他结实的小腹上。女子双眼一瞪,挣扎着想要躲开,“你又乱来——” 孤夜孑咬着她耳垂,唇畔的笑,邪肆而暧昧,抓着风妃阅的手猛的向下压去,“这儿,才是最要紧的——” 腾的—— 她小脸酡红,头一侧,菱唇却被他堵着说不出话来,孤夜孑揽上她腰的手一带,身子刚躺下,却牵扯到未痊愈的伤口,剑眉紧蹙、头一下埋在她肩头上不动弹。 “怎么了?”风妃阅轻推下,也不敢乱动。 男子一发不语,沉重的身子重新压在风妃阅上面,“伤口好疼——” 她一听,越加不敢动下,“你起来,我去将御医唤来。” 孤夜孑神情很是痛苦,一边手肘撑起,才起身一点,又重重压下去,起不来。” 风妃阅感觉全身都被压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 望着凑近的俊颜,她小嘴微启,却不想被男子乘机而入,灵蛇已经窜入口中。纠缠的温柔在嘴中融化开,她碍着他身上的伤,动也不敢动一下,一来二去,就被扯了腰带,去了衣衫……欲所欲求。 整夜交欢,醒来之时,不用动,就知道肯定是两腿酸软,手指都懒得动一下。风妃阅张开双眼,边上,却意外的发现男子放大的俊颜,再一看外头,原来天色尚早。 “醒了?”见他浓密的睫毛轻弯,风妃阅趴在榻上的身子动下,窝过去几分。 “呼——”孤夜孑枕在手臂上的脑袋动下,霸道俊朗的脸,带着孩童般的床气,“好累。” 折腾一晚不睡觉,不累才是怪事。 风妃阅淡笑,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开,孤夜孑将她拥过去,低头嗅着她脖颈间的清新香雅,神色似有陶醉。 二人相拥着睡了会,再次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去了早朝。风妃阅沐浴后,李嫣在身侧伺候她更衣。 用过晚膳,顿觉头脑有些发热,嗓子更是疼的难受,应该是昨夜受了凉。 陌辰吏进来之时,风妃阅正躺在贵妃榻上,双手捧着暖炉,闻着那熟悉的药味,鼻子不经意轻皱。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男子跟着坐下来。 “你先放着吧,我等下就喝。”风妃阅一手在胸口处轻锤,起身,在他边上坐定。 陌辰吏轻点下头,二人随口说上几句,眼看着药就凉了。风妃阅唇干舌燥,嘴里面淡的没有一点味道,望着桌上浓黑的药汁,只觉一阵欲呕的感觉袭来,对那药排斥极了。 “师傅,师傅——”凤潋宫外,伟来林尹的声音。 二人抬头望去,女子一身便装走进来,行过礼后,走到陌辰吏身后,师傅,师公让你快些回去。” “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道,好像很急的样子。”林尹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陌辰吏听闻,身子一下站起来,脚步刚跨开,就想到了那碗药。风妃阅见他心系自己,心中不免感动,只是一时间实在喝不下去,“你先过去吧,这药,我一会就喝。” 陌辰吏本是不放心,以往的每一次,都是他看着她喝下后才离开的,以保万无一失。可今日……他细想下,觉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也就点下头,“记住,千万别忘了。” 风妃阅跟着起身,心中燃起雀跃,“知道了,你快些去吧。” 陌辰吏抽身而去,甩开的袍角一下打在殿门上,更显焦虑。 望着二人消在凤潋宫外的身影,风妃阅跟出去几步,直到他们走远后,才回到了殿内。青瓷的碗中,药味闻着更加苦涩。将那碗端在手中,她踱步来到窗前。 菱唇轻触,她想要闭着眼睛一口咽下去,却在闻到那股药味后,将手放了下来。身子有了不适,就连胃都跟着精贵,风妃阅摇下头,视线落在窗沿的那盆花卉上。 李嫣刚将二人送出去,回来之时,就看见一碗药汁被偷偷倒入裁种着花卉的盆中,她神色一惊,急忙走上前去,“娘娘——” 风妃阅被身后突来的声音吓了好一大跳,那碗差点端不住,回头一看见,是李嫣。 “娘娘,您好好的,怎么将药给倒了。”女子神色慌张,三两步走上前,只见那碗已经端了个底朝天。 “嘴里清苦,一口都喝不下。”风妃阅旋身,不以为然。 “可……可……”李嫣还是不放心,“那是,陌医师专门给您准备的补药,您这样倒了……” 将空碗放回桌面上,风妃阅撇下嘴,“一天不喝罢了,能有什么要紧。” 李嫣见那药已经被倒,虽然可惜,却也无法挽回。 “不过是一味药,”风妃阅皱下眉头,想了想,还先回头冲着李嫣说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同陌医师提及。” 女子闻言,乖巧颔首,心中,也同风妃阅一样存着侥幸。不过是一天的剂量罢了,应该,是不要紧的…… 夫妻缠 117 受她威胁 明日,就是君隐领兵出战之时。 窗前挂有明月,却是残缺如钩,君宜一动不动杵在那,光亮下的小脸,分外憔悴。 长廊上,并排的宫灯燃烧到尽头,只发出虚弱的一点光来。 守在边上的宫娥嬷嬷合劲打着哈欠,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听到动静,君宜转过头来,“你们先下去吧。” “娘娘——”其中一名年长的嬷嬷趋步上前,“您早些歇息,肚中的龙子要紧。” 她一手落在小腹上,笑意渐浓,面色平和说道,“知道了,都退下吧。” 几人见她执意,只得福身后一一退出去。 君宜将打开的窗子一扇扇阖起后,腆着肚子,一路摸索回到榻上。合衣,向里面挪过去,单手放在腰后,将身子慢慢放下来,行动不便,却丝毫没有让她觉得不耐。这样的感觉,每天晚上,都是她一个人静静陪着孩子。 孤夜孑从来不会过来一趟,哪怕,他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 这样,也省了她的清静,君宜天生不喜热闹,更不用说是献媚侍主了。 睡得,并不安稳,躺着不动的姿势,却觉腰酸难受,身子用力想要侧起来睡,尝试了几次,还是无力倒回去。 君宜两手放在肚子上,没多久,也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朦胧的,似梦似幻,耳畔传来一阵纯男性的呼吸声。君宜如临大敌,全身猛地一个哆嗦,阖起的双目咻然睁开,望向一边。小嘴轻张,惊呼声下意识地逸出口,却被男子伸出的大掌紧捂着,吞咽回去。 “是我!” 一听那声音,原来是君隐。 君宜黑暗中的两眼望向边上男子,一手将他的手拉下,声音,怯弱而颤抖,“你,你怎么回来?” 明日,不就是出战的日子么? 君隐将身子躺回去,炙热的体温紧挨着女子锦被下的躯体,他话不多,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伸过去后,让她枕在自己臂弯间。 这番动作,比他上次突来的温柔,更让君宜觉得忐忑,不真实。 身子不敢乱动一下,蜷缩着任由他将她拥过去,“我来看看孩子。” 暗夜中,她嘴角甚为满意的拉开,他的话,已经让她觉得足够,至少,他不是那个六亲不认,浑身冷血的君隐。 一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男子侧过身来,好看的眉眼正对君宜的小脸,羽睫下,深邃幽暗的眸子紧锁着她每一寸神情。 半边脸颊发烫,她不自然地想要将脸转到一边,却被他轻而易举板回去,正面相对。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唤他名字,还是该叫一声哥哥。 君宜一抬首,便见他抵在自己头顶的下巴上已经冒出隐隐青茬,面色显得疲倦而操累。薄唇在此时抿成一条线。 “哥——哥哥——”想了片刻,她还是这样叫出口。 男子眼皮一动,阖起的双目慢慢睁开,只见他眉头一皱,君宜下意识的全身发抖,咬着嘴不敢说话。他静如漂水的眸子随即漾开,面色也缓下来, “怎么了?” “没……”犹豫下,眼见他想要继续睡,君宜忙伸出一手,拉着他的袖子,“明日出征,你,你要何时才会回来?” 肚中,孩子仿佛有了反应一般,轻轻蹬动着小腿。 放在上面的手感受真切,那双无采的眸子,立马变得星光熠熠。 君隐喉间一阵滚动,面色带着激动,女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一红,微微压下脑袋。 “我也说不准。”他薄唇轻启,一声叹息。 君宜双目黯下去,不再开口,只是靠着他的身子汲取暖意。外头,本是晴朗的天,却传来阵阵打雷声,一闪,一烁,君宜有些害怕,“要不,你先回去吧,万一被别人瞧见的话……” 皇帝虽然从未踏进过这一步,她却还是不敢放心。 君隐不以为然,高大的身子贴过去,“外头,我让人在暗处守着。” 他做事一向精明,轻易,不会将把柄落人手上。 君宜听他这样说,也随之安下心,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男子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是真的累了,她将脑袋侧过去,若是,他没有那样的野心多好?眼中酸涩,她就那样凝望着他的睡颜,哭了出来。眼泪,一滴滴落在绣枕上,来不及晕开,就被吸附的干干净净。 他们的关系,已经被世俗所不容,她心中只有一个梦,跟着他,远走高飞。走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只是,他注定了不会那样过一辈子,他要争,要抢。也就注定了,他会失去很多,不容后悔! 君隐睡得很踏实,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好好睡一觉了。 她微微笑着,温和的神色,已经得到满足,男子习惯了浅眠,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怎么还不睡?” 君宜摇下头,“不敢睡。” “外头守备森严,你又是皇帝亲封的皇贵妃,怕什么?”君隐想要翻身,手臂却传来阵阵酥麻,反应过来一看,才知是被她枕在脑下,他收回力道,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望向女子。 “我怕我醒来的时候……”她话语顿住,微有哽咽。 她生怕,自己醒来之时,君隐已经走了。带着他的五万精兵,同她越走越远。走进了荒漠,走进了边界,却再也不回来了。 眼泪聚集在眼角的地方,一个不留神,掉了下来。 君隐微微一怔,伸出手去,将那冰凉的液体擦拭干净。一时,相对无语,他从未正言看过这个妹妹,从小,他便被君相爷强迫着学习带兵布阵,聚少离多,加上君宜本性柔弱,喜欢独处,故而,见面的机会更是难上加难。 他一直让她和君阅时刻谨记自己是君家人,却不知,这一副担子压得他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就连当初的强要她,亦是为了君家。 兄妹乱伦,乃是天理不容。一旦被发现,依照炫朝的宗法,便是双双被烈火焚烧,去其脏污。 男子沉寂的眸子,闪过异样寒冽,他得不到手的,永远不会善罢甘休。 月上凉梢,时间,在每一个呼吸中慢慢过去,想要抓住,却是指尖遗憾。 外头,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君隐双目竖起,他知道,时辰到了。 起身,从榻上站起来,君宜跟着撑起身子,见他从一旁的藤架上取过外衫,她急欲蹒跚上前,男子还来不及扣上盘扣,手上的动作便被接过去。 十指熟稔的在他腰间穿梭,一个个扣子,她扣得分外认真,相互贴近的身子,最后一点温度随着隙缝间传来的凉风被冷却。一条黑色蛇纹腰带系上去,更显男子英挺霸道,君宜放柔了动作,轻轻的,打上一个结。 “主子——”外头,传来被压低的催促声。 君隐没有应答,只是望着她手上的动作。 君宜不敢耽误,几个来回后,便将他穿戴整齐,她仰首,双手将他前襟的领口处理顺,“好了。” 君隐一语未发,漆黑的屋子中,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几分沉重,须臾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双目紧盯,追出几步的腿硬生生站在原处,殿门,轻隙开一条缝,男子身形如幽灵般闪出去,一眼,都没有再回头。 怅然若失,心里,一下被掏空的感觉。 君宜摸索着在一旁坐下来,殿门吱嘎一声,再次被打开…… 她欣喜起身,却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悄悄隐进来,君宜不敢声张,屏息凝神。 “二姐!”女子先声夺人,带着几分笑意。 待到走近一看,原来是君恬,她面上难掩慌张,支吾说道,“这么晚了你,你怎么会过来?” “晚?”她翘首微笑,其中,带着几分深意,“应该是早上了吧?” 天还未放亮,再加上突然的变天,如今的外头,只是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可,可能吧,”君宜对上她精明的眸子,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事么?” 君恬倚着她边上坐下来,见她似有闪躲,便索性开门见山,“我一早便来了,方才,看见大哥走了出去。”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她始终不是善于伪装之人。见她动作紧张,君恬越发笑得明朗,“大哥真是偏心,到了宫中,就只来看二姐,压根顾不上我了。” “怎,怎么会……”她一开口,差点咬到舌头,“是不是你看错了?” 君恬望着她面上的紧张,娘说的没错,君家大女儿同二女儿,单就胆色上来看,就有天壤之别。这么些日子,她被一人晒在才人殿,冷嘲热讽够不上,却像是个活死人一样被图禁在这座深宫里面,同是君隐送进宫的,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 “姐姐当我眼拙不成?”她一声冷笑,“大哥同二姐的亲昵,我在君府之时便有耳闻。”君相爷喜女色,刚将三夫人娶入府中之时,便夜夜沉浸温柔乡,一来二去,该说的早说了,这不该说的,也乖乖被套了出去。 君宜面如死灰,如今,风妃阅同君隐都不在,她一下就失了分寸。又吃不准女子究竟知道多少,故而,进退两难,“大哥是君家唯一的男丁,对自己的妹妹,自然应该呵护有加。” “呵护?”她像是听到笑话般,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二姐,我什么都知道,你就不要花费那心思去瞒我了。” 君宜身子一弯,感觉被肚中的孩子轻踢了一脚。 “当日爹爹将我送进宫中,就是要我们姐妹三人联手,想不到,在今时今日,二姐居然还不信任我。” 君宜望着这张不算陌生的脸,当日在露台上不惜一切想要自由的女子,仿佛变了。那时,她佩服过她的勇气,更加佩服她的执着,而如今…… “你凭什么这样看着我!”君恬声音尖细,她只是为了自己想要的,有什么不对? 收回视线,君宜面色平静下来,“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口驳回,方才的惊慌不复存在。 君恬忍着气,笑的有几分牵强,“既然你不将我当自己人看,我也没有必要替你们保守这个秘密。” 她双手抓着杯子,十指用力,心中想着,若是风妃阅遇上这样的情形,会怎样去反驳。 “这毕竟是关系整个君家的大事……”君恬见她一句话不说,索性自己接口说下去,“要是皇上知道的话,啧啧,这大哥的胆子还真大。” 她心中扑通一下,跳漏了几拍。 莫不是,她真的知晓? “二姐,你同大哥……” “好了!”君宜惊声打断,“你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面色一喜,凑上前说道,“我要接近皇上。” 君宜转过头来,神色隐晦,笑着苦涩,“接近皇上,你找错人了吧。” “这宫里面,我只能找你和皇后,”君恬面容凝重,想起了风妃阅先前的那番话,“二姐,你帮帮我,帮我和皇后求个情。” 原来,是想通过自己求上风妃阅。 “姐姐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况且,皇上那边,更不是我们能做的了主的。”君宜面有难色,可一细想,她若真将知道的事说出去的话…… 眼看君恬脸色沉下来,女子忙接口说道,“要不,明日我和姐姐去说说。” 转忧为喜,她连连点头,“就靠姐姐您了。” 君宜本就不会说话,再加上一晚上没睡好,整个人顿觉头痛无力,女子望望外头天色,说完几句话后,走出了寝殿。 天空挂着几朵祥云,流光溢彩,如画师手中极美的彩绘,铺洒在空中,笼罩整个皇城。 宫内,已有忙碌的身影穿梭而过,君恬尽量避开,脚下步子细细碎碎。 景夜宫内。 施婕妤一宿未睡,身上披着斗篷,执意走出寝殿。 “娘娘——”陶心追上几步,对她这幅模样只觉疼惜万分,“您这是去哪?” “我……”她张下嘴,眼中的迷雾越发朦胧,“我出去走走。” “娘娘,您看看这是几更天,快回去歇着吧,”陶心欲加阻拦,如今的施婕妤,纤瘦的就算是一阵风都承受不住,“您万一出了殿,皇上一会找来,见您不在,指不定会发火怪罪呢。” 女子听闻,消瘦惨白的小脸,漾上点点笑意,笑的,极为苦涩,声音,更是飘渺虚无,“陶心,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已经听你的话等了这么久,我……等不下去了。” 语气,似是放弃了,却并未释然…… 反倒是心底,越发沉重不堪。 陶心眼眶一酸,像她这般不争不抢之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帝王就真的那么残酷无情么? 她一出神,却不想施婕妤已经走出园子,孱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如在掌中起舞。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心没有了,如今,就连身体都垮了…… 背影萧索,她踉跄向前。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外头,突地转来一阵尖利的声音。 陶心三两步飞奔出去,只见施婕妤被推倒在墙面上,身子颤抖,微微喘着粗气,边上,一名女子拍了拍肩头,见她过来,视线稍有疑惑。 “好大的胆子——”陶心走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连施婕妤都敢得罪。” 施婕妤? 君恬神色怔忡,如遭雷击,外人都说皇帝专宠施婕妤,却将她藏得极为隐蔽。她一直以为,对方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不想,竟是如此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面色苍白,身姿孱弱,她始终无法将身前之人同脑中所想的女子对上一起。 愣了半刻,却是规矩当前,不得不行礼,“参见施婕妤。” 陶心扶她站稳身子,手中的锦帕在她身上掸几下。施婕妤望着身前鲁莽之人,开口说道,“你是?” “臣妾君才人。” “君才人……”女子放在嘴中咀嚼,恍然大悟,“你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正是。”她不得已,只得点下头。 “快起身吧。”施婕妤上前,弯腰将她搀扶起来,“都是自家的姐妹,你不用多礼。” “多谢施婕妤。”君恬行过礼,望了二人一眼,施婕妤身子虚弱,没有耽误多久,便要起身离开,“没事的话,多来景夜宫陪陪我。” “是。”君恬满口应允,将挡着的身子让开。 这一面,却让她们今后渊源颇深,自此,有了剪不断的纠缠…… “娘娘——” 外头,没有了殿墙的遮挡,寒风肆虐而来,将施婕妤身上的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艰难迈步,顶着孑然的虚弱,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娘娘,我们回吧……” 其实,陶心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娘娘……这样下去,您身子会吃不消的。” “陶心……”施婕妤顿住脚步,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菱唇失去血色,声音,断断续续,“你说我,今天能见到皇上吗?” 陶心不忍相看,将视线落向远处,点下头,坚定说道,“能,一定能。” 她挽唇一笑,笑的却有几分牵强。 深咳几声,边上的陶心忙搀扶着她,不敢执意将她送回景夜宫,只能顺着施婕妤的脚步一路向前。 与此同时,凤潋宫内,皇帝着上龙袍,望了眼榻上熟睡的女子之后,走出去准备早朝。 夫妻缠 118 对付皇后 天际的薄雾已被扯开,明黄色的龙袍随着男子的跨步而在半空中飞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皇帝大步流星,外头的轿撵已经在候着。 李公公随在旁侧,一手掀起坠着繁星流苏的轿帘,另一手,在他手腕上一扶。 孤夜孑身姿筹健,起轿之时,大掌抚着额际,宽厚的背部抵着身后的软枕,面上神色阴沉,尖锐的眸子随着起伏而慢慢阖上。 橘黄色的宫灯垂在檐间,忽明忽暗的亮炽照得人心惶惶。 “娘娘——”陶心眼睛一亮,被那明黄的色彩刺痛双目。 施婕妤面容憔悴,她拢下发丝,纤瘦五指掏出袖中锦帕,沾上这满园的红梅花香:“陶心……” “奴婢在。” “我是不是看错了?”她睁着眼睛,视线牢牢锁紧那轿撵,“你告诉我,那是皇上么?” 心坎一软,陶心连连点头,“娘娘,奴婢出去拦轿。”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她就是赌着皇帝对施婕妤的情,女子听到她的话,想要阻止,却见她整个人已经飞奔出去,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施婕妤一下怅然若失,“陶……” “皇上——” 陶心眼见那轿撵接近过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廊子中央。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住皇上的去路!”李公公疾步上前,尖细的声音,也让轿中的孤夜孑慢慢睁开眼。 “怎么停下了?”皇帝声音冷漠,穿过那道沉重的轿帘,飘然落下。 “回皇上,是一名宫女挡着道……”李公公旋身,回话说了一半,就被陶心接过去。 “皇上——”她双斗放在身侧.脑袋磕在地面上.“奴婢是景夜宫的丫鬟。” 那方,施婕妤见她拦下轿撵,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处,如今听陶心这样一说,却并未上前。视线在旁侧游移,细碎的脚步踌躇万分,竟是朝着相反方向而去。自己这幅样子,千万不能给皇上看见。 轿内,孤夜孑听闻,幽冷的眸子闪过异色,大掌霍地将帘子掀开,半刻时间,他已经走到陶心面前,“景夜宫的丫鬟?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这般的语气,分明还是心存关怀。 陶心面有喜色,双膝跪地磕碰上前,“皇上——”她顿下,眼圈微红,“施婕妤她……” 那方,脚下步子却是迈的越发急促,宫鞋一个不小心踩着裙摆,整个人便向前栽去,“啊——”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施婕妤两手趴在地面上,掌心被尖利划开,疼的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转。孤夜孑望着那抹娇瘦的身影,他脚步不再犹豫,大步跨过去。一听到身后的声音,女子满心着急,却又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用撑起的手肘在地上不断爬行,全身,更像是在拖动向前。 那样的姿势,真是让人忍不住疼惜。 孤夜孑站在原地,周边的一切,仿佛已经静止,肆虐的风声指在耳边,被男子烦躁挥开。 绣着龙纹的宫靴刚踩上一级石阶,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皇上。” 话语虽然平淡,却让孤夜孑及时收回步子,陶心原先充满希翼的小脸在望见款款而来的女子之时,一下变得惨折灰败,双肩蓦地松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风妃阅一袭凤袍,脸上挂着很淡的笑,这个时辰,本是准备去给两宫太后请安的。她身后,跟着玉桥同李嫣,左侧女子的视线穿过前头的风妃阅,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施婕妤。眼中掠过担忧,踩着的步子微微颤抖。 “参见皇后娘娘——”原先的人群,如今齐压压跪满一地。 风妃阅旖旎上前,裙摆铺满身后半寸之地,几步来到孤夜孑身侧,“皇上,再不去早朝,当心误了时辰。” 皇帝偏过头来,凤目在绚烂的晨曦中微阖,终于不放心的,重新落回到施婕妤身上。 颀长的身子一动,擦身之际,风妃阅适时握着男子的手肘,半边身子形同虚设般有挡他跟前,“皇上——您已经误了早朝。” 施婕妤一语不发,趴在地上的身子凉透,双手想要撑起来,却用不上分毫力气。 孤夜孑俊目染痛,被风妃阅握着的手想要挣开,脚步已经迈出。 她右手抵着男子的手臂,二人目光相汇,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边上众人只管跪着不敢抬头,孤夜孑望了风妃阅一眼,“朕将她送回景夜宫。” 她回头睬着地上的女子,淡笑如风,却冷冽非常,“皇上,您先去早朝,臣妾立马让人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 边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聚集过来,躺在地上的施婕妤微微挣扎,改为半坐而起,“皇,皇上,臣妾并无大碍,您快去早朝吧,一会臣妾自行回景夜宫便可。”回眸一笑,却是神情凄哀。 只是无怨,无悔…… 越是这样,孤夜孑便越觉心头被堵得厉害。身子用力走出去一大步,风妃阅原先擒着他手臂的五指一松,感觉到他的执意之后,手腕更是猛的甩开,几许发丝随着她的用力而贴在颊际,菱唇紧抿,面上的笑,已经完全被掩下去。 二人相对,风妃阅不得不妥协,眉角染上些许失望,她迎面,大步而去。 齐肩相望,余光划过落寞,她眨下双眼,腿弯屈起之时,手腕的地方,却被孤夜孑一把用力拉住。 风妃阅愕然,挣脱几下,却依旧被牢牢抓着,小脸倔强抬起来,只见皇帝的目光已从施婕妤身上收回,俊脸阴霾,薄唇狠狠拉开说道,“来人,摆架!” 跪在地上的李公公听闻,急忙起身,欣喜的嗓音响彻整个后宫,“摆——架。” 风妃阅感觉到手腕上的力略有松开,几人抬起轿撵,皇帝这才放开手,声音,已经恢复那种君王的冷漠,“将施婕妤送回去。” 话音刚落,人便大步而去。 风妃阅有些难以置信,直到那华贵的轿撵起身,她才惊觉反应,“是。” 这一声,应得格外响亮,只是男子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 “娘娘——”陶心见施婕妤像是丢了魂般的倒在地上,风妃阅望着她跪的方向,也就明白了几分。 “陶心,皇上的轿子,可是你拦下的?” “是——” “不是——” 两道不一样的声音齐齐响来,陶心并不懂炫朝的规矩,自己应下来。而对面的施婕妤,则满身颤抖,却喘的一句完整的话说不上来。“娘娘,那……轿子,是臣妾拦下的。” “施婕妤,你身子不好,应该留在景夜宫内多多休息。”风妃阅莲步上前,将她小心搀扶起来。 “娘娘,真的是臣妾拦下的。”她身子孱弱,经不得一点风吹。 风妃阅睨视半刻,一手覆住她柔荑,“她是你的丫鬟,即便,皇上的轿子是被施婕妤拦下,可要领罚的,也应该是陶心,规矩不可破,本宫希望,你不要让本宫为难。” 施婕妤细细凝望身前的女子,她面容绝色,身姿妖娆,眸中的睿智让人不得不折服,说出的话,更是句句带实,让你心甘情愿点头,反驳不得。 李嫣望着迎风而立的女子,昔日明媚的容颜,如今已是面无润色,“皇后娘娘,奴婢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眼中流露出的伤心,如此明显。 望着她即将上前的身影,风妃阅却是转过头,冲着边上的女子说道,“玉桥,你将施婕妤送回宫去,李嫣笨手笨脚的,本宫怕她伺候不过来。” “是。”玉桥清脆应答,几步之间,人已经走到施婕妤边上,将她搀扶过来,“施婕妤,奴婢送你回宫。” 李嫣见状,不安地转过头去望着风妃阅的侧脸,她神色冷静镇定,并无其它异样。 “不,娘娘——”施婕妤步履维艰上前,“臣妾求您,放过陶心吧,她跟着臣妾这么些日子,是臣妾没有教她宫内的规矩,要罚,您就罚臣妾吧。” 风妃阅不语,只是冲着玉桥使个眼色,女子见状,一手落在她手腕,另一手,穿过施婕妤身后,放在她臂弯间,“娘娘,奴婢送您回去。” 她身子本就虚软无力,如今被这样一带,整个人像是强行被拖着向前,陶心跪在原地的身子挺得笔直,空旷中,施婕妤的声音被越拉越远。 风妃阅走上前,裙摆盖过半边宫鞋,停在了她的面前,“陶心,本宫先前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脑袋低垂,双肩瑟瑟发抖,“奴婢……” “公然拦轿,若是说不出个冤屈理由来,那可是死罪。”风妃阅眉目流转,声音字字铿锵,寒彻冻骨,“你的冤屈,莫不是为了施婕妤?” 当日在络城看来,陶心也算是聪明之人,如今,却心甘情愿为奴不说,还落得个将自己生死惘然不顾的愚蠢下场。风妃阅摇下头,一看请安时辰差不多也要到了,她无意大留,说是死罪,自然也是吓唬吓唬她,要真治死了她,怕是一下在皇帝那边也难以交代。 “这次,是最后一次,”她神色认真,幽然开口,“陶心,你断不可一次次触犯到本宫给你的底线。” 对她,风妃阅已是格外留情。 “来人,将陶心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尔后,遣送回景夜宫。” “是,皇后娘娘。”边上的侍卫接令,上前擒住她双肩,将她拉下去。陶心认命,不闹,亦不求饶,风妃阅望着再度恢复静溢的园子,站了片刻,大步朝两宫太后寝殿而去。 慈安殿内。 两宫太后早已梳妆完毕,端坐在首座。边上的宫娥太监全部遣退,殿内,还留有一名男子。 “如今皇后掌管凤印,茗儿要想拿到实权,已是难上加难。”西太后一袭绛紫色宫装,更衬其雍容华贵。 “茗皇贵妃,确实不是皇后的对手。”对面,冷静肃穆的男子一手支起下巴,开口说道。 “哼!那皇后,就是一人精,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般机灵。”东太后恨恨击下桌子,“如今的皇后,城府深的让我都觉害怕。” 陌修见她这般恼怒,随即开口劝慰,“皇后有今日,自然都是皇帝给的,如今,皇上对她已是信任有加,不然也不会将深藏几年的凤印轻易脱手。要想对付她,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两宫太后均提神问道。 “将皇帝对她的信任,抽回来……”男子修长五指一下握紧,俊朗的面容,显出几分阴霾。 西太后听闻,并不赞成,“谈何容易,哪一次,她不是有惊无险?” “这次不一样,”陌修说的笃定,“我已经观察过,皇后轻易不会相信别人,除了皇帝,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陌辰吏。” “你是说?”东太后同西太后对望一眼,“从陌医师身上下手?” 陌辰吏,不是他亲侄子么? 西太后紧盯着身前的陌修,眼中,隧然升起的疑虑被强行压下。 “不行。”东太后听闻,率先摇下头,她细细一想,还是将先前嫁祸于皇后同陌辰吏的事和盘托出,“皇上有心偏袒,关了一夜暗室,也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给放出来了。” 陌修神色冷峻,却是一笑,“这些雕虫小技,明眼人一目了然,俗话说的好,这捉奸,还应在床。” “什么意思?”西太后凝目,睬了她一眼。 “皇后,身上藏有一种致命的病,”陌修冷眼望向二人,声音,刻意压低,“此病名为夫妻缠,相传说皇后生来不会生孕,其实,是陌辰吏有意隐瞒。而且,这种病到日前还是无药可医。” 两宫太后难掩惊诧,“想不到,陌辰吏胆子竟这般大。” “皇后本人并不知晓,就连皇上亦被蒙在鼓中,”陌修接着说下去,所谓夫妻缠,另一方,便植在皇帝身上。此药,无毒无害,病发之时,却是生不如死,心口处,犹如承受千刀万剐之刑。一人,若是为情所伤,那便是夫妻缠发作之时,双方受痛,直至心碎而亡。” 西太后端着紫砂杯的手一抖,面色,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奇药? 夫妻缠 119 落入圈套 东太后咽下口中的惊讶,二人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西太后才出声,“国师的意思是,皇后她能生育?” 男子撑着的手放下来,神色清冷,郑重点下头,“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她体内还有夫妻缠作祟,即使怀上,不出三月便会自行滑胎。” 二人重重呼出口气,西太后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玩味,“哈哈——想不到,真想不到……” “陌修……”东太后焦急轻唤,想了下,还是改口说道,“国师,这病同陌医师有何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男子轻啜口茶,嘴角抿得极为诡异,“到时候,只需听我安排即可。”他把握十足,眼角拉开的笑,更是带着势在必得的狡猾。 “为你真能助本宫二人除了这大患,国师的大恩大德,本宫定将牢记于心。”西太后言语激动,边上的东太后则是一发不语瞅着对面的男子,脉脉含情。 陌修闻言,径自起身,行礼的方式还按照江湖规矩而来,“太后严重,臣什么都不求,唯一想要的,有人自然明白。” 西太后亦不是糊涂之人,她朗朗一笑,边上的女子却是娇羞连连,再不听二人说话,身子也悄然转向一边。 陌修唇畔轻勾下,转身,向外殿走去。 “好了,人都走了,一把年纪的还脸皮子放不下呢。”西太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氤氲水汽中,眼望边上的女子转过头来。 “姐姐——” 她似有娇嗔,手上拈着丝帕不松开。 陌修走出大殿之时,外头空寂无一人,折身将殿门带上,脚步刚踏出去,就同迎面而来的风妃阅碰个正着。 “臣参见皇后娘娘。”男子难得压下头,行礼。 风妃阅双目有神,视线穿过陌修的身子,落在他背后,“太后身子又有不适么?” 男子一顿,抬起的视线与风妃阅交汇,俊目划过隐瞒,敷衍说道,“索性,没有什么大碍。” 她若有所思点下头,眼中闪过精光,转而笑谑,“国师,真是辛苦了。” 陌修脸色微变,对视的双目垂落下去,“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风妃阅暗自一声冷笑,这东太后还真是猖狂,一次可以视为巧合,只是这连续的三番五次,却让她不得不产生怀疑。 “国师想来一夜未睡好,先回去吧,”风妃阅将挡住的身子让开,这一举动,让身为臣子的陌修惊出几分惶恐来。 “皇后娘娘,您请——” “国师不必客气,皇上待您一向礼仪有加,本宫自然应该信守,您请——” 二人连续相让,打着太极般互相推托,最后,还是陌修拗不过,率先迈开了步子。 风妃阅站在原处,眼见他的身影稀疏而去,这才转身行入慈安殿内。 须臾。 “娘娘——我们这是去哪?”李嫣一路跟着,好奇问道。 “去宜皇贵妃那。”今天是君隐出战的大日子,文武百官必是在帝都城外一一相送,而最应该难受的,应该是君宜了。 才走了几步,九重宫阙之外,就传来隆隆的战鼓声,风妃阅顿住脚步,眼见金銮殿上祥云浮过,交相应和着外头的阅兵声。“已经要出发了么?” “娘娘,您听,三阵擂鼓齐鸣,就到了君将帅启程之时。”李嫣竖起双耳,认真说道。 风妃阅脚步不再迟疑,朝着君宜的寝殿而去。 女子一袭单薄寝衣,双手将窗子推开,人就靠在那动也不动,她听到了战鼓,仿佛,听到了君隐离去的脚步声。万马奔腾,仰起的嘶鸣震破云霄,她全身猛的一阵哆嗦,也不知是外头太冷,还是,心跟着着了凉。 “君宜——”风妃阅刚踏入,就见她背影消瘦,站在夜空中,身子被隐去一半。 听到身后的呼唤,君宜拢紧前襟,小脸钻入领子,一双黑亮晶圣的眸子,溢满冰凉,“姐姐。” 风妃阅让李嫣留在殿外,她走上前,双手搀扶着君宜的手腕,“起的这么早。” “我,睡不着。”心中的忧伤,再加上脑中盘旋着君恬的话语,她怎能安枕无忧。 风妃阅顺着她来到窗前,第一缕阳光,透过晨曦,蔼蔼照射而来,树影婆娑,朦胧而萧条。 雷雷战鼓,十面相伏,震破云霄的势头越渐疏远而去,君宜深咽下口气,将眼泪逼回去。 过了许久,她才跟着风妃阅来到桌前,二人一道坐下来。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养胎,将孩子安稳生下才是最重要的。” 君宜听到她这样一说,绷起的神经越发紧张,她张了几次口,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小脸抬起又埋下,欲言又止的神态,自然瞒不过风妃阅。 “你怎么了?” 君宜慌神,两手只顾掐着裙摆不说话。 风妃阅性子急,如今见她这样,越发笃定了她有事瞒着,她抿唇沉默,只是紧盯着身前女子。 “姐姐——”君宜想了,还是嗫嚅开口,“我……” 风妃阅在桌上倒了杯茶,轻轻啜一口。 “君恬她……”女子绞着裙摆的手满是汗水,“哥哥他在我房里,她……” 风妃阅端着杯沿的手握紧,指关节处泛白,“她看见了?” “姐姐……”君宜小心翼翼望向四侧,“她好像知道了我和哥哥的事,就连我肚中的孩子……” 风妃阅视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她想要什么?” “姐姐,对不起……”过了半晌,君宜才软弱开口,“我不该向你提这般要求。” 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风妃阅实则早已明了,一手在她肩头上轻拍,展颜安抚道,“不要害怕,你就告诉她,一切,我自然会有安排,让她不用着急。” 她语气沉稳淡定,凉泊的眼神,带着几分让人心安的沉淀。 “可是……” “听我的,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风妃阅一手在她手背上轻拍,君恬那样的人,并不足以为惧。” 君宜听她这样说,只得紧抿双唇,风妃阅再度劝慰几句,唯一想不到的,便是君恬竟会知晓他们的秘密,并以此作为要挟。她菱唇浅勾,几分讽刺呈现于脸上,目中,顿露尖锐。 另一座寝殿内,男子端坐于宽大的书桌前,身后的书架上,被翻得乱七八糟,铺满毛毯的地面上,亦是满他狼籍。手中的医书哗哗作响,男子两眼聚神,一目十行的在医书上查阅。天色已经放亮,微弱的阳光穿射进来,将殿内照得气暖融融。 “师傅——”随着殿门被两手打开,男子长腿一迈,挺身走进来。 陌修头也不抬,招呼他赶紧过去,“快,为师找到了可以解除夫妻缠的法子。” 陌辰吏原先慵懒的步子,在听到此话时,顿时加快上前,“当真?” 男子起身,从桌子边上绕过来,生怕室内的光亮不够,他拿起火折子将案几上以及挂在铜柱上的宫灯点亮,火光,一下子将殿门照的个满堂亮彩。陌修将方才研究的那本医书取过来,摊放在陌辰吏面前,“你看,其上清楚的记载,夫妻缠并不是无药可医。” 他压下脊背,顺着男子的手指一一研读上头所记载的病例,薄唇蠕动,眼中满怀的希翼,却在双唇紧抿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师傅,书上所说,只是提到了夫妻缠的药效,却并无十足的解除法子。”陌辰吏身子退回去,开口说道。 “虽然没有确切的办法,但先人留下的记载,已经足够能帮助我们,”陌修显得信心满满,将那本因年代已久而泛黄的医书再太翻过一页,“你看!” 陌辰吏一心想要找到解除夫妻缠的解药,自然是,唯一的希望都不会放过。 他再度凑上前去,只见陌修双手在胸前环起,清冷淡漠的脸上,闪过惊异,“想不到,这解除夫妻缠的法子,竟是同下药之人有着莫大关系。” 按照医书上所记载,旷古至今,确实有过服下夫妻缠而被解除的例子。 “阴和相调,两生相惜,至寒至热……师傅,这是何意?” 陌修两手撑在桌沿,狭长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庄重说道,“你是否,真的想要解去皇后身上的夫妻缠?” 陌辰吏挺起身子,肯定非常,“那是自然。” “师傅先前已经细细研究过,这所谓的阴阳相调,便是指男子同女子身上天性的阴阳之气,两生相惜,是指在浸满药物的池子中,这下药之人同被下药之人,须得赤身相对,再以你强厚的内力,将这周边的药性控入对方体内,一路延伸至心房,这样才有可能并所中的夫妻缠解去。”陌修表情认真,倒也没有一口肯定,为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 而陌辰吏听闻,白皙的俊脸则染上酡红,面色分外不自然,“那,皇上那边,也自然解开了?” “那是当然,所谓夫妻缠,一方已解,就自此没有纠葛了。” 陌辰吏点下头,已然被说动几分,他思忖片刻,转而欣喜说道,“同是被药物控制,我可以和皇上一道将其解开。” 陌修摇头,无可奈何笑道,“当初要不是皇后的冒然闯入,你也不会歪打正着让二人服下夫妻缠,皇后,是一昧药引子,要想除去,你必须在她身上下手。” 陌辰吏俊脸始终挂着担忧,这种事,他也不可能同风妃阅明说。 陌修望着他为难的侧脸,转而相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皇后身居中宫之首,你不可能单为了她的身子,而一直以药物控制,万一被皇上知晓,连累的,不光是你一人,有可能,还会牵连到整个云朝。自古的后宫,你见过几人是没有子嗣而得宠幸长久的?况且这夫妻缠不解,时间拖得越久,威胁也就越大。” 他所说的这些,句句命中陌辰吏软肋。 陌修一手搭上他的肩,“皇上那边,我们尽量避开,至于皇后,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打算让她知道。” 这解除的法子并没有十足把握,若是让风妃阅提前知道,而这夫妻缠又没有除去的话…… 陌修见他犹豫万分,而这,也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青褐色的袖子中,男子伸出手去掏出一个瓷瓶,陌辰吏望一眼,“这是?” 陌修将那瓶子交到他手上,“你只需给皇后服下,之后的一切,便如梦境般,似梦似真,一觉醒来,说不定便可还娘娘自由之身。” 陌辰吏接过手,掌心紧紧裹着那光滑的瓷瓶,当初给风妃阅下的药,这段日子所困扰的梦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可以尝试的机会。 “但兹事体大,我希望师傅可以帮我瞒过众人,解毒的地方,只能选在炼丹房,到时候还望师傅多多烦忧。” “放心吧,宫内的事,暂且交由林尹去办,我就守在殿外,不会有任何差池的。”陌修在他肩上轻拍下,“事不宜迟,千万拖不得。” 陌辰吏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药瓶,并未注意到陌修眼中闪过,那稍纵即逝的精光。 从殿内走出来之时,他首先回到炼丹房,将医书上所记载的药材全部准备妥当,高架起的大鼎中,沸腾了整整一天一夜,浓黑醇厚的药汁慢慢在空气中冷却,陌辰吏犹豫万分后,还是朝着凤潋宫而去。 风妃阅刚用过早膳,见到他进来之时,口中咦一声说道,“你今日,怎么倒是空手而来?” 陌辰吏神色闪躲,慢悠悠在桌前坐下来,他一手落在桌子上,五指轻轻敲起。 风妃阅望着他如此拘谨,目光瞬间犀利,“怎么了?” 陌辰吏停住敲打的手指,眼光却始终不望她,一手将袖中的药瓶掏出来,“我……见你吃药这般痛苦,就改了药丸。” 他倒出一颗,拈起的指尖,有些颤抖地将药放在风妃阅掌心中。 他的举动,温柔体贴,她心头不免一热,“你,想到的永远比我自己还要多。” 风妃阅望着那颗药丸,眉目淡淡拉开后,移向唇边。 陌辰吏温润的眸子闪过些许慌乱,眼见她即将吞下,忙不迭开口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夫妻缠 120 柳暗花明 风妃阅眼眸一定,视线落在陌辰吏身上,手中的药丸握紧。 “你怎会这样问?” 她的双眼,犹如火焰般炽热。仿佛,一下就能将人看穿。陌辰吏低下头,神色强自镇定,“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风妃阅望着手中的药丸,她红唇轻启,慢慢将它放到嘴中。 眉头紧皱,苦涩之味迅速蔓延,端起桌上的茶杯,她轻啜一口,这才将嘴中的药丸吞咽下去。 陌辰吏如坐针毡,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汗渍,白色长袍下的两手,握紧了再松开。 风妃阅见他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笑着示意,她已将嘴中的药丸给吞下。 静默坐了片刻,陌辰吏后背处冷汗涔涔,杯中的茶换了一水又一水,却见风妃阅依旧无恙,没有一点反应。 这皇上早朝即将结束,若是到时候她出点事的话…… “娘娘——” 初听这般称呼,让风妃阅不禁提神,她抿着杯沿,就是不开口。 “你……”陌辰吏犹豫下,试探问道,“你,有没有一点头晕,想要睡觉的感觉?” 风妃阅眯着那张窘迫的俊颜,她刚要摇头,却整个身子向前倒去,桌上的茶盏被掀翻,滚落一地。 陌辰吏被这突来的反应惊得目瞪口呆,他急忙起牙,两手轻落在女子双肩上,“皇后——” 风妃阅没有一点反应,已然陷入昏迷。 好不容易将她带回炼丹房之时,陌修已经焦急地在那等着,见他怀抱女子大步而来,忙迎上去,“怎么到了现在?” 陌辰吏匆匆将风妃阅带到内殿,“一路上避开众人,麻烦了一点。” “快开始吧,等下药性就该过了,”陌修转过身去,“我到殿外去守着,两宫太后及各位妃嫔若是有事,我已经吩咐林尹该如何应对,我就在殿外,放心吧,千万不要分心。” 陌辰吏点下头,他将风妃阅放在榻上,陌修此时已经走了出去,就守在殿门外头。 那口巨大的鼎中,浓黑的药汁不断翻腾,不是浓烫的原因,而是药性已经发挥到最烈。他丝毫不再犹豫,双手一下落在风妃阅的前襟处,却怎么都使不上力。睡梦中,女子面容恬静安祥,她断不会想到,如此信任的他,竟会将自己悄悄带到这个地方。陌辰吏手中含有不安,过了老半天,才解开第一粒盘扣。 心中忐忑,然而一想起女子体内的夫妻缠,他便用力闭上眼睛,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身上繁芜的凤袍除去。水色的肚兜,呈现一种别样妖娆,陌辰吏再三犹豫,放下的双手拿起边上的衣衫,塞入一旁的柜子中。 二人长发披散下来,榻上的女子,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全身只着那内衣亵裤,陌辰吏弯腰将她抱起来,肌肤相贴,灼烫的厉害。 他并未将二人赤身相对,跨入大鼎之时,陌辰吏让风妃阅背对自已,女子全身无力,刚坐下去,身子就软绵绵滑入水中。他一掌提起内力,缓缓送入风妃阅体内,守在外头的陌修听到殿内动静后,闪身,走了出去。 皇帝刚下早朝,心想着风妃阅昨日清晨的别扭,他俊朗嘴角轻勾,大步朝着凤潋宫而去。 才不过走出一段路,便见前方有名男子一路追赶而来,似在找寻什么。 陌修气喘吁吁,面上更是急得满头大汗,突兀见到皇帝站在跟前,忙行礼,“臣参见皇上。” 孤夜孑顿步,随口说道,“国师不必多礼,起身吧。” “回皇上,臣方才见一名可疑男子掳了人从凤潋宫逃窜出来,臣一路追查至此,却一下没了他的身影。”陌修神色担忧,并不敢起身。 皇帝一听,俊容咻然冷冽下来,周身戾气齐聚,他一把推开身侧之人,朝着凤潋宫火速而去。原先跟在边上的众人急忙追随,陌修望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唇畔微微展颜,一同跟了上去。 李嫣同玉桥一人踩着一个方凳,手中动作丝毫不敢怠慢,将藏在旮旯的粉尘全部清扫干净。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通报传来,二人急忙从凳子上下来,跪在边上。 孤夜孑步履急促,身子刚迈进半边,就看见跪在地上的二人,放眼望去却不见风妃阅的人影,“皇后呢?” 李嫣垂下的脑袋抬起半分,一大早,风妃阅见过陌医师后就没了身影,“回皇上,奴婢不知,这个时辰娘娘应该是去慈安殿请安了。”她知道皇帝的脾性,故而,并未将他们二人见面一事同他提起。 孤夜孑听闻,头也不回他再度跨出去,脚步匆匆,衣袂飞绝间,挡不住他眉宇间的慌张。 慈安殿内,两宫太后才起身,忽见皇帝一身凛冽而来,大不张扬地站在殿中央,“皇后人呢?” 西太后不紧不慢,两眼含笑落在他身后的陌修身上,“皇上,怎么一大清早的,找人找到慈安殿来了?” 孤夜孑无意同她纠缠,阴鸷的双目扫过大殿,还是一无所获,心中担忧越发凝重,他折身,便要走出去。 “皇帝!”身后,西太后放下手中摆弄的棋局,黑白双子,在她手中被操控自如,“皇上此番着急,倒让本宫想起了前些日子,皇后同阳医师的一段往事。”她眼见孤夜孑背影一僵,继而笑出几分得意。 皇帝并未回头,声音犹如三尺寒冻,“西太后想说什么?” “本宫只是想提醒皇上,千万别让淫乱后宫的行为纵容。”她意有所指,将上次的事情再度扯出来。 皇帝怒意隐忍,额际青筋凸显,双手在龙纹袖子中紧握,一声冷嗤,将满屋子人甩在脑后。 陌修同两宫太后对视一眼,随即大步紧随而出。 孤夜孑走出慈安殿,放眼望去,竟换了方向。心中的担忧化为一股惆怅,堵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皇上,臣是在凤潋宫边上跟丢的,那刺客应该还在宫内。”陌修适时上前,孤夜孑听闻,赶忙加派人手下去搜查。 一时间,皇宫中乱了套,皇帝在凤潋宫边上徘徊,没过多久,就看见一行人急急忙忙跑过来,“皇上——” “怎样?”男子心头大急,“可是找到了皇后?”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首领模样的男子双手将一块玉佩托盛手掌中,递到孤夜孑面前,“回皇上,属下搜遍整个皇宫,就发现了这枚玉佩。” 他一看那刻着的凤凰,便知是何人之物,急欲夺去拿在手中,“在哪找到的?” 男子不敢隐瞒,脸上却急的满头是汗,“回皇上,是,是在炼丹房外找到的。” 由于皇帝先前下过令,炼丹房内一律不准旁人进入,故而也没人敢进去搜查。孤夜孑将手中的玉佩拿在身前仔细端详,这是他为风妃阅亲手系上的,绝不会有造假的可能。 陌辰吏听到外头似有动静,也不敢分神,只是全种贯注将内力一点点输入风妃阅体内,女子背对着他,紧阖的双日待到平静后微微隙开一点,她秀眉轻蹙,不着痕迹的扫视周边一眼,身后的男子除了将内力灌到自己体内外,再没有其它动作,风妃阅选择静观其变,红唇微张,竟将方才吞下的那颗药丸给吐了出来。 外头,正在此时传来紧急而迫切的脚步声,风妃阅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陌辰吏气息逐渐紊乱。 “就还有这间没有搜查么?”冷冷传来的,是孤夜孑的声音。 “回皇上,正是。”边上,附和着侍卫的回话。 风妃阅低头睬了自己身上一眼,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陌辰吏也好不到哪去,若是这个样子被皇帝看见的话,隔着一双厚重的殿门,她已经清楚听到陌修的声音,“皇上,这……陌医师还在里头,臣怕不方便。” 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孤夜孑横眉一扫,手中的玉佩被握的咯吱作响,却并未作怒,“这关系到皇后的人身安危,陌医师应该不会介意。” 几句简短的对话,风妃阅已经了解大概,那颗药丸,她本就吞在喉咙口没有咽下去,陌辰吏所做的一切,她本想阻止,却不想被带到炼丹房后听到陌修的声音。她索性装作不知,看看二人究竟有何打算,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失了先机,如今看来,她同陌辰吏都成了待宰羔羊,中了陌修的套。 外头不再言语,却听到一阵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风妃阅再怎么冷静,在这一刻,也失了神,慌张难以控制。 沉稳矫健的步子纷至沓来,陌辰吏双手收回,一张俊颜毫无血色,在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皇帝的声音走过外殿,直逼内殿而来。 压抑的呼吸声,白纱隐动下,却是暧昧横生,露在外头的两具身子僵硬尴尬,风妃阅听得脚步声匆匆而来,情急之下,下意识将身子转过去,陌辰吏见她两眼清明,原先的慌乱一下转为震惊,越发反应不过来。 一手伸过去,却是将男子整个人压至水面下,风妃阅屏息凝神,深呼入口气后,捏着鼻子潜入水中。她不敢将动静弄得太大,故而,水面漾开几圈涟漪之后,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嘴里,鼻子里面,四面八方的水冲袭而来,二人不敢呼吸,只是将身子尽可能蜷缩在底部,风妃阅已经慌得无路可选,她知道,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一进入内殿.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座大鼎,周边被铁链绑着拴在粗壮的铜柱上。整个,足足占了半个寝殿的地方。 陌修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鼎,神色微变,风妃阅当时意识混沌,陌辰吏断不可能带着她走出这座寝殿。 鼎周边,黑色的药汁因二人突然的下沉而溢在外头,皇帝明黄色的靴子踩在毛毯上,步步紧逼。身后,众人的视线亦落在那大鼎上。一时间,空气显得愈加沉闷,风妃阅埋在水底,稀薄的呼吸,使得她胸腔处疼痛万分,她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倔强的小脸始终不肯抬起。 陌辰吏内疚万分,更觉无颜以对。 孤夜孑站在那口大鼎前,平静而浓稠的水面,状似,波澜不惊。 “皇上——” 陌修悄然来至他身后,手中,递过去一把从侍卫身上取来的佩刀,皇帝冷酷的眸子被尖利寒光划开,狭长凤目一转,继而落在他身上。 “国师这是何意?” 陌修望了那池子一眼,心有顾忌,他料定二人就躲在这下面,却又不想,被陌辰吏亲耳听见,阴狠的两眼对着身侧的尊王做个手势,示意他将手中的刀子在鼎中搅动,“皇上,以防刺客伤人。” 陌辰吏看不见身侧女子的反应,自己却因这句话而震惊当场,陌修明明就守在殿外,炼丹房内,又怎会有刺客出入? 皇帝俊目微阖,望向男子的眼中藏有深意,一手将递过来的刀子拨开,“国师,无需这般紧张。” 孤夜孑明黄色的袖子被拢在手臂上头,风妃阅绝望喘息,缺氧的疼痛,使得她意识开始模糊。直面死亡的恐惧,让她身子逐渐往下沉去。 皇帝一手伸入鼎内,陌辰吏眼见她支持不住,心中再无其它顾忌,一手揽上她的腰。自小,他就学过怎样在水底生存,另一手好不容易抚上她的面颊,唇齿被战栗撬开,一口气息混合着苦涩被渡入风妃阅嘴中。 头顶处,孤夜孑随时都有可能摸到水底下的二人,朦胧视眼中,风妃阅眼见皇帝的手落下,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左手抓着大鼎的池沿,却不料摸到一块凸起,她想也不想的紧紧抓牢,一个旋转,被搂着的身子竟同陌辰吏一起往下掉去。 冷风灌过来,久违的空气从喉间钻入,风妃阅贪婪地呼吸,上头,原先的池底已经重新结合在一起,下面,是一个只能容纳几人的空间。这口大鼎,竟奇特的分为了上下两层。 她顾不得此时二人的尴尬,望着这个空旷的地方,风妃阅眉目轻染上笑意,现在,就算陌修带人将整个大鼎倒过来,也休想找到她同陌辰吏的身影。 夫妻缠 夫妻缠 121 身侧,男子背部靠在壁沿上,怔怔不语。 皇帝找了一圈后,收回手,边上侍卫忙将干巾递上前给他擦拭双手。 浓郁的药味沾染每个角落,孤夜孑面容清舒,修长十指一一在布巾上擦干净,“看来,刺客并不在此。” “皇上——”陌修脸色不对劲,取过边上的长杆在大鼎中来回搅动,漩涡的重力,使得他动作有些吃力,可那池子里,分明就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他面容灰败,计划好的一切,眼看付诸东流。 皇帝冷眼睬着他半边侧脸,手中的干巾被用力甩在地上,“继续去别的地方搜。” “是。” 侍卫们满声响亮应答,眼看一干人等即将走出大殿。 “皇上——”陌修仍不放弃,“或许藏在哪个隐秘处也说不定,既然宫内都搜遍了,而娘娘的玉佩又是在此找到,这说明,刺客一定来过炼丹房。” 皇帝不置可否,外头的动静,风妃阅同陌辰吏躲在鼎内,听了个清清楚楚。 男子面色难看,整张俊脸更是压在胸口,不敢看对面的女子一眼。陌修的话,一字一语,却像是带着刺般扎入心中,这其中蹊跷,就算不是明眼人,一听一望,也能分辨个清楚。 他单膝屈起,手臂无力地挂在上面,风妃阅全身内衣紧紧贴在身上,难受极了。她将身子向陌辰吏靠近半步,纤细的柔荑,落在他手背上。 男子惶恐,快速缩回去,却被她紧紧拽着,掌心来不及握住他整个大手,只是抓着他的一根手指不松开。陌辰吏抬起头来,一半的视线闪躲着望向风妃阅,薄唇开阖下,她食指轻点在自己唇畔上,示意他噤声。 “国师的意思,要将炼丹房翻个底朝天?” 外头,是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冷冷冰冰,平仄的可怕。 陌修摸不透他话中含义,俊脸被外头的阳光打上一层暖洋洋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柔和他狠戾的面部,唇角毫无弧度的地方,勾起一点漩涡,让人禁不住沦陷。 “臣,臣不敢——” 君宜由丫鬟一路搀扶而来,陌辰吏所配的安胎药刚服用完最后一贴,她本想亲自过来再要些,可是前脚刚跨进来,就看见如此情景。 她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帝,一向避而远之之人,如今却站在自己跟前,“臣……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阴霾的眼色扫去,若不是看见她腆起的肚子,他差点就忘记这宫中还有一个君宜。跪在地上的女子显得很累.身子尽量向后压,以免碰到肚中孩子。 “起身吧。” 皇帝挥下手,步子三两步上前,身侧丫鬟将君宜搀扶起身,头顶处的光亮,一下被黑影覆盖,她双足情不自禁退后,两条腿更加打颤的厉害。 “你怕什么?”孤夜孑语气并不和善,真不知道她有没有胆子,“朕问你,今日,可有看见皇后?” 如此阵仗,竟是在找姐姐? “回皇上,臣妾并未看见。”她行礼,视线穿过内殿的屏风一角,微风拂面,垂下的帐幔被托起,其中的柔和搭在彩绘的屏风上。君宜眼中的漫无目的猛地聚为一点,她急转掩饰下来,缩回宽袖的双掌中,全是冷汗。皇帝见状,无心追问,欲要转身。 身侧的侍卫已经开始摆出搜查的架势,陌修心不甘情不愿,始终围着那口大鼎。 “啊——”孤夜孑才走出一步,就见身后的君宜弯下腰,面色紧揪在一起,“好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边上的丫鬟不明所以,急地跪下身去扶着她。 “怎么了?”皇帝转身,皱下眉头,只是并未上前。 “皇上——臣妾,肚子好疼!”君宜双腿跪在地上,身子栽向一边,隆起的小腹微微抽搐,孤夜孑急忙上前几步,将她捞入自己怀中。 那边,陌修见状也不好搜查,只能跟着上前,“皇上,臣看看。” “疼……好疼……” 男子一手搭上君宜手腕,过了半晌,却并未发现丝毫异样,他眼中闪过几许恼怒,声音沉闷,“回皇上,宜皇贵妃并无碍。” “不……真的好疼,皇上,孩子……”君宜单手抓着他的龙袍,怎么也不撒手。锁骨间,男子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扑面而来,她面色酡红,赶忙压下脑袋,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真是麻烦。”皇帝本就心烦气躁,冷冽的语气叫说出口,怀中的女子便嘤嘤啼哭起来。他不敢大意,毕竟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况且,风妃阅对君宜的宝贝,他也一直看在眼中。双手将她拦腰抱起,冲着边上众人说道,你们再去别的地方搜查下,国师,随朕一道回去。” 说完,径自朝外走去。 陌修站在方寸之地,目瞪口呆,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切,竟只是如跳梁小丑来演了一场戏?原先围的水泄不通的侍卫们纷纷退出去,步子整齐,排成双列从他边上掠过。 君宜一手搭在皇帝肩上,装作疼痛煎熬的视线落回先前那个角落,那里,是一面巨大的柜子,而关的严严实实的隙缝间,竟露出一角凤袍。那衣衫,一看就是风妃阅的,她担忧不已,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皇帝带出这里,不让他们搜查下去。 君宜不着痕迹收回视线,被紧拥的身子缩成一团,上头,是皇帝坚毅冷漠的下巴,她不敢抬起,只能任由他抱着。全身瑟瑟发抖,孤夜孑垂目睨视,这哪是因疼痛而该有的表情,分明,就把自己当成了豺狼猛兽。 陌修看着他脚步一跨,已经走到殿外,心中再有不甘,却是君命不敢违。 齐刷刷的脚步声,跟出老远,躲在鼎中的二人不敢立马出去,直到确定外头人都走光之后,僵硬的全身才敢动一下。 出口并不难找,焊接的地方,有一个扶手,风妃阅用力一拉开,就看见铺着毛毯的地面。 陌辰吏率先来出去,殿内,只剩下一片凌乱,他大步来到那个柜子面前,注意到风妃阅的衣角露在外头,心中存有侥幸,幸好,没被发现。 将里面的衣衫取出来,身后,传来女子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陌辰吏无只字半语,精壮的手臂颤抖,将凤妃阅的衣服递过去。由于是背对着,他看不见她脸上此时的表情,慌忙将衣衫穿戴整齐,身后,只有轻微的窸窣声。 “对不起。”想了许久,陌辰吏还是开口。 风妃阅不说话,身后,静悄悄的,没了声音。 空气窒闷,听得见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紧张、尴尬、羞愧、不安,各种形形色色的情绪纠结在一起,难以面对。 陌辰吏静静站在那边,坚挺消瘦的背影,像是做错事的孩童般,有些弯下去。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静谧的殿内,依旧毫无动静。陌辰吏悄悄转过身去,却见女子端坐在桌前,竟在悠然饮茶。目光毫无预警对上,他怔在原处,躲也不是,退也不是。 风妃阅提起茶壶,在面前的紫砂杯中倒上,“这茶,还是热的呢。” 目光清然落于陌辰吏脸上,没有责怪,没有苛刻,却令他越发宛如刀割。 “我……” 风妃阅提眉,一挑,“你,如何?” 齿间留香,茶,倒是好茶。身子开始回暖,两手搓着杯沿不忍放开,望着男子俊脸窘迫,她单手扣下桌面,“坐。” 陌辰吏见她似笑非笑,嘴角若有若无勾起,他行上前一步,只是站在跟前,并不坐下。 “你不必如此,”风妃阅率先开口,“一路来,我都是清醒着,孰是孰非,我分的很清楚。” 陌辰吏脸上的惊讶更加明显,身子在她对面坐下。 “你师傅他……应该是两宫太后之人。”风妃阅将心中猜测残忍说出,抑或,那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这不能怪你,”望着陌辰吏脸上的自责,她继续说道,“你定是听了国师之言,才将我带来这里,半天时间,你都在为我耗费内力,放心,我身子很好,没有一点毛病。” 风妃阅以为是陌辰吏听信陌修之言,先前被带到炼丹房时,依稀也听到二人提及解毒,自己的身子,她一向很请楚,怎会中毒? 陌辰吏听她这般解释,越发堵的心口难开。 有时候,信任也是一把双面刃,风妃阅的信任,沉重的让他受不住。 而自已的师傅,自已的亲叔叔,何尝又不是因为他自身的信任,差点将他们二人送入鬼门关。 陌辰吏情绪大跌,这样的事实,显然他接受不了。 风妃阅冷眼旁观,男子眼中的落寞如此明显,他自小跟着师傅随性惯了,陌修不止是他的亲人,更甚者,是他的亲人,是他视为比父皇还要亲的亲人。今日,他同风妃阅那般模样若是被皇帝逮个正着的话,死罪固然是难逃。这么些年来精心的努力,也有可能会付之一炬,以孤夜孑的性子,皇室脸上蒙羞,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一心想要侵吞的云朝。 不敢再往下想,他双手撑着前额,太多的疑问,说不出来。 叔叔此次前来.不也是为了云朝么? 风妃阅轻叹,觉得有些事,应该告诉他,“国师他,似是同东太后颇有渊源。” 陌辰吏抓着头发的手慢慢松开,面上,似有恍然大悟,“我依稀听父王提及过,说师傅年轻时有一名要好的女子,后来,那方家人却执意将她入宫为妃,师傅也为此一蹶不振,从此之后,一人走天涯……”他双目难以置信,“莫不是,这人就是东太后?” 如此看来,倒有几分能解释。 只是,就算是为了自己相惜之人,也用不着将自己的亲侄子推下去陪葬啊? 风妃阅哑然,她选择沉默,给陌辰吏一点适应的时间。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对着风妃阅,还是只能说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眼眸一深,有些黯然,“这三字,我不希望再从你嘴中说出来。” 陌辰吏脆弱的视线同她相对,风妃阅继而说道,“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下去,就算他是你师傅,是你亲人,可我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等死,就算死到临头,也要垂死挣扎一番,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豺狼之心已然暴露,对他若是仁慈,那便无异于,将我们自己推入火坑中。” 陌修的动作,太过于急迫,今日一事,对风妃阅倒是提了个醒。 陌辰吏亲耳所闻,虽然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怪就怪,陌修的毫不掩饰,以及他欲要将风妃阅除去的迫不及待。 “今日一事,我希望你能瞒过他,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宜打草惊蛇。”她知道这对于陌辰吏来说,很难,却不得不这么要求他。 一口热茶下肚,他未作细想,便点下头。 风妃阅望向外头,发上的水渍未干,“这会的皇宫,应该已经闹翻了天。” 靠近唇畔的杯沿紧贴,她秀眉微蹙,目光透出几分敏锐,听陌修的口气,皇帝定是以为自己被刺客掳了去,若是这般出去的话,肯定会追问她方才所在何处。 风妃阅暗暗思忖,目光一下落在那口鼎中,她唇畔生笑,一抹狡黠了然而出。 “我想你帮我。” 陌辰吏面上的酡红还未褪去,目光不由自主的,还是不敢直视,“帮你什么?” 风妃阅以免隔墙有耳,将身子凑上去,菱唇在他耳边低喃。 “这行么?”陌辰吏瞪大双眼,“万一我手劲控制不好……” “放心吧,我信你。”她坐回原位,“唯今,只有将计就计。” 风妃阅起身找来一块干巾,将头上的水渍拭干后,朝着陌辰吏点下头。 将君宜送回寝殿后,皇帝又唤来御医,三三两两,嘴口不一。有的,说是没有大碍,有的,说是肚中的皇子在闹腾,喝点药就没事,有的,则说是受了凉…… 陌修面色阴沉不定,皇帝望着满屋子的御医,一张俊脸瞬时拉下来。 君宜不敢再喊疼,见孤夜孑时不时焦急他瞅着外头,便知他正担心着风妃阅,“皇上——”她一手扯住他袖子,“臣妾已经好了,皇上不用担心。” 孤夜孑转过头来,盯视她的目光,甚至是恶狠狠的,一下将抓着自己的手甩开,见她确实无恙,男子这才笔直起身,“真是麻烦!” 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君宜望着落空的小手,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心底一阵窃喜。要是能帮到姐姐的话,自己这一装病,还真挺像的。 陌修望着皇帝挺拔的背影,追出之时,朝着榻上女子狠狠瞪一眼,君宜不明所以,撇下嘴,将锦被拉至双肩,继续装病。 孤夜孑刚走出寝殿,就见一名侍卫从西边急急跑来,端着托盘的丫鬟被撞翻在地,他来不及驻足,差点就摸爬滚打来到他身前,跪下来,“皇——皇上——” 他心被揪紧,意识到,定是同风妃阅有关,“可是找到皇后了?” “皇后,皇后娘娘在西边园子,被,被打捞了上来。”侍卫气喘吁吁,喘的一句完整都说不上来。 打捞! 孤夜孑脑中轰的一下,犹如惊雷般炸开! “皇上——”挡在面前的侍卫被一脚喘出好几步,急忙爬起身后,跟着众人朝西边园子而去。 孤夜孑步履匆匆,快步如飞,刚踏入园子,就看见一群人围在紫晶石铺成的小道上,人墙隐约间,还能望见一个躺着的人影。 陌修只觉几分诡异,他一言不发,静静跟在皇帝身后。 “皇后——” 众人听到皇帝的声音,全部跪下去行礼,“参见皇上。” 风妃阅仰面躺在地上,全身衣服被浸湿,周边,一大滩的水渍,发丝贴上苍白的小脸。她双目微阖,意识已经恢复过来些许,嘴里呢喃,很轻,很细,并不知她在说什么。孤夜孑三两步来到她身边,单膝曲下,弯腰将她抱起来,“阅儿——” 风妃阅全身虚弱,双唇干裂,一句话说不出来。 “说,这是怎么回事!说——” 皇帝一声怒吼,让周边跪着的人群齐刷刷匍匐在地,其中一名管事战战兢兢,开口说道,“回皇上,方才奴才行过园子,就看见,皇……皇后娘娘她挂在池中的那座石壁上,奴才急忙召集人过来将娘娘救上来,索性,索性落水时间并不久。” 孤夜孑震惊不已,怀中的女子已经幽幽醒转。 “皇上——”轻扯下他袖子,风妃阅虚弱万分。 “阅儿,”孤夜孑大掌将挡住她视线的碎发拨开,目光担忧急迫,“告诉朕,出了何事?” 她张下嘴,显得很头疼,双目紧紧阖上,再睁开时,对上站在身前的陌修,“臣妾记得,臣妾刚要去给两宫太后请安,途中,却出现了一名神秘刺客……”她面色自然万分,就像是在回忆当初的场景,“臣妾来不及反抗,就觉得全身虚软,我被他扛着,动也不能动,一路朝着西园而来……” 风妃阅将身子窝向他胸膛,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孤夜孑深刻体会到她的害怕。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想要求救,可是连话都喊不出来……”风妃阅语气轻柔,几句话,就将她全身的力气给耗尽,“好不容易,我在沁园殿外遇上国师,我虽说不出话,可那刺客分明带着我朝西园而来,皇上……你为何现在才来救我?” 陌修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来这一出。 他面如死灰,第一次,威觉到冰冻三尺的寒冷。 陌辰吏的寝殿,是在东边,而风妃阅落水的地方,却是在西园,如今,她毫无真凭实据的一句话,更将矛头直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说,你同国师打了照面?” 孤夜孑声音压低,其中蕴含的怒意,即将迸发。 陌修一早觐见,便将自己带去了炼丹房,东西相隔,他们本说好的,谁也不会丢下谁…… 可是今日,望着她满身的湿透,孤夜孑想象不出,她那时的绝望…… “我看着自己被丢入池子中,身子不断的下沉,喝了好多好多的水,我呼吸不上来,喉咙口,心口,被呛的好疼……”风妃阅两眼始终盯着脸色逐渐难看的陌修,脖颈处,被手刀砍过的地方尚有疼痛。 想不到,自己也有睁眼说瞎话的一天…… 细长的眸子,太过深邃,看不清她眼中蕴含的东西,这本是陌修先设下的套,她也只不过,顺着他的意思,随意添加几笔罢了。 “阅儿,朕不知道……” 她一昧注意陌修的神色,却在这时,将身侧的皇帝给忽略,风妃阅只觉脑袋被压过去,孤夜孑那张冰冷的俊脸,就贴在她耳边,奇怪的,她没有感觉到丝毫寒冷,却是温暖极了。 暖暖的呼吸,这般真实…… 她全身有些瑟瑟发抖,靠过去的胸口,能感觉到孤夜孑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紧张,他的惶恐…… 抓在指尖的,才是最真实的,风妃阅被他勒的有些疼,却觉心安。 这名男子,虽能一手遮天,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终究是一介凡人,有了心,它要跳动,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皇上怒罪,臣遇见刺客之时,是在凤潋宫外,臣一路追赶,对方轻功实在厉害,臣也就跟丢了。” 陌修大急,后背窜上涔涔冷汗,急于撇清。 两宫太后说的没错,看来,还是自己轻敌了。 风妃阅摇下头,似乎很累,也实在没有力气,“莫不是,本宫看错了?” “娘娘定是看错了。”陌修声音沉稳,实则心中已经大乱。 风妃阅双眼望向自己腰间,先前,她同陌辰吏便已细作分析,况且,皇帝带人搜宫之时,从侍卫们得口中,她也猜到几分,“本宫虽不能行动自如,却仍将一块玉佩掷于地上向国师求救,你,可有捡到?” 夫妻缠 122 意外怀孕 陌修大惊失色,却也同时,一颗悬起的心落定。 “回娘娘,那玉佩被巡逻的侍卫,在炼丹房外发现。” 风妃阅料定他会这样说,孤夜孑虽然相信自己,却很难以她一句话而治他的罪,况且,这刺客一说本就是随口掐来,没有真凭实据,谁说了那不能信以为真。 “皇上,看来我真是看错了,”风妃阅一脸懵懂,“可,又是谁想害我,这玉佩,难不成自已长脚去了炼丹房?” “孤夜孑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听她这样一说,便将她揽腰抱起身,“自然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二人的对话,他不是听不出端倪,陌修先前的行为已经让他生疑,只是作为皇帝,他有着最深的精明,现在,显然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抱起风妃阅一跟朝凤潋宫而去,身后,没有皇帝的命令,众人齐压压跪一地,没有一个敢起身。 李嫣见二人身上湿漉不堪,什么都没有问,就出去让人准备热水,沐浴完毕后,孤夜孑将她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自己也随之在她身侧躺下。 双手抚向她颈后,掌心在上面慢慢搓揉,“若是让朕逮到那人,朕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风妃阅听闻,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陌辰吏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反应。 今日一事后,想来陌修不会再轻举妄动,却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风妃阅望着皇帝垂下的羽睫,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觉着,国师同东太后关系匪浅。” 在她颈间捏揉的手一顿,力道下重许多,她秀眉一挑,只见孤夜孑睬了她一眼后,继续拿中的暧昧,“人言可畏,没有十足把握,当心被反咬一口。” 风妃阅侧目,这事若真如自已所说那般,那无异于便是皇室丑闻,孤夜孑作为皇帝,怎会表现出如此平淡的反应?她颇为不解,甚至,还有几分懊恼,转过头去,双目却在触及他眼中的一汪清澈后,平静下来。皇帝此番神情,却又像是了如指掌,他的眸子,深邃的让人害怕。 风妃阅释然,继而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孤夜孑并未反驳,只是双手一收,“谁老了?” “谁接话便是谁承认了。”风妃阅淡然一笑,将身子窝在他腿上不起来,身子经过几趟折腾,早已疲惫,如今一躺下来便觉倦意袭来,等不到皇帝开口,女子竟双目微阖,熟睡过去。 望着她舒展开的睡颜,孤夜孑手指在她眉头上抚过,风妃阅轻声呢喃,身子向他靠拢,睡的舒畅香甜。 一手搭上他的腰,今日一事,孤夜孑没有再追问,他上半身靠在床架上,凤目中,那种冷冽压迫的漩涡,越发深暗。 陌辰吏哪也没去,就在炼丹房内,他知道陌修一定会找来。 外头,原先的喧闹已经趋于平静,风妃阅想来已经瞒过所有人,男子挽着唇角,难得,在今日露出笑脸来。他只知道她聪慧过人,今日想来,却带着一种小坏,且不令人厌恶,反而更想接近。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陌修脚步匆匆,从外殿一路走进来。 陌辰吏起身,语气仍旧恭敬,“师傅。” 男子顿住,僵直的视线扫向那口大鼎,余光微收,种色恢复自然,“师傅方才被唤出去一会,就听闻皇后被挟持,这是怎么回事?” 陌辰吏眼角划过失望,他没有想到,陌修到了这时还想隐瞒,嘴上不说,面上,更加不会显露,“我们进去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当时,我只记得,我全身内力准备聚在一起时,背后却被人打了一掌,内力尽散,我也昏了过去。”他装着使劲回忆,眉头随之皱起,“只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御花园后的那座废弃院子内。” 侍卫搜遍整个皇宫,那些废弃的院子,应该不会去,也只有这样说,陌修才有可能信服。 他盯着陌辰吏的视线慢慢放松,仿佛,已经开始相信。风妃阅服下药丸,不可能自已醒来,而自己又是在确定他们开始解毒后才去找的皇帝,莫不是,这宫内真有人从中作梗,破坏了他的好事? 陌辰吏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自小他便一直跟着自己,二人情同父子,更加不会有事瞒着自已。 陌修点下头,单手落在他肩上,陌辰吏顿觉沉重的犹如一座大山压下来般,粉身碎骨的感觉,“人没事,那便最好。” 二人坐下来,仅仅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昔日的默契信任,却已不再,甚至,还有些陌生。仿佛,那样的师傅,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有时候,彼此间的信任,真的很重要,虽然需要培养,可是,只要付出一点,哪怕是微乎其微,便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陌修在这大致了解后,安慰几句,坐了会就出去了。 陌辰吏没有问他解毒的事,原先的希翼化为泡影,他知道,不论陌修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轻易相信,更不会,轻易将风妃阅置于险地。 ‘砰——’ 杯盏重重击落于地,东太后双肩一抖,右手使劲拍了胸口几下,“姐姐……” “这皇后,每次都还有天人相助不成?就差一步,每一次,都是差一步。”西太后面容狰狞,心中实在不甘。 陌修屹立在原地,目光触及东太后眼中的担忧后化柔,示意她不用害怕。 “这次倒好,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好一个皇后,想不到她城府竟如此之深,”女子一手抚着前额,颇为头疼,“本宫真是小瞧了她。” 同时,凤潋宫内,风妃阅憩片刻后便起身,神清气炎,望着满院子的美景,感叹一声,笑的尽性,“两宫太后,今后,你们头疼的事还多着呢。” 唯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小皇子的身世之谜。 “哈啾——” 西太后突然一个喷嚏,边上女子忙上前,将她拉着坐下,“姐姐,别操心了,瞧您,身子重要不是?” “今后,多的是机会,”陌修上前几步,“我就不信,上天果真眷顾她。” “真是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茗儿那孩子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来讨债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闹不休,几月大的孩子,却瘦的和什么似的,也不知道给人省心。”西太后心中有气,一手满是疲惫地撑着半边脸颊。 “说起那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能折腾的,要说这皇宫,要吃的有吃的,锦衣玉食天天伺候着,可那脸色,却连个穷苦家的孩子都比不上。”东太后摇着头,跟着心烦。 “要不,等下我去茗皇贵妃那一趟,说不定,小皇子身体欠安才会这般哭闹。” “如此,便最好。”西太后饮口茶,将嘴中的怨气咽下,“等下,我们一道过去。” 寝殿外,远远的就能听见孩子那嘶哑的哭闹声,期间,还伴着女子的怒喝,“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怪不得皇上连一步都不过来,全是你这个扫把星。” 两宫太后相视一眼后,西太后大步闯入,“喊什么,叫魂呢?” 茗皇贵妃一袭鹅黄色宫装,姿态妖娆,见到几人进来,忙上前行礼,“姑妈……” “整个皇宫都是你的声音,这孩子再怎么闹腾,他也是你的儿子,”西太后望着乳娘手中的小皇子,埋怨说道。 茗皇贵妃嘴里咕噜一下,并不敢反驳,自己的孩子,不早被你掐死了么? “国师,”东太后将下人屏退,只留下四人,“你快看看。” 陌修将孩子接过手,让他平躺在榻上,四肢摊开后,孩子倒停止了哭闹,只是一个劲抽噎,模样可怜,惹人心疼。 包裹严实的衣裳被解开,孩子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全身经脉纤细,陌修仔细查看后,还是没有发现异常。掌心裹着他的双足,片刻后,将孩子翻身,自他腰下一寸寸向上查看。清冷的俊脸划过讶异,莫不是,真的没有病,只是小孩子正常哭闹罢了? 双手十指交扣,最后,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砰—砰一砰一’心跳的极为规律,陌修俊颜冷毅,欲要将手掌抽回。 ‘砰砰一砰砰砰砰一’突的,伴随着孩子再度响起的哭声,男子惊然收手,身子坐在那没有动。 “国师——”西太后轻唤,从他的面色上,隐隐察觉出不安。 “怎么了?” 东太后亦开口相问,声音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颤抖。 陌修一手托着自己的手腕,转动几下后,阴霾的脸色对上众人,他缓缓起身,修长的双腿跨开几步,“这孩子,从哪来的?” 一语,犹如惊涛骇浪,几人面面相觑,小皇子的身世,就连东太后都没有向他提起过一句。旁侧,西太后第一反应便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看来,西太后还是信不过我,”陌修双手环胸,“这是我从那孩子脉相上看出来的,同东太后无关。” 目光,转而落向边上的女子,东太后心虚,不敢正视,两眼只能盯着自己脚尖。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长腿迈向那张富丽的床榻,等着她们其中一人开口。 西太后掩下惊慌,到底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将门之后,“国师之意,是质疑小皇子的身份了?” “小皇子身患奇疾,太后不会不知道吧?”他转身,望着身前暗装笃定的西太后。 几字,掷地有声,力道之大,足以将几人心中的坚持摧毁,“你说什么? ”西太后面露慌张,两手不自觉地抓上他袖子,“小皇子,身患奇疾?” 她一字一语咬牙出口,仿佛最后一点希望,就在陌修的点头与摇头间。 东太后嘴巴张下,茗皇贵妃望着榻上孩子出神,半刻时间,众人皆是一语不发。 “小皇子他得了心疾,且,这病至今无法治愈。”陌修平静的视线望向众人,“茗皇贵妃同皇上都是身子健朗之人,这病,是遗传而来。” 西太后面色难看,双手从他袖子上落下,全身哆嗦,人算不如天算,她西太后纵然机关算尽,也斗不过上天啊!东太后担忧万分,她上前两步,这种绝望,几十年来,她从未从西太后身上见过,姐姐,这两个词一直是她心中所有的支撑,在她眼里,西太后就是另一个自己,不同于自己那么懦弱,是她的倚靠。 “怎么可能……”茗皇贵妃难以接受,自己骨肉换来的……竟然是…… “不——我不信。” 陌修冷眼相看,每个人的神色各有千秋,一个女人,为何要卷入这权利纷争中,垂死挣扎。 “闭嘴!”西太后一手扶着床架,面色铁青,“你想让每个人都听见么?” 茗皇贵妃失了底气,她银牙暗咬,嘴中的委屈吞咽下去。 “唯今之计,得想个万全之策。” 陌修率先开口,“这事一旦被皇上知道,那可是不容留情的死罪,到时候不光是这孩子,乃至于茗皇贵妃、两位太后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他退后几步,在桌子边上坐下,“几个月后,小皇子的病症会越发显著,到时候,宫中一名随便的御医都能诊断出来,要想瞒,可是难于上青天了。” “那,你的意思是?”东太后心有惧怕,男子那双清冷依旧的眸子,在对上自己那一刻,凸显出几分阴霾。 “让这孩子自己得场病,到时候,皇帝也不好追究,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在场的,一律赶尽杀绝,而且,要斩草除根!”他双手握成拳,“如今,你们只能忍痛断腕。” 茗皇贵妃心痛万分,她要承受的,岂止是断腕之痛,揪心裂骨,她不甘,丧子之痛,她一个人默默煎熬,如今,自已所要的一切都没有到手,难不成,又要被打回原地不成?母凭子贵,她唯一的希望,可都在那孩子身上啊。 “姑妈——”她双膝磕在地面上,“茗儿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两宫太后怔忡,望着她重磕下的脑袋,西太后情不自禁退后,脚跟撞在床脚上,整个身子失神在榻上坐定,“怎么,怎么会这样?” 陌修望着满屋子哭哭啼啼,站起身,“这事,你们好好商量下。” 东太后见他毫不犹豫朝外走去,硬生生追上一步,“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男子顿住,背影依旧俊朗,“有。” “是什么?”三人齐刷刷,连一向强势的西太后都不得不服软。“在皇帝发现之前,将孩子送回去,这样,至少能保住他一命。”陌修丢下完整一语,转角,人影已经跨出。 哭声,属于孩子的挣扎,一声声,断开三人耳膜,在心口处抨击,时间的竟争,拉锯…… 两宫太后明白,这是她们最大的软肋…… 风妃阅亦知道,一旦小皇子身世暴露,茗皇贵妃,乃至两宫太后,就可能不会再有翻身机会…… 只此一搏,每个人,都需要秘密筹划,一击,落在对方痛处、死穴。 连日来的心烦气躁以及食欲不振,让风妃阅一直窝在凤潋宫内没有出去。转眼间,春暖花开,这个寒冷寂寞的冬天,已在指尖慢慢流逝。 君宜腹中的孩子已有七个多月,为免意外,风妃阅让她留在寝殿内,免了行礼请安的规矩,专心迎接腹中孩子的出生。 冬梅悄然逝,一枝海棠却傲然挺立,花骨朵争相待放,只是未到花开时。 风妃阅站在园中,肩头拈满花色,一把软剑舞的出神入化,刀锋犀利地穿梭在绿林旖旎中,衣带飞扬,宫鞋旋转于堆积的地面上。 皇帝藏在暗角,俊朗唇角微拉开,足尖越过裙角,风妃阅闪身后,单手将手中的软剑迎出去,孤夜孑随手折下刚冒出嫩芽的桃枝,在她手腕处隔开后,桃枝迅速在身侧画出一个完美弧度,细挑的枝身直逼风妃阅喉间。 “呕——” 她突觉胸口泛出一层酸涩,整个胃,空的难受。 “怎么了?”孤夜孑收手,大掌攫住她皓腕。 风妃阅一手用劲按在心口,纤腰弯下,整张小脸瞬间失了血色,“好……难受。”像是有什么,拼命在向外挤压的感觉。 孤夜孑将她软剑掷于地上,风妃阅整个身子被悬空而起,回到凤潋宫没多久,李嫣便按着皇帝的意思去将御医找来,她躺在贵妃榻上,望着身侧焦急的皇帝,哑然失笑,“现在好多了,我胃一向不好。” “让御医看看再说。” 孤夜孑执意,他认定的,谁也说服不了。 没过多久,御医便赶了过来,风妃阅一手枕在脑后,男子行过礼,将她手臂放在软枕上,两指把上脉,神情随之肃穆。 她不以为然,自已的身子,总是自己知道。 须臾,她明显感觉到御医的手略有颤抖,脸上的神情,千奇万变,双腿一下从凳子上滑落,直直跪在孤夜孑面前,“皇上……” 皇帝心头一惊,声音绷直说道,“说!” 凉冽的眼神,仿佛能将他生生撕裂。 御医面色激动,醒醒神后,方声音脆朗说道,“回皇上,娘娘这是喜脉!” 夫妻缠 123 花咒再现 风妃阅记不清,皇帝那时候是怎样的反应。 御医说完之后,整个大殿中静谧无声,一根银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抬眼望去,她看见李嫣惊讶的眼神,面前,不知是阳光,还是宫灯的辉煌,照的她瞳仁睁不开,微微,还带有酸涩的感觉。 鼻子亦是,连带心房跳动的那里,被什么,给填的满满当当。 视线有些模糊,眼眶中,分不清是冰冷,还是滚烫,水火交融的错觉,劈咖蔓延,直至将她全身包围起来。 身子被凌空抱起,风妃阅望着突然上升的一切,仿佛置身于云端。她两手落在孤夜孑肩头,双腿被他抱于胸前,整个身子,被举了起来。 他的神色,雀跃、惊喜、似梦、似真,交相复杂地呈现在脸上。 旋转,不停的旋转…… 孤夜孑以此种方式将心中的欣喜表达,手臂箍的她两腿发抖,耳畔,有风声飞过,快乐的呼喊。 其中,还夹杂着旁人的声音…… “皇上——” “娘娘——” 孤夜孑俊脸飞扬,旋转的步子停下后,望向面面相觑的李嫣同御医。风妃阅眼前一片晕眩,凌乱的发丝贴在颊侧,脑袋因重向后一仰,她适时攀上他肩头。 “皇上,当心……娘娘身子……”对上突然冷下的俊脸,御医脖子一缩,声音使了好大劲才说出来。 孤夜孑转过头,在风妃阅小腹上撇过一眼,预料中的狂风聚雨并未来到,皇帝今儿心情大好,“赏,统统有赏!” 风妃阅还是感觉不真实,惊喜过后,冷静下来,“皇上,会不会……御医诊断有误?” 陌辰吏明明说的清楚,自己是不能怀上身孕的。 皇帝身子一僵,抱着她的两手使劲勒紧,半刻不肯松开,脑袋枕在她胸前,一双虎狼般的眸子扫向才满身轻松的御医,那般神情…… 有忐忑。 御医用力,咽下口水,“那个,皇上放心,臣敢担保,娘娘是喜脉。”一手将额头上的汗渍擦去,可怜一张老脸被急的苍白不已。 “我还是不放心,”风妃阅轻拍下他的肩膀,扭头冲着李嫣说道,“你去将陌医师请来,还有李太医,你先退下。” “是。”二人神色得异,行过礼,依次向外走去。 落的太高,风妃阅只能俯眼身下男子,她语气似有娇嗔,手掌握成拳,捶着他宽厚的肩膀,“瞧你,还上皇帝呢。” “皇帝也是父亲,朕有了孩子,和你的孩子。” 他不管不顾,甚至有些任性,抱着她的身子,在空旷的大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风妃阅娇笑连连,双手使劲圈住他脖颈,“阅儿,你好轻,要多吃点。” 她不语,张开手臂,唇畔生笑,淡淡一点,犹如一弯新月那么明媚,她檀口微张,能看见一排皓齿带笑,“好,今后,我一日四餐,不,六餐,十餐……” 孤夜孑仰头大笑,那么明朗有力,他开怀,颤抖的胸膛,抵着风妃阅腹中的温暖,那么奇妙的感觉…… 陌辰吏进来之时就看见二人这般,听到动静,风妃阅迎面望去,“陌医师来了。” 男子嘴角轻勾,那笑,却极为勉强,听了李嫣事先的话,他只觉全身跌入冰窟,冷的爬不起来。极地麋香,按理说不会有任何差池,可,偏偏,却留下这样致命的伤口,如今,让他怎样去面对风妃阅呢? 孤夜孑将她放下来,双足一落地,风妃阅将裙摆理顺顺,径自上前。 陌辰吏忍住想要退后一步的冲动,皇帝也在此时上前,铁臂不着痕迹搭在她腰上,“皇后非要执意,让陌医师过来确定下。” 风妃阅坐在边上,她气色微弱,一手刚伸出去,他便肯定了七八分。 手指把上脉,不出须臾,果真如此。 “怎样?”孤夜孑没有耐性,催促道。 风妃阅屏息凝神,提起一口气,久久没有落下。陌辰吏对上二人希翼的眼神,这种时候,自己更加不可能瞒过去,神色僵硬,他压下双眼,脑袋,沉重点下,动作机械。 “确实,是喜脉。” 风妃阅全身一松,绷直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缓和,如获释重。皇帝亦是激动连连,放在她腰上的手从方才那一刻起就不断挣扎在握紧与松开之间。她由衷展颜,忽略了陌辰吏的担虑,“这都要归功于陌医师。” 她真的以为,自己给她的药起了功效。陌辰吏顿觉讽刺,太多的压力堵在他心口,世事本就纷乱,却还来这般意外。 孤夜孑见他沉默不语,也未追究,“今天在这的人,统统有赏。” 李嫣站在不远处,她打心底为风妃阅高兴,望着皇帝渐露阳光的笑容,她心底一直以来的不放心,在慢慢抚平。 兀自喜悦,却也只有风妃阅发现陌辰吏的异常,她心头被打上隐约不安,“陌医师,你……是否有事相瞒?” 皇帝平淡的视线扫过二人,陌辰吏想也不想的摆摆手,“臣,臣只是替皇上和娘娘开心。” 与其,将事情真相告诉她,让她日夜担忧,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风妃阅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既然陌辰吏这样讲,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炼丹房,他一路来都是魂不守舍,站在殿外的廊子中央,望着花色秀丽的美景,双眼却黯淡无光。 身畔,一道人影靠过来,陌辰吏扭头一看,是陌修。嘴中咀嚼片刻,还是开口,“师傅。” 男子点下头,同他站成一线,“何事心烦?” 他薄唇紧抿,气息有些乱,陌修视线望向前,淡然开口,“是为了皇后有孕一事?” 陌辰吏微微讶然,却并未表现出丝毫吃惊的表情,这事,如今怕是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师傅,我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失了信任,却还想抱有一丝机会,这时的他,已经矛盾非常。 陌修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拍下,“会有办法的,该是她的劫,躲也躲不过。”莫说是没有办法了,就算真的有,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陌辰吏,三个月……都不用他们动手,皇后肚中的这个孩子,不足为惧。 陌辰吏站在外头,一直到天际飘落细雨,被风吹拂过来,斜斜地打在身上,白皙的俊颜感受到寒意,冻彻心骨。睫毛被雨水覆盖,沉重的只能覆在眼睛上,不知什么时候,陌修已经走了,林尹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踌躇满地,不忍打搅。 直到,天空巨变,风势越来越大,地上的落叶粉尘被逐一席卷,打着圈的舞在半空中,林尹大步上前,手中的披风落上他肩头,“师傅,变天了,回去吧。” ‘啪——’ 风卷残云,随着风势的变弱,断枝铺满地。 陌辰吏眉头紧皱,继而,垂下脑袋,一声不响的从林尹身边经过,朝着殿内走去。兄长的披风,一角迤逦在光亮可鉴的地面上,半层褶皱,顺着高起的门槛起伏,林尹望着他的背影,心头犹如这袍子,漂浮不定。 慈安殿内,早就接收到这个消息,西太后神色庄严坐在首位,堂下,站着纤尘不染的陌修。 至少,在东太后眼中的他就是这样,一袭白色长袍,虽是而立之年,可当初的俊朗潇洒,依旧不改。 “皇后怀孕,倒是一件大事。”西太后语气难以捉摸,平淡的很。她心中已有把握,既然这孩子保不了三个月,她的想法便和陌修一样,省了自己动手,到时候,白白捡来一场好戏。 她强势一辈子,却没有生下一儿一女,只是对于女人来说,这丧子之痛,她亦能深深体会。 “只是,茗儿太任性,说什么都不肯将那孩子送出宫去,如今皇上已经知道皇后有孕,当初说立太子位之事却绝口不提,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东太后的担虑,让几人沉默下来。 “送与不送,由不得她!”西太后双目涌现狠戾,“总不能要我们二人给她陪葬,早知她这般忤逆,本宫当时就不应该将她带进宫。” “那接生的稳婆同那名妇人可有下落?” 西太后手一挥,头痛欲裂,“自上次之后,本宫给了她们一大笔银子,这下倒好,果真躲了个无影无踪。” “这不刚好?”东太后接口,“我们都找不到,更别说是旁人了。” “不行!”笃定的声音,却是出自西太后同陌修口中,女子一语被否定,面色有些受伤,不悦地睬了他一眼。 陌修眼神温柔,声音,更是难得带有暖融融的感觉,“这些人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们心头大患,如今最不能留有的,就是侥幸。” “对,”西太后拢下发丝,“本宫派出去的人已有一个多月,就算她们真是躲在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掘地三尺给本宫挖出来。” 东太后闭上嘴,这种耍弄心机之事本不是她擅长,习惯了躲在西太后的身后,却学不来她那狠戾毒辣的手段。 外头的天,明明已是春意盎然,却在一夜间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天气迅速转冷,整座皇城被白雪皑皑给覆盖起来。 景夜宫内,施婕妤身着一袭粉色宫装,裘毛披风的领子焐着她惨白消瘦的小脸,双手放在嘴边不断呵气,两脚在雪地上跺起来。脚步声不再清脆 , 带着被雪掩埋的沉闷,陶心才出去一会,进来之时就看见她站在园中,枝头上落下的积雪打在施婕妤竖起的领口中,冷的她双肩赶忙缩起。 “娘娘,这么冷的天,您跑出来做什么?” 她双颊因站的太久而冻得通红,十指相互搓揉,关节处都已经失去知觉,“我想摘些梅枝放在屋子里头,太久没有通风,周身不自在。” “娘娘——”陶心无可奈何,走下石阶沿着青石板疾步而来,“这种小事,交给下人们做就行了。” “她们不懂,”施婕妤蹙下渭眉,拢起的忧愁,让人禁不住怜爱疼惜,“陶心,整个炫朝的梅花,都没有景夜宫内的清香淡雅。” 陶心并不做声,女子望着满园盛开的瑰丽,话语激动,“皇上知道我不光爱种些茶树,我还对这梅花情有独钟,清楚的记得,景夜宫第一次大修葺,就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但凡院内所有名贵的花种都被一夜间除尽,这满园的梅花,就是特意从西岳国千里迢迢送来的。” 陶心静静听着,时不时,点下头,皇帝肯为了施婕妤这般劳民伤财,可想她当年的受宠程度。一如,这傲然挺立的红梅,属于最繁盛之时。 “娘娘——”见她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陶心不忍,却还是轻唤道,“娘娘。” “嗯?”施婕妤回神,面色唯有酡红,目光闪躲着,“哦,这大雪下的红梅才是艳极一时,芳香淳浓,陶心,快同我一道摘些回去。” 望着她掩下的失落,陶心不好阻拦,只能跟在后面,朝着开得最为茂盛的花枝而去。 外头风声,如今已经传的街头巷闻,陶心犹豫地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还是开口,“娘娘。” “怎么了?”施婕妤头也不回,顺手折下一枝盛开的红梅。 陶心咬下唇,虽然自己想要隐瞒,可这皇后得孕毕竟是大事,若只瞒着施婕妤一人,今后这请安道贺少了一步,免不了让人说三道四。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怀了身孕。”陶心头点在胸前,不敢抬起。 手中的梅枝松落,一头,茫无目的扎在雪地中,她踉跄退后一步,被满园子的红色给刺得双目通红。 一瓣,两瓣,花落本该无声,为何……打在心头是这般的疼? “娘娘——”陶心担忧,碎步上首,搀扶住她的手腕。 “是么?”施婕妤头也不回,将握上的双手甩开,身子始终摇摇欲坠,站不稳。 “娘娘,您不要吓奴婢。” “陶心,你胆子何时这么小了?”施婕妤幽幽转身,脆弱的眼角,笑的很是牵强,“皇后有孕,对天下人来说,那都是好事啊。” “娘娘说的对,”陶心急忙应和,生怕她又想不开,“如今,宫里都忙坏了,凤潋宫外每天都是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连人多口杂的御膳房,皇上亦吩咐,皇后的膳食要经过三道试用后方能送入凤潋宫……” 陶心将外头的传闻上上说给施婕妤听,女子始终保持平和的笑容,只是那双被病痛折磨的美目中,再也找不到半点光彩的地方,一句一伤,将她的心刻的体无完肤。眸子黯淡,再黯淡,直至最后的沉寂。 “是么?”她还是那句话,身子已经转过去,开始找寻自已想要的梅花。 陶心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一下意识到自已的多嘴,赶忙噤声。 施婕妤将折下的红梅放在鼻翼间,轻轻闻下,“对了,皇后娘娘如今有孕在身,陶心,快,我们多摘一些送去。” 见她小脸逸上笑容,陶心满口应答,欣喜上前帮忙。 凤潋宫内,果真如她所说那般,里三层,外三层,估计连个蚂蚁都休想爬进去。风妃阅一手撑起下颔,望着外头的仗势,忍俊不禁。 “娘娘,您笑什么?”李嫣不解,热着手中清茶。 风妃阅但笑不语,眼帘中闯入两抹身影来,一看,是陶心同施婕妤。 侍卫行过礼,并未相拦,陶心手中抱着一个瓷瓶,里面,插满大大小小的梅花,一枝枝,独占鳌头。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身吧。”风妃阅这几日害喜的厉害,干脆就躺在贵妃榻上,懒得动一下。 “谢娘娘。”施婕妤率先站起来,边上的李嫣将那花瓶放在桌上。 “这是……” “回皇后,这是臣妾摘采的梅花,都还新鲜,娘娘如今有孕在身,这些东西可得讲究。”施婕妤站在她身前,斗篷上的雪渍触及到屋内的温度后,已经开始融化,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望着铺满名贵毛毯的地面上,留下她一个个脏污的脚印,女子瞬时红了脸,无地自容。 风妃阅虽然不适,却还是靠坐起身,“有劳施婕妤,李嫣,看座。” “不,不,臣妾站着就好,”施婕妤越发窘迫,双足凑在一起,脚尖相对,看上去尤为无助。 风妃阅挽唇浅笑,李嫣已经搬了凳子过来,“施婕妤不必介意,在本宫面前,无需这样战战兢兢。” 她仓惶点下头,也就坐了下来,陶心见状,随之站在她身后。 施婕妤很少讲话,有时候,风妃阅问一句,她才会小心翼翼答上一句,语气谦逊,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说错了什么。这样的人,风妃阅总觉活的太累,失了率性。 坐了没多久,女子便起身告退,临走时,两眼落在她并不明显的小腹上,瞳仁中,蕴含深刻,稍纵即逝。 施婕妤前脚刚走,皇帝后脚便踏了进来。 “好漂亮的梅花。”他随口一声称赞,风妃阅躺下的身子翻过来,“施婕妤才送来的。” 孤夜孑跨过的步子瞬时顿在那,回头,视线落在争相娇艳的花朵上,眼中划过异样,有些沉重,却不明显。 风妃阅看的真切,“好看么?” 孤夜孑眸光闪躲,步子已然坚定朝着她走去,“再怎么好看,也经不起养,放在瓶中,迟早会凋谢。” 风妃阅点下头,身子被他拥去,灼热的大掌贴过来,落在她小腹上,“今天,他听话么?” “听话。”风妃阅浅笑,不哭,也不闹,更不会来踢自己,当然听话。 “听话就好。”孤夜孑说的煞有介事,掌心在她小腹上安抚几下。 “可是,我却老想睡觉。”人一怀孕,怎么跟得了嗜睡症似的。 皇帝哑哑失笑,起身将她抱着向凤榻走出,风妃阅望着那瓶娇艳欲滴的梅花,朝边上的李嫣说道,“放在案几上吧,隔得太近,怪刺鼻的。” “是,娘娘。”李嫣几步上前,将花瓶挪到一边的案几上,自己也识趣朝外告退。 “果然重了不少。”孤夜孑才走几步,嘴中禁不住挪揄。 风妃阅暗笑,身子刚落定,皇帝也躺了下来。 一时间,真正想要睡了,却怎么都睡不着,风妃阅枕在他胸前,就连空气中,都带着香香甜甜的味道,那是,属于幸福的感觉。 长台上,不知是哪个阴暗寝殿,白色的瓷碗透着死亡的寒冷,水中月,倒映出殿内的阴森。 披散的长发落在脚后跟,中指一滴血,垂入水中,消融殆尽。本是纯净的水液,那碗的周沿,也随着女子的这滴血而变得猩红,高起的拱形祭台上,摆着一个瓶子,里面,插着枝梅花,月光本就黯淡,再加上殿内并未点火,故而,女子的面容并不能看见。 中指顺着血水转上一圈,她将碗整个端起,腥甜的液体,一滴不剩地浇灌在那株梅花上。明黄色的花蕊,如今已被染红,原先盛开的花朵,竟随着血水的滴落,而一朵朵合拢起来。如此怪异,如此的诡魅。 凤潋宫内,榻上二人紧拥,却已双双熟睡。 案几上的梅花依旧在,没有风,本该静止不动的花儿,却突然一阵战栗,一枝枝交相碰撞,大片的花瓣随着这个激烈的动作而飘落下来,满地旖旎,三三两两交叠于一处,虽然谢了,却分外好看。 榻上,风妃阅想要转个身,无奈被禁锢着不能动弹,她一声低喃,脑袋往他胸口蹭几下,并未醒来。 光洁白皙的眉宇间,隐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苒动,细细一看,是形状优美的半朵梅花,它悄无声息躺在那,时而明显,时而又不宜让人察觉。 翌日清晨,皇帝依旧去了早朝,风妃阅贪睡,起的较晚。 李嫣拿起衣衫给她披上,一面服侍她洗漱,一边不经意开口说道,“说来也怪,施婕妤昨日送来的那盆梅花,奴婢想着能养好几日呢,可今日一看,那好好的花瓣,都掉光了。” “哦?”风妃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见那花瓶光秃秃的摆在那,只有几个枝头上,还剩不明显的几朵。 她没有细想,见地上都是花瓣,“扫了吧。” “是,娘娘。” 风妃阅执起银筷,想了下,还是摆摆手,“算了,那花瓶里面的就留着,地上的花瓣扫去即可。” 毕竟,那也是精挑细选了送来的。 李嫣微笑,为风妃阅的善解人意。 夫妻缠 124 即将变天 君恬白白等了一个多月,听君宜的意思,皇后应该是答应了。可她,就连个皇帝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同时,宫中又传出风妃阅喜得龙脉的消息,她细细一琢磨,一张俏脸气的直哆嗦,敢情,这皇后压根就没有将她的事放在心上,随口敷衍罢了。 君宜越渐临盆,原先淡定平和的心却越发显得焦躁难安,有时候,深夜一个人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君隐这一走,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又惊又怕,再加上身边服侍的宫娥嬷嬷没有一个体己,原先急虑的心,更觉空落落。 风妃阅有了身孕,她更加不敢凡事都去麻烦她,整天整夜,就一个人躲在这内殿。 生活起居上,皇帝不曾亏待她,只是除了这表面的,却什么都给不了她。 风妃阅实则看在眼中,她现在这样,应该是想家了。 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女人,到了这一关,都会情不自禁害怕。她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想不出,自己到了那一日,陪着她的会是谁? 双肩一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男子凑过来的气息带着从外头灌入的冷风,唯独那个怀抱,是极其温暖的。两手将她环在臂弯中,顺势握起她的柔荑,四只手一起贴着风妃阅的小腹。她向后窝去,几日来害喜的反应,让她吃不好睡不着,真正受尽折磨。 “他,可是又闹着你了?” 风妃阅心中甜蜜,可又觉得这帝王温柔不该如此真实,心头隐隐漾起的感觉,连自己都说不清。 见她不说话,孤夜孑双手一板,让她正对自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风妃阅紧抿双唇,她同男子擦肩而过,走向一边,“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能让君隐赶在君宜分娩之前回来。 “哼,”皇帝听闻,却是一声冷嗤,自顾自地在边上坐下,“他是去平息战乱,不是游玩那般随意。” 风妃阅听出他话中的吃味,抿起的唇畔微拉开,步子极力轻盈,“他刚刚踢我一脚。” 孤夜孑似是不信,可又将信将疑,原先沉下的眼色充满担虑落在她小腹上,那样的神情,好像是初谐世音的孩童,末了,他甩出一句,“踢的疼么?” 风妃阅忍俊不禁,上前,整个身子坐到他腿上,“疼倒是不疼,这一点劲道,还不抵你一根手指头呢。” 孤夜孑听闻,双手贴上她后腰,下巴随之搁在她肩膀上,“会撒娇的阅儿,可爱的紧。” 风妃阅见他今儿心情好,嘴里的话,想了下,还是说出口,“我想带着君宜回相府一趟可好?” 孤夜孑退开身,眼光攫住她小脸,“好好的,回那地方做什么?” “近段日子,君宜她心绪不宁,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这样下去,对肚中的孩子不好。”风妃阅娇兰吐息,身前的皇帝在她身上轻嗅下,答非所问,“你身上,有一种梅花香。” “也许是从那瓶中的梅花上沾来的,”风妃阅见他转移话题,继续纠缠道,“君宜进宫后,连一趟省亲机会都没有,这趟回家,就当是让她散散心。” “那你凑什么热闹?” “她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朕派侍卫一路随行,你留在宫内。”皇帝的语气,毋庸置疑,显然,他并不想让风妃阅同君家人多接触。 “可是……” “没有可是!”男子的语气,一如既往霸道,风妃阅没有坚持,既然皇帝开口让人相送,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那个家,她能避则尽量避开。 从凤潋宫走出去,风妃阅每个步子充满欢欣,李嫣一路跟在后面,不用说,也知道是去往君宜那。 才走几步,前方便迎来一名嬷嬷,一丝不苟的发髻黑亮有神,指尖拈起的锦帕随风舞动,只听得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风妃阅站在廊子中央,静候她上前。那名嬷嬷,是两宫太后手下之人,她并未见到挡在前方的风妃阅,一昧顾着赶路,时不时,还催促身后,“快,快。” 一扭头,豁然抬头间,嬷嬷反应不及,差点就撞上,两眼瞪得老大,声音赫然堵在喉咙口,“奴,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她身子弯下,躲在后头的人影直挺挺站在那,原是一名清秀的小太监。 嬷嬷见身后没了动静,转过头去一看,老脸急的紧揪在一起,“没有规矩,看见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小太监怔怔望着风妃阅,目光呆滞片刻后,方反应过来,双膝跪在地面上,“民……,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声音,却不像那些太监的尖细,带着几分属于女子的妩媚风情。风妃阅并不说话,身子缓步走上前,在二人的身侧站定。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撑在两侧,十指微微颤抖,双眼因紧张而瞟向它处,前头的嬷嬷更是焦虑万分,李嫣不解,跟着风妃阅上前。小太监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似乎并不合身,她踱步来到二人身后,却见他脚上穿的并不是宫内的鞋子,而是用来长途赶路的马靴。底部,还能清晰看见沾在上头的湿漉黄沙。 “你是哪宫的?” 听到问话,小太监一个劲瞅着前面的嬷嬷,神色紧张,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 “回娘娘,他是太后让老奴带去的,太后说慈安殿缺少一个机灵的太监伺候,老奴见他长相清秀,反应也算可以,这不,正想去慈安殿呢。”到底是殿前服侍的老嬷嬷,不比这些没有经验的,一问,就磕磕碰碰。 “本宫看这小太监是挺讨巧的,”风妃阅淡笑,继而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正好本宫那有件小事耽搁着一直没有办,今儿,就向两宫太后借这小太监一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本宫便让他自行回到慈安宫,嬷嬷您看这可好?” 跪在地上的二人没有想到风妃阅会提这样的要求,她语气平和,嬷嬷更加没有理由回绝,也不敢有那样的胆子,“娘娘尽管吩咐,这般客气折煞老奴了。” 小太监一下慌了神,风妃阅已经走出几步,“走吧。” 嬷嬷起身,回头见他还跪在地上,忙冲着他使个眼色,“我先回慈安殿,你去到凤潋宫后人放机灵点,万不可顶撞了娘娘,事情办完后,不可在外耽搁。”匆匆吩咐几句,神情肃穆的嬷嬷朝着风妃阅背影行礼,“老奴告退。” “嬷嬷——”那太监跟着站起身,却紧跟一步想要上前。 嬷嬷吓得面色发白,一手赶忙挥开,指了指风妃阅的背影,示意他过去。 小太监没了主意,见嬷嬷急了,只得听话的转过身去紧跟着风妃阅,一路朝着凤潋宫而去。 时值初春,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而变得比先前越发寒冷,玉桥在屋内点起暖炉,重新添上炭火。风妃阅一路走来,人还未站定,便已挥挥手将她打发出去。 玉桥点下头,她知道风妃阅并不信她。 同外头是进来的小太监擦身而过,殿门吱呀一声,被关的严实。 双腿像长了钉子,颤颤巍巍,还是跪在了堂下。 风妃阅瞅着他怪异的举动,安然在边上坐下,“说吧,你究竟是谁?” 小太监双手扶下顶上帽子,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奴才……”两眼,左顾而言他。 “还不肯说实话么?”风妃阅冷笑,眉头不悦挑起,“好好的女儿身,何故穿着一身太监服。” 跪着的女子蓦然抬头,心虚泄露,“您怎会知道?” “你别管本宫怎会知道,乖乖回答本宫的问话即可,”边上,李嫣端起一杯热茶放到风妃阅手中,“你究竟是谁?” 女子眼见身份被拆穿,面色索性恢复几分镇定,跪着的身子挺直,“奴婢是两宫太后家里的丫鬟,今儿进宫,是奉了我家老爷的令。” 风妃阅暗忖,这老爷,应该就是两宫太后的娘家人。 “那又何必打扮成这幅模样,一声通报,大可以从西园子直接进来。”风妃阅望着她身上的装束,端着紫砂杯的手指微翘起,“这茶有些烫,去换一杯来。” 李嫣忙接过手去,“是,娘娘。” 前方,风妃阅怡然自得,下方,女子却如临大敌,久默不语,二人拉锯成一场持久战,就看谁先服输。 “奴婢,奴婢不懂这些规矩……” 那嬷嬷恐怕已经回到了慈安殿,不出意料的话,风妃阅断定两宫太后定会来凤潋宫要人。宽大的太监服下,女子想来是换装之时特别匆忙,垂落在地面上的袖子被什么东西给凸出来一角,只是,看的并不真切。 风妃阅美目流转,李嫣将换来的茶递上去,女子却是摇摇手,肘弯在椅把上一撑,走到她身侧。皇后亲自弯腰,双手将她托起之际,那丫鬟满面怔楞,呆呆随之起身。 掌心,她接触的真切,是细小的画轴。 “谢,谢娘娘。’”女子赶忙行礼。 风妃阅沉默的双眸漾开,她一手搭上女子的肩,另一手佯装搀扶着她的手臂,“既然是太后的娘家人,本宫理当以礼相待,二位母后平日待本宫不薄……” 女子完全放下戒心,平日里,常听老爷在府内大发雷霆,说是宫内的皇后娘娘是只狐狸,狡猾的很,正是听了这些话,才让她初见风妃阅时害怕不已,如今看来,外人也只是夸大了。 李嫣站在不远处,斜睨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风妃阅搀扶着的手轻滑过女子袖口,也就是一闪眼的功夫,她眸中有亮光抹过,看不真切,依稀,好像是一件东西落入了风妃阅的袖中。面色惊讶,李嫣赶忙压下头去,一面装作收拾起来。 “好了,本宫也不留你,快些回慈安殿去吧。” “谢娘娘。”女子感激万分,盈盈一拜后,走出内殿。 李嫣闻言,急忙跟上前将殿门掩上,风妃阅神情转为肃穆,扬起的嘴角抚顺,浓密睫羽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一手伸入袖中,不出她所料,果然是两幅卷起的画轴。 风妃阅逐一打开,上面所画之人约是一身农妇打扮,双眼闪躲,边上,还有对应而上的小字。 “王李氏,董严氏……” 风妃阅咬着唇,在古代,女子一旦嫁作人妇,那便夫姓在前,这二人面相并不如一般农妇那般粗粗黝黑,她慢慢合上画卷,脑中随之翻忆起来。 “娘娘——”李嫣见她这般,小心开口。 风妃阅一个回神,面色有些恍然大悟,双手刷地将那画轴再次打开,垂下的眼睑炯炯有神,其中一名女子她见过。这样的认识让她惊喜不已,对,就是给两宫太后请安之时,这名女子一直随在茗皇贵妃身侧,后来才知,是太后千挑万选来的稳婆。 画像下方,还有几行小字,细细一看,写的颇为说细,大致像是二人的生辰、先前的落居地,以及家中情况等等。最为瞩目的,便是这宣纸上所画的人物,世人都知东太后有一双好手,所画之物,每一件都是栩栩如生。风妃阅先前仔细看过,却发现她画的每一张画像上,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收笔之处,她喜欢用干净的狼毫笔滚上画中未风干透的墨汁,在尾角的地方,带出一轮波澜图形。 而风妃阅手中的两幅画,亦带上了东太后的这个习惯。 看来,这画是要送出宫的,想来是那嬷嬷一急,生怕自己刁难,才说成是去往慈安殿。 这上面,一人是给茗皇贵妃接生的稳婆,那另一人是? 风妃阅蹙起眉头,想起被称作小皇子的那名孩子……将手中的画凑至眼前,这上头所写的意思,两宫太后那边分明还没有找到这二人,而对方如此迫切的行动,莫不是……她们也知道了那孩子身上的秘密? 事不宜迟,风妃阅将两幅画塞入袖口,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两手将并不合适的帽子正了又正,女子才走出凤潋宫没多远,就看见两宫太后同先前的那名嬷嬷气势汹汹而来,她嬉笑迎上前,到了近身,才脆生生喊道,“姑妈。” 西太后见她只身一人,立马警惕说道,“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姑妈您就放心吧,娘娘她对我好的很。”女子上前,笑容甜美,“我就说是府外的一名丫鬟,娘娘并不知我真实身份。” 东太后闻言,一声嗤笑,“就她,还能对你好?” “是真的,我跪着的时候,还是皇后亲自搀扶我起来的呢。”女子不服气,小嘴嘟起。 “好了,赶快回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你父亲,本宫交代你的话,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找着人后,不能留有活口是么?”女子重复她方才的吩咐,西太后见她这身装束,随口问上句,“给你的东西收好了么?” “收好了,就放在……”女子一手伸入袖中,却摸了个空。 “收在哪?” 她面色死灰,一颗心咻然跌入谷底,“姑,姑妈……” 两宫太后满脸震惊,西太后大步上前,一手狠狠捏在她手臂上,另一手掏入她袖中,五指恨不能掐上她脖子,“画呢?画呢!” “姑妈——”女子被吓坏了,双肩缩起,全身颤抖。 “姐姐,”东太后上前,“您先别急。” “坏了,坏了……”西太后不断重复一句话,步子踉跄几步,“快,快回慈安殿,事不宜迟,你马上再画一副。” 女子仔细回忆,却想不出这画究竟是在哪丢的,懵懵懂懂间被那嬷嬷一把拉回慈安殿,她早吓得没了神,话也不敢说。 风妃阅拿着画匆匆赶到君宜那,女子才起身不久,见她过来,忙起身相迎。 “君宜,你快收拾下,今儿便回趟相府。”风妃阅坐定后,直接开门见山。 “回去?”女子面色一喜,心中积压的阴郁消散逝去,须臾后,小脸上的雀跃被阴云笼罩,“可是皇上……” “你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一切,”风妃阅抓着她一手,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回去之后,不用急着回宫,让二娘好好陪陪你。” “姐姐——”女子激动,一时间胸腔内满满的都是欣慰,她感动万分,眼眶随之流溢出热源。 风妃阅将藏在袖中的两幅画抽出,交到君宜手上,“记住,回去见着爹后,将这画像交给他。马上让他派人出去找到这画像上的人,千万不要伤害她们。若爹爹问起,你就说,这是扳倒两宫太后唯一的法子,而如今,太后亦在极力搜寻,我们一定要赶在对方前面,记住了么?” 君宜默默点下头,将风妃阅交到她手中的画像放起来,“姐姐宽心,我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落地带给爹爹。” 她点下头,随意吩咐几句后,便让丫鬟开始准备,今儿,就让君宜回家省亲。 出到殿外,风妃阅并未马上回到凤潋宫,她一身华丽站在殿檐下,双目瞭望,瞅着上头的天空。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只不过一会功夫,天际竟黑压压的聚拢起阴云,大片,犹如水墨画一样被尽情泼开。 “看来,要变天了。” 李嫣只当她说的是这天气,她一抬眼,乌云笼罩下,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她颔首,上前两步,陪着风妃阅久久忤在那。 夫妻缠 125 梅蛊发作 君宜当天便出宫回了相府,浩浩荡荡的马队极尽豪奢,皇帝果真没有食言。 风妃阅在那条往来的廊子中,不知不觉竟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低头一看,才知裙摆已被浸湿,情不自禁将身子退后,却连头发上都氤氲着水雾,全身感觉潮湿阴腻,李嫣忍不住再度催促,她这才迈起步子,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 回到凤潋宫,皇帝见到她这幅样子,满脸的不悦,上前将她一下扯过去,冲着跟在身后的李嫣说道,“你眼睛瞎了不是,让她淋成这样。” 李嫣心有委屈,只得埋下头,一声不吭。 风妃阅见他俊颜紧绷,便有心维护,“不关她的事,李嫣,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女子躬身,步步向后退去。 风妃阅知道皇帝心有责备,她双手穿过孤夜孑腰际,紧紧在他背上扣在一起,身子跟着贴去,脑袋就枕在他心口的地方。“对不起,我以为,我自已还是一个人。” 孤夜孑大掌放在她脑后,亲昵地摩挲几下,风妃阅将小脸蹭着他胸前凉质的龙袍,面上带着几分惬意,她想要这样安心的怀抱,双臂环起来的距离,刚好将她整个人圈在中央,呈现一种完整的保护欲。 风妃阅展颜,嘴角勾勒一抹绝美的姿色,眉宇舒缓,清新的梅花在其上跳跃舞动,隐忍光华,只有一个淡淡的印子,过不了多久,便带着沉醉暗香,再度浮下去。 “皇上,茗皇贵妃那,你怎么不多去走动走动?” 孤夜孑放在她背上的手下移至风妃阅腰间,目光落向殿外,似乎并无焦点,只是茫然无踪,“御医说那孩子身体欠安,可又查不出究竟得了什么病,朕去看过几回,每去一次,就觉这心空落落的,如今,这孩子对朕而言,已经陌生到连他长什么样,朕都快忘了。” 风妃阅愕然,父子连心,看来是真的。血缘亲情骗不了人,只是不知,皇帝的亲生孩子如今归往何处。她脸色阴郁,心口泛上疼惜,两宫太后如此毒辣之人,这孩子生存下来的机会,可谓是少之又少。 皇帝,纵然他高高在上,却终究不能掌握所有的事,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骨血,就隔着一扇微不足道的殿门被他人掉包陷害之时,他的无力,他的悔不当初,风妃阅连想者不敢想。 双手,圈紧,再圈紧。孤夜孑见她有些反常,也未放在心上,两手将她包围在自己怀里,这才发觉,这段日子,她似乎瘦了不少。 怀孕,让她受了不少苦,孤夜孑拦腰将她抱起身,朝边上的软榻走出,“从明日起,这行礼的规矩就免了吧。” 风妃阅并不同意,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不能让两宫太后抓着把柄,“多走动对身子倒是好的,整天闷在凤潋宫内,不生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孤夜孑点头,算是应允,风妃阅瞅着挂在凤潋宫正上方的那把宝剑,怔忡出神,她一直牢记大叔的话,可这剑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两宫太后吃了个暗亏,明知是风妃阅从中作梗,却又不能明目张胆着来兴师问罪,一口气正愁无处发时,正赶上第二日她过来行礼。 望着堂下女子,西太后一手按着脑门的地方,显得颇为头疼,风妃阅行过礼后站在那,整个身子不卑不亢。 东太后望了身侧的女子一眼,只见她双目恨恨盯着下方,直到片刻后,才尖刻说道,“皇后现在如此受宠,本宫还以为,这慈安殿的行礼请安,皇帝会让你免了呢。” 风妃阅随即一笑,菱唇轻轻勾起,“规矩便是规矩,儿臣不敢逾越。” 西太后一手在袖中紧握,她眼中的那抹笑,无异是刺痛人心,“幸好皇帝当初亲口允诺,将来,这太子之位必将属于茗皇贵妃之子,如今后宫接连有喜,你也该劝劝皇帝,早日将这事定下来,省的到时候将这片安静之地搅得乌烟瘴气,坏了祖宗留下的规矩。” 规矩,生活在这里,莫不拿那规矩来压人。 风妃阅望着两宫太后仿若无事般的神色,她不解,是怎样的时间同环境,让她们变的如此铁石心肠,“母后说的是,只不过,皇上的意思,儿臣不敢妄加干涉。” 西太后琢磨不透皇帝的意愿,如今,只等将宫外的人解决干净后,再对宫里的小东西下手。她这样一问,也只不过想探探口风,这茗皇贵妃已经指望不上,而皇帝如今更是专宠一人,新选秀上来的美人,一个都近不了他的身。 “对了,皇后肚中的孩子,感觉还好吧?” 风妃阅面有警惕,双目笑开,“谢母后,一切安好。” “那,便是最好。”西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下头,清亮的眸子落在她小腹上,“这刚怀上孩子时,头三月尤为重要,皇后没事,就呆在凤潋宫内,免得到处磕磕碰碰,向皇上也不好交代。” 风妃阅听出她话中含义,也不恼,四两拨千斤,“母后放心,儿臣同皇上身子骨都硬朗,这点小磕小碰的算不得什么,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的,那才是最重要。” 西太后脸色一下僵硬,风妃阅适可而止,生怕打草惊蛇。 逗留没多久后,望着她款款步出去的背影,西太后敛下所有笑意,一张脸瞬间铁青,“这皇后,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姐姐,”东太后声音压低,凑上前,“这孩子一直在茗儿手中,照理,皇后不应该知道。” 眉头紧皱,西太后两指轻摆下,“千万不要轻估了她,想不到,除了当年的赫德皇后,我竟还会在这辈子遇上对手。” “姐姐,当年的赫德皇后,最后不也得认命么?如今更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就是和我们姐妹二人作对的下场。东太后面露几分得意,“如今的现状,倒是和当年颇为相像。” 西太后听闻,手掌抚着前额,“今后,免得节外生枝,不要再提赫德皇后四字。皇帝如今这幅模样,看来,我们又要请她帮忙了。” “你是说……”东太后双目圆睁,手中的茶杯轻抖,杯沿不断发出碰击的惧怕声。 “对,”西太后眸子对上身侧的女子,眼底,仿若能蹿出一把火来,“当年她能帮到我们,今日,她也同样能。” “可是……”东太后犹有不放心,她咬着唇,“这次,我们找谁,茗儿么?” 女子坚定否决,端起紫砂杯轻饮一口,“我心中已有人选,茗儿已经保不住了,该弃的时候,断不散优柔害断。” 东太后张下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闭上,她太知道西太后的脾性,茗皇贵妃已经失去控制,就像当时的德惠妃一样,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无疑是危险的。 “皇后刚怀上身孕,这段日子,才是我们最有利的时机,” 西太后顺手拈起一颗果子放在口中,丰润的水渍,顺着嘴角轻轻咀嚼,“竿竟是男儿身,莫说是皇帝,就连寻常男子,又有哪个是忍得住的?” 东太后点头,唇角染笑,“那,我们这就派人去请她入宫来。” “不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找到那稳婆和民妇,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她唯一担忧的,便是让君家捷足先登,那样,事情可就麻烦多了。 君宜在娘家住了几日,在君老爷的一再催促下,她赶忙起身回到宫内。 凤妃阅得知她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出去相迎,二人回到寝殿之后,赶忙坐下来。 “那两幅画交到爹手中了么?” “姐姐放心,我不敢忘记,回到相府后,我立马就将它们给了爹,爹说,让你不要担心,君家的情报遍布邻国各地,不出十日,一定将这二人翻出来。”君宜急匆匆地喝了几口水,小脸因不断的讲话而显出潮红。 “这就好,”风妃阅定下心,见她气色不错,先前的阴郁扫了一半,“怎么样,把二娘想坏了吧?” 君宜沉默,点下头,“娘说姐姐怎么不回去,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大娘一个劲追问,是不是皇上不让您回去,我也不会讲话,就说是您害喜的厉害,一路舟车劳顿,怕身子吃不消。” 风妃阅心口有种被堵塞的感觉,虽然她们不是亲人,可她从小受到的所谓亲情,也抵不过君家两位夫人的一句问候,“你说的很好。” 君宜小心翼翼望着她,每当她说起自己和娘亲的时候,风妃阅的脸上就会出现这种落寞,凉薄的侧脸,看着让人心疼。 光洁的额头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现,君宜眯下眼,再一看,却又不见了。她以为是错觉,然而,整间屋子忽然蔓延上淡雅清香,一缕缕,顺着和风托起的纱幔吹散在每个角落。她觉得奇怪,自己的屋中并没有梅花,怎会…… 她巡视一圈,原先平静的双眼在对上风妃阅后,却突地睁开老大,只见她的眉宇间,竟长出一朵妖娆的梅花,大红的花瓣一共分为五片。见她瞅着自己,风妃阅不解地用手去抚上前额,“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君宜揉下眼睛,犹豫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她眉宇间按下,“姐姐,这是什么?” 风妃阅随之将手指点在君宜方才按过的地方,“有东西吗?” 见她一脸怔楞,风妃阅想要起身去铜镜前看看,怎料双腿刚站起,整个身子却一下虚软,她忙用两手撑着桌沿,无力地瘫倒在原地。 “姐姐——”君宜惊骇,一手放在肚子下面,另一手好不容易将自己撑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我全身没有力气,你别急,让李嫣去把皇上叫来。”风妃阅保持冷静,君宜见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听话的向外走去。 “来人,来人——”她着急万分,双腿一步步向外拖去,守在外殿的李嫣听到动静,急忙撒开步子跑进来,“宜皇贵妃,皇后娘娘,出什么事了?” “快,快去找皇上。”君宜因疾步的走动而靠在墙壁上,身子半弯曲,累的气喘吁吁。 李嫣见风妃阅趴在桌子上,想也不想地向外走去,只是人还未跑出几步就见皇帝带着李公公,正好从远处走来。 她迎上前,压抑住心中的慌乱,“皇上,娘娘她……” 孤夜孑顿住的步子跨开,直接闯入内殿,从李嫣惊慌的面容上,他已经觉察出几分,修长的身子三两步来到风妃阅身侧。 “阅儿——” 风妃阅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身子软绵绵,好像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孤夜孑不做耽误,揽过她抱入怀中之际,入目的,便是那明显的额间梅花。 他俊目染上惊愕,脸色咻然阴霾,抱在她腰间的手,隐隐颤抖,风妃阅窝在他胸前,一手顺着男子的肘腕下垂,更显几分无力。孤夜孑五指并拢,旋身,迈开脚步时,冲着一边的李嫣说道,“马上请陌医师到凤潋宫。” 她意识到事情严重,急应一声后,赶忙朝着外头跑去。 君宜见一行人鱼贯而出,她忙不迭跟上,突来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脑子里一团乱。 孤夜孑刚将风妃阅放在凤榻上,李嫣便带着陌辰吏急急赶来,男子脚下生风,大滴的汗珠凝聚在额头上。免了行礼,陌辰吏示意边上人将垂在地面上的纱幔掠在一边,他弯腰,身子刚坐上风榻,却在望见她额头上的那朵梅花后,僵硬着不再动弹。 “如何?”孤夜孑见他并不诊治,心头更觉慌乱。 风妃阅无力的张下嘴,视线在触及到陌辰吏的眼睛后,逐渐黯淡,不用他说,自已也觉察出了不安。 起身,就连把脉问诊都没有,陌辰吏对上身侧的尊王,“皇上是否觉得娘娘眉宇间的这朵梅花,似曾相识?” 其实在初见之时,孤夜孑便有了怀疑,只是,他不敢将这两件事扯到一起,“你是说,施婕妤那时候的兰花蛊?” 陌辰吏不动声色点头,“这花蛊,其实很明显,彼时,施婕妤身上的蛊咒,乃是以兰花为引,而娘娘额上的图纹,则是以梅花为引。唯一不同的便是,兰花只有两株,而这梅花,同根上有无数朵,娘娘的殿内,此种幽香经久不断……”男子视线一眼相中那盆放在案几上的梅花,“若臣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对方,就是利用这盆梅花下的蛊。” 皇帝深邃的视线,顺着陌辰吏的手指望去,双眼被枯萎的红色,刺有些睁不开,偏偏,这却是施婕妤特意送来凤潋宫的。 夫妻缠 126 葬花心死  风妃阅这才知道皇帝脸上为什么会有那种不安的神情,她食指点上眉尖,可以想象,那边长出一朵红梅的样子。怪不得这几日总有那淡雅的芬芳萦抚在鼻翼间,想不到世上,还真有那么怪异的蛊,就连这孤傲的梅花,都成了伤人的利害武器。 孤夜孑打断臆想,回神的瞬间,大步来到风妃阅榻前,“既然施婕妤那次有了解药,皇后此次的蛊,应该也能化除才是。” 陌辰吏睬了二人一眼,他踱步来到那几抹梅花前,拈起其中一枝,走了回去。在瓶中养上几日,虽然有水露滋润,其褐色的根部还是无可避免的出现干枯,“就像皇上所见的这枝梅花一样,上次的兰花只有一株,故而,要找到解药也就简单的多。可这次不一样,光御花园内的梅树就有成千上万棵,对方以此作蛊,那么,能解咒的那一枝,必定在她手上。” 皇帝顺手将陌辰吏指尖的梅花接过去,放在眼前,他匆匆一瞥,几点玫红稀疏间,风妃阅只见他神色一下阴霾,有些捉摸不透。 清冽的俊颜,连带着眸子,也黑暗下去,“这种梅花,只有景夜宫才有。” 边上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吭声。风妃阅将手枕在耳边,她全身一点力气提不上来,可是却唯独扯开唇角,轻笑淡然逸出口。似乎是第一次,她听到了他对施婕妤的不再袒护,从上一次他亲口承认对施婕妤的怀疑,到如今他眼中的动摇,不得不说,风妃阅等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即使确定是景夜宫之物,可这解药,却还是茫然无踪。”陌辰吏面色担忧,看这情形应该有好几日了,只是,今日才发出来而已。 孤夜孑手掌一握,只听得‘啪’一声,那梅枝被折成两段,“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两次。” 这种盛传于苗疆的巫蛊之术果然厉害,皇帝握着手中的残枝,风妃阅身上的清香之味淡淡涌出,孤夜孑皱紧的眉头一下蹙起,“朕记得你上次说过,施婕妤的兰花蛊,是下咒之人亲手刺破其中指,取一滴至阴之血,而这人,是在百日之内没有同男子同过房,是名女子,是么?” 陌辰吏点下头,“是。” 孤夜孑险入沉思中,若这次风妃阅的事同施婕妤有关朕,那上一次,又作何解释,她身上的兰花咒,绝不可能是施婕妤自己所下,可这次的梅花,又分明是她送来的,“这两次,可是一人所为?” 陌辰吏并没有直接作答,修长的背影打在地面的阴暗处,他双手抱于胸前,最终,还是摇下头,“说不准,臣方才细想了一下,这解咒的梅花,只在两个地方。一,便是在对方手上,这其二,便是在景夜宫的其中一棵梅树上,还未折摘下来。” 风妃阅听着只觉奇异,这光怪陆离的事太多,若不是自己亲生经历,她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景夜宫内满园子都是梅树,你又怎么知道,那至关重要的一朵,究竟在哪一株上?”皇帝想了片刻,这般问出口。 陌辰吏和煦的眸子睬了虚弱的风妃阅一眼,他曾经说过,不管如何,自己都会不遗余力的护她周全,“梅花本为至寒之物,臣只需将炼开房内的那口大鼎架燃起来,在其中配上八十一道药材,再将摘来的梅花全部放入其中,这药材能卸寒御寒,以血为咒的那一朵梅花解药,在放入大鼎中热蒸时,色彩依旧光艳如初,而其余的,均会被吞噬其中,化为春泥。” 皇帝听闻,脸色稍稍恢复平缓,不管怎么说,至少多了一个机会。 陌辰吏背靠阳光,风妃阅眯着他一袭清淡修养的白色衣衫,她嘴角抿开,因为自己始终相信,不管再难再不可思议,他都能在最后找到方法,帮助自己化险为夷。 “皇上——”男子面上露出的神情,似是经过沉重考虑。 孤夜孑抬下头,修长的五指将风妃阅放在锦被外的手抓在掌心中,“说。” “景夜宫内的梅花,如今可以断定,是此次蛊毒事件的母体,臣建议,最后在最短时间内,连根铲除。” 皇帝温暖的掌心,忽而冒出冷汗,手背上,青筋直绷,“你说,让朕将景夜宫的梅花,全部铲除?” 陌辰吏没有同他对视,眼光,落在二人紧扣的十指上,“若是这些梅树不除,皇后娘娘的蛊即便在日后能解除,可那些花开一度的梅花,却在将来成了最大的隐患,一旦对方再次以此为咒,那要找到第二次的运气,怕是微乎其微。” 孤夜孑沉默,眸中的光亮,有些茫然,风妃阅意识到,这些梅树对于他或者对于施婕妤来说,应该有着很深刻的意义。 就像孤夜孑一开始同自己说的,施婕妤,同别人不一样。而这些种在景夜宫内的梅树,对于施婕妤来说,定也是不一样的。 她忽然能体会到皇帝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林中的大叔一群,都有块坚守的地方,不管曾经在那里有过什么回忆,要想亲手除去,无异便是在心头上割肉,逼得自己血渍斑斑。 风妃阅回握住他的大掌,才使了一点劲,男子便抬起头来。以往那双尖利的眸子被突来的打击,磨得有些温柔,只不过,却不失其中的犀利同强硬。风妃阅没有说话,孤夜孑亦没有丝毫的解释,凝视着他眼中的深邃,她展颜,点下头后闭上了眼睛。 陌辰吏同留下的李嫣使个眼色,二人一道向外退去。偌大的寝殿,又只剩下两个人。 有些空旷,幽静的空气凝聚在头顶,伴着一屋子诡异的梅花香味,虽然这还是大白天的,但李嫣出去之时还是按着陌辰吏的要求将殿内的宫灯全部点上。 风妃阅没来由的感到害怕,施婕妤发病时的惨叫声,好一阵都困扰着整个后宫,那时候,自己眼看着她日渐消瘦,同样的花蛊,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不会也在半夜中,每每惊叫醒来。 皇帝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和衣躺下,身子偎在她身侧,一手将风妃阅拉向自己,额间的那颗印子,刺目扎心,隐苒而动。 风妃阅并不知道,凡是中了花蛊之人,会变得十分嗜睡,她贴在皇帝的胸前,清雅的芳香味流光四溢,双眼试着挣扎下,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睡。可是终究没能熬过多久,酸涩的眼皮紧紧闭上,原先枕在男子肩头的脑袋一重,睡了过去。 脚底,犹如炼狱之火,烫的她寸步难行,风妃阅低头一看,满是泥泞的大路上,竟铺着一层满满的血腥。裙摆拖在身后,已经沾上脏污。她擦了一把汗,似乎是夏天的感觉,热的有些难受,整个人晕眩不已,没走几步,便觉口干舌燥。 远处,好像是一个集市,举目围观,百姓齐声呐喊。 风妃阅徒步上前,市集两边的街上贴满了告示,一张张画像整整贴满两条长街,她疑惑不解,才走上几步,迎面便有一阵劲风袭来,其中一张画像从墙壁上‘刷’地飞 落,一路滚打来到风妃阅的脚下。 她脚步随之顿住,迟疑几分后,还是下意识低头。 画像上的女子有九分像,细看之下,这不正是自己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妃阅拨开人群,只听得哀呼、求饶声不断,围观的百姓,脸上只有一种神情——大快人心。她想要上前,却被人潮给拥挤到后面,露台上,传来行刑的声音。她听到耳边一道道疯狂的声音在呐喊,在高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成千上万的声音,像是扮成了一条强而有力的绳子,将风妃阅隔在外头,进不去,却也出不来。她拼命捂上耳朵,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 “看,皇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先挥舞着双手的人群,一个个回过头来。 他们目露凶光,眼中的神色充满恨意,他们步步紧逼,一下,就将风妃阅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他们面色狰狞,他们露出最为凶残的一面…… 而这些人,风妃阅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 风妃阅双手掩面,“不要过来,走开——”裤腿,突然被一股力道给紧揪着不放,她双眼透过指缝向下望去,只见一身囚服被血染江的君老爷双目暴突,他七窍流血,十个手指头却抓着她不放,“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君家害到如此地步,你也是君家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啊——我不是,我不是。”风妃阅用力想要挣开,却发现人群如潮水般朝着自己涌来,“杀了皇后,杀了皇后……” “哈哈哈——”君老爷揪裂的笑声撕开云端.露台上.被行过刑的人竟一个个站起来,朝着自己紧步而来,天空,黯淡的毫无定点亮光。风妃阅害怕不已,脸上,一滴,两滴,突然砸下来的冰冷,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来,六月的天,竟飘起鹅毛大雪。 六月雪,窦娥冤再度重现…… “啊……”风妃阅猛然惊醒,由于起身过猛,整个小腹一阵疾挛,耳畔不断转来皇帝的叫唤声,双肩被拉过去,她却觉喉咙口难受的厉害,肩膀一甩,上半身压下之际,才用过的早膳全部吐了出来。 “呕——” 小手紧揪着胸前,胃中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孤夜孑有些手忙脚乱,幸亏李嫣只是守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进来服侍打扫。 重新躺回去之时,风妃阅的脸色相较方才而言,苍白了不少,全身轻喘,双眼因不适而带有湿润。额上,身上,更是出满惊吓过后的冷汗,想起方才的梦境,她忍不住闭上眼,心有余悸,喉咙口更是干渴的像要冒烟。 “阅儿。”皇帝轻唤,疼惜万分,“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风妃阅想起先前的两次噩梦,且,无一意外的,都是君家被抄满门。她有心无力,头向两边轻摇,“我也忘了,只不过,真的好可怕。” 孤夜孑倍感无力,除了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浑身颤抖之外,没有一点办法。薄唇刻在她黑亮的发上,李嫣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风妃阅就着杯沿喝上两口,喉咙口就觉好多了。 她双手牢牢抓着皇帝的手臂,眼睛紧盯着某个地方,连眨一下都显犹豫。孤夜孑见她突然憔悴虚弱,双手忍不住将她圈起来,下巴枕在风妃阅瘦削的肩膀上。“别怕。” 她身子放心地向后仰,“我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怎么办?” 声音嘶哑,方才在梦中没有及时醒来,以至于,喉咙都哑了。 “我在这,不要怕,就算铲了天下所有的梅花,让它永生永世不得再绽放,朕也一定要将那另一株给你找出来。”皇帝胸腔疼痛,被压迫的地方,越收越紧,好像就要负荷不过来了。 风妃阅双目氤氲,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难受伤心,皇帝轻轻将她的身子放下后,就起身朝外走去。 风妃阅没有拉住他,她手指蠕动下,最后还是安静地蜷缩起来,望着他那抹挺拔坚毅的背影,她两眼轻阖,将一旁的李嫣叫上前来陪自己说说话。 景夜宫内。 施婕妤穿梭于梅林内,身后的陶心手上抱着个陶瓷罐子,“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这几天下的雪还未化去,我想采些梅花酿成酒,埋在积雪底下,过不了几日,一坛子醇香的梅花酿就出来了。” 施婕妤掌心上捧着几朵娇艳欲滴的梅花,返身装入她抱着的罐子中。 “娘娘,您不止沏得一手好茶,还会酿酒,奴婢发现啊,什么都难不倒您。” “就知道贫嘴。”施婕妤忍不住轻笑,五手掸下左肩的落雪,二人才走出几步,就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焦急从外头踏出来。 施婕妤透过树影向外张望,皇帝的袍角仿佛挂在树梢上那般近在咫尺,她一下愣在那,后头的陶心伸出头去一望,“娘娘,是皇上!” 女子恍若隔世,快速将披风上的落叶积雪扫去,娇小的身影穿过错综复杂的小道,时不时,有裙摆被挂住,施婕妤心情急切,也不管它是否被扯坏,一路,带着几分迫切突然就蹿到了皇帝的身前。 孤夜孑望着她通红的小脸,脚下的步子,却退后。 施婕妤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望着皇帝退开的一步距离,怔怔出神。 “奴婢参见皇上。身后,陶心抱着瓷罐行礼请安。 施婕妤咽下心中的伤,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望着她弯下的瘦弱,想要上前搀扶一把,却还是没有动,“都起身吧。” “谢皇上。” 空气,变得沉重,有微风拂过,带着不知名的焦躁。 皇帝望着满园子盛开的红梅,他喉间上下滚动,脚靴踩过青石板,来到其中一棵下方,“送去凤潋宫的梅花,就是从这摘出去的?” 施婕妤眼中露出不解,她随之来到孤夜孑身后,“娘娘若是喜欢,臣妾等下再送些过去。” 却不料,皇帝听闻后竟是霍然转身,冷冽的眸子比落在身上的雪花还要凉,施婕妤被吓了好大一跳,她双腿战栗,微微向后退去。 “皇后中了梅花蛊,同你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罪魁祸首换了这景夜宫的梅花。”皇帝一字一顿说出口,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上次施婕妤的兰花蛊,却是出自于凤潋宫内的那盆双生花。 女子怔忡,半刻没有反应,两眼定在皇帝身上,须臾后,方用力摇着头,“不可能,皇上,这不可能。” 孤夜孑转身望向满园红艳,如星星燎原的刺目,枝摆迎风摇曳,点点白雪下,更衬其妖娆绵绝之姿,这一片梅园,在他心中亦扎下了根,且,根深蒂固。 施婕妤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梅园,心中,越发忐忑,“皇上,臣妾不知那梅花蛊一事,景夜宫的梅花乃是臣妾亲自打理采摘,臣妾只是见娘娘怀有身孕,这才送了几株过去,可是,那梅花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施婕妤急于撇清,却无奈的发现,越是澄清,就越是感到无力。 