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在某个国度思慕你》作者:宣竹 文案 有那样一个国度 它允许我 思慕你 我的微博@宣竹少爷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昶煦、席单钰、江册、裴恒 ┃ 配角: ┃ 其它:咖啡师 一句话简介:请允许我,思慕你 立意:有那样一个国度,它允许我,思慕你 第1章 暗恋 2018年12月2日世上最大的罪过,是暗恋。 暗恋者无罪,被暗恋者却有罪。 罪无可恕的罪。 跟在她的身后,慢慢的挪动步子。 她停下了。 他跟着停下。 她仿佛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加快了脚步。 他慌了,顿在原地犹豫,该追还是该返? 两秒后,他垂头,缓缓转身。 路灯拖着他颀长的影子,沉沉的,有些密不透风。 他埋着头,步调有些虚浮。 一步接着一步往回挪着。 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跨越那条警戒线。 推开破旧掉漆的木门,吱呀呀一声。房内有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在埋头摘菜,大概察觉他进门,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他明白,她在叫他洗脸吃饭。 将背包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 其实,那算不得衣帽架,不过是她用几根木棍和几枚钉子组构而成,衔接口有些歪扭,一看就知道是外行的杰作,被砂纸打磨过的地方早被岁月润平,不太中看,却比成百上千的衣帽架都要牢固,用了许些年。 他拧开掉铜色的水龙头,胡乱的洗了把脸,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一鼻,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这样的脸,成千上万,可像他这样的人,大概不到上百。 烦躁从心底油然升起。 晚饭,是她精心准备的,酸豆角炒鸡蛋和一盘炒青菜,配白粥。 算起来,这种食物应当叫做早餐。 他垂着头,用勺子舀了几勺酸豆角,混进粥中,快速解决。 他吃饭速度向来很快,一般只用五分钟。 她怕他吃的急,噎着,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肘,动作很轻。然后给了他一个眼神。 对上她关爱的视线,烦躁被他扼制在眼底,略点了点头,将就着她,放慢了速度。 结束了疲倦的一天,他躺在那张宽90公分,长190公分的铁架床上,盯着上床的床板,静静思考了十来分钟。 很快,灯被她息了。 摸着黑,她走到他床旁,敲了敲铁架,哐哐两声,他心领神会,翻身,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约莫几分钟的样子,她看他睡着了,又摸着黑去了对面的铁架床。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都过了二十六个年头。 天渐渐地沉了,静谧的只剩外面的春风吹来复去,绿了芭蕉。 没有人告诉他,山的那头到底有没有住着神仙。 天微微亮,露出一截鱼肚,睡梦中的他就听到阳台传来切菜的声音。 他静静的睁开眼,透进来的光让他勉强可以看见破旧的上床床板,听着那清脆的切菜声,他的嘴角不露声色地泛起一丝冷笑。 轻轻的,却格外真实。 在这个世界上,你根本没有办法对着一个瞎子描绘什么是白,什么又是黑。 正如,他无法告诉她,切菜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她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 胡乱地抓了把头发,起床,洗漱,换衣服。很快,推开阳台那扇破旧的玻璃门。 她切菜的动作不停,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 他指了指外面,示意要出门。 看他转身就走,她急忙放下菜刀,从背后拉住他,等他回头后指了指两张铁架床中间的饭桌,上面摆着一碗面,许是她怕面坨了,就将汤和面分了两个碗装。 他走近,看了眼。 她也跟着进来,拍了拍一旁的高脚凳,示意他坐下。 他有些无奈,尽管没有胃口,却还是坐了下来,将面吃进肚子里。 两个碗都被他清空,她开心的笑了下,才肯放他走。 他捡过桌面的钥匙,出门了。 楼下停着他的电动三轮车,他用钥匙开锁,然后拍了拍盖住一层灰尘的座椅。 这时,她从窗口探了个头出来,冲他挥手。 他看见了,抬头,看着她热情的模样,不忍心泼她冷水,只能淡淡一笑。 一路开着三轮车,绕过了几条街,很快抵达集中点。 不少人已经到了,在分快件。 他将三轮车停在路旁,扎进人群,加入分拣。 没多久,他就在快件堆里发现了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名字,还有熟悉的电话号码。 今天,又有她的快件。 盯着快递单上的两个字,沉默了数秒,然后将她的快件小心翼翼的放进背包。 按下门铃那刻,他在心里静数一分钟,一分钟后,她来开门了,拉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头,看见是他,淡淡一笑,将掩未掩的门被拉开,露出她姣好的身形。 她长得高,约有170的模样,消瘦,鹅蛋脸,一双乌黑的眼睛,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总能瞧见她两片蝶翼相互交错的一幕,让人着迷的无法移开视线。 她看着发愣的他,淡淡一笑。 他回神,忙地将快件送上,指了指签名区域,沉音开口:“麻烦签收一下。” 说着,将笔递了过去。 她接过笔,用方正的正楷签上她的名字——昶煦。 她的名字结构有些复杂,第一次给她送快件的时候,她没在家,门锁着,按了三四次门铃,都没人应,所以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那刻,他竟一时间读不出她姓氏的字音。 简直狼狈。 电话那头,她用轻柔的声音提醒:“昶煦,我姓昶,有些特别,你是送快递的吧?” “……是,您在家吗?” “我现在不在家。”她有些苦恼的说,“下午在,您方便到时再送一趟吗?” 其实,小区楼下有个便利店,可以代收,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将快件暂放代收点,也免了再跑一趟的麻烦。 只是,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轻柔、缓慢、带着一点点征求,生怕他会拒绝。 神差鬼使地,他点头应下:“可以。” 签完字,她笑着同他道谢。 他回笑点头。 眼看着那扇红松木门慢慢合上,他低了低头,看着手里的快递单,自嘲一笑。 暗恋是一种罪,可以轻易的判刑。 比如现在,他就在服役。 可犯罪不是他,他爱她,无罪。 有罪的人,是她。是她让他爱上了她。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可笑。 犯罪的人无辜,无辜的人服役。 烈日当头,他骑着三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流下的每一滴汗都是上天对他的耻笑,笑他狼狈,笑他可怜,更是笑他努力。 他每日的努力是为了让酸豆角变成豆角,让粥变成饭,让家里的她拥有一个厨房。 一日的忙碌在太阳公公的耻笑中度过了,回到站点,将快递单清点一番,然后绕进办公室喝上几杯水。 解渴。 也为了储存。 录单员魏澜偷偷摸摸上前,给他塞了一个苹果,扬着明媚的笑:“特地给你留的。” 他回塞给她,声音淡淡的:“你自己吃,我不爱吃水果。” 魏澜掩下失落的眼睫,拿着苹果僵僵罢手。 “那你喜欢吃什么?”魏澜问。 魏澜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眼睛水灵,头发卷长,染着流行的板栗色。 她那双眼睛一闪一闪地,像是会说话,总能让男人无法拒绝。 可他,和一般男人不同,正因如此,魏澜才对他心生好感。 他扬了扬手里的水杯说:“喝水。” 魏澜泄气:“这是吃的吗?” 他笑,没再答,一边喝着水一边往外走。 盯着他清隽的背影,魏澜捧着苹果,歪着脑袋,有点走神。直到财务部的张茹走出来,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脑勺,这才清醒,瞪着眼回头。 张茹笑的花枝乱颤:“瞧你这花痴样。” 魏澜冷哼一声:“江册长得帅,不花痴他难道花痴你?” 确实,江册算得上截止目前为止是她在现实中见过长得最帅的男人。但并不能因为一张脸,让心沦陷。张茹耸肩,一副随便你的姿态:“下班,去不去超市买菜?” 魏澜恶狠狠咬了口苹果,捏了下腰里仅剩一层的肉,摇头:“减肥!” 张茹眯着眼睛将魏澜上下打量,嗤了一声:“都瘦成皮包骨了,还嚷嚷减肥,真受不了。” 魏澜冷哼一声,不置一词的扭头走了。 躲在墙角的暗恋者,是自卑的。 因为根本没有人想象的到,他的孤独。 如同攀沿直上的凌霄花,又如淡的只剩一缕的烟云。 总在人们一抬头的某处。 可他们总不爱抬头,不爱看见那些被藏在角落的一点点情。 最后一抹湮灭的时候,是灰白色的天空将日暮遮挡,透不出一丝光,看不见一丁点亮,整个世界被浸泡在黑与黑之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我,却找不到,你在哪里。 昶煦骑着共享单车来了商场,将包寄存,然后推着购物车进了超市。茫茫人海中,你总能看见她婀娜身姿小心翼翼的从老人小孩中央穿梭而过。 她选了点蔬菜,还有水果,路过肉摊,她淡淡瞟了眼,没买。 她不爱吃肉,却很爱酒,尤其是,威士忌。 买完菜,她没有再骑自行车回去,打了车。 计程车司机打了表,广东腔很重:“靓女,去哪儿?” “滨河花园,走沿江路。” 司机提醒她:“沿江路要绕路,远一些。” “没关系,走沿江路吧。” 她有些累了,想看看江边的黄昏。 正如司机所言,沿江路远一些,随着拥挤的下班高峰期,又在一个复杂的红绿灯路口堵了十来分钟。抵达江边时,江面将远处的圆日切成两半,一半摇摇欲坠的挂在江面上,一半模模糊糊的映在江水里。不仅仅是美。更像一副中世纪穿越而来的油画,古典、苍凉。 看得出神,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它的主人仿佛没有听见,置之不理。 铃声一遍接着一遍。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瞥了眼过来,提醒说:“靓女,你手机响了。” 昶煦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盯着来电显示,两秒后,接起:“喂。” “煦姐,老板来了。” 像是某条神经被一根尖锐的长针挑起,昶煦弯卷的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顿了数秒,淡音对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了。” “说是来办理交接手续的,今晚就走,你不过来吗?” 昶煦不自然的闪烁着目光,犹豫了片刻,说:“我不过去了。” 有些人,不应该拿来道别,而是用来怀念。 而裴恒,是后者。 那个温暖的像是一杯37度的温水的男人。 收了线,她再度将视线看向窗外,只可惜,司机拐了弯,挥别了沿江路,扑面而来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错综复杂的拓印进视网膜。有些落寞,她低下头,拇指不停的摩挲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 这样的质感,像极了,他的唇纹。 思绪恍了数秒,拇指不自觉的沿着手机外壁上移,最后停在按键上,犹豫着,她按亮了屏幕,一秒时间,又按灭。 就这样地反反复复。 机械地重复着。 就像是一个被人栓了银线的木偶,由不得她,被|操控着,被玩弄着。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的篇幅还没确定,也许很长,也许很短更新频率一定是很慢很慢,可能写一个月,也可能写一年可以关注我的微博@宣竹少爷 第2章 他的名字 每个人的人生里,总有那么几个名字是刻骨铭心的。 当裴恒两个字被牢牢地刻在昶煦心上的时候,她还是个18岁的花季少女,美的一塌糊涂。 第一杯咖啡是裴恒教的,第一次拉花是裴恒教的,第一张肖像是裴恒…… 仿佛,从18岁以后,一切的一切,都跟裴恒有关。 裴恒。 简简单单两个字。 就这样在心脏深处扎了根。 最美的时光她都给了裴恒。 如果哪天长成参天大树,茂盛的林枝拂过冷蓝色的天空,惊动团绵状的云朵,是否还会轮回一个五百年呢? 倘若会的话,栖息在枝头的鸟儿还会是欧亚鸲吗? 而裴恒,还会从树的旁边经过吗? 该如何偷偷的去爱一个人? 不给他负担,亦不让他知晓。 像是佛前的那棵树,屹立几百年,只为静守,没有天荒,亦无地老,即便板块沉入岩底,消失匿迹,它仍旧伫立于此,毫不动摇。 世界走向了濒绝,人类不再重生,万物成为墟烟。 一回头,除了那颗苍劲老树,什么都没有。 没有裴恒,也没有昶煦。 只剩一颗等候的老树,百叶萧条,奄奄一息。 计程车缓缓地停下,昶煦颤动的眼睫也跟着停了下来。 树影婆娑,晃动在夕阳的弥留之际。 她盯着缓缓变暗的暮色,天际还残留着沉沉的薄昏,像是打翻的颜料罐,色泽混乱,没有任何边界。 有点儿像是被毁灭的世界,废墟一片,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儿光亮的色彩。 灰沉沉的。死寂。 收回视线,付过车钱,她拎着沉沉的两袋,踩着沉甸甸地步伐往小区内走着,残昏从云层的罅隙里透出,用仅存的一丝光线将她沉默的身影拖的又长又沉。 似是中世纪战败的王女,黯然凄美。 连昶煦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来的,盯着眼前的红松木门,有些涣神。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昶煦,你不能去,那是无岸的深渊,蚀骨锥心之地。 无数次的警告着,仍是无用。 她两手突然地无力,两袋子东西倏地从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清脆刺耳。 然后,她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扭头就跑。 她很清醒。 因为那个人是裴恒。 所以她非常清醒的知道。心。是不允许她所控制的。 踏出的每一个步子,都是清醒的。 异常地、清醒。 恒咖啡就在滨河花园不远的附近,走路约莫十分钟的模样。昶煦一路快跑过来,足足缩短了五分钟。 也是这致命的五分钟,让她见到了裴恒。 隔着一条马路,视线穿梭在接踵而至的车流中,昏暗灯光下,他俊逸的脸庞挂着淡雅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白色长袖衬衣、黑色西裤,一手随意的斜在裤袋,另一手…… 昶煦停住了自己的目光。 另一手,他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是钟如环。 很熟悉的一个名字。 他曾经多次的提及钟如环名字的由来,是出自容若《蝶恋花》的一夕如环,形容冰清皎洁。 画面如此幸福。 昶煦突然无意识地退了一步。 终于是、真正的、清醒了。 这幕,足够给她狠狠地一击。 渐渐地,她乌黑的眼睛浸满了冰洁的泪水,而那两张幸福的面孔在她涣散的视线里一点点失焦,最后融成一个模糊的水圈。 像是美丽的水晶球,在那个幸福国度住着幸福的人儿。 终于,她爱过的那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而她,还要笑着祝福。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 昶煦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情感,想要将那份难过压到心底,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功归一篑。那颗心,被裴恒紧紧的攥着,他扯一下就会动一下,而她,根本无法自控。 她输了,退却了,转身了。 一路的跑,放肆的跑。 就在那颗心疼的要命的时候,一声尖锐将她拉回现实,随后,她狼狈的跌倒在地,裸露在外的膝盖狠狠地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地板,拉出几条与皮肤表面颜色不一致的痕迹,接着,是红色渲染了伤痕,而她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了些些知觉。 终于—— 不用再竭尽全力的隐忍,打转不停的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从眼眶流下。 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这条路偏僻,路灯的盲区,急冲出来的女人使江册吓了一跳,紧急情况下,他控制住车头往右偏,却还是不能避免这桩意外。 急刹住车,他偏头看了眼被他撞倒在地的女人,焦急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柔软的长发遮住女人大半张脸,她两手撑地,抖着肩膀,落在地面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融化了这座城的喧嚣,安静的只剩下她钝重的抽泣声。 这种扑面而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令江册愣了半秒。 回神的时候,他慌乱开口:“我送你去医院。” 伸过去的手,被女人轻轻一个抽手动作拒绝了,然后两个轻颤的字音从底处涌了上来:“不用。” “可是你……” 那被秀发遮挡住的脸突然曝露在冰凉的月光下,江册话音戛然而止,愣了片刻:“昶、昶煦?” 昏暗下,昶煦认出了这个喊她名字的男人,是那个每次都会送货上门的快递员,不由的皱了皱秀眉:“怎么是你?” 推开红松木门,昶煦被江册扶进屋内。 无数次地送快递,却是第一次这样走进她的领土。 不是斜余的视线,也不再帘窥壁听。 而是,光明正大的、一步接着一步、堂堂正正的、走进来。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小偷阴差阳错进了警局,成为一名人人歌颂的警察同志。 她的屋子和她的人一样,内敛的优雅。 比想象的还要宽敞,客厅左边是一张真皮沙发,沙发下垫着淡灰色的地毯,地毯上摞了堆书,书里夹着书签,书签上有她娟秀的字迹。 江册横扫了一圈她的领地,突然低头,盯着他脚掌下木质的地板。 低奢的纹路,让他下意识踮起脚尖。 就像是这样的木头被他踩住都是一种玷污。 昶煦坐到地毯上,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抬头看了眼僵住的江册,请求道:“可以帮我涂一下药吗?” 江册倏地回头,复杂的看了昶煦一眼。 第一次感觉,和她的距离,会这样的远。 好像隔着一亿光年。 昶煦伤的是膝盖,微微弯曲都会疼的厉害,只能直直的放在地面。 江册跪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的为她上着药,动作轻柔,偶尔会吹一口气,可能是怕弄疼她。 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眶。 记得那次,她把脚扭了,而裴恒也像江册一样给她上药,轻轻的,柔柔的。 “你——”江册有些无措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很疼吗?” 昶煦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江册。” “江水的江,手册的册。”他言简意赅地补充。 昶煦眸光突然一僵。 “你叫什么名字?” “裴恒。” “非衣裴,守恒的恒。” 手册的册,守恒的恒。 半天没见她说话,江册微有忐忑。 昶煦突然开口:“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说完,她翘起唇角,淡淡的,笑着。 江册也笑了:“是吗?有多像?哪里像?” 昶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但你总让我想起和他的那些往事。” 江册的笑突然僵住了。 那条敏感的神经告诉他,那个和他很像的人,昶煦喜欢他。 “喝咖啡吗?”昶煦忽然问。 江册低眸看着她受伤的腿,略微迟疑:“你确定要出去喝咖啡?” 昶煦摇头:“我家有咖啡机。” 说着,她抬起一手,示意江册扶她起来。 边往吧台走去边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一个咖啡师。” 咖啡师。 在江册的生命里,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这样的三个字,却从今天开始,急促地走进了他的人生,以至于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将咖啡当成他生命的源泉。 这样无理取闹的去爱一个人,会维持多久? 像是连续多少个雨天,才会使你厌烦? 又或是,究竟多少挫折才能够轻易的放弃? 江册盯着昏暗光线下昶煦棱角分明的脸孔,柔顺的长发被光渲染,色泽变得浅淡,可仍旧如瀑布一般披在她的背部,及腰位置。 卑微的他,爱上一个高贵的她。 会多久? 会像佛前的树等候从旁经过的人那么久吗? 会是五百年吗? 千年的等待,为的是什么? 一次的擦身而过,还是一瞬的回眸? 也许。 都不是。 三轮车碾过杂乱的小道,穿梭在破旧的楼房中央,回到他的栖息地。 江册抬起那双漆凌冰魄的眼睛,黑而沉。 盯着那个没有亮灯的窗户,心没由来的紧了紧。 如果说昶煦的领地是天堂,而他的住所便是比地狱还令人恐怖的十八层。 他与她之间。 或许不仅仅距离。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亿光年。 永远无法跨越的一亿光年。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踏入她的领土,却无法轻而易举地走近她的生活。 他可以明目张胆的眺望她的目光,却无法明目张胆的凝望她的心灵。 他可以漫不经心的从她身旁经过,却无法漫不经心的从她世界路过。 第3章 她并不是异类 恒咖啡易主了。 店名要更改。 装潢亦是。 唯一不变的,是昶煦还在。 “煦姐,这是印刷厂送过来的新菜单样本,您看看。”丁兆将新菜单递了过来。 昶煦接过,认真的翻看了几眼。 与从前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皱了皱眉:“谁让改的?” “新老板。”丁兆说,“过两天要停业重新装修,新老板会在装修之后过来验收。” 昶煦合上菜单,看了眼一尘如洗的蓝天,摇头:“他不会来。” “什么?”丁兆不太明白。 昶煦垂下眼,看着困惑的丁兆,淡淡开口:“新老板,他不会来。” “煦姐认识新老板?”丁兆问。 昶煦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 如果说第一个刻在她心头的名字是裴恒,那么第二个便是他——席单。 那个眼睛里藏着冰川雪水的男人。 接到昶煦的电话,席单一点也不意外。 “为什么要改我的菜单?” 那是昶煦的第一句话。 席单唇角淡淡一翘。她永远都是这样,给他打的每一通电话,第一句都是冷硬的质问。 “我不认为旧事物可以和新事物同时存在。” “可我也不赞同彻头彻尾的改革。” 席单随意的靠在办公桌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对电话那头说:“昶煦,你要明白,它不再是恒咖啡,而是再思。” 他的话音很冷,就像是一把碎冰砸向胸口,刺冷又刺痛。 电话的两端相互沉默了一瞬。 席单食指在咖啡杯上来回摩挲,最后停在杯口边缘。 冰雪冷漠的眼睛盯着落地窗外永恒的建筑物,滚了下喉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由你决定吧。” 他的妥协,昶煦早已习以为常。 面对席单,她总是的强硬、不肯退让。 “只有菜单让我决定吗?”她问。 席单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声音彻底冷成冰渣:“关于再思的一切,都由你决定。” 耳边,他的声音消失了。 剩下的。 是刺耳的忙音。 昶煦盯着被挂断的通话,抿了抿微干的唇。 “煦姐,设计师来了,要跟您沟通一下装潢的事情。”丁兆在院子里喊了声。 昶煦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机扔进牛仔围裙前的口袋,往外走去。 因为钟如环,裴恒决定移民芬兰,所以将恒咖啡转让。 这个承载着她与他所有记忆的咖啡店要被卖掉,对昶煦而言,是明媚夏天的一道天雷。 席单接手这个店的唯一理由是昶煦。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个与他无关的咖啡店,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点一滴,都跟昶煦有关。 却也都,与他无关。 想要将这里翻天覆地,想要将那些记忆深深的埋葬在过去。 可昶煦不想要。 他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是风起云涌、雪雨飘霜、春夏秋冬…… “席总,十点半您有个电话会议。”秘书任函进来提醒道。 席单两手环胸站在落地窗前,冷淡的眉眼低垂,紧盯苍穹下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筑物。 他的背影有些冷峻,让任函却步。 “取消掉。” 三个字,像是被灌了北极的冰水,那样寒,那样冷。 任函点头应下,转身那瞬,不由地猜想:应该是和昶煦小姐通过电话了。 这种猜想是由三番五次的实验效果来佐证的,毕竟每一次老板和昶煦小姐通完电话以后,都会拒绝掉所有工作,然后独自待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形只影单的他,让人心疼。 和设计师谈完自己的想法,也临至午时,昶煦让厨房准备了点简餐,邀请设计师一同用餐。 丁兆盯着被完全改动的设计图,微有发愣:“煦姐,你这样改,新老板没有意见吗?” 昶煦还没答话,设计师便说:“刚刚席总来过电话,让我们按照昶煦小姐的想法改动设计图。” 丁兆闻言,复杂的看了昶煦一眼。 昶煦低帘,盯着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 有点儿像席单的心,正被她一点一滴的摧毁着。 像她这样的人,一点儿都不值得。 突然从牛仔围裙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席单的电话。 “为什么要买下恒咖啡?” 这是昶煦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永远是、这样地、冷硬地、质问着。 席单压下眼睫,盯着桌面上任函送来的婚纱设计图。 沉默着没有回话。 “席单,你回答我。” 席单。 两个字,总能波动他的心弦。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昶煦知道,他是席单,不是席单钰。 为何是单。 形只影单。 “昶煦。”他放低声音去喊她的名字。 大概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昶煦的心没由来的荡了一下。 顿了片刻,席单又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夏天的风很闷,拂动翠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蓝天的云,有点儿倦,懒洋洋的挪动,聚一下,散一下,正玩得不亦乐乎。 桌面上,那杯融化的冰淇淋有点儿暖,好像是37度的手掌,揉了下她的心脏。 电话那头的席单屏息,静等那个人的回答。 昶煦彻底愣住了。 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那是席单,高高在上的席单,又怎会轻而易举的说出结婚两个字。 而且,对象还是她。 一个莫名其妙的她。 风将她的浅绿色纱裙吹起,露出一截脚踝,曾经红肿的地方早已消散,四肢百骸都没有裴恒的记忆。 只剩,那颗会跳动的心脏。 满满的,都是裴恒。 昶煦终于找回一丝灵魂,在自己完全沦陷之前。 “席单,你是疯了吗?” 呵! 席单讥冷一笑。 也许吧。 最后一抹光消逝在边际,昶煦终于收回自己的目光,和丁兆打了个招呼,率先离开。 她没有走路程最短的路,而是绕道走沿江路。 靠在江边的石栏上,盯着江水里模糊不清的月光,被轮船一次次的碾过。 有点儿无情。 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句话—— “不如我们结婚吧。” 在那个当下,她的心还是波动的。 真的太诱人了。 那是她一生的希冀。 要个家。 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家。 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家。 然而,在这个家里,没有裴恒。 心脏竟然有点儿刺痛,逼迫着她失去呼吸。 转过身,去看江对面的一座建筑,偌大的LED屏幕上,闪出一张婚纱图来。 结婚? 昶煦拧了拧秀眉。 席单,他提出这样的建设,是真心,还是出于对她的一种怜悯? 迎着河风,昶煦缓缓的阖上沉重的双眼,弯长的睫毛在微风下轻轻颤动。 她真的好累。 很想一头栽进席单的怀抱,就这样度过一生。 江册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盯着月光下那个皎洁的身影,她的发在空中凌乱着。 今天,她好像有很多心事。 因为,她站在那里,已经一个钟了,一动也不动的。 被暗恋的那个人。 正在暗恋别人。 那个别人,却有心上人。 想象不到的是,暗恋那个人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暗恋着那个人。 次日早,昶煦买了张火车票去云鹤。 同荣路,162号,朝阳孤儿院。 赵院长买菜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气质典雅的女人,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有些不敢认:“是小煦吗?” 小煦。 这个名,好些年没人唤过了。 光从树枝末梢的缝隙中穿透而来,将赵院长发鬓蕴和的发亮,银的锃亮。 在所有人面前都不会轻易认输。 唯有时间,不战而败。 发黄的墙壁上有铅笔涂鸦,昶煦走到最角落,找到了自己的笔迹。 赵院长站在昶煦身后,慈祥的笑着:“当年你拿到第一支铅笔的时候,兴奋坏了,其他小朋友都在墙上乱画,只有你,找了个角落,写下这首诗。” 昶煦的指尖淡淡划过年岁已久的字迹,有点儿模糊,却记忆深刻。 这是徐再思的《折桂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说来也怪,古代诗人那么多,你唯爱这个徐再思。”赵院长说。 昶煦低眉,神绪飘忽。 其实不怪。 世间亿万人,比比皆是,她却唯独裴恒不可。 “我还有一事很奇怪。”赵院长说,“当初你是怎么知道徐再思的,还会背他的诗?” 闻言,昶煦眸色微微一黯。 和同荣路隔着两条街的是同心路。 那条路上,有间小学。 在那里读书的孩子,都穿着漂亮的制服,背着干净的书包。 那天下午,昶煦一个人游荡在同心路,在小学附近她看见了一个男孩坐在树底下的石头看书。 她好奇走近。 男孩察觉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一条褪色的碎花裙。这条裙子的来由很复杂。大概是某个富人捐赠的,比她大的小孩都穿过,轮到她穿这条裙子的年纪,裙子已经没有多少颜色了。 “你是谁?”男孩问她。 昶煦说:“我是昶煦。” “昶煦?”男孩皱了下眉,大概是从仅有的词汇组织出这个名字的笔画。 昶煦不等他思考,指了指他手里的书:“你这是书吗?” 男孩扬了扬手上的书本,冷笑:“你没见过吗?” 昶煦点头:“见是见过,就是没有碰过。” 那种印着黑色字迹的白色纸张,对昶煦而言,是奢侈品。或许是一个星期的食物,或许是一件劣质的衣裳。 男孩诧异:“你没有碰过书?” 昶煦指了指同荣路的方向:“我住在朝阳孤儿院,那里的小孩都没有碰过书。” 所以,她并不是异类。 “想碰吗?”男孩问她。 昶煦诚实点头:“想。” 男孩领着她去了一个书屋,昶煦站在笔直高耸的书架前,有些目瞪口呆,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书。 男孩说:“这里的书你都可以看。” 昶煦有些吃惊:“都……可以吗?” 真的,好多书。 男孩肯定点头:“当然,如果看不懂,你可以问我,或者……”他指着正写毛笔字的老者,“问先生。” “先——生?”昶煦对这两个字有些费解,在她的世界里,年轻的男人才被称为先生,可这个老爷爷为什么也叫先生呢? 被称为先生的老者将毛笔放在笔搁上,声音浑厚有力:“只准看,不准带走。” 昶煦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从此之后,她最经常去的地方就是这个书屋。 起初,男孩还会经常来。 大概半个月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了。 昶煦问先生:“他不来了吗?” 先生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勿念。长叹:“不再回来了。” “去哪儿了?” “远方。” “哪里的远方?” “你去不了的远方。” 昶煦失落的低下头:“可是他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先生看了昶煦一眼,深长地问:“那你为什么不问呢?” 昶煦猛然一震。 像是一汪清潭,猝不及防地被人打破了平静,掀起天崩地裂的波澜,惊醒了潭底深处沉睡的水怪。 巨大的庞然大物从水面崛起,逼仄的气压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化作强大漩涡,席卷着地表平面,连同那颗纯净的心,也被一并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1月7日更新 第4章 想找一个人 被挣扎出来的记忆如喷泉一样,洒落在以昶煦为中心的四面八方。 红的鲜艳,白的似雪。 一切的一切,犹如冬日的第一场雪,漫天尽飞散。 眼前的书屋不再是20年前的光景,掉漆的木门堆叠着厚厚一层灰,无人清扫。那把年岁已久的铜锁,有点儿锈,被岁月打磨的连仅存的一点光泽都消逝了。 时间,湮灭了一切。 过去的记忆,被封进古城,上了锁。 昶煦走上前,指尖触上冰冷的铜锁,粗糙铁红的锈膈得她肌肤微疼。 将锁翻转,盯着深不见底的锁孔,和被黑夜吞噬的人影无差别。 都会在某个尽头,殆尽消逝。 热风卷席而来,将地上的尘土扬起,落在她银色的高跟鞋上。 扑了淡淡一层的尘埃。 “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真的。” “他还没有跟我道别。” “也许他害怕跟你道别。” “《折桂令》我会背了,他不听了吗?” “为什么背《折桂令》呢?” “因为徐再思。” “徐再思怎么了?” “不知道,他还没说呢。” “《折桂令》讲了什么,你明白吗?” “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为何要背呢?” “因为徐再思。” “徐再思怎么了?” “徐再思……徐再思他……徐再思他……”昶煦忍不住哭了,声音哽咽的接下去,“徐再思走了。” 跟他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昶煦。”先生喊她。 昶煦止住哭声,眼泪汪汪看着先生。 先生纠正道:“徐再思不是走了,而是死了。他,才是走了。” 两者,有着很大的区别。 昶煦抽搭着:“可你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回来,你可以去找他。” “你不是说他去了一个我去不了的远方吗?” “那你可以去一个他能找到你的地方。” “他会来找我吗?” “也许吧。” “可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说着,昶煦低下头,不等先生提醒,缓缓补充,“因为我没问。” “以后见了他,你会问吗?” 日光下,昶煦被泪水充盈的眼睛闪闪发光,她重重点头:“我一定问他。” 一定。 先生和蔼一笑:“他会告诉你的。” 昶煦弯腰,用手掌擦去高跟鞋面的尘土,轻声低喃:“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越往上爬的太阳越猛烈起来,将人晒的发晕。 昶煦斜坐在书屋门口的石墩,头抵在门柱上,盯着发红的太阳,刺的她眼睛生疼。 越晒,越晕。 她安静的闭上双眼,在日光的沐浴下,睡着了。 人来人往的同心路,破旧荒废的书屋前,坐着一个气质典雅的女人。 女人靠在破旧残缺的门柱上,睡着了,睡容安静,在光照下,生出几分色彩。 如此格格不入。 凡是途径的路人,总是要打量一眼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提包深处响起了手机铃声。 被吵醒的昶煦不悦皱眉,慢腾腾将手机翻出,看都不看就挂断了。 站在红松木门前的江册听见忙音,下意识皱了皱眉。 耐着性子又拨了一遍,还是被挂断。 无奈下,他给昶煦发了条信息——“昶煦小姐,有您的快递,请问您在家吗?” 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昶煦已经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火车轮压着铁轨,轰隆轰隆,速度很快。 窗外的一切事物快速的闪过,跟放电影似的,教人抓不住任何静止画面。 昶煦回复信息——“今天下午在家,麻烦您这个时候帮忙送一下。” 江册收到昶煦的回信,松了口气。 烈日下,流淌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堪比冰融化的速度。 半夏已过,他仿佛消瘦不少,身形清癯,更像古时候的文弱书生了。 午后的一阵雨,将喧嚣的城市彻底洗涤,连空气都清甜了几分。 开着三轮车到滨河花园楼下时,他拨通了昶煦电话。 那个时候昶煦正为新菜单发愁,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A座,1102。 江册按下门铃的时候,心突然如擂鼓般跳了起来。 直至那扇红松木门被昶煦拉开,她干净精致的脸蛋闪入视线,那颗心,仿佛安定了。 江册将包裹递过去:“签收一下。” 从脸上流下的汗滴格外的大。 扣落在地板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么美妙的声音。 昶煦签收后,让他等一等,从冰箱取出一瓶饮用水递给他。 江册盯着因热气蒸发而附于矿泉水瓶瓶身的小水珠,滞了片刻。 昶煦见他不接便问:“还是你要饮料?” 江册摇头,急忙接过,低沉一声:“谢谢。” 昶煦翘起一个美丽的唇角:“不客气。” 她的笑容和她名字一样温煦,像是冬日里第一抹初阳,温和的没有一丝褶皱。 整整一个夜晚,从日落到华灯初上,从晚餐到宵夜。 昶煦没有完整的菜单。 原先恒咖啡的菜单是她和裴恒一起敲定的,甜品、简食、套餐。都是几次三番的实验。每次上新菜品,总是苦恼的。 如今要将菜单全换,更加令人窒息。 席单说的没有错。 它不再是恒咖啡,是再思。 正如……裴恒…… 不再是原来的裴恒。 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视线。