皇帝的眼神中透露,这片曾经他为自己而栽下的梅林,仿佛已经从他眸中在慢慢远去,深邃的琥珀色,帝王无情的瞳仁,被那瑰丽给全部染红。阖上眼,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来人。” 孤夜孑薄唇轻启,伴随着他的声音,外头,拿着工具的太监宫娥纷至杳来,成群……她,数也数不过来。 “皇上!” 孤夜孑突兀地执起她一手,纤细的手指冰冷,施婕妤下意识握着他手掌,心头的不安,随着那些宫人的走近而趋于强烈,“皇上——” 孤夜孑低头,大掌随之收拢,面对众人忐忑的神色,九重宫阙中,仿佛又听到风妃阅被噩梦惊醒的惨叫。身下,女子满脸希翼,另一手不动声色地抓着他袖子,绣着龙纹的袖口,被抓的褶皱不堪。 “铲了。”皇帝抬起头来,眸中唯一不变的,便是坚定。 “是。”接令后,原先忤在边上的宫人抡起手中的工具,逐一朝着那片梅林而去。 “皇上——”施婕妤大惊失色,皇后中蛊毒,皇帝便认定是自己所为,带了人来只为铲除这片梅林给皇后解恨,可他是否忘记了,当初栽下之时,他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几年来,每一棵,她都是小心翼翼呵护,怎么到了今日,说铲除,就要铲除了? “皇上,”施婕妤眼中漾着泪,神色不再是恳切,而是平淡,“为何,要铲了这片梅林?” 孤夜孑松开手,话,多说无益,“为皇后,找到解药。” 所有,都没有这几字来的沉重,施婕妤默默将身子退到一边,望着忙碌的太监抡起尖利的工具,每一刨,都断在她悉心相待的梅根上,一株,两株……连根被掘起,树上的梅花犹如雨林般落下,打在宫娥们的肩上,身上。 丫鬟蹲在那片积雪还未化去的林子间,抖落而下的桃花花瓣,被系数捡起,一片,似乎都不愿给她留下。陶心抱紧手中瓷罐,侧目,望着施婕妤平静的小脸,却替她惋惜哀叹,她走到她边上,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抱得紧紧的。 皇帝至始至终,目光都是望着那群宫人的背影,梅树,一棵棵倒下,枝干断裂的声音打在心头,砰然难受。随风,有花瓣吹过,孤夜孑伸出手去,那梅花落在他肩头,侧目间,他看见施婕妤痛惜的眼泪,倔强的身子,虚弱的身子,映在北风之中,他将那片梅花收入掌心,继而,声音滑过她耳畔,“朕,会为你重新裁上花色。” 当年,他弃了满院子的风景,独为自己种下这红梅,而如今,他却除了这些好不容易长成的梅树,再次,回到起点,要为自己栽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繁荣。 施婕妤嘴角蠕助,喉咙口,有被撕裂的痛楚传来,“臣妾,谢皇上。” 毕竟是人多,不出一会功夫,园中的梅树便被全部掘挖,宫娥们依旧在捡那些掉落下来的花瓣,梅树被一棵棵移出景夜宫,施婕妤望着瞬间空旷的园子,如今,就同她的心头一样,空空荡荡。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逐渐散去,丫鬟们一个个陆续而出,其中一名眼尖,看见了陶心手中的罐子。她脚步顿住,上前欲要将它接过去。 陶心双手紧抱,身子侧过去,边上的施婕妤同皇帝一一望过来,女子视线僵硬,嘴角苦涩,想要勾起,却最终没有那个力气,“陶心,给她。” 陶心并不动,那丫鬟见状,上前将那陶罐从她手中夺过去,歉意行礼后,低着头一路朝外走去。 孤夜孑望着眼前的满目苍夷,这个清新的,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已经变了,已经……不复存在了。 旋身,这里,一直是皇宫中最为安静的地方,以前,自已累了、倦了,只要到这里坐上一会,心就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再烦恼。 陶心抑制不住,哭了出来,她望着留下的一个个坑,身子蹲下来,两手遮住面容。 “情不在了,留下这些东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今,除了也好,断了念想,死了心……” 施婕妤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上,有透明的东西滑落,落在地上,落在那片曾经,他为她一人保留的地面上。 夫妻缠 127 怪异女子 陶心的啼哭声嘤嘤不断,施婕妤走上前,脚下,有残枝被压断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脚步移开,只见掉下的枝头上,光秃秃的,“一朵都不剩……” 她喃喃重复,陶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望着满院子坑坑洼洼,放声大哭,“娘娘……您别这样。” “傻丫头,哭什么?”施婕妤来到园子中央,指看着其中一个低坑说道,“这棵梅树,是开花最早的,每次,当别的树梢才开始结出花骨朵时,它就已经开满半树梅花,放眼望去,独立鳌头,好看极了。”柔软的视线被泥泞涂鸦,白色的宫鞋上,更是脏污不堪,施婕妤走过几步,来到另一边,“而这棵,则是最有灵性的,皇上说,它长的最像我……我当时只是笑,我说,皇上,树怎么能像人呢?树可以一辈子扎在同一个地方……” “娘娘,”陶心面露害怕,她起身大步跑上前将她拥住,“娘娘您不要这样,奴婢见了害怕。” “怕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施婕妤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眸中,分明含有哀怨。 陶心木愣,只管在边上相陪,有一瞬间,她甚至有种不抱着她,她便会去做傻事的错觉。这样的施婕妤,她强装出的镇定,却让陶心更觉无力,她不知该怎样安慰,更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是否有用。 “娘娘……” 手臂被挣开,施婕妤蹲了下来,十指放在被挖开的春泥上,轻轻一压,能看见道道指痕清晰明显,陶心望着她的背影,只觉眼眶一酸,女子肩上的墨发紧随她倾身的动作而披散在胸前,末梢,蹭着地上的泥土,她也不嫌脏,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蹲在那。 “快,动作小心点。”殿外,传来紊乱焦躁的声音,陶心向外望去,只见先前的太监宫娥再度折返,翻种而来的名贵花草被一一送进来,施婕妤面色再度恢复平静。站起身的一瞬,眼前闪过晕眩,亏得陶心一把扶住。 “奴才参见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奴有送来景夜宫的,”边上,两名太监抬着一抹花树走入先前的园子,“皇上御赐,西域牡丹。” 接二来三,“皇上御赐,云南山茶。” “皇上御赐……” 施婕妤木然,园中的冷清被喧闹取代,身影穿梭壮碌,有的挖铲泥土,有的打点浇水,有的…… 陶心站在林子中间,施婕妤的视线从那公公身上,转而落到园中每一人手上,没有了梅花的芬芳淡雅,落在袖口衣襟上的香味,显得浓郁,“陶心,我们走。” 公公望着自顾进殿的二人,种色微微有些吃惊,也不好加以阻拦,只得继续手中的活。 炼丹房内,架起的大鼎不断涌出灼热水雾,林尹将八十一味药材逐一投入鼎中,殿中央,摆着一盆盆新鲜的红梅,陌辰吏顺着大鼎来回走动,里头的药汁沿袭同个方向竟相诵动,一种苦涩的味道,瞬间飘向皇宫各个角落。 风妃阅在李嫣的搀扶下一步步挪进来,她神色倦息疲劳,皇帝折身,迎面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陌辰吏转过头来,示意边上的太监将那些梅花一盆盆倒入鼎中。 风妃阅顿觉紧张万分,皇帝一手拥住她的身子上前,只见那口鼎中,大片红色被浓黑的药汁吞噬,打上一个小圈,沉了下去。 众人的脸上掩不住失望,当最后倒入的梅花全部淹入水底时,风妃阅原先绷紧的身子落空,整个人贴在皇帝胸前。 这样的结果,失望过后,便是绝望。 陌辰吏温和的眸子落在风妃阅白皙的小脸上,女子并未表现出歇斯底里来,而是安静的望了他一眼后,视线落回到鼎上中,“那株梅花,是在对方手么?” 他点下头,示意林尹将火候撤下,“这样就难办多了,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茫茫人海中,要想找个人都困难,别说,是一朵梅花了。” “难道,就只能这样等下去?” “也不尽然,”陌辰吏摇下头,后背倚靠在铜柱上,“相传,这花蛊之术,下蛊之人同那母体不宜分开过远。也就是说,那人应该还在后宫内,景夜宫内的梅花是施咒之源,那对方,必定是这九重宫阙中的一人。不过,花蛊虽然厉害,却有一个致命的地方……” 孤夜孑眼角微亮,身侧的李嫣也暗暗捏了把汗。 “有这梅花香的地方,必定是那下咒之人藏身之处。 风妃阅闻言,黯然浅笑,一手无力地撑起脑袋,“花香飘万里,这样找下去,实在太渺茫。” “话虽如此,但这却是苗疆花蛊的唯一弱点,看来,这下咒之人同上次一样,并不是要一击致命,而是想要将人在睡梦中催眠折磨,最后,使人精神崩溃,甚至自残而死。”陌辰吏显出无奈的挫败,他双手垂在身侧,俊朗的眉头,随之轻弯。 “陌医师不必自责,”风妃阅知道他心中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命中该有此劫,要躲,也是躲不掉的。” 她身子站起来,望着炼丹房外那些堆成山高的梅枝,轻叹一声,“只可惜了这些梅树。” 孤夜孑喉头紧窒,神色却坦然不后悔,他并未说话,接过李嫣手上的披风替她圈上之后,相携走出殿去。 陌辰吏望着杵在一边的宫人,挥下手,“全部扔出去烧了,一枝都不许剩下。” “是。”忙碌的人影,三五成群,光秃的梅枝被抬出去,陌辰吏负手站在长廊间,看着萧瑟的枝条在晚风中挣扎,不遗余力。 李嫣随在二人身后,却隔了几步之遥。 孤夜孑执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走,皇城外,抬头望上丘壑,在最高的金銮殿上方,一轮红日当空挂在西北方向,风妃阅将小手挡在额前,双眼紧紧眯成一道缝,细碎的金黄色从指缝中镶嵌而来,照得她整张脸暖融融的。 二人一路静静走着.大小不一的步子踩着彼此的身影向前迈去,男子刻意缓下,等着风妃阅跟上,李嫣一路看在眼中,嘴角止不住拉开,浅笑。 回到凤潋宫,按照陌辰吏先前的吩咐,李嫣同玉桥将殿内的宫灯全部点上,风妃阅沐浴完后躺在榻上,眼睛盯着那盏明亮的烛火,动也不动。 孤夜孑换上寝衣,垂在胸前的墨发上,水珠滴滴滑落,顺着男子精壮的胸膛一路延至他毫无赘肉的紧实小腹上,风妃阅头也不抬,直到皇帝坐下的身影挡住她整个人后,才恍然回神。 “要睡么?”孤夜孑抚上她面颊,轻轻摩挲。 风妃阅一手抓着他手背,脸颊在他带有厚茧的掌心中来回抚动,她不敢闭上眼,强忍着袭来的倦意,肩膀被孤夜孑揽去,躺在宽厚的胸膛处,双眼酸涩的厉害。 另一边手掌顺着她的墨发而下,皇帝轻声在她耳畔呢喃,风妃阅更是强打起精神,夜深人静,灯火阑姗下,总是抵不过睡意袭来。 潜藏在心中的噩梦,接踵而来,风妃阅头痛欲裂,惊醒之时,全身都是汗,后背湿漉,双肩被男子板过去时,她整个心绪犹在半梦半醒间,用力地睁开后,双眼才恢复几分清明。 “阅儿,梦见什么了?” 风妃阅全身战栗,双手使劲捂着面颊,“血,好多的血,我梦见……我,君家……” 孤夜孑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知道她吓坏了,一手刚伸过去,就见她上半身突然弯下,手肘撑在榻上,痛苦的小脸埋入锦被,“好疼……” “阅儿……”,皇帝见她只是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顿时俊颜失色,冲着殿外吼道,“宣陌医师!” 风妃阅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凝聚在额头,皇帝束手无策,也不敢将她抱起来,只能静候外头的动静。 没过多久,小腹中的抽痛在慢慢隐去,及时赶来的陌辰吏匆匆把上一脉,在皇帝焦虑万分的神色中,他收回手,“皇上放心,娘娘这是过度惊吓所致,暂时没有大碍。” 风妃阅身子蜷缩,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一手撑起,“暂时,是何意?” “娘娘这样下去,身子即将虚弱无力,如今腹中孩子有一月多,臣恐怕……”他收住口,说出的几字,足以将事情的严峻呈现而出。 风妃阅感觉小腹一疼,无以名状的悲痛让她小嘴轻张.微微喘着气息,孤夜孑俊颜阴霾暗沉,为人父的喜悦才不过几日,却突遭这巨大变故。陌辰吏在边上坐下,随手开出几幅药方后,冲着身侧的李嫣说道,“每日清晨给娘娘服用,千万不可误了保胎的时辰。” 女子将药方接过手,点头应答,“是,陌医师。” 风妃阅不敢再阖眼,红肿的双眼下满是疲劳,皇帝疼惜万分,想让她美美的睡上一觉,如今却已经成了奢望。他不厌其烦的同她说着话,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可,终究抵不过脑海中的倦意,她一咬唇,微微尝到血腥味。 痛的麻木,疼痛,也能惊醒。 阴暗的慈安殿前,一名嬷嬷在前方带路,放低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可是落在空寂的长廊上,还是能清晰可闻。身后,三步之遥,跟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女子,她脚步轻柔,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串光滑的印子,悄无声息。 裸露在外的玉足上,系着一块精致怪异的点缀,二人顺着廊子走向慈安殿。天空中,一道冷风吹过,女子螓首,只见黑幕满空的檐殿上方,飘来几朵梅花。伸出手,那花瓣落在她掌心,不同的淡雅香味,让她眉头轻蹙,水润光莹的眸子中闪现冷冽。她不着痕迹将那梅花掐在掌中,随着年迈的嬷嬷继续向前。 慈安殿内,两宫太后久候,好不容易见那殿门被打开,二人忙起身相迎。 “太后。”先前的嬷嬷率先行礼,女子光着脚步走在绵软舒适的毛毯之上,见到二人上前,只是颔首微笑,并未躬身请安。 “多年不见。”西太后一手轻挥,示意先前那名嬷嬷退下。 女子展颜,菱唇微勾,婀娜的身姿巡过大殿,她旋身,媚眼如丝,脸上的面纱取下,竟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太后,果然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 “这都要多亏索伊的帮助,想不到,这些年来,你一点都没有变。”西太后望着女子依旧美艳绝伦的脸,禁不住惊羡称赞。 被唤作索伊的女子一手抚上自己颊侧,对于自己的脸,她比谁都自信。 “千里迢迢找我而来,不会是老朋友多久没见,想要聚聚吧?”女子径自在边上的首座落定,玩笑说道。 “本宫需要你的帮助。”西太后开门见山,繁芜的裙摆在地面上旖旎而过,几步来到女子身侧,“同当年一样。” “哈哈——”女子闻言,却是一手掩住嘴角,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太后,先皇驾崩都这么久了,您还要学这做什么,莫不是……” 东太后面色突的一下酡红起来,就连一向冷静的西太后亦是被这话语给噎的目瞪口呆,女子见二人种色尴尬不悦,忙敛下笑,摆摆手道,“好了,说正事吧。” 西太后轻咳一声,双手击掌,只见内殿中走出一名女子来。 抬起头来,模样娇羞好看,正是先前选秀而来的李尚书之女,芷萱。 “就这等模样?似乎差了些。”女子食指挑起她下巴后,轻甩开,“当年两宫太后的模样,可是比这强多了。” 屡次被提及,西太后面色暗沉,女子只是咯咯一笑,并不以为然,“太后当真确定,是她?” 芷萱脸上并未因索伊的话而不悦,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跪了下来。 女子垂目,望着地上的芷萱片刻,见两宫太后目光坚定,也就点下头来,“既然这样,那就你吧。” 芷萱听闻,大喜,连磕几个头后,这才站起来。 “要想学习媚术,那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 芷萱摇下头,眼中闪出一种奇异的精光,“只要能接近皇上,为太后分忧,我什么都不怕。” 索伊嘴角一撇,甚至带着几分鄙夷,这后宫的女人,为了一个皇帝可谓是趋之若鹜,无不用尽各种手段。东太后始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有把握吗?” 女子横眉一挑,双手环胸,神色带有傲慢,“当年的赫德皇后,不就是败在我精心调教的人手上?”唇畔微笑,勾起讽刺。 “索伊说的对,况且,帝后之间哪有所谓真情可言,皇后纵然荣宠一时,总会有过去的时候。”西太后在边上坐下,望着那张平静的脸,“本宫就将她交给你了,我相信,也同样期待她脱胎换骨的那一日。” 女子双手轻轻在桌面上击打,“十天的时间,我会将她调教成连圣人都会膜拜的尤物。” 芷萱面颊微红,急忙行礼叩谢。 “老规矩,给我一间安静的寝殿,这十天中,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索伊站起身,西太后将才喝了一口的茶放下,“这你放心,早就安排好了。” 女子甚为满意,坐上一会,两宫太后便亲自将她送到准备好的寝殿中。 夜风习习,宫内的烛火忽明忽暗,一座长形案几上,索伊摆上三盏蜡烛,粗壮的身子犹如婴孩手臂那般。纤细的手指在火烛中划过,只听得‘哧——’一声,那火光突的窜成半人高。 “出来!”女子娇喝,面色阴沉着站在原处。 殿外,沙沙的声音,像是枯叶被风卷起,围着地面在打转,她竖起双耳,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落在殿门外,三盏通明的烛火前,映射出一抹身影。 ‘吱呀——' 殿门被打开,轻快的脚步声转眼来到身后,“师傅。” 索伊并不说话,面上的白纱掩住她脸上全部神情,“我问你,方才我一路而来,发现这后宫之内有不正常的花香之味,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手摊开,将掌中的梅花放在女子面前。 匆匆一瞥后,她急忙低下头,“师傅,我……” “说!”素伊语气狠戾,不容她逃避。 “是,是徒儿下的花蛊。”女子狠狠咬牙,老实作答。 “看来,我说过的话,你一句都未听进去,”索伊将掌中的梅花收起,轻盈一握,松手之际,那花瓣被揉成香碎,掉落于地,“半年之内,你竟施咒两次,不要命了是不是?” 夫妻缠 128 真凶是她? 女子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并不说话。 “我苗疆的蛊毒,这花咒虽不是最厉害,可对于施咒之人,却是最伤身的,以血为祭,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索伊气的不轻,冷静下来后,方厉声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女子隐有抽噎,咬着唇不说话。 索伊食指在额头轻轻敲几下,绝色艳丽的小脸,布满无奈,“又是为情?” 女子点着头,不知是应答,还是啜泣。 “说话。” “师傅,对不起。”女子抬起头来,面上布满泪渍,“我也不想。” “当初,我收你为徒,只为帮你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如今,你已贵为皇帝宠妃,目的也已达到,为何还要这样作践自己?”索伊抑制不住,声音在暗夜中带着爆发的愤怒。 “师傅,您就不要问了……”女子垂着头,双肩孱弱颤抖,“我爱上了,我爱上他了。” “爱?”索伊尖声,继而身子倒退两步,“不过是一介凡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长的是何模样,让你连自己的正事都忘了。”  女子跪着,只是嘤嘤啼哭,索伊双手环在身前,先前的气愤已经慢慢平复下去,一旦失了自我,这人,也就等于废了。“看来,你是步了你师姐的后路。” “师姐?”女子惊愕,“我师姐,是谁?” 她一直以为,师傅只有她一个徒弟。 索伊对上她双眼,两手扶在椅把上落座,“相较而言,她比你冷静的多,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不论是靠着身后势力,还是靠着她自己的手段,她终究得到了她想要的,稳坐于这后位东宫。” 字字铿锵,女子小嘴微张,挺直的上半身差点朝向一边倒去,“您是说皇后是我的师姐?” “但是她和你不同……”索伊轻摇下头,“我对你很失望。 女子的思绪,一下乱了,若皇后真是她的徒弟,那她此番前来,不正是授了两宫太后之命,对付风妃阅的么? “师傅,我不懂,”她眼光迷茫,“太后同皇后向来不合,无一不是欲将对方置之死地,可是……” 索伊媚眼微笑,原是倾城绝美的容颜,却在这一刻带着扭曲,她微眯起的眸子惊现狠戾无情,“我是你们的师傅,可,物竟天择,我拿人钱财,只管做好我该做的事,即仅是帮了你的仇家,那又如何,你们入我门下之时,我便说的清楚,说不定有一日,我们也会成为敌人。” 女子双唇紧抿不说话,索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在她心中,没有所谓人情,有的只是于她自身的利益。 “这花咒如今已下,你自己当心着点,万一被发现,可千万不要连累旁人。” 女子点下头,她想要问师傅此番前来的目的,她只知道,定是两宫太后请来对付皇后的,只是不知,索伊会动用什么法子。嘴唇蠕动下,她终将心头这疑虑咽下,因为她深知,能算自己问出口,师傅也绝不会说。 “你先下去吧。”索伊望着黑漆漆的大殿,冷声说道。 “是。”女子折腰,毕恭毕敬起身,刚转身向外走去,就见一人迎面推开殿门,她猝不及防站稳脚步,二人相互睥睨一眼,眸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对方。 芷萱刚想行礼,却见女子挥下手,大步从她身侧经过。 望着她的背影,芷萱目有疑虑,直到一股冷风灌入,她这才将殿门阖上,碎步来到索伊身前,“见过师傅。” 女子垂首,精致的下巴带着傲慢,她双腿交叠,丝毫不顾及半分仪态,话语冷清,“我不是你师傅,纵然答应了两宫太后,我只管拿钱办事,你起来吧。” 芷萱面无表情,乖乖起身。 “今后的十日,你便同我一起住在这,从明日起,我便将媚术教授于你,我还是一句老话,不管你将来成功与否,都不能将外人牵扯进去。如若不然……” 芷萱战战兢兢,独对满室清冷,周侧,诡异的气氛让人全身紧绷,“您请放心,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索伊点下头,双手握起,“去休息吧。” 望着她小心翼翼退下的身影,索伊并未立马起身去歇息,她端坐在原处,一手撑起下颔,垂在耳畔的面纱被拈起相扣。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凤潋宫内,通火灯明。 风妃阅连日来疲倦不堪,好不容易阖上眼,边上,皇帝更是不敢动下,生怕惊醒她。躺在臂弯中,犹如瓷娃娃般易碎,什么时候,这坚毅倔强的女子,竟变得如此孱弱无骨。索伊飞身来到凤潋宫上方,只见殿外一名公公大步直入,殿前,李嫣忙示意他轻声,两手用力摆动。 “嘘,皇后好不容易睡一会。” 那公公满脸惊慌,掳起袖子用劲将面上的汗渍擦去,被拦下的脚步在殿外徘徊不前,“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前方有急报,已经送往金銮殿上。” 李嫣一听,仔细思忖,并不敢耽误,“您先在这等候,奴婢去去就来。” 那公公面露喜色,焦虑的身子退到一边,“有劳。” 李嫣脚步踩在轻柔的毛毯上,殿内,几乎就听到风妃阅一人的呼吸声,她几步来到榻前,将公公的意思告知皇帝。 孤夜孑原先倦怠的眸子咻然变得有神,他垂首,望了臂弯中的风妃阅一眼,面色冷峻的犹如这黑夜中的星辰。将她身子小心翼翼抱到边上,女子想来是累坏了,小脸轻噌下,继续安然沉睡。 起身,李嫣伺候更衣,皇帝双眼始终落向前方,当腰带系上之际,颀长的身子已经大步迈出。 李公公焦灼不安,见那挺状的身影从殿内走过来,赶忙迎上前,“皇上——” 孤夜孑一挥手,李公公赶忙噤声,双眼四处来回张望,面色焦急而紧张。皇帝单手抚下袖口,沉稳的脸色亦如屹立不倒的山间青松,刚劲中,带着干练。 索伊一袭黑色,隐在月光稀疏的殿檐上,她俯眼而下,正好望见皇帝顿住的一方袍角,上半身被垂下的屋檐挡住,看不真切。她倾身,索性将身子半蹲而下,一个不期然,只看见耀眼的明黄色犹如晴空万里中的彩锦,突然的迎面而来,让她目不暇接。男子负手迎风,浑然天成的霸气,逼得旁人不敢直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镶嵌在帝王完美的脸上,更显蛊惑。 索伊目光随着男子的离去而胶着,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弯起,这炫朝天子果真如外界传闻那般。怪不得,这些女子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趋之若鹜。 而自己的脚下,就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凤潋宫。 足尖轻点,落入寝殿时,她忍不住被那大气磅礴的点饰而震惊,赤金鎏铜的四方神柱,撑起这整座我碧辉煌的宫殿。里头,先摆设古玩便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索伊站在殿中央,双眼竟觉目不暇接,完全没有注意到榻上的风妃阅。 直到,那充满戒备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索伊回过头,望着已经半坐而起的风妃阅,她盈盈一笑,纤腰轻摆,走上前,白皙的柔荑拉下面纱,“怎么,才这些日子不见,师傅都不认识了? 风妃阅按捺下吃惊,目光对上这张陌生而妖媚的脸,“师傅。” 女子咯咯一笑,将她的怀疑当成是肯定,“还是你有本事,斗来斗去,我仿佛从你身上,看见了当年西太后的影子。” 风妃阅下意识一皱眉,她身子靠在床架上,掌心握起,尖利的刺痛感让她强加镇定下来,生怕自己说错话,她只是挽唇一笑,并不开口。 索伊没有察觉出异样,踱步,在殿内走上一圈,最后站定在风妃阅面前,“师傅,您怎么会来?”之前,自己自己并未见过她,君隐亦没有同自己提及过,这人,更不可能是后宫之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索伊并未明说,而是一句话带过。 风妃阅全身虚软,眉间的梅花印记越发明显,方才,索伊进来之时并未细看,如今这一突然发现,使得她神色惊楞,半会没有反应。空气中,浓郁的淡雅香味充斥而来,她面色危险,声音,一下肃冷,“她的花咒,居然是下在你身上!” 风妃阅如遭雷击,全身冷汗涔涔,像是在水中浸湿过一样,这名女子的意思,是她知道下咒之人是谁?想要周旋,又不被拆穿,如今的风妃阅已是腹背受敌,脸上,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不过,也情有可原,同是我门下之人,你却当了皇后,而太后同你们君家向来不合,各为其主,难怪她会动这样的心思。”不等风妃阅开口,索伊径自接下话语。 照她的意思,那下咒之人,应该同两宫太后脱不了干系。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索伊望着风妃阅平静的小脸,“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姐,可是对于你,我从不保留,这花咒缠身,自然是生不如死, 你又为何,没有去问她拿解药?” 一阵雀跃,风妃阅看见几许希望,“她恨我如此之深,解药在她手上,既然下了花咒,怎会拱手让出?” “哼,果真是情字当头,“照说,她生下龙嗣后也该知足了,母凭子贵,什么样的权势没有。”索伊顺着风妃阅的动作靠在床架上,“这下咒的梅花喝了她的血,也只认这一个主人,就连我那没有办法。” 宫中,生下龙子的只有茗皇贵妃一人,掐指一算,施婕妤兰花蛊发作时,正好她怀有身孕,现如今,又正巧是她诞下龙子后不久。依陌辰吏的意思下咒之人百日内不得与男子同房,这样看来,非她莫属。风妃阅双拳紧握,面色依旧平和,“有劳师傅操心,我一定让她乖乖将那株梅花交出来。” 索伊浅笑,望着她的侧脸,语气转为轻柔,“我一生只收过两位徒弟,教授过的人,却是数不胜数。只是,这其中最让我挂心的便是你,当初,你拜我为师时我便看出来了,你心够狠,手段够残忍,我也坚信,这后位迟早有一天会落到你手中。” 风妃阅凝目,摸不透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索伊见她很少说话,只当她被花咒折磨,全身精力耗尽所致,旋身,她大大咧咧在风妃阅身侧坐下,双手触及到榻上丝质的锦被,忍不住啧啧出声。 “太后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过,我这次前来,并不是为你,”索伊弯腰躺下去,发出一声惬意的轻叹,“到时候,说不定有人会威胁到你的位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她适可而止,也算是仁至义尽。 “师傅此话何意?” “我收了太后的银子,只管为她办事,其余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这种师徒间的关系,同样让风妃阅捉摸不透,既然是君阅的师傅,又为何会帮助两宫太后来对付她? “太后花了多少银子?”她转过头去,睨视着躺在榻上的索伊,“我不想与师傅为敌。” 女子花颜绽放,食指在风妃阅面前轻轻摆动,“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一场游戏,懂么?” 她眸中带有流光溢彩,那种兴奋的神色,让风妃阅脊梁骨一阵发寒,仿若自己成了笼中困兽般,随时任人宰刻,索伊双手撑起,二人近在咫尺,“我相信你。”她笑的颇有深意,各种含义,像是惟恐天下不乱。 风妃阅掩下不安,唯今之计,只有先解去这花咒,“我们二人,一个当上皇后,另一个又是皇贵妃,今日的一切,都要归功于您。” 索伊不置可否,眼角的笑意加染,眸中,却有一抹细微的怪异闪过,她侧过脑袋,继而说道,“你也不必那么客气,当初收你们入门,我也没少赚银子。” 风妃阅哑然暗笑,这人时不时将银子挂嘴上,看来,倒是有几分精明。 如今,自己唯一能确定,那下咒之人是茗皇贵妃没错,自己让君相爷查的事应该也已差不多了,如若真能找到那两名妇人,到时候,就新帐旧账一起算。索伊静坐,侧过的视线望着风妃阅,只是淡淡一笑,却含深意。 金銮殿内,皇帝急匆匆赶过去,身后的李公公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路小跑。 “臣参见皇上。”候在殿内的男子见孤夜孑正向自己走来,忙上前行礼。 “快快清起。”皇帝上前,却是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前方战报如何?” “回皇上,”那名男子声音嘶哑,战袍还未来得及换下,一张蒙在风尘中的脸带着哀痛,“君将帅带领的五万精兵刚出炫朝三百公里,便被领国骑兵团团围截,众将帅好不容易带兵冲出重围,如今却被困在虎狼之地,进退两难。军中粮饷眼看将尽,上千兄弟誓死将臣护送出围,皇上,臣恳求您火速派兵支援……” 手中的文书被李公公接过手,交到皇帝手中。 然,孤夜孑并未打开,而是冲着地上的男子说道,“连累操劳,你先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同家人聚聚。 那名将士满面不解,望着皇帝过于平静的俊脸,反倒是以为自己看错了。“皇上……” “退下!”孤夜孑的语气,判若两人,就连近身随侍的李公公都不免被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拉着那名将士的袖口,“皇上这是体恤你赶路辛苦,还不知道谢恩?” 毕竟是经久在外带兵之人,不懂察言观色,那人心急如焚,却不料皇帝竟随便一句话就将自己打发了,想着那些犹在水深火热中的兄弟,男子手一甩,想要上前。 李公公大惊,身子赶忙挡在他前头,眼色随之凛冽,男子见状,马上回过神,意识到这是在金銮殿上。 “臣,谢皇上。”虽有不甘、不愿、不解,却仍是君臣有别。 沉重的脚步声,跨过光亮可鉴的庄严大殿,皇帝面朝南方,手中的文书握在掌中,已然皱褶加深。 “皇上——”李公公见他走远,才敢上前。 “恕奴才大胆猜测,皇上您,并不想发兵。” 孤夜孑被月光染色的双眸,带着狼一样的血腥,高傲的背影,更如蛰伏的危险,李公公站在身后,不由感觉空气都随之战栗,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你说,若是朕不派兵支援,面对一条没有机会的死路,如果君将帅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与动作,他会怎么做?” 沉闷的窒息中,皇帝却突然丢下一句话来。 李公公并不懂,细想片刻后,却是双目瞪大,话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如果君将帅真是叛国,他久久等不到皇上的支援,断不可能这样求死,定是……” “定是,向他所投靠的那方求援,而朕缺的,正是这关键的一纸证据!”皇帝断然接过话语,透着狼光的眸子,惊现红腥。 夫妻缠 129 风雨将袭  李公公捂着嘴,这皇帝的心思已经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皇后的受宠,如今已是整个朝廷皆知,“皇上,那塞外,可有五万精兵把守。” 那是皇帝放在教场精炼的骑兵,因为君隐要带一兵出征,孤夜孑这才特意拨出五万。若按着他现在的意思,当初大可随意派些人马,也不至于损夫这般惨重。 孤夜孑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幽邃的眸子落定,他半句话未说,手中文书随后被放入袖中,李公公不敢多问,跟着他走出大殿。 只有孤夜孑知道,君隐一向心思细密,他这五万精兵,实则是被皇帝自己送人虎口,而为的,仅是君家一纸谋反的证据。 他是整个皇朝的统领者,孰轻孰重,分的比谁都清楚,宫殿外,似有狼烟战火的气息纷至沓来,孤夜孑站在外头许久,眼中神色复杂。 一纸诏书,如今,怕是已经尸横遍野,眼角被无尽夜色染深,他目光收回,径自朝凤潋宫而去。 殿内,风妃阅一人坐在边上,迷茫的宫灯下,照得她眉头越发紧皱,方才,索伊走后,宫外有人秘密来报,说是那两名妇人已经找到。如今正被关押在君府内,一切,似乎已经顺理成章,而那另一株梅花又在茗皇贵妃手里,风妃阅本该雀跃欣喜,可是偏偏到了这个节骨眼,却犹豫了。 她太过出神,以至于皇帝走到自己跟前都没察觉。 “醒了?”孤夜孑随之坐下,将她的一双柔夷拉过去,放在自己膝盖上。 她抬头,跌入无底深渊的眸子中,风妃阅习惯偎过去,“我睡不着了。” 这次,不再是因为花咒,而是她心中复杂万千,阖不上眼。 揽过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让她整个人坐在自己腿上,皇帝亦没有再补上一觉的意思,风妃阅优柔的视线顺着他起伏的胸膛向外望去。这世界,好像有了几缕黑白不分的透明,只是不知,这黎明将近,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维持着同个姿势,二人就那样坐了一夜。 直到外头转来李公公的声音,风妃阅这才起身,亲自给皇帝换上龙袍,双手将上面的每一个皱褶都抚顺,她站在孤夜孑身后,柔荑圈围住他的腰身,“早些回来。” 男子在她手背上轻拍,风妃阅上半身退开,将皇帝一路送出去。 殿内,冷冷清清,风妃阅坐在铜镜前,一笔一画,为自己点上妆容,黛眉轻扫,绛唇微点,她神色过于平静,仿佛是为她人而画。李嫣端着托盘走进来,就见她背对自己,身上的寝衣还未换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忙擦拭着双手上前,“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风妃阅摇下头,搁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起身,“李嫣,你去将陌医师请来。” 李嫣刚拿起衣衫的手顿在半途,收回之际,重新挂在藤架上,“是,娘娘。” 风妃阅自行换上那袭象征权势的凤袍,只是,今日穿在身上,却觉重了,压得她双肩几乎垮下。才不过多久,就听到陌辰吏急匆匆而来的脚步沉闷而有力的回荡在这空矿寂静的大殿中。 李嫣守在殿外,陌辰吏还未来得及走近,就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风妃阅默默摇头,示意他先坐下,陌辰吏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欲言又止。“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皇后。” 她脑袋垂下,须臾后,方开口说道,“这次,我怕我们真的要同两宫太后彻底翻脸了。”她尽量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中,却还是难掩晦涩。她心有顾虑,一是皇帝,而,便是陌辰吏。这样一来,他们师徒二人间的关系,势必会出现不可逾越的裂痕。 “你已经决定,选在这个时机?” 风妃阅用力点下头,将索伊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陌辰吏,“如今,那两名妇人已经找到,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这样一提醒,茗皇贵妃已确实有可能,”陌辰吏没有直问风妃阅同索伊的关系,她的身上,本身就是一个谜,难以捉摸,“只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能自由出入凤潋宫之人,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再说,她此番举动,无疑将自己亲近的徒弟给出卖,于她来讲,又有何益?” 陌辰吏所提出的,风妃阅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茗皇贵妃那迟早要动手,如今,搜得出来更好,若是没有,至少也能治她一条死罪。 见她决心已下,陌辰吏随即起身.同风妃阅一道向外走去。 李嫣同玉桥站在殿外,见二人出来,忙迎上前,风妃阅步履急促,只吩咐了一句,“李嫣,你在这候着,皇上一到凤潋宫,你便说本宫在茗皇贵妃寝殿,请皇上务必前来。” 两名丫鬟对望一眼,李嫣退到边上,点头应允。 “玉桥,你随本宫一道。”风妃阅步下长阶,身侧的玉桥怔忡,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正前方,仿若祥云浮动,大片的旖旎之色将原本晦暗的天空拉开,风妃阅拨下耳侧的碎发,羽睫投下的阴影,带着浓密。 远远的,就能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坚定的脚步随着节奏慢下,突然就顿了下来,陌辰吏银白色的袍角随之舞动后,宁寂,“怎么了?” “那孩子……” 她想问,一旦皇帝知道了真相,那个掉包而来的孩子,他的命运会如何? 陌辰吏沉默不语,跟着她静杆在原地,如今,那哭声已经堪比尖利,有几次,风妃阅甚至会怀疑,那样小的孩子这么哭下去,总要哭坏了嗓子。 犹豫过后,她没有转身,步子,仿佛比先前越发急促。 茗皇贵妃寝殿内,奶娘两手抱着孩子,不断在屋内走来走去,她从未见过这样难伺候的孩子,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哭,也难怪娘娘时常发脾性。 “呦……呦呦……”哼着催眠的曲调,可那孩子哪里肯买账,思肢胡乱蹬动,消瘦的脸更是憋得通红。 风妃阅一脚刚跨进来,就看见茗皇贵妃己正在用早膳,她面容憔悴,想来也是没有睡好。见到风妃阅进来,女子手中的银筷不自觉握紧,在望见她身后的陌辰吏时,手一抖,碗筷差点倾斜翻落,心头大惊,赶忙掩起脸色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茗皇贵妃不必多礼。” “这孩子,怎么闹成这样?”风妃阅上前一步,却不料女子屈下的双膝一下挺直,整个人挡在她跟前,装作去逗弄那孩子。 “娘娘不必担心,小孩子就是这样,哭过几声就没事了。” 跟在风妃阅身后的陌辰吏皱起眉头,这空气中,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那味道刺鼻而浓烈,甚至还呛人的厉害。这种浓厚的香味,闻着实在令人生恶,而正是这种熏香,仿佛,将一种属于清新的味道给掩藏了起来。 “依本宫看,还是让陌医师诊上一脉,小皇子脸色不佳,不像是一般哭闹那么简单。”风妃阅漫不经心说道,双目,则观察着女子的神色。 茗皇贵妃听闻,眼中闪过异色,面部有些僵硬的扯开,“小皇子他好得很,昨儿,臣妾才让国师来看过。” 风妃阅若有所思点下头,她旋身,见陌辰吏的视线正落于一侧的案几上,一把萦色镂空的薰炉摆在上头。隐约,那氲氤的浓郁香味,正是从里头飘散而出。单手在鼻翼间轻摆,“想不到,茗皇贵妃竟喜欢这种俗丽的香味。” 女子面色微有不自然,嘴角助下,将奶娘手中的孩子接过去。 风妃阅见她神色闪躲,心中,越发笃定,步子轻柔上前,说道,“能给本宫抱下么?” 茗皇贵妃抱着孩子的手越加用力,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转过半边,“这孩子闹得厉害,臣妾生怕惊扰了皇后。” 几人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通报声.众人刚反应.皇帝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怎么在这?”孤夜孑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风妃阅脸上。 她乖巧上前,疲惫的声音带着几许沙哑,茗皇贵妃见她望向自己怀中的孩子,忙将身子转过去,装作逗哄。 “臣妾,想要抱抱那孩子。”风妃阅语气认真说道。 孤夜孑面露不解,但见她脸上满是希翼,也就点下头,“自己身子不好,不要太勉强。” 风妃阅展颜,而此时的茗皇贵妃,则是后背僵直,她来到女子正面,垂目望向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孩子,皇帝亲口授意,茗皇贵妃也无法坚持。 风妃阅伸过手去,女子抬起头来,眼中突露几分恨意,双手抓着孩子的襁褓迟迟未松开。身后,皇帝见二人僵持,俊脸带着几分不悦,走了过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茗皇贵妃神色惊慌,手上一松,被风妃阅接了过去。 抱着孩子,她几步退后,柔荑刚触到他的胳膊,小皇子便再度大声哭嚷起来,声音中,透出撕裂的揪楚。 风妃阅秀眉轻蹙,手掌滑落至孩子的袖口,五指轻将它撩起,一双美目,却因眼前所见而惊诧瞪大,抑制不住的轻呼自嘴中溢出,边上的皇帝听闻,神色冷峻上前。 夫妻缠 130 找到解药 只见,那条粉嫩白皙的手臂上布满淤青,有些,呈现紫红颜色,淤血沉积的那般明显,两个手指的掐痕,更是惨不忍睹。 风妃阅瞠目结舌,一手托着孩子的脑袋,皇帝已经走到身侧,双眼落上小皇子手臂之际,俊颜如冰雪般沉淀下来,“谁做的!” 近在咫尺的乳娘浑身战栗,她双膝通一下砸在地面上,“回皇上,老奴不知。” 余光,害怕而怯懦地撇向茗皇贵妃,她战兢不语,前额用力地磕在地面上。 皇帝看在眼中,心口却猛地一阵抽痛,毕竟是亲生骨血,如今却遭受这般虐待,那乳娘只管喊着饶命,肩胛的地方猛然受力,被他一脚踢出老远,“朕将小皇子交给你们,今日你若不说实话,朕便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乳娘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维持先前的姿势重新跪到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老奴,老奴真的不知。” 她一个劲磕头,如今自己被牵扯在其中,怕是很难有脱身机会,逃避的闭上眼,风妃阅见她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话不敢说,“你但说无妨,如今皇上在这,自然不会冤枉了你,若你不说实话,那……”她话语一顿,红唇轻阖间,带着狠戾,“只能由你做替死鬼,继而,使得你家人受牵连,乳娘,你胆子也真够大的,小皇子可是我炫朝第一位龙嗣……” “皇后,皇后恕罪……” 边上,茗皇贵妃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汗,双拳在袖中紧握,她冲上前一步,欲要将孩子从风妃阅手中夺过去,“把小皇子还我。” 一个转身,风妃阅避开女子几步,皇帝阴冷的脸色越发暴怒,“你做什么?” “那是臣妾的孩子,凭什么给她抱着。” 茗皇贵妃焦躁难安,双腿使劲跺几下,“将孩子还我。” 孤夜孑见那乳娘只顾磕头,心中积聚而起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双眼阴鸷,冲着外头吼道,“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乱杖击毙。” 外头,守候的侍卫火速窜入殿内,乳娘吓得瘫在地上助也不动,眼看两名侍卫即将押上之际,她手肘撑起身子,使出全力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老奴不敢欺瞒,皇上饶命啊,小皇子身上的伤同老奴真的没有关系,是茗皇贵妃见他不分昼夜啼哭,这,这才自己掐的……” “乳娘你胡说什么,看本宫不将你嘴给撕烂!” 茗皇贵妃恼羞成怒,边上的宫娥嬷嬷一个个吓的面色惨白胜雪,那乳娘为求自保,只得拼了命的将全部事情抖出来,“皇上,老奴句句属实,老奴就算向天借了胆子,也不敢向小皇子下手啊。” 茗皇贵妃疾步上前,边上的侍卫在皇帝的示意下将她挡在身前,女子见状,声音近乎歇斯底里道,“皇上,您万万不可信她,小皇子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的,臣妾怎么可能下得去这个手,皇上——” 风妃阅望着那张几乎疯狂的脸,她本该是美艳而骄傲的,如今,抱着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的坚持,她的妥协,又是为了什么? 视线侧过去,皇帝的脸上,有疼惜,却只是为了小皇子,那个,他以为是自己的孩子。 风妃阅低头,怀中的孩子已经不再哭闹,喉咙口的声音,带着让人怜爱的嘶哑,小手在眼前挥动几下,晶亮黑透的眸子,正骨碌碌瞅着自己。这本该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却不想,被生生扯入这后宫权势的纷争。 孩子缩在袖中的小手,突地抓着风妃阅一根手指头,胖嘟嘟的五指收拢,力道很轻,却轻轻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瞬间,像是强而有力的电流,长时间的哭闹,几乎让这孩子忘了自己还会笑,风妃阅眼见他咯咯出声,晶黑如墨的眸子,好看极了。 那方,乳娘抱着皇帝的腿不肯撒手,而茗皇贵妃则被两名侍卫挡住前行不得,满屋子的哭哭啼啼,使人心生厌烦,孤夜孑本就气恼勃怒,他抬腿将乳娘踢开,转身面对她,犀利冷漠的眼神,宛如锋利的刀尖,带着一刀刀欲将人凌迟的冰寒。 “皇上……”茗皇贵妃瞳仁紧缩,“您不要信她的话,小皇子是臣妾同皇上的孩子,臣妾每日尽心照顾,怎么可能对他下手,肯定是乳娘趁我不在的时候,皇上您若不信,这些丫鬟嬷嬷们均可作证……” 风妃阅见她极力狡辩,视线一下从孩子身上别开,陌辰吏就站在自己身侧,此时的他只是冷眼旁观。二人对上一眼,只见他身子稍后退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于风妃阅上头,无意间的动作,却贴示着男子默默守候于身后的支持。 “茗皇贵妃,若这孩子真是你亲生,你当然下不了手。”风妃阅走上前,眼见她神色陡然僵硬,唇角不停哆嗦。 “皇后,你这话是何意?” 她满面愤怒,两手心虚地紧握,却仍表现强硬,在气势上丝毫不输于旁人,风妃阅在皇帝身后站定,孤夜孑回头,俊脸上,带着骇人森意。如狼般的眸子直视过来,愤怒中,含有难以置信。 风妃阅深咽下口气,眼底,有柔软滑过,却仍是坚定异常,她平静下语气,有瞬间,甚至觉得他的双眼太过于灼热,烫的自己不敢面对,“皇上,这孩子不是你的。” 清晰的,她看到他眼中的一份质疑,完全坍塌。孤夜孑明知,她不可能骗自己,这份相信,却沉重的让他情愿不要有。 “皇后,你休要血口喷人,” 茗皇贵妃尖细的两眼迸射出忿恨,她失手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你恨不能将我的孩子除去,如今,又说小皇子不是我亲生,怎么,就因为他威胁到了你肚中孩子的地位?皇后,你好狠毒的心啊……”她失声尖叫,更多的,则是掩盖住内心不断翻涌而上的害怕。相反,风妃阅却是沉着冷静,孤夜孑再度望向她怀中的孩子,紧抿的薄唇,轻启,“这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是偷梁换柱而来,小皇子身患奇疾,乃是遗传所致,皇上同茗皇贵妃身体康健,况且,当日负责接生的稳婆已经如实交代,茗皇贵妃当日所生下的,并非是皇子,而是一位公生。”君相爷几番逼供,总算是套出了几人的实话,一纸书信送入后宫,其上,无一不是即将两宫太后一举板倒的雀跃。 风妃阅心头沉重,仿佛看见皇帝的心房处,此时正被拉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难以愈合,鲜血直往外淌…… 孤夜孑望向她身后的陌医师,但见他点下头,神色随之静如死水。 “不,皇上,皇上您万万不可相信……” 茗皇贵妃全身如虚脱,她的铤而走险,她不顾两宫太后,毅然忤逆,不就是为了今日的地位么?孩子,是她同皇帝中间,仅剩下的唯一关朕,“皇后,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于我?将孩子还给我!” 茗皇贵妃不顾阻拦,突然牟足了劲冲上前,欲要将风妃阅手中的孩子夺过去。 “把她抓起来,”孤夜孑一声令下,边上的侍卫齐数上前,扣住她的双肩使其难以动弹。 风妃阅早知会有如此混乱的场面,茗皇贵妃被压弯了身躯,不屈的双眼满是恨意,头上的发簪跌落至地,她被头散发,两手犹在不断挣扎。 臂弯间,突然空落,风妃阅垂目,却见那孩子已被皇帝一手接过去,大掌抓着他的襁褓,那孩子被高高他举在半空中,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顺着他的手臂望去,风妃阅忙上前,双手一下拉住他的肘弯,十指因害怕而用力泛白。 茗皇贵妃眯着皇帝的动作,她高扬起脑袋,早已泪流满面,跪满一屋子的奴才纷纷求饶,“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风妃阅垫起脚尖,却根本够不到他的手,孩子揪心的痛哭声就在头顶,孤夜孑面色铁青,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已然没了焦距,空洞的落在一点上。 心中,疼痛难耐,风妃阅顿觉几分后悔,皇帝这个样子,委实吓人。 她抚上他的手臂,焦急而疼惜,“皇上——皇上——” 孤夜孑蓦然,紧揪起的五指松开些,伸直的手臂,弯曲下来。风妃阅趁机将孩子接过手中,陌辰吏走到一旁,将薰炉中的香料一一倒出来,从袖中取出一把粉末状的药物,洒在带有零星光亮的香料上。 那方,茗皇贵妃双膝忽的软下,她咬紧下唇,神情突然变成一种绝望而凄厉。 刺鼻的味道,随着那把药粉而慢慢消散,原先被隐藏起来的梅花香味,如今,开始顺着某个角落飘出来,陌辰吏冷清的俊颜带有欣慰,上前说道,“皇上,娘娘的解药,就在这座寝殿内。” 孤夜孑神色稍缓,冷静下的眸子扣向茗皇贵妃,“给朕搜!” “是。” 外头,御林军纷至沓来,顷刻间,将这偌大的寝殿给挤满,翻箱倒柜的声音,带着紧张而焦虑的声音。茗皇贵妃视线落在风妃阅脸上,旁人的一切,仿佛与她已无关,陌辰吏站在殿前,只见正对自己的墙面上,挂着一副巨大的佛像,这梅花的香味,只有他能闻得真切,“不用搜了,应该就在这后面。” 手忙脚乱的御林军听闻,一一聚集过来,“将这佛像移开。” “谁敢动一下!”原先安静下来的茗皇贵妃突的再现暴躁,“陌医师,你就不怕遭受报应么?” 陌辰吏儒雅的侧脸正对着那副画像,“我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事,这所谓的因果报应,若真要来,岂非我一介凡人能避得了的?” 墙上的画像被人一把扯下,风妃阅心头猛地一惊,只看见那金光闪闪的佛像,撕裂成了两半。站在身侧的陌辰吏见状,眉头皱起,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就见画像后方,凸显出一个暗格,长形的桌子上,摆着几根蜡烛。而正中间的位子,则放着一个长形的花瓶,其中,插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梅花,香郁的清香,随着晚风,将这幽雅吹散至每个角落。 陌辰吏上前,刚将那株梅花拿在手上,茗皇贵妃便失控地大声惊笑,“哈哈……陌医师,这是受过诅咒的梅花,谁碰了,谁能不会有好下场……” 男子丝毫不畏惧,将那梅花送到二人面前,“皇上,就是这一株。” 孤夜孑勃然大怒,手掌猛地攫住她下巴,女子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脖颈的地方,像是被折断,“朕没有想到,会是你。” 茗皇贵妃咬牙,两眼突射出恨意,扭曲的声音,空洞而深刻,“皇上心疼了,心疼施婕妤那一片无辜遭罪的梅林?心疼她病痛缠身,却还要遭受你的无情?心疼皇后没日没夜被噩梦折磨……哈哈哈……” 风妃阅站在远处,望着她大笑出声,望着她眼角不断淌出的眼泪,这名女子,大抵是疯了,为情,伤的太重…… 孤夜孑被戮中软肋,他手掌甩落,茗皇贵妃趁势向边上倒去,她整个人趴在地上,嘴角的地方,血渍呈现猩红。 “先前,施婕妤中蛊之时,朕便应该怀疑到你。”皇帝懊恼万分,一把怒火无处发泄。 茗皇贵妃苦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知道,我总会有这么一日,可我不后悔,一点都不。施婕妤命大,可她那副惨败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皇后……哈哈,你以为你的孩子就能生下来么?” 陌辰吏大惊,握着梅枝的手,紧了几分。 “我告诉你,不能,有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除去,受宠又怎样,得势又怎样,你们一个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茗皇贵妃环顾整个大殿,“皇后,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为姐姐报仇,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她所中的花咒竞是出自于你手,为什么,为什么……姐姐她一向不与人争,你为什么要害她!” 夫妻缠 131 公主夭折 殿内,只有隐隐苒动的烛火跳跃声,气息窒闷,仿佛沉到了海底,一种张扬而无力的透支感觉。 风妃阅张下嘴,终是在望见孤夜孑阅起的双眼后,正襟危坐。 良久的沉默,跪着的两名妇人全身都是冷汗,茗皇贵妃已瘫软在地上,而边上坐着的两宫太后,显然就要失去耐性,东太后有些烦躁,边上的女子则一脸沉稳,手心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示意其宽慰下心。 “朕的公主,他在哪?”孤夜孑声音暗哑,风妃阅回眸,只见他浓密的眨毛轻颤几下,终是睁开了双眼。话中闪躲的害怕,让她跟着不安惶恐起来。 她知道,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则需要多大的勇气,他情愿这事同两宫太后扯不上关系,那样,至少自己的孩子还能有希望活下来。 稳婆整张脸被额上的血渍布满,双手抓着光滑的地面,隐约可见,那一张折射出来的老脸,满是惊恐绝望,“回,回皇上……小公主她,一……一生出来便夭折了。” 孤夜孑眼皮一沉,那双平日里尖锐的眸子,再度被掩藏起来。 皇帝的心,如今过于沉重,旁观的风妃阅却要冷静的多,“那这掉包的小皇子。又是从何而来?” 她声音强硬,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虽然,一张倾国绝美的脸是如此年轻,却让跪在下方的二人压弯了腰,忍不住匍匐。 “本宫没有说错的话,是你带进宫的,是么?”她伸出一手,直指跪在稳婆身侧的女子。那人眼神闪烁,几番支吾,只得磕头应答,“回娘娘,正是民妇。” “那好,本宫问你,这孩子是从哪抱来的?”风妃阅站起身,双足踩在破碎的檩木上,那妇人眼见她起身,双膝磕地,害怕地退后几步。 “回娘娘,是民妇,民妇从宫外抱来的。” “谁让你抱来的?”风妃阅步步紧逼,双手提起裙摆,不紧不慢逼上前。 女人一下没了声音,两眼却不自觉向端坐的两宫太后瞟去,茗皇贵妃冷声嗤笑,“你倒是说实话啊,说啊。” 尖利刺耳的声音,更让胆小的妇人紧缩成一团,风妃阅敏锐的望向二人,“不说是么?” 妇人声音胆颤,边上,稳婆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碗口大的伤疤触目惊心,“我说,我说,是……”她扭过头去,视线在三人中间斟酌后,最后落在了近在身侧的女子身上,“是,是茗皇贵妃。” 东太后神色大动,紧绷的气息,重重吐出一口。反观,身侧的西太后则气定神闲,仿佛尽在掌握中。 茗皇贵妃惊愕万分,眼中,太多的神色夹杂其中,复杂而难以置信,仅仅是瞬间,却又平息下去,波澜的潭底,静的,犹如被冰雪覆盖的寒层。她拉开唇角,放肆而苦涩的大笑,声音哽在喉咙口,胸腔处,积压而来的恨意,几乎将她整个人撕裂。她早该想到,两宫太后怎会不为自己留下后路,就像姐姐一样,没有了利用价值,那权衡在权利与亲情间的她们,只值几个钱? “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腊月中冷冽的寒风钻入每个人耳膜,西太后目光冷淡,唇角色勒出的嘲讽,将茗皇贵妃眼中的最后一点希翼打碎。举目望去,那曾是枕边人的尊王,如今正一脸悲愤厌恶地瞅着自己,“说的好,说的好……” “姑妈,我以为,我总有一天也能坐上像你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位子,但是,我错了,”茗皇贵妃起身,双手平静地禅去膝上粉尘,“你们的心狠手辣,我及不上,纵然再多算计,这一切,却已经是一盘摆好的棋局。任我不服,任我再怎么想要冲开你们的束缚,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一场空。” 西太后抿唇,却像是看着一出好戏,桌上,有沏好的茶,她动作优雅高贵,端在手中后,轻啜上一口。 风妃阅看在眼中,此时,却同她一样,有着深深的挫败感。两宫太后明摆着舍弃了茗皇贵妃这颗棋子,忍痛断腕,更将自己安全的置身事外。君相爷明明先一步将二人找到,这其中,究竟哪一步出了错? “本宫要听实话,欺君之罪,你可担待的起?” 妇人诚惶诚恐,虽有害怕,口供却依旧不变,“民妇不敢,是茗皇贵妃下的令,娘娘不信,那名稳婆可以作证。” 二人一口咬定,全部的罪责推到了她身上.风妃阅见两宫太后满脸笃定,镇定的神色,犹如,事不关己。 茗皇贵妃站在殿中央,背影孤独,形单影只,“你们不是要真相么?为什么不索性一下子全说出来?两宫太后,不愧是步步为营,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么?当日,她是身中花蛊不错,就因为她不听你们摆布,你们两个妖妇就选在皇后进宫那日对她下手。姐姐是被人活生生掐死后吊在冷宫中的,要不是我偷偷买通了几名宫人,如今,恐怕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 “够了!”西太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桌上,“皇帝,你就任由这疯子胡闹下去么?” “我是疯子,哈哈,我是疯子……” 茗皇贵妃双手捧面,忽的惊声痛哭,“我要不是疯子,怎会眼睁睁看着你掐死我自己的亲生骨血,都怪我当时太懦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皇上,小公主她并不是生下来便夭折,而是被这妖妇活生生掐死的,可怜我的孩子,娘只听到你第一声啼哭,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茗皇贵妃语无伦次,双手举在半空中,“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那张桌子上,西太后的身子挡着我,就看见……一条腿……还有我的孩子,她在哭,对了,皇上,皇上你还没有见上她一面呢……” 风妃阅顿觉腹中一阵抽痛,她踉跄后退,腰上,握住一双强有力的手。 回眸,只见皇帝站在了自己身后,这一幕,多么像几月前…… 一声婴孩的啼哭,将焦急等持的愁闷撕开,孤夜孑同风妃阅对视一眼,双手,牢牢抓在一起。 那时的紧张,那时的期冀,等来的,却只是孩子最后的哭声…… 原来,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为何会这么遥远,却是生与死的临别,茗皇贵妃的话,绝不是疯言疯语,她信了,孤夜孑也信了。可是……他们却没有一点办法,徒留下深深无奈。 西太后望着皇帝的脸,她轻笑,刺痛人心,“这等疯话,皇上莫不是真信了吧?” 茗皇贵妃神色恍惚,在触及她嘴角的笑后,眼中忽露凶光,她大步上前,直通逼太后而去,“将孩子还给我——” 西太后面容镇定,眼见她扑上前之际,边上的侍卫顷刻而出,茗皇贵妃被三两下钳制住。 “放开她!” 皇帝突然发令,随着几人松手,她带着崩溃的虚弱,几个趔趄,撞入身后的孤夜孑怀中。 茗皇贵妃转身,突来的悲恸,让她禁不住双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她做好了被孤夜孑推开的准备,却在脑袋枕上他胸膛的那刻,双手,连带整个身子被他拥进去。吃惊,怔忡,满满当当,充斥她错综复杂的心绪。这,虽是轻轻一抱,却是他们之间走的最近的一次。 “要是,你能早一些给我这样一个拥抱,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茗皇贵妃深知已晚,皇帝会有如此举动,是基于自己的骨肉惨死,毕竟,那孩子是他们二人的。 趁着他未将自己推开之际,女子凄哀退步,半边头发遮住她整张苍白的脸,“我和姐姐,我们为虎作伥,死不足惜,皇上,您千万记住,要给我们的孩子报仇,给他报仇!” 西太后冷笑连连,心头,突觉痛快万分,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多少次明争暗斗,她在他手中吃了不少暗亏,唯独这次,多年积郁的心结下解开,仿佛一下解开,畅快淋漓。 风妃阅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情,沉静的俊颜下,压抑太多,即将负荷不起,“既然,此事已经查明,有劳母后白跑一趟,来人,将两宫太后送回慈安殿。” “君阅,”茗皇贵妃静下的神色再度充满愤恨,她狰狞地指着起身的二人,“是她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不准走,一个都不准走……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怕了是不是……” “这本是皇帝的家事,本宫不好插手,如今皇后掌管东宫,就辛苦你了。”西太后同身侧的女子递个眼色,二人在侍卫的护送下,走出大殿。 茗皇贵妃以为风妃阅有意偏袒,却不知其个中苦心,孤夜孑避开二人,几步来到跪在一起的妇人跟前,“小公主的尸首,现在何处?” 那名妇人畏畏缩缩,皇帝如今追究,定是要将那尸首取回,可是…… 孤夜孑原就满腔怒火,如今见她这般唯喏,得不到宣泄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一手夺过边上人手中的长鞭,他虽是帝王,可这后宫的纷争,实在太过于残酷。手中,抡出十分劲道,凉冽的呼啸,打的全身皮开肉绽。 “啊——” 妇人尖叫连连,却又无处可躲,双手护着脑袋,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断挣扎。 皇帝要的,不止是一个答案,而是心头积郁的太难受,一鞭,接着一鞭,浓浓的血腥味,将整个大殿染的到处都是。 “我说,我说……”妇人大声求饶,皮肉被撕开的声音,催人欲呕,“小公主,小公主她,被……被弃在了乱葬岗。” 她本想好好安葬,却不料,出了皇宫,太后派出随行的宫人以免万一,执意将孩子的尸首丢在乱葬岗内,所谓,死无对证。 风妃阅阖上眼,想不到,一个弱小的生命,便被这样视为草芥,最为尊贵的公主,如今,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到。 皇帝双腿僵硬,可是,他的悲痛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握在手中的鞭子随着五指的松开而滑落,殿内的空气,沉闷窒息。心头,仿佛空空如也,孤夜孑跨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风妃阅跟着望去,殿外的阳光,呈现晕眩迷蒙,将他整个身影笼罩其中,孑然的,反而越发孤寂。 想要紧随而上,却还是站住了脚步。 再怎么逼问,二人始终咬定是茗皇贵妃所为,至于小公主,则是生来便夭折。风妃阅无力气恼,只得让侍卫将二人拖入大牢,让刑部去定罪。 茗皇贵妃见妇人被带下,当即焦躁起来,“你又想怎样来陷害我?” 风妃阅见她脸色阴冷,长发覆盖下的眸子已经分不出清明与否,“你混淆皇室血脉,罪证确凿,即便小公主不是死在你手中,却也是你放纵漠然的结果,来人,将她拉下去。” 茗皇贵妃没有反驳,双目轻垂,一下落在风妃阅小腹上,原先的视钱,忽而变得毒辣万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君家,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双手被钳住,身子拉退几步,“说穿了,皇后……哈哈,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风妃阅顿觉悲哀,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了皇帝。 高处不胜寒,他身边的人,又有几个是能真心相对的? “放开我,”茗皇贵妃挣扎,即将被拉出大殿的身子却突的像是被钉在原地,那两名侍卫猝不及防,也不知哪来的力,竟将他们甩出去好几步,周遭如炸开的锅一样,乱了套。殿外,御林军听到声音后倾巢而出,女子足尖轻点,半悬于空中,风妃阅举目之际,手腕却被勒住,身子退了好几步。 侧目,陌辰吏神色冷峻而肃穆,茗皇贵妃狰狞而笑,极为诡异,风妃阅如水剪瞳微微阖起,她,莫不是又想用什么巫蛊不成? “保护皇后——”侍卫持刀上前,将女子围在人群中央,茗皇贵妃嘴中默念出声,怨恨毒辣的眼中,那道视线只定在风妃阅一人身上。她浑身不寒而栗,突见一束红色的光亮朝着自已射过来,几许朦胧,有点像是殿外的阳光,炫耀多姿。陌辰吏下意识将她拉向身后,旋身之际,背部仿佛被灼烧的烙铁给深刻上,疼得钻骨铭心。 “陌医师——”风妃阅稳住身形,双手赶转去搀扶,“怎么了?” 眉头轻皱,须臾后,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的他,只当错觉,“没事。” 风妃阅原先的紧张,在见他全身没有大碍后,这才轻落下来,茗皇贵妃已应声着地,周边的侍卫蜂拥而上,只见那寒光交替间,也不知是谁手中的剑,突的失了控。锋利狭长的剑身穿过她单薄的身子,接二连三,被一柄柄刀剑当场刺杀于大殿中央。众人抽回手中的剑,女子一个旖旎转身,宽大的宫装铺满整个地面,血色妖娆,流淌不尽。 风妃阅再度退后几步,陌辰吏动下胳膊,并未觉察出有何不适,袖中的梅花,飘逸而出的芬芳稀释了血渍的腥浓。他并未久留,一路回到寝殿,马不停蹄的将解药炼制出来。 炼丹房内,百味杂陈,各色药味混淆于一道,甚为清苦。 身上白净的袍子犹沾着几点血污,陌辰吏刚脱去,殿门便被打开,林尹手中端着拖盘,见他赤裸着上半身,也未觉不自然,大大方方将东西摆在桌子上。 她徒步上前,在衣柜中翻出一套长衫,刚要给他穿上,便见他背上似有异样,“咦?” “怎么了?” 林尹仔细端详后,方不以为然摇下头,“没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就见你平日里懒惰,有些药材不拿出去晒,都长虫子了。”陌辰吏揶揄,将衣衫穿在身上。 “什么嘛!”林尹颇为不服,转身开始在屋内打扫收拾。 风妃阅回到凤潋宫并未见到皇帝身影,她折返而去,没过多久,果真在先前的那片林中,找到了他的身影。 听着脚步声走近,孤夜孑抬眸,眼中有些疲倦,“她怎么样了?” 风妃阅上前,尖细的竹叶将阳光挡在外头,偶有几缕,细细碎碎打落于女子鼻翼间, “死了。” 皇帝不为所动,片刻后,方嘴角轻启,“她该死。” 她低头,望着他冷毅的俊脸,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风妃阅思时片刻,索性一个字不说,缄默相陪。 这样的环境中,他们只能适应,尤其是作为皇帝,他不该有悲痛,他没有伤心的权利,坐上这个位子,也就注定了,他已经失去的,或是还未失去的,会越来越多…… 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二人才回到凤潋宫。 疲惫的躺在贵妃榻上,皇帝将脑袋放在风妃阅小腹上,几次让他歇息,他却始终不发一语,睡得朦胧,好几次睁开眼睛,都见他维持着同个姿势,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坐在地面上。风妃阅装作不知,而最为贴近的地方,却好几次感觉到他的颤抖无助,闭上眼睛,她心中跟着犯上酸楚,所谓的帝王无情,原来,也不尽是。 刑部上奏,那两名妇人绝口不肯更改口供,一桩命案,不得不以茗皇贵妃的死而收场。皇命亲自下旨,三日后,将二人斩杀于集市口,另,曝尸七日,悬于午门长楼下。 夫妻缠 132 即上春宫 慈安殿。 海棠花盛开,亦有娇羞含待放,亦有花陨千万撮,花匠在静心修剪,拂开冬的寒冽,剪子的声音在庭院中,有起有落,争相彼伏。 内殿中,东太后双手掩面,轻摁几下,露出一张倦怠浅眠的脸。 “瞧这面色,东太后晚上睡觉不踏实吧?”索伊轻声言笑,娇弱的身子斜躺在椅北上,双腿交叠,慵懒而不羁。 一语言中,她两手在眉宇中央抚动,“姐姐,我又梦见茗儿了。” 西太后双目瞥了她一眼,带着指套的手指,尖细而修长,“你就会自己吓唬自己。” “不是……”东太后轻叹,摇了摇头,“平日里有她作陪,我也是习惯了。” “可惜,茗儿她并不听话。”西太后终觉遗憾,若不是被逼,她大可安安稳稳坐住这太后的位子,小公主被害,幸亏她事先安排妥当,要不然,经茗皇贵妃这一口反咬,自己怕是早就招架不住,被皇帝抓住死肋。 索伊嚼着笑,这几日她早有耳闻,茗皇贵妃被当场刺杀于朝堂,原先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皇子,竟不是皇帝亲生骨血,皇后所中花蛊,在她寝殿内被搜出,任何一条罪状,便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 “真是越来越乱了。”纤指划过眉梢,索伊媚眼如墨,却又顿觉意兴阑珊,原本,她以为茗皇贵妃不会那般善罢甘休,那么,这出戏也就堪称精彩纸伦。 “听说,茗儿竟然会妖术。”东太后正下身子,坐立难安,“据当时的侍卫所报,茗儿死的时候,就连双手指缝间都是血。” “好了!”西太后惊声怒喝,女子闻言,赶忙噤声缩回去。 “外头以讹传讹,你偏就信了!” “不,东太后所说的,句句属实。”索伊见缝插针,补上一句。 “什么意思?” “茗皇贵妃是会妖术,先前,皇后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产自我苗疆的花蛊,此蛊,不会要人性命,却可在睡梦中将人摧残至心神崩溃。两宫太后或许不知,早在她进宫之前,我们两便颇有渊源,外人口中所传的妖术,也正是由我亲授于她。”索伊起身,玉足踩在毛毯上,轻盈飘逸。 二人面面相觑,西太后冷下脸,“你为什么不早说?” “如今,我只授芷萱小主媚术,至于其他的事,太后您似乎不该管这么多。”索伊丝毫没有服软,“茗皇贵妃惨死,那完全是皇后一手造成,如今十日已过,您想何时动手?” 西太后深思,继而,抬起头,“你有把握?” “呵——”索伊轻笑,丝毫不掩藏起鄙夷之色,“太后不信?” “不是不信,”西太后狭长的指套在桌面轻叩,“如今,皇帝为了小公主一事,自然对本宫恨之入骨,再加以万般提防,本宫只怕,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索伊拢下眉头,展颜,腰际垂挂的流苏随着她轻盈转身,偏着圈的俯身贴合,“那好,一切听太后的安排。” “你既然是茗儿的师傅,那这花蛊,可有办法再下一次?” “自然可以。” 西太后大喜,她不信,这次风妃阅还能有这样的幸运,索伊深知她心中所想,却断然拒绝道,“同样的一件事,别人既然做过了,我便不会去做。” 面色僵硬,西太后被回的有气不能发泄,索伊轻啜口茶,微微一笑,“我拿你一份银子,自然只为你做一件事。” “那好办,本宫双倍加给你。”西太后双目咻然晶亮,却见她摆下手,腕上银饰叮叮作响,“你别忘了,当年我就定下的规矩,就事论事,我从不同时接受两份差事。” 茶也喝过了,话也讲完了,女子不顾两宫太后隐忍的怒意,释然轻笑后,径自出了慈安殿。 “姐姐莫要生气,索伊的脾性,当年我们就该认清。”东太后小声安慰,这人也真是的,几年不见,如今她们二人已贵为太后,她非但没有该有的礼仪规矩,还处处顶让,不给一分面子。 索伊走出慈安殿,本想先行回去,她举目而望,月色皎洁当空,心头一个闪念,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风妃阅服下陌辰吏炼制后的解药,静养几日,身子已然恢复过来。 接连几日,皇帝夜有于金銮殿,她隐隐感觉到,前方定是出了什么事,君宜连番追问,据君府的探子所报,说是君隐自出战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 才刚躺下,就见外头传来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风妃阅屏息凝神间,看见索伊走了进来。 她张下嘴,不知这谎,该不该继续。 “你究竟是谁?”却不想,女子先声夺人。 风妃阅满身戒备,披上挂在藤架上的寝衣,“什么落意?” “你不是君阅!”索伊笃定万分,她一步步踩着上前,两眼直勾勾盯住身前的这张脸,“你们长的确实很像,几乎无人能辨,可是,她有的,你却没有。” 风妃阅挑眉,女子勾唇而笑,退开几步距离后,双手环于胸前,“君阅是我的徒弟,我比你了解她。” 相互对视的眼中,风妃阅并未表现出丝毫心虚,在君家的那段日子,就连君相爷同大夫人都没有察觉出来,而这索伊,不过是君阅的师傅罢了。 “还记得上次我们所说的话么?”索伊率先别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张宽大整洁的凤榻上,“你同茗皇贵妃都是我的徒弟,不假,可是我却撒了个小小的谎,我说,你应该知道她是你的师妹,这解药,大可以堂而皇之的向她要,”索伊转过身,再度望着她的眼睛,“真正的君阅,同她一样,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你,却间接承认了,你想套出我嘴中的话,那我,便如你所愿……” 风妃阅瞳仁一沉,思绪,有些杂乱,“茗皇贵妃亦是你的徒弟,你这样做,对你并没有好处。” “你说的没错,”索伊击下双手,“知道为什么吗?” 见她不说话,女子自顾笑着走近几步,“因为她已经不听话了,她居然说,她爱上了,这样没有出息的徒弟,我不会要。” 风妃阅从未听过这样荒谬的理由,从头到脚,无一不透出彻骨冷意,“她的身份,是你故意泄露的?” “不然,你以为呢?”索伊仰起骄傲,嘴角,习惯的扯上那抹嘲讽,“不过是场游戏而已,她玩不起,就只能被淘汰,如今,一方出局,这张棋盘上,就只有你同两宫太后了。” 风妃阅只觉难以置信,这真正在背后操控的,原来,并不只是两宫太后。 “你究竟是谁?”这下,换成是风妃阅反口问道。 “你以为我会那么傻的告诉你,”索伊巡视四周,“不过,你倒是该谢谢我,若不是我的有意泄露,恐怕,你现在还受着噩梦的煎熬,日夜难思。” 风妃阅不置可否,对于索伊,更是警惕起来,这样的女子,倒是让人更难对付,她没有明确的目的,更不按常理出牌,让人着实头疼。 景夜宫内。 风妃阅前脚刚跨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满园内,种植着名贵的花草,抑因疏于打理而死了大半,杂草已经开始蔓延出来,远远望去,给整个景夜宫添加萧杀肃条之味。边上的丫鬟见她过来,赶忙上前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这里怎会荒废至此?” “回娘娘,自打皇上将这片梅林铲除之后,施婕妤便不再允许旁人过来打理,才不过几日功夫,这园子内的花卉便死了大半。”丫鬟不无惋惜,话语也不敢说的太大声。 风妃阅放眼望去,边上的李嫣亦是满面怜惜,“施婕妤最近的身子可好?” 丫鬟听闻,眼睛一红,声音该些哽咽,“回娘娘,很不好。” “先前的药,还在服用么?” “是,一日不敢落下,可施婕妤的身子却并未见好。” 显而易见,这凶猛的虎狼之药,才是施婕妤身子落垮的原固,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命都会得不住。 风妃阅走进殿内,陶心正将一碗药给施婕妤服下,人还未躺下,她神色一滞,便要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风妃阅上前,从陶心手中将那碗接过去,“是药三分毒,施婕妤这病,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女子上半身坐起,靠在床柱上,丝质锦帕拾在手中,将嘴角残留的药汁擦去,“臣妾习惯了,外面那么大,走不了几步,生怕会迷失了自已。” 风妃阅站在榻前,见她脸色越发消瘦,已没了第一次所见时的那份灵性,心坎,几分软下来,若这施婕妤真是她这性子一样,不争,不夺,一切都只是自己无端猜测的话,未免对她也有几分不公。 没有久留,走出景夜宫时,风妃阅面容凝重,边上的李嫣几番想要开口,终是在触及到她的面色后,选择缄默。 “李嫣,”风妃阅走到那片林子前,女子忙上前去,“娘娘有何吩咐?” “你替本宫去办件事,”菱唇凑至她耳畔,风妃阅轻声低语。只看见,李嫣时不时点头,眉头的阴郁疏散,一下喜逐颜开,“是,娘娘。” 风妃阅嘴角轻勾下,举目而望,李嫣以为,施婕妤心头打不开的结,就在于这片梅林,而她却清楚的知道,不仅如此。孤夜孑连日操劳国事,先前,茗皇贵妃说的对,自己的花咒同施婕妤并无关系,皇帝如今身系杂事,一旦空闲冷静下来,定会心生内疚,万般自责。 李嫣,心思单纯,她只想到了一面,却不知,风妃阅样群做,亦有自己的打算。 诚如她所想,皇帝处理完朝政,心身顿觉疲惫万分,走出大殿没几步,就见园中一棵梅花开得正盛,色泽雅静,好看的很。 偏偏,好像缺了一种味道,他顿足而立,眉宇间的阳光逐渐阴霾,心头聚起些许涟漪,折身,朝着另一方而去。 才刚踏进,就见景夜宫内很多人进进出出,青石板铺成的长廊,缀满零星盛开的梅花,殿外,李嫣守在门口,两眼不住向里头张望。孤夜孑走上前,女子眼睛一瞥,眼中充斥着明黄的尊燿,“奴婢参见皇上。” “这是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景夜宫内如今荒凉了半边园子,皇后娘娘说西园的红梅开得茂盛,特吩咐奴婢请了管事来,移栽过来一些。”李嫣脑袋垂在胸前,声细如蚊。 “娘娘人呢?”孤夜孑环视,并未见到风妃阅的身影。 “皇后娘娘害喜又犯,已经回去凤潋宫休息。” 皇帝若有所思点下头,袍角飞扬,人已跨入景夜宫内。 “陶心,外头为何这般吵闹?”施婕妤披上外衣,陶心才收拾完毕,双手刚擦净,还未来得及回话,就见她双手已经推开了窗子。 满园子的忙碌,让施婕妤应接不暇,视线顺着望去,就看见孤夜孑已经走了进来。 随手顺下披在肩头的秀发,施婕妤强捺下心头悸动,面色平静地迎上前。 “臣妾参见皇上。”孤夜孑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在边上坐下。 外头,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在眼中恍惚而过,施婕妤希望皇帝能开口说点什么,茗皇贵妃已俯首认罪,至少,证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清白。君家同太后两大势力抗衡争斗,她万没有想到,会屡次三番将自己卷入其中。 “身子还是这样虚弱,改日,朕让陌医师重新给你调养。”孤夜孑凝视她半边苍白的容颜,说出这句话后,又觉得有些无力,仿佛无话可说的感觉。 施婕妤抬眸,想要望入他的双眼,却曾向,男子的视线已经瞥开,落在某一处上。 何时,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经成了匆匆而过的影像,原先的专注,仿若过往云烟,才不过多少光阴,就只剩回忆了? 堪比毒酒,谁能记得真切,谁就能伤的浓重。 “皇上……”许久沉默,施婕妤试着打破。 皇帝想的有些出神,直到她喊上第二遍时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臣妾想问,娘娘的花蛊好了么?” 孤夜孑鼻翼间留有淡雅,他点下头,唇角欣慰轻勾,“没有大碍了。”眉宇间倾洒而出的柔和,让施婕妤微有出神,不一样,已经不一样了…… 自己身中花蛊之时,皇帝的勃然大怒,众人皆知,可是,其中蕴含的感情不同。 施婕妤难以面对,心中最怕的猜测,一点点,在自己眼中被证实,孤夜孑想着风妃阅害喜又犯,当下便心不在焉。这害喜,当真如此折腾,连素有神医之称的陌辰吏都没有一点办法。 双目,随之望向外头,她定是想到自己对于这片梅林的内疚,故而差人来,将这景夜宫内重新栽上,听园中花匠的口气,这梅树又是以自己的名义被送过来。 薄唇轻笑,他的阅儿……懂得为他考虑了。 不知是第几次,孤夜孑都是一个人这样淡笑如风,施婕妤看在眼中,疼在心里。这种感觉,比她被病魔缠身,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坐上片刻,皇帝随意吩咐几句,便起身朝外走去,施婕妤一路追着他的身影,只见,他脚步急促,守在殿外的李嫣行礼之后,尾随而去。 一转身的距离,仿佛隔上了一层山,她定在原在,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远,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小公主的事,被逐渐淡忘,那名掉包而来的孩子被风妃阅差人迸出了宫,既然生患奇疾,是生是死,都应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皇帝得知后并未怪罪,身心俱疲,也不想再追究。 宫内,似乎又安静下来,只是不知,这所谓的静如止水,实则,其下却是暗藏汹涌。 两宫太后迫不及待,再见芷萱之时,果真脱胎换骨,柔媚妖娆,活生生是人间尤物。 “何时动手?” 索伊不急不缓,“就在今晚,月圆阴缺之时。” 这样的好戏,最不能缺少的,当然是她。 风妃阅屏退下人,她刚走向凤榻,就见索伊款款而来。 “有一出好戏,想要看么?”女子姿态骄傲,斜靠在书架上。 风妃阅并不加以理睬,双手将锦被铺开。 “你就不想看看,这帝王对你上了几分真心?”她眉头轻佻,笑意,带有恶劣破坏。 风妃阅拢下碎发,“皇上对我如何,心知肚明。” “这么有自信?”索伊正起身子,连续上前几步,“你如今怀有身孕,皇帝身为九五之尊,正常的男儿,怎会忍耐得住?” “你究竟想说什么?”风妃阅顿下手中动作,面色渐冷。 “跟我走,一出春宫之戏,你可有兴致?” 夫妻缠 133 心比金坚   双手紧握,风妃阅口干舌躁,心房处,隐隐有疼痛。 “不敢了?”索伊中挑眸而笑,男人,更何况是皇帝,对她宠幸有加又怎么样,她就不信,面对如此诱惑,他能承受得住。 几次接触,风妃阅面对她时,不气不恼,反而能沉着冷静,“有何敢与不敢,只有信与不信。” “你相信?” “我笃定!”风妃阅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万分,“你想看好戏,也未免有些天真。” 索伊拧眉,双唇抿在一处,她没有想到,风妃阅会是这样的反应,“你果然,与众不同。” “不,”女子听闻,断然摇头,“我非圣人,只不过,是我同他之间的一份信任而已。” “哼!”索伊冷哼,“信任,值多少钱?” 风妃阅扬眉,菱吞勾勒出好看的弧形,“不值钱,值得我一颗心。” 索伊愕然,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她凌步上前,风妃阅只觉眼前像有幻影掠过,下一瞬,整个身子冰凉,失去了控制。“你不想看,我就偏要让你看,看看你的男人,是如何将别人压在身下的,你所谓的信任,我要让他亲手粉碎。” 皇帝的寝殿内。 自从风妃阅怀有身孕后,所有的奏折便重新送回了这,孤夜孑每次去凤潋宫之时,二人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便早早准备上朝。 如今,整座寝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火烛呲呲作响,皇帝端坐于桌前,面前的奏折,堆成足有半人高。他蹙眉凝神,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带着琥珀色的疲惫,幸好,仍是精神奕奕。边上,暖炉中的柴炭重新添加进去,一时间,温暖至每个角落。 风妃阅睁眼之际,就看见皇帝背对自己,她举目而望,自己怎会来到孤夜孑的寝殿。红唇微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边上的索伊面露得意,食指竖在唇畔,示意她啉声。 冷静下来后方看清楚,二人竟是站在一座巨大的屏风后,双面刺绣的技艺,仿佛在她同孤夜孑之间,隔上咫尺天涯,外头,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索伊双手依旧环于胸前,两眼如炬,一室光亮,在风妃阅眼前抖了下,密不透风的大殿,凉风岑岑。 “大胆,你是何人?”守夜的太监尖细着声音,兰花指谴责向那名擅自入宫的女子。 风妃阅心头猛颤几下,边上,传来索伊的轻笑声,几不可闻。一袭异族服饰,大胆的装束令人咋舌。赤足串串踩上柔软的毛毯,一颦一笑,别有韵味。原先斥责的那名太监看的呆了,目光无神,却尽显贪婪。 “下去!”皇帝搁下手中的笔,冲着边上众人说道。 风妃阅眼见守夜的宫人全部撇下,那名女子婀娜上前,水蛇般的腰身上绘着怪异的图纹,一张浓妆艳抹下的脸,待是近一看,才知是芷萱。鹅黄色的纱裙,内里,水红色的裘衣亵裤,忽明忽暗。女子的每一个动作,就连极为简单的行走,都犹如是无尽诱惑,让人欲罢不能。 孤夜孑向后躺去,双腿交叠,伸展在銮椅跟前,右手慵懒地挣着脑袋,斜靠在一边的椅把上,目光迷离,隽永深刻,缓缓拉开的笑,邪肆而轻佻,风妃阅看着芷萱一步步走上前来,唯一能动的双手在袖中紧攥,光洁的前额渗出细密汗珠。 “怎么了,紧张?”索伊凑到风妃阅面前,满脸是笑。 她斜睨一眼,再度不加以理会。 索伊无所谓地耸下肩,一脸信心满满。 芷萱走上汉白玉的长阶,裸起的双足,晶莹娇小,柔弱无骨的手搭上孤夜孑的双肩,白皙的腿随之一跨,坐上男子的腰际。 膝盖跪在宽大的銮椅上,沁香的身子微微抬起,裙摆下的双腿,在他小腹处轻轻摩挲,动作撩火,不眠不休。孤夜孑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腿弯处,弯下的身子慢慢支起,双手,如火热的烙铁般,一寸寸向上推动。女子咬着唇,鼻尖,有隐忍的汗珠滴落,原先缠在他肩头的手,如今已是紧掐入皇帝的龙袍,指关节,无力到泛白。 风妃阅心口猛然抽搐,强烈的疼痛让她双目紧阖,喉间,隐约有腥甜的味道冲上来,她暗咬银牙,心跳,漏了好几拍。 隔着一扇屏风,孤夜孑后背僵直,俊颜突然揪起,单手揽着女子的腰,他另一手按住自己胸口,挺直的脊梁,被压下去。 “皇上,您怎么了?” 芷萱大惊失色,双手将他额头的汗渍擦去。 孤夜孑琥珀色的双眼,痛苦万分,那种钻心蚀骨的疼,如此清晰真实,盈盈一握的纤腰上,他大掌猛然一收,将女子越发贴近自己,“你若好好地服侍,朕便没事。” 芷萱受宠若惊,孤夜孑强忍个心头不适,这一幕,正如当年那般重演,他放在女子腿上的手禁不止握成拳,冷酷漠然的脸上,有着捉摸不透的情绪。按照索伊的话,除非不是正常男子,否则,这苗疆的媚术应是无人能敌,可她这样一看,皇帝又似乎太过于冷静,辨不清,他是否已被迷惑。 男子的脸上,带着些许隐忍的激动,薄唇凑上去,在她脸上轻啄。 芷萱一惊,俏脸酡红,羽睫下的眸子盛满羞涩,孤夜孑忽的将她双腿环在自己结实的腰上,起身,大步朝着一旁的龙榻而去。 风妃阅望着二人逐步逼近,想要闭上眼,却又不甘心,两道暗影交叠于那副巨大的山水屏风上,更添旖旎之色。脚步声,沉稳如风,外面的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芷萱又惊又喜,声音娇羞晦涩,“皇上——” 只听得‘通’一声,二人相继倒在榻上,孤夜孑双手撑于两侧,视线紧盯身下女子。 隔着一道屏风,风妃阅见她两手落于皇帝腰际,轻轻一扯,腰带就随即滑落下来,大片明黄色混合着白色的纯净向两边倾散,芷萱双手抚上他精壮的胸膛,指尖向两边探去,将那身繁芜的衣衫除了下去。 风妃阅望着男子结实的背部绷成一线,慢慢向下压去。她原先的坚定,随着孤夜孑的动作而逐步瓦解,想要牢牢抓住一角,不甘就这么放弃了。 “呵呵——”索伊的笑,是发自于心头的畅快,“我最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相信他么,看,开始了呢。” 风妃阅晶亮的眸子一沉,却又极为不屑地睬了她一眼,女子不以为意,接着以唇音说道,“我以为,你会流眼泪的。” 她漠然对视,垂下的双眼,正好看见榻上二人。那样亲昵的动作,却在自己眼皮底下,一举,一动,如放慢的镜头,每一个神色,更是对她的凌迟。 索伊颇为好奇,上半身凑出去,一边还扭头冲着她说道,“不想看看么?” 皇帝俯下身,干净的手指拨开她额前碎发,蜜色的肌肤贴合在女子单薄的身上,芷萱禁不住,轻轻吟碎出声。 孤夜孑凝望身下的芙蓉之姿,声音,带着情不自禁的压抑,“你是秀女么?” 芷萱微怔,继而羞赧点头,“是。” “选秀而来的女子,朕还第一次遇上这样浪的,谁教你的?”皇帝埋首于芷萱颈间,面色略有陶醉,声音沉浸暗哑。 如此直白,女子羞的无地自容,视线被迫与起身的皇帝相触,“皇上,民女只想好好服侍皇上。” 孤夜孑俊眸轻眯,一手抚上她白皙细嫩的脖子,五指握紧后松开,一窒一松的感觉,让芷萱原先酡红的小脸霎时苍白,两眼聚成一线落在皇帝的手背上。 孤夜孑压下唇畔,在她耳边轻语,“告诉朕,谁教你的?” 芷萱双手想要去抓皇帝的手,小嘴轻张,呼进去的气息,越来越稀疏,“皇上。” 孤夜孑薄唇点在她嘴角,从屏风后的视线望去,极像是亲昵,“告诉朕。” 轻声,却不知是谁蛊惑了谁,芷萱望着那双锐利的眸子,偏偏失神,皇帝手劲松开半寸,她微微喘息,胸口处,起伏不定。 女子仰面,剔透的眸子充满迷恋,眼种怔仲,“皇上——”,榻上,两人的对话只在唇齿间交融,屏风后的风妃阅同索伊自然是听不见。 孤夜孑挑开她腰侧的带子,流苏划过手指,让芷萱亲眼看着自己的衣衫被卸下。 索伊嘴角的笑容加剧,看着风妃阅苍白至几近透明的脸色,凑上前,在她耳畔轻吹口气,“其实,这媚术也没有什么,男人嘛,都一样,那方面放得开的女子,谁不喜欢?” 风妃阅不置可否,亦无力反驳。 她曾经笃定,那个宽阔的怀抱,是自己一人的,媚术,难道他们之间连生死与共都经历过了,还能过不了一个所谓的媚术么? 她缄默,谅她心再痛,却拿不出一点办法,这样的考验,她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在心里,风妃阅当然希望,他是不一样的。可,索伊的这出戏,却让她不得不看,不得不面对。 芷萱被皇帝压着,不能动弹,浑身解数使不上来,只能仰着脑袋望向他。 “朕只想知道,是谁教你的?”孤夜孑还是那句话,语态暧昧。 女子望着那双眼睛,浑身只觉虚轻无力,像是跌入一滩幽邃冷冽的寒潭,将方才的满身热情,尽数熄灭,“是……” 她有些犹豫,带着战战兢兢,皇帝压下身,薄唇在她嘴角处轻吻,“说,朕想知道。” “索伊,她叫索伊。” 芷萱朦胧间,犹处梦境,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说了,只见孤夜孑俊目微阖,嘴中轻声呢喃,“索伊?” 瞬间,脖颈被一手圈在掌中,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竟然惊现红猩,杀戮四起,眼中的怨恨犹如藤蔓般紧紧勒住女子不放开。“皇上——” 芷萱万分恐惧,双目凸出,整个人因他手上的动作而被拖离床榻,风妃阅看的真切,边上的索伊顿时目瞪口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深信不疑,世上,不会有男人能躲过这媚术。 “不——”芷萱被卡在喉咙口的声音像是即将断裂般,她双手抓上孤夜孑的手背,眼露祈求,“皇上,皇上——” 风妃阅看在眼中,这惊人的反差,让她怔忡难安,索伊双手紧握,扭头狠狠瞪向她,面上神色,挫败而不甘。 孤夜孑感觉到手潜上传来一阵尖细的疼痛,一回神,才知是被女子的指甲划伤,她四肢不断挣扎,面容狰狞,就差这最后一口气。他极力冷静,虎口松开,冷眼看着芷萱俯在榻上,贪婪而用力地喘息。 皇帝手臂一揽,却又意外的将她拉过去,在她耳边说下一句话,“你的媚术还未到火候,朕方才情不自禁,差点就玩上了。” 芷萱大惊,继而脸色潮潮,将脑袋垂至胸前,莫不是,这皇帝还有特殊的嗜好不成? “朕不想伤了你,今夜,你先回去吧。”孤夜孑软下口气,身体一翻,侧身躺在芷萱边上。 她心有余悸,两手轻拍着胸口,喘过气后方镇定下来,身子轻盈靠过去,“皇上——” 孤夜孑并不说话,却是一道视线冷冽射过来,眼中压抑不住的杀气在顷刻间泄露,她乖乖噤声,双手胡乱扣起被解开的绸带,皇帝一手枕在脑后,目光攫住女子身影,意味深长地拉开唇角。 芷萱微微一笑,定是自己的媚术还未学到家,而皇帝对于自己擅闯寝殿一事并未追究,这样看来,她还是留有机会。 福身,女子倒退着向殿外走去,索伊握紧的双拳用力分开,声音,气的有些颤抖,“好,好……” 风妃阅全身的紧绷,轰然倒塌,差点虚弱的瘫倒在地上。 索伊并不知道皇帝为何会突然停手,更不明白,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芷萱怎会乖乖听了话,这任务还未完成,人到走了个没影。她对上风妃阅的双目,声音,气急败坏说道,“你少得意。” 她说不出话,只能微笑回应,眸中,有晶莹的激动,仿若是宣战般,美目轻眯,拭目以待。 孤夜孑仰躺在榻上,视线空落落的,风妃阅垂首,正好对着他的眼睛。自己应该坚信,他的眼中,有着比谁都清明的透彻,丝毫不含欲望。索伊自行离开,二人中间,就隔着那道屏风,风妃阅由衷展颜,眼睛中酸涩难受,有种想哭的冲动,这道屏风,并未将他们的距离隔开,相反,似是更加近了一步。 男子起身,随手披上落在一边的衣衫,不顾榻上凌乱,也不顾那案几上还未批阅的奏折,大步向外迈出。 风妃阅站上片刻,四肢恢复过来,她顾不得全身酸麻,焦急往凤潋宫赶去。 从未有过这样的急迫,脚步声踩在空旷的廊子间,灼闷,尾随在身后。 “参见皇后娘娘——” 风妃阅目不转睛,将众人一一抛在脑后,偌大的寝殿中,她只看见一抹明黄色,焦急地在殿中央来回走动。拾起裙摆,她飞奔而去,身后的李嫣一路惊呼,“娘娘,当心您的身子。”她什么都听不见,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皇帝听到身后动静,身子才转过来,就被扑了个满怀。 李嫣气端吁吁,冲进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她擦下汗渍,返身将殿门掩上。 “阅儿,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风妃阅大口呼吸,心房因突来的压力而疼痛不已,孤夜孑掩饰不住话中的激动,他双手捧起女子面颊,前额相抵,“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风妃阅不解,对上他的眼睛。 “苗疆媚术再现,朕只知道,那名女子叫索伊,却不知她藏身何处,看来,这事又同那两个老家伙脱不了干系。”孤夜孑拉着她在边上坐下,脖颈的地方,还留有鲜红唇印。 风妃阅不露声色,拈起锦帕将那玫红拭去,孤夜孑将她的手拉过去看,一看,瞬间变了脸,“我……” 有些心虚,更不知如何解释,神色变得分外复杂。 风妃阅沏上一壶茶,手被他拉过去,孤夜孑两手围在她腰后,俊脸贴上小腹。 “朕不止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位父亲,一名丈夫。”他突然这样开口说道,“我的女人怀着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他语气骄傲自豪,带着一生宠溺,“诱惑,时有发生,我肩头的责任却是一辈子的,阅儿,朕怕,朕的身边除了你,再躺不下任何人了。” 风妃阅心口窒息,呼吸,久久顺不上来。 “那不止是责任,你懂么?”孤夜孑抬起头,眼中,含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急迫,风妃阅有心任性,摇头说道,“我不懂。” 皇帝欲言又止,握在她腰后的手,从未这样紧张,“对你的责任,你……知道从何而来么?” 风妃阅同样摇头,下唇咬着,放在他肩头的手,掌心中全是汗水。 “是,爱……” 爱…… 他说的如此困难,落在心头,更是如此沉重。 “一个男人,最不能犯错的时候,就是在自已的女人怀着他孩子的时候……” 风妃阅哑然失笑,这欣慰的笑中,也带着眼泪的甜涩,流在眼眶中,满满当当,却没有溢出来。 夫妻缠 134 或许,她应该感谢索伊,她所谓的这出戏,也真的让自己看到了很多。 “想不到事隔几年,两宫太后还想用同一招来对付朕。” 风妃阅在他身侧坐下,“皇上的意思,这媚术,先前在皇宫出现过?” 孤夜孑点下头,脸色凝重,“当年,两宫太后便是凭借这一举登上凤位,继而,让母后失了宠。” 看来,这索伊在多年之前便同太后有渊源。 “父皇被媚术所惑,终日沉醉于这两个妖妇的温柔乡中,当年,幸亏有忠臣相助,要不然,今日的炫朝,早已是改朝换代。”皇帝面色阴鸷,风妃阅将脑袋枕在他肩头,“幸好,这上头的天没有变。” “两宫太后处心积虑,无时无刻不想将朕拉下皇位,久处后宫,其身后的势力,却在不断壮大,我处处提防,难免有一天会身入险境。” “如今,朝中分为三大势力,皇上应该逐步削减,万万不可有功高盖主之事发生,至于两宫太后,她们所争这权利,臣妾思来想去,东太后只有厉王爷一名亲生子嗣,西太后向来狠辣自私,断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莫不是,她想自己独揽这大权不成?”风妃阅望着皇帝俊彦的侧脸,这西太后,看来是想做武则天了。 “削减一事,朕不是没有考虑过,君家同两宫太后那边,我一直在努力权衡,如今,权势慢慢归到朕手中,只待一个时机,将之彻底铲除。”皇帝同太后的对立,向来便不是什么秘密。 “对,万事都不宜操之过急。”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断不可前功尽弃。 “阅儿——”孤夜孑手指在膝盖上敲打,另一手执起她的柔荑,风妃阅轻应,视线随之垂下。 “这么久了,君家同我之间,你还有犹豫么?” 风妃阅将他的手拉过去,轻落在自己小腹,她凝眉浅笑,继而,摇了摇头。只字未说,其中的深意却让孤夜孑欣喜难耐,铁臂一伸,紧勒住她纤腰。 影子交叠,风妃阅展颜悦色,些许的宁静被心中掠过的身影打乱,她双手落上男子肩头,“那名唤索伊的女子,好像就是茗皇贵妃的师傅。” 孤夜孑直起上半身,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你怎会知道?” 风妃阅也觉怪异,将这几次同索伊的见面一一告知与他,除了方才,二人在皇帝寝殿的那一段,“先前,茗皇贵妃身份暴露,亦是她一手在后推动,连续三番会面,却都是她找上门来,这样下去,我们太过于被动。 “看来,她果真就在宫内。”孤夜孑语气强硬,恨不能一下将她揪出来。 “要想抓住她,谈何容易。”风妃阅先前亦有追出过几次,可是一出凤潋宫,却连对方的身影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寻到她的落脚之处了。 “又不能大张旗鼓……” 索伊行动诡异无踪,好不容易再次现身,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不急,如今芷萱无功而返,定会席卷而来,她是索伊一手带出来的,今日挫败,定不会就此罢休。”风妃阅轻声安慰,只要两宫太后的目的一日未达到,索伊就不会逃出他们的视线。 孤夜孑亦觉有理,一手撑起下颔磕在桌面上,缓下的神色在忆起方才话语时,突然凝聚在眉头,锐利的眸子对上风妃阅,双手将她板向自己,“你怎会知道,芷萱无功而返?” 闭上嘴,风妃阅面色闪躲,继而讪笑,“你听错了吧?” “我还没老。”皇帝表情严肃,细想片刻, “莫不是,你全都看见了?” 风妃阅抿下唇,一手拈着那锦帕往他脖子擦去,孤夜孑顺手握住她柔荑,“别打岔。” 她笑得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后,方老实交代,将先前的所见所闻一一讲出来。孤夜孑凝神细听,一手在她腰上轻拍,“不准说谎,最初,是不是以为朕坚守不住了?” 风妃阅小脸一红,双手圈住他脖子,“有那么一点。” 继而,见他面色不悦,忙补上一句,“就那么一点,一点点。” 双手轻摇下,孤夜孑神情严肃,“这索伊,终究是一大隐患。” 风妃阅顺势靠上他肩膀,“不用担心,人人都有弱点,只要你不被芷萱迷惑,我们大有希望。” 孤夜孑见她旧事重提,一手在她腰上轻掐一把,笑容恶劣,带着小坏。 风妃阅轻打他下,继而换来男子的反击,二人吵吵闹闹,将方才的阴霾抛之脑后。 芷萱焦急回到慈安殿,却见两宫太后端坐于一旁,索伊负手站在殿中央,见她进来,忙上前几步来至她身前,“怎么回事!” 衣衫不整,她垂着脑袋,双手紧揪起前襟,“皇上,皇上让我先回来。” 两位太后面面相觑,西太后起身,视线在她身上打转,“皇上没碰你?” “没……”芷萱冷的全身哆嗦,余光胆怯,瞥了索伊一眼,“皇上,皇上说我火候不到……” 太后神色一冷,索伊更觉羞辱,她来回踱步,手掌重重击在桌面上,好一个火候未到,看来,是我小看了这皇帝。” “姐姐,这下怎么办?”东太后担忧万分。 “莫不是,皇帝已经觉察出了什么?”西太后心思缜密,每一步,都小翼翼。 “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索伊气咻咻在凳子上坐下,从未受过这样挫败,顿时让她懊恼万分。 “休要意气用事。”西太后隐有不安,要对付皇帝,本就不宜操之过急。 女子眉角挑上不屑,她要做的事,就凭太后几句话,怎能拦得住? 翌日。 皇帝刚下早朝,御花园内景色怡人,一名女子鬼鬼崇崇躲在暗角,挑准时机后,大步窜上前去。 “大胆,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李公公尖声细喝,女子垂着头赶忙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顿住脚步,李公公见她自称臣妾,一时吃不准,只见女子已经抬起头来,正眼一看,原来是君才人。 皇帝微微吃惊,冷酷坚毅的俊脸盯着女子的脸,一时间,印象淡薄,“你是谁?” 君恬满心的希翼被打破,她跪在原地,踌躇不安,“臣妾君恬。” 孤夜孑凝望一眼后,方恍然大悟,“哦,皇后的妹妹。” 这般反应,大大出乎君恬意料,她来时已经找过君宜,风妃阅明明答应,为自己妥善安排,今日自己巧做试探,却发现,皇帝差点就忘了这宫内还有个君才人。 “起身吧。”孤夜孑身子绕过她,众人亦紧随而上。 女子怔楞在原处,跪着的双膝挪动下,望着皇帝挺拔的背影远去,身侧,双手紧紧攥成拳,原来,自己还在这傻傻的白等,那方,却压根就没有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再看这皇帝的态度……君恬愤恨起身,入宫来的一幕幕重现于眼前,她面色狰狞,眼中有狠戾闪过,“都是你们自找的。” 她不要在这宫中老死下去,如今看来,要想靠着君家那两姐妹,是期盼不上了。 亦步亦趋,一时间,失了方向,女子心中暗暗盘算,这亦不是冲动之举,要怪,就怪她们两姐妹太过绝情。 徒步行走,转眼,就来到景夜宫外。 如今,茗皇贵妃已死,剩下得宠的,就只有君家姐妹,以及,这里头的施婕妤。皇帝对她的特别,君恬留在宫中这几月,更是耳濡目染,忐忑地跨入园子,迎面,正见施婕妤坐在石桌前,边上的陶心随身伺候。 “见过施婕妤。”君恬上前,满面乖巧行礼。 女子拢下披风,垂首望去,“你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君才人是么?” 君恬大喜,连连点头,“正是。” “快起来吧,”施婕妤仓促起身,双手将她搀扶起来,“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来,快坐下。” 君恬顿觉心头其暖融融,她嘴角微笑,在边上坐下来。 “陶心,你去新彻壶茶来。” 施婕妤见她似是有话要讲,借故将陶心支开。 “娘娘这里好生清净。”君恬环视四周,眼前豁然开朗,禁不住赞赏起来。 施婕妤苦涩轻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清净,呵……我倒嫌它太过于清净了,没有一点人气。” 君恬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她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试探,“如今,宫内的人大部分都在凤潋宫巴结着,我不愿去凑这热闹,闲暇时,还是觉着施婕妤这地方好。” 女子展颜,笑容轻柔淡雅,恬静的嘴角欣喜勾起,“想不到,今日才算遇上了一位知己。” 君恬喜逐颜开,举目望去,“娘娘这片梅林,似是大不一样了。” “你以前见过?”施婕妤神色暗哑,目光垂下去。 “无意中见过几次,那时候,花香四溢,怕是御花园内满园子的名贵花种都比不上这里开的鲜艳。”君恬察言观色,一边说道,“现在,好像不见了当日的美景。” “赏花看人,物是人非,其实并未有什么区别。”施婕妤款款起身,落寞的侧脸,惹人疼怜,“有空,就多过来陪陪我,陪着这片清静的地方。” 君恬跟着站起来,踱步来到她身侧,“施婕妤放心,我以后一定过来。” 望着女子平静的面容,君恬微微出神,从第一次的见面,她就感觉到,这施婕妤断没有表面上来的这般柔弱,是近一看,那双细致温和的眸子,总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危机四伏,难以预料。 有些吃不准,却又不甘心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接下来几日,君怡果然是天天往景夜宫内跑。 君宜腹中的孩子即满八月,平日的诊断,都是风妃阅亲自带了陌辰吏而去,这中间瞒着的一个多月,万万不可被宫内的御医发现。望着她腆起的肚子,风妃阅时有担忧,实则,那肚中孩子已是九月有余,接近临盆期越来越近。 “姐姐,尝口这花茶。”君宜亲自倒了一杯,送到她手边。 风妃阅让她在自己边上坐下来,端起紫砂杯,凑至唇畔,“果然很香,从哪来的?” “上次我出宫省亲,娘亲给的。”君宜将茶壶推到她面前,“可惜,我不能多喝。” 风妃阅轻笑,不以为意,抿上一口,入嘴满口香,“不要担心,你分娩之时,我一定让二娘入宫陪在你身边。” 君宜欢欣不已,强忍住激动,“谢谢姐姐。” 风妃阅轻啜几口,放下茶杯,“不要多想,知道么?” 君宜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可是……” “放心吧,没事的,他只是暂时没有消息,况且皇上拨了五万精兵与他,如今,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首要。”风妃阅拿起锦帕,将她眼泪擦去。 “对不起,老是要姐姐为我操心,”君宜将帕子接过手,声音沙哑,“您怎样,害喜还厉害吗?” 风妃阅一手按上小腹,轻笑摇头,“好多了,吃进去的东西也不会吐了。” “那便好,”君宜放心,“过上一个月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二人聊上片刻,外头便传来李嫣的声音,“娘娘,是时候回去了。” 风妃阅眉头轻蹙,想起那苦涩的保胎药就禁不住反胃,君宜没有留她,想要起身相送,却被女子按坐回去。 走出园子,李嫣一路随在身后,风妃阅脚步放慢,像是闲暇散步。 “娘娘,您笑什么?” 她侧目,一手抚上小脸,“我有笑么?” “怎么没有,定是在想着什么好事。”李嫣嘴角含笑,微凑上前。 风妃阅落在小腹的手轻轻移动,“我在想,一个多月的孩子能有多大。” 李嫣凝神,风妃阅见她一脸认真,继而笑着向前走去,“回去吧。” 宽大的园子,有冷风吹袭进来,风妃阅望着被撩起的发丝,脚步才迈开,却觉一阵抽痛自小腹突然传来,她急忙站稳身子,一手扶着边上的墙壁。 “娘娘——”落在身后的李嫣见状,赶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风妃阅面色紧揪,额上,已有细密汗珠,按在小腹上的手紧紧挤压,双腿间,突觉一股暖流,冲了出来…… 夫妻缠 135 滑胎 血滴,浓腥…… 耳边,李嫣的脚步声开始凌乱,三三两两,走过的宫人纷纷距过来,一时间,全部都乱了。 风妃阅身子斜靠在墙壁上,浑身不能动弹,双足紧挨,李嫣两手搀扶住她手肘,声音,焦急中透着虚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若有若无,娘娘,娘娘——” 小腹紧绷,她大气不敢喘下,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滑落下来,“李嫣……” “娘娘您说,娘娘……” 风妃阅五指紧勒住她手腕,却不想整个人朝边上栽去,直直落入李嫣怀中,全身,如坠冰窖。 凤潋宫内,丫鬟嬷嬷齐数跪满一地,风妃阅蜷缩在榻上,面色稍有缓和,方才的疼痛,已经慢慢缓解过来。李嫣绞了一块帕子,将她额头上的汗渍拭去,“娘娘,吓死奴婢了。” 孤夜孑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异色的陌辰吏,皇帝急促来至榻前,弯腰,一手探上她小脸,“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方才直喊肚子疼,回到凤潋宫后才稍稍平息……” 孤夜孑听闻,赶忙弯腰示意陌辰吏上前,男子已在堂下查望多时,风妃阅的迹象…… 看来,这中了夫妻缠后,真是凶多吉少。 一手搭上脉,风妃阅紧张地盯着陌辰吏的脸色,心口窒闷,男子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敲打在自己手腕上,“陌医师……” 陌辰吏抬下头,却并未说话,只是起身退后几步。 孤夜孑抓紧她的手,十指交扣,将那份紧张传递到二人掌心,“陌医师,但说无妨。” “回皇上的话.”陌辰吏直起身,目光坦荡,却带着同风妃阅眼中一样的哀痛,“娘娘,恐怕是有滑胎迹象。” 照这情况看来,她腹中的孩子,绝留不过三日。 “滑胎?”孤夜孑大惊,风妃阅急欲起身,却被他按下双肩,“好好的,怎会滑胎。” 陌辰吏垂下眼帘,神色闪躲,“娘娘体虚,加上先前所中花蛊一事,这腹中的孩子,臣已尽力。” 他心中有错综复杂,他同风妃阅之间明明有了最为难得的信任,却偏偏,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隐瞒她,欺骗她,从而,使得这本就不可能的路,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风妃阅躺在榻上动也不动,全身,像是傀儡般,双手双脚,冷的直打颤。 “宫里什么奇珍药草没有,朕就不信保不住朕的孩子!”孤夜孑怒喝,跪在殿中央的宫人听闻,一个个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陌辰吏望着凤榻上的女子,终是妥协,声音软下,“臣,试试。” 孤夜孑起身,朝着他一步步走去,双脚在他身前站住,“朕要肯定。” 风妃阅撇过头来,目光哀切,唯一的希翼,均落在陌辰吏身上,她伸出一手,却又不知该伸向谁,最后,还是沉重地落回榻沿,“陌医师,你老实告诉我,我的孩子,他能不能保住?” 空气中,火炉内的声音噼咖作响,一切都像是被刻意静止,竖起的耳朵全部等着陌辰吏的回答。风妃阅的期盼,在男子的沉默声中一点点被磨灭,“真的……保不住么?” 她再问,眉头带着凄楚,上半身仰起后,又倒回去。 陌辰吏阖上双目,孤夜孑修长的五指紧握,振臂一挥,“全部给朕滚出去。” 狭长的凤目中风起云涌,周身急剧而起的危险让跪着的众人一一爬跪出去,陌辰吏抬起头来,目光同风妃阅交汇后,还是埋下头,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转眼间,只剩下两个身影,交相拥叠,风妃阅背靠着他的胸膛,“算了,留不住的话……” 孤夜孑掌心贴上她的唇,并不让她说下去,冰冷的呼吸打在他手上,微微,还有女子强忍的颤抖,她整个身子缩在他怀里,只是一个劲的抖。孤夜孑双手收拢,让她躺下来,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手臂伸过去将她整个环住。 风妃阅不敢闭上眼,一手抵在他胸前,“我想要这个孩子。” 那么来之不易,他和她,都还未从欣喜中反应过来,孤夜孑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下巴枕在她头顶,“放心,孩子不会走的。” 风妃阅摇着头,知道是他的安慰,身子向前偎近几分,蜷缩在他胸前动也不动。 恍惚间,二人闭上眼,身心俱疲,没多久,就模模糊糊沉入梦境。 孤夜孑全身麻木,手臂下意识一揽,却发现扑了个空,身子猛地一颤,他激灵惊醒,“阅儿——” 坐起身,才发现风妃阅半坐在自己身边,垂下的冬黑遮住整张小脸,双肩垮下,动也不动。 “阅儿……”孤夜孑试着轻唤,伸出去的手还未触及到她肩头,却见女子陡然向边上挪去,白净的寝衣下,竟是一滩鲜红刺眼的血。 皇帝俊颜失色,薄唇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风妃阅腿间的血犹在蜿蜓而下,水色的床单,眼看着被晕染开,孤夜孑全身冰冷,触目惊心的刺眼猩红,让他瞳仁隐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风妃阅唇间吐出一字,撕裂的声音,尾端卡在喉咙口,整颗心犹如被侵蚀般疼痛。双手一下铺上那被血染红的床单,她紧握而起,指缝间,有血渗透出来。粘稠的液体浸湿整个手掌,浓郁的腥味,带着残忍万分的决绝,依旧在流逝。 “阅儿——”孤夜孑急忙去拉住她的手,风妃阅情绪激动,双肩挣扎后想要甩开男子的钳制,“不,放开我,放开我……” 疼的,全身抽搐,腹部传来紧绷,孤夜孑将她小手抓在掌心中,身子刚要靠过去,就被她戒备躲开,双手不停胡乱挥舞。男子无奈,只能扣着她手腕,将风妃阅强拉向自己,“阅儿,把手松开。” 她十指深掐入掌心,仿佛捧着什么,“一旦松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孤夜孑将她压向自己,狭长的眸中星光苒动,大掌执拗地想要将她双手掰开,无奈,女子却狠狠抓着他前襟不放,明黄色的丝质寝衣上,血红的指印斑驳清晰。双腿间,热源再度袭来,紧绷的小腹豁然一松,风妃阅强忍住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身子一下栽上孤夜孑肩头。 “真的没有了……” 孤夜孑心头一惊,先是夭折的小公主,如今,再是这寄托他全部希翼的孩子,想要一个,他的孩子,怎会那么难? 风妃阅动也不动,他却明显觉察出,有冰凉的液体一颗颗打在自己肩头。孤夜孑浑身无力地靠在床柱上,整个大殿,血腥的味道正在四处飘散,耳边,静溢的可怕,静的让人浑身都战栗难安……” 宽大的浴桶中,风妃阅靠在边缘,殿内只有二人,孤夜孑执起她的手,轻轻搓揉。干净的水,氤氲上无边血色,她脑袋高高仰起,目光中,焦距紊乱不清。 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的小心翼翼。 风妃阅垂下头来,男子的发散在水面上,旖旎成一圈波澜,看着,却有几分悲切。起身,将他手中的动作接过去,手腕僵硬,湿巾沾上已经干涸的血渍,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目光定在他锁骨上,古铜色的肌肤,因那反反复复的动作而被搓的通红。 孤夜孑由着她,一句话没有说。 风妃阅情绪平静,手中.忽的将那湿巾扔在水面上,溅出来的水花,砸在脸上生疼无比,孤夜孑将她拥过去,背靠着浴桶安静地枕于一处。 夜色凝重,犹如泼黑的画影,踟蹰不安。 李公公在外催了几次都听不见皇帝的应答,李嫣揉下疲倦的双眼,忙冲他摆摆手。 他心中已有答案,见早朝时辰已过,只得一路朝外走去。 时近午膳,却依旧不见里头有丝毫动静传来,李嫣前后思时,终是不放心地两手轻推开殿门,踮起脚尖走进去。 不同于以往的清香,扑面而来的,竟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大惊失色,三两步走入内殿,双眼落在那张凤榻上,脚下,像是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一夜间所发生的事,如今,已经了然于目,李嫣双手掩面,忍不住痛哭。 她徒步上前,双手将锦被抱到一边,刚要将那被单卷起来,就听见女子的声音穿过纱幔,虚弱无力,“住手。” 李嫣松开手,见皇帝抱着风妃阅从里侧走过来,她赶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孤夜孑将她抱至一侧的贵妃榻上,风妃阅见他要起身,一手适时抓着他的衣襟,“将那床被单留下来。” 李嫣诧异,心情随之沉痛,孤夜孑的视线落在榻上,精壮的身子,在她边上坐下,“阅儿,不要这样……” 风妃阅面色带有懵懂,抓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祈求的目光冷却下去,想要留住的,终究……还是走了。 她翻身躺回去,嘴里碎念,“罢了,拿出去,埋了吧。” 李嫣难以克制,一边收拾,一边轻声抽泣,将那床被单小心裹在怀里,经过风妃阅身侧时,只见她面容黯淡,身子,一下瘦弱了不少。 殿门被重新阖上,皇帝趴在一边,脑袋能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另一手,牢牢抓着她的柔荑不放。风妃阅望着他憔悴的侧脸,顿觉心疼万分,自己这般固执任性,却忘记了他的感受。短短才不过数日光阴,他承受的太多,掌心贴上他柔和的发丝,岂料,才刚触及,男子便紧张地反应起来,她努力勾勒下唇角,想要笑出来,“我没事。” 孤夜孑执起她的手,贴上自己面颊,“不用装着坚强,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出来。” 风妃阅眼眸被撕开般的疼痛,她声音哽咽,一手将眼睛挡着,“我不想哭,真的不想……” 孤夜孑前额紧贴着她手背,双眼痛苦地阖起,李嫣出去后始终不放心,匆匆忙完手上的活,大步来到炼丹房。 远远的,却见陌辰吏负手站在园中,清冷的身影打上满地碎叶,更显萧条。 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头来,见到她丝毫没有表现出诧异,温润细致的眸子在眼见她满面的紧张后,陡然沉下去。他知道,定是风妃阅出事了…… “陌医师,陌医师……” 李嫣一下说不出话,眼泪却已经簌簌掉下来,“娘娘她……” 陌辰吏伸出手,将她未说完的话止住,颀长的身影落在林木稀疏间,寂寞而荒凉,“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去找林尹,将她手上的药带回去,熬煎之后伺候娘娘服下,还有,一月之内,不要让她碰上冷水。” “陌医师,您……’”李嫣瞪大双目,为什么,都像是在他预料中一样? 陌辰吏轻声叹息,身子已经转过去,不再打算说话。 李嫣见状,只得依言去找林尹,凤潋宫内整日整夜的了无声息,没过一日,皇后滑胎的消息却已传遍了整个皇宫。 人情万般冷暖,慈安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西太后满面笑容,单手抚着腕上的首饰,“皇后的孩子,真没了?” 陌修气定神闲,踱步在殿内,“皇后滑胎,事关重大,不出三日定能掀起满朝风云。” “哈哈哈——”西太后肆意而笑,击在桌面上的掌心痛快握起,“皇后,君家一颗小小的棋子,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东太后同陌修对望一眼,只见西太后站起身,她欣喜难耐,一刻静不下来,“本宫真想看看,那皇后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 “姐姐,”东太后跟着起身,“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西太后眼中一亮,抿唇而笑,豁然拉开嘴角,“好主意!” 夫妻缠 136 再见陌生 春暖花开,这般天气,却严寒的让人身心发凉。李嫣将暖炉递到风妃阅手中,轻柔的毛毯滑落一角,她走上前,将被角掖好,“娘娘,当心冻着。” 风妃阅面色无神,几分恍惚,慵懒的闭上双目。 “参见两宫太后——”外头,传来行礼的声音,李嫣抬眼望去,只见两名宫婢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正迎面走进来。 “奴婢见过太后。” 步履轻缓,西太后见风妃阅躺在贵妃榻上,无神的眸子望过来,憔悴万分。 “这是怎么了,边上的奴才怎么伺候的?” “回太后,娘娘她身子尚未恢复,奴婢……”李嫣抬起头,刚要回话却被随在太后身边的一名丫鬟给打断,“住嘴,太后跟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风妃阅斜睨一眼,慢悠悠坐起身,东太后见她气色不好,难得好心挥下手,“算了,行礼就免了吧。” “谢母后。” 李嫣上前,搀扶着让她躺下,有不过一会功夫,就见皇帝大步从外头走进来,见到两宫太后,紧绷的俊颜越发暗沉,“想不到,太后亦有这闲心来到凤潋宫。” “皇帝此话怎讲,皇后如今滑胎,本宫怎能置之不理?”西太后眉头凝上笑意,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这好好的……皇后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皇帝虽然对太后颇落敌意,可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他禁不住沉思,百密无一疏,后宫内的阴暗,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不可能,”风妃阅听闻,上半身撑起,“我吃的东西,李嫣都用银针试过,再说,陌医师所开的药方,也都是熬煎好后,亲自送过来的,绝不会有差。” 孤夜孑见跪在地上的女子一个劲点头,心中却仍疑窦重生,“娘娘昨日可还去了什么地方?” 李嫣面色不自然,方才两宫太后提及时,她便一下想起昨日的事,只是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风妃阅听皇帝这样问,侧身之际,朝她使了个眼色。西太后本是随口一问,如今见李嫣这般反应,当下便上前逼问,“一个小小的丫头,面对皇上居然这般吞吞吐吐,莫不是,你存心隐瞒!” “不,太后,奴婢不敢。”李嫣紧退两步,视线压下去。 孤夜孑顿觉其中有疑,颀长的身子想要上前,却被风妃阅一手抓着他袖口,动作一僵,皇帝转身望向榻上女子,俊目轻眯后,似乎放弃了追究。 “皇后身子大有不适,两宫太后还是先请回吧。” 风妃阅菱唇轻抿,抓着他衣袖的手随即改拉住他的大掌,“皇上说的是,有劳二位母后操心。” 话意如此直白,西太后不好强留,同东太后对望眼后,折身向外走去。 李嫣心头一松,半口气还未喘下,就听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处响起,“说,皇后还去过哪?” 风妃阅见她唯唯诺诺,双手一撑便要起来,“皇上别再问了,臣妾就去了宜皇贵妃那,总共也不过半柱香时间。” 孤夜孑坐下身,继而问道,“可有用过什么?” 风妃阅细细想来,刚要摇头,跪着的李嫣却已接了话,“娘娘就喝了一杯茶。” “茶?” “那是君宜从家带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风妃阅生怕孤夜孑怪罪,忙抢着回答。 皇帝见她神色恳切,双手放在她肩上,“你放心,朕不会为难她。” 风妃阅顺着他两手的力躺下去,柔荑抓着皇帝的龙袍不肯松开,孤夜孑陪在身侧,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话。 见她睡熟之后,男子这才起身,将毛毯拉至她双肩,回头冲着跪在地上的李嫣说道,“好好照顾娘娘。” 女子点头,俯下身,“是,皇上。” 孤夜孑心头积郁太久,沉重的步子跨出大殿,李公公见他出来,刚尾随出去几步,便被他挥退,“朕想一个人走走。” 躬身领命,李公公站在原地,看着皇帝走出老远后,这才折身朝相反方向而去。 孤夜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晚风徐徐而来,吹起的发悉数垂打在宽阔的背上,足迹深浅,走过青石板的缝隙,放眼望去,九重宫阙,就连外头的万里江山都是自己的。骄傲不驯的眸子透过檐涯细碎的晚霞向远处望去,不可一世的俊颜沉寂的黯然,不知不知觉间,来到一座怡静的庭院前。 抬眼,顶上三字仙风道骨,十分有力。 “娘娘,您身子不方便,还是不要去了。” 里头,传来一道声音,孤夜孑站在殿外,只见君宜身着一袭粉色宫装,隆起的小腹将她整个脚步拖慢,她急急忙忙向外走,两个手叉在腰上,身后,跟着几名神色紧张的丫鬟。 “宜皇贵妃……” “你们不带我去,那我自己去,”君宜坚持再三,笨拙的闪开几人,差点就拉拉扯扯,其中一名丫鬟朝殿外跑去想要将门给拴起来,却不料走出几步,就见皇帝屹立在殿门口,正冷眼眯着这边。 “奴,奴婢参见皇上。”一石激起千层浪,犹在劝阴君宜的几名丫鬟听闻后慌忙跪下来行礼,众人均是心有疑惑,皇帝从未踏足过这一步,今日,怎会突然而来?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君宜,眼见孤夜孑步步走来,她急忙迎上前,艰难福身,“臣妾参见皇上。”女子的声音,娇柔而轻和,他稍有回神,直到视线落在她肚子上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君宜的寝殿。 有时候,人的感情便是这么微妙,孤夜孑对她丝毫没有情意,冷傲的心,却在看见君宜的肚子后软化下来。接连遭受的打击,让他越发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他迫切想要他生下来,迫切的,想要抱上一抱。 双手被托起,君宜万般吃惊,怔忡抬眸间,已被他扶着站了起来,两眼不知所措地望向别处,面色窘迫的厉害。 孤夜孑低头睬一眼,丢下一句话,就大步朝里走进去,“陪朕去坐会。” 君宜愣在原处,随侍的丫鬟见她没有动作,忙上前催促,“娘娘,莫让皇上等急了。” 尾随而至,皇帝已稳稳当当坐在殿中,君宜摸不透他此行的目的,故而一言一行都分外小心。孤夜孑见她心存戒备,瘦削的身子顶着一个大肚子,看上去负累重重。他环视四周,皇贵妃的寝殿并未如他想象般豪奢,而是简单干净,素雅大方,“昨日皇后说这的茶不错,也给朕沏一壶过来。” 君宜听闻,眼睛一红,原先忍着的泪水簌簌掉落下来,“姐姐她……可有大碍?” 孤夜孑并不想提及,手肘在桌面上撑起,“你,只需将朕的孩子好好生下来便可。” 桌下,女子两手紧张地落在肚子上,这样尴尬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心中更是害怕不安,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这个孩子,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隐患,先前若不是有风妃阅担着,君宜真怕自己会因承受不住而发疯。她虽然不想争,亦不想抢,可是如今的后宫,明里来暗里去,多少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本想静静的躲在宫中,将肚中的孩子安稳生出来,却不想,君家,皇室……自己的肩上,何时有了这份重担? 孤夜孑双眼盯着她的肚子,就像是先前,他枕在风妃阅的小腹上一样,男子伸出了手,动作极为轻柔地放上去。 鼓胀的感觉,掌心中,好像有什么在动。 君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她只差没惊呼出声,身子下意识的反应,朝另一边侧过去,皇帝的手落了个空,一时间垂在半空中,神色还来不及欣喜,便已经失望。 “皇上,这是沏好的茶。”丫鬟端着托盘从外头走来,浓郁的香味依恋在独特的紫砂杯中,孤夜孑见君宜神色恢复自然,顺手接过去,抿上一口,“是不错,尝过后,齿间留香。” 看她的反应,风妃阅的事应该和她扯不上关系,况且,若真是什么药物,陌辰吏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踏进这寝殿的第一步,就是在孤夜孑的意料之外,一盏茶后,他坚定起身,走了出去。 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男子背景变得孤孑,回首,望着君宜的寝殿,他停下脚步来,冰凉的薄唇轻启,“阅儿……” 我们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只有他和风妃阅的孩子,才像是真正属于自已的。 没有了雀跃,没有了欣喜,为何自己的心会这么失望,仿佛,那个孩子和他很陌生,就同先前那个身患奇疾的孩子一样,孤夜孑仰首,碎色的潮红打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有落寞。 风妃阅刚躺下不久,外头就传来玉桥焦急的通报声,李嫣搀扶着她还未坐起,就见大夫人神色匆匆地从外头赶来。 “民妇参见皇后——” 风妃阅心让李嫣将她扶起来,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娘,您怎么来了?” 大夫人一句话未说,眼泪却掉个不停,白净的帕子不断擦拭,急的半字吐不出来。 “你们先下去。”风妃阅意识到有事发生,将殿内众人全部遣退,“娘——” “阅儿——”大夫人三两步上前,在榻上坐下,“让娘好好看看,我的女儿……” 风妃阅望着她焦急的神色,双手拉住她的手腕,“娘,您怎么了?” “君家真是祸不单行啊,”大夫人失声痛哭,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好好的孩子,怎会说没了,就没了呢……” 风妃阅垂下眼,身子被她揽过去用力拉在自己怀中,“如今,你哥哥生死未明,你让娘以后还指望谁啊……” “哥哥……”风妃阅吃惊,迫不及待将身子退开,“君隐不是好好的带兵打仗么?怎会生死不明?” 这样一说,大夫人哭的越发悲切,将这几日的事情娓娓道来,“就在十四那天,同你哥哥一同出征的杨副帅突然满身是伤地赶到君家,他说……那五万精兵被敌军团团围住,眼看粮草接济不上,就要活活被困死在黄沙滩上。” “既然是军机要事,为何不先禀告于皇上,而是先找到君府来?”风妃阅满面犹疑,大为不解。 “皇上……”大夫人拾起锦帕将眼泪擦去,“据杨副帅所言,军令信早已应该送到皇上手中,然而,他们苦守阵地,却仍不见皇上派救的人赶到,日复一日,出去的人,有去无回,阅儿……这回,皇上是真的准备要对付君家了。” 风妃阅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她甚至还来不及准备,皇帝却已开始暗中部署。 怪不得他会问自己,君家同他之间,她是否还有犹豫? 大夫人的声音,悲戚地在她耳边不断重复,风妃阅望着她哭花的脸,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出来,“娘……” “阅儿,你是皇后,你去求求皇上,让他网开一面,我们君家世代为炫朝尽心尽力,绝没有叛逆之心。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娘还指望谁给我送终啊……” 风妃阅靠在床架上,大夫人的话像是一根针,句句扎入她心坎,虽然她同君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名义上,却是君家的女儿。如果,皇帝真打算不遗余力地对付君家,那他们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很多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她之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路,也远没有那么好走…… 大夫人苦苦哀求,风妃阅见她情绪激动,随意劝慰几句后,让李嫣进来伺候。 说了一些家中的近况,大夫人敛下神色,伤心过后,才注意到风妃阅满脸的憔悴苍白,“阅儿,也苦了你了。” 她微微展颜,心绪却已飞出老远,“娘,等天色稍微些你再出宫,不要同皇上打上照面。” 夫妻缠 137 外头,阴云满布,强劲的风势吹入掩实的殿门,拼命挤压后,方才丝缕吹刮进来。 随着两边被推开,那风一下肆虐而来,宫灯中透明的烛火倾斜几分,风妃阅抬眼望去,只见皇帝一身明黄,已经站在自己跟前。 见她要起身,孤夜孑双手在她肩上轻搭,“你身子还未大好,躺着吧。” 风妃阅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靠回去的瞬间,她目光平视,同皇帝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对上,“哥哥出征已久,可有消息回来?” 孤夜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排暗影,深邃的眸子微抬,黑亮中暗含愠怒,“哥哥,他真是你哥哥么?” 风妃阅本是无意一说,却不想他竟会较这真,她同君家的关系,她并不确定孤夜孑心中是否明了,“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既然不便说,就算了。” 孤夜孑咽下一口气,原先的神色轻松下来,双手再度将风妃阅轻轻拥入怀中,“阅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脱离君家,永远都不要再扯上关系。” 心头悸动,她从皇帝的话中,明白了大夫人为何会这般担忧,隐约间,她觉察出君隐定是出了事。风妃阅没有问,孤夜孑似乎并不想提及此事,拥着的怀抱不再亲密无间,脸颊枕上他肩头,难不成,他对自己还是心存芥蒂,不肯全心相对? 皇帝胜券在握,君隐如今已是四面埋伏,只要那封信落入自己手中,就能一举将这眼中打连根拔除。多年来的势均力敌,孤夜孑野心早已壮大,收拾完君家后,便是后宫里那两个老家伙,待到大权尽数归入自己掌中,就离他一统天下的宏志不远了。 “阅儿——”他拉开身,语气带有激动,“总有一日,我们可以高枕无忧的在一起。” 风妃阅视线朦胧,声音无奈萧瑟,“可是,我终究逃不开君家的命运。” 皇帝若真要将君家赶尽杀绝,他们,又怎能同他所想的那般,高枕无忧? “你放心,”孤夜孑神色自信,双手坚定地捧起她面颊,“到时候,你不再是君家人,不再是君阅,你就是你,是朕的皇后!” 风妃阅抬眸,皇帝清明的眸中,仿佛带着将一切都控制在手中的笃定,她不解,他的这般坚定,又是因何而来。 “对了,人,都准备好了么?”风妃阅突然在他耳畔轻声问道,视线望向周侧,以防还有旁人。 孤夜孑落在她腰上的手握起,以唇语描绘,“就在暗处。” 风妃阅不着痕迹点下头,“不知道能否成功。” 皇帝亦是心有担虑,手掌在她腰际轻扣,稍作片刻,就站起身来。二人对望一眼后,只听得孤夜孑声音冰冷,语气转了个弯,“今夜,不用等了,朕有要事要办。” 风妃阅望着他的背影,她挣扎起身,神情凄哀,欲要挽留,“皇上……” 大门紧紧闭上,嘴中的话还来不及落入男子耳中,他就已经大步走远了 失望,遗落,脸上的神情来不及敛下,就听见一阵女声娇笑而来,“呵呵……没想到,皇后也会有失宠的一日。” 风妃阅冷眼相看,勉强将身子撑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索伊走过去,“皇帝生气走人,你怪我作甚?” 并不想搭理,风妃阅见她妖媚的脸上尽是笑意,“上次媚术失败,今日而来,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索伊勾起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有些挂不住,“你得意什么?孩子没了,说到底,你也是个失宠皇后。” 风妃阅并不恼,索伊敌我不分,只看银子同自己的兴致,这样的人,不会真正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芷萱的媚术,修炼好了么?” “你怕了?”索伊仰首,姿态傲慢。 风妃阅浅笑摇头,眸中的坚定油然而生,“怕什么!” 索伊展颜,面色笑得并不自然,她双手环于胸前,右肩轻抵于藤架上,“那我们便拭目以持。” 风妃阅翻身,将锦被高高拉于头顶,女子索然无味,也就自行离开。 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已久,风妃阅这才掀开锦被翻身坐了起来,披上一件寝衣,她三两步来到殿中央那块毛毯的地方。顺着间隙的地方拉开,只见下面光滑的地面上,深嵌一串娇小的足印,她蹙起的眉头展开,继而惬意一笑。 换上衣衫,风妃阅大步紧随出去,今夜月色惨淡,若不是宫檐上悬挂而起的明灯,外面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索伊来到后院,双足刚点落于地,却见四面八方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她举步维艰,一下被困住。细锐的眸子扫向众人,她环顾四侧,自己行踪向来隐秘,今日,怎会被这些人轻易跟踪,“你们想做什么?” 来人并不说话,却已纷纷扣出手中武器,索伊见情势不好,急忙想要杀出重围。 团团厮杀,对方分明是要取她性命,风妃阅沿着打斗的声音找寻过来,她藏匿于暗角,眼见索伊被困。女子骄傲不服输,一手将系在腰间的带子给解下,这本是一件普通的饰物,上头缀满琳琅满目的红色宝石。她以此为武器,抽打出去时发出咣咣的碰撞声,击打在人身上,却是刚劲有力,瞬间,皮开肉绽。 惨叫声连连,索伊以此杀出血路,身形轻盈跃上屋檐,大批的黑衣侍卫紧随而上,风妃阅拾起裙摆,刚要跟上前去,手腕却被一下拉住,“阅儿,谁让你过来的?” 孤夜孑神色严峻,身后,还跟着几名御林军统领,以及李公公。 “这样下去,我怕很难逮到她,”风妃阅动下手臂,语气焦虑,“皇上不想给她留有活路?” 孤夜孑眼中闪现杀机,满脸的恨意倾巢而出,“这般妖淫女子,自然是杀无赦!” 风妃阅一时无言,相传赫德皇后便是让媚术所害,皇帝虽然没有细说,可她几次三番相谈,也知道了个大概。 “皇上——”二人相峙间,只见一名黑衣侍卫大步而来,匆匆跪在身前,“那名女子已往西园而去。” 皇帝大步迈开,临走时,丢下话来,“将娘娘送回凤潋宫。” 李公公望着跟上前的风妃阅左右为难,他紧追上几步,却还是被她远远甩在后头。 索伊见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前方已有人将她的路给堵截,足尖落上一方高檐,她,心中顿觉疑虑,对方好像是掌握了自己的行踪一样,连往哪个方向而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回首望去,想要看清究竟是多少人,却惊异的发现自己身后竟延伸着一串长长的脚印,而那些黑衣人正是循此而来。 “荧光粉。”索伊咬身,她懊恼的握紧双手,却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 前方,士兵马不停蹄的带路,风妃阅随在孤夜孑身后,不知不觉间,却来到了景夜宫。 索伊被逼至园角,目光警惕望向众人,皇帝见她犹如困兽,当下便心情愉悦,走了进去。 女子见到他,原先焦虑的神色掩下,想要上前,却被众侍卫挡住,“我早该想到是你。” 孤夜孑站在石阶上,代表尊贵的明黄色照耀这属于夜空的暗寂,“可惜,已经太晚了。” “哈哈——”索伊扬笑,目光穿过皇帝落在风妃阅身上,“这荧光粉是你洒在凤潋宫的吧?” “本宫是看你每次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走,皇上想要找寻一位故人,却不知,竟是你。”风妃阅轻描淡写,几步轻移,伴在孤夜孑身侧。 “好,”索伊妖魅的容颜紧拧在一处,“想不到,我会栽在你的手上。” 孤夜孑目光阴冷,女子的身影在他眼中化为血腥,这些年来积聚的恨意在他心中终于有了宣泄,“来人,将她抓起来。” “哼,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索伊原先消耗的体力恢复,只是人还未飞跃而起,就见一张大网从天际撒下,她惊忙反应,快速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剑,聚起内力将网沿挑开后,狼狈朝边上蹿去。 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布阵上前,屋檐前端,已经有人开始布上第二道天罗地网,索伊不肯束手就擒,就在众人以为稳操胜卷之时,意外却不期然发生。 原先掩起的殿门在气氛紧绷中被突地拉开,施婕妤还未歇下,身上的蓝色宫装犹如盛开的安祥,她愕然望着满园子的黑衣侍卫,目光几番周巡,最终落在孤夜孑身上,“皇上,这是……” “快进去!”皇帝没有想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他健臂一挥,语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施婕妤后知后觉,直到索伊起身砍杀几名侍卫一路来到她边上,她这才反应过来,刚跨出殿门的双腿收回去,双手酏要将那殿门重新掩上,却被就近的索伊一脚重重踹开。她几个趔趄倒在地上,转瞬间,被女子从地上用力拎起来,回首,尖利的刀锋已经架上自己脖子。 “皇上……”施婕妤神情害怕,泪眼模糊。 “放了她!”孤夜孑步下石阶,临危不乱。 索伊嘲讽而笑,抬头望了望上头的景夜宫三字,“原来,皇帝所藏的美人儿竟是在这,放了她?我凭什么放了她!” 施婕妤小脸痛苦的揪起,双目望着走上前来的孤夜孑,“皇上,您不要过来……” 风妃阅站在原处,她心思冷静,只是瞅着几人。 “喊什么,”索伊手中的剑倾斜下,眼看着猩红的血从施婕妤白皙的脖子上流下来,“最见不得这样的,”她一手抓起她的墨发,将伤口残忍的露在孤夜孑面前,“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放干她的血。” 皇帝听闻,果真站在石阶下,不再上前一步。 “皇上,不要管我……”施婕妤不知是因害怕还是疼痛,眼眶中的泪水抑制不住流出来,一张小脸,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 索伊耐性全无,本就不是什么善良女子,如今更是被她激怒,手中的动作也不再顾忌,施婕妤优美的脖颈一扬,长发被她紧揪在掌中,“闭嘴,再说一句话,我要了你的命。” 风妃阅转眼上前几步,索伊有了手中女子,先前的着急早已被抛开,“这样看来,还是你可爱的多。”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婕妤便能要挟到皇上?” 索伊挽唇轻笑,带着挑衅,“皇后莫这样说,能不能要挟,这得问皇帝,你开了口,没用!” 风妃阅眉头紧缩,隐约感觉事情不妙,施婕妤一直是皇帝的软肋,想要抓住索伊,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今日一旦松手,今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孤夜孑犹豫片刻,在望见女子满眼的泪水后,终沉下语气,“你有什么条件。” 索伊满意而笑,朝着风妃阅使个眼色,“怎样,你这皇后,也不过如此。” 施婕妤被钳制着不能动弹,俯视的双目,却将孤夜孑的无奈同不甘尽收眼底,她万般自责,心恨自己只会添乱。 风妃阅眼见皇帝退让,她深知他此时的心境,等待多年的计划在即将收网时却落了个功亏于溃,这样的跌宕,谁能承受。一手默默放入他掌心,孤夜孑回头,薄唇轻掀,将五指紧紧收拢。 索伊斜睨一眼,见手中的施婕妤双目黯淡,她眸中掠过精光,不急不缓地拉着她向里面走去,“进来。” 严守以待的侍卫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帝后二人走进殿中。 “皇上——”李公公吓得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危险……”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风妃阅扫了一眼空旷宁寂的寝殿,厉声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你也应该了解我的脾性,索伊正色,将手中的长剑从施婕妤脖子上移开,“我想……同你玩个游戏。” 风妃阅瞥见她眼中的算计,毫不畏惧,迎面而上,“什么游戏?” 