都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全部。 世界上,总会有一个钟如环,分走她的裴恒。 昶煦烦躁地将菜单扔到桌面,将沉重的脑袋扔进交臂之间。 不管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而席单,不过是逼着她去承认。 心绪不宁,心事很多。她费尽心机的思考、整理、判断,最后都是无果而终。 昏黄的暖灯下,一个女人趴在桌面睡着了,那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洒在桌面。 她的安静,像是橱窗里的陶瓷娃娃。 沙发另一端的毛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小心翼翼的盖到女人身上。 突然传来的温度,让女人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蜷伏身姿稍有松懈,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熟睡,发出浅淡的轻鼾。 清初,南城在迷雾中苏醒,穿过云层的光一点点延伸,打破了城市的宁静,倾洒而下,狙击着梦中人柔软的肌肤,渗入肌理,搅动着细胞组织,同一秒的时间,心猛地跳了两下。 昶煦卷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然后缓缓张开,盯着垂落在手臂两端的毛毯,虽不清醒,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直起腰,毛毯就那样顺着她柔顺的肌肤滑落于地。 眼皮还有些沉,她半眯起眼睛,一边扭动着僵硬的脖颈,余光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地,顿住所有动作。 就跟被人按了暂停键似的。 对侧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因为身高原因,两脚着地,往上看,两手环胸,视线再上移,落在他紧抿的一双唇上,有点干。 是……席单。 昶煦倏地一愣。 那刻,她的脑子里想起的竟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如我们结婚吧。” 像是一句魔咒,不停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光晕漫了进来,爬到她的耳后,微微暖。 昶煦低下头,盯着脚边的毛毯,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是错觉吗? 为什么她有一种席单是认真的感觉。 “发什么愣?” 粗哑的声线,非常低沉。 昶煦抬起脸,看见沙发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来的?”昶煦问。 大概同样是说第一句话的原因,声线带着沙哑。 席单从沙发上坐起,手惯性的拨弄了下头发,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昨晚。” 他忽然站起,往她身旁踱了几步,对她伸手一只手掌。 昶煦盯着他纹路清晰的掌心,眨了眨眼,片刻,她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席单大掌握紧她五指,倏地一拉,将她拉入怀里,手立刻圈住她的腰,下巴放到她的发端上。 动作很快,快到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他刷下眼睫,那双连光都照不进去的纯黑眼睛安静地凝视着她的发端。 许久后,他微微启唇:“昶煦,好久不见。” 昶煦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能够听见从他心室涌出来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像是篮球拍在地面那般厚实、有力、低沉。 心脏突然跳多了一拍,就像是有什么不明液体融进血液,加快了流速。她两片红唇张张合合,好似有话要说,几经挣扎,又将呼之欲出话音压了下去。 那句“想你”,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 整整六个月又二十三天。 如果说,裴恒的存在是她的爱情。 那么席单呢? 昶煦抱紧他,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呼吸着充斥他独有味道的空气。 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你好像不爱他,可却不能失去他。 你好像不想他,可却不能忘记他。 你好像不要他,可却不能没有他。 在昶煦的世界里,席单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听说你去了趟云鹤。” “嗯。” “去做什么?” “想找一个人。” “找谁?” 昶煦低嘲一笑:“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还真是可笑。昶煦想,席单应该也这样觉得吧。 昶煦的以为却不是席单的想法,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个可笑的回答,乌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继续问:“找他做什么?” “就想问问……关于徐再思的事情。” 他眉头一蹙,漆凌黑亮的眼睛微微一闪:“徐……”顿了下,“再思?” 让他意外了。 再思吗? “嗯。”昶煦点头,仰着头问,“认识吗?一个词人。” “所以新店名的由来是因为徐再思吗?”席单问。 “嗯。” “为什么呢?” 昶煦低帘,声音越来越轻:“我在想,他会不会来找我。” “TA?谁?” 昶煦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席单猜:“是男人?” 昶煦摇头:“是男孩。” 她又说:“先生说,他去了一个我永远去不了的地方,所以我应该去一个让他能找到我的地方,然后,等他来找我。” 席单刷下眼睫,深沉的目光落在她洁净的脸上,声线被压的很低,低入尘埃里:“如果,他不来找你呢?” 安静地凝视着她。 在心底,席单又说:昶煦,如果他不肯来找你呢?你又会怎么办?等下去吗?还是忘了他? 不来找? 就像是黑夜里突然扑上来的洪水猛兽,猝不及防地给了她狠狠一击。 昶煦鼻头莫名一酸,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逼回,猛地将席单推开,转身往房间跑去。 剧烈的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席单才回过神,视线定格在脚下被他踩住的毛毯上,平静且深稳。 弯下腰,他从容的将毛毯拾起,搁在沙发边缘。 仿佛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她。 就像是冬天会下雪,秋天会落叶,日出和日落,每一年都在更替,每一天都在重复,可每一次都想爱她。 沉入湖底的冰融成了水,鱼儿将它们吞入了肚,谁也不知道鱼儿喝下的那一口是冰化成的水还是湖里原来的冰。 没有答案的问题太多,不在乎多这么一个—— 为什么、会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2月18日更新 第5章 手冲云南 亲眼看着昔日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被摧毁,昶煦心如止水。 来吧,让一切都在此刻翻腾,将那些疼的痛的锥心刺骨的东西全部都搅拌在一起,然后一点一点的磨成粉末,扬洒在空中,把这份悲伤传递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成为第二个自己,然后把自己变成与他们不一样的另一个人。 怎样的人? 无情的,冷漠的,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 “煦姐。”丁兆喊了她好几声,昶煦愣是没应,一动不动的盯着工人们手里搬进搬出的东西,每一件都刻印着她和裴恒的过去。那张桃木色的矮凳,她曾坐在上面,与裴恒谈论着水洗豆和日晒豆的差异;那个螺旋纹路的玻璃花瓶,是她跑了好几个玻璃器皿的批发市场才找到的,因为旧的那个被她不小心打碎了,恰好这是裴恒最喜欢的;那条牛仔围裙……是裴恒的…… 席单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他的大掌在昶煦的头顶柔柔的抚摸而下,带茧的手掌划过她柔顺的发丝,就像是钢铁不小心撞了下剥了壳的鸡蛋,那沟隙里的铁屑总能勾出凹凸不平的表面。他的手缠起昶煦地几缕发,漫不经心的旋转手指,一层层的缠绕,直至她的头发将他修长的手指密不透风的包住,他才停下动作,低沉的喊了声:“啊煦。” 昶煦扭了下头,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从她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里,席单看见了无岸的深渊,正一点一点的崩塌。而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废墟里,找不到一丝丝光煦。 她的童话世界被摧毁了。 而他,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徒。 罪徒是不配被赦免的。 那就囚禁吧。 在她身边。 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昶煦终于开口,那两片干涸的唇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疼。” 仅仅一个字,就够席单钻心刺骨。 她的心,始终在裴恒身上。 十年。 她爱了裴恒整整十年。 爱的多深,放手的时候心就会有多痛。 他伸手盖住昶煦空洞的眼睛,试图阻止那些正在发生或者已经过去的悲伤涌入她的视线。无论这个想法多么蠢笨,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那是昶煦啊,一个他不允许流下伤心眼泪的人儿,尽管是为了那个她所爱的人,也不准。 掌后的那双眼,没有合上,任由泪缓缓滑落,烫烧着席单的尾指。 暗恋是场不战而败的博弈,尽管输,亦是心甘情愿。 夏日的风,燥热且烦闷。 庭院里,昶煦数着咖啡豆玩,一个,两个…… 扔进玻璃罐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昶煦小姐。”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昶煦回头。 江册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您的快递。” 整整一个星期,席单都在给她快递同样的东西——咖啡豆。 昶煦在快递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对江册说了声谢谢。江册说:“要登记一下身份证信息。” 昶煦进咖啡店内找到自己的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江册的时候,他笑着接过,解释说:“这是公司最新规定的,以后都要核对身份证信息。” 昶煦浅浅一笑,表示了解。 登记完身份证信息,江册将身份证递还给她,昶煦接过,问他:“想来杯咖啡吗?” 那抹笑,宛若冬日里最后一道煦阳,又似夏日里最初一阵清风,江册盯着她的笑脸怔滞片刻。 他想,他完了。 不见他说话,昶煦只当他默认,转身往吧台走去,磨豆、压粉、打奶泡,所有动作,不假思索,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她用打发的奶泡拉出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纤长的脖子,丰满而飘逸的羽毛,还有一只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杰作,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递给江册,眼角压着笑:“尝尝。” 江册接过,轻抿了口。 “怎么样?”昶煦问他,“有没有比那晚的顺口一些?” 江册又喝了两口,点头:“顺喉很多。” 或者是习惯,又或者是……强迫自己习惯。 昶煦笑:“这是拿铁,上次给你喝的是美式。” 江册不懂:“有什么区别吗?” “拿铁有奶,美式没有。”昶煦耐心解释道。 江册这才注意到杯口的奶泡,微蹙了蹙眉。 “下次我给你做手冲。”昶煦说着从围裙口袋拿出一把裁纸刀,将快递拆了,果不其然,是咖啡豆,而且是云南豆,这款是深度烘焙的豆子,颜色比较深,口感也比较浓,喝起来会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初试者一般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咖啡味道,唯独她不同,第一次喝手冲喝的正是这款豆子。 那日刚好裴恒在店里,见她意式学的不错,便问她要不要尝试手冲,她点头说好,裴恒便拿出一堆的豆子让她选,曼特宁、耶加雪啡、肯尼亚……种类很多,可她却选了云南,裴恒问她为什么选这款,她说云南是个好地方,想去看看。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款咖啡豆是French Roast,烘焙时间极长,烟熏味也重,入口十分浓烈扎实,那种感觉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文字进行描述。 那是江册第一次尝试手冲,还是如此浓烈的云南,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第一次抽烟那般,有些难受和发紧。看着他变幻多端的表情,昶煦忍不住笑了:“我第一次喝的时候可没有你那么抗拒。” 江册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会抗拒吗?” “一点点,烟熏味有点重。” 江册明白了,她抗拒的不是咖啡里的苦涩,而是咖啡里的烟熏味。 “主要是它的味道过于霸道。”昶煦忍不住继续解释,“一入口,整个口腔以及喉咙和胃部几乎都是它的味道,散发在你每一个细胞里,像是要将你吞噬一般。” 这种形容,江册第一次听,实话说,他不太懂咖啡的世界,就像是他不懂关于昶煦的世界。 世界的大门就在眼前,他推开了,看见的是一片虚无。 尽管畏惧,依然跨越,因为,昶煦就在里面,他,要去找到她。 怕他不能理解,昶煦打了个比喻:“像是第一次偷喝酒的感觉。” “偷……喝酒么?”他真的很难想象,像她这般优雅的女人,也会干偷喝酒这种事情? 昶煦微微一笑,邀请说:“我的藏酒很多,你要是有兴趣,找个时间过来,尝一尝。” 从前的黄昏,寂寞凄凉。 从前的世界,纷扰不休。 当生命出现一个名叫昶煦的女子后,黄昏不仅喧闹温暖,世界也开始变得静和安详。 熟悉的三轮车在熟悉的巷口驶入,穿梭在熟悉的街道,停在熟悉的区域,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熟悉的转角,在熟悉的时间点,去到熟悉的楼层,拧开熟悉的门把,一切的动作都熟悉且重复着。 谁都无法预测,这场熟悉的默剧是否还会在明天同一时间上演,因此,他决定用熟悉的方式深爱着也许他并不熟悉但渴望熟悉的那个人。 江册在一张的快递单背后写下—— 昶煦。 这是一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魏澜下班前去了趟洗手间,回办公室时,恰好和江册一前一后错过。 桌面上熟悉的单据,是江册的。 魏澜问隔座的同事:“江册走了吗?” 同事笑了笑:“那可是江册。” 对啊,那是江册,从来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身上的江册。 而她,大概属于前者。 魏澜难掩的失落,心不在焉地翻了几张单据,突然,动作停住,视线定格。 盯着熟悉笔迹下不熟悉的名字,心口没由来的紧了一下。 昶煦。 很中性的名字,男女皆可。 昶煦是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对江册而言很重要的女人。 这是魏澜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虽然毫无依据,却无比精准。 就像是,昶煦第一次听见钟如环这三个字,就明白,她出局了。 那是一个夏天,蝉鸣燥耳,闷热难耐,连轴转了大半天的昶煦急需一杯冰啤驱散暑意,正是此时,来了一个女人,浅绿的烟纱散花裙,长卷发绑了一半,用同色系的蝴蝶发带,手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冰淇淋,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双目犹如一泓清泉,说要找裴恒。 如果说裴恒是冬日里一杯37度的温水,那么眼前这个女人便是夏日里一阵清爽的和风。 后来裴恒告诉她,那个女人,叫做钟如环。 如环,出自容若《蝶恋花》的一夕如环,形容冰清皎洁。 不可置否的是,人如其名。 残昏已坠,天色渐沉,吧台上,昶煦仍在,转动着手腕,晃了下透明的玻璃容器,看着那深棕色的液体,在时间的流逝里一点点变酸。 味道还是云南的味道,只是和她喝咖啡的人,不再是裴恒。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说的大概便是如此。 她想,她的心,终会被光阴清理的一尘不染,届时,她还能深爱裴恒吗? 她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日历一页页的翻,闲逸朴素。 快递还是江册在送,咖啡豆依然是席单在寄,而她,仍然想念着裴恒。 那日傍晚已过,华灯初上,江册突然来到店里,向昶煦讨一杯咖啡喝。昶煦依然一笑倾城,涤荡阴霾。 用的是席单新寄的豆子,西达摩。这款豆产自古吉罕拉贝,用的是日晒处理,高温时有杏仁香气,降温后是莓果的酸甜,算得上是果香比较浓郁的咖啡。 实话说,她觉得这款咖啡很适合江册,甚至很符合江册。 如果说西达摩是江册,那么耶加雪啡就是裴恒,入口清冽,回甘,香甜。 那么,席单呢? 昶煦找不到一种咖啡来贴近他。 只不过,在很久的未来,她发现,原来席单是一杯手冲云南。 霸道、强横。 贯穿她整整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7日更新三年了,又更新了允许系列 第6章 命运的季节 在昶煦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金色的深秋,满地落叶堆积,乍暖还寒时,南城郊外,阳新路。 一起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陷入漩涡,周围的争吵声、咆哮声仿佛魔鬼张狂的五爪,霎时将她狠狠包围,遮的密不透风,无止境地撕扯着她的肌肤,剥夺她的血肉。 而她自己,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交警抵达时,昶煦还在浑噩之中,直到交警同她说话,她突然抬起一双受惊的乌黑眼睛,强迫自己将浑浊思绪压下,淡音开口陈述:“我没有撞她。” 五个字,平静的像是午后的暖阳,没有一丝褶皱。 交警瞥了眼她的白色轿车,没有说话。 “可以看行车记录仪。”昶煦又说。 交警又瞥了眼倒在她车前、那个四肢百骸被撞伤的中年妇女,仍旧没有说话。 因为这起车祸,偏僻冷清的阳新路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大塞车。 