索伊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天生顽劣的性子使得她见不得一点美好,“这个游戏,皇帝才是决定人。” 孤夜孑无奈被牵制,俊颜冷冽,施婕妤脖子上留下的血将白净的前襟染红,她紧咬下唇,泪眼婆娑,忍住了痛,忍住了害怕,“说!”皇帝神色焦急,心中的担虑终是隐藏不住。 “呵呵——”索伊不急不缓,看着孤夜孑将风妃阅的手紧握几分,她用力扯起施婕妤的墨发,在她发出痛呼之时,方惬意说道,“我要你……用皇后来换她!” 风妃阅陡然震惊,如坠入三尺冰冻般难以清醒,皇帝亦是一惊,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换,还是不换?”索伊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施婕妤忍痛望向皇帝,她摇下头,坚定地开口说道,“皇上,不要换。” 风妃阅被握着的掌心中全是滑腻的汗水,她唇舌干燥,咬着唇不说话,她同施婕妤,迟早有一天会被这样强迫摆在一起。孰生,孰死,最为宝贵的抉择,却在皇帝手中。 交扣的手指,一下落了空,风妃阅账然若失,却发现孤夜孑已经松了手,她茫然,抬起头来,他只是望了自己一眼,潭底,除了坚定,还是坚定。喉间哽动,男子睨视过来的视线,在风妃阅看来,已经模糊不清…… “换!” 他说,换,一个字,就只有一个字,却比那当空砸下的惊雷,还要响上几分。 夫妻缠 138 还她的情 风妃阅向后退去,望向皇帝的视线已然陌生,好像从来都不曾看透。 “哈哈——”素伊得意轻笑.将手中的施婕妤拉向自己.“想不到在皇帝心中,你还没有一个病态的婕妤重要。” 孤夜孑见风妃阅面容憔悴,神色更是难以置信地瞅着自己,他双手交握在身后,眸中虽有复杂,可是依旧坚定不移。 “换……”风妃阅将他方才的话语重复,逼退的步子,也重新迈上去,她站在孤夜孑身侧,冷漠的视线,直落在前方二人身上,“皇上说换,自然得换。” 孤夜孑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失落,二人只隔开一步的距离,他想要上前抓上她的手,却被风妃阅刻意避开。施婕妤无神的眸子并未因皇帝的一个‘换’字而表现出丁点希翼,相反,却是更为黯淡,小嘴微张,说话喘息不定,“皇上,臣妾不换。” “施婕妤,你应该懂……”孤夜孑只说了几字,其中的寓意,也只有他们才懂。 施婕妤暗咬银牙,稍稍平静后,方战栗问道,“皇上,您就不怕皇后有危险么?” 孤夜孑望向身侧的风妃阅,却见她别着头,并不看自己,“怕。” 索伊疑惑不解,生怕其中有变,她将长剑重新横在施婕妤的脖颈处,“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 风妃阅侧目,想要上前,手腕一下被皇帝扣着,“不要伤害她。” “你放心,我还想活着出去呢。”索伊笑意渐浓,丝毫没有紧张。 风妃阅皓腕挣脱,脚步没有一点迟疑,擦身而过之际,将皇帝的担忧不舍抛在脑后,“放了她吧。”三两步来到二人跟前,索伊让她背对着自己,一掌将施婕妤打出去,尔后便迅速地以手指掐住风妃阅的颈动脉。 皇帝被推过来的人扑了个满怀,修长的身子将施婕妤挡在身后,他气势凛冽,“你要何条件,说!” 索伊拉着风妃阅向后面退去,“出去。” “将皇后放了!”孤夜孑坚持,却被索伊手中的剑给挡在几步开外。 风妃阅忍下不适,皇帝脸上的焦虑骗不了人,可是面对这两难的抉择时,他的毫不犹豫,同样也清晰可辨。 “你们先出去,”她尽量将身子压向后头,不被那长剑所伤,“我不会有事的。” 索伊带着她退到一口柜子前,孤夜孑双拳攥起,边上的施婕妤怯懦拉下他袖子,“皇上,我们先出去吧。” 风妃阅目光单薄,羽睫下,黑亮的眸子对上孤夜孑,男子薄唇轻启,似是有话说,她突觉几分疲惫,压下的眼帘,让皇帝阖上话,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被守在外头的侍卫掩上,索伊一下松开手,皓腕轻揉,“累死我了。” 风妃阅得到自由,却依旧站在那纹丝不动,更没有反抗的意思。 望着地面上那串清晰荧光的脚印,索伊将长剑搁在一边,随手打开殿内的柜子翻找起来,“这荧光粉,你是从哪找来的?” 风妃阅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在边上坐下,“能抓到你就好,问那么多做什么?” 索伊找寻的动作一顿,继而爽朗笑启,“这荧光粉,一般出自炼药人之手,幸好只是沾在衣服鞋子上,换了便可。” 她找出一套合身的衣衫,也不闪躲,当着风妃阅的面就换上,“你这脾性同我十分投缘,这样吧,我收你做徒弟怎样?” 风妃阅不为所动,若有所思。 “哼——男人靠得住的能有几个?”索伊在殿内的铜镜前转悠,满不在乎回头,“作为皇帝,更加不可能全心全意。” “这个,用不着你提醒,”这样的谈话未免有几分怪异,二人的关系,更不像是敌对。 索伊耸下肩,将原先的衣衫塞入衣柜中,里面被翻得一团乱,只听得啪一声,有东西掉了出来。 风妃阅漫不漫心望去,只见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落在索伊脚边,她好奇地蹲下身,将那纸给拆开,“什么破玩意。” 难闻的药味飘散出来,她大步上前,从索伊手中夺过,展开的牛皮纸里面,赫然就是风妃阅先前所找的虎狼之药。拈起一株,她将其用力握入掌心。 “这是什么?”索伊凑上前,风妃阅将那牛皮纸重新叠起来,塞回原处。 “你将我挟持进来,总不至于是陪你聊天说话吧?” “好心没好报。”索伊将那把长剑握在手中,“这皇宫我是呆不下去了,不过,我以后还会回来也说不定。” 风妃阅心思落在那包药材上,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施婕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原先的猜测,看来是成真了。想不透,她何以将自己的身子摧残至此,如果只是为了皇帝的关注,那,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施婕妤看着他不断走来走去,双目不时焦急地望向殿内,她一手抚上脖颈处被包扎的伤口,内疚万分,“皇上,都是臣妾不好。” 孤夜孑停下脚步,见她伤口处渗出猩红血渍,他轻声叹息,上前来到她面前,“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不能怪你。” “可是……’”女子泪眼摩挲,她脑袋抬起,语气分外激动,“皇后却是因为臣妾而落入危险。” 孤夜孑旋身,留给她一个坚毅的背影,景夜宫的窗格上,忽明忽暗,“我相信她,朕的皇后,定会安然脱身。” 施婕妤上前,那个宽阔的后背,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倚靠的,“皇上,您这是何必?” 孤夜孑隐在月色下的种情令人难以捉摸,他视线始终不离那扇殿门,“就因为,她是朕的人。” 施婕妤僵直在原地,震惊、苦涩,一张俏脸疼的拧在一起,她将右手压在心房处,虚弱开口,“皇上,您并没有欠我什么!” 意识到她话语的僵硬哀怨,孤夜孑垂下两眼,“倚葶,这是朕欠你的。” “欠我的……”施婕妤声音哽咽,这几年来,皇帝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只不过,他们心照不宣而已,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直白说出来,可是如今……“所以,皇后是您的人,皇上,您这是在偿还么?” 孤夜孑站在园中,明亮的龙袍在夜间尤为夺目,满园子憔悴的花容,皆已失色,“倚葶,这辈子,朕怕是都要亏欠于你。” 施婕妤失声恸哭,脚步碾过落败的树叶,她心头大急,转眼来到他身前,“皇上,臣妾不争,也不要抢……” “朕知道,”孤夜孑大掌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摩挲下,“你同别的人不同。” “既然这样,皇上为何……” “是朕累了,”孤夜孑将手抽回去,“朕找到了一个人,朕想对她好。” 施婕妤紧咬下唇,被撕裂的疼痛让她拉回几分神智,“皇上所说的,是皇后么?” 从孤夜孑同意让风妃阅换下自己的那刻起,她便已经觉察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想偿还,皇帝并不是在乎自己比风妃阅多,而是,诚如他所说,风妃阅是他的人,换言之,他们便是一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孤夜孑见她落寞踉跄,终有些不忍,一手抚上她面颊,“倚葶,留在宫中,朕不会让你受苦。” 施婕妤眼泪簌簌而下,冰凉的液体滑落至他手掌,她轻摇下头,他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他心知肚明,却给不了。柔荑覆上男子的手背,她贴上前去,仍有期盼,“皇上,您可以对娘娘好,您可以常伴娘娘于凤潋宫,您……” “倚葶,”孤夜孑疼惜地将她眼泪拭去,“朕,想要一心一意。” 脸上的泪水怎么都擦不去,施婕妤怔忡阖上眼,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她顺势扑入他胸膛,原先的嗯嗯啼哭,化为万般委屈。紧掩的殿门,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被打开,风妃阅才走出一步,就看见园中二人相拥,她松开手,同孤夜孑抬起来的目光相遇。 双眸冷静,风妃阅看着皇帝将她放开,双手垂在身侧,五指轻轻将裙摆握起,雪纺纱的冰冷,却比不上一颗凉透的心,伸出腿,一屈,一弯,步下长阶……她目光空洞,转眼就来到二人身后。 施婕妤擦下眼泪,勉强挤出笑来,“娘娘,没事吧?” 风妃阅睬了皇帝一眼,继续向外走去。 “阅儿——”孤夜孑扣上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守在殿外的侍卫一哄而上,将整个景夜宫包围起来,可是里里外外,却并未找到索伊的身影。 皇帝双手捧住她小脸,视线急切巡过她全身,“怎样,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风妃阅全身冰冷,嘴唇哆嗦,面色也不好,略显苍白,她双手放在皇帝手背上,轻卸下去,“皇上放心,臣妾没事。” 身子单薄地走出景夜宫,风妃阅越走越快,孤夜孑忤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上来。 施婕妤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殿内,侍卫们翻箱倒柜的查找,只找到一套索伊替换下来的衣裳。孤夜孑没有久留,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紧追出去的背影,她双手掩住小嘴,蹲在园中大哭起来。未撤离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李公公站在边上,几番犹豫后,上前劝慰,“娘娘,快起来吧……” “滚开!”施婕妤厉声喝道,尖锐的声音让李公公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女子胡乱抹下眼泪,哭花的小脸仰起,在望见满园子的人后急忙起身,神色尴尬万分地望向李公公,“我……” 面容酡红,最后,索性提起脚步,朝内殿一路跑去。 李公公亦是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都撤下吧。” 看来,这索伊应该逃出了皇宫。 孤夜孑追出去,风妃阅身子虚弱走得并不远,几大步就被他紧追上。 “阅儿——”他挡在跟前,不让她走。 风妃阅背靠着墙壁,孤夜孑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怀中,“我知道,你生气。” “我没气。”她淡淡回应。 孤夜孑薄唇紧抿,脑袋垂下后,下巴仰起,琥珀色的眸子对上风妃阅,“你骗不了我。” “对,”她轻点下头,“可……你骗得了我。” 孤夜孑一时语塞,见她想要走,索性将整个身子压上去,“阅儿,朕不会骗你,若是现在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同意拿你去与施婕妤交换,因为我信你……”皇帝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有这样,从今以后,不怜是恩还是情,朕只会对阅儿一人!也只有,阅儿一人!” 风妃阅抬下头,前额被男子抵着,躲闪不得,那双深邃的眸子认真而深刻,她没有追问,很多事,他不想说.她也就不去问。 孤夜孑双手将她拥入怀中,“朕知道你那时候的心情,但是……” 风妃阅在他胸膛轻蹭下,也不说话,双手穿过他腰际,在他背部牢牢扣在一起。 孤夜孑伸出一手,将她更为用力的压向自已,他坚信,他们之间,已经能够禁得住一切,不会再走远。 下颔被抬起,急迫的吻压上来,风妃阅整个身子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男子的舌尖一昧攻城略池,她稍有回应,便被来了个吃干抹尽。 孤夜孑抱着她闪进一处暗角,微微喘息后,二人紧握在一起,用力的,像是想要将对方嵌入自己体内。 “索伊她……应该是出宫了。” 皇帝并不意外,身子靠在石柱上,望着怀中的女子,心头已觉满足。 夫妻缠 139 阴谋实施 施婕妤走入殿内,满地狼籍,陶心正蹲在那收拾,上好的衣衫被一个个足印践踏,她小心翼翼收起,抬头,见施婕妤就站在跟前,“娘娘——” “都扔了吧。”她踩在来不及拣起的衣衫上,视线穿过错落,原先的无神忽然转为紧张,被不小心带出来的药材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施婕妤三两步蹲下,急急忙忙捡起来。 “这些人也真是的,”陶心在边上帮忙,望着那些药材,犹疑开口,“娘娘,这是陌医师开的药吧。” “对,”施婕妤飞快将她手上的接过去,重新包入牛皮纸后放在桌上,“陶心,天色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娘娘,可是这里……”她环顾四周,“奴婢收拾下。” “不用了,”施婕妤走近床榻,“我累了,下去吧。” 陶心见她双眼通红,神色看上去恍惚不定,她心头隐有担忧,福身后退下。 施婕妤坐在榻沿,半边身子靠上床架,凝滞的视线落在那包药材上,殿内,冷静的近乎没有生气。她抚上白己的皓腕,才知这身子,已是惨败柔弱,不堪一击。 “咳咳——”她使劲不让自己咳出声来,瘦削的双肩,因用力而弯垂下去,双目哀幽,眼中泪水簌簌而落,“皇上,怎么可以……” “咳咳咳——” 接二连三的咳声,苍白而间隙,一口气若接不上,只能无力喘息。 外头已经恢复静谧,突来的叩击声让施婕妤全身一怔,猛然惊神,“谁?” “娘娘,是我。”外头的殿门上,打出一道黑影。 施婕妤蹙上眉头,听这声音,倒有几分耳熟,“进来。” 君恬双手一推,脚刚迈进来就差点又缩回去,“娘娘,这是怎么了?” 施婕妤见她折身将殿门掩上,勉强起身后,走过满地狼籍,“没什么,方才有刺客闯入,皇上带着御林军来过一趟。” 君恬弯腰将几样东西捡起来,她见施婕妤眼眶发红,再加上一路而来有所耳闻,心中料定这景夜宫方才准是出了事,“娘娘,这么晚了,我还过来打扰您……” 施婕妤不以为然,唇角淡笑,摆下手,“反正我也睡不着,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口一个娘娘的,听着怪生疏。” 君恬坐在她身侧,满脸懊恼,“瞧我这记性,您才说过,我就又忘了。” “看你平日里好像不怎么出去走动,我在皇后同宜皇贵妃那也没遇上你。”施婕妤亲手斟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君恬沉默须臾,心中压抑太久的委屈想要倾诉,“不瞒你说,我入宫至今,就见过皇上一面,皇后掌管东宫,她虽是我的姐姐,却并不肯帮我。” 施婕妤仔细打量身侧的女子,她不露声色饮下一口茶,“皇后处事大度,君才人又是妹妹,这样的小忙,怎令不肯?” 君恬亦是满面不解,自嘲轻笑,“说到底,因为我不是君家的女儿。” 拿着茶杯的手腕一抖,她惊讶开口,“你不是君家人?” 君恬双手枕在红木桌上,“我是我娘带入君家的,我娘,是君老爷新娶的三夫人。” 施婕妤吃惊不已,她放下茶杯,想起风妃阅对君宜的袒护照顾,一下,也就明白几分,“怪不得了,不过,皇后娘娘也有难处,这宫内就是这样,亲生姐妹残杀的都大有人在,没有血缘亲情,哪个肯掏心掏肺相持?” “哼,”君恬听闻,却是一声冷嗤,“我虽不是君家人,却活的干干净净,不像那一对姐妹,暗他里蛊惑皇上,如今君宜肚中的孩子已是珠胎暗结,我巴不得和她们撒清关系,省得将来一并连累。” 施婕妤眼角轻扬,她满面震惊,轻呼声自小口中逸出,“你是说……” 君恬收住话语,一下表现出不自然,“我……”她双手揪着衣摆,神情恳切,“千万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君宜肚中的孩子?”施婕妤难以置信,满面怔容。 君怡见事情已经被说漏嘴,索性也就毫不隐瞒,只是,仍有些顾忌,“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整个君家。” “既然如此,我还是不便知道的好。” 君恬见她适时收住,再三思忖后,还是压低声音,凑上前说道,“在这宫中,我连两个姐姐都不信,就信你一人,如今君宜分娩在即,整个君家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可是,我却不怕,她肚中的孩子并不是皇上的,就在君宜进宫之前,就已经怀上。” 施婕妤十指紧张地握住君恬,“君才人,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我句句属实,君宜腹中的孩子,不过几日,定会早产。”与其,这样老死在皇宫中,还不如拉上两个垫背的,是她们先不仁,才有了自己的不义。 “那,宜皇贵妃腹中的孩子,是何人所为?”施婕妤一根筋绷着,紧张万分。 君恬心中暗自忖度,若是将君隐说出来,无疑整个君家都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恐怕连自己和娘都难逃干系,“这我不是很清楚,君家上下守口如瓶,我也是听爹和娘意外提及,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 施婕妤面露难色,一手覆上她手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欺君的死罪啊!” 君恬回握着她的手,眼中带有害怕,“我知道,当初我执意不肯进宫,甚至不惜在选秀大会上以死相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是我的命,我躲也躲不过。君宜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皇上知道,到时候,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你也知道,先是小皇子一事,没过多久,便是皇后娘娘滑胎,现如今,皇上唯一的希望就在宜皇贵妃身上,接连打击下,我怕此事会闹的很大,到时候,牵累到无辜的人。” 施婕妤面露担忧,白皙的神情,有些难以估摸。 “那我该怎么办,皇上一旦追究此事,我岂不是连翻身都难了?” 施婕妤为难万分,手掌在她手臂上轻拍几下,“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施婕妤,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这宫里的很多事我都不懂,您说,我该怎么办?”君恬生怕被牵连,像是落水的人一样,紧抓着施婕妤的两手不放,“您替我想想办法。” “皇上脾性生来残狠,我怕宜皇贵妃她……”施婕妤犹豫不决,纤细的十指紧紧同她握在一起,“但是,一旦被皇上发觉,受累的就不止她一人……” 君恬越听越怕,指尖深入施捷好的手背而不知,“我本想隐瞒下去,可如今她肚中的孽种即将分娩,我的心也跟着潮起潮落,日夜睡不安宁。” “我明白,”施婕妤起身,怜惜地将她拉向自己,“为了你,为了君家,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君恬螓首,面带希翼。 “在皇上察觉之前,你先将宜皇贵妃的事坦白出来,那孩子在进宫前便已怀上,就算皇上真要彻查,顶多也是任罪于君家头上,而论治罪的话,却只能定宜皇贵妃一人之罪。” 婕妤一手在她肩上轻拍,“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这样,让更多无辜的人不被牵连其中。” “这是君宜犯下的错,就该她一人去偿还,”君恬语气凶狠苛责,“犯不着,我们全家为她陪葬。” 施婕妤轻声叹息,坐回位子上,“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赦免宜皇贵妃的死罪。” 君恬不以为然,担心的只有自身,“可是,万一皇上恼怒要连我一块治罪,那我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寻死?” 施婕妤小声劝慰她几句,“你检举有功,炫朝有律例,即便是家中有人谋反造乱,一旦定罪须诛九族,然,检举之人,按照文法规定,应当有功,不在九族之列。况且宜皇贵妃一事,你事先不知,皇上不可能怪罪于你。” 君恬听闻,原先的焦虑不安稍稍抚平,却还是满怀踌躇,毕竟,一旦皇帝下令,那可是说斩就要斩的。 施婕妤看出她的犹豫,继而无奈摇下头,“皇上若真要追究,我唯一能帮你的,能是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君恬喜出望外,有了她的这句话,大半心结也已卸去,“多谢施婕妤,它日,我定当结草街环而报。” 女子微微而笑,恬静温和,“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总有过去的一天,皇上那边,我会尽力而为。” 君恬感激不已,原先的摇摆,如今变成坚定。 “宜皇贵妃在宫外便有身孕,这样看来,她腹中的孩子瞒不了多久,”施婕妤蹙起眉头,为她担忧,“你自己好好考虑下,毕竟,这是你们君家的大事。” “实不相瞒,我对君家只有恨,君老爷不顾情意,硬将我送入宫中,我形单影只,在这里无依无靠。我如今这样做,就是想保住娘亲同自己一命,我已经死过一回,从今往后,我要不顾一切的活下去,活得好。” 施婕妤眼中闪过异色,柔弱的嘴角轻勾,“你说的没错,不管怎样,你能这样做,也算救了整个君家。” 君恬不置可否,被施婕妤抓在掌中的手从冰凉恢复成温暖,她展颜微笑,对她更是信任非常。 慈安殿内。 芷萱神色慌张而来,先前发生在景夜宫的一幕早已传遍整个后宫,直到索伊脱逃后的消息被确认,两宫太后这才放心下来。 “太后——” 芷萱六神无主,跪在殿中央。 “幸好,没有被皇帝得手。”西太后一手抚上额头,指尖在发梢上轻轻敲打。 “姐姐,索伊一向来去自如,这次,怎会如此大意暴露了行踪。”东太后颇有埋怨地望向身侧女子。 “听说,是皇后让人洒下了荧光粉。”西太后冷嗤,气急败坏。 “这皇后,莫不是同我们相克不成,什么事她都要插上一脚。 “索伊虽然走了,芷萱这媚术却也已学了七八成,这次,不可再失手。”西太后垂目睥睨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被那凉冽所伤,脖子一缩,吓得埋下脑袋。 时过几日,风妃阅几乎都躺在榻上没有起身,御医吩咐,小产后,须得静养一月。 奏折被送回皇帝寝殿,孤夜孑撵轿而来,李公公守在殿门外,见他下来,赶忙迎上前去,“奴才参见皇上。” “起身吧。”孤夜孑大步上前,身后的李公公紧跟而上,“皇上,君才人求见。” “君才人?”皇帝剑眉微拢,对她并无好感,“她来做什么?” “奴才问过了,但君才人说有要事亲自启禀皇上,这回,正在殿内跪着。” “知道了。”孤夜孑摆下手,半个身子已经跨进去,“在外候着。” “是。” 孤夜孑刚跨入大殿,便见君恬背对着自已,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双耳竖起,却不敢回头,只能一步步静数,整颗心高高悬着,砰砰乱跳。 身后,男子像是故意一般,脚步声放的极轻,极慢。 她双肩紧张地耸起,那一尾明黄色已经来到自己跟前,脚靴上,金线绣制的龙形栩栩如生,逼人的气势压在头顶,君恬先前想好的措词被打乱,剩下,只有满满的紧张。 “臣,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在她面前站着不动,身上的龙涎香味就着微风扑入鼻尖,她一个恍惚闪神,仿佛蛊惑般,带有迷恋。身后,男子的背影颀长有形,孤夜孑走开一步,目光别离,“起身。” “谢皇上。”君恬脑袋低垂,双手在膝盖上轻掸。 孤夜孑翻阅桌上奏折,狭长的凤目,冷漠疏离。 君恬无意间对上他的眸子,被那抹剔透的琥珀色给震惊,先前的几次,她都没有细看,今日大着胆子对视,才知外人口中的残暴君王,竟长了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幽邃,深刻,眸中的霸道丝毫没落破坏其美感,反而,倍显尊贵。 “好看么?” 孤夜孑轻佻而笑,手中的奏折放回桌上,双手环胸,全身的重量交付在銮椅上。 “我……”君恬语塞,视线慌忙别开。 “朕没空在这和你耗,有什么事,说!”孤夜孑神色已有不耐,如狼般的眸子攫住女子身影,冷冽开口。 君恬面容酡红,强自稳定,她艰难呼出口气,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却在看见皇帝那双眼睛后,被全部吞咽回去。 孤夜孑随手抽出一份奏折,君恬见他不再理睬,当下心一急,双膝跪下后,挪动上前,“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 夫妻缠 140 东窗事发  孤夜孑双目定在奏折上,俊脸枕于手背,“说。” 君恬急的面上都是汗,抬起手来擦拭,“回皇上,是,是关于宜皇贵妃” 皇帝幽暗深邃的眸子随即抬起来,斜躺的身子正起,面色瞬间阴暗,“宜皇贵妃怎样?”他语气咻然绷起,犀利的双眼穿过殿内,落在女子身上。 君恬两手抓着地面,正要想着怎么说,外头便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她心头大惊,皇帝脸上闪过疑色,手中的奏折刚放下,就见风妃阅一袭寝衣匆匆赶来,发丝披在肩上,凌乱的装束,可见她当时的匆忙。目光不经意瞥过地上女子,君恬抬下头,对上她双眼之际,脑袋一个劲往下压。 “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早已起身,双手托住她盈盈而拜的姿势,“为何不在凤潋宫好好休息?” 风妃阅目光睨过地上身影,双手交入他掌心,“见你迟迟没来,我便过来看看。 孤夜孑见她穿着如此单薄,一手拨开在她颧侧的碎发,语气带有责备,“看来,朕太过纵容你了。” 君恬小心翼翼抬起余光,风妃阅此番前来绝不是如她所说那么简单,身前,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卸下一身暴戾,宠溺之色尽露言表。下跪女子拧起身侧纱裙,晶莹的眸子不再清澈,而是充满愤恨。 “她说有关于君宜的事要同朕说,你一起听听吧。”孤夜孑拉起她的手,向上头的銮椅走去。 风妃阅趁着皇帝转身之时侧目,眼角犀利,眸中的警告清晰有力,柔荑被他拉着,几步距离,二人一同在銮椅上坐下。 “不知君才人深夜见驾,所为何事?”风妃阅一手缩入袖中,冷眼望去。 君恬噤声,气势上已然输去一半。 孤夜孑见她话语唯喏,一张俊脸更为不耐,“既然没事,君才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风妃阅心有忐忑,连日来事务繁琐,让她忘记了还有君恬这个隐患。下唇轻咬,她甚至带有几分后悔,当初,自己就不应该救下她。如若君恬这次还能念情,她或许会不计前嫌,拉她一把,将她送去宫去,如若…… 孤夜孑见她心事重重,手中的奏折摆于一侧,俊颜凑上前来,“怎么了?” 风妃阅收回思绪,摇头轻笑,“没什么,有些疲乏。” 她面容苍白,许是受了凉,皇帝将手中的动作丢下,双手将她揽过去,“回凤潋宫。” 风妃阅跟着站起,冰凉的小手被他抓在掌心,她隐约感到不安,莫不是君宜一事,已经瞒不住了? 二人一步步走下石阶,风妃阅握着他的手,修长的指尖磕入自已掌心,一前一后,她的脚步开始急促,想要迫切地离开这里。孤夜孑以为她冷,张手将她锁入怀中,跪着的君恬眼见朝自己而来,先前的犹豫不决,如今绷成一线,如果这次不开口,今后,一出这个寝殿,怕是永远都没机会了。 李公公将殿门打开,今日月色朦胧,淡扫而下,寝殿前方的长廊上,撒下一排碎影,两道黑色苒动,交会投于一处后,那修长被无限拉大,转眼就要走出大殿。 风妃阅悬起的心,慢慢就要着落…… “皇上——” 却不想,尖利过后,君恬飞身上前,啪地跪下,堵住二人去路。 皇帝惊忙顿住脚步,当下怒火冲天,“你今日若说不出个事来,朕绞了你。” 君恬连磕几个响头,通通的碰撞声,让风妃阅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皇上,算了,臣妾想回去。” 孤夜孑脸色阴鸷,身子绕开,却被君恬双手抱住了腿,“皇上——” 男子修长有力的腿厌恶伸开,将她踢出几步,“来人,将她拖出去。” 风妃阅想要阻拦,皇帝如今勃然大怒,君恬必定不假思索予以反击,这件事,怕是会越闹越大。守在殿外的侍卫领命而来,女子惊恐闪躲,事先的踌躇被逼退,只能迎刃而上,“皇上,臣妾说,臣妾说,宜皇贵妃肚中的孩子,他……” 孤夜孑俊目睥睨过来,风妃阅身子凉透,额上,冷汗涔涔,“君才人,你疯了不是,竟敢在皇上寝殿内放肆。” “君阅,你少装模作样,君家的丑事少不了你那一份!”君恬来起身子还未站稳,就被身后的侍卫给按住双肩,浑身动弹不得。 风妃阅如遭雷击,边上的皇帝一语不发,惊人的眸子中,波涛汹涌,冷毅的俊脸在听闻君恬的话后,侧过来望向她。面对那样的眼神,风妃阅难以负荷,呼之欲出的秘密,终究掐住了自己的软肋,让她疼得连吸上一口气,胸腔都带着犹如撕裂的痛楚。 “皇上——”君恬望见她一脸惨白,心中久压的怒气恨不能全部倾诉出来,她顿觉快慰,高傲如她,竟也会有今天,“宜皇贵妃的孩子是野种,君宜有罪。” 风妃阅被逼视地无地自容,她万分愧疚,终是不敌,溃散垂下双目。 孤夜孑脸上的神情,全部化为震惊,风妃阅退一步,他上一步,“阅儿——” 她抬起头来,男子目光依旧敏锐,“为什么要躲?” 风妃阅菱唇轻启,话到嘴边,才知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敢承认,却更不敢辩驳,只能看着他步步紧逼,而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皇上,这事就是皇后和君宜一手策划,同我们君家没有任何关系,请皇上明察……”君恬双肩挣扎几下,整个人却被按在了地上。 高大挺拔的殿内,一盏巨大的宫灯垂在头顶,柔和的光线形成一个窒闷的光圈,风妃阅望着皇帝那张被笼罩其中的俊颜,几番张嘴,却依旧如鲠在喉。 “去明德宫。”暗影隐退,皇帝迈出一步,风妃阅下意识拉住她袖子。 孤夜孑反手,将她柔芙紧紧抓在手中,“同朕一道去。” 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被拖出两步,“来人,请陌医师到明德宫。” 风妃阅脚步匆忙,君恬眼见皇帝擦身而过,嘶哑的喉咙泛上甜腥,她扯开嗓子尖叫,“皇上,难道您看不出来吗,陌医师同她们狼狈为奸,皇上……” 被拉住的手,紧紧用力裹在他掌中,五指挤压,像要被折断一样。风妃阅忍着痛,却是满心绝望。 孤夜孑凝视她垂下的眸子,手一拉,将她向前拽去,“去请赵御医。” “是,皇上。”李公公已经察觉出将有大事发生,慌忙领命后朝殿外走去。 风妃阅跟上他节奏,身后,两名侍卫押着君恬,一行人,均往明德宫的方向而去。 君宜并未歇下,两手小心地捧着肚子,边上丫鬟想要上前搀状,她却摇头示意,轻避开。 一步一个印子,沉重的挪动,走几步,就累的厉害。如今自己分娩在即,可君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步履维艰走下石阶,只听得院门被用力撞击而开的声音传来,君宜吓了好大一跳,双手护着肚子望向前方。 率先闯入的是几名彪悍侍卫,紧接着,御林军分为两道,手中举着明亮的火把为皇帝开路,一向冷清的明德宫内,如今正是灯火通明。 帝后相携而来,后头,跟着被押的君恬。 腹中一阵抽痛,君宜不安地望向风妃阅,却见她整个人被皇帝禁锢,眼中透出的神色让她如临大敌,视线扫过众人,她害怕地脚步后追,六神无主。 孤夜孑走上前,君宜如入死境,她转身,不顾腆着的肚子拔腿就要朝殿内跑去,侍卫眼疾手快,冲上去堵住她后路。皇帝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仅存的期冀幻灭,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风妃阅形同傀儡,身子,冻得一个劲颤拌。 明德殿内,一干众人全部被遣出去,皇帝在等着御医而来,君恬同君宜被押在一起。 风妃阅双手环起,肩头一热,却不知孤夜孑从哪找了件披风过来,掌心的余温贴上她锁骨间,来不及回味,就已经收了回去。 君宜反而平静了,这一日迟早会来,甚至,比她预料中来的晚了。 皇帝坐上首位,双手无力落在椅把上,殿外脚步声匆匆,睁眼望去,李公公带着几名御医正赶来。 “臣参见皇上——” 夫妻缠 141 致死摧残 孤夜孑五指轻弯,食指在脑门处轻轻敲打,视线错落穿过几人,眸中,疑信难分。 这时候,君宜却站起身来,瘦削的背影挡住风妃阅同陌辰吏,孤夜孑冷摸相对,眼见她步步走来。 隆起的肚子不能下跪,皇帝满脸怒意,却始终没有爆发。 “皇上,这是臣妾一人错,与他人没有关系。” 孤夜孑见她亲口承认,握起的手掌砰一下砸在桌面上,“这么说,赵御医所言并未冤枉你?” “没有。”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背对自己的身影,虽然坚定,却还是止不住害怕、颤抖,风妃阅走上前,双手刚搭上她肩,君宜却受惊地向一边躲去。小鹿般闪烁的眼神,分明想要将她推开,不让风妃阅深受其累。 “这孩子,是谁的?”孤夜孑高大的身子从椅上站起,他负手在后,身影压迫而来,君宜面色苍白,只是一个劲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出手迅速,修长五指在旁人始料不及下掐住君宜的脖子,“还是,玩过的人太多,忘记了?” 健臂收回,将她拉至自己近身,琥珀色的眸子暗聚汹涌,风妃阅大惊失色,上前便要阻拦,“皇上,您冷静点。” 孤夜孑手未松,转过头去睇着风妃阅,嘴角失望弯起,拉开的弧度,寂寒中带有质问,“你让朕冷静?你让朕如何冷静!” 皇帝勃怒,君宜纤细的脖颈被用力提起,喉咙口喘不上气,她只能用手去抓着他袖子,足尖被迫垫起,一张小脸因痛苦而拧成一团。风妃阅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情,再这样下去,君宜恐怕是难逃一死。 双手抱住他手臂,皇帝紧绷的力量传到自己手上,风妃阅急得眼眸模糊,只是一个劲呼唤,“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边上众人亦不敢上前,君恬眼见皇帝这般,生怕牵累到自己,越发不敢出声。 “咳咳——” 君宜痛苦难耐得想要挣扎,眼眶里咳出泪水,孤夜孑手掌收拢,隐约可闻呼吸被停顿的窒息,只要再一下,就能将她脖子活生生折断,“朕再问一遍,你腹中的野种,是谁的?” 君宜声音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却仍是倔强开口,含糊不清,“不……知道……” 她同君隐的事,她怎么可能让皇帝知道,这事来的太过突然,甚至还没有给风妃阅同君家一点准备的时间。如今,被这样毫不掩饰揭发,这迎面而来的打击,让所有人都失了方寸,包括,孤夜孑。 “皇上……”风妃阅劝阻不下,眼看君宜背过气,即将撑不住。 “要怪就怪我吧,这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她柔荑抓着他的腕部不放,声音,带着矛盾,歇斯底里的宁静。 孤夜孑陡然一僵,掌心松懈,看着君宜身子滑落,朝地上倒去。女子手肘撑在两侧,让虚弱的身子仰躺在地上。她大口喘息,声音,断断续续,“不,不关,姐姐的事。”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犀利,孤夜孑突然明了,当日自己宠幸君宜本就是一个圈套,他唯一以为碰过的一次,却正好使君家钻了空子。而如今,风妃阅却说这一切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不用细想,他就已经明白。当日那药,亦是她亲手喂自己服下,一觉醒来半生梦,原来,他才是最糊涂的那个人。 陌辰吏见她承认,当下俊颜泛上不安,君宜面如死灰,跌跌撞撞爬起来,““姐姐,你这是何苦,为了救我一命而说这样的谎,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可以自己承担。” “君宜,”风妃阅并不让她再说下去,她水翦眸望向皇帝,“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他。” 孤夜孑垂下眼帘,瞳仁的深邃转为一种沉重,眼中闪过的失望,蔓延成剧裂,信任,坍塌下来,“为什么不再骗下去?” 风妃阅张着小嘴,面对他的逼视,她寸步难行,“我……” “晚了,”孤夜孑俊目染痛,她一下恍惚,只听得男子重重重复,“知道吗……晚了。” “我,我不想骗你……”风妃阅语无伦次,她急于想要表达,可是话到嘴边,却牙关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孤夜孑摇着头,不说话,君宜站在边上,已经哭了出来,这辈子,她都欠着风妃阅的,想还,也还不清。 “来人,将君宜打入死牢,摘去贵妃头街,一切后序交由刑部处理。”须臾,皇帝一声令下,被抓着的手腕使劲一甩,风妃阅步子趔趄,边上侍卫都不敢上前搀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撞倒在矮凳上。 陌辰吏强忍住冲动,这时候,不能再上去添一点乱子。 君宜被强行拉起来,腆着动作行为不便,却被侍卫一路拖向外头。 “皇上,君才人如何处置?”一边,侍卫开口问道。 君恬黯然无神的眸子一下亮起来,皇帝头也不回,身子半边已经跨出去,“一同押入死牢。” 各种猜测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下场,女子双腿突然瘫软下来,她张开钳制,爬跪出去,“皇上,皇上饶命啊……” 男子走的如此坚决,明黄色的绛贵龙袍抚过长槛,带出一圈孤独旖旎。风妃阅试着站起来,手上搭一把力,陌辰吏及时搀扶。 君宜被带出寝殿,她想要上前,手肘却被陌辰吏扣住,俊颜冷静,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放开我,我要见皇上……”君恬被拉起来,她几番挣扎,无奈一弱女子怎能敌得过训练有素的侍卫,没几下,就被拖出去。 风妃阅眼见她疯癫发狂,几步上前,阻住几人去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君家,看来迟早得败在你手中。” “哈哈——”君恬尖声大笑,目光凶狠.“君家,君家同我相干,放开我,放开我……” 殿内,空空荡荡,就只剩下陌辰吏同风妃阅二人。 “你不该承认。” 风妃阅伴着满屋子冷清,肃然苦笑,“我骗的好辛苦,好累。” 陌辰吏犹豫下,一手还是落上她肩膀,“可是,你却辜负了宜皇贵妃一片苦心。” 她不解,眸中带有懵懂,陌辰吏轻声叹息,娓娓道来,“赵御医说的没错,宜皇贵妃早知会有今日,先前,她偷偷找过我,要了一副药。为的就是在事发之日,能让我们不被牵连其中,她想让皇上知道,这是她一人所为,她更要让皇上相信,我们对此事,亦是完全不知晓。” 风妃阅惊愕,她断没有想到,一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君宜,那个遇事没有主张的女子,竟然在暗中已为自己留下退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宜皇贵妃进宫两月之余。” 陌辰吏实不相瞒,逐一相告。 风妃阅缄默,轻落于自己肩膀的手,适时扶住她,“君宜她,还能出来吗?” 陌辰吏默不作声,更加不知该如何讲。她双目轻阖,头痛欲裂,风妃阅旋身,将脑袋轻落于男子肩膀,上半身距离拉开。只是累了,倦了,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他双手垂在身侧,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将她拉向自己。他同她,注定……只能隔着一个怀抱的距离,走得再近,也不能贴近心房。 “娘娘,救我,救我……您说好会替我向皇上求情,娘娘……”君恬的声音,被越拉越远,风妃阅陡然轻推,顺着她的声音沿途而去。 殿外,只有垂落于檐间的倒影,陌辰吏紧随而至,面色严肃,“怎么了?” “君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自己同君家开玩笑,这其中,定是受人蛊惑指使。”风妃阅眸光璀璨,明德殿外花落无声,哪还有半个人影。 “看来这人,已经离开。”陌辰吏想起君恬方才的话,“可惜,君才人一时糊涂,成了她人手中一放随意可丢的棋子。” 风妃阅抿唇,嘴角带有寂静弧度。 皇帝寝殿。 李公公急得团团转,孤夜孑虽然残暴狠戾,却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自己憋着满肚子火。拾起袖子不断擦拭额上冷汗,自己正焦头烂额之际,却见芷萱身着明艳,婀娜而来。 “见过李公公。” 他双眼睁得老大,忙行礼,“奴才见过芷萱小主。” “李公公,皇上可在殿内?”女子声音妖娆性感,她媚眼如丝,双目穿过内殿,一下找到皇帝的身影。 “皇上在,可是……“李公公踌躇,今日宜皇贵妃一事定未传入两宫太后耳中,不然,芷萱也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他思忖着该如何说,却不想女子身姿轻盈,已经跨了进去。 “芷萱小主——”李公公惊忙想要半她拉回来,却见她妩媚而笑,朱唇微启,“李公公放心,他日,我定当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芷——”李公公措手不及,眼见女子已经走入大殿,他懊恼用手掌击下脑袋,步履急促地徘徊在长廊上。 皇帝斜躺在龙榻上,芷萱赤足上前,踩过绵软的毛毯,身上寝衣以指尖轻拨,单薄弃于一边。孤夜孑听到动静,身未动,两眼如蛰伏的野狼,凶狠睁开。凉风裹在身上,她双肩瑟缩,几步来到皇帝身后,一手,颤颤巍巍伸出手。 孤夜孑何其敏锐,颀长的身子咻然转过来,大掌猛地攫住女子手腕,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甩在榻上动弹不得。眼冒金星,皇帝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翻身压上芷萱腰际,双膝扣住她手臂,整个人像要被折断一样疼痛。女子拧眉,哀呼连连,“皇上,皇上……” “朕的龙榻就这么有吸引力,让你们一个个不要命的来上来。” 芷萱全身如散了架一样,骑在身上的尊王眼中,明显有了杀气,她目露惊恐,朝着外头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贱人!”皇帝那双异乎常人的眼眸已经染上嗜血,他一手卡住女子脖颈,一巴掌甩过去,“既然是处心积虑,这会怎么反倒怕了?” “皇上,我,我不敢了……” 芷萱惊恐不已,嘴角的血渍流入脖颈,半边脸颊迅速肿起来。 “呵——”男子眼中微露邪恶,一把抓起她及腰长发,女子吃痛,上半身被揪起后,整个身子被翻转过来,脸颊埋入锦被中,好半天才能喘上一口气。“晚了!”皇帝切齿,意识却在说出那二字后稍稍停顿。 晚了…… 扯住她长发的手劲微微松开,芷萱疼得一个劲抽搐,以为这一劫难已经过去。 不料,孤夜孑却在说完那二字后彻底疯狂,大掌扯上她身后的带子,只听得几声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尖利传出。芷萱害怕挣动,皇帝压下身子,凑至她耳畔的声音,邪魅无情,“你想要的,朕今日就给你!” 皇帝依旧尊贵,一手拉开腰带,她双腿酥麻,御被男子以双膝强制分开,腰间一个挺身,没有准备,更没有索伊所说的欢愉。她承受的,只有无尽撕裂,芷萱没有选择,只能豁出全身力气去挣扎,她怕……这样的疼痛是她从未禁受过的,一身子被连番撞击,疼的她,四分五裂…… “啊——” 李公公额上的冷汗擦了又擦,女子声音凄惨,和着一声声撞击,哀怨无比。 孤夜孑将她上半身拉起,声音邪恶,“你的媚术去哪了,嗯?” 一下狠狠撞击,芷萱痛呼,脸却被按在锦被中,声音高低交错,“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男人的滋味!” “不要,放过我——” 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风妃阅刚跨进来,就僵硬着脚步,动弹不得。 “皇……皇后娘娘。”李公公嘴唇哆嗦,刚要行礼,却见风妃阅裙摆扫过庭落,已经走进了内殿。 他一掌敲在额头,老脸上布满懊恼,“哎——” 风妃阅循声走进去,只听见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上前两步,却见一道黑影迎面而来,她慌忙躲闪,只听得砰一声,不着一缕的芷萱被整个扔了出来,躺在自已脚边。 殿内的东西无一幸免,风妃阅刚抬眼,就见一样东西飞驰而来,她站在远处,额头被砸个正着,当场,血流如注。 猩红的血液顺着额角汩汩而下,她使劲睁开两眼,却是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抬起的眼帘,眼看着红色的液体在浓密的睫毛上滑过,另一只眼中,世界却仍是清晰可辨,无穷尽的疼痛炸开,传入四肢百骸。 夫妻缠 142 不能原谅 芷萱挣扎下,布满淤痕的小手紧抓着风妃阅的裙摆,面上模糊不清,“救——” “咣咣咣——” 殿内狼籍,风妃阅骇然,她从未见过孤夜孑发这样的火,成排名贵的摆设被砸了个稀巴烂,芷萱手劲不肯松开,双目因惊惧而圆睁。光裸的背上交错淤紫,半边俏脸高高肿起,白皙的双腿间,血渍交融,和着情縻的痕迹,流淌下来。 “救我——救我——”芷萱无力,手指轻扯下,“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眼泪肆意而流,阖上的双目不愿睁开,方才那一幕,就像是自己已经去地府走了一遭,孤夜孑说的对,男人的滋味,她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全身战栗颤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原色,风妃阅冷眼看着,就算她想帮,也无能为力。 李公公叫来两名嬷嬷,三人大着胆子走进去,见到皇后,赶忙请安。他以眼示意,其中一人将随身带来的毛毯盖住芷萱身子,悄无生息将她抬出去。 李公公站在风妃阅身侧,他眼露担忧,殿内已经平静下来,徐徐,还有轻微脚步声传来。不敢久留,他行礼后急忙朝殿外走去。 风妃阅挪上前几步,一手撑在还未遭殃的书架上,皇帝双手将帘子分开,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精壮的胸膛残留情欲后的汗珠,一袭单薄寝衣着在身上,只在腰间以带子微束。风妃阅额头上的血打在白净的宫装上,胸前,盛开成一朵妖娆竟相的牡丹,如火如茶。视线在不远的距离中对视,孤夜孑喉间哽动,望着她的伤口,缄默无言。 风妃阅抬起手背,轻轻擦拭下,血色涂抹,半边脸颊都是。 “君宜的事已经交由刑部,朕不会改变主意。”他语气疏离,刻意将二人距离拉开。 风妃阅动下嘴,喉咙口干涩的说不出话来,“对不起。” 皇帝微怔,目光躲开她额角的伤口,冷风灌入,钻入他赤裸的胸膛,孤夜孑摇下头,突然走到风妃阅面前,左手攫住她精致的下巴,右手,拨开发丝,望着那道被瓷器刮开的伤口,“是朕想错了,朕以为我们二人可以一条心,却不想到头来,你还是你……” 他眼眸一沉,心口被撕裂,落在女子脸上的手缩回去,“或许,皇帝是不能有心的。” 那样,就不会痛。 风妃阅知道,孤夜孑这次是真的失望了,她心有懊恼,她曾经想过坦白,可是茗皇贵妃一事被揭穿后,她看到皇帝那样的反应,就更加不敢开口了。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风妃阅由衷感到害怕,孤夜孑的疏离,让她顿觉孤单,仿佛被丢弃了一样。 “朕倦了,你回去吧。”皇帝指尖沾上鲜血,话语决绝。 风妃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中,外头,李公公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垂首退到一边。孤夜孑踢着地上的碎片,俊脸微抬,视眼中,女子的背影只剩下一个轮廊,触手不可及。 回到凤潋宫,李嫣只听得外殿传来丫鬟的惊呼声,她忙放下手头的活,才迎出去几步,就见风妃阅甩开了旁人,混混沌沌而来。 她望了一眼,大惊失色,交代边上的丫鬟去打来清水,再将陌医师给请来。 风妃阅木然坐在桌前,陌辰吏将她的伤口简单清洗下,涂抹上药膏后,再用纱布包扎起来。她安静的一动不动,李嫣在边上打下手,也不知出了何事,只能干着急。 “这盒药膏你收着,”陌辰吏将双手洗净,坐定下来,“每日敷上两次,如此深的伤口,就怕留下疤痕。” 风妃阅抬起手,刚触上去,便感觉到钻心疼痛,“一盒药膏,就能抹去留下的疤痕吗?” 陌辰吏同李嫣对望一眼,后者匆匆收拾几下后,退走出去。 “皇上此时正在怒头上,”他话语沉重,不知该作何劝慰,“宜皇贵妃交由刑部,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风妃阅神色依旧木讷,她点下头,尔后抬下眼帘,“这回,我真的错了。” 陌辰吏见她恍惚不安,一手落上她皓腕轻拍,“除非,你当初便能置宜皇贵妃不理,不然,抉择之际,还是不会变。” 风妃阅双手遮住面容,起初,她同皇帝还未交心,明争暗斗,她是说不得,到了后来,是为君宜,她不能说。 “皇上虽有怒怨,可并未将你一并治罪,这样看来,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陌辰吏浅作分析,见她额头上渗出殷红,一手禁不住抚上去。指尖如蜻蜓点水,温润有余,风妃阅吃痛,蓦然抬首,跌入男子一双深脉眼眸。 “还疼么?”陌辰吏面露关杯,风妃阅神色一怔,甚至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去。他对她的好,她从未往别的方面想。 陌辰吏手指顿在途中,白皙的俊脸突然一红,不自然地垂下手。 孤夜孑换上龙袍,李公公张眼望去,忙走入殿内,“皇上——” “不要跟着,朕随意走走。”他一指袖,人已走出寝殿。 步子已经习惯,才走两步,便意识到走往凤潋宫而去,他收住脚,敛眼走向相反方向。 景夜宫内,施婕妤盛妆打扮,一头墨发盘成简单的云髻,发上点饰并不多,只有一株垂下的柳叶钗。月光明朗,仿若白昼,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女子挽起衣袖,面容清秀隽永,正在煮茶。孤夜孑不知不觉被这香味吸引而来,他站在殿门口,只见女子身影忙碌,晨起的嫩芽被投入茶具,放眼望去,无一不是怡然自得的景象。这个安静的地方,仿佛又回到了不久之前,整个皇宫,只有这儿,才能让自己避世。他忤在原地,施婕妤身姿娇小,几步穿梭,差点让裙角给绊倒在地。 皇帝悄无声息走进去,步子踩过稀冷月色,啪一声,残枝被折断的声音将女子吓了好大一跳,惊喘回身,差点同孤夜孑撞个正着。 “皇……皇上……” 小脸瞬息万变,慢慢地转为欣喜,“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余光滑过女子颊侧,落在那张石桌上,他三两步上前,坐了下来。施婕妤见他绷着一张脸,当下什么也没问,绕至边上,将茶倒入干净的紫砂杯中。这儿环境优雅,先前风妃阅命人栽种的红梅已经全部成活,花开之际,残有余香。 “皇上。”施婕妤将茶放在他面前,男子只是抬起头来看一眼,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你也坐下吧。” 像往常一样,施婕妤陪坐于边上,却已经没了当时的心境,皇帝若有所思,清茶饮在嘴中,却是苦涩难耐。 施婕妤眯着她的侧脸,皇帝虽然来到景夜宫,却不再有什么话都和自己说了,当初的默契,随着不间断的时机,在慢慢流逝。 “皇上,”见他沉默,施婕妤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心翼翼问出口,“明德宫内,是否有事发生?” 孤夜孑薄唇微启,抿口茶,孤疑的视线扫向边上女子。施婕妤唇角轻颤,脸上带有不自然,“臣妾没有别的意思。” 皇帝放下茶杯,双眼迷惑,“朕一下子,好像心被打乱了。” 施婕妤第一次见到皇帝这番神色,她怜惜起身,双手落在他宽阔的肩上,轻轻捏揉,“皇上,我们承受的压力过多,不要勉强自己……” 她嗓音轻柔,带着一种不知不觉间让人舒服的安抚,孤夜孑轻闭上眼,大掌在她手背上轻拍下,“朕多么希望,什么都没有变。” 施婕妤捉摸不透他话中的含义,心头带有苦涩,她微凑下身,“皇上放心,不论如何,臣妾会长伴君侧,不离皇上左右。” 他一抬眼,略有动容,女子眼见他眸中的坚持在逐渐瓦解,她展颜,极尽明媚。 那笑,盛开在孤夜孑的眼中,虽然好看,却不璀璨。眼角划过失落,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倔强的姿态,毫不娇揉造作。 皇帝紧握她柔荑,须臾后,却是一把拉下去,站了起来。 施婕妤怔忡,难以反应,而孤夜孑已经踏出几步去。风声萧索哀怨,回荡在殿中,已然空落落。 即便是这个地方,也找不到他心中所要的那片宁静了。孤夜孑走出去的步子比来时更沉重,心,仿佛遗失了,一下找不回来。 “皇上——”才走出几步,能见李公公迎面飞奔而来,孤夜孑皱下眉,心中已有猜测,“何事?” “两宫太后刚差人来请皇上过去。”他拾起袖子,还未来得及擦上一把汗就被皇帝扔在后头。 慈安殿内,两宫太后脸色阴晴不定,孤夜孑冷着俊颜踏进去,就见殿中央的软榻上,蜷缩起一名娇弱女子,见他进来,只是无意识的呢喃一声,害怕她环紧双臂。皇帝漠然别过眼,望向二人,“不知两宫太后宣朕而来,所为何事?” 西太后食指在桌面上轻叩,面无神精,“皇上这次,似乎是玩得太过火了。” 孤夜孑随意一瞥,薄唇轻勾,不以为意,“朕不明白西太后所指何事。” 边上,女子的嗯嗯啼哭声夹杂着心有余悸传来,东太后亲自上前,将垂落下来的毛毯遮上她满身淤青。芷萱一张小脸被隐藏起来,只露出她小鹿般受惊的眼神。皇帝斜睨,目光冷淡,“莫不是,西太后连这个都想管?” “皇帝的私事,本宫管不得,”西太后冷言,视线从芷萱身上移开,“本宫听说,宜皇贵妃犯了死罪?” 孤夜孑并不觉得意外,两宫太后眼线众多,再说,这事多关君家,这两个老家伙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朕,已将君宜交由刑部定夺。” “要按本宫说,不用定夺了,这等有辱皇室的行为,就算死上一百回都不足惜。”西太后慢条斯理说道,如今君宜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她面露得意,句句紧逼。 皇帝似乎并不为所动,步子沉稳上前,高大的身影投在芷萱身上,压迫不安,“不要过来……” “西太后不也用心良苦么?”他弯下腰,一手霍的将那张毛毯抽去,芷萱全身瑟缩,双膝弓起,一个劲向里头靠过去,“不要,我再也不敢了……” “苗疆的媚术,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太后似乎也略懂一二?” 东太后忙将毛毯栋起盖在芷萱身上,听闻孤衣孑的话后,更是一张脸涨个通红,半晌吐不出一字。旧事重提,西太后知道皇帝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她脸色拉下来,斥声诉道,“皇帝!” 孤夜孑一手在腕间转动下,淡漠的眸色逐渐疏离,“太后送来的人,朕又岂能拂了这片好意?”他性感的唇畔勾勒出冷酷,尔后,便扔下满屋子的人走出去。 对于他的态度,两宫太后早已习惯,站在殿中央片刻,西太后并不气恼,相反,倒是春光满面。如今君家将有大劫,再加上皇帝对风妃阅心灰意冷,这个时候,是她们铲除异己的最好时机。 孤夜孑一走出慈安殿,强压而下的怒意便整个汹涌而上,他两手紧紧攥起,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踌躇站在屋檐下,见他过来,女子迎上前几步,目光却不敢直视。 孤夜孑居高临下,只见她身子单薄,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倍觉瘦弱。 风纪阅望着停在跟前的身影,她仰起头来,视线对上男子眸底的清冷,“我……” 皇帝敛下眼,毫不犹豫同她擦身而过,肩膀被轻轻撞一下,风记阅只能将路让开,“朕,现在不想见到你。” 她忤在原地,背影一动不动,转过头去,男子已经跨入寝殿,随着一阵有力的声音传来,殿门被重重阖上。风妃阅挪步上前,烛火苒动中,她看见皇帝同自己一样,久久的站在一条线上,隔着一道殿门,两个身影在错综复杂的心绪中重叠。 风妃阅孤零零地站在外头,往来宫娥行礼请安,却见她木然,没有反应,也就识趣离开了。 夫妻缠 143 君家瓦解 皇帝并未久站,风妃阅见他身影拉长后,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小点,转瞬殿内已是宁静。 徒步行走,竟与匆忙进宫的厉王爷不期而遇,风妃阅侧开身子,并不想同他有所纠缠。 男子身着一袭银白色长衫,如今见她平平静静朝那一站,还将本就宽阔的路给让出来,顿时心生疑窦,暂为驻足,“嫂子,是谁将你打伤的?”他邪魅的双目落在风妃阅包扎好的额头上,嘴角绽开笑意。 纤细的手指抚上前额,她眼睛抬都没抬,盯着厉王爷的脚面,“是我自己摔的。” 男子环起双臂,好何整暇,目光睇着她垂下的小脸,“也难怪,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嫂子是要撞破头来想想应对的法子。” 风妃阅惊愕,微有吃惊,这有不过一会功夫,竟已传到了宫外。 “我想奉劝嫂子一句,”厉王爷原先的玩味忽然收起来,风妃阅螓首,只见男子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帝王无情,江山美人,有几个是选择后者的?” 眸光相触,她并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思?” 厉王爷低下头来,眼睛压在风妃阅额前,“还要装糊涂不成?宜皇贵妃现已败露,这事必定会将你牵扯其中,而你们身后,那可是整个君家。” 风妃阅羽睫轻扇,淡淡启音,“不容厉王爷操心。” 见她还是那般倔强,厉王爷突生几分无奈,“嫂子当真是好坏不分。” “我眼未瞎,心尚明,好坏区分自然懂,”风妃阅睨视一眼,想要走,却被他健硕的身子档着,寸步难行,“我是为了你好。” 她挽唇,声音冷漠,“那……本宫就谢过厉王爷。” “当局者迷,”男子面露焦虑,却是真正为她担忧,“莫要一错再错。” 风妃阅别开身,他不让开,自己就绕道而行,望着她背影坚毅,男子只是蹙眉,轻摇下头后并未追上去。他驻足片刻,须臾后便大步赶去慈安殿。 风妃阅并未回到凤潋宫,甩开厉王爷后步子也小了下来,漫无目的行走在九曲十八弯中,连方向都不经意迷失。 时至深夜,月光皎洁,宫内恢复成一片静谧,残枝败叶落满庭院,几度荒凉。 孤夜孑和衣侧躺在龙榻上,脑袋枕上一边臂弯,倦怠却又阖不上眼,静的一根银针掉落于地都能分辨清晰的四周,响起了一道奇异的声音。阖起的殿门被轻推向里侧,声音绷成一线,可以看得出来人的小心翼翼。 一串步子走进来,孤夜孑抬下眼,背对着外头,并未打草惊蛇。 没有皇帝的命令,满屋子狼籍都未清理,女子举步上前,轻质的宫鞋踩上一地碎瓷片,她抬眸望去,皇帝似乎睡得正酣,听到声音,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她蹲下身,将那些被打碎的古董瓷片拣在掌中,拾的多了,就盛放在兜起的纱裙中。 皇帝见身后没了动静,他以为是哪个女子又和芷萱一样,本就郁结的心口更为恼怒,只见他迅速翻个身,双手猛地撑起后,冲着外头吼去,“滚!” 惊如天雷,风妃阅吓得赶忙起身,捡起的碎片哗啦啦掉落一地,哐当作响。她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孤夜孑双手撕开纱幔,一见是她,顿时冷眉轻挑望了过去。 风妃阅两手抓着边侧裙摆,双腿如灌了铅般退后,掌心中的汗水在纱裙上擦了又擦。她埋着头,下巴几乎要贴着胸前,一向不肯服软的女子,如今倒多了几分唯唯诺诺。 皇帝起身,俊目扫向她脚边的碎渣滓,他上前一步,风妃阅就无意识他退后一步。瓷片踩在脚下,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站住!”孤夜孑突然出声,风妃阅听话的一动不动,脚下传来隐隐的疼痛。 “好好的地方不走,你喜欢被扎是不是?”皇帝上前,一脚将那些狼籍踢到边上。 风妃阅不说话,脑袋垂的更低,手指紧张的将纱裙揪出一道道褶皱,眼看着孤夜孑双腿出现在视眼中。 “你来做什么?” 她脑袋点下,尔后抬了起来,晶墨的眸子欲言又止,白色的纱布上,因没有及时换药而使得伤口渗出丝丝血渍。裙角拖杳在他上,面前的这张脸,比以往越发消瘦苍白,孤夜孑心头泛上疼痛,他怎么忘记了,风妃阅才小产不过几日。心中有气,却也有疼,男子俊颜紧绷,摆在身侧的大掌忽然将她的柔荑拉过去,另一手,将她握紧的五指一根根掰开。 白皙的手掌上,因捡起那些碎片而沾上脏污,孤夜孑用力擦拭几下,手掌已经通红一片,皇帝眉角轻挑,只见她神色木然,呆呆地正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他动作稍微顿下后,抡起右手啪一声打下去。 风妃阅一惊,小手下意识朝后缩去,却被皇帝牢牢抓着不松开。 “哑子了?说话!”孤夜孑一掌再度拍下去,这回有了心理准备,风妃阅只是肩膀瑟缩下,没有过多的反应。 “我说,你愿意听吗?”她希翼望入男子眼底,翘首期盼。 “说说看。”孤夜孑声音依旧冷冰冰,眸中的盛怒已经熄去一半,却犹有余怒。 “我不该骗你,”她嗫嚅开口,嘴唇有些干裂,垂下的睫毛盖住眼中光彩,显得黯淡无色,“一开始,我不说,是为了自己,到了后来……我是不能说,我最怕的,就是你问我是否还有事瞒着你……我也不想,可是,我不得不骗你……” 风妃阅敛目,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般低头认错,孤夜孑望着她的模样,冷静下来想想,心头倍觉酸楚。握着的手掌收扰,她见皇帝不说话,料定他还在气头上。 孤夜孑投眼相望,太多的事聚到一起,让他来不及反应,接二连三之下,心里越来越累,“我对君宜本没有感情,唯一的牵连,就是那个朕以为是自己的孩子。那份期盼,在得知小公生惨死后,变得越发浓烈,不过七日,我一直以为,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不会让他和朕的孩子那样,受到任何伤害……” 风妃阅眼眨中冰凉,酸汪的难受极了,皇帝松开她的手,脚踩着几步走到边上,“都说生在帝王家是何其荣幸,可是朕这一辈子,活得太累。躲不过算计,躲不过欺骗,说到底,小公主亦是因我而死。”孤夜孑语气自责,女子跟上前,想要自身后拥住他,却见皇帝已经转身,琥珀色的魅惑,攫住她不放,“你应该知道,朕的身边只有你。” 风妃阅无法言语,她视眼模糊,双手被他拉过去,“答应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放下尊贵的语气,一个如此寻常的要求,却带着无奈的恳切,女子想也不想的用力点头,重重的,狠狠的,面上,有笑,亦有激动的痕迹。 “不该是我的,朕强求的太累了。”孤夜孑将她压向自己,“以后,我们只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风妃阅除了点头,再没有别的反应,重新回来的怀抱,暖的让她感觉到灼烫,李公公见二人在殿内,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跨进来,“奴才参见皇上、娘娘。” 孤夜孑双眼从风妃阅肩上抬起,李公公朝他递个眼色,似是有事禀报。皇帝冷静的神情下已经猜出几分,当下在风妃阅肩头轻拍下,“朕有要事要办,今夜,你呆在这等我回来。” 她仰起头来,不疑有他,微微点下头。 “走。”孤夜孑朝着身前的李公公说道,二人匆匆赶出去几步后,就出了大殿。 “何事?”皇帝突然站住,头也不回地发问道。 “皇上,边界传来好消息。”李公公压低声音,目光禁不住朝后,只见风妃阅站在殿中央,一身单薄寝衣,格外显得孱弱。 皇帝俊眉微扬,顿时神清气朗,“朕总算等来了这一日。” 夜色当空,孤夜孑三两步赶至金銮殿,殿中男子听到脚步声后,满面欣喜回头,行礼道,“属下参见皇上。” “康将军请起。”皇帝身一弯,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皇上——”男子黝黑的面庞上难掩兴奋,一手稍有颤抖的从甲胃中抽出一封密函,“皇上英明,君将帅终于坚持不住,向边国发出了求救信函。” 孤夜孑接过去,修长的手指将那封书信打开,君隐如今已是进退两难,他大致也看出了皇帝的意思,在密函中已经开始向他人俯首称臣。从信中的尊谓及字面上看,他同边国不止通过这一封书信,宣纸下方,炫朝的帅印清晰可辨,火红色的印子,无疑是将他自己送入绝境。 皇帝一手将它紧紧握在掌中,阴鸷的俊颜上,凸显出几分睿智,手公公同康将军对望下,只见皇帝一手轻摆,下令道,“转朕圣旨,驻扎在边界以外的精兵全数出动增缓,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莫让君隐察觉出来。还有,朕以防有变,今夜就有劳康将军连夜赶往君府,李公公,准备圣旨,朕今日,就要抄了君家!”皇帝话语犀利狠辣,转而望向边上的康将军,“你吩咐下去,接连三日内,帝都城门不得打开,朕要让他们里面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 “是,皇上!”康将军一抱拳,脸上激动万分。 李公公接令,已经在案几上铺上纸砚,皇帝一手托起明黄色的袖口,洋洋洒洒几笔,却是关乎着成百性命。沉重的玉玺打上鲜红,孤夜孑嘴角嗜血冷酷,一手握上去后,重重在圣旨上签下一笔。 康将军不辞辛苦,面容虽然疲惫倦息,却熠熠生辉,有神极了。双手虔诚地将圣旨接过去,男子有力地弯腰过后,伴着沉重清脆的脚步声朗朗向外走去。 孤夜孑随手将手中的狼毫笔一丢,笔墨肆意挥洒,在金碧辉煌的殿内画出几道弧度,他箭步上前,颀长的身子站于皇城銮檐下,“今夜,似乎格外漫长。” 李公公站于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皇上,那是因为,天即将亮了。” 皇帝放声大笑,这么多年来,从未这般肆意,宽阔的双肩轻颤,手中还握着那封君隐的亲笔密函。 李公公常伴君侧,这么多年来,也能揣摩几分圣意,“皇上,君家势力庞大,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您肉中之刺,不得不除,现如今,君将帅图谋叛国,自然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是,老奴有些担心……” “有何担心?”孤夜孑并未转身,树影婆娑,打在男子光洁的前额上。 “后宫之内谁不知皇后娘娘深得皇宠,老奴怕,娘娘一旦被牵扯进去后,后宫会引起一场更大的风波……”李公公的担忧不无道理,到时候,只会给两宫太后一个绝好的契机,君家谋反,皇后必然会受到牵连,而这后宫之内,能同太后抗衡的,除了风妃阅,再无旁人。 孤夜孑挑下眉头,他神态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这件事,朕不会让她被拉进去。” 李公公大为不解,若是君家被定罪,这第一个倒霉的,应该就是皇后,按照炫朝祖律,那可是充军的重罪啊。除非……他几番忖度,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皇帝几年来精心策划,又怎会在一念之间,轻易放弃? 所谓君心难测,看来,是一点不假。 皇帝已然陷入沉思,金銮殿外,一半天被火把照亮,红彤彤的延伸至整个天际。宫内禁军全数出动,男子俊阴邪肆的眉角染上势在必得,李公公不再出声,而是静观整个皇城在半夜间发生突变。 皇帝寝殿,几名宫娥正手忙脚乱地收拾,风妃阅坐了一会,走到殿门口等待皇帝回来。 只见原先空旷宁寂的宫中,传来整齐铿锵的脚步声,伴着亮如白昼的灯火,像是在集合操练。风妃阅站在长廊上,不知此等阵仗是为何意,侍卫们绕开寝殿,却全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她疑惑不解,只得退到一边,倦意全无后,倚靠在朱漆红的殿门上,继续等他回来。 夫妻缠 144 突见君阅 “李公公,传令下去,朕一早就要亲自提审。”’孤夜孑将密函放入袖中,折身,向那张銮椅走去。 “皇上,天色尚早,要不您先回去歇息。”李公公低声劝道。 孤夜孑双手张开,垂于椅把上,面朝南方,将宫内的一切动静尽收于眼底,他知道,风妃阅还在等着自己回去。一手抚上额头,他身子窝入椅背,“不用,你先退下。” 李公公见他执意,接今后,只得弯腰退下。 大殿中,只有男子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蛰伏的眸子落向殿外,尊贵而慵懒。 一夜间,君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下至丫鬟仆人,全部被捉拿起来,家中被抄,大夫人当时便成受不住,晕了过去。 天刚放亮,康将军便带来好消息,皇帝即刻摆架,连日在死牢中准备提审。 相较于他人的反应,君相爷倒是稳重的多,这一日虽然来的快,却早在他预料之中。 阴暗潮湿的死牢内,二夫人正掐着大夫人的人中,希望唤醒她,外头,侍卫恭敬的通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却并未见到皇帝身影。 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中,破旧发霉,较为怪异的,便是在正中间摆着一张格格不入的金质銮椅,君相爷手脚上带着铁镣,才不过短短一夜,就像是苍老了一旬。皇帝双腿交叠,坐了下来,两名侍卫将他按倒在男子身前,边上,还有刑部吏官严守以待。 “老臣参见皇上——” “君相爷,你可知朕为何要治你君家的罪?”孤夜孑倾身上前,言语犀利。 君老爷抬下头,视线依旧平静,“恕臣愚昧,臣不知。” 皇帝了然轻笑,果然是老狐狸,死到临头嘴巴还这样硬,“自炫朝建立以来,君家一直是朕的左膀右臂,只是朕没有料到,朕最信任的君将帅,竟有通敌叛国的一天。”皇帝语气随之阴森,话中,分辨不清喜怒。 君老爷两眼斟酌,几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皇上冤枉,小儿他一心为炫朝效力,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定是有人冤枉了他。” “哦——”皇帝刻意拉长口气,继而捎带怒意说道,“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他了?”刑部崔大人在接到他的眼色后,将那封密函摊在盘中,递到君老爷面前,“这就是君将帅通敌的证据,要不是被中途截获,后果不堪设想。” 君老爷身子凑下去,在看见君隐的亲笔书信及上头内容时,整个人明显僵硬,老脸惨白畏惧。皇帝不动声色,身下跪着的人不愧是权倾一时相爷,不过半刻功夫便恢复冷静,“回皇上,字迹是犬子的没错,君家世代忠良,这其中必有冤情,犬子他作为炫朝将帅,断不会做出这种谋逆之事,还望皇上明察。” “明察?如今证据确凿,朕劝你还是乖乖签字画押的好。”孤夜孑见他冥顽不灵,当下拉下脸。 “皇上,”君相爷挺起胸膛来,“老臣无罪可认,君家是冤枉的。” “君相爷,你还是乖乖认罪的好,免得遭受皮肉之苦。”刑部尚大人出口相劝,一旦进入死牢,有几个不喊冤,又有几个到最后不乖乖认罪的? “君家世代为炫朝效力,老臣不信,景后会落得个屈打成招的下场。”他语气刚毅,显然不会轻易招供。 孤夜孑冷着俊颜,一掌用力击在桌面上,“忠良?你君家通敌叛国,欲加谋反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再加上君宜背地里私通淫秽,这一条罪,就足够让你们死上千次万次!” “皇上——”君老爷闻言,弯下腰在地上磕个响头,“君家管教不周,出了这等辱没家门的女儿,是我君家不幸。如今她事情败露,老臣先前亦是一无所知,皇上若想治罪,臣决不为她求半分情,君家已经没有这个女儿。” 孤夜孑屏息,好一个狡猾的老家伙,以为这样,便能逃脱罪责,“来人,将君宜带过来。” “是,皇上。”囚牢外,把守的侍卫向外是出,不出一会功夫,就将行动不便的君宜给带来,女子被随手一推,整个身子向前跌去。她忙用双手护着肚子,在望见地上的君老爷时,种色一怔,怯怯开口,“爹。” 哪知,君老爷却是两眼竖起,极力撇清,“谁是你爹,你这贱人,将我君家害得好苦。” 君宜杏目圆睁,屈辱、悲痛,尽数呈现于脸上,她被迫跪下,身子微微向后压,小嘴微张,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孤夜孑冷眼相看,尚大人使个眼色,身后两名狱卒一人一边擒住她双肩,让她抬起头来。 君宜大着肚子极为不便,身子被弯向后头,脸上已是冷汗涔涔。宽大的囚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消瘦。 “君宜,你在外私通,进宫后意欲欺君隐瞒,此事,可是受人指使?”尚大人直呼其名,严肃开口。 女子皱下小脸,胸腔处剧烈起伏,很是难受,身侧的君老爷神色透露紧张,垂在宽袖中的两手握紧。君宜不着痕迹别开,睬了一眼后,嘴角露出嘲讽之味,“没有。” 轻松落音,君老爷闭上眼,将方才的慌张全部收回去。 孤夜孑修长的五指在交叠而起的腿上轻轻敲打,他神色隐讳,分辨不清喜怒,尚大人战战兢兢望向他的侧脸。只见皇帝面容阴冷,目光如炬,像要在跪着二人的身上打出几个洞来。周身战栗,他擦把冷汗,继续开口道,君家欲要谋反,你可认罪。” 君宜恍惚出神,温和的眸子氤氲,难不成,君隐已是凶多吉少?如今,皇帝态度笃定,而他出兵已有多日,却迟迟未有捷报归来,女子心口酸涩万分,冷静下后,声音颤抖说道,“君家一向恪守本分,不会做那谋逆之事。” 皇帝眼眸幽然,抬起一手,“给朕每个人都录份口供,朕就不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尚大人应答,招呼几名狱卒过来,让他们去每个牢房给人录供。 孤夜孑坐不住,索性起身来到君宜面前,“你死罪难逃,只要你肯招供,朕便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出宫。” 她怔忡对上男子的双眼,肩上的钳制已经松开,出宫,这一直是自己最大的心愿,皇帝这个条件太过诱人。两手不由自主地落在肚子上,她想起了那个霸道冷酷的男人,一旦认罪……“皇上,君家没有罪,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招供的。” 态度决毅,一旦有谁俯首认罪,那赔上的,将是君家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当然,也包括君隐和娘,甚至,还有现如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 孤夜孑挑起她尖细的下巴,没有想到一向怕事的君宜,竟有这样的胆子,“来人,将她的肚子剖开,朕倒要看看,这里面是谁的种。” “不要——”她肃然反应,两手在头顶乱挥,“这不关孩子的事,不要……” 尚大人被皇帝突然的话给怔在原地,他使劲咽下口气后,忙冲边上的狱卒摆摆手,“将她抓起来。” 君宜拼命挣扎,身子却被紧扣着拉向一边,阴暗潮湿的角落中有一张刑床,上面铺满稻草。女子被仰面钳制在上头,狱卒取来挂在墙壁上的刑具,泛着森寒的匕首上带有斑斑血渍,她使劲摇着头,惊恐之色呼之欲出,“不要,不要……” “说,这幕后指使之人是谁?”孤夜孑不为所动,负手于身后。 “皇上饶命,没有谁指使,同君家也没有一点关系。”君宜害怕地蹬动双足,却被二人上前扣住她脚腕。跪在边上的君相爷傻了眼,也不求饶,只是木然地望着,尚大人见皇帝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继而不断擦着冷汗,一边命令道,“还忤着作什么?快用刑。” “是,是。”那名狱卒接到命令,将垂在手腕上的袖子向上撸起,挂在囚牢上方的油灯中,光线昏暗惨淡,却将那把匕首照的分外耀眼。 刀尖落在君宜胸口下方,男子似在找着从哪下手,她吓得全身僵硬,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随着手上的助作,腹部一点疼痛。那把匕首,仿佛已经划开皮肉,准备往下剖开,“不要,不要……”君宜惊声痛呼,末了,眼神期盼地望向孤夜孑,“我说,我说。” 尚大人心中一喜,示意那人住手。 君宜大口大口喘着气息,腹中因害怕而传来疼痛,她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开口。两眼斜睨,正好看见君老爷面如死灰地瞪着自己,随时,都能扑上来将自已撕裂一般。她唇畔生笑,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进宫一月多前,那天晚上,暗的连半点月光都没有,我刚睡下,就被人给捂住了嘴……对方,戴着黑色的面巾,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君宜望上那盏即将枯竭的油灯,目光哀戚,“事后,我害怕极了,也不敢和家里人说,直到圣旨下来,我逼不得已进宫,却不料……” 皇帝脸色越来越沉,在尚大人身侧耳语几句后,只见他取来桌上的认罪状,端来笔砚,“画了押,皇上这就放你走。” 四肢上的钳制被松开,君宜望着那张摊在自己跟前的认罪书,目光由期艾一下转为绝望,“不,我不签,我不……” 孤夜孑将尚大人手中的东西夺过去,甩在她脸上,“画押之后,朕放你走。” “不——”君宜目光坚定,决裂的希翼从嘴中蹦出,“你杀了我吧。” 皇帝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君家会这般顽劣,死到到临头却拿不到这签字画押,“好,给朕将那孩子取出来。” 先前的狱卒不再犹豫,匕首在衣袖上擦拭几下,君宜如临大敌,却躺在刑床上动也不动。尖利的刀锋抵着女子胸口下三寸,她每呼吸一下,就能感觉到那顶端扎入肉中的刺痛感。尚大人满头是汗,边上四人重新将她四肢扣住。 任人宰割,君宜双唇哆嗦,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表情凄楚无比。还有几日,自己的孩子就能呱呱落地,她满心期持,只是没有想过会像今日一样。脸颊被打湿,她哽咽着闭上双眼,一心,等死。 孤夜孑大掌将那份认罪书揉成一团,而此时,君宜肚中的孩子竟像是有了感应般,突然剧烈蹬动几下。腹部隆起,皇帝眼中一热,忙制止狱卒行刑,“慢!” 那人急忙收手,众人不解,均望向他。 孤夜孑心口窒闷,牢中的空气仿佛一下被抽空,沾满血腥的他,却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下不去手。皇帝双目微抬,摆摆手,“将她拉下去。” “是。”按住她双肩的狱卒将君宜从刑床上提起来,毫不怜惜向外拖去。女子目光呆滞,还未从先前的惊恐中反应出来,经过皇帝身侧之际,她眼皮抬一下,来不及细看,就被带到了外面。 “尚大人。” “微臣在。” “这里就交给你了,”孤夜孑将手中的废纸扔在地上,“两天的时间,务必让其中一人签字画押。” “皇上——”尚大人有些担忧,跟着皇帝走到大牢外,他寻思再三后,凑上前说道,“皇上要一纸认罪书,臣刑杖房内的刑具数不胜数,随便拿出几样,就能让他们乖乖服罪。” 孤夜孑深邃的眼眸绽放出琥珀色的流光溢彩,他双手环胸,不置可否,“朕要的,就是一纸认罪,签字画押!” 尚大人明了,皇帝已经默认他的提议。 刑部死牢内,腐败的气息混合着潮霉,三五成群的死囚缩在角落中,见到那一身明黄色,均奋不顾身扑上前,肮脏的双手伸出囚牢,目光凶狠。侍卫手中的长鞭呼啸而出,捶打在木质牢笼上,几度扭转后,再反弹回来。 皇帝并不闪躲,步子健稳有力,疾步如风走出死牢。 君家被抄,皇宫内外传了个沸沸扬扬,一干人等,凡是有所牵连的,全部被投入那暗无天日的死牢中,永世不得翻身。 凤潋宫外,御林军连番把守,风妃阅虽然已经得到消息,却完全被禁锢起来,出不去一步。自打皇帝让李公公匆匆唤走之后,接连几日,她就没有同他见上一面。直到,君家瓦解的消息传遍皇宫,她再想出去之时,已经失去了自由。 金銮殿内,皇帝愁容满面,一手撑起颊侧,外头,传来李公公的通报声。 他正起身,只见尚大人匆匆而来,行至堂下后,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孤夜孑步下石阶,人已来至男子身前,“怎样?” 尚大人头点地,面上均是愧色,他吞吐踌躇,须臾后,方开口,“微臣有负皇上重托,君家众人顽固不化,臣再怎么逼供,都没有一人肯招供。” 皇帝难以置信,他不信,连番酷刑之下,还有几人能承受得住,“一个都没有?” “君相爷放话,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他恳请皇上,赐他一杯毒酒死个干脆 。”尚大人实属无奈,本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差事,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棘手。君家上下不论老少,有些被卸了腿,有些甚至被断了全身骨头,却无一例外地死咬牙关,没有一个肯签字画押。他们深知,只要不招供,那就代表仍有希望,而一旦落下笔,牵扯的就是几百条性命。 皇帝大掌头疼地抚上前额,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老狐狸,想痛痛快快的死,没那么简单。” “皇上,君家在百姓眼中极受拥戴,以防万一,微臣认为此事拖不得,应尽早落案,拔去这颗肉中之刺。”尚大人这般建议,边上,李公公赞同地默点下头。 孤夜孑原以为,君家总有一个会扛不住招供,却不想,这次却是难得的众志成城。两日来不间断的逼供,却让他们牙关咬的更紧,豁出去地殊死一搏。 尚大人毫无对策,皇帝摆下手,示意他先退下。 风妃阅坐不住,不断在殿内行走,时不时地瞅向外头。边上李嫣见状开口相劝,“娘娘,你先坐会吧。” “不用。”她断然摇下头,眉宇间扰起的愁虑久久没有褪去。 皇帝孑然而来,凤潋宫外,众侍卫刚要行礼,却见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殿内,只见风妃阅不停向外张望,焦虑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穿射过来。孤夜孑站在园中,并未立马进去,彷徨、犹豫、扎在心口,让他迈不开步子。 “皇上——”风妃阅见他站在园中,忙提步上前.却被守在外头的侍卫出手相挡。 孤夜孑上前来,却并未跨过那道高槛,以眼示意二人退开。风妃阅满面狐疑,率先走出去,“皇上。” 男子薄唇抿成一线,伸出手去将她眉头的皱褶抚平,嘴角恍惚犹豫,勾起涟漪,“阅儿,朕带你去个地方。” 风妃阅瞅向边侧,脸色肃然,点下头。 几番揣测,她想要开口,却都在望见皇帝的侧脸后吞了回去。二人脚步匆忙,孤夜孑抓着她手腕,避开宫人,一路来到御花园内。 里头,繁华交错,美色不胜收,孤夜孑带着她来到那片花林前,风妃阅刚要开口,却被他拉着向里面走去,拨开层层花香,内里,却是别有洞天。推开一扇破败的小门,原先狭隘的空间,豁然开朗。 二人跨进去,里头很破,半人高的杂草像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风妃阅被他拽着向前,裙摆几次被荆棘划破,狼狈不堪。 这是废弃的庭院,只不过,比宫中任何一座寝殿都要来的隐秘。朱漆红的门已经斑驳破败,歪歪斜斜倒在两侧。风妃阅拾起裙摆,一手被他抓着,走入大殿之时,只看见满屋子的粉尘遗留在每个角落,“孑,这里是……” 皇帝大掌握紧,带着她上前几步,来到殿中央,那里,摆着一张长形的案几,上头,还有一尊慈善的佛像。风妃阅侧目,只见孤夜孑凝望片刻后,蹲了下来。大掌将明黄色的蒲团移开,下面,竟是暗藏玄机。 圆形的机关被打开,风妃阅往下一望,竟是深不见底。 皇帝俊目凝视着她,何是还在决定,风妃阅轻声开口,皇帝微叹息后忍下犹豫,率先向下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那是一架长梯,由于伸手不见五指,风妃阅只能两手抓着边沿,慢慢向下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过道中有亮光投上来,孤夜孑双手落在她腰上,将她放下来。 忐忑的心终于落定,风妃阅刚转身,就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只见,身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衫的女子,头发被黑色的布巾盘起来,脸上,同样蒙着一块黑色的面纱。风妃阅强忍下恐惧,细细一看,女子双目却并无焦距,竟是个瞎子。 “人还好么?”孤夜孑突然开口问道,那女子听闻一个劲地点头,声音在口中哑哑,说不出来。 风妃阅浑身战栗,这儿阴森恐怖,每一步都充满诡异,她不明白,皇帝怎会带她来此。 手再度被牵过去,风妃阅只得紧跟着孤夜孑向前,石壁铸成的长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青石板的地面上,只有二人狭窄的身影。 来到一间并不宽敞的石室前,里面同外头一样,灯光黯淡,风妃阅跟进去,就着墙角的烛火,她放眼望去。 这是一座牢固的屋子,其实,同囚牢没有什么两样,昏暗的角落中,仿佛蜷缩着一团黑影,风妃阅想要上前,皓腕却被孤夜孑扣在手中,力道之大,疼的让她拧眉。 那团黑影听到脚步声后一动,慢慢抬起头来,风妃阅睁大双眼,却并不能看的一真切,宁谧中,她听到一阵铁链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随着女子的起身而传来,风妃阅望过去,只见黑暗中,一双手爬了出来。 紧接着,能是一具褴褛的身子,披头散发的女子爬出角落,半室的灯光,全部投射在她身上。 风妃阅屏息凝神,只见她十指无力的垂起来.脑袋仰起,手胞吃力地将两边头发分开,露出一张狰狞而恐怖的脸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交错的伤口早已经结疤,颊肉翻起,分不清原本的模样…… 风妃阅心跳仿若静止,在女子睁开双眼的瞬间,后退一大步,“啊——” 夫妻缠 145 替身计划 惊恐退后,脑袋被孤夜孑按在胸前,一手随之缠上她腰间,战栗地紧贴,“阅儿,不要怕。” 风妃阅喘息,心扑通扑通地跳跃,仿若已经窜至嗓子眼。 “啊——啊——” 身后,女子浑浊的双目在看见孤夜孑后突然变得清明,贴在地面上的双手使劲拍打,声音卡在喉间,痛苦地嘶鸣。 风妃阅惊魂未定,琉璃般的眸子从跟进来的女子身上别开,她回眸望去,一手扯着皇帝衣角。 “啊——”悲戚的犹如呐喊痛呼,被毁的容颜狰狞揪起,清亮的眸子中,却留下一串串眼泪。四肢俯躺在地上,整个身子,只有脑袋可以用力仰起,女子的眼中分外复杂,似乎盛满了爱恨,难辨真伪。哭位的视线从孤夜孑身上别开,落在旁侧的风妃阅身上。 两眼相似的眼睛对视,女子在看清楚风妃阅的脸后,瞳仁惊恐聚为一点,嘴巴忽然张开,无奈被断去舌根,吐不出只字半语。她想要挣起来,却因经脉尽断而使得肢体萎缩不前,艰难地将手肘撑在地上,拖起全身,后边的两条腿形同虚设,整个姿态看上去,令人恐慌不已。女子伸出一手,五指痉挛般垂下去,泪流满面想要扑上前去,却被拴在脚腕上的铁镣给拉回去,重重倒在地上。 风妃阅将皇帝放在肩上的手轻拉下去,精绣的宫鞋踩上前一步,身子蹲下来,同地上的女子平视。 近在咫尺,才看清她眼中的恨意,犀利而尖锐,恨不能将自己拆骨入腹,牙关紧咬,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风妃阅心有余悸,启唇问道,“你是谁?” 泪水,交合着血渍,女子张着空洞的嘴,凌乱的头发湿腻沾在颊侧,菱唇一张一合,活的比死人还要痛苦。风妃阅柔荑掩上小嘴,这才察觉,原来她已被人断了四肢,割去舌头。孤夜孑面无神色,抿起的嘴角扯动下,继而开口,“她是,君阅。” “轰——”脑中被炸开,风妃阅惊得目瞪口呆,她身子哆嗦,如此近的距离,却见女子咧开嘴奇异地笑起来,双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颤抖,布满冰凉的眼睛,突然直射过来! 猝不及防,风妃阅吓得倒退一大步,两手撑在地面上,女子咬牙切齿,手肘撑起,一只手臂搭上她的脚腕。虽然没有气力抓着,却仍将风妃阅吓出一身冷汗,孤夜孑冷眉上前,长腿在半空中掠起,女子已被踢出好几步远。 弯腰,长臂一勾,将风妃阅拉起来,扭头冲着边上的哑奴说道,“接下来一天不准给她饭吃。” “啊啊——”女子双耳竖起,用力点几下头。 风妃阅犹在怔忡,双手攀附着皇帝的手臂,视线随之上移,“你是说她是君阅?” 孤夜孑无意隐瞒,薄唇吐出一字,铿锵有力,“是。” 身子一软,风妃阅恍如隔世般,目光飘渺,看来,她一开始的断定没有错。皇帝自打见她第一面起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没有明说,却冷眼看着君家自导自演这一出好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孤夜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就坦诚公布,“在络城,朕便已经知道。” 却不想,比她预料中的还要早。 君阅失去气力,俯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帝投在她身上的日光冰冷无情,风妃阅余光掠去,她难以想象,这般凄惨模样的女子,竟是和自己长着同样的面容。思绪一下混沌,太多事齐数涌上来,让地方寸大乱。 孤夜孑紧拥住她双肩,薄唇凑近唇畔,“我们走。” 风妃阅小脸贴在他胸前,鼻翼间染上轻薄的汗水,她无意识点下头,人已经被皇帝带着走出去。 哪料到,身后的君阅见二人要走,却是卯足劲地想要爬上前,破败的嗓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调,声线被卡在尾端,出不去。风妃阅全身禁不住战栗,想要回头,孤夜孑一手握住她左边脸颊,将她别转过去,“不要看。” 边上的哑奴察言,轼车架熟来到君阅身边,一手摩挲着握住她脚腕.用力将她拖回阴暗的角落。女子使尽全身气力挣扎,嘴巴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捂着,一下没了声音。 风妃阅脚步轻虚,已经记不清是怎样跟着皇帝回的寝殿。 “参见皇上。”殿外,侍卫见二人归来,忙行礼。 “全部退下。”孤夜孑不动声色将风妃阅带入内殿,见李嫣同几名随侍还在候着,他摆下手,将一干人等全部遣退。 殿门紧阖,烛火风姿摇曳,风妃阅望着殿内熟悉的摆设,放眼望去,差点以为,方才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 双手颤抖倒了一杯茶,饮下后,才稍有回神,全身也开始转暖。 “君阅,”风妃阅率先反应,目先恢复冷静,“怎会是那副模样。” 孤夜孑从凳子上起身,三两步来到窗前,镂刻的百花图案温馨祥和,同此时紧窒的气氛极为不符。他薄唇抿下,想要开口,却又怕隔墙有耳,重新踱步回到风妃阅身边,“君家以为找来了你,便可将朕蒙在鼓中,只不过,他们忽略了一点。” “什么?”她口干舌燥,抬起头来。 皇帝视眼垂下,羽睫轻扇,“他们不知道,君阅消失,朕比谁都清楚。” 风妃阅瞳仁落向远处,想了片刻后,方问道,“是不是,你早就心知肚明?”她不明白,君阅怎会无缘无故被关在那座地牢中,又是为何,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皇帝凝视,睿智的眸子带上犹豫,嘴角习惯抿起,风妃阅心中有不祥的预感滑过,直觉中,这定是个惊人的秘密。孤夜孑既然已经将口子掀去一半,就没有打算瞒下去的意思,“因为,君阅是我亲手所废。” 投射在白色水晶上的小脸惊诧不已,风妃阅继而追问,“为什么?” “当初,君阅进宫,朕为巩固势力,平衡两宫太后同君家之间的权势,不得不封她为后。却不料短短几月,后宫内已是乌烟瘴气,妃嫔无端枉死之人数不胜数,更甚者,她女子之心,竟妄想干预朝政,野心毒辣,迫害忠良。” 风妃阅万没有想到,君阅一介女流,心却比男儿还要狠辣。 “明着,我不能同君家有所冲突,朕想要君阅自己消失,故而,断了她四肢,以防将来生变,我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孤夜孑对她似乎并没有感情,疏离的眼中,隐约可见厌恶。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这样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朕也说不清楚,当时下手,朕也想一刀了结了干净,只是心中突有隐念,想着留她一命,说不定,日后会有用。”孤夜孑忽然严肃,两眼小心翼翼望向身前女子,“阅儿,你是不是怕了,以为朕很残忍?” 风妃阅不置可否,她柔荑按在胸前,却也同样能理解,身为一个帝王,莫说身系天下苍生这些空话,单就自身而言,若没有当机立断的坚决,以及狠戾毒辣的手段,那,才是真正的国家不国,家将不家。从方才在地宫中,君阅的眼神来看,她对这身前的男人,定是深有感情,只不过,就像君隐所说的,君家女儿肩上背负的太多,太沉重。 禁不住惋惜,命运多舛,她双手覆上孤夜孑手背,并没有丝毫责备害怕,风妃阅并不想要他感觉到孤独,“君阅当初选择这条路,就应该有最坏的打算。” 虽然,他手段极尽残忍,却也是情势所逼。 孤夜孑回握住她柔荑,面色阴柔,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还有他人知晓么?”风妃阅细想片刻,抬眸问道。 皇帝轻摇下头,双手落在她肩头,“知道此事的宫人,朕就留下哑奴一人,至今,无人知晓。” 风妃阅眉头展开,先前,她以为君隐也知道一二,如今看来,他当初让自己顶替君阅进宫,只不过是看中她这张相同的脸,而非经过蓄意策划。 孤夜孑大掌落在她头顶,五指顺着她黑亮如丝绸的发丝轻梳,举止亲昵,却时不时走神,像是有着无尽心事。风妃阅脸颊贴在他小腹上,想起他突然带自已去见君阅的反常,抬起下巴,“孑,你可有心事?” 孤夜孑手腕僵下,动作顿在半途,落向殿外的眸子收回,凝视着身下女子,“阅儿……” “嗯?”她轻应一声,等着他开口,如若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君家一事。 百转千回,皇帝将她的小脸托起,带有粗茧的掌心温柔摩挲,风妃阅双手环上他结实的腰际,男子喉间滚动下后,方沙哑开口,“朕,已命人抄了君家。” 她两眼垂下,复又抬起,“这是迟早的事,皇上为何烦心?” 孤夜孑见她没有过激的反应,心下当即一喜,看来,风妃阅同君家并没有过深的渊源。双手落下,顺势将她的手拉过去,“君隐叛国的证据已经握在朕的手中,君家这根隐藏至深的毒刺,朕总算可以拔去。” 风妃阅淡笑如风,却见他并未表现出想象中的大获全胜,“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孤夜孑一遍遍抚着她纤细的手指,须臾后,拉起她的柔荑,凑近自己柔软的薄唇,一根根轻吻,“阅儿,朕想要你的帮助。” 从他的眼中,风妃阅看出事态严重,她挪上前,坐在孤夜孑旁边,“什么帮助?” 皇帝轻声叹息,剑眉微蹙,一张俊颜拢上愁思,“如今证据确凿,君家却迟迟不肯招供,刑部定不了案,朕怕这样下去,事有突变。” “不肯招供?”风妃阅心有不解,“那君恬以及府上几位夫人皆是弱质女流,只需予以手段威吓,不怕她们不招。” 孤夜孑将她揽去,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坚毅的下巴冒出一点青苒,疲乏倦息,“弄部日夜审讯,该用的刑都用过了,可君家上下铁了心,无一人肯签字画押。” 风妃阅小脸肃然,语气认真,“这谋反,是何罪?” “死罪,”孤夜孑冷毅的话语吐在她耳边,“君隐同邻国早有勾结,一日不除,我整个炫朝便像是被掐住软肋一样,难以动弹。如今,朕好不容易拿到证据,却因一份认罪书而久久定不了案。君家势力庞大,没有他们的签字画押,朕很难服众。”他下巴枕上她肩头,劳心费神,薄唇补上一句,“一旦定案,朕便可灭他满门。” 这谋逆之罪,竟是牵连满门,怪不得,君家无人肯认罪。风妃阅满面怔忡,脑中闪过几位夫人同君宜的身影,她想要求情,画面却一下回到她刚来之时,在络城脚下经历的一幕幕。狼烟四起,百姓被驱赶虐杀,囚笼中,奴隶市场的女奴凄哀悲切,这一切,不都是源于战争么?还有,武越城内官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众观万象,还是因为战争。君家作为炫朝的擎天之柱,却监守自盗,终有一日,会将炫朝陷入水深火热。 如今,皇帝虽然手握证据,却始终治不了他们的罪,长此以往,生怕会不了了之。况且,君隐如今定是有所察觉,最为担忧的,便是在这节骨眼上有所动作。 风妃阅想起孤夜孑今日的举动,君阅四肢残废,更加不可能认罪,她敏锐的眸中闪过几许精明,眉角微蹙,“你的意思,可是要我……?” 皇帝并未否认,将她带向自己怀中,“如今,只有你能帮我。” “怎么帮?”风妃阅敛目,不急,也不恼,她知道孤夜孑定是有了万全之策,不然,也不会开这个口。 见她这般冷静笃定,皇帝心头溢上感动,拥着的手劲也用力几分,“朕的皇后,就是君阅,到时候,你只需模仿她的字迹签字画押,朕就不信君家不低头。一人认罪,全族同诛,等上了刑台,朕便将一昔日的君阅带出来,到时候,在全朝的眼皮子底下,将你换回来,届时,你不再是君家的女儿,而且可以彻彻底底摆脱这枷锁,从今以后,朕的皇后,永远都只有阅儿你一个。” 风妃阅窝在他胸前,皇帝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君阅容貌尽毁,朕会请来炫朝最好的仵作,到时候,便可证明她的身份。” 皇帝此举,不但能将君家一网打尽,更甚至,还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换上本来面目。 细细忖度,这个计划无异是天衣无缝,皇帝眼露疼惜,心有愧疚,“只是,难免躲不过几日牢狱之灾,刑部上报后,还要三司会审。” 风妃阅一旦画押,她的口供便会按照形式,被反复提押。 也只有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她才能脱离君家,稳坐后位。 风妃阅细想须臾,唯今之计,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身子从他胸膛退出,她嘴角担虑,缓缓开口,“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皇帝瞳仁微缩,不用多想,便已猜出几分,他并未明说,而是反口问道,“什么请求?” “君家虽然罪不可恕,真正主事的,却没有几人,臣妾想恳请皇上,放过相府的家丁佣仆,一干女眷等,也望皇上能从轻发落。” 孤夜孑握住她掌心,指尖轻抚,“不相干的人,朕可以网开一面,只不过……”他话语顿住,双眼望向怀中女子,“其他的人,就算朕想放过,两宫太后也不会轻易答应。死罪可免,朕只能按照炫朝律例,以最轻的处罚,将她们发配边关。” 风妃阅知道,这已经是皇帝最大的退步,如今,还有什么是比保命重要的。她心中仍有牵挂,却不知该怎样同他开这个口。皇帝见她言语吞吐,前额已经压下,同她相抵,“关于君宜,朕给她一次机会,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吧。” 她展颜,继而欣慰笑开,君宜两罪并罚,如今孤夜孑能让她一同发配,已是最好的法外容情。 “阅儿——”皇帝扣住她手指,薄唇在她嘴角轻啄,“朕以为,你不会答应。” 风妃阅摇下头,“我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你断不会出这样的主意。” 孤夜孑将她深拥入怀中,“朕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此事,定当万无一失。” 风妃阅挽唇,轻颔首,“不要怕,我信你。” 男子动容,他心中生怕有什么闪失,却连这一小小的紧张也被她察觉出来。 “阅儿——”他俊脸蹭着她发丝,阖上的双目微睁开,身子蓦然拉开,“你叫什么?” 她轻咬唇畔,嘴巴微撅,娓娓道来,“风妃阅。” 一语三字,扰如泉水之音,沁人心脾,皇帝俊朗的脸色微笑,重复道,“风一妃一阅,” 声音磁性而性感,语态隽永,“是个好名字。” 她垂下眼,男子却伸出一手,攫起她下巴,“你是哪里人氏?” 风妃阅一手轻敲着脑门,不知该如何跟他讲,“我们那里,和这边大不一样。” “如何不同?”皇帝孜孜不倦,她撇下嘴,尽可能让孤夜孑能听懂,那里,男女平等,没有战争,一座座城市间,人流往来并不是骑马,而是开车,碧海蓝天,空中划过翱翔的,是飞机……” 孤夜孑听的格外认真,“朕懂了,那是鸟……” 夫妻缠 146 一纸认罪 风妃阅忍俊不禁,继而神色有些发笑,“对,那是鸟。” “那,你为何会来到炫朝?”皇帝俊脸凑上前,压抑已久的不解,现在才问出口。 风妃阅凝眉,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我记得,我当时,从车上掉下了悬崖,可是醒来的时候,却是身处沙漠。尔后,便遇见了君隐,在络城见到你的那天,便是我初来第一日。” 孤夜孑大掌将她额前碎发拨开,他向来不信命,如今听她说的这般神奇,也不知不觉信上了几分。 一夜无眠,除了风妃阅讲些现代的事,更多时间则是沉默,龙榻上,二人靠在一起,没过多久,天已放亮。殿外的把守全部被撤走,皇帝连日找来君阅的字迹,让她留在殿内仔细模仿。 膳食被送入寝殿,除了李嫣之外,宫娥太监全部在外殿伺候,一步不得踏入。 风妃阅临摹,皇帝偶尔出去过几次,期间,便一直留在殿内相陪。尚大人屡次来回禀,君家依旧不肯松口,他牢中的酷刑似乎只是虚设,起不到一点作用。宫内,太后闻言,更是三番前来,孤夜孑索性避而不见,一意留在殿内。 “听说,君家垮台了。”陌修满身清冷之色,冲着边上的陌辰吏说道。 男子眼中藏不住焦虑,君家一旦被判谋逆之罪,必定是全朝动乱,而作为皇后的风妃阅率先便会被拖下水,“宫里,是这样传的。” “你老实同师傅讲,你对皇后是否有情?”陌修两手背在身后,高大的身影同陌辰吏不相上下,两眼别过头来,认真地对上他。 男子并未回答,心中却已戒备,上次他书信陌修,使得风妃阅同自己深陷囫轮,面上不动声色,陌辰吏还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徒儿不敢。” 陌修别过眼,一手挽着袖口,声音难辨轻重,“为师本想帮你,却不料你还是畏畏缩缩。” 眼眸轻垂,如今凤潋宫内人去楼空,皇宫内苑无一不是重兵把守,想要见上风妃阅一面都难。陌修虽然不能再信,可他炼药的造诣却比自己来的深厚,他若真想要帮,或许会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师傅,您此话何意?” 男子默不作声,修长白哲的手指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拇指同食指展开,递到陌辰吏眼前,“这里面,只有一颗丹药,也只能救一条命。” 接过手去,他拔出瓶塞,放在鼻翼间轻嗅,“这,莫不是……” “对,”陌修点下头,“这是师傅当年留下的还魂丹,我一直随身带在身上,他老人家当年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拿出来。”男子睫毛下的双眼透出赤诚,“如今,为师将它交到你手上,希望,你可以派到用处。” 陌辰吏五指用力握起,彩釉的瓷瓶玲珑小巧,贴着肌肤,冰冷却又带着希翼的温暖,“师傅,如此珍贵的东西,徒儿受不得。” “人命倏关,你若真对皇后有情,就将这药拿去,若是无意,也别浪费了这绝无仅有的好药。”陌修说的干脆,余光钉在他身上。 陌辰吏包裹着瓷瓶的手,和了又紧,紧了又和,她处反复后,方将它放入自己袖中,“谢师傅。” 男子微笑,脚步已经走出去。 陌辰吏回到炼丹房,身上的衣衫刚除下,就听见殿门被打开,林尹已经丝毫不避讳地走进来。手上动作顿下,他将长衫挂在藤架上,俊脸玩笑睇向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老这么随意进进出出的,当心到时候找不到好婆家。” “师傅休要吓唬人,”林尹将东西放在桌上,双手拿过干巾擦拭,“再说了,谁要嫁人来着,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也挺好的。”她顾不得陌辰吏轻笑,取来干净的衣掌准备给他换上。 “都怪我,任由你随性惯了。” 林尹笑而不语,站在他背后,刚要将衣衫套上去,便忍不住惊呼出声,“师傅,你背上怎么了?” 陌辰吏扭过脑袋,黑发也散了下来,“背上?” “对啊,你看。”林尹焦急地将他拉至铜镜前,蜜色健硕的肌理上,竟有一块手拿大的紫色,看上去,极像是淤痕。陌辰吏反手轻触,无痛无痒,他不以为然,“许是在哪不小心碰的。” 林尹却面露担忧,一根手指在他肩胛下的地方戳几下,“真不会痛么?” 陌辰吏取过她手上的衣衫披在身上,“只不过是磕了一下,待会擦些药膏就好了。” 林尹撅着小嘴,有些埋怨道,“师傅,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陌辰吏束上腰带,一袭月白色长袍更衬出他俊朗非凡,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他笑意敛下,面容凝上愁思。若有所思他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林尹见他不再言语,简单地收拾下后,在丹房中忙碌起来。 朱漆圆润的桌面上,风妃阅望着那份准备好的服罪书,两眼出了神。墨砚中散发出清香的书卷味,有力的狼毫笔搁置在边上,她双手交叠于身前,显得严肃而冷静。整个大殿中,还有一抹男子的身影投射在远处,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双推窗被打开,隐约,有稀疏的月色皎洁倾露进来。 孤夜孑靠在窗棱上的身子正起,而此时,女子亦执起笔来,手掌将那份关乎性命的认罪书抚平,在右下角,落下一点。 黑色的墨汁染上宣纸,片刻功夫就向四周渲染,姿态轻和,如一朵不染纤尘的黑色睡莲。她沉稳动下皓腕,君阅二字已洋洋洒洒书写下来,皇帝弯腰,气息不紊地拍打在她颊侧,“果然,几乎是一模一样。” 风妃阅放下笔,待到字迹完全晒干后,将边上君阅的字迹拿过来对比。她挽唇轻笑,五指因长时间的执笔而僵硬酸麻,孤夜孑在她边上坐下,女子将掌心放在纸上,轻轻一按,画押认罪。 “有了这份,朕就不信君家不肯低头!”’皇帝面露笑意,将认罪书拿在手中。 虽然事关紧急,孤夜孑却并未立马将它交出去,而是折叠过后,放入袖中。 宽敞豪奢的龙榻上,却因两人的相拥而空出大半床位子,孤夜孑将她的发掳向后头,前额相抵,“怕不怕?” 风妃阅双唇紧抿,狭长的眼睛拉成一笑,嘴角翘起,“不怕。” “真勇敢,”皇帝随即展颜,冷酷的俊脸柔和下来,“我知道你不怕,可是说穿了,倒是朕有些怕。” 风妃阅同他贴在一起的脑袋微扬,她伸出一手,柔荑在他剑眉上轻画。孤夜孑闭上双目,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宁静,“怕什么?” 他摇下头,说不上来,“我怕,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轻抚的手指顿住,风妃阅纤细一点,男子随即睁开眼来。 “大不了,我充军去。”她抿唇而笑,却不料一个随口的玩笑竟让孤夜孑神色剧变,琥珀色的眸子毫无预警沉下去,冰冷的凝聚成涟漪。风妃阅收住嘴,这样的皇帝,还是让她感觉到害怕,落在腰间的手突然缠绕不放,孤夜孑将她拉向自己,俊脸埋入她胸口竟不再起来。 风妃阅怔了又怔,半刻后,方抬起一只手臂,将他整个肩头圈起来,“孑,我不说了。”她禁不住懊恼,面带悔意。 紧张有力的气息喷灼在她胸前,风妃阅突然泛上一种奇异的害怕,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似乎越来越强烈,满满充斥她整个心房。照理说,一切已经落定下来,皇帝的计划天衣无健,毫无纰漏,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孤夜孑俯视那双清漱剔透的眸子,食指将她的发一缕缕挑开后,薄唇压下,风妃阅见状,想也不想的将眼睛闭上。温软的唇瓣落在她眼帘上,轻啄下后退开,就在她要睁眼之际,却又再度落下,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不依不舍地停住,她眼眸颤动,面色突地潮红,顿觉紧张不已。 男子目光含笑,语气却分外沉重,“阅儿,我不会让你出事,一定不会。” 风妃阅环上他紧实的腰身,小腿随着习惯搁上去,“我知道。” 皇帝大掌抚上她腿肚,轻拍一下,可就是这么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风妃阅突然怔忡起身,她双手将锦被掀开后,目光仔细的盯着自己的小腿瞧。孤夜孑半坐而起,也凑了上去,“怎么了?” 她蹙起眉头,余光瞥过去,“还记得在络城时,你在我腿肚拍过的那一掌么?那时候,藏在那的并不是奴姬,而是我。后来,你说过会发作,若不是方才你那不经意的一下,我差点就忘了。” 见她小脸紧张慌乱,孤夜孑健臂揽去,将她压在榻上,“朕随口一句戏言,你也当真了?” 风妃阅双腿曲起,神色呆楞下后,小手握成拳,向他胸口处捶去,“吓我!” 孤夜孑顺势将她的柔荑抓在掌心中,忍俊不禁。 本想,安安稳稳让她再休息一个晚上,却不想,刚阖上眼,却又睁开,反反复复怎么都睡不着。风妃阅转身,眼看着天际出现鱼肚白,她手肘抵了抵身后男子。孤夜孑凝在她小脸上的视线落向外头,“天亮了。” “嗯。”风妃阅轻应,依旧背对着他,“你该去早朝了。” 今天,注定不是个寻常日子。孤夜孑眼中有不舍,却还是毅然起身,风记阅亲自为他着上龙袍,双手抚在他胸膛上,不留一丝皱褶。 皇帝走了,李嫣进来伺候,风妃阅将平时所穿的凤袍摊开后,展放在龙榻上。李嫣一边为她梳发,一边不解问道,“娘娘,您今日为何穿的这般素净?” 风妃阅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李嫣,不用梳了,就散着吧。” “可是……”李嫣越发疑惑,却见她已经起身,目光透过幽冷的大殿直望向远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圣盲到——” 公公亮开的嗓子尖细而绵长,风妃阅双手平静地交叠于身前,她缓步上双膝跪落,“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刑部查核属实,皇后涉及君家谋反一事,特令剥去皇后头衔,打入死牢。” 圣旨简洁明了,风妃阅双手高于头顶,将它接在手上。反倒是一边跪着的李嫣大惊失色,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大胆!”那公公听闻,极为不满,面色虽然愤怒,却不再看李嫣一眼,“来人,将她押入死牢。” 风妃阅自行起身,上前的两名侍卫并未将她扣押,而是一左一右跟在后头,李嫣急忙起身,两手拉着风妃阅的袖子不撒手。“娘娘,奴婢这就去找皇上过来……” “李嫣。”风妃阅一手将她揪紧的五指拉下去,想了想,最后终是无言,大步跨了出去。 女子想要追上前,边上侍卫过来几人,将她拦在殿内寸步难行,“娘娘……” 殿外,尚大人已经恭候多时,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前去。 风妃阅没有让他们为难,而是紧随着先前的那两名侍卫来到刑部大堂。 庄严肃穆的堂中央,尚大人高坐于首位,抬起的视线朦胧而茫然,就在此时,风妃阅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似乎并不真实。 例行过一趟,再度签字画押后,风妃阅被交由侍卫直接带入了死牢。 君家人早已被告知皇后画押一事,君老爷原先的强硬态度软化,当场便晕了过去。 风妃阅被押入地牢,突来的黑暗让她来不及适应,眼眶中流溢出些许冰凉,伴随而至的,还有那阴暗潮湿的腐败之味。下意识掩鼻,赶来的狱卒见状,冷声嗦笑,“娘娘别嫌,这地方没什么好,干净之人倒是进不来的。” 风妃阅睨视一眼,身后被推了一把,“走啊。” 湿滑的地面像是有清理过,两边都是木质的囚牢,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风妃阅抬腿向里面走去,却不料肩头突然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她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披头散发,手指掐着她的右肩不放,“君阅,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夫妻缠 147 烙印真相 风妃阅忍痛,肩胛像要被捏碎,边上众人赶忙上来想要将二人分开。女子面色狰狞恐怖,两手迫不及待将整张脸露出来。 是君恬。 短短几日不见,却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不但没有宠幸自己,反而将她丢入这死牢不管不顾。她轻易听信施婕妤之言,却在向她求救之时,诧异见她毅然离去。当时,女子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无害的微笑,神态娇弱。 入狱几日,君恬隐约察觉出异样,直到君家满门被抓,她这才幡然醒悟。严刑逼供下,所有人的嘴都咬紧,因为,一旦松开,就意味着被斩首。 却不料,伤痕累累之时,皇帝却一纸诏书,被送入宫的皇后,居然将所有人的希翼在一夜间粉碎, 承认了君家谋反。 狱卒好不容易将二人分开,手中的长鞭呼啸而出,啪地打在君恬手背上。她痛呼连连,身子向后栽去。风妃阅上半身倾向一边,皱紧眉头抚着肩胛的地方。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君恬蜷缩成一团,双手撑在身侧,将两条腿一瘸一拐地拖向墙壁,狱卒语气凶狠,眼睛倒吊着瞪起,“再不老实,将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女子吓得赶忙噤声,眼睛却依旧满含恨意地望向风妃阅,双手抓着铺在身下的稻草,牙关紧紧咬起。 “走!”身后,被推了一把,风妃阅踉跄向前,地牢中却因为君恬方才的动静而闹腾起来。一双双手臂充满狰狞地从牢中探出,身子被挤在里面动弹不得,狱卒见状,赶忙抡起手中的鞭子抽去,风妃阅走在中间,时不时,便有人冲破枷锁想要置她于死地。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君老爷痛心疾首,夹杂着旁人的谩骂声。 “陪皇帝睡了几夜,就人都辨不清了……” 三大人双手紧抓着牢门,出口讽刺。风妃阅原先埋下的小脸,依旧面无神色,被推搡的脚步顿住,人已来至她身前。 “你,你想做什么……”粗糙的栏杆磕的她手掌疼痛,三夫人咽下口水,不由得,竟有几分心虚。 风妃阅冷冷睨视一眼,日光寒如冰彻,稍刻后,却又敛目,朝着边上走去。 三夫人一手轻拍下胸口,直到狱卒将风妃阅推入刑牢后关押起来,她这才敢扯着喉咙肆骂。 不以为意地直起身子,风妃阅用脚挑开地上的稻草,几步来到角落,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坐下来。双腿环起,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外头全是狱卒挥舞鞭子的声音,不出一会,就消停下来。 “姐姐——” 风妃阅聚起心神,只听得边上传来一阵窸窣,身子挪着稻草的声音传来,“姐姐…… ”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抬头望去,只见君宜挺着肚子,正吃力地靠在牢笼上。风妃阅清灵的眸子睬了外头一眼后,人已经靠过去。 “姐姐……”君宜面露担忧,“皇上说你已经招供,是真的吗?” 风妃阅柔荑覆上她冰冷的手背,皇帝有所顾及,君宜怕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重刑之人,“君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皇帝想要除去的决心并没有错,我们没有闲心去管别人。”她蹲下身来,后背靠在参差的枯木上。 君宜知道风妃阅的脾性,她双手收回去落在小腹上,学着她将背部靠上去,斟酌再三,她视线抬起来,地牢的上方开了一个很小的窗子。透进来的阳光,很微、很弱,飘扬而起的粉尘在这仅有的空隙中起舞,“姐姐,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剪影,风妃阅掳下发丝,“放心吧,君隐已在回至炫朝的途中,私逃脱身。” “真的么?”君宜回过头来,脸上神色难掩兴奋。 风妃阅点下头,皇帝已经下令全速缉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最该担心的,就是你自己。万一在途中分娩,该如何是好?” “途中?”君宜不解,身子随之转过去。 风妃阅敛下担忧,却听左侧牢房传来一阵讥笑,女子的身影从角落中爬出来,“想不到,皇后也有这样的下场。” 她仔细端详,只觉几分面熟,凝眉细想片刻,竟发现那人竟是李美人的贴身丫鬟。怪不得,事后她久寻不到,原来是被关入了死牢,“你为何在此?” “还不是因为你,本是一桩陈年旧事,你却偏要执意追查,害死了李美人。如今,更害的我深陷这暗无天日的死牢中,这下倒好,把你自己也送进来了。”女子语气哀怨,褴褛不堪的囚衣磕跪在地上,看来,是一早就被关在了这。 “关于李美人的死,我亦是心中有愧。”风妃阅仰起下巴,话语真诚。 女子咽下原先的咄咄逼人,她轻叹口气,身子瘫软,斜靠在牢笼上,“这样死了,倒也是解脱,我侍奉了李美人一辈子,她活的太苦,太累。每天,都是在怡恐难安中度过,甚至,连安稳的觉都不能睡上一个,每日每夜,噩梦缠身。” 风妃阅身子直起,尤为不解,“为何?” 女子微微一笑,脏污的小脸展颜,“都是将死之人,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李美人身上所刺之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风妃阅早便知晓,她并不开口,等着女子往下说。 “我打小便跟着她,在宫外的时候,我们便情同姐妹,李美人出身并不好。她性子温和,待下人宽厚善良,那时候,也算是宠幸一时。”风妃阅见她出神回忆,禁不住想要靠过去,身后的君宜忙抓着她袖子,“姐姐,不要去。” 她一手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示意她放心。 身子挪到另一边,女子并未察觉,径自说下去,声音从原来的平静转为颤抖,两个小手也紧紧攥起后放在膝盖上。“可是有一天,却都变了。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哗哗的声音,像是拿着盆子倒下来一样,李美人一整天没有身影,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刚要出去禀报皇上,却见她魂不守舍的回来了。身上,全部被淋湿,那时候,天气很冷,她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肩,我上前同她讲话,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湿哒哒地走进殿中。” “完了,完了……” “这是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我当时并未多想,伺候她沐浴更衣后,李美人却退退不肯就寝,呆坐在榻沿,一个劲反复说着,完了,完了。我被吓坏了,刚要上前抱着她,却被她用力推开。自此之后。李美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谁都不知道,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期间,皇上也来过几次,见她这幅模样,也就更加冷淡,直至最后,就再也不来了。” “那,你就没有问过么?”风妃阅来到她身边,中间,只隔着几根加固的枯木。 “我问了,”女子仍旧陷在回忆中,“我说,李美人,有什么话,您不要憋在心里,同奴婢说说,说不定,我能为你分忧。” “她当时听了,似乎也回过了神,却是一个劲的流着眼泪,她说,那天,我不应该出去,我为什么不好好呆在殿中,为什么,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急欲追问,我问她,看见了什么,她呆呆的望着我,双手突然捂起耳朵,说,完了,完了……” “完了?”风妃阅凝思,看来,李美人身上定是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后来,又是怎么烙上那个名字的?” “那天,事隔已久,她情绪时好时坏,我一直不放心,可就是出去那么一会,回来时……”女子说话的声音中,传来哽塞,眼角已经湿润,“当时,刚走进大殿,就看见李美人痛苦地弯在地上。空气中,带有烧灼的味道,她双手拉着前襟,表情很是痛苦。当时,我吓得口不能言,就见她胸口处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已经烙上去。” 女子阖上双目,风妃阅并未打扰。 “我连番追问,她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可是李美人却说,这烙上去的,是一个人的名字,施婕妤!我当时不解,想要去将御医唤来,却被她拉着,她说,皇上马上就要对自己下手,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因为施婕妤,她不要忘记这份仇恨,故而,将她的名字烙在身上,即便哪一天,自己神智不清了,她也要让自己记住这刻骨铭心的恨。” “自始至终,李美人都没有说出是何原因么?”风妃阅侧目轻问。 女子摇下头,“没有,她只字未提,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第二日,却真如她所言,出事了。” “出了何事?”风妃阅一惊,赶忙问道。 “皇上差人送了一碗汤药过来,说是,给李美人补补身子。”她语气停顿下,声音沉重,“可,李美人像是一早便有察觉,说什么都不肯喝,最后,是被来人给强制灌下。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李美人就疯了。”风妃阅斜靠在边上,陷入沉思,女子脑袋枕在膝盖上,苍凉说道,“皇上留了李美人一条命,却将她的心给禁锢起来。疯了,便什么都记不住了,她常常会问我,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像是被人咬了一口,我说,那是一个字,是人的名字。她问,是谁……” 女子哭出声来,“她已经忘记了,我没有再告诉她,既然这样,就不要再记起,好好的活下去。” 地牢中的日子,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同她们相伴的,也只有那几盏昏暗的油灯。 风妃阅靠在边上,每个时辰,都有被拉出去的囚犯,生与死,在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有的人,平平静静的走,有的人,临死之际,却犹在卑微低头。最终换来的,是毫无尊严的被拖出去……“厉王爷,厉王爷您……” “滚,本王烦着呢。” “厉王爷,皇上有令……”狱卒拦阻不得,一个劲在旁点头哈腰。 男子不再说话,直接一掌将他挥开,“再跟上,本王卸下你脑袋。” 狱卒被撞得七荤八素,蹲在墙角捂着脸,果然不敢再靠上前一步。 风妃阅蹙眉,自己都落难至此了,他莫不是还要跟来嘲笑一番不可?索性也就不搭理,依旧背对着外头。 肩膀上被轻拍下,她耳朵竖起,就听得那邪魅的声音凑在自己耳畔,“装死呢?” 这人,真是没有一句好话。风妃阅有些懊恼地抬头,在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两眼后,嘴角僵硬勾起,“厉王爷。” 男子收回玩笑,双目突然迸射出认真来,“你为何要认罪?” 风妃阅反唇相讥,斜睨一眼,“君家亦是你心腹之患,除了,不好么?” “君家是,”男子说的依旧坚定,他站起身,居高而望,“可你不是。” “有差别么?”风妃阅跟着起身,目光冷静。 厉王爷狭长的双眼睇着她,“你何须为她人受过。” 她瞳仁闪出警惕,眼眸随之微微眯起,双手抓着身前的栏木,“你这话,是何意?” 厉王爷凝视,边上的狱卒均不敢上前,他嘴角微勾起,有些轻佻,更多的却是认真,“如今,三司会审还差最后一步,今夜,我带你走。” 风妃阅愕然,继而不以为意,两手刚要缩回去,却被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你松开!” 修长的手掌将她整个包起来,她也不挣扎,嗦笑道,“我凭什么和你走?” “因为你挺有趣,本王要了。”如此恶劣的话语,他表情却依旧认真,魅惑人心。 风妃阅敛笑,厉王爷将包裹的手掌越发收紧,语气突然沉重下来,“你以为,皇帝真的会救你?” 她不动声色,心头却猛然一颤。 “他说君阅没死,你便信了?还是,你自己就能确定,那人就是前皇后? ”厉王爷好看的眉头轻蹙起,他压低声音,钳制的手掌不让风妃阅退开。 “你——”如遭雷击,她脑中一片晕眩,反应不过来。 “今晚跟我走,或许还来得及。”厉王爷依旧坚持,“君阅早就死了,到时候的刑台上,皇帝不可能换人,你就成了替死鬼。” 风妃阅倾身上前,双目如炬,“你怎会知道?”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木鱼脑子么?”临到这个份上,他还有心挖苦。 “不可能。”风妃阅声音颤抖,却依旧坚持,双手用力从他掌心中强脱,“我信不过你。” 厉王爷明显一怔,黑遂的眸子阴鸷下去,“你执意?” “无人逼迫。”风妃阅说的明了,人已退至角落。男子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忤在牢笼外许久。 心头杂乱无章,厉王爷的话让她难辨真假,午后,风妃阅被带出地牢,来至刑部大堂。 尚大人把握十足,将认罪书放在地上,“按下手印,明日一早行刑。” 这么快,冰凉的地面磕的她双膝疼痛,风妃阅望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现在若想反悔也已经迟了。”尚大人好心相劝,风妃阅抬起头来,目光无惧,却带了一份茫然。 反悔? 哼—— 毅然决意,将掌印刻下,因为她说过,她信不过厉王爷。 一身阳光打在肩头,风妃阅贪恋地深呼上几口,所幸,明日便能出去了。那样的暗无天日,真怕这样呆上一辈子,会被逼疯。 转角,几名侍卫见到陌辰吏忙行礼,他笑容温和,“可否耽误一点时间,让我同娘娘说上一句话?”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点下头,示意旁人退后,“陌医师,可千万别让小的为难。” “放心,就一会功夫。”男子和煦而笑,风妃阅跟着他来至边上。 “长话短说,”陌辰吏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趁着几人不备之际,将那瓷瓶放入风妃阅的手中,“服下它。” “这是什么?”她不解抬眸。 “还魂丹,”陌辰吏神色冷峻,视线越过高墙,最终,回到风妃阅身上,“今晚就将它吞服下去,明日一早,我自有法子。” 掌心收拢,她眸光晶莹,带着一份感动,心头,却又惆怅万分,“吏……” 陌辰吏听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已,随即一愣,犹如被冷水给浇了个满头满脑,“这是我心甘情愿,你不用担心。” “这不像你。”他痛心疾首。 “我,已经不是我。”风妃阅挽唇,将手中的东西递回去。 陌辰吏见边上的侍卫向这边走来,赶忙侧过身子,挡住几人视线,“我希望你考虑明白。” 风妃阅来不及将它交出去,只能匆忙塞入袖子中,面色转为平静。 夫妻缠 148 惊天巨变 心与心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有谁试过,将一碗相思熬成的苦药? 很多时候,我们想要走近,却不想,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同幸福擦身而过,仿佛只差一步,你的衣带,抚上我的裙角,打成一个结,翘首回望,余角的熟悉,已成昔日漠然,淡化在你我的眼中。 光线,虚弱中带着斑驳,像是年代已久的粉墙,形成陆离的光圈,打在她头顶。 风妃阅小脸微侧,安祥的面容如婴孩般怡静,细致的脖颈微扬,卸下一身荣华,心境似也变了不少。 清脆的脚步声踩着青石而来,只听得牢门被哐当打开,她抬头望去,嬷嬷手上端着漆木的托盘,走了进来,“娘娘,这是皇上吩咐让您换上的。” 右侧的牢笼中,君宜已经乖乖换上,那是一套白色的囚服,她上前,将衣服接过去,与此同时,外头传下了圣旨。 君家满门抄斩,女眷仆人悉数发配边关,明日一早便要行刑。 哀呼咒骂齐声响起,风妃阅冷静地转身,将手中的囚服换上,双耳闭塞,听不到外头的谩骂。 “我冤枉啊,冤枉啊——”三夫人两手拍着牢门,声嘶力竭,“早知道我就不嫁入君府,苟且赖活总比这生不如死好啊,我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吵什么吵!”狱卒指指点点,“再吵就塞住你的嘴!你当你还是相爷夫人呢,快快快,把衣服换上,闹腾的大爷一个好觉都睡不上。” 地牢中,塞满了凄哀的哭声,充斥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却是震耳欲聋。嬷嬷已经自行离开,风妃阅扣起前襟,双手顺着衣侧向下抚去,却在衣摆处碰触到异样来。双目瞥向四周,小心翼翼地摩挲几下,终于在腰际找到端倪,这件囚衣里面,竟缝着一把软剑!她满面怔忡,拣起一旁的衣服,将陌辰吏给的药瓶重新塞入袖中,手掌摊开,自己还随着带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水果刀,展开后也不过半个巴掌那么大,却是一直跟随自己至今。 风妃阅席地而坐,嬷嬷既然是奉了皇帝的命,那这软剑,自然也是孤夜孑安排。莫不是,他生怕自已明日在刑场上会有危险?百思不得其解中,牢门却又被再度打开,先前的狱卒点头哈腰进来,模样恭敬,同方才更是判若为两人,“娘娘,皇上有请。” 就连,称谓都变了。 风妃阅站起身,双手掸了掸草屑跟出去。 外头,李公公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出来,并没有过多的举动,而是径自朝着来时的路返回。风妃阅紧随而至,不多时,便来到了孤夜孑的寝殿前。 李公公示意她进去,她却站在殿外许久,夜色,沉谧下来,月有阴晴圆缺,仿佛,这不像是聚首,而是分别。风妃阅踌躇,突地,心底就害怕迈出去这一步,双脚打在原地,李公公在身后催促下,她微微回神,僵硬地抬腿后,这才走了进去。 殿内,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孤夜孑背对自己,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那双眸子,显得纯粹而干净。 风妃阅楞楞瞅着,回神时男子已近在身前,她抬眸对上,一手抚上孤夜孑眉梢,“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抓上她的手,摊开掌心后,按在自已脸上,倾下身,薄唇在她前额轻啄,“阅儿,是朕让你受苦了。” 风妃阅阖上双目,他温热的气息散在自己头顶,奇暖融融。孤夜孑拉着她坐下,顺势却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桌上的饭菜就快要凉却,他取过来,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风妃阅并不习惯,再看她一身囚服,而身前的男子却是龙袍加身,尊贵不可睥睨。 孤夜孑执意,不让她小手碰触,“这顿,让我喂你。” 勺子抵在唇畔,她菱唇微启,美味佳肴咽在口中,却是味同嚼蜡。迷雾般的眸子盯着身前男子,“孑,我明日便可回来了。” 手腕一顿,他抬起眼帘,将一口饭轻送过去,他含笑点着头,“多吃点。” 风妃阅咽下,好不容易吃了一碗,她柔荑落在男子手背上,“我已经饱了。” 孤夜孑放下手中动作,下巴抵在她肩头,虽然已经计划周全,可他心中却远比自己要害怕得多。风妃阅双手在他肩后收拢,感觉他环在腰上的手越来越紧,“阅儿,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她微微而笑,原先的忐忑化为坚定,“你这是怎么了?” 孤夜孑学着她先前的样,拇指指腹触上她眉角,顺着纤细的柳叶眉,轻轻抚过。动作轻柔而温和,那般细致认真的眼神,看的她心头一阵涟漪,思绪万千。右手被执起,五指贴上他掌心,细纹相刻,皇帝吻上她,风妃阅来不及反应,就被掠夺干净,他的动作狂野而霸道,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二人微分开,前额相抵后,风妃阅眼眸闪烁,“孑,你——” “阅儿,我害怕。”他声音嘶哑,一双精锐的眸子却已充满疲倦,不堪重负。 风妃阅不疑有它,只是轻声安慰,“如今的一切也已按照计划在走,不会有意外的。” 他点下头,并未再说什么,冷毅的嘴角安慰勾起,在她红肿的唇上轻啄,“对,过了明日,朕便去了一桩最大的心事。” 他望着风妃阅的眼睛,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只是犹豫下后,最终没有开口。 瞬间的犹豫,他没有多做细想,敛下的嘴角,将他心中的担忧一并吞咽下。却不想,世事难料,就是这一份举棋不定,却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李公公在外催促,风妃阅不得不起身,临走之际,孤夜孑用力地抱住她,仿佛有种肩胛即将被揉碎的错觉。同来时一样,李公公在前,她在后,而皇帝,就站在那寝殿外,眼见她越走越远。 瞳仁中,那抹身姿单薄,冲破九重宫阙,围绕在头顶的天空,微微亮了。 一夜未眠,孤夜孑靠在坚硬的铜柱上,狭长的凤目中有哀痛划过,那痛,直接连着心,“我们要是能一走了之,多好?” 寂寥的话语消失在那一片华丽的宫苑中,他闭上眼,投落于庭院中的背影,孤单至令人心碎。 翌日。 天刚放亮,粗鲁的狱卒为每人带上铁镣,双手双足失去了自由,走起路来分外不便。风妃阅跟在众人身后,被推推搡搡走出地牢。外头,女眷一律被押入牢车,准备送往塞外充军。她张眼望去,三三两两的人被关押在一起,牢门一下打开,狱卒将君宜给推了进去。 风妃阅急长扶着她,生怕在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刑场!”风妃阅让她抓着边上的木栏杆,车轱辘一下攉动,发出陈旧而破败的响声,君家女眷早已痛哭出声,君宜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一双眼睛却通红,两手有力紧揪,掩下心中的情绪。 刑场上,君老爷同几十名相关要犯面向露台外沿,双膝跪着,下方,聚集了数不尽的百姓,人山人海。人们脸上纷纷露出愤恨之色,挤在前面的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在那高声怒骂,“勾结外敌的叛国贼,不得好死……” “就是,一朝丞相居然监守自盗,斩的好……” “到了阎王殿估计也要被下到十八层地狱去……” 君老爷始终垂着脑袋,他两鬓发白,一夜间仿佛也苍老了许多,“爹……” 君宜轻喊一声,眼泪簌簌而下,她双眼迷惘,一手轻扯上风妃阅的袖口,“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爹啊。” 一声通报传来,只见原先愤慨的民众已经全部跪下身,风妃阅凝思,抬眼看去,皇帝同两宫太后步下轿撵,正向这边走来。 百姓平身,皇帝依旧丰神俊朗,太后华服加身,不怒而威。身后,跟着型部同吏部各位大人,以及厉王爷、陌修和陌辰吏。 一切已成定局,陌辰吏望着囚笼中的女子面露沉痛,他以为,只是她的倔强,故而才不肯服下那颗药丸。 行刑官将圣旨宣读,君家罪行昭然若揭,相关党羽也被牵些其中,君老爷自始至终没有辩驳,一切,悄然顺着计划进行。 “皇帝,时辰已到,还等什么?”西太后不住催促,似乎是箭在弦上。 孤夜孑冷然面对,风妃阅听不见周遭的声音,身子被禁锢在狭隘的牢笼中,她双手握下囚柱,五指紧张收拢。 是时候,公布真相了。 皇帝并未说话,薄唇紧抿成一线,稀薄的眸子透过众人,落在风妃阅身上。她望了四侧一眼,并没有见到君阅的身影。微落疑惑,却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两宫太后面色得意,今日一举,无疑是为她们除了眼中之刺,大快人心。 下方,见皇帝迟迟没有下旨,均已开始交头接耳,西太后面色略有不悦,低声催促道,“皇帝,时辰已过!” 孤夜孑似乎仍未听进去,负在身后的两手,紧握,松开,反反复复。 琥珀色的眸子垂落,他挥起一手,只听得李公公拿出圣旨,大步向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皇后君阅,乃君家长女,入宫一年有余,却未尽母仪天下之职。期间,她残害后宫妃嫔无数,更是叛国之重犯。今,特令君家女眷发配充军,其余人等,一律于此斩首,钦此!” 风妃阅察觉出几分异色,更见李公公朝着边上说道,“带上来。” 众人的视线全部尾随而去,只见几十名侍卫将一辆特制的囚车推了过来,架控于上的,是一个铁质的笼子,十分坚固。 李公公望向身侧的皇帝,见他微点下头后,这才大声说道,“此乃玄铁而铸,专为重犯之人准备,以免中途发生意外。”他话语微顿,朝着边上侍卫说道,“来人,将君阅关进去。” 两宫太后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西太后面向孤夜孑,“看来,是本宫低估了皇帝。”昔日的真情竟只是假意,莫说是皇后,就连她都被骗了。 男子眸中的疼惜一闪而过,他俊脸微扬,灿若阳光,“帝王本该无情,西太后应该比朕懂。” 风妃阅眼见牢笼被打开,边上的君宜忙要挡在她身前,“不要,不要……” 她一手将她拉回背后,双肩被侍卫钳住,带了下去。 皇帝居高临下,风妃阅仰起下巴,视线一一扫过上头众人,形色各异,她看见了陌辰吏眼中的沉痛,看见了厉王爷的隐忍,看见的,还有皇帝那琉璃般的眸子,那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她却偏偏看不透。没有了熟悉的温柔,他俯视下来的高度,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开好远,触手,却不能及。 身后,被推了一把,牢门哐一声阖上,力道之大,连脚下都在颤抖。 这,是为什么? 风妃阅惊愕,清灵的眸子突射出几分惊恐,这是怎么了? 为何,迟迟不见君阅的身影?侩子手已经开始准备,明晃晃的刀子划过风妃阅眼眶,折射出她面上的惊恐,她小嘴微张,世界,在眼中由清晰转为模糊,晃动的冰冷,使得她心中的那份坚定不移,慢慢坍塌,直至轰的一声,天崩地裂。 夫妻缠 149 抄斩充军 天,黑了…… 照在身上的,却是温暖。 是什么暖了双肩,又冷了我的心? 眼里,一块块破碎,怎么都拼接不起来,脸上有冰凉滑过,伸手抹去,好像是下雨了。 “行刑!” “老爷,老爷——” 大夫人使劲摇着身前的囚柱,“是我对不起你啊,养了这么个女儿…… 侩子手赤着上身,一把大刀被喷上烈酒,围观众人兴高采烈,一个个踮起脚尖观看。风妃阅望着皇帝,对方的视线却落在刑台上,双手被捆绑的君老爷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突然就撞开边上的侍卫,快步朝着铁笼而来。 她隐约感觉到一种死亡的气息接近,君老爷疾步如风,身后的侍卫匆忙反应,也已追了上来。风妃阅钉准原地的脚想要向后退去,却听的一阵剧烈,‘砰——'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追赶的脚步停下来。 “我……”君老爷身子瘫软,靠着铁笼慢慢向下倒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 头上全是血,猩红之色将满头的苍白染遍,身下,那妖娆多姿的色彩汇聚成一团,朝着笼内大汩大汩的流窜,风妃阅来不及退让,眼看着鲜血蔓延到了脚边。她一个趔趄,满身的冷汗。 “老爷——” 哀鸣声,痛呼声,一下响彻整个刑场。随着齐刷刷的刀子落下,那片古老的青石面像是祭台一般,被人的鲜血洗刷。台下,胆小的人已抱做一团,先前的喧闹似乎在此刻静止。皇帝依旧面无神色,拔了君家这根毒刺,却并未让他觉得有些毫轻和,反而,更沉重了。 她看着他走下露台,一步步过来。侍卫将君老爷的尸体拉走,皇帝不顾脏污,沾着仇人的血,站到了笼子前。 风妃阅等着他说句话,退后的脚步来到他面前,举目凝望,她想起了厉王爷所说的话,如今想想,是啊。她怎么就能确定,那名被毁了容貌的女子便是君阅呢?方才,她突然有了答案,是因为信任,他要她信他,风妃阅从未怀疑过其中的真假,她没有那个意识,孤夜孑怎么可能会骗她呢? 可,如今,该斩的人已经斩杀,皇帝要想昭告天下,无异于,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 信任,却偏偏是这二字,将她伤的体无完肤,这最为讽刺的二字,像是一把利剑,没有给她痛快,却是一刀刀凌迟。 皇帝的沉默,让风妃阅豁然明了,浓密的睫毛上凝聚起水珠,真的,是下雨了。 雨下的并不大,打在脸上唯有冷的感觉,却不疼,边上的侍卫不敢上前,只能远远望着,生怕风妃阅有所举动。 “你让我今后,还能信谁?”这世上,还能有信任么? “阅儿。”皇帝压低声音,却见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我不是。” 孤夜孑神色受伤,再度换来的沉默,让风妃阅心痛不已。在悬崖下,他能将唯一生的机会留给自己,可是江山同她,他放不开手的,却不是自己。牵起她的那双手,这回,选择了将她推出去,犹如万箭穿心的痛楚席卷而来,让她不得不接受这般事实。 记得,孤夜孑同她说过,你比不上我狠,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一件足够能让你狠下心的事。 她现在才知道,这样的事,足可让自己牢记一辈子,像是烫在身上的烙印,除外,你以血肉模糊的新伤去掩盖。 氤氲的视线,男子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依旧是她熟悉的五官,可是,她却不认识了。风妃阅害怕地摇着脑袋,看不见了,自己是不是瞎了?那个摔落悬崖之时让自己趴在他身上、那个陪着自己垂钓、同她双剑和鸣的男子去了哪?不是他,她断定不是! “孑,我把你丢了……”风妃阅泣不成声,她的软弱,她的无助,统统呈现在那一张惊恐万分的小脸上。 我把你丢了…… 孤夜孑忽的一手落在牢门上,心口疼的抽搐起来,额上,青筋直迸,陌辰吏眼见他弯腰,心中已明白个七八分,刚要上前,却被陌修适时拉住,摇了摇头。 “皇上——”边上侍卫眼见不对劲,皇帝一手撑着囚柱,将身子勉强站稳后,冲他们摆摆手。 风妃阅双手掩面,指缝间流溢而出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胸口处突然被撕裂,她双手紧捂着,将上半身压下。小脸煞白,就连唇上都没有一点血色,大口大口的喘息后,眼泪顺着面颊,划过痛彻心扉,掉落了下来。 “阅儿,你没有把我丢了,我还在……”孤夜孑忍着痛,大掌顺着囚柱的间隙,伸进去,带有厚茧的掌心贴上她面颊,风妃阅惊愕回神,眼中,却已然换了一种神色。她同他一样,将右手伸了出去…… “皇上,当心——”侍卫生怕有变,急忙惊呼。 孤夜孑一动不动,他的阅儿,怎么可能会伤害他? 他抚过她倔强的下巴,想要开口说,我还在,我不会让你有事,最后,再相信我。 然…… 女子,一刀却划开了那尊王的脖子。 猩红蔓延,孤夜孑没有感觉到疼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风妃阅依旧熟悉的眼眸,另一手,抚上脖子,血,酴醾在男子高贵的玉色板指上,渗入……五指掌心,终身相刻。 “我把他丢了,你不是,不是……” 风妃阅收回手,掌中,紧紧地抓着那把小巧的水果刀,她走到边上,顺着铁笼子走了一圈后,蹲在中间。双臂将自己环起来,害怕的,一个劲颤抖。 “皇帝,再不上路,便要迟了。”西太后出声提醒,刑台下,千万百姓噤声,翘首以待。 厉王爷望着囚笼那具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平静的面容下,却在极力隐忍。 侍卫们大步上前,跪了一地,“皇上——” 这一刀,划得并不深,斜开的口子却依旧狰狞,孤夜孑松开手,任凭鲜血汩汩而下。 “这下还了得,”东太后惊呼,面色却并没有丝毫的紧张,“竟敢当众刺杀皇帝,一并在这斩了倒干净。” 孤夜孑眸中透出几分狠戾,扫过的视钱更是令人不寒而栗,风妃阅始终不再看他一眼,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不哭,也不再闹,仿佛已经认命。 天空中,细雨蒙蒙,片刻功夫后,突然飘下几片白茫。 “雪?”有人不信,扬起面容,阴晦的天色只看见一片片雪花犹如鹅毛般飞散下来,“怎么会下雪呢?” 是啊,开春已久,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下雪? 民众面面相觑,白色的雪花落下来,打在肩头,刑场上,血流成河,极致的艳丽将白雪皑皑深吸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好像更浓烈了。 “莫非,这下的是六月雪?” “怎么可能,现在还不到六月,再说了,天降六月雪,乃是民间有奇冤发生,君家罪恶昭彰,怎可能是冤枉?快别说了,一会被皇上听见,活该你倒霉……” 冰冷的雪落在她手背上,那种凉,几乎渗入到骨子里去。 皇帝将身子让开,李公公心领神会,即刻宣布启程。 冗长的马队顺着一线朝北方驶去,坚固的铁笼隔开那人山人海,孤夜孑站在露台的最高处眺望,脖子上的伤口,血腥而恐怖。明黄色的龙袍被染红,九爪金龙浴血似要翱翔,风妃阅的后背弯成一种绝望,看在眼里,难以重负。 “叛国之人不得好死……” 百姓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喊一句,原先静默的民众激奋起来,三五成群朝着囚笼围去,押解的侍卫见状,长上前阻拦,“退后,退后。” 出外采集的妇女们纷纷抓起篮中的东西向前扔去,‘啪啪啪——’蔬菜、鸡蛋,全部砸在牢笼上,百姓像是发了疯一样,难以镇压。君家女眷抱作一团,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砸成狼狈。风妃阅安静地坐在笼子中间,后背上,布满不堪的秽物,每当被砸一下,她的身子就会下意识动下,却不抬头,也不痛呼。 一名妇人见状,单手指着笼中女子,“乡亲们,砸她,她才是大坏人……” 先前分散的民众听闻,逐一围拢过来,一时间场面失控,连侍卫都束手无策。孤夜孑掩饰不住面上紧张,忍着心口绞痛高声下旨,“谁为再敢拦着,朕将她一并发配至边关。” 话语强硬,掷地有声,李公公赶忙朝前走去,一边挥手向侍卫示意。 有了皇帝的命令,拦在两边的侍卫也就毫无顾虑,眼见有人闹事,便挥着手中的马鞭,百姓听闻皇帝口令,一个个不敢再有所动作,被押回集市街边。 孤夜孑阖上双目,须臾后睁开,凭栏而望,马队已恢复秩序,重新向前出发。风妃阅双肩动下,懵懂的眸子迷惘而不真实,仿佛方才的那一切,她并未经受。目光疏离望向远方,这才看清楚,她要去的,是一个于她来说完全陌全的地方。心头一阵害怕,想也不想地去找寻孤夜孑的身影。蓦然回首,在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之时,她面露欣喜,狼狈的面容下,唇角轻勾。仅,又是一瞬,在孤夜孑来不及反应之时,她却将那虚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恍如隔世,刑场上,妖冶而猩红的鲜血,让她不得不回到现实。 风妃阅泛起眼雾,看着他的身影,在瞳仁中支离破碎。 孤夜孑双拳紧握,强忍着想要上前的冲动,他身姿挺立,孑然站上高台。 大队人马走出皇城,由于人多,故而行程较为缓慢,才出西郊不过几步路,原先肆虐的大雪在士兵的咒骂声中慢慢收势,风妃阅将手动下,才知浑身酸痛,手背上一大块淤青,定是方才被扔进来的东西所砸中。 “快快,加紧速度……”前方带路的一声吆喝,囚笼中,依旧有女眷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怕是得伴随一路。 马队驶入官道,押解的士兵已见神色松懈,料定不会有何意外。 ‘哒—— ’马蹄声踩着清脆,先前的暄闹室然沉寂.只听得前方马儿嘶鸣躁动,差点将马上之人摔落。 “大人——” 士兵折返而来,“前方有动静!” 那名负责押解的男子勒住马缰,身子在马背上向四侧张望,“不好!” 他惊呼一声,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入了险地。周边林木苍郁,硕大的枝叶合着清风沙沙作响,如处塞要,等于钻入了一个死胡同。 ‘砰砰砰——' 一声剧烈,眼见马队外有尖利的竹子突然自地底下破空而出,有的直接在马儿肚子下方穿肠而过,随行侍卫临危大乱,想要带兵突出重围,外头的退路,却已被青竹截断。‘咻咻——’半空中,砍落的枝干化为利箭飞驰而来,射杀无数。 风妃阅惊然抬眸,已出皇城,却依旧有人穷追不舍,又是谁,非要治君家于死地。 君宜吓得瑟缩在角落,两手护着小腹,那竹子穿过囚柱,速度之快,惊为天人,她慌忙闪一下,所幸,只是擦身而过。 惨叫声连成一线,来不及哼一下,便有人倒地而亡。 正在不知所措间,却听得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浓室的沙雾,仿佛从天际整个掀过来。 全身戒备,风妃阅赶忙从笼中起身,她双手紧抓着冰冷的铁栏杆,对方的马队已经来到面前,她凝目望去,却是惊楞无措,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首的,赫然便是七袂! 一袭黑色长袍尊贵而冷意,不同于寻常人的眼光,他却以明黄色的金线在胸口处绣出一只张牙舞爪的蝙蝠。嗜血、妖娆,在那振起的双翅中即刻闪现,垂落至腰间的墨发以一根罕见的白玉簪子束在脑后,修长的两腿垂在马侧,目光一下穿越众人,来到风妃阅的身上。 乍见她这幅狼狈,男子皱下眉头,马鞭在手掌上轻敲几下,那双眸子,溢满笑意。却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依旧魅惑,依旧邪恶。 风妃阅如临大敌,全身冰冷。 他缓缓将右手抬起来,神情平淡,语气悠闲,“我只要她。” “是,皇尊。”身后众人纷纷领命,手中的长鞭策过骏马,一路进攻而来。 树林中,偏在此时窜出一辆马车,风妃阅慌忙望去,却见一人飞身而落,已经砍伤几名侍卫。那边的囚笼被打开,再加上独步天涯的围攻,士兵们已没有那些精力去分管,只能全力迎战。二夫人眼见牢门被踹开,她双目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赶来的男子,“你……” “别说那么多了,走!”男子毫不犹豫揽上她的腰,足尖轻点后,将她安全带回马车。 “女儿……”二夫人一手揪着他袖子,目光惊惧望向身后。 “你呆在这。”男子让她坐进马车,身子已然飞跃出去,风妃阅见他转眼落在自己跟前,神色震惊,“大叔?” “我救你出去!”男子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长剑朝着那把大锁砍去,试了一下不成后,提聚起内力再度挥下。 手腕被震得发麻,可那锁却依旧安然无恙,男子面露异样,索性朝着边上砍去。 七袂在远处观望,眉宇中央,邪肆如惑,“难道你没有听过赤玄铁么?” 男子坚持的动作猛然一怔,手中,颓废下去,面色上,更多的则是不解,“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风妃阅从二人的话语中明白几分,看来这铁笼子,自己要想出去可没有那么简单,“大叔。不要管我,你快带着君宜离开,她即将分娩身子虚弱的厉害,禁不住这三番折腾。” 男子还在犹豫,风妃阅心头大急,忍不住催促,“等不得了,我不会有事,你们快走。” 君宜就在边上的囚笼中,此时,正一动不动躺在柱子上,裙摆下方已见湿漉,看来是羊水已破。 男子犹豫片刻后,点下头,风妃阅微笑,身子离开边际,重新站在中央。 “皇尊——”边上,属下望着那名男子,轻声请示。 “让他走。”七袂嘴角一勾,不以为然。 男子将君宜从牢笼中抱出来,二夫人目光焦急地望向风妃阅,见他归来,忙要下车去,“阅儿,阅儿——” “不要去,”将君宜放在里头的软塌上,男子神色无奈悲切,“快,她快要生了。” 二夫人热泪盈眶,男子回头望了风妃阅一眼之后,策马绝尘而去。 她心头顿觉一松,如释重负。 押解的侍卫均被牵制,七袂修长的两腿一夹马肚,缓缓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风妃阅眼见他接近,黑色的骏马顺着铁笼子走上一圈,马蹄踢踏,而她,能像被捕获的猎物,对方并不急着撕咬,而是拧在手中,亵玩。 “你,总算是我的了。”手腕一紧,七袂高高傲视于马背上,在一身暗色眩晕下,如此开口。 正文 150 沦为猎物 风妃阅迎上他的视线,撕开的天空中,光亮依旧,透过去的两眼只觉恍惚,羽睫下,暗影横生。 “皇尊——”边上属下上前,“是否要将笼子打开?” “多事,”七袂不怒而威,斜睨的双目在对上风妃阅时,转为几分戏谑,“关在铁笼子的滋味如何?” 她随手掸去肩上秽物,“你这般劳师动众,不会只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吧?” 举在手中的马鞭在她面前轻挥,男子神色悠闲,“当然不是,你可知皇帝这特制的笼子,没有钥匙,那是打不开的。” 风妃阅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周边,在她眼里,自然看不出特殊来,只是从方才大叔的动作上来看,倒是能信几分。 “想不想出去?”七袂薄唇轻勾,下巴轻佻。 风妃阅一字一语琢磨他话中之意,目光落在他饱满前额上,那里,手绘着七朵诡异的小花。这人阴晴不定,行为举止更不按常理,自已每说一句话,事先都得前思后量,生怕跌入圈套,“你这般做,就不怕得罪朝廷?” 男子眉头挑起,额间繁花盛开,“朝廷?” 边上属下系数大笑,似乎对这二字分外不耻,七袂敛目,两眼中,突现阴鸷,“今日起,你便是我独步天涯之人,来人,带走!” “皇尊,”一名男子上前请示,“这些人作何处置?” 七袂余光扫过众人,“老弱病残之人,留有何用?本尊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走,朝廷自会有安排。” “是。” 风妃阅还未站稳,只见一人飞身上马,勒紧马缰之后,一干众人跟在七袂身后扬长而去。 皇城内。 孤夜孑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殿内,气氛阴霾,李公公时不时向殿外张望,皇帝则是安静地坐在边上,手中的酒樽递到唇边后又落下,反反复复,却是一口酒未喝。正在此时,慌张而来的将帅步子不稳,将李公公撞出老远后,跌跌撞撞跑进来。 孤夜孑手腕一抖,酒水倾出大半,洒满整个手背。 犀利的眸子落向他身后,满眼的空白,他心头大惊,起身之际,袖口无意间扫过桌面,只听得叮一声,酒樽落地, “人呢?” 男子风尘仆仆,坚挺的腰背弯下,重重在地上磕过响头,“皇上,属下该死。” “说!”皇帝厉声,牙关却已颤抖。 男子抿唇,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双手举起。孤夜孑大步而上来至他身前,只见,那双厚实的手掌上摊着一把钥匙,通体发亮,灼人眼目。皇帝探出手去,未触及,却又缩了回来,“皇后人呢?” “皇上,臣等在西郊相守,久久不见队伍前来,臣借故上前,才知,才知……” “说。”孤夜孑语气突然平静下来,他倒退一步,手掌撑住桌沿,另一手按上胸口。 李公公见状,慌忙上前,跪着的男子压抑下紊乱情绪,抬头禀报,“囚车才出西郊便被人截住,侍卫们不知来人是谁,皇后娘娘,宜皇贵妃同君家二夫人均被带走,再无音讯。” 孤夜孑神色大变,慢慢将那钥匙接过去,“对方,可是连人带车一起劫走的。” “回皇上,正是。”男子蹙眉,这赤玄铁坚固非常,除了这把钥匙,怕是再无法子可打开。 孤夜孑脚步一动,整个人坐下来,他握紧手中的钥匙,单手撑起前额,“朕让你们围守在西郊,押解队伍可有生疑?” “回皇上,众将士按照您的吩咐着上夜行衣,臣见囚车迟迟未来,这才擅自主张只身上前查探,臣在边上跟了许久,觉察不对劲后,不得不脱去夜行衣上前盘问。自称,是皇上派来护送的侍卫。”男子话语清晰,语气倍感遗憾,“只是,臣还是去晚了一步。” 皇帝凤目轻阖,手掌松开,黑亮的钥匙叮一下打落在地上。 李公公无奈地摇下头,想要弯腰捡起来,却被他一脚踩住,“留有何用?”他手上动作顿住,面色担虑,“皇上……” 孤夜孑挥挥手,示意那名将帅退下,“尽快查清楚那帮人的底细,下去吧。” “是,皇上。”男子话语铿锵,起身向外走去。 李公公不知该如何开口,却见皇帝胸膛突然压在桌面上,侧向自己的半张俊脸布满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前额不断渗出,他疾步向外走去,大声高喊,“快去请御医。” 陌辰吏匆匆而来,啪嗒的脚步声在沉寂的长廊间响起,李公公迎上前,“陌医师,皇上方才差点晕倒。” 他侧目望一眼,“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是,”李公公忙点下头,跟在他身后,“方才皇上突然趴在桌子上,奴才吓坏了,见他一手按在胸口……” 陌辰吏几步踏进去,皇帝躺在榻上,上半身半靠在身后的床架上,面色略有苍白,李公公一面担忧一面念叨,“皇上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三番五次心口泛疼?” 陌辰吏搭上一脉,确定是夫妻缠发作,他退开身,继而说道,“皇上连日操劳,身子定会支持不住,还有,古语有云,相思成灾,皇上千万要保重。” 孤夜孑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黯淡,呈现一种深沉,在刑场上的一刻,他以为皇帝对风妃阅情意并不深,却不想,会屡次发病。夫妻缠无药可治,无药可医,只要他心中有所想,那便会有所痛。天各一方,若是风妃阅因此而生恨,那她的一头,毕竟有所缓解,不会痛入骨髓。只不过,照皇命如今的脉相而言,却是已达心房。 孤夜孑靠在床架了,微微喘着气,莫相思,何其难。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却不想,终是为了江山,而丢弃了她。如今风妃阅生死未卜,临行时的那一幕更是历历在目,她的绝望,他看在眼中,她定是以为,自己背信了他的承诺。 料他手握颠覆之权,却争不过上天,风妃阅被压赴边关之时,他便已感到不安,当时,他以为这只是短暂分离,稍刻便能将她救出。风妃阅招供之后,皇帝本想让君家逐一画押,到时候,就算知道风妃阅不是真的皇后,也已算是万无一失,他没有想到,君家如此之烈,始终无人肯认罪。行刑前一日,宫内更是遭受巨变,让他不得不想出此后备之策。 双目用力阖上,他挥手,示意全部退下。 风妃阅冷眼相看,马队驶过丛林,随着一路的磕磕绊绊,来到独步天涯。 这里地处优越.却又极为偏僻罕见.整个山庄横亘着一条锦长的河流。对面一人在高台上挥舞旗帜,只见垂于崖间的吊桥缓缓落下,搭在水面上方。风妃阅双手一下抓着囚柱用力摇晃,“放我出去——” 七袂带头,囚车走过吊桥,男子在马上安然回首,“放你出去可以……” 风妃阅咬牙,看他的脸色,绝不会那么好心,“休想我求你。” “哈哈哈——”七袂邪肆而梦.语态暧昧,“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意相通。” 风妃阅双手摇晃几下,虽知是徒劳,御仍未放弃挣扎,一行人走过汹涌的河面,放眼望去,已有人来相迎。 “皇尊。”娇滴滴的声音,在七袂下马之际,一具软香温玉扑入怀中,视线掠过男子肩头,望向笼中的风妃阅,“谁啊,这么丑。” 她敛眉垂目,七袂微笑,大掌在女子臀上轻拍下,“我抓来的猎物。” 女子听闻,眼露精光,菱唇刻意弯出妖娆,先前的敌意散去,有的只是看好戏的姿态,“真的么,那,晚上可是有何欢娱?” 七袂侧身,目光穿过牢固的铁笼,眉角带笑,“那就看,她肯不肯低头了?” 风妃阅心头泛上寒意,男子的目光恶劣而轻佻,周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她身处其中,仿若是笼中之兽一样被人随息观望。交头接耳,守卫多是男子,话语间,难免猥亵。 “模样不错,就是脏了些……” “你懂什么,洗洗干净,说不定有多销魂呢……” 七袂笑意渐露,风妃阅目光坦荡,视红扫过众人,她眼种清澈干净,俯瞰的瞳仁依旧折射出一种高傲,让人不可随意亵玩。他们笑,她也笑,没有那些疯狂,她只是嘴解勾勒起一点,对上男子的神色,却暗喻出嘲讽。步子坚定退后,她躲在笼子中央,索性席地而坐,来个不理不睬。 众人面面相觑,更有人直呼有趣,七袂见她执意,袖子甩开后,丢下话来,“将她带至刑怆阁。” 被扔在那已经整整一天,风妃阅饿得饥肠辘辘,夜幕黑压压的落在自己头顶,减觉到双肩已经不堪重负。来来往往,有丫鬟悄悄在边上扎指点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两侧,她抬下头,四周,都是廊檐飞啄的高院,而此时,自己却被放在了院子中央,走廊前的青石地面上,摆着许多长凳,朝南方向,则是红毯满铺,上面,一张足可容纳几人的椅子摆在首位,可见其尊贵之权。 陆陆续续,已有人走过来,万人簇拥下,七袂一袭红枫色长袍大步走来,束起的长发被放下,他慵懒而坐,双腿顺势搁在案几上。 风妃阅坐在中央,双手环膝,暗夜下的眸子,越发璀璨,只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愁。 “皇尊——”下头,有人蠢蠢欲动,开始请示。 “开始。”七袂接过端来的酒,酒樽放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一时,人声鼎沸,各方堂生及门主相继入座,摩拳擦掌。 凤妃阅不知他们所说的开始是何意思,只是,她从那一双双贪婪的眼中已经看到是同自已有关,全身戒备,七袂单手扣在桌面上,唇畔,却带起几分无辜温柔,黑遂如墨的眸子,满含探究,在风妃阅身上一一巡过。 下方似是在以酒论英雄,一名男子将横在案几上的大碗干了个底朝天,步子依旧沉稳的站起来,“我先来。” 边上众人起哄,七袂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微点下头。 风妃阅抬眼望去,只见那名男子瘦骨嶙峋,好像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将他刮跑一样。他徒步来至笼子跟前,几名守卫抬过一个架子,上头,各式武器应有尽有。 “皇尊——”男子双手在大锁上试了几下,回头请示,“这笼子坚固难摧,属下进不去。” “进不去?”七袂放在身侧的五指收拢,语气突然冷冽.面上依旧邪魅,却失了那几分笑意,“只要你将她乖乖在牢外驯服,本尊自有办法。” 那人面上一喜,自牢笼上跃下,从方才的架子上挑选出一根细长的棍子,风妃阅双手缓缓落在两侧,如临大敌。七袂倾身,表现出满脸的兴致,下方众人均是翘首以盼,乐此不疲。 男子一步步朝着笼子走来,风妃阅依旧不动,直到他手上的棍子探入,在她身上轻触。见丝毫没有反应,男子便大着胆子走上前,七袂目光炯炯,两眼熠熠生辉。他一手抚着坚毅的下巴,玩味十足。 风妃阅双目望向接近的男子,下方,那些人的眼睛犹如虎狼,丝毫不加掩饰地想要将她拆骨入腹。男子胸有成竹,见她视线别向它处,似有分神,他瞅准空隙,忽地大步而上,想要利用手上的力,点住女子颈间穴道。 抵在她肩上的棍子忽然一重,风妃阅眼角犀利,反手将它压于腋下,整个身子向后倾起,将男子自十步开外拉了过来。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缠在棍上的右手来不及收回,便被卡在了囚柱之间。 风妃阅飞身而起,囚笼的空间足够她行动自如,三两步窜至笼子边沿,她两手猛地抓着男子的肩膀,十指用力将他内力卸下之后,女子身姿快速在笼中一个闪身,只听得咔嚓一声,男子的手臂在凄厉痛呼声中错位。 “啊——” 卡住的手臂瞬间垂落下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快的时间中,竟会有如此变数。风妃阅面容依旧宁静,她双手一松,重新回到笼子中央。 正文 151 喜欢征服 男子声音哀嚎,七袂拧下眉头,兴致越发浓烈。 双手扣住被守卫拉下去,场下众人情绪调高,玩的更为尽兴。风妃阅意为静坐,实为养精蓄锐,看来,这些人是想要来车轮战,邪肆如七袂,不让自己服软,他是不会罢手的。 冷眼穿过叠起的臂弯,酒过三巡,丑态毕露,又是一名男子步履蹒跚上前。这回,他挑的是一根长鞭,通体黑亮,半个身子蛰伏于地上。粗壮的手腕用力一甩,只听得断裂的啪啪声传来,男子双眼恍惚走上前,“你……乖乖的顺服于老子,不然,不然我可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哈哈——”周边众人笑出声来,有人开抬起哄,“雷老大,什么时候见你对女人怜惜过,莫不是,转性了……” 男子听闻,脚步走了一半后顿住,大如蒲扇的手掌在后脑勺上骚动几下,吐字已然不清,“去,去你们的,老子什么都不懂,就,就懂……疼自己的女人。” 一语引来哄堂大笑,七袂单手撑起下颔,眼见风妃阅眸中闪过厌恶,他食指轻弹,挑开身侧偎依的发丝。男子步步紧逼,越是接近目标,那股子酒劲就越是散发的快,等到来至笼子跟前时,差不多就己经醒了。 鞭子轻探,只是打在囚柱上,尾端快速折回,整个牢笼发出惊烈的颤抖声,风妃阅心头掠过些许不安,看来,这名男子内力极为深厚,有了前阵之鉴,怕是更难对付。她缓慢站起身,不敢靠的太前,男子并未给她反应时间,手中长鞭呼啸而出,这次,却是越过囚柱,直接朝她身上甩去。 风妃阅侧身,一个跃步,落定之时单手撑于底面,来不及喘息,却又第二鞭甩过来。刚开始,还是游刃有余,她暗自庆幸,多亏那一个月集训中君隐教授了她足够的反应能力。几个回合,她渐渐体力不支,男子却乘机跃上囚车,长鞭飞驰,咻的被甩成一道直线,尾端犹如金蛇狂舞,撕裂开的大口狰狞而凶狠。 风妃阅一手吊上顶端牢笼,双腿随之跃起,后背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足踝将那鞭子的尾端缠绕,落定之时,她双腿交叉将鞭子逐一踩在脚下。临近囚笼,下方已有人出声提醒,“当心。” 她右手弯成勾型,趁着男子松手之际,迅速掐准他颈间动脉,一手将指上的天蚕丝拉锯出来,缠住他的脖子,风妃阅将他抵在两根囚柱之间,目光平视而望,落在七袂身上,“开门。” 男子神色痛苦,两手想要去抓着脖颈,“别动!”风妃阅出声警告,“否则,休怪我割了你的脑袋。” 七袂唇角紧抿,随着他的起身,一把墨发倾散下来,“上次,你掐住的是本尊的肚子,这次,又想以次威胁,女人,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风妃阅目光尖锐,退无可退,“少啰嗦,将门打开。” 底下众人纷纷起身,朝着铁笼子逼近,她全身戒备,若是在此时一拥而上的话,自己断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双手猛地使劲力道,只听得男子一声痛呼,被割开的脖颈流出鲜血,那根细如毛发的天蚕丝已经深勒进去。 “莫要轻举妄动,”其中一人双手挡住后方脚步,扭头望向七袂,“皇尊,这个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雷老大他……” 七袂挥下手,修长的双腿迈下长阶,日光灼灼,眼见他血流不止,却并不为所动,“我独步天涯,岂有贪生怕死之辈?” 眼见他步步紧逼,风妃阅被鲜血染红的两手丝毫不松懈,“你再上前一步,我这就勒断他脖子。” “皇尊……”身前,男子声音虚弱,“是属下不济,皇尊莫要管我。” 两边,众人已将道路纷纷让开,七袂负手在后,徒步上前。风妃阅掌心紧握,心头不免有所紧张。 “我独步天涯人多势众,今日你要他性命,本尊便让这些人一拥而上。 风妃阅抬眼望去,嘴角不免冷嗤轻勾,她深信,这名男子是她手中唯一筹码,不管是否有用,权当一搏。七袂站在笼彰,一手掏入袖中,风妃阅生怕有诈,却见他从中取出根链子来,手掌一松,只有尾端挂在指尖。 晶莹闪烁,正是那根在络城被抢的链子。风妃阅眼露希翼,只是手上动作不减,七袂邪肆而笑,在她身前轻扬,“这东西,足够换他的命。” 风妃阅咬牙不语,七袂正是看中这根链子对她的重要性,手中动作稍有犹豫,她双眼垂下,似在考虑。这是妈妈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可……若真交换,链子虽然取回来了,自己却等于失了一次仅有的机会,同自由擦肩而过。 “我还是那句话,将门打开。” 七袂不怒反笑,实在是有趣,她有足够的冷表来陪自己玩,至少,不会轻易感情用事,重要的一点,她懂得保护自己。锐气已挫,七袂将链子收回掌心,“你先将他放开。” “我不信你。”她一字一语说道,围观众人噤声,不取轻举妄动。 七袂见她全身紧绷,当即退后一步,振臂而挥,风妃阅全神贯注,只听得围起的屋檐上传来沙沙之音,四根如臂腕般粗细的铁链延伸过来,分别绑住了囚笼的四个角。她手上僵硬,却见一把红亮的火光自天际烧灼而来,黑色的铁链瞬间被大火吞噬,垂下的链子越绷越紧,将整个囚笼笼罩在火海中。 风妃阅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张,原先密不可封的接口在熔岩中火化,她飞快收手,只听得哐当一声,她将男子用力推开后,飞身跃起,想要逃出独步天涯。 七袂早便料到她有这一手,接过边上人手中的长鞭,几分内力下去,已经缠上她脚躁,风妃阅始料不及,整个人已经被拉下来。右手不经意抚过衣摆,她灵机一动,趁着落定之时,快速将那柄藏于里头的软剑抽出来,朝后猛地砍去。他一个侧身,眼见颊倒的墨发被卸下一缕,孤零飘落。 七袂似被激怒,一道掌风劈去,点住她穴道。风妃阅怒目而视,整个人却被七袂扛在肩上,她一身狼狈,四肢越发不能动弹。倒挂的姿势让她胃部被抵的难受,男子大步朝着一边院子走去,迎上前来的丫鬟被他不耐挥开,好不容易停止一颠簸后,却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她手脚不能动弹,在边上伺候的丫鬟忙上前将她从池底捞出来,“皇尊……” “将她洗干净,稍后过来见我。”七袂望着她满身的脏污,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 “是。”几人领命,在他走出去后便伺候风妃阅沐浴,期间,还有人进进出出,过了将近半天功夫,她才被折腾着抬上去。一边的一案几上,整整齐齐备放着两套衣衫,侍女将她的穴道解开,双目睬了一眼,“莫要打什么逃跑的主意,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能逃出独步天涯。” 风妃阅默不作声,一名丫鬟指着那两套衣衫,“选一套吧。” 她随意望去,却见一衣衣衫薄如蝉翼,像是寝衣,而另一身,则是白色的男装,她心中带有疑惑,毫不犹豫将那套男装着在身上,大小正好合身。 “跟我来。”侍女在前头带路,风妃阅出了院子,双目不自觉朝四处瞟去,希望可以找到一条逃生的路。 走了很长的路,眼见两名守卫站在一处豪奢的屋前,丫鬟走上前耳语几句,在那二人点头之后,率先步进去。风妃阅紧跟其后,才走儿步,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愕住,这里的奢华程度,竟丝毫不比皇宫内差,丫鬟在前头行礼,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清楚,只见女子点下头后,就从身边走了出去。 殿内,一张巨大的床榻几乎占了一半位子,七袂躺在上头,一脸惬意,丝质的锦被盖在腰间,上半身赤裸,见她走进来,这才睁开双眼。 视线从她头顶巡至脚面,片刻后,方点下头,“我早就猜到,你会选这一身。” 风妃阅冷眼相望,想要走出去。 “慢着!”七袂双手撑在身侧,直起身来,“既然选了这身衣掌,就乖乖守在本尊身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风妃阅旋身,语气强硬。 “换上另一身,那就躺在我身边,可比你现在幸福多了。”七袂精壮的身子靠在床架上,“你没有别的选择。” “笑话。”风妃阅冷嗤,“我凭什么听你的。” “性子太烈,有时候并不好,”七袂收住笑,目先随即透出几分阴冷,“男人都喜欢征服,为何不学着顺从些?” 他眼中的深意,好像变得越发复杂,神色依旧邪魅,却透着一种怜惜,难以捉摸。风妃阅双拳紧攥,顺从二字刺伤她的眼,同样也划破她的心。 怜惜,不过是一种手段,她双目轻阖,平静的犹如一汪清泉,嘴角若有若无勾起的,却是淡淡嗤笑。 夫妻缠 152 杀人武器 炫朝。 月如钩,竹细如针,春风无暖,却显萧瑟。 李嫣将披风搭在手腕上,自从风妃阅走后,孤夜孑每晚还是会来此歇息,今日,她刚出去传膳,折身就见他已没了身影。心中隐有担虑,最后,还是决定出去找找看。 徒步匆匆走在长廊上,夜凉如水,找了许久,却丝毫不见皇帝的人影。 将手中的披风随手顺拢,李嫣顿觉漫无目的,脚踩着满地的冰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大步来到那片竹林,曲径幽回,阴冷的气息夹带着清新扑面而来,这段日子宫内出了太多的事,她也好久没有过来。望着满地潮湿的落叶,李嫣轻叹一声,想要找来笤帚打扫。正不知将披风挂在何处,却见前方一抹明黄色突兀地趴在桌面上,仔细一看,正是皇帝。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她忤在原地,寸步难行。 心中有些安慰,皇帝毕竟还记着这个地方,她握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忐忑犹豫后,一步步走上前。 孤夜孑闭目,又像是睡着了,浓密的睫毛轻垂,打落在侧斜的脸上。李嫣在他边上站住脚,手中的披风轻落在他肩头。男子浑身一颤,枕在脑袋下的手用力抓着她柔荑,将她拉向自己,“阅儿……去哪了?” 声音模糊,不知是梦是醒,李嫣窘迫羞涩,用力想要抽回去,却被他更紧的握住,孤夜孑将她手背贴上自己面颊,轻轻摩挲,神情有些朦胧,不想睁眼。她面色更加酡红,不由自主加大手中力道,却不想用力过重,整个人竟趔超倒后一大步。皇帝惊醒,猛地抬起头来。 视线咻地射过来,二人相隔并不远,月光透过浓密的竹影落在李嫣脸上,恍如隔世的惊愕,皇帝俊目微眯,大掌一下扣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拖过来,“是你!” 女子泪眼摩挲,慌忙用一手去擦拭眼泪,双膝已经跪下来,“回皇上,是奴婢,奴婢该死。” 孤夜孑抓着的手微微松开,目光如炬,探究的视线不离她苍白小脸,片刻后,声音洪亮说道,“朕一早便看你眼熟,今日再见……说,你究竟是谁?” “皇上,奴婢是李嫣啊,”女子慌忙将脸压下,慌乱的神情左顾而言他,不敢抬头正视,“奴婢是娘娘身侧的丫鬟。” “一开始,朕便应该怀疑,”孤夜孑望着跪下的女子,“这片竹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进来,若不是先前便知道,怎会这般凑巧?” “我,”李嫣哑口无言,声音堵在喉咙口,“奴婢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误打误撞?”孤夜孑一手攫起她下巴,将她下颔提高,“你同施婕妤是什么关系?” 将她满面惊讶收入眼中,皇帝目光晶莹,“或者说,你曾经和朕是什么关系?” 李嫣被迫仰起脑袋,脸色黯淡,捎有带一抹哀愁之色,“皇上,奴婢只想说,您心中已经有了娘娘,任何人都不能再住进去,既然这样,又何必追究那些早已过去的事?” 孤夜孑心头被触及,坚定的手腕松开,弯下的腰也随之直起。 李嫣乘机挣开,大步起身后仓惶而逃,仿若身后有何猛兽在追逐,才出竹林,她来不及喘息,就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步子刹住,抬头一看,竟是施婕妤。 她张下小嘴,一时间神色更加慌乱,施婕妤抿唇而笑,将她拉至一边后,陶出袖中锦帕在她额上轻拭,“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李嫣吞咽下口水,继而摇了摇头,“没,没事。” 施婕妤低目瞅着她的小脸,微微一声叹息,“李嫣,我们这么多些年的姐妹,对你,我还不了解么?” 她慌忙抬眸,目光与之交融,却发现,自己对她才是陌生,“施婕妤……” “李嫣,”她神情哀戚,突然两手抓着她臂膀,她们藏身于一个偏僻的地方,故而并不担心有人路过,“皇上,他是不是知道了?” 李嫣摇下头,急急说道,“不,皇上他并不知道当年的事。”女子听闻,全身一松,却仍旧不放心,“方才,你从竹林出来……” “施婕妤,”李嫣出口打断,“皇上在那睡着了,我只是依照李公公的令去给皇上送件披风去,你莫要多想。” “对不起,”施婕妤眼中带泪,叹息之色明显,“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你的,当初,若不是你给了我皇上的那个玉板指,我也不会有今天。” 李嫣脸色很淡,后背靠在朱漆红的墙壁上,她仰望天上明月,灿若星光的眸子并未有所怨恨,“那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你生性软弱,若是独自一人呆在浣洗宫内,定会被人欺负了去。时至今日,其实我早就看穿了,我同皇上……”她摇下头,嘴角勾勒出苦涩,“终究,他是九五之尊,只是我初见时的懵懂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见惯了宫内的尔虞我诈,呆在皇上身边,又有几个是幸福的?如今,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娘娘,娘娘是好人……” “不,皇上心中没有她。”施婕妤突然出声打断,目光带着几分阴冷,“皇后如今已是罪人。” 李嫣张下嘴,突然感觉出,她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小丫头了,“倚葶……”事隔多年,她第一次轻唤出她的名字,“有些东西,真的不该属于我们。” “你想说什么?”施婕妤平静下来,眼角,还留有楚楚可怜的泪水。 “皇上同娘娘的感情,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抹去的,我随身伺候这么久,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中。人前的荣耀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真实。真真实实,两个人的时候,你知道么?娘娘每月的例事,肚子都会很疼,就连御医也没有法子。我亲眼看见,皇上端来了热水,绞了毛巾后给她敷上,一次,又一次,夜深人静时,最后娘娘也睡着了,可是皇上就那样执着地守在边上,最后,他好不容易上了榻,却是用自己手心继续给她温暖,倚葶,这一切,如果不是在乎,有几个人能做到?”李嫣神色安静,回忆中的眼神,温和淡雅。 “够了!”施婕妤忽地捂住双耳,“我不想听,别说了。” 李嫣顿住,女子有些尴尬地放下手,随意掩饰,“我是说……” “倚葶,”李嫣双手落在她肩头,“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娘娘终有一天会回来,如果,注定了不是我们的,还是……放手吧。” “放手?”施婕妤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话,“为什么要放手?” 李嫣本不想说,可是,她实在不想看着她这么糟践自己,“有些药,对你的身子并不好,倚葶,你这是何苦呢?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施婕妤杏目圆睁,那双无辜的眸子微眯起,她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女子小脸,“药?” 李嫣神色沉痛,显然已经知道。 “我……”施婕妤眼眶中溢满冰凉,“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 “倚葶,快些停止吧。”见她有些失控,李嫣忙用双手将她环过去,“这样一点也不值,要留住一个人的心,不该是这样的。” 施婕妤擦下眼泪,沉默后,开口问道,“你怎会知道我服用那些药,莫不是,皇后娘娘也已知道?” 李嫣喉间一哽,事实上,她就是从风妃阅那里得知。几番忖度,她终究没有说实话,“不是,若娘娘知道了,定不会让你再服用下去,我,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她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施婕妤点下头,也就信了,“我只想让皇上来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倚葶,你为什么还是不懂,”李嫣展颜,无奈的笑开,最初,白己在宫中战战兢兢而活,后来,跟着风妃阅这般坦荡的主子,顿觉生死无谓,懂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皇上若心中有你,自会时时牵挂,真正的情,是经过时间历练而来,过不了时间这一关的,我们应该放弃。就算,当年我拿着玉板指和皇上相认,所遭受的命运,还是一样,人一辈子,等的只有一个,皇上的那个人,就是皇后。虽然分开了,心却还在。” “好一个心却还在,” 施婕妤失声痛哭,声音被压在喉咙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战战兢兢,活在害怕当中,虽然你说过,皇上并没有看清你的脸,可我还是怕。生怕他有一天会将你认出来,你知道吗,为什么皇上一直对我宠爱有加?因为,那是一种感激,是愧疚,可是我不要,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施婕妤语无伦次,她双手捧着脑袋,神情惹人疼惜。 李嫣将她拥入怀中,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倚葶,不要怕,皇上为何会对你有所愧疚?” 施婕妤双肩颤抖,突然大笑起来,将李嫣从身前推开,“哈哈……这是唯一一件让我永不后悔的事,你知道么?皇上对我的宠爱,并不是因为你,虽然我借了你的身份,可是,皇上对我的感情,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 李嫣见她拼命想要撇清,忙点下头,“我明白,我都懂。” “那件事牵扯了太多的人,也死了好多人,我不能说,皇上答应了会保护我一辈子。”施婕妤急欲想要和李嫣说清楚,她的意思,李嫣也都明白。 “好了,倚葶,”她重新将施婕妤拥过去,两手在她背上安抚轻拍,“都过去了,不能说,就不要说,也不要再想,皇上既然亲口允诺,就定会护你一辈子。” “对,”施婕妤安心了不少,脑袋枕上她肩头,原先的情绪沉稳下来,她退开身,将眼泪擦了又擦,“改日,我定会将我们的事和皇上说。” 李嫣一愣,继而摇下头,“这是天命,我现在这样很好。”既然,已经进不去他的心,为何还要去强行奢望? 施婕妤并未说话,面色松懈,站了片刻后,说道,“那我先回去景夜宫,天色也不早了。” 李嫣含笑点头,避免被别人撞见,故而没有相送。施婕妤拾起裙摆,两眼望向那片竹林,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接连几日,风妃阅均是常伴他身侧,不离左右。 此时的她,一袭白净男装了绝逸脱俗,长长的墨发束起,更衬得一张小脸白皙清秀,芙蓉之姿尽显。七袂则依旧是黑色长袍,见她绷着小脸不说话,上前打趣道,“这般可人儿带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尊变了口味,养了个小倌。” 风妃阅羽睫轻扇,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满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活生生的人也会被他气死,“谁不知道你喜欢女人?” 七袂面色阴邪,修长的手指摸下鼻子,“老实说,你昨夜是不是偷看到了什么?” 望着凑近的俊颜,风妃阅拧眉,径自向外走去,晚上让自己在殿内守了大半夜,就隔着那几片薄薄的纱幔,该看见的,该听见的,他还好意思问,真当自己又聋又瞎呢。 “走,我带你去看出好戏。”七袂几步追上她,身姿飘逸。 风妃阅紧随其后,转眼间,二人就来到香聿堂内。 七袂率先跨进去,堂内,除了地上跪着的二人外,再无旁人。风妃阅疑惑望去,他们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听到脚步声,其中一名转过头来,面上布满泪渍,“放我们出去!” 边上的男子见七袂靠近,忙双膝跪着挪到她跟前,“要杀要剐,冲我一人来便可。” 邪魅的男子弯下腰,双目在二人身上巡视,风妃阅侧望过去,只见他俊脸阴霾,同方才玩笑之时判若两人。心中不免升腾出几分戒备,这样的七袂,深沉的让人害怕。他右手勾起,十指将女子的下巴挑起来,“本尊给你两个选择,做完了,我就放你走?” 她目光撇向身侧的男子,不得不开口,“什么选择?” “第一,杀了他,”七袂语气轻淡,仿佛,人命在他眼中,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女子害怕地摇着脑袋,眼泪已经流出来,“怕什么?还有第二个供你选择。” 风妃阅表现出几分漠然,她知道,七袂的第二个条件绝不会好到哪去,原来,不论你走到哪,都会遇上这种生离死别。她突然很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就同自己当初一样,绝望到,连一根救命的浮木都抓不住。 七袂刻意缓下了说话的语气,在女子的希翼中,缓缓声音,“臣服于我。” “不可以,千万不行!”被绑着的男子突然冲上前,想要利用自已的身子将七袂撞开,他手一松,轻松移步,“这么凶,哪还有情调可言?” “你休想。”女子断然拒绝,目光狠戾。 七袂一手扶着臂弯轻轻扭动,面上神色让人琢磨不清,他侧过头,突然开口问道,“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这,的确是万难选择,风妃阅睨视着地上二人,视线平静,抬起头来,在七袂满眼的兴致中,慵懒回答,“杀了你。” 男子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邪魅的面容展开,那额间的花朵争相竞放,抛开对他的偏见,这名男子,长的倒是好看极了。 那二人偎在一起,女子含泪说道,“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蕾儿……” 风妃阅轻阖上双目,二人这般执着,换来的,定是摧毁。七袂这人喜怒无常,最喜欢的,大抵就是踩着人家的伤口。 果不其然,他上前几步,突地将那名女子拉起来,没用多大力气,就摔在一旁的案几上。 咣咣咣—— 上头的东西,被凌乱打在地上,风妃阅眉头微蹙,僵硬的脚踝,还是动一下,跟过去。 女子被双肩按着不能动弹,七袂望着身侧的风妃阅,唇角轻勾,“你不想救么?” 她眼中一亮,却又闪过疑虑,“救得了么?” 男子狭长的眼眸拉开,摇下头,“想都别想。” 风妃阅负手在身后,只见七袂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的银针,“你说,她会不会杀了那男的?” 风妃阅转过头去,只见二人面容凄哀的对视,这一眼,或许就是永别,男子努力想要露出笑来,示意她不要害怕。 风妃阅心头仿若被砰然一击,冲着七袂开口,“你不该……” “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将她微不足道的声音给掩盖下去,七袂松开两手,“我已用银针封住她小脑,现在,我要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 “你把蕾儿怎么样了,我和你拼了……”男子像是发了狂一样,想要起身冲过来。 七袂嘴角生笑,“不识好歹,”他擦下手,冲着突然沉默的女子说道,“起来,杀了他。” 风妃阅蓦然一惊,只见她已双手在桌面上撑起,原先清亮的瞳眸闪现出混沌,两眼更是没有焦距。七袂的这一命令,太过于残忍,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死…… 她抿着唇,心口隐隐泛上疼痛,忍不住伸出一手抚上去。 七袂的这场所谓好戏,为何要让自己亲眼所见,银针封脑,一切意识全无,他该不是,也想对自己…… 男子眼见她目光凶狠走来,那双清晰的眸子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身子一动不动,直到她走至自己跟前。 七袂来到凤妃阅身侧,面上邪佞 ,一手习惯抚上下巴,女子无神的双目望着昔日情人,浑浑噩噩中,伸出的手掌放在他头顶。 男子面容突然平静,转过头去望着七袂,“我求求你,我死了之后,不要让她清醒过来。” 凤妃阅扭头,似是不愿再看一眼,这样的触动让她心有酸涩。男子余光平淡,只听的后背砸上地面发出通的一声,整个人已经倒下。 回到七袂身前,女子腰一弯,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卑微屈膝的态度同先前更是判若两人。 凤妃阅抬眸睬一眼,目光淡漠,却带着计分沉重,她惊讶于七袂的残忍,更屈服于人世间的这种无奈。凤目微扬,他摆下手,女子乖乖起身后退到边上。 “现在,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七袂抬眸,目光冉冉升起,使得他俊颜笼罩上奇烁的光芒,眉眼轻弯,似有逗弄。 凤妃阅却出奇的平静,她转过身,丰姿飘逸,“是何选择?”倔强的下巴顺着他的视线微扬,眼角下一点的泪痣,开的分外妖娆。 “第一,和他一样。” 凤妃阅目光穿过他的肩头,“你不缺女人。” 七袂嘴角轻勾,眼中,分外认真起来,“女人多有何用,我只要一人。” 凤妃阅敛眉,转过身去,那双清灵的眸子中仿佛幻化出一抹人形,如梦,却像真。三千宠爱在一身,后宫粉黛无颜色,如今换来的,还不是孑然而立,男人的话,几句能信?“说吧,还有一个选择是什么?” 七袂见她满脸戒备,抬起一手落在她肩上,凤妃阅一惊,横眉冷对,“不用那么紧张,我要的人,何时需要强迫了?” 唇畔一声冷嗤,凤妃阅没有放松警惕,她料定他嘴里不会有好话,“帮我杀人!” 她眼挑起,虽然有几分心理准备,却还是吃惊不小,“杀人?” “对,”七袂点头,笑着说道,“其实,我比较想用银针封住你的小脑,想要听听,从你小嘴里说出顺从的话,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动听?没了意识,你能想象出,自己和皇帝生死决战的场面么?”他看着凤妃阅面色苍白,一手指向地上的尸体,“或许,皇帝会和他一样,不作任何反抗,任凭你利剑刺破他胸膛。” 瞬间,凤妃阅仿佛真的看见自己手持软剑,刺过那明黄色的绛贵,大滩大滩血流了出来。那样,同活死人有何两样?七袂盯着她的侧脸,再补充一句,“帮我杀满一百个人,如何?” “你真当我是杀人工具么?”凤妃阅神色气恼,瞪他一眼。 “其实,你并没有其它选择,一,清醒的杀人,二,没有意识的杀人。”七袂收回笑意,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本尊,想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女人。” 凤妃阅垂下的双手握住衣裾,小脸正对前方,人已大步走了出去。心口泛上的疼痛让她片刻不敢久留,单脚刚迈出去,整个人却一闪,撞在旁边的大门上。一手紧揪着胸口的地方,喉间,浓重的血腥冲上来,她摇下头,屏息凝神后,踉踉跄跄向前走去。匹配?凤妃阅想要冷笑出声,却连拉动嘴角的气力都没有,曾几何时,这话,是皇帝亲口对自己说的,他要自己足够狠,才能配的上与他比肩而立。 一下一下,凤妃阅重重捶着,既然它要疼,自己就捶得更用力,将这蚀骨的疼痛掩盖下去。 七袂并未立马追出去,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背影,他只是举目凝思,片刻后,整个人窝入椅背中,邪肆的面容上布满疲倦。 转眼间,时光如梭,御花园内的新芽绽放出灼灼之姿,园中百卉争相竞放,红绿相衬。 一处幽静的寝殿中,尚大人跪在堂下,手中,承集奏折,“皇上,近殿日子以来,各方官僚均有上报,民间邪教势力日渐扩大,已有不少文武官员被暗杀。” 皇帝抬眸,面容较先前有些清瘦,双手合上奏折,修长的身影随之起身,目光清冷投向外头,“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回皇上,”尚大人跟着站起来,语气似有顾虑,“好像,是独步天涯之人。上个月,崔大人在回京途中被暗杀,当时,所带侍卫一律没有幸免,待臣感到之时,却意外发现其书童藏身于马车下,逃过了一劫。按照那书童所言,暗杀的清一色为女子,来人只管杀戮,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从他的描述中,臣可断定是独步天涯之人,不过,他好像认出了那名带头女子......” 尚大人收住话,两眼试探望向皇帝。 孤夜孑徘徊的步子猛地收住,目光转为犀利,“是谁?” “他说,那名女子戴着一双奇怪的耳坠,同皇后娘娘那张张贴在外的画像一模一样,由于来人是蒙着脸颊,他不敢完全确定,可无论是身姿还是眼神,均是十分相似的。”尚大人一字不漏的禀报,身子正对皇帝背影。 孤夜孑呼吸沉重,咻然转身,“此话当真?” “皇上,那名书童就在外候着,皇上可以亲自侍召。”尚大人不敢隐瞒,垂目如实相告。 皇帝步子定在远处,人却有些摇晃,独步天涯...... 依照七袂的做事风格,将凤妃阅中途劫走的极有可能是他,整整一百天,他难以相信,他会把阅儿变成怎样一个人。尚大人久久等不到他说句话,边上的李公公适时朝他挥下手,示意他先推出去。 凤妃阅坐在铜镜前,指尖在镜面上划过,换上准备好的男装后,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双五星环坠给摘下,收放起来。 今天接到七袂传来的命令说要出去一趟,她走出寝殿,只见先前的女子已全部换上男装,目光无神望着远处。 凤妃阅走上前,外头准备好的马车停在空旷的场地上,再一看,几乎是独步天涯上上下下的门主、堂主已全部出动,声势浩荡。走在七袂身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暗自思量,定是有何大事发生。临上马车之际,凤妃阅余光瞥去,只见一人正凶狠地瞪着自己、细看之下,原是在络城结怨的那名男子。 “阅儿,上来。”七袂率先上轿,声音从里头传来。 凤妃阅见各人已纷纷落座,一手掀开袍角后,跃上马车。里头豪奢华贵,七袂仰面躺在榻上,单膝微屈,惬意慵懒,腰间搭着条狐裘制成的毛毯。凤妃阅自顾坐在边上,单手掀开轿帘瞅向外头,“这是去哪?” “帝都。”七袂轻描淡写,上半身靠在后头。 帝都?凤妃阅侧面望去,表情有些惊讶,“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七袂轻声哧笑,模样分外不屑,“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帝都,就算是皇宫,本尊也照样闯。”望着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怅然,男子面色微冷,人已凑上前,“怎么,心里还惦记着?” 凤妃阅放下轿帘,七袂超近靠过来,比肩相抵。她肩膀动下,想要推开,衣角却被他抓在手中。马车一路颠簸,驶了没多久,男子便头一歪,脑袋不规矩地枕上她肩头。凤妃阅垂目,却见他两眼紧闭,试着用手轻推下,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假寐。 随风而落,轿帘被掀开一角后,搭上一边的棱子,凤妃阅清晰的望着车外景色,面色清淡,却隐隐带着一股哀愁。 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马车靠停,七袂才自觉地起身,帘子被随侍掀开,“爷,到了。” 凤妃阅随之下马,肩膀的地方,还隐约发麻。放眼望去,竟已驶过人烟罕至来到了热闹喧嚣的集市。马车靠停的地方,正是一家客栈,名为喜悦来。店家殷勤迎上,点头哈腰地将一干众人全部送进去,事先,显然已有人安排好一切,凤妃阅跟着七袂直接走上二楼,不作他想。 脚步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分外沉重,小二在前头带路,绕过天字一号,直接来到准备好的寝房。 两个房间,天子一号同地字一号,其实就在隔壁,凤妃阅趁着小二开门之际望向边上,只见,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守在外头,目光戒备而凶狠,丝毫不容许旁人靠近一步。想来,这里住着的人必是身份尊贵,非鱼肉百姓。 二人走进去,小儿随手将门带上,乐呵呵地向下走去。 “皇上——”房内,随行男子刚开口,便一手轻打上自己脸颊,“爷,属下又忘记了。” 孤夜孑一袭黑色长袍,虽不似明黄色那般夺目,却也将他整个气质突兀出来,他轻抿口茶,食指轻摆,“这里就你我二人,出去后,可要万般注意。” “是。”男子点下头,“爷,听说今晚集市上将有热闹的灯会,您可有兴致?” 孤夜孑薄唇轻抿,琼香美酒沾染在齿间,有些苦涩,一个人的兴致,又有何意?几个月的时间,君家余孽全部被连根拔起,就在两宫太后得意之时,皇帝却来了个出奇不意,将刑部、吏部等重要掌权之人削权,太后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这一切,不管是喜是忧,他却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用过晚膳,客栈中来了几名陌生的异乡人,手中亮出的令箭正式由独步天涯发出去的,七袂难得的没让她守在边上,在几人进入地字一号房时,她才得以有片刻安静。 那两名大汉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守在两边,凤妃阅放慢了脚步经过,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转过头来,倒并未将她认出来,“去去去,快走。” “外面出了何事?”孤夜孑放下酒杯,漫不经心问道。 “爷,定是有无聊之人想要接近。”男子望向外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虽然,只隔了一扇门,却将二人的对话全部拦在里面,凤妃阅皱下眉头,心中嘀咕一句,这么凶。她并未有意久留,抬腿便走下楼去。 正在此时,门却从里侧被打开,男子探出脑袋,在周边寻望一圈,并未发现可疑,“怎么了?” “回总管,是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子,已被属下赶走。”其中一人弯腰说道。 凤妃阅走出客栈,外头灯火通明,热闹极了,百姓奔走相告,似是在赶着春节一般热闹。 有人想要跟上前,却被他一手挥退,“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 清冷的面容被晚风一吹,很是舒服,白日里的烦躁完全散去,落得满身轻松。凤妃阅随波逐流,被挤在了人潮中央一路向前走去。 人满为患的酒楼、客栈,以及数不清的门市,都代表了帝都的繁华昌威,青石板的路上,行人的步子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凤妃阅被推搡挤压,索性就退出来,沿着街沿走。这样的热闹,始终同自己格格不入,不知是喧闹抛弃了她,还是寂寞收留了她。 要找一个齐肩而走的人,何其难,她双手背在身后,白色长衫下的身子略显单薄,一张小脸被两旁的灯火照耀,闪现出几许朦胧。 “爷,想不到这民间,还真是热闹。”先前的男子随在孤夜孑身侧,两名大汉神色依旧严肃,以防生事。 孤夜孑望着满眼的人山人海,不大的小孩子骑在父亲肩头,嬉闹玩笑,其乐融融,“民间自有民间乐。” 这一派繁荣昌盛,又是成全了谁?牺牲了谁? 他顿住脚步,抚开虚照而下的灼茫,人海之中,他和她的缘,能否再续?凤妃阅逛至一个小摊面前,目光错落,上头摆设的物件虽然粗糙,却充满了民间气息,令人爱不释手。 拿起一对捏起的小人,凤妃阅放在眼前端详,两眼柔和下来,唇畔勾起一点弧度,羡慕,却也苦涩。 “这位小哥,买一个吧,送给心上人。”摊主适时凑上前,面容慈祥。 凤妃阅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自然,放下手的动作有些不舍,却是坚定,这样比翼的幸福,她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摊主见她只是盯着瞅,并没有买的意思,就随手招呼其他客人,也没有赶她走。风妃阅被人群推搡着难以动弹,场面再度热闹,她别开眼,步子顺着街面走去。 半空中,烟火四射,璀璨焕发出不同形状,虽美,却只有短暂的瞬间,让人来不及抓住幸福的尾巴。风妃阅仰面,右手掌心摊开,犹如雪花在掌心上起舞。 “看......”人群中,有人惊吁,“看是谁家的花灯,这么好看!” 她抬眸,在街市的这一头。 “爷......”男子伸出手指了指上空。 他睁目,在街市的那一头。 一座巨大的花灯冉冉升至半空,牡丹的底座,由九九八十一片花瓣构成,中间是根一人高的蜡烛,花瓣中央,彩灯将整个天空照的光华四射。紧接着,数不尽的花灯伴着夜风,习习而上,风妃阅被人群拥着,一路追赶那彩灯而去。 “爷,当心。”几人围在中央,被身后的潮流推着,脚步不稳向前,孤夜孑也未表现出不悦来,人头攒动,又像是命运的安排,中间,始终有一根线牢牵着两头,难以挣脱。 风妃阅单手抚着被撞疼的肩膀,在一片叫卖声、惊呼声中来到集市中央,灯火阐珊处.她蓦然回头,却望见一副冷漠而熟悉的侧脸,男子仰面望着上空,星火的光耀令他卸下几分残酷,深邃如潭的眸子在眼角拉开,她猛地惊愕,随着人潮站在原处。 孤夜孑余光撇过熟悉,刚一回头,却见她已经转身,男装打扮下,只留下个背影,看着,又并不确信。 “阅儿......”他大声唤出口,对方却是头也不回,也不慌张,孤夜孑仍有疑虑,想要追上前,却被民众围在中央,边上随侍紧张地护他周全,风妃阅好不容易冲出去。却被街边人群蓦的一撞,半边身子向后侧,一张惊慌的小脸暴露出来。 孤夜孑俊目微怔,即刻反应,双手欲要拨开人群。“阁儿.....” 风妃阅抚着肩头,勉强站稳脚跟后向相反方向跑击,她落荒而逃,神色透露出来的慌张让孤夜孑更加笃定那一眼,好不容易追出去,却发现女子已跑出老远。身后几人被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前拥后挤。 漫无目的得想要甩开身后来人,风妃阅毫不犹豫地跑进一条小巷子中,孤夜孑紧随其后,上空中依旧烟火瑰丽,万人空巷的街道上只有一前一后的追逐。他疾步如风,迫切地想要将她拉回来,胸口泛上寂寞的疼痛,来不及 填平,却又见她远去。 说什么,都不能再放开。 风妃阅跑得太快,眼眶中被灌入冷风,有些刺痛,冰凉凝聚在眼角,她没有想到,会如此突然的遇上孤夜孑。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要穷追不舍? 旋身跑入转角,一条路,分为两个岔子,风妃阅随意选择左边而去,身影刚消失,孤夜孑就追了过来。同样的两难,他杵在这个三岔口,却发现无路可选。心里一下空了许多,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涌上来,就已经被熄灭。 风妃阅发观前方竟是一条死胡同,目光期盼望向两侧,每家每户均是大门紧闭,好不容易找到一户破败的院落,她双手放在身前没用多大劲就将那大门撞开,折身,再用力以后背抵着门缝,大口大口地喘息。 孤夜孑迟迟没有追上来,就在她想要开门走出去之时,却听得一串脚步声急匆匆赶来,沉重的回音透析、穿过狭缝,风妃阅全身紧绷,抵着的力道更为用劲。 孤夜孑一路并未看见她的身影,而这又是一条死胡同,他怔在原地,心中明白,他已经跟丢了。颓然走向边侧,身子一个倾斜,靠在一扇破败的木门上。凡妃阁只觉突如其来的力像是要将门撞开一样,她身子向前跌一步,立马收了回来,两手用力撑着以防那门会意外敞开。 后背紧靠,丝毫顾不得上头布满的粉尘,孤夜孑双腿突显无力,整个人顺着门板软绵绵地坐到地上。凤妃阅隔着一条稀疏的缝隙回头望去,皇帝单腿屈起,居高临下的视线正好落在他头顶。膝盖微微软下来,凤妃阅同他一样席地而坐,背靠背,隔着一扇门板。 皇帝苍绵无力的话,夹带着一服无法言喻的荒凉,他脑袋微仰起,泻下的发丝落在肩上,“阅儿,我感觉,离你好近。” 风妃阅隐隐似能感觉出他背上传递而来的温暖,那么真实,仿佛自己缩进了一双有力的臂弯中。双腿屈起来,她紧紧将自己环在手中,周身发冷,牙关都在打颤。孤夜孑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天空中,影射出一张朝思幕想的小脸。 “你在哪?”他薄唇动下,微抿成一种涩意,“我没有想到,才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凤妃阅同他一样,下巴仰成悲切的弧度,只是,一松手么?你放的太快,我根本就连反手握住的机会都没有,她屏息,将嘤嘤压抑声使劲憋在心中。谁也不会想到,炫朝皇帝尊贵而令人瞻仰,如今却落魄在这样一个了无人迹的小弄堂里头。 “我知道,你一直会怪我,” 孤夜孑攥紧拳头,前额压在上面,“是联辜负了你的信任。” 风妃阅狠狠咬牙,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他承认了!突然,竟觉几分好笑,莫不是,先前还有所期盼不成?抵着的身子不断战栗,男子露出几分疲惫之色,虽然,当初的计划万无一失,虽然,是被情势所逼,可要面对她时,他终有愧疚。如今发自肺腑的一句感慨,却被风妃阅听成了另一层意思,他和她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道门板,好不容易遇上,却又在误会中,再一次,不得不分开。 咫尺间,两颗心同时被紧揪起,风妃阅怕发出声音,只得用一手去抓着地面,手指深插入泥土中,尖利的指甲在不断用力中,硬生生折断。 两十人同时发作,这痛.比平时还要烈上几分,一颗本来就满目苍夷的心,已经禁不起折腾,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孤夜孑的喘息声清晰传入风妃阅耳中,他想用内力将这痛压下去,却没有想到,刚要运起,却突然间疼的连抬手的力都没有。 他想起陌辰吏所说的话,努力闭上眼睛后,想要......不想,却发现一阵阵,疼的似乎更为揪心,是呵—— 不想,如何能这般简单? 弧夜孑靠在门上一动不动,他知道这心口的毛病,过一会,就能稍稍平缓下去。凡风妃阅压着脑袋,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膝盖上,她一伸手抹去,身子重新靠回去,忍一忍,这痛就能散了。 似乎,过了很久,心头的痛楚压抑下去,全身湿透,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 走散的人已经寻找过来,见他坐在地上,微有吃惊,同时也松了一大口气。 风妃阅清楚地听到他一声叹息,很轻,如羽毛坠地,带着几分无奈,似乎连暂时的独处也是奢望。几人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皇帝想要起身,却不想双腿一软,才坐起,又倒了回去。后背砰一下砸过来,只差没将门撞破。 她惊得满头是汗,来人将皇帝搀扶起来,“皇上,属下该死。” 孤夜孑摆摆手,见外头灯火依旧,“回去吧,此行不宜暴露。” 脚步声渐行渐远,风妃阅不敢将门打开,直到外头动静全无后,她才拉开一条门缝,将脑袋小心翼翼探出去。孤夜孑已经走远,她回头将门阖上,顺着来时的路悄然往回赶。由于先前躲避的太急,故而,回去之时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找到原路,回到喜悦来时,竟已深夜。 回到屋内准备休息,却不想门还未打开,就被一股掌风将自己推了进去。风妃阅并未惊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去哪了?”七袂逼上前,反手将门关起。 “出去随便走走。” 风妃阅转过身,在边上坐下。 “眼睛怎么红了?”他低目一瞅,面色微不悦,人已靠过来。 风妃阅一手揉着眼角,将话题扯开,“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睡?” “等你啊。”七袂单手撑起面颊,“我的仇家那么多,没有你在边上守着,我怎能安枕无忧?” 风妃阅轻嘬口茶,唇角无意识微勾,“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七袂摇下头,神情格外认真,唇色暗生出潋滟,侧着的俊脸带着几分妖冶,透出一种说不明白的蛊惑。伸长五指抬起,食指轻划过她脸颊后,将风妃阅精致得下巴勾起,面向自己,“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习惯。” 她咽下嘴中的茶,双目瞪大,七袂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手一松,臂弯枕在桌子上,“现在才发观,习惯真的很可怕,要是哪天你不在身边,我怕是连个好觉都没了。” 风妃阅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今夜的七袂似乎有些奇怪,她落定手中动作,转过脸望着他,“皇尊,你怎么了?” 他目光一挑,继而笑开,“逗你呢,几月来不见你开口唤声皇尊,今日倒开了金口,看来,女人真是极富同情心的。”七袂站起身,单手甩开袍子,“今日便不为难你了,早些歇息吧,”他身子迈出去几步,守在外头的人将门打开,风妃阅瞪他一眼,手中的茶杯扔过去,被他轻易躲开,七袂侧过身,语气再度朦胧,捉摸不定,“若有一日你真不在了,我宁可毁了,也不会让你回去。” 风妃阅小嘴轻呼,男子却已大步走出去,她目光在桌面上巡过一圈后,索性将茶壶也扔了出去,“混蛋。” 这不逼着自己骂人嘛,青瓷在墙面上砸出一个水印子,顺着墙角旖旎出虚幻的景色,七袂听到身后的动静.桀骜不驯的神情稍有缓和,嘴角淡淡扯开,那一抹绚丽之色无法捕捉,就化为几缕轻描淡写的哀愁,笼罩在那张邪魅的面容下。 仰而躺在榻上,夜色当空,月上柳梢头,她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许是造化弄人,风妃阅的房间正好是同孤夜孑的靠在一起,再边上,就是七袂的地字一号房。两张床榻之间,隔着一道墙壁,她双手枕在脑后,目光出神。 轻轻一声叹,孤夜孑咻地起身.如猎兽般的眸子向四处望去,他仿佛听到了风妃阅的声音,那么清晰,就依偎在自己身边。晚风透过没有阖起的窗子吹进来,他身子躺回去,同样是一夜无眠。 清晨时分,风妃阅起身梳洗,经过那天字一号房时,那守门的两名大汉已经不在,退房了。她来到七袂房前,抬起手来轻叩几声,见没有应答后,索性推开门走进去。里西空无一人,正在纳闷间,外头走来一名男子,“堂主。” “人呢?”风妃阅望着满屋子的空荡望向来人,他头低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皇尊让属下交给您的名单。” 她接过手去,虽有排斥,却还是两手将它展开:东郊树林,辰时暗杀。 “对方是何人?” “回堂主,是一名归隐的官吏,据可靠消息,他上任期间是曹扬县有名的贪官,这次告老还乡,随身还带着满满十箱的宝贝。” 手中的信被折起后放入袖中,风妃阅一手轻挥,示意他退下。 东郊林木苍郁,一棵棵古木参天,足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细,风妃阅站在精壮的枝干上,身后,分散着十余名死士。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伴着突来的铁蹄声,仿佛震耳欲聋。 马车逐步接近过来,一双犀利的眸子透过层林密布望向远处,身后,那些黑衣死士目光无恙,直勾勾的跟着风妃阅。她一手环过枝干,整个身子蹲下来,黑色的袍角飘逸而下,纤手将面纱掩起,蓄势待发。 马车已经接近过来,她凝目一望,微微有些吃惊,为首在马背上的那两名黑色,不就是先前在天字一号房外的守卫么? 风妃阅握紧手中长鞭,束在脑后的发丝落下一缕,细想之下也就明白了,如此的戒备森严,定然是身后有极强的后台。 马车渐渐靠近过来,车轱辘碾过的声音伴着黄土砂粒传入耳中,如视线错落穿过林木,小嘴轻轻默念,“一、二......” “吁——”马上二惊呼,身下骏马一个前仰,双手紧勒住马绳后才停稳,轿中有人掀开一角,沉声问道,“何事?” “回总管,前方有异样。” 前进的马儿退后几步,其中一名男子抽出挂在腰上的布袋,振臂一挥后,里头的药粉被洒向前方,众人抬眼望去,这才看清那苍郁的树木间,两两均被绑着一根极其细微的铁丝,若是方才没有察觉,定会被摔个人仰马翻,落入陷阱。 风妃阅瞅准时机,一手挥向身后,叶子发出几声轻微吹动,被控制的死士自暗处涌现,一举攻上去。 “不好!”那两名大汉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大刀,“保护主子。” _黑夜死士招招致命,更将自己生死置身事外,长剑沾满鲜血,风妃阅一看那两名大汉便知他们非等闲之辈,武功定然绝世。手中的大刀抽出之际,刀口上的银环剧烈撞击在一处,迸射出的剑气竟将一棵苍劲的柳树劈成两半,实在令人惊骇。 死士同二人缠斗,风妃阅双足落定,迎面上来的侍卫被她以长鞭挥开,咻地,那鞭子在空中习抽出几阵响尾,一个艳丽的身形闪过,将拦阻之人打个皮开肉绽。风云似有变色,狂风肆虐而来,满地粉尘如惊涛骇浪,风妃阅一个闪身,手臂挡在眼前。 眼中的不适退去后,她想要步步紧逼,轿中男子冲着边上之人请示,“主子,让属下出去会一会。” “不用,”他摆下手,垂下的轿帘遮住眼眸,并未看清楚来人是谁,“朕要让她们有去无回!” 男子沉寂,忐忑地望了他一眼后,默不作声。 风妃阅扬起九节长鞭,几人长的鞭子在她手中运用自若,飞出去的力道如曼妙蛇形,打开成一线后,直直朝着轿中之人甩过去。轻盈的轿帘外,是一排琳琅满目的彩色珠子,原先随风轻和的宁静被打破,串成一线的彩珠哗地落地,在马车上砸出落地开花的旖旎。鞭尾将轿帘的下摆掀起,露出里面一双修长的腿,她刚要使劲,另一头却被对方抓在手中,稳稳当当。 她双于一收,对方却并不给她机会,鞭子被拉过去,连带着如她整个人也上前几步。风妃阅脚踝使力,将它在手腕上缠绕两圈,二人谁都不肯松手,以这样的姿势相峙。 边上,被大汉砍杀的死士飞撞而来,一手揪着轿帘,随着撕拉一声,跌在马车边,朦胧间的相隔,豁然开朗,风妃阅冷眼望去,却撞入那潭明净的琥珀色中,这样的眼眸,天下只有一人。孤夜孑亦是吃惊不小,大掌握得更紧,恨不能将她扯入怀中。 风妃阅强迫自己镇定,她戴着面纱,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孤夜孑视线扫过地上狼藉,他面容一拧,语气难以置信,“阅儿,你为何变得这般残忍?” 风妃阅面纱下的小脸毫无神色,残忍?她目光灼痛,声音已然愤恨。“我一介女流,不为江山,不为社稷,我只想好好为自己而活。” 皇帝清瘦的手指指关节用力至泛白,跟我回去。” 风妃阅冷哼,嘴角霍然拉开,”既丢之,为何还要心生怜悯,这般故作之姿,我不屑,今日之情.我更领不起。” 孤夜孑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子,她的漠然,她的刻意疏离,都将这仅有的几步距离拉的更为远去。风妃阅直视相对,在见到皇帝后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所谓的贪官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七袂为何要这般做,难道是要他 们自相残杀?” 皇帝乘其不备,手上猛地收拢,风妃阅来不及松手,整个人向前跃去。 腰上突然传来一阵紧绷,她回眸,却见七袂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长臂勾在她腰际,修长的手指扣住手腕,将那鞭子松开落在地上,“你先离开。” 风妃阅站稳脚跟,使劲想要挣开,“这不是你交代的任务么?为何要离开?” “废话少说,走,”七袂一手在她背后推一把,孤夜孑扔下手中半截鞭子,人已跨出马车,“你先离开,在老地方等我。” 见他们二人举动如此亲昵,皇帝怒火中烧,大步上前,“阅儿,跟朕回去,很多事我要当面和你谈。” 七袂拦在跟前,锐不可当,面带几分讥诮,“记得我在络城说过的话么,下次遇上,我要她的人。” 男子嘴中的话,令人禁不住遐想,孤夜孑手掌紧握,目光如炬,锋芒毕露,风妃阅站在旁侧,即不开口也不否认,如此暧昧的气氛下,七袂将身子挡在她跟前,扭头,眼神急迫说道,“走!” 她一回神,脚步退后两丈。 “阅儿,同我回去。’孤夜孑逼近,眼中仍有期盼,七袂高大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邪魅之音窜入耳中,“你还想被发配一次么?抑或,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皇宫?” 风妃阅心头一紧,眼角划过苦涩,余光睬了孤夜孑一眼后,折身准备撤退,“小心。” 那二字几乎是从唇间硬生生挤压出来,干枯,却又情深,就连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对谁说,七袂警惕的背影,微微一怔,“我知道。” 弧夜孑见她真要离开,当下心急如焚,想要上前,风妃阅却绝然留下一抹背影,以及,一句同他人的约定,“我在老地方等你!” 七袂不由自主勾起笑来,不是得意,而是发自肺腑,真真实实。 皇帝眼看着她纵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风妃阅站在独步天涯的分舵下,大半天已经过去,却迟迟没有看见七袂的身影。日头打在西山上,余晖半扫,残阳胜血,暖暖得将她一身白色染红。 “皇尊......”远处,传来紧张的通报声,风妃阅上前,只见七袂正迎面而来,全身并无明显伤口,左手握着,殷红的血渍从掌心淌出,滴落在拼接整齐的地面上。”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幸好除了手掌外,没有重伤。 七袂面色并不好看,有些晦暗,风妃阅让人取来纱布后帝着他在一边坐下,他手掌使劲圈在一起,细看后才发现她受伤的地方正是虎口。将他五指摊开,先用湿巾将伤口处理干净,白净的纱布刚缠上去,就被鲜血浸透。她没有问是怎么受的伤,心中,隐约有些担忧,二人相对,怕是不拼个你死我活,谁都不肯善罢甘休。 七袂见她心里有事,手指动一下后,慢慢弯起,将她正在忙着包扎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风妃阅抬起头来睨视一眼,随后将他的手掰开,继续手上动作。方缠上一圈,男子却又不老实,她索性在他掌心轻拍下,七袂吃痛,乖乖摊开手掌。一个简单的包扎,她做起采显然有些笨拙,男子嘴角微笑,手指再度收拢。 “唔......” 风妃阅双手拍打几下,“自己把结打上。” 七袂扬了扬挂在虎口上的纱布,俊脸苦闷,将手凑到她面前,“我受伤了” “可我看你没有一点病人的样。”风妃阅瞪他一眼,见他玩世不恭的侧脸正对自己,几番对视后,还是转身,将纱布在他虎口上打上结。 七袂望着她垂下的双目,至少在此时,她是全心全意对着自己,“对了,你为何会去东郊。” 风妃阅拧眉,手指被他抓着,“不是你的命令?” 七袂正起身,起伏不定的胸膛带着几分压迫感凑上前,“我的命令?” 她抽回手,将藏在袖中的信取出来,七袂原先尚在玩笑的俊脸咻然冷下来,用另一手将信展开,尖细得凤目十字一行,面容阴霾,“这是谁给你的?” “东信。”风妃阅自知有人动了手脚,而独步天涯中,与自己过不去的,头一个便是那人。 七袂仔细望着手中的信,单膝屈起后,递到风妃阅面前,“你也真是笨,我的笔迹认不出么?” 她伸出一手将他的臂弯挡开,随口回道,“我为何要记着你的笔迹。” 七袂面有失落,只是一瞬,便恢复成先前的神色,“笨蛋。” 风妃阅本来还有歉意,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倒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随口骂人。”他心情突然好起来,并未立马追究书信的事,“这次来帝都事关重大,我怕皇帝已经盯上我们了。” “你匆匆启程,究竟所为何事?”风妃阅学着他们样子将双腿盘起,整个人斜靠在廊子的一侧。 “武林至尊,” 七袂拂开肩头洒落的碎叶,“为统一武林而来。” 风妃阅双手环在胸前,朝霞层层叠叠,带着旖旎的彩晕,她早该想到,七袂同孤夜孑就该是一路人,生来为征服而不顾杀戮,见她不再说话,男子双手玩着手里的书信,嘴中似是有话要说。犹豫再三,风妃阅始终将侧面对着他,心事重重,七袂知她心中有所牵连,起身后,回头说道,“走吧,就这破地方还欣赏呢。” 她一怔,收回神之际已伶俐起身,跟在他身后。 书信的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查查个清楚,那人交代是受左门主之命,七袂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下令痛责五十鞭后,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日落西山,仓木无所伴,孤夜孑站在空中楼阁之上,遥望远去。 “皇上......” 他转身,焦急问道,“查的怎样?” “回皇上的话,属下一路跟踪,可......” 一名大汉单膝跪地,头压得很低,“还是跟丢了。” 孤夜孑俊目黯淡,站在先前的位子向外头望去,“独步天涯的皇尊,想要找到他的行踪谈何容易。” “皇上,属下追查到近期武林中有一场浩大的盛会,届时,独步天涯定会按期出行。” 孤夜孑单手撑起前额,上半身微弯下,暗夜中的背影显出难以喻意的荒凉,他摆下手,示意众人全部退下。 几次的擦身而过,已经让他心神俱疲,难以应对。 错过的,想要找回来,何其之难? 锦瑟年华谁与度?一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存活,就算握得了整个江山,心口,却还是空的。 武林大会开设在群山之巅,这里偏近帝都,又不在朝廷管辖范围之内,江湖人士受不得束缚,与野鹤峮嶙为舞的日子,才是逍遥惬意。 风妃阅同七袂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如不喜热闹,见过这的老庄主之后就暂居于珠翠苑中,静等三天后的武林盛会。 一袭男装打扮,出入方便不少,信步在园中慢走,却同一名慌慌张张而来的男子相撞,风妃阅细细望去,见是七袂身侧的小厮。 “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掸下肩头,出声问道。 “堂,堂主......”男子低下头,视线不住撇向周侧,放在前的手不自然缩到后头,风妃阅敏锐地荇他动作收入眼中,“什么东西?” “没什么,” 男子意欲闪躲.七袂的事风妃阅本不该管,可见他神色如此慌张,心中便已料定有事,“交出来。” “堂主,这是皇尊的东西,除了皇尊......”他坐右为难,两手死死攥着那东西不放。 “那好,你不给,我亲自问他要去。” 风妃阅说罢,便要转身,那人听闻更加慌张。想起七袂先前的嘱咐,他忙将身子挡在她面前,“堂主,属下给你便是,但......” “你放心,看过我便还你,绝不告诉皇尊。” 男子为难后,还是小心翼翼将手伸出来,风妃阅按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封飞鸽传书。 上头绑着根精致的红线,如展开后,只见纸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皇帝出宫,务必除之。” 看这宣纸,应该是从淮阳进贡而来,她再一看这字体,目光迥然放亮,清秀得尾端,赫然带着尾勾。风妃阅手紧紧将那信抓在手中,这字,俨然是东太后笔迹。 “堂主,堂主......” 男子使着劲唤了几声,风妃阅将信摊平后重新恢复成原样放到他手中,“不要告诉皇尊我看过书信的事。” “是。” 男子忙不迭点头,急迫地退出去。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风妃阅一人,她杵在原地,心中被那八字给完全震惊,丝毫没了反应。 风妃阅顺着鹅卵铺成的小道一路向前,阴郁的阳光有世寒冷,信是给七袂的,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同样在两宫太后眼中。 “怎么在这?”男子醇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风妃阅抬眼,见是七袂。 眉头轻皱,想要脱口的话语被硬生生压下,她忍住心中疑惑,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屋里太闷,我出来走走。” 七袂低着头从她面前经过,似有什么心事,风妃阅紧跟而上,细作揣摩后装作经意开口,“方才见乐义急匆匆打这经过,还撞了我一下,可是独步天涯出了何事?” 他脚步一顿,背对着她,风妃阅接近上前,同他并肩而站,七袂垂目,凝重的侧脸少刻后转过来,“没事。” 她点下头,并不多问,自顿向前走去。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更没有想过七袂会对自己说实话,人同人之间,还是淡漠来得好。 见她只顾朝前走,七袂也未说什么,跟着过去几步,风妃阅放慢脚步,让他走在自己前头。 “三日后的武林大会,你是势在必得。” 七袂身着锦绣龙蟒长衫,袖口的纹理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而清晰,依旧玩世不恭的眉眼睇着她,“还是你了解我。” 风妃阅忍俊不禁,七袂的野心怕是路人皆知,单从独步天涯出动的人数便可看出,她唇角轻展,人已再度走向前。 武林大会届时举行,这几日她严密观察,帮中并无轻举妄动,七袂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宽敝的山庄中搭建起雄伟露台,四边以栅栏荆棘围住,除了主持此次盛会的老庄主外,其余各帮各派依次在堂下入座,好不威严。 风妃阅站在七袂边上,他一身倜傥装束,清冷的面容盯着远处,有些走神。 “皇尊,”那老庄主一抱拳,继而说道,“不知独步天涯,是派哪位门主上阵?” 七袂眼露精光,食指撑起脑门,手肘抵在座椅上,阴霾的视线扫过全场,带着几分讥诮,“一个堂主便足够,”他转过头,目光望上去,冲着风妃阅说道,“你去。” 她点下头,单手掀起袍角,人已跃至露台中央。 这一日,台下众人无法忘记她的锋芒四射,清瘦的身影有些单薄,她屹立在中间,却是比对面那彪形大汉站的更稳,气势十足。七袂望去的视线不得已仰望,午时的太阳分外烈,打在她头顶,形成一圈光怪陆离的晕眩,整个人像是被无形拉大,万分不真实。 对方疾步攻来,身形魁梧,动作却丝毫不懈怠,风妃阅一个漂亮转身,单手擒住他手臂后,另一手顺着他的臂弯向手心猛的一推,只听得错位的骨骼声传入各方众人耳中。男子倒也忍得住,愤恨的瞪了她一眼后讪讪下台,自始至终也没有发出痛呼。 七袂勾勒出满意浅笑,十指惬意在边上轻叩,风妃阅不急也不躁,手法更是沉稳,几乎在几招内将人打退。七袂知她内力不足,在独步天涯的三月中,她接受了比那时候君隐对自己更为残酷的训练,有时候想想,也忍不住哀戚,不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一条命,却要这样拼尽一切去护住它。 将来人摔在露台上,风妃阅前额有汗珠渗出来,比试进行的热火朝天中,却见外头跌跌撞撞跑来一名小厮,嗓子扯开,如同在安静中投入澎湃巨石,“不好了,不好了......” 老庄主满脸肃穆,腾地自首位上站起,一手指向来人,恕斥说道,“这些都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好汉,我三番五次关照不得擅自闯入,你吃了豹子胆不是!” “庄主,”那小厮面上表情怪异,抬起袖子后不断在脸上擦抹,“是朝廷,朝廷的人攻进来了。” “什么?”老庄主声音拔高,身子颤颤巍巍在位上坐定,老脸上的惊恐没几下便镇定下来,“我一向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这怎么会......”他一手在前额上拍打几下,“来了多少人。” “守卫都在大门口顶着,”小厮据实相报,“小的偷偷看过,对方均是身着甲胄的士兵,队伍浩荡,一路延伸至山脚下。” “看来,朝廷这是有备而来。”围坐的七大派八大门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风妃阅一人站在露台中央,七袂抬下手,示意她过去。 “皇帝为你,可算是费尽心思。”话气中听不出喜怒,听那小厮的话,对方来势汹汹,势要将这一举拿下。风妃阅在边上落座,对于七袂的话,她没有反驳,却是一笑置之,分外讽刺,皇帝怎可为了自己出动如此大的兵力,今日,中原武林聚于一堂,若想除之,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庄主——”外头再次有人来报,“庄中之人抵挡不住,官兵已经闯进来。” 老庄主面色煞白,久经风霜的老脸带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惊恐,他抬眼望去,忽见得一支暗箭穿越时空,从屋檐上斜射而下。一名男子不设防,正中肩胛,哧的,就只剩箭羽露在外头,“啊——”惊呼声乍起,箭上依稀带着零星火球,一着物,便咻地自根源燃烧起来。 男子狼狈起身,边上同伴拿起桌上茶壶想要扑救,却不想,上空中更多的箭争先恐后射下来,四面屋檐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四下逃窜,老庄主在家仆护送下跌撞出了院子,七袂眼疾手快,修长五指扣住她皓腕后大步跟过去。 嘶嚎惨叫声不断蔓延,风妃阅脚步如风,却又同行尸走肉般只顾跟着七袂,庭院中央有人殊见反抗,可再强的武功终抵不住疾如弹雨的密箭,尸横遍野。眼见抵档不住,大部分选择分散而逃,大家对这庄子不熟悉,只能盲目跟在老庄主后头。 ‘砰砰砰——’前院传来大门被坚固撞开的声音,数不尽得云梯架上层檐,风妃阅跟着七袂来到一座空旷的后院,老庄主双手抱拳,声音苍凉,“各位武林朋友,看来,今日我们必须拧成一股力同朝廷作对,各位都是四方英雄,老朽相信,要想杀出一条血路并不难。” “老头,你没见外面死伤无数么?”其中一人火急火燎站出来,眼看外面的官兵就要冲进来,“难道这么大的山庄还没有条后路吗?” “当初,老朽便是生怕有外人来袭,这才自断山庄后路。”他摇着头,外面如此阵仗,若真是留有后路,怕是死的更快。 “皇尊,属下带人杀出去!”右门主请命,面上狰狞的伤疤贯穿整张脸,旁人听闻,齐刷刷将目光投射过来,“皇尊,您若能带我帮派逃出此劫,我们甘愿臣服,以你为武林至尊。” “我们也是,我们也是......”各帮各派争先恐后,以独步天涯马首是赡。 七袂临危不惧,依旧悠闲地靠在石柱上,狭长的眸子夹带几丝鄙夷,“本尊不喜欢甘愿臣服的废物。”他视线掠过众人,落在身侧的风妃阅身上,“我喜欢性格刚烈的,有趣的,能使我将她利爪一根根拔下来。” 嘴里没有一句好话,她撇开小脸,并不想面对他。 几人自讨没趣,却也不敢发火,只能四下寻着尽可能的出路,七袂冲着右门主摆下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时候谁妄想出去,只有被乱箭射杀的下场。 “看,那有片树林!”一人高呼,生的希翼让他欣喜若狂,围在一起的众人纷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真,庭院几十米外,竟是一片苍郁茂盛的林子。 风妃阅转过头,眼中闪过疑虑,方才他们进来之时,怎会没有发现? 众人无疑将这树林当成了唯一的出路,老庄主见大家一拥而上,忙赶上前,双手欲要将他们拦住,“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七袂同风妃阅对望一眼,站稳脚步,这片林子诡异的很,几里外的村林上头仍清晰可见那烟雾袅袅,目光穿过前方的一排村木,竟看不见里面分毫。外头是狂风造作,可放眼望去,树叶依旧安静的熨服在枝干上,没有飘动的痕迹。 “大家不要靠近,这片林子,进去后就出不来了。”老庄主挡在前头,“千万不要冒这个险。” 前厅的杀戮声阵阵传来,浓腥的血味窜入每十人鼻翼,有人狰狞着面容将他推开,“老家伙,让开,横竖都是死,说不定进去了,还能找到出路。 “就是,”边上其余人开始附和,“我们这么多人,手拉着手也能走出去,不就是一片林子吗,有入口,那对面那头,肯定有出路。” 风妃阅不置可否,她更没有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的怪事,心中抱着几分侥幸,他们说的没错,总比出去送死来得好。 “皇帝的目标是你。”七袂扭头,认真望着她。 风妃阅秀眉轻蹙,有些愠怒地瞪着他,七袂避开众人耳目,凑到她身前,“你出去,或许能保住一命。” 神色一怔,更甚于带着几分惶恐,风妃阅敛目,坚毅的小脸上划过哀痛,想要隐藏,可还是顺着她压抑的唇角展露出来。自己这时候出去,是还想让他做一次才选择么?同祥的江山,同样的她,结果,不也是一样? 何必,自取其辱。 皓腕突然被用力抓起来,整个身子拖出去一步,只见七袂恶狠狠回头,话气更是恶毒说道,“还真想出去呢?想都别想,我死也要拖着你。” 风妃阅顺着他的步子来到林子跟前,一股清新悠久的味道从小道尽头传过来,老庄主整个人坐到地上,一面犹在劝阻。“这是死亡之林,进不得啊,没有出路的,没有啊......”正在此时,官兵破门而入,直接闯进来,来不 及逃避的人群被毒箭利刃砍杀,死伤无数。 七袂单手揽上她纤腰,身子纵起跃入林中。独步天涯的人从各个空隙间进去,全部涌入那片死亡之林。 冷冽寒彻的气息席卷而来,风妃阅禁不住打个冷颤,头上,身上,被雾水全部浸湿,七袂紧抓着他的手,前面的站压根看不清,太阳被层层叠起的树叶挡在外头,只有几缕漏下来,勉强将里面的阴暗撕开。 除了他们二人,里头再见不到旁人的身影,风妃阅整颗心紧紧悬起来,另一手忙不迭抓着七袂的手臂,目光带着几分惶恐望向周侧。 男子回头望一眼,邪魅的面容微微展开,抓着她皓腕的手用力几分,声音轻柔,带有蛊惑,“别怕。” “哑哑——” 突然,一种奇异的声音自头顶闪过,嘶哑的拍打声平添几分惊惧,让人不寒而栗。 迷雾很强,一颗颗凝聚在二人的发梢,风妃阅伸手在脸上林一把,再回首之时,原先的那条路竟消失,她睁大眼眸,只看见生长茂盛的荆棘挡在后面,哪里还有路的影子。 七袂紧抓着她的手上前几步,“莫回头,老头既然说了这是死亡之林,想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出去。” 风妃阅没有回话,这里寂静如地狱,一点点声音就能有震耳欲聋的回音,这样的场合,仿佛连心都空了,最怕的就是声音。 “抓紧我。”七袂回头,有力说道。 风妃阅握住的手紧了又紧,她不要再孤独下去,选样的地方,就像小时候的噩梦一样,醒不来,窒息的难受。 她刚要点头,脚下却被一绊,整个人向着边上栽去,手上交扣的力道猛地甩开,风妃阅大惊失色,待到好不容易起身站稳之际,却发观,周围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林子中央。 稀疏的薄雾团团开散在头顶,才不过跌了一跤,不会走的太远。 “七袂!”她双手张在唇畔,声音用力喊出去,偌太的林子,声音却显得空旷极了。这时候才发观,他不是那么讨厌了,习惯的言笑,好像也少了邪佞,多出几许温和。 身子向后靠去,脚踝在坚硬的石块上一扭,后背重重磕在粗糙的树干上,风妃阅微微吃痛,伸出一手轻拍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站在参天古木下一动不动。 官兵踏平整个山庄,沿阶的尸体遍野,两人一一抬起后扔在边上,硬是让出一条血路。身侧的侍卫齐刷刷跪下,一顶巨大的銮轿被抬上来,泛出硫璃色的明珠垂挂在骄顶,在满地鲜血中转换为旖旎之色。珠帘啷当,粉饰昔日太平,锦绣的帘子在轻盈中晃动,霍地,一双大手自里面伸出,将它拨向一侧。 皇帝跃然而下,一双钩藤缉米珠靴踩在浓腥的地面上,靴面绣有腾龙花纹,并饰黑边装饰,众人匍匐在地上。纯净色的靴底踩过拼接整齐的青石,沟沟壑壑,每一步交替,仿佛就能将渗入进去的血水重新踩踏出来。 “不能进去,不能进去......”老庄主瘫在地上,边上仅剩的几名家丁围在他边上,瑟瑟发抖,“老爷。” 孤夜孑眸子犀利在周边扫视一周后,重新落在他身上,“这儿的人呢?” 老庄主一把苍白的头发垂落下来,花甲之年,干枯的右手无力抬起,指了指身后的林子,“你们来晚了,都进去,都去送死了......” 孤夜孑畔底闪过阴郁,琥珀色的瞳仁在光阳照射下发出清澈,发丝在慌张中敛起,“可有见到独步天涯之人?” “回皇上,属下已命人仔细查过,除了几名死士外,并无旁人。”带领围攻的官员上前,依实禀报。 皇帝甩开袍角大步来到死亡之林,冷眼睨视地上男子,“人都进去了?” “对,全部都在里面,一个都出不来。”老庄主趔趄从地上站起,目光呆滞,直勾勾望去,“里面就是一个人间地狱,有山,有水,哈哈哈——” “庄主,庄主——”几名家丁使劲按住他的手,外人以为他说的是胡话,不过是片林子罢了,怎会别有洞天,还有山水环绕? 孤夜孑上前几步,面门突觉期寒阵阵,诡异的气息萦绕而来,他双目朝着林中望去,潭底积聚而起的很戾汹涌,“说,怎样让他们出来!” “没有办法的,进去了谁都别想出来,这会,估计人已死去了一大半。”他声音苍老,并带几分惋惜,“想不到,一个个宁愿选择送死。” “那你是否看见独步天涯盟主,他边上,一中身着白色长衫,大约这么高的男子?”边上官员上前,两手在他面前比试,先前皇帝一再下令,手中之箭要长眼,千万不能伤害他。 “哦,他呀,”老庄主记得十分清楚,“皇尊边上是有这么位少年,他一袭白衣飒爽倜傥,在群英会上更是展露英姿,老朽记得,他的武功很杂,悟性却是极高。”他连连称赞,边上人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猿臂在他肩上推下,“我问你,他现在人呢?” “可惜啊,可惜,”老庄主连连摇头,一手指了指身后村林,“被皇尊拉着手,走进了死亡之林。” 孤夜孑依旧脊梁直挺,明黄色的龙袍如盛世翱翔的金凰,在身后张开羽翼。边上官员见他似有勃怒,忙地用手重重将老者推倒在地,“什么皇尊,那是邪教恶徒,你们在这聚众闹事,还妄想对抗朝廷,快说,这林子的出口在哪!” “我要是知道,自己早躲进去了,”被钳制的老庄主满脸愤恨,目光扫过地上尸体。 “朕就不信,朕能踏平你影月山庄,还找不到区区一条路出来!”皇帝厉声,俊脸在树影婆娑间阴霾不定,像是暴雨即将来袭。 “好......”老庄主双肩动下,将弯下的背部直起,“只可惜,人,能同人斗,却独独斗不过老天。” “朕要找不到,就把这片林子给砍了!”孤夜孑发出狠话,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碎石,用尽内力后将它丢掷进去,_众人耳目提起,却听得通一声巨响,犹如惊涛骇浪。那原本静谧的林子突然颤动,林木沙沙作响。 “砍?死亡森林砍不得......”老庄主极力不允,一干人等早已被官岳拉下去,他歇斯底里地出口谩骂,没走几步,就被堵住了嘴。 这么一大片林子,就算全部砍完也是费时费人力,况且,等人救出来,也要几天之后,孤夜孑在原地焦急徘徊,想着应对的法子。 里头,仿佛传来一阵女人的嘤嘤啼哭声,很轻,又很细,压成一条线窜入每个人的耳中,围在周边的官兵面面相觑,皇帝听闻,急忙转身,冲着林子里头吼道,“阅儿——” 风妃阅靠着树干,她抬起手来敲了自己的脑袋几下,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慢慢起身,却又不知该住哪里走,双手胡乱摸索几下后,步步朝前。 走了不过一会,前方倒是豁然开朗,先前的薄雾挥散开,这里突显景色宜人,一条清澈的河流拦住她去处,温暖的阳光和煦照在头顶。风妃阅望向周边,在外面看时,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林子,却不想,里面竟暗藏水月洞天。吊桥以铁链固定在河流上方,用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两边护栏均是黑亮的铁镣,长也不过几十米,倒显得威严壮阔起来。 风妃阅不住张望,同时进入林子的不下百人,可这一路走来,她却一个都没有遇上,真是奇怪。她同七袂得走失,源于行错一步,却不想竟是这般错过,蹲下身来,双手在湖中掬起清澈的泉水,轻轻在脸上拍打,想要洗去尘埃疲倦。 袖子刚想抹干水渍,忽觉整张脸火辣辣的疼,她赶忙凑近水中一瞧,却见自己面颊通红,娇嫩的地方泛出一块块白色的疙瘩.模样狰狞。风妃阅惊骇,就连眼中都是猩红之色,她双手放在颊侧,整张脸奇痒难耐,用手轻触下后,又疼的揪心蚀骨,生不如死。 “快想法子!”皇帝在外头急的焦头烂额,那随行官员见状,大着胆子上前献上一计,“皇上,您看我们这么多人,手拉着手也比那什么死亡森林来的长,依属下之计,这林子的入口只有几个,不管它其中有多少条小道,我们可以一一试探,躲进去的人这么多,总能查找些端倪出采。” 孤夜孑不是没有想过,可这办法毕竟是下下之策,太多地方值得商却。 “啊——”风妃阅不敢再看一眼,她大步退后,因动作过急而整个人绊倒在地上,双手动也不动地遮在脸上。外头,孤夜孑听那一声凄厉,他急速转身,朝着先前的官员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男子用力点下头,招手示意排列整齐的士兵上前,左手搭着右手,一人进去后,后头再连上一人。反反复复,人已进去一半,孤夜孑目光盯着入口,不过一盏茶功夫,却见留在林外的那人被甩出采,踉跄几步后,里头众人竟一下失去掌控,全部消失在死亡森林中。 外头的人皆数吃惊,皇帝神色阴沉,早知会有这样结果。 风妃阅站在吊桥前,脸上蒙着白纱,双手把住护栏后,一步一个印子小心朝前走去,这桥看着不长,可每一步却走得极为困难。身子在吊桥上摇来晃去,看着令人胆战心惊。 孤夜孑见无计可施,沾满血渍的宫靴靠近森林,他试着向前探去,身后男子忙要阻劝,“皇上,那林子邪门的很,进不得。” 孤夜孑袖子一甩,冷风萧瑟,“你们给朕将这片林子全部砍光,一棵都不准剩下,天黑之际,点上火把,朕要见不得光,就将你们砍了!” 外头之人刚要应答,却见他身形一闪,竟已闯入林中,孤夜孑闪入迷雾,身后之人的惊呼已被抛在脑后,他目光焦灼,想要找寻风妃阅的身彭。伸手出去,不见五指,只能顺着小道盲目向前。 下了吊桥,对面又是片茂盛得林子,前头用一小排栅栏围住,小块的木板上写着惜缘林三字。下方,还有首小诗: 梦千回,魂凝聚。 相思月,尘缘尽。 一回首,云开见月明。 再回首,郎伴阑珊处。 三回首,素手笑天涯。 风妃阅蹲下身,单膝跪在青泥上,十指拂过上头字迹,心绪万干。雕刻的纹理磕在掌心,这首诗的意思,是说,这片林子名为惜缘林,自古死在里面的人均是形单影只。哪怕是再相爱,却终究不能同穴而死,人生,错过的东西太多,你若回头看看,说不定,那人就在身后。牵住的手不要放开,能在这片树林中找到你的人,才是伴你行走天涯的良人。 她心头划过惆怅,指尖冰凉,人己起身,后头的路,已被截断,周边更没有别的路,风妃阅余光扫过那块木板,唇角有些自嘲的勾勒出坚毅,形单影只有何不好?到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她已经指望不上七袂,至于皇帝...... 风妃阅用力摇下头,步子决然走入,至于皇帝,她想都不敢想。 里头并没有同先前的林子有何不同,妃走着走着,疲倦极了,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好像有火光照亮进来。风妃阅遍寻出路,却是微乎其微,深陷绝望。 饥肠辘辘,她两脚打颤已经走不稳,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后,艰难的吞咽喉间口水。这里,了无生机,就连一只能充饥的猎物都没有,她第一次感觉到前胸贴后背的滋味,双手落在小腹上后,无力垂在地上。于指碰到一把藤叶,她低头一看,眼中冒出希翼的精光。 竟然走一个番薯。 风妃阅忙起身,找来一根树枝,将藤蔓拔除后,好不容易才挖掘出拳头大小的一个番薯来。惜如珍宝的将上头淤泥擦拭干净,她已经饿到饥不择食,将外头一层玫红去掉后,就生吃起来。 手上沾着泥土,面纱垂落在一角,风妃阅咬上一口咀嚼,突觉整颗心酸涩,吃着,吃着,眼泪就氤氲出采。坚强地凝聚在眼眶中,并未让它掉落下,她望着了无人烟的林子,用力擦下眼睛后,大口大口吞咽。 她想要活下去 一口,呛在喉咙口,风妃阅面上沾着泥土,眼睛通红地咀嚼,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她竖起双耳,最怕的就是这样,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它时时都在提醒自己,你只有一个人,孤零,亦或是被丢弃。 孤夜孑走出迷雾重重,见不到风妃阅的身影让他心中大为焦急,这里像是一座迷宫,走进来,真的就别想再出去。 砍伐林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击击,用力而急促,他顺着那个方向找去,却总会迷失,即使出路就在脚下,里头的人也永远找不到。 风妃阅靠在树上小憩,突觉口干舌燥起采,喉咙口像是冒烟一样的难受,她忙爬起来,正巧,边上不远处就有条溪流。双手交叉在胸前,身子蹲下后却又犹豫再三,脸上的伤口还在痒,这水若是喝了...... 泉水分外清澈,还能望见下头干净的河草,嘴里连吞咽的动作都难以进行,风妃阅伸出手去掬起一把,慢慢凑至眼前。嘴唇先轻触下,并未有不适的感觉后,这才大口大口饮用,耳畔,有风声经过,好像,还有孤夜孑的声音。 风妃阅竖起双耳,细细聆听后,便觉自己听错了,双手在衣袍上擦拭几下,才一起身,顿觉头晕眼花,脚步差点站不稳。她摸到一棵粗壮的树干,整个天地都在眼前盘旋,耳中鸣鸣似有什么声音,风妃阅捂着耳朵不住摇头,意识仿佛逐渐模糊,沉重的眼皮,也随之慢慢阖上。 朦胧中,恍惚中...... 全身轻飘飘的,眼前的树林主动让开一条小道,她徒步上前,视眼中出现一个男子的背影,她甩下脑袋,双手揉了揉眼睛后睁开,那人背对自己,似在焦急找着出路。风妃阅想要走近几步,面前却突然伸出一道奇形怪状的网来,将二人隔在两边,接近不了。 那是谁...... 男子转过头,冷毅的轮廓在树影下越发好看,风妃阅这才注意到,他是一袭明黄龙袍加身。 双手在前面的网上轻推下,人却被弹回去,孤夜孑望向四侧,明明听到了脚步声,为何不见半个人影。 “阅儿——” 风妃阅以为他看见了自己,刚要躲,却见正前方落下抹身影,那人背对自己,身材体型同自己相差无几。皇帝正对她的面容露出欣喜,扭头,朝着风妃阅所站位子望一眼后,又再度转回去。 她惊愣在原处,犹如一盆冷水从头灌下,连脚心都冰冷。那张脸,竟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风妃阅十指紧抓着网格,女子的眼睛无神,焦距散乱,分明是平日里跟着自己的死士。可,孤夜孑好像并未看出来,狭长的凤目微眯起,薄唇似有犹豫,轻启后,小心唤道,“阅儿——” 那人僵硬地跨着步子,一步步,像是踩在风妃阅心坎上。背在身后的袖子轻轻抖动,她眼中闪过灼亮,竟见女子手里多了把锋利的匕首。皇帝正向这边走来,他步子矫健,身轻如燕。风妃阅双手猛地拽着那网,心头压抑巳久的名字冲到喉咙,厚积薄发。,孑,走开,走开” 声音变为呐喊,却终究冲不过一张无形的网,尾音散去,被分割成一片片,支离破碎。 女子走近,在孤夜孑张开双臂之际,风妃阅看见的却是绝望,她双手用力撕扯,指缝间有浓郁的鲜血流出来。皇帝目光璀璨,竟如星辰,手臂伸出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女子委曲求全,在心口相触之际,明晃晃的匕首想要自背部斜插入男子心脏,孤夜孑毫无察觉,胸口却突然感觉到疼痛,坚挺的背影弯一下,利刃根根刺入背部。 皇帝的脸,就隔着几步,正对自己。 风妃阅眼睑朦胧,眸中的酸涩像是要将那双眼睛给撑开,孤夜孑的下巴搁在女子肩头,原先的雀跃转为震惊。琥珀色的眸子转为黯淡,晶莹不再闪烁,那一张脸上,神色变化万万千千,好看的剑眉在双宇间拢起错愕,风妃阅探出手,却是触手不可及。喉咙口憋着的哭声犹如小兽般迸发,眼睁睁看着女子再度举于,那把明亮而尖利的刀刃上,血渍尚在凝聚。 皇帝一反手,将她皓腕扣住,明黄色的龙袍被染红,半边身子像是淌在血水中一样。女子被抛出去老远,正好撞在风妃阅身前的那张网中,孤夜孑看也不看伤口一眼,步子沉重,像要将地面踩出一个个空洞,“你不是她。” 聚在眼角的冰凉,突然就承栽不住,向下淌,风妃阅忙用于去擦拭,她听到皇帝字字清晰,从嘴中吐出,“她会伤我,却不会杀我。” 心里忽地一阵抽痛,她想起了当日刑场之上,自己将他脖子划开的那一刀,浅色的疤痕犹未退去,触目惊心。 女子挣扎下,手中的刀子举在耳畔,想要上前再作攻击,风妃阅双手紧握,身前的网竟在瞬间消失不见,她突破重围,一手搭土女子肩头。对方动作停滞,在未来得及转头之际,脖子便被嚓一声扭断。 孤夜孑望着闯入的女子,她一袭白衫透满脏污,袍角被树枝荆棘拉出条条狼藉,手背上有明显的血痕。风妃阅掩饰地摸上脸颊,见面纱并未掉落下,这才稍稍安心,刻意忽略去他身上的伤,转身就要离开。 “阅儿——” 风妃阅下意识摸上小脸,孤夜孑紧追一步,“就算你蒙着脸,我也知道是你。” 她背对而立,天色早已暗下来,林中气候不一,寒如冬季,“我并不想见你。”她断然回绝,眸子扫过先前走来的路,才不过一转身,就迷失了。 孤夜孑见她不肯回头,当下便要上前,步子才跨出那么一步,突然整个人失去重心,竟是慢慢向下沉去。风妃阅听到动静,转身就看见他已经被地下泥土吞噬半个身子,一人见宽的沼泽已淹没至他腰部。 惊恐地望着这一幕,皇帝也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全身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不要动,”风妃阅急忙提醒,“越动只会沉得越快。”她当机立断,右手劈下一根茂盛的树枝,将一头送至孤夜孑面前,“快,抓着它!” 皇帝艰难伸出右手,风妃阅整个人向前栽去,差点被拉下,“抓紧了!”她两脚使劲向后蹬,吃力地将他朝自己身前拉过来。孤夜孑感觉双脚被钉住一样,身子侧着过去,下半身却纹丝不动,“阅儿,你赶紧松开!” 风妃阅咬牙,半个字不说,连光洁的前额都憋的通红,双手用力一拉,不知怎的,面上白纱突然掉落下来。她一惊,来不及掩住,霎时全身冰冷,如置冰窟。孤夜孑望着昔日娇颜被毁成此番模样,当下,面上掠过震惊,风妃阅难堪地闭上眼,气息不稳,微微喘息,“不......要看。” 胸膛巳被掩埋,孤夜孑感觉到呼吸不畅,四面八方像是有什么拼命挤压过来,“你的脸,我已经记在心里,阅儿,松手,这座林子诡异奇特,我们看来是很难走出去。” “就是很难走出去,我才要拉你上来,”风妃阅分出几分神,认真望了孤夜孑一眼,“我害怕寂寞,拉你,并不等于救你,我自有我的考虑。” 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孤夜孑不怒反笑,可事实残酷,须得面对,自己置身于这片沼泽中,依靠风妃阅的力道,休想要他拉出去。女子犹在坚持,却不料那泥潭越陷越深,她左脚前方的地面突然坍塌,风妃阅身子趔趄摇晃下,差点栽下去。 孤夜孑艰难吐出口气,很多话积压在胸膛,他知道时间不多,待到想要开口时,才知无语凝噎。 手上动作坚决,风妃阅一抬眼,见他似要松手,忙地脱口而出道,“你若放手,我便跳下去。” 孤夜孑望向她认真的小脸,冷毅的嘴角轻松勾起,如卸下重担那么自在,心头拂过安慰,修长的五指握紧后,在风妃阅一个用力中,慢慢松开。她猝不及防,在男子完全放手之际,人狠狠栽倒在后头的草地上。 两边失衡,孤夜孑被沼泽吞噬至脖颈,风妃阅爬起身,意识中,不容她再有什么别的考虑,毫不犹豫奔向前去,身子一跃,犹如落雪那般轻盈。皇帝眼眸中被这白色给充斥的满满当当,只听得‘通’一声,袍角在半空中张开,形同天网,由于冲击力极大,风妃阅瞬间被沼泽各噬,孤夜孑单手打开,五指错位她的肩胛,想要将她向上托去。 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日在巷崖边的抉择,风妃阅一手按在孤夜孑手腕上,“为什么,每次我们两人面对生死的时候,你会那么毫不犹豫?” 他侧脸肃穆,转过头来说道,“阅儿,我从来没有犹豫过。”托着的力道将她往上送去,沼泽没有过下巴,几乎将他的话也淹没。 风妃阅抿下嘴,反手紧握住他肩胛,眼中闪过一种誓死,看着令人禁不住疼惜,孤夜孑将她拉向自己,整个世界,在女子的眼眸间旋转,“阅儿,我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只有在你我之间,我才能放下全部,抛开身后的江山,生,与死,一点都不可怕......” 最后的话,被吞噬入泥沼,风妃阅双肩仿若被压上千斤重,整个人不断下沉,先前的明亮在眼前逐渐消失,室息的恐惧袭遍全身。她双手无意识挥舞,泥潭中,如救命稻草般,她紧紧抓住了孤袤孑沉下去的手,眼泪和苦涩,都己经看不见,胸腔处像是被撕裂,挤压的难以呼吸。 无力的手指突然动一下,回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连骨头都磕的疼痛。 风妃阅恍如隔世,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却依稀见到有火光。这里......她动一下,身边传来男子痛呼的呻吟,撑起身子,入目的还是那片熟悉的林子,她低头一瞅,只见身上并未有泥沼的脏污,像是做了场梦那么不真实。林子的中央,那巨大的沼泽却分明还在,漩涡犹如猛兽的大口,触目惊心。 孤夜孑后背靠在树干上,双目睁开,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地瞅向四周,这一切分明不是梦,可他们又是如何脱困的?风妃阅转身,视线同他不经意交汇,她望了他后背一眼后,双手将自己袍角撕开,上前替他包扎。 幸好这一刀刺偏了,没有正中要害,孤夜孑将长衫退至腰间,风妃阅仔细在他肩胛处打上个结,“好了,血应该止住了。” “我们怎会在这?” 她两手在衣服上擦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不要怕,”孤夜孑大掌将她柔荑裹入掌心,“很快就能出去了,”风妃阅手指硬,瑟缩一下后将手抽回去,环叠而起,放在膝盖上,皇帝见她仍有排斥,适时补上一句,我已经命人将整片林子都砍了,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出去。” 风妃阅没有说话,出奇的安静,孤夜孑忍痛上前,却见她转过头来,目光疏离,冷漠的嘴角抿下,微微展开,“出去了又怎样,你是皇帝,而我,只是名在逃囚犯,你应该清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阅儿,当日刑场上,我本想中途将你救出,可侍卫来报......”风妃阅垂目,浓密的睫毛下,双眼敛起,她平稳情绪后,以侧脸对着他。 “我全心对一人,必也要他全心对我,’风妃阅望向他,疲倦的小脸上隐有伤痛,他的话,并未让她心中有所松懈,反而是,更为沉重,“你中途安排好的这一切,那刑场上的突变,你也事先知晓了?” 孤夜孑俊脸无奈,“我不想瞒你,在前一日晚上我才知晓。” 风妃阅嘴角无意识轻勾,她站起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你终究不信我,你是怕我临阵变了主意,就不能治君家的罪了,是么?” “阅儿——”孤夜孑懊恼,想要跟着站起采,“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两宫太后握住一点把柄,君家不除,身系的却是千万百姓,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风妃阅咬住下唇,皇帝扶着树干起身,站在她后面,“前一表,我走入地宫,却发现哑奴己死,而君阅更是不知去向,我心中有所猜测,必定是有人捷足一步,猜出了你的身份。” 她一动不动,扪心而问,孤夜孑虽然将自己推出去,实则是为她准备好了后路,只不过,事与愿违,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要的,太过于唯一,而恰巧是这种唯一,皇帝给不了她。 “阅儿,跟我回去。”孤夜孑坚持,一手绕过她的腰肢,将她压向自己。 “回去?”风妃阅语气茫然,皇帝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味差点让她深陷其中,“怎么可能回得去?而我,又以何身份留在你的身边?君阅消失,我就得一辈子背着她的身份活下去,我若回去,无疑是昭告天下,你当初是谋杀忠臣,君家根本就没罪,一旦我的身份被拆穿,当初那份置君家于死地的认罪书也就等同于一张废纸,试问,你要用什么去向全朝百姓解释?” 一步错,步步错。 错到如今,怨也罢,仇也罢,再回首时,连一条路都没了。 早在刑场上时,她便应该想到这其中的变故,只是当初情绪激动,一心认准了皇帝的错。他们之间,究竟还是隔着一条坎,孤夜孑当时的隐瞒,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她。这中间,已经不是一两句误会那么简单。 “阅儿——”孤夜孑语塞,风妃阅双手将他的臂弯掰开,“其实,现在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我很知足,你何不放我自由,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 “我以为,你不会再怪我。” “我没有怪你,只是累了,想歇歇,”风妃阅声音难免哽咽,说话,很轻,“我想留在宫外,这样的生话,你能给我么?” 锦瑟年华与谁度159放手 参天古木围绕成一团,淡疏的月光洒涂在树影斑驳间,她的话,一字,一语,怦然敲击在孤夜孑的心头,难以挥去。 他知道,这样的生活,恰巧是自己给不了她的。 本以为,先前的华贵富丽才是她想要的,却不知,正是心中有所属,才会心甘情愿留在那里,一直来,他习惯了她的坚强,从而,将她内心的需求给忽略去。 一到深夜,忽然刮起寒风,树林外仅有的那点亮光完全隐没,正在焦虑间,头顶上方的天却亮了,风妃阅螓首,面上直觉冰凉,什么东西落下,凉到骨子里面。她伸手一摸,竟然下起了雪,空气瞬时冷冽,掀起的风刮在脸上,像是要强行划出一道道口子来,疼的厉害。 呼出的热气聚成薄雾,萦绕在鼻翼间,孤夜孑双手贴上她的脸,风妃阅挣扎下,却被他紧紧捧着,“我想,要是一直能带在这林中,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这片林子竟然在一日间能经历四季,莫说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就算是好不容易寻到,也没人能挨过这反复无常。风妃阅鼻子冻得通红,转眼间,鹅毛般的大雪已在地面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孤夜孑拥住她肩膀,带到一棵大树下。 二人依偎在一处,皇帝望着边上的风妃阅,外头虽冷,可他额上却隐约冒出豆大的汗珠,“谁都不用回去了,阅儿,看见了吗,这片林子名叫惜缘林。” 风妃阅眼眶酸热,在听到那谁都不用回去时,眼泪控制不住涌出来,心口莫名难受,“你还有天下统一的大业,”她转过脑袋,双目通红地盯着他,“你和我不一样。” 孤夜孑散下的墨发无力垂在肩头,琥珀色的眼眸,泛出太多疲倦,一片雪花飘落下来,在他阖目间,轻轻沾在浓密的睫毛上,“阅儿,我的心好痛。”他喉间哽动,薄唇在开合间颤抖,嘴角抿在一起,慢慢睁开眼睛,风飞阅看着一串冰凉从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中流出来,滑过精致的面颊,那么孤零,那么…… 她不知道,那是男子的眼泪,还是落下的雪花,视线朦胧,整个世界在眼中看不清楚,更多的雪花打落下来,一片,又一片。 风妃阅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什么时候开始,也是满脸泪渍。 一回首,云开见月明。 再回首,郎伴阑珊处。 三回首,素手笑天涯。 男子嘴中默念,突然就转过头来,风妃阅躲闪不及,眼泪婆娑。 孤夜孑侧过来的视线带有几分哀戚,眼角处,凝聚着半颗冰凉,他望着风妃阅很久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情绪难以掩下,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听到男子说,“阅儿,我们的月明在哪里?” 郎伴阑珊处。 她一个蓦然回首,在惜缘林里找到自己的是他,可是,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风妃阅伸出手去,她知道,他脸上淌着的,那是眼泪。 手指刚触上去,那泪,是滚烫的,孤夜孑转过身,将她的手裹在掌心中,前额相抵,二人却均是泪流满面。风妃阅摇着头,另一手抚上他俊脸,最后,用掌心遮住他的眼睛,他是皇帝,他是在黑暗中都不会低头的尊王,他……怎么可以哭呢? 孤夜孑另一条手臂动下,后背的伤口被扯痛,他将风妃阅的手拉下,大掌托在她脑后,薄唇落在她的唇角,灵舌撬开女子牙关后,钻了进去。全身,渴望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疼,风妃阅被他用力压进自己胸膛,宽阔的肩膀,足以为她挡住一切风霜。她在唇齿间,尝到了苦涩,眼泪在脸上划出道道透明的绝望。 绝望…… 吻,不再是亲昵,孤夜孑的用力,让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天际中,雪还在下个不停,越来越浓,越来越密。沉重的,压上二人肩头,他全身明黄将外面惨白的世界隐射的越发透彻,风妃阅双手在他脖颈后缠紧,有那么一瞬间,她自私的想,雪就这样下吧,永远不要停。 这样,算是绝望的告别么?还是,我们都放弃了。 孤夜孑一手落在腰间,手指笨拙将缀着尊贵腾龙的腰带解开,双手从袖口中脱出来,整件龙袍像是披风一样耷拉在肩头。他拉过风妃阅的两手,让她穿过去,,龙袍的前襟在她后背拢紧,这样,宽大的衣衫正好将两人包在一起,她坐在男子腿上,寒冷减去一半,嘴上的温度越来越凉,鼻尖相触,风妃阅抬下眼,正好看见他湿腻的睫毛,整张脸透着一种苍白,靠近的额头传递出不正常的虚热。 “孑,你怎么了?”风妃阅想要推开身,却被他置于身后的双手桎梏。 “不要动,阅儿,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陌辰吏说,只要不想你,心就不会痛,可是,无论我走到哪,就感觉到你都跟在我身边一样。阅儿,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太贪心,我想要兼得,却连……自己的一颗心都保不住,”孤夜孑意识有些模糊,又像是在呓语,“不,这不是梦,藏着心的地方,真的不会疼了……” 大颗大颗的汗珠凝聚在他额头,风妃阅将他拥住,掌心在他背后交扣,手臂触摸到一滩浓稠的液体,她急忙缩回手来,却见白皙的肌肤上被鲜血染红,血渍,顺着她的手腕流淌下来。她急忙将龙袍掀开一角,男子安静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动也不动,睡颜,却是从未有过的安详,双目阖起后,嘴角微微展开。肩胛后方,原先包扎的伤口正在殷殷冒出血来,白净的中衣大半边像是浸泡在血水中一般,浓腥的味道,全部散发出来。 小嘴轻掩,风妃阅忙将他放在自己身后的手拉开,落在两侧的前襟拢紧后,她双目瞅向四侧,慢慢弓起身子。 不过多久便抱来一大堆枯枝,风妃阅将它们全部堆放在孤夜孑身前,这里没有火折子,找了许久,才找来两块手掌大的石头。她试着轻轻击打一下,却只冒出零星火光。她蹲下身,将石块凑近柴禾后用力击打起来。 取火,并不像想象着那般简单,风妃阅咬牙,一击用力,却不小心打在手指上,她疼的松开手,指头上鲜血如注。回过头去,孤夜孑面色苍白至近乎透明,他两手垂在身侧,像个无力的孩子一样,风妃阅忍住哽咽,捡起地上的石块后重新击打。 好不容易点上,她退后几步,重新回到他身边。望着他宁静的俊颜,风飞阅抬起袖子,将他额上汗水轻拭去,“不公平,”声音沙哑,才哭过的痕迹明了清晰,“为什么每次你都可以睡得这么熟,却要留下我一个人,看到你这样,我好羡慕。”她将脸枕在他胸前,听着一下下的心跳,虽然微弱,却让她倍感心安。从未发现,自己竟这么爱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足够坚强的。 眼泪,滴滴落在他的胸口,开出一朵朵不同的绚烂,孤夜孑无意识伸出一手搭在她肩膀,那滴眼泪,仿佛能流进他心里一样。 篝火点燃的温度让孤夜孑稍稍好受些,风妃阅小心翼翼除下他的衣衫,撕开自己的袍子后,顺着肩膀,将伤口重新包扎上。 身上,冷冰冰的,已经失去温度,她小手贴在他胸口,无力的、恐慌的想要将自己身上体温过度给他。几番折腾,他难受地蹙下眉,风妃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解开衣衫,用身子,赤裸贴上孤夜孑的胸膛。 风妃阅不敢睡,用衣衫将二人掩起后,动也不动地趴在他胸口,眼皮在煎熬中越来越沉,最终,还是合起…… 她走着走着,没了方才的严寒,身边,春天的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她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花海中,一望无垠,好看极了。 那是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它开在几百里的草原上,一眼望去,都是绿色和白色交融,远处,天地交汇,风妃阅路过的地方,都传来窸窣的步子声。仰面望去,蔚蓝的天空很纯,白云流动,变幻出一个个有趣的图案。 没有方向,她漫无目的向前走,突然出现一抹少年的身影,他负手而立,在她站住脚步的时候,慢慢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身子又写单薄,却已经和她一般高低。 “孑——”风妃阅还是认了出来,她双目透出欣喜,想要上前去,两脚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你的伤好了?” “这里好看吗?”少年声音纯净,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风妃阅放眼望去,她由衷展颜,那种自然祥和,带着宁静的芬芳,让她沉醉,“好看。” 少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好看的面容被阳光洒上淡淡的光晕,连垂在身后的墨发,都带着一种干净的气息。他面如冠玉,傲然独得,放开的眼角璀璨而明朗,风妃阅被深深吸引,想要靠近,却见眼前的一切全变了。 天崩地裂,她踉跄得几乎站不住脚跟,巨大的裂缝自天际另一头劈过来,速度惊人,让人来不及反应。她措不及防跌倒在地,那片美好的花海已经消失不见,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马蹄踏过空旷的沙漠,沿路来,尽显杀戮。 风妃阅仰望,披上战甲的骏马停在自己跟前,马上,一名男子威严冷峻,他身穿黄金甲胄,冷毅的俊脸转过来,赫然,就是孤夜孑。 他沉稳有力,却是残忍,杀戮。战场上,尸横遍野,折断的旗子子在战火中不断燃烧,一派狼籍血腥。男子举起马鞭,用手向周边扫过一圈,眼中的干净被烈火熊熊的鲜血代替,赤红之后,将那双琥珀色的瞳仁蒙上层层悲切。风妃阅的视线随着他手臂一路望去,战争后,城池破旧不堪,百姓流离失所,被烧灼的黑色占满半个世界,人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地上死去的,有他们的亲人,凄哀的哭声响彻上头,心中都能滴出血来。可是,老天爷却不会为他们留一滴眼泪。 “阅儿——”孤夜孑收回马鞭,俊脸上,血渍交错,“我也想陪你去那个美好的地方,可是……”男子顿住话语,眼眸中掠过不舍,定定落在风飞阅的脸上,“一旦我放下了全部,那里,就会变得和现在一样,所以美好,都会被毁灭。” 她眼中漾着泪,点下头,“我懂,你不应该放下。” 孤夜孑带有几分欣慰的笑意,视线穿过满眼荒漠,那双瞳仁中,闪现出不为人知的温暖,“阅儿,或许,你说的对,我是应该放手了。” 风妃阅哭出声,不再压抑,那是种受伤的哀痛,孤夜孑转过头来望着她,马背上的男子,依然孑然,“阅儿,我多想同你携手,远走天涯。” 那种声音,像是魔魅一般,风妃阅全身惊怔,忽然惊醒,阖起的双目猛地睁开,却发现自己正安安稳稳躺在孤夜孑的怀中。她急欲起身,才确定那是个梦境。轻轻吐出口气来,心情却持续放松不下,沉重的难以承受。 扣上衣衫,回身添加些柴火,风妃阅坐回孤夜孑身边,他犹在沉睡,女子将脑袋枕在他肩头,火堆中,干枯的树枝噼啪作响,她陷入沉思,面色带着几分凝重。 侧过头去,手指在他眉梢上轻轻划过,“我们,就让老天来做决定,如果,在天明时分,陪我走出这片林子的是你,我就随你回去,如果……”她拧住话语,认真的盯着他侧脸,“还有如果的话,我们,就彼此松开对方的手,好么?”风妃阅重新靠在他肩膀上,“最后一个如果,我们就死在一起,变成两个雪人。” 火堆,在寒风中慢慢被熄灭,这样的夜晚无休无止,仿佛怎么都等不到天明。 远处,真的如孤夜孑所说,有清晰的砍树声,不远了,她唇角勾勒出几许希翼,在最后一点火源燃尽之时,闭上了眼睛。 全身酸楚,她不适的张下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上,仿佛被千金重的东西压住,让她难以喘息。 猛的睁开眼,风妃阅急促用力的呼吸,入目的,是雪白色的纱幔,屋中点着暖炉,她两眼转动几下,意识后知后觉。古香的摆设,案几上,熏炉中氤氲而出的香味随着雕镂的小孔汩汩冒出来,这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她害怕的摆了摆头,更多了,则是难以置信。 “醒了?”男子慵懒的嗓音随着撩起纱幔的动作而传进来,七袂弯下腰,泻下的发丝落在她面前,视线在她脸上察望,“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风妃阅嗓子嘶哑,干涩的难受,她环视四周,随后,同身前男子对望,“我怎么会在这?” 七袂在床沿上坐下来,目光炯炯,“你忘了,先前我们进的那片林子。” 她当然没有忘记,可是,她明明是同孤夜孑在一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片林子,名叫惜缘林,”七袂压下身,目光紧盯着她不放,“谁第一个找到你,谁才同你有这缘分。” 他的话中微微透着几分切齿,面上,微笑,却并不达眼底。 “找到我的,是你?”风妃阅声音忍不住拔高几分,那她同孤夜孑先前在林子里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还有谁?”七袂反问,嘴角咀嚼着笑。 “那……”风妃阅犹豫下,心头满满的,都是害怕,“我身边可还有别人。” 望着她眼中的希翼,七袂敛下笑,他心中升腾起无名的怒意,语气残忍而冷酷,“没有。” “不可能,”风妃阅断然,她用力摇下头,两手将自己撑起来,毫不畏惧同他对视,“我明明同他在一起,还是,你把他怎么了?” “你嘴中的他是谁?”七袂讥讽反笑,“死亡之林中不单陷阱重重,更为重要的是,凡是在里面的人都会经历必然的幻境,让人辨不清真伪。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仍是这般愚昧,他是谁?皇帝么?当初他既然能抛下你,今日,又怎会进死亡森林来,为你送死?” 风妃阅全身力气被抽尽,整个人栽回去,只剩下呼吸的力。 难道,真如七袂所说,只是自己经历的幻境么?可是,男子的眼泪分明打在自己脸上,那种感觉,怎会有错? 她伸出手,在眼角轻轻擦拭下,手指传来清晰的疼痛,风妃阅眼中闪过奇异,那正是自己在取火时所留下的伤口,如今,还隐隐作痛。 如果,这是幻境,经历过的一切为何历历在目? 如果,这是真的,那陪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在哪? 和她一起走出林子的,最终不是他,风妃阅心中原先笃定的答案,却还是忤逆不了天命。 真的,是要让他们放开彼此的手么?那片春暖花开的地方,没有你的陪伴,哪里还有美丽? 或许,七袂说的对,从一开始,孤夜孑走进死亡森林时就只是个幻境,或许,只是自己意念中,想要挽回点什么。错过的,终究,连对方的手都难以触及,遗憾,成全不了现实。 锦瑟年华与谁度 160 双目沉重的打开,孤夜孑松开的手掌收下,却是握了个空。 “皇上醒了——”耳边传来惊呼声,以及串串急促的脚步,孤夜孑好不容易将焦点对在一点上,他模糊启音,开口说道,“这是哪?” “回皇上,这是下官的府邸。”一人上前,弯腰恭敬说道。 他眸子转动下,全身发热,脑袋浑浑噩噩,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皇后人呢?” 无意识的一句话,让边上众人面面相觑,带头进入林子的官员拾袖擦把汗水,战战兢兢恢复道,“皇上,臣等今人林子时,并未发现有旁人。” 他肩膀一动,枕着的伤口被扯开,龙颜忽然大怒,“怎么可能没有人,她分明躺在朕边上,难道朕的伤口也有假?” 众人齐刷刷跪满一地,脑袋碰着地面哪敢抬头,皇帝急着起身,右手将榻上绣枕扫下去,击在一名官员的身上,那人身子稍有倾斜,肩胛微缩,“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林子里面,真的只有您一人。” 痛楚清晰刺入后背,怎会有假?那件染血的龙袍挂在精致藤架上,女子气息温柔,又怎会有假?孤夜孑说什么都不信,遮在腰间的锦被被随手扔下去,雪白的中衣犹如零落于孤梢上的海棠星,白皙而纯净。他分明拥着她,两人相伴于姻缘树下,尽看雪花繁落,这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位子却已经空了。 “我不该睡着的,”他懊恼万分,一掌击在榻沿,伤口崩裂,血水,像是暗夜中的眼泪顺着手臂蜿蜒而下,灼烫的液体,涌至胸口。那种感情明明那么真实,他将手放在心房的位子,那里,还留着女子的眼泪,整颗心透着柔弱的疼,跪在地上的几人动也不动,孤夜孑抬起眼眸,视线透过开启的窗子望出去,半边明月高悬于天际,透着种不知名的惨淡。 修长的腿站起,旁人不敢阻拦,只得将路让出来,孤夜孑蹒跚向前,小腿在桌腿上磕磕碰碰,身子虚弱的连路都走不稳。身边随侍忙上前,才刚触及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孤夜孑手扶着墙壁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虚脱地在竹子编制的栏杆上坐下,背部贴上去,一阵寒意蹿遍整个身体。 风妃阅倍感虚弱,七袂在看见她醒来后便离开,她双肩挣扎下想要起身,边上随身服侍的丫鬟忙上前,两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堂主,皇尊交代,要您好好休息。” “我想喝水。”她口干舌燥,说话无力。 丫鬟听闻,急忙端了水过来,嗓子里刚恢复几分舒爽,风妃阅就试探问道,“独步天涯的人,都回来了么?” 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丫鬟不疑有他,“各大堂主及门主已全部归来,这一趟武林盛会,好像才逗留不过几日。” 风妃阅上半身靠于床架上,榻前,一盏白色玉兰的花形灯盏隐约伴出几分香味,在她径直小脸上打出缕缕哀愁,散在胸前的长发带有蜷曲弧形。望着丫鬟开始忙碌的身影,她开口道,“这次皇尊回来,可有带何外人?” 那丫鬟直起身,脸蛋转过来正对她,“外人?没有,皇尊下车时就抱着堂主一人。” 悬起的心口,平复下,松懈却又带着失落,矛盾极了。看来,孤夜孑并未落在七袂手中,可……若真和自己想的一样,她是该同孤夜孑在一起,七袂既然救出了自己,肯定会发现她身边的皇帝,潜意识中,她不愿意相信那是个幻境,可若是事实,又该怎样解释现在的一切? “堂主——”见她起身,丫鬟忙要上前搀扶。 风妃阅皓腕轻摆,“我就在外头站一会儿。”拉近前襟后走出去,凉爽的风随着打开门的动作扑面而来,再次吹在脸上,还带着几许燥热,同林中的寒冽完全是两个世界。 双手扶在栏杆上,她前半身倾出去,仰面对视着挂在天空中的月亮,是谁说,月亮的光洒在每一个角落,你能看到,他亦能看到。被光良照射到的地方,要一起幸福?风妃阅将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眼前展开,月光被指缝稀疏成几道哀默,左手,将右手包拢起来。在皎洁的月色中,她缓缓将两手拉开,复又,重新握回去。 放手,谈何容易,指尖弯曲成难舍难分的,将两只手掌扣在一起,“你看见了吗?” 孤夜孑将披在身上的衣衫拉起,圆缺的月中,仿佛出现两只手,一大一小,“阅儿,你还是走了。” “你还是走了。”风妃阅呢喃出同样的一句话来,仰视的眼角被痛楚撕裂开,两条手臂举得发麻,“我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你知道吗?我并不想醒来,在那里,我能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我也不奢望那片美丽的地方,我只想,再让我睡一会……” “这样的梦,要是每天能陪着我,多好。”孤夜孑轻咳,嘴里淡淡的血腥味,他单膝屈起,一手搭在膝盖上,白色的中衣被晚风撩起,双目轻阖,她仿佛听到女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如果,在天明时分陪我走出这片林子的是你,我就随你回去……” 孤孑的背影,他形单影只,只在长廊上投下一道修长,风妃阅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肯放开,手上取火时的伤口清晰呈现在眼眸中,那一点无望,仿佛又死灰复燃。 七袂双目紧盯着她背影,他藏身于转角,幽暗的眸子落在那一双牵住的手上,嘴角透露阴鸷,长发邪魅垂于胸前,身上暗色的长袍融于黑夜中,尊贵而窒息。 将女子的一举一动摄入眼底,他气息浮躁,仿佛重新回到那片死亡森林。 脚步踩着残枝落叶,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响,可在这片静谧中,却尤为刺耳,“什么鬼地方!”他暗自咒骂,情急之下,还在寻找风妃阅的身影。两手拨开茂盛的枝叶,才发现这条路,竟然在先前重复过。 七袂兜兜转转,来到一片林子前,栅栏那里,写着一首小诗,它在唇间默念后,轻声嗤笑,“什么惜缘林,骗人的鬼把戏!” 一路进去,却是比先前的林子还要诡异邪门,这里不单有溪水,竟还有耸入云间的山脉,亦真亦假。他在里面找着出路,手臂将挡在面前的树枝拨开,入目的,竟是满地白雪。自己所站的地方还是春暖花开,想不到只是一步距离,就差了一年。 白雪皑皑,积起一层厚厚的冰霜,他走近一看,竟见二人相偎,斜躺在树下。风妃阅单手环着男子的腰,倔强的小脸此时缓和而温柔,安静地枕在他胸前。孤夜孑似是受了伤,七袂蹲下身来,阴鸷的视线落在二人脸上。他知道皇帝进了林子,那名死士也是授他之命乔装成风妃阅,怪异的是,他在看见孤夜孑被刺一刀之后,刚要上前,却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孤夜孑落在肩头的手看在七袂眼里,无比刺目,心里一阵郁结,堵得慌,他不明白,他们两人是如何在一起的。手上动作粗鲁的将风妃阅扯过来,男子半睡半昏迷的呢喃了一声,大掌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他不信,这真会应了初入林中时的那首诗意,自己不过是来迟了一步,死亡之林中没有捷径,孤夜孑限于自己找到风妃阅也只是运气罢了。 望着男子靠在树干上的脸,七袂垂于身侧的手慢慢凝聚起内力,掌心落在孤夜孑头顶上方,他依旧凝目而眠,没有丝毫感觉到危险。七袂一掌欲要击下去,却还是犹豫,俊目凝望着他虚弱的眉宇,眼中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退却,最终,还是握紧双拳,将手收回来。 七袂揽上风妃阅的大掌微用力,女子横腰被抱起来,他刚要走,步子却一顿,被拉了回去。回眸相看,两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不愿放开。风妃阅整个人缩在自己胸前,七袂迈开脚步,她的手落于下方,二人的手臂被扯拉成一线,像是有预知般,手上的力越缠越紧。 他一个用力,扣在一起的手指在对方掌心中滑过,细致的纹理,像是前世镌刻的美好,有人说,每人手上都有一条姻缘线,只为,在下辈子找到对的人。指尖相触,最终,划过一个哀伤而无力的断点,意识全无的孤夜孑,大掌在空中伸出挽留,风妃阅整条手臂挂在七袂身上,寂寞如斯,他手掌逐渐收拢后,垂落回去。 留下他一人,七袂抱着风妃阅转身离去,埋在胸前的脑袋突然往边上倒去,眼角轮廓处,一滴冰凉顺着面颊掉落,摔碎在积雪冰封的地面上。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睡梦中,风妃阅轻喃。这是七袂第一次看见她落泪,他脚步顿住,垂下的两眼望着她苍白而疲倦的脸色,泪花将地上的一点冰雪融化,随后,整片大地好像苏醒过来,从远处开始,曾芜交错的树木将路全部让开,冰层在脚底下褪去,放眼望去,依稀可见正在砍伐的官兵。 边上,同风妃阅有着同样面容的女子气息全无倒在一棵树后面,七袂想要跨过去,矫健的身子却突然顿住,他从袖中掏出跟精致的链子,那是在络城时,从风妃阅身上取下的。手掌一松,链子临空闪耀,最后落在了女子的前襟中。 抱着她闪身后退,那些弯腰的官兵望着突然明了的前路,一个个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死亡森林上头的雾气全部挥散,穿梭于林间的诡异被延伸出来的阳光扯开,众人丢下手中东西,跑进了林中,“皇上,皇上——” 原先在里头周旋的众人见到七袂,迅速归拢过来,“皇尊。” 他让人火速退出林子,站在边缘外,已有人找来马匹,他抱着女子横跨而上,视线扫过那片林子,“这死亡之林害得独步天涯全军覆没,将它烧了。” “是。” 一名男子领命,七袂将风飞阅环在胸前,马缰勒紧后,夹起马肚健步如飞地窜出去。 几里之外,他回首望去,犹能看见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整个天际,浓烟肆起,黑色的焦灼味道尾随而来,连带着整个山庄都被牵连,庞大的建筑瞬间埋没于火场之中。七袂策马扬鞭,黑色的身影幻化为一点,消失在瑰丽的火光中。 风妃阅将两手遮在脸上,里头的丫鬟见她迟迟不进来,只能取过件披风。走出去,“堂主,您身子尚弱,回去歇息吧。” 她轻轻吐出口气,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丫鬟上前搀扶着她,将风妃阅送回屋子。七袂走出暗角,望着灯火熄灭的屋子,他敛目后,走下阁楼。 “你们是怎么将朕救出来的?”过了许久,孤夜孑才朝着里头官员问道。 “回皇上,属下带人只将那片林子砍了一角,突然就见原先的瘴气全部都散去,里面的路也一条条清晰出来,属下找到您的时候正适林中突来大火……” “大火?”孤夜孑突然厉声打断,“里头的人呢?” 那官员双肩瑟缩,冷汗涔涔而出,“一路来,属下只看见几名江湖之人四下逃窜,火势是从另一边过来,故而……” 皇帝心惊,上半身正起来。 “事后,并未再见有人逃出来。” 而风妃阅,明明是进了那片林子的,就算他们没有遇上,在那场大火之前,她也不可能出去。 第161章再次错过 全身,如坠冰窟,五指咻地紧握。 孤夜孑霍然起身,虚弱的步子显得急促,将前襟拢紧后向前走去,跪着的众人纷芒起身,想要阻挡。 “摆驾!”皇帝一挥手,威严哪敢觑。 官员急忙下到阁楼,急急忙忙找来马车,随行御医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去。 风妃阅遣退丫鬟后机灵起身,她打开门,先将脑袋探出去,见四下无人后这才小心翼翼走到外面,足落无声,身姿敏捷。她偷偷来到马厩前,牵起自己的马儿后一跃而上,策马扬鞭。 身后,一双妖媚的眼眸瞬间染上阴鸷,男子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攥成拳,视线久久钉在她后背,目光氤氲出嗜血。 风妃阅勒紧马缰的手使劲用力,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像是要将她撕裂一般,耳畔呼啸,挡在跟前的树枝被她用马鞭挥开,健步如飞。她想要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心中的渴望繁衍至焦虑的疼痛,女子穿梭在暗夜中,只有马蹄踢踏声清脆而急迫。 满目疮痍,一场大火将整个山庄吞噬,经久燃烧的枯木带着焚烈的热源袭近,孤夜孑步下马车,脚底下像是踩着火炉,烧焦的木炭随风在地上打滚飘落,停留在每个人脚边。已经有人开始走近死亡之林找寻,那里,只剩下一堆废墟,哪还有半个人影。 孤夜孑走近望去,原先有山有水的林子,焚烧过后竟不过才方圆地方。官兵用手中棍子将地上灰屑拨开一层,一路从边上向中间探去。 他目光越过众人,刚上前两步,就听见其中一人有所发现:“皇上!” 他转身,棍子上挑着根晶亮的链子,孤夜孑疾步而去,官兵将它取下后在袖口擦拭干净,双手递过去,男子接过的动作带着几分颤抖。这条链子他再熟悉不过,风妃阅曾不止一次和他提及,“在哪发现的?” “回皇上,就在前面。”那名官兵旋身带路,皇帝脚步虚移,身子差点栽倒之际,被边上的女子及时搀扶,“皇上当心。” 孤夜孑侧目一瞥,只见那人明眸皓齿,细致的五官衬在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周身的书香之味,同平日里的丫鬟完全不同,他心系风妃阅,故而没有多做追究,大掌随手搭在她肩上后,一路向前。 “回皇上,就是这。”官兵站到边上,伸出手一指,孤夜孑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人形清晰的呈现出来,全身,已经化为灰烬。 他静默而立,身子咻然一沉,差点压得那女子站立不住,五指在她肩上钳住后,双腿虚软站起。握紧的手掌感觉到疼痛,链子的接口划开皮肉,孤夜孑一瞬不转盯着地上,那里躺着的,怎么可能是风妃阅? 他矢口否认,却又说服不了自己,“不可能,她明明同朕在一起。” “皇上,”那名从未开过口的女子转过头来,小脸轻扬,双目对上孤夜孑,“民女听说,这林子名唤死亡之林,不仅里头诡异,而且,进去之人皆会出现幻想,很多,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孤夜孑原先的坚持差点动摇,却仍然守护,不肯放开,他不信,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境,他更加不会相信,自己只是闭上眼的时间,她就已经化成了灰烬。女子的肩膀被他越掐越紧,她咬着下唇,愣是没有吱一声,额角上已经冒出涔涔冷汗,皇帝却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风妃阅几乎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她趔趄上前,入目的,却是遍地灰烬,一眼望不到头。她没有人多势众,只能靠着自己去找,整颗心高高悬起,才走不过几步,身子就瘫下来,跌坐在地上。 这里了无生迹,如果孤夜孑真的没有逃出这片林子……她赶忙摇下头,唯一的希冀,她情愿当初是场梦,他根本就没有进那片林子。几个挣扎后起身,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男子的咆哮声,石破天惊,像是困兽般的颤抖,绝望而凄凉,听得旁人心碎剧烈。她站在原地,意识到这声音是从另一头传来,心口忽的揪起,疼的厉害。 孤夜孑胸膛处剧烈起伏,喉间涌上腥甜,眼眸中的世界在剧烈摇晃后,终于倒塌下去。风妃阅好不容易看见远处的人群,隐约,中间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异常熟悉,她面色欣喜,刚要上前,却见他身子一倾斜,双手拥住了边上的女子。 孤夜孑双目无力轻阖,那名女子见他伏在自己肩头,赶忙双手扶上他腰身。全身的无力,看在远处的风妃阅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她及时刹住步子,视眼朦胧中,看不真切。原来,先前的一切,真的只是场梦,她没有看清楚女子的脸,单从半边背影,她便已认定是施婕妤。同样的娇弱,同样的身姿,甚至,是同样的亲昵…… 四周随行的官员皆已惊骇,纷纷上前,女子一手环过他的腰身,“皇上,先回去吧。” 孤夜孑摇下头,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下软去,御医适时在右边将他搀扶起来,示意众人离开,风妃阅眼见他徒步向前,犹豫几下后,最终提起勇气,箭步上前。 “唔——”嘴巴突然被身后的大掌捂住,纤细的腰身被深勒进一具温热的怀抱。七袂提起内力后将她带至远处的一棵树下,环起的双臂昭示出他此时的愤怒。风妃阅双手想要将他的手掰下来,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挤压在粗壮的枝干上,喘不过气来。 孤夜孑被扶上马车,随侍掀起轿帘,他弯腰进入之时,扭过头去望一眼,由于隔得过远,风妃阅并不能看见他眼中的凄凉,却在见他消失于暗夜中时,心头剧烈抽痛。眼睛用力睁得老大,瞳仁深处,通红通红。 腰后抚上一双大掌,几经摩挲后,粗鲁拽了几下。风妃阅心神猛地一收,他在做什么? “唔唔——”被捂着的嘴中含糊出声,七袂充耳不闻,继续手上的动作。风妃阅奋力反抗,男子索性松开手,将臂弯压在她后背上,抵住那棵大树不让她动弹,“七袂,你疯了是不是?” 风妃阅出声咒骂,双脚想要向后踹,男子轻易闪开后,索性将整个身子压在她背上,一手随意扯动几下,那条白色的腰带就这么被丢弃在一边。七袂面露邪佞,一手伸入女子前襟,“我没有想到,你这么不安分。” 她身子剧烈扭动,不想让他碰触,无奈气力不够,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回头怒瞪着他,七袂凑上前,薄唇刚要吻上她面颊,就听得她恶狠狠说道,“你敢试试,我就把你舌头咬掉。”男子一顿,俊脸微偏,最终带有忌讳地埋在她颈间。风妃阅按捺不住厌恶,身子想要退开,袍角却自下方被掀起,她杏目圆睁,男子的大掌已经贴上她小腹。 “哈哈——”忽的,一串银铃般的笑意从身后传来,二人均是一怔,七袂下意识将身子挡住风妃阅,回头瞅去。 “想不到,堂堂一介皇尊,对女人居然要用强的。”这声音,听着似曾相识,风妃阅回首,视线穿过七袂臂弯,见到的,正是满面笑意的索伊,“是你!” “是我,”她挽唇,跟着上前几部来,“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现在落魄成这样?” 风妃阅面不改色,并不因衣衫狼狈而羞愧,“换了你来试试?”手肘使劲向后撞去,七袂随手一挡,身子向后退去。 她揉着酸麻的双肩,男子冷静下来,双手环在胸前后,像没事人一样靠在树上,“你怎么来了?” 听二人的语气,定是一早便相识。