席单钰将一沓照片装入牛皮信封,闭目,捏着眉心问任函:“还没到吗?” 副驾驶的任函回过头,脸色不是很好:“席总,塞车了。” 席单钰睁开一双冰凌漆黑的眼睛,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凝结在微微扇动的呼吸道上,任函低下头解释:“前面出车祸了。” 大约是二十五分钟以后,车流终于恢复了正常行驶。 黑色的奥迪也跟着起步,任函一直提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吩咐司机开快点。 席单钰降下车窗的那一秒,听见一个淡如秋菊的声音:“我是昶煦。” 昶煦。 两个字,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他冰冷的眼眸一闪:“停车——” 路旁,一个穿着浅黄色长款风衣的女人踩着厚厚一叠落叶,半靠着车身,姿态有些懒散,微低头,讲着电话。她扎着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脖子戴着一条很细的银项链,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吊坠,安静的躺在她两根凸起的锁骨中央。 收了线,一转身,隔着两步之遥,在落叶纷飞的缝隙中,她看见了一张男人的俊脸——锋利的眉宇,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紧抿的薄唇。 这个男人,她曾在某本杂志上见过。 他叫,席单钰。 席单钰推门下车,信步上前,先是瞥了眼让昶煦头疼的白色轿车,视线一侧,落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两个字:“昶煦。” 他的声音,有点儿像深秋的寒,不冷,也不热,却能让人想起极地的寒冰。 “我是。”昶煦看着他那双在光下颜色逐渐变浅的眼睛,她确定,她从未见过他。 车,正朝着市内开去,车窗外,落叶飘零,车内,非常安静。 “请问你们是往哪个方向开去?”昶煦开口问。 席单钰侧脸看她:“你到哪里?” “太子路。” 他马上吩咐司机:“去太子路,恒咖啡。” 昶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因为自己改变行程,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席单钰淡淡压下眼睫:“昶煦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昶煦皱眉,“不知道席单钰先生找我做什么?” 她认识自己,席单钰一点也不意外,纠正她:“我叫席单。” “席单?” “对,席单,形只影单的单。” 他们的相遇在火红的秋天,带着点凋零的残黄,宛若古铜色的血月。 虽然短暂,却在各自生命中留下一次重合的脚印。 秋风扬起,绷紧的发带突然断裂,少女那头软顺的长发柔柔的散了下来,及腰位置,发丝遮住她大半张脸,更显淡雅深致。 夜幕临至,华灯初上,这座城市被七彩的霓虹灯点亮,不如白天清纯,却更加婀娜多姿,风华绝代。 昶煦将咖啡店角落里的书架翻了个遍,终于找到那本印象中的杂志,唇角突然一勾。借着昏暗的光,她仔细的瞧清楚那个男人的名字—— 席单钰。 明明就是,三,个,字。 席,单,钰。 她葱白的指尖从这三个字缓缓划过,一字一顿的又念了一遍:“席,单,钰。” 是三个字,千真万确。 “煦姐,你做什么呢?”丁兆突然从背后靠过来问。 昶煦指着杂志上的照片,像是求证一般:“这个男人,是不是叫席单钰?” 丁兆点头:“是啊。” “三个字?” 丁兆困惑的皱了皱眉,而后笑:“当然是三个字。” 昶煦也笑了。 “不过……”丁兆问,“怎么突然关注他了?” 昶煦摇头:“我只是想要证明他的名字是三个字。” 仅此而已,然,别无其他。 原以为自己心平气和,心如止水,心无波澜,可夜深人静,昶煦独自回到宿舍,盯着客厅琳琅满目的快递,被压在最底下的,快递单上,是她的名字。拆开,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来自朝阳孤儿院。 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孤儿存在。 因为她始终认为,是亲人找不到她。 而如今,这个假设成为了现实,为什么心脏还是空落落的呢? 会是因为席单钰的那句话吗? 他说,你的外公在五月份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属于她的唯一的一个亲人,去世了。 听见这句话,她没有伤心难过的感觉,也不曾感叹世事无常,只是淡淡的看向席单钰,问他:“然后呢?” 是不是过于冷漠了? 那晚以后,昶煦的生活恢复如常,而那个猝不及防出现在她世界里,又不知不觉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音讯的人,是席单钰。 从未想过,跨越大半个中国,还会遇见他,如命运一般。 是深冬,一个季节的时间,被雪埋葬的长槐,古典静谧。 大雪纷飞的夜晚,刚从机场出来的昶煦没打到车,飞机晚点,不能按时抵达酒店,所以她的预约被强制取消,这个时间,又是雪天,根本订不到酒店。 抬头,看着鹅毛大雪无情的朝她头顶盖下来,突然想起临走前裴恒的一句提醒——“长槐的冬天很冷的,记得带多几件保暖衣。” 反手摸了摸自己仅有的行李——一个背包。 有些后悔,没听他话。 雪势渐大了些,没一会儿,她黑色的马丁靴的鞋面被铺上了厚厚一层积雪。 盯着雪花一片一片的往下落,银装素裹的长槐陌生着。 让她犯难了。 同款的黑色奥迪,长槐的车牌,停在她的跟前,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席单钰那张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拓印进视觉里。 “昶煦小姐。”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不冷不淡。 昶煦有些讶异:“席单钰先生?” “席单。”他纠正。 昶煦紧皱眉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倔强,非要将最后一个“钰”字省略掉。还是说,因为她叫昶煦,所以他才叫做席单吗? 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一闪而过,从未想过它会是席单的回答。 他推开车门:“上车。” 冬夜的风,很冷,也刺骨。 吹刮在昶煦的脸上,跟刀子剜进来一样。 没有犹豫,昶煦在他邀请后立刻钻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一下子将她外套上的雪花溶解,腾升的寒气也跟着被驱散,剩下的只有他周遭的冰冷。 “去哪里?”他问。 昶煦两手互搓取暖,听见他的问话,停下动作,侧头看着他深邃如潭的眼睛,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瞥了眼被她扔在脚边的背包,又问:“想去哪?” “咖啡店?”昶煦不太确定。 “去咖啡店做什么?” “喝点暖的。” “冷?” 何止是冷,昶煦嗤鼻:“有点儿。” 席单钰所住的酒店顶层有个酒吧,许是因为雪天,旅客们都被困在酒店,所以这个时候酒吧的生意尤为红火。 两人选了吧台角落的位置,席单钰朝酒保打了个响指,他要了杯龙舌兰,然后问昶煦:“喝酒还是咖啡?” 酒还是咖啡。 昶煦足足愣了半秒钟。 这种问题,换成裴恒,他永远不会问,他会说:“酒伤身,那么晚,别喝咖啡了,给你点杯果汁,如何?” “怎么没有果汁这个选项?”昶煦问。 酒保递了杯龙舌兰上来,席单钰往里面扔了块冰,嗓音醇厚:“不是想暖身?” “酒伤身,咖啡伤神。”昶煦说。 听了她的话,席单钰却笑了。 寒寂的冬夜突然跑出来的一簇光晕,柔和的洒在心口位置。 温度穿透肌肤,渗进心脏,跳动的那一秒,传遍全身。 好像,暖了。 昶煦滞了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会笑的席单钰。 他的笑让她意外了。 意外的是,他竟也会笑的如此暖。 和37度的裴恒相比,席单钰的笑虽然逊色,却十分难得。 难得,这个被冰冻在北极圈的男人,居然会笑。 总在想,他这冰山一笑,会不会泛滥成灾。 可后来啊,她才知道,席单钰的笑,只对她一人盛开。 “想喝威士忌。”昶煦说。 席单钰打了个响指,酒保立刻上前询问需求。 “威士忌,给这位女士。” 如果说裴恒的绅士风度是一种品格的话,那么席单钰就是从骨子里荡出来的东西。 从不刻意关心,只尊重你的选择。 不论是这次,还是上次。 她记得那天在车上他是那样说的:“也许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你大概需要时间整理,不急,我等你电话。” 就这样,他留下一张名片便离开了。 昶煦转动着透明的水晶酒杯,让冰块撞击着杯壁,盯着杯内逐渐变浅的色泽,这才抬手,不紧不慢的喝下一口,辛辣传遍喉咙,融进血液,燥热立刻充斥全身。 “很少女生喜欢喝威士忌。”席单钰说。 “我喜欢它的霸道,一口就足够了。” 在昶煦的价值观里,量从来不是她的需求,质才是。 或者爱情也一样,多几次的动情不一定是好的,但如果动心了,就不能分心了。 就像是,她爱裴恒,可以用尽青春。 两杯威士忌下去,昶煦跟没喝一样,眼睛还是黑的,皮肤还是白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掌心的温度。 见她没要第三杯,席单钰提议:“送你回去吧。” “回去?”她带着波光的双眼盯着落地窗外不停不休的雪花,音质浅淡,“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回哪里。” “你住哪儿?” 昶煦摇头:“没订到酒店。” 眼睫一动,问他:“这个酒店应该还有房吧?” 虽然贵点,总比无处可去,还要流浪街头的强。 “这家酒店,”席单钰说,“是你的。” “我的?”昶煦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喝醉,又是否听错。 席单钰点头:“是,你的。” 还真是……荒唐。 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一样,荒谬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7日更新第二更 下一次更新时间我也不知道会是哪天今天?明天?今年?明年?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 第7章 是深爱啊 那是昶煦人生里的第一场雪。 曾幻想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雪下的她穿着长款的白色羽绒大衣,浅色的雪地靴,快乐地像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 当然,那只是她美好的想象。 而现实是,白茫茫的长槐,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闪着银光。 她,被困在雪天,寸步难行。 营救她的不是王子,而是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骑士。 大概,这就是童话吧。 一定是在雪天。 灰姑娘有难。 黑骑士出现。 然后,拯救。 按照童话的剧情发展,灰姑娘应该爱上黑骑士。 然。 这幕剧,仿佛不是如此。 灰姑娘的心里始终装着王子,那个王子他的名字叫做—— 裴恒。 童话。 也只是童话罢了。 灰姑娘始终得不到王子的青睐,王子注定会和公主幸福一生。 刺骨、麻木。 是长槐的暴雪给昶煦的感觉。 落在指尖的雪片,会随着温度消逝,融成一摊渗不进肌肤的冰水,蒸发在她稍稍用力的体温中。 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昶煦忽然想起先生曾教过的一首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看什么呢?” 身后,突然响起席单钰低醇磁性的嗓音。 昶煦回头,看着他浅浅勾唇,傲雪如霜的细眉染了一层寒气,正在急速降温中凝成泛白的霜雪,干净卓然,连同她的声音也变得冷涩起来:“突然想起一首诗来。” “什么诗?” “柳宗元的《江雪》。”说着,昶煦指向被雪裹上银色的白桦,“此情此景,还真有点像。” 冻红的手指头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暖意,从指间蔓延而来,往心脏的方向流去。 昶煦目光微诧的看向席单钰,他冷峻的脸庞映在雪的背景里,莫名增添了几分悲怆。 好似那被雪淹没的最后一条溪流,等不到春天的来临,在沧海桑田的日出日落里,独自成冰。 “啊煦。”他松开她的手,漆黑的眸光在雪花的倾落间闪了下,“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明明是征求,配上他冰冷的视线,如此不容置喙。 不同于裴恒连声音都温暖到听不出一丝褶皱来的温煦,他们,简直是两个极端映衬,一黑一白,一冷一暖。 提起名字,昶煦忽然想起他对席单二字的执着,于是问他:“你是席单钰,不是吗?” 他摇头,落在他发端的雪飘了下来,连同他被冰浸过的声音一起:“不,我叫席单,形只影单的单。” 那是他永恒不变的坚持。 昶煦扇动着眼睫。 杂志上,明明写着“席单钰”。 没有追问,她勾起一抹漂亮的嘴角:“我叫昶煦,煦,温也。” 那是先生教她的。 煦,温也。 这个解释,很符合她的气质。 三天后,暴雪终于停了。 昶煦裹着羽绒服出门的时候恰逢席单钰要去金绦畔开会,看了眼屏幕上那张被排在第12位的网约车订单,昶煦当机立断的钻上黑色奥迪。 看着她,席单钰问:“去哪儿?” 既不生气,也不恼怒,甚至没有一点惊讶。 “金绦畔。”昶煦莞尔一笑,“我知道你去那儿。” 见状,席单钰没再说什么,吩咐司机开车。 “喜欢旅游?”席单钰问她。 昶煦摇头:“不尽然。” 她想去一个城市,一个可以被那个人找到她的城市。 “那为什么来长槐?” “没来过。” “喜欢长槐吗?” “不讨厌。” “这种暴雪天,也不讨厌吗?” 昶煦笑,眉眼荡漾出难得的俏皮:“实话说,我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暴雪天,挺新鲜的。” 新鲜。 那就是她对长槐最后的印象。 席单偶尔想起那几日,都会忍不住喝一杯威士忌。 那几天,他正好在长槐,去了金绦畔,杨柳低垂,拂过湖面,留下层层涟漪。 可惜不是冬天。 如果这个时候来一场暴雪,将他困在此地。 昶煦会不会再一次出现呢? 男人浅色的瞳孔在浅碧色的湖水映衬下变得更加深沉,像是一条来不及征战的洪水猛兽,在突如其来的某天,陷进了爱情的陷阱,遍体鳞伤。 午后的再思,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昶煦帮着点单,其中有位客人要了杯手冲,曼特宁。 恰好,豆子用完了。 跟客人致歉后,昶煦将店内的几款豆子拿出来,供客人选择。 正是这个时候,江册来了。 还是送快递。 送席单给她寄的快递。 仍旧是豆子。 让昶煦意想不到的是,这款豆子名叫曼特宁。 南方有种天气叫做梅雨。 每天晨起,习惯性观望远处低落的云层,你就会发现,又是飘着绵长而细密的小雨的一天。 可某天,阳光穿透白色的窗纱,晒醒沉睡的人儿。 那一日,阳光明媚,地面干裂。 就像是,现在的昶煦拆开了快递,看见来自长槐的席单寄来的客人需要的曼特宁。 还是已经养好了的豆子。 昶煦向站在吧台外还在纠结喝哪一款豆子的客人说道:“刚刚到了曼特宁,请问还需要吗?” 客人一扫郁霾,笑的如天气般阳光明媚,点头:“要。”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昶煦的心尖头划过,轻轻的,无关痛痒,却又生生地,存在着。 那个下午,总是有那么几个客人会点曼特宁,回回都是昶煦接待,每冲一次,划过心头的那个东西就会加重一次,就像是,每调整一次研磨度,越细的粉越过萃,越过萃越失风味,最后只剩下咖啡因兴奋着脑神经。 黄昏落尽,庭院阵阵夏风清爽,吹散着疲惫人儿的睡意,盯着远处一盏盏在黑暗中亮起的灯火,昶煦突然很想喝一杯威士忌。 太子路的清吧很多,昶煦都来过,选了最不常去的那间店,挑了个较为安静的位置,要了杯威士忌,一人独饮。 昏沉的光落在她卷翘的眼睫,刷下一片阴影,掩住几分情绪。 昶煦生的美丽,轮廓精致,五官柔和,尤其是那双自带卓然的眉眼,干净的总能让人联想到极地的寒冰,不沾一丝污秽之气,终年高冷傲洁,于这座尘烟之城,大相庭径,偏偏这样的她在这车水马龙的酒吧,浑然天成。 这是江册的最后一个快件,在他推开玻璃门的那瞬,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独自喝着威士忌的昶煦,是错愕,是惊讶,更多还是惊喜。 一天中遇见她两次,光明正大的这种,是第一次。 有人在她的对面落座,熟悉的工作服,熟悉的挎包,最后是,熟悉的脸,英俊出尘。 “是你?”昶煦有些惊讶。 江册冲她笑了笑,解释说:“刚好过来送快递。” 昶煦点点头,表示了然。 江册问她:“怎么一个人喝酒?” 昶煦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喝酒有什么奇怪,问他:“很奇怪吗?” 江册摇头,讪讪地:“我只是认为这样开场就能顺其自然的和你喝一杯。” 原来如此。 对于酒友,昶煦从来不拒绝,她叫来了服务生,要了杯和她一样的威士忌,没有经过江册的同意。 她跟江册说:“我很喜欢这款酒,你可以尝一尝。” 言外之意是,如果他不喜欢可以再点其他的。 江册并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酒上了以后,江册小抿了一小口。其实他很少喝酒,也是第一次喝威士忌,这比他第一次喝咖啡的感觉更是深刻,喉咙像是烧着一把火,滚烫的不像话。 看着他不适的表情,昶煦笑了。 她总是这样,笑的那么好看,如春日里最温煦的暖风,拂面而来,令人心动难耐。 见江册盯着自己发愣,昶煦摸了摸脸颊:“怎么?我脱妆了?” “没,就是……太好看了。”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昶煦的错觉,不知为何,眼前的江册越来越不像裴恒了。因为裴恒从不会像江册这般直白,他习惯性的委婉和不假思索的体贴。 酒后的南城,不染铅华,微醺,带着一点诱人的魅惑。 头顶的暖灯还亮着,昶煦盯着手里始终放不下的咖啡豆,静静凝神。 在酒精的催动下,她不清醒的拨通了席单的电话。 和从前一样,他总是很快的接通,然后用近似寒冰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啊煦。” “他终于,在我的生命中,暗下去了。” 眼泪随着她的话语一同扣下,落在地毯上,没有沉闷的声响,可为何会那样悲伤。 那个她用尽青春去追寻的人啊,终于在她的记忆中成为了永恒。爱的时候有多用力,放下的时候就有多疼痛。 她生怕自己的崩溃在席单的面前曝露,又或者其实是她在畏惧此时他的言语。 是安慰还是心疼? 是怜悯还是同情? 她都恐惧着。 你看,窗外的夜景被搅进混沌漆黑的情绪里,沉重而朦胧,分不清着,道不明着,也令人恐惧着。 恐惧:被安慰,被心疼,被怜悯,被同情。 昶煦急速挂掉电话那瞬间,所有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包括—— 放下裴恒的锥心刺骨的疼痛感。 醒来的雨冲刷着她模糊的记忆,她泛白干涸的两片唇张张合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艰难的挤出几个音:“下雨了。” 真的太好了。 这样,她就有理由狼狈了。 当她冒雨冲进再思的大门,丁兆下了一跳,急忙抽着纸帮她擦拭身上的雨水。 头发,衣服,还有那双有点儿僵硬的手。 “怎么没带伞?” 昶煦淡淡一笑,眼角藏着悲伤:“忘了。” 两个字,风轻云淡,似乎,一切如旧。 只有恶劣的天气毫不避讳地影射出她内心最深处也最不可告人的沉重的心事。 “你好,热拿铁。” “昶煦,热拿铁。” “我来做?” “对,你来做。” 于是,她出品了人生中第一杯热拿铁。 爱心拉花,界限清晰明了,像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然而,只有昶煦知晓,那是埋在她心底的最深情的告白。 我爱你,裴恒。 这五个字,她永远无法说出口。 后来,她用了十年去证明那并不是她的一时兴起。 是深爱啊。 如清风拂过暖阳,盛满温暖的深爱。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7日第三更 第8章 他落子了 缠绵细腻的雨不知疲倦的落了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如梦如幻。 客人少的可怜,丁兆将角落的书架理了又理,而昶煦则是坐在吧台,无聊至极的撑起下巴,眺望着雨下的南城。实话说,比她想象的更加温婉清幽,像是那年陵州桥上那场朦胧的烟雨。 仍记得,多情烟雨,他一人,立于檐下,朦胧间,眉目柔和,不同于初见时,藏着冰川雪水,延长极地领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混沌。 如梦如幻,似痴若狂。 远处,一人撑伞从容而来,晃动在她微茫的视线内,透支了她的回首,只得定神凝目。 眼前的画面拉近,拉近,再拉近。 然后,她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抬,遮蔽于黑色雨伞下的那张熟悉的棱角如雕刻般的脸,唰地一下杀入她的视野,一如既往的、如极地的寒冰那般—— 冷峻。 抬步进了雨棚,慢条斯理地将伞收起,搁在伞架上,清冷的目光一抬,准确无误的落在昶煦那张蕴藏在烟雨里的如兰草一般幽淡的脸上。 缓慢的靠近,湿气拢聚在他眉眼间,压着一股天生骇人的寒意。 “喝什么?”昶煦问着,将菜单递了上去。 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直视着她,无半分移动,许久,他沉音点单:“威士忌,有吗?” 昶煦这才将菜单收回。 “我想喝茶。”她说着,从吧台的下面找出一罐陈茶,摆到桌面,不容置喙的偏执。 沉昏下,僻静的院子,风吹来了玉兰香,他坐在她的对面,饮一杯淡到无味的茶水。 未收场的棋盘至今尚未分出胜负,他一抬头,看见月光跑进她的眼睛,凌乱着他看她时的思绪。 如果感情可以描述,这便是他的心事。 无论风霜雨雪、阳光明媚,你都在我的眼里,仅此而已,真的。 “该你了。”昶煦出声提醒他。 他眼睫一动,随即在眼底刷下一片阴影,落在棋盘上的目光有点浑浊,散不去的,是她在月色下安静美好的脸。 是糊涂?是痴醉? 他落子了,走出他人生中最败笔的一步棋。 “你走神了。”昶煦再度出声提醒着,没有所谓的妇人之仁、心慈手软,用最后一子将黑棋杀的片甲不留,唇角微翘,“我赢了。” 棋局已定,雨再度落了下来。 他从虚影中回神,从容不迫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不紧不缓的盖在她身上,熟练而自然的动作如同电影回放的一帧慢镜头,无论如何追究,都挑不出一丝半点的破绽。 “是的,你赢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天生冷寂的嗓音,昶煦都快以为这是他独有的臣服。 和来的时候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撑开伞,抬步走出雨棚,微微压低伞面,眼底的画面渐渐被拉远,拉远,再拉远。 然后,只剩下一个光圈,湮灭他来过的刻进回忆的难以消解的像是着烟雨散不去风流般的痕迹。 丁兆上前来收桌面,目光追随昶煦的视线,低声问:“那就是我们的老板吗?” 我们的,老板。 两个字,瞬间让昶煦定位席单于她而言的另一层身份。 “是,我们的老板。” “席单钰?” “不。”昶煦纠正丁兆,偏执的有些无理取闹,“是席单。” 为何是单,形只影单。 丁兆皱了皱眉:“可杂志上印的是席单钰。” “是吗?”昶煦不在意的,“可能是印错了。” 丁兆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没反驳,只是附和着她应了句,然后端着茶盘往洗手池去。 雨声还在耳边轻敲,一下接着一下,不厌其烦。 而昶煦的眼底是一盘黑白分明的棋盘,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眉头微聚,然后将棋盘上的白子一个个拿起,随后,映入眼底的是黑子连成类似于一个“煦”字的轨迹。 是偶然还是蓄意为之? 是遐思还是漫不经心? 她还在深索,突然一声“昶煦小姐”,她愕然抬头。 雨下,江册用身体护住快递盒跑向她,急刹不住的惯性让他不小心撞了下桌脚,在他将快递盒放在桌面的同一瞬间桌子停止了晃动,他道着歉递笔过来,示意她签收。 棋盘因为一瞬间的晃动凌乱散开,如沉石一般压在在昶煦心头的那抹有点可怕和恐慌的想法也随之飘散。 比一秒还快的思绪,如烟雨般挥发在空气中。 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快递就是她的了。 “谢谢。”她冲江册笑着道谢。 江册一愣:“不客气。” “我说的是,谢谢。”她着重强调了一遍。 谢谢,是指因为他送来的这个不速快递解决了可能要烦心她整夜的不必要的烦恼。 江册也跟着笑了:“不客气的,昶煦小姐。” 这次,昶煦很确定,她喜欢江册的出现,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回现实,让她看清一切虚影。 “喝咖啡吗?”她忽然问。 喝吗? 他想拒绝,因为他的时间不允许。 可是,她的语气那样柔和,和他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时一模一样,带着点让人无法拒绝的征求。 明明可以拒绝,可是—— 她是昶煦。 他永远无法拒绝的昶煦。 和所有对话的开头一样,他们除了谈论南城糟糕的天气还是南城糟糕的天气,就像是他们能说的除了中国话就还是中国话。 昶煦说:“店里的客人明显少了。” 江册说:“送快递的速度明显慢了。” 昶煦说:“可我还是喜欢雨天。”因为它向全世界渲染着她的秘密。 江册说:“我也有点喜欢雨天。”因为它让我停留在你身边。 昶煦忽然想起:“过两天有个新电影上映,好像就叫《雨天》。” “是吗?”那是江册的认知范围之外,为了争取和她的闲聊时间,他努力的融入这个话题,“谁导演的?” 昶煦眺望着斜对面那幢最高建筑物顶端的避雷针,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故事是纪梧桐写的。” 纪梧桐是谁?江册并不知道,可参考昶煦之前的回答方式,他突然坦诚了起来:“我很少看书。” 听见这句话的昶煦并没有第二个情绪,一如既往的盯着那用符合规格导线与埋在地下的泄流地网连接起来的、被保护物顶端安装的那根接闪器。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雨帘渐渐肃清,开口问江册:“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看《雨天》吧?” 始终如一的语言结构和征求模式,无论表情如何,她的声音亘古不变,令人沦陷。 她说:“我从书本看过这个故事,但并不想让这个故事经过我的主观思维再由我假性客观的去转述。” 就像是她为何喜欢雨水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天气是客观的,这样传达的情绪才更加鲜明。 鲜明,是指听见雨声的人的心事会更加鲜明。 如此时此刻的她,迷茫在烟雨的世界里,找不到那个人的背影。 伞被她丢在追赶的路上,停下脚步时发现浑身都是这场雨留给她的一地的破烂,她紧紧攥住的那些东西,原来只是诗人弃如敝履的飘荡在光阴里的镜花水月,经年后,会在尘封的历史中化作琉璃盏里为世所不容的缺旧的谎言。 挨着她身旁坐下,亲眼看着影院的光暗了下来,他终于鼓起勇气,明目张胆的侧眼,在时光的流逝里偷偷的爱了她一次,悸动的心向世界宣告着他拥有了人类可笑的爱人的权利。 抵抗不了她的侧脸在黑暗中如昙花一现不慌不忙的绚丽,如初晨时分白驹过隙的典雅,柔软的映入他心头、涌进他血液,悄悄地流向四肢百骸,在他身体潜移默化,傲睨万物。 暗恋这个词,最美好的也许就是在这一刻。 喜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明目张胆,偷偷在她不知情的背后坐立难安,藏进暗夜里的情绪泛滥成灾,攀附着她的光一点一点往上踩,最后抓住云端,试图绘出一副藏着告白的丹青,如冬夜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降临着期盼。 当期盼一片片降落,汇成突破胸腔的欲望,而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也会成为一帧潋滟委婉的缩影,在某场火海寸草不生。 电影结束在主人公的最后一声告白——我爱你。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穷尽一生力气。 谁在献丑,就是谁在深情。 散场的影院是涌动的人流徘徊在欲说还休的边境,丢掉可乐瓶的手是否可以牵住蓄意谋之的令心动令悱恻的柔软。 昶煦被人撞了下,她失位的往江册身上靠了靠,欲要扶住什么的手突然被人牵住,她仿佛摸到他掌心粗糙而厚重的老茧,不同于裴恒掌心的温热,不同于席单的如烟若梦。 她在江册的手掌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滚烫的像是枫叶飘零又如初雪刚落、和被云层遮蔽的密不透风的蟾光相比,更让人不忍揭穿埋在他血脉里无法证明的比现实还血淋淋的陷阱。 “下雨了。” “那又如何?” “我可以狼狈了。” “是吗?” “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 下雨,不过是地球上的水受到太阳光的折射后变成水蒸气被蒸发到空气中去了,遇到冷空气后凝聚成小水滴,然后被上升气流托在空中,聚成了你眼中所谓的遮蔽日月的云,当云的体积和重量不断增加,他们下降不仅能赶上速度较慢的云,还会吞并它们使自己壮大,饱和到空气托不住的程度,它们将坠落人间。 可以让你狼狈的不是下雨,而是挣扎在心头踊跃不动的被人肆无忌惮给流放的真话。 那句话是—— 请允许我,思慕你。 光还在,只是棋盘不再是原来的棋盘。 和送给她的那副棋子有些差异,但都没有关系。 席单根据记忆将棋子一颗颗摆上棋盘,然后又一颗颗将白子收走,剩下的黑子果不其然连成一个类似于“煦”字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8日更新卷耳,你还在吗 第9章 周南·桃夭 黑白世界的对弈,硝烟四起,寸步必争。也当落子无悔,是好是坏,皆由落子者自行承担。是先发制人还是厚积薄发,面对棋局的结果是以如何心态。 对此,席单和昶煦的看法永远存在差异。 在棋盘上,昶煦喜欢执白,以静制动是她的看家本领。 而席单恰恰相反,他热衷于执黑,并不是因为执黑先行的原则,而是—— 落子时,昶煦眼神跟随,思维跟随,就连她落子时的白子也在跟随。 这种感觉是他在其他时候体会不到的。 因此,他非常珍惜与她下棋的时光。费尽心机将局势拖到实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才会选择结束。因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让她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即便只是在他落子时的中指上。 昶煦对棋的钟爱和她对感情一样,一旦认定就会倾尽所有,那份专注和认真是旁人无法模拟的。 仍记得她初学棋的时候说过:“黑子先行,优势很大。” “那你要执黑吗?”席单问她。 昶煦摇头:“反正最后数子也要贴目。” 在昶煦眼里,无论谁执黑、谁先行,都是公平的。她之所以说出黑子先行优势很大这句话是因为和她下棋的人是席单钰,似乎他总是可以比别人制造出更多的先行优势。 当然,这不过是昶煦的想法。 后来昶煦发现:“原来黑子比白子多一个。” 在没有接触围棋之前,她不懂围棋的世界、围棋的规则、围棋的那些细微的差异。可当她看见这些差异后又发现规则是用来约束这些差异的。 譬如,黑子先行,数子时就要贴目。 因为黑子先行,所以黑子比白子多一个。 比白子多一个的那个黑子,事实上并没有机会落在棋盘上。 还在数着自己棋罐里的棋子玩的昶煦忽然看见席单钰伸手从棋罐里拈起一个黑子置于桌面,中指轻压在棋上缓慢地将棋子推过来。 和他落子时的动作一模一样,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寒意,连同他说出口的话:“现在一样了,都是一百八。” “那这个呢?”昶煦目光落在他推过来的黑子上,有些好笑的反问,“你给了我,我岂不是有一百八十一个白子了?” “这是纪念品。”他洞悉先机的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沉吟片刻说,“以后你每跟我下一次棋我就送你一个黑子,等你集合三百六十一个黑子后,我就许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只要你需要我都能为你办到的承诺。” 当时的昶煦并不知道,即便没有那三百六十一个黑子,只要她开口,他都会为她办到。 关于围棋的记忆,如果非要去追究,确实有些清晰明了。 大约那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夏季,高温下的江城几乎要烧透,只有昶煦,惬意的捧着一盒冰淇淋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闲逛,偶尔经过普通到随手一抓就有的便利店都要进去左右瞧两眼,似乎这座城市的每一片树叶和每一个转角都能够引起她探索的精神。 又是一家千遍一律的便利店,除了招牌比较有设计感外席单钰找不出和上一家有第二个不一样来,就连卖的东西都别无二致,包括店员的工作服都不谋而合的相似。 尽管如此,它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昶煦那无穷无尽的求知欲。 视线还是和之前一样,从上往下,然后从左往右,第二排的中间位置,她抓起一盒包装有些独特的巧克力问从下飞机就始终如一跟在她身后的席单钰:“好看吗?” “你的好看是什么范畴?”他带着客观角度反问。 她将巧克力放到脸旁:“和我比。” “那可能不够好看。”他带着主观角度回答。 昶煦扬着唇角,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俏皮的笑脸:“我要买这个。” “可以。” “但我只想要这个包装。” 席单钰听出门道来了,感情她是不想吃包装里的巧克力。 “那你想怎么办?” 她眨着眼思考了会儿说:“装起来,拿回南城给店里的小伙伴吃,就说是我来江城给他们带的土特产,怎么样?” “听上去不怎样。” 话虽然那样说,他却从她手里接过巧克力付款去了。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很多思绪从昶煦的脑袋闪过。 那些思绪有—— 她来江城旅游席单钰是怎么知道的?跟她同一班飞机不意外,邻座才让人恐慌。关键是他一个会出现在杂志里的人物也会坐经济舱? 太多问题想不明白。 从便利店出来后,昶煦一抬头就看见街道尽头最高的那幢建筑物,最显眼的还不是它的高度,而是那令她无比熟悉的装修风格和建筑物顶端的巨型logo。 “这就是你在飞机上和我说的酒店?”她指着问席单钰。 他点头。 “也是我外公留给我的?” 他再一次点头。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在长槐偶遇时席单钰提过,他曾指着酒店顶端的巨型logo告诉她:“凡是带有这个logo的酒店都是你外公留给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亲人的缘故,昶煦对江城的热情瞬间down了下来。直到走到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她在休息区她看见了一方棋盘和两罐棋子。 是好奇还是冥冥之中,她掀开了白色棋罐。 “会下吗?”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杀进她的耳膜。 昶煦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问:“为什么会放棋盘在这里?” “不然放什么?” “茶包?咖啡?”她说,“谁会无聊的在这里下棋。” “那你会吗?”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里的几个棋子,最后她说:“我不会。” “那我教你。” 我不会。 这是回答他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会下吗? 显然的是,他听懂了。 昶煦脑海里关于围棋的记忆是从这里开始的,虽然没有第一次学咖啡那么深刻,却很特别,特别到让她每次拈起棋子都会想起那个午后,她和席单钰,办好入住后,在酒店的大堂,下起了围棋,一直到晚饭时间,还乐此不疲。 是一时兴起还是探知欲在作祟,昶煦不知道。 但她很明确,她喜欢围棋,从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 他们住的是行政套房,有三个房间,两个朝江,一个朝商圈。 昶煦选了朝江的其中一个,她说:“我还计划去夜游宬楚江。” “喜欢?” “不好说。”她托腮,把玩着吧台上手感和店里相似的云朵壶,顿了顿,有些不以为然的补充,“来江城的人不都是会计划去一趟的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忘了,你不是。” 飞机上,席单钰跟她说是来出差的,自然是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就跟上次在长槐偶遇一样,他的工作计划里从来没有打卡景点这一项。 对于她的肯定,席单钰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什么。 平静的下午,昶煦给了周公,席单钰给了工作。 一觉醒来,昶煦觉得身子懒倦,索性冲了壶咖啡。 是尼加拉瓜。 日晒的处理方法保留了咖啡豆自然醇厚的口感,比起水洗可能会带一点淡淡的酒香。虽然是浅烘,昶煦却非常独宠它。 独宠的概念是取决于她的行为,因为她将这壶咖啡分给了席单钰一半。 “我的豆子?” 果然,他一口就喝出她偷冲了他的咖啡。 “好喝吗?”昶煦问。 “还是第一次有人冲出了它酒香的风味。” 不是特别的夸奖,是真的没有人冲出过这支豆子的酒香风味。 “你研究咖啡?” 他摇头:“只能说了解。” 昶煦没再继续问下去,是不够好奇吗? 不是。 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去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她去了解的咖啡,没有必要去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她才来的江城,更加没有必要去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她才安排人将冲咖啡需要的器具放到吧台上。 让她意外的是—— 这些器具都是她用惯的那几款。 对话结束在这里,席单钰自觉地收回目光,将最后一口的咖啡饮尽,然后专心的投入工作。 是风,也偷不了的那种纯粹式工作气魄。 从他落地到江城,除了陪她无聊地闲逛了一圈外就教了她一下午的棋,之后—— 从她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在专注工作的席单钰。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扰这四个大字。 然而,昶煦并不是那种乖巧懂事的女孩。 手撑着下巴,大约摸看了他绝世侧脸五分钟的样子,她突然问:“你围棋跟谁学的?” 席单钰停下手边的工作,耐心十足的回答:“你外公。” “我外公?”