风妃阅捡起腰带,旁若无人的系上,索伊始终面带笑意,挪揄道,“有好戏,我怎能不来?” “皇帝正在四处追查你的下落,不躲的远远的,怎会突然来到这?” “不过是几张废纸罢了,我索伊想去哪,没人能阻拦。”她上前几步,来到风妃阅面前,“据说她来到独步天涯已有好几个月,你怎么还没驯服呢?” 七袂脸色咻地拉下,周边聚上冷冽,隐隐,还有几分肃杀,“你管的太多了。” 索伊并未再追问,将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我接到一个买家,对方让我找到她的下落。” 风妃阅面露犹疑,七袂斜靠的身子正起,“是谁?” 索伊敛下笑,纤细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打,“一个,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人。” 七袂好看的剑眉蹙的越发紧,狭长的眸子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望向风妃阅,她亦在暗中忖度,究竟是谁,想要找到自己的下落。 索伊有些怀疑的将视线在二人间巡视,她双手环起,来回踱步后,站定说道,“是花月师让我找到她。” 风妃阅明显的看见七袂一怔,阴霾的俊脸闪过似信非信的不解,“花月师?你见到他了?” “我没有看见他的脸,”索伊显得很是遗憾,“不过,他武功确实怪异,据说,还能操纵百花攻击他人。” 第162章禁奴 大叔? 风妃阅暗自蹙眉,能操纵百花的,除了他,还有谁? “花月师有说为何要找到她么?”七袂神色异常肃穆,目光始终不离风妃阅身上。 索伊摇下头,视线中透着几分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肩头微耸起,她双手摊开,打趣道:“谁知道呢,不过,他说要尽快找到她,不论是何代价他都付得起。” “哼!”七袂冷哼,黝黑的眸子像要在风妃阅身上打出个窟窿,“想不到,惦记你的人还这么多。” 索伊望向两人,心中似在揣测,风妃阅面色难看的瞪向他,大叔定已将二夫人和君宜安排好了,也不知道,君宜的孩子顺利生下来没有。思及此,她不悦的神色稍稍缓下来,嘴角轻勾,上扬的弧度煞是好看,心头一阵温暖,先前的阴霾随之扫去几许。 七袂一阵响哨,远处的马儿飞驰而来,风妃阅见状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 她站稳脚步,白净的衣衫将暗夜衬得尤为惨淡,“我要离开。” 七袂松开勒住马缰的手,他一个箭步上前,声音霸道,“谁允许你离开了?” 风妃阅折身,双眼同他直视,眉目轻扬,她语气犀利,“当初你说过,我替你杀满一百个人便放我自由,再说,就算你独步天涯就了我,今时今日,也该还清了。” “还清?”七袂突地扣住她皓腕,将她整个身子拖向自己,风妃阅一惊,人已撞入他胸膛,“在这里我说了算,你想还清,没那么简单,我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 女子分外不悦,使劲想要挣开,“七袂,你太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只是以为他霸道,却不想他这般不近人情! 索伊靠在边上并不说话,风妃阅一甩手,想要径自离开,从走出几步,颈后便传来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已经软绵绵倒下去。 “想不到你这么暴力。”索伊上前,看着七袂将昏迷中的女子抱起后跃上马背,宽大的衣袍拖下马肚,他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说道,“自己跟上。” 索伊抿下嘴,跨上一边的骏马后,扬鞭尾随而去。 孤夜孑回到住处,御医加紧让人煎了药过来,他在塌上坐定后,这次注意到边上女子,“你是谁?” 一名官员上前,唯唯诺诺跪在堂下,目光朝着那名女子一瞪后,恭敬答话,“回皇上,这是下官的小女儿。” 孤夜孑将掌心放在胸口,他甚为不适的揉动几下,眉头间拢的高高的,垂目的女子面色酡红,靠过去一步,小手轻轻按在他胸口,“皇上,民女……” 修长的五指顿住,手背上,落上一双纤细的手来,跪着的官员吓得面色苍白,嘴唇一个劲哆嗦,气氛在窒闷的屋子中诡异起来,静的,连掉下根针来都能清晰听见。皇帝的手很冰,女子的掌心,却是很温暖,见他不说一句话,她小心翼翼将手更为贴近,想要将掌中的暖意传递过去。 孤夜孑抬眼,深邃的眸子中,一抹人影支离破碎的拼接不起来,散在肩头的长发忽然落下来,化成一个圈,极为孤零。猛的一个甩手,女子急促退后几步,皇帝自顾倚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滚出去。” 语气平淡的近乎疏离,那官员见状,忙的起身拉住那女子的手腕,神色很是不悦地示意她出去,一边,还毕恭毕敬哈腰,“是,下官这就带她出去。” “爹……”她跺下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出去,外头侍卫将门阖上,那名官员大步走出院子后,气势汹汹将她的手猛甩开,“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怎么不知廉耻了。”女子愤怒反驳,一手握着被捏疼的手腕,“他是皇上,哪个女子不想,哪个女子不喜欢?” “你……”官员气得举起手来,在她毫不畏惧的仰面中,他一声叹息,气恼收回手,“爹都是为了你好,若我真把你送进了宫,这辈子,你怕是休想再踏出一步。况且,皇上性子暴虐,若不是他身上有伤,方才那一下就能拧了你的脖子!” 女子听闻,脖子一缩,官员见状,赶忙在她肩上轻推下,“快回屋去,净给我添乱!” 清静的庭院中,花园因久未打理而开始枯萎,风妃阅躺在边上,她双手遮在眼睛上,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 整整三个月,她居然被禁足了,园中除了来送饭的丫鬟外,寻常人休想进来,额上冒出一层淡淡的汗珠,她双腿交叠,呼吸平稳而沉静。 “你还挺悠闲的。”伴随着脚步声的走进,风妃阅移开手,双眼从指缝间向外望去,“你来做什么?” 索伊就势在她边上坐下,一双美目妩媚而柔和,她漫不经心扫视庭院一周后,垂目望着依旧平躺的女子,“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假意的奉承几句你都不会么?” 风妃阅双手一撑,上半身做起来,她随手掸掸衣袖上的粉尘,身子靠在后头的白玉栏杆上,久久沉淀后的眸子恢复成一种纯净,她将染在眉角的阳光被拨开,“我都要变成傻子了,哪还会什么奉承的话?” 索伊嘴角抿开了,抑制不住浅笑出声,“还好,你还会说笑。” 这几个月来,也就她来时常陪着风妃阅说说话,其实,二人也是极其投缘的,先前的芥蒂谁也没有再提,真正是率性女子。 “都三个月了,你怎么没有想过逃出去?” 风妃阅一挑眉,双手枕于脑后,嘴角嚼着些豪笑意,“七袂当我是重囚一样看管,我怎么逃出去?” “世上无难事,就看你怎么去做了。”索伊靠着另一边的栏杆,右脚在她膝盖上轻碰下,“你如今是被七袂囚禁不错,能自由出入独步天涯之人,除非有他随身的腰牌,这,不用我教你吧?”见她脸上闪现出犹豫,索伊凑过身,眉眼笑弯,“要不,我免费教你几招媚术?对于男人,是很管用的……” 风妃阅面色微有酡红,一脚轻踹在她腿弯,“说什么呢?” “怕什么,做都做过了,还怕讲什么?”索伊扬笑,身子靠回去,她余光不经意瞥过,只见守在外头的几人正小心翼翼朝里头张望着,“我得回去,不然又该惹麻烦了。” 风妃阅闭目小憩,摆摆手,“走吧,反正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周边恢复成先前的静谧,她再次睁眼之际,夜色已经拉下,黑压压聚在头顶。身子一动,才发现四肢酸痛,风妃阅好不容易坐起身,扭头,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七袂,二人皆是一怔,她本不想理睬,却在擦身之际,目光不经意落在那块金黄色的腰牌上。她太想要自由,再留在这,迟早有天会把自己逼疯。 愣生生站住脚,她仰起头来,视线落在男子邪魅的侧脸,“你来做什么?” 七袂转过身来,目光同她对视,习惯了她的剑拔弩张,男子并不言语,双手负在身后,大步朝着内屋走去。 风妃阅不得已,只得紧跟其后,雕刻着腾龙的腰牌随着男子的走动而异常耀目,七袂来到桌前,倒是杯清酒后自顾饮用。见他一句话不说,风妃阅犹豫再三,坐到七袂身前,“你究竟要将我禁锢至何时?” 他将落在唇角的酒杯放到眼前,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看风妃阅一眼,透过的视线在烛火中分外迷离,继而化为一股冷冽后,投射在她脸上,“留在这不好吗?” 风妃阅凝神,双手叠放与身前,“我想要出去。” 七袂放下酒杯,落下的手抬起后,食指突然点在她眼角下方,“有泪痣的女人,一辈子,是不会幸福的。” 风妃阅心头微怔,冰凉的感觉自脚心窜至全身,她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拨开,却被男子反将她的柔荑裹在掌心中,“在络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我却一眼看见了你的这颗泪痣。” 她抽下手,七袂牢牢握着并不松开,阴柔的目光对上女子的眼眸后转为几分狠戾,“只可惜,你当初却像条死鱼似的躺在他身下动也不动。”男子话语说罢,握着的力道差点将她手掌拧断,风妃阅忍住痛,难以置信地用力将手抽回去。 “你看见了?” 七袂似笑非笑,面容邪魅而阴鸷,“他有的已经比我多了,我不可能再放你回去,忘了他!” 风妃阅按捺不住,连续半年多的相处,她已经足够了解七袂,“我没有那么多的情留在他身上,我也没有说过要离开,我只想,出去,走出这个院子。” 七袂抬眼睬了她一眼,对风妃阅的话更是似信非信,颀长的身子站起,他探究的目光依旧落在她小脸上,屏息凝神,双手攥成拳后放在膝盖上。风妃阅尽量敛下情绪,十指想要松开,却显得异常僵硬。 七袂踱步来到她身后,沉重的步子突然站定,风妃阅不敢转过头去,光洁的桌面上,忽见得一道暗影压下来,她心头大急,想要撇开身子。腰间却被一双猿臂给紧紧锁住,她手肘急中生智向后猛地一击,七袂吃痛,却并未将环着的力松开,反而是越收越紧,恨不能将她揉碎了镶入自己体内。 “你不是想要出去么,不是不想回到他身边么?好,今日,你若成了我的人,我便放你出去。”说到底,他还是没有相信她的话,风妃阅被用力甩在榻上,脑袋猛地一下撞在床柱上,当时便血流如注,疼的晕了过去。 她全身瘫软,枕在软榻上的半边脸颊被鲜血染红,七袂心中一沉,狠狠抽搐,他将风妃阅揽入怀中,目光没有了先前的犀利,慢慢柔和下来。大掌将遮在前额的碎发拨开,七袂凝望她逐渐苍白的脸色,掌心在她面颊上怜惜抚过,“你为什么非要忤逆?不肯乖乖听话,我得到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放手,除非我死!” 凤潋宫内。 皇帝斜躺于矮榻上,宫外的告示贴出去已有半年之多,而派出去的暗卫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一阵窸窣声,男子的脚步悄然走近,孤夜孑将手中的链子塞回袖中,挺身而起,“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那人单膝下跪,面色肃穆,“属下派人一直盯着独步天涯的行踪,这三月之多,并未见到娘娘下落,据说,七袂也在设法寻找。属下先去逼问过一名独步天涯之门徒,据他交代,自从那场大火后,并未再见过娘娘。” 孤夜孑坚信风妃阅尚在人间,这段日子以来,他派人明察暗访,却始终是石沉大海。 “主子,”先去跪着的男子犹豫片刻后,忖度开口,“太后那边已略有察觉,属下生怕……” 皇帝充耳不闻,高大的身子落寞坐下来,这里的摆设,还是维持着风妃阅走前的模样,大叔给的宝剑悬于凤塌之上,高高睨视。 孤夜孑摆下手,俊脸埋入手掌,声音,听上去很是沉闷,“将先前所发出的告示全部撤回,娘娘的下落,不用再追查下去。” “是。”那人弯腰起身,趁着夜色正浓潜出皇宫。 一直以来,他只是不相信风妃阅已经离开,故而一再坚持,那个梦境,似真似假,潜意识中,是自己一直在闪躲。 风妃阅醒来之时,浑身已经没有知觉,头疼的厉害,她提起手来摸上额头,那里,紧紧缠绕着一圈厚实的纱布,想要动一下,却觉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半点力气没有。 “你醒了。” 她转过头去,只见一张脸凑到她面前,手落在自己额头探了几下,“还好,不烧了。” 风妃阅环顾四周一圈,这里,还是她先前住的地方,丫鬟见她想要起来,忙将双手按住她肩上,“皇尊交代,病没好之前,不让你下榻。” “你还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如今,她也再不是堂主,而是和我们一样,是奴的身份,”尖刺的声音从屋子另一头传来,一名有着尖细脸庞的女子上前,目光居高落在风妃阅身上,“而且,她比我们还要惨,是没有自由的禁奴!” 风妃阅全身大怔,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拉开锦被想要起身,却觉身上咻的一凉,低头一看,竟是全身赤裸,未着片缕…… 第163章离开 静谧 从未有过的静谧…… 风妃阅安静地将锦被拉至双肩,边上的丫鬟看不过,略带尴尬的开口,“堂主……” 她双唇哆嗦,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抽离,再度开口时,语气出乎的平静,“怎么回事?” 两个面面相觑,先前冷眼相对的丫鬟不顾另一人阻扰,面色酡红,一手指了指风妃阅,“这,皇尊让我们进来服侍的时候,就,就已经这样了……” 头痛欲裂,手掌一下下放在前额,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心口像是被堵住般,连呼吸都会感觉到很疼。 独步天涯外,男子正对一轮明月,阴郁的背影让人禁不住止步,索伊站在远处,艳丽的脸上被打上层稀薄的碎影,她悄然而上,待到离身三步开外后,站定,“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做。” 七袂一身宽大黑色锦袍,邪魅的面容上染上几许凉漠,他动也不动,只是木然开口问道:“她醒了?”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动她,”旖旎在身侧的裙摆在青石上摇曳风姿,索伊站在男子身侧,目光中,清醒而纯亮,“这一步,你走错了。” 七袂阴柔的俊脸侧过来,面上,带有几分懵懂,女子双目落向山脚下的氤氲景色,“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你的人,你想要试探,这样她会不会死了心,从而,留在独步天涯。”望着他越渐难看的脸色,索伊只是摇下头,惋惜开口,“你错了,收手吧。” “我错了?”七袂语气忍不住拔高,他振臂一挥,似乎并不想听她的话,“我何错之有?至少,我在乎了一个人,不会将她推出去,我会护着她,给她一切想要的,可是他呢?他能给她什么?我爱上了,我就只有她,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一下,只要她开口,我能抛下一切,哪怕是整个独步天涯。” 他两眼灼灼闪耀,其中的认真,不禁让索伊略有吃惊,这不像是她所结识的七袂,“可是,你们才见过几次?” “不,”男子断然否定,狭长的眸子轻阖,他双手撑在石崖上,口气坚毅,“她就是我要的人,我,是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索伊显然被男子这一说法,吓得半天合不上嘴,她柔荑在胸前轻拍,心绪了、努力安稳下来,“可是,你们终究走差了一步。” “走错了,她可以等我。”七袂笃定,说出的话,让人很难琢磨。 “你的意思,是真打算将她一辈子囚禁在独步天涯了?”索伊眉头轻拧,她很难相信,七袂何时变得如此偏执,近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 “对!”男子起身,高大的身子挡住索伊面前,“管好你自己,休要坏了我的事。” “你……”她一手指着他的背影,话到嘴边,却在望见他满身落寞后收了回去,骄傲如他,下了这样的决定,怕也是到了万不得已吧? 索伊敛眉垂目,视线落在脚底,她从来不知道,世人口中的情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一个个如此高傲而尊贵的男人,折了腰,低了头? 每个人的方式,似乎也不尽相同,所以,得到的也会不同。 来到西苑,随侍的丫鬟均守在门外,见她过来,也不敢阻拦,只得开了门。索伊来到屋里,此时的风妃阅正双手环膝,缩在床榻的一角,听到开门声,也不望一眼,双目呈现仰视的姿态望着上方的窗子,愣愣出神。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阳光被阴云盖去大半,却还是有几缕透过并不严实的窗子照射进来,落在那张细致而好看的脸上。 索伊倚在门口,望着女子的侧影,她久久没有上前。直到风妃阅回神,撇过头来,女子这才起身,借故敛下情绪上前,“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哭呢。” 风妃阅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她将锦被往床的里侧塞去,空出半边示意她自己坐下,索伊倒也不客气,双手枕于脑后,整个人躺在她边上,“你没事吧?” 摇下头,她以同样的姿势躺下来,“其实……你用不着介意。” 第一次,她以安慰的口吻同自己说话,风妃阅想要挽唇,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干涩的厉害,索伊举目而望,轻声询问道,“你想他吗?” 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她的坚强,近乎于一种病态,让人看着又气,又怜。 想,又怎么不想? 这里,暗无天日,她出不去,就连一颗想念的心,都被自己给封存起来,如今听到索伊这样问起,更觉……积压在一起的情绪,像是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想起,她同孤夜孑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男子心中并没有自己,却将她纳入怀中,话语亲昵,“阅儿,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那时候,他们处处防备,彼此的心中谁都接近不了,更甚至,视对方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她想起,在络城时,孤夜孑对自己的怀疑,想起,他对自己说的,“惟独她,你伤不得。” …… 她想起,她为施婕妤吸毒后,皇帝那焦虑而愤怒的神色,“吐出来,给朕吐出来!” …… 风妃阅思及此,面上忽然洋溢出一抹细微的笑意,她想起了那时,男子按住自己的脑袋,迫不及待的为她将口中的余毒吸出来。那时候……那时候,他们有情了么?索伊见她眉头轻轻皱起,似在想着什么很重要的事,她没有打扰,只是盯着她的侧脸出神,这时候的女子,连呼吸声都安静的美好,嘴角淡淡勾起,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已经不愿意出来。 …… 不知,又从何时开始,她想起了死亡之林中的那场梦,男子琉璃般干净的眸子褪去杀戮,他同自己说,“阅儿,我的心好痛。” 心,再度被一抽,索伊见她眸中的璀璨瞬间黯淡,隐约,还有不知名的悲伤流露出来,心,真的好痛好痛,碎成千万片的感觉,仿佛那场林中的大雪,飘飘扬扬,不知何处归落。 “想,又能怎么样呢?”她突然转过头来,晶亮而灵秀的眸子就那样瞅着索伊,一时,竟让她不知所措。 风妃阅双手拢紧前襟,索伊侧身翻躺,在望见她不经意的动作后,再度开口问道,“你……会留下来吗?” 风妃阅十指将前襟掐出不同深浅的褶皱,眼中的疲倦显而易见,却仍旧坚定,“不会,以前不会,他将我囚禁于此之后,更不会。” 索伊双眼盯着她额上的伤口,幽幽一声叹息后,上半身坐起,“找个机会,出去吧,你也不用有所顾忌,七袂虽然不近人情,却并未对你做出何出格之事。” 抓着的手稍有松懈,风妃阅跟着坐在女子身侧,“你……” 索伊耸下肩头,状似无谓的在她肩上轻拍下,“我是生怕你寻了短见,那日,你昏迷之后,正巧赶上我过来,衣服还是我给换下的。他没有说,也是有他的顾虑……” “我才不会做傻事。”风妃阅菱唇轻勾,望向索伊,“谢谢你。” 女子年轻美艳的小脸突地一红,似乎很不适应,“那个……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她身子凑过去,神秘在她耳畔说道,“目前,我正在研制一种新药,不出个把月,我便能救你出去。” 风妃阅吃惊非常,索伊单手掳下头发,面色不自然道,“我觉得,你人还行吧,不肯做我徒弟,那就当朋友吧。” 朋友…… “朋友——”风妃阅碎念,二人相视而笑,是呵,这样的女子,彼此想要个朋友,那是多么难呵? 索伊一向无牵无挂惯了,只是,觉得二人性格有几分相似,在风妃阅的身上,她看到了坚守,就像是一种信念,知道为了什么而活,不像自己,茫然一生。 一个月,转眼间就过去。风妃阅的伤已经痊愈,外面,七袂的守卫一直没有松懈,莫说是逃出去,就连出去一步都难。 索伊拨着烛火,忽明忽暗的温度打在脸上,她袖子轻扬,烛火闪现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瑰丽,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她赶忙缩回手,却并未从大门走出去,而是在风妃阅惊异的眸中,一跃藏匿于檐顶,居高临下。 她来不及多问,就见七袂已经推门进来,风妃阅面无神色,眼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你还来做什么?” “我想带你离开。” “去哪?”风妃阅神色不解,开口问道。 “离开这里,外面可以去很多地方。”七袂眼中充满希冀,梁上的索伊听闻,双耳亦跟着竖起,仔细聆听。 风妃阅想也不想,一口便回绝了,二人说了很多话,由于隔得远,很多都没有听的真切,她只听到七袂说,外面只是错过了,你可以等我。 风妃阅的神情从未这般认真过,她的眼神中,没有想要伤害,却依旧不想隐瞒,坦荡而真挚,“外面没有错过,而是,从来就没有过交集。” 七袂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潭底的那份执着,依旧让他不肯放手,索伊望着那双眼睛,在一刻间,突然有了几分动容,七袂的情,是霸道的,他只是不知道,这样,伤害了自己的反而是自己。 坚挺的背部弯下,男子眼皮沉重阖动几下,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动也不动,风妃阅脑袋微侧,只见索伊纵身来到七袂身后,“他怎么了?” “你快走。”女子伸手将他挂在腰带上的腰牌取下放到风妃阅手中,沉甸甸的,压得她掌心陷下去,“这……” 似乎,来的太过于突然,这一刻却又分明是自己等了近半年的雀跃,索伊见她愣着不动,忙上前轻推道,“快走,离开独步天涯,越远越好。” 她脚步挣动,目光从七袂安详的脸上掠过,他泻下的发丝犹如上好的绸缎顺着桌沿铺洒而下,半边剪影投射过来,形成一道暗色的阻隔,眼中,突然酸涩的厉害。风妃阅抬起手,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滑落出来,晶莹,点湿了浓密的羽睫,划过那颗妖冶的泪痣,最后,淌过面颊。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掉泪,索伊视线自二人身上扫过,脑中,突地想起了七袂先前的话,他说,我,是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时间仓促,容不得她细细想来,将风妃阅推出几步后,她沉声关照,“出了山庄,我已备好马匹,你快走。” 风妃阅将眼泪擦去,手中紧攥着那枚腰牌后,才跨出的步子又收回,“你怎么办?” “我?”索伊不以为意,“我四海为家,总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先走。” 风妃阅点下头,七袂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那么安静的睡着,她美目轻阖后,掉头离去。宁谧的庭院中,突然飘向几片落叶,枯黄的叶子随着女子急促的步子而落上她肩头,干涩的纹路,带着离开的气息,她走出去的身子慢慢顿下后,最终,大步消失在充满蔷薇花香的夜空中。 索伊站在堂外,直到风妃阅的背影走远后,她才折身,回到里屋。双手取了件披风过来,轻搭落在七袂肩头,偌大的内堂中,只有女子轻声的叹息,世间的情,真的是碰不得。 风妃阅拿着七袂的腰牌,果真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山脚下。牵过准备好的骏马后,她跃身上马,被囚禁了这么久,鼻翼间的空气,仿佛都来的格外清新。 策马扬鞭,来到小镇上的时候,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风妃阅饥肠辘辘,再加上漫无目的的没有行程,索性就下马,准备找家小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太阳已经冒出半边脸,两边的店家纷纷开始营业,偶尔的几声叫卖将清晨的慵懒挥散,风妃阅抬头望去,集市的两边,各家店铺都挂着炫朝的旗子。她心生疑窦,将手中的马儿交到店小二手中后,踱步上楼。 单手甩开袍角后,拾了靠近窗子的地方坐下,那面旗子就在头顶不远处,明黄色的底纹,“炫”字惊心怵目,周边,是大红色,象征繁荣昌盛的边沿,“小二,为何这街头会挂满炫朝军旗?” 那小二面色惊异,继而笑道,“你莫不是炫朝之人?皇上带兵出征已久,这是百姓为天子祈福呢。” 第164章身世 风妃阅执起茶壶的手顿在半空,眼眸中,尽是那军旗飘扬而过的血色。 “皇上带兵出征?” 话语随着茶壶的落定而掷地有声,邻座几人纷纷好奇别转身来指指点点,那小二见状,忙的竖起一根指头示意她小声,“这位小哥,你是哪边人啊?” “我,”风妃阅敛下慌神,正色道,“我几年没回来了。” “哦,那怪不得了,”小二弯腰将茶水给她倒上,见时间尚早,且店内客官稀少,就随口攀谈道,“咱们炫朝的国土就是皇上带兵一手打出来的,先皇在世时,据说那时的兵权都交在君相爷手上。后来皇上继位,就一路亲征,才有了如今富而强威的炫朝。” “小哥,您先坐会,东西马上就到。” 风妃阅回神,她点下头,挽唇浅笑,被朝霞笼罩的小脸望向外头,邻座,几位衣冠端庄的男子听了小二先前的话,攀谈过来,“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宫内当值,据他所说,皇上这次并不是带兵讨伐的,自从君相爷满门抄斩之后,边界势力蠢蠢欲动。这次啊,是先前受创的几个小国联合了起来,皇上是过去平乱……” “是吗,”边上男子放下手中碗筷,“怪不得这次战役,上头让各家各户都挂上彩旗,那,那……不会打到帝都来吧?” 客店里面人并不多,寥寥无几,那人神情严肃摇下头,“不知道,打过来的还有吉盛,据说势力也是非常强大。” “吉盛?”边上男子双眉吊起,很是不解。 “哎呀,”那人一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当初君将帅叛变的那个国家,皇上灭了君家满门,说不定带兵的就是他呢!” 风妃阅握着茶杯的五指收拢,语气虽轻,却一字不差的落入她耳中,脸上感觉到有些痒,回过头去,发现那面军旗正迎风摇曳,边沿蹭上自己的面颊。她顺着那抹明黄的色彩向上瞅去,锦绣刺刻的炫字犹如男子那坚挺的背影,金黄甲胄加身,军旗的大红色周沿,却胜似晚霞艳如血,谨记不祥。 小二送来一碟小菜,手中的包子刚放下,就听得风妃阅说道,“给我准备下干粮上路。” “好嘞!”小二高声吆喝,她匆匆忙忙吃过几口,付过银子后就拎起包袱走下楼。 沉睡的帝都已经开始苏醒,她一袭风尘仆仆的男装,倒也没人多作注意,认出她来,马蹄踏出京城,如今正时值深秋,空气中带着几分冷冽,刮在脸颊上觉得有些痒。 风妃阅行了一天,只见前面出现片林子,她跃身下马,拉住马缰后想要过去找些水来喝。走进去后,才听到一阵砍伐的声音传来,男子身形清冷,正背对着自己,她看着只觉几分眼熟,弯下的人显然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看,二人皆是一怔。 “大叔。”风妃阅面色欣喜,迎上去道。 “阅儿——”男子扔下手中的话,疾步上前,双手激动地放在她肩上,“你没事,太好了。” 风妃阅展颜,小脸脏兮兮的看上去很是狼狈,她双手握上男子肘腕,急迫说道,“君宜她怎么样了?” 他收回激动的情绪,走过风妃阅身侧,替她将马儿牵在手中,“走,我带你去见她。” 她神色犹豫,男子见状,在她肩上轻拍下,“去见下吧,她们都很惦记你。” 心中的顾虑拂开些,风妃阅思忖片刻后点下头,脚步虽然还有迟疑,却依旧紧随其后,走过整片林子,远远的,就能见炊烟袅袅,安详的天际描绘成一幅巨大的彩绘图。没多久,二人就来到先前她和孤夜孑所呆过的木屋前,男子将马匹拴在一边,风妃阅驻足于原地,只见二夫人一身农妇打扮,手中正拣着刚收回的菜。听到声音,她抬下头,手中的动作顿住,稍刻,等男子跟上来后,她这才将双手在围兜上擦拭几下,迎了上来。 “阅儿,阅儿——” 整个身子被拥过去,二夫人激动万分,“娘吓坏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阅儿,对不起……” 风妃阅怔在原地,过近的亲昵让她手足无措,男子含笑摇头,上前在二夫人肩头轻拍下,“好了,进屋里去说吧。” “对,对,”她一手抹下眼泪,拉起风妃阅的手向里面走去,“快进来。” 屋子里面摆着张桌子,进屋就看见君宜一手拿着绣架,另一手推着身边的摇篮,嘴里念念有词,正哄着躺在里面的小家伙。风妃阅莞尔,心中倍感欣慰,女子的背影柔美而祥和,这样的生活,才该是她拥有的。 “姐姐——”伴随着话中的欣喜,君宜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真的是你!” 风妃阅随着几人坐下来,看上去,二夫人和君宜过的都很好,从上次劫囚时她就猜出些许,“大叔,您要等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男子大掌落在二夫人手背上,“如今,我们一家总算等来了团聚。” 风妃阅面带怔忪,视线疑虑地从几人脸上扫过,男子微笑起身,片刻后,取来两副画像摊放在她面前,“阅儿,这件事瞒了这么久,也该让你知道了。” 她一手抚上画中女子的面容,视线凝聚于一处,略有心虚,大叔所说的事,莫非…… “你和宜儿都不是君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上次,你和皇上来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像,太像了,简直和画中的一模一样。”男子娓娓道来,边上的君宜满脸平和,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有一瞬间的难以反应,风妃阅抬眸,坐在对面的二夫人已然泣不成声,一个劲点头,“阅儿,是真的,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面色愕然,虽有吃惊,她却依旧努力平复,“那为什么……” “我去准备吃的。”男子冲着二夫人望一眼,起身之际,俊脸已是沧桑,鬓角处,甚至染上了白霜。 二夫人坐到近身,双手用力握住她的皓腕,“阅儿,这辈子都是娘欠你的,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君家的二夫人……” “那时候,我父亲官居刑部,先皇在世之时我就被保送入宫,封为瑾贵妃,后宫的日子,苦涩而干萎,直到一次回家省亲,”二夫人起身,她面朝着那扇打开的门,望向外头,“就是在这里,我遇上了他,随行众人均被沿路派遣而来的刺客斩杀,他带着我逃入林子,正巧遇上冬季,冰雪封住了各个出口,留在这的一个月,我开心极了,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是为自己而活。我曾经私心的想,一辈子都留下来,不再想见外头的任何一人……” 女子娇弱的身子靠在门沿上,“后来,积雪融化,初春将至,我也终于回到了皇宫,却在同时,发现自己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当初,正值两宫太后盛宠之极。皇帝英明不再,听信了西太后的话,将我赏赐给丰功伟绩的君相爷。由于我生性体质之别,君府内的大夫并未发觉,恰巧,你们都是我怀胎十一月所生。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大夫人在同一日分娩,老爷考虑周全,将我们放在同一间屋内……” “大夫人生到一半,就昏厥了过去……”女子明眸望向已经成人的两个女儿,眼角微微勾起。 “二夫人……”稳婆满手是血的用襁褓裹着孩子,她几步仓促而来。 “二夫人,您用力……”正在接生的稳婆双手放在女子膝上,她全身是汗,小腹突来的下坠感使得她全身松懈,人也虚脱的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稳婆将孩子抱起放到她面前,“二夫人,您看,是两位好看的小千金。” 女子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嘴角刚裂开,却见本该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稳婆满脸焦虑站在榻前,欲言又止,“怎么了?” 她动下身子,口干舌燥。 那稳婆听闻,双膝一软,猛的跪下来,“二夫人,大夫人她……” “大夫人怎么了?”她使劲撑起上半身,目光朝着稳婆手中望去,这一眼,却让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那襁褓中的孩子周身铁青,已然没了气。 “大夫人生下来时,便,便是个死胎……”稳婆吓得泣不成声,这要是给老爷知道,非要了她们的命不可。 “后来,我就将阅儿交给了稳婆,同时,关照房中各人谁都不准泄露出去,大夫人醒来之时,不知她自己的孩子已经夭折。老爷却非常不悦,说是生了两个赔钱货,甩开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呆在君家,更是先皇曾经的妃子,老爷本就对我心有厌烦,当时,我将阅儿交给大夫人,也是带有私心,宜儿从小跟着我没少吃苦,从小,更是受尽冷眼……” 有力的大掌,随着男子悄无声息的脚步落上她肩头,二夫人一怔,柔荑覆上他的大掌,风妃阅沉浸于此,像是听了个极美的故事。虽然很苦,很涩,却让人意犹未尽,因为,她看见了他们的苦尽甘来。 君宜一身粗布麻衣,恬静的小脸,带着宽容起身,“娘,您不必自责,现在的生活我很知足,虽然清苦,却比在君家,在皇宫要好上许多。” 这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风妃阅却一点笑不出来,她想起了那个被孤夜孑废去四肢的君阅,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皇帝的残忍。若不是因为君家的野心,或许,她能回到曾经,和他们一道过着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一个女人,肩负的不该那么多…… 而自己呢?这样的亲情,本就不说自己的,大叔是好人,二夫人一向性子温纯,君宜,更是为了自己不惜以命相护,这样的人,她怎还能对他们理所当然的欺瞒? 男子伸出手来,将她轻轻压入怀中,“君家满门一事,不能怪你,更不能怪皇上,我虽同他只有一面之缘,情字当头,我却是看的很清楚。” 风妃阅走了一路,早就累了,经他这么一说,心也跟着疲倦,她双手放在男子背上,面颊轻落上他肩头,“我知道,爹!” 男子全身僵硬,边上的二夫人漾着泪花,看着她转过头来,双唇几番吞吐后,喊出一个字,“娘。” 这一声,不是代替君阅喊的,而是,她想要和寻常人一样,有一个爹,还有一个娘,哪怕是一天,也够了。 相逢的喜悦让全家人围在一起,君宜手中抱着孩子,是个男孩,已经会对着人笑了,很是可爱。 用过晚饭,风妃阅几次催促才让二夫人他们先去歇息。君宜将熟睡中的孩子放回摇篮,身子半弯着在榻前整理床榻,“姐姐,今晚你就和我挤下吧,明日,我再让娘给你腾出间屋子来。” “不用了,”风妃阅走近,在榻上坐下,“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了。” 君宜听闻,忙坐到她边上,“姐姐,你不留下吗?爹和娘好不容易找到你。” 她摇下头,上半身靠于床架,望着孩子那张熟睡中的小脸,风妃阅心头微有酸涩,始终,带有歉疚,“有君隐的消息吗?” 君宜走近摇篮,将锦被仔细的给孩子掖好,烛火昏暗下,她眉眼轻弯,面色恬静地摇下头,“没有,炫朝,他肯定是不会回来的。” “君宜……” “姐姐,你不必再说什么,我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该有的后果,总得他自己来承担。”君宜走回风妃阅身边,“如今战事连连,你是要去找皇上吗?” 她并不说话,和衣躺在榻上,君宜跟着睡在外侧,“姐姐,你多留几日吧。” 风妃阅最终还是拒绝了,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不来,她甚至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都知道了君阅的事,是否还会像今日一样宽容以待?君宜很久没有见她,问了很多那日分手后的事,二人轻声说着话,过了大半夜,才渐渐睡去。 牵出马儿的时候,天空还未放亮,风妃阅骑上马背,掉过头去望着坐落于山脚下的木屋,眼中,那是极致的美丽,萦绕于檐顶的雾气,勾绘出世间最美丽的和平,安静。 转身离去,她一夹马肚,箭步如飞,颠沛流离半月之多,才只身离开炫朝。身上的银子已经用的差不多,风妃阅擦下脏污的小脸,这里风沙特别大,破旧的城池才经历过战争,留下的,只有烧毁的房屋及残留的尸首。 风妃阅牵着马从狼藉的街道上走过,两边,插满了炫朝军旗,一名不大的孩童正哭着向这边跑来,矮小的身子蹲下后,双手费力想要将那旗子拔出来。对面,巡逻的士兵大步而来,风妃阅急忙上前,却只见得寒光一闪,她下意识用手挡一下,就见先前那名孩子已经被砍倒在地上,了无声息。官兵将那尸首踢开,张贴公文的地方被鲜血染血,满是彪悍的带头男子将手中公文贴上后,大摇大摆走出城去。 战争面前,生命如同草芥,依照公文上所写,这是炫朝最先占领的一座城池,风妃阅心中暗忖,那孤夜孑所带的兵马,应该就在附近。 按着先前所闻,皇帝分明是来平息战乱,如今,怎又成了侵袭一方? 她漫无目的走出城去,刚要上马,忽见前方黄沙阵阵,走近了一看,才知是逃难的百姓。风妃阅被夹在人潮中,手上一松,那马儿一个跃步,朝着相反方向跑去。她顺着人流向前,才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齐声的马队踢踏,人群越渐疯狂,卯足劲的逃命。 风妃阅眼见马队绕过人群,在周边将他们阻拦包围,恐慌的惊呼声伴着孩子哭泣。她放眼望去,为首的官兵手中,高举的正是炫朝军旗。 “全部带回去,谁要反抗,一律斩杀于此!”带头的战士将手中长剑扫向众人,凛冽的气势压在头顶,任谁都不敢多言。风妃阅被围在中央,身边的孩子由于啼哭而被捂上嘴巴,哭声,闷闷的,砸在心头显得越发沉重…… 风妃阅随着众人被推搡向前,她没有反抗,越是靠近军营去一步,心中便越是急迫,忐忑不安。 第165章为你擂鼓 大军似在修顿,抓来的百姓被关押在一个地方,军营中戒备森严,根本就不让人随意走动,更别说是她们这些战俘。 风妃阅蹲在角落,军帐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加强巡逻,她沉声挪到营帐口,一名士兵听到窸窣声,恶狠狠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她双手在衣衫上轻拍,起身后,挽唇浅笑,“劳烦通报一声,我想见皇上。” 那人听闻,眉头倒竖,手中的长矛握的咯咯作响,风妃阅被吓了好大一跳,边上士兵见状,忙一手按住那人欲要上前的步子,“你见皇上做什么?你是谁?” 她不敢乱讲,深锁的眉头轻展开,眸中一亮,“您就和皇上说,请求相见的人,名唤风妃阅。” “哼,想见皇上的人多了,”先前的士兵不以为意,眼中尽是不屑,“昨儿还有人冒充是皇后,可最后怎样,竟想试图刺杀皇上,搞不好,你就是那同党,五哥,就地处置了算了。” “别惹事!”先前问话的士兵瞪他一眼,转过头去对着风妃阅冷言相向,“要想活命就好好呆着,皇上现在什么人都不会见。” 风妃阅苦于身 上没有一件信物,只得憋着口气回到原先的地方,营帐内很多人,全部挤在一起,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空气嘈杂,更多的刚是惊恐不安,安详的夜晚,却没人敢阖眼。 风妃阅坐在角落中,她脑袋枕上膝盖,才刚要眯眼小憩,就听得外头一阵哄闹,“快快,集合!” “怎么加事?”守住营帐的官兵猛一担嗓子,只听得外面声音匆匆而过,伴随的,还有大队齐声的脚步,“皇上有令连夜拔营,简随而行,军中俘虏不可拖累,全部斩杀。” 一时间,击起惊涛骇浪,原先心存的侥幸全部幻灭,抓来的百姓不再安稳,纷纷起身想要冲逃出去。风妃阅没有想到,在军营之中会是如此杀戮血腥,命不由人,士兵们守住营帐门口,先前对恶语相向的男子率先走进来,手上的长矛刺开一条血路,见人就杀。 大人们惊惧的求饶声,孩子不谐世音的啼哭,无一不让风妃阅骇然,男子的长矛重击而来,她随手一挡,将尾端牢牢抓住手中。 “你——”对方用力甩下,外头几人听到动静,全部圈围进来,“出了何事?” “五哥,这人会功夫,定是刺客。” 风妃阅振臂一挥,将长矛在中间折断,那人取过边上人的长剑想要上前攻击,却被唤作五哥的男子伸手挡住,“你去对付其他人。” 男子见她一身衣裳因行路而破旧,褴褛的装束更衬得她英姿矫健,他上前后,见她如临大敌,便伸出一手挡在风妃阅面前,“如今军中后勤人手不够,你出去。” 原先的戒备转为惊愕,风妃阅被轻推下,脚步朝着营帐口走一步,“聪明的,应该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耳边,传来男子若有若无的低语,后背猛的受力,她一个踉跄,从营帐中摔出去,回过头时,帐帘已经阖上,灯火通明的帐中,血色四溅,喷射而出的液体在白净的营帐上荼蘼,一声声哀呼歇斯底里,风妃阅怔在原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都难以移开。 她不信,那会是孤夜孑下的令,她翘首,整张小脸埋在月色的惨淡中,还是……她了解的还不够,这样的杀戮毕竟是残忍的,任她再怎么铁石心肠,却也难免动容。 大军已经拔营,风妃阅杵在原地,眼见人群涌来,她混杂其中,顺着大军步伐,一路向前而去。 接连几日,她均被安排在后方做些粗杂活,军中戒备森严,特别是对他们这些俘虏而来的人。风妃阅不敢轻举妄动,偶尔,会在夜间出去熟悉下地形。 大军驻扎于新地后,风妃阅帮着分发粮食,手中的木勺刚舀起,就听得军营外一阵马蹄声隆隆而来,“快,所有人等全部出发,皇上在鬼门关中了埋伏。” 一时间,那还顾得上填饱子,战士们纷纷抢起手中剑器蜂拥而出,风妃阅手腕抖个不停,扔下木勺后紧随而去。 “喂,你去哪,回来!”身后,胖乎乎的大婶追出来几步,双手在腰上擦拭几下,“那是打仗的地方,你——” 风妃阅并未混入大军,她尾随其后,鼓声擂动,隐约可见战火蔓延,斯杀的军队混淆成一片,天空被这火光给照亮,她躲在灌木丛后,矫步上前,晶亮的眸子穿过人群,瞳仁咻地睁大。高大的战马上,男子手持利剑,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金黄的甲胄显其英挺之姿,反手一劈,只见得对方被砍落下马,尸首被群马踩过,当场毙命。 侧目回首,琥珀色的眸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俊颜被瑰丽染红,顺着脖颈处流淌而下,孤夜孑已经杀红了眼,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如今满布杀戮。他振臂而挥,黑发在夜空中狂舞,敌方将士纷纷围堵上来,将皇帝阻截在其中。 外头,赶赴而来的炫朝将士被牵制,对方的目标,仿佛只有孤夜孑一人。 斯杀声响彻云际,冷不丁,风妃阅余光撇过丛林,竟见一支冷箭正对着孤夜孑的方向在慢慢拉开,她情急之下跃出灌木,从边上的弓箭手手中抢过武器。身子落上一旁的树木,找到制高点后,搭弓拉箭,放手之际,只听得咻一声,势如破竹之势一举将暗算那人的手掌身穿,大有百步穿杨之意。 风妃阅收回手,全身已然是冷汗涔涔,战鼓声在她落地后突然断裂,炫朝负责击鼓的战士被当众射杀,一时间,军心大落,士气低迷。孤夜孑犹如困兽般被包围,砍下去的动作只是顺着意识在走,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全是血。 风妃阅将衣衫的下摆在腿上打个结,她大步朝着站台而去,几米高的露台搭建在群山脚下,她身形飞跃,双手擎住那伟岸的炫朝旗杆后悬空而上,腿弯轻跪,稳稳当当起身。 风妃阅拿起边上的鼓槌,那面大鼓足有伸开的一人那么长,四面骨架支撑着整个战场的君威,她双手张开,脏污的袖子顺着白皙的手臂滑落至肩头,皓腕紧握,猛的一击,撞上鼓面! “咚——” “咚咚——” 鼓声悠远而绵长,每一击,都透过鼓槌的敲打传递出去,盘旋在群山环绕的山谷间,奏出的,如同是一曲悲鸣,被阻困的凄哀顺着女子纤细的皓腕汹涌翻滚,气势雄伟,意欲破军而出,孤夜孑忽的回眸,在望见那抹瘦削的背影后,全身猛的一怔,定在马背上。 “啊——”男子忍住痛呼,将偷袭而上的对方卸去一条手臂,风妃阅只留下一个背影,却足以让孤夜孑将她认出,那般不屈,那般迎风而立的女子,除了她,还能有谁? 敌方已有人注意到,张弓搭箭后,几十支火箭破空而来,风妃阅手中的鼓槌在凛冽的箭林中被丢弃,望着独在风口上的女子,孤夜孑整颗心跟着悬在嗓子眼,却又苦于突破不了。她足尖自露台上飞跃而起,一个后旋,扎在腰间的袍角在半空中悉数散开,像是迤逦而开的裙裾,白净的色彩,将这暗夜硬生生给撕开一个豁亮的口子,孤夜孑蓦然回首,恍若隔世的相遇,让他欣喜难耐,随着挥杀的动作,缠在手腕上的链子圈出道道灼燿,饮血肆狂,犹如鬼门罗刹。 风妃阅足尖点地,一双如水翦眸,定定落在孤夜孑身上,身边的战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她莞尔,安静的唇角在男子琥珀色的眸中慢慢绽放,她一字,一顿,如夜中蔷薇,璀璨至极,“孑,我是你的妻,你要护我周全。” 孤夜孑薄唇轻启,深邃的瞳仁神攫住女子身影,在这厮杀的战场上,却是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他重重点下头,坚毅的嘴角,在发丝舞动间,缓缓展开。 风妃阅心中激动,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这颠沛流离的几月中,她经历了太多,错过的已经挽回不了,她做不到像大叔那样一等就是十几年。怕就怕,有了今日,盼不到明日,蹉跎的……倒成了终身遗憾。 同一片明月下,在这的士兵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女子以双手击起战鼓,为自己的夫君激奋军心,鼓声阵阵,穿透士兵脆弱下的心。掌心通红,她齐聚起内力,飞扬的发丝下,小脸昭示出坚毅的不屈,眉眼轻弯,生死,不离不弃。 孤夜孑奋力出击,肩上,背上,腿上……均被利器所伤,敌方人多势众,他挥开左右夹击,却被正前方的长矛一击正中胸口。 健硕的胸膛被撕开,孤夜孑赤手抓着长矛的尾端,另一手将长剑挥出,哧的一声,将对方半边身子劈开。风妃阅双手像是要废了一样的疼,她不敢回头,哪怕是看一眼都不敢,心中越是急,手上的力量就越是重,眼中凝聚起一层害怕的氤氲…… 你答应过,要护我周全,所以…… 首先,你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有力气,将我好好的,护在你怀中…… 锦瑟年华谁与度166 她在等你 孤夜孑掌心被血水浸透,猛的一提力,穿透过胸膛的长矛被连根拔出,他奋力相击,将敌方将士自战马上击落。 后方支援而来的人马很快赶来,伴着鼓声隆隆,下方竭力厮杀,掀起的更是血雨腥风,通鸣的鼓声震破九霄,势不可挡! 敌军终于在鬼门关外被暂为杀退,战旗践踏在地,他们一路狼狈撤逃,双方死伤无数。 风妃阅听到下方传来炫朝战士们的高声呦喝,她回过头去,只见大片炫字军旗被举在手中,放眼望去,犹如江山万里,壮观而连绵。士兵们齐刷刷的目光均落在女子一人身上,她两手垂落于身侧,红肿的掌心,疼的连手指头都弯不过来,她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连动一下都没有力气了。 孤夜孑安静地坐在马背上,修长的双腿夹住马肚,轻轻一个使力,朝着风妃阅走过去。众将士自拔让出道来,马蹄踩在这空旷而宁静的山谷间,越发清脆。 来到战台之下,他掌心中的血渍已经干涸,故而,伸出的动作显得很是僵硬,五指微微分开,一条手臂,仿若横穿一个世纪而来,风妃阅步步上前。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迈出的第一步,她弯腰,刚要将柔荑放入他的掌心,纤细的腰身却被搂过去,抱坐于孤夜孑身前。 下方战士难掩面上好奇之色,却不敢妄加议论,风妃阅身子刚坐稳,就被牢牢困于男子健硕的胸膛中,动弹不得。他上半身的力量全部交付于风妃阅肩上,凌乱的呼吸声,打在耳畔,叠于小腹的两手收拢后,整个人就挂着她,动也不动。 孤夜孑醒来的时候,营帐中空无一人,他上半身赤裸,白色的纱布穿过肩头,将心口处包扎个严严实实。双目扫视一圈后,却并未见到风妃阅的身影,他手一撑,急欲而起,可把刚进来的丫鬟给吓个半死,“皇上------” 他望着婉上的链子,抬起头来,语气极力冷静,“皇后人呢?” “皇后?”那丫鬟神情诧异,心中隐有担忧,怕是皇帝给烧糊涂了,她语气再三吞吐,最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回话,“皇后她,皇后她一早就充军了。” 孤夜孑细想片刻后,懊恼地拽住她手臂,丫鬟被拖近身侧,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说错了,“是谁将朕送回来的?” “是,是军医。。。。。。”丫鬟使劲吞咽下口水,额上不满冷汗也不敢去擦,“皇上受了重伤,是军医和几名战士将您抬进来的。。。。。。” 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臂的大掌松开,丫鬟明显缓下口气,孤夜孑敛眉,只当自己又做了场梦,“滚出去。” 风妃阅站在帐外,里头的丫鬟大步而出,她将端在手中的托盘紧握,而后,掀开轿帘,故作严肃地走进去,“喝药了,病人!” 孤夜孑正半坐着,听到脚步声,他脑袋抬下,墨发随着动作而倾斜,散落至腰间,结实的小腹下,一条锦被遮住大好风光,令人遐想。 “你------”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就闭口沉默,风妃阅走进床榻,转身将托盘放在桌上。 “阅儿------”他喜形于色,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那么真实。 “嗯。”风妃阅轻应一声,将瓷勺在碗中搅动几下,叮当作响的轻触声让气氛越发有些尴尬,她勺起浓黑的药汁后,递到孤夜孑嘴边,“喝。” 他并未张嘴,而是将侧脸别开,“阅儿,这几个月你去哪了?怎么会来到前方?” 风妃阅抬下双眼,红肿的手心已经用药汁浸泡过,好了大半,“炫朝百姓家,每家每户都在为你祈福,我顺着帝都,一路就找了过来。”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揉动,虽然他曾经不信,却也绝望过,风妃阅端着碗的双手放在腿上,“是因为那场大火吗?” “阅儿,我们经历的,不是一场梦!”孤夜孑伸手将她揽去,在这一刻,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已经能这般肯定。 风妃阅靠在他肩上,突然,觉得很心安,漂泊已经的心像是回到了家一样,安定而恬静。 可,这里终是生死悬于一线的战场,风妃阅冷静下来后,捞起一勺药汁送到孤夜孑嘴边,他皱下眉头,没有多做考虑便喝下去,稍刻,他靠回床架上,望着风妃阅转身将碗放回桌上的背影,开口问道,“你知道,领兵突袭朕的是谁么?” 她一愣,脸颊侧过去半边,尔后,有些担虑地摇了下头。 “是君隐。”皇帝才暖起的视线在突出他的名字后,咻然寒例,薄唇阴狠勾起,声音,带着沙哑中的愤怒,“朕,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后背,冒出冷汗淋淋,风妃阅转过神来,坐回他身边,“君隐,真的叛变了?” “他的野心,怕是一个小小的吉威根本满足不了他,君家密谋已久,他们要的,是炫朝整片疆土。” 风妃阅并不为君隐惋惜,可是,他身在外,却不知君宜还在苦苦等他,兴许,连自己有了个儿子都不知道。当一个人回不了头的时候,亲情,无疑是强有力的,“让我去劝劝君隐,孑,我们放过他一命好不好?” 她实在不忍,看着那样女子孤守一辈子,太不公了。 “阅儿,你在说什么?”孤夜孑难以置信地揪向她,“你不该为他求情。” “不,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君。。。。。。”风妃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急切的神色在对上孤夜孑越减引咎的眸子后僵硬在脸上。皇帝并不知道那孩子是君隐的,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说。 “你是为了谁?”孤夜孑凑近,双目直逼她心底,“君。。。。。。宜么?阅儿,你依旧有事瞒我。” 小脸诶他捧在掌心中,风妃阅双手抓着男子手腕,“孑,我们让他一无所有,我们留他一条性命好么?” “阅儿------”孤夜孑前额凑上去,深邃的眸子泛出层层疑虑,“除了君宜,君家。。。。。。你不会再有在乎的人,如今,你这样有求雨我,莫不是,君宜同君隐的关系。。。。。。” “不是,不是的。”风妃阅失口否定,不能让他知道,万一,他赶尽杀绝怎么办?“他们只是兄妹,是兄妹。” 然,溶智如他,却早已从她慌乱躲闪的眼中看出端倪,孤夜孑没有逼问,他双臂一收,而是拥着风妃阅向里榻倒去,“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交给朕,懂么。” 她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碍于他胸口的伤,风妃阅只能由着他,小嘴轻呼,孤夜孑察觉到她的动作,想要说出的话被他堵在喉咙口,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起来,你一条手臂撑在榻上,唇角啄着她白昼的面颊不松开,“阅儿,我想你,想的全身都疼。” 身子完全压下来。大掌开始撕扯她的衣服,不管不顾,焦急难耐,抵在身下的灼热让风妃阅面红耳赤,明显的,隔着层衣衫仍旧能感觉到火一样的坚挺。 累到了极限,全身 ,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下,精力被榨尽,两条腿软的动一下都难受,风妃阅趴在他胸膛,二人如丝绸般的发丝缠绕在一处,她抬头察望他的伤口,“幸好没事。” 孤夜孑慵懒的闭着眼,五指在她光裸的肩上轻轻敲打,“这次你累了,下次朕补偿给你。” 风妃阅趴回去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几下,一条手臂环过他腰际,尔后,趁着男子休息之时,在他胸口突起的红点上重重咬一口。孤夜孑吃痛,上半身忽地绷紧后,俊脸埋入她胸前,以牙还牙。 闹至筋疲力尽,风妃阅大口仔他胸前喘息,孤夜孑单手揉着她的发丝,坚毅的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轻磨砂。安静的营帐内,只留下情欲后的气息,身体,在发泄过后,却又显得空虚,“阅儿------” 孤夜孑深呼出口气,“我不会再和你分开,我要你陪着我,看着我一统天下的那日,我会将整个江山,全部打下来!” 胸口,莫名的一收,风妃阅食指在他胸前点圈,状似漫不经心开口道,“孑,江山于我,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想,我们能好好在一起。” 孤夜孑手臂拢紧,语气认真,“阅儿,我的女人,我要给她最好的!” 风妃阅闷在他胸前,不再讲话,这就是帝王命,从古至今,也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得了的。她只是,不想孤夜孑身上沾染太多杀戮,人皆有命数,受伤沾的血太多,终有一天他们会偿还不了的。 两军休战,吉巇那方损失亦惨重,挂了免战牌之后,炫朝并未放松警惕,生怕敌军再来突袭。 风妃阅悄然起身,桌上叠满给她换洗的衣物,皇帝生恐不便,让人着手准备的亦是那些简易男装,她随手换上,忘了榻上熟睡的男子一眼后,弓步朝营帐口走去。 吉巇大军就驻扎在方圆百里外,风妃阅牵上战马,由于皇帝事先给过她能自由出入的令牌,故而,没人怀疑,直接就放行出了军营。她策马扬鞭,直奔对方军营而去,皇帝所住的帐篷被掀开,男子咻地睁开眼,沉睡后的眸子如蛰伏的猛兽,安静而危险重重。 “皇上------”将士单膝下跪,人就跪在堂下。 “派人盯着,记住,千万不要让她发现。还有,朕要确保她的安全。”孤夜孑面色阴沉,他起身后披上件袍子,端坐于案几前。 “是,末将遵命。”男子双手抱拳后,大步走出营帐。 风妃阅没有太多的时间,马儿奔跑在绿茵的草地上,疾步飞跃,过了许久,远远的就见吉巇军旗插在半山腰上,象征日月的图纹张扬巴尔,霸气十足,风妃阅潜伏而下,正不知该如何混入其内,就听得几阵脚步走来,她慌忙躲入一个高的灌木,屏息凝神。 “喂,可有看见君相帅?” 站岗的几名士兵连连摇头,其中一人沉着嗓子说道,“会不会在后山坡,自上次突袭不成,君相帅大部分时间都会去那练剑。” 来人面面相见,耳语几声后并不敢去打扰,折身回了军营。风妃阅弓起身子,尽可能放松脚步后,朝着后山坡寻去。 她对地势并不熟悉,辗转反复,总算在即将放弃之时听到了剑林呼啸的声音,拔开身前的灌木,只见男子一袭战甲在身,手中长剑运用自如,脚下生风,身子英挺。他虽是在舞剑,实则,确实发泄,周身的怒火伴有燎原之势,正在风妃阅犹豫之间,却听得男子一声叱喝,“什么人!” 她慌忙躲闪,人已跃出丛林,在地上狼狈翻滚几圈后方稳住。 君隐疾步上前,风妃阅才一抬头,就觉喉间传来刺痛,男子的长剑已经抵在她的脖子,大有一剑划开的架势,“是你!” 风妃阅脖颈微向后仰,君隐握着长剑的手腕猛地一抖,“我百寻不着,你倒送上门来了。” “君隐,我不是来和你拼命的,”风妃阅跌坐在地上,神色仓促却丝毫不畏惧,“你身为炫朝将帅,我万没有想到,你真会叛国。” “呵------”男子嘲讽地拉开唇角,树影婆娑之下,俊颜点上悲愤,“那也是被他逼的,这个皇帝,当得够狠,居然连自己精心训练的五万精兵都可不顾,死了那么多人,就只为了我的一封亲笔密函!而你,枉我当初委以重任,却不想,你居然会签下认罪书,害我君家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男子的沉痛,悲切而衰凄,或许,当初的第一步他就已经走错了,“我真想一剑砍了你。” 风妃阅伸出手去,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档,“君家没有满门,除了被发配的女眷外,还有你的儿子,君宜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君隐握着剑的手颤抖起来,风妃阅更加不敢乱动,她看着男子喉间哽动,语气激动,“真的?” 再强势之人,心中亦有一处柔软的地方,风妃阅神色放松,点下头,“是真的,君宜一直在等你。” “她在哪?” “和二夫人在一起,她很好,”风妃阅缓下语气,“国将不国,你谈何有家?任你再拼命,你还是炫朝之人,君宜说过,皇宫的生活,她要不起,她要的是宁静的过日子,就算你争来一片江山,她也不会稀罕。。。。。。” “哼,妇人之见!”君隐手中的剑并未收回,“说,他们母子俩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的,”风妃阅撇过脑袋,“既然你不想,我不会让你去破坏君宜现在的生活。”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一剑刺穿你的喉咙?”君隐说罢,受伤微微使劲,尖端朝着她喉咙抵去。 “我当然怕,”风妃阅扬眉,揣着的指尖深掐入手掌,“他们藏身的地方,你这辈子都休想找到。” “你威胁我?” “不然,你以为我真是来送死的?”风妃阅起身,随手将衣衫上的草削弹去,“我只想君宜能过的好一点,争来争去有什么好争的,难道你就不厌倦么?” 君隐手中长剑移开几寸,深思的俊脸有些犹豫,的确,自从君家被抄满门,他投靠吉巇之后,很多感觉都变了,人也会感觉到累,会倦,先前,君家以谋反为重任,如今,却像是失了方向,吉巇野心勃勃,君隐想要得到炫朝,谈何容易? “你口说无凭,我怎么信你?” 风妃阅望着男子灿若星辰的眸子,“只要你离开吉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下落,君宜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君隐垂目,开口说道:“我还是不能信你。” “你------”风妃阅咬着下唇,双手在袖中翻找着什么,她脑中一亮,开口说道,“我出来之时,君宜给了我一见她绣给孩子的小衣兜,上面是几个字,她说,只有你能看得懂。” “在哪?” “我出来时太过匆忙,这样吧,明日亥时,我们再两军分界处碰面,哪有一片红枫林,我在那等你!” 君隐嘴上虽然强硬,风妃阅却还是能看出他心中的动摇,他没有回绝,亦没有答应,过了许久,才轻身吐出几字,“她有没有说,她恨我吗?” 锦瑟年华谁与度167 盼你归来 凤妃阅感觉到男子心中的柔软,随着眼神,全部表现出来。 “没有,从来没有,”凤妃阅走到君隐身前,月光淡扫,犹如沾上的羽翼,轻轻停歇在肩头,“她没有恨,有的,只是等待。” 男子负手而立,面容难得的平静,修长的身影投射在稀松的灌木中,斑驳参差。 “我先回去了。”凤妃阅就是偷偷溜出,自然就不敢久留,“记住了,明日亥时,红枫林碰面。”她扔下一句话,刚走出几步,就回过头来冲着身后男子说道,“喂,你就不怕我出卖你么?” 君隐定在原地,眼神中的犹豫,便是因为有所顾虑,凤妃阅皱下眉头,旋身正对着男子,认真开口,“当日,在沙漠中是你救了我一命,不管目的如何,如今,就算我全力还上。君宜是不同的,我希望她幸福,不关乎权势算计,她一定要幸福。” 凤妃阅菱唇轻阂,还有,清音。。。。。。。。。你也一定要幸福,不论你在哪,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 君隐眸中的蛋绿在慢慢散去,凤妃阅对君宜毫不避讳的袒护,他先前便看在眼中,“好,就照你说的办,我先要确定了再作打算。” “好!”凤妃阅重重点下脑袋,她难掩心中雀跃,小心翼翼潜出吉威军营后,快步往回赶。 一路进入营帐,畅通无阻。猫着身子来到弧夜了帐前,脑袋探进去一看,见他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 凤妃阅宽衣上前,轩开锦被后钻了进去。 里头热腾腾的很是暖和,她四肢展开,小脸悲外头的冷风冻得通红,双手环住里侧的男子后,面颊贴上他结实的背部,“别装睡了,刚才就见你睁开眼睛了。” “好冷,你野趣哪去了?”狐夜了转过身,面色阴沉。 凤妃阅一怔,双手在嘴边呵着热气,唇畔染上几许狡鲒后,趁着男子不注意,钻进他前襟,“给我取取暖。”掌心贴紧他健硕的胸膛,十指在吸取热源后迅速苏醒,灵活紫如,狐夜了被突然得寒冷惊得全身僵硬,起了一层疙瘩。 “怎么这么冷,”他将她的手将尾音抽出来,握在大掌中,“去哪了?” “哦——”凤妃阅刻意将尾音拖长,身子压上他后,翻进里侧,将狐夜了往外头挤去,“太闷了,我想找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你想淋浴,朕让人给你准备。”狐夜了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凤妃阅心情大好,折腾了大半夜,也不想睡觉,就靠坐着,将脑袋枕在他肩上。 “了,今天我好开心。” 狐夜了面颊在她额头亲昵噌下,凤妃阅舒适地闭上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白皙中暗暗起舞,上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是暗藏尖锐,犀利的瞳仁在触及她雀跃的神色后,稍稍缓下,他薄唇腠上前,在她鼻尖轻触,好像蜻蜓点水。 凤妃阅展颜,面颊贪欢地在他肩头摩娑,眼皮动下,睁眼之际,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男子性感的薄唇上轻点,墉懒的视线侧目相望,“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其实,我和你一样,想你,想的全身都会疼。:她的神态,更多像是醉酒后的朦胧,笑容带着娇憨,双目随着男子的肩头斜对上挂在营帐中央的明灯,眼中的灼亮,伴随着摆动的烛火而忽闪,忽明,”我不想再和我们一样分开了,了,你能明白我吗?“ 狐夜了上半身靠回榻上,冷漠的眸子在触及女子抬起的希翼后,最终,僵硬地点下头。 凤妃阅喜极,双手环上他颈项,过了今夜,她就能让君宜和自己一样,得到幸福,心中激动万分,恨不能立刻跑到她身边,将这消息亲口告诉她。 睡意全无,狐夜了凝望着她喜形于色的小脸,过了许久,才趴在自己胸口一动不动地睡着了。小心翼翼让她躺回榻上,揉下已经发麻的臂膀,狐夜了轻声起身后,朝向营帐外早已经守侯的人影走去。 “皇上——” 狐夜了手一挥,示意他随后,来到人迹罕至处,“如何?” “回皇上,碰面的,是君将帅。”男子谨言慎行,树影下,遮住他半张冷意的侧脸,只有嘴角轻轻轩起,“他们相约在明日亥时,双军边界处的红枫林中相见,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给他。” 狐夜了食指拨开树梢,一缕夜色染上眉头,“他们,可有发现你的行踪?” “回皇上,属下一路小心翼翼,从二人的言谈间,君将帅好像还有个儿子,据那位公子的意思,那孩子,是前宜皇妃同。。。。。。。。”男子压下脑袋,剩下的话顿在喉间,狐夜了五指猛地收拢,只听见啪得一声,褐色的断树枝挂在他掌心。 身后男子不敢再言,狐夜了将折下的断枝放在手中把玩,冷冽的唇角抿成一线,杀机四伏。 回到营帐内,里面的暖炉正字字作响,营造出一种不同的氛围,凤妃阅双手叠在小脸下,睡得安详极了。皇帝靠上床架,身子侧斜而立,投下的剪影落在女子白皙的双肩,他弯下腰,将锦被向上提过后,坐在了榻沿, 莅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凤妃阅就张着眼睛睡不着了。 狐夜了已经起身,整个营帐就只有她一人,洗漱后,凤妃阅朝着边上的丫鬟问道,“那日我换洗的衣衫在何处?” 丫鬟停下手里动作,慢悠悠回复道:“皇上吩咐,已经让人扔掉了。” “什么?”她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扔了,扔哪了?” “公子——”那丫鬟脸一红,凤妃阅同皇上住在一个营帐内,那是不争的事实,外面更有人传言,说她是皇帝的男宠,“奴婢交给外面的侍卫大哥后,也不知道他们丢到哪里去了。” 凤妃阅惊得杏目圆瞪,那丫鬟见状,立刻缩了缩脖子,话也不敢讲。 “那,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也一起扔了?” “东西?”丫鬟后知后觉,想了片刻,就在凤妃阅耐性即将磨尽之时,她这才恍然大悟,小手在前额敲了一下,“就一样东西,我给您收起来了。” 她折身在柜子里面一阵好找,凤妃阅凑上前,就见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君宜给她的小衣兜,“是这件吗?” “对,就是它!”凤妃阅如释重负的将它拿在手中,这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君宜绣出来的,本来,只是给她留个纪念,如今倒好,反而是物归原主了。 整整一天没有见到弧夜了的身影,凤妃阅急盼日头西落,待到夜幕低垂,皇帝归来,她也不敢有所行动,一切都进行的小心翼翼。 行出营帐,依然是畅通无阻,她紧紧拽着怀中衣兜,心情迫切地雀跃,相约的红枫林就在不远处,周围,是以乱石堆砌而成的,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地处偏僻。 凤妃阅一跃而下,远远的,目光穿过从林,定格在男子焦急的背影上,果然是君隐。周围无人,显然是孤身前来,生怕吉威国君起疑。 从袖中掏出那个小衣兜,凤妃阅手一握紧,大步朝着男子走去,“君隐。” 他听到声音,硕长的身子转过来,在看清楚女子面容后,迎了上去,“我以为。。。。。。。。” 凤妃阅扬了扬手中东西,上前的步子猛然一顿,她疑惑不解,却见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一条长鞭,随着身后男子的用力,她疾步向后退去,撞人一具温热的胸膛,情急之下转过脑袋,一时,错愕的神情占满整张小脸,“皇。。。。。。皇上。” “你骗我!”君隐顿感不妙,身子刷地串上骏马,却已经来不及了。 “截住他!”狐夜了带着凤妃阅撤离重围,原先灰暗的天空突然被火光给射照得亮如白昼,君隐挡住前额,愤怒的眸子像要串出火来,恨不能在凤妃阅身上打出个洞。 “我没有,了,你放开他。”凤妃阅在他怀中左右挣扎,“我已经劝服他了,他不会再找我们报仇,他会离开,不会威胁到你,了,我求求你。。。。。。。。。。” 四周,躲在乱石后的弓箭手全部就位,成百上千支弓箭以男子为箭靶,只等皇帝一声命令,蓄势待发。凤妃阅望着如此阵仗,当下急火攻心,声音急吼吼的说道,“你派人跟踪我,放了他,放了他!” “阅儿——”狐夜了切齿,“君家谋乱在先,君隐叛国之罪理当斩首,谁都救不了他。” “了。。。。。。。。”凤妃阅转过头来,“我们可以让他走的远远的,我保证,好不好,他不会再效忠于吉威,我会让他归隐,你放过他,好不好。。。。。。”她的语气卑微而急迫,一支支冷箭让凤妃阅全身冒出了冷汗,她双手想要将钳制在腰际的大掌掰开,直至全身精疲力竭后,却仍还是徒劳。 “不要再假腥腥的了,”君隐举起手中长剑,目光阴狠,“想不到,我君隐也会有这一天,唯一的一次信任,却反倒是送了自己性命。” 男子的眼神,趋近于绝望,全身戒备,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夜幕,室闷得不带一点气息,二夫人走下小屋,走到了那片空旷的院子,“宜儿,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娘。”女子头也不回地轻搞,低柔的声音好像清谷之音,听着心头忍不住恬静下来,“我好像感觉到,他就要来了。” “傻孩子,”二夫人拉过她的手,轻拍几下,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你爹已经派了人出去打听了,这个地方很隐秘,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来找来呢?“ 君宜细想了一下 扭不过她,二夫人只得点头,“别多呆了,夜晚寒气重。” 君宜站在木栏前,栽种的秋菊天天浇水,却还是干枯的厉害。拿起水瓢,女子安静穿梭于庭院内,一有风吹草动就抬起头来看看,她眉眼轻弯,站在晚风中,静静等着男子的归来。 凤妃阅说的嗓子都哑了,越说,心中的担忧就越是凝重,狐夜了望着骑在战马上的男子,语气轻讽的说道,“暗地里斗了这么些年,今日,总算可以有个了断。” 凤妃阅望向皇帝满有把握的侧脸,她突然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空的,他压根不会听进去一个字。 “哈哈哈——”君隐仰天而笑,手中的剑指向二人,“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借助一个女人之手来对付我。” 皇帝俊脸阴霾,暗沉得令人恐怖,琥珀色的眸子如狼般嗜血,隐约,凤妃阅已经闻觉一股血腥的浓郁。 “那也好过你,将自己的女人亲自送入冷宫,单就她腹中的孩子这一条罪状,朕今日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君隐剑眉紧闭,凤妃阅惊得忘记了反抗,这样看来,皇帝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原以为,你对君宜是不一样的!”君隐咬牙怒斥,五指用力握住手中的剑,凤妃阅有口难辨,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无力地瘫在男子怀中,事到如今,一个解释还有什么用呢? “看来,是我错了,”隐恍惚出神,“么安静,什么放下,我怎么能相信你!” 凤妃阅如遭雷击,那份详和,她真的想要给他,想要给他们,她拉住狐夜了的袖子,神色哀戚,欲哭,却又急得无泪,“了,你听到没有,他可以放下。。。。。。。“ 努力的,她喉咙干涩,从来没有这般心神俱疲,狐夜了依旧时那般冷漠,他是铁了心的,君家余孽一日不除,始终是心头之患。 男子大掌将她整个身子提起,凤妃阅被他扛上肩膀,全身倒置,仿佛整个世界都巅倒起来。手中的衣兜被死死握着,那一针一线的思念,是女子的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 狐夜了健臂揽着女子的腿,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凤妃阅看着她扬起的袍角在眼前画出道道涟漪,地面上,一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有力的步子,在走过三两步之后,尔后,只听得皇帝一字很响,冰冷阴暗,他说,“杀!!” 锦瑟年华谁与度168 死别 凤妃阅胸口一窒,本就堵住的心房越加郁结,那一字,放佛能震破耳膜,一击击,猛烈坪砸而来。 箭雨如林,数不清的攻击使得君隐被困其中,手中长剑挥档出去,凤妃阅伸出手来,指尖的衣兜随风轻扬,朝着男子的方向飘过去。 君隐双目凝集,他足尖点上马背后飞跃而起,大掌在空中一捞,盘旋于上的身子刚落定,腿上就被一箭射中,箭羽横贯而出。他腿弯轻跪,以长剑支撑住全身重量,掌中的衣兜摊开,上头,绣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边上,还有金线绣刻的福字图纹,中间,则是‘安隐’二字。 是他的儿子,君宜说过,若生个男孩,就给他取名安隐,安定,归隐,那是她一直想要的,也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唔——”男子身体僵直,一支箭横穿他肩头,撕裂锦帛的声音刺进皮肉,疼痛,自全身不断向心口延伸。 君宜手一抖,盛满清水的瓢冷不丁落地,将拖在青石板上的裙摆全部打湿,耳畔,只有瓢子不停打转的声音传来,她慌忙摊开栅栏,林子深处,只有清净的鸟鸣声,哪有半个人影。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她急忙擦去,在原处焦虑徘徊,屋中,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哇的,像是震耳欲聋,豁然将整个天幕撕开。 君宜没有丝毫反应,她守着那条唯一的出路,就站在路的尽头,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死死盯着远方,执着地等他归来。 凤妃阅趴在孤夜孑的肩头,眼中,地动山摇,一支利箭从她视线中咻的射过去,势如破竹,“不要——,不要“ 哧—— 正中心脏! 男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衣兜,滚烫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湿了上头的小老虎,还有,那安隐二字。。。。。。 安隐,安隐。。。。。。 君宜用袖子使劲擦着眼睛,她回过头去,冲着小木屋中的孩子轻喃说道,“安隐,不要哭,我们一起等着爹爹回来,他还没有抱过你,娘说过,爹爹最喜欢安隐了,孩子,不哭。。。。。” 呼呼呼。。。。。 君隐剧烈喘着粗气,没有了反抗能力,那些对准的箭全部齐射而来,凤妃阅徒劳地挥舞双手,想要抓着什么,却只能看着它在指缝中流走。 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 羽箭,蜂拥而来,君隐的眼中,只看见黑色的亮点,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他将那衣兜塞进袖中,眼皮安静的闭上,身子被过重的劲道冲击,睁眼之际,看着自己被万箭穿心。 凤妃阅紧握的五指松开,散下的长发将女子整张小脸遮盖,她咬牙切齿,悲愤交集之下,张开嘴,一口狠狠地,用力地咬在孤夜孑背上。 这一刻,她是恨得,可又说不出来在恨些什么,或许,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或许,恨的是自己约他出来的这个决定,或许。。。。。凤妃阅趴在那,动也不动,她没有想过,会不会很孤夜孑,自己能不能恨起来? 君宜,君宜。。。。。。心头,只是牢牢想起那个名字,承受的太多,最终,在看见君隐轰然倒下的一刻,君厥了过去。 后背的箭,随着男子倒地的动作而全部贯穿那具胸膛,君隐睁着双眼,星光璀璨之下,他目中的焦距早已定为一点,薄唇微微轻启,像是在说着什么,唇角,流下的血渍渗入他白净的前襟,越来越多。。。。。 周边的人马纷纷收回手中弓箭,一名带头指挥的男子上前,在他身侧蹲下。 君隐浓密的羽睫轻扇,嘴中,反反复复,每一个用力,就吐出一口血水,男子用脚在他的手臂上踢几下,再度弯腰,将手指探到他鼻翼跟前。微弱的,连一点气息都没有,“回营!” “是!“周边侍卫纷纷挥舞手中的弓箭,齐声的喜悦将他嘴中仅有的虚弱之音给淹没。 他睁着双眼,垂在草地上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收拢,薄唇间,轻轻溢出的那个字,只有风儿能听见,那是,一个带有深深眷顾的名字,“安。。。。” 孩子哭的越来越大声,几近,一种撕裂的哭喊。 君宜流着眼泪,就在抬头间,只见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身影来,那人一袭高贵的绛紫色长衫,墨发似淡雅的白玉簪子束在脑后,整张脸,在月影隐退之时,展现在她面前。 君宜走上前,男子很高大,她站在他跟前,整个人都显得矮去一大截,小嘴轻轻张下,却不知该说什么,“我就知道,你会来。” 男子凝望着被自己身影遮去大半的女子,那般娇弱,垂下的神情安静而宁和,君隐伸出一手,将她贴着脸颊的发丝拨往脑后,掌心并未立马离开,而是在她后脑勺处轻轻摩挲后,将女子整个带向自己,压入他宽阔的胸膛。 君宜双手在他背后拥住,阖上双眸后,欣慰地枕在他心口。记忆中,君隐从未像今天这么抱过自己,原来,他的怀抱,也是温暖的。她满足地弯起唇角,脸颊在他心房边不断蹭着,“为什么,我听不到你心跳动的声音呢?” 君隐手臂将她更用力地纳入自己怀中,见他不说话,女子抬起头,眼眸寻找到他深邃中的晶亮,“和我说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男子微微一笑,俊朗的笑容无害,今日的君隐,放佛已经脱胎换骨,他不在腔调,他们是君家儿女,不再腔调,他们身上的责任,压下头,对上她眸中的希冀后,终于如她所愿,“傻丫头。” 他叫她丫头! 君宜眼睛一红,曾几何时,她连君隐的一个好脸色都是奢望,更别说,这般亲昵宠爱的称呼,环着的双手用力的拥紧,不愿意松开,“再叫一遍。” 男子大掌在她脑袋上轻怕下,“傻丫头!” 眼泪顺着面颊,将男子胸前的衣衫浸湿一大片,可是,却怎么都进不去那颗心中,进不去。。。。 “我等你等的好苦,娘说,你会来的,爹也说,你会来的,可是,不见到你,我就是不能心安,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他叫安隐。。。。安隐。。。。我们说好的。。。。”君宜抬起泪眼,努力捕捉男子眼里的闪烁,“告诉我,这不是个梦,告诉我。。。。你是真的?” 君隐嘴角紧抿,食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拨了一遍又一遍,眼中,少了战争的东西,被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眷恋,不舍。君宜流着眼泪,她不懂,他为何会这般不舍?他想要留恋的,又是什么? “告诉我,你恨我吗?我想你亲口说。” 君宜哽着声音,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摇着头,“没有,所有的,都是我心甘情愿。” 君宜将她眼泪擦去,他举目而望,群山环抱,幽静葱郁的林子将几间木屋围在中央,“这真是个好地方,能生活在这真好。” “你也喜欢?”女子难掩雀跃,她以为,他胸有抱负,是绝不会同自己蜗居在这种地方的。 君隐拉开唇角后,点下头,“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答应过你一件事,今晚,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真的?”君宜感觉到太多的惊喜,这种雀跃,满满地占据了她的心,却,隐隐间,也有不安。本该是甜蜜的,为何却在唇间尝到了苦涩,有种东西,好像在慢慢流逝一样。她摇下头,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头一侧,她脑袋轻歪,细细想来,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能不能让你背我一会?就一会儿?” 君隐依旧和熙地笑着,没有烦恼,明朗的,令人禁不住亲近。 君宜见他不说话,有些心慌,忙解释道,“我也不是非要你背着,只是,在宫里的时候,我看见皇上背过姐姐一回,我当时偷偷的躲着,好羡慕。” 君隐仍是没有开口,却在女子眼中的期冀慢慢散去之时,旋身,单膝跪了下去,君宜没有立马反应过来,视线定在男子坚挺的背部。脊梁,依旧高傲地挺直,长发垂在了腰际,她双唇轻轻颤抖,这时候,怕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比谁都懂君隐,这样的男子,只有在朝堂之上,才会弯下他双膝,那。。。。。也是被双肩的责任所压。 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哪怕是利用也好,可,却在今时今日,从君隐单膝下跪的那一刻起,她能明白,他对自己,不只是利用那么简单。 步履维艰,一人长的距离,却走了很久,君宜俯下身,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君隐腿弯用力,起身后,朝着后头问道,“我们去哪?” “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君宜脸上洋溢出幸福,君隐只是轻笑下,漫无目的超前走去。穿过林子,是一片很大的湖泊,靠岸的地方,停靠着一条小船。二人小心翼翼跨上去,坐在乌篷前,湖面因船的摆动而被打破宁静,波光粼粼地映射出湖面上的两道人影。 拴着的绳索被解开,小船飘飘荡荡向河中心淌去,“怕不怕?” 君宜摇下头,双手攥紧男子一条手臂,“不怕,你知道吗,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柔润的嗓音沉淀在君隐心头,他食指在女子精致的下巴上一勾,“这样就开心了?” “当然了,”君宜抓着他的手指,“其实,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大富大贵才会开心,我以前也不懂,现在,我想为自己好好活着,为了你,为了孩子,我要每一天都能和现在一样。”她抬起头来,面色微微潮红,“我今晚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望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君隐淡笑,继而摇下头,“我想听你说话,不要闷着,你应该快乐。” “我不羡慕姐姐了。”君宜将手指扣住男子的大掌,“对了,我一定要告诉姐姐,她说的没错,你果真回来了,今后,你会答应我很多事,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过的幸福,对么?” 一缕散下的发丝掸上男子肩头,他抬起的视线,布满迷茫,单膝屈起后,朝着君宜说道,“你,应该幸福。” 女子张下小嘴,突然开口,“你要走吗?” 君隐眼神晦暗,他将君宜拥在怀中,在她耳畔轻语,“我的儿子,长的可爱么?”她感觉着他身上好闻的麝香味,点下头,“可爱,爹和娘都说,一点像我,全部,都是像你的。” “是么?”男子浅笑,泉水一样的清澈,“就让他在这慢慢长大吧,不要像我,太累了,君家已经没有了,我突然也轻松了,孩子长大后,不要告诉我,更不要让知道,他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不,”君宜断然拒绝,冰冷的眼泪,已经滑入男子敞开的前襟中,“你并没有错,我们放开一切好不好?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你留下,不要走,你知道吗,我们已经错过了好多?” 君隐望着怀中的女子,双手拇指将她眼角的泪珠擦去,“我怎会不知道,就连最后一次,我们也错过了。” “你说什么?”君宜抬起小脸,面上,泪渍斑斑,“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还要走?”她突地抓紧他袖子,“我不会放手了,不会了。。。。。” 君隐抿着双唇,远处,不知从何时飘来一阵琴声,凄哀响起后,又悲切收回,起起落落,弹拨的,整根心弦都跟着泛上苦涩。 君宜没有哭出声,眼泪却一个劲流个不停,他从袖中将那件小衣兜拿出来,手指一遍遍在上头抚过,“安隐。。。。。” 她用力点下头,“好听么?” “好听。”男子垂下的眼角张扬出一种骄傲,坚毅的鼻尖下,薄唇淡泊拉开,那是,一种欣喜若狂的窃悦,“我有儿子了,我的儿子。” “我看,你才是傻呢,”君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他当然是你的儿子,他会慢慢长大,还要喊你爹呢,他开口的第一个字,一定是唤你爹爹。” 君隐狭长的眸子满足展开,那种浓浓的眷恋,又呈现出来,“傻丫头,你是最辛苦的,孩子的第一声,应该是娘亲。” “傻小子,孩子的第一声,就要留给你。”她执拗起来,可是谁都说服不了的。 二人相视而笑,却又,在同时间,泪流满面,君宜勉强笑开,“我眼睛模糊了,没有看见你在哭,所以,不丢脸哦。” 君隐将她的双手拉过去,放在一起摊开后,将自己的俊脸深深埋入,沉重的呼吸,伴着滚烫的液体打在掌心,君宜并拢的十指抖个不停,她看着男子双肩瑟缩,什么东西,漏过指缝,在她的手臂上晕染开,如火如荼,却又悲壮凄楚。 琴声,奏响告别之音,起伏难安。 “你看,是不是太阳在出来了?”君宜哑着嗓子,轻柔说道。 男子起身,只见正东方的山顶,一轮红日正破晓而出,朝霞艳如血,将整个水面铺上一层绚烂的璀璨,美不胜收。 君宜勾下唇角,她转过头去,勉强的笑意僵硬在小脸上,“隐。。。。” 男子随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口,什么时候竟穿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正在流出,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君宜大惊失色,妄想以双手去遮住他的伤口,“不要,不要啊。。。。。” “不要怕。。。。”他伸出的手,还未碰触到女子的小脸,就垂下去了,“我不疼,真的。” “啊——”君宜撕心裂肺的哭喊出声,“不要这样,不可以,我们说好要幸福的,没有了你,我的幸福谁来给?爹,娘,你们在哪——” 君隐的脸上露出心疼,他双手贴着女子的手臂,十指,紧紧扣住,浓郁的血腥味,化为泣血眼泪,“我们还有安隐。。。。。”砸下的冰凉,如此沉重。。。。。 “安隐,安隐,“君宜失神默念,脑中徒的闪现出唯一的希冀,”你还没有听到他喊你一声,还没有看上他一眼,你等着我,我去将他抱过来,你不要离开,等我。。。。“ 她匆忙起身,裙角在脚下一绊,她不放心的回过头去,再三叮嘱,“等着。。。。“ 视线,忽的空落。 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却不见了男子的身影,日头已经爬上半山坡,女子整张小脸被瑰丽染红,她木然地怔在原地,嘴儿张了,又阖上。 “宜儿,宜儿——“ 远处,传来二夫人焦急的呼唤声,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她站在岸边,神色不安,身后跟着的男子亦在大声高喊,“宜儿,快回来。。。。。“ 一条漂泊的小船来至湖中心,上头,女子神色恍惚,形单影只,她将整个身子环在双臂间,掌心中,好像还有他的眼泪,不曾干涸。 船身,在轻轻摇晃,投射在湖面上的影子,却孤零零的只有一道。 同一片星空下,被遗弃的男子仰躺在地上,天空中,依旧有明亮的星星在闪烁,眼睛,被刺的有些睁不开,轻阖一下后,缓缓闭上。。。。。。 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中,有一座安静的小屋。。。。 梦中,他将她背在肩头。。。。。。 梦中,他听到了孩子的哇哇啼哭声。。。。。 梦中。。。。 梦中。。。。有一个女子,还在那条船上,等着他。。。。 君隐想,他该知足了,只不过,他却要欠那女子一辈子。。。。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犹在想,我要怎样,才能让她幸福呢? 可惜的。。。。 都晚了。。。。 幸福。。。。。。 那是怎样一种东西呢? 锦瑟年华谁与度169 震惊 “姐姐——” 君宜忽然地拉住凤妃阅的手,急切的神情,迫在眉睫,“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洞,我用手却怎么都堵不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像是被人勒住脖子一样的难受,凤妃阅不想醒来,身子晕眩不已,她肯定是做噩梦了。 双眼忽然睁开,入目的是男子放大的容颜,狐夜了见她醒来,神色一松,原先在她肩头的双手只好缩回。 凤妃阅眼睛睁开,在还顾了一周后,视线定定落于皇帝脸上,明知是徒劳,却还是开口,“君隐呢?” 狐夜了无意隐瞒,“死了。” 死了。。。。。。。 她默念,虽然已经是定局,却仍旧不想相信,她想要挽留的,却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换来毁灭,如果不是她,至少,君隐还能活着,那。。。。。。。。不是比什么都好么? 二人相视,却谁都不肯先开口,狐夜了两手撑在她身侧,慢慢压低。凤妃阅看着她,迷离的眼眸渐渐清晰,她看见皇帝便装未来得及换下,胸口处,因为用力将她扛起而崩裂了伤口,一滩血渍。 凤妃阅有所动容,却抿着唇,一个字不说,倔犟的眼神稀疏甚至陌生,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是忍不住质问,“为什么这么残忍?” 狐夜了凤目轻眯,撑在边上的手臂僵硬,上半身弯下,两侧的墨发随之坠落,“我残忍?” 她双目通红,男子胸口的血渍,就像君宜说的,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填补不了,“那是一个没有了反抗能力的人。” 狐夜了一点点收回臂弯,挺直的脊梁挡住身后光线,让她不会觉得刺眼,可是,皇帝那种突然冷漠的眼神,让她更觉疲乏。他分明想要开口,却强忍着半个字不说,唯有起伏的胸膛昭显出他此时的愤怒。 凤妃阅别过头,脸颊埋入绣枕,身子却被一下捞起,再度扛上肩头。她动也不动,懒得反抗,狐夜了大步离去,挥开帐帘后直向外闯。 二人坐上同一批马,凤妃阅被困在胸前,她埋着脑袋,任它巅跛也不肯和身后男子有多亲昵。她的牌斥,让狐夜了沉下的俊脸越发阴霾,手中挥下的马鞭带了十足的劲道。 过了许久,皇帝这才勒紧马缰,率先下马后大掌揽住她纤腰,直接将她夹于掖下,凤妃阅头昏目眩,五脏六俯像被挤压在一起,空气中,有草香的冷冽,也有山谷的清澈,独独,却夹杂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味道。狐夜了大步走去,原先正在忙碌的士兵见状,逐一跪下身,“参见皇上——” 领头的将士疾步而来,见到弧夜了后,显然吃了一大惊,“属下见过皇上。” 男子面色不悦,凤妃阅白皙的小脸涨了个通红,前额已经有细密冷汗冒出,她柔弱在狐夜了手背上抓了几下,“放我下来。” 皇帝极目远眺,就在正前方,有一个刚挖好的深坑,黄土沏在周围,目光中闪过隐痛,他带着凤妃阅前来近侧,尔后,手一松,任由她跌落在地。 “朕是残忍,不错,”狐夜了居高临下,倪视着半坐而起的女子,他伸出一手,指了指边上的深坑,“你去看看,那里面还有更残忍的。” 凤妃阅双手撑起 ,倔强的小脸狠狠看住他冷漠的眼角,步子用力跨去,皇帝见状,犹豫下后,最终上前钳住她手腕。凤妃阅回眸凝视,眼中狠大的恨意恨不能将他整个人淹进去,她用力一甩,皓腕处被勒出红印,大步流星走上前,狐夜了追出一步,看着女子爬着黄坡,懊恼地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凤妃阅惊异地小嘴轻张,尔后,便回过头来不断干呕。她一手按在胸前,身子弯成弓形,狐夜了走上前来,身后士兵面面相觑,他们不会料到,最为尊贵的皇帝会屈尊来此,大掌轻落在她背后,轻拍几下。 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凤妃阅侧过脑袋,这下,并未甩开男子的手,她双目通红,直勾勾看着狐夜了。 皇帝面露疼惜,收手之际,面朝西方,黑色的袍角忽然扬起,遮在深坑的上空,“李将军。” “末将在!”身后,一个男子疾步而来,跪在平地上。 狐夜了依然淡漠的眸子轻垂,羽睫下,那双琥珀色的瞳仁蒙上一层晦暗,那是,不为人知的寂寞,他抿下嘴角,薄唇轻启,“告诉朕,你当初答应过他们什么?” 那名将军单膝落地,身着甲胄的上半身挺直,他仰着头,声音素然庄重,喉头处异常滚动几下,话语,哽咽,“属下答应过这里的每一位战士,带他们,回家!” 凤妃阅双目紧阂,心里不止是难受,还疼的厉害。 “属下唯有早日平息战乱,尽力保住余下的每一位兄弟。”壮汉双眼发红,视线平望而去,他自然知道凤妃阅为什么会干咳不止,那里,葬着的全是战士们的尸首残骸,几十米的深坑全部被堆满,死亡的气息,纷纷扰扰扑面而来,死相惨状。 这下,狐夜了不开口,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身姿威严,他正视相望,三军纷至沓来,将整个深坑围的严严实实,初起的阳光在班驳的战甲上,反射出一种坚硬的冷光。战士们肩并肩,神色虽有凄哀,却锐气不挡,繁衍出满满的斗志,憾动军心。 凤妃阅放眼望去,一个个身影,显得如此高大,她直气腰来,强忍住胃中不适,战士们的脸上没有一点嫌恶,因为他们知道,那都是生死不离不弃的兄弟。他们已经不能带着死去的战士回家,只能葬身于他乡,葬在一片明月之下。 林中突围的那幕,她也是亲眼目睹,那是,那是君隐熟悉了三军布阵,这么多人死在谁的手中,不言而喻。 小嘴轻合,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就听到弧夜了率先开口,“也许,你不会有感觉,你为君隐尔恨,因为,你在乎君宜。人都是一样的,亲疏远近,甚至可以 将上万性命全部忽略,只求你的一个心安,换得你对她的一个交代。在朕眼里,他们也是一样的,我不只为他们报仇,更要履行当初的话,带他们回家。 换言之,君隐不死,始终是个隐患。而这根刺扎在帝王的心头,等同于扎上了炫朝龙脉。 凤妃阅想要辨驳,她想说,君隐已经知道了回头,他会走的远远的,我们可以当没有这个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她站在最高处,俯瞰那些堆在○的万千尸首,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口憋得难受,望着那一张张誓死坚毅的脸,她沉默了。 对呵,她该以怎么样的心去质问狐夜了,皇帝的身后,一排排,站满了人,凤妃阅回眸,她上前几步,忽然,那种死亡的气息,也不觉得恶心了。女子将拖沓的长袍系在腰间,单膝跪下后,双手捧起一捧黄沙,挥洒下去。 迷雾般的粉尘从指尖颗颗倾泻,留不住的,正好是生老病死。凤妃阅垂下眼睛,睫毛上被晨阳点上朝露,那里面,是一张张年轻的脸,他们,本该是朝气蓬勃,同自己一样。凤妃阅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沉重,站在这片土地上,肩上突来的重量仿佛要将她双腿压弯一样,不堪重负。 士兵们纷纷跪下身来,双手捧起黄沙,天地之间,只有皇帝一人站立,他负手迎风,面上神色更是让人琢磨不透。凤妃阅站起来,狐夜了先一步同他擦身而过,朝着先前骑来的那匹战马走去。 凤妃阅站在原地,静默绪昱后,还是步履维艰跟上。 他一手牵着马缰,女子望向他落寞的背影,心中,仍有芥蒂,两人就那样一前一后走着,身影交叠。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林子,狐夜了席地而坐,他双手撑于身后,两腿搁直。凤妃阅脚步迟疑,最终上前,来到他身后,男子顶头阳光被遮去大半,微一侧身后,将边上的草地空出半边。 凤妃阅见状,面色无异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哑口无言,狐夜了侧过头来看着她,凤妃阅思考,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子嘴角泻过几缕清凉,双手枕于脑后,后背轻轻靠上绿色的草地。 君宜失魂落魄坐在庭院间,屋中,孩子正睡得香,昨晚闹了一夜,今儿,已经没有了精神。 二夫人担忧地站在她身后,肩膀,被身侧男子轻揽过去,掌心怜惜拍动几下,“不要担心,宜儿她很坚强。” 女子听闻,眼泪却是哗哗而下,她哽咽着声音,回头说道:“可是,我不希望她坚强。” “谁都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有消息,我看,我们得尽快搬出去这个地方。” 君宜听闻,原先僵硬的肩头转过来,“我不搬。” “宜儿,不要意气用事。”男子上前,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院子,“皇上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君隐和你的事情,所谓斩草除根,为了孩子着想,我们还是搬走的好。” “爹。。。。。。。。” 君宜眼睛中布满血丝,双手始终撰着拳,一刻也没有松开,“他已经知道了我在这,我是一定要在这等他的。” “宜儿,”二夫人抹着眼泪,上前劝慰,“你爹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安全,再说了,我们到哪能打听君隐的消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娘。。。。。” 她的神情,带则会从没有过的执拗,“爹等了你这么多年,不也等到了么?”她唇角微微弯起,站起身,背对着二人向庭院外走去,“他说了,已经在回来了,娘,我看到了一个肯回头的君隐,我宁愿等上一辈子,我的等待,换来他一面的回头,我也愿意。” 至少,他还给自己留下了安隐。。。。。。。 君宜微微而笑,温暖和熙,好像阳光普照一般的令人心安,那是怎么样一名女子啊,她隐约,已经知道君隐的不测。她摒着呼吸,忍住不哭,因为,留下眼泪的时候,世界就会变得很模糊,那样,她就不能将那深刻的背影牢记于心。。。。。 君隐。。。。。。 现在,你有没有觉得轻松点,你呆的那个地方,还能看见阳光吗?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码? 记住我们的约定,孩子开口的第一声,就是。。。。。。。爹。。。。。。。 你好好的去吧,我不喜欢欠着别人,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所以,好好的偿还吧,阳光,很暖,更暖的,是我看到了你,一个活生生的君隐。 你知道吗,你总是喜欢穿黑色的长袍,那样不好,太阴郁郁,之前,我一直不敢说,其实你适合这黑色。。。。。。。 她再度微笑,顺手,拂了拂阳光。 眼角期盼,我在抬眸的瞬间,看到了一个明朗的男子,那是你么? 白色的衣衫,真好看,纯净的,令人向往。 二夫人静静站在身后,身侧之人怜惜以指腹将她眼泪擦去,望着君宜强大坚强的背影,女子哭的越发厉害,双肩紧紧颤抖。 “怦——怦——” 天际中,忽然散出几朵淬灿的烟火,在白日里,虽然看着并不是很明显,却依旧光彩夺目,男子睁眼望去,在望见那一朵火色雪莲的花绽放之时,整张脸失去了血色。那是他同人接头的暗号。 雪莲绽放,意味着所寻之人,已亡。 “看见了么,好美的烟火。”君宜浅笑,明眸皓齿。 她一手遮在颚前,神色恬静,一切美好的词,都不宜形容女子那份淡然,她眯着眼,白皙的小脸,素静而且异样美丽。 最后,在烟火散去之时,她轻轻的,昵喃了一声: “忘了告诉你,我。。。。。。再也不用唤你一声哥哥了,隐,你听到了吗?” 锦瑟年华谁与度170 回宫 风妃阅躺在一边的草地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黑,肚子第一反应地饥肠辘辘,双手撑起之际,落在身上的袍子向下一角,感觉到凉意。 身侧,男子呼吸沉稳,双手枕于脑后,脱下了外衫,胸口那干涸的血渍变得越发明显,触目惊心。风妃阅俯下身,凝望孤夜孑的睡颜,这名男子,脸熟睡之时犹皱着眉头,像是有无数的愁思集聚在他眉宇间,挥散不去。她心中惆怅万千,面容刚转过去,只听得一阵轻微的碎语传来,孤夜孑眸光灿若星辰,已经醒过来。 “什么时候醒的?” 望着逼近过来的俊颜,风妃阅舒缓下眉头,小脸转向前方,“才醒。” 孤夜孑怎能听不出她话中的冷淡,他俊脸微扬,正视女子回眸,眼中的视线稍暗,“孑,不要再无辜杀戮了,有时候,我真想呆在那片惜缘林中国,和你一辈子不出来。” 皇帝轻叹口气,大手一揽,将她压在胸前,强迫的气势压来,“阅儿,朕握的了整片江山,贴心的,却只有你一个。” 风妃阅神色软化,秀眉轻蹙后,语气放柔,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答应我,不要再轻易杀戮,我好怕,真有一天会有报应。 身前的男子并未说话,风妃阅双手环过他腰际,在他背上紧握,孤夜孑不信有报应这一说,却也没当场辩驳,臂弯越渐收拢,将她桎梏于怀。 “如果有一天,背叛的是你的新兄弟,孑,你也一样会痛下杀手么?” 孤夜孑神色僵硬在脸上,风妃阅悄然退身,看见的,却是男子眸中无比的坚定,她顿时有种全身瘫软的感觉,心中莫名的酸涩在扩散。她想志了野心勃勃的厉王爷,想起了君隐的惨死,呼吸,载来越觉得压抑,胸腔内,是被积压的满满的疼痛。 “阅儿—”孤夜孑双手捧起她的面颊,“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残忍?” 风妃阅心中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究竟怎样来评判一名帝王的残忍,她不懂,或许说是她想要刻意躲避。 孤夜孑再度将她揽过去,大掌在她背上轻拍,“跟朕回宫,吉盛大军受重创,短时间内不会有所行动,我们先行回去。”炫朝兵力强盛,却也死伤不少,唯今之计,只有班师回朝,再做定夺。 风妃阅心中虽有芥蒂,却还是沉重点下头来,在外这么久,自己想要什么,怎能还推荐书之门外?错过的已经太多,不管这个男人多么残忍,多么暴虐,甚至于多么遭天谴,事实上,自己打从来到炫朝,就已经注定,这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她放下的,已经太多,他能放的,也超乎出风妃阅的想象,“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永远都在你这边,有什么报应,我和你一起承担,我知道,我要和你一条心。” 孤夜孑来不及反应,女子就已经起身,牵过一旁的战马后率先跨上去。男子依旧坐在草地上,马蹄踢踏上前,风妃阅弯腰,白皙的手掌,掌纹清晰,像是一个承诺般,伸到孤夜孑面前。 他轻握住,翻身上马。勒住马缰的臂弯将网妃阅圈在中间,“阅儿,你说的,是真的么?“ 女子面容恬静,身后的男子却很难平静,他激动的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将胸膛靠上去,俊脸微侧,瞅着她此时的反应。 网妃阅正眼相视,晶莹的眸中,是一种坚信,这种情谊,怎能不让他动容,就在她说出,我全心对一人好,必也要他全心对我之时,孤夜孑就已经值得为这名女子交付真心。站在风口浪尖,他手握世间颠覆之权,一直以来,却是孑然一身,他深知,君隐的事,就算风妃阅怪他,急他,他也拿不出一个能让她站在自己这边的理由去说服她…… 召集,她的一番话,却让他深深感觉到什么是坚守,他从来不必担心,她会和别人一样背叛自己,这种信任,先前的代价,何其之大? “阅儿—”他凝下眉头,“我会如你对我那般,一样对你!” “驾!”骏马飞驰,风妃阅双手抓着男子环在她腰间的大掌,帝王之性,怎会在一夜间转变。她暗下思忖,定要守在他身前,为他走好一条属于他们的路。 她不知,这条路,却是何其艰辛,布满了泪和血。 连着几日风尘仆仆,马车已经驶入帝都,来至宫门前。 风妃阅单手掀起轿帘,脑袋凑出去半个,路上,都是匍匐的救死士兵,绵俯而去,占满两边的官道。沉重的宫门被打开,一阵撕裂的声音,钻入耳膜中,她手一顿,迎面而来,满是压抑。 深宫内苑、九重宫阙,回头望去,哪还有浪迹天涯之时的舒惬,宫门内,皇帝的御林军大步而来,好不壮观。风妃阅放开手,视线刚抬起,就见孤夜孑两手环胸,好似整暇瞅着自己。 “怎么了?”她不解询问,小手拍起自己面颊。在看清楚他眸底的捉狭后,风妃阅小啃轻撇,有些不放心,“会不会被认出来?” “不会,”皇帝说的笃定,“谁会想到,朕身边的丑太监,就是当初名满一时的皇后呢?” 风妃阅拉着身上服饰,面上,被稍稍易容,右边脸颊还被点上颗老大的痣,她本来极力反对,孤夜孑非要说,那是画龙点晴,不会有人认出,“我还是担心。”她已经不能君阅的身份出现,这张脸,理加不能招摇过市。 “皇上,到了。”正在担忧之时,马车已经停住,轿帘被掀开,皇帝先行下车,风妃阅不得已,只得慢吞吞跟着下去。 “参见皇上----”宫阶上,一路跪满了人,风妃阅放眼望去,后宫妃嫔齐聚,皇帝让众人起身后,踏步走上汉白玉的石阶。她埋着脑袋,紧跟而上,额角冒出些许冷汗,始终有些心虚。 为首的两宫太后见到皇帝,假意慰问几句,风妃阅一抬眼,就看见人群中的施婕妤,她一袭水蓝色的宫装,模样娇弱,面色带着些许酡红,倒比先前的苍白好了许多。女子见到她,并未将视线停留,显然,是没有认出来。胸腔中轻呼出口气,才见放心,就见孤夜孑袍角甩开,径自离去,“小月子,跟上!” 风妃阅纹丝不动,四处瞅瞅,心想这小月子何许人也,连皇帝的话也能不搭理》再一想,这名字好生奇怪,倒像是坐月子的意思,谁能起出这样的名字来,倒也有才。她憋着笑,眉角轻扬,面上的笑意不经意倾斜而出,那份极致的美,却被刻意涂黑的面容给掩藏住。 皇帝见身后并无动静,索性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小月子?耳朵聋了。”风妃阅四处张望的眼睛抬起,却发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自己脸上,她小嘴轻张,面部笑意僵直,这小月子,莫不是自己吧? 胳膊被轻撞下,边上宫人好心提醒,“皇上唤你呢。” 孤夜孑望着她满脸愕然,只差没浅笑逸出口,邪肆的嘴角顺着两边拉开,他拂下发丝,见她还是站着,索性双手环胸,“小月子,小月子----” 没完没了了,风妃阅面色潮红,赶忙尖细着嗓音大步跟上,“奴才在!” 一路紧随皇帝身影,他并未回到自己寝殿,而是去了风潋宫。殿外,丫环嬷嬷知道皇帝今日归来,早就跪成一排,风妃阅目光落在李嫣身上,众人起身后,全部退在边上,不敢上前打扰。 看来,并没有人将她认出来,风妃阅走入内殿,李嫣将准备好的湿巾递到皇帝手中,桌上,泡着一杯清茶,余香萦绕,安逸舒适。她站在孤夜孑身后,四目禁不住环视,风潋宫还是同自己走时一样,干净的,不染纤尘。 李嫣双手绞着衣摆,似是有话要说,孤夜孑抿口清茶,狭长的凤目咻地对上她眼眸,“何事?” 女子听闻,赶忙跪下身来,“奴婢斗胆,只想问下皇上,是否有娘娘的下落?” 孤夜孑放下茶杯,在李嫣埋下脑袋之妹,大掌在风妃阅腰际轻轻掐一把,“没有。” 女子原先充满希翼的双目黯淡下去,却也不敢细问,只得唯喏点下头,“皇上,娘娘是好人,奴婢希望,后上不要放弃。” 孤夜孑久未开口,身后,风妃阅双唇紧抿,面色稍有动容,“朕知道,你先下去。” “是。”李嫣行礼后, 匆匆靠退,二人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交汇都没有,风妃阅认定,皇帝同她中间定是有所牵扯,如今看来,她倒真是毫无心机之人,不然,他们不会还是那般生疏。 “小月子?”见她出神,孤夜孑伸出一手在她面前晃动几下,风妃阅见殿门被阖上,忙将他手挥开,“我不要叫小月子,难听死了。“ 皇帝将她牵过来,抱坐于腿上,“那你想叫什么?“ “我想想。“风妃阅屏息,面上神色认真,孤夜孑轻笑,大手抓着好的柔荑,”还当真了不是,小月子这名字都传开了,怎么改口?“ 她懊恼地摇下头,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皇帝面色无辜,“当时,我们并未说好怎么唤你,现在,我真觉得小月子这名字不错,很适合你。” 风妃阅皱下算子,起身后,朝着一边的铜镜走去,“还真没人把我认出来。” 孤夜孑单手搭上她肩膀,轻轻将她揽过去,“阅儿,没有了皇后的身份,你要多加小心,特别是那两个老东西,千万不能让她们认出你来。” “你放心,”她小脸抬起,“我一直跟着你就是了。” 床架上,大叔送的那把宝剑仍旧挂在那,风妃阅缓步上前,却失去了触碰的勇气,“孑,可有君阅的下落?” 皇帝来到她身后,面色晦暗,眼中划过狠戾,“没有。” 白皙的手指在剑鞘上拂过,眼前,浓郁的大红色彩铺染开来,这是大叔给君阅的,她唤了一声爹,却万分愧对他们,愧对君宜。 “这把剑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顺其自然吧,” 孤夜孑双手叠上她小腹,“或许,他随口一说罢了。” 风妃阅摇下头,并不想纠葛,他说的对,何不顺其自然。 “舟车劳顿,你也累了,休息会吧。” 孤夜孑将她拦腰抱起,一路朝着凤榻而去,凤妃阅后背触上锦被,小手抵在他胸前,“别,你身上有伤。” “我会当心,”男子压下身,唇角在她脸上轻啄,“阅儿,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我就想你给我生个儿子。” 风妃阅微微喘着气,眼底,有种苦涩回转流动,“我,还可以吗?” “朕说可以,就一字不苟能行!” 孤夜孑大掌捂上她的小嘴,“相信我。” 风妃阅羽睫轻扇,柔荑将他的手移开后,玩笑的语气,无奈重重,“呵,到那时候,你还能唤我小月子么?” 孤夜孑知道她担心什么,侧身翻躺于榻上,他将风妃阅揽在胸前,“朕就不信,朕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动也不动的叭着,孩子,一直是她心头的隐痛,小腹处,似有阵阵抽痛传来,清晰而明显。 月色稀疏,皇帝才刚歇下,风妃阅便蹑手蹑脚起身,将锦被拉至他袒露在外的肩头,捡起地上衣衫,向外走去。 打开殿门,就见李嫣垂首而立,宁静的面容被月色照出几分惨白,身姿屹立,风妃阅走近,只见女子蓦然抬头,笑容和煦,“月公公。” 对于这样的称呼,风妃阅一时不适应,有些尴尬,“皇上睡着了,你先行下去吧。” 李嫣点下头,听话的安静退下。 望着她背景萧瑟,风妃阅杵在原地,轻叹口气。 她只想出去走走,碍于身份,并不敢走远,小心翼翼迈步,刚走出凤潋宫,就听得一阵男声自身后传来,“娘娘。” ----忽然想想,小蚊子,小月子,倒是很相配----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1 你的味道 风妃阅自然停住脚步,听这声音分外耳熟,转过头去一看,果然是陌辰吏。 她并未先开口,眼角点亮,继而展演。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明朗的眸子睬着她,面色难掩激动,喉间哽动下,开口道,“你回来了?” 风妃阅见四下无人,走至廊檐下后,点头,“我以为,没人能认出我来。” 陌辰吏站在她身侧,坚毅的鼻梁下,嘴角轻抿,“我对味道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用看,我也能认出你来。” 风妃阅笑意轻扬,面色温暖,“真的?那你说说看,我身上是何味道?” 陌辰吏笑启,面上却是极为认真,“是我能记住的味道。” 风妃阅淡笑如风,面上黑痣将整张小脸的瑰丽掩藏,她后背靠在廊子上的赤金鎏铜柱,“我原本以为,不会再进宫了。” “你会的,”陌辰吏盯着她小脸,“我一直有种感觉,你会回来。” 风妃阅哑然,这份彼此的信任还在,“谢谢你。” 男子不解,面色犹疑,“谢我什么?” 风妃阅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拨下发丝,蹙眉细想,“反正,我就想说句谢谢。” 二人相视而笑,陌辰吏的嘴角画开几许微涩,他并不想听着二字,谢谢,总是将他们的距离刻意拉开,不留余地。 “最近,宫中可还太平?” “这儿已经是两宫太后把权,怎还能有太平一说。”陌辰吏叹口气,“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自保都困难,还有一事,你得小心提防。皇上临行时让我给施婕妤把过一脉,从脉象上来看,她已经不再服用那虎狼之药。既然知道了要珍惜自己的身子,那么,必定会有所破釜沉舟之举,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被她认出了。” 风妃阅点下头,他的话,她从来都是相信,而他,更是永远都站在自己这边,为她着想。 “你……”陌辰吏犹豫下,状似漫不经心问道,“身子可有不适,胸口,可还疼?” 他不提倒也罢,如今风妃阅听闻,经不住反口问道,“我以前从无心口疼的毛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来我细一想,好像每次都是在伤心难过的时候,那种蚀骨的疼痛,同样也在他身上出现过,你老实告诉我,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了?” 面对她的疑问,陌辰吏百口难辨,他不是不信风妃阅,而是不敢在皇帝身上冒险,“你放心,只是相思之病,如今你同皇上在一起后,可有再犯?” 风妃阅皱眉想下,“也是,想一个人,能想到心都痛,我以前一直是不信的,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陌辰吏喉间哽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呵,想一个人,真的会想到心痛,他心中所想的,更是痛上加痛。 风妃阅不敢久留,陌辰吏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身影从长廊处消失,许久不曾言笑的面容舒缓展开,男子折身,原来,只是静静看着,守着,也是这般幸福的事。慢步回到炼丹房,林尹正弯腰忙碌,见他进来,忙地迎上前去,“师傅,你去哪了?” 桌上,盆中的热水烟雾袅袅,清澈的底部,三根水红色的药草沉陷,发出淡雅的药香味。林尹将他外衫脱去,捋起袖子,男子整条手臂呈现乌黑之色,已经蔓延至手肘下方。“师傅,这样下去可不行,难道就没有一点法子吗?” 陌辰吏故作轻松,将半边胸膛坦露,“发现之时已经过晚,若是早前,我还能舍弃一条臂膀,如今,你难道想我砍去自己半边身子不成?”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林尹沾起用药草煎熬过的湿巾,一手握住他腕部,另一手在他臂膀上使劲擦洗,陌辰吏身子绷直,他牙关紧咬,面上已是冷汗涔涔。这种痛苦,就像是鞭刑过后撒上盐水那般惨不忍睹,黑色的皮肉因用力搓揉而呈现出暗红色,血液微微开始流动,僵硬的五指动下,麻木不堪。 “这茗皇贵妃真是太恶毒了。”林尹见他始终强忍,坚硬的语气软下,哽咽咒骂,“死都死了,还要拖上别人。师傅,我们去找师公,他肯定会有办法。” “傻丫头。”陌辰吏声音带着疼痛,虚弱无比,不说陌修会不会帮自己,即使他肯,最终,也只能是束手无策,“我翻阅古今医书,却不想,还是得与苗疆巫术联系到一起。茗皇贵妃以其血肉之身所下的蛊毒,岂是轻易能解。” “那怎么办,等死吗?”林尹一时口快,眼中带泪,却强忍着撇下小嘴,“焦头烂额的事情一大堆,真正烦死人。” “傻丫头,”陌辰吏抖着声音,随口打趣,“小小年纪愁成这样,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谁说我要嫁人了。”林尹手上用力,面上仍旧是担忧,“瞧你半个身子都这样了,这可怎么办啊?” “不用怕,夫妻缠的毒还没解,我怎么能先死。”陌辰吏望着通红的手臂,慢慢活络经脉。 听他这样说,林尹好不容易忍着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师傅,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真的害怕。” 陌辰吏将手臂抽回去,扣起前襟后,走到窗前,“和你说着玩笑呢,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尹赌气,话语愤然,“知道了。” 男子倚靠在窗前,没有再说一句话,手臂上像是褪了层皮,磕着衣袖,疼痛难耐。嘴角在她侧身而过之时缓缓勾起,林尹顿足,自从风妃阅离开后,她就再没有从陌辰吏脸上看过这样的笑容,如今再见,真是光鲜璀璨。 风妃阅一路小跑回到寝殿,她避开耳目,两手正了正顶上帽子,刚踏进去,就听得一阵声音迎面而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就见施婕妤正站在凤潋宫外,身侧的随侍一手直指向自己,姿态傲慢,陶心站在另一边,小心翼翼搀扶着施婕妤,见她过来,那名丫鬟瞪着双目,恶狠狠说道,“好没有规矩的东西,这儿可是皇上歇息的地方。” 风妃阅双手摆放在身前,对于她的指责,并未理会,施婕妤脸色微变,轻声呵斥道,“菲儿,不得无礼,快向月公公赔不是。” “奴才见过施婕妤。”风妃阅率先行礼,那丫鬟不情愿地瞅着她,始终不开口。风妃阅两眼盯着鞋面,本来客气一句也就算了,可她便就要那丫鬟说出句话来,施婕妤见场面僵直,面色已有不悦。陶心怕她生气对自己身子不好,忙用手推了推那名丫鬟,“你是越来越不把主子放眼里了。” 女子一怔,神色突变,赶忙低下头来,“月公公,是奴婢看走了眼。” 施婕妤眉目轻忍,微微笑道,“都是本宫平日管教不严,还请月公公莫要见怪。” 风妃阅原先压下的脑袋抬起,施婕妤的态度让一个做奴才的本该是惶恐难安,客气的,几乎是带着压抑,“奴才不敢。” “皇上呢,睡了么?”女子的视线自然落在她脸上,风妃阅不惧躲闪,迎面直视,“回施婕妤,皇上已经安寝。” 她并没有走的意思,站在庭院中的身影,单薄而脆弱,平生的,惹人疼惜。风妃阅始终嚼着笑,并不为之动容,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甚至有些难受。“娘娘,我们该日再来吧。”陶心在边上劝着,施婕妤动也不动,面朝着凤潋宫大门,“我想站会。” 风妃阅甚觉头疼,她不离开,自己岂不是得陪站。冷风萧瑟,双肩瑟瑟发抖,她双手环起,缩下脖子,“娘娘,外头天寒,要不奴才给您通报一声。” 施婕妤喜出望外,赶忙雀跃跟上前,“有劳月公公。” 风妃阅小嘴轻撇,人在前头带路,双手推开殿门,一路进去,施婕妤就跟在身后,来到内殿后,她示意众人止步,自己则轻声上前。皇帝整个身子摊开,似是倦了,睡得很沉,后背对着几人,动也不动。 “皇上,施婕妤求见。”风妃阅轻唤,耷拉着脑袋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的反应。无奈之下,只得凑上前,将声音放大,“皇上,施婕妤——” “啊——”她一声惊呼,人已经被拉过去,孤夜孑的睡姿并不好,最不喜欢耳朵边吵吵闹闹。风妃阅整个人趴在榻上,男子平躺过后再一个侧身,修长的腿架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死死桎梏于身下,不得动弹,“这床锦被真暖和。” 姿态暧昧不堪,皇帝脑袋噌下,埋在她颈间轻轻喘息。风妃阅大气不敢出,不远处的几人面面相觑,个个红了脸。她双手推一下,碍于旁人在场,不敢有过重行为,片刻后,索性就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孤夜孑睡得惬意,朦胧间,睁开眼就见风妃阅窝在自己胸前,晶亮的瞳仁正对他,“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方才施婕妤来过了。” “嗯。”皇帝脸上带着床气,单手枕在脸颊下,“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风妃阅不说话,孤夜孑眯着的眸子睁开,邪肆的唇畔轻勾,“醋坛子又打翻了?” “谁是醋坛子?”风妃阅反驳,一手想要轻捶过去,却被他给抓住掌心中,“阅儿,有你在身边,就是不一样的。” 风妃阅前额贴着他坚毅的下巴,“我这样一直陪着你,宫里面会不会有闲话?” “谁敢。”孤夜孑轻应一声,危险不可小觑,“谁敢乱说话,朕就割了他舌头。” 顶着随侍的身份,风妃阅每天盯在孤夜孑身边,连上早朝都不落下,宫中之人并不知这小月子来往何处,久而久之,各种猜测不胫而走。 “姐姐,你没说错吧?”东太后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她抽出锦帕擦下嘴角,急急开口,“怎么可能。” “你看皇帝回宫后可有招过哪位嫔妃侍寝?”西太后抚下尖细指套,言语暧昧,“那小太监一天到晚不离身,就连晚上睡觉都跟在凤潋宫,不是那意思,还能有何解释?” “这皇帝出征一趟,莫不是连那方面兴致都变了?”东太后还是有所怀疑,“要不,派人查查那小太监的底。” “不急。”陌修一摆手,沉默起身,“据边关探子来报,皇后已在中途被挟持,皇帝对她终是留有余地,唯今之计,是先找到皇后,再斩草除根。” “可是,君家已经瓦解,一名在逃钦犯能有何作为?” “不然。”西太后闻言,朝着陌修点下头,“国师说的不错,一日不除,她始终是个祸害,那小太监想来也成不了大气候,该日,待到时机成熟之时,除了便是。” 东太后见二人始终意见一致,当下有些不悦,脸色冷下来。 “君家垮台,我原以为,朝堂势力会分往两边倒,却不知,皇帝早就有了打算,如今再想轻举妄动,可就难上加难了。”西太后颇为头疼,一手在额际轻抚。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当初皇帝登基一事,蹊跷极了。” 西太后面容冷冽,眼眸闪过猜疑,“本宫已经派人出去查探当年服侍在先皇身侧的那些宫人,这么多年来,却杳无音讯,一点消息都没有。” “都怪我们当初迟了一步,再加上事先拟好的假圣旨被调包,才有了今日的麻烦。” “妹妹!”西太后眸中带有警告,狠狠扫了她一眼,“言多必失,你休要胡言乱语。” 东太后微怔,心中虽知不妥,语气上却还是不服,“这里也没有外人。” 陌修双目自二人脸上巡过,并未追问,而是端起桌上的热茶,自顾品味起来。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2 回忆旧情 西太后五指扣着桌面,目光若有若无落在陌修脸上,“国师,有些事,并不是本宫想瞒你。” 男子不以为意,放下手中茶杯,“我知道。” 西太后状似有些头疼,单手撑起面颊,“本宫最头疼的,是皇帝登基时的那份圣旨,这么多年来,遍寻不着,始终让我落不定这颗心。” 陌修见她不再隐瞒,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打转,“圣旨是为皇上登基所用,西太后为何这般惦记?” “你不知道,”东太后插上嘴来,压低声音说道,“那份圣旨是假的。” “假的?”陌修大为吃惊,心头冷静细想,“既然你们知道是假,为何当初不阻止?” 两宫太后均是面容阴沉,陌修隐约察觉出事态严重,东太后望了身侧女子一眼,见她并无隐瞒之意,这才开口说道,“圣旨是从安德宫出去,怎能有假?我们也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你的意思是,当初你们准备了一份假圣旨,就在大事即成之际,却被掉了包,促成现在的皇帝顺利登位。而调包的那份,也是假的?”陌修一脸难以置信,两宫太后对视片刻后,肃穆点头。 “那先皇,可有留下圣旨将这皇位传授于谁?” “没有。”西太后摇下头,“先皇驾崩之时,只有几名宫人伴在身侧,那时候他早已神志不清,况且,后期朝政疏松,很多事交给了丞相一手打理,若说真有传位圣旨,也没人亲眼见过。” “那依照西太后的意思,唯今之计,就是找到皇上手中的那份圣旨。”陌修神色冷静,思忖周全,“是否有可能,圣旨已被毁去,死无对证。” “不可能。”西太后话语笃定,眸中簇起坚毅,“历代传位圣旨,是绝不能被毁的,当年的一口气,本宫硬生生憋到现在。” 手掌在红木桌上轻捶,东太后亦是愤慨,“若不是他抢先一步,今日的皇帝就是厉儿。” 西太后抚着那造型奇异的指套,红唇紧抿,嘴角轻扯出一抹微笑,陌修抬起头来,从那双虎视眈眈的眼中,瞧出了嘲讽与野心。东太后有时候性子急,却藏不住话,西太后较之,则沉稳有心机的多。 风妃阅走出寝殿,才步行没多久,就看见李嫣急匆匆赶在自己前头,向一边而去。 她躲在铜柱后,见女子左右环顾,神色有些紧张,风妃阅紧握袍角,急忙跟上前,李嫣望向四侧,见没人后,便弯腰钻入那片隐秘的竹林。 风妃阅站在入口处,踌躇不前。不止一次,皇帝一有烦心事就会来这,这片林子,似乎刻录着他和李嫣的很多事。 迎面而来的冷冽让她屏息前行,竹林深处,自是比一般地方要寒冷的多,已经有了初冬的气息。风妃阅刚跟进去,就听得细微的谈话声透过尖细的竹叶传来,她找了个隐秘的假山藏匿其中,只探出个脑袋来。 “你怎么会在这?”李嫣一把扯过背对而立的女子,“万一让皇上看见。” “皇上?皇上怎会看见,姐姐,你是不是以为他还会来这么?”娇柔的声音带着几许说不明的嘲讽,“这个地方,你还是放不下吗?”不用回头,单从这般声音,风妃阅也能知道她是谁。 “倚葶——”李嫣神色依旧平静,“这只是一片竹林罢了,该放下的,我早便放下,反倒是你,为何还要勉强抓着不放呢?” “你这话是何意?”施婕妤哆嗦着双唇,眼中迸射的冷意被刻意掩藏。她眸中带泪,一手指了指自己心口,“放下,说说简单,李嫣,我一直拿你当姐姐对待,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放下?” “倚葶,”李嫣拉起她双手,“我知道你心中有不甘,可世事便是如此,莫要再强求。我守着这片竹林,并不是放不下……” “姐姐,”施婕妤出声打断,“我心中的痛,你不会懂,没人能懂。” 幽怨的语气徐徐而来,她趔趄几步,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皇上回宫了,这些日子,他景夜宫里一步也未踏进过。” 李嫣坐到她跟前,轻声劝慰,“娘娘不在,你总要给他些适应的时间。” 施婕妤摇下头,什恶魔都没说,坐了没多久,就孑然起身。她并未走出林子,在原地徘徊后,天际突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飘落。女子站在园中,轻柔的纱裙旖旎在地上,不多久,发丝就被雨水淋湿,她正对着风妃阅的方向,这样望去,恰好看见她苦涩地弯下红唇,身子,冷的瑟瑟发抖。 “倚葶——”李嫣揽住她双肩,忙将她往一边的假山中拖去,“你身子还这样弱,当真不要命了!” 风妃阅见二人消失于视野中,她弯下腰,弓起身子跟过去,择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藏身。假山中隐约有火光从石壁间的狭缝中照射出来,原来,里面自有水月洞天。 “这——”施婕妤好奇地环顾下西周,见里面不止有纱灯悬挂,还有些简单的笔墨纸砚,“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李嫣不好意思地收拾下东西,“我喜欢清静,平日里在凤潋宫忙完了,我有时会上这坐一会。”她将随手画的东西收拢,叠放在石桌上,“所幸,没人会过来打搅。” “咦,这是什么?”施婕妤望向四周,见石壁上刻满琳琅满目的图纹,乍一看,并没有内容,像是随手涂鸦,却清清楚楚记着每一天的日子。她站起身,循着那些标记一路望去。李嫣面色紧张,赶忙掩饰道,“这是平日里随手画的,你快些坐下休息会吧。” “姐姐,”施婕妤唤了一声,李嫣才转过去的身子顿住,慢慢别过头来,“怎么了?” 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纤细的食指继而点上那石壁,“这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李嫣面色苍白,顺着她的手望去,粗糙凹凸的壁面上,承载的,是她唯一能留下的一些东西。施婕妤双目如刺,被淋湿的衣衫贴在身上,越显单薄,“那是我被皇上接到他身边的日子。” 李嫣喉间堵塞,一个字吐不出来。外头的风妃阅屏住呼吸,一颗心更是悬起,紧张非常。 “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施婕妤软下语气,见李嫣僵站着不动,她执起女子的手,二人一道坐下来。 “姐姐,你还记得当年的事么?” 李嫣双目在鹅黄色的纱灯下微眯起,她靠着冰冷的石壁,视线,穿越时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快,麻利着点,这下,还有这些,统统洗干净了。”一名姑姑双手插着腰,手中细长的柳枝在女子身上抽过,面色狰狞的令人惊惧。 “姑姑,姑姑莫要生气。”李嫣甩手将水渍擦拭在衣袖上,她疾步上前,两手挽着那名姑姑的手肘,“浣纱宫哪个不知您脾性最好,这丫头手脚倒是勤快,只不过笨手笨脚,我啊,替她向姑姑您赔个不是。” “就你嘴巴最甜。”那姑姑指了指地上蹲着的女子,“迟早被她气死,我也不管了,好人遭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姑姑。”李嫣忙不迭点头,上前蹲下,将收集来的衣衫归类分洗,她侧目瞅了瞅,见管事的已走远,这才埋怨说道,“倚葶,你这性子,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 女子抬下小脸,她眉目清秀,笑容干净,“有姐姐你在啊,怕什么。” 李嫣拿她没办法,纤指在她额头轻点,“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 浣纱宫的日子很是清苦,再加上施倚葶生来性子软弱,手中的活自然也就比别人多了好几样。后院中,二人的床铺紧紧挨在一起,待到夜深人静后,李嫣见四下众人已经熟睡,这才将脑袋从锦被中钻出来,一手轻推了推边上的女子,“倚葶——” 被窝动下,晶亮的瞳仁对上李嫣,她声音压得极低,“姐姐,你也没睡吗?” “我睡不着。”李嫣下巴枕在手背上,发丝有些凌乱,熄了灯火,房中虽是漆黑一片,施倚葶却犹能在皎洁的月色中,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倚葶,你有喜欢过人吗?” 女子跟着面色酡红,赶忙摇下头,“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李嫣神秘的勾起嘴角,她小心翼翼在锦被中摸索半天,伸出之时,手上挂着一个剔透的玉扳指,“好看吗?” 施倚葶接过手去,将那扳指摊放在掌心中,她将中间的指环对着外头明月,双眼眯起,“真好看,你从哪来的?” “是别人送的!”李嫣甜蜜地将锦被拉上肩头,“他说,他会接我出去。” 施倚葶握着扳指的手紧了紧,洋溢的笑容顿在小脸上,忽闪的眸子,镌刻出几许不愿接受的闪躲,“是,是么。” “倚葶,你怎么了。”李嫣慌忙伸出一手握住女子皓腕,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只要我能走出这浣纱宫,我一定带你出去。” 将扳指还回到她手上,施倚葶勉强笑开,眼中的不舍及无助清晰呈现,“姐姐,那人是谁?” 李嫣将扳指握在掌心中,眼中,坚毅无比,“我们只在御花园的假山中见过几次,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好听极了,我听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会忘记。” “可是,他真的会来接你吗?” “一定会的。”李嫣笃定,“我不能确定,却隐约知晓,他是这宫中之人。我请人看过,这扳指非一般物件,只有皇子才会有。” “真的吗?”施倚葶跟着惊呼,目光惊羡,“姐姐,他也没有见过你吗?” 李嫣点下头,笑容和煦,“我们说好了,要将这第一面,留到他找到我的时候。” 女子头侧着,望着李嫣雀跃的笑意,施倚葶单手撑起面颊,心中忽地泛上酸涩,“姐姐,你走了,我真的害怕。” “倚葶,”李嫣紧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指尖用力而坚定,“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她点下头,二人牵在一起的手放在床榻中央,夜幕黑彻,除了窸窣的说话声外,便只剩下各自的心思。 “叫你做这么一点事竟敢顶嘴!” 翌日,李嫣刚踏进浣纱宫就见一群丫鬟围在一起,她徒步上前,忽见一抹身影从眼前掠过,随着身子撞翻水桶的声音剧烈传来,她这才看清那人竟是施倚葶。 “葶儿——”李嫣从未唤过她名字,整个浣纱宫内,也无人知晓她的全名。 “小贱人,还敢装死。”一名年长的丫鬟推开李嫣,拽起施倚葶的头发向边上撞去,“我让你顶嘴!” 女子忍着痛,眼泪早已簌簌而下,李嫣又气又急,赶忙上前相护,“她有名字,你们为何要这般糟践别人?” “这事与你无关,”众人围堵上前,“我们想要教训的是她。” “姐姐——”身后,女子双手扯了扯她袖子,委屈啼哭,“我没有回嘴,真的没有。” 李嫣心头一酸,忙用身子将她护在后头,“你们看看,好好的浣纱宫被搞成什么样,等下娘娘的衣衫要洗不干净,你们也别争了,索性大家一道去阎罗殿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恰赶姑姑掳着袖子正走进来,“造反了,谁干的!” “走。”领头丫鬟使个眼色,一干人等赶忙散开,女子转身之际,犹回过头来恶狠狠说道,“你有本事,就一步都不要离开,要不然,她在浣纱宫内不会有好下场。” 施倚葶忍着痛,见姑姑正向这边走来,忙慌慌张张去收拾地上的狼藉,李嫣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 姑姑走到二人身前,看了地上一眼,再见她满身是伤,倒并未如平日那样为难,而是径自走开了。 回到住处,李嫣一声不吭,见她不说话,施倚葶只得讨好地扯下她袖子,“姐姐。” 李嫣顿下手中动作,忽地将白纱用力丢掷于榻上,“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能走得安心?你为什么就不能学者保护自己,不要再依赖于我!” 女子双肩害怕地瑟缩,她从未见过李嫣发这么大的火,“对不起,姐姐,我不会再拖累你。” 李嫣见她想哭,却强忍着,当下心一软,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倚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心急,怕你再被欺负。”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3 男宠 施倚葶面上带泪,神色无辜,她抚着手上的瘀青,慢慢低下头来。 “姐姐,我没有做错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傻丫头。”李嫣一手在她背上轻拍,“世上很多事,是讲不出道理来的,我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你迟早有天会独自去面对的。” 施倚葶知道她话中意思,月色透过窗棱照射进来,越发凸显出女子面上的怯弱,抓着李嫣的手臂越收越紧,“姐姐,无论如何,我都等着你。” 二人脑袋挨在一起,深宫内苑中,能有这般情谊的并不多,李嫣握紧她肩膀,安抚了许久后,施倚葶才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将她安顿好后,李嫣批起外衫,一看时辰差不多后,便蹑手蹑脚向外走去。他们之间的约定,她没有忘记,她更加清楚,男子就要兑现诺言,来接她出去了。 半个时辰,她不敢久留,折回的步子蹲在屋外,就听得里头传来沉闷的痛呼声。 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只见施倚葶被屋中众人逼到了墙角,她双手护在身前,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在瞥见进来的身影后,咻然放亮,“姐姐——” “怎么回事?”李嫣反手将门带上,面色冷下。 带头女子便是先前的那名丫鬟,她命人点上烛火,一时,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我们怀疑这儿出了内贼。” 李嫣上前,来到已经缩成一团的施倚葶面前,“葶儿,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女子躲在她的身后,视线被那一双双凶狠的眸子压下,李嫣见她不说话,忙的将两手轻落于她肩头,“不要怕,告诉我。” 施倚葶唯唯诺诺,片刻后,才将紧握的手掌摊开,递到李嫣面前,“她们想要这个,我不给……” 白皙的肌肤上,那玉色扳指被衬托的越发剔透。李嫣伸出手去,指尖还未触及,便缩了回来,她面色愠怒,回头冲着围在边上的众人说道,“你们说这儿出了内贼,是何意思?” “你看看她手上的东西,她一个卑贱的丫头,不是偷的,又是打哪来的?”女子一手叉腰,趾高气扬指着施倚葶,“哭哭啼啼,看见这副样子就心烦。” 李嫣听闻,却是霍然起身,一手用力将她的手臂挥打开,“那东西是我的,谁身上没有几件珍藏的物件。那我问你,你平日里戴的那对簪子又是打哪来的?” “那是西宫娘娘赏赐的。”女子面上微有心虚,语气依旧强硬。 “我这扳指也是上头主子赏赐,怎么,是不是还要和你说清楚是哪位主子松的手,你还有胆子去对质不成?”李嫣站在榻上,居高望向众人,“你最好看看清楚,这浣纱宫可不尽是任你欺负的主,你若还要胡闹,被上头知道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李嫣的性子,大数人都知道,固,平日里也没人敢去招惹,边上丫鬟纷纷围上来,“算了,弄清楚就好,都是自己姐妹。” 带头女子顺势咽下口气,一双眸子却始终定在施倚葶身上,李嫣见众人散去,这才坐下身,回到她身边,“你怎么样?”单手将她贴着面颊的碎发拨开,女子慌忙想要闪躲,半边面颊红肿的厉害,“太过分了!” “姐姐,算了。”施倚葶拉着她的袖子,掀开锦被后示意她一同缩进去,“快将这东西收好,方才差点被她们给翻出来,我都吓死了,幸亏没让她们拿去。”她如视珍宝的用手指在上头轻轻抚过,交到李嫣手中。 “倚葶——”女子咬着下唇,将那扳指戴在手上,似乎,很难启齿,“明天,他就会来接我出去。” 施倚葶双目灰暗,她掩饰的将锦被拉了拉,“是,是么,那很好啊。” 李嫣一遍遍抚着那扳指,须臾后,抬头说道,“我想过了,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地方,一天都不能。” 施倚葶靠着墙壁,将脑袋轻搁在李嫣的肩上,“我不怕,你说过,会带我出去的。” 她如今的处境,自己怎能一走了之?况且,即使真能带她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浣纱宫内诸多复杂,施倚葶不是自己,她的软弱,只会受到更多的欺负。李嫣秀眉紧蹙,忽地,脑中便是一亮。将手上扳指取下,她虽有不舍,却还是将它毫不犹豫塞到对方手中,“这个信物你拿着,明日,你跟他离开。” 施倚葶杏目圆睁,双手一缩,忙将那扳指放回李嫣手里,“姐姐,我不要的。” “你个死脑筋的丫头,”她点下她额头,“明日,你先出去,我在这里没人敢欺负我,到时候,等走出浣纱宫,我再找个机会同他讲明白了,不就行了么?”李嫣将扳指戴上她拇指,“要不然,我出去了也不能安心。倚葶,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姐姐答应过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这里都是些欺善怕恶的主,听我的,明日你就戴着这扳指。” 女子还要推脱,说怎么都不肯接受,“我不要,有你肯带我出去的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倚葶在这没有亲人,就你一个姐姐,我想你过的好,不要被我拖累,你明白吗?” 李嫣将扳指重新戴在她手中,“听我的,我们会一起出去,到时候,我们姐妹就不会被人欺负,再也不会。” 施倚葶似是被说动,她不想再任人宰割,可心中仍有愧疚、不妥,“那扳指是你的,我不能那么做。” “到时候你接我出去,不是一样吗?”李嫣打消她担虑,手掌在她脑袋上轻拍下。一夜间,谁都没有合上眼,天还未放亮,众人便已起身,李嫣同施倚葶刚进入院子,就见姑姑翘首以盼,让赶来的丫鬟们聚在一堂,分排成双列。 也就是那一日,当孤夜孑踏入这座园子之时,很多事,便都注定了,更改不了。男子俊朗挺拔,有一张孤傲而孑然的脸,天生的王者霸气,已经在那一刻悄然隐现。他异于常人的琥珀色眼眸扫过女子们纤细的手指,最终,落定于施倚葶的手上。 近在咫尺,他走的如此之近,当他执起女子的手时,李嫣只觉瞳仁深处被那扳指的玉色给刺到,差点睁不开眼。她看着孤夜孑将她的手抓在掌中,倚葶的脸上,泛起娇羞潮红,谁也不曾预料到,有着美好声音的男子,竟还有这般惊人的身世同品貌。 后方众人面面相觑,几名丫鬟更是惨白了脸,恨不能将脑袋埋在胸前永不见人。 男子丝毫不忌讳的将女子揽过去,大掌搁在她腰际,执起戴着扳指的柔荑,“我们走。” 施倚葶握紧他的手指,如溺水中好不容易抓到的稻草般,不松开,男子旋身离去,目光扫过李嫣,却未作逗留,对于不相干之人,他向来便是这么吝啬。 姑姑喜迎相送,施倚葶在即将踏出浣纱宫之时回眸,菱唇微启,以唇形说出二字,“等我。” 李嫣信了,这一等,终于让她尝到了从满心希冀再到绝望的感觉,浣纱宫,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她错过了一个出去的机会,这辈子,也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姐姐——姐姐——”施婕妤轻唤,几声后,才让她回神,“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 风妃阅赶忙小心藏起来,待到二人都走出林子后,她这才起身跟出去。 回到凤潋宫,李嫣已经守在门外,见她过来,赶忙行礼。风妃阅摆下手,示意起身,“皇上可曾在里头?” “回月公公的话,皇上方才还在找您。” 风妃阅踏入内殿,同先前一样,孤夜孑正撑在案几前批阅奏折,见她进来,眼皮子抬下,“去哪了。” 风妃阅将顶上帽子摘下,几步来到孤夜孑身边,视线落在男子拇指的玉扳指上,她们嘴中提到的,会不会就是这一个?孤夜孑惊异于她的动作,望着自己被抬起的手,他不解开口,“怎么了?” “戴在手上不会磕着难受么?”她状似认真地凑上前,孤夜孑手掌一握,缩了回去,“戴着已经习惯了。” 风妃阅面色失落,抓着他的手,“把我的链子还给我。” 孤夜孑专心查阅奏折,并未当真。女子见状,索性将他手拉过去,袖子捋起后就要将链子的环扣解开,“阅儿,别闹。” 风妃阅小脸沉下,被皇帝一把钳住皓腕,“怎么了你。” “这扳指是你送别人的信物,两样戴在一起,不显累赘么?”她眉眼轻扬,心中堵着一口气,无处宣泄。 皇帝反手一勾,将她按坐于自己腿上,“谁告诉你,这是朕送人的定情信物?” 风妃阅气他有所隐瞒,刚要回嘴,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通报声,“两宫太后驾到——” 全身一怔,她急忙起身,将放在一边的帽子戴上后恭敬站在皇帝身后,孤夜孑才要嘲弄,转眼间,俊目在瞥见太后的身影后,咻的冷下去。风妃阅不露畏惧,将下巴扬起,视线正好对上西太后,“奴才参加两宫太后。” 二人在堂下落座,东太后睬了风妃阅一眼,目光鄙夷别开,“皇帝,你这般操劳国事,也要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孤夜孑将手中奏折合上,对于东太后突然的熟稔,很是不惯,“太后,有话但妨明说。”深更半夜之时,总不会是特意来关心他的身子。 西太后就着热茶,一双精明的眸子透过水雾氤氲定于二人身上,“皇帝莫要介怀,这些日子来,本宫本不想管,可后宫妃嫔怨言颇多,有些事,传出去总是不大好。” 风妃阅凝望身下男子的侧脸,西太后话中有话,这件事,怕是同自己有关。 “男宠之风,不该由皇帝开始盛传。”西太后放下手中茶杯,“后宫人脉单薄,现如今,皇帝最重要的便是繁衍子嗣,以保我炫朝长期繁荣昌盛。” 