这倒让昶煦有些诧异,“他很喜欢围棋吗?” “应该说钟爱。”他的措辞突然变得严谨。 后来他又说:“你的围棋天分应该也是继承于他。” 亲人这两个字对昶煦而言一直非常遥远,遥远到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追溯关于她的起源,遥远到她无法挖掘关于她身体容貌特点的遗传概率。 她的双眼皮像谁,她的身高随谁,她的血型又和谁一样,太多的问题都没有参照物让她一一对应。 仍记得开始学生物的那年,当学到遗传和变异的章节时候,当课堂上老师讲到基因在亲子代间传递的时候,她居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那么厌恶生物这门课程。似乎里面的每一个知识点都在嘲笑着她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都在讽刺着她曾被丢弃的这个事实,都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她是孤儿。 是的。 她是孤儿。 这是一个至今她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铺垫,所以在听到席单钰告诉她,她的围棋天分应该继承于她的外公。 仿佛,她和世界有了微妙的联系。 有趣,也神奇,甚至有点儿温暖。 是次数的原因吗? 总感觉比第一次听见外公这个称呼令她更加好奇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那些家人们。 他们也会和她一样,渴望重聚吗? 家人。 这个词出自于《诗经》中的第一首诗——《周南·桃夭》。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9日更新卷耳,换我等你了 第10章 最后的宠爱 江城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优雅气度。 是宬楚江的风,还是宬楚江的夜,亦或者提起宬楚江的那个人。 盛夏的尾巴,带着点秋初的爽朗,迎面而来的风给他的嗅觉舔了几分纯粹—— 浅浅的,淡淡的。 像是昶煦身上的味道。 是悠扬的笛声从深夜的江面飘荡而来,游轮身后滑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同他此刻比尘埃轻又比尘埃重的思绪,仿佛连秋的愁都浓不过他。无论是如何黯然伤神,终究是为了一个昶煦罢了。 正如他为何会坐上这班游轮,不过是因为她曾经那句漫不经心的反问——来江城的人不都是会计划去一趟的吗。 事实上,他来江城那么多次,从未夜游过宬楚江。 所以她又说——忘了,你不是。 简单的五个字却无情地将他排除在她的旅行计划之外,就像是她曾说过——你更像家人。同样无情地将他排除在她的倾慕对象之外。 一闭眼,还是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那个金秋,偏僻的阳新路,落叶纷飞缝隙中,她干净卓然的侧脸。 没人告诉过他什么是一见钟情,当她无征兆地杀进他的视野,从此,一见钟情这个成语在他世界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昶煦。 应该是长槐,她勾着漂亮的唇角告诉他:“我叫昶煦,煦,温也。” 煦,温也。 后来他问过关于她名字的由来:“是给你取名字的人给出的解释吗?” “不是。”她摇头,“是先生教我的。” “挺适合你的。” 温的气质,她都有。 温深、温差、温痕。 温深——看似温和,偶尔深沉。 温差——和旁人相比,她似乎对他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温痕——比起太阳,她更像日光,很柔,却始终都在。 “在你找到我之前怎么称呼我?” “周南。” “我原本的名字?” “嗯。你外公给你取的,取自于《诗经》中的第一首诗《周南·桃夭》。” “那你的名字呢?”她问,“取自于哪里?” “形只影单。” “为什么取单?听着怪可怜的。” “因为我是单独的那一个。” “听上去你的童年生活并不快乐。” 她灌了半杯酒,微醺下的圣阳似乎变得柔情了起来,而被她说出口的话也变得轻了起来,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消散无踪影。 “我就不一样了。” “嗯?” 她不再回答了,只是说:“你知道的。” 他能找到她势必也把她调查的一清二楚,当然会知道她的童年生活是在领养和弃养之间来来回回。 如果说第一次是没有缘分,那么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她是一个怎样性格的孩子,难道不是在领养之前就该调查清楚吗? 既然不了解她,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想要做她的爸爸妈妈? 那是昶煦第一次体会到亲情,从孤儿院出来,坐上那辆黑色的轿车,去往那个名为“家”的地方。 一天,两天,三天…… 她以为她会永远的生活在这里,和她所谓的爸爸妈妈们。 时间那个家伙,究竟烫伤多少人心,又挽救多少生命。 让感情变深,也能让感情变淡。 终不过是时间罢了。 她总以为自己输在了时间,总以为是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够,所以他们还来不及看见她身上的闪光点。 然而,并不是。 不是这样的,昶煦。 那辆黑色的轿车又开回了孤儿院,从车上被院长牵下来的昶煦始终沉默着,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她所希冀的,那个名为家的地方,离她真的太远了。 一定是她不够乖巧,一定是她不够听话,一定是她不够优秀。 她用了一千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欺骗了自己。 可是昶煦,你还愿意相信第二个家吗? 她相信了,不止一次。 在昶煦第三次被送回孤儿院的时候,她昂头看天,极淡的蓝,像是偷偷从画家颜料盒里偷跑出来戏耍一圈的顽童。 因为蓝的太好看,就连白云都忍不住开始调戏它。 拂动的云,终究会遇到下一片更蓝更美的天空,然而,它便不再回头,一路前行。 被抛弃在原地、永远无法逃离的天啊,你看看地上的孩子,他们在冲你笑呢。 极致又至纯的笑容也没有办法让你心软一次吗? 昶煦和那朵多情的云不同,她喜欢干净到极致的颜色,也喜欢纯粹到极致的感情。所以当她喜欢上裴恒的时候才会那般肆无忌惮,她可以爱他十年,倾尽她的青春,也可以一个人开始然后一个人结束。 她的暗恋是绝对真挚和纯净的,永远不说出口是她对裴恒最后的宠爱。 正是因为如此,她对席单钰的敌意是与生俱来的,那个自称和她亲人相关的男人,她总是会抱以抗拒的心态去对待。 因为,那是未知的伤害啊。 圣阳给昶煦的记忆除了那段谈话以外,最深刻的还是漫天飞扬的银杏叶,坠落时如蝴蝶纷飞,那副淡然姿态连她都不由为之着迷。 同样慵懒的一天,她外出,席单钰在酒店办公。 经过江城,她似乎也习惯了他在她旅行时候跟着,然后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在有她的城市里工作,工作,工作。 他的工作真的很多,多到只要电话铃声一响,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席单钰的,尽管他们都是一样的手机自带铃声。这让昶煦很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故障了,他那种会响的手机似乎是工程师的偏爱。 他又拿起桌面的手机,边接听边往落地窗前走去。 昶煦视线一停,落在桌面零散的几张A4纸上,印在上面的不是她熟悉的中文,也不是她有点熟悉的英文,更像是法文吧。 她带着好奇心认真看了两分钟,突然有些佩服他,居然能看懂这种鬼画符的文字。 电话结束后,席单钰一转身就看见昶煦一手撑在桌面,另一手掀起一张A4纸,落在纸上行字间的目光带着困惑和钦佩。他并没有打扰她自学法文知识的专属时间,而是调出手机自带的相机,为她拍了张认证照。 一个偷看,一个偷拍。 只要他们愿意和上帝一起保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等昶煦从那堆看着头脑发晕的文字中抽离出来,一抬头发现原本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的人不见了。 没一会儿,就看见他换了套衣服从房间出来——西装、衬衣、西裤、皮鞋。 不同于平时他在酒店办公的随意,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商务装。 他将最后一枚袖扣扣上。 可能是因为那枚袖口真的十分特别,让昶煦忍不住盯着看了两眼,是绿色的,没有花纹,很简单,却非常抢眼。 像猫科眼睛,泛着光亮。 是活的。 “临时有个会。”他说明情况。 昶煦点点头,并没有跟他客气什么:“那你捎我一段。” “你又知道我要去哪里?”他眉峰微扬,是罕见的调侃口吻。 总是这样。 他总是有办法一次次打破他在她心里的固有形象。 “不知道。”她耸了下肩,很无所谓的说,“反正你去哪我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 多让人心动的话。 心动到席单钰忍不住想要跟着她一起在圣阳流浪。 车内,一如既往的静默。 大概是因为昶煦突然的跟车,任函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昶煦,总是可以打破席单钰刻板而固执的原则。 下车前,昶煦特地问了席单钰大概几点回酒店。 他看了眼腕表,没确切的时间:“你想回去的时候给我电话。” “嗯?”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尾音是平缓的,甚至没有温度的,可为何听进昶煦的耳里,比三十七度的裴恒还要令人沉溺。 是因为极地之冰更容易被昼光融化的因素吗? 那个下午,昶煦依然抱着无止境的好奇游荡在圣阳的某条无名路上,踩着属于圣阳的地板,看着属于圣阳的建筑,喝着属于圣阳这座城的咖啡。 一抬头,依然是被那金色的银杏惊艳了眼眸。 那展翅的叶片,像是蝴蝶的翅膀,摇曳而自由。 温热的阳光从树的罅隙穿过,落在昶煦安静而古典的脸上斑驳了秋在她面容留下的萧瑟,镀上一层三十七度的温热。 念头又想到了裴恒身上,那个贯穿她青春岁月的男人,此时此刻会在做什么呢? 那样想着,忽然看见挂在枝头那片倔强不肯坠落的银杏叶在一阵微风拂过后微微颤抖片刻,然后无力地从树梢脱落,缓缓飘下,孤单而寂静。 昶煦伸手去接,感受到它轻柔落在自己掌心时候的触感以及它安静模样的姿态。 真的。 很像。 席单钰。 她笑了。 很突然地。 在圣阳无名路上的咖啡店的庭院里,向着温热的阳光,看着掌心那片拒绝大地的银杏叶。 任函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从未想过它会是席单钰的救赎。 收到照片的席单钰还在会议中,认真严谨,甚至有点令人不寒而栗。 算起来,他和昶煦认识的时间已经整整一年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 看她笑过,沉默过,俏皮过,苦恼过…… 却从未看过这样的笑容。 仿佛,世界都在她的眼里。 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让刚刚结束发言的宣传部部长后背一凉。 众人面面相觑间,席单钰压平有些上扬幅度的唇角,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没有情绪起伏一句:“指向性不够明确,重做策划案。” 众人一愣,什么情况? 向来严格苛刻的席单钰居然会当场指出策划案的低级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24日更新等待卷耳 第11章 时过境迁 临安的冬天自带历史沉淀的底蕴和悠扬,是风,是天,是晚霞,亦是青黛瓦墙。 都不是。 是昶煦啊。 她那被岁月沉浸后又偷偷私藏的倩影还在记忆的漩涡里挣扎,像风一样无孔不入,又像酒一样侵入心房,占据思绪,渗透血脉。 总在他闭眼的那瞬间,视网膜的残留物仍旧是她那和玫瑰一般温柔带刺的眼眸,妖艳中不失清冷,如此清晰,又是如此美丽,让人无法靠近。 如果非要选一个地方去度过这个冰冷而残忍的寒冬,只能是被旧事掩盖、被梦魂牵引、被日月守望、被傲梅淹没最后只剩下昶煦深深浅浅的目光注视在那闲置的棋盘等一场啸傲沉醉的大雪冲洗岁月棱角的临安。 雪落入掌心,安静而沉默的融化。他会发现在梦的入口仍旧是她袅袅婷婷的身姿和清澈如雪的眼眸,以及—— 从她嘴里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尽管得知那个男人的存在,可当亲耳听她亲口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心脏的刺痛感几乎达到无法忽略不计的极限。 那个陪伴昶煦整个青春的男人,他叫—— 裴恒。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她葱嫩白皙的手指把玩着白色的棋子,漫不经心问了句。 “相信。” 她弯唇笑:“我也相信。” 简短的四个字令他落子的手猛然一顿。 常常在想,如果他在她十八岁那年找到她,会不会他才是她一见钟情的那个人? 然而不会。 因为她又说:“可对他,我却不是一见钟情。” 一轮明月,照亮了她卑微的心事。 似乎只有说与席单钰听,才不会觉得有伤风度。 “他要结婚了。” “在明年的夏季。” “席单钰,你之前允诺我的还作数吗?”她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埋进眼底的全是不敢宣泄的情场失意,以至于她再开口时音调都莫名的转了几折,“第一百九十八个,要凑齐三百六十一个黑棋似乎有些困难,你可以先把这个承诺借给我吗?” 头一次,他没有开口纠正席单钰这三个字。 因为失魂。 她说:“我想搬出有裴恒影子的宿舍。” 这个决定对昶煦而言确实很艰难,割舍挚爱的疼痛她根本无法承受,就像是席单钰无法承受她开口说出裴恒两个字,即便他一直知道裴恒的存在,即便他一直知道裴恒对昶煦而言意味着什么,可当她亲口将这两个字从唇畔挤出,居然会那么刺耳。 “快十年了。”昶煦问他,“你知道十年代表着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代表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暗恋,不过是一个心动到心灭的过程。 那几日的昶煦几乎都在窝庭院里看雪,而席单钰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繁忙,更多时候他都在她的周围和她看雪、听她说话。 说那些无关紧要却令他窒息的和裴恒的那些回忆。 “比起浓郁的肯尼亚,他更加喜欢埃塞的纯净,最好是水洗豆。”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露出那副神情,像是宠溺,又像是甜蜜,眼里除了钟如环没有第二个人。” “后来他将红色请柬送到我的手里,用温和从容的姿态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在明年的夏季。那请柬险些烫伤了我的无名指。” 可是昶煦,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你露出那副神情,眼带星辰,不厌其烦的说着一切和裴恒有关的琐事。 可是昶煦,你也用温和从容的姿态说出了裴恒这个名字,可知,它直接剜走了我的心脏。 “我会努力的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姿态。” “我可以在没有裴恒的世界里活的自由自在。” “你说是吗?” 她这个谎说的极具风骨,似乎只要这场雪不停就不会有人揭穿。 可是席单钰却不肯纵容她继续沉沦。 他冷声反驳:“不是。” 可昶煦并不理会他,一味地注视着茫茫雪海,那股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倔强像一根皮筋,拉的越长,反弹越剧烈,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雪停人散。 看着空无席单钰的廊桥,她沉默的弯腰碰了把冰冷的雪,让它慢慢的在温热的掌心融化,那份安然像极了裴恒的唇纹,带着三十七度的温和,氲不开净蓝的天,道不尽雾的旁白,却是回忆里最深刻也是最无力的片段。 比起朔雪的残忍,她想,裴恒这两个字更加令她刺骨成冰。 把钥匙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席单钰眉眼的寒气尚未驱散,连同说出口的话都染了几分冰霜:“滨河花园,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店里。” 十分体贴入微的地理环境,和宿舍去店里的距离一样,却和宿舍背道而驰。 那是被昶煦忽略的极地的一缕光线,和三十七度的裴恒不同,席单钰的世界是冰冷的、黑暗的,于是从罅隙里挤进来的那抹光线,份量是极重的。 “想堆雪人吗?”他平缓从容的音质伪装的如此完美,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昶煦却没有看透他,盯着掌心的钥匙神差鬼使的点了点头。 那大概是她来临安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个下午,随心所欲的堆着各种形状的雪人,毫无顾忌的将手里的雪团砸向席单钰,在他舒展的眉宇下双眼含笑,然后团一个雪球回应她,如孩童那边放肆,如孩童那般纯净,如孩童那般天真。 如果是梦,她宁愿沉沦。 可清晨的阳光带着三十七度的温热,从她脸颊照拂而过,赫然闻到了关于裴恒的信息素。 睁眼开的那刻,残留在她视网膜内的竟是和席单钰打雪仗时的情景,一颦一笑都是如此清晰,仿佛一切刚刚开始。 被光蕴和的眼底骤然迸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她决定今天和席单钰再大战一次。 只可惜—— 当她开心的披好羽绒服,马不停蹄的将围巾一通乱裹,兴致盎然地推开席单钰房间门,笑容赫然僵在唇角。 当物体失去部分重力场的作用,就会处于完全失重的状态。譬如此时此刻,她的心脏。 除了专属于临安冬季的她无力揭开和粉饰的沾染了喧嚣和史迹的却变得索然无味的静默如冰的气息外,他的房间,空空如也。 那是第一次感觉到席单这个名字的含义,形只影单原来是指这种心境。 接到昶煦电话的席单钰刚刚抵达慕尼黑,整整十一小时又三十分钟。 而电话那头的第一句是:“席单。” 比起深秋残黄的枫叶,她的音质更加冷傲。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她,为什么可以用这样伤人的声音说出那么温柔的两个字—— 席单。 险些让他立刻飞回临安。 可她又说:“你不会明白我用尽青春去爱的那个人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像是你永远只能是形只影单的席单。” “他拥有了新的家庭,我就应该悄无声息的结束这段暗恋。因为那是一个家啊,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这个词汇,所以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感情,让它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秘密。” 比起昨天,她更加坚定了。 所以:“只是时间罢了。” 她保证在时间的流淌里她会淡化一切关于裴恒的东西,包括思念。 “你喜欢临安吗?”握着手机,他莫名问了句。 看着窗外还在飘荡的雪花,昶煦点头,非常确定:“喜欢。” “可你都没有出去逛过临安。” “嗯,大概我是喜欢临安的雪吧。” “慕尼黑也下雪了。” “你在慕尼黑?” “刚到。” “那里的雪一定没有临安的好看。” “为什么?” “因为我只喜欢临安的雪。” 仿佛只有这场雪可以掩埋她那段用尽青春去寻找的暗恋。 “就像你只喜欢裴恒?” “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后来席单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反驳,反驳的毫无道理,甚至不可理喻。 以至于他说出那句——昶煦,不如我们结婚吧。 却遭到她无情的反斥——席单,你是疯了吗? 也许吧。 否则他又怎会用她最骐骥的家来引诱她呢。 总以为没有了裴恒,昶煦就会是他的,可后来他发现—— 原来没有了裴恒,还会有江册。 将任函整理的那堆资料合上,席单吩咐她:“先放着。” 任函诧异无比:“您让我整理难道不是要给昶煦小姐吗?” 雪下的席单紧抿薄唇,明明一句话没说一个眼神也没有,却让任函低头认错,是她逾越了。 和上年一样,依然是这个庭院,依然是冬季的雪夜,只是,没有昶煦。 他堆着和上年一样的雪人,想着上年和他打雪仗的昶煦,唇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和上次临安一别一样,他们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未见了。 因为江册。 “谁?” “江册,我的男朋友。”电话里她的声音轻松甜蜜,甚至带着些些让人无法忽略的清丽和爽朗,“等你回南城,我带你见一面。” 半天,他才艰难的挤出一个单音节:“好。” 后来他问:“阿煦,你爱他吗?” “嗯,我很爱他。” 她非常坚定地回答着。 “临安这几天都在下雪,你不来了吗?” “不去了。” “为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临安的雪吗? “因为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江册。” 揿灭手机那刻,席单昂头看天,雪还在下,不停不休。 可她,却不再来临安了。 她向往的临安的雪,已经时过境迁了。 “任函。”一如既往冷若冰霜的音质,吩咐着,“安排去趟圣阳,收购案我亲自谈。” 任函亲眼看着他冷漠地拍掉沾上身的残雪,除了僵直的尾指和结冰的双眼仿佛一切如常。可任函知道,他比任何时候都落寞。因为她又看见那张照片夹在他的书缝了。 那张盛着暖阳、蕴着光线、擒着笑容、被他私藏的照片,是伤了他一遍又一遍的昶煦啊。 风又吹起了书的扉页。 被阳光笼罩的依然是昶煦那明媚的侧脸。 他静守在零碎光阴却始终无悔的女孩。 再来个十年。 又如何? 深深庭院,雪还会落,棋盘依旧。 而他,仍在。 等这场雪,等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2月14日更新终于—— 等到了卷耳情人节快乐 第12章 无数次 路口是昏暗的,悬在头顶上的灯是刺眼的,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浅蓝色的上衣——小翻领、单排扣,前襟下方有两个暗兜。头顶是一顶立筒有檐的软帽。坐在昶煦对面,比想象的更具耐心。 “名字。” “昶煦。” “年龄。” “二十八。” 问题还在继续,一个接着一个,但丢出问题的人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比女警官更冷静和平静的是昶煦,如果忽略掉她眉峰上渗出斑斑血迹的纱布。 笔录做完,她的手机合时宜响起,是席单。 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昶煦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从圣阳到南城大概一千四百公里,直达的班机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忽略掉去机场的时间,从丁兆给他打那通电话到现在,昶煦目光移到手机屏幕左上角,三个小时不到,他便下飞机了。 昶煦接通电话,报了派出所的位置。 四十分钟后,风尘仆仆的席单冲破夜的寂静,带着圣阳的风雪出现在她眼前。 那双被风雪冰封的眼睛,冷漠如初。 看着她眉峰上不容忽视的纱布,刺目的斑斑血迹,还有发白的唇畔,席单冷漠的眼底掀起一场随时爆发的杀戮。电话里,她声音如此平静,姿态没有一丝褶皱,骗的全世界都相信她这个淡泊忘我的事迹。 “昶煦!”他冷恻地喊着她的名字,恨不得撕碎那让人疯狂和恐惧的纱布。 她忽略掉他眼底嗜血般的狠戾,事不关己的走到他的身旁,风轻云淡的:“可以回去了。” 可以回去了。 平淡的让人恨不得窒息。 从那群人突如其来地闯入再思,莫名其妙的开始砸东西,到客人惊恐,客人受伤,店员受伤,自己受伤,整个过程如地震海啸,无征兆,无警告,亦无辜。 安抚好客人,将人送去医院就医,再回到警局做笔录,全程,她只拨过一个人的电话—— 是她的男朋友,江册。 “如果丁兆不给我打电话你准备怎么处理?”席单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冰冷地质问她。 昶煦抬了抬眼,看着他,聚在眼底的全是说不出来的陌生感。席单的怒气是因为丁兆给他打了电话吗?问题是,这值得目无一切的席单生气? 不解。 昶煦还在看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 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席单的不明的不安的不快的同时也不必的某些让她想要触摸却不敢也不忍触碰的奇怪情绪。 长时间的对视,让席单冷静、沉着,稳定。 黑色的奥迪淹没在络绎不绝的车流,像是暗夜下蛰伏在雪地的一头孤狼,蓄势待发。 “还是不打算回答吗?”他低沉的声音在冷若冰霜的车厢更上一层楼。 昶煦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压下千思万绪,终于回应他的盛怒:“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冰冷的唇线说出来的话果然不带温度,又或者说,唯独对席单,她可以这样不留一丝情面。因为他总是放纵她举起手里的剑柄,又允许她无情地刺向他,甚至姑息她犯下的所有的滔天罪行。 她总是这样残忍,让人无法全身而退。 席单没有回答她,而是递了份资料过去。如果没有今天这桩事,他绝不会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在这样不公平的时间点将一切活生生的放到她的眼底,他比任何人都恐惧她得到这份东西。 “你这是做什么?”昶煦看着他,眼里充斥着失望和讽刺。 席单冷笑,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他僵僵的收了手,突然发现他连讨一个说法的资格都没有,这就是暗恋者的伤悲。就像是当年临安的昶煦,用一种倔强而偏执的口吻告诉着他:你不会明白我用尽青春去爱的那个人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像是你永远只能是形只影单的席单。 “这不是他的错。”那是她的解释,话语间依然没有情绪起伏,“也不是我和他的阻碍,我们都没有资格给他判刑。” 只是她的目光有些烫人罢了。 “阿煦,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什么。”轻描淡写的话语没有半分辩解的意思,他不过是在重申一个事实而已。 “所以我在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而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一份可行性报告,让你可以更加客观的分析你和江册的未来,这些闹到再思的债主他跟你坦白过吗?他究竟有没有考虑过你是否拥有承担一切的能力和坚强?” 还真是一击即中。 昶煦掩睫,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反击的余地。 他的放纵和包容成为了她选择这条路唯一的障碍,有那么一度,她希望他是那个来阻止她和江册的人。就像是,叛逆的孩子总会因为父母的反对而更加坚定。 闹到再思的债主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但感情不是一个项目,靠着某些数据的支撑给予她选择的可能性。或者,江册欠她一个解释,一个说明,那才是她做选择的依据。 老天总是明目张胆的不公平,但昶煦始终保留偏执的权利。 她的沉默和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固执让席单明白了她最后的答案,他最无权干涉的是她的感情,最束手无策的却是她毫无保留且义无反顾的也是他无权干涉的——她的感情。 将她送回住处,席单必须马不停蹄的赶回圣阳,因为明天早上八点他必须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如果昶煦挽留,他会为了她留在南城。 但此时的她并不需要他,她需要的那个人叫江册。 去往机场的路上,席单吩咐任函以最快的时间找到江册,然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昶煦身边。 收到这个任务的任函担忧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男人冷峻阴沉的侧脸。 视线落下,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压住的是一份没有给出去的资料。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她却从他修长的五指间看见了让人不能忽视的消沉。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和昶煦争执后的冷漠冰霜,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被伤到了。 那份资料是她亲手整理的,每个字都经过她反复的审核和确认,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一个聋哑的母亲,一个杀人犯的父亲,还有一笔对江册而言天文数字一般的债务。 以上,都不足为惧。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江民,那个毁掉昶煦人生的江民。单凭这一点,昶煦就不该和江册在一起。 她所理解的不该和世人理解的一样:昶煦和江册之间的恩怨是沉重的,复杂的,甚至带着血债。他们不能在一起,不只是她,就连世人都会阻止。 可让任函不明白的是,席单为何非要等到出事以后才来警觉昶煦,明明在昶煦和江册交往之前把一切公开于世,才是对昶煦最好的安排,可为什么…… 有时候,很多决定和选择是不容许问为什么的。 一旦问了,就会有答案了。 血淋淋又铁铮铮。 地毯还是柔软的,灯光也是昏暗的。 昶煦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脑海里不停的浮现这半年和江册的点点滴滴。 他们和平常的情侣没有任何区别,吃饭逛街看电影,偶尔还会去打卡网红圣地,拍甜蜜的合照,听喜欢的歌曲,看江边的落日。一切一切,都是那样顺其自然,又是那样让人难以抗拒。 她和其他恋爱中的女孩一样,幻想着他们的未来,憧憬着他们组成新的家庭,甚至……她已经开始记不起裴恒在她心底的感觉了。 所有关于裴恒的,那些记忆,那些感觉,都被江册一点点冲淡,抹平。 一口酒入肚,辛辣残留在喉咙,头脑却异常的清醒,也无比的肯定,她爱江册,是那种掏心掏肺的爱,爱到根本就不管他是不是江民的儿子。那跟她没有关系,那些过往,那些悲剧,都不应该让她和江册来承受,他们已经被驱逐在悬崖的边缘,明明可以牵手逃离,又为何用那些不是他们犯下来的错逼他们错身而过,纵身而下,粉身碎骨呢。 不公平! 这不公平! 被重力砸在地上的酒瓶,和她的心不同,竟没碎。 因为地毯的柔软。 接到席单电话的时候,南城刚在初阳中复苏。 温热的阳光落在昶煦干净古典的脸上,蕴不开她眉心最后的症结。 “我道歉。” 三个字,几乎用尽他这一生的骄傲。 昶煦紧抿干涸的双唇,伸手阻挡半边光,阴影下怠倦的眼睛更显孤傲,仿佛是挂在云端的松枝,从不低头,从不认输。 “我接受。” 黎明总会冲破黑夜,就像是席单总会有办法让她可以全身而退。 “那你开门。” “你在南城?” “我在门外。” “在多久了?” 席单没再回答。 而昶煦也得到了答案。 那你开门。 我在门外。 这两句话为什么会是从席单的口里说出来,昶煦突然觉得心头一窒,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至今,那个人还没出现。 她坚定的那颗心需要他来巩固,她开始瓦解的信仰需要他来重组,她坚持的等待是给他开放的专属通道。 只要他来,她就可以坚守这座城。 可是江册,你为什么还是不来呢。 辩解,道歉都可以,即使苍白,尽管无力。又或是,只要出现在她眼前,就够了。 没有。 他没有来。 拉开厚重的大门,一夜未眠的席单在清晨的阳光下足够疲惫。 看着他,昶煦心境有些微不可查的波动。 面对这样的席单,是浓郁的愧疚感浮上心头,真的让人实在不忍继续这样冷漠而自私地输出伤害。因为,他比谁都无辜。 他无辜在他爷爷和她外公是至交,所以奉两位老人家之命来找她。 他无辜在找到她之前就为她外公举办了丧礼,让她成为真正的孤儿。 他无辜在找到的她会这般冷血无情,回回上他毫无道理。 他无辜在每一次迁就她之后,她还要得寸进尺。 他无辜在他对她说出结婚两个字,乱人心房。 结婚。 当他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她真的好心动,心动到只要他再说一次她就会同意。 可现在,她眼里的希冀都倾注在江册身上,甚至有一些疯狂的想法在脑海疯狂的滋长,只要他出现,她就开口说出那句话。 那些恩怨,那些被赋予罪孽的东西,都可以抛之脑后。 “啊煦,他在医院。” 终于—— 让她等来了。 昶煦笑了,有些撕裂的唇角泛着疼,眉尖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变成了暗红色,因为她不自主的面部动作,伤口仿佛再度裂开,涌出鲜红的血液,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她的胜利。 只有席单,不认同这场由她起由她终已由她赢的战役。 将昏迷的昶煦抱到医院,席单吩咐任函:“去把江册的债务处理掉。” 妥协。 似乎成为他包容她的唯一方式。 是可怜还是可悲。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愿意为她妥协。 一次,两次。 无数次。 No matter where you areOr what you’re doingOr who you’re withI will always honestly,truly,completely love youAlways. 无论你在哪里干些什么 或者跟谁一起我都会诚实地、真正地、彻底地爱你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2月20日更新天冷了 那就窝在沙发里看会儿书吧,卷耳 第13章 生日快乐 比起做梦,昶煦更愿意冲一杯干净的埃塞驱逐梦魇里带有欺骗性的触觉。 咖啡这种东西,很多人对它存在偏见,就像是她和江册。 有人说,咖啡是一种毒药,能让人上瘾,就像爱情。 后来,有人告诉她,咖啡可以表达咖啡师的心情—— 浅烘、中烘、深烘。 水洗、日晒、厌氧。 一刀、三段、点注。 每一种烘焙度,每一种处理法,每一种冲泡方式都会把咖啡师藏进豆子里的感情挥发的淋漓尽致。就像是,钢琴家的叙事曲,顿挫分明。 相对于浅烘,昶煦更喜爱深烘。 比起干净,她更喜欢浓郁。 就像是,爱情。 她更加喜欢遵从内心的选择,反对和谴责她的那些人属于瑕疵豆范畴,要将其挑出,否则,这杯咖啡就冲不出它应该有的风味了。 白帘遮不住的细碎的光,顺着空气的罅隙砸在昶煦的眼皮上。 耳边,有人轻声低唤着她的名字。 昶煦,昶煦,昶煦。 一声比一声轻柔。 不同于席单无奈而别扭的道歉,江册的似乎更加真诚,他用的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对不起,昶煦。 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真的比席单要轻易和轻松很多。 是因为他才是心虚的那个人吗? 昶煦看着他,精致的眉毛下平静的眼睛藏着交叠的心事,她不确定江册知道多少,更加不确定他会不会和她一样坚定这段感情。 后来她说:“江册,我们结婚吧。” 可是,她被拒绝了。 意料之中。 就像是在她听见江册道歉的时候一样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他会道歉,意料之中他不会解释,意料之中他选择拒绝她的求婚。 为什么会在意料之中? 因为她所有的不确定在他开口拒绝时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从未设想过有她的未来。 是失落还是失意? 似乎都不是。 这种感觉让她猛然想起孩时被领养家庭送回孤儿院的难受,是刀剜着心尖肉,是针刺着头椎骨,是光照不进的深渊啊昶煦。 “他的债务是你处理的?” 那已经不是单纯的疑问句,是比陈述句还要肯定的陈述问句。 “是。”即便她用这种语法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席单还是真诚的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如果这就是他拒绝你的原因,那么昶煦,我只能无情的告诉你,他不值得。” 如果江册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会放手。 像哥哥爱着妹妹那般,不管有多奇怪还是别扭,都会一直守住昶煦向往的家庭。 可是, 江册放弃了。 所以, 他不值得。 昶煦, 他根本不值得你拼了命地去爱他。 当这个事实扎根一样驻进昶煦心底。 是阳光被云层遮盖,还是回忆被时光击碎。 后来她发现,不过是家的雏形被江册亲手摧毁。 那种痛,和席单亲自摧毁她的童话世界相比,更加残忍。 何必呢。 当初—— 又何必给她一个骐骥。 又何必亲吻她的嘴角。 又何必让她看见未来。 可是昶煦。 如果—— 他不来,你不爱,又怎会知道这刺痛的感觉,这麻痹的心脏,这绝望的目光。 是爱情啊。 所以。 和解吧。 和自己。 眼泪从昶煦的眼角滑落,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冷漠的质问和反驳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苦涩:“对,他不值得。” 明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然后拼了命的想起江册。想起和他一起看电影的日子,想起和他一起回云鹤的日子,想起和他一起重温书屋的日子。 老天让她找到了江册,就是为了惩罚她当年的一见钟情吗? 被席单揽入怀,当光热消失在冰凉的脸颊,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咖啡香气。 不知从何开始,这熟悉的咖啡香气竟能让她舒适无比。 放松的大脑神经终于不再疯狂输送关于江册的片段,冷静下来的昶煦问席单:“我外公都是怎么想念我的?” 虽然这个提问很无厘头,但席单仍旧认真回想,大概一分钟后,他摇头道:“不好说。” 后来他问昶煦:“知道徐再思的清江引吗?” “《清江引·相思》吗?” “对。”他念着,“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他说:“如果外公见了你,一定是要跟你算这本账的。” 可惜,她没见到这个传说中唯一的家人。 那个当下,席单险些脱口而出结婚这两个字。 是引诱?是趁虚?还是心疼? 他想都不是。