风妃阅愕然,细想之下,也就不奇怪,皇帝走到哪都将自己随身带着,就连安寝都要她这小公公陪伴,后宫佳丽三千,他再怎么清心寡欲,也不可能雨露不沾。久而久之,谣言也就这么传开了。 “不过是名太监罢了,模样更称不上端庄,这样吧,本宫那边正好缺个人,皇帝索性就卖个人情,有些话,不也就不攻自破了么?”东太后毫不掩饰对风妃阅的鄙夷,就连多看一眼都嫌累。 皇帝五指扣着桌面,沉重有序的声音,随着他薄唇的拉开而顿住,“一些流言蜚语就让太后惶恐成这样,不过是个男宠罢了。”男子一抬手,五指落在风妃阅臀上,轻佻地掐上一把,“不知道其中滋味的,永远不会懂。”五指张开,皇帝将风妃阅向前推一把,“东太后想要,可他毕竟是个太监,于朕来说是如鱼得水,若是……” “皇帝——”堂下的东太后坐不住,一张脸尴尬的酡红,神色愠怒。风妃阅不着痕迹睬他一眼,皇帝的话,无疑承认自己是个男宠,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西太后按上女子手背,冲着她摇下头后,微笑起身,“既然皇帝执意,本宫也无法再加干涉,那些个妃嫔闹得厉害,本宫也算规劝过,好对众人有个交代。” 他话语轻柔,甚至带着几分慈善,同平日里的犀利狠辣完全相悖,东太后跟着起身,寒蝉几句后,就走出了凤潋宫。 风妃阅过了许久才敢扭下僵硬的腰,一手将他依旧贴着自己的手挥开,“这两宫太后,可真会挑时间。” “砰——” 皇帝一掌猛地重击于案几上,狭长的凤目掩下轻佻,瞳仁中深刻出嗜血的杀气,五指紧攥,青筋直绷,“这两只老狐狸!” “孑,怎么了?”风妃阅大惊,被他面上神色所骇住。她近身上前,将他攥紧的拳头包在掌心中。 皇帝抽出一本奏折,随手一扔丢在风妃阅面前,“朕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4 混乱 她疑惑不解,抽回手,将那奏折打开,美目扫过上头字迹之时,瞳仁晶亮,咻地睁大。 “这,应该是好事啊。” 厉王爷喜得阿哥,宫内东太后想要着手操办盛礼,为小阿哥庆生。 皇帝单手撑起前额,冷毅的俊脸越发阴霾,“两宫太后此次前来,是为探个虚实,朕若真为了个男宠而摈弃后宫妃嫔,岂不是更加顺了她们的意?君家瓦解,朕同太后之间,早就开始正面交锋,只差没有撕开脸皮。”孤夜孑大掌揽上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如今厉王爷有子,阅儿,朕不得不担忧。” 风妃阅任由他靠在胸前,顿在身侧的手,僵硬后落上他肩头,这江山,觊觎之人太多,孤夜孑至今尚没有子嗣,如今,厉王爷得一阿哥,这无疑再度成了皇帝心中的隐患。 心中攀升起愧疚,皇帝抬起头来,见她眼中有一瞬而过的闪躲,风妃阅张下嘴,想要开口,却被他一根手指压着,说不出来,“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唯一要做的,便是除去那两个老东西身后的势力。我要让她们看看,谁才能坐上这把龙椅,一统天下。” 风妃阅嘴角勾起,勉强笑开,她知道孤夜孑刻意不提孩子的事,是为她着想,“明日,我去找陌医师再去讨几副药,上次便是服了他的药后才怀上的孩子,可见,还是得试下。” “找陌医师?”皇帝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以你现在的身份,如何开口?” 风妃阅一手勾上他脖颈,“他早就认出我来了,瞒不过他。” 孤夜孑食指在她腰际轻轻敲打,在她收住话语时,他腕部一顿,“他知道了?” 风妃阅抿起菱唇后点下头,“他是神医,自然能分辨出我身上的气息。” “这是他说的?”孤夜孑侧仰起脑袋,见她点下头后,薄唇微撇开,“这样的话,你竟然也信。” 风妃阅回眸,白皙的手掌贴上他嘴角,“不许你胡说八道,他和别人不一样,我能相信他。” 曾几何时,这句话也从孤夜孑的嘴中脱口而出过,他拉下她的手包入自己掌心,食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阅儿,你只能信我。” 风妃阅知道他有些时候较真起来比孩童还要难缠,故而并不反驳,只是顺着他的意枕在男子胸前,奏折堆成一叠,皇帝已无心批阅,万般心思齐聚而来,慢慢陇上眉头。 为小阿哥庆生的宴会摆在厉王府,届时,太后同皇帝全部出席,风妃阅自然也就跟在了身侧一同前往。 厉王爷的府邸还是第一次见,红色的子孙灯笼挂满整个廊檐,就连门口两座威严的石狮亦被戴上花联绸缎,朱漆红的大门口,家丁往来相迎,好不热闹。走入后院,四座拱桥环绕于人工开凿的水泉之上,天然乔木择地而生,茂盛繁荣。 皇帝高居首位,等了半日,却不见厉王爷露面,文武百官齐聚堂下,东太后脸上挂不住,连忙叫人去请。 孤夜孑冷着脸,须臾后,才见男子正装而来,身侧,跟着身姿妙曼的侧王妃,手中抱着的,则是刚出世不久的小阿哥。 东太后欣喜起身,容光焕发上前,“来,给本宫抱抱。” 侧王妃嘴角含笑,小心将孩子交到她臂弯中,“母后,瞧,他在对您笑呢。” 东太后垂下脑袋,眉眼随着那小小孩子无意识的动作而扬起,食指落在小阿哥的嘴唇上,那小人儿不懂事,张开嘴就要吮吸,“瞧,可把我的孙子给饿坏了。” 孤夜孑意兴阑珊,这种热闹的场面他完全融入不了,风妃阅伴在身侧,她担心垂目,视线落在皇帝放柔的侧脸上。他一手支着脑袋,面部神色定格,奇异的眸子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希翼,风妃阅眨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是向往? 诸位大臣纷纷上前恭喜,厉王爷忙于还礼,抽身之后,大步来到孤夜孑身前,“微臣参见皇上。” “臣弟不必行礼。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孤夜孑斜躺在椅背上,眼神收回,带着迷离的慵懒。 厉王爷饱满的前额忽然仰起,风妃阅有些害怕地转动下眼珠子,生怕被他认出来。男子挺身站立,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瞳仁在攫住那双眼睛时,咻的一亮,浓密的睫毛轻扇,目光渐渐眯起。 犹如惊受酷刑般难耐,风妃阅两手抓着衣侧,直到掌心中掐出褶皱,双目左右环视,尽量避开。 “皇兄,哪弄来的小太监,又黑又丑。”厉王爷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差点让风妃阅被口水噎死。她双目瞪大,在男子勾起的唇角中忍下这口气,不就是说自己丑么,这样倒好,总比被认出来的强。她红唇紧抿,在厉王爷高傲的视线中,逐渐拉开微笑。 侧王妃抱着小阿哥在堂下行礼,走近了细看,才发现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胖嘟嘟的小脸,不怕生,见到谁都能咧开嘴巴笑出来。 厉王爷接过手去,邪魅的俊颜在对上孩子的纯真时转为温柔,皇帝双手一撑,从椅子上站起,他凝望着那颗小脑袋,只见那孩子嘴一咧,咯咯笑出声来。风妃阅跟着莞尔,孤夜孑犹豫片刻后,双手伸出去,从厉王爷的手中将孩子接过去。 风妃阅跟着凑上前一步,孩子举着小手,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皇帝同厉王爷一样,虽然抱着,姿势却极为牵强。她看着孤夜孑认真的俊颜,视线随之落到他手上,却见那孩子的襁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凝目一看,果然有明显的游动痕迹。 风妃阅想也不想的一把将孩子夺过去,孤夜孑猝不及防,就连边上众人都一时没有反应,“阅——” “你想做什么!”厉王爷俊脸阴霾,颀长的身子向前跨去,语气焦虑。 “不要过来。”风妃阅抱着孩子,一手探入他襁褓中,东太后吓得脸色煞白,“快放下孩子,好大的胆子你。” 才伸进去的手精准找到里头东西,风妃阅握住它头部,向外猛地一扯,孩子不哭不闹,骨碌着大眼睛瞅向她。那是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金丝蛇,通体金黄,蛇信子狰狞吐出,蛇身在风妃阅手中不断摆动。 “啊——”侧王妃一声惊呼,双手慌忙扯住厉王爷的衣袖,“王爷,怎,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男子邪魅的双目直盯风妃阅,一手不悦将身侧女子推开,在慢慢阖起的视线中,他满腹探究,心生疑窦。 五指紧拢,直到那条蛇了无声息,风妃阅才甩手将它丢掷一边。众人还未来得及呼出口气,就听得屋顶上传来一阵娇俏女声,“真不好玩,喂,你居然敢这样弄死我养了三年的小宝贝。” 风妃阅一抬头,就见索伊一身惹眼的水红色衣裙,面纱裹住半张小脸,美目流转,在下头探上一圈,“还真是热闹呢,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 东太后见来人是她,当下气的嘴唇哆嗦,却也不敢出声谩骂,生怕她将自己同西太后的事一并说出。索伊环顾下四周,双手轻拍,“都出来吧,想来独步天涯也不是藏头露尾之辈。” 风妃阅心一惊,抬眸就看见大批死士分散在各个檐顶,还未来得及察看出是否有七袂的身影,就见眼前一闪,胳膊被猛地向外扯去。身后的孤夜孑及时反应,大手一捞,却被随着索伊而来的几人团团围住,脱不了身。 独步天涯之人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分散在四周的御林军尽数出动,风妃阅被她钳制,从索伊的眼神中,她知道她有话要说,故而也不反抗,假意被挟持。 二人来到后园,索伊藏身于僻静的暗角,见无人追上后,这才拉下面纱,用力喘息,“累死我了,呼呼——”见边上的风妃阅瞅着自己,她一手轻拍着胸口,眉头挑起,嘲讽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丑的还好意思出去见人么?” 风妃阅知道自己瞒不了她,手中的孩子紧紧抱在臂弯中,“你明知道皇帝正布下天罗地网抓你,不躲的远远的,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索伊双手叉在腰前,背部弯起,“还不是为了你。独步天涯的人就在外头,七袂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你。” “我?”风妃阅张着小口,表情木讷。 “他知道皇帝已经回宫,宫外,又遍寻不着你的下落,幸好躲开了,你还想被抓回去不成?” 风妃阅沉下心,一手在那孩子背上轻拍,“我还以为,你为这孩子而来。” 索伊目光落在她手中,“另一方面,我是为了这孩子。” “你一向为钱办事。他不过是个孩子,能与何人结怨?”风妃阅压低声音,面色不解。 “你太天真了。”女子冷笑,“不过,说来也是好笑,他是东太后的亲孙子,而想要下毒手的,居然是西太后。” “西太后?” “用不着这么吃惊。”索伊脑袋向外探去,见无异样,这才转过身去,无谓说道,“你动动脑子也就不奇怪了,相较于东太后,西太后的野心可要大的多。” 风妃阅凝神不说话,将孩子抱的更紧,“这孩子我不能给你。” “我也没说要啊。”索伊挥下手,“我的目的,只不过是让你避开七袂而已,其余的,就当是少挣一笔了,反正我也不缺钱。” 这般真性情的女子,让风妃阅不得不佩服,“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快些离开炫朝,皇帝对当年的事并不能介怀,你留在这太危险了。” 索伊轻笑,不予辩驳,外头打斗的声音混杂入耳中,“我不宜久留,得离开了。至于你是怎么从我手中抢回孩子的,留给你自己回去慢慢解释吧。”女子说完便弓腰向外走去,风妃阅心中担心皇帝安危,故而未作纠缠,抱起孩子小心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将孩子还给本王!” 她脚步刹住,只见厉王爷挡在身前,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风妃阅未作犹豫,将孩子放到男子臂弯中。 旋身刚要往回走,手肘处却突的被身后男子握住,她一惊,蓦然回首,“你是谁?本王看着倒有几分眼熟。” 风妃阅心虚,视线一抬,“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也许,也许是奴才的长相太普通了。还有,奴才恭喜厉王爷喜得阿哥。” 被握住的地方圈得更紧,风妃阅凝眉,身子被他拖近,“我听这口气怎么不像是恭喜,倒像吃味呢?” 风妃阅望着逼近的俊颜,她猛地使力,一脚用力踹上他脚背,男子吃痛,耳后,身子被推出好几步远,他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她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 独步天涯的人并未先动手,可是皇帝哪肯轻易放过,厮杀混为一片。风妃阅赶到的时候,七袂正同孤夜孑缠斗,她急欲上前,跃上露台之时,眼中却觉一阵酸楚,一滴眼泪滑落出来。随手一抹,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冰凉,自己并没有想哭的感觉,怎会突然就掉泪了? 七袂一个侧身,在望见那双清澈的眸子时,突然就顿下手中动作,风妃阅氤氲了视线,黝黑的小脸上,只有静如灵泉的眼睛依旧璀璨。 那颗泪痣,若隐若现,清晰夺目。 风妃阅怔在远处,皇帝的剑已经挥开旁人,笔直的冲击而来。她张下嘴,眼中再度觉得滚烫,模糊中,利剑刺穿了七袂的胸膛,尖端,带着血色刺到自己的瞳仁前。 混乱中,两宫太后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向内院撤去,东太后两手紧张地揪着前襟,视线扫过露台,在看见七袂身上的利剑后,她大惊失色,全身僵硬。 “小七——”想要开口的话被身后的西太后捂住嘴中,身子也被撤离露台,越走越远。 (~~~对不起亲们,昨晚本想码字的,后来实在犯困,调了闹铃睡40分钟,结果睡到了凌晨2点~~~~)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5 密道之谜 风妃阅突遇此等变故,一时哪有时间反应,皇帝痛下杀手,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丝毫未留有余地,恨不能将七袂直接撕碎。 独步天涯门众奋力搏杀,在看见他受伤后,皆如困兽般聚拢而来,七袂眉头皱下,仿佛不知道疼痛。风妃阅眼睛睁得老大,她眼看着皇帝将剑自他胸膛拔出,男子一个趔趄,步子不稳。 更多的人聚上来想要救出七袂,却被御林军重重包围,皇帝手腕翻转,长剑犹如破江之势,疾驰而来。 “走!”索伊身姿轻盈落在露台上,一手勾起七袂的肩膀,孤夜孑哪里肯放过,长腿刚迈出两步,腰身酒杯身后之人用力抱住。 索伊回头望一眼,拉起七袂后纵身跃起,孤夜孑想要阻止,却硬拖得身后之人踉跄几步。 目光凶狠回头,琥珀色的眸子击起惊涛骇浪,皇帝一手已经聚起内力高举过头顶,明黄色的衣袖抚在那张扬起的小脸上,风妃阅冲他摇下头,目光希翼不忍。孤夜孑没有想到阻止自己的会是她,当即手腕僵硬,身后,索伊已经带着七袂逃出王府。 风妃阅盯着那双骇人的眸子,稍刻后,手一松,呆立在原处。孤夜孑手中的长剑叮一声掉落于地,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微轻启,“你为谁落泪?” 她羽睫凝重,开口解释,“我没有哭。” 身边独步天涯的人开始向后撤退,七袂已经离开,就失去了缠斗的意义。皇帝冷眼瞅着露台上的尸体,一甩袖子后,大步走出厉王府。 风妃阅紧随而上,一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马车颠簸回宫,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睬她一眼。 回到凤潋宫,孤夜孑独自坐在案几前,风妃阅不知该作何解释,“今日,本是朕出去七袂的时机。” 皇帝坐不住,率先开口。 “可是,他救过我。”七袂并不坏,独步天涯虽是邪教,做事却有自己的原则。 孤夜孑凤目斜睨,见她双眼倔强地瞅着自己,也就软下心来,“只许这次,不然朕绝不轻饶。” 见他有心退让,风妃阅面色一喜,磨蹭上前。孤夜孑顺势将她揽在自己腿上,“阅儿,以后不要这么任性。” 他的雄韬伟略,她不懂,他所背负的责任,她更加不懂,“孑,不要太多的杀戮,好吗?” 孤夜孑眯起眼眸,脑袋枕在身后的銮椅上,“阅儿,你只要乖乖呆在我的身边,打江山,是朕的事。” 这个男人如此高傲自负,很多话,很难听得进去。风妃阅同他前额相抵,心中有些替七袂担忧,只不过有索伊在,她也能稍稍宽下心。“对了,”她想起在露台上,东太后的反应,“你还记得先前独步天涯的追杀么?” “怎么了?”皇帝眉头蹙起,身子也随之坐正。 “我在独步天涯时见过那份信函,是东太后的笔迹,她同七袂应该是一路之人。”风妃阅笃定,却又想不出二人之间的关系。 孤夜孑俊脸越发阴沉,拧着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两宫太后,朕迟早有一日让她们一无所有。” 风妃阅心虚繁芜,目光扫过那把悬挂而起的宝剑,床架上,刻着振翅翱翔的凤凰,嘴中衔着的,则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后头,同样绘着火凤的墙壁严实靠拢,她心中藏着的疑虑再度被击起,这个时候问,孤夜孑应该会据实相告,“孑,为什么凤潋宫下面,会有一条密道?” 皇帝眯着的眼眸睁开,疑惑对上,“什么密道?” 风妃阅愕然,身子退开几步,神色认真,“你难道不知道,这下面有条密道?” 孤夜孑面容紧绷,身子忽然坐起,“在哪?” 风妃阅错愕万分,急忙起身将他带至凤榻前,指了指床架上的夜明珠,“这就是机关。” 孤夜孑大掌抚在上头,用力旋转,只听得哗啦一声,墙面被打开,二人疾步上前,却见一堵墙横在他们面前,突兀至极,“这应该是后来修葺的。”风妃阅记忆中并没有这道墙,看来,对方已经有所防范,心中有些懊恼,不该将这事落到现在。 墙面粗糙,看来只是草草应付,孤夜孑手臂展开,将风妃阅拉到身后,聚起内力后没用多大劲就将那堵墙给震开。随着哗啦的坍塌声,她挥开眼前粉尘,柔荑被皇帝抓在手中,二人一道下了密室。 虽然是第二次走进,风妃阅却仍禁不住后怕,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安惶恐。孤夜孑紧握着她的手,地上一片青苔,隐约,还有水流滴答的声音。越往深处走,空气就越是冷冽,扑打在脸上,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 顺着地道走下去,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音,“我上次听到,好像有人的哭声。” 孤夜孑脚步顿住,风妃阅随之贴近,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密室中,皇帝示意她不要讲话,步子落轻后向下走去。 行过狭窄的廊子,视野突然宽阔,能够容纳近千人的空间突然呈现,风妃阅抬眸,只见孤夜孑眸光忽地放亮,就同自己刚进来时一般诧异。铜墙铁壁,空旷的没有一个身影,二人走到密室中央,面面相觑。 “或许,这儿真的没人。”风妃阅放低声音,不让回音嘈杂了耳朵,“上次,我还在这同人交过手,或许,对方意识到不妙,早已撤离了此地。” 皇帝细细察看,站在密室的中央抬头向上望去,那个位子,应该正好就是那张凤榻的下方。风妃阅手掌敲着墙壁,似乎并没有异样,“真的没人,快离开吧。” 她上前拉住孤夜孑的袖子,却见他剑眉紧蹙,犀利的眸子扫过每一寸,连拼接的石壁缝隙都不放过,“阅儿,这儿真的有人。” 风妃阅面露不解,“在哪?” “我感觉到了。”皇帝仍旧不放弃,步子踩过青石板的凹凸,他突然蹲下身来,食指在地面上拂过。 “怎么了?”风妃阅顺势蹲下,却见他修长的手指上,竟沾着一颗松软的米粒,“真的有人被关在这,”语气惊异,她垂下眼来,“看,这儿还有。” 二人对视一眼,周边气氛咻地诡异起来,诺大的空间再无他人,风妃阅起身后环顾相望,孤夜孑则蹲在原地,掌心贴着地面后,微微施力。她找了许久,却穷途末路,懊恼地大步上前,在孤夜孑三步外狠狠跺了跺脚,“究竟有没有人哪!” “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却极为空旷,仿佛自空谷掠来,孤夜孑突然抬眸,厉声说道,“别动!” 风妃阅一惊,真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咚——”回音四起,打在耳膜有种颤抖的感觉,孤夜孑起身后来到她面前,右腿轻抬,在她方才的位子轻落下。同样空寂的回声传来,风妃阅小嘴微张,被他一个动作止住惊呼,十指掩住嘴角,动也不动。 皇帝退开几步,实现扫向镶嵌在壁沿的烛台,走近后,却并未发现,风妃阅蹲在远处,这里除了敲打的声音同别处不同外,其余则相差无几。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伸出手去,拨开些后,掌心中触及到一样花纹,“孑——” 男子并无收获,来到她身侧,“有何发现?” 风妃阅双手将掩盖在地上的粉尘抹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一小两双手掌印,“这是什么?” “莫非,这就是机关?”孤夜孑将大掌对上去,凹陷的印子正好将他掌心融入,风妃阅伸出另一手,将五指镶入小一号的掌印中。 “咣——”脚底,一阵麻意直窜至全身,仿佛地动山摇般,女子趔趄向后,不支倒地。先去拼接成一线的地面突然如齿轮般震动,二人站的地方凸显出一个圆盘的形状,呈现漩涡的顺势扭转。风妃阅惊得目瞪口呆,身子被孤夜孑搀扶起来,那圆盘升起不过一指长,就咚地猛烈下沉,直至将地底打出个一人宽的地洞来。 心口,砰砰直跳,来到那地洞前,竟见下方还有准备好的藤梯一路延伸至地底下,孤夜孑紧抓着风妃阅的手,二人想也不想的向下走去,里头,有微弱的灯光照射过来,风妃阅竖起双耳,隐约,还有女子被捂着的嘤嘤啼哭声。 下方亦是石壁磊积而成的密室,怪不得上一次下来徒劳无果,原来,这密室下方还有一间,正所谓扑朔迷离。脚步刚沾上地面,风妃阅就被身侧男子猛地推开,还没有反应,就听得打斗的声音传入耳中,孤夜孑钳住对方偷袭而来的手腕,提起内力用力震出去,将那人打出几丈外,正巧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 二人走出黑暗,对方一手捂着腰部,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女子被堵住的声音自墙角处传来,急促而冗长。 风妃阅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嘴里塞着布条,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脚上,带着沉重的脚镣防止她逃跑,女子在看清楚皇帝的脸后,突然就哭出声,悲鸣的哀戚卡在喉咙里面,让人禁不住难受。她徒步上前,双目因激动而通红,嘴里似在唤着什么,呜呜作响。 身侧,风妃阅见他却是满脸怔愕,眼中,更甚至有晶莹在闪烁,浓密的睫毛来不及眨动,就已经凝聚在眼角。孤夜孑将垂在身侧的双拳攥紧,双足,一步一个印子走向前去,女子站在原地,视线牢牢攫住皇帝走近的身影,泪眸中,闪现的是雀跃欣喜。 孤夜孑站到她面前,修长的十指捧上她面颊,拇指指腹拭去女子不断溢出的眼泪,手中的布条被取出,就听得皇帝声音哽咽,将她消瘦的身子按入自己胸膛,“母后。” 风妃阅难掩惊呼,原来这名女子就是当年盛传一时的赫德皇后,孤夜孑的母后。 皇帝双目染上杀气,他焦急地想要解开女子手上的绳索,越是用力,却越是束缚的紧,手腕处已经被勒出红印,风妃阅见状,赶忙上前。柔荑轻覆上男子手背,感觉到他手上的颤抖后,风妃阅安抚地轻拍下,“我来吧。” 孤夜孑喉间哽动,僵硬的十指慢慢抽回去,风妃阅知道他极力在隐忍,换了谁遇上今日的场面,都会失控。 赫德皇后纤细的手腕松开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儿子拥过去,她的孩子已经长大,足够顶天立地,今时今日,她能够安全地枕在他胸前…… 风妃阅站在身后,看着他将下巴枕在女子头顶,阖起双目之时,面上神色痛苦而释怀,“对不起,母后。” “孑,”赫德皇后轻唤,太久被关押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整张脸苍白至几近透明,“母后终于等到了。” 风妃阅大为动容,当初孤夜孑执意认定这儿有人之时,她就应该想到母子情深。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孤夜孑,而是自己。要不是她一直有所顾忌对他隐瞒的话,赫德皇后早便可以出去,脱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脚下铁镣一动,皇帝俊目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杀机再度浮现,他折身走到那名俯在地上的男子身前,“钥匙呢?” 男子呻吟着尝试动弹下身子,却发现连跟手指头都疼的像被卸了一般,“在,在腰带里面。” 孤夜孑随手一挑,长形的钥匙勾挂在指尖,“说,是谁下令将她囚禁于此的?” 男子闷着头,一声不吭,面上神色灰败。赫德皇后轻抚着被勒出血渍的手腕,无奈摇下头,“孑,不要再问了,他是不会说的。” “是不是两宫太后?”孤夜孑一把猛地攫住他衣领,将男子上半身拽在手中,“说!” “啊——”腰身已经被折断,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疼若致命,男子全身瑟缩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皇,皇上饶命……” “你还知道朕是皇帝,”孤夜孑霍的将男子拎起,整个人抵在石壁上,“只要你说出母后之人,朕便放你一条生路,富贵荣华,任你享用不尽。” “皇上饶命——”对方嘴中重复的只有一句话,赫德皇后声音轻柔,温和说道,“孑,算了,两宫太后心狠手辣,他的身后,有一家子的性命,不要再为难他。” 风妃阅忍不住侧目,对这样的人还能求情,她定是位极其善良的女子。孤夜孑遍寻不着的母后,如今,竟然就被藏身于凤潋宫下,这么多年来,她所受的委屈,就只是隔着一张自己寻欢的凤榻,何其讽刺? 皇帝眼中划过阴霾,那种沉痛,不是风妃阅一下能理解的,双手愤怒将那名男子举高过头顶,眼看着就要丢掷出去,赫德皇后双目盯着他的动作,急忙开口,“孑,住手!” 声音不重,抨击在心头却是异常有力,孤夜孑一手抓着男子腰带,阴鸷的俊脸转过半边,眼神懵懂,像是刚出世的孩童般,充满疑惑。 “不要将杀人当做一个习惯,不要在母后面前杀戮。”她轻声要求,一句话,却抵上别人百句,皇帝手中的动作当真顿住,风妃阅瞅着他的侧脸,那种不解,突然让她心中疼惜。赫德皇后说的对,他已经将杀人当作是习惯,当有真能一日洗尽铅华,露出的,竟是这般神情。 双手一松,那名男子摔落于地,孤夜孑折回身,将禁锢着她的脚链打开后,拦腰抱起女子,风妃阅紧随而上,三人一道出了密室。 “这……”赫德皇后环顾四周,“这不是凤潋宫么?” 孤夜孑将她安置于床榻上,“母后,这就是您当年居住的凤潋宫。” “呵呵……”女子一声浅笑,“母后都忘记了,现在,这儿应该是属于你同皇后的。”视线在殿中巡过一周后,定在身前的俊颜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让母后看看,你选的皇后在哪?” 风妃阅杵在原地,只见孤夜孑回过头来,冲着她伸出一手,这一个动作,无异于默认了她该有的身份。柔荑安心放在他手掌中,皇帝一握紧,将她拉至赫德皇后面前,“母后,朕的皇后,就是她。” 女子侧目,风妃阅在对上她视线之际尴尬垂下头来,赫德皇后瞅着她一袭太监服饰,微微拉开笑,“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了,是位标志的姑娘。” 风妃阅面色酡红,在孤夜孑扬起的眉角中,羞弱开口,“母后。” 赫德皇后笑容和煦,一手将风妃阅拉过去,“孑,既然是皇后,你为何让她打扮成这副模样?” “一言难尽。”孤夜孑随手将毛毯盖至女子膝盖下,“我以后同你慢慢说。母后,你先什么都不用想,好好歇息一晚。” “孑,两宫太后一旦发现我不在密室,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赫德皇后担忧地紧握住他手腕,十指用力,指尖可见泛白,“她们一定会想法子对付你,怎么办,怎么办?” 女子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孤夜孑将她揽在胸前,大掌在她背上轻拍,“母后,朕现在是皇帝,不用再怕她们,我也不会再让她们动你一个手指头。” 赫德皇后惊恐的视线望向四处,风妃阅知道她心中的害怕,“母后,这儿是凤潋宫,不再是那暗无天日的密室,您放心,从今日起,我同皇上一定竭力护您周全。” 女子微退开身,双手捧住面颊,将心中的害怕极力按捺下去,“你说的对,”她抬起头,声音温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阅儿,”孤夜孑薄唇轻启,“风妃阅。” 赫德皇后轻声重复,身子疲倦靠在贵妃榻上,风妃阅察觉到她腕上伤口,折身后,找来一瓶膏药交到孤夜孑手中,“母后,您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女子刚点下头,身子就弹跳起来,“孑,两宫太后说你父皇已经驾崩,是不是真的?” 孤夜孑以食指抹起药膏均匀涂在她手腕上,勒破的皮肤一个打颤,疼得差点缩回手去。他指尖在她伤口上轻抚,垂下的半边眼帘中,一双深邃眸子讳莫如深,轻应一声,“嗯。” 赫德皇后深咽下口气,声音,越发的脆弱,“儿子,你恨吗?” 风妃阅站在孤夜孑身后,明显看着他后背一僵,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继续手中动作,“母后不疼了。”女子柔荑按在他手背上,“我错过了好多,没有看着自己的儿子成长起来,你孤身一人要对付两宫太后,能登上这皇位,何其不易。我们赫德家身后没有庞大的势力,这么多年来,母后一直怕你会被别人所害。你父皇被媚术所惑,我以为,他糊涂到不会将这皇位传授于你。” 孤夜孑起身,将药瓶放回风妃阅手中,他迭起衣袍后坐在赫德皇后面前,“反倒是母后,您恨么?” 几年光阴,褪去了她该有的荣光,女子面色平静,散下的长发中,可见几缕银发,虽是不老,却耗尽心思,“一开始,当然是恨的,后来,我全心想着,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救我出来,也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恨了,慢慢的,这种哀怨在失望中抹平,如今,母后已经忘了,仇恨是怎样一种心情。” 望着男子沉稳的俊脸,赫德皇后悠悠说道,“孑,母后希望你不要恨,多爱一些,好吗?” 孤夜孑缄默,女子宠溺而笑,将锦被拉高几分,“母后睡不着,同我讲讲这些年的事,阅儿,坐到我边上来。” 赫德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孤夜孑一边,密室的入口已经重新陇上,彩绘的火凤意寓吉祥,双目灼灼有神。 东太后趔趄回到寝殿,将丫鬟全部屏退之后,才愤怒冲着身后女子说道,“你为何不让我救他!” “你疯了不是,救,怎么救?”西太后砰一掌击在桌面上,“照你这样下去,迟早有天会被你害死。你没看见皇帝当时都杀红了眼,你要这么贸然冲上去,说不定他当场就能砍了你,要不是我及时捂住你的嘴,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你也看见了,小七他受了伤。”东太后余怒难消,更多的则是担忧,“他生死不明,你让我如何冷静。” 西太后见她咄咄逼人,当下气得将桌上杯子用力掷于地上,“你以为就你心疼,小七他……” 紫砂杯在砸上地面后被摔裂成细碎,陌修一脚刚踏进去,就踩在上头,啪地使其断为几瓣。“怎么了,动如此大的肝火?” 西太后忍住一口气,东太后被她言语所摄,走到边上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双眼通红。 “没什么,姐妹间,难免磕磕碰碰。”西太后强颜欢笑,一句话落去干戈,她才转身,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寝殿中传来三声空旷的敲打声。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神色突然转为肃穆,陌修见西太后快步行至边上堆满书籍的架子前,犹豫片刻后,转过头来瞅着她。男子明白其中意思,当即转身,眼睛望向别处。 书架后头是一个暗格,陌修再度别转过身子时,就看见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堂中央,全身是汗。 西太后预感到不妙,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回……回太后,”男子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压成一线,“属下今日去密室,发现看守的那人被打伤,赫,赫德皇后不知了去向……” “什么!”西太后如遭雷击,神色全部僵在脸上,“怎么会这样……” “属下已细心查探过,上头入口的地方被打开,顺着长梯一路而上,先前堵在凤潋宫的墙壁被推倒,地上,还有明显的脚印。” 东太后擦干眼泪,震惊非常,“绝不可能,那地道的圆盘怎会打开,当时铸造之时,那名设计的工匠明明说是个死结,怎么,怎么会……” 西太后头疼地抚着额头,眉角痛苦揪起,掌心紧攥。 “当初要是听了我的话,直接将她处死,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东太后焦虑地起身,在原处不断徘徊,“这下可好,入口是在凤潋宫被打穿,救出赫德皇后的,一定是皇帝。” “好了!”女子声音冷冽,透出不耐,“我原以为,这赫德皇后会是我们手中一颗最重要的棋子,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 同皇帝斗了这么多年,胜败与否,她心中至少有个底,不到万不得已,赫德皇后就是她的一颗定心丸。 “事已至此,我们应当另做打算。”沉默至今的陌修冷静开口,“皇帝救出了赫德皇后,首要做的,定是找出证据来,为他母后报仇。听你们所说,这所谓的地道定是一边通往凤潋宫,另一边通往这,既然那头已经曝露,我们势必要保住这地下的,不被牵累。” 西太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饮下口热茶后,同意点头,“你说的对,幸好,人是方才失踪的,皇帝一时半会想要查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一点点差池,都有可能将她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落得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6 一场虚惊 西太后暗作考虑,视线落在那名黑衣男子身上,“你先退下。” “是。”他紧绷的神经总算能缓下来,双腿起身后向外走去。 陌修沉默不语,甚至将路让出来,余光瞥过西太后慢慢落上头顶的手,他退一步,走到东太后身侧。 男子脚步跨得急促,西太后摘下顶上头簪,尖刻的银制饰物坚硬而冷毅,女子随手飞射过去,竟是将对方的喉咙直接打穿,当场毙命。 “知道这条密道的,除了我们几人,一个都不能留。”西太后走过去,将插在男子咽喉上的发簪拔出,就着他身上的黑衣,擦去血渍之后重新戴在发髻上。 没修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东太后一手掩鼻,似是有些反胃,脸色煞白的吓人,身子摇摇欲坠。男子适时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腰,大掌轻拍几下,望向西太后的眼中多了几分防备。 一夜无眠,谁也没有感觉到疲劳,那仿佛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讲了整整一夜。 “君阅那孩子母后见过,果然是没有这般灵气。”赫德皇后望向风妃阅,继而露出担忧,“只是,阅儿的身份要怎样去恢复呢?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顶着别人的罪名,这样无名无分的留在你身边。” 风妃阅靠在孤夜孑的身上,这后位,本就不是她想要争的,“母后,我在哪都是一样的,没有了身份的约束,倒是时常能伴在他身边,也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的麻烦。” 赫德皇后倍感欣慰,皇帝从身后将她拥住,下巴轻抵在她肩头,“阅儿,这是朕亏欠于你的。” 风妃阅五指扣住他手掌,“母后,若不是我当初有所顾忌,也不会害得你到今天才能重见天日。” “不。”赫德皇后目光轻阖,“阅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在这样的深宫中,不会吃亏的,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他。在交付真心之前,你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风妃阅浅笑,不为别的,单为了她的理解,她很庆幸,孤夜孑有这样的母后。 李公公在外头禀报,早朝时间已到,皇帝神色振奋,想要借此机会诏告天下,“母后,朕要封你为赫德皇太后。” “孑,”女子分外担忧,“历来封号都要经过朝堂议事,母后怕没有那么简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你是皇帝,没人再敢对我怎样。” “您是朕的母后,自然是炫朝的皇太后。”孤夜孑执意,听不进只字片语,“阅儿,今儿你不用上朝,留在这陪伴母后。” 风妃阅见他起身,刚要相送,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凤潋宫都在摇晃。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只听得“砰——砰——”剧烈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脚底心因这种冲击力而发麻颤抖。风妃阅跪下双膝护着赫德皇后以免她受惊从榻上滚落。守在殿外的侍卫宫人陆续进来,神色惊惧,“皇上——” 没过多久,殿内便恢复平静,孤夜孑顾不得众人在场,当下就打开密室大步走进去。身后之人齐数跟上,挤过狭长的走廊,那个巨大空旷的密室,如今已被碎石所填满,寸步难行。风妃阅满腹惊讶,赫德皇后只能无奈摇下头,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两宫太后在地底建了这么座密室,自然也是准备好了万全之策,如今密道被发现,她们定会在第一时间毁灭所有证据,不给皇帝抓住把柄。 孤夜孑面色骇人,他没有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居然在皇宫内使用火药,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做什么用的!差点连朕的凤潋宫都毁了。” “皇上息怒,属下一定彻查清楚。”侍卫首领大惊失色,更为不解的,是这些火药究竟是如何运进宫中的。 皇帝一甩袖子,怒气冲冲走出去,宫内侍卫留下查探,风妃阅同赫德皇后对视一眼后,紧随其后。 次日,皇帝便下了圣旨,封赫德皇后为炫朝皇太后,主位正宫。 陌辰吏收回手,面色轻松,“回皇上,皇太后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年被关在密室中,身子有些阴寒,微臣开几幅药方调理下便好。” 皇帝心头稍稍宽慰,风妃阅伴在太后身侧,圣旨一下,整个炫朝皆数轰动,朝堂之上虽也有持反对,却终究不敢违抗圣命。 陌辰吏坐下,手上的药方还未写完,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声,自从后宫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妃嫔们的请安就没有间断过。一天时间,差点将高槛都踏破。 风妃阅抬眸,见走进来的是施婕妤,身侧,陶心手中拿着准备的贺礼,女子恬静上前,跪在太后身前,一一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仔细端详,见她同先前来时的那些妃嫔似乎很不一样,面容清秀,更不是刻意的盛装打扮,模样也是娇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哪位嫔妃,样子甚是讨人喜欢。” “回太后,儿臣施婕妤。”女子唇畔轻勾,微抬起头来,“这会子才过来行礼,是儿臣的不是。” “不妨碍。”太后弯下腰,双手扶着她肘腕,示意女子起身,“后宫的规矩一向多,哀家倒更是喜欢清静。” 施婕妤起身,从陶心手中接过贺礼,“母后,儿臣不知该准备些什么,这都是儿臣亲手培植的花茶,今儿清晨才摘采下来,特送过来给母后您尝尝鲜。”揭开红色绒布,里头摆着几个精致的瓷罐,不同的花茶,都细心分开,施婕妤将它们一一摆在红木桌上后,人也退到一边。 太后很是高兴,清新淡雅的味道萦绕在鼻翼间,让她对这名女子有了不一样的好感,“孑,哀家怎么没有听你提及过,宫内还有这样手巧的一名婕妤。” 孤夜孑就坐在太后身侧,原先撑起前额的手改为枕在桌面上,他俊目扫过那些花茶,视线中透着几许说不明的意味望向了施婕妤。女子有心闪躲,两眼垂下,只是盯着地面看,“母后,您身子还未大好,将来,有的是时间。” 太后了然,点下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呕——”施婕妤突然弯下腰来,原先苍白的脸色被憋得通红,她双手叉在腰际,不住干呕。 “母后,皇上,对不……呕……”施婕妤没有想到会如此失态,边上的陶心慌忙上前搀扶,一手体贴在她背上轻拍,“施婕妤,您怎么了,最近几天老是这样。” 太后不懂其中原委,当下便起身,语气关怀,“这个样子,会不会是有喜了?哀家当年怀上皇帝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 此话一出,惊愕的何止是皇帝,风妃阅悬起的心突然一沉,她两眼望着施婕妤弯下的身子,作不出丁点反应。孤夜孑从凳子上起身,俊颜突然凝重,眸中,划过不为人知的情愫。女子不住干呕,眼泪也难受的簌簌而下,太后一句无心的话,却恰好击在她痛处,这眼泪,也就越发控制不住。 风妃阅瞅向皇帝,他已三两步来至施婕妤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将她身子揽过来,“母后,施婕妤应该只是身子不适。” 太后还是不放心,有些责怪地望向皇帝,“你又不是女人,有些事自然不懂,哀家看着像。” 施婕妤面上布满冷汗,身子摇摇欲坠,可见极为不适,她两手抓着皇帝手腕,勉强拉开笑,“母后,您不要担心,儿臣真的没事,儿臣,没有那个福分……” 孤夜孑垂下眼望着她,放在女子肩上的手,忽然紧紧握起。风妃阅杵在原地,身后的陌辰吏见她神色晦暗下来,索性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太后,皇上,还是让微臣给施婕妤先把上一脉。” 太后听闻,脸色舒缓,她温和而笑,“看哀家这记性,那就有劳陌医师。” 皇帝让施婕妤近身坐下来,女子抓着他不曾放开,似乎有些紧张。陌辰吏掳起袖子,指尖谭上她纤细的动脉,须臾后,嘴角勾起一抹淡色的弧度,不易察觉。将施婕妤的衣袖放下,他起身之时,投给风妃阅一个放心的眼神,方回话道,“回皇上,皇太后,施婕妤应该是这几日饮用了生冷的寒酒,幸好只是胃有不适,喝几幅药就好了。” 太后点下头,神色宽慰,施婕妤将手抽回去,双眼木然地盯着一点,皇帝的脸上更没有失落,垂下的眸子瞅着女子侧脸,“你居然饮酒?” 陶心上前将她搀扶起身,施婕妤低着头,声音怯弱,“臣妾只是看天气凉,不想多喝了几杯。” 孤夜孑望着她心虚的神色,叹出口气后,将她从陶心手中接过去,“朕送你回去。” 施婕妤不敢推脱,向太后行礼后便任由皇帝将她搀扶出去,风妃阅作为他的随侍,不得不跟上,“小月——” 太后适时出声,由于不习惯小月子这名,就一直唤她小月,“你留下,陪陪哀家,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殿门被阖上,风妃阅转身,就见太后目光盯着自己,“母后——” “阅儿,母后知道你心里不开心。”太后将桌上的绒布拿在手中,遮住那些装满茶叶的瓷罐,“我虽然不知道那名婕妤同皇帝的关系,却也能看出,他对她,同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风妃阅虽然早便知道,如今听太后这样一说,心头还是隐有抽痛,“母后,您也看出来了?” 太后浅笑,视线依旧睨着她,风妃阅被她盯得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孑对你同她,也是不一样的。” 懵懂的神情爬上脸庞,太后走上前,执起她的手轻拍下,“母后是过来人,孑又是我的儿子,我怎会看错?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阅儿,母后不能要求你不闻不问,感情的事,我们不能抓的太紧,是要慢慢维系的。母后看得出来,孑,或许曾经茫然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出来,相信母后,相信他,你需要给他最后的时间,让他自己完全走出来,我们帮不了他,更加不能给他压力,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有时候,太过于压迫的感情,反倒会将对方推得更远,直至握不住彼此的手。” 太后拉着风妃阅走到墙跟前,一手推开那窗子,满园景色扑面而来,“旁观者清,母后虽然觉得那名婕妤很特别,却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的距离。一个,已经转身,很难回头。” 风妃阅面露诧异,太后手指抚着身前的盆栽,“孑这孩子,寂寞太久了,阅儿,你要代母后好好照顾他。” 风妃阅侧目,太后唇畔含笑,“也许,他不懂得如何好好对你,母后希望,你能体谅他。” “母后,儿臣觉得够了,”他们之间,不止一次有过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或许,他嘴巴不够蜜……”女子微笑,而后,认真说道,“我却已经满足。” 太后面露赞许,鼻翼间的空气,新鲜而馥郁,她眉头在晨起的朝阳中慢慢拢上愁思,“阅儿……” 风妃阅见她有话要说,转过头来,“母后。” “这几年中,孑改变了很多,母后预感到,他会有一场大劫。”女子转身,脚步踩在名贵的毛毯上,“我很担心,他会过不了。” 风妃阅望着她的背影,继而追上半步,“母后,阅儿不懂。” “杀戮太多,终有一日会有报应。”太后折身,紧盯着风妃阅,“众叛亲离,母后不想看到那一天。” 风妃阅露出慌张的神色,为何,她会同太后有一样的预感,“母后,您别担心……” “阅儿——”女子一手撑着桌沿,“母后还是那句话,我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母后只想问你一句话。” “您说。” “若真有那一日,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是呵,那样一个满身杀戮的君王,以鲜血统治的尊主,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定是……遗世而独立。 风妃阅望向女子的双眼,透出几分坚毅璀璨,“会的,我会永远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因为,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太后抿着双唇,神色激动,嘴角颤抖后,用力勾起,“好,我没有看错人。”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7 换药 孤夜孑一路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园内,依旧是形色萧条,陶心急急忙忙走向殿中,皇帝让她在石凳上坐下。见他起身,女子下意识抓紧他袖子,“皇上,不坐会吗?” 孤夜孑高睬着她不满希冀的小脸,见他不说话,施婕妤失落地松开手,眼帘轻垂。陶心出来,就见二人僵持着动作,她疾步上前,笑脸迎人,“皇上,这是施婕妤一早就让奴婢准备的糕点,说都是您爱吃的。” 皇帝刚坐下的身子一顿,袍子才沾落地,他眉头紧皱,陶心尚未觉察出不对劲,将托盘中的糕点一一摆在桌上。 “一早便准备好了?” 施婕妤面色煞白,同他对视的眸子垂下来,“你知道朕今日会过来?” 陶心张着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望着施婕妤暗下的脸色,她慌忙直起身,想要作何解释,“回皇上,奴婢的意思是……是……这是娘娘吩咐的,每天都会准备一盘,说不定哪日皇上就会……” 孤夜孑豁然起身,语气,还是掩饰不住失望,“倚葶,朕已经尽力在补偿你。” 施婕妤皱着小脸,并不说话,很多事,都是始料未及。陶心一个劲想解释,却在孤夜孑冷冽的瞪视中噤声,“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皇上要补偿是吗?”施婕妤一手握紧绣着红梅的帕子,双膝并拢后全身,皇帝从未见过那双清澈的眸子,会是如此哀怨,“那好,皇上给我一个孩子。” 孤夜孑听闻,大为吃惊,他眼看着女子逼上前,含着泪水的眼眸凑到自己跟前,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却冷冽寒彻,“倚葶。”他轻唤,双目在近乎窒息的对视中,慢慢阖上。 “皇上给不了吗?”施婕妤滑落清泪,望着皇帝垂在身侧的手,她抓起男子的大掌后按在自己小腹上,“真的给不了吗?孑,你摸摸看——我也想要个孩子。” 如遭雷击,孤夜孑大掌咻地握起,挣扎的眸子睁开后带着恍如隔世的悲恸。他一抽手,步子一个趔趄,连带着整个身子向后退去。 见他离开,施婕妤并未阻止,而是站在园中突然大笑起来。陶心自责万分,当即下跪,“娘娘,您要罚就罚奴婢吧,都是奴婢这嘴不会说话。” “皇上,你怕什么,你躲什么——”女子笑的大声,脸上泪水更是肆意而下,“没有想到,我们到了这一步。”她两手掩上嘴角,看也不看地上的陶心,只身踏入内殿中。 孤夜孑回道凤潋宫时,风妃阅已经遣散旁人,恢复一袭女装寝衣,头发自然垂落,两条白玉般的小腿在榻上来回晃动,见他走进来,双手一撑后,身子跃至地面。皇帝神色疲倦,几步走到凤榻前,四肢摊开就趴了上去。 风妃阅扬下眉头,上前拽着他手臂,“起来沐浴。” 孤夜孑反手一勾,将她捞回凤榻,身子也趁机覆上,“嫌朕脏?” 他的话语有些朦胧,风妃阅小手在他胸前轻推,“沐浴后睡觉,多舒服呢。”看着男子微拉开的嘴角,她倍感无奈,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费了好大的劲道才将他拖起来,沐浴后,男子只批了件寝衣,一头墨发垂至腰际,风妃阅取来干巾,还没有来得及擦拭,就见他身子一倒,又懒洋洋地趴着不肯动弹。风妃阅只得上前,跪在绵软的凤榻上给他擦着头发,“怎么了,累么?” 皇帝轻应声,“嗯。” 小心翼翼继续手中动作,他的头发很长,黑亮如绸,衬得自己白皙的手掌更为娇小。孤夜孑见身后没了声音,脸一侧,凤目扫过来,“小月子,给朕捶捶腿。” 风妃阅动作顿住,见他薄唇勾着,一扫方才的倦怠,“不会自己捶嘛。” “小太监胆子还很大。”皇帝揶揄,一条腿抬起,搁了过来,风妃阅想躲开,却不料动作迟一步,被压个正着,“哎呦,腰断了。” 孤夜孑不吃她这套,神情耍赖,“快点,捶捶,要不捏几下也行。” 风妃阅好不容易爬起身,双手应付地落在男子腿上,皇帝见她听话后,便惬意闭上眼睛,“小月子,这名字真不错。” 风妃阅抡起粉拳敲在他腿上,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孤夜孑俊脸埋入绣枕中,舒服地逸出一声长叹,“嗯——” 风妃阅被逗笑,“不要这么下流行不行。” 孤夜孑阖上眼眸,似是很享受,长袍下,男子双腿修长,结实的纹理被她轻轻按在手中,风妃阅坐的过久,腰部轻弯,双目不小心顺着他长腿向上望去,撇过他寝衣下的风光。她瞳仁睁大,视线刚转过去,便觉脸上有些发烫。 “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皇帝不知何时睁开眼来,笑容魅惑,学着她的话,“不要这么下流行不行?说说看,瞅见了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风妃阅闻言,双手摆下,“没,真的没有。” “心虚——”孤夜孑拉长语调,手臂伸过来,食指在她鼻子上轻刮,“躺过来,我也给你捶捶。” 风妃阅海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他按在榻上动弹不得,孤夜孑果真起身,大掌攫住她脚踝,揉了几下,“舒服吗?” 风妃阅两手拽着腿上的轻纱,生怕露光,“我不喜欢捶腿,别闹了,放下来。” 孤夜孑将她的腿抬高几分,搁在自己左肩,大掌随之在她膝盖处轻揉,风妃阅生性怕痒,腿一弯就想缩回去,男子压着,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大掌感觉着手中的滑腻,进一步移动上前。 她忽地转身,另一条腿朝他踢去,孤夜孑警觉闪身,将她两边脚踝抓在手中,用力紧握后,向边上撑开,身子也随之压下,置于她腿间。 长发倾泻下来,湿漉地蹭着自己面颊,风妃阅挥手拨开,柔荑却被他抓在手中,承载的温柔太多,一室旖旎,在交错附和间怦然心动。孤夜孑退开身,复又压上前,大掌迫不及待将纱幔拉下…… 翌日,风妃阅没有盯着去早朝,起身后,殿内只有一人。她换上衣衫,想起太后的药还留在药房内,便急急赶了过去。 人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风妃阅掩着鼻子,一手轻挥。刚进入药房,就见一名丫鬟背对自己,正守着瓷罐出神。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风妃阅一看,竟然是玉桥,“见过月公公。” 显然,她没有认出来,“这是谁的药?” 玉桥守在瓷罐前片刻不离,面上神色也掩饰不住带有慌乱起来,她强捺住紧张,勉强拉开笑,“回月公公,这是西太后的药,前几日有些受凉,一直没怎么见好。” “哦。”风妃阅若有所思,“怎么不让别人看着,瞧这儿当值的人一个个闲的。” “主子的药,还是奴婢亲自看着比较好。”玉桥谨言慎行,见风妃阅背对自己,在一边的柜中翻腾,“月公公,您怎会来这儿。” 她取出一包药,在女子面前扬了扬,“喏,我啊,同你一样,皇太后身子微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要察言观色,伺候好了才有饭吃啊。” 玉桥浅笑,见她不像寻常那些太监总管那么高傲,当即便放下戒心,“奴婢来帮你。” 风妃阅取来瓷罐,“我正有些不知所措呢,谢谢你。”风妃阅借机退开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玉桥。” “玉桥。”风妃阅细念,眉头微蹙,尔后,恍然大悟说道,“我记起来了,听凤潋宫的丫鬟提及过,对了西太后性子温醇,对下人一定是极好的。” 玉桥将药材放入瓷罐中,加入三碗清水,“我们做奴才的,命不由人。” 风妃阅走到那盅药前,不过是一味受凉的药,何须如此小心翼翼,不会是,那两宫太后又想害什么人吧。趁着玉桥背对着自己,她屏息上前,拣起边上的干巾,随手一拨,只听得“啪——”一声,那罐子摔在地上,里头的药汁全部洒了出来。 “啊——”风妃阅跳开一步,“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玉桥忙放下手中动作,她大惊失色,吓得魂不守舍,一个劲嘟囔,“我的药,我的药……” 风妃阅面露愧色,蹲下身来,“对不起,那个,我看这药差不多了,想帮你取下来,却不料……” 玉桥望着满地狼藉,心一急,竟哭了出来,“这下可怎么办,西太后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双手胡乱抹着眼泪,急得不知所措,风妃阅见状,更加确定其中有事,“玉桥,你别这样,不过是副药罢了,这是哪位御医开的方子,我再给你去抓一副就是。” “月公公,”玉桥摇着头,双手掩面,“真那样的话,奴婢就是去送死了。这药是不能给别人知道的,西太后要是知道我将药打翻了,肯定会要了我的命。” 风妃阅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究竟是什么药?”她凝目,沉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玉桥抬起头来,“太后是这么交代的,我哪敢多问,直说做不好就要我的小名,这下可怎么办好啊。” “对不起,”风妃阅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不能去找御医,我倒有个可信之人,我带你去。” “谁?”玉桥面露希冀,擦拭掉眼泪后说道。 “陌医师。” “不行,”玉桥慌忙摆下手,“陌医师不可能帮我们的。” 风妃阅知道她心中顾虑,当下就取来一块干布,将地上的药材全部放进去,“你放心好了,我同陌医师颇为投缘,他也曾帮过我几次,到时候,我让他照着这些药材重新配制。再说了,他是炫朝的医师,更加不想惹事,我让他替我们保守住这秘密不就得了?等下,我就说这是我要的,你呢,就在炼丹房外候着我,这样一来,谁还能将此事扯到西太后身上?” 玉桥还在犹豫,风妃阅扯下她袖子,“没有别的办法,你要是再犹豫,误了时辰,就真的是等死了。” 女子最终点下头来,跟在她身后朝着炼丹房而去,“月公公,真的能让陌医师不张扬出去吗,奴婢生怕,到时候惊动了皇上。” “你放心吧,”风妃阅安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苦于没有别的对策,玉桥只能忐忑紧随,二人没有靠的太近,始终保持几步距离。 风妃阅只身踏入炼丹房内,陌辰吏正在摆弄他收集而来的药材,见她进来,神色一愣,刚回神,女子就已经来到他面前,“快快……” “怎么了?”陌辰吏被她拽着一条手臂,出了内殿。 “快帮我看看这些药材。”风妃阅将藏在袖中的东西取出来,摊放在桌面上,“这是治何病的?” 见她迫切的样子,陌辰吏也不细问,将桌上的药材分类后,逐一凑近轻嗅。 “怎么样,怎么样?”风妃阅拉下他袖子,看着陌辰吏放下手中东西,他面色突然染上几许红晕,“这是谁的药?” “你先告诉我,这是治什么病的。” “不是病,”他将药材收起来,“是避孕。” 风妃阅一口水差点噎住,她用力拍下胸口,手中茶杯嗵一声放在桌上,“避……避……” “你吃的?”陌辰吏玩笑道。 “当然不是。”风妃阅惊得下巴差点掉地,她凑上前,在他耳畔轻语,“是西太后。” 陌辰吏俊脸突然侧过来,“西太后?” “就是。”风妃阅意识到事情严重,“很难相信是不是?” “会不会……”陌辰吏犹豫下后开口道,“会不会搞错了,应该是东太后。” “不会,”风妃阅笃定,“我已经确认过了。” 二人对视,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索性坐下,一手托起下颌,“西太后并无子嗣,也有传说其天生不孕,为何还要服用这样的药?” “万事都有个出其不意的,像西太后这样的人,自然得处处设防,关键的是,她怎会需要这样的药?”陌辰吏更是不解,后宫规矩繁多,若西太后真是…… 那可就是淫乱后宫的死罪! “可惜我们没有证据。”风妃阅懊恼,“就算拿着这些药去慈安殿,再加上一个玉桥,也不可能扳倒她,况且,西太后作风向来毒辣,玉桥是不会有这胆子背叛她的。” 陌辰吏点下头,默认了她的话,风妃阅想着女子还在外头等候,便轻推下他,“快,照着这幅药方,再给我抓一副。” 陌辰吏起身,女子亦跟了过去,来到药架前,她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咦,这是什么药?” 陌辰吏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奇寇,是保胎的。” 风妃阅懵懂点下头,忽然灵光一闪,面露狡黠。她拉开小屉子,随手抓起一把放在陌辰吏手中,“就配这个保胎的吧。” 男子面色迟疑,有些难做反应,“你是说……” 风妃阅再抓一把,刚要放在陌辰吏手中,便被他一下扣住手腕,“够了,多的话反而会失了药性。” “哦。”她收手,将陌辰吏原先配制的那些药材放到桌上,“快点,再加些别的,凑成一副就行了。” “这,弄不好会出事的。”陌辰吏面有不安提醒道。 “怕什么。”风妃阅用胳膊碰下男子手肘,“又不是什么剧毒的药,哎呀,快点快点。”她使劲推了陌辰吏几下,男子见她面色雀跃,还带着捉弄的精光,无可奈何摇下头后,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抓药。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风妃阅将药材接过手,丢下句话后就大步流星跑了出去。 陌辰吏望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窜出去,不管风妃阅是真意,还是随口一说,他都记下了。将方才的药材归为原位,男子唇畔在不知不觉中勾起,面带宠溺。 “月公公,这样妥当吗?”玉桥一刻不走神地盯着那正在熬煎的药,担忧说道。 “放心,陌医师压根就没有问起,他也答应我了,不会说出去的,倒是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讲,到时候西太后怪罪,说不定就连我一起遭罪了。”风妃阅守着皇太后那罐药,小声叮嘱道。 “您放心,我哪有那个胆子。”玉桥见四周无人,这才敢将声音稍微放大些。 过了不多久,药便熬好了,玉桥端来瓷碗,将药小心翼翼倒进去。 “你先将药给西太后送去吧,我还要在这守着,等下药凉了就不好了。”风妃阅假装拿起蒲扇在药罐前煽动几下。 “谢过月公公,那奴婢就先行告退。”玉桥小心翼翼将瓷碗放在托盘上,微颔首后,退了出去。 风妃阅笑面相送,在她转身之时,女子眉角肆意扬起,一手撑着桌沿后使劲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月公公——” 当值太监走进来,就看见她一人在那不住的乐。 风妃阅忙掩饰地咳了几下后,正色道,“皇太后的药好了,你快些将它倒出来。” 太监接令,将那药倒出来后,小心放到风妃阅手中。 瑟年华谁与度 178 拿出圣旨 皇太后寝殿就在凤潋宫不远处,风妃阅一路小心,果然是做了坏事时时都会心虚。 来到兴月殿,皇太后披着一件裘毛外衫,正坐在园中晒着太阳,见她蹑手蹑脚走来,先一步将身侧随侍全部支开。 “母后——”风妃阅将托盘放在桌上,在她身边坐下,“这是陌医师准备,给您调养身体的。” “阅儿,坐到母后身边来。”太后指了指身侧位子,双手刚端起瓷碗,就见风妃阅一手按在沿口,“慢着,母后。” 她从袖中掏出根银针,试探无恙后,才示意太后用药。 “想不到,你还这般心思缜密。”太后端起碗来,风妃阅讪笑,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方做了坏事,才有心防范。 嘴中才抿了几口,风妃阅见她皱下眉头,便剥了颗荔枝送到她嘴边,“去去清苦。” 太后放下碗,刚接过手,就听得外头传来嘈杂脚步声,“皇帝身边这小太监还真是体贴入微。” 西太后率先走进来,一袭华丽宫装自台阶上旖旎而过,尖细的指套尤为明显,露在藏红色的袖口外,张扬威武。头顶是绚烂夺目的金步摇,发髻中央,一颗明珠镶嵌,大方而隆重。身侧的东太后则是锦衣加身,装扮上,则要素雅几分。 风妃阅起身退到太后身侧,垂目行礼,“奴才参见两宫太后。” “姐姐——”东太后目光直视,唇角温和浅勾,“几年不见,姐姐一点都没有显老。”西太后走在前头,始终保持着难以捉摸清楚的笑容,太后望着走进来的几人,手中动作僵直,剥好的荔枝放回桌面上,双手随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起。 这便是后宫,明明前一刻还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可是一转身的时间,就能以姐妹相称。 “姐姐这几年去哪了?”西太后不请自坐,身后丫鬟将拖沓的裙角展开,东太后跟着落座,目光犀利而来。 太后做不到和颜悦色,想来也是,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即使知道真相又怎样,还不是得打掉牙往肚里咽。风妃阅见她垂着眼睑,面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肯说。自从两宫太后出现的那日起,对她来说,无疑就是场噩梦,如今,好不容易回归平静,只是,她忘记了,她们还得在同一片宫苑内生活下去…… 肩上,突地落上双小手,太后出神的心绪拉回,她转过头去,就看见风妃阅站在自己身后,柔荑在她肩部轻轻捏揉,“皇太后,皇上吩咐,说您坐的久了便会手脚浮肿,让奴才过段时间就给你揉揉肩,活络下。” 太后原先紧绷的身体稍稍缓和,风妃阅的身子离开自己一寸距离,却仍能感觉热源袭近,很是窝心。她握紧的十指强迫打开,嘴角轻扯动,“两位妹妹也是一样,若不是哀家坐在这,差点就以为那几年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难以追溯。” 西太后余光瞥过风妃阅,一手摆弄那些尖细的指套,对于赫德皇后这哀家的称呼似是很忌讳,“姐姐生来好福气,妹妹不敢自攀。” 太后抿嘴浅笑,原来踏出这一步并不难,如今的自己,不该对她们有所忌惮,“积善成德,心明了,自然就有福气。” 笑意不达眼底,两宫太后命人将送来的贺礼放在桌上,没坐多久就径自离开了。 风妃阅见一干众人走远后,同皇太后相视而笑,陪她用过晚膳后才回去。 在长廊上一路前行,迎面遇到凤潋宫当值的小太监,“月公公,可算找着你了。” “找我何事?”风妃阅顿足,倚着墙壁问道。 “皇上在慈安殿,让你这就过去。”小太监垂着脑袋,声音压得很低。 “慈安殿?”皇帝素来和两宫太后不合,今个怎会让自己赶去那,“皇上在太后那做什么?” “回月公公,奴才不敢问,皇上只是吩咐奴才过来找您,好像很急的样子。”小太监抬下头,“太后和皇上似乎闹得很僵,奴才也不敢多问。” 风妃阅不疑有他,紧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朝着慈安殿而去。时值深秋,晚霜斜洒而下,浓浓地聚在眉头,羽睫上忽然落得沉重,有些睁不开眼的倦怠。走过气宇轩昂的宫闱,细碎的足步隐在二人穿梭的急促中,风妃阅小脸微扬,一颗被刻意点藏的泪痣若有若无。 小腿轻迈,精明的眸中忽然闪过疑惑,皇帝生怕自己被两宫太后认出,恨不能时时将她绑在身边,如今,却让她去慈安殿,于情于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风妃阅嘴角轻抿,在离皇太后寝殿不远处时,突然停住脚步,“哎呀——” 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听闻,急忙站住脚步,“月公公,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皇太后的药还没送呢!”风妃阅大惊失色,杵在原地不再动弹。 “这些事,等下奴才吩咐别人就行了。”小太监走近她,神色焦虑,“月公公,皇上……” “你懂什么!”风妃阅故作凶狠地拉下脸来,“皇太后的药能随便吗,就算是皇上都得将这时间让出来,这样吧,我送完药马上过去。” “月公公,皇上那边,您让奴才如何交代,这送药的事……”小太监面露惊慌,十指绞在一起,风妃阅微微眯起眼来,双足退后,“好啦,皇上真要怪罪,我自己担着就行。”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旋身大步离去,紧随几步后,风妃阅不悦回头怒斥,“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会皇太后的药不能准时送到,皇上怪罪下来,第一个那你是问。” 小太监亦是心有顾忌,却不敢只身回去,故而一个劲盯在她身后。风妃阅像模像样来到炼丹房找到陌辰吏,“陌医师,皇太后的药用完了,吩咐奴才过来取一点。” 陌辰吏视线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刚要说话,却见风妃阅朝他递个眼色,朝后望去,见还跟着一个小太监,“你等着,我去抓药。” 风妃阅点下头,已经猜到几分,若不是两宫太后的命令,这名太监不会这样紧张,生怕自己长上翅膀跑了。 陌辰吏尽量拖延时间,风妃阅望着外头越渐暗下去的天气,心中思忖,过不了多久,若是皇帝真的不在慈安殿,定会派人四处找她。小太监心虚站在殿门口,却又不敢催促,只是一个劲抹着冷汗。 “师傅——”沉闷的空气中,突地自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林尹在殿内张望一圈后,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月公公果然在这,皇上差人来找,叫您回去呢。” “喏,这是皇太后的药。”陌辰吏将一包东西塞到风妃阅手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公公你了。” 风妃阅哑然失笑,从没有听陌辰吏这样客气说话过,她抱着手中的药材转身朝外走去,那小太监听林尹如此一说,即刻便泄气地站在边上,脸色惨白。双腿齐迈,在跨出高槛之时,女子不经意回眸,嫣然而笑,贝齿轻露。那样的笑,明媚而灿烂,嘴角透出的还有些调皮。一日间,他两次看到了如此率性的风妃阅,对呵,她就应该这样笑,肆意的,哪怕是带着点小坏。 陌辰吏薄唇轻勾,眉宇间,浓青色的毒素突然清晰呈现,林尹咬着下唇,转身之时,只是默默将眼泪擦去。 风妃阅随着找寻而来的宫人一路走去,回过头来,先前的那名小太监已经没了人影,并未跟上。 来到皇帝的寝殿,风妃阅一人走了进去,将药材放在桌上后,去往内殿。 皇帝见她进来,身子从銮椅上撑起,“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差点被骗到慈安殿。”风妃阅小嘴一撇,顶上帽子被皇帝拿在手中把玩,“怎么回事?” “看来,我以后得更加提防。”她抚下发丝,双目望向四侧,“今日,怎不在凤潋宫歇息?” 皇帝拉着她坐下,让她窝在自己怀里,风妃阅不明就里,只见他目光沉重,大掌将她柔荑执起,似有心事,“朕想给你看样东西。” “是什么?” 孤夜孑并未立马说下去,而是下巴靠着她肩头,“阅儿,朕很庆幸遇到了你,让我可以和你说实话。” 风妃阅听着有几分懵懂,她对上孤夜孑的眸子,只见他目光坦诚,前妻她的手来到一排书架前,上头,摆着炫朝宗严的律例。皇帝抽出一本,左手在最高处的暗格中数过一排数字,将手中的书穿插进去。 “咔嚓——” 一声脆响,出现一个暗中之阁,孤夜孑长臂伸入,片刻后,取出一个朱漆红的暗匣子。 他示意风妃阅打开,纤细的手指移开盖子,红色的绒布中,躺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女子小心翼翼取出来,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圣旨。”孤夜孑眼神坚毅,柔软的神色中,点上不堪的苦涩,“是施婕妤用命换来的圣旨。”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便已经决定,将那些过往全部告诉风妃阅,一点也不保留。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9 血腥残戮(上) 烽火狼烟,时值前朝低靡之势。 朝中势力分据两派,相传炫朝皇帝沉迷于李家姐妹,终日难以自拔。两宫皇妃面容无异,是同生姐妹,虽然后宫有雪贵妃把权,实则,二人已稳控朝局,背着皇帝,将李家势力逐渐扩大。 西皇妃无子嗣,其妹妹有一个儿子,被封为厉王爷。 雪贵妃主位东宫,势力却被逐渐削弱,而皇帝沉迷女色,眼看国将不国。炫朝的天空日渐阴霾,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当朝太子孤夜孑,正是雪贵妃之子,为人低调,似乎并不为这争权夺势而费心,他身居重位,无形中,已成了两宫皇妃的肉中之刺,不得不除。 “孑,”雪贵妃望着身前男子,不无担忧,“如今两宫 皇妃受宠,我听到消息,她们已经开始联合朝中重臣,开始对付我们母子。” 孤夜孑面容无异,似乎事不关己,一手撑着下颔,双目定在那紫金熏炉中,“母妃知道,我的儿子,远不是外人眼中那般简单,他有鸿鹄之志,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机会。” 男子不语,拧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拨开额前碎发,“母妃,您自己要当心。” “你父皇沉迷于媚术,身子也每况愈下,我们母子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雪贵妃拿起桌上剪子,断了嫩芽后,神色担忧,“你是太子,可未登基之前,母妃始终是不放心。” 孤夜孑垂目,没坐多久便离开了。而他的担虑,便于第二天成了真,雪贵妃突然失踪。宫中之人一时间惶恐,皇帝生怕传出去,对外便宣称突染恶疾,枉死于东宫内。随后,一道旨意传入孤夜孑寝殿,太子身为所倚,今,过继于两宫皇妃膝下。 时值寒冬腊月,雪贵妃失踪之时,天地之间白雪皑皑,景色自然萧条。 孤夜孑深知皇帝同母妃昔日的情,要不然,也不可能让雪贵妃入主东宫。而他同两宫皇妃的明争暗斗,也在那一刻悄然掀起轩然大波。 没过小腿的雪踩上去吱吱作响,外人都以为太子生性冷清,母妃病逝,也不见其伤心哀悼。他派人暗中差谈过,却始终没有消息,两宫皇妃受宠也是近期的事,若不是如母妃所说,父皇是近年身中媚术的话,她们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徒步行走,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冷冽在嘴角,像是要凝滞一般。 孤夜孑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被冰雪冻住的枝头迎风摇曳,刷刷的,滚落大滩雪渍。他随手一掸,肩头却依旧感觉到凉意渗入,钻心蚀骨。 清冷的眸中,突然晃过一片翠绿的竹林,那般豁然开朗的色彩在整片苍白中,尤为显得苍郁,让人禁不住神清气爽。后来的很多年,孤夜孑一直问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走到了这?那片竹林极为隐秘,若不是细瞧,根本就不会发现那条幽径小路。 足迹,深浅交错,走入林中,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很干净,连积雪都被扫在一边,前面,有一座假山,躲在角落中,亦是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孤夜孑顿在原地,天空中,原先稀疏的雪花突然变成鹅毛般大小,飞簌而下,他俊目暗沉,朝着那假山走去。 弓腰刚躲进去,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窸窣,而后,惊慌中带着温和的女声透了过来,“谁?” 孤夜孑一顿,并未理睬,假山里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用手摸索后,择了一块大石席地而坐。 原先的女子亦是半天没有说话,孤夜孑已经完全忘记里头还有个人,后背靠在尖利粗糙的石壁上后,双目望向外头。 静谧的空气中,有彼此的呼吸声交合应和,一阵细微的声响后,女子凑上前来,“你也是心情不好吗?” 回答的依旧是一阵沉默,身侧,传来浅笑,女子的气息温润舒适,身上,隐约还有一种很淡的香味,“你是在哪个宫内当值的?还是,受了主子的气呢?” 孤夜孑望向外头的脑袋侧过来,瞅着靠近的女子,耳边,只有她的轻声笑语,看不见模样。女子顿住口,声音,带着一些惋惜,“对不起,你是不是不能讲话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孤夜孑感觉到一阵怡然香味扑面而来,女子摆下手,极力想要安慰,“即使不能讲话,我们还能用耳朵听啊。有时候静下心来,选择个舒服的地方,那才是真的惬意。我们是奴才,自然得听主子的命令了,当值时受气,偶有空闲,就得自己给自己放松下。” 女子坐到他边上,双腿盘起,“瞧,都是我讲话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嫌烦呢。” 孤夜孑侧过头去,黑暗中,仿佛能看见她皱下秀气的鼻子,薄唇在此刻缓缓拉开,她说得对,应该有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不用老是担心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伪装,那样,是最累的。“你是哪个宫的丫鬟?” 女子一听,对方却是个男的,当下面色酡红,怪自己方才的多嘴,“我是浣纱宫的。”随后,感觉到不妥,又补上一句,“你呢?” 孤夜孑听闻,细想片刻后,在黑夜中摸索女子温和的气息,“我么?”他浅笑,犀利的眸子,难得掩下精明,露出几分轻松来,“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女子细心拒绝他话中意思,如若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宫中哪位不得意的主子,要不饶也不会和自己一样,躲到这个僻静之地来。 “呵呵——”她逸出声浅笑,“要是我和你一样啊,肯定不会不开心,比我们苦恼的大有人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孤夜孑声音柔和了许多,回眸问道。 “你说话的口气啊。”女子笃定,煞有其事轻扬秀眉,“你自己说了,你不开心。” 这一晚,孤夜孑很晚才想到回去,他已经忘了能开开心心笑是怎样一种快慰,两人谁也没有为下次的见面约好时间。可是,却总能如期而至,慢慢地,孤夜孑甚至习惯了去假山先等着她。二人间的情愫很难说清楚,他只知道,遇上她,自己就会很开心,好像没有了烦恼一样。 “过些日子,我接你出去好吗?”孤夜孑侧目,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望着身侧女子。 她一惊,有些措手不及,“接我?” “怎么,怕自己长得见不了人?”孤夜孑薄唇轻勾,“要不然,你先让我看看你长的何等模样。” 女子的心情随着他玩笑而放松下来,“我还怕你长得见不了人呢。”在这儿,他们看不见对方,更没有了主仆尊卑,孤夜孑听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大掌一捞,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温热的胸膛透着男子清冽的呼吸,她面色酡红,却被男子精准无误点上了红唇。“我会在接你出去的那一天,见你第一面。” 女子大惊,眼睛睁得老大,阵子因紧张而瑟瑟发抖,所幸,孤夜孑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浅尝辄止。 脑袋窝在他臂弯间,小手犹豫几下后,小心翼翼环上他腰际,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过了没多久,孤夜孑就将自己随身的玉扳指交给了她,并于第二日,将她从浣纱宫内接出去。 皇帝突生大病,宫内乱作一团,更有谣言盛传,说近日内便有繁星陨落,天朝会降新一任君主于世。 施倚葶跟着孤夜孑后,并未立刻得到名分,太子身侧,正妃是当朝相爷之女君阅,而另一人,则是朝中官员之女,李墨,被封为侧妃。 烛火苒动,施婕妤双手托腮,小脸被映衬出几分淡淡的哀愁,孤夜孑放下手中书简,不经意说道,“倚葶,我怎么觉得,你和当日不怎么一样?” 女子眼神闪躲,心虚说道,“是,是么,哪儿不一样了?” 孤夜孑语气沉重,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仔细端详后,轻弯唇畔,“那时候,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可是现在,总觉得有些隔阂,倚葶……你的心中,好像藏着很多事。” 她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她倾心,从他踏进浣纱宫的那日起,自己的心中,就只有他了,“这……因为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说到底,我只是一名浣纱宫的丫鬟……” 孤夜孑见她小脸晦暗,忙地伸出大掌在她手背上轻拍,“你放心,接你出来的时候我并未宣张,况且,你一直以随侍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别人不会起疑。” 这样,就能好好的保护她。 施倚葶面色激动,极力扯开笑容,“我知道你最近烦心的事也很多,是我不好。” 孤夜孑想了片刻,重新拿起书简,“对了,你在浣纱宫可有谈得来的朋友,你可以将她带过来,同你做个伴。” 施倚葶面色不自然勾起,她想起了答应李嫣的话,抬眸,嘴中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见男子斜靠在椅背上,修长手指撑着下颔,一双凤目慵懒地攫住自己,喉间反复斟酌,最后,她摇下头,视线微微往下压,“没有,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要好的朋友。” 男子听闻,点下头,便埋首于书卷中。她心虚起身,几步来到他身后,弯下的脑袋枕在他肩头。她红唇轻咬,眸中已然坚定,这名男子,这辈子,谁都别想从她手中夺走。 孤夜孑和李嫣的相识,本就懵懂,他们从来不问对方的过往,什么开心就讲什么,从而,这一步的距离,也就在此时被慢慢拉开。 殿外紧扣三声,施倚葶抬起身,站到孤夜孑身后一步距离,张眼望去,只见宫人领着一名男子正急匆匆朝殿内走来。 来人神色紧张,孤夜孑放下手中书简,起身相迎,“不必行礼。”他拉住男子欲下跪的动作,“退下。” “是。” “太子——” 孤夜孑止住他慌张的话,扭头冲着女子说道,“你也先退下吧。” “是。”她福身,在同孤夜孑擦身而过之际,不安地回眸。最近,总有人在深更半夜来到太子寝殿。他虽然从来不让自己插手这些事,可施倚葶却也能在隐约中察觉写端倪。惴惴不安来到外殿,看着先前的宫人已经走远,踌躇片刻后,她顿足藏身于一座巨大的屏风后。 “太子——” 隔得这么远,她还是能听见男子声音中的慌张。 “查出什么了?”孤夜孑话语沉稳,厉声问道。 “皇上已经拟好圣旨,如今,那圣旨已经交由两宫皇妃保管,臣怕……” “可有人亲眼目睹其中的内容?”孤夜孑眉头紧皱,忽明忽暗的面色布满阴鸷,垂在身侧的双拳,已然紧握。 “没有,除了……两宫皇妃。”男子的声音充满愤慨,“臣先前去过御医院找过李御医,据他所言,皇上的身子,似乎撑不了几日。” 施倚葶双手紧揪着前襟,久久听不到孤夜孑的声音。她不安探出脑袋,只见他背对着自己,颀长的身影拉到西窗处,伟岸而孑然。 “圣旨确实已经在两宫皇妃手中?” “回太子,属下确定,就藏在两宫寝殿的内室中,只不过,那里乃是阴寒之地,很难进去……” “难?”孤夜孑冷笑,修长十指握紧后松开,“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难法。” 施倚葶听到那危险的语气,隐约中,已经暗含杀戮。她迅速抽回身,缩在屏风后头。 (~~~~亲们,昨天因为赶图还加班,今天也是赶了一天,我会保持一天一更的,是在没有时间,我也不会连着两天不更,我知道亲们等的急了,我已经在努力着~~) 锦瑟年华谁与度 180 血腥残戮(下) 揭秘 月色阴圆,有一角倾露出来,伴得满地余晖。 施倚葶生怕孤夜孑察觉,没多久,便从角落中退出,悄然向外走去。 殿外,打开大门刚踏出一步,却见一名女子身着水红色寝衣而来,侍卫相拦,被她一掌挥开,气势凛冽,面容瑰丽。 施倚葶暗叫不妙,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女子几个大步来到她跟前,挡住去路,“想要走?” 她双手握在身前,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女子倚在鎏铜柱上,身子倾斜,旖旎的裙摆铺满整个长阶,华贵而富丽。君阅凝视着眼前这张小脸,伸出的食指将她下巴勾起。施倚葶不得不抬起头来对她对视,女子的面容明媚而艳丽,逼得她只能微微眯起眼睛。 “你就是孑身边的随侍?”君阅不以为然开口,目光傲慢。 施倚葶不敢说错话,她那样亲昵的语气,无疑昭示了她正妃的身份,“是,我……” 君阅眸中划过闪烁,钳住她下巴的手突然扬起,重重落在施倚葶左边面颊,“狗奴才,一点规矩也不懂么?” 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口中已经尝到甜涩的血腥味,她舌头抵着受伤的嘴角,沉默转过脑袋。 君阅抚着通红的巴掌,涂满豆蔻的手指纤细白皙,看着施倚葶强忍下的一口气,她唇畔轻扬,目光中透出玩味。五指落上她右边脸颊,尖细的指尖,在她的粉嫩上轻轻划过,“信不信,我一用力,就将你变成丑八怪?” 施倚葶眼中藏有一闪而过的惊慌,额头上,冷汗涔涔而出,她强忍着惧意,努力扯开笑,“太子妃,您大人有大量,当然,不……不会和奴婢计较。”她目光斜视,想要看清楚女子的动作。 君阅微笑,手掌在她脸上轻拍,“你说的对极了,分清楚,谁才是东宫将来的主子!”微热的手指在她脸色抚过,滑出下巴之际,小拇指突地用力,在她下颔处刻上一道明显的红痕。施倚葶吃痛,双目紧闭,却咬着唇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君阅收手,见她一昧隐忍不敢回嘴,当下便意兴阑珊地朝着内殿走去。 身后,女子深咽下一口气,五指紧攥,掌心中的疼痛让她猩红的双目清醒过来,望着君阅姿态骄傲的背影,她掩藏住双眸中的阴鸷,不甘心向外走去。 “对了!”远处,传来女子顿足的声音,“方才侧妃也在找你,说你泡的茶不错,太子随口提过,她让你过去铭艺宫一趟。” 施倚葶只得点头,压着脑袋,不敢触怒于她,“是,奴婢这就过去。” “嗯。”君阅鼻翼中轻轻吐出一字来,目光睨视一眼后,折身大步而去。 李墨的性子较君阅来说要好的多,她从不恃宠而骄,对待下人也是温厚善良,自己有时候也会过去铭艺宫,和她说说话。这宫中,除了李嫣,就她和自己还算投缘。 侧妃喜欢安静,庭院内栽种着满园花色,一脚踏进去,心旷神怡。今日的铭艺宫似乎和平日不太一样,连个当值的宫人都没有。她踌躇片刻 ,还是小心翼翼向里头走去,厚重的宫鞋上,沾满园内散落的白色花瓣,一步一个足迹,随着芬芳怡雅。 “李侧妃——”她轻唤,却始终不见回应,站在铭艺宫的殿门前,她犹豫着将手放上去,刚要推开,门却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了。 施倚葶右手僵直在半空中,虚无的视线在看清楚对方后,忙地敛下惊讶,双膝跪地,“奴婢见过厉王爷。” 男子优雅地抚着袖口,散下的墨发披在胸前,张扬而蛊惑,眸子犀利邪魅,颀长的身子则望向身后,“这儿怎会有人?” 施倚葶大惊,心中已经明了几分,这定是君阅的陷害。她懊恼地蹙起眉头,只听得几声窸窣,一道女声从厉王爷身后传来,“倚葶,怎么会是你?” “奴,奴婢见过李侧妃。”她抖着声音,不敢抬起头,只是盯着二人的脚面。 厉王爷双手环胸,面色不耐,冲着李墨说道,“你先进去,这儿我来解决。”她自然知道男子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事被撞见,也只能怪施倚葶的命不好。这深宫内苑,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着想,谁,只要心软一点,死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李侧妃,”女子见她转身要走,忙的出声唤住她,小手在袖中一阵摸索后,取出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回侧妃娘娘,奴婢前两日听说您嗓子不好,这是奴婢为您准备的清茶,今儿上这来,就是为了此事,奴婢真的不知道出了何事,还请厉王爷和侧妃娘娘饶命。”她双手将那东西高高举起,前额对着地面,已有冷汗顺着面颊在滑落下来。 顶上,一片沉默。厉王爷靠着殿门,冰冷的视线斜睨过李墨,等着她的回答。 后宫内的明争暗斗,她已经厌烦,就连身侧的丫鬟都信不过,她没有想到,自己前几日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施倚葶记到现在,还特地送了清茶来。她两手在前襟处紧拢,眼中,净是挣扎。跪着的女子双唇哆嗦,连牙关都在打颤。 “算了——”李墨总算松了口,施倚葶闻言,双目紧阖,缓缓吐出口气来。 “她并没有见到什么,量她也不敢出去乱说。”女子扭头望向厉王爷,“再说,她好歹也是太子身侧的随侍,若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失踪,一旦追究起来,难免会查到我们头上。” 厉王爷眉角紧蹙,突然弯下腰,将那清茶接过手去,凑近鼻翼轻嗅,“倒是挺香的,都说茶是越沉越香,不过这人,越深,反而是越险。” 施倚葶缩回手去,她眉目轻垂,一语不发。李墨将那包清茶接过手,扶着施倚葶的手肘将她托起来。 厉王爷正起身子,邪魅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掠过,望着施倚葶的双目,满含深意。他一脚踏出高槛,在与她擦身而过时,正色说道,“我听你一回,不过,你这铭艺宫我不会再踏进一步,免得有些闲话传入皇兄耳中,我担待不起。” 话语落定,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李墨小嘴微张下,咬住下唇后折身走入寝殿。施倚葶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女子唤她进去,这才迈开脚步跟上前。 将手中的清茶放到桌上,李墨披着件披风斜躺在贵妃榻上,施倚葶忐忑上前,目光始终不敢平视。 “倚葶,我同厉王爷,并没有什么。”女子轻柔开口,声音带着些沙哑。 “奴婢知道,娘娘您是好人,奴婢相信。”施倚葶急迫抬起头来,神色坚定而赤诚。 “厉王爷,实则是我表兄,我们李家同西宫皇妃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李墨起身,来到施倚葶身前,“这几天,我嗓子还是这样,你给我泡杯茶吧。” “是。”她乖顺点头,不多久,一壶浓香淡雅的清茶便沏好,李墨深吸口气,面色放松,“你也坐会吧,陪我聊聊。” 善与恶,本就是一念之间,这天壤的差别,却何其悬殊。 施倚葶回到太子寝殿时,君阅已经先行离开。孤夜孑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在看书简,见她进来,双手枕于脑后,眼神惬意,“回来了。” 身子被他拉入怀中,肩上一沉,男子的脑袋已经窝了进来,“外面很冷,瞧你手都冻僵了。” “你,有心事吗?”施倚葶侧过头,孤夜孑眼皮轻抬,目光扫过她脸上的伤痕,“你的脸怎么了?” 她一手轻掩,语气闪躲,“没什么,刚不小心刮了下。” 孤夜孑缄默,大掌紧紧握着她的柔荑,施倚葶有些吃痛,不明所以望向他。男子缓下口气,手指微松,琥珀色的眸子透出缕缕猩红,“你放心,过不了几日,我定会将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加倍付诸于她。” 施倚葶双目微红,两手一下子搂着孤夜孑的脖颈,“我不委屈,呆在你的身边,我一点也不委屈。” 她暗暗想着,哪怕就是这样一辈子没有名分,只要他的心里面只有自己,她也会不顾一切的留在他身边。 “现在宫里好乱,我怕,会不会出事?” 孤夜孑大掌在她背上轻拍,反复安慰,“不会出事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你只要安心留在这便行,其余的,你不用担心。” 夜色浓稠,她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侧的俊颜即使在睡梦中亦拧着剑眉,他满腹的心事,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小心翼翼下榻,案几上,堆着男子先前查阅的书简,她随手翻起,却在满堆中,拨出样东西来。 施倚葶指尖停顿,慢慢将它抽出来,手上的东西,是以提花锦缎织就而成,随着展开,只见其底纹正是绚烂多姿的卷云,通体呈现明黄之色。开端,奉天承运四个纂字犹如浮雕一般深刻,古朴端庄。 她手腕轻抖,原来,这竟是圣旨。双目在上头扫过,心中的雀跃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定而沉寂,五指紧攥,她虽然不懂,可却猜出几分。这份圣旨定是伪造而成,而真的那份,应该还在两宫皇妃手中,从先前孤夜孑同男子的谈话中,她不难猜出,他们定是要以假换真,夺取皇位。 夜间,月色高高打在九重宫阙的头顶,一名女子身着夜行衣,身姿轻盈落上琉璃瓦的屋檐。她蹲下身,拨开瓦砾向下望去,这儿,应该就是两宫皇妃的寝殿,只是不知,这圣旨究竟藏在何处。她起身来到另一处宫殿上头,里面相较而言则戒备森严得多,宽敞的大殿边上,有两排侍卫把守,迎面,有冷冽的寒气直窜上来。 应该是这儿没错! 她一手掏入袖中,里头,带出根纤细的银丝,一端,还系着个荷包样子的东西。小心将它顺着瓦砾的缺口往下吊,在离人身不远处的时候,她手腕猛的一挥,就见那荷包咻地都开,白色粉末顺着袋沿散落,收回手的空隙间,地上侍卫已经尽数倒下,昏迷过去。 足尖轻点,女子五指撑在地面上,起身后,并未立马上前,而是双目望向四侧。这儿,果真是阴寒之地,站在殿中央就能感觉到冷冽寒气。她小心翼翼走上前,每靠近一步,胸口就禁不住颤抖,冷的厉害。 越过昏迷的侍卫,前方,白色的纱幔迎风摇曳,寒气逼人,女子上前,双手掀开那些白幔,只见,里头竟藏着一个巨大的寒潭! 烟波袅袅,压根看不清楚潭底的动静,她放眼望去,不远处,就是一个暗红色的格子摆放在龙形案几上,那应该就是圣旨了。女子来到池边,脚踝处传来一阵阴寒,潭中的水竟然汩汩冒着水泡,诡异至极。上头一片空旷,四周,则没有一处可以经过的地方。她手腕轻轻活动下,足尖轻点,刚想要利用轻功飞跃过去,脑中,却忽的闪过疑惑。女子顿足,眼眸微微眯起,这样大的寒潭,想要用轻功过去也不是难事,可那圣旨,岂是这么容易能到手的? 凝眉蹙思,她随手扯下一条纱幔,指尖松开,就看着它迎风向前飞去,女子屏息而望,就见那白纱一路飘摇,刚到达寒潭上空时,却忽然被分成无数的碎片,齐刷刷掉落下去。 她惊得合不上嘴,幸亏没有鲁莽行事,要不然,被碎尸万段的便是自己了。 看来,唯一能过去的,就只有这寒潭了。她伸入袖中,将带来的圣旨包在一块颜色奇异的麻布中,到时候,就不会被浸湿了。 时间紧迫,况且,再没有别的法子能过去,女子用力咬着下唇,双目紧闭后,毫不犹豫跳下去。 冷…… 刚落入潭中,四肢就麻木的不能动弹,她高高仰着脖子,生怕呛到水,“哗啦啦——哗啦啦——” 提起内力,双腿使劲游动,周边,竟然是些大大小小的冰块,将女子挤在了中央,她奋力向前游去,膝盖腿弯处传来钻心的疼,透过骨子,直接侵入至五脏六腑,她屏息,吐出一口气时,已然结为寒霜。 那圣旨就在前方不远处,手臂挥动一下,感觉皮肤就被撕开,好不容易游到池边,却是爬了半天才离开那寒潭,施倚葶一手拉下面纱,脸色苍白至几近透明,双手手背通红,渗出血丝来。 十指僵硬,一点力气使不上,只能用手腕勉强将盒子打开。吃力地取出里头东西,她一看那卷起的锦帛,心中便是大喜,忙将手中的圣旨换进去。 外头,似有声音传来,施倚葶大惊失色,将暗格放回原位后,纵身跃入潭中。她憋着一口气,寒潭没过头顶,面颊像是被刀割般刺痛,双耳更是嗡嗡作响,一点点声音就听个真切。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抱着这份圣旨,永远的沉在潭底。许多年后,当她每次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都会喜忧参半,或许,真要那样的话,也是好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原来,只是几名宫人打从寝殿外经过,施倚葶用力自潭底浮上来,她要活着,她还要看着孤夜孑登基,怎能就这样死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爬到池边的时候,全身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两手撑着池沿,手背上,覆满薄冰,指尖动一下,就被划出一道血痕。 施倚葶双手垂在身侧,跌跌撞撞向前跑去,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水渍。殿外并没有人,她脱下夜行衣后走出寝殿,一路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孤夜孑半夜醒来,却并未见到她的身影,着急起身后,向外寻找。施倚葶一路来磕磕碰碰,手上腿上摔得全是血,狼狈不堪。双目开始模糊,一个恍惚,前头好像出现了男子的身影。 孤夜孑神色大惊,几步来到她身前,“怎么会这样?” “快,带我回去。”女子全身大松,身子向前栽去,“快……” 孤夜孑心中隐有不祥,拦腰将她抱起后,大步回到寝殿。她两手全是血丝,手背肿的馒头那么高,男子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上,双手胡乱讲锦被盖在她身上,“快,快请御医!” 施倚葶张着双眼,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紧张,她挽唇而笑,十分勉强,双手挣扎着想要有所动作,“不要动,你要拿什么?我在这。” 女子以眼示意,孤夜孑顺着她的视线,一手伸入她前襟。 “这……是圣旨,我给你换回来了。”女子声音虚弱,脸上流淌的,不知是汗还是融化的冰霜。孤夜孑拾起袖子轻拭,双目中难掩惊讶。 “什么?”他难以置信扣住女子双肩,“倚葶,我说过……” 女子艰难抬起一手,无力地覆上他手背,“孑,我也能这样叫你一声吗?我只是不想做个废人,不想只是躲在你的身后……” 孤夜孑动容,紧抿的嘴角,吃力拉开,“可是你不懂一点功夫,怎能只身闯入两宫寝殿中。” 施倚葶努力扯下嘴角,“功夫不怕有心人啊,咳咳……” “怎么了?”男子忙的凑上前,却见她只是一个劲的咳嗽,话都讲不出来。上半身猛地向床沿靠去后,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倚葶——”孤夜孑忙坐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女子牢牢抓着他的手,冷汗密布,“孑,两宫皇妃这时候也许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我去的时候,那些侍卫全部昏倒在地上,我怕,她们还会将圣旨换回来。” 她隐瞒了侍卫的事,男子沉重点下头,施倚葶说的一点没错,事不宜迟。 “太子——”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只见服侍在皇帝身侧的公公正大步赶来,还未来得及请安,就沉声说道,“皇上驾崩了。” 这一击,无疑是惊天巨变,施倚葶回过神,推了推身侧男子,“不要管我,快——”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孤夜孑大掌轻挥,朝着外头说道,“立马去仪銮殿,”跨出去的脚步在想起什么后顿住,他回头说道,“等我回来。” 施倚葶使劲点下头,她菱唇轻挽,整个人无力靠回绣枕。 当晚,文武百官跟着太子一同逼入两宫宫殿,两宫皇妃望着满地昏迷的侍卫,措手不及,心中虽然大乱,却不得不在压力下取出圣旨,天朝在通火灯明中改朝换代,以炫字为国号,至此,太子荣登大典,一举夺得皇位。 帝都的晨曦破晓,幸亏冥朝皇帝相助,往回赶的三军人马被阻在城门外,助得孤夜孑万无一失登基。 当孤夜孑急匆匆赶回去的时候,施倚葶已经陷入昏迷,奄奄一息。 几番周折,御医们翻遍医书,才侥幸保得她一条性命,可是阴寒入体,却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回皇上,施婕妤的身子……”御医们已经改口唤她为婕妤,对于她的病情,却仍旧面面相觑,再也找不出好的法子来。 “我究竟怎么了?”女子双手用力撑起上半身,十指被纱布缠着,急切问道。 皇帝满面阴鸷,望着连连摇头的御医,一声怒斥,“说!” 资历最深的王御医摇下脑袋,不无惋惜,语气,却是诚惶诚恐,“回皇上的话,施婕妤寒毒侵入太深,聚集在五脏六腑,怕是……”他望向皇帝,却见对方眼神犀利,男子忙的垂下脑袋,不敢隐瞒,“怕是不能再生孕,且,施婕妤子宫严重受创,冻结于一起,臣最担心的,是将来有一天发生变数,整个身子,也就没救了。” 皇帝倒抽一口冷气,施婕妤听闻,双手瘫软,整个身子倒回榻中,目光已然空洞。 御医们一一退下,孤夜孑半天没有反应,直到身前的烛火燃尽,明朗的视线突然黯淡下来。他转过身去,却见女子不哭也不闹,“倚葶……” “皇上,”施婕妤声音虚弱,眼泪控制不住簌簌而下。 孤夜孑面容痛苦地坐到她边上,疼惜拥揽住她,“是朕愧对于你。” 皇帝的胸膛温暖而结实,她轻摇下头,哽咽说道,“我不想听这样的话,为了你,我是心甘情愿,就算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不会后悔。皇上,不要再说愧对二字,那样的话对我来说,才是最痛的。” 孤夜孑一手按在她脑后,怜惜之色溢满俊脸,“倚葶,朕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她眼眸酸涩,只是不住点头,孤夜孑微拉开身,“为了不让两宫太后起疑,朕会将知晓这件事的人一个不留,朕要保护你。” 施婕妤小嘴轻启,而后,无奈摇下头,“皇上,算了,臣妾的命,已经不值一钱,何苦再犯下杀戮。只是在我逃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忐忑不安……” 皇帝大掌在她背后轻拍,低声安慰,“你放心吧,她不找来,朕还要找她呢,如今的君阅,已经没有一点利用价值,是时候该除了。” 施婕妤劝了几句,皇帝却是已经铁下心来,“还有,那些浣纱宫的人也不能留。” 女子原先俯在他胸前的目光一怔,眸中闪过些许的惊慌,一念间,她想起了和李嫣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想起她的维护,想起她将扳指交到自己手中的决绝。“不……”几乎是脱口而出,施婕妤两手紧攥住他的袖口,“皇上,浣纱宫的人整日不出宫门,断不会将我认出来。再者,那时候,她们也只是以小名称呼我,并不知我姓名。皇上,不要再为了臣妾徒增杀戮,臣妾受不起。” 孤夜孑细细想了片刻,总算点下头,答应下来。 当晚,他并没有留下来,施婕妤知道他即将动手,故而,并不拦他。对于自己婕妤的身份,她并不计较,她深知,皇帝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互她周全。 孤夜孑前脚刚离开,李墨便带着一些滋补药材过来,见她想要起身,忙出手制止,“妹妹不用起身。” “姐姐,我躺了这么多天,身子已经大好。” “还说好呢,瞧你脸色苍白成这样。”李墨面露担忧,“这次皇上登基,你啊,总算也熬出头来,不用受那些丫鬟的罪了。” 施婕妤微笑点头,心中,始终想着她同厉王爷的那一幕,李墨说她同厉王爷什么都没有,自己是肯定不会信的。 “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好么?” 李贵妃见她身子虚弱,忙挥下小手,“不可以,你身子虚弱成这样,御医吩咐了不能随意走动。” “我一直这样躺着,真的好难受。”施婕妤说着便要起身,女子拗不过她,却又不放心,“能行么?”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她浅笑,一手掀开锦被,李贵妃只得上前搀扶。 二人一道走出寝殿,望着身后尾随的丫鬟,施婕妤顿住脚步,轻轻说道,“让她们都退下吧,我只想和姐姐单独说说话。” 李贵妃不设防,更没有多想便屏退旁人。 二人一路朝着园子走去,施婕妤每走一步都格外吃力,“姐姐,你是真的喜欢皇上吗?” “为什么这样问?”李贵妃不解,面色微红,“还没成为太子侧妃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我一直相信,他是个能成大业的人。” 施婕妤抿唇浅笑,飘过的视线,闪过寒洌,李贵妃一路跟着她走,不知不觉间,却依旧来到离凤潋宫不远的地方。 “啊——”猝不及防,施婕妤突地向下栽去,整个人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倚葶,你怎么了,倚葶……”李贵妃大惊,慌忙蹲下身来。 “好痛,全身都好痛……”施婕妤满头大汗,嘴角溢出点点血丝。“快,皇上……” “皇上在哪?”李贵妃悔不该带着她只身出来,施婕妤一手指向凤潋宫的方向,“皇上……” 女子不疑有他,安抚几声后,便朝着凤潋宫大步而去。 她一路大喊,直到闯入凤潋宫后,还是没有察觉出异样。 李贵妃四处寻找,殿内没有一个当值的,“皇上,皇上——” 推开殿门,“皇——” 最后一声,卡在喉咙口怎么都出不来,女子双手掩住嘴角,两眼因惊惧而睁大,“啊——” 皇帝手持长剑穿过身来,地上,君阅使劲抬起头,张嘴想要呼救,却因为割了舌头而无法出声,“啊——啊——” 孤夜孑阴霾的俊脸上全是血,琥珀色的眸子,危险穿射而来,“你怎会在这?” “我……我……”李贵妃定在原地,吓得目瞪口呆。 “皇上——”身后,一道柔弱而无力的声音传来,施婕妤一手扶着墙壁,身子半弯下。皇帝面色阴沉,忙扔下手中长剑,“你不好好躺着……” “对了,臣妾,臣妾是看施婕妤病发,特来请皇上过去。”李贵妃好不容易恢复神智,急忙开口说道。 孤夜孑来到女子身边,横腰将她抱起来,“你身体这样,怎能随意下榻。” 施婕妤摇下头,目光转过去望向李贵妃,“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请皇上过来,什么病发?” 对着那无辜而不安的眼神,李贵妃如入冰窖,全身发抖,“倚葶,你……” 孤夜孑冷着脸,“李贵妃,你不该多管闲事。” 李墨不住摇着头,原先存有的希望,却在男子逐渐阴暗的眸中,转为绝望。 再望向施倚葶时,那双眼神已经不再纯净,是呵,进了深宫内苑,原来,谁都逃不脱这被染黑的结果,是呵…… 李墨流着眼泪,不止为皇帝的不信,更为了她当初的一念之差,仅仅,就是那么一个点头的动作啊! 她踩了一眼殿中的君阅,心中,透如明镜,拔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孤夜孑并不着急,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出去。 李贵妃匆忙回到寝殿,随侍丫鬟见她神色焦虑,慌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她一手猛的将她推开,“你出去,本宫不想连累你。” “娘娘,您说什么呢,究竟出了何事?”丫鬟一听,越发着急,刚要上前,却被她用力推到寝殿外,“你出去,出去——” 脚步趔趄,那名丫鬟被关在外头,她不安地捶着大门,“娘娘——” 施婕妤被皇帝抱在手中,枕在男子肩头的视线落向凤潋宫内,同君阅那怨恨的眼神正好对上。女子嘴角拉开淡笑,食指在脸上轻点,收回的眸中,溢满鄙夷。 一路上,清风徐来,那种得意,却让她更加心酸。她闭上眼,晶莹滚烫,一手无意识地落上自己小腹。 她已经分不清,是该笑呢?还是该哭? 丫鬟久久放不下心,闯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李贵妃蜷缩在墙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被烧灼的味道。 “娘娘——” 女子抬起头来,敞开的前襟处,犹在汩汩冒着鲜血,“我要记住,施倚葶,施倚葶——”李贵妃像是发疯一般将近身的丫鬟推倒在地,“施倚葶,哈哈哈哈——” “皇上不会放过我的,不会放过我的,这件事同你无关,出去,出去……代我记住这个名字,施倚葶……” 丫鬟不明就里,双手使劲按住她双肩,“娘娘,您好好看看,是奴婢啊……” 李贵妃被迫望着身前女子,视线渐渐清晰,她忽地伸出双臂,抱着那名丫鬟,“我好后悔啊,这下,没人再能救我了……” “娘娘,奴婢去找皇上过来,您不要怕……” 刚要迈出去的身子被猛地拽住,李贵妃痛苦摇头,“不用找,皇上很快就会过来了。” 她虽然惊慌,神智却依旧清晰,待到情绪平复下后,编个理由将丫鬟暂时遣出去。 而她的预感更是没有错,那名丫鬟前脚刚离开,皇帝就带着人来了。 李贵妃将前襟扣起,转身,面对皇帝。 孤夜孑冷着脸,只说了一句话,“朕,不想杀你。” “皇上,臣妾没有骗你,真的是……” 皇帝一摆手,身后的太监端着托盘上前,“娘娘请用药。” 他现在相信的,只有施婕妤,李贵妃自嘲,原来,信任竟是这般重要,“这是什么药?” “喝了它,”皇帝语气轻然,“我会命人好好照顾你。” 李贵妃强忍住眼泪,嘴角想要勾起,却怎么都没有力气,“臣妾,还要谢过皇上了。” 她端起碗来,浓黑的药汁中,倒映出一张绝望小脸,碗底倾斜,掉落的眼泪被那碗给接住,尝在嘴中,苦涩的厉害。 孤夜孑看着她饮尽最后一滴,李贵妃放下手中药碗,氤氲的视线中,最后一个对望,她恋恋不舍,男子却已转身而去,只留下一抹坚挺的背影,刻得她双眸泛上痛楚。 翌日,宫中便盛传,李贵妃一夜间发疯,皇帝下旨,撤去贵妃封号,降为美人。 雪贵妃病逝,因其在世之时温和母仪,故被追封为赫德皇后。 宫中,一夜间就出了两件大事,除了李美人发疯外,皇后也离奇失踪于凤潋宫内,君家上下极力寻找,却是一筹莫展。 关于施婕妤的关系,全部被铲除干净,就连替她诊治的御医亦是。 皇帝赐居景夜宫,为护其安全,便于第二日封了四妃及婕妤、美人不等,两宫太后无处怀疑,这件大事,也就在眼皮子地下,隐瞒多年。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1 笑着离开 风妃阅仔细端详手中圣旨,展开之后,望向皇帝。 “这就是你当初的传位圣旨?” “可惜是假的。”孤夜孑自嘲,十指修长扣着桌面,他目光凝重,神色异样地瞅着风妃阅。 “假的?”女子吃惊,晶亮的瞳仁闪烁,抓着那圣旨反复端详,“怎么会是假的呢?“” “别人不知这圣旨究竟有何门道,朕却懂,父皇以前提过,”他将风妃阅手中的圣旨接去,对着烛火,一手,指着那签盖玉玺的地方,他反反复复翻动几下,“若是真的,这儿会出现一条盘龙,明眼很难看出,需得对着朝阳的烛火。” 风妃阅不知,这圣旨还有这般讲究,“那,真的圣旨在哪?” 孤夜孑摇下头,眼神有些落寞,“或许,父皇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立下遗诏,两宫太后手中的那份,也是假的。” 风妃阅惊愕,望着那明黄色的布卷,瞳仁轻闪,重复道,“既然也是假的,那太后可知晓圣旨其中的秘密?” “就算知道又怎样?”孤夜孑语气嘲讽,修长的双腿搁于案几上,“历代的规矩,圣旨交到谁的手中,谁若护其不周,那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炫朝,居然还有如此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莫说是不知道了,就算真的知晓,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再者,她们必然知道是朕换去了,一旦揭穿,保不准,我会将她们准备的那份拿出来,到时候可就算是真正撕破脸了。” 风妃阅惊讶于孤夜孑亦然登基的胆识,毕竟,这始终是潜藏的最大隐患,“两宫太后手中的圣旨,你可有见到里头内容?” “西太后当时别无选择,继位登基之人,选的是厉王爷,今时不同往日,朕看她是想当女皇帝了。”男子眼色不无鄙夷,风妃阅走到他边上,一手被他轻轻拉过去。 掌心中被磕碰,孤夜孑一垂眸,“怎么还戴在手上?” “拿不掉,”风妃阅端详着那枚奇异的戒指,“我生怕被人怀疑,特意将这花纹的一面掩在掌心中,不细看,只当我手上是枚细巧的指环。” “可我介意。”孤夜孑拽一下,却见它依旧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卸下来的意思。 风妃阅顺着坐下,将手递到他面前,“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孤夜孑将她的柔荑抓在掌心中,手指轻轻握住那枚戒指,“记得,我欠你一枚。” 风妃阅淡笑,温润的嘴角翘起,“在我们那边,成亲就得戴上戒指,相传,这个手指的地方,有一根姻缘线,圈住了,一辈子才逃不掉。” 孤夜孑将信将疑,将她手指拉到眼前,细细端详,“那我一定要准备个大的,把你整个手套起来。” 风妃阅小嘴微撇,用手肘在他胸前轻撞,余光扫过那圣旨,她知道孤夜孑口中,那名在假山中相遇的女子其实应该是李嫣才对,“这么多年来,你就那么相信施婕妤么?” 皇帝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紧,剑眉微拧,眼皮却垂了下去。风妃阅心头一沉,敏锐的视线直勾勾落在男子俊脸上,“孑,你有没有觉得,对李嫣有种熟悉的感觉。” 孤夜孑薄唇紧抿,两手揽着她的腰,将她贴近自己,“有。” 风妃阅不免动容,接口道,“是声音吗?” 男子慢慢抬起头来,语气有些沉重,“是一句话。” 她靠在皇帝肩头,并没有追问,而是睁着眼睛听他说话,孤夜孑并未立马开口,仿佛在想着女子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是你刚发配,我知道中途有人劫囚,心情难免不好。到了深夜,我才敢到你的凤潋宫安寝,一直就害怕太早歇息,只会对着四壁胡思乱想……” 风妃阅羽睫轻扇,放在他腰际的手,用力揽住,“直到有一日,我在殿内喝酒,李嫣站在边上陪了大半夜,我本有很多话问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她轻声问道,并未抬头。 “我说过,要对施婕妤一辈子好,那样的好,不是因为她当初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这个人。”皇帝丝毫不避讳,“不管是谁,到了今时今日,朕只有辜负。” 风妃阅想要起身,却被他按在胸前,“我记得在凤潋宫内,她说,天黑了,总有天明的时候,既然皇上不喜欢黑夜,何不找些事做,让它快些过去呢?”女子动也不动,仍在想着李嫣话中的意思,孤夜孑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心头,越加沉重,“这些话,她以为我不会记得,其实,她说过的很多,我都没有忘记。” 原来,皇帝并不是糊涂,风妃阅紧扣住男子手指,他的不认,是因为他已经给不了李嫣当初承诺的那般,也许,能给她个名分,却注定将她一辈子囚困在宫中,别的,再也给不了了。 “可是,这样对李嫣太不公。”风妃阅摇下头,“你既然已经……” “阅儿——”孤夜孑大掌封住她小嘴,“朕顾及不到那么多人,也不想追究当年的事。” “孑,你太纵容了,” 风妃阅将他的手拉下来,“若是换了从前,我定不会相信,尊王心会如此软弱,你为了保护一个人,却不顾他人性命。施婕妤为何会有今日,一半过失在于你,知道她的身子为什么越来越差,那是因为她长期服用虎狼之药。追捕索伊的那个晚上,我无意间在她木柜中发现了那些药材,试问,一个人连自己都能豁出去了,她还能怕什么?而这一切,全是因你过于庇护……” 风妃阅一针见血,人也起身站在男子面前,“你就看见她舍命替你换回圣旨,别的都看不到吗?” 面对她的质问,孤夜孑无言以对,片刻后,才慢慢来到她面前,“她能出口保住李嫣,我就还愿意保护她。” 风妃阅闷声将圣旨重新放回暗格,她背对着男子,抬下脑袋,“若不是因为我,李嫣一早就已经出宫,不用卷入这些是非。既然话说到这,让她离开吧。” 身后,男子重重点了下头。风妃阅松开手,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一路徘徊,这深宫内苑中,她什么都没有怕过,如今,这一步步走出去的脚印,却让她充满害怕。就像当初面对君宜时一样,她和她,都应该得到幸福,这里从来就不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回到凤潋宫,李嫣低着眉头正守在殿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奴婢见过月公公……” 风妃阅几步来到她面前,望着她恬静而温和的面容,自己却是变得难以启齿。她想起孤夜孑昏迷时,李嫣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所做的一切,“服侍了我这么久,难道一点都没有认出来吗?” 李嫣吃惊,瞪大的两眼在她脸上仔细察看,片刻后,嘴巴张的老大,皇……皇……”最后一个字硬是被憋回去,她神色诡异,而后便又转为雀跃,“太好了,太好了。” 风妃阅见四周没人,索性就走到石阶前,盘膝而坐,李嫣不敢大声,只得小步跟过来。 风妃阅半天没有说话,一手在身侧轻拍,“陪我坐会。” 李嫣点下头,望着她凝重的侧脸,关怀声音,“娘娘您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李嫣——”风妃阅扭头,犹豫后,依旧开了口,“当初若不是遇上我,这时候,你应该活的很好。马上,宫内就有一批丫鬟出宫,我想问问你,想要离开吗?” 风妃阅就那样一瞬不瞬盯着她,李嫣有些吃惊,却也很好的敛下去,女子的眼神太过复杂,有一种东西却是真的,她是真心为了自己好,“谢谢娘娘……” “李嫣,”风妃阅见她依旧坚强,当下便突生出几分钦佩,“这个皇宫,已经耽误了你太多的时间。”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李嫣两手抱紧膝盖,月色稀疏,就连对方的脸都看不真切,“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娘娘是好人,更是值得皇上一辈子去好好对待的人。很多事,我从一开始的放不下,到如今的选择释怀,其实,真的很轻松……”女子目光望向身侧的风妃阅,“太久没有看看外头的样子了,家里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这儿一样,看得见这么多的繁星呢?” 风妃阅双手撑于两侧,抬眸向着天际望去,“能,只要心中开朗,在外头的天,会越加广阔。” 李嫣赞许,很多事,不用明说,她也不想再计软,那样的话,自己反而太累了。 风妃阅余光睇着她侧面,本想问的话,被咽回去,她微微而笑,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恨呢? 李嫣收回视线,对上风妃阅的眼睛,依旧晶莹,只是……不再透彻。 氤氲的目光遮住了她眸底的清晰,她双唇轻轻哆嗦,贝齿紧咬住下唇后,扯开一抹笑来,“什么时候可以出宫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风妃阅瞳仁酸涩,心里面空荡荡的,有些难受,女子垂下的一缕碎发打在肩头,孤孤零零,突然……就有了种寂寞的感觉。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2 别情之涩 二人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李嫣走的时候,风妃阅就坐在原地,看着她稀落的剪影一步步从凤潋宫走出去。 她自问,自己这样做,对李嫣是否真的公平,风站阅顺着长阶躺下去,心头聚起浓思。 李嫣顺着长廊一路走回去,天天行走的地方,如今已经有些陌生,走不了多久便迷了方向。纵观流云炫彩,皇宫内,还是余有留恋,她徒步行走,不知不觉间,抬眼望去,竟来到了景夜宫门口。 她忤立在原地,只看到女子倩影投射在西窗上,李嫣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施婕妤坐在园中,紫藤下的石桌上,摆放着百鸟镂刻的花灯,听到声音,她抬下头,目光在同李嫣对视之时,绣针不小心扎在了手上,“啊——” 女子大步上前,语气慌张说道,“怎么了,是不是扎到手了?” “不碍事。”施婕妤将中指吮入嘴中,眉头轻皱下,放下手中的活。 “在浣纱宫的时候,就数你女红最好,“李嫣拿起她放在桌面上的绣架,这么多年来,你绣的百合还是这么好看。” “这是给你的,”女子抬起头,视线落在她手中,“两朵娇弱的花,想要相依为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嫣听出她话中的无奈,百合,本应是纯净而淡雅的,不该被世俗所染,“倚葶,我就要离开了。” 女子垂下的视线轻颤,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有释怀,有轻松,却也有恋恋不舍,“离开,去哪?” 李嫣手指抚过那些细致的针脚,一道道,就像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所经历过的了绝望一样,她瞳仁中闪过感伤,强自笑开,“去一个,属于我的地方,有山,最好还能有海的地方。” 施倚葶眼中带泪,本来是晶莹点点,如今,随着她的话而泪流满面,“姐姐——” 李嫣垂下脑袋,碎发打在眼角,遮住她眸中的冰凉。 “我也好想和你一样,去那样的地方,姐姐,到了这一天,我多么想走出皇宫,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施倚葶双手掩面,肩头因着女子的动作而微微颤抖,“这宫里面,就你一个真心对我的人,姐姐,你原惊我的自私吧……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李嫣一手按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打,“倚葶,你知道吗,人和人,是不能错过的,一旦真的错过,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上天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只是,我们自己失去了。”她望着园中即将盛开的红梅,苦涩说道。 施倚葶望着她的小脸,她扪心自问,为什么做不到李嫣那样,不然,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过几日便有一批宫女出宫,到时候,我就离开,倚葶……你好好的保重。”李嫣始终不忍,却不得不开口。 施婕妤凝神,这本该是去了一大患,可是为何,自己的心却感觉一下空了。那个只为护她,全心全意为她的李嫣就要这么走了?今后,这深宫中怕是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了吧?她突然惶恐,更多的,则是不适,冰冷的眼泪流在手掌中,溢满整张小脸,“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李嫣想起昔日在浣纱宫的情景,心中难免触动,如今再看,早已是物是人非,“倚葶,不要说对不起。” 女子听闻,脑袋轻抬,双目直落在她脸上,“姐姐,我一直不懂,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我不值得啊!” “倚葶,你怎么了?”李嫣起身,双手按住她激动的双肩,施婕妤用力一甩,脚步趔趄,踉踉跄跄,“你知道吗,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和皇上讲,我不止一次能将你从浣纱宫带出来,可是我没有……当我在凤潋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想过,”她两手掩住嘴角,再也说不下去,“我唤你一声姐姐,不是假意,而是真的将你当做我亲人……” 李嫣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一动不动愣在原地。虽然她也曾经这么设想过,却始终不肯相信,她一再说服自己,倚葶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而已,她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她泪流满面,李嫣望了她一眼,也跟着哭了出来,全身止不住的轻轻颤抖,五脏六腑,仿佛被强行积压在一起,动一下都能疼的钻心。 “姐姐……”施倚葶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今日的她,反常的令自己都吃惊,也许,是李嫣说出要离开的时候,她才交付了全部信任吧。她不想将这个秘密一辈子藏在心里,李嫣应该知道。 “倚葶,”女子突然开口,放眼望去,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阴暗的天空,“其实,在浣纱宫等待的那些日子,我的心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出去,让它重新活过来。”她话语落定,视线望向施倚葶,凝视片刻后,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姐姐——”女子追出一步,李嫣闻言顿足,宽大的丫鬟服下,身子消瘦而单薄,“如果,你早知会像今天这样,当初还会将那枚板指交给我么?” 李嫣原先止住的眼泪簌簌而下,她抬起袖子慌忙擦拭,没有回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突然空旷的园子,施婕妤心神被一下抽空,魂不守舍坐回先前的位子,她双臂环肩,在感觉到瑟缩的冷意后,整个人趴在桌面上嘤嘤啼哭起来。 李嫣走出景夜宫,并未立马回去,她突觉全身无力,一手撑在墙壁上后,缓缓坐到了地上,施婕妤的话问住了她,是呵,当初,要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多么,想戴上那个板指,也许,自己不该顾虑那么多,她更应该决绝地走出去…… 一路跌跌撞撞,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那片竹林了。 几天没有清扫,地上落满尖细的竹叶。她找来放在边上的笤帚仔细打扫,不知道她走了之后,这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细致的连一个小角落都没有放过,直到大汗淋漓之后,才走入了边上的假山。 好不容易摸索到火折子,刚要点上烛火,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慌忙屏息,这儿隐蔽的很,一般很难被发现。李嫣竖起双耳,却听得那声音正朝这边走来,来不及躲避,脚步声就已经走了进来。她惊得脚踝退后,无意中,踢碰到摆放在地上的物件。 “这次,又是你先到了。” 男子启音,高大的身影在无形中压迫而来,惊得李嫣目瞪口呆,那……竟然是皇帝的声音。 他熟稔地择块石头坐下,见她不说话,便再度开口,“是不是白日里太忙,将脑子忙坏了,连带话都不会讲了? 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仿佛回到了当年。 李嫣胆子大出许多,流着眼泪反驳道,“你才是呢,大晚上的又偷溜出来,就不怕被抓么?” 男子嘴角轻勾,后背靠在石壁上,“谁敢抓我。” 李嫣听着他的语气,唇畔挽起刚要笑,心头却打上一层苦涩,是呵,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皇帝,二人当年留下的情,早已在这么多年间慢慢被抹去,很多事,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突然的沉默,让彼此分外不适,想要找些话出来,可是到了嘴边,才知道何其困难。男子一手转动手上板指,温润的玉泽干净无比,他敛眉垂目,细想后,将那枚板指从拇指上取下,大掌一捞,将李嫣的手执于掌心中,这是我给你的,不要再送给别人。” 留有余温的板指握在手中,想要收紧却不敢用力,李嫣屏息,湿润的眼皮敛下,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想象出它的形状。心中越渐沉落,男子的话,她听的真切,原先很多不明白的事,也豁然开朗…… 她将板指套在拇指上,里头,还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不会了,这是你给我的,我不会再送给别人。” 男子点下头,将身侧地方让出来,李嫣听到窸窣声,走过去后倚着坐下,“这个板指,我能给你第二次,可是很多事,却不能再有一次。” 李嫣明了,逐尔微笑,“我明白,我要走了,带着它,我走得很心安。”衣裙轻扬,她起身后,人已走了出去。心里尽是苦涩,两眼更是模糊。 “李嫣——”孤夜孑突然出口唤住她,女子脚步适时顿住,为这第一声的名字而悸动,身后,久久没了动静,皇帝起身,站在假山内望着那抹突然清晰的身影。李嫣将戴着板指的手按在胸前,须臾后,头也不回走出了竹林。 三日后,她仰下满身情,孑然出宫。 施倚葶一人在身后默默相送,直到宫门关启,她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侍卫上前询问,以为她是不小心走到了这,“娘娘,马上就要变天了。” 她魂不守舍,眼睛直勾勾瞅着那扇宫门,直到日落西山。 孤夜孑同风妃阅对面而坐,二人谁也不说一句话,她目光扫过男子拇指,“希望,她能好好的生活,皇宫里面,确实太累了。” 孤夜孑双手按住太阳穴,神色讳莫如深,也不开口。就在气氛再度沉默时,外头传来李公公的通报,“皇上——” “何事?”孤夜孑语气不耐,双目咻地睁开。 “冬怜求见。”李公公神色慌张,似是有什么大事。 “让她进来,”孤夜孑正色,风妃阅起身,慌忙退到他身后,转眼间,李公公就已经领着一名小丫鬟走进来。那人身着浅色服饰,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很怕生,年约十四五,待到走至近身时,方跪下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孤夜孑一手轻挥,李公公弯腰后,退了出去。 “起身。” “谢皇上。”丫鬟毕恭毕敬站起,孤夜孑一手放在桌上,目光灼灼,“你深夜见朕,可是有何事?” 女子抬起头来,风妃阅扫一眼,眉头蹙戚,觉得有此熟悉。丫鬟双目望向四侧,确定没有旁人后,这才小心翼翼开口,“回皇上,”她脸突地酡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西太后有孕了。” 不止是皇帝,就连风妃阅都差点将下巴掉落,事有因果,可这事,也太凑巧了吧? “有孕?”孤夜孑琥珀色的眸子睁大,难以置信。 “奴婢也很惊诧,这几日,西太后的反应很大,她说是自己身体不好,可就在方才,奴婢偷偷听到她同国师的谈话,才敢确定。”丫鬟低下声,“好像是才怀上的,脉象还不稳定。” “那孩子,是谁的?” 孤夜孑眸中突闪出光耀,薄唇也在微微拉开。 “奴婢不知,西太后现在方寸大乱,奴婢也不敢太过打探,只能立马告诉皇上。” 孤夜孑阴霾的俊脸笑开,一掌突然用力击在桌面上,“好,老东西,你也有今日!” “你先回去,记住,千万不能让两宫太后起疑,你可是朕安插在她们二人身边的唯一一颗棋子。” “是,皇上放心。”女子年纪虽轻,说话却异常有力,胆色更不小。 直到丫鬟的身影消失在凤潋宫外,孤夜孑才难掩脸上喜色,风妃阅走到他身前,一时半会仍未反应。 “西太后几十年没有怀上子嗣,现在,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出。”欣喜过后,孤夜孑冷静下来。 “孑,应该是真的,”风妃阅在他边上坐下,“我上次给母后煎药时意外得知西太后竟在服用避孕之药,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好玩’,将她的药换成了保胎,却不想……” “哈哈——”皇帝听闻,抑制不住大笑出口,“好一个‘好玩’,这下,朕要看清楚那老东西是怎么死的!” 明朗的脸色突然转这狠戾,如狼般的眸子迅速眯起,充满阴鸷。 风妃阅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会换来今日地步,她收住惊愕,微微有些担忧,“西太后生性残忍,不知,她会不会先我们一步下手?” 孤夜孑摇下头,笃定说道,“冬怜行事一向小心,就算西太后急切想要除去自己肚中的那块肉,也不会就在今晚下手,明日,朕便带人找上慈安殿!”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3 太后之死 天空的星辉,被突来的阴云遮挡,布满诡异。 慈安殿内。 紧闭的殿门隙开一条很小的缝,里头,传来西太后焦虑的来回走动声,陌修站在边上,望着她情绪烦躁,却是一言不说。东太后双目盯着女子,“姐姐,怎会出这种事?” “我怎么知道!”西太后不耐地停住脚步,身侧女子着急问道,“姐姐,他是谁?现在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总不能让你一人扛着。” 西太后不语,目光依旧很冷,“我已经乱了,现在,不知究竟该做什么。” 陌修双手环胸,抬起头来说道,“您是太后,一旦被皇帝以及满朝官员知道,这是多大的笑话?唯今之计,只有在事情揭穿之前将孩子拿去。” 西太后一个眼神打过来,犀利的眸中带有怨恨,直勾勾落在陌修脸上,东太后见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出声。“我不懂太后的意思,意气用事不是办法。” 东太后用力将手肘在他胳膊上撞一下,“修,不要再说了,”她凑近男子身侧,叹息说道,“姐姐这一辈子,就怀了这么个孩子。” 陌修自然知道,换言之,哪个女人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他来的太不是时候,甚至,还会搭上她自己的命。 二人面面相觑,西太后冷静下来,彷徨在一边坐下,“如今,还有何办法?” “事不宜迟,当然是快些打掉,”东太后焦虑上前,再次劝慰,“姐姐,我们没有别的法子。” 却不想,西太后听闻却是用力将手一甩,女子猝不及防,身子倒退几大步,“你说的轻松!” 陌修适时抚上东太后腰际,清准的面容凝望了对面女子一眼,一手在她肩上轻拍下,“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我们先出去吧。” 西太后缄默,望过来的视线却有些令人不寒而栗,她目光怨恨,恨不能在二人转过去的背上打出洞来,牙关紧紧咬着,直到嘴中尝到血腥,这才松开后,将二手轻落于小腹上。她自已深知,这个孩子留不得,却气愤于他的态度。 两宫太后不知,事情会来的如此突然,翌日清晨,皇帝并没有上早朝,居然直接就来了慈安殿。 西太后才刚用早膳,手中的碗放下,便看见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正徒步而来,身后,跟着陌辰吏同三司官员。她心猛的一沉,知道定是要出大事。 风妃阅随在身侧,看到两宫太后正襟危坐,西太后下意识用手臂横在小腹上,勉强摆出几分威严,“皇帝,这个时辰,你应该是在早朝吧。” 孤夜孑并不着急收网,等待这么多年,真正要对付起来,倒觉得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太后,朕听说,你近日来身子有所不适。” 西太后听闻,双手发凉,“本宫的身子一向健朗,有劳皇帝操心了。” 孤夜孑心情大好,顺势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单手抚弄袖口,眼神慵懒而犀利,慈安殿内的暗香萦绕在鼻翼间,挥之不去,“西太后,有些话,何必朕说的直白?” 女子戴着尖细指套的手垂于身际,东太后面色煞白,瞅了身侧女子一眼后,也不敢乱说话。皇帝胸有成竹,食指在耳畔处轻挥,“陌医师,有劳你了。” 陌辰吏领命,走到西太后身侧,国师本想在清晨过来察望,却不想才刚踏进来,便看到满屋子的人。怔忡后,慌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国师来的正好,”孤夜孑似笑非笑,目光转过去仍旧落在西太后身上“太后身子微有不恙,国师既然是陌医师的师傅,还是你给看看吧。” 风妃阅站在他身后,不着痕迹轻推下他,皇帝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坚持。 陌修眼见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射过来,不得已,只能领命上前,西太后望着挡在身前的男子,抬起的双目中溢满悲愤。东太后瞅向四侧,一时六神无主,慌了神。 手指搭上静脉的一刻,西太后便默默闭上眼,陌修知道皇帝的目的,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瞒不过去的,自己若在这刻偏袒,自然就赔上他的性命。陌辰吏见他很是为难,便自作主张给西太后把过一脉后上前,“回皇上,从脉象上来看,太后是有喜了。” “喜?”孤夜孑面色突然沉下去,这会,西太后反而睁开双目,三司官员各个目瞪口呆,眼睛圆睁。 “怎么会这样……” “这……”更多的则是唏嘘,摇头间说不上话来。 皇帝径自起身,面容阴鸷,浑身带着凉冽的气势,“朕很是好奇,太后腹中的孩子,父亲是谁?” “没有父亲!”西太后跟着站起身,孤夜孑俊目微眯,而后吐出两字来,“野种?” 女子万分屈辱,尖细的指套用力掐入掌心,东太后看不过,忙站起来相护,“皇帝……” 男子视线别转,语气轻蔑,分外不屑,“不是野种又是什么?来人,将西太后带入刑部。” “慢着!”西太后声音缓和下来,“本宫知道,我这次难逃一死,”她转过头去望向东太后,只见她漾着眼泪,神色无措道,“姐姐……” 女子瞳仁中闪过不舍,几步来到她身边,“请皇帝给我一天时间,明日一早,我便自愿受罚。” “哼,你贵为太后,居然做出这种有辱皇室脸面的丑事,居然还想求情? ”皇帝一甩神子,更多的,则是生怕事有突变。 西太后冷笑,纵观后宫,“皇帝害怕我跑了不是?你可以派人守在慈安殿外,我已经不抱侥幸,只想在死前同妹妹多说会话……” 孤夜孑依旧执意,风妃阅冷眼相看,孤夜孑的担忧不无道理,两宫太后,还是早一步铲除,早一步心安。 “皇帝……”正当僵持,身后却传来行礼声,“参见皇太后。” 孤夜孑面上掠过吃惊,迎上前去,“母后,您怎会来此?” “哀家见你并未早朝,方才的话,母后听了个大概,皇帝,西太后纵然不对,可此事万万不得声张出去,更不能将其送入刑部。依母后之见,还是在慈安殿内解决,封锁在后宫中,正所谓仁者为道,这一天的时间,就给她吧。”对于两宫太后,皇太后是深有痛恨,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忍不住软下心。 风妃阅总觉哪边不妥,碍于身份,又不好当场劝阻,只得静观其变。 孤夜孑听了,点下头,这件事诚如皇太后所言,不应该大肆渲染,“那就在慈安殿办了,”望着女子慈善的面容,他最终挥下手,“明日一早,朕亲自过来送太后一程。” 西太后面无神色,身侧的东太后难以接受此等变故,一个劲抹着眼泪,众人走出慈安殿,同时,大批御林军里里外外,将整座寝殿包围个水泄不通。 陌修不方便留下,殿内,就只到下两宫太后。突然静下来的四周,带着窒息,西太后拉起她的手,一路来到内殿,“妹妹,别怪姐姐平时凶,以后再也不会了。” 东太后红着眼睛,不住摇头,“姐姐,我舍不得……” 女子顿住脚步,突然旋身,对上东太后双眼意味深长说道,“姐姐不会离开,一直在这陪着你。” 二人来至内殿,西太后坐了许久,始终没有说话,过了半刻,才从袖中掏出粒药丸,女子见状,忙的拉住她柔荑,“姐姐,这是什么?” “陌修说的对,这个孩子,真的害死了我。”她端详着那颗浓黑的药丸,“现在,就算将他去了,也换不回我一条命。” “这是他给你的?”东太后见她点头,神色懊恼说道,“早知道,昨晚就应该下手,谁能料到皇帝这么快的动作。” 将皇太后送回寝殿,风妃阅一路跟在皇帝身侧,“孑,我总觉着有些不妥。” 孤夜孑静下心来,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觉得西太后有些过于认命,同平日里的性子较为不合,“朕已派重兵把守,慈安殿内就算一只虫子都别想逃出来,再说今日三司官员都在此,即便两宫太后有心,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风妃阅稍稍宽慰,点头笑道,“是我多想了。” 这一夜,似乎过的分外漫长,好不容易天空才刚透出点晨曦,慈安殿内,却被一道尖利的叫声给打破沉寂,“啊——” 尖刻的尾音,直接划开宫闱,传入九重云霄。 守在殿外的侍卫大惊,双手刚推进去,就惊得站住脚步,只见,一双绣着锦云吉祥的绣鞋出现在眼前,再向上看时,西太后一袭绛紫色的宫装打扮,墨发梳的纹丝不乱,只是双目凸睁,死相惨烈。 “姐姐……姐姐……”东太后跪在地上,两眼早已经哭的通红,她爬跪上前,双手抱住西太后的腿,“我不该睡着,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 侍卫首领挥手示意,身后已有人出去禀告皇帝,风妃阅同孤夜孑刚踏进慈安殿,就见东太后已在丫鬟下搀扶起来,看到几人,忙用身子挡住尸体,“人也死了,你们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皇帝示意侍卫将她拉开,西太后的遗体亦被平放于地上,孤夜孑踱步上前,颀长的身子随之蹲下来。风妃阅望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想不到一夜间,曾经荣得盛宠的西太后竞会落得如此下场,心中,突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皇帝点下头,确认是西太后无误,他双手轻拍,起身冲着风妃阅说道,“走。” 东太后泪眼轻拭,眸光在转眼间狠戾,西太后的遗体没多大便被悄悄送了出去,当日,皇帝一则圣旨,以当年对雪贵妃同样的理由,贴告天下。 慈安殿内再度恢复静谧,东太后一整天恍恍惚惚,夜幕降临下来,整个皇宫笼罩在暗无天日中。殿前,两个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口,惨淡的灯光照亮长廊一角,将这股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忧伤越拉越长。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东太后敛下情绪,转过头去,“你来了。” 陌修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不要哭了。” 太后两手抵在他胸前,眼神凄哀,“我一定要找出来,那个将姐姐害成这样的人究竟是谁!” 男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望着他垂下的视线,女子嘴角勾勒出几许讽刺,陌修执起她的手,拉过几步后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兰儿……” 东太后肩上一沉,陌修双手按住她,慢慢弯下腰,“我答应过你,除了将你丢下的那次外,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不语,嘴角紧抿,眼神却已经迸发出愤怒来。男子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后,轻轻吐出,“对不起,兰儿……那日,我喝醉了……” 东太后见他垂下脑袋,感觉到呼入胸腔中的悲情似在不住燃烧,良久的缄默后,身子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陌修早知她会有如此反应,拥住她整个身子后,不住重复,“兰儿,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全身力气被耗尽,东太后才无力地趴在男子肩头动也不动,连日来的担心操劳让她终于承受不住,没多久便阖上眼。 陌修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上,在榻前陪了近半夜,见她睡熟后,才敢回去。 一个侧身,女子慢悠悠睁开眼,平静的眸中瞧不出丝毫端倪,她起身来至案几前,笔尖刚要落定,方想起什么似的搁住。 她抽出一旁的小屉子,从里头取出张纸来,展开后,只见上头写着“小七速回”四个字。 推开窗子,白色的信鸽振翅翱翔,朝着宫外急速飞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4 意外封后 案几上,摆放着泛黄的医书,大红的枫叶释放妖娆,将书页隔开,清风徐来,带来冷冽之味。 林尹放下手中托盘,轻声来到陌辰吏身侧,“师傅。” 男子似在出神,唤了半声亦没有反应,柔荑落上他肩头,轻拍下,“师傅——” 修长的手指拾起红枫,他眉头轻扬,俊脸侧过去,睨视着那碗浓黑的药汁,“林尹,以后不要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了,没用的。” “不试试怎会知道?”女子坚决,将药碗端至他嘴边上。 陌辰吏伸出食指将凑近的碗沿拨开,扬起的笑容带着几许无奈,林尹刚要劝,就听他娓娓说道,“我已经在医书上找到能够治愈的办法。” “真的?”女子声音不免雀跃,立马拔高几分,“如何医治?” 陌辰吏嘴角微勾,双手将医书自两边合起,“这事急不得,你只要替我守口如瓶即可。” “还急不得呢,”林尹一手在他背上轻锤,“瞧你今日这幅模样,为什么还要隐瞒,你当初是为了谁,师傅,你这样太不值……” “好了!”陌辰吏出声打断,一向湿润的俊脸布满阴沉,难得发火,“林尹,这是师傅自己的事,你出去吧。” 女子觉得分外委屈,四下无处发泄,便端起那托盘后在案几上重重掷下,“对,这是你的事,可我觉得师傅有错,你这样一昧隐瞒,难道真想打算瞒一辈子吗,还是到你……”她眼圈一红,声音哽着突然就说不下去。 “对,若真治愈不了,我也不会让她知道,”陌辰吏语气坚决,瞥过的眸中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件事就你同我清楚,林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女子怔在原地,她深知,陌辰吏虽然性子温和,脾性却也是倔强的。她望入男子眼眸中,看到的,依旧是一汪清澈,他的情,纯粹的让她都感觉到沉重,莫说是将来知道真相后的风妃阅了,“要我答应你,你也先告诉我一件事。” 陌辰吏神色稍缓,玩笑道,“学会和师傅讨价还价了。” 林尹上前,正色开口,“告诉我,能够治愈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陌辰吏望了她半刻后,垂下双目,两手将方才的医书打开,还是那叶枫隔开的地方,他指着上方一排小字,林尹凑上前,细致的一字都没有遗漏。面上神色,也慢慢转为惊讶,“毁其双目……”她默念一声,眼眶突然湿润。 “以又白须紫玉兰为花引,眼睛乃人之灵魂聚存的地方,只要将蛊毒全部逼到眼中,就有可能保住一命,” 陌辰吏再度阖上医书,那双晶亮的眸子透出绝望中的希翼,“林尹,这是师傅唯一的活路。” “可是……”女子双腿发软,一手撑住桌沿,“没有了眼睛,你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说的轻巧,可其中的沉重,自己又怎会看不出来?陌辰吏以掌心遮住双眼,反而开口安慰,“傻丫头,我还有手,还能分辨的清药草的味道,必要的时候,你还是我的眼睛。” 林尹有些意外,而后僵硬点下头,声音晦涩,带着几分急迫,“对,我是你的眼睛。” 陌辰吏起身,人已踱步来至窗前,他闭上眼,该记住的,都已经深深烙在心中,即使一辈子不见,都不会忘怀。阖起的双目有些颤抖,突来的黑暗让他无所适从,双手张开后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找不着方向。腿弯在矮凳上轻撞,他不适地睁开眼,还能笑出口,“看来,我得慢慢适应。” 长廊上,风妃阅碎步急促,方才接到李公公话,说是皇帝让她急忙赶到带佩宫,有要事相商。 脚步起来越急,远远的,就见两名丫鬟迎了上来,“奴婢见过月公公。”躬身行礼,另一名丫鬟脸色微变,用手肘碰了碰她。 风妃阅停住脚,疑惑地瞅向四侧,神色戒备,“这儿是什么地方?” “请随奴婢进去,”先前说话的丫鬟推开殿门,风妃阅前脚刚踏进去,迎面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浴池,热气腾腾地氤氲在半空中,将整个寝殿萦绕其中。周边,摆着一个个精致的架子,上头盛满各种形状的花色,芳香四溢。 风妃阅走近几步,这才看清楚浴池边上竟摆着火凤美纹的凤冠霞帔,“这是何意?” “这是皇上的吩咐,换上凤袍后,有人会过来安排妥当。”丫鬟一手将她戴在顶上的帽子摘下,长及肩头的墨发倾数泻下,霎时间同方才判若两人。风妃阅心中暗暗吃惊,不知皇帝此番真意。 任由沐浴后,又从殿外走进几名嬷嬷,红色的绫罗包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子,风妃阅端坐于巨大的铜镜前,身后,一名丫鬟正熟练的将她头发挽起,点红妆,画娥眉。镜子里头,是一张美艳而动人的脸,顾盼生辉,白皙依旧。 那丫鬟点着妆容,画至女子眼角时,突然顿下动作,有些吃惊说道,“君皇后!” 身侧,捧着凤冠的嬷嬷狠狠瞪她一眼,原先洋溢着喜气的脸拉下来,“胡说什么呢,皇上已经下旨,前皇后早在三日前便暴毙于西南角侧,囚禁的牢房被坍塌的滑石掩埋,如今怕是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风妃阅明眸闪动,吃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天前,听说死了不少人呢,”老嬷嬷颇为惋惜,视线刚落在手中金碧辉煌的凤冠上,便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呸呸呸,今儿是大日子,老奴该死,净说这些晦气话了。” 风妃阅,心头一沉,始终不放心,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想在今日封后? 外头,传来齐声脚步,风妃阅穿戴一齐,一直到坐上凤撵,心中还是有所忐忑。停轿的地方是自己第一日进宫时,皇帝迎接的百里长阶处。一手扶着公公手腕,抬眼望去,天际渲染成大片喜庆,孤夜孑一身明黄尤为耀眼夺目,衣袂飞绝,俊朗非凡。 李公公见风妃阅已拾阶而来,便忙上前,双手承开圣旨宣读,“奉天承动,皇帝诏曰,风妃阅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且深得朕心,故封为嘉德皇后,执掌凤印,钦此。” 简单的一句话,代表的却是皇帝至高威严,风妃阅望着文武百官以及宫人侍卫皆数下跪,一时间,声音浩荡,气势宣扬,“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隆隆的鼓声伴着东方旭日庄重传来,风妃阅机械地迈步,这一次入主东宫,是以她自己的身份,而不再是谁的替身。心中百感交集,大红毛毯像是盛开的茶蘼,洒在始终难望尽头的长阶。 她放眼望去,站在最高处的君王正翘首相盼,往昔潮来,一幕幕在那双熠熠生辉的眸中闪过,这一路走来,就像是如今这条石阶,越往上,就离他越走近。 纤纤五指放入他宽厚的大掌中,孤夜孑慢慢收拢,紧紧握起,回眸相笑,他领着她走上高处的及望台。俯瞰城池,江山,原来真的是踩在脚下,一览无遗。 后宫妃嫔在憩园殿静候,施婕妤坐在四妃身侧,她喜静,与那满堂喧嚣始终融不到一处。独独显得几分出尘气质,一颦一笑,娇弱中透着几许惹人心疼。 “也不知皇上将我们召集干此所谓何事。”一名才人沉不住气,闷声说道。 “你没听宫内都在传么,今儿是皇上册后的大日子,”淑妃转着美目朝外瞅去,“本宫倒想看看,这回的皇后,长的究竟是何模样。”她似笑非笑,身侧的施婕妤听闻,放在膝盖上的两手滑落至腿弯后,用力紧握。 身侧的贤妃嘴角挂起笑来,想起那一日在景夜宫所受的气,到今日还未消,“施婕妤,景近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女子视线停滞,少刻后才恍然回神,“好多了,已无大碍。” “哦,施婕妤的病还真是来得快去得快,好像能握在手心里一样的。”贤妃开起玩笑,边上众人闻言逐一附和,“就是说呢,哎……后宫我们这些姐妹一般走动的比较频繁,施婕妤是哪年进宫的呢?” 一干人等将对皇后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过来,女子望着齐刷刷而来的视线只是埋着脑袋,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淑妃挥下手,唇畔似有似无勾起,“身子无碍那便最好。” “皇上驾到——”正说着,外面便传来通报声。 施婕妤随在四妃身后来到殿中央,“参见皇上。” “免礼。”孤夜孑双腿迈进来,众妃嫔纷纷起身,视线抬起后,均落向皇帝身侧的女子。 施婕妤敛住惊讶,小嘴紧抿后,目光始终定在风妃阅脸上,望见她的怔楞,女子只是微微一笑,收回眼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发……”贤妃先一步反应,躬身行礼。原先怔忡的众人跟在后头,也一一行过大礼。 “起身吧。”风妃阅声音平和,波澜不惊的眸子更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施婕妤始终不信,凝目后,眼睛落在她的一点泪痣上。 心口处剧烈欺负,众人已经退至两边落座,陶心见她脸色不佳,忙适时搀扶着她过去。施婕妤双手按在胸前,顿时觉着头晕目眩,像是要一头栽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景夜宫,陶心不敢多嘴,伺候她躺下后,便静默着退出去。 后背靠着绣枕,殿门紧闭后,她一瞬不瞬望向外侧,重登后位之人,明明就是风妃阅,她拧着眉头,思绪突然之间便乱了…… 足步轻声,她突然竖起双耳,心思敏捷,“谁?” 一双玉足自屏风外踏出,足上,还挂着块奇异的美玉,女子以水红色面纱掩住嘴角,旁若无人上前后倚在边上。 “你是谁?” 施婕妤面色微沉,不安开口道。 “这么快就不认识了?”索伊摘下面纱,轻薄的菱唇勾起,“当日,皇帝可是用皇后的命换回了你的命呢。” “是你!”施婕妤咬牙,双目中的愤怒顷刻透出来。 “呦……”索伊一手在胸前轻拍下,“你不会是想动手杀了我吧?啧啧,在外人眼中柔柔弱弱的婕妤,也有这等气魄?” 正说着,一道暗影便打在半边侧脸上,索伊睬一眼,不屑说道,“这就是你放在皇帝身边的人?我一看就不喜欢,装呢。” “谁要你喜欢了?”七袂一身黑色长袍,颀长的身子站在内殿中,豁然便觉压抑许多。 “切!”索伊坐到边上,一手撑住下颔后不再言语。 施婕妤眼见男子站在跟前,忙的单手掀起锦被下塌,身子因动作的急迫而摔落于地,膝盖处更是传来揪心疼痛,“倚葶见过主子。” 七袂在红木桌前落座,并不让她起身,“白月,你眼里还有本尊?” “属下不敢,”施婕妤前额点点地,身子虚弱地趴在地上。 七袂食指抚着下唇,动作中尽显邪魅妖冶,狭长的眸子紧盯着女子头顶后,突然抬起一脚端在她肩头,“本尊留着你这条贱命还有用,谁让你这般糟践的?” 施婕妤重重向后摔去,索伊见状,红唇轻扯下,“喂,她好歹也是个婕妤。” “属下不敢,”施婕妤重新跪在男子身前,额际冷汗密布,对于这个主子,她更是打心底害怕。 “今日是皇帝册后的日子吧,”索伊补上一句,眉眼笑开,“兜兜转转,想不到还是回来了。” “索伊!”七袂语气突然转为阴冷,侧过头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手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女子无谓摊开双手,“可是你别忘了,上次的命还是我救的呢……对了,我们这次回来究竟为何?” 七袂睇着身下女子,大病初愈的胸口处,仍在隐隐泛着疼痛,“自然是拿回我的东西。” 索伊冷眼相对,“你还不放手?” “除非我死!”七袂字字铿锵,修长的五指抚着侧脸,微微下垂的羽睫闪过一种决绝,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5 皇陵祭事 索伊无言以对,一手枕在桌上后缄默。 施婕妤跪在那动也不动,虚弱的身子实在顶不住风寒,遂而向边上倒去,七袂望一眼,似乎并不为所动。“今后,你若再敢私自行动,休怪本尊留不得你。” “是,属下不敢。”女子急忙答话,恭敬说道。 凤潋宫内,张灯结彩,风妃阅一路走来,服侍的宫人见到她,有吃惊,有疑虑,一个个当场但傻了眼。 内殿中布置一新,烛火依旧柔和,透出几缕别样风情。 皇帝屏退旁人,一手执起酒壶后,坐了下来。风妃阅望了四侧一眼,确信无人,这才开口问道,“册后这样的大事,我们这般会不会轻率了?” “何来轻率之说,”孤夜孑满上酒,视线平静望过来,“朕说过,朕的身边会有一个能和朕匹配的人,阅儿,这后宫内,只有你。” 风妃阅对于皇帝这般做法显然还是有所顾虑,“可朝中重臣难免言论,况且东太后那边……” “阅儿,我一直想和你说,你很不一样,”孤夜孑嚼着笑,指尖在酒樽上顺着雕刻的纹路轻抚,“能陪朕俯瞰芸芸的,普天之下,只能有你一人。” 风妃阅动容,继而不再担忧,她起身后,望着周侧旖旎,她深知这样的富贵荣华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今日接下这副重担,亦是为了皇帝。 孤夜孑将酒樽放到她手中,手臂挽起后,二人交杯,“今日开始,风妃阅才是朕的妻。” 女子五指轻颤,握紧之后,同他一起将酒樽凑至嘴边,喝下的酒,甜中带涩,风妃阅被皇帝轻揽在身前,朝着凤榻而去。 翌日,按着宫中规矩,自皇太后寝殿出来后,她便朝着慈安殿走去。 白事的灯笼已经全部摘下,看来皇帝也并不想张扬,风妃阅拾起裙摆,丫鬟刚要禀报,便被她出手制止,“本宫自己进去。” 东太后穿戴整齐,丫鬟正将指套套上她手指,面色较之先前好像恢复了很多,双目,依旧有些红肿。听到脚步声,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风妃阅面带笑容,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太后。” “你……”东太后抬起一手,表情错愕,“你不是已经充军了么,怎会回宫,还穿上这么身衣服?” “太后,”风妃阅望着她愈见苍白的脸色,款款上前,“儿臣风妃阅, 是此次才跟着皇上进宫的,至于太后所说,应该是前皇后了,我们二人,只是模样长的相似罢了。” 东太后两眼睇着她,生怕看不真切,索性能起身来到她面前,踱着步子在她身侧转过一圈,原先的疑虑越发清晰,她忽的伸出一指,直指风妃阅,“休想糊弄本宫,你就是君阅。” 女子面容平静,也不反驳,细致的眉眼丝毫不畏缩地别向东太后,她语气安稳,嘴角更是带出点点笑意,“太后不知道么?前皇后早在几日前便暴毙于西南角侧,如今,连尸首到找不着了。” “什么?”东太后惊呼,“本宫怎么不知道,还有,为何皇帝册后这么大的事,本宫居然也不知晓?”女子愤怒非常,整张脸气的扭曲狰狞。 “回太后的话,皇上深知您同西太后姐妹情深,如今西太后刚刚过世,皇上并不想你忧心事太多,伤了身子。”风妃阅出口解释,望着女子垂在身侧的指套微微皱眉,这东太后,何时也学着西太后了? “哼,好一个为了本宫好!”女子怒斥,知道是皇帝有心隐瞒,并不想让她从中阻隔。 厉王爷踏进来时,原先坚毅的步子忽地一顿,望着那抹熟悉的背影,他俊目微眯,东太后气愤的视线在对上男子后,稍有缓和,“厉儿。” “儿臣见过母后。”厉王爷上前行礼,风妃阅侧目,斜睨的视线在男子眼中蛊惑眯起,他拧着眉头,“你便是皇上新册封的皇后?” 风妃阅轻声扬笑,“你就是厉王爷了?” 男子挡在她身前,疑虑的目光落在风妃阅眼角,“皇上可真是有心了。”他满含深意,邪肆的嘴角微微勾起,转过去来到东太后身侧。 请安过后,风妃阅也就自行离开,只不过才踏出慈安殿,身后的男子便拦了上来。 “阅儿——” 女子并未转身,只是停住脚步,厉王爷上前后挡住她去路,“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 风妃阅垂下眼,声音很淡,“厉王爷说笑了,本宫是随皇上一道回来的。”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男子将身子倚在铜柱上,“第一次见面,是在慈安殿,如今,你再度回来,又是在那碰面。始终不变的,是你从没才对我相认过。”他话语落寞,与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颇为不同。 风妃阅噤声,有些人,心知肚明,怎可能骗得了? “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厉王爷突然开口问道,他半个身子露在朝阳洒下的恢宠中,还有半边身子,则是隐匿于黑暗中,“不知不觉,我总是放不下,如今细细看来,你更没有什么特别的,却也不知,究竟是哪吸引了我。” 风妃阅依旧不语,朱唇不点而红,即使面无神色,那嘴角始终呈现一种微微上扬的弧度,厉王爷侧过头去睬一眼,这一瞅,却定格在那惊鸿一瞥中,难以自拔。女子盘起的墨发将整张小脸更衬的精致而小巧,她出神地望着那造型奇异的廊檐,眼角划过的地方,有一处恬静,瑰丽的朝晖在她光洁的前额点上祥和,这,便是她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她明明是平凡的,却能坚韧至令自己都心痛…… “阅儿—— ”厉王爷喉间哽动,认真说道,“我真怕有一日,会连同你一起伤害。” “厉王爷,”风妃阅浓密的睫毛轻扇,双目轻阖,睁开之际,眸子灿烂,“你说,有人会为了女人,而放弃整片江山吗?” 男子目光吃惊,怔楞半刻,越发的断定她们便是同一人,“不会,”他说的果断,“我不会。”尽管话语晦涩,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风妃阅点头,对于他的坦诚万分赞许,她抬起手来,五指将额前的碎发拨一下,“那便是了,他和你一样!” 说完,便擦身同他而过,厉王爷直起身子,望着她碎步前去的背景出神,一时间,他猜不透风妃阅话中的意思,待到明白之时,却是百感交集,酸涩难耐。她的警告,不轻不重,正好抨击在心底最为柔和的地方,他若要争,她自然是帮着皇帝,孤夜孑同自己一样,同样不会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自然也不会,让他伤害到她。 册后大典结束三日后,依照炫朝族律,得去帝都城内的皇陵祭拜。 此次出行并未大张旗鼓,风妃阅走下轿撵,不得不惊叹于这座壮观的皇陵,祭师备好一切,一干人等越过长阶,来到巨大的祭台之上。 抬眼望去,潮媚的天空染成云锦般的色彩,神坛中插着一支一人粗的香烛,风妃阅站在下方,前头摆着两个蒲团,祭师取来三支香交到她手中,孤夜孑单手甩开袍角后,跪下去。风妃阅依样,三叩九拜后礼成起身,皇帝将香插入神坛中,意寓炫朝鼎盛繁荣,他侧开身子,女子上前后,刚要插上去,却突地吹来一件冷风,带着滚烫的香火毫无预警掉在她手背上。 “啊——”风妃阅痛呼,下意识双手一松,只见那三支香啪的掉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 踩着宫鞋的双足退后一步,抬起头时,只见身侧的祭师吓得面色惨白,东太后紧上前几步,“皇后你好大的胆子!” 孤夜孑凝目相望,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虑,风妃阅不解,皇帝挥下手,示意边上的祭师,“清理干净。” “是……”男子声音很轻,不敢说话。东太后见他弯腰,忙拦阻道,“慢着,皇帝,你忘记炫朝的规矩了?” 那祭师战战兢兢站在边上,风妃阅心知这规矩同方才的那支香有关,孤夜孑见东太后咄咄逼人,脸色立马拉下来,“太后严重,不过是柱香罢了。” “皇帝,”东太后指着地上散落的三柱香,“祭天朝神,三香齐断,我炫朝三年内必定改朝换代啊,皇后你安得什么心?” 风妃阅刚要反驳,肩上便被孤夜孑的一手按住,“太后,您若以为炫朝根基单靠几柱香便能稳固的话,那您就留在这皇陵,为我炫朝日夜祈福吧。” 祭台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风妃阅知道皇帝是为自己,可单从众人的神色上来看,还是非常忌讳的。皇太后来到二人身侧,望着地上的狼藉,目光中闪现惊忧。风妃阅蹲下身来,膝盖刚弯下,便被孤夜孑一手拉住手腕,“皇后。” 她摇下头,唇畔轻笑后将摔断的香捧在手心,放入那神坛中。 边上祭师见状,长上前圆场,嘴中念念有词安定人心。孤夜孑挽唇,大掌执起她的柔荑,风妃阅知道他想说什么,回以一笑后,开朗说道,“这是我做错的事,就该我来解决。” 皇帝握着的手紧拢几分,翘首望去,飞扬的视眼充满欣慰。 天空中,飘落几片红梅花瓣,风妃阅摊开手掌,不出一会,掌心中便堆积起满满的一堆,汇集了各种花色,红的娇艳,白的纯净,如火如荼。 她刚要凑上去,皓腕处便被猛地攫住,一手挥开。风妃阅吃痛,却见孤夜孑冷着俊脸,周边侍卫也纷纷戒备森严。 “皇陵中只有各色祥和菊,怎会有这些东西?”东太后面露诧异,漫天飞舞的花瓣却自四方廊檐齐数飘落过来。 风妃阅张眼望去,发上,肩上,不出一会,就连整个皇陵都已笼罩在缤纷绚烂的花洋中,皇帝大掌将她拉至身后,包围在四周的御林军如临大敌,一时间,空气凝滞,气氛紧张的厉害。 皇陵上空,突然飘抹出水色的淡淡身影,女子头戴面纱,那身怪异的服饰以及张扬而魅惑的动作,一看便知是索伊。 风妃阅暗暗吃惊,她真是不要命了,三番五次前来送死。当真皇宫是这么容易就能进来的。 索伊飞身落于檐角的最高处,一双美目流转,最后惊讶落于皇太后身上,“赫德皇后?” 皇太后望着顶上的身影,似乎并无记忆,孤夜孑将身子挡在她身前,“索伊,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哈哈——”女子笑的肆意,旁若无人地在檐上坐下,“陈年旧事,皇帝还怕什么?” 风妃阅知道他的顾虑,这件事,孤夜孑定不想再重提,更不想让皇太后往事重忆,“索伊……” 女子视线别传过来,撇下嘴后,收口不语。 陌辰吏站在祭台下,望着突来的花林出神,这其中,似乎还夹杂中一种奇异的香味,惑人心神。 联想起先前的花蛊,他沉稳的面色突然戒备,随手拈起一片后放在鼻翼间。边上的林尹见状,一手轻扯下他袖子。陌辰吏使个眼色,女子会意,身子朝后退后几步,慢慢隐出人群。 祭台上,花瓣已经堆至脚踝,风妃阅拨开发上香气,全身如定住一般。 陌辰吏顾不得君臣之礼,情急之下不得不跃上祭台,索伊原先惬意的神色一怔,有些气恼,“每次都是你,你又想做什么?” 林尹将布袋中的药粉洒在祭台四周,陌辰吏自袖中掏出一颗不大的药丸,右手手臂扬起,啪一下震碎后向前头洒去。白净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而自然垂下,臂弯处,露出一截被毒素侵染的肌肤,风妃阅不释经一瞥,她小嘴轻张,想要细看之时,男子已收回手去。 陌辰吏看到她眼中的惊讶,他不敢正视,只是装作没事一般望向前头。孤夜孑正视屋顶上的女子,琥珀色的眸子危险眯起,俊目扫过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深邃的瞳仁中,更是透着势在必得,他薄唇浅勾,嘴角处,微微所起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6 意外招供 原先铺满祭台的花瓣全部枯萎,索伊站起身,冷眼睨视后,双目攫住陌辰吏的身影。 “皇上——”一边的侍卫首领凑至男子耳畔,“并未见独步天涯的人。” 孤夜孑俊脸阴霾,风妃阅瞅着独身一人的索伊,心中顿觉不安,她上次救走七袂后便杳无音讯,如今只身闯入皇陵,以她的个性,自己倒真想不出她此行的目的。 “来人,抓住她!”皇帝语气狠戾,突然开口。 索伊嘲讽地勾起唇畔,望着大批涌上来的侍卫,不为所动。她自信满满,在人群跃上屋檐之时,柔荑抚上发丝,数不清的银针齐射而出,侍卫被一一打落,遮住小脸的面纱在打斗中被扯去,露出女子那精致的眉眼。 御林军守护太后及诸位百官的安危,索伊足尖点上瓦砾,朝着下头说道,“你们尽管过来,再多的人也休想抓住我。” 风妃阅暗中担忧,皇帝这次是备好了万全之策,数不尽的人马聚集过来,将整个皇陵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索伊分身之时眯一眼,望着密集而来的人群,着急想要退去。 身侧,一名侍卫双手托着个巨大的架子走来,风妃阅见皇帝双手挽起袖子,李公公恭敬将蒙在上头的黑布揭开,里头,是一把弓,以及两支箭。 弓身上雕刻着气势磅礴的龙形图纹,伸长足有一人,孤夜孑双上戴上黑色的皮质手套,俯瞰天下的架势在男子振臂间尽显,风妃阅瞳仁闪过担虑,“皇上。” 男子一手抚着手腕,右手轻轻扭动,“阅儿,朕教授于你的箭术学的怎样了?” 风妃阅干涩的吞下口气,“孑,她……” 皇帝一手将那把弓打开,尖利的双箭搭上弓,慢慢拉开。索伊分身乏术,体力渐觉不支,风妃阅急的满头是汗,想也不想地将两手把上男子手腕,“孑,索伊她在独步天涯救过我,我……” 皇帝斜睨而来,坚决的视线睬在风妃阅脸上,他手臂轻扯,人已借助祭台腾空而跃,紧绷的弓箭被打开,阴鸷的视线与双手同为一线。索伊身处险境,在孤夜孑放手之际,她上半身急速向边上侧去,飞驰的双箭如流星赶月,似乎将整个地面都给掀起半层,女子惊慌趔趄,好不容易躲过。一口气来不及喘息,却见另一支箭更是势如破竹,索伊急退两步,箭羽在半空中急剧颤抖,刷的一声,射过她胸前。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不住后退,脚踝无力在瓦砾上轻绊,索伊全身在屋顶上翻滚几圈,砰一声掉落于地,胸口更是泛上汩汩腥甜。 祭台上的风妃阅一颗心紧紧悬着,皇帝将弓箭放回架上,姿态惬意。 索伊撑着口气,侍卫手将长剑蜂拥而来,她手肘支地,却发现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视线扫过众人,讽刺开口,“怎么,还生怕我跑了? “你也有今日?”孤夜孑俊朗非凡的脸上闪过残忍的嗜血,袍角在古老的祭台上飞扬,男子步步走下长阶,逼近而来,“上天入地,朕当真以为你无所不能。” 索伊神色痛苦,下唇紧咬出鲜血,“不过是一箭而已,那就看看你的大牢能不能将我看住。” 风妃阅来到皇帝身侧,男子居高望着地上女子,薄情的嘴角扯开,“你倒是担醒了朕,来人,将她四肢给废了,再用铁镣锁住关入天牢。” “是,皇上。”侍卫接令,提剑上前。 “慢着!”风妃阅身子挡于孤夜孑身前,“她如今身受重伤,料她也跑不了,皇上,臣妾总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们还是火速回宫的好。” 孤夜孑思忖,派去查探的侍卫适时回来禀报,“皇上,皇陵之外并无独步天涯余孽。” 索伊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孤夜孑眉头轻挑,脸色忽然大变,袖子轻甩后大步离去,“回宫!” 风妃阅望了索伊一眼,来不及说上半句话便紧随而上。 一路疾驰,回到皇宫时并未发现有所异样,风妃阅找来守在凤潋宫外的丫鬟细问之后,才微微呼出口气。摘下顶上沉重的凤冠,她几步来到孤夜孑身边,“我还是想不通,索伊为何会这么做。” “阅儿,七袂是东太后的人。”皇帝一手撑起前额,索伊同他有着理不清的牵扯,这事,必然同七袂有关,“今日这一出,说不定就是太后演的好戏,”男子双手按住脑袋,“东太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风妃阅想不透,若说是要皇帝性命,早在祭台上便动手了,也不会让索伊一人冒险,还是,东太后想要来个调虎离山,找寻什么东西? 脑中忽的如惊雷炸起,风妃阅豁然起身,小脸惨白,“怎么了?”孤夜孑放下手,语气中透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圣旨!”她咬牙说出二字,颤抖的尾音堵在喉间,就连眼眶都急的微微泛红。 孤夜孑被一语点醒,大掌重击于桌后起身向外走去,来到皇帝寝殿,宫人已被尽数屏退,风妃阅前脚刚踏进去,便见宫内满地狼藉。孤夜孑两手将摆在书架上的一摞摞书册全部翻倒在地,大掌取出暗格之时,十指紧紧揪着木沿,脸色阴鸷的吓人。 风妃阅心存侥幸,就算七袂真是为圣旨而来,一时半刻, 应该也来不及将这圣旨翻出来。纤细的手指拂过盖子,犹豫下后,坚决打开,明黄色的绒布依旧平整,却少了那份本该在里头的东西。 砰一声,皇帝将手中盒子用力摔在地面上,风妃阅呆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看来,我们真是中计了。” 孤夜孑一刻未逗留,直接去了天牢。人还未走近,牢中便传来不断鞭打的声音,交错着女子微微的喘息声,残忍而血腥。火盆中,通明的火星冉冉而动,四周摆着各式刑具,索伊双手被吊在铁链上,足尖着地,看上去十分吃力。 看到二人进来,她满是汗水的小脸轻抬,墨发沾在颊侧,似是早有预料。孤夜孑大手轻挥,牢中狱卒退下后,他才近身问道,“七袂在哪?” “我怎会知晓?” 索伊强硬,却是有气无力。 皇帝忍无可忍,大掌咻地卡住她脖颈,女子一声痛呼,脑袋微微仰起,“唔——” “说!”孤夜孑五指收拢,“你不过是给人办事,用不着送了自己性命。” 索伊痛苦的将整张小脸皱起,风妃阅拉住男子手腕,生怕他怒火中烧,孤夜孑没有再用力,却依旧不松手。望着皇帝愤怒的双目,索伊好不容易喘上口气,视线中的朦胧亦转为清晰,“你说的没错,钱再多,还是保命要紧。” 孤夜孑双目渐眯,知晓她肯松开这口,“说,七袂在哪?” “他一向行踪不定,他在哪,我真不知道,”索伊艰难地吞咽口水,表情认真,不像作假,两眼定定落在风妃阅身上后,唇舌干裂说道,“但是我知道,你要的东西现在在哪。” “在哪?”皇帝眸子一抬,步步逼问。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放我走,”索伊双手挣扎下,被铁镣铐住的皓腕磨出血来,“不然,那东西真有可能会公诸于世。” 孤夜孑瞳仁闪过不耐,风妃阅抓着他袖子的手跟着用力,皇帝心中思忖,最终点下头来,“朕答应你,说,东西在谁手里?” 索伊视线落在身侧女子脸上,望见她眼中的担忧后,扯开红唇,语气更是带着几许幸灾乐祸,“在施婕妤手中。” 风妃阅大吃一惊,皇帝周身袭上冷冽,大掌咻地用力,像是要将女子脖颈当即折断,“你说什么?” “啊——”索伊面红耳赤,眼睛因窒息而泛出血丝,风妃阅双手将他拉开,“你说施婕妤?” 女子贪婪地呼吸,整个身子被吊成一线,豆大的汗更是将轻薄的衣衫全部浸湿,她冷笑一声,斜睨的眼角瞅向皇帝,“怎么,不敢相信么?偏偏就是她,你想要的东西,应该还在她手中,晚一点,恐怕就真的会落入旁人手中,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朕凭什么信你!”孤夜孑望着她,“你是七袂的人,施婕妤一向不同人结怨,你为何这般栽赃陷害!” “哈哈——”索伊闻言,却是仰起脖颈大笑起来,手上的铁镣因女子动作而哐当作响,狭小的空间,满是她肆意嘲讽的声音,“留着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居然不知道她是七袂派来的?可笑,真是可笑极了!” 不止是孤夜孑,就连边上的风妃阅都难掩惊讶,她懊恼拧下眉头,早该想到才是。 “络城的生死之战,还有宫内一桩桩的巧合,再加上现如今的皇陵突变,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七袂怎会对你们的行迹掌握的如此清晰?哈哈哈——皇帝?枉你聪明一时,却栽在了她的身上,我真替你不值!”索伊快慰的大笑,眼角,甚至带出几点晶莹。 “既然她是你们的人,你若何要将她供出?”皇帝语气阴冷,对着风妃阅的半边侧脸依旧保持冷静,临危不乱。 “因为她不听话,七袂留不住她了。”索伊说的倒是事实,施婕妤不按计划办事,随心所欲,七袂本就想借着这次机会,拿到圣旨之后便不再留她,“一个无用之人,我也没有必要为了保全她而牺牲自己。”风妃阅手心紧握,千算万算,她还是没有料到施倚葶同得步天涯的关系。再一细想,也就宽下心来,就连皇帝都防不设防,更别说是自己了。 孤夜孑难以置信,既然这样,她早该在换回圣旨之时便交给七袂,那时候,就更不会有自己登基一说。再甚者,七袂是为两宫太后办事,又怎会让施婕妤去将那圣旨换了呢?皇帝冷笑,“如此漏洞百出,想要朕怎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 索伊态度坚决,“我话说到这,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在此事没有查清楚之前,给朕好好呆在这!” 孤夜孑甩袖而去,步子急促,面上神色更是骇然。 风妃阅站在原地,在皇帝走远后,这才将索伊放下来,“外面重兵把守,我一时还不能放你出去。” 女子只是靠着墙壁不住喘息,她双手摩挲着手腕,表情痛苦。 “几次三番让你逃脱,皇帝早就怒不可遏,你倒好,还自己上门。”风妃阅见她胸口简单被包扎,气恼说道。 “实话告诉你,”索伊凑上去,这时候还有心情能笑得出来,“我不知道那皇帝会有这样的本事,我想,以我的能力,上天入地不是难事,却不想栽了。” 风妃阅偷偷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瓶,“这里面的药能让你伤口尽快愈合,所幸皇上现在心思不在你身上。” “怎么办?”索伊皱下眉头,“我好像闯祸了。” 风妃阅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眸,着急说道,“出了何事?” “七祛并不想施婕妤这么快暴露,这不,我经受不住严刑逼供,谁让他对我太放心,害得我一个人被抓。”她蹙着眉头,身子靠回去,“乱吧,我这人啊,就不喜欢安生过日子。 风妃阅听着她话中之意,似有唯恐天下不乱,做事毫无章法可言,“这么说,施婕妤真是七袂之人?” “那是当然,”索伊抿下嘴角,“我即使真要骗他,也不会骗你。” “看来,她果真没有那么简单,东西已经到七袂手中了么?” “不一定,皇宫中戒备森严,一时半刻应该还在她手中。”索伊接过药瓶后打开塞子,风妃阅见她行动不便,倒出一粒放入她掌心。 “索伊,你真是个怪人。” 既然是帮七袂做事,却又将全盘计划告诉了她。 “你可要当心我,”女子吞咽下,神色分外苦涩,“说不定有天,我也来你这坏事,搅得你不得安宁。” 风妃阅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这样的女子,才算的上是真性情。她回以一笑,心头再度沉重,唯今之计,希望那份圣旨还未到七袂手中,如能从景夜宫中搜查出来,施婕妤的真面目才算是浮出水面。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7 计中之计 风妃阅一路走出去,这事不能声张,她不敢确定皇帝是否真能前去景夜宫,她犹豫万分,最后还是回到狼藉的寝殿,空旷的堂中央,果然就见孤夜孑背身而立。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身子始终保持此种姿势,顶上纷洒而下的烛火只是打在男子肩头,显得分外落寞。 风妃阅碎步上前,在他身后站定。 孤夜孑望着叠在自己身前的柔美,双手覆上去,女子将小脸蹭着他宽阔的背部,也不心急,只是怡静地闭上眼,紧拥住他。 须臾后,皇帝将她两手执起,转过身去,“阅儿——”风妃阅抬下脑袋,视线中被透进殿内的月光染上几许朦胧,她点下头,等着他开口。 “朕是不是不能再逃避了?”孤夜孑凝望身下女子,食指拢开她的碎发后,将她压入自己胸膛,“或许,朕早该明白,全心全意对我的,只有你一人。” 冰凉的呼吸声打在耳圈,风妃阅感受到他的悸动,“如今,借此机会看看清楚岂不是更好?你因着一个承诺要保护她,甚至不惜让自己蒙起双眼,这样对别人不公。” 男子枕在她肩头不语,一行人来到景夜宫时施婕妤已经安歇,陶心进去通报,女子只来得及披上外衫,就见孤夜孑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施婕妤脚下一绊,差点从榻上栽落。 风妃阅瞅向静谧的景夜宫,万簌俱寂,却隐含着一些不同的气氛,“施婕妤,据抓住的刺客交代,她还有一名同伙,便是藏身在你的景夜宫内。” 女子在陶心地搀扶下起身,她面色无异,只是有些苍白,眉头轻皱,施婕妤双目小心翼翼望向皇帝。男子目光如炬,却只是盯着别处而去。 “刺客?”施婕妤露出不解,“臣妾在景夜宫内并未见到什么刺客。”边上陶心听闻,适时说话,“回娘娘的话,奴婢一直陪在施婕妤身边,除了往来宫人外,并无刺客出现。” 风妃阅睬了女子一眼,语带笑意,“她自然不会这般直生生闯进来,再者,哪个刺客不是藏着掖着,极力隐藏的,哪会让你一眼便瞅见了。”她话虽是同陶心讲,双眼却满含深意她落在施婕妤脸上。 “皇上,既然如此,您也同意搜查了?” 孤夜孑侧视,双目睇着她,“这是捉拿刺客的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他口气阴冷,边上侍卫听到此话,二话不说便闯入内殿。 “可是,”女子上前,摇着头说道,“皇上曾经答应过臣妾,会给景夜宫一片安静,不容他人打搅。” 孤夜孑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她神情凄哀,施婕妤已经冷静不下来,自己的身子日渐削弱,也许没有多长时间了。她急着想要皇帝一一记起曾经的承诺,她逃避心中的害怕,更加不信孤夜孑会为了风妃阅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风妃阅看着她双手抓起男子的袖口,在自己看来,她已经歇斯底里,更甚至,先前的理智正在慢慢坍塌。 皇帝怔住,手臂被女子用力摇晃几下,“皇上,你怎么可以怀疑臣妾,皇上,你说过要对臣妾一辈子好……” 孤夜孑反手扣住她手腕,面上的神色,有些懵懂,又有些难以置信,“朕只是想要找出刺客的下落,与是否信你无关。” 施婕妤不住摇头,她自然知道皇帝此次前来的目的,她没有料到,孤夜孑会以这样的借口来搜查。当初,是自己舍命将圣旨换出,而如今,他怀疑到了自己身上,“皇上,景夜宫内并无刺客,皇上,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臣妾冤枉啊。” 怨恨的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她咬牙,双手紧紧扣着男子手臂,“皇上,您信我,臣妾别的不求,只求您信我……” “施婕妤,”孤夜孑突然沉下脸来,今夜的她,似乎有些无理取闹,而更多的,则是害怕,“你太任性了!” 她仰起的小脸微怔,陶心担忧地轻扯下她袖子,施倚葶目光闪烁,有种恍如隔世的回神,自己如此的反常,是因为她知道孤夜孑已经在越走越远。再不抓住,就真的一点都看不见了,如今风妃阅重新回到皇宫,更是将她原先的希翼破灭,听着皇帝的斥责,她不情愿松开手,一双如水翦眸已经溢满眼泪。 孤夜孑在边上坐下,他俊眉浓稠的拢在一起,他一直以为施婕妤不争,更不会要求自己什么,他认为她同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可是,这种感觉似在慢慢消淡,殿内传来四处搜查的声音,气氛弄度宁谧,紧张的吓人。 风妃阅菱唇紧抿,施婕妤哀怨的眸子直直落在她身上,女子见状,几步来到皇帝身侧,嘴角轻勾后,对她嫣然一笑。 “回皇上,并无发现刺客踪影。”御林军找了许久后上前复命。 “回皇上,这边也没有。”他们知道皇帝要找的是一则圣旨,至于内容便不得而知,只是翻箱倒柜后,似乎并不在景夜宫内。 风妃阅双手拢于袖中,如今,最坏的打算便是那圣旨已经落到七袂手中,孤夜孑沉着俊脸,面色惊骇,柔荑轻落于男子肩头,这事毕竟不能张扬。风妃阅在他肩上轻拍几下,皇帝强忍下怒意,一手反握住她的手后起身。冷冰冰的手指相扣,彼此都让对方不要惊慌,沉着应对。 “皇上——”望着他转身的背影,施婕妤追上一步,“既然臣妾的寝殿中并无刺客,为了后宫安危,臣妾觉得应该彻查一遍,兴许躲在别的地方。” 风妃阅顿住脚步,站在景夜宫的园中向后望去,施婕妤目光同她相对,在陶心的搀扶下走出来,孤夜孑看着女子走下石阶,站在了二人跟前。外头,突然传来喧嚣,只见几名侍卫压着一名小太监正向这边走来。 “参见皇上,”带头之人上前行礼,“属下发现这人从凤潋宫内鬼鬼祟祟出来,行迹甚是可疑,且,盘问之时一直支支吾吾,据凤潋宫当值的丫鬟讲,此人是皇后娘娘身边之人。” 风妃阅走上前,恰逢那人抬起头来,“小喜子?” “奴……奴才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被唤小喜子的太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脑袋紧紧挨着青石板面不肯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风妃阅声音拔高几分,望向周侧之人。 孤夜孑冷眼睨视,这小喜子乃是在凤潋宫当值多年,哪些规矩该懂,他该是比谁都清楚,“今日你若不说个明白,朕便扒下你这身皮。” 那小太监吓得浑身抽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说!”边上侍卫一脚用力踹在他腰际,小喜子擦下汗水,战战兢兢跪在原地,双眼躲闪地瞅向四侧,“回皇上,奴才,奴才……” 风妃阅看着施婕妤同他之间的一眼对视,心头猛的一沉,不祥的预感攀升而起。 “奴才是奉了娘娘的命,将一样东西放到凤潋宫,” 小喜子颤抖回话,一边擦拭,一边却有大颗的汗滴自两颊滑落,“皇上,不关奴才的事,娘娘说只要放到那里,自然会有人过来取……” “大胆奴才!”风妃阅一指直指向跪在地上的男子,“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孤夜孑目不斜视,阴鸷的双目中,更难看出丝毫情绪来,他声音醇厚,却又夹含漠然,“是什么东西?” “奴才看不清楚,包裹在锦缎中,应该是书简样的东西,娘娘吩咐,在皇上同太后去皇陵之时动手。奴才不知道那东西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是一个蒙面之人偷出来后交到奴才手中,皇上饶命啊,奴才只是为娘娘办事……”小喜子不断磕起头来,前额砸着地面的声音尤为刺耳。 风妃阅如遭雷击,百口难辩,想不到施婕妤会反将一军,早就布好了局。 皇帝负手在身后,暗夜下的俊脸正视前方,“现在这东西还在凤潋宫内么?” “回皇上,奴才刚放进去,奴才这就带皇上过去。”小喜子着急起身,孤夜孑原先阴鸷的神色稍有缓和,若真是这样,至少圣旨还在。 众人跟着那小太监一路朝凤潋宫而去,风妃阅全身如坠冰窟,杵在原地动也不动。皇帝跨出的步子停下,折身后,一手拉起她的手腕向前。风妃阅被拖动一步,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倍感欣慰,心头,其暖融融,阴霾尽散。她五指覆在男子手背上,步履沉稳地跟上他。 施婕妤望着一行人走出去,身侧的陶心搀扶着她,在望见她不悦的脸色后小心开口,“娘娘,我们回在吧。” “一出好戏,我们也去瞅瞅。”她拢紧披风,那双湿润的眸子透出几分阴鸷,若有若无的唇角更是勾勒出势在必得。陶心不由打个冷战,这样的施婕妤似乎同她所认识的有些不一样,就连那一颦一笑,都失去了她所熟悉的感觉。 回到凤潋宫,丫鬟太监已经满满跪了一地,小喜子被押在第一个,来到殿中央。 “东西藏在哪?”皇帝握着风妃阅的手并未松开,小喜子被身侧侍卫用力向前推去,站在原处巡望片刻后,他踩着绵软的毛毯走入内殿中。 苒动的烛火因众人的走动而差点扑熄,风妃阅同孤夜孑对望一眼,小喜子搬来红木凳,放在靠窗的一排柜子前。站上之后,他两脚踮起,双手刚摸索上去,便扑了个空。一张脸霎时吓得苍白,男子不放弃的来回将手在上头反复摸去,书架上头总共就这么点地,孤夜孑察觉出异样,沉声问道,“东西在哪?” 小喜子全身哆嗦,双腿站不稳地从凳子上摔落下来,“皇上饶命,饶命……” 施婕妤紧握着陶心的手腕,她杏目圆睁,周身办汗涔涔。风妃阅小脸凝重,走上一步,小喜子身子趴在地上一个劲战栗,话都讲不出来。 “来人,将书柜拆下来!”孤夜孑握着风妃阅的手紧紧收拢,侍卫接令后,大步上前,几人合力将沉重的柜子一起推到在地。 砰一声,风妃阅下意识退后一步,施婕妤抬眼望去,却见落地后,依旧是空无一物。 “皇上……”小喜子面色惊骇,语无伦次解释道,“奴才明明将东西放在了这,不会记错……东西,东西呢?” “朕还要问你呢,东西在哪?”孤夜孑上前,大掌咻地攫住他衣襟后拎了起来,“交出来。”男子一字一顿吐出口,狠戾的眸子如鬼面罗刹般定在小喜子身上,对方只是缩着双肩,吓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皇上饶命啊……奴才真的不知……” 施婕妤唇瓣发颤,整张小脸透明如水,她趔趄一步,五指用力握着桌沿。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已经安排妥当……她不敢再往下想,本来将圣旨偷出来,也只是为了敷衍七袂,等到拿到手中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知道皇帝绝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借此机会,更能一石二鸟,瓦解孤夜孑对风妃阅的信任! 可…… 她从来没有想过将那圣旨交到别人手中,她只想将风妃阅推出去,却不人算不如天算,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8 涩中馨蜜 事情超出了预料,如一个惊雷,击的施婕妤半晌喘不上气。 御林军在凤潋宫四处搜查,小喜子则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忙碌的人群交错而过,却始终找不到那份圣旨。 风妃阅望着满屋子狼藉,心头大乱。 这件事波折再起,怪异重重,这其中的变教,应该是谁都没有预料得到的。 “回皇上,凤潋宫内并无异样。”御林军首领上前道。 小喜子目光焦虑闪烁,两眼慌乱在四处瞅了半天,“皇上,是奴才的错,奴才脑子一时犯浑,并没有藏匿东西一事,是奴才嘴拙,奴才该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用力抽打自己的嘴巴,皇帝胸膛起伏,似地压抑满腔怒火,风妃阅瞅向边上的施婕妤,只见她双目呆滞,嘴中犹在轻念。 抽出侍卫手中的长剑后,风妃阅将剑端搁在小喜子脖颈上,“是谁将东西交给你的,今日若不交代个清楚,本宫就杀了你。” 尖利的剑刃架在脖子上,他已经感觉到皮肉被划开的疼痛,风妃阅食指扣在剑柄上,居高的戾气丝毫不减男儿,“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余光扫过孤夜孑那双充满阴鸷的眸子,小喜子双肩颤抖,咬了咬牙后再度坚持,“是娘娘吩咐奴才这么做的,娘娘,您可不能不顾……” “啊——”突然惊惧的惨叫声划破宫闱,施婕妤猛的回神,只见小喜子握着被砍断的一只手臂在地上不住翻滚,边上的御林军面面相觑,端坐着的皇帝只是抬下眼皮子,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风妃阅提剑上前,沾满血渍的尾端再度对着男子,“本宫给你自己选,手臂还是腿?” 小喜子勉强用手肘撑着不住后退,两条腿在地上胡乱蹬动,风姑阅步步紧逼,眼看就要挥剑之时,又刻 意放慢了动作。男子神色崩溃,呜呜咽咽就那么哭吼出来,“奴才说,奴才说……” 两名侍卫将他押到皇帝身前,小喜子跪在地上,身子因断裂的疼痛而半弯着,“都怪奴才一时财迷心窍,又恰巧赌输了几个钱。指使奴才办事的是个蒙面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几锭银子,让我在今夜假装慌张地从凤潋宫内出来,还要让侍卫起疑,继而闹到皇上那。嫁祸给娘娘的说辞,也是那人事先安排好的,皇上……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饶命啊。” “那人长的是何模样?”边上侍卫首领发问道。 “她蒙着脸,奴才并未看清,”小喜子一个劲哀呼,忽而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恍然说道,“那人应该是名女子,奴才记得她还带着枚耳坠。” 施婕妤一惊,右手状作不经意地抚向耳朵,幸好当时自己歇息了,已将那耳坠摘下。 风妃阅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没有证据,故而只能一口气憋在心头。 皇帝挥下手,侍卫见状将小喜子带了下去,陶心搀扶着施婕妤不便久留,也就径自回到景夜宫。 刚踏入园子,女子便全身戒备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双目惊恐睁大。 “娘娘,您怎么了?”陶心见她出神,关切询问道。 “陶心,有人要杀我,” 施婕妤望着茂盛的梅林,战栗说道,一条条暗影犹如鬼刹般铺天盖地而来,又像是一双双大手,掐的自己喘不上气来,“好可怕。” “娘娘,”陶心警惕望向四周,却并未见到可疑,“那只是些树影罢了,没有人,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 施婕妤突然不再闹,乖乖地跟进屋去,袭来的暖意让她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再度惊惧,“陶心,你先下去吧。” “娘娘,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女子不放心,将她扶至榻沿。 “不用了,我没事。”施婕妤上榻,拉上锦被后将身子转向里侧,陶心见她神色倦怠,也就不再坚持,带上殿门后离开。 随着吱呀的阖起,女子原先紧闭的双目咻然睁开,她掀开锦被刚要起身,便见一道暗影压在头顶,倾洒而下的墨发犹如一张大网,深陷而来。施婕妤大惊,两腿跪在榻上动也不动。 “属下,见过皇尊。” 七袂背对月色,一张俊脸隐在暗夜中,看不真切,施婕妤压着脑袋,男子稍一侧身,露出半张邪魅而妖冶的面庞,“东西呢?” 女子震惊,双目充血,“皇尊,那东西……” 七袂走开几步,冷眼望着她满脸的惊慌失措,“本尊低估了你,想不到你竟落这般胆子!” 施婕妤暗自忖度他话中意思,这圣旨若非在七袂手中,还能落谁知道这其中秘密?“本尊让你做事,你居然将东西私自藏入凤潋宫内,若不是我早到一步,岂不是功亏一篑?”男子话语阴柔,丝毫没有显露出愤怒来。施婕妤全身冰冷,想不到兜兜转转,圣旨还是被七袂握在了手中。 “看来,本尊真留不得你。”七袂话语一转,暗聚起杀气。 施婕妤听闻,慌忙抬下脑袋,她双手拉住男子袖口,“白月不敢,我只是想除去皇后这个眼中钉,她老是碍事,属下不想让她阻了皇尊的道。” 七袂俊目染上狠戾,手臂一伸,五指牢牢卡住她脖子,“这事还轮不到你,即该本尊想让她死,她也只能死在我手中,旁人若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本尊便废了他!”手掌用力后,男子将她重力甩出去,施婕妤一下撞在床架上,前襟处被扯开一个大口子。 七袂睨视着她胸口处的一块浅色疤痕,薄唇抿下,轻拉开,“本尊将你放在皇帝身边,并不是让你对他动情的,三番五次,你倒是越发疯狂了。” 施婕妤对上男子灼人的视线,她赶忙将前襟拉起,“白月不敢。”她知道七袂所指的是什么,那次络城之战,她将自己推出去迎上他致命的掌风时,就注定了她开始争夺的第一步,若说自己疯了,那便疯吧。 “你想寻死也罢,”七袂突然逼近而来,五指攫住她下巴后用力抬起,“但是,别再想着对付她,今日,我饶你一命,下次你若再敢不听话,我让你碎尸万段,”一甩手,施婕妤嘴角疼的合不上,七袂看也不看,便径自向外走去,“十日之内,将索伊放出来。” 女子不敢违抗,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七袂潜出景夜宫,刚踏入庭院,便见风妃阅手提长剑,似乎等了不少时候。 男子一怔,身上,黑色的长袍飘逸俊朗,只是带着几许与之不协调的忧郁,风妃阅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拿走圣旨的当真是七袂,“把东西交出来。” 七袂双手轻扬,嘴角玩味勾起,“我就来了个人,你是要我将自己交给你不成?” “少废话,再不交出来,休怪我叫人来。”风妃阅将剑举在手中,七袂伸出一手,微笑说道,“就算你将整个皇宫的人都叫过来,也抓不住我的。” 男子一手放入袖中,将那明黄色的圣旨在掌心中把玩,“是这东西吗?” 风妃阅收回长剑,走上前一步,“还给我。” “这不是你的,”七袂手一收,“想要物归原主,先把我的东西还过来。” 风妃阅凝眉,小心开口道,“你的东西,是什么?” 男子将圣旨藏回袖中,薄唇咧开,轻佻上前,“你啊。” “哼!”风妃阅见他走上前,便将手中利剑抵住七袂胸膛,“你再上前,我就穿破你胸口。” “你试试?”男子走上前,双目直逼入风妃阅眼中,她感觉到手腕上越渐沉重,剑端已经在他的胸膛处刺出褶皱,稍一用力便能见血。 眼眶中突然泛出酸涩,风妃阅惊慌失措,退了一步,“我不想伤人,只想拿回东西。” “我也是。”七袂步步紧逼,一手忽然握住那把剑刃,风妃阅怔忡难安,动作僵直着动弹不了。 “阅儿,你说,我要是将这东西同你一起给皇帝,他会怎么选择?” 风妃阅被问及痛处,这二者间的选择像是一根刺,每每扎的她不愿意面对。七袂见她小脸矛盾皱起,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扯近几步。风妃阅回神,将那长剑猛的一抽,“七袂,你若真有心也不会这般对我。” 男子大手来不及抽回,手心里头满是血,风妃阅见状,原先紧握的长剑一滞。站在原地,眼泪便不可抑止地掉出来。 “阅儿,是你变了。”他手上感觉不到疼,心口却痛的厉害。 风妃阅不明所以,自己的脸上掉下的分明是眼泪,她慌忙擦拭一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你为何要哭,”七袂执着,他上前,垂下的指缝间开出一朵朵瑰丽的小花,遍满古老的青石板,风妃阅对着男子的眼睛,突然顿生出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我迟到了一步,就真的要错过一辈子不成?” 面对他的逼问,风妃阅心头大乱,眼角的那颗泪痣,突然隐隐泛出疼痛,“七袂……” “陪着你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他,”男子两手握住她瘦削的肩头,“我想起来了,为何你却忘了?” “你在说什么!”风妃阅用力将他推开,她惊恐地望向四侧,忽觉头痛欲裂,“我不是君阅,你认错人了。” 七袂扣着她手腕,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君阅, ”他食指点着女子眼角下的妖娆,“阅儿,这颗泪痣是我,你流的每一滴眼泪,只能为了我。” 原先挣扎的风妃阅突然安定下来,她凝望着身前的男子,眼泪簌簌而下,“不管是我忘记了也好,变了也罢,我明白告诉你一句,我不想记起什么,这辈子,我的记忆是完整的,容不得任何人来插足,人说,有泪痣的女子一辈子不会幸福,那也只是个传说罢了,该找到的,我还是找到了。” “他不是!”七袂坚决否定,声音也提高。 “他是不是,我说了算。”风妃阅依旧执着,泪眼中,顾不得旁人,那份坚定灼灼闪耀,“我天性自私,顾不得旁人,你若不想我同你动手,便把东西交出来。” 七袂目光一沉,难以置信,“阅儿——” 风妃阅心中已经乱了,提起长剑便攻上前去,男子一个闪躲,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交手。施婕妤偷偷躲在暗角,手中拈起一枚暗器,却迟迟没有动手。她想到七袂的警告,故而只是躲在边上,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看来,他们二人之间定是有何纠葛,要不然,像七袂这般薄情残忍之人,也不会对风妃阅几次三番放过。施婕妤坐在阴暗的角落,小腹处突然传来阵阵疼痛,她两手使劲按住,那感觉却是愈演愈烈,席卷而来。额上冷汗涔涔,她面露惊慌,最近,自己的身子即使不服那虎狼之药也愈见不支,腹部才是疼的厉害。 将暗器收回袖中,施婕妤靠在墙壁上后一个劲喘息,外头犹在纠缠,七袂单手将风记阅的长剑擒在手中,“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告诉他,欠我的东西我会一样样讨要回来。” 他声音霸道,一个闪身后从至黑暗中,消失不见。 风妃阅追出几步,仰起的小脸覆上一层担虑,将剑身放回鞘中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景夜宫。 直到走出老远后,施婕妤才小心翼翼隐出来,没走几步便虚弱地躺在长廊上,风妃阅回到皇帝寝殿,却并未见他身影,一路朝着凤潋宫而去,刚踏进去,便听到里头传来呼啸的剑声。 林木深深,男子将满身戾气融化在手中的剑上,风妃阅望着地上散落的枝叶,以及狼狈不堪的风声摇下头。她单手执剑,在中途将皇帝的杀气隔开,孤夜孑旋身,犹如琴瑟和鸣之音,震得天地为之动容。 气喘吁吁,男子将她手中的剑接过去,拾起袖子后在她脸上轻轻擦拭,风妃阅仰着脑袋,眼眸惬意的阖上。身子突然被揽去,压下的胸膛紧紧贴合,风妃阅被强按住动弹不了,“孑……” 皇帝将她拦腰抱在手中,全身一松,她只能用手去勾着男子的脖颈,沉稳矫健的步子朝着殿内走去。风妃阅想要开口,双目在触及男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后落下来,谁也没有提及圣旨的事,自从回宫后,太多的事让他们猝不及防。 将她放在床榻上,男子近身压在女子上头,虽然很沉,却分外真实,“阅儿,你不用担心。” 给不了她最好的,却时时刻刻让她为自己担着一颗心。风妃阅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指尖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我不担心,东西虽然丢了,可我一点也不怕。” 孤夜孑望着女子眼中的坚韧,原先漠然的嘴角轻轻扯开,“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 风妃阅的回答,从来不曾犹豫,干干脆脆,只有几个字,“你生,我便活,你死,我也死。” 孤夜孑压下身,薄唇轻轻刻在她嘴角,“自此之后,谁的命都没有阅儿来的重要,生死选择,我不会再将你推出去,我会不顾一切护你周全。我会和你一样,不论是对是错,我只信你说的,你做什么,我便问你站在同一线上。” 今日,皇帝的反应有些反常,他不是糊涂之人,早就该看清楚的很多事,到现在才逼着自己不得不承认。 “好酸。”风妃阅一皱眉头,眼泪氤氲了视线。 皇帝微微抬起身子,食指将她眼角的滚烫拭去,“我也觉得,把你眼泪都酸出来了。” 风妃阅脸颊贴在他胸膛,“那么肉麻的话,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从你嘴里听到的。” “肉麻么?”男子浅笑,“你先肉麻的。” “我说的是实话!”风记阅仰起小脸,一脸正色。 孤夜孑搂着她的腰将她提至自己跟前,他满面认真,亦是一字一顿开口说道,“我说的也是实话,双方能给予信任,何其的重要。只不过,我到了今日才真正明白过来。” 风妃阅压下脑袋,眼圈有些发红,孤夜孑执意将她抬起,她却一昧向下压去。 索性,便温润的封住她双唇,女子嘤嘤一声,不知何时,他的龙袍却已解开了。 风记阅微微而笑,只为孤夜孑的一句话。 他说,自此之后,谁的命都没有阅儿来的重要…… 她双手紧紧搂着男子的腰,在那一击击冲撞声中,她唯一的意识,便是给他生个孩子。前额相抵,在他眼中,她看见了一个娇颜绽放的自己,开的美丽极了…… 她想不到明天会如何,或许,那份圣旨将是他们一个致命的劫数…… 被那香烫的地方仍在隐隐发痛,或许,是上天正在看着,孤夜孑一生杀戮太多,或许……终究会过不了这个坎…… 或许……世上真有报应,给不了一个他们的孩子…… 又或许…… 风妃阅突然用力的起身,紧紧搂着男子的脖颈,不管有多少个或许,有一点自己能肯定,那就是—— 他不会孤独,因为有我陪着他! 孤夜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害怕,他顿下动作,大掌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一个用力后,融入了最深处。 锦瑟华年谁与度 189 试探计划 炼丹房内。 陌辰吏一条手臂半弯起,手腕的静脉上插着一根银针,顺着尖端,还有暗红色的血渍流出。 林尹一边擦拭,一边不解问道,“师傅,这样是解毒么?” 陌辰吏五指拢紧后张开,反反复复,“不是解毒,只是暂时将毒素积压在手臂以上。”他轻描淡写说道,望着浓黑的血液顺着手臂流入瓷盘中。 林尹将手中的锦帕按在盆中反复搓揉,“是因为皇后吗?” 陌辰吏将挽起的衣袖拉下去,原先污黑的手臂恢复成古铜色的肌肤,“那日在皇陵上,她应该已经发现了。” 林尹听闻,没好气地将那帕子掷在盆中,水花四溅,“师傅,即使皇后真的看见了,她会在意吗,说不定压根便没有放在心上。” 陌辰吏但笑不语,起身后大掌在她脑袋上轻拍下,“收起来吧,一会给人看见了麻烦。” 林尹闷着一口气,将沾血的锦帕和纱布仔细收拾起来。 风妃阅睁眼之际,皇帝已经上早朝,暖和的寝殿中让人顿生几分懒惰,她两手放在身侧,十指蜷缩着不想动弹。脑袋枕上手臂,原想再躺一会,慵懒的睡姿尽显后,却一骨碌地自榻上爬起来。 陌辰吏原以为风妃阅会去炼丹房,故而安生坐了半天,用过午膳,林尹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我就说嘛,皇后怎会将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男子浅笑,双手遮住眼睛,轻轻揉动几下,“那便最好,省的我想办法骗她,”陌辰吏放下手掌,眼睛眯起后,用力眨了几下,“今日,两只眼睛似乎有些模糊。” 林尹放下手中动作,弯腰后望着他双目,“怎么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陌辰吏不以为然,起身后朝着一处走去。 风妃阅疾步匆匆,凤袍旖旎于后,刚要踏入炼丹房,脚步却顿在了外头。 陌辰吏两眼紧闭,双手张在前方似乎摸索着道路,林尹站在边上,眼看着他磕碰在桌腿上而不加以提醒。风妃阅站在殿门口,望着如此怪异的一幕,跨了进去。 林尹见状,小嘴轻张,脸上闪过埋怨后索性就不开口。陌辰吏指尖落在前方,正好碰在女子白皙的面颊上。他收回手,朝着另一方向走去,“林尹,别闹,师傅没有……” “师傅!”林尹的声音自另一头传来,急迫中带着无可奈何,陌辰吏急长睁眼,面色不自然地瞅着风妃阅,“皇后。” “你们做什么呢?”女子望着二人间的怪异,不解问道。 “哦,”陌辰吏转身,朝着边上的林尹使个眼色后,在凳子上坐下来,“我和林尹闹着玩呢,让你见笑了。” 风妃阅抿唇,嘴角轻勾后在他边上落座,“看不出来,堂堂陌医师还有这样的一面。” 陌辰吏彻一壶清茶,见林尹退下后,风妃阅便将双目落在男子的手臂上,“上次在祭台,你没事吧?” 他放下茶壶,眉头轻扬,“我好的很,倒是你,最近这段时间忙坏了吧?” 风妃阅抿一口茶,惬意的呼出口气,陌辰吏见她视线始终不离自己的手臂,想她果真是心细之人。“我上次看到,你的手好像是中毒了。”女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陌辰吏显出诧异,放下茶杯后将袖子撸起,“看,我不是好得很。” 两条手臂果然没有丝毫异样,风妃阅见后也就放下心来,微笑说道,“是我看错了,没事便最好。” 陌辰吏视线垂落在桌面上,温润的眸子溢满暖洋洋的流光,他食指在杯沿轻轻画出几个圈,似乎有很多心事。风妃阅两手轻棒住茶杯,须臾后,睬着他的侧脸问道,“陌辰吏,我与你有事,从不该瞒着。” 男子抬眸,目光坦诚,“不该瞒你的,我从来都告诉你。” 风妃阅两手枕在身前,“你心中有事,还是你遇上了什么麻烦?” 陌辰吏听她这样说,心头稍有宽慰,他俊脸漾上笑意,“前几日,我收到云朝来的诏书,父皇他如今龙体欠安,想让我回去一趟。” 风妃阅点下头, “这是应当的,你打算何时启程?” 男子起身,却是轻叹一口气,“我是质子,有生之年,是不能回到云朝的。” 风妃阅跟着站起来,“这不过是一些死的规矩罢了,回去后我同皇上说说。” 陌辰吏走至殿门口,外头阳光明媚,顺着琉璃瓦的屋檐一角一落倾泻而来,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逃避着什么。自己失明那是迟早的事,风妃阅说,他们之间不该瞒着,可有些事便是那样注定的,他更不想让她看着自己失去光明的那一日。 陌辰吏与太多人都是不同的,他的感情,藏得太深,他的情,又太真,他说过,只要看着她每天能露出笑来,自己就甘愿站的远远的。 风妃阅一辈子当他是知己,他心中的情,她更是没有看透,这,便是最大的遗憾,而这对于陌辰吏来讲,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他回过头去,风妃阅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边上,二人相视而笑,那般温暖舒适的感觉,让她每每都能放松下心情。 慈安殿内。 东太后神态认真,端坐于棋盘之前,对面坐着一名宫人,气氛越发显得紧张。 陌修进来之时,就见她拧着眉头,一手撑起下颔,“微臣参见太后。” 她一回神,种色显出慌张后将那棋盘一推,朝对面之人说道,“收下去。” “是,太后。” 东太后屏退旁人,陌修起身时,眼睛充满疑虑的落在她身上,“你对棋艺一向孤陋寡闻,如今怎么下起来了?” “哦,”女子起身,双手将叠起的裙摆抚平,“以前看姐姐喜欢,最近这几日闲着无趣,让人教了几下,倒也有些兴致了。” 陌修望着昔日熟悉的眉目,如今,站的如此之近,却还是有种靠近不了的陌生。他以为是东太后还为了西太后的事而责备于他,这么多年来,也确实是自己亏欠了她,让她一人在宫中受了这么多苦。 “兰儿——”男子轻呼出口气,双臂将她揽在怀中,身前的东太后被吓了一跳,身体有些僵硬,“我带你离开,带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们离开皇宫好不好?” 东太后目光咻地阴沉,陌修见她不说话,面颊在她颈窝间摩挲道,“以前是我只顾着自己,今日开始,我们选个地方,我带你一起走得远远的。” 女子双手放在陌修手背上,稍一用力后,挣脱出来,“陌修,你糊涂了不成?” 男子怀中空落,看着东太后几步来到案几前,她冷眼扫过殿内的摆设,面容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坚毅,“我以为你是个雄心壮志之人,却不想你也不过如此,一心局限于儿女之情。” 陌修走上前,脚步站在女子投下的暗影中,“兰儿,那些东西,你从来都是不争的。” “是,”东太后一字铿锵,转身时,眼中迸射出的野心着实让陌修大吃一惊,“以前,我可以不争,可是如今只剩下我,没有了姐姐的庇佑,我要怎么和皇帝斗,怎么保住我自己?陌修——”女子突然逼上前,食指直逼向他,“都是你,姐姐才会落得这样下场,如今倒好,你居然说要带我离开……” 陌修站在远处,东太后不断在他眼前徘徊,“兰儿,我们离开,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要是你自己走吧,”女子顿住脚步,目光轻蔑,“反正你抛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男子望入女子眸底,片刻后,方艰难开口,“你,究竟想要什么?” “修,”东太后几步来到男子身前,两手紧拽着他的袖口,“我们这样逃出宫去,皇帝也不会放过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手握大权,到时候,我们想去哪便去哪。” “兰儿?”陌修轻唤,大掌握住女子的手肘。 “嗯?”东太后仰起脸,期盼的视线落在他俊脸上。 “你真的是兰儿么?”陌修十指用力,深嵌入她手臂,“为什么我觉得你变了。” 女子秀眉紧蹙,双手猛的一甩,“修,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她再度逼上前来,小脸对着男子沉痛的目光,“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诺言,是你背叛了。” 一样的面容,陌修仔细端详,他脚步不住后退,摇着头,走出了慈安殿。 身后,东太后凝望着男子的背影,一身荣华掩去昔日的熟悉,她站在原地,眼中,陌修越走越远。她双手紧紧攥起,强忍下一口气后,暗暗劝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陌修看出端倪,今后,她还需要他。 走出慈安殿,陌修并未立马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倚在一边的长廊上出神。 身后,被拉长的身影投射而来,男子却并未察觉,厉王爷一身纯净的白色缓步上前,直到来到身侧,陌修才侧过头去,“微臣见过厉王爷。” 望着他脸上的落寞,男子侧身靠在铜柱上,他双手环胸,魅惑的俊脸在暗夜下晦涩难以猜测,“国师不必多礼。” 二人心中各有心事,厉王爷轻叹口气,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周旋在指尖,“本王刚从慈安殿回来,这段日子,国师是否有种感觉,母后好像变了。” “王爷也言察觉?”陌修显出几分吃惊,讶异过后,想起自己同东太后的关系,忙敛下神色,“或许,是因为东太后失去倚靠,才会这样。” “不,”厉王爷摆摆手,薄唇露出几许深意的笑后望着身侧的女子,“国师你不必避讳,母后有事,大多数不会瞒着本王,这段日子,我只是觉得她行事风格似乎像换了个人,倒是同先前的西太后并无二致。” 陌修再也掩饰不住惊异,他心头一怔,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头上涔涔而出,“不可能,不可能……” 厉王爷眼眸深沉,月影透过稀松的林木间穿透而来,浓密的睫毛在他邪魅的脸上打上一排暗影,他垂下视线,声音中透着不愿接受的惧意,“我知道,母后不是这样的,如今,她看着我的眼中少了一份慈祥,更多的,则是戒备。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事先斟酌好的,现在,我甚至害怕去慈妥殿请安……” 陌修阖上眼,他的感觉,和厉王爷一样。 “我最怕的,就是母后已经遭到毒手,而我却喊着真凶做母后,”厉王爷侧目,望着身侧的陌修,“我这次找你,是想要请你帮忙,可有什么法子能分辨出母后同西太后?” “先前西太后有孕,后来又自缢于慈安殿内,我曾趁着兰儿不注意时替她把过脉,并无异常。” 厉王爷听他唤一声兰儿,当即便眉头轻皱,“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那一夜的独处,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 了何事。” 陌修点头同意,“如今想来,其中疑点颇多,她的很多习性,都变了。” “母后同西太后面容一致,怒我冒昧问一句,母后身上可有何特征,能分辨出二人?”厉王爷脸色平静问道。 陌修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经他这般提醒,便恍然清醒,“若她真的不是兰儿……” “我不想母后蒙冤,这事,我不得不求助于你。”厉王爷的意思很明了,这等事,也只有陌修能证明。 男子似在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下头,“她身上有一颗兰花痣,这……别人都不知晓。” 厉王爷眼中一亮,“那便最好,若她真是母后,本王自会信奉孝道,若她不是……”他手掌紧握,原先草绿的落叶在指缝间被碎成几瓣,“休怪我让她不得好死……” 陌修望着男子眼中的狠戾,此事不能张扬,更要找准机会,二人商议后,便朝着各自的住处而去。 厉王爷走出几步,坚定的脚步顿住后,转过身去瞅着男子的背影,邪肆的唇角在黑夜中肆意漾开,大掌在身侧一个用力握紧,将那抹满含它意的笑诠释在脸上。 锦瑟华年谁与度 190 最后阴谋 三日之前,慈安殿内。 厉王爷行进去请安,东太后一手拨着指套,正倚靠在藤木椅上。 “儿臣见过母后。” “厉儿,”女子微微一笑,依旧斜躺着没有起身,“近日来天气转凉,你就不用来慈安殿日日请安了。” “那怎么可以,”厉王爷上前,随意地坐在边上,两手按在东太后肩胛处,“母后,以前是我不懂事,在外这么多年,没能替你分劳解忧。” 东太后一手拍着他的手背,面上知足,两鬓中冒出几缕白霜,“厉儿能有这般心思便最好,也不枉母后为你这么多年。” 修长的手指在她肩胛处轻轻揉捏,东太后仰着脸,而上头的男子则凝望着她那张熟悉的侧脸。“厉儿……” “母后,何事?”厉王爷手中一顿,脑袋压下。 “有件事,母后一直瞒着没有同你说,”东太后转过头来,神色认真说道,“这些年,你听说过独步天涯吗?” 男子放下双手,漫不经心地抚着掌心,他眉头微蹙下,隐晦的神色撇向它处,“当然知道,独步天涯是江湖上最大的邪教,这几年势力更是广布武林,不容小觑。” 东太后点下头,单手掀开盖在膝上的毛毯,“独步天涯的皇尊,名叫七袂,母后先前一直没有同你说,他,其实是你的亲哥哥。” 厉王爷跟着东太后起身,俊脸上漾起惊异,“他……” 女子点下头,娇小的身子站在廊檐下,“当初,你们乃是孪生双胞胎,只是他打小便被姐姐送出宫去,吃了不少苦,为的,也是有朝一日能帮助你。” 厉王爷不解,东太后旋身,正色说道,“厉儿,母后为的,是将你推上皇位!”女子语气凛冽,气势更不比男儿逊色。厉王爷听闻,邪魅的面容撇向她,“母后,儿臣不敢。” 东太后拉下嘴角,身子转过去之际,露出几许嘲讽,她语锋一转,视眼微眯,“可惜,小七他心有杂念,母后担心极了。” 厉王爷仔细聆听她话中的意思,东太后语气沉重,压低声音来到他跟前,“皇帝当初登基的那份圣旨已经落到小七手中,本宫三番讨要,他全好,索性连音讯都没了。母后是怕,小七会有野心,来夺去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厉王爷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他睇着身侧女子,开口问道,“他是我哥哥,母后你先前为何不讲?” “当时姐姐在世,她不让我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知道的,就我们两个。”东太后微叹口气,在边上坐下,“母后知道,对于小七,我一直是亏欠的,可是如今,我没有别的法子。厉儿,你必须马上拿到那份圣旨……” 厉王爷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点下头,同东太后商议了许久后才走出慈安殿。 三日之前,他便已经清楚的知道死在慈安殿中的女子,并非西太后,自己同七袂的关系,东太后一早便悄悄告知与他,只不过是瞒着西太后罢了。望着陌修逐渐远去的背影,厉王爷原先垂下的两手用力紧握,那双邪肆的双目,在男子转身之际突然变得潮湿,他明知西太后是假,却还是找了陌修帮忙…… 他同母后的关系,厉王爷心中是清晰明了,东太后等了一辈子的人,如今……就当是遂了她的愿,让他们生死能相伴。 他知道,他一定要趁早下手,想起东太后的惨死,厉王爷顿觉胸口袭上阵阵窒闷,一路朝着宫外走去。 回到厉王府,飒爽的凉风倾数灌进来,他原先稳健的步子变得小心翼翼,推开殿门之后,迎面似有异样传来。厉王爷走进去,里头空无一人,他负手在身后,刚跨入内殿,便见一名男子伫立于堂中央,身姿挺拔地背对着自己。 他一袭黑色长衫,略显落寞的身子在听到动静后转了过去,厉王爷丝毫没有感 意外,径自在边上坐下,“哥。” 七袂见他神色疲倦,便跟着坐下来,厉王爷双手掩面,指缝间出来的声音有些压抑,“母后不在了。” 男子原先端着茶杯的手腕轻抖,有水渍倾斜出来,烫的虎口处微微发红,“是么。” 听着他如此冷淡的开口,厉王爷松开手,精锐的眸子有此泛红,直望向对面的男子,“哥,当日,死的是母后,你怎能这般平静?” 七袂薄唇轻启,抿上一口茶,却觉苦涩至难以下咽,“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他话说完,便从袖中抽出样东西放在厉王爷面前。明黄色的卷轴顿时显出几分耀眼,“如今得到手了,拿去吧。” 望着那份圣旨,厉王爷心头似有千斤重,“你对母后,是怨恨的吧。” 七袂不说话,坐了片刻后站起来便要离开。厉王爷见状忙起身,“哥,西太后那边,你要当心着点,她话中的意思,是要我们兄弟相残,有可能会对你不利。” “手足之间, 早就相残了不是么?”七祛转过头来,孤寂的眼中,有一种说不明的希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情愿什么都不要。” 厉王爷看着他走出寝殿,七袂虽然行事怪异,但对他却是极好的,厉王爷曾经想过,两宫太后从小将他送出宫去,无非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的事有突变。当日,抱走的不是七袂,那就是自己。他能理解,哥哥对于常人间的亲情定是十分向往的,兄弟三人,可在孤夜孑的眼中,七袂却成了他的肉中之刺,朝野外的邪教之人。 看着他走出一步,厉王爷细想片刻后,还是追出去,“哥,近段日子不要轻举妄动,皇帝正四处派人找寻你的下落。” 七袂头也不回,云淡风轻说道,“东西既然已经到手,我只想带着她离开。” 厉王爷来到男子身侧,“你说的是,皇后?”最后那二字,他说的极为小心,七祛听闻后转过头来,一字一语说道,“她不是皇后,我带她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 “哥,”厉王爷突然挡在他身前,“她不会同你一起走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忘记了一些事而已,”七袂依旧坚持,目光笃定,“我答应过她,去到哪都会带着她。” 男子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厉王爷望着他隐出去的背影,神色逐渐黯淡下去。 景夜宫。 施婕妤早已将宫人尽数遣退,她坐立不安,脸上更是挂满焦虑。殿门外忽的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女子竖起双耳,一边上前将门打开。 “白月见过皇尊。” 七袂走进殿中,狭长的双目落在她脸上,“索伊人呢?” “回皇尊,属下同几位门主已经商议,今夜便动手,天牢中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请皇尊放心。” 七袂在边上坐下,回头说道,“今日务必将索伊救出来,不可有误。” “皇尊,”施婕妤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索伊如今被抓,皇上也知道那东西在您的手中,属下不懂,您为何还要冒险救她。” 七袂先是不说话,以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后,方扭过头来,“索伊她不是本尊的人,当日为了引开皇帝而被抓,是基于她对我的一份信任,我将她当做我的朋友,自然要将她救出来。” 朋友……施婕妤微微出神,面色带有怔忡,昏暗的灯光中,女子在转身之际露出一抹笑来,满舍不屑。 深夜,月上凉梢之时,几林黑影神出鬼没,索伊被两名男子架在手中,似乎受了重伤。蒙面的几人快速朝景夜宫而去,最后头的女子警惕望向身后,朝着身前几人说道,“你们带着她先回去,我来断后。” “是,”其中一人点头,“白月,你自己当心。” 女子点下头,人已路至园中,大步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凤潋宫内,时值深夜,皇帝却犹在批阅奏折,风妃阅陪在身侧研墨,孤夜孑觉得困顿,将手中东西放下后,朝后仰去。 风妃阅放下手中动作,取来一条毛毯后搭在男子膝盖上,孤夜孑动也不动,双目紧阖,想要小憩一会。她蹑手蹑脚向外走去,准备让御膳房送些东西过来。 脚步刚跨出去,耳眸却忽的一声冷嗖,风妃阅下意识躲开,回头看时,那坚硬的铜柱上竟插着一柄匕首,张眼望去,四处并无他人。她小心翼翼上前,只见刀柄上带着张纸条,上头写着,“速去景夜宫。” 风妃阅暗暗思忖,刚要回到凤潋宫,脑中却突地惊醒,她单手将纸片握在手中,一个用力后,大步而去。 藏匿于暗角的施婕妤在望见风妃阅的背影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并未直接回到景夜宫,而是脱下夜行衣后一路向前而去。睡梦中的陶心被模糊喊醒,她揉下惺忪的双眼,面有惊讶,“施婕妤,您怎么到这来了?” 女子压低声音,神色惶恐说道,“陶心,你快去叫人来,景夜宫内闯入了刺客,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陶心吓得全身冷汗,睡意全消,“什么,刺客?”她赶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袍后拉住施婕妤的双手,“奴婢这就去叫人来,娘娘莫要惊慌,您先呆在这边。” 施婕妤惶恐地坐在榻上,点头,看着陶心大步向外跑去。 风妃阅手中紧接着那张字条,不知道,是不是七袂又想玩什么花样,可那圣旨毕竟在他手中,哪怕是一点希望,自己都要搏上一搏。景夜宫内静谧声声,一点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清晰入耳。她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跨步进去。 人刚踏进园子,就听得殿门突然在眼前打开,为首的黑衣男子一怔,手中的暗器已经蓄势待发。 七袂抬眸,眼中闪过惊异后,一手将身侧男子的手挥开,风妃阅望着几人,脚步禁不住退后,目光在触及到索伊后才放柔几分。 “阅儿,跟我走。”七袂上前一步,语气依旧霸道。 风妃阅将那字条放入袖中,她神色清冷,目光疏离,“我知道你是为救索伊而来,这不是安全的地方,你们赶快离开。” “我此次前来,就是要将你带出宫去。”七袂坚持,望着逼上前来的男子,风妃阅更加确定那封信是他为了将自己引来而写,“你不要再枉费功夫,如今索伊身受重伤,一旦被人发现了行踪,就只有死路一条。” “阅儿,如若我将东西给你,你是否会跟我出宫?” 风妃阅望着他赤诚而希翼的眼神,忽然,心口便是一沉,莫不是七袂真的同自己有着理不清的纠葛?如若不是,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如此坚持,她不信,七祛这样的男子,真的能如他所说,放的下一切。 “不会,”风妃阅说的越发坚定,“这辈子,我们之间不会再放手。” “哈哈哈——”七袂仰首,肆意的嘴角中,拉开的弧度却是极若苦涩的,他的执着,换来的,是她更加凝固的坚定。那而样的全心全意,却不是为了自己。 索伊侧目,望着他微扬的侧脸后,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你能保证,他会和你一样的想法?”七袂压下脑袋,突然正色,双目直逼入风妃阅眼中。 望着他略带挑衅的目光,女子有些心虚,却依旧凉冽,她螓首,眼眸犀利,“那是自然。” 七袂被压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袒护,如此显而易见。男子再度冷笑,薄唇带着几许干涩,他两眼攫住女子眸中的闪躲,尖锐问道,“你确信?” 风妃阅喉间哽住,突然连心头也变得窒闷起来,强鼓起一口气后,她刚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了齐声的脚步隆隆,震彻天际。 “快,将景夜宫包围起来!” 风妃阅急于回眸,大批的御林军蜂拥而至,明亮的火把扰如燎原之势,迅速将原本暗寂的天空照得通红,急切的热源袭面而来,风妃阅不适地阖上双目,喉咙口,隐约有淡淡腥味溢出。 七袂目光渐沉,落寞的眸子落在了风妃阅身上。 第191章七殇七落 她一个回眸,心中大惊,目光正好对上七袂,这一切绝不是巧合这般简单,男子双目如炬,闪身挡在风妃阅的面前。 望着他坚挺的背影,女子为他这第一反应的动作而略感吃惊,心头,染上几许莫名暖意。 御林军纷至沓来,四方廊檐上,弓箭手悄然埋伏,将几人团圆围在了景夜宫,如今,料是插翅也难飞。 队列突然向边上散去,将中间一条宽敞的青石路给让出来,孤夜孑负手迎风,随着大步的走动,明黄色的袍角肆意飞扬,衣带间尽显霸气。御林军分站两侧,手中明亮的火把高举过头顶,映衬出男子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越发令人惊异。 孤夜孑冷眼扫过众人,目光落在七袂身后的风妃阅身上。 她视线微抬,在对上皇帝平静的双眼后,移开一步,想要走上前去。七袂余光轻扫,看着风妃阅擦身而过,淡雅的芬芳转瞬即逝,她那么毅然决然的背影横在眼中,突然间便多了种模糊的痛感。 “阅儿——”孤夜孑疾步上前,神色转为慌张,风妃阅只觉脊梁骨冒出涔涔冷汗,来不及回头细看,便给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掼向身后,后背砸在男子结实的胸口。她下意识挣扎,上半身刚要摆脱,脖颈处却被一只大掌给牢牢控制,七袂指尖上坚硬的指套精准掐住女子动脉,力道之大,足能让她在顷刻间窒息。 “站住!”七袂一手揽在风妃阅腰间,同时,拇指同食指勒住女子下颌,“你再敢上前一步试试。” 孤夜孑顿住脚步,神色凝重,阴暗的眸光中暗现汹涌,他单手轻挥,示意边上侍卫不要轻举妄动,“将皇后放了。” 七袂将风妃阅带至景夜宫前,索伊步下石阶,站住二人身侧,“只要你将她放了,朕便允许你们安全出宫。” 身后,几名独步天涯的门主面面相觑,不知其真假,七袂的声音,就在风妃阅头顶,晚风中,带着几许沙哑,“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孤夜孑俊目染上怒意,一口回绝,“你休想!” “很早之前我便说过,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如今,我只要带她走。”七袂声音狠戾,手掌一用力,坚如钢针的指套随之收紧。风妃阅微仰起脑袋,斜睨的视线对上孤夜孑,嘴中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是朕的女人,你凭什么带她走?”皇帝强忍下满腔怒意,压低声音。 风妃阅喉间难受地哽动,柔荑覆上他的手掌,“我不会走的,索伊,你们快些离开。” 身侧的女子面容苍白,瘦削的身子裹在冷风中,她摇下头,向着二人靠近一步,“他是铁了心了,你都拿他没辙,莫说是我了。” 七袂垂下眼帘,望着女子光洁饱满的前额,他微微倾下身,在她耳边说道,“你先前的笃定哪去了?还是,害怕了?” “我怕什么?”风妃阅望着对面的男子,嘴角轻勾,示意他不要担心,“七袂,是你害怕了。” 她眼中的坚信,几欲让七袂崩溃,“你为何处处向着的,都是他?” “因为,他是我丈夫,而你不是。”风妃阅的回答再简单不过,亦是最为平凡的真话,无论七袂怎么坚持,却依旧不能动摇她分毫。 孤夜孑心头沉重,牵着胸口的地方,突然感觉到疼痛不已,风妃阅秀美紧蹙,白皙的额头随之冒出冷汗,她一手按在胸前,微微喘着气。 “那好,既然如此,我便公平对待,”七袂手一扬,掌心中握着样东西,“这就是你急欲想要找回的,如今我将它还给你,人,我带走。” 孤夜孑俊美微眯,语气寒彻,“你想都别想。” “哦?”七袂略显吃惊,邪魅的唇角微微展开,犹如罂粟般的蛊惑,“莫不是,你想要人?” “朕两样都要。”皇帝势在必得,躲在暗处的侍卫已经张弓搭箭,随时准备下手。 风妃阅举目望去,此等架势,看来皇帝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再一次逃脱,她脑袋微向后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七袂,你挟持了我,快走吧,今日这一切显然有人刻意安排,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何非要如此固执不听劝呢?” “我不是不听劝,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他的眼中是否全心全意有你,”七袂扬起的手掌咻的握紧,“你若两者都想要,我便让你一样都得不到。” 风妃阅痛苦的阖上双目,坚硬的锐利刺在喉间,蔓延着窒息的疼痛,“你为何还是不懂?” 孤夜孑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只看见风妃阅的两眼始终定在自己身上,敏锐中透着一股坚定,丝毫不会动摇,面上神色虽有痛苦,菱唇上,却仍旧带着笑,安定而淡泊。七袂沉重的喘息声扑打在头顶,他顿住声音,开口问道,“我不懂什么?” “就算他选择的不是我,我也不会同你离开,我的话一直不会变,七袂,你快离开吧。”风妃阅急切的劝解,她太清楚孤夜孑的脾性,今日一战,恐怕真会是生死之战。 听出她话中的担忧,索伊一双美目扫向四侧,正色朝着七袂说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会答应你,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你何苦这般苦苦执着,那些本就是该遗忘的记忆,你做了这么多,可她自始至终,却都不记得你。” “够了!”七袂厉声打断,他两手收拢,那种失去的落空感让他茫然不适应,“索伊,你一定有办法的,你让她记起前生的事,她不该忘记。” 风妃阅瞅着二人,视线落在索伊苍白的小脸上,“什么前生,什么记忆?” “七袂,”女子摇下头,一脸无奈,“只要她想,我可以将你们的前世让她知道,可是,阴阳异术,强求不得。” 男子面露欣慰,侧脸转过来对上风妃阅,“阅儿,你听见了没有,”他食指抚过她眼角下的泪痣,“这就是我刻在你身上的印记,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开。” “拿开你的脏手!”孤夜孑一声怒喝,边上的侍卫已将弓箭双手呈上来。 风妃阅被挡在身前,皇帝接过弓箭后并不动手,“你将人放了,东西和你的人,都可以带走。” 风妃阅原先阖起的双目在难以置信中睁开,不是她信不得孤夜孑,而是如今亲耳听闻,她却忘记了该有的反应。他依旧是那个想要一统天下的尊王,不同的,是那颗孤寂的心懂得了什么叫在乎。 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孤夜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沉重,这份圣旨,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隐患,而如今,他眼里心里的安危,却只有那个被钳住住,称他为丈夫的女子。 “哈哈哈——”七袂扬笑,心里却越发苦涩,他转过头去,满含深意地望了索伊一眼。 就因为她先前的一句话,她说,你看了,可终有一日会后悔…… 风妃阅眼眶中一阵冰凉,滚烫的泪水流至脸庞,她能确定,她同七袂,真的是有前世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见到他就要流泪。前方,站着身姿挺拔的皇帝,那么多包围的侍卫,她却只看到了孑然一身的他,“七袂,我不想知道任何事,更不想记起什么……” “阅儿……”七袂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你是怕自己动摇么?怕你一直坚持的东西,就那么突然坍塌吗?” 风妃阅扪心自问,她宁静的摇了摇头,语气中,那一字一句却是极为残忍,“不是,是因为没有必要。” 七袂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等来的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他忘记了所有动作,只是瞅着女子的小脸,怔忡出神。 风妃阅感觉到男子的用力,那坚硬的指尖已经陷入自己喉中,脖子上划过暖流,溢入前襟,她疼的眉头紧紧蹙着,“痛……” 七袂一回神,五指微松开,“阅儿,你居然说没有必要。” 风妃阅仰起小脸,睁开的视线正好对上男子坚毅的下巴,她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上望去,双目,在毫无预警中跌入那深邃的潭底。她心口的疼痛,忽然像是被撕裂一般,顺着四肢向全身蔓延,男子眼中的痛,比她还要厉上千万分,他如此的执着找寻,换来的,只是一句没有必要。 一滴眼泪,突然就模糊了整个世界,也模糊了他的心…… 七袂一手固定在风妃阅脑后,逼近的俊颜上,突然融化出说不尽的悲伤,薄唇,轻刻在女子菱唇上,冰凉的令人害怕。 风妃阅睁大的双目中,滴入一滴冰凉,她瞳仁酸涩的厉害,眨眼之际,整个眼睛却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七袂的眼泪,滴入她眼中,疼的那么惊心,却依旧让她记不起一些事情来。 “好痛,好痛……”风妃阅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她不断摇着脑袋,双手紧紧捂住面颊,“孑,我好痛……” 七袂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回到了那一生,她也是这么同自己说话,好痛……痛…… 一处龙形雕刻的廊檐后,女子手持弓箭,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她黑纱蒙面,冷眼观望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孤夜孑望着突然失控的风妃阅,一时间心有惊慌,忙将手中弓箭慢慢拉开。 顶檐上,女子一声冷笑,随后便隐在月影中,拉开弓箭。 “阅儿——”七袂忙的松开手,就是那么一瞬,皇帝将弓拉开,来不及放手之时,眼皮却猛的一沉。屋顶上的女子十指紧绷,胸口涌起一股巨大的冲力,她忙用内力强压而下,握住弓箭的手,在慢慢颤抖,喉间泛上浓郁的腥甜,她屏息凝神后,咻地松手! 七袂双手将风妃阅的柔荑拉下,只见她泪流满面,眼睛闭的事实上的,神情更是痛苦。孤夜孑眼中闪过一道极快的光亮,绷成一线的长箭却是直向风妃阅而去。女子忙缩到能遮挡的地方,她一手按住胸前,内力被消耗完尽后,一口鲜血吐在了夜行衣上。 七袂及时反应,却还是迟了那么一步,他振臂一挥,将风妃阅推到了索伊手中,女子来不及惊呼而出的小心吞咽在腹中,眼看着那支带着劲风的冷箭直插入男子心口。她张了张嘴,全身冒出冷汗,颤抖不已,“七袂——” 风妃阅双眼疼的睁不开,她两手使劲揉着眼睛,急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何事。因为第一次,她听到了索伊嘴中的惊慌。 肩头,突然被撞击,像是要将整条手臂卸去,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看见七袂与自己错身,在她来不及伸手的时候便摔了下去。扬起的墨发,被风轻轻托起,风妃阅急忙伸出手一捞,却扑了个空…… 砰—— 后背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风妃阅抬眼望去,就见孤夜孑将手中的弓箭交在旁人手中,大步而来。 “主上!”身侧众人大惊,纷纷围在七袂周边不让御林军攻上前来。 身下,猩红的血渍顺着背部流淌出来,一下就流溢到风妃阅脚边,孤夜孑走上前来,如狼般的眸子犀利扫向顶面,“上去搜!” “是!” 上头女子一手按在胸前,探出的脑袋在望见下面的一团乱时快速缩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来,没想到,七袂不顾一切的将她推开。 懊恼得迅速起身,她脚步不稳的跃下廊檐,向另一边逃窜而去。 第192章终迟一步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永远只差那么一步…… 风妃阅看着他这样摔落在地,撕开的眼眸,伴着疼痛,万劫不复。 “七袂!”索伊率先上前,苍白的双唇微微哆嗦,两手用力顺着他的前襟撕开一道剧烈的口子,随着哧一声,连带着里头被血染红的中衣被撕裂,露出胸口处的触目惊心。 风妃阅杵在原地,索伊撕下一块衣衫将七袂伤口边上的血渍擦去,忙碌的小手在接近男子胸口时停住,“有毒。” 几位门主纷纷聚上前来,一边对抗御林军的逼近,“事不宜迟,快将门主送回独步天涯。” 索伊冷着小脸,七袂的目光已然涣散,两手垂在身侧,动也不动一下,“来不及了,”她说出的话,带着哽咽,望着伤口流溢而出的毒血,全身都在抖,“箭头上淬着剧毒,见血封喉。” “出了何事,”大乱中,就见东太后疾步匆匆而来,御林军将挡住的路退开,女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七袂。眼中闪过惊讶,她强自镇定后,面色凄哀上前,“皇帝,手下留情。” 宫外,厉王爷接到消息后亦是大步赶来,走入景夜宫中,就看见东太后不顾众人劝阻来到孤夜孑的面前。 他想要上前,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七袂的身份,怕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孤夜孑望着赶来的东太后,女子一手把在身侧的丫鬟腕上,“住手,皇上,小七是你的亲弟弟,不要伤他。” 厉王爷来不及阻止的声音卡在喉咙口,孤夜孑原先沉寂的眸子突然闪烁,冷着声音问道,“什么?” “小七是皇子,当年被奸人所掳,本宫前几日才得到他的消息。”东太后大步来到七袂身前,焦虑的脸色变为惊恐,“小七,小七——” 厉王爷狠狠握下手掌,以他对孤夜孑的了解,如今这样的局面,即使七袂本有希望,现在,皇帝也定会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东太后蹲下身子,隐有哀伤的眸子在压低之后,闪现出几抹得意,七袂望着身前女子,深邃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焦距,听得那一声声叫唤,他却清晰的明白,这人并不是自己心中挂念的母后。虽然有恨,这么多年来的寂寞,却并没有让他真正去恨着东太后。 风妃阅蹲下身来,就连孤夜孑都紧跟上前一步,厉王爷并不敢表露的太过于明显,只是强忍着心中悸动上前。 她望着男子即将阖上的眼眸,空白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了什么。风妃阅两手胡乱在袖中掏着,慌忙的动作后,将陌辰吏曾经交给她的药丸握在手中,“有救了,有救了……”她热泪盈眶,将七袂拉起后,枕在自己臂弯间,“快点吃下去。” 索伊跌坐于地,风妃阅将药丸递到七袂嘴边,却见他呼吸越来越弱,她急急忙忙用手指掰开他牙关,“快点啊,快吃下去。”她急迫的一手托住男子下巴,七袂眼皮睁一下,垂在边上的右手慢慢抬起后,伸向孤夜孑。 皇帝站在远处,看着他手掌虚弱的重新跌落回去,一个吃力而简单的动作,却让孤夜孑心头猛的沉下去,仿若跌落谷底。他们本该是亲生手足,先前他一直想不通,就像死亡之林中那般,七袂在最后的那一刻,终是没有对他下手,现在看来,就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喂了几次,男子却没有了吞咽的力气,风妃阅急的不断流着眼泪,将药丸再一次放在七袂喉咙口后,她想也不想的便弯下腰来,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用力抵着那颗药丸将它往里头送去。 看着这一幕,厉王爷惊异的发现皇帝竟然没有动怒,脸上,甚至还有紧张。七袂微睁开的眼中,正好看见风妃阅垂下的眼角。原先药液而瑰丽的泪痣,如今,像是一颗眼泪,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水滴,他想要抬起手来,哪怕是轻触一下也好…… 身子,变得好轻好轻,明亮亮的火把已经模糊,七袂觉得累了,就在风妃阅退开之时,只见他胸口处剧烈的起伏几下,嘴中,沙哑的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七袂——”她趴下身,冰凉的眼泪一颗颗打在男子脸上,他全身如虚脱一般,一口鲜血吐在了风妃阅的脸上。 烫,好烫…… 闭着的双眼怎么都不敢睁开,浓腥的味道一下扩散,顺着脸颊在滑落。 七袂只是不断喘息,那颗药丸也吐了出来,索伊一手掩住嘴角,清冷的眸中,氤氲上沉沉的悲伤,“没用的,没用的……” “不,我不信!”风妃阅两手在地上摸索,颤抖的十指,却始终抓不住那颗药丸。孤夜孑见状,蹲下身后,将那颗带血的药丸放到她掌心中。女子低下头,泣不成声,“我不信……” 孤夜孑嘴角紧抿,风妃阅接过手后,来不及擦拭上头的脏污便将它塞到七袂嘴中,“快点咽下去,我答应你,你好好的,我就想起你,只要你没事,我一定不会再忘记你,七袂,七袂……” 男子灰暗的眸中,突然冒出几点希冀,风妃阅看的真切,忙不断重复道,“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七袂嘴角展开,那药丸滑落至他喉间,男子使劲全身力气,就在风妃阅以为他即将下咽的时候,却见他胸膛再度剧烈起伏。她害怕的将小手合在他嘴上,“不要吐出来,七袂,咽下去,就差这一点了……” 望着她脏污不堪的小脸,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股巨大的冲力自喉间冲出去,喷射而出的鲜血更是顺着风妃阅的指缝流溢出来。他吃力的喘息,俊脸急得通红,他怎么都不肯松手,两个手掌,连着手臂都是血。 “放开他!”索伊用力扯下她的手肘,风妃阅向一边摔去,她顾不得疼痛,仿若傀儡一般只是重复着那个动作。双手死死按住七袂的嘴,哭泣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哀求,“你咽下去啊,咽下去啊……” 眼泪,一滴滴,颗颗打在男子的脸上,他想说,阅儿,不要哭…… 那双邪肆而魅惑的双眼,跟着湿润起来,她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阅儿,他说过,不会再让她哭,他要带她离开。七袂已经说不出话来,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名字都没有力气叫出来,好不容易抬起的手抓住女子的柔荑,用力握紧…… 阅儿……人,有多少个下辈子呢?他说过,他迟了一步,错过的,却是一辈子。如果,你真的再也不记得我……那么,我在下一辈子再等你好么?到时候,换你的眼泪,为我留下的那颗泪痣,你来找我,好么? 风妃阅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坚持着那个动作,七袂望着她的侧脸,他多想和她说,阅儿,对不起…… 我认出来你的时候,已经太晚,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他多想和她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她。 手,轻轻的将风妃阅的柔荑拉下去,鲜血不断流溢,连带着那颗药丸吐了出来。她茫然不知所措,张开的手指,空了。心里被无穷尽的悲伤填满,仿佛连心都被撕开了一样,风妃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她压下身,前额紧紧抵在男子额头上。 如此近的距离,她双肩不住的发抖,一手横过他脑后将他更紧的压向自己,“七袂……”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个名字而已。 “不要……不要……”风妃阅的哭声,慢慢变成了嘶吼,犹若受伤的小兽般不知该如何做着困斗,孤夜孑看着她跪在地上,背影中,悲怆而凄楚。 七袂枕在她胸前,他想让她不要再哭,却徒劳的没有一点力气。垂在地上的手费力举起,修长的手指握起后,以食指在女子那颗泪痣上轻轻一点。恍若隔世,风妃阅眼中猛的闪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那颗熟悉的樱花树下,她看不真切,却模糊可见一名男子在自己的眼角下轻轻一点,点上下辈子,他想要寻找的印记。 “我想起来了——”风妃阅惊呼,眼角下,忽然一松,男子的手却已经垂了回去,她赶忙想要抓住,却在指尖相触间,差了一步。七袂阖上双目,“想起”这二字,他等了一辈子,始终还是没有亲耳听到。 她一怔,双手僵硬的搂着男子,风妃阅垂下眼帘,却发现他好像睡着了一般,安详极了。她拾起袖子,小心翼翼的将他嘴角的血渍擦去,浓密的睫毛下,阖起的眼眸犹有眷恋,风妃阅犹豫着抬起手来,指尖,却始终没有点上他眼角。 “对不起……”她将七袂用力按在胸前,精致的下巴紧紧抵在男子头顶,“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就忘记我吧。风妃阅泪如雨下,她紧紧的抱着,对于这名男子,她注定了一辈子亏欠。一手托住七袂沉下的脑袋,她将小脸埋在他尚有余温的颈窝间,对于前世的记忆,她只能记起最后一幕,到底是怎样的情,让七袂如此的坚持…… “啊——”风妃阅仰首,一声厉吼,心中所积累的痛,在顷刻间迸发出来。 “主上——” “主上——”几名门主纷纷跪下身,压抑而悲戚的气氛让人禁不住哀伤。 “喂——”七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那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上一次在络城,被人强上的滋味,怎样?” 那时候,或许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从他有了记忆之后,他的坚定,便越发执着了。 他说,我,是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他说,我只是和她差了一步…… 可…… 真的只是一步么? 她神色木然,面颊枕在七袂的头顶,或许,她不该每一次都对他恶言相向,她难以想象,若是自己换成了七袂,而对方却连一点记忆都没有,那会是怎样的痛啊…… 风妃阅将七袂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后栽去。孤夜孑只见眼前一恍,张开双臂后将她顺势接住,“阅儿——” “放他们走。”风妃阅秀美紧拧,神色异常痛苦,“孑,我心好痛。” 孤夜孑大掌将她的柔荑包拢起来,另一手懒腰将她抱起后大步朝着景夜宫外走去,“快,去将陌医师请来。” 透过男子的臂弯,她看见七袂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漫天飞舞的红叶落在那一头铺散在身下的墨发下,索伊将遮在他身上的落叶一片片拂去,一手揽住他的肩后让他半坐而起。 风妃阅蜷缩在孤夜孑怀里动也不动,厉王爷大步来到七袂身侧,最后的视线消失在景夜宫的转角。 皇帝抱着她大步朝着凤潋宫而去,陌辰吏接到消息亦是丝毫没有耽搁的赶过去,刚将风妃阅放在榻上,男子后脚便来到内殿中。 她满身的血,陌辰吏疾步而来,免去请安后便在榻前坐下来。 风妃阅仰面躺着,双手按着胸口,身子不断地向着两边打滚,“陌医师,怎会突然这样?” 陌辰吏抓过她的手腕,五指按住静脉,风妃阅的脉象十分紊乱,他冷静下来,却惊异的发现一脉异常直窜心脏而去。 “快,将银针拿过来。” “是,”跟在身后的林尹紧随而上,手中备好的银针适时递到陌辰吏手中,他取过一根,顺着女子手上的静脉插入进去。 起身后站在榻前,这一线脉象,居然是她久未发作的夫妻缠,身侧,皇帝担忧不已,却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陌辰吏剑眉紧蹙,二人并未同时发作,而且,从脉相上来看,风妃阅身上的那一脉,居然有冲破而出的异象。 拢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握着,陌辰吏满含担忧,一颗心更是悬着不敢松懈,这脉相若是能冲破而出,风妃阅身上的夫妻缠便有可能解去,如若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景夜宫内。 四周包围的御林军已经全部撤走,施婕妤换下夜行衣,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娘娘——”惊慌失措的陶心忙迎上前,“奴婢找了您许久,您去哪了。” 施婕妤喘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窒闷的厉害,她一手撑在墙壁上,眼角瞥过那滩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渍后,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193章保谁的命 陶心将她好不容易送到里屋去,施婕妤始终昏昏沉沉,并且吐血不止。 “御医,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御医面色凝重,搭在女子脉上的手指不曾离开,在陶心满怀焦虑的目光中,他起身后摇下头,“娘娘多年积压的旧疾突发,方才,定是将内力全部耗尽,如今,怕是油尽灯枯了。” “什么?”女子张着小嘴,须臾后,两手用力拽着御医的袖口,“李御医,您再诊一脉看看,娘娘虽说平日里身子弱的紧,可……可也不会突然就这么……” 男子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施婕妤,嘴中还是摇了摇头,“娘娘这病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日发的这般迅猛,亦是同她使用的内力有关,如今,尘封的寒气已经侵向了五脏六腑,我一点法子都没有。” 陶心两手一松,施婕妤紧阖的眼眸微微抬起,恰巧听到二人的谈话,她手肘撑着,挣扎着想要起身。 “娘娘——”陶心见状忙上前搀扶,“御医说让您多休息,过几日便会好了。” 施婕妤喘的一句话说不上来,全身更是瘫软没有丁点力气,“陶心,你别骗我了……我,我自己知道。”她两眼瞅向四侧,柔荑紧压在胸前,“皇……皇上呢?” “娘娘,”陶心垂下头来,一手将被角在她双肩处掖好,“皇后突发恶疾,皇上在凤潋宫陪着呢。” “凤潋宫,”她眼眸黯淡,身子靠着床架动也不动,“李御医,你老实向本宫说,我……我还有多久?” 男子脑袋压在胸口,从施婕妤的脉相上来看,如今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怕是很能撑过今晚,“娘娘饶命,微臣该死。” 看着他双膝一软跪在榻前,施婕妤的视线随之落下,她身子僵硬后,无力重击在床架上,“李御医,你是不是弄错了,本宫睡了一觉已经好多已经好多了。”她声音急迫,抓住那最后一点希冀,陶心亦是满面焦虑,望向了依旧跪着的男子。 李御医眼皮垂着,身一弯后,双手匍匐在地上,“娘娘恕罪。” 施婕妤全身像是被抽空一般,四肢百骸突然冷冰冰的厉害,她忙将锦被裹着自己全身,瑟瑟发抖,“好冷,好冷……” 陶心碎步上前,顾不得那么多便弯腰将她揽过去,“娘娘——”双手才触及女子的肩头,却又突然缩了回去,她杏目圆睁,看着缕缕寒气从施婕妤的身上不断涌现出来,“怎么会这样?” “快,快去请陌医师,”李御医想也不想地起身,一手推了陶心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如今只有陌医师能暂时保住娘娘的命,快去……对了,让人准备些热水过来,将娘娘的双手双脚捂热。” “是,”陶心恍惚应答,刚要折身向外跑去,便被急忙起身的施婕妤一手撑在床沿,身子虚弱的靠在床架上,用力吞咽几口气后,这次无力说道,“让皇上过来。” 陶心眼皮一动,泪流满面,她重重点下头,“我会的。” 施婕妤冷的全身抱成一团,没多久,殿外守候的丫鬟宫人便急匆匆赶来,升起了暖炉,大盆大盆的热水急匆匆端进来。白净的帕子就着热水,用力在她四肢搓揉,每个手指头都像是冻住了一样,掰都掰不开。身子逐渐虚弱下去,小腹中,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 凤潋宫内。 皇帝一刻不离左右,风妃阅虽然被银针控制,却依旧痛苦的不断翻滚,“这是怎么回事?” 陌辰吏额头上满是大汗,两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疏漏分毫,“回皇上,娘娘犯有心疾,方才悲伤过度,致使心口堵塞,难以痊愈。” 孤夜孑弯腰将她抱在怀里,风妃阅咬着双唇,强忍住不肯痛呼出声,望着血渍斑斑的菱唇,男子使劲握住她下巴,她双手抓着他的手掌,一下便用力咬了上去。 “皇上——” 李公公犹豫着站在殿外,不知该不该走进去,孤夜孑眉头丝毫未皱下,一手紧紧拥着风妃阅的双肩,“出去。” 他吓得一哆嗦,身子刚出去,就看见陶心凑上前来,“李公公,皇上答应见奴婢了?” 男子一手拉着陶心的手腕将她拖出去几步,“这个时候你就别来添乱了,快回去吧。” “李公公,”陶心紧抓着男子衣袖不放,“不到万不得已,奴婢是不会过来的,如今施婕妤危在旦夕,李公公,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不是我不救,可你看皇上……”李公公左右为难,陶心更是心有挂虑,趁着男子犹豫间,撞开他挡在跟前的身子后向里面闯去。 “哎——”他慌忙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风妃阅不懂为何会这么疼,她蜷缩成一团,被孤夜孑紧紧抱在怀里。陶心惊喘未定,在看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后,双膝通一声磕在地面上,跪着上前,“皇上,救救施婕妤……” 皇帝阴霾的俊脸别转过来,风妃阅满头大汗,亦是无力的望向陶心,“方才李御医说,娘娘她……”女子突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娘娘怕是拗不过今夜了。” “什么?”孤夜孑面色震惊,如遭雷击,施婕妤身子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可突然而来的噩耗,实在让他不敢相信,“拗不过今夜?” “皇上——”陶心弯下腰,脑袋不断磕在地面上,“李御医说娘娘旧疾再犯,任何药物都克制不住,如今只有请陌医师,娘娘才有多活几日的希望。” 皇帝微微起身,俊脸上溢满紧张,这几年中,他一直小心呵护,怕的就是这一日,“陌医师,你随她去一趟景夜宫。” “皇上——”陌辰吏声音沉稳,对于陶心的哭求,不闻不问,心思完全在风妃阅一人身上,“娘娘今夜,亦是生死之劫,微臣不敢隐瞒,二人之中,臣只能保一人性命。” 惊愕的,岂止是皇帝,风妃阅一手按住胸口,原先抓着孤夜孑袖子的手一沉,五指感觉到无力。她不想看见皇帝的犹豫,更不想看见他的愧疚。陌辰吏手掌紧握,他替她要的,是皇帝给她的一个答案,也是一句能让自己安心的话。男子默默下定决心,若孤夜孑要留的是施婕妤,他,也只能冒死违命。 皇帝站在榻前,那抹萧条的背影被拉的很长,风妃阅螓首,望着他坚毅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却突然动摇了。不是不信,可是心里,却还是害怕,纤细的五指在紧握后,松开…… 手掌在滑下他袖口时,落在男子的手背上,风妃阅郁痛的心揪起,就在指尖相错之时,柔荑却被抓住,牢牢牵在手中。她一怔,抬起头来,孤夜孑坚定旋身,在凤塌上落定,“让国师去景夜宫吧。” “皇上——”陶心的话中,已经满含绝望,她双手撑在两侧,不住磕头,“奴婢请示过了,国师他今日出宫,要三日后才会回来,皇上——娘娘等不及了啊……” 风妃阅死死的抓着孤夜孑,既然他将手交给了自己,她就不会放开,感觉到男子的颤抖,她一语未发,整个凤潋宫内瞬时寂寥无声,压抑的厉害。 陶心一个劲的哭泣,死死相求,风妃阅抬眸瞅着孤夜孑的侧脸,却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竟然有几许晶莹,他大掌一揽,脑袋窝在了她的颈间,“李公公——” 正不知所措的李公公听闻,赶忙上前,“皇上。” 孤夜孑突然噤声,良久的沉默,让几人均是战战兢兢,他倦怠的阖上眸子,一手,突然在风妃阅背上轻拍几下,“让御医院内所有的御医,全部赶去景夜宫。” 陶心跪着的身子无力瘫软在地上,李公公接令,大步向外走去。想起施婕妤在景夜宫内所受的罪,她心有不甘,跪着上前后双手使劲抱住了孤夜孑的腿,“皇上,娘娘她如今深受寒毒之苦,整个身子差点都冻起来了,御医们束手无策,皇上,您比谁都清楚,能救她的只有陌医师啊……”啜泣的哭声,慢慢变成绝望,她穷途末路,只能抓着陌辰吏的袍角不松开,“陌医师,您救救娘娘,只有您有办法……” 男子只是睬了一眼,昔日,那双温润而柔和的双目,却突然变得漠视,他轻轻挣开后,几步来到孤夜孑身侧,一手接过林尹递来的湿巾,动作轻柔的放在风妃阅额际,“再忍一下,今后,就不会再痛了。” 风妃阅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认真点下头,躺了回去,林尹见陶心还是跪在原地,便上前劝道,“回去吧,兴许还能见你主子最后一面。” 她怔怔起身,如今,她有何颜面回去见施婕妤,陶心抬起衣袖用力擦拭着双眼,步子,更是僵硬地向外迈去。 “阅儿,”皇帝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墨发,“朕,没得选择。” 风妃阅止住的泪水,再度流溢出来,她一手勾在男子脑后,让他埋首于自己颈间,她知道,孤夜孑不是无情之人,“对不起,我差点以为,你放开的……还是我。” 他不再说话,这样的抉择,无异于在他心口上剜肉,五指,同她交扣,风妃阅感觉到他指尖的每一个颤抖,唯有紧紧握住,这,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相依相偎吧? 陌辰吏站在远处,他双手垂在身侧,看着皇帝坚毅的背影在女子怀中弯下,明黄色的尊贵,如今已是最为平淡的相靠。男子的俊脸埋在她颈间,压抑的情绪,只在她耳畔轻漏出些许,他将身子靠在一边,双手环在胸前后,望着二人的身影怔怔出神。 林尹上前几步,她安静的站在陌辰吏身边,望着她眸中的复杂,她唯一能断定的便是,这时候的他,心中,至少不是苦涩的。 “驾——” “驾——” 宫外,女子策马扬鞭,马蹄声声急促,将这本就萧索的夜空划开一道凛冽。枝条横穿,打在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感觉,被冷风一吹,面上冰凉的感觉仿若渗透进了骨子。 身前,男子安详的靠在她肩头,似是沉睡了一般,索伊一手横在他腰前,另一手挥舞着马鞭,沉重的身躯压上来,却已经没有了余热。 她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哭,还有眼泪这种东西。 她说过,七袂一定会后悔,可是如今,后悔的却是她…… “我不该让你知道你。”她嘶哑着声音,用力抽起马鞭,颠簸的发丝舞过悲恸,旖旎成纠葛。 几个月前,独步天涯。 “我真搞不懂,天下女人多的是,你为何非她不可?”索伊近身上前,在七袂边上坐下。 男子原先紧阖的眸子睁开,睨视着她,“这世上,没有非要不可的东西。” “那不就行了,”索伊两手摊在身侧,“你放她自由便是。” 七袂俊脸凝起,一手撑起半边邪魅的面颊,面色,有些疑虑,“我只是觉得,她有些熟悉罢了,好奇。” 索伊摆下手,面色甚是无奈,“什么破理由,莫不是,你还记得她?” 第194章许她永世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眸子带有疑虑,“我不该记着她么?” 索伊思忖着他话中的意思,一手托腮,食指在面颊上轻轻点着,“你当然应该记着她,那是你欠她的。” 七袂一手拂开眉角,目光沉下去,“我欠她的,是什么?” 索伊对上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她蹙下眉头,有些犹豫,“你们之间本该有情,可是已经错过了。” 七袂将手中茶杯放在桌面上,他想起自己见到风妃阅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时所有的悸动,“说清楚点。” “有一种情,用我们苗疆的话语说,便是能延续到下辈子,你的熟悉并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些东西你应该想起,可是还没有到时间。”索伊稍稍起身,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提起的几句话,会让她在不久后悔莫及。 七袂满面疑虑,神色也凝重几分,“我一直以为,她是皇帝的人,我才会有那种想要夺过来的感觉。” “迟早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索伊两手撑着桌沿,“不管是早还是晚,你们总会记得彼此。” 七袂听着她话中的意思,大掌咻地扣住她手腕,“我们之间有何事?你既然知道,也定有法子让我明白。” “过早的知道,对你没有好处,”索伊轻轻挣开手腕,“天机之秘,改变不了的。” 七袂望着女子的侧脸,心底突然有种沉重的感觉,好像是一些压着很久的事,在慢慢溢长出来,“既然是早晚都会知道,那还不如早些明白。” 索伊认真面对,她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她虽然擅长巫蛊邪术,却也并不那么信天,“我怕,你有一日会后悔。”她话语犹豫,又想给他们这个机会,或许,并不是如自己预知的那般错过也不一定呢? “我从不会为了自己所下的决定而后悔。”七袂语气坚定,原先的神情亦在瞬间凝重下来。 索伊细想片刻,最终还是不放心道,“你要答应我,万事不可以强求。” 七袂邪肆的眸子微微眯起,端望着索伊满面正色后,点下头来。 她走上前去,右手食指轻抬后,嘴中念念有词,七袂看着她近身而来,纤细的指尖在他心口的地方点住,压下的力道轻微而柔软。一股力道仿佛冲开了皮肉,真如心口中,有力而骇人。 七袂阖上双目,屋中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紫金镂刻的熏炉立在案几上,震慑之余,还发出几声颤动的战栗。 阳光明媚,绿茵茵的草原广阔无垠,偶尔,有骑射之人策马而过,空气中,便残留着那清新的香草味。 一匹俊美飞驰而来,侧挂在马背上的女子搭弓拉箭,整个身子贴着马肚,在它前蹄一个仰起间,右手咻地松开,单手捞起马缰后,稳稳坐在骏马身上。 “月儿——”身后,一名男子紧紧跟上,她回过头去望一眼,狡黠的嘴角轻勾起后,猛的甩起马鞭,“驾,驾——” 飞驰出去才不过几步,身子忽的一重,她想要回过头去望一眼,腰间却被男子的手臂紧紧勒住动弹不得,“专心点,等下摔成个瘸子看谁还娶你。” 女子望着前方不说话,身后之人见她沉默,便要凑上去,坚毅的鼻梁刚触上她肩头,却见一道明晃晃的亮光闪过,啪一声,她手肘就撞在了他脸上,“哎哟——” 月儿回过头去,一双美目紧盯着男子那双邪魅的眸子,“我也并不是非要嫁人不可,跟着爹爹领兵打仗有何不可?” 话刚说完,小手握成拳后又要攻击上去,男子及时闪躲,大掌将她的柔荑裹入掌心中,“那可不行,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 “你是不久后的王,口头婚约又算得了什么?”女子仰着小脸,另一手屈起后,食指在他胸口戳了几下,他放声大笑,双腿夹起马肚后悠闲向着前头走去。 “月儿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人,那是你我二人的婚约,有天地为证。”他说得很是认真,明亮的双眸瞅着女子那张漾开的笑颜…… 七袂看见了很多,女子肆意扬起的笑纯净而舒适,她的笑声,却更是一根根尖利无比的刺,扎在心头,躲闪不及。 “嘿——”肩头被拍一下,月儿与他齐肩做到一起,男子转过头来,面上的神色凝结在一起,似乎有什么心事。 长臂揽上她的腰,脑袋也随之靠过去,“你老是这样叫我,别在哪天将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她嘴角轻抿,柔荑将他的脑袋推开,“忘记了才好呢,谁要记着你了。” 他不依不饶,拥着她躺在广阔的草原上,女子两手枕于脑后,惬意的微微眯着眼睛,“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会,”男子转过头来,视线穿过手肘落在她脸上,“这辈子,下辈子都会。” 她满足而笑,视线转过去,由衷说道,“我只要这辈子,就已经足够了。” 蔚蓝的天空中,飘过的云朵光洁而美丽,苒动的形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她侧目,茂盛的草原将二人的身子完全覆盖起来,女子阖上双目,惬意无比。 一幕幕场景,他们策马扬鞭,篝火中,女子那飞舞的身影美艳绝伦,眉眼依旧,这时候的她,却是快乐无比的。 七袂一手按在胸前,索伊坐在他对面,看着男子先前那张毫无神色的面容微展开,露出笑来。 “爹爹,爹爹——”随着一手掀开布帘,女子已经大步跨了进去,手中的马鞭曲折几圈,乘顺蛰伏,“您叫我来有何事?” 堂中央,坐着一名男子,面色沉重的拉下来,边上,风姿绰约的女子正以锦帕擦拭着眼角。月儿疑惑不解,步子匆匆上前,“爹,娘,发生了何事?” 男子不说话,一手握成拳后放在腿上,她紧拽着手中长鞭,走到妇人面前,“娘,你说。” “月儿——”女子唤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轻拍几下,“方才大王有令,三日之后,蒙古即将和瀚越国结亲,到时候,亦是他继承王位之时。” 她听着娘亲一字一语说出口,爹爹垂着头,依旧可见其隐忍的怒意,帐内,温暖的炭火噼啪作响,她菱唇紧抿,片刻后,咬牙吐出几字来,“我找他去。” “月儿——”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女子紧追出去几步,却见她已经跃上马背,扬起马鞭后疾尘而去。 相连两天,她都没用找到他的身影,草原上已经开始准备,喜庆的红毯铺成一条大道,耸向云端。 女子落寞的背影坐在樱花树下,七袂的眉头随着她静落下去的眸子而拧在一起,这时候,他找不到自己去了哪。 那是他们经常相约的地方,她偎在树下,北方的气候很冷,她蜷缩在一边,翘首相望。 七袂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女子那双急迫而痛楚的眼睛,穿越了轮回,直勾勾的定在了他脸上。 最终,她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一丈白绫。 樱花垂落,那粉色的花瓣满满落了一地,映衬在那片绿色的草原。话的香味,酴醾在浓郁的空气中,沾在衣袖上时,总觉着恋恋不舍。 前世中,是谁弃了谁?他最终选择了一统江山,同意结亲。却不想为永绝后患,汗王竟瞒着他,将她含冤赐死。 草原上,热闹的唢呐声震彻天际,远远的,她仿佛看见那名熟悉的男子跨坐在骏马上,如沐春风。 双手松开之际,在边上等着复命的侍卫对视一眼,仍旧静候着。 “下辈子,我不想再记着你。”她阖上双眼之际,嘴中逸出的,只有这句话。 看着七袂不断颤抖的双肩,索伊上前一步后,柔荑落在他肩上。 “月儿,月儿——” 原来,他们之间,永远都只是迟了一步而已。 怀中的女子已经了无声息,苍白的嘴唇紧紧闭着,七袂看着自己一袭红袍飞奔而来,他颤抖着将女子放下来,她身子一软,瘫在了他的肩上。他站在原地,女子垂在他背上动也不动,久久没有被放下来。 坚挺的背影,极力隐忍的背上,他双手紧紧抱着女子的腿,晚风中,仿佛融为了一体。 花落无声,他将她紧紧围在怀中,背靠着那棵樱花树,他不断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向后拨去…… 七袂看着自己说了很多话,却一句也听不见了,遥远的草原上,男子隐忍的痛苦始终被压抑在心中,掉落的冰凉正好落在她眼角下,他食指在那脆弱的地方轻轻一点,“对不起,下辈子,我一定不会放开,一定会找到你。” 月儿,你等着我,他眼见着那泪水不断滴落在她脸上,星夜中,满满的,沉浸的都是悲伤。 七袂猛的睁开眼,身子更是陡然站起,索伊缩回手,只见男子迅速转身,双目落在自己身上,“你说,我已经错过了,那是什么意思?” 她望向男子凶狠的眼神,“你看见了什么?” “我不是看见,”他大掌撑着桌沿,目光沉痛地别向它处,“而是,我记起了很多事。” 索伊轻叹一声,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可是,她并不记得。” 七袂不再说话,跟着索伊坐定下来,他双手撑在额前,那双邪肆的眸子,同先前,已经完全变了。 “索伊,”男子思忖片刻后,满含希冀的望向她,“既然这样,你也能让阅儿记起来。” 她摇下脑袋,瞥了七袂一眼,“你应该知道,她不想。” 索伊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轻啜一口,七袂转过头来,阴柔的双目溢满失落,“我只要她,能记得一点就好。” 女子手指轻抚着杯沿,断断续续的犹豫后,正色说道,“你们之间唯一的牵绊,就是你曾经点下的那颗印记,我如果帮你的话,还是不能让她记起该记起的事,而她,却会在每次见你之时流泪,你忍心么?” “她是我的,她的眼泪,也只能是为我而流。”如果,那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七袂也要紧紧抓住。 “我可以帮你,可……凡事不可强求,”索伊细想后,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交到七袂手中,“给她服下之后,她依旧不会记得你,可是,你们之间已有牵绊,她,也不可能放得下你。” 男子接过手,就是这么一颗小小的药丸,将那曾经错过的,试图,再度绑回到一起。 …… 索伊勒住马缰,她没有想到,依七袂这般的性子,怎会轻易肯罢手。这样的男子,身处极端,再也得不到的,还不如,在绝望中,让自己能忘却一切…… …… 凤潋宫内,镂刻着百鸟朝凤的双开窗被撑在两侧,透过敞开的明亮,能看得见外头细枝末节的凉梢。 皇帝俊脸埋在风妃阅颈间,她一语不发,强忍下的痛苦被吞咽在喉间,随着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从口中逸出。 “朕,没得选择。” 他再次重复,这次的语气,却是比方才更为沉重,风妃阅凝目,心中不免有失落,男子温柔的气息扑打在她耳畔,抬起的俊脸正对着她,一手轻轻拢起她的发丝,“想不到,她藏了这么多年。” 风妃阅手腕上的银针微微颤动,定在床架上的双目落向身侧男子,“孑。” 孤夜孑冷着俊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影射出女子不解的神色,这时候的皇帝,脸上似乎多了抹狠戾,难以琢磨,“当年,据御医所说,她的毒却是已经深入了心口。” 风妃阅视线掀向一侧,同边上的陌辰吏正好对上。 “御医说过,寒毒入侵,使用内力只会将毒素逼入五脏六腑,这么多年来,朕一直留个心眼,却从未得知过她真的有武功。” 坚毅的语气,带着的不再是怜惜,而是满满的气愤。原先斜靠在边上的陌辰吏一个起身,几步来到二人身前,“臣也给施婕妤把过几脉,确实没有发现她任何内力。” 可如今,她有武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孤夜孑大掌执起风妃阅的柔荑,施婕妤既然是七袂的人,要想瞒住那么多人,也绝非难事。她原先稍缓下的胸口忽然在想起七袂之时剧烈的绞痛起来,她银牙暗咬,冷汗随着周身涔涔而出。 “朕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他语气平静,可那双满含愤怒的双目中却倾泻了太多的情绪,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么一天,只不过真正面对之时才明白,自己所有的歉疚,遇上了背叛之时,远没有了他以为会有的心痛。 究其前因,当很多事串联到一起后,都随着施婕妤的病发而顺理成章,风妃阅紧抓着孤夜孑的手,“所以,你没得选择,你会痛,是因为心里还有愧疚是么?” 望着她黑亮晶莹的眸子,男子那双奇异的眼睛中露出几缕懵懂,“很多事,朕想让她亲口说个清楚,兴许,她过不了今夜,很多事,也注定得不到真相。” 他还是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一个所谓的真相算得了什么?孤夜孑心中郁结,他强忍下满腔怒意,俊脸埋在女子胸前,那砰然心动的感觉蔓延在耳畔,原来是那么真实。 风妃阅张了张嘴,脸上的惊异还未敛下,便被起身的孤夜孑给收入眼中,他执起她的柔荑后放在自己饱满的额前,“阅儿,你是不是还信不过我?” 她一个避闪不及,甚至,有些心虚,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手指轻点住唇瓣,风妃阅睁着双目,望着孤夜孑压下的俊脸,她黑邃的眸光对上男子,对上他潭底倾露而出的温柔,“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和你说。” 温热的气息,灼烫得她眼睛睁不开,“我——” 孤夜孑还是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双手撑在她两侧后微微起身,“朕该顾及你的感受,很多事,我应该明说。” 风妃阅轻扯下嘴角,口中却逸出一阵呻吟,“陌……我心口还是好疼。” 男子大步上前,双手在她肩头轻按下,食指搭上静脉,“再忍下,过去了便好了。”陌辰吏眉眼温润,眸中的温柔也只有在面对她时才展露无遗,风妃阅望着他的眼神,心中的害怕稍稍安抚,却还是不安的一手抓着皇帝袖口,“你告诉我,我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这么痛?” 孤夜孑抬起大掌拭去她脸上的汗渍,手并未收回去,而是落在风妃阅的额头,他压下身子,前额隔着五指同她紧紧相抵,“相信他,也相信我,不要怕。” 风妃阅拉起他的一手按在自己胸口,触及的视线中,男子双目紧阖,面上神色忽然痛苦的拧在一起。 “孑,”她单手抚上他面颊,冰凉的掌心因牵动的疼痛而蜷缩,“你怎么了?” 孤夜孑两眼紧闭,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陌辰吏望着二人的紧偎,神色慌张,“皇上——” 男子一摆手,示意他站在原处,轻薄的唇角勾起,“我要你知道,还有我在,你痛,我也一样会痛。” 风妃阅疼的周身没有力气,听完他的话后,唇角微微一勾,笑颜如花,虽是苍白,却仍然夺目美艳,“那我不痛,你就也不会痛了。” 皇帝并未再接口,展开的嘴角释然有力,须臾后,才睁开眼来。风妃阅眨动的视眼中有些模糊,她喘着气,声音陡然怯弱几分,“我还是害怕。” 怕,真的会撑不过去,她不知道陌辰吏先前对孤夜孑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如今,她望着渐渐模糊的一切,只觉那突如其来的害怕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下去。 身子陡然一轻,陌辰吏见状退开一步,边上的林尹见他不语,思忖片刻后还是担虑上前,“皇上。” 孤夜孑抱着风妃阅,才跨出一步,便顿住,陌辰吏敛下心中的担忧,朝着林尹摆下手,她现在这样,换言之,只能靠天意,自己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陌辰吏望着擦身而过的孤夜孑,他静候,原以为他会开口让自己去景夜宫,却不想,男子什么都没说,俊脸上,尽是淡然。 脚步才跨出去,迎面便袭来冷冽的寒风,一阵阵,犹如锋利的风口浪尖,刮着脸上,疼的钻心,她双肩瑟缩,下意识朝着孤夜孑靠去。 殿外,丫鬟们恭敬行礼,皇帝将她托在怀里,顶上,鹅黄色的宫灯一盏盏点燃,顺着拼接整齐的青石板面铺洒而下,风妃阅脸侧着,感觉到他平稳有力的脚步声阵阵回荡在寂寥长廊间,“我们去哪?” 孤夜孑坚毅的下巴垂下,睨视着怀中女子,感觉到她的身子顺着自己的手臂下沉后,微用力,将她更贴向自己,“我也不知道。” 她忍着痛,身子想要钻入他前襟中,走过了很远的地方,风妃阅柔荑在他衣领上轻扯下,“孑,放我下来吧,你也该累了。” “让我多抱一会。”他顿住脚步,空旷的园中,宫人已经全部撤下,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停下来,坚毅的步子经久回荡,干股哟窝在男子胸口,双目刚要阖上,就听得头顶传来他急促的叫唤声,“阅儿,不要睡。” 身子被摇晃几下,她一手垂在孤夜孑背后,“我没有睡,只是累了,想闭上眼睛。” 他面色紧张,风妃阅亦没有抬起头来,虚弱的眸子落在园中盛开的娇蕊上,“孑,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 脚步声,突然硬生生卡住,二人谁也没有望着对方,冷冽的空气,仿佛越加宁谧,孤夜孑将她抱至园中,他面颊压下来,同她侧目靠在一起,“阅儿,朕说没得选择,你懂吗?” 风妃阅摇了摇头,有那么一瞬,她似是明白却又不敢肯定,皇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朕,不怕你过不了今晚!不管阅儿去哪里,朕都会陪着你的,”随即,他眼眸一闪,沉声道,“至于她,朕只是想着要把欠她的都还清了。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朕才造成的,但是,下辈子,永永远远,朕都只想和阅儿一个人有交集。”望着风妃阅脸上的迟疑,皇帝心中瞬时明了,缓了下,柔声道:“阅儿,下辈子,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哪怕,对于施婕妤,他还的已经远远多过于亏欠的,如今这般明了之后,倒是,心中一片坦荡。 皇帝牵着她的柔荑,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语气中透出的,是未有过的坚定:“这一次,朕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好好地和阅儿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她心口一阵疾痛,男子的话,仿若一双柔和的手抚过,那痛,突然也散去了许多…… 第195章缘尽心死 风妃阅回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来,望着孤夜孑缓下的脸,那样的神情,仿佛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们之间,总算是再也没有任何隔阂。 施婕妤,曾经一度是他们心中的刺,不管是哪一头提及,都能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 望着彼此,二人相视而笑,风妃阅知道这一路走来的不易,“许我生生世世的,是你。”她食指轻点上男子眉间,“我以前一直不信人还有下辈子,可是现在,我信了。” “现在,不准信!”孤夜孑突然霸道启音,抱起她后再度向前头走去,“我们今后的路还很长,不许想着下辈子。” 她莞尔,“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风妃阅勾唇,那笑,看在眼中却是甜中带涩,孤夜孑走了一路,十指更是冻得僵硬,两条手臂酸麻,失去了知觉。 “放我下来吧。”风妃阅一手轻扯下他的袖子。 “不放,”他依旧坚持,“之前,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抱过你,一路来,让你走得很辛苦。” 她不再坚持,几次想要闭眼,却都被他给弄醒,廊子,很长,风妃阅左手揽在男子颈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如今听来都是美妙无比的。 “阅儿——”他不断同她找着话说,怀中女子低嘤几声,慢慢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便紧闭了起来。 孤夜孑说了很多话,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善于多言的,如今,这般的恬静,让他不知不觉只想和她说说话。垂目望去,她展颜,靠在胸口动也不动,他唤了几声,却始终不见她有反应,大掌在她背上拍了几下,男子屏息后大步朝着凤潋宫而去。 “阅儿——”他僵硬的步子随着急切的呼唤不住向前,手中托着身子,仿佛一下子轻了许多,皇帝大惊,双手紧紧抱起后,健步如飞。 陌辰吏守在殿外,见皇帝慌忙而来的身影,忙迎上前去,“皇上——” 孤夜孑抱着风妃阅大步走入殿中,将她安稳的放在榻上,陌辰吏紧跟而上,只见她双目闭起,神态安静。一手掀起她的袖口,食指焦急的把上静脉,须臾后,那原先拢起的眉头在轻呼出的一口气间,舒展开来。陌辰吏起身,额头上已有惊魂未定的冷汗,他神色缓下来,口气轻松,“回皇上,娘娘已无大碍,许是累了,睡一觉便好了。” 孤夜孑余悸未消,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竟是直生生朝着榻上栽去。 “皇上——”陌辰吏即使搀扶着他手臂,皇帝一凝神,在塌沿坐了下来。 将锦被拉至风妃阅肩头,她是累了,先前怎么唤她都没有反应,孤夜孑将遮在她额前的墨发朝着边上拨去,“陌医师。” 身侧,男子上前一步,皇帝并未抬起头来,他一手撑在风妃阅的头顶,压下的胸膛留下一片阴霾,正好挡住了她整张小脸,“阅儿这样,是不是没事了?” 陌辰吏视线穿过男子肩头,落在那张恬静的面容上,“回皇上,娘娘已经没事了。” 孤夜孑全身一松,原先紧绷的俊颜亦是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那就好。”他弯下腰来,薄唇在她光洁的前额轻点上,始终不离开。女子脑袋摆动下,一个侧身后,朝着他的胸膛窝去。 “皇上,您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和林尹照顾着。”陌辰吏见他一脸倦怠,上前说道,孤夜孑抚着她面颊的手稍顿,温和的俊目中在抬起间染上阴霾。他点下头,小心翼翼起身后,将风妃阅摆在边上的手放入锦被中,“朕一会便回来。” 他双手抚着袖口,站在榻前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垂下的双手握在身侧后,孤夜孑头也不回,异常坚定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步子急促,远远的,便可见景夜宫门口站满了丫鬟太监。 皇帝丝毫没有犹豫,直走的脚步近身来到一行人前头,“参加皇上。” 殿内,施婕妤虚弱的躺在榻上,她竖起双耳,冻僵的柔荑突然紧紧抓着边上人的手腕,“陶心,是不是皇上来了?” 女子向后张望,她将手中的湿巾拧干后放在施婕妤额头上,“娘娘,皇上他——” 孤夜孑走入园中,鼻翼间,那清香的芬芳淡了许多,放眼望去,竟有一种满目疮痍的感觉。他拾起步子,脚底下不期然传来“啪”的一阵折断声,独尽苍凉。一树树梅花,开的正艳,雅致的大红色衬得月色些微惨淡,如今,一切看在眼中,都已是物是人非。 明黄色的龙纹靴踩过,地上,便有瑰丽的红色,一步,一个影子刻染了下来。 走入景夜宫内,御医院的御医都在,见到皇帝进来,纷纷跪下身去,“皇上——” 孤夜孑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起身,为首的李御医一脸惊惧,在其余几人推搡的眼神中,不得不上前,“回皇上,施婕妤的病……” 他全身冒着冷汗,却看得皇帝再度挥下手,“全部退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这般反常,倒是让几人来不及如释重负,一个个只是盯着脚面瞅。李御医小心抬眸,只见他神色并无异常,当下便心头大松,福身后向外退去,“臣遵旨。” “微臣遵旨。”众人见状,方反应过来,唯恐不及朝着景夜宫外走去。 榻上,施婕妤两手握着陶心的手腕不肯松开,五指,在她腕上勒出几道明显的红痕。透过指缝,隐约可见那冻人的寒气在冒出,陶心一边安慰,一边示意丫鬟给她搓揉着四肢,“娘娘,您不要怕,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陶心,你不用骗我了,”施婕妤摇着头,秀丽的眉角,已经冻上冰霜,大滴大滴融化后的水珠凝结在眼睑上,痛苦不堪,“我好冷,好冷啊。” 孤夜孑走入殿中,入目的,便是那些乱作一团的宫人,大桶的水被搬入殿中,氤氲的水汽,将空澈的内殿隐去一半,视眼朦胧,施婕妤两手哆嗦着环起双肩,她费力地抬起眼帘,迷雾间,只看见皇帝站在不远处。 “皇上——”她声音一下尖锐,边上的宫人逐一行礼,齐压压跪满了一地。 “出去。”孤夜孑并不上前,那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下将二人隔阂开,仿佛天地之别。 陶心不放心地睬了女子一眼,施婕妤两手从她身上松开,溢满泪光的双目,定在了孤夜孑的身上。她暗自担忧,最终,还是尾随在众人身后,走了出去。 皇帝站在原地,先前的朦胧,在突然空寂的殿内一下就变得清晰起来,施婕妤靠在床架上,她奄奄一息,失去了热源,全身更加冰冻的厉害,“皇上——”她眼睛轻闭,苍白的菱唇哆嗦了几下后,释然轻启,“陶心说您不会过来,臣妾不信。” 孤夜孑负手在身后,他居高望着女子的满面凄楚,那曾经给过自己暂时安静的地方,如今,身处其境,为何会这般压抑,“朕不会不过来。” 施婕妤面色欣喜,原先灰败的眸子在瞬间变得熠熠生辉,充满生机,“皇上——” 孤夜孑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始终定在女子的身上,白色的纱幔飘落起来,兜转几许后,蒙住她希冀的双目,“当初,李嫣走的时候,朕给她了个不清不楚,如今,朕过来一趟,就是要从你身上问个明明白白。” 李嫣! 施婕妤如遭雷击,原先挺起的上半身在反应不及之时,重重靠在了坚硬的墙壁上。痛,在猝不及防间席卷而来,她杏目圆睁,凝聚在眼角的泪水霍然滴落,滚烫的刺下来,“李嫣……” 那个让她唯一愧疚的名字,怎么可以……从他的嘴中这般说出来?施婕妤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的摇着脑袋,皇帝冷眼相对,她举目望去,却只看到冷冰冰的一片,那抹熟悉的身影,再也抓不住,握不牢,“李嫣……”她咬着下唇,莫不是,皇帝已经知晓了当年的事?她不敢肯定,更不敢轻易承认,“她是臣妾当年在浣纱宫内的……一个朋友。” 孤夜孑看着她低下头去,提醒道,“朕当年问过,当时的回答,朕还记忆犹新,你说你举目无亲,并无朋友。” 施婕妤用力的喘息,她找不到别的理由去隐瞒下去,“她……她说后宫内不适合……” “好了,”皇帝一摆手,心头,浮上几分不耐,“朕要你一句话,当年的那枚玉扳指,可是她给你的?” 冷冽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施婕妤面色无光,散下的墨发垂在胸前,几缕,挂在肩头。皇帝的心中已经认定,她藏掖了这么多年的事吗,如今,更是无力再去隐瞒。她身子靠回床架上,美目涣散,视线掉落在了地上,“……是。” 一字落定,她不堪的阖上双目,心头大痛,好像有一种东西在悄然远去…… 孤夜孑并未表现出丝毫情绪,狭长的凤目望向窗外,他轻叹一声,“我说过,一辈子会对你好。” 榻上女子用衣袖擦拭着泪水,她面露欣慰,哽咽说道,“这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轻笑,那明朗的眸子,落回到她身上,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更是极尽讽刺,“先前,朕为了瞒住李美人一事,不惜将宫内关于你名字的名册全部毁去。凤潋宫内,为了不让皇后查知你的身份,朕更派人将那欲要告密的丫鬟残杀在殿内,只为了给她一个警告,很多的事,朕只知道一昧偏袒,福分?哼——”他不免冷笑,“这么多年来,你隐藏的倒是极深。” “皇上……”施婕妤痛哭出声,病痛折磨算不得什么,可是如今,他的话虽然不是绝情之极,却无异于在她心头剜肉一样的感觉,“皇上,您不信臣妾了么?” “朕不再信!”男子丝毫不作考虑,话语,斩钉截铁。 一声重击,她伤的体无完肤,“皇上,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是不是皇后,她……” 孤夜孑一手抚着前额,阖起的俊目在指缝间睁开,“朕,倒是应该早点信她的话。” “朕以为,这皇宫中,真的会有这么一处安静的地方……”他望向周侧,施婕妤不住地摇着脑袋,她不能,孤夜孑应该是守着护着她的,“皇上,这儿还是景夜宫。” 皇帝对上失落的女子,“对,这儿还是景夜宫,可是……你变了。”他话语阴暗,眼中,满溢着失望,“或许,不是你变了,而是朕一直没有看透过你。” “皇上——”施婕妤伸出一手,她冷的全身发抖,更冷的,则是那颗沉下去的心,“臣妾没有变,臣妾会一如既往的守在你身边。” “先前在络城一战,朕开始,真的以为是阅儿将你推出去的,后来,我哪怕是猜测,也不能那么笃定,如今,你寒毒病发,朕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一身功夫!”先前的试探,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露丁点蛛丝马迹,可见其心思缜密有余。 施婕妤没有想到,自己动了内力后竟会有这样的后果,她害死了七袂,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她以为,那一箭射杀的会是风妃阅,后来眼睁睁看着七袂挡箭,她心中尚有庆幸,以为会让帝后之间产生难以修复的隔阂…… 人算,却始终算不过天。 “倚葶……”皇帝突然开口唤出她的名字,女子一怔,回神望去。 “阅儿几次三番被陷害,可是出自你手?” “哈哈哈——”施婕妤听闻,却是仰首大声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情么?一旦失去了信任,就连往日的怜惜都不在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习惯了他的保护,习惯了他的宠,习惯了他的…… 如今,这种习惯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双手掩面,哭声,突然变得凄厉,化在掌心中,冰凉无比,寒彻到了骨子里头,“你已经不信我,是真,是假,都只是在你的一念之间而已。” 孤夜孑闻言,却是大为动容,是真,是假,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当初,他就是给不了风妃阅那份信任,而当初,他眸子望向施婕妤,“朕就是给了你过多的信任。” 女子靠着床头,孤夜孑走上前一步,离地三步开外,“让朕更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是七袂的人。” 施婕妤如坠冰窟,她急火攻心,一口腥甜涌至喉咙口,“你都知道了。” 一句话,便能回答他所有的问话,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藏不住了。其实,当皇帝刚踏进内殿,她对上他双眼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你为何要给七袂做事?” 施婕妤无力望向皇帝,她失声痛哭,“我没有办法,当初被选进宫时,我就注定,一辈子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好几次,我都想和皇上说,可是,话到嘴边,我怕极了……” 孤夜孑心头一沉,胸腔中,突然压抑着的愤怒让他旋身,大步而去。 “皇上——”施婕妤惊声唤道,“臣妾真的没有想要骗您,那圣旨,应该是在独步天涯的手中,臣妾也是不得已……” 男子顿住,留下的背影遮住施婕妤半边身子,“你最好的那道内力,是怎样耗尽的?” 她瞠目,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气力,亦被抽空干净,小腹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周身,她两手用力按着腹下,体内,仿若水火交融,“好痛……好难受。” 听着身后的呻吟,孤夜孑却是不为所动,七袂的动作如此明显,见血封喉的毒箭,如若不出意外,就应该是插在风妃阅的胸口。他大掌在身侧紧握起,方才,御林军守卫彻夜搜查,却在景夜宫外的园中找到一身夜行衣,而那黑色的面纱上,还带着女子慌忙扯下的耳坠。 孤夜孑迈步,头也没有回一下,施婕妤慌忙起身想要上前,双腿被锦被绊了一下,重重栽倒在地上,“皇上,不要走,臣妾知道您不会原谅我,这么多年来,臣妾只想要您的一句话。” 男子站在殿门口,月光拨开了乌云满布,已经突显明朗,“说。” 施婕妤泪流满面,她仰望着男子挺拔的背影,一手,伸起后想要抓住,却只是漏在了指缝间。她手肘撑地,声音,亦是断断续续,“臣妾只想问……这些年来……皇上对我,有情吗?” 皇帝俊脸对着庭院外头,月色皎洁,落在脸上,忽明忽暗,他仰面望去,在那一轮巨大的圆盘中,仿佛看到了风妃阅那张熟睡的脸,“我们之间,除去了对你的愧疚,除去了那枚扳指,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话说完,衣袂飞扬,坚毅的步子跨过高槛,俊朗的背影丝毫没有一丝留恋与犹豫,那朗朗的脚步声,落得一身轻松。 她给自己服用虎狼之药,迟早,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身子,她不爱惜,老天总会收回去的。 庭院中,飞舞而来的红梅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中,男子五指紧握,碎成千万片后,洋洋洒洒而下。 “孑——” 施婕妤双手张向前方,想要追上前,却全身无力,她双目赤红,喉间逸出温热吗,身子陡然惊颤后,一口猩红的鲜血吐在了白色的毛毯上。 细致的晶莹,在一点酴醾之时,迅速朝着四周蔓延,点点滴滴,布满凄厉。 第196章皆有报应 十指紧抓着毛毯,施婕妤趴在原地动也不动,她半边面颊枕在臂弯,寝殿外,陶心见皇帝走出去后,忙担心地来到内殿。 “娘娘——” 她急促上前,蹲下身后将她上半身搀扶起来,“御医,御医——” “陶心,”女子孱弱的一手拉住她袖口,“没用的,我的命,已经没人能救了。” “不会的,”陶心哽咽,她双手环住女子的肩后使劲将她拉起来,“娘娘,您是好人,老天不会这样对你的。” 好人? 施婕妤伏在她背上,晶莹的泪水本该是滚烫的,只不过落到脸上,已经凉透,“这世上,就只有你还说我是好人。” “奴婢不知道皇上和娘娘发生了何事,亦不管别人对娘娘是怎样的看法,在奴婢的心中,娘娘便是最善良的人,”陶心让她平躺在榻上,双手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后用力搓揉,“您一定能过的了今晚。” 施婕妤痛哭,她使劲挣扎,惊吼出声,“是我放弃了,我不想活了。” “娘娘——”陶心哽咽,双手放在她肩上,“不要这样,皇上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 她身子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小手按住腹部后痛苦地蜷缩在一起,阵阵剧烈,让她上气不接下气,“陶心,我只想皇上陪陪我,哪怕就是一会,为什么就这么难?” “娘娘,您别多想了,”陶心用力将烫手的湿巾拧干后放在她手臂上,“只要您过了今晚,以后还是会有很多机会的。”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施婕妤忍受着一拨拨而来的疼痛,她身子弓成一团,意识在绝望中却越发清晰,最难以接受的,便是孤夜孑那毫无留恋的眼神,他能扔下自己大步而去,对她的死活,已是不闻不问了。 施婕妤靠在里侧,一幕幕,纷至沓来。她仿佛回到了浣纱宫,那时候,至少还有一心一意对她护她的李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这辈子,是她罪有应得,这本就是她该有的报应。多少次,她该收手的…… “娘娘——娘娘——”陶心察觉出不对劲,忙握住她的双肩摇晃几下,“快来人那,御医!” 施婕妤疼的说不话来,她枕在女子腿上,身子被用力扳过去,朦胧眯起双目,突然在看向陶心身后之时睁得老大,“不,不要过去,啊——” “娘娘,您怎么了?”陶心想要上前,却被榻上女子猛的一推,“走开,不,不——” 施婕妤双手掩住面颊,后背使劲朝着墙壁后面拱去,她全身发抖,神情已然被吓得崩溃,双眼透过指缝向外望去,地面上,满满的全是红猩,一双血目凶狠而毒辣地瞅着自己,“走开,走开——” 施婕妤露在锦被外的脚踝突然被拽住,女子的手指冰凉,同死人无异,紧紧抓着她的腿不放,“啊——陶心,把她弄出去,弄出去。” “娘娘,您怎么了?”陶心望向殿内,并未见有人,她想要上前劝慰,施婕妤却不断蹬动双腿,让人难以接近,她两手揪着锦被,用尽力气之时,只听得哧一声,那锦被已然被撕开,“不要过来——” “倚葶——” 她凝目,谁在喊她的名字?施婕妤双肩蜷缩,视线透过凌乱的发丝向外望去,“啊——” 惊惧的瞳仁中,李美人满身是血,就站在陶心的后面,她一手指了指,女子不解,转过头去,“娘娘,您看见什么了?” 施婕妤惊声痛哭,纤细的十指用力掐入发丝,狠狠握住后疯狂紧拽,窗外,那透明的窗格上,呈现出一道道鬼影,都是来向她索命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不要过来,走啊……” 陶心亦是急得哭出声来,施婕妤这副模样,心中已然失去清明。 “倚葶,我对你并无愧疚,你为何要那般对我?” 一道道质问,施婕妤松开双手,只见君阅已经爬到了榻上,她垂下的手腕仿若被折断,只见她双手拨开遮住面颊的发丝,露出的,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女子咧嘴一笑,那嘶哑的喉咙口已经发不出声音,“哑哑——” “啊——” 施婕妤一声厉呼,陶心心中一怔,只听得女子惊惧的喊声被硬生生卡住,满口鲜血,吐在了水红色的锦被上。她双目圆睁,瘦削的身子突然倒下,正好落在她肩膀上,“娘娘,娘娘您不要吓我。”殿外,闻讯而来的御医脚步急促,一下来到榻前。 两手垂落,施婕妤躺在陶心怀里,面容苍白至透明,两眼,因那挥之不去的阴霾而瞪得老大。 李御医掳起袖口,食指把上女子静脉时,只消一刻,便缩回手去,他双膝跪在榻前,声音悲恸,“娘娘已经病逝。” 陶心不信,她颤抖着拿起手中锦帕,将施婕妤沾在脸上的血渍擦去,“李御医,您看,娘娘她眼睛还睁着呢。” 李御医压着脑袋,并不说话。 睁开的双目中,被风托起的纱幔凭着最后一点游弋无所,女子的瞳仁已经涣散,永远定在了一点。如今这般,就同自己初入宫时一样,孑然一身,现在走了,她总算卸下满身重担,什么都不能带走了。 这个男人,她以她的方式爱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 景夜宫内,御医宫人跪满了一地,声声哀戚,她却是一句都听不见了。 凤潋宫。 陌辰吏一刻不停歇地守在风妃阅边上,女子的睡相并不好,总喜欢把手落在锦被外头。 “师傅,你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林尹一手放在陌辰吏肩头,将浓茶递到他面前。 男子摆下手,回过头去,那双温润的眸子依旧明朗,“再过几天,我怕自己看不见了。” 林尹心头一酸,将眼中的湿润用力压抑回去,“一定会有办法的,皇后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找到破解的法子,如今,机缘巧合,实乃天意。” “解了?”林尹吃惊,“是用了什么药?” “不是药,是情。”陌辰吏拂开眉角,望着她熟睡中的面容,伸出的手最终收了回去,“她先前为了七袂的死而伤心欲绝,这夫妻缠,定是因为一方为他人痛苦,以至于原先积压的毒在二人间隙之间给解开了,想不到,我研制了这么久的解药,居然就是人世间最真的情。” 林尹点下头,跟着陌辰吏行医这么久,这样的奇事还是第一次见。 “师傅,娘娘这样的毒都解了,你的眼睛也一定会好的。” 陌辰吏将风妃阅露在锦被外的手放进去,他端详着女子的睡容,“这毒是因我而起,若是解不了,我会一辈子寝食难安。如今,她已经没事,我也该离开了。” “师傅,你真的要走?”林尹压低声音,“可您是云朝质子,皇上会放你离开吗?” 陌辰吏没有说话,只是忘了一眼风妃阅后起身,几步来到殿中间的红木桌前,倒上一杯浓茶。林尹跟在他身后,不甘心说道,“难道,你真的打算瞒住,自己搜了就一了百了么?她应该知道你为她做过的事。” “知道了又能如何?”陌辰吏握紧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除了让她心难安,还能带来什么?” 林尹一时语塞,却始终替他遗憾,嘴中还想说什么,只听得榻上女子一阵嘤咛,二人忙对望一眼后噤声。 皇帝疾步而来,走入凤潋宫时,带来寒风阵阵,他率先走到榻前,见风妃阅仍恬静的睡着,刻意放柔的脚步顿住后,坐了下来。 “她没事吧?” 听着男子担忧的语气,陌辰吏敛下情绪紧随上前,“回皇上,娘娘一切安好。” 孤夜孑靠在凤塌上,二人则跟着守在边上,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原先在凤潋宫内当值的丫鬟端着个托盘正走进来。 她在外张望片刻,孤夜孑一回头,轻声问道,“何事?” “回皇上,这是给娘娘准备的早膳。”丫鬟提起脚步走进来,掀开盖子后,只是碗普通的面食。 皇帝侧目睬一眼,每天轻皱,“让御膳房重做。” “皇上,”丫鬟小心翼翼,见榻上女子并未醒来,“娘娘说她胃不好,早上只需要一碗清面。” 皇帝拧起的剑眉并未展开,单手轻抚上风妃阅的面颊,指尖在落至女子下巴后收回去,他朝着身后陌辰吏吩咐道,“陌医师,你留下来照顾。” 孤夜孑说完,便起身朝着殿外走去,那名丫鬟不明所以,皇帝走出去几步后,不悦旋身,“杵在那做什么,跟上。” “是,皇上。” 风妃阅醒来之时,恰巧皇帝回来,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仍旧端着个盘子。 “阅儿——” 风妃阅双手撑起,全身如散了驾一般,她一手撑着脑袋,睡眼惺忪的朦胧之姿,带着几分娇憨,“好香。” 皇帝面色微喜,边上丫鬟忙将那碗面端过来,递到他手中,孤夜孑拿起银筷,俊脸凑到她跟前,“真有那么香么?” “我还没有梳洗。”风妃阅将脸别至边上,见陌辰吏同林尹都在,当下,一张俏脸酡红,“放边上吧。” “这可不比别的,等下就凉了。”皇帝挑起银筷,送到她嘴边。 风妃阅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见皇帝执意,不得不张开嘴来,浅尝一口。 孤夜孑面露希冀,手中的银筷搅动着碗里的面条,风妃阅咀嚼,抿起的双唇成一线,朝着边上的丫鬟说道,“意儿,今儿怎么将面条煮糊了?” 丫鬟瞠目,不敢望向皇帝,只是一个劲吱唔,“娘娘,这……” 孤夜孑听闻,眉角轻扬,挑起一筷后尝上一口,嚼动的嘴角逐渐慢下来,他撇下嘴,带着几分孩子气,“挺不错的,”他回头冲着那名丫鬟说道,“赏。” 意儿再度惊愕,端着托盘的手紧握后,弯腰行礼,“奴婢谢皇上。” 风妃阅望着二人间的怪异,视线垂下之时,却见皇帝那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上沾着几许白色的面粉,她嘴角轻勾,了然于目。 “是该赏,”女子展颜,接过皇帝手中的碗,“这倒是味道最好的面条了。” 陌辰吏站在边上,望着二人相视而笑,他由衷欣慰,一天一夜不曾休眠,他阖上眼,再次睁开之时,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他微微吃惊,眨动几次之后,又清晰了起来。 饥肠辘辘,虽然有糊味,吃在嘴中,却是,美味之极。 有时候,想要开心,本就不难,珍惜身边的一人,一事,心明,自然心境宽敞。 陌辰吏借口给风妃阅同孤夜孑把上一脉,纠缠了二人这么久的夫妻缠,果然已经解开。 第197章反将一军 炫朝。 初雪过后,边界再有暴动,朝中大臣劝阻不得,一月,皇帝领兵出征。 风妃阅除下凤袍,以一袭简练男装示人,城下齐集三军,众志成城。 斑驳城墙上,一袭水色飞舞,战鼓连天。硝烟起,八面玲珑。 女子以双掌击响战鼓,势如破竹,“助我夫君……一统天下。” 回相望,狭长的凤目轻眯,至阴的语气,残忍嗜血,“阅儿,等着我的归来,我将为你……以人骨搭建一座侍寝宫殿。” 震彻云霄,她站在城楼之下睨望,男子甲胄加身,器宇轩昂,在他的心中,从不往一统天下之大业。 风妃阅看着铁甲骑步出帝都,皇帝回眸相望,琥珀色的瞳仁中,他狠断下不舍,女子面容坚定,朝着他点下头,墨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在脑后,晶莹的眸子,定在男子远去的背影上。 回到后宫,望着满目的空敞,孤夜孑一走,她的心也跟着空了许多。 景夜宫内,四处凋零,地上铺着满满的一层残肢败叶,风妃阅站在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园中,陶心一袭白色衣衫,她神情哀戚,身前放着一个不大的面盆,女子正将手中纸钱丢掷进去,明黄色的火焰犹如张开了血盆大口,衬得她面色苍白如透明。 “陶心——”正在里头收拾的丫鬟将施婕妤生前用过的东西归拢后抱了出来,看到她后,那张小脸吓得毫无血色,“后宫之内不让祭拜,你这是不要命了。” 陶心肩膀躲了一下,避开丫鬟的拉扯,“娘娘死的这般凄惨,死后,还要落得个无人相送,我实在不忍心。” “哎,”女子一声叹息,蹲下身后,放下东西磕了几个响头,“就连施婕妤都落得这般下场,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也只能期盼接下来能跟个好主子,安安生生过完几年,也就出宫了。” 风妃阅始终没有跨入景夜宫内,七袂生前的那块地方已经清理干净,如今,只是葬给了那些淡雅的红梅。她抬眸,望着仙风道骨的“景夜宫”三字,这儿,曾经荣盛已久,就如年轮沧桑,最终,都逃不过时间的磨练。 到处,充斥的均是弥留悲怆之情,风妃阅一手扶着朱漆红色的殿门,心中,有些难受。 “想不到,你还会来此。”一道声音传来,她放下手,垂目望去,只见厉王爷负手而立,邪魅的面容上冷静无比,显露出其略见沧桑的轮廓。 风妃阅收回视线,旋身后朝着另一边而去,“我想最后再来看看。” “哥哥的死,你忘得了么?”厉王爷紧随一步,如今的男子,已经褪下当初的阴柔,就连话语中,都带着满腹坚硬愤怒。 “忘不了的是你,”风妃阅站住脚步,她双手拢于宽袖中,晶亮的眸子,并不睁开,而是紧紧闭着,“他的死,我深有愧疚。” “就只是愧疚那么简单么?”男子不甘罢休,大掌猛地攫住她手肘,“阅儿,帮我,替哥哥报仇。” “报仇?”风妃阅用力甩开厉王爷的钳制,“如今施婕妤已死,你找何人报仇?” “害死哥哥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男子声音狠戾,风妃阅望着他嗜血的双目,禁不住后背阵阵蹿上凉意,她猜到他心中所说的是哪些人,环顾四侧,见周边并无旁人后,她一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害死她的,应该是我。” 厉王爷凝视着女子双目,紧抿的嘴角在对上女子双目时缓下来,他轻叹息,认真说道,“接下来,宫内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知道吗?” 风妃阅不明所以,想要问清楚,却见男子已迈开步子走了出去。隐约中,一种不安的感觉聚上心头,挥之不去。 慈安殿内。 四支鼎驾搭起的熏炉中,沉香浮动,浓香四溢,东太后同陌修正对而坐,殿内再无其他众人,“出去了这么几天,倒是错过了宫内的大事。” “独步天涯的皇尊,可是你的亲生骨血,就这么惨死在他人手下,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陌修试探问道,东太后端着茶杯,她垂下的眼眸逐渐暗沉,食指在杯沿轻轻敲打几下,“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心痛。” 男子望着她侧过去的半边脸颊,放在桌上的手指握起后,落在东太后手背上,女子一惊,下意识想要抽回去,却被他紧扣住不松开,“兰儿——”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指尖僵硬的并拢在一起,听着男子那一声唤,面容陡然冷下。 陌修仔细注意这她的每一个神色,双手用力将她的柔荑紧握,“兰儿,给我生个孩子。” 东太后大惊,怔愣的侧脸正对着男子,她半刻没有反应,双目中,只有陌修那张凑过来的俊脸。她急忙回神,将脸别至一边,“修,你何时喜欢说笑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笑话。” 女子蹙起眉头,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勃然而发,她一双凛冽的眸子咻的正对陌修,“你这时候同我说孩子,那我问你,当初你那样对待姐姐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怎么没有想到会将姐姐害成那样?”她双目圆瞪,厉声质问。对面男子神色清冷,只是一个劲的瞅着她。 东太后气喘吁吁,激动非常,她转过头去,只见头顶处压上一道暗影,抬眸时,身子已被陌修给揽入怀中,“兰儿,对不起。” 下巴枕在他肩头,背对着他的神色显出几分懊恼来,她不该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西太后知道,那样只会坏事。双手尝试着环过他的腰际落在陌修宽阔的背部,“对不起,是我自己一直放不下。” “兰儿,”男子充满歉疚的话落在东太后耳畔,轻声细语,“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你走。” 她想要开口,嘴中的话却被他吞入腹中,唇齿留香,陌修的嘴中,含有淡淡的酒香,让人禁不住想要汲取。东太后怔住的神情被男子高大的背影遮挡住,他眼眸轻阖,神态专注,一手托住她脑后…… 身子,被拦腰抱起,女子两手攀住他颈间,一路来到内殿。 鹅黄色的宫灯中,挂在廊檐的琉璃被反射出道道华丽,纱幔的一角抚在女子面上,她并不伸手去拂开,而是任由那丝质的触感撩拨着激荡而起的心绪。她仰望,睨视着陌修俊脸的侧脸,眼中,顾盼生辉,却难以捉摸。 “慢着!”东太后突然出声,面露娇羞,“让我将那等吹熄。” 陌修不疑有他,点下头后,将她从怀中放下。她体态轻盈,莲步移至那一盏盏宫灯前,娇兰吐息,殿内一下昏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兰儿——”陌修轻唤,突然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给紧紧缠上,沁香之味扑入鼻翼中,他转身,薄唇便被堵住,紧接着,二人双双载入那张宽敞的塌中。 衣帛尽碎,内殿中,一片旖旎暧昧之色。 “砰——”朱红色的殿门猛地被震开,反弹回来的双肩被两名侍卫抓住,那一声沉重还未消失,只听得男子狠戾命令道,“给本王搜,将灯全部点起来。” 榻上传来一阵急促,女子闪躲不及,慌忙就近将锦被遮挡住赤裸的身子,殿内满堂通明,厉王爷一袭白色长衫肃穆威严,直逼而来。陌修似乎早便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拾起边上的衣裳后从容起身,面色清冷。 女子蜷缩着身子,脸躲在锦被中并不露出来。侍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擅自上前,一时间,殿内静谧无声,正在此刻,外殿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来人可以放慢了动作,每行一步,都像是踩着心坎的感觉。 一袭华服旖旎在后,层层在那白玉阶上渐行渐落,众人循着声音向后望去,震惊有余,不明事实的侍卫逐一跪下行礼,“参加东太后。” 榻上,女子扯下锦被,惊慌失措地跌落下来,“太后,太后,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国师他……他……”女子泣不成声,抬起头后方看清楚,竟是太后身侧的陪嫁丫鬟。 东太后气得红唇哆嗦,一手直指向陌修,“国师,你——” 一句称呼的转变,将二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厉王爷负在身后的双手愤怒紧握,他眸光充血,强忍下的一口气憋在心口,疼痛难耐。相较而言,陌修却冷静的多,望着跪在地上不断啼哭的丫鬟,他沉默着将衣衫一件件披在身上。 东太后一声冷笑,袖子用力一甩,“你们二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本宫的寝殿内厮混,若要传出去,本宫还有何颜面?” “太后,”那丫鬟听闻,双膝磕跪着来到东太后的面前,她两手紧紧抱住女子的腿,“求太后给奴婢做主,奴婢本是来慈安殿服侍太后的,却不想,国师他竟然——” 陌修扣好腰带,一手将略有褶皱的袖口抚平,他眼中并无旁人,只是盯住东太后,“兰儿,是不会这样对我的。” 女子拢在袖中的两手尖刻入掌心,她嗤笑连连,转了个身,来到厉王爷面前,“厉儿,这次多亏了你,母后一直不知,身边竟养了一匹狼。” 勾起的红唇带着几分嘲弄,完全不顾及厉王爷那隐忍而下的满腔怒意,她脚步轻松,走到陌修跟前,“还不将他给本宫带下去,即时处死!” 东太后目露凶光,心中的愤恨积压太久,身侧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按说太后寝殿中发生这样的大事,陌修是必死无疑。侍卫首领战战兢兢地望向厉王爷,却见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也不下令。 “国师不能处死。”一道女声,在众目睽睽之中飘然而来,带着几分柔和的安抚,却不失威信。风妃阅款款而来,她没有料到,厉王爷竟会出此一手,棋,是好棋,只不过早了一步。 “皇后?”东太后冷下脸去,“想不到,竟会将你给招来。” 风妃阅并未直面,而是睬了地上的丫鬟同陌修一眼,“皇上领兵亲征,将后宫所有大事一并交给儿臣打理,国师乃云朝皇亲,若这样轻易处置了,他日皇上归来,儿臣怕不好交代。” “依皇后的意思?”东太后冷眼旁观。 “来人,”风妃阅面不改色,“将国师送入天牢,等待皇上归来再作定夺。” “是!” 东太后想要坚持,于理却说不过去,只得不甘心地将路给让开。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押着陌修,男子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从太后身边经过之时,他强顿住脚步,清冷的眸中迸发出凛冽的憎恨,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用力说道,“西太后,等着你的报应吧。” 女子双目凸睁,齿间,他留下的味道经久萦绕,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望着陌修被押出去的身影,她总觉得有哪边不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母后,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风妃阅福身行礼,厉王爷只是睇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太后——” 伏在地上的丫鬟小心翼翼抬头,女子回眸,从踏上扯过一条毛毯后扔到她身上,“滚出去。” “是,是。”丫鬟匆忙裹住身子,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中,恢复成往昔的宁谧,桌上的茶水还没有凉透,东太后踩着步子上前,重新冲过一壶之后,安稳落座。 她背靠着红木銮椅,一手执起紫砂杯,另一手,带着指套的指尖在椅把上轻轻敲打,她抿了一口香茶,略带纹理的眼角微扬起,唇畔间溢满得意,更多的,是不择手段的狠戾。 为了权力,她连亲妹妹都可以不要,又何况,只是一个不忠于自己的陌修呢? 殿中,仿佛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仔细聆听,便是妹妹死的那晚。 “姐姐,这是什么?” “陌修说的对,这个孩子,真的害死了我。”西太后端详着那颗浓黑的药丸,“现在,就算将他去了,也换不会我一条命。” 耳畔,东太后不住哭泣,西太后亲手为自己倒上一杯水,“不要哭,姐姐会永远待在你身边,不会离开慈安殿的。” 她望着女子手中那颗浓黑的药丸,“姐姐,明天皇帝便要来慈安殿拿人,我们还有法子么?” 西太后盯着掌心中的药丸,她知道事不宜迟,故而并不犹豫,双目紧闭后,苦涩的将它吞咽下去。东太后担虑重重,上前将她搀扶至一边,“现在,还来得及吗?” 西太后坐在椅子上,望着东太后弯下的脸,她抬起的手中带有不舍,眼睛盯着她紧张的小脸,”来得及。“说出的话语,有些涩然,东太后并未察觉,只是注意着她的小腹,“可有感觉?” 西太后摇下头,额上却已冷汗涔涔,“没有这么快,”一语刚说完,却觉小腹中阵痛连连,“啊——” “姐姐,”东太后惊慌失措,“这药不会有差吧?” “是陌修给的,”女子一手紧扣住她的手腕,“你还信不过么?” 东太后原先紧张的神色稍有安定,拿过边上的茶杯后凑到她嘴边,“喝口水,修的药,一定没事的。” 西太后咬着牙,嘴中溢出的呻吟痛苦不堪,她弯下腰来,紧扣着椅把的十指用力至泛白,他们二人惺惺相惜,这样的痛,却要自己来承受。陌修不闻不问,而自己的妹妹更是浑然不知,西太后切齿,目光落向地面之时迸射出阴狠来。 疼痛,一直到半夜后才慢慢消隐,东太后不眠不休,又不敢惊动外头的人,只能亲自服侍,擦拭完身子后,她搀扶着西太后来到榻上躺下,“姐姐,这些东西交给我吧。” 女子无力点下头,她半躺着,看着东太后左右忙碌,将带血的衣衫销毁干净后,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面色倦怠,她回到西太后身前,“这样,明天真的就没事了么?” 女子脸色苍白,两眼闭起后点下头,东太后将绵软的锦被拉至西太后腰际,欣慰笑着,“那便好,我真怕,姐姐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会怎么办?” 西太后展颜,身子靠前,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去说话,只是听着东太后提及那些小时候的趣事,到了后半夜,她将脑袋枕在女子肩头,“和我多说说话。” 她已经下定决心,心中,虽然有不舍,却动摇不了…… 东太后以为她只是害怕,便轻声不断安慰,西太后静静的听着,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 几个时辰后,虚弱的身子慢慢恢复过来,虽然不像平时那般精神,但已无大碍。 东太后在边上,已经睡着了,西太后悄然靠上前去,望着女子安详不设防的睡容,她伸出去的手一下犹豫,顿住。 “姐姐——”猝不及防中,东太后忽的睁开双眼,女子大惊,想也不想的伸出手去用力卡在了她的脖颈。 东太后大惊,躺着的身子想要挺起,却被西太后用力钳制,她面容狰狞,已然失去理智,“姐……” “别叫我,别叫我……” 西太后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的死死用力,她若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 女子一遍遍默念,东太后面色涨得通红,瞪大的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西太后双手齐齐用力,一手捂着女子的唇,“不要怪我——” 她用尽全身气力,身下,东太后蹬动的双腿渐渐失去反抗,没了声息。 …… 翌日。 西太后在慈安殿内死相惨烈,吊死在悬梁之上。 “姐姐……姐姐……”东太后跪在地上,两眼早已经哭得通红,她一身衣衫早已换下,转变的,还有东西太后的身份。 第198章浴血放生 深宫内苑,一片冷清,风妃阅倚在窗前,微倾的身子靠着残月夕照,显得格外落寞。 今日慈安殿一事,她亦是不放心厉王爷才跟了前去,看陌修同他的反应,怀疑东太后身份的,看来远不止自己一人。 西太后心狠手辣,自己早应该料到,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动手。 如今,厉王爷想要对付她的事已经瞒不住,西太后也断不会就此罢休,从她想要借刀杀人害死七袂一事上来看,对于厉王爷,她绝对有可能会不择手段。 取来一件裘毛斗篷披在身上,她拢起前襟后毅然走了出去。 厉王府内。 被抓来的女子面露惊恐,慌张不已。 男子稳坐于摇椅之上,晃摆了几下后,身下的摇椅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向后倒去,他一手忽的扣住身下女子的下巴。 “疼,疼……”清音一个劲痛呼,细致的颈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小脸随之仰起。 厉王爷仔细端详,飞扬跋扈的俊颜,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就是令冥朝君王神魂颠倒的女子?”难以置信的眯起眼,凑近几分。 “呵,有趣,”靠近的身子慢慢收回,他大手一甩,起身回到桌边,“不仅不是绝色,居然……还是个疯子。” “你是个疯子,”清音不甘心的回嘴,她望了望四侧,径自起身,“帝,帝……” 身侧,未退下的几名黑衣人欲要上前阻拦,却被独自啜酒的男子给挥手制止住。 他倒要看看,她,是真疯,还是装傻。 听着她嘴中不断的疯言疯语,边上早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口。却都在男子严厉的眼神之下,噤了声。 “帝,你快来找我,帝……是谁?”清音转了几圈,忽的便顿住脚,不断的问起自己,“你要帝来找,帝是谁啊?” “真的不记得了么?怎么可以不记得?”清音两手难过的按在胸前,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按住的手,开始一下下在自己的新房位子处捶打,“让你不记得,让你不记得……” 狠狠地,用力的,那击打的沉闷声,久久回荡。 执起酒樽的男子,若有所思的侧着身子,紧紧盯着清音的一举一动。边上,几人却是忍俊不禁,无奈,不敢笑出声来。 捉摸不透的眸中,闪出几丝异样,轻啜一口烈酒,他一手抚上愁眉。 一个疯子,却是这般真实。 他嘲讽的勾起笑意,比某些人,真太多了。望着清音簌簌而下的眼泪,男子不忍打搅,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过了许久,一群人围着女子,只是看着她发疯时的言行,徒增笑意。 厉王爷若有所思,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敲门声,男子慌忙回神,示意跪下的人将门打开。 一名侍卫模样的人领命走了进来,弯腰,在男子耳边轻语。 冷漠的嘴角,开出笑颜,原先略带伤意的眸子,染上几分晶亮,“真的?” “人已在大厅外。” “好,”男子单指轻挥,“你们几个,将她带到密室去。” “是。” 一声推门声,拉的很长,刺进每个人的耳蜗。 厉王爷走出内殿来到大厅,只见风妃阅身披斗篷,她伸手掸了掸肩上晚霜,清秀的面容,偏偏带着几分艳丽,让人别不开眼。他顿在女子身后。 须臾后,急促的脚步声,厉王爷大步上前,“阅儿——” 清音被关在密室之中,她神思混沌,可那一声唤,却精准无比地砸入她心中,阅儿? 她将耳朵凑到墙壁上,想要细细听着外头的声音。一阵窸窣,尔后便传来风妃阅落座的声音,清音睁大双目,疯癫的小脸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来,外头,清冷的尾音带着叹息,穿透过厚实的墙壁,“厉王爷,我今日前来,只为你鲁莽一事。” 男子瞳仁微闪,原先的希冀隐落几分,“我何事鲁莽?” “如今,西太后定是有所防范,她手段毒辣,怕是会有所行动。”风妃阅除下斗篷,一袭普通的淡蓝色宫装更显婀娜,她十指冰凉,拢于宽袖中后轻轻搓揉。厉王爷见状,取过边上的暖手炉递给她,“你,是在担心我么?” 风妃阅垂目,双手自指尖暖和上来,四肢也没有那么冷了,她抬起双眸,面上毫无神色,“我担心的是皇上。” 厉王爷脸色微变,他一手落在桌面上,那般冷漠的语气,不是阅儿,还能是谁呢?清音大喜,雀跃之后,再度恢复成茫然,她将面颊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只知道熟悉,却想不起来了。和帝一样,阅儿,又是谁呢? 外头,传来一阵手指轻叩着桌面的声音,风妃阅睬了身侧的厉王爷一眼,语气陡地转柔,“厉,不要再同他斗。” 这是第一次,她开口唤出他的名字,厉王爷有些吃惊,风妃阅并未给他反应,接口说道,“这段日子以来,我知道你已有所行动,只不过,除了皇上,如今还有一个西太后。她这么多年来的野心下,势力不容小觑,龙虎之争,她定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你若轻举妄动,那只会腹背受敌,陷入两难。” 厉王爷撑着面颊的手松开,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当日,吊死在慈安殿内的,可是我的母后,如今,哥哥惨死,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有,”风妃阅知道他心中郁结,转过半边身子,她语重心长说道,“你还有皇上,摒弃一切权势,你们仍旧是兄弟。” “兄弟?”厉王爷邪魅的面容上展开一抹无奈之色,他摆下脑袋,重重叹息,“没有用的,我所做的事有可能都已经收入他眼中,就算我肯,依他的性子,他也不会肯收手的。” 外边,犹在交谈,清音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阅儿的声音,熟悉极了,她双手紧攥,耳朵用力贴在墙壁上。 “阅儿,”望着她垂下的小脸,厉王爷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女子一怔,抬头望着他,神色已然带着几分警惕,“什么意思?” “你就是先前的皇后,可你不是君阅,”他望着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哥哥说过,这样的泪痣,只有你才会有。” 风妃阅屏息,并不说话,只是以眼睇着他,厉王爷凝视着她的双目,“不管怎样,我都会将你认出来,其实,从第一眼见你之时,我就深深记下了,不会看错。” 她小嘴微张,平日里以为厉王爷只是善于调侃,并不知道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放在桌上的柔荑被他抓在手中,女子惊怔,慌忙缩回去,“厉……我来,只是想要警告你。” “不要同他斗,你斗不过他的。”风妃阅说完,并不想逗留,站起身来。 窒闷的空气,让清音紧张不已,听到外头的声音,她急忙用手去敲打墙壁,嘴中不由自主地呼出声,“阅——”后头负责看守的二人神色大惊,慌忙用手捂着她的嘴巴。风妃阅听不真切,却已经知道里面有人。 “呵,”她轻笑,将边上的斗篷重新披在肩上,她睨视着身前的厉王爷,微微笑道,“既然你已有美人相约,我就不打搅了。” “阅儿,”男子急欲起身,大掌,一下便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我除了你,不会在乎其他人。” 风妃阅脚步顿住,目光冷了冷,而后,背对着的身子转过来,满面正色,“厉,有些话,不该说的永远都不要说出来,对于七袂,我已经愧疚自责,我不想对你也是。” 她手腕挣脱,人已向外走去,“阅儿——” 一阵女声忽然窜入耳中,她疾步而去的身子突然转过来,睁大的双目在殿内扫过一圈后,却并未发现异样。风妃阅满是失望,朦胧中,她好像听到了清音的声音。走出大殿,举目而望,又想起了那名温暖柔和的女子,“清音……你在哪?” 厉王爷没有追上去,她如此决绝,而自己的坚持,早是沧海一粟了。 几月之后,北方传来捷报,三日后,皇帝即将带兵凯旋。 帝都城外,祈福的彩旗纷纷挂上,马蹄阵阵,鼓声隆隆,风妃阅站在城楼之上,不多时,便见马队正向这边走来。 她心有雀跃,皇帝风尘仆仆,面色显出倦怠。风妃阅迎上前去,孤夜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扫向众人,在望见为首的皇后之时,挺拔的身子半弯下,大掌伸到她面前。女子报以一笑,柔荑安心地交到他手中,孤夜孑微使力,将她带至马背上后一路朝着宫门口走去。肩头,猛地一重,灼烫的呼吸声忽然吹在她耳畔,隐隐的,带着几分不安。 “皇上——”女子轻唤,转过头去,白皙的面颊同他金色盔甲下的俊脸相贴,她看见皇帝闭着双眼,而落在她腰际的手,则不断收拢,直至用尽全力。 “阅儿——”孤夜孑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皮微抬,“朕,太想你了。” 风妃阅将柔荑覆在他薄唇上,男子温热的气息带着急迫,她刚要说话,却被他一按,用力压向着自己双腿间,“可有感觉?” 风妃阅吃了一惊,忙转过身去,她感觉到他精壮的胸膛抵着自己的背部正在极力隐忍,呼吸,也急喘的厉害。 是夜,凤潋宫内。 高床软榻,孤夜孑一手覆在女子的丰盈上,手掌中的力道用力搓揉,风妃阅被压在身下,她眉头轻皱,有些吃痛。男子埋在她颈窝,炙热的吻在薄唇间伴着细咬,她微微喘息,声音娇弱,“慢……” 一击用力,他却已挺身而入,紧密相连的温热处,被刻意抬起,孤夜孑将她前额的墨发向后拨去,风妃阅尽数承受,感觉到他的坚硬抵至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每一击,都像是散了架一样。无止境的索取,伴着男子一声粗喘,那火热,融至了她的深处。 孤夜孑俯在她身上,融合的地方,却并未退出来,风妃阅双手在他背后交扣,温顺轻抚,“孑,你究竟怎么了?” 皇帝双手撑在两侧,须臾后,才一个侧身翻至她边上,风妃阅枕在他胸前,听着男子紊乱的呼吸声,脑袋轻蹭后,裸露在锦被外的肩头被皇帝握在手掌中轻轻揉动,“阅儿——” 她抬下脑袋,望着他坚毅的下巴,孤夜孑上半身靠起,视线垂落下凝在她眉宇间,“阅儿,这趟出征,让我想了很多。” 风妃阅知道他心中有事,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后,她枕在男子肩头,“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事?” “不是,”孤夜孑摆下脑袋,倾散下的墨发蜷缩在二人颈窝,“我杀了两个人。” 风妃阅神色惊愕,这样的话,似乎不像是从孤夜孑口中说出来,“战场上,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皇帝薄唇轻启,逸出声重重的叹息,“我一闭上眼睛,就时不时会想起来。” 边界处,杀戮四起,硝烟弥漫,马蹄撕裂成哀嚎,士兵们浴血奋战,皇帝骑着汗血宝马站在一处山坳之上,居高而望。战乱已经结束,而这座城,却被他下了命令要将它变成一座空城。尸横遍野,将士们杀红了眼。边上,李将军面露不忍,他转过头去,却见皇帝目光直视,手掌摊开之时,有侍卫取了那把弓箭而来。 李将军目光落在身下的战马上,这座城,如今漫步的只有血腥,对于皇帝所下的令,他更是不敢违抗。 孤夜孑拉开弓箭,远处,一名男子正躲过士兵的阻杀朝着城门口跑去,视眼微眯,就在他即将放手之际,跨在马背上的一条腿却被紧紧拽着。皇帝垂下双目,只见另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正用其脏污的两手死抱着他的腿,“哥,快跑。” 原先,已经跑到城门口的男子陡然回过头来,目光在触及对方后,脸上凸显惊喜,他没有想到,在血雨屠杀的厮戮中,竟还有亲人活着。只是,当他的眼睛落在孤夜孑身上后,欣慰立马转变成了惊惧,“你快跑,不要管我。” 抱着他腿的弟弟使劲不撒手,李将军大惊,手中刚要有所动作,便被皇帝挥手制止。 孤夜孑将紧绷的弓箭放下,一手从李将军手中抽过长剑,那名即将跑出城楼的男子大惊失色,双手胡乱的挥动起来,“快松开,松开——” “哥,我拦住他,你快跑出去——” 说话间,男子突然用力,那抬起的视线正对着孤夜孑,眼中,闪现的是不屈的愤怒以及坚毅,他双腿蹬在地上,手中的劲道,像是要将孤夜孑拽下来一般。 皇帝俯瞰下侧,手腕飞转间,将那长剑抽起,望着男子绝望的面色,他突然心生玩味,冲着那人说道,“松手,朕放你走。” 男子瞪了他一眼,只是冲着远处喊道,“快跑!” 那位兄长顿住脚步,望着奋不顾身的弟弟,突然就朝着这边冲过来,“我们一起出去。” 孤夜孑望着快速跑来的男子,眼角中闪现出狠戾,他俊目微眯,阳光下,身上的金色铠甲熠熠生辉,“找死!”他咬牙吐出二字,手中的剑毫不留情挥下,只听得哧一声,尖利的尾端划开了男子的脖颈,温热的液体飞溅而出,落在孤夜孑的脸上。他琥珀色的眸子阴鸷黑暗,腿上的力道并未松开,李将军大惊,那名男子头枕着皇帝的腿,分明已经没有了气息,却仍不肯松手,死死紧抱。 “弟弟——” 远处,传来另一人撕心的呼唤声,他没有趁此逃出城去,而是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血渍,染红了男子的眼,他周身战栗,迎在风口处,突然就飞奔而来,孤夜孑镇定地骑在马上,手中的长剑扬起之时,腿上竟是一松。那原先早该断气的男子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尽抱住他双臂,面目因手中劲道而涨得通红,狰狞恐怖。 被割断的声音,断断续续,重复着一个字,“跑——” 两人均是不要命了,孤夜孑使劲想要挣开,眼见前方的男子冲过来,他提起内力,钳制着他的人像是破麻袋一样被甩出去,通一声砸在地面上。孤夜孑想也不想的将手中长剑送出去,那扑上前来的兄长瞬间被撕开胸膛,倒在了边上。 马背上,皇帝不停喘着粗气,李将军赶忙下去察看,“回皇上,二人已全部毙命。” 却不想,孤夜孑竟是阖起俊目,似乎不忍再看一眼。 这般生死搏战,虽是悬殊,却比任何一次都来的震撼,望着还在厮杀中的士兵,皇帝过了好久才平复下心绪,突然开口,“让他们全部住手。” 李将军接令,策马上前,“皇上有令,即刻停手。” 风妃阅搂着他的脖颈,身子更近一步贴过去,“孑——” “阅儿——”孤夜孑将下巴磕在她头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统一天下,杀过无数的人,也见惯了战场上的杀戮,却惟独这一次,让我的手软了下来。以前并不觉得,只是当时,我居然想起了七袂的死,想起他在死亡森林中的手下留情,想起了厉王爷……” 风妃阅撑起手肘,“手足情深,孑,统一天下,要流的血,太多了,我一直害怕,报应劫数,有可能真是上天安排好的……” 她知道孤夜孑有未完成的霸业,也知道君王心,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皇帝叹息一声,将她搂在胸前后,压上了身子。 第199章同归于尽 翌日。 风潋宫内,风妃阅单手撑着桌面,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陌辰吏进来之时,便见她眉头微蹙,一双美目只是盯着园外盛开的娇蕊,她单手撑起下巴,浓密的睫毛轻阖动,时不时,还叹息几声。 男子倚在殿门外,许久过后,才跨步走进去。 听到动静,风妃阅一回神,就见陌辰吏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望着压下的黑影,她屏退旁人,亲手执起茶壶替他送上一杯水,“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国师?” 陌辰吏不置可否,丝毫不加隐瞒,“正是。” 风妃阅不再说话,沉默几许,她侧目望去,只见陌辰吏薄唇紧抿,亦是不再开口,只是俊脸之上却溢满为难无奈之色。她只顾沏着茶,自从相识以来,他从没有求过自己任何事,今日前来,定也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国师一事,可大可小,况且他又是跟着你甘愿留在炫朝,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他。” “师傅性子冷清,在外云游了一辈子,如今肯归入炫朝,亦是为了曾经那人。现如今,物是人非,他又深陷天牢之中,我是怕日久之后,会出什么意外。” 风妃阅眉头轻皱,小手握着杯沿,“东太后的事,你已经知晓了?” “我相信师傅,他虽然曾经想要加害于我们,却一心为了那人,他肯定不会认错。”陌辰吏神色为难,须臾之后,方认真说道,“我想,同他一起离开炫朝。” 风妃阅闻言,眼皮惊异抬起,“你也要走?” 陌辰吏始终不看女子一眼,他修长的手指扣在一起,凝思后,温润和煦的俊目望向园外,“这时候的云朝,应该是下雪了。” 风妃阅凝着男子的侧脸,心头突然有种酸涩的感觉,她握着茶杯,希冀说道,“过完年,差不多回来么?” 陌辰吏眼皮轻阖,垂下的视线深沉无力,风妃阅睇着他,在男子静默之间,气氛越加的紧张。这么久以来,她甚至已经习惯了陌辰吏在自己身边,那是一种异于孤夜孑给的心安。 “不会再回来了。”男子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风妃阅一惊,神色充满了难以置信,“为何?” “我来找你,便是想让你同皇上求个情,放我和师傅回去,我知道,这样并不合情理,只是,久居这皇宫之中,我怕是已经倦了。”陌辰吏起身,他身子背对着风妃阅,并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眉角间,有的并不是厌倦,而是满满的不舍眷恋。风妃阅仰起头来,对于男子的话,她更是深信不疑,毕竟,陌辰吏是以质子的身份留在炫朝。 “好……”她低声说道,后头的话,在她咬唇间被吞咽回去,他若真想要离开,自己定会竭力帮助他。风妃阅行至陌辰吏身侧,眉角轻扬,笑意中,带着几分不自然“我会和皇上说的。” 男子转过头来,嘴角在对上她双目之时微展开,“谢谢。” 风妃阅小嘴轻张,晶亮剔透的眸子稍有黯淡,“陌,我们之间,从来就不需要说谢谢。我对你亦是,你对我,就更不用了。” 陌辰吏凝望着她的小脸,四目对视间,他却不敢正视,别转至一边。一如他的付出,隐忍的令人心生疼惜,“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风妃阅点下头,看着男子跨出一步,晨起的暖阳穿透过琉璃的珠光溢彩,他手臂轻抬视线突然一暗,迈出去的腿收不回来,重重撞在了殿门口上。那一击,砰的仿佛砸在风妃阅身上,她吓了一大跳,“怎么样?” 陌辰吏向来镇定的俊脸突然显露出几分紧张,他单手轻摆,另一手扶着殿门站直身子,“没事,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应该是昨日歇息的太晚。” 风妃阅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不经意间躲开,望着顿住的双手,她面露不解,在看见陌辰吏擦身而过之际,方回神,关切说道,“陌,自己的身子,千万要保重。” “你亦是。”他回过头来,眼角下,微微苒动着不舍。 风妃阅站在风潋宫门口,若不是陌辰吏的关系,陌修,她绝不会出手相救,对于曾经加害过自己的人,想要信任,那是何其之难?唯今之计,让陌修离开炫朝,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选择,以防真有什么意外。 夜幕降临在头顶,风妃阅一手研磨,另一手撑在桌沿,漫不经心地重复手中动作。孤夜孑神色冷静,食指在眉宇间轻轻揉动后,不经意抬眸,就见她魂不守舍,两眼只是盯着一处瞧。男子正起身来,大掌在她面前拂过。却不想,风妃阅却是一个惊吓,额头冒出了冷汗。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孤夜孑将她手中东西接过后扔在边上,风妃阅柔荑抓着男子的大掌,人也随之窝靠过去,“孑——” 望着她吞吐的样子,皇帝索性放下手中事务,“偷偷摸摸,没好事吧。” 她握下掌心,原先的紧张因着男子的话而退去几分,嘴角轻扬,“谁偷偷摸摸了,我想同你说件事。” “说吧,”孤夜孑手臂揽在她腰际,将她朝着自己带近几分,风妃阅就势坐于他腿上,正色说道,“先前有些事我并不敢确定,亦没有同你提及过,如今,国师被暂押于天牢之内,而慈安殿内的东太后,实则,是西太后。” 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吃惊表露出来,只是顺手抄起桌上的奏折,展开后递到风妃阅面前,“慈安殿中的老狐狸已经有所行动,上次西太后畏罪自杀,朕已将其背后势力削去大半,却不想,如今竟是死灰复燃。” 风妃阅仔细展阅,从皇帝手中接过后 放置于一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抚上他坚挺的剑眉,“西太后心思毒辣,为了权势,不惜亲手害死自己的妹妹,而东西太后的身份,我们根被就没有办法查证,只能步步小心。国师被关入天牢,亦是因为想要证实西太后,所以……”她咬着唇,艰难说道,“能不能将他送回云朝?” “送回云朝?”皇帝声音骤冷,风妃阅望着他拧起的俊脸,凑上前去,索性一句话全部说完,“陌医师虽是质子,可却是尽心尽力的为了炫朝为了皇上,如今,期限虽未到,我只想替他求个请,可否先将他放回去?” 孤夜孑听闻,微用力将二人拉开,“是他让你来说的?” 风妃阅忙摇下头,急切说道,“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皇帝压下身来,前额同她相抵,“好,我放他们二人回到云朝。”他薄唇轻刻在风妃阅脸颊上,细细浊着。女子面色吃惊,没有想到他不作半分考虑竟就这般答应了,“真的?” “朕何时骗过你?”孤夜孑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当初,让陌辰吏来到炫朝,也是为了在那几年中防备云朝,如今,我已经不再需要,再加上他三番五次出手相救,是时候放他回去了。” 风妃阅闻言,面露喜色,两手不由自主的搂住男子脖颈,“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皇帝抚在她面颊上的十指顺势落在她肩上,指尖轻弹几下,“不是吧?” “什么?”风妃阅肩头被他握住,整个身子倾过去,孤夜孑将前额再度抵着女子,“阅儿,只要你开口,朕都会答应的。” “真的么?”她嗫嚅起音,贝齿轻露,“不论什么事,都会答应?” 皇帝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正在细想着她话中的意思,再一看,风妃阅嘴角漾着笑,那双晶亮的眸子更是透着几许狡黠,他沉默不语,女子见状,一勾唇“反悔了?” “自然不会。”孤夜孑说的斩钉截铁,“还有何事,说吧。” “这个么……”她刻意将声线拉长,在男子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洋溢出她最为真实的调皮,“凡事都听我的,今后,我说了算。” 皇上扬笑,在风妃阅不注意之时,突然起身,大掌将桌子的东西全部挥落于地后,让她的后背抵在了桌子上。望着压上来的胸膛,她柔荑伸出一档,“你做什么?” “阅儿——” 孤夜孑指尖在她脸颊处划过,“我觉得,我总是要不够你。”炙热的眼中,在那最深处的潭底,却隐藏着莫名的不安,他说,“我不信命,可是……我也有害怕。” 风妃阅收住笑,手肘撑起上半身,“孑,你怎么了?” 男子埋下身,五指顺着她柔顺的发丝拂过,“这份幸福,我突然感觉到好远。” 她禁不住吃惊,小手换过那字的腰身后紧紧收拢,“孑,不会,”风妃阅面色坚毅,“我就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孤夜孑阖起双目,一手托在她脑后,紧紧的,交颈相卧。 三日后,皇帝下旨,释放陌修同陌辰吏,即日起,派人护送回云朝。 阴暗的地牢中,寒风冷冽,陌辰吏同林尹站在风口,等着陌修的出来。 接到圣旨的狱卒来到关押的密室前,在石壁上轻叩几声,“起来了,起来了,皇上有令,赦免你所有罪责,即刻起返回云朝。” 里头,男子单腿取屈起,颀长的身子靠在墙壁上,他脑袋高高的仰着,却动也不动,更无只字片语。 “嘿——”狱卒见状,将那铁栅栏使劲摇晃几下,“你是不是呆在这不不想走了,有好日子不想过。” 陌修似在闭目养神,狱卒一时火大,三下五除二将那牢门打开后,大步垮了进去,眼前,似有浓烟满布,他随手一挥,奇怪嘀咕着,“这怎么会有花香?” 确实,本该潮湿的天牢中,却溢满了花香,好闻极了。 男子循着四周望去,却并未见到异样,他正色,使劲提神后来到陌修身前,蹲下身,一手在他肩上轻推,“喂,皇上下令——” 再一看,才隐约觉察几分异样,陌修一身白净的袍子不染纤尘,俊脸侧向一边,沉静而安详。狱卒微微吃惊,将食指朝着男子鼻翼间探去—— 陌辰吏同林尹在天牢门口焦急等待,许久之后,才见一人慌慌张张从牢内跑了出来。 “参,参见陌医师——” 狱卒来不及行礼,便被陌辰吏双手托起,“师傅人呢?” 男子神色恐慌,生怕此事与自己扯上关系,“回,回陌医师的话,国师他……他死了。” 死了! 陌辰吏同林尹均是一怔,片刻后,大步朝着天牢内而去。 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陌辰吏右手摆在身侧,朝着跟来的几人说道,“你们呆在这。” 众人不解,但见其脸色严肃,只得听令。 林尹亦察觉出了异样,二人掩鼻后,来到陌修的牢内。 男子久久站在他身前,眼中,闪过几缕难言的沉痛。望着牢中浓烟弥漫,陌辰吏眸中更是暗沉下几许,他在陌修的边上蹲下,两眼凝着他安静的面容。 若是没错的话…… 他视线随之落在陌修的手中,果真,见他一只手掌紧紧的握着。 陌辰吏颤抖的覆住他手背上,微一用力,却并未能掰开,他心中禁不住泛上酸涩,深邃的眸中,更是晶莹点点。 使了很大的劲,陌修紧握的五指才松开,他喉间艰难的哽动,从男子的掌心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师傅,这是紫色曼陀罗!” 边上,林尹吃惊说道。 陌辰吏点下头,声音,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原来,他是一、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第200章遗憾诀别 风妃阅急匆匆走到炼丹房内,她行入肉殿,只看见陌修躺在边上,而陌辰吏则站在那口巨大的鼎前,全神贯注。 她放慢了脚步,双手垂于身侧,来到他边上,“陌,对不起。” 男子一手托着肘弯,双目自沸腾的鼎中转过来,“这是师傅自己选择的路,同你没有关系。” 她侧身望着陌修的遗容,面露几分不解,“你是说,他有心寻死?”细一想后,疑窦丛生,“皇上已经下旨,照理说,他用不着这么做。” “苦要怪,就应该怪我,”陌辰吏一手扶着大鼎,自边上的药架上取出几昧药材后丢入其中,“若不是我求的这个情,或许,师傅不会这么急于寻死。” “这话怎么说?”风妃阅跟在他身后,男子转过去的半边侧脸上,满是自责,“师傅是痴情之人,如今那人含冤百死,他知晓了,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西太后。”话语落定,他面朝大鼎而立,溢出半丈高的水汽氤氲在二人之间,看不清彼此。陌辰吏自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风妃阅面前,她细细瞅着,刚要伸出手去接,男子却收了回去。 “这是紫色曼陀罗,本身没有毒。”托在掌心中的花蕊在他的动作间飘落,击打在水面上,一下就消失不见。 “我进到师傅的牢中之时,里浓烟漫布,这颗紫色曼陀罗是在他手中发现的,”陌辰吏神情晦涩,正对着风妃阅说道,“这,其实是一种双管齐下的剧毒,他必定已经在西太后身上用过毒,如今,我要将这曼陀罗提炼成熏香,只要它在慈安殿内点燃,不久之后,西太后体内的毒素便会激发出来,而师傅他,知道我们拿她束手无策,却想出了这样同归于尽的法子。” 风妃阅沉着脸,并没有说话,对于陌辰吏口中的话,她感觉到万分惊怔,天底下,人,莫不是为了一个情字而伤。她凝望着边上的陌修,心头不由浮上几分钦佩。 “陌,”风妃阅低声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好,不要太累了。” 他转过脑袋,深深的睇着女子,他没有说,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帮她了,如果真能借此除去西太后,那整个后宫之中,已经没有人能伤害于她,而他,也能走的更为放心。 “关于国师的后事,我会安排妥当。”风妃阅站在边上,这个时候,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陌辰吏正对着她,双目依旧温润,“我想将师傅回云朝,他漂泊了一辈子,理应回家。” 风妃阅上前,来到陌修的身侧,回家?女子压下的眼眸溢出几许伤悲,“当日东太后惨死,并没有入葬皇陵,他们二人既有这般收于情意,带回云朝,还不如将他们葬在一起的好。” 陌辰吏久久不语,须臾后,方一声叹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同穴而眠,亦不会寂寞。” 风妃阅并未久留,关照几声后,便向殿外走去。 林尹守在外头,见她出来,也不行礼,睬一眼后嗤声将脸别至一边。风妃阅不以为然,莲足轻移,却在瞅见女子的侧脸后停了下来,“林尹,你可有话同本宫说?” 她面色溢着不满,小脸愤怒地转向皇后,风妃阅一惊,等着她开口。林尹两个拳头死死攥着,四目对视间,那怒意转变成了一种理怨,如此明显。 风妃阅显然没有料到,“究竟出了何事?” “哼!”她再度轻嗤,索性身子转过去靠在殿门上,林尹并不敢违抗陌辰吏的话,可看着我妃阅浑然不知,她又替他不值。 望着林尹眸中的气愤,风妃阅越发察觉她心中有事,刚想追问,却见陌辰吏从里头走了出来,“不是走了么?” “我看林尹这丫头吞吞吐吐,有些话想问她。”风妃阅不疑有他,如实说道。 陌辰吏点下头,什么都没有说,目光随之扫向林尹,女子见状,头一低,身子自顾朝着殿内挤去,“不用问,我只是看不得有人将师傅的苦心不当回事,”她大步而去,末了,回过头来补上一句,“与你无关。” 风妃阅怔怔地顿在原处,陌辰吏张下嘴,无奈摇着头,“不要和她计较,她还小,说话不知道分寸。” 林尹的紧张,她看在眼中,风妃阅挽唇浅笑,看来,这小丫着是动了心了,“我不会,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殿内,林尹一人守在鼎边,不声不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亦不回头,只是低头生闷气。陌辰吏几步来到她身侧,语气沉下来,“你若再是这样,自己先行回云朝吧。” 林尹听闻,眼圈红透,忍不住抽泣出声,陌辰吏见她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只是双肩瑟缩,说了一句后,便心有不忍,“好了,再哭,我灾里面的药材都要潮湿了。” “不哭了,我要跟着你。”女子闷闷出声,话语却坚定异常。 “呵,”陌辰吏浅笑,嘴角也随之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我都要变成瞎子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就要跟着,你也不会变成瞎子,”女子一抬头,双眼随着最后二字的落定而再度红透,“即使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随着你,把你的眼睛治好。” 陌辰吏听闻,心头不由欣慰,他举起手臂,大掌在她头顶上轻拍几下,“对,师傅相信你。” 那口架起的大鼎中,水花四溢,随时飞溅出来的药汗灼烫在手背上,陌辰吏收回嘴角的笑,双手放在鼎沿,那一日,风妃阅误打误撞进入炼丹房内,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自己扔进了这口大鼎炼药,一切的一切,均都是注定好的。眼睛,被弥漫出来的水汽熏的有些疼,他阖上双目,深深吐出一口气。 紫色曼陀罗提炼成的熏香,淡雅而芬芳,掺杂在沉香中,更加不会令人起疑。皇帝让跟随在西太后身侧的那名小丫鬟找个机会在慈安殿内点上,这个秘密,除了几人,无人再知。 行囊收拾的差不多了,林尹转过身去,只见阳春辰吏背对着自己,负手站在炼丹房的门口,面上,汲取着这里最后的一缕阳光,“师傅。”她轻唤,并上前。 “都准备好了?”男子只是淡淡问一声,就连表情都很淡。林尹收拾着简单的包袱,点下头,“只是一些随身带的东西,药材早几日便收拾起来了。” “那就动身吧。”陌辰吏一手扶上殿门,头也不回地说道。 “师傅,”女子犹豫下,最终追上一步,“不和她说一声么?” 陌辰吏单脚跨出去,坚挺的背影站在长廊上,林尹望着他僵硬的动作,神色立马露出几分懊恼,“我来扶着你。” “陌——”她刚要上前,却听得风妃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回头望去她已经大步走到二人身后,“今日就要走吗?” “对,”不得已,陌辰吏转身而对,“我思乡心切,差点忘记和你道别了。” 风妃阅展颜而笑,脸上,却分明带着不舍,望着林尹警惕的眼神,她收回了挽留的话,“我送你一段吧。” “不用了,”陌辰吏婉拒,一双眸子毫无焦距的落在她小脸上,“对不起……” 风巛阅吃惊,而林尹听闻,刚是退至了三步开外,她走上前去,陌辰吏听着接近而来的脚步声,心头虚惊,借故朝着边上挪一步,避开二人的正面对视,“陌,为何说对不起?” 那双和煦温暖的双目落向远处,他喉间哽动,说出的话,像是千言万语凝成了一句,“我以为,我能这辈子都保护你。” 风妃阅望向他的侧面,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远处收回神后,掩饰说道,“你是皇后,这也是我的职责。”林尹望着二人的身影,她背靠着赤金鎏铜柱,陌辰吏的爱,太过于隐忍,也太过于小心,哪怕是一句发自肺腑的话不小心说出了口,他都要挂处处小心,保护着风妃阅的感受。 “你给我的保护,已经足够了,”女子回想起过往,强自屏息后笑开,“你该有你的幸福,而不能一昧为了我。” 陌辰吏莞尔,恰巧风妃阅一抬头,正好看见那扬起的剑眉,丰神俊朗,气宇不凡。他依旧那么温和,一个笑容,轻易就能抚平人心头的不安,“所以,今后……你要好了保护自己。” “我会的。”风妃阅答应,二人尽量迫使自己放松下来,可那说出的口话,还是难以避免地带着感伤,萦绕在心间,挥散不去。 良久的沉默,谁都不愿意开口,仿佛,那平静一打破,要面临的,就是告别了。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风妃阅咬着唇,愣着将嘴中的憋了回去。陌辰吏视线垂在下方,被光亮点燃的双目避开女子的正前方,他只知道,不能让风妃阅先开口,她想要的挽留,他难以给得起。而他亦深知,只要她开口,自己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心头,矛盾千万分,很多话,兜兜转转在喉间,最终,只是化成几字,“我……要走了。” 风妃阅无以言对,只能艰难地点下头,“一路,保重。” 提起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陌辰吏不敢久作逗留,生怕她看出端倪来,他转过身,风妃阅眼中顿觉有些酸意,她拾起袖子轻拭,恰在此时,男子的膝盖却是磕在一边的栏杆上,他心头大惊,还好,身后并没有丝毫异样。 他强加镇定,左腿向着边上挪过一步后这才朝前走去。林尹一手背上包袱,几步来到他身边,想要搀扶的手被陌辰吏一把抓在手中,他压下身,凑近她耳畔说道,“我一点都看不见了,你着我,不要让她看出破绽。” 女子吃惊,惶恐地望入男子那双黑邃的眸子。幽深的潭底,果然丝毫不起涟漪,只是盯着一个地方。林尹单手掩住小嘴,北对着风妃阅脸上,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这时候,她多想不顾一切转过身后,将一切都告诉给她,他的默默付出,他那般的保护,她不应该一点都不知道啊。 手指,突然被紧紧握着,林尹再度望向陌辰吏,只见那张俊脸上,呈现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慌,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想,失明之后,世界会变得如此之暗。 最后一眼,转身离去,他却连风妃阅的脸都没有看到。 他想,所幸,他还记着女子的模样,不是记得,而是深深地印刻在心中,不用看,亦能记着一辈子。 身后,风妃阅望着二人紧握的手,在她眼中,这种害怕的牵引,几乎成了亲昵,“陌——” 她禁不住,唤出口。 陌辰吏顿住,依旧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的话,会回来看看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男子沉重启音,溢满悲伤的两眼紧紧阖起,“我会回来,看你。” 话语落定,他扣住林尹的手收紧力道,女子见状,反握住他的指尖后,慢慢朝着前头走去。 见妃阅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走远,她跟上前几步,心中,失落万分。 天际中,下起了小雪,飘如浮絮,沾落在离时的梢头,更显几分萧瑟。风妃阅纹丝不动,看着陌辰吏的身影逐渐从自己视线中淡出,羽睫上,点落雪渍,她伸手拂开,只看见男子那白色的袍子同眼中那纯净融为了一体,背影,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落寞。心中顿生的不舍淹没至全身,风妃新产品交着下唇,连丝毫冷意都感觉不到。 第一次的炼丹房中,陌辰吏说,“是死是话,就看你的造化了。” 而真正,是造化弄人…… 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为了提炼出曼陀罗的熏香,才使得陌辰眼疾恶化,从而在毫无防备之时失明。 这一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林尹搀扶着他一路出去,远远望去,已经看不见风妃阅的身影。 “师傅……” “不要哭,”陌辰吏听出她话中的哭腔,“师傅并不觉得遗憾,该记住的,我都已经记住了。” 唯一算得上遗憾的,便是…… 他凤有信守住自己的诺言,一辈子守护。 心头,宽慰无比,他知道,风妃阅的身边已经有人守护,足够了。 锦瑟华年谁与度 201 重逢清音 时光如梭,华阴散去,风妃阅一直担心那份圣旨的事,所幸,这么久以来均没有动静。 晚风,大起大落,孤夜孑展开书信,冷毅的嘴角随着视线落在那尾款上而展开,风妃阅手捧香茗,几步来到男子身后。 “何事这么开心?”她凑上身,男子单手将她揽过去,“你看。” 手中折起的信交给她,风妃阅放下茶杯,一手展开,美目在其上巡过,“冥朝国君?”她皱着眉头细想片刻, “可是当初派兵助你的那人?” “正是,这几年来,我们之间亦有书信来往,如今冥朝已经安定,他此次前来,还带着眷属。”孤夜孑心情大好,俊颜上洋溢出明朗的笑容,风妃阅见状,半边身子靠在男子手臂上,“据说,冥朝的国君,魅的很。” 皇帝一侧目,面色带着几分不解,“这话是何意?” “世人,只要见过他面的,怕是这辈子,没几个人能忘记他的长相,他不止面容俊美,更甚者,妖邪中带着蛊惑,极其阴魅。”风妃阅露出几分好奇,“幸好,我也能亲眼见上一见。” 孤夜孑望着她那双溢满华彩的眸子,当即脸一沉,将手中的信件折起后放回袖中。风妃阅侧目相望,眼角流溢而出的是明显的狡黠,她双臂张开,从身后环住了男子的腰际,“放心,他再好看,也没有你好看。” 皇帝龙颜大悦,想起一句话来堵住她的小嘴,“我倒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入得了他的眼。” “切!”风妃阅吃味,身子想要退回去,却被孤夜孑抓着两手,动弹不得,“阅儿,当日在战场之上,你以双手擂响战鼓,明日便是他们抵达之日,我想让你再擂一次好么,我想听。” 风妃阅点下头,一指绕着男子垂在胸前的黑发,“孑,我很高兴。”皇帝抓着她柔荑的大掌紧握几分,面颊相贴,声音亦是轻柔无比,“为何?” “我看到了,你是有朋友的。”她双手用力环住男子的脖颈,整个身子压在他肩头,孤夜孑闻言,薄唇紧抿着,没有说话。风妃阅由衷展颜,她的孑,不该是除了自己,除了她,除了母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烛火苒动,在悄然来袭的夜色中,二人便早早准备歇息。风妃阅窝在男子的臂弯,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声,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心中,有着莫名的悸动,她说不出这种雀跃是为何而来,冥冥之中,好像有着什么希翼。 翌日,阳光异常明媚,帝都城外,一队人马纷至沓来。 “皇上,炫朝到了,”一名男子勒住马缰,朝着君用御轿走近后禀报。 里侧,冥帝听闻,便站起了身子。 御轿外,对着马车的停下而传来一阵阵惊天地的擂鼓声,“咚咚咚……” 激奋人心,慷慨万分。 轿内二人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放眼望去,只见高高的城楼上方,摆着一张大鼓。 一名女子站在城楼边上,而远处,一把明黄色的銮椅之上,男子安然躺在椅背中,剑眉舒展,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右手食指上,一颗玉色板指带血般滴滴欲翠,颀长的身子阴冷而霸道。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同黑暗为伍,喜于摧毁一切。张扬的俊颜上,镶嵌着一双如狼一般琥珀色的眸子,沉寂时,危险涌动,唇角的轻勾,更是残狠暴戾。 女子迤逦的裙摆系在自己的腰间,挽了一个结,简单而不失华贵。长发束起,却没有丝毫的饰物相衬,只是扎成了一束马尾。 边上,侍卫们敲起战鼓,女子足尖轻点,落在了一面巨大的鼓上,身姿妖娆,魅惑君心。纤细的腰身如无骨般扭动,足尖踏过巨大的鼓面,旋身,飞落。 半空中,已是她舞动的奇迹,接连几个绚烂的翻身过后,裙摆被打开,向着四周蓬散,整个望去,就像是一朵圣洁的睡莲,不容轻扰。 大鼓上,已经跃上了两名侍卫,女子的身体缓缓而下,双足落在了两人的肩上,旋身,飞转之间,面对着一名被竖起的战鼓。 她双手轻扬,两边袖子滑落,露出一双如雪般的藕臂,“咚咚咚……” 声声振奋人心。边上的侍卫们一一高呼着,响彻云际。 两手击鼓,坚毅的背影纤长而熟悉。 一阵鼓音之后,女子便翻身,足尖一点,轻悠的落在了鼓面上。 灼灼而燃的眸子下,一点泪痣妖娆蛊惑,她走上前几步,与那战鼓下的男子相视而笑。 美艳的容颜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下巴轻扬,高傲的难以驯服。 清音看的傻了,只是张大了双眼,两手紧张的抓住冥帝的袖子,“阅儿……” 一声轻唤,他伸出手去,将她带入怀中,冥帝的眼中溢满笑意,风妃阅的面容,他在画像中见过,“对,你总算找到她了。” 城楼之上,男子豁然起身,孤夜孑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加身,风妃阅跃下鼓面,款款向前走去。她嘴角转抿,将手交到男子大掌中。“我们等的人,已经到了。”她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目光在触及到一抹娇小的身影后,神色转为了震惊。 清音遥遥相望,相隔数目,却依旧能清晰望见对方的眉眼,风妃阅凝神,望着下头的女子,嘴中不自觉轻喃,“清音?” 孤夜孑拉着她向下走去一步,女子始终怔楞,身子随着他手中的力而向前绊一步,皇帝等到她近身之后,这才开口同道,“清音是谁?”他细细想来,风妃阅似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清音……”她挽唇浅笑,眉角轻扬,抑制不住的欣悦流露出来,“是一名温暖如水的女子。”对于她的话,孤夜孑显出几分懵懂,执起的手被拉向前,风妃阅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下城楼。 马车上,冥帝同清音踩上红毯,女子近身来到几步外,孤夜孑抬眸,同正前方的男子相视而笑。“音音——” 一声激动,风妃阅已上前同清音紧紧相拥,“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这么久以来,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阅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清音雀跃万分,清秀的小脸上溢满庆幸,“我找到阅儿了,找到了。” “傻清音,”女子声音哽咽下,垂落的视线抬起后,落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身上,只见他面容俊逸,竟是比厉王爷还要邪上三分,比七决还要魅上几许,一头黑发以一根简单的发簪束在身后,冥帝阴柔的眼角舒缓,在触及她的目光后,薄唇轻勾。 风妃阅报以一笑,尔后,在清音的耳畔下低语说道,“音音,你男人真美。” 身前,女子俏脸酡红,刚要说什么,只听得后头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呼唤,“娘——” 二人相拥的身子分开,风妃阅望去,只见随从抱了一个小人儿过来,清音伸出手去,将他接过来后,面对着风妃阅,“笑儿,喊姨。” 那小人儿嘀咕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啾着风妃阅后,就是不开口。清音低声哄着,“笑儿,娘是怎么教你的,乖呢……” 风妃阅心生希翼,望着笑儿那稚嫩而可爱的神色,第一次发现,有个孩子真好,“快点,叫声姨,有糖吃。” 笑儿眨着黑亮的眼晴,只听得“噗——”一声,竟从嘴里吹出了一个好大的泡,孩子将自已逗乐了,忽地身子转过去,伸开胖乎乎的两手直扑向冥帝,“皇皇,皇皇——” 男子顺势接过手去,一行人朝着宫内而去。御花园内,大摆宴席,对外,并无人知晓他们的到来,孤夜孑为确保冥帝安全,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盛宴款待,几年未见,风妃阅拉着清音的手坐在一起,“和我说说,你怎么会去了冥朝?”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清音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心中,仍心有余悸,高处,孤夜孑同冥帝并未分主次之分,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待。望着二人重逢后所表现出来的喜悦,两名男子微微而笑,把酒言欢。 “想不到,会这么巧,”孤夜孑笑启,眼角撇过冥帝之时,看见了边上的笑儿,“帝,你过得很好。” 冥帝修长的五指端起酒樽,凤目邪魅,边上侍酒的丫鬟见状,一张小脸潮红,只是一个劲的压着脑袋,“你也不错,”他薄唇轻展,睇向身侧男子,“孑,如今我身子痊愈,放眼望去,江山万里,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见你似有心事,其实讲明了,孰轻孰重,我们心中都知道。又何苦,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孤夜孑轻啜一口凉酒,视线抬了抬,同对面的风妃阅撞个正着,女子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抬,见孤夜孑正瞅着自己,她温润而笑,转过头去同清音继续交谈。他指尖在杯沿轻轻打转,“帝,我的想法,对你并没有太多隐瞒。” 冥帝点下头,他一手枕在椅把上,身子慵懒地向后靠去,狭长的凤目睬着男子侧脸,“我知道,你亦有你的野心,我们想要得到的越多,最怕的,便是失去越多,如今的我,已经幡然醒悟,世间万物,其实都比不上一份情意来的重。” 孤夜孑独自斟饮,边上的笑儿已经给清音抱到手中,风妃阅拍着双手逗玩,小家伙却丝毫不给面子,连抱都不给抱一下。男子望着其乐融融的一幕,嘴角不自觉洋溢,心头,也顿觉舒适暖和了许多。 冥帝的话,让孤夜孑禁不住深思,他瞅着风妃阅放松下的小脸,开口说道,“或许你说的对,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风妃阅抓着笑儿的小手,原先不让近身的小人儿却突然不排斥了,咧开嘴来嘿嘿一笑,矮短胖乎乎的手指紧紧拽着她的食指后用劲拉去。清音望着他的动作,朝着风妃阅说道,“这小脑瓜,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呢。” “你净瞎说,”女子另一手戳了戳笑儿粉嫩的脸颊,“我是他的干妈,和我亲都来不及呢……”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后半句便换成了一声惊呼,“啊……”她杏目圆睁,只见那小家伙竟将她的手指拉过去后,用力咬了一口。 “咯咯……”孩子得意非常,退开身后,还笨拙的用袖子擦擦嘴巴,“噗——噗——” 清音瞅着风妃阅,想笑却始终忍着,“笑儿,不许咬人。” “好啊你,”望着手指上的湿漉漉,风妃阅伸出手去揉着他两边脸颊,“牙牙发痒了是吧,给我看看,长几个了?” 小人儿左右摇晃着脑袋,却被她两手牢牢地固定着,动弹不得,他急得蹬动双腿,面色尽是委屈。 “哭也没用,”风妃阅轻捏着他的小脸蛋,“这上头肉真多,又软又滑的。” 笑儿黑眸望向上头的娘亲,却见清音只是笑着,“对呢,我也最喜欢掐着他的小脸。” 小孩儿委屈的噘着小嘴,无奈之下,倒是能屈能伸,“姨,姨……” “呦,开口了,”风妃阅食指在他粉嫩的面颊上戮一下,“再喊一声。” “姨——”小人儿也来了劲,憋足气力一吼,连带着口水星子喷了她一脸,“咯咯,咯咯——” “音音,”风妃阅取出袖中锦帕擦拭,“你这儿子真够皮的,像谁呢?” 清音让笑儿坐在自己腿上,孩子手中拿着东西自己玩了起来,时不时还抬起头来朝着风妃阅示好,“阅儿,你过的好么?” 风妃阅手中的动作顿住,望着清音眼中的询问,她没有将自己多么想要一个孩子,以及先前滑胎的事告诉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不想让她担心,清音,让她记住的,应该只是美好。 “我没有想到,此次来炫朝会遇上你,现在,我所有的担忧均可放下,阅儿,如果有朝一日能回去,你会回去么?” 风妃阅毫不犹豫摇下头,“那边,我没有任何留恋。” 清音点下头,一手将风妃阅的手拉过去,“和我讲讲,你是怎么到今日的?” 一切展开,就像一个很漫长的故事,美好、眷恋,其中,自然也不乏悲伤以及那种我们失去了很久的感动。 清音眸光中闪过晶亮,在她的眼中,阅儿一直是那样坚毅刚强的女子,这一路走来,她吃得苦,远远多过于自己。怜惜的目光穿过她耳畔,落在了不远处的孤夜孑身上,“阅儿,他,应该是最适合你的人。” 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只消看一眼,就再难以忘却。 风妃阅掌心覆在清音手背上,“音音,我说过,我们都会幸福的。” “对。”她点下头,笑如弯月,欣慰无比。 宴席后,清音将笑儿交到随从手中,想要和风妃阅单独走走。长廊间,宫灯高挂在廊檐,她们像之前一样,手勾着手,沼途,丫鬟宫人均是面面相觑,除了僵硬的行礼外,便是好奇的打量。 月色稀疏,抬眼望去,偌大的天际象征圆满,两道长长的身景投射在斑驳的地面上,不断被拉伸。 “音音,多住几日吧。”风妃阅拣了块干净的地坐下,清音脑袋枕上她肩头,心头顿觉温暖,“阅儿,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促膝而谈了?” “还记得云南路上,那位老婆婆说的话么?现在看来,很多事真的是命中注定。”风妃阅靠着清音的脑袋,轻轻磨蹭几下,女子笑着点下头,用同样的动作磨挲过去。 “她说的很对,血祭,不就是发生在冥朝的事。” “如若不是亲身经历,我们的事,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信吧?”风妃阅怡淡勾唇,正说着,只听得身后转来一阵脚步声。 她头也不回,只当是孤夜孑派了人来寻,直到男子的声音响起,二人靠在一起的身子这才分开。 “阅儿——” 风妃阅一听,已经知道是谁,清音只觉有些耳熟,转过头去一看,身子立马警惕地站起来,“是你!” 厉王爷望着有几分熟悉的面容,细想片刻后,倒也坦荡,“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们认识?”风妃阅疑窦丛生,一手轻轻扯几下清音的袖子。 厉王爷一双阴魅的眸子落在风妃阅身上,清音咬着唇,看他的神色,似乎对阅儿有别样的情愫,她犹豫万分,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厉王爷见她使劲瞪着自己,双手环胸后,开口说道,“当日你来厉王府之时,我所约的美人,便是她。” “什么?”风妃阅声音不自主拔高,满面惊愕地瞅向清音。 “喂,你,你怎么瞎说。”清音一张俏脸红透,风妃阅见状,单手扣住她手腕。 “谁瞎说了,是她说的,”厉王爷一手指向风妃阅,“当日,她说本王有美人相约,不便打扰。” “别扯开,”风妃阅娇颜不悦,逼上前一步,“当日,她怎么在你的厉王府?” 男子脚步后退,目光扫向清音,“你自己问她,也许,她已经不记得了吧,今日看来,她已经不疯了。” 风妃阅小嘴轻呼,别过头去望向清音,“音音,你——” 女子知道瞒不住,她两手绞着衣摆,厉王爷望着风妃阅的小脸,双手始料不及地落在她肩头,“阅儿,这次进宫,我只想好好看看你,下一次,我怕,我们之间就要兵刃相见了。” 他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旋身向后走去。 风妃阅杵在原地,兵刃相见?她望着男子逐渐离去的背影,那压在心头的不安一下迸发出来。清音来到她身侧,自然也听出了厉王爷话中的意思。 “阅儿——” 女子回神,双手猛地攫住清音双臂,“音音,他说的什么意思,什么疯了?” “阅儿——”清音忍不住担忧,她并未将自己当初的那段事告诉于风妃阅,“我已经没事了,当初,我被带入厉王府,是他想要以此狭恤王爷,借助冥朝的兵力。” “兵力,”风妃阅沉下小脸,“如今冥朝同炫朝依旧完好,而他口中的意思……”女子撅起眉头,无奈地轻摆下脑袋,“看来,他从未放弃过这个念头。” 皇帝手握兵权,炫朝势力劲足,唯一能憾动孤夜孑皇位的…… 风妃阅心口的颤动仿佛漏了一拍,那圣旨当初是落在七炔的手中,而男子同他又有着那层关系,莫不是……那圣旨已经在厉王爷的手中? 清音双手放在她肩上轻拍,“阅儿,不要担心,我们先回去。” 风妃阅冷静下来,点下头后,同清音一起大步往回赶。 安顿好了一切,刚雀跃而起的心,却被厉王爷的一句话而压淀下去,凤潋宫内,皇帝见她埋着小脸,凑上前说道,“怎么,高兴糊涂了?” “孑,”风妃阅正色,双手环住男子的腰际,“我们让清音他们快些回去。” 孤夜孑意识到女子的不对劲,将她拦腰抱起后放在自己腿上,“出了何事?” 那种不安,如今越发清晰明显,像是即将发生的事一样,“再不走,我怕他们会走不了,万一冥朝国君在我炫朝出了事,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真如厉王爷所说的,那她首先便要将清音送出去,让他们安然离开。 锦瑟华年谁与度 202 血路(大结局) 孤夜孑将她环在胸前,紧紧用力,“该来的,还是要来。” 风妃阅没有再说一句话,时到今日,他们早有准备,男子大掌抚在她头顶,“朕就不信,一封圣旨便能动得了朕。” 炫朝的江山,是他的天下,昔日登基的圣旨虽是隐患,他却深信,不足为惧。 风妃阅双手在他背后交扣,耳畔,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面颊舒心他磨蹭几下,她螓首,一字一语望着男子的双目说道,“不管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答应我,让我陪着你,哪怕是弃了全天下,我亦不会丢弃你。” 孤夜孑埋下俊脸,凉薄的唇深深刻在女子光洁饱满的前额上,他目光温柔,冥帝说的没错,天下万物,均不及一份情谊来的重要。 “阅儿,我也是。”鼻翼间,是女子身上的沁香之味,皇帝将她用力压入怀中,坚毅的下巴抵在她肩头,磕的有些疼。 另一处寝殿内,清音将笑儿哄睡下之后,碎步来到冥帝身后,小脸上尽是担忧。 “怎么了?”有着魅惑之容的男子单手一捞,将她带入怀中,修长的食指在她眉角上抚过,“见到了她,还是这么不开心。” “帝,”她双手揪着男子的袖口,“我有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冥帝闻言,正色同道,“清音,出了什么事?” “我说不好,”女子面容轻抬,灵秀的脸上溢满不安,“炫朝,是不是要出事了,帝,我怕阅儿有事。” “不会的,”冥帝一手在她背上轻拍,“炫朝国富民强,孑也不会让她出事。” 清音始终不放心,厉王爷的话,像是一根尖利的刺,扎进她心中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半刻,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隐约觉得即将有暴雨来袭。 翌日,风妃阅站在凤潋宫的门口,火凤图纹的凤袍加身,不长的墨发挽在脑后,以一根赤金色的发簪固定住,她身姿迤逦,微抬起的小脸被初晨的朝阳染上几许瑰丽,华彩万状。清音站在殿门口,迟迟没有跨进去,一直以来,阅儿的世界,除了自己就没有任何人走进去过,她神色永远是寂寞而坚韧,若不是亲眼看见了现在的她,清音是断放不下这颗心的。 风妃阅收起视线,看见殿门口的清音后,收回几分怔忡迎上前,“音音。” 她面上带笑,可那双晶莹的眸中却带着隐藏的担忧,瞒不过清音。风妃阅望着好不容易见到面的女子,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可是不走,迎来的,即将是性命之忧。两难下,她视线垂落,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清音覆上她的柔荑,声音轻柔,犹如清谷之音,“阅儿,我知道你心中在担心什么,我和帝已经商量好了,今日便启程回去,近日之内,炫朝应该不会出事,如若,真有政变之说,那我们亦会义不容辞。” 纤弱的语气,落下的话语,却是那般坚定执着。风妃阅难掩激动,双手紧抱住女子,“音音,懂我的,还是你。”自己心中想什么,她总能一眼便看透,亦会在第一步便为她打算。 清音单手在她肩上轻拍,懂自己的,又何尝不是她?风妃阅的打算,不用说出来,她亦能知道,就因为她是阅儿,所以才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险。 没有过多的语言道别,清音已经察觉到宫内正蔓延着一种紧张的氛围,他们离开之时,悄无声息,就连风妃阅和孤夜孑都没有出去相送。先前冥帝乘坐的銮轿依旧留在皇宫内,对于他们离开炫朝的这个消息,知晓之人均是守口如瓶。风妃阅站在城楼上遥望,清音的马车,已经混在人群中出了帝都,拥挤的人潮喧嚣而去,她久久凝望,身侧,一道暗影遮盖在头顶,挡去半边光阳。 俯瞰江山,他依旧是经久不败的尊王,发丝孱动,霸道轩昂的气势从犀利的眼神间散发出来。风妃阅笑的温文,嘴角轻抿起的弧度,化去男子那俊颜上的几许阴霾。 孤夜孑只字未语,举目相望,已经不见了马车的踪影,他牵着女子的手一步步朝着城楼而下,指尖相扣,每一条细致的纹理,都是惺惺相惜,不舍得放开。步下汉白玉的长阶,风妃阅跟在后头,一屈一弯之间,她已经知道,出了大事。 孤夜孑没有说,她也没有问。盲目、毫无目的地跟在他身后,不管怎样,她愿自己都能这般如影相随。 九重宫阙,三弯十曲,皇帝屏退宫人,偌大的皇宫中,仿佛就只有他们二人。徒步行走,寂寞、空旷的脚步声稀疏在耳畔,一前,一后。 敏月宫,依稀记得,那是德惠妃的寝殿,自己对于她,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她惨死之时。孤夜孑牵着她的手站在园中,风妃阅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站在他的旁侧,“阅儿——”孤夜孑目光在殿内扫过,“这个后宫,冤死的人,朕数也数不清了。” 皇帝并未逗留,柔荑被他抓在掌心中,隔了不过几步远,便是茗皇贵妃的寝殿。孤夜孑依旧站在园子中间,听着萧瑟而来的风声,仿若,听到了孩子嘤嘤啼哭的声音。他单手抬起,指了指殿门外,“就是在这,朕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风妃阅心头开始跟着酸楚起来,那个被掉包的孩子,最后,一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惨烈下场。她想起孤夜孑当时的欣悦,以及笨拙的抱着那孩子时的姿态,一切,历历在目。 走出寝殿,顺着铺砌着紫晶石的小道穿杨而过,那一片竹林深处,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尖利的尾锋,时不时刮过脸颊,带着阴暗下来的晚露,点滴冰凉。李嫣走了,这里也没有人再过来打扫,地上,铺着满满的一层落叶,经久不见阳光,“在这儿,朕愧对的人,在我的眼前离开,而我能给她的,仅仅是一句,唤出了她的名字。” 风妃阅望着那座假山,这里面,藏着一名女子多年的等待,最终,却还是落了空,“李嫣,不光是你,我亦觉得愧对于她。” 二人在这里站了好久,风妃阅望着皇帝脸上出乎意料的平静,心中顿悟,他所经过的这一处处地方,更像是,道别。 出了竹林,心中更觉压抑。晚霞燃尽了天际,那丝丝缕缕的瑰丽犹如一幅铺洒而下的水墨图,染得整个炫朝,如置身于水深火热中一般。赤金色的柱子上,云彩其上,环际层出,冉冉浮动而过。 景夜宫。敕造的几个大字悬于正上方,寒风,突然呼啸而来,让人措手不及。风妃阅抬起手臂,挡住被粉尘迷住的双目,这儿较先前的地方,都要干净整洁的多,好像是有人定期来清扫。自从施婕妤走后,这儿的梅花便一棵棵相继枯萎,宫内的人想了很多办法,却依旧不能挽留,眼睁睁看着那些树木逐棵败落。梅花,本就是淡雅芬芳之物,她脆弱,能御寒风,而一旦那高洁散去,能留住的,还有什么呢?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陶心正从里头出来,却见二人就站在殿门口,一时吓得难以反应,跪到了地上。 风妃阅看着她手中的东西,“难得你有心,下去吧。” “是。”女子惶恐,更不知二人来此的目的,行过礼后便大步退出景夜宫去。 “在这儿,朕曾有过片刻的安静。”对于景夜宫,乃至于施婕妤,皇帝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索然,他希望自己记住的,是那个每日在日落西山之时,亲手煮上一壶茶的恬淡女子,而不是,那个今他看不透的施婕妤。 走出景夜宫,幽怨森森,孤夜孑突然顿住脚步,风妃阅没有意料到,迈出去的步子便被他拉回来。“阅儿——”皇帝单手拨开她因走动而散乱下的发丝,我一直没有说的那句话,放在我胸口,堵得慌。” 风妃阅面露不解,西风凉透,掀起她旖旎轻盈的袍角,“什么话?” “从你第一次将手交到我掌中起,我便没有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先前,他罚她,算计她,甚至将她推出去,名义上,二人虽是夫妻,却对彼此时时提防,更甚者,想要除之而后快。好不容易走近,又经历生死别离之痛,种种过后,只待拨开云际见明月,却又突生这般变故。 风妃阅执起他的大掌,再一次,认真将手放进去,孤夜孑感觉到全身温暖,手掌被拉起后向前走去。再度的,一前,一后,“孑,什么是好日子?”女子回头来,朝着男子问道。 孤夜孑缄默,半刻说不上话来,风妃阅抿唇浅笑,顿下的步子,来到皇帝身侧,“能和你一起,就是好日子。” 他们相视,眸中溢流出来的情愫真诚而动人,十指交扣,回到凤潋宫时,全身已经倦怠,使不上一点气力。 内殿中,偌大的屏风前摆着一桌佳肴,风妃阅赶忙坐下,顿时,只觉饥肠辘辘,“才不过一会时辰,天竟已经黑了。” 皇帝在她身侧入座,这桌子茶,是他吩咐御膳房准备的,风妃阅刚要动筷,一手却他按住,“我们喝点酒。”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她听话的放下手,目光带着些许慵懒瞅向边上的皇帝。男子执起酒樽,空气中,有浓烈的酒香味传来,冷冽的味道,弥聚在鼻翼间,很难散去。 “这杯酒……”孤夜孑将酒樽放到她手中,手肘穿过女子臂弯,“是我们的交杯酒。” 她一顿,望着那醇香的清酒,张开的小嘴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自顾抿了一口,风妃阅见状,将那酒樽凑至唇前。孤夜孑,咽下寒酒,视线一瞬不瞬地盯在女子唇畔,只见,她紧抿的唇角微微启口后,将那酒一饮而尽。皇帝握着酒杯的手在五指指尖处用力握起,他没有在表现出丝毫异样,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泄露的,已然是沉痛以及浓烈的眷恋。 风妃阅没有丝毫察觉,她擦拭下嘴角,“这酒真好喝,有种不一样的香味。” 孤夜孑替她再次斟满,女子执起后,想要啜饮,却被他一手再度压着。她面露不解,抬起的小脸侧对着男子,皇帝将她的手拉过去,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紫色的戒指。风妃阅凝望着他的动作,压下的前额,紧抵在他肩头。 皇帝将她五指分开,一手扣住那枚戒指后,向外摘去。紧紧镶嵌的地方,不若先前那般紧致,随意的动作,便将那戒指取了出来。 “咦一一”风妃阅惊奇地望着孤夜孑手中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取下来了?”先前,自己想尽法子都拿它没撤,自打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尝试过。 孤夜孑亦是没有料到,他只是试了一下,更没有费多大的劲,想不到就这么摘了下来。 形状怪异的戒指被放在桌面上,风妃阅怔忡望着手指上勒刻出来的一道印子,孤夜孑单手伸入袖中,紧握的手指,在手掌摊开之际,上头躺着一枚戒指。环状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色泽鲜润,美艳无比。 “我不知道你嘴中所说的钻石是什么,应该,就是这种吧?”孤夜孑执起女子的无名指,在她泪眼婆娑中,慢慢将戒指扣入指尖,向上套去。风妃阅轻声抽泣下,红色的宝石熠熠生辉,印刻出她眼中的感动。 “对,是这个。”她声音激动,逸出喉间时,颤抖无比,只要是他戴上的,哪怕只是草环,她亦会知足。 孤夜孑将她的柔荑包入掌心,紧紧收拢,“喝了交杯酒,戴上我给你的戒指,阅儿,我们的礼便成了。” 风妃阅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拉起举到跟前,望着孤夜孑无名指上的空缺,她闷声开口,“可是,我并没有准备。” 男子将她带入怀中,瘦弱的身子被他用力圈围起来,二人背对,孤夜孑的俊脸上,神色很是复杂,“不要紧,如若有机会,我定要阅儿为我亲手戴上。” 风妃阅使劲点着脑袋,她退开身,想要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朦胧中,一切都不再清晰,耳边,只传来孤夜孑的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跟着我。” 她心中感觉到不对劲,想要强打起精神,却已经来不及了。身子在猝不及防时瘫软,风妃阅双目紧闭,整个人栽入孤夜孑怀中昏睡了过去。 那,是他们的交杯酒,却也是将她送走的,最后一杯酒。 守于殿外当值的李公公在此时匆匆赶来,见到皇帝怀中的女子,他垂下脑袋,声音带着几分急迫,“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孤夜孑没有松手,环起的双臂,用力,再用力,如果,在死亡之林中的放手是迫不得已的话,那今日,便更是忍痛揪心。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任何人,一具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胸前,孤夜孑执起她的手,望向她指上的环戒。 “皇上——”李公公禁不住催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外头,两名将士疾步而来,双双单膝跪地,“回皇上,帝都城外十里之外,叛军已经火速前来。” “有多少人马?”孤夜孑退开身,一双眸子犀利而尖锐。 “三军将士,大部分已经叛乱,据查探而来的消息,三军往统领均是因为接到一封密令,而领头之人,则是厉王爷。”对于将士的话,孤夜孑并未表现出惊讶,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孑儿——” 皇太后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大步而来,一夜间,女子竟已是双鬓染上白霜,她面容焦虑,只见风妃阅双目紧阖,躺在皇帝的怀中动也不动。 “阅儿——”她担心的轻唤,孤夜孑将女子拦腰抱起,朝着皇太后说道,“母后,朕这就送你们出宫。” 风妃阅安详地枕在他胸前,垂下的小手,无名指上套住的,是夫妻之名。皇太后一眼便看出孤夜孑的打算,她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冲着男子的背影,酸涩开口,“孑儿,你应该懂,阅儿醒来之时,定会责怪于你。” “母后,”孤夜孑头也不回,行为仍旧坚定,“孩儿,情愿她的责备。” 皇太后摇着头,上前几步后,比肩而立,“母后并不是自私,只是,你们既然是夫妻,有些事,就应该一起面对,这也是阅儿希望的。你自认是为她好,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你在生死之争,而她却浑然不知来的更为痛彻心骨。成,便最好,若败,你让她如何只身面对这满城累累白骨?” 孤夜孑神色震憾,皇太后的话,一语将他惊醒,却…… “将皇后送出炫朝,越远越好。”皇帝站住的脚步丝毫不犹豫地跨出去,皇太后望着身侧的两名侍卫,摆摆手,“哀家是不会离开的,这儿是我的家,国在,人在,国破,人亡!” “母后,”孤夜孑旋身,双眼在瞥见女子的执拗后,语气软了下去,“您和阅儿,是朕最重要的两个人,朕不能让你们出事。” “孑儿——”皇太后声音轻柔,侧目望着他的俊脸,“你亦是母后最重要的人,这个时候,哀家是皇太后,更不能走。” “皇上——”外头,星夜昏暗的天际,有绚烂的烟火盛开,李公公三番催促,皇帝暗咬牙后抱着风妃阅大步走出去。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先前的两名将士跟在皇帝身后,神色肃穆,耳眸间,只有踢踏杂乱的脚步声,和着狂风袭来,残云焦急涌动。 备好的马车略去奢华,黑色沉重的轿市被单手掀开,孤夜孑将风妃阅抱着放进去,女子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他抽身,却不知在何时,自己的一只衣袖被她紧抓在手中不放。五指,紧紧用力,男子尝试几下都没有将那明黄色的袖口拉出来。 几人不敢靠的太近,只看见皇帝一手托在女子脑后,孤夜孑将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而过,“阅儿,出去之后,好好的活,我给不了你的,幸福,你要懂得给自己。” 菱唇,被轻封住,他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多有不舍,最终还是让自己抽身而出,手指,抓着的劲道不肯松懈,皇帝万般无奈,只得将袖口拉扯下来,“启程。” “是,皇上。”先前跟在后头的两名将士领命,一手放下轿帘,孤夜孑脚步退后,一帘之隔,隔住的,却有可能是永生永世。 “驾——”驶去的马蹄声,催促在耳边,风妃阅靠在里侧,幸福,岂是自己能给得了的? 孤夜孑站在萧瑟的园中,直到马车驶出皇宫,他依旧是杵立不动。 须臾后,金銮殿上。 皇帝一袭龙袍加身,形单影只,他面向金銮宝座,负手而立。三军,曾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却不想,本日,自己竟要亲手将他们废去。 隆隆的声音呼啸而过,车轱辘一道道在绿茵上碾压而过,风妃阅头痛欲裂,她右手轻抬,却发现自己正抓着一只明黄色的袖口。她慌忙正起身子,目光在不大的马车内巡视,黑亮的瞳仁咻然黯下去,她单手紧握,重重击响旁侧。 “砰——” 几声碰撞,风妃阅垂眸望去,视线落在一样熟悉的东西上,将它拿到跟前一看,才清楚是当初大叔送给自己的那把长剑。 “喂,里头好像有动静。”正在驾车的一名男子冲着边上之人说道。 “不可能,有这么点时间,药效不会如此之快。”那人声音笃定,专心瞅着四侧。 风妃阅单手将那把剑握在手中,这,定是孤夜孑让她带着以备防身之用。她猫着身子上前,单手掀开轿帘之时,手中的剑已经脱鞘而出,架上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停下来!” 尖利的剑刀,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划开了男子的皮肉,另一人见状,忙‘吁’的一声,暂时停靠在隐蔽的林荫间。 风妃阅走出去,手中的动作更下几分。一人跳下马车,剩下的男子只是举着双手,“皇后娘娘饶命……” 她单手压着剑柄,视线在林木间穿梭,这儿,应该已经出了帝都,“说,我们这是去哪?” “回娘娘,卑职奉皇上之命,将娘娘送出炫朝,越远越好,”底下,那名将士目光望向皇城,“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宫内究竟出了何事?”风妃阅沉声同道,她拿着长剑的手禁不住颤抖,指上,那枚红宝石的戒指依旧耀眼,光芒夺目。 那人闭上嘴,只是盯着风妃阅的手腕瞧。她并没有过多时间给他考虑,皓腕翻转,让男子的脖颈见了血,“说!” 下头,另一人艰难的吞咽下口水,神色突然抑制不住,声音悲怆,“娘娘,宫中出事了,炫朝将有大劫。” 风妃阅如遭雷击,原来,皇帝先前的反常,是早便预料到的,“说下去。” “厉王爷派兵谋反,三军已经逼近帝都城下,皇上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了娘娘的安全,故而让属下二人将您送出炫朝。” 风妃阅站在马车上,身姿凛冽,树影婆娑地打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她心口一阵剧痛。临阵,孤夜孑却还是将她一人抛下,他应该明白,她要的是并肩而战,并非苟且偷生,“下去!”语气犀利,被擒住的男子不敢有任何下动作,风妃阅双目眯向二人,忽然抬起腿来,将他一脚踹了下去。 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极致的撕裂,只见得马儿前蹄张扬,风妃阅一个跃步,急跨上马背。她单手拉住马缰,在背上坐稳后,一剑将后头连接在轿撵上的绳索砍断。 “娘娘!”二人大惊,急欲上前阻止。 风妃阅快速取过边上的鞭子,只听得一阵呼啸,硬生生击打在男子身上,她双腿在马肚上一夹,“驾!”形如流星,那二人飞蹿出去几步,却依旧阻止不了她,只看那灰蒙四溢,女子已绝尘而去。 “驾——驾——”一路上,只有不断挥动马鞭的声音,风妃阅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尽快赶回皇宫。 炫朝,火光燎原,城门紧闭。三军聚在城下,皇帝居高相望,亮色皎洁的圆盘高挂在其头顶,更显威严之色。 厉王爷望向上头的男子,昔日手足,如今,却要落得个相残的地步。皇帝眸光阴鸷,视线自众人身上一一抹过,“厉王爷,你这是何意?” 男子并未答话,而是一挥手,身后,只见两名侍卫架着一道暗影而来,砰一声,沉闷的哀呼卡在喉咙口。女子衣衫褴褛,面容尽毁,模样很是吓人。“皇嫂,皇兄就在城楼之上。”厉王爷声音冷峻,朝着地上女子说道。 她一抬头,孤夜孑才认出她竟是君阅,女子仰面,四目正对上之时,他心中顿生几分怜悯之色。 厉王爷此言一出,边上的士兵将帅纷纷面面相觑,不知何意。男子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君阅,实在是惨,四肢被挑断经脉,只能半躺着,嘴中用力想要憋出几字,却只听得呜呜的声音,像是小兽哀鸣一般。 “当日,君家满门抄斩,便是因为皇后的一纸认罪书,我已派人诊治过她的伤,少说也有几年以上,经脉齐断,不可能签字画押。”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皇后?”孤夜孑临危不乱,面露几许嘲讽,“真是笑话,一个废人怎可能是朕的皇后!” “皇上心思缜密,当日君皇后不是失踪,而是被软禁了起来……” “既然你说她是皇后,有何凭征?”孤夜孑冷声打断,昔日的那些嬷嬷以及丫鬟已经全部被灭了口,就连那个哑奴亦在君阅消失不久后同那地牢一起活埋在了皇宫城下,再加上,君家满门被抄斩,厉王爷又何来凭证一说? “万事俱备,皇兄,你却还差了一个人。”男子声音笃定,单手指了指地上的君阅,“当日,喂养皇后的乳娘,她有证据。” 孤夜孑微微眯起眼睛,他确实没有想到,还有这般变故,“既然说有,那人呢?” “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将她带过来,那名乳娘是他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定是藏匿在隐蔽的地方,直待时机成熟,“若此人真是皇后,那是不是就说明,当日君家被满门抄斩,乃是含冤所致?” 底下,众将士皆哗然,孤夜孑冷眼相望,性感的薄唇狠戾勾起,“当初,要了君家命的,可是君隐勾结外敌的一封文书,就算没有那认罪书,朕一样也能治他们的罪。厉王爷,你处心积虑,为的,绝不是替君家讨一个公道吧?”他望向下方男子,一手轻挥,“来人,将城门打开。” 边上,侍卫面色不解,“皇上——” 厉王爷露出几分犹疑,宁在城楼下的侍卫接令,不得已,只得城门大开。 沉重的朱漆红色向两边敞开,吱呀一声,伴着些许震耳欲聋的威严,外头众人齐刷刷随之望去,只见里头空旷,并未见人影。皇帝负手而立,俯瞰下方,“城门既然已经打开,还要朕亲自相请么?” 厉王爷骑在骏马之上,一边的将帅悄然上前,凑在他耳边,“王爷,以防有诈。” 孤夜孑扬笑,勾起的唇眸蛊惑而危险,明黄色的衣袍在暗夜中哗然起舞,男子狭长的凤目定在厉王爷身上,他伸出一手,直指向他,“朕倒要看看,你们谁有这命,逼入皇城!” 下方,众人面面相觑,几名将帅面色难看,厉王爷见状,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他单手展开,“皇兄可还记得这份东西?” 孤夜孑俊目微眯,早有准备,“这是朕当日登基时的圣旨,是从慈安殿颁诏而来。” “谁能想到,登基之时的圣旨,竟是假的。”厉王爷声音冷静,皇帝站在城楼上,今日叛变的三军,领头之人均是东西太后身后的势力,看来,是想要他们手足相残,厉王爷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以此为名,这圣旨,只是顺水推舟。 孤夜孑侧过身子,旖旎的视线扫向下方,他凉薄的唇角撒微上扬,势在必得。旋身,身子挺拔,已然走下了城楼。 下方,众人不知所措,直待厉王爷一声令下。望着幽怨空寂的敞道,边上将士三番提醒,“王爷,恐防有变。” 到了今日,退,已无退路,厉王爷握紧手中马鞭,身上,铠甲森亮,他双腿夹起马肚,座下的汗血宝马飞蹿出去,直奔城门。 身后,众将士齐数跟上,男子率先冲过城楼,几名尾随的将帅手握兵刃,参差前行。 厉王爷冲入皇宫,眼前,黑蒙一片,他勒住马缰,突然,听得身后传来剧烈的铁索碰撞之音,马蹄声阻在身后,突然像是间断了一样。他回头望去,只见城门轰然坠下,尾端,削刻尖利的铁锋刺穿几人的身体,连带骑着的骏马皆因冲击过猛而毙命于铁栏下。“啊——” 哀呼声不断,几名男子被断成两截,玄铁制成的阻隔,带着火烧般的灼烫,根本就不让旁人近身。 外头,众人急的焦头烂额,厉王爷望着身后为数不多的将士,俊脸微变。 “王爷,”跟进来的一人上前,四目瞅向四侧,“当心。” “攻城!”喧闹的声音,穿过宫闱,势如破竹。外方,传来擂击战鼓的声音,“咚——咚——咚——” 厉王爷不敢轻举妄动,凉风袭来,阴暗的氛围带着令人压抑的窒息,几人自发地靠在一起,将男子圈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明亮的火把,突然纷至沓来,将内苑中整片黑暗都照得个剔透,磁磁燃烧的声音,更如催命之符,自林郁葱葱间,火速蹿来。孤夜孑站在不远处,望着城外欲攻进来的将士,他眯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此时显出了如狼般的阴狠,他瞥了厉王爷一眼,瞳仁中,几抹肃杀,悄然涌动,“杀,一个都不留!” 风妃阅快马加鞭,临近帝都,却忘记了前方的道路。她懊恼万分,只得勒下住马缰,在原在徘徊。 “快,往北没多久,就能到达帝都了。”一阵声音,伴着马车行走传入女子耳中。 “都是里头这人,要不是她,我们也不用这么赶,还要接下这掉脑袋的活。”另一人,显然很是不满,连声抱怨。 “少罗嗦,她要不在,我们都别想活,坏了厉王爷的大事,看不将你斩成几段。” “龙哥,这赶夜路的,别说这些,疹的慌。” “你也知道害怕……” “咳咳——”马车中,传来一阵极为不适的声音,“两位,我身子不好,能不能劳烦,慢着点?” 风妃阅一听厉王爷几字,双目立刻惊觉的竖起,她悄悄将马骑入一边的林子,一路尾随。 “吵死了,要不是看着你是前皇后的乳娘份上,老子现在就将你扔下去! ”先前,那名不满的男子大声啐一口,语气凶狠。 风妃阅勒着马缰的手紧了又紧,前皇后,说的,莫非是君阅? 马车内,女子不敢再吱声,外头的二人一扬鞭,快速朝着帝都而去。风记阅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这人既然是皇后的乳娘,厉王爷这般着急将她入宫中,定是,为了揭穿自己先前的身份。她凝目,抬起的视线中,已然泄露几许杀机。 策马向前,须臾后,便超出几人,他们还未来的及看清风妃阅的面容,便见她绝尘而去。 前方的路,很是陡峭,除了两边茂盛的树林外,前面的路便缩成了羊肠小道,再向前而去,便是一座陡峭的悬崖,而这,是去帝都的必经之路。 风妃阅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正好,边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能挡住前来的视线,她将马拴在不远处后,蹲身等候。 不久,先前的那辆马车便赶了过来,男子手上的力道放柔几分,车轱辘也稍稍慢下来,“这个地方,要特别当心。” 风妃阅屏息,眼见着马车越来越近,她后背靠在坚硬的石壁上,呼出的气息,带着紧张的急促。 一,二,三—— 在马儿从过她身前之际,女子突地凝聚起内力,手中,是一块已掌大的石块,她紧握起后,瞅准时机,手臂甩出,只听得啪一声,正中砸在那骏马的眼睛上。 “吁——”嘶鸣声破入云霄,马上男子及时反应,双手用力勒住马缰。 “怎么回事,” 另一人焦急想要起身,“快,马车失去控制了!” 那骏马受痛,任凭二人使了多大的劲均没有拉住,马车中,想要掀开轿帘的女子来不及探出个脑袋,便见那马一路疾奔,竟是朝着悬崖而去。 “吁——吁——”二人来不及作何反应,风妃阅下意识将手臂挡在眼前,只听得砰一声,连车带人,已经整个栽了下去。 连续不断的碰撞,持续了好久才停歇,散架的混乱过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死寂。风妃阅站起身,大步来到悬崖边上,她神色并无异样,低眉瞅一眼,坚毅的嘴角抿起后,牵起边上的马儿一路朝着帝都而去。 心中,并无不安,她甩起长鞭,飞扬的身形,英姿飒爽。如果,真有下地狱一说的话,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上天堂。 皇宫外,厮杀成一片,皇帝调来的禁军及时将那叛军阻在宫门外,宫内,更是战火连天,杀戮不断。 “孤夜孑!”正在厮杀之际,却听得上方传来一道声音,皇帝咻地冷下脸去,举目望去,果见独步天涯的人已赶来,数不清的黑衣死士聚在廊檐,身负累累明月。 带头的,依旧是那名在络城同他结怨的男子,他面露仇恨,恨不能就地将他碎成千万段。 皇帝一声冷哼,抽出边上侍卫手中的长剑,左门主目光充血,单手轻挥,黑衣死士逐步逼近,势要将他置于死地,为七袂报仇。 风妃阅马不停蹄,好不容易赶至帝都后,飞身朝着皇宫而去。 前方,通明的火把照射的眼睛都睁不开,鼻翼间,还有烧灼的焦味,一切,皆同死亡划上关系。风妃阅从马背上跃下,她猫起身子,朝着另一处宫门而去。 地上,有一根攻入皇宫之人留下的长绳,她顺势攀附上去,双腿在地上接力,噌地翻过高墙,潜了进去。 左门主的目标,仍旧还是孤夜孑,他不断逼近,不断缠斗,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孤夜孑致死。 长廊尽头,西太后不顾安危,硬要丫鬟将她馋扶出朱,这一天,她等了多少年? “太后,这儿危险,奴婢送您回去吧。”丫鬟望着她的侧脸,担忧说道,近段日子,西太后的身子似乎一日不如一日,面色差的吓人。 “不……”她无力的挥下手,虽是一袭锦衣,却掩盖不住那日渐削弱的神色,话语间,已然是奄奄一息之态,“本宫要亲眼看着,这一天……我……” “太后,太后。”丫鬟见她身子摇晃,忙的搀扶住她。 她一手将丫鬟推开,步子几经趔趄,最后,虚弱地靠在铜柱上,“本宫好的很,本宫是天命所归,哈哈——” 那丫鬟望着女子几近疯狂的神色,吓得说不出话来,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款款而来,西太后喘息着望去,只见皇太后双手拢于宽袖中,她神色镇定,双目,自始至终落在女子身上。 “奴婢参见皇太后。”丫鬟弓腰行礼,她目不斜视,单手轻摆,“你先下去。 丫鬟顿下,似乎有所顾虑,最终,在睬了一眼西太后后,碎步朝着另一边而去。 “哼!皇太后?”女子强迫自己挺起上半身,这儿,并无旁人,“本宫真后悔,当日没有将你解决掉,今日,也就不用看你这得意洋洋的脸色。 皇太后站在她三步开外,温和的侧脸,突然浅溢出几许笑来,“换做了今日,你以为,还能奈我所何? 西太后面色惨白如纸,她急火攻心,一阵不适冲上来,差点让她晕厥。 “休要动气,”女子转身,风姿绰约,“没有人同你讲吗,你深受剧毒,活不成了。” 她双目圆睁,十指紧紧揪着前襟,“你说什么?”她咬牙说道,步子蹒跚上前,来到女子跟前。 皇太后丝毫不畏惧,自己对她已经百般容忍,却不想,这女人的心竟如此歹毒,“没有人同你说吧,也难怪,定是,怕你一个不小心,就被气死了。” “你——”西太后伸出一指,她抑制不住心头怒火,眼中,顿冒金星,整个人差点踉跄在地。 一直以来,御医均诊断不出她身子为何会越渐不适,如今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不忖度。不,西太后掩饰着泛起的害怕,现在,自己等了这么久的一天终于到来,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她强忍下几许怒意,双手按在胸前,想要尽快赶回慈安殿。 皇太后见她旋身,几步便来至女子身前,“怎么,你也有害怕的一天?” 她面色阴暗下去,双唇紧闭,并不说话。想要借步经过,却被皇太后再次堵住了去路,“先前,我自叹没有这个能力好好得护自己的孩子,才会让你们得逞至今日,现在,生死悬于一线,我也不想做什么好人。” “你——”西太后顿觉不安,她脚步向后退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女子紧逼上前,“你害我夫君,现在还要加害于我的孩子,我拼不了别人,但也要和你拼了。”皇太后伸出两手,对方不得不出手反抗,“你这个疯子,来人啊——” 皇太后用力将她朝着边上推去,女子柔弱不堪,肩膀撞在长廊间的柱子上,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头,集聚起的怒意压抑不住,皇太后见状,几步上前,吃力揪起她的前襟后掼向一边。她身子难以反应,跌跌撞撞摔下了汉白玉的长阶,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曼陀罗提炼的毒药,终于在顷刻间发作,她蜷缩着身子,这一刻,西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就是自己最后的结局?善恶总有报,她算计一切,却算不了,自已的命运。她所掌控的,一切,显然已经脱轨。 四肢,痛苦的抽搐,她朝着皇太后伸出手去,却见她,一个毫不犹豫的转身,将她最后一点希望给幻灭。 风妃阅悄然前行,不远处,就见一名男子正同孤夜孑打斗,而另一侧,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她抽出长剑,握着的手掌紧了又紧,在一人即将偷袭之时,女子足尖轻点,呼啸而出的剑气毫不留情砍在对方手臂上。 “啊一一” 一声哀呼,孤夜孑回过头去,就见风妃阅已经冲进包围圈,同他抵着背,“阅儿——”男子惊呼,她美目流转,侧过头去,只是视线警惕地瞅着四侧,“我的帐,呆会再和你算。” 孤夜孑抽不出身,他大掌紧握住女子的柔荑,掌心中,那颗戒指磕着细致的纹路,微微泛出疼痛,风妃阅挥砍向来人,踹出的足步带着凛冽之姿,一击致命。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左门主提剑追杀,孤夜孑侧身相躲,他眼中只认准皇帝一人,不除之,誓不罢休。 飞旋而来的剑气,犹如铺天盖地之势,二人不得已,只得松开手,风妃阅机械的挥舞起手中长剑,赤红的鲜血残忍地粘附在她身上,女子眉头都不皱一下,誓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皇宫外,禁军全数出动,风头正劲,那是皇帝秘密精练的队伍,今日,正好一展雄姿。 里头的人将城门打开,身着盔甲的禁军所向披靡,冲了进来,将厉王爷同独步天涯的人全部包围起来。 左门主目不斜视,丝毫不管他人,他拼尽全身内力,殊死一搏,孤夜孑闪身,游刃有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中的动作。 衣袖飞扬,一枚五星飞镖被他悄悄握在掌心中,同孤夜孑的正面交锋,他绝不会有机会。余光,扫过边上的风妃阅,他目露凶狠,玉儿,我说过,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如果杀不了孤夜孑,那么—— 男子眼睛咻地眯起,眸中,闪过几分深邃,他一个旋身,内力齐聚而起,将那飞镖朝着风妃阅送去。 女子浑然不知,孤夜孑只觉眼前闪过耀眼,他惊忙回神,大掌伸出想要将它挡下来。 无奈,那飞镖,形如流光—— 厉王爷满身是血,能分得清的,只有那双邪魅妖冶的眸子,他仿佛看见了当日在景夜宫,七袂那奋不顾身的情形—— 他想也不想的,近身挡在风妃阅面前,女子肩头被撞一下,回过头去,却见他已经倒了下去。 “厉——” 那声音,好像是孤夜孑…… 哥哥,没有想到,我竟会走的是同你一样的路…… 风妃阅杏目圆睁,她面色悲愤,垂在地面上的长剑猛地被提起,朝着那名男子攻去。孤夜孑眼中亦带着几许沉痛,只见她身形跃起,剑端已经插入了男子的胸口。左门主并不做反应,任由冰凉的剑身穿过心脏,垂下的右手,在风妃阅松懈之时,却举起剑猛的砍下来,孤夜孑见状,伸出一手牢牢握住男子的剑刃,另一手,利器架在他脖颈上,挥手间一抹,隔断了咽喉。 血色的瑰丽,顺着受伤的大掌流淌下来,滴滴,落在风妃阅持着的长剑上。 她喘着粗气,全身如虚脱一般,手上的劲道收回,男子圆睁着双眼,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却见她手中的剑竟断成两半,通的一声,一折明黄色的东西掉到了女子脚边。 皇帝单手垂在身侧,大滴大滴的血顺着指缝流溢,他目光肃然,朝着边上,只说了一句话,“将厉王爷带入仪銮殿,即刻,召集所有御医。” “是,皇上。” 城外,叛军悉数被镇压,双方,死伤无数。 宽敞的行道,血流成河,风妃阅站在原处,她凝望着红亮的天际,双拳紧攥,厉王爷的叛变,来的有些怪异,那虽是他精心部署,可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真的只是为了一袭皇位么? 抬腿,却踩住了地上的东西,风妃阅弯腰拾起,只觉看着有些眼熟,她机械地将它展开,寥寥几语,却让她双目咻然睁大,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孤夜孑上前几步,风妃阅平复下心中难言的情绪,慢慢的,将那东西交到了男子手中。 展开,却是明黄色的圣旨,只见上头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孤夜孑天资聪领,有胆有识,乃是天降朕之福运,今,特下此诏,于朕百年之后,传位于孤夜孑,钦赐! 百味杂陈,皇帝双手紧紧握着那份圣旨,他面部微扬,星空的余晖点落在他脸上,晦涩不明。 一直以来,他处心积虑,东西太后亦是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圣旨,竟是藏在一把长剑中。 先前,他笃定万分,以为皇位定是传给厉王爷,他没有想到,父皇早已看出两宫太后的野心,早早的,便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风妃阅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她走上前,双手轻柔地落在男子手背上,孑——” 皇帝十指轻颤,将她的柔荑反握在掌心中,“阅儿,一直以来,我对父皇均是抱有责怪。” 风妃阅将那圣旨接过手,“孑,父皇的心愿,不止于此,他更不想你们兄弟之间相残。” 孤夜孑将她拥在身前,用力的嵌入怀中,“很多事,为何要在过后才能幡然醒悟?阅儿,对不起——” 女子仰起小脸,他退开身,大掌扣起她的小手,“将你送走,对不起——”他顿下,迈开步子,“但是,我不后悔。” 风妃阅跟在后头,这一场叛变,来的如此之快,平息的,虽有惊心动魄,却依旧那么快。到底,人与人之间,争得是什么呢? 死亡的气息,是她最为厌倦的,如今,铺天盖地,满满的均是。 为数不多的三军将士已经投降,被押入牢中等待皇帝发落,这样的牵连,恐怕,将有更多的人面临抄斩。 风妃阅拉下他的手,脸上,露出几分倦怠,“孑——” “嗯?”男子回下头,睇着她。 “我们放手好不好?”她的语气,已经疲惫至极,今日的叛变,谁能不说,同皇帝昔日残暴的征戮没有关系呢? 孤夜孑不说话,握着掌中的小手,他只觉珍惜万分,将风妃阅送出宫的一幕历历在目,如今,再度这般握着,已觉心满意足了。 他仍旧没有开口,却在俊脸别过去时,点了下头。 风妃阅微怔,尔后,便面露雀跃,她用力的回握住男子的大掌,飞扬而起的眼角间,欣慰舒心。 仪銮殿内,御医齐聚,飞镖已经自男子胸口取了出来,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虽然危险,倒也没有了大碍。 翌日,西太后的尸体在林园中被发现,据当时的丫鬟所述,女子死相惨烈,面容污黑,似乎是毒发身亡,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那份圣旨被昭告天下,比对之后,发现确实是先皇遗诏,两宫太后因颁发假圣旨而被剥去太后封号,此次叛变,其身后势力均被皇帝借机铲除,不留余患。 对于厉王爷,孤夜孑深思熟虑,他是主事者,一旦轻恕,必定难堵悠悠之口。 最后,刚劲的狼毫笔挥洒浓墨,一道圣旨,厉王爷虽有罪,却因护架有功而免去死罪,终身囚禁于厉王府内。 推开窗子,冬天的寒冷已经在散去,拨开浓密的云层,隐约之间,有温暖的阳光冒出头来。小脸轻扬,一支梅梢上,明艳的花色含苞待放,欲要破晓怒放。 肩头,落上男子的一只手,她没有回头,而是举起手来,将柔荑覆上去,唇畔,勾起的笑容和煦,她身子微后仰,便靠在一具宽厚的胸膛中。 风妃阅阖上双目,脑袋枕在男子肩上,唯有这里,才是她一生一世,想要停靠的地方。 锦瑟华年谁与度 203 归宿(终结) 厉王府内。 时值寒冬,北国冰封,积雪没过了小腿肚,行走往来很是不便。 凤撵即刻而来,落轿之时,已有人前来相迎,“参见皇后娘娘。” 布满流苏的轿帘被掀开,扑面而来的冷冽让里头女子打个寒战,风妃阅将搁在膝上的暖手炉交到丫鬟手中,单手把上太监的手腕,走了下去。 “王爷近来,身子可好?” 管家双鬓夹染白霜,听得女子这般提起,便微微叹息,一边将风妃阅牵引向里侧,“身上的,那只是些皮外伤罢了,王爷心中大概是有了心结,如今也只有小阿哥能近的了身。” 风妃阅一路跟着走去,昔日的厉王府,隔断了外界的往来,显得分外萧条。偶尔,三三两两的丫鬟行走经过,施礼后,便匆匆走了个没影。 “娘娘,王爷在书房中。”管家将她领至一座屋前,躬身说道。 风妃阅点下头,望着紧闭起的殿门,“你先下去吧。” “是。” 她杵在门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难以面对过,柔荑轻放上去,还没有使劲,殿门便朝着里头打开了。风妃阅犹豫下,在望见那抹倚在窗前的背影后,迈步朝里头而去。 厉王爷一袭白色长衫,肩上,是狐裘毛制成的大气坎肩,整个人笼罩在一团阴暗中,添了几分柔和之美。听到脚步声,他身姿魏立不动,直到风妃阅来到近身,这才见他转过头来。坚毅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看见她,男子的脸上显然露出几许讶异。 “厉——”风妃阅轻唤一声,开了口,却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厉王爷手肘撑在窗棂上,将上半身倾出去一半,“难得,你竟还会来看我。” 风妃阅瞅着男子的侧脸,她想起昔日,那个意气风发,阴柔邪魅的厉王虽然没有几分正经,比起现在,却是明朗的多,“不止是我,他原先,也想来看看你。” 男子凝目,敞开的视线一低,落在斑驳的地面上,西风,有些冷,吹在人身上,不寒而栗,“我已经这样了,他该杀了我才是。” “厉——”风妃阅骤然出声,语气中带着几许恼怒,“你成见太深,你应该知道,七袂的死同他没有关系。” 厉王爷直起身,挺拔的姿态转过来,压在女子头顶,“我同哥哥选择的路,不会责备任何人,当日的叛变,输了,这样的惩罚我心甘情愿。” “厉,”风妃阅上前,螓首,晶莹的犀利攫住男子那静若止水的深潭,“你是聪明人,当日,三军虽然有人向着你这边,可力量悬殊,你不会预料不到,我不懂,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殊死一搏,搭上自己呢?” “你当然不会懂,”厉王爷语气平静,他闪身,同风妃阅擦肩而过,“步步为营,玩的是什么?是权术。从小母后便告知于我,我和他,虽同是父皇之子却要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威胁他皇位的,只有我。而我想要更上一步,必须除去的,也只有他。” 风妃阅面露几分愕然,亲生兄弟,却要比那些虎狼更为防备,这份辛酸怕也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哥哥,若不是当日死在了景夜宫内,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人之手,我较他而言,幸运的多,累了,倦了,我能逃,可是他却不能。”厉王爷还是放不下七袂的死,他面露沉痛,瞅着身前的女子,“西太后害死了母后,一方面,我要引出她身后所有的势力,她想得到的, 我都要尽数将它毁去。” 风妃阅听闻,吃了一惊,她双手使劲揪住男子的袖口,“厉,你怎么这般糊涂!”仅是为了对付西太后,就要将自己都赔上去么?她摇着头,突然懊恼万分,早知如此,她定会将西太后中毒一事告诉他,女子蹙着眉头,她后悔莫及,甚至,心生愧疚。 厉王爷看着被抓起褶皱的袖口,目光,在触及她眉眼之时柔和下来,心头,一阵不忍,他别过脑袋,将风妃阅的手拉了下去,“你当我这么傻?当日,跟着我冲入皇宫的几人身上,均绑着火药,时到最后,我并没有打算用上它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她睁着双目,望向厉王爷旋身的背影,“因为,到了最后,我听到他说,要救我。” 风妃阅听着男子娓娓道来,心中,不免动容,想不到,同时的放手,才是给了彼此一条出路。 外头,冷不丁传来几声嘤嘤的声音。她收回神,只见敞开的殿门口隐现出一抹很小的身影,尔后,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风妃阅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弯下腰,将那窝在殿门口的孩子抱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佯装的怒意,“才不过走开一会,你就不老实。” 孩子扭曲着身子,似乎在耍着不小的脾气,厉王爷原先阴暗的面容在触及那小小孩童之时,立马凸显出几分明朗。女子并没有踏进去,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二人,声音嗫嚅,“王爷,是我没有看好孩子,我……这就带他离开这。” 风妃阅认出,那名女子正是他的侧王妃,小阿哥的生母,她面容紧张,生怕厉王爷会责怪。几步上前,孩子嚼着手指头,晶亮的眸子滴溜溜落在厉王爷身上,等到他走近之时,便伸出两手,要他抱。 侧王妃面容一紧,脸色有些苍白。厉王爷沉重的俊脸上拉开一抹笑意,虽不明显,却已足够。他张手将孩子接过去,女子见状,欣喜之色来不及漾开便沉了下去,“臣妾先行告退。” 厉王爷逗弄几下孩子,在她即将转身之时,丢下句话来,“留在这吧,等下他又闹,我怕应付不来。” 风妃阅站在边上,这其中,虽有几分怪异,却也其乐融融。侧王妃面色大喜,转过的身子侧回来,眼中,激动万分。 厉王爷将孩子抱到一边,风妃阅杵在原处,那般融洽之下,自己只是个外人。她唇畔轻勾,对于他,风妃阅不再担忧。风雨过后的平静,才会更加值得珍惜。 没有告别,她悄然退出去,水色的裙摆旖旎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面上,风妃阅螓首,向外望去,天空亮净,积雪,已经在化开了。 厉王爷的视线,从孩子稚嫩的臂弯间穿过,风妃阅走到殿外,身影,看在他的眼中,有些瘦小,让人禁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大掌落在小阿哥后背,厉王爷目送她逐渐远去,直到,在眼中消失不再见。 日落西山,沉甸甸的晚霞自天际渲染而来,将每一寸土地都洒上绚烂余晖。 竹叶青,野花红,放眼望去,整个山头均是那丹丹赤红,好看极了。 一座木屋前,烟雾袅袅,身着朴素的君宜手拿水瓢,正给园中那些菊花浇水。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将那些落下的花辫捡起后放在一边的香袋中,她面容恬静,挽在脑后的墨发略显几分松垮,左侧一缕,垂在了肩头。 身后的木屋内,女子正准备着碗筷,男子将饭菜端上来,“好了,尝尝我做的。” 她挽唇浅笑,望着满桌子的好菜,“好不容易积雪融化,今儿才轮到赶集,许久没有去集市,外面怪热闹的吧?” “那是自然,”他盛好米饭,轻松的神色,在想起了什么后,冷静下来,“外头,差点出大事。” “怎么了?”她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皇帝当日的那份圣旨,不知为何,竟落在了厉王爷手中,集市上,贴满告示,如今厉王爷被囚禁,我送给阅儿的那把长剑,其中的秘密,也已经揭晓。”温上一壶清酒,屋内,磁磁燃烧的火炉将每个角落都温暖,驱赶了寒意。 女子螓首,手中的动作放下后,望向屋外,“今日看来,先皇定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当日,他深信于我,将圣旨偷偷交由我保管,也是机缘巧合,我自认没有这个能力,便托付给了你。” 先皇一直以为圣旨在她身上,为了确得她的安全,忍痛,将她送给了君相爷。二夫人生性温和,断不会与人争执,果真,进入君府之后,十多年来的忍辱偷生,要不是生下了君阅同君宜,恐怕,就连丫鬟下人都不会记得她。 君家向来野心勃勃,二夫人留在宫内,迟早有一日会被加害,最好的法子,便是送入最危危险的地方,而要让对方还伤不了她。 “当日,阅儿同皇上在这躲开追杀,我见二人情谊深重,这才毫无保留的将那剑交给了她,”男子正起身,一手轻搂上她肩头,“这其中的秘密,总算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女子轻靠在他臂弯间,眼中,只看见君宜消瘦的身子不断在园中穿梭,“要是,君隐还活着的话……” 他单手在她肩头轻拍几下,“宜儿一直在等,既然她有这个心,我们为何还要想起那些令人沉痛的事,我们应该相信,君隐,真的会有回来的一天。” 哪怕是,自欺欺人,那也是一种等待。 君宜给每一株菊花都浇上水,望着晶莹剔透的花瓣,她沾满水渍的手指抚在嫩绿的枝叶上,轻轻一点,唇角,随之生笑,“隐,你的归来,我一直都在等着。” 身后,女子喉间苦涩的哽动,她擦下眼泪,尽量将声音放柔,“宜儿,用饭了。” “哎!”君宜轻应一声,放下水瓢,擦干双手之后,身滋轻盈而来。 —————————————————————————— 春去秋来,繁华散去之后,那一抹平淡,余留在掌心中,暖的有几分灼烫。 凤潋宫。 “啊——” 沉重的殿门紧紧阖上,里头,一道凄厉的声音从夹缝间传出来,紧紧的揪着外头人的心。 皇帝行步匆匆,不断在殿门外徘徊,额头上,冷汗涔涔,紧攥的双拳用力握起,边上的李公公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嘴中念念有词,“老天保佑,娘娘会没事的……” “啊——音音——” 床架上,白色的帐幔被风妃阅扯在手中,边上,清音颤抖着手将湿帕在她额头不断擦拭,“阅儿,忍忍,马上就会好了。” 风妃阅全身是汗,身下铺着的锦被已经湿透,稳婆跪在女子双膝间,神色丝毫不敢怠慢,“娘娘,再用力,就快了。” 她不断喘着气息,大口大口,难以停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腹处,那阵痛蔓延至下身,像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一般。 “啊——我不生了,好痛——”风妃阅一直以为,再大的痛,也不过是一咬牙的事,“我不要生了——” 清音将湿帕在她面颊上轻轻擦拭,“阅儿,那是你的孩子,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世了……” “姨——”外头,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加油,加油——” 风妃阅咬住唇,原先苍白的面色染上几许酡红,“音音……你怎么将笑儿……” 清音向外望一眼,回头朝着女子说道,“情急之下,他非要跟着,甩也甩不掉,我就将他扔在外头了。” 风妃阅双目瞪大,下身,再度被撑开,她疼的喊不出声来,仿佛全身气力都被抽尽。 “姨,”外头,小人儿蹲下身子,骨碌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使劲朝着里头瞅,“加油,加油——” “臭小子——”风妃阅手肘撑在榻上,想要起身,却疼的无力倒下去,外头,孤夜孑跟着笑儿的动作将俊脸贴上去,“李公公,为何还没有生出来?” 边上,李公公潮红着脸,憋不出一个字来。 孤夜孑紧张的一拳捶在殿门上,里头,风妃阅双手紧抓着身下锦被,“啊——” 皇帝等不下去,大掌用力砸在殿门上,“开门,让朕进去。” 稳婆急的满头是汗,近身服侍的嬷嬷隔着殿门,声音慌张,“皇上,里头不干净,您……” 孤夜孑一手将蹲在他上的小家伙拎起后交到李公公手中,他甩开袍角,一脚用力踹上了殿门。 “砰——砰——” 几名嬷嬷见状,一个个惨白了脸,其中一人想要上前,却听得碰碰几声,那殿门已经被强有力的内力踹开,皇帝大步走进来,他面色骇人,目光一下落向风妃阅。 “啊——”猛的抽痛,她下身坠痛,只听得哇一声,稳婆喜悦的声音霎时充满整个内殿,“生了,生了。” 清音紧握住风妃阅的手,她面容欣喜,朝着女子说道,“阅儿,马上就不痛了。” 稳婆剪下脐带,抱着血红的孩子朝着边上走去,“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 孤夜孑杵在原地,一时,竟难反应,殿内,丫鬟们齐数跪了下去,“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风妃阅落在清音腕上的手,在松下一口气后,再度用力握上去,“音音——” 她面色惊俱,忙弯下腰,“阅儿,怎么了?” “好痛——”风妃阅眉头蹙起,整张小脸紧揪在一起,边上的稳婆见状,忙将孩子交到丫鬟手中,孤夜孑一颗心紧紧悬着,大步来到榻前,“阅儿——” 那稳婆半跪在她双膝间,用力挣开后,语气中带着惊异,“娘娘,再用力,还有一个。” 风妃阅喘了几口气,双手用力抓着身下锦被,全身,像是虚脱了一般,她倒在榻上动也不动,望着稳婆的喜逐颜开,望着满屋子的雀跃,她泪眼朦胧,虚弱无比,勾起的嘴角,幸福而满足。 包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被交到孤夜孑手中,稳婆将手中的长公主带至边上清净,他双手不敢用力,只能轻柔的环住。 孩子还未睁眼,胡乱蹬动的四肢在孤夜孑怀中不安扭动,皇帝只能顺着他,压下的俊脸埋在孩子上头,那小人儿举起手来,不经意的,粉嫩的手指在他脸上拂过。 孤夜孑神色皆顿,全身像是定住一般,那种感觉,让他惊诧,须臾后,才抬起头来望向风妃阅。 女子微微一笑,散下的墨发,大半被汗水打湿贴在面颊上,清音悬起的心总算落下,她悄然起身,来到几名嬷嬷身侧。 孤夜孑抱着小皇子来到凤榻前,将孩子凑到她面前,稳婆见状,将长公主放在了风妃阅里侧。 “阅儿,看看我们的孩子。”他的话中,激动之色仍未退去,清音擦拭下湿润的眼角,朝着边上众人做个手势后朝着殿外走去。 “娘——”笑儿扑入她怀中,一个劲喊着,“姨,姨——” “笑儿乖,”清音抱起他后,朝着石阶走下去,“姨给笑儿添了个弟弟和妹妹,现在姨累了,笑儿不准去缠着,知道么?” 怀中的孩子似懂非懂,脑袋趴在她肩上后,目光直勾勾朝着殿内望去,“妹妹……亲亲。” 风妃阅身子虚弱,她伸出食指,刚触及到孩子的手指,便被一股很小的力给握住,她眼眶内一热,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呵,风妃阅说不清,她睁着双目,泪流满面,边上的孩子,开始哭闹,望着孤夜孑忙碌的身影,她躺在榻上,挽唇浅笑,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溢满整个胸膛,甜蜜极了。 几天休养,风妃阅的身子已经恢复过来。 凤潋宫内,女子被孤夜孑抱坐在腿上,她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白皙的面颊,贴在男子俊颜上,“孑——” “嗯?”他轻应一声。 “我就想叫叫你的名字,这样叫一辈子。”风妃阅面颊轻轻摩挲几下。 “阅儿——” “嗯?”她轻应。 “我也是,”孤夜孑落在她腰际的大手收拢,“对于你,和我们的孩子,朕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风妃阅前额抵着男子额头,“俗。” 她嘴角展开,不能不说,心中那份感动如此清晰,男子薄唇轻触在她嘴角,“我就是俗,能给你的,也就最俗气的东西。”他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掌心中,怦然的跳动真实有力,风妃阅缩了一下,有种灼烫的感觉。 她菱唇轻启,刻在男子坚毅的唇畔,四目相接,双手捧住他的面颊,认真说道,“那我收回那句,一点都不俗,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孤夜孑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攫住女子眼中的晶莹,风妃阅头一点,菱唇点在他额前,“遇上了你,我何其幸运。” 男子俊目轻眯,将她往自己靠近几分,“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 “认识你,我何其幸运——”孤夜孑重复一遍,他一字一语,说的极为认真。 风妃阅莞尔,也不争辩,那是他们二人的幸运,是老天给他们的机会,自此,就更加要珍惜。 二人紧紧相拥,彼此坚信,已经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再分开。 风妃阅窝入男子胸膛,一份安心,足够她相依相偎一辈子。 ———————————————————————— 一直没有陌辰吏的消息,云朝那边说,他们二人并未回去,风妃阅派了人出去打探,却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 一袭凤袍加身,风妃阅站在园中,身后,男子上前禀报,“回娘娘,索伊的下落,属下已经查探到。” “哦?”风妃阅旋身,面带几分迫切,“她过的可好?” 男子垂下的脑袋为难抬起,片刻后,方开口说道,“同娘娘提供的画像上虽是一人,却没有那般年轻。” “这话是何意?”风妃阅皱下眉头,双手拢在身前。 “看上去,要年长上几岁,不过,面容倒是一致。”男子不敢有丝毫隐瞒,逐一道来。 风妃阅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男子跟上前来,“娘娘,索伊并不是独身,属下跟了这么久,总有一名男子伴其左右。” 女子顿步,语气在焦虑中带着几分希翼,“男子,怎样的男子?” 他细想片刻,不知该如何形容,“长的极为俊美,邪中带魅,属下只注意到,那名男子眉宇中间好像刻着什么东西,具体的,并没有看清。” 风妃阅杏目圆睁,脑中犹如一道惊雷轰起,她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身后,传来男子的轻唤,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风妃阅拾起裙摆,望着绵延的汉白玉长阶,她螓首,一级一级向上迈去,温暖的阳光铺洒在脸上,她张开掌心,看着停留下来的眷恋,舒心地展颜。 心,平和下来。 归宿…… 女子面露恬静——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归宿。 那是,一种,属于我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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