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昶煦结婚,让她感受家的温暖和家人的温情。 可是他不能。 因为那是昶煦啊,一旦开口,就会全军覆没。甚至,会失去她目光里冷淡而悠远的寂静。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他还是忍不住提起这件事,也许这可以缓解失恋给她带来的疼痛,“不如办个生日宴?” 生日宴? 昶煦忍不住眨了眨眼,似乎这是非常天时地利的借口。 “好。”她弯起唇角,“就在店里,和大家一起。” 席单赫然一愣,没想到她会答应的那么轻易。 生日那天,再思早早清了场,守在门外等人的昶煦踩着路灯的影子,一步接着一步绕着灯柱,不厌其烦地转着。 她等的那个人,一定要来啊。 只要他来,她就可以继续勇往直前。 停在她的身后,他失魂的垂下了头,路灯拖着他颀长的影子,沉沉的,有些密不透风。 不如初夏的燥热,南城的冬天十分爽朗舒适,只是夜风有些刺骨。 终于,视线除了她清冷的倩影外,多出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 他自嘲的嘴角有些诡异的往上翘,继而埋下头,缓缓转身,抬起虚浮的步调,一步接着一步往回挪。 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跨越那条警戒线,和当初一模一样。 不,又不一样。 因为现在的他甚至没有胆量去挂念关于她的一切。 就当是他真诚的祝福吧。 让他和缺席今天生日宴一样遗憾地缺席于她的生命。 昶煦,我还你一个安宁的世界,可好啊? 风吹开了厚重的云层,如烟般从冰凉的月前拂过。 极慢。 却又让人抓不住什么。 就像是他。 终将成为她生命中如烟一般的过客。 无力的挽留,不知所措的迷茫,绝望终于淹没了双眼。 生日蜡烛前,昶煦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她的愿望是—— 江册。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愿望很荒谬,根本无法实现,所以有那么一度她并不想睁开那双能看见现实的眼。 因为害怕,她的视线里,没有他。 缓慢地、努力地、期待地睁开那双沉重的眼。 看见的是—— 他天生的薄唇紧抿,冰凌的双眼晦暗不明,如珍宝般盯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 是月色偷不到的深情啊。 “阿煦,生日快乐。” 这是迄今为止,在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句话。 然而,这个人—— 居然是席单。 那个冷漠如冰川的席单。 那个携带无名伤害的席单。 那个无论冰霜雪水始终出现在另一个城市和她相遇的席单。 所以昶煦,你死心了吗? 视线里席单开始朦胧的脸庞,是摧毁昶煦最后一抹希冀的冰霰。 那个夜晚比想象中难受很多,连酒精都无法麻痹她那条正在阵痛而撕裂的神经。眼泪砸下来的时候,昶煦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坚定,她和江册就会走下去。可事实证明,独自前驱只会零落成泥,双向奔赴才能拥有万丈光芒。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更心痛的原因。 暗恋裴恒始终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无论是继续还是放下都是她自己在消化情绪。而江册不同,他明明接收了她输送出去的情感,也做出了同等的回应,可为什么连放弃都不敢亲自跟她张口呢。 这段感情的结束是被迫的,而她,是被迫方。 终究是—— 她太自信。 当昶煦站在破旧掉漆的木门前,真的犹豫了很久。 她的骄傲和她的心气都不允许她站在这里,可到了最后,她依然敲响了这扇不堪一击却隔绝着她和江册的木门。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江册。 比起最后在医院看见他,似乎又憔悴不少。 看见昶煦,他乌青的眼底闪过意想不到的诧异。 在感情世界里,昶煦自始至终认为自己称得上有始有终,所以即便分手也不允许江册这般敷衍。 抛开尊严来到这里是她给江册最后的机会。 不是贱,是太爱了。 “我想和你谈谈,是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大概是看见他尽量往门口堵住她视线的身体倾斜动作,所以昶煦猜想他并不想让她的视线接触到屋内。在这一点上,她可以完全的尊重他。 江册住的这个区域是南城房价最低的城中村,房子和房子之间几乎连在一起,就算是白天,也需要开灯。 此时白炽灯的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紧抿的唇没有松懈,那张背光的脸还残留着看到昶煦时的诧异和惊愕。 昶煦很有耐心,安静的等他回答。 “出去吧,附近有个环境还可以的奶茶店。” 对江册而言,带她去这种环境的奶茶店都是一种难堪。 他快速的将上一桌客人的垃圾收到吧台,然后跟店员要了包纸巾,将掉漆的桌面擦的干干净净。在他这一系列动作期间,昶煦已经坐在空位上,伸手拿起奶茶店十年不改的菜单看了两眼,模糊的字迹让她有两秒的停顿,是为了分辨缺失字体的笔划。 约一分钟后,她开口要了杯冰柠茶。 她如此平心静气,像是在嘲笑他那微不足道的克制在心房的思念。 “昶煦,对不起。” 那仿佛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然而,昶煦并不认同。 “对不起?你指的是哪件事?” “是你的债主闹到再思?” “是因为你母亲住院你没有及时赶到?” “还是因为你父亲撞死了我的亲生父母?” “或者说江册,”停在这里,昶煦微微勾了勾唇角,讽刺无比地问出口,“你指的是你拒绝我求婚这件事情?” 和他认识的温柔似春风、温煦似暖阳、温和似东流的昶煦有着很大差异。 她语锋的凌厉、目光的冷鸷、姿态的从容简直是要将人心剖出,看个仔细。 可为何,他还是懦弱地想要深爱她呢。 深爱。 不仅仅是为了拥有。 也许是放手。 他们这段关系是遭受世人非议的。 昶煦此时的坚定是会被瓦解的。 终有一天,她是会后悔的。 如果爱可以和黑白世界的棋子一样简单。 他可以永远的输给昶煦。 无论占据多少优势。 因为—— 他比任何人都要爱她。 只是这份爱。 无人认同。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2月22日更新听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特别到让人想安静的看一眼被云层遮住的月色 第14章 家人的错觉 沉默。 沉默到让路人误以为他们不过是两位拼桌的客人,疏离中带着点欠缺了解对方的局促。 就连昶煦看向他的目光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让她失望的是,他居然真的可以不要,那才刚刚成真的美梦和美好。 离开前,昶煦不甘心的问:“对你来说我究竟是谁?是昶煦还是你父亲撞死那对夫妻的女儿?” 没有人真的可以做到不去在乎流言蜚语,就像是江册无法不去在乎他的父亲撞死了她的生父和生母。 可是,可是,可是—— “法律又没有规定你不能娶我,你凭什么放弃我?” 凭什么要懦弱的放弃她? 凭什么都不肯要她? 凭什么!江册!你凭什么!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刚好走到巷子尽头,整个身子一虚,急忙扶着掉灰的墙壁,那些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瓦解。按住痛到无法呼吸的心脏,呜咽声和抽泣声夹在混杂的噪音里,隐隐约约。 是该死的尊严不允许她发声吗? 不,不是。 是她伤心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更何况是发声呢。 为什么都不肯要她呢! 从那三对养父养母开始,一直到江册。 为什么就是不肯要她! 那咆哮声简直快要冲破她的胸膛奔向天际。 “姑娘,你没事吧?”年迈的老奶奶观察昶煦有半分钟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看着视线里模糊而又陌生的老人面孔,昶煦吸了吸鼻子,艰难的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是我不够好吗?” 所以他们都不要我吗? 老奶奶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从她悲伤的神情看见了心碎,所以她张开双臂,给了昶煦一个温暖的怀抱。 粗糙而苍老的手掌在昶煦的背后轻轻的抚摸着。 如同慈祥的奶奶安抚孙女那般轻柔。 巷子的风,总是那样不疾不徐,拂过有些历史的老房子。 沿着它走到尽头,右转,会看见一家门面在这条巷子里称得上绝对精品的奶茶店。 店内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而显眼的却始终只有一个。 做好冻柠茶,店员半个身探出吧台,大声喊了句:“谁的冻柠茶,过来取一下!” 江册在喊声中回过思绪,动了动僵硬的眼眸,继而缓慢起身,并没有去取冻柠茶,而是失魂落魄地转身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就让那杯冻柠茶放在橱窗挂上待人认领的告示牌吧。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他们。 终究是背道而驰了。 没有一个人的爱是错误的。 只是相爱的两个人没有达成方向一致的共识。 就像是没有一场暗恋是无辜的。 总会有人在服役。 然而他们对感情认知的误差就像是烘豆师和咖啡师对咖啡稳定性的理解差异。 于咖啡师而言,更具稳定性的是日晒豆。 而对烘豆师而言,更具稳定性的是水洗豆。 为何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观点。 原因是咖啡师和烘豆师对稳定的理解不同。 咖啡师:水洗处理法保留了豆子更多的风味,所以萃取出来的物质更多,不稳定性更大。就像是均质形核,看似非常理想,但在熔点温度以上,却非常不稳定。 烘豆师:水洗处理法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浮在水面的瑕疵豆去除,发酵时间比日晒短,风味上不易出现杂味,因此能呈现出干净无暇的味道。就像是感情世界,非黑即白,却未料复杂难堪。 看上去他们都偏执一词,可事实上咖啡师认知里的稳定和烘豆师认知里的稳定完全是两个概念。 咖啡师强调的是冲煮稳定性,而烘豆师在解释豆子稳定性。 他们都没错,错的是豆子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让他们开展这个话题。就像是爱情,不应该来到昶煦和江册的眼前,让他们去尝尽这里面的辛酸苦辣。 伫立在无人问津的深巷,席单的眼底只有昶煦虚弱无力的背影和撕心裂肺的挽回。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江册从背后轻轻的抱她一下,她就会再次飞蛾扑火。 因为那是昶煦啊,比任何人都贪恋仅存的那点温热的昶煦。 当然,除了他的热度以外。 在有些久的将来,他们有过那样的一则对话—— “你总是对我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因为我不能爱你。” “为什么?” “对我来说,你是未知的伤害。” 后来她解释—— “伤害是指一旦我失去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去爱的这个能力了。” “席单,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受到家人这个名词的人。” 其实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给他定义过他是家人这种关系类别。 在江城。 她说:“你总是可以把我和外公毫无缝隙的联系起来,让我有种你是家人的错觉。” 家人。 那是席单第一次用这个关系类别去做这个关系类别应该做的事情。 是血气方刚,还是一时冲动? 都不是。 是昶煦的眼泪,和她心底无声的咆哮。 江册刚掏出因为长期使用表面而变得锃亮的钥匙,暗黑的走廊忽然伸出第三只手拧过他的肩。 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 下手的人非常迅速和狠戾。 头晕目眩间,揍他的人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拽着他将他往前一提,阴恻的目光落了下来,盯着他,充斥在那人眼球的,除了血腥就是戾气。 “是你?” 江册很快认出这双充满寒冰眼睛的主人,是那个坐在摄像机前道貌岸然的资本家——席单钰。 这个人的眼睛,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他就是揭开他和昶煦最后防线的恶徒。 那人音质冷恻,带着点索命的冰冷—— “江册你给我听好了,这辈子别再出现在她眼前,否则,我一定能让你痛不欲生。” 他的警告让江册觉得可笑无比,明明是他毁掉了一切,凭什么还有底气来警告他? 江册恶狠狠地瞪住他,声线激动到发抖:“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她刚知道?”席单咬紧牙关,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攥住他手的江册准备反抗,听见他这句话,盛怒的眉段骤然一拧,有些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不是刚知道? “既然选择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 他的懦弱和他的不坚定都让席单恨的咬牙切齿,既然牵住了昶煦的手,为什么要放开? 他知不知道,对昶煦而言,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放手。 江册唇角掠过一抹讽刺:“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告诉他关于江民的事件,然后还清了他的债务,不是摆明了吗?让他离开昶煦。 “所以你就放弃了她?” 听,多么高高在上的指责。 江册冷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有那么爱她。” 然而,并没有。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想象地更爱她。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松开她的手。”他目光阴冷,语气阴鸷,“你就是个懦夫。” 是的,他何止是懦夫。 江册敛下黯然的眼睫:“我和你不一样……” “她和别人也不一样!”席单猛然提高音调。 被猝不及防打断的江册赫然一怔,看着男人那双充血的眼睛,是断壁崩塌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席单冷漠地松开怔愣的江册,慢条斯理地将袖扣扣好,仿佛刚刚失态的人并不是他,然后冷漠地扔下一句:“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那个比谁都倔、比谁都傲的昶煦,事实上比谁都脆弱。 她总是可以很轻易的爱上一个人,却无法轻易的放弃一个人。 这样美好的昶煦,江册凭什么伤害她? 狭窄晦暗的过道,男人那句“你根本就不了解她”还在耳边回荡。 让江册的记忆猛然回到初秋那天,他和昶煦一起去云鹤,朝阳孤儿院。 “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她带他去看墙角的词——“这是我拿到第一支铅笔写下的词,徐再思,你还记得吗?” 她曾跟他提过徐再思,于是江册点点头:“我记得,所以你会背了吗?” 她和骄傲的敲了敲有过她字迹的墙面:“我都会默写了,你说呢。” 后来她带他去了那个被荒废的书屋——“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指着树底那颗千年不变的石头,“当时,你就在那里。” “我最喜欢这个书屋了。”她俏皮的歪着头,眼睛藏着明媚的光亮,“因为你在这里。” 他对着她咧嘴一笑:“遗憾的是我最后离开了。” “我可伤心了,天天追着先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先生却说你不再回来了。” “你和小时候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总是阳光明媚。” “所以先生这样解释我的名字:煦,温也。” 明明,他才是最了解她的那一个。 明明,他们才是最登对的那一对。 明明,他们有着一样坎坷的命运。 可为什么,命运却要跟他们开这种天大的玩笑呢。 为什么,会是他的父亲撞死了她的父母。 为什么,会是他爱上了她。 又为什么,到了最后告诉他,他们不一样呢! 那种滋味,那种酸楚简直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的触目惊心和惊心动魄。 惊心动魄在因为他们不一样,从来就不一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或者以后,都不一样。 她的不幸只是她生命中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于他而言,却是一辈子都无法驱散逃离的黑暗深渊。 破旧的抽屉,里面还躺着那张被岁月时光里冲刷的一尘不染的照片。 褪色的碎花裙,补了又补还不太合脚的凉鞋,头发被精心编织成两条小辫子。 镜头里,女孩的目光看着校门口,像是在等什么,眼里泛着好看的光亮。 仍记得,从先生那里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失魂的眼神。 “可以,给我吗?”他胆怯的问先生。 先生非常慈祥的将照片递给他:“当然可以。” 于是,他有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然后照片上的人与他无关,却侵占了那大半个月的光阴。 时隔多年,昶煦无意在他手机看见这张旧照片的翻拍,竟愣了神,急忙地追问他照片的来历。 他不明白为何她会有那样的情绪波动,诚实的回答她:“是先生给我的。” “先生?云鹤同心路书屋的先生吗?” “对。” 后来昶煦告诉她,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是光照进黑暗的深渊。 是雪融进干旱的沙漠。 是她的笑容蕴和了大地。 大雨落下 我在回家 途径黑暗 光的方向 没有太阳 你在尽头 跃人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2月24日更新听说今天是世界讨厌香菜日,哦豁,但我不是讨厌香菜的那个人又听说俄罗斯和乌克兰打仗了身在深圳的我:核酸还没排到我,他们就打完了身在深圳的我:俄罗斯的军队都下班了,而我还在加班乌克兰:台湾,你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次有外媒采访美国:你觉得这场仗要打多久? 美国不确定的回答:十五天过了会儿,改了个答案:十天吧然后听见有人大喊:打完了打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要笑死谁啊哈,上面只是搞笑的段子,不能当真,就酱啦,明天继续更新,等我哟 第15章 我后悔了 他们陷入了极限的热恋。 他甚至认为他和昶煦会白头到老。 直到—— 那个男人出现。 他的童话世界崩塌了。 “你的父亲是江民?” 是又如何? “肇事逃逸,贩卖儿童,你可知那场事故去世的人是谁?被贩卖的人又是谁?” “是昶煦的父母和昶煦。” 所以,他是撞死昶煦父母、害的昶煦成为孤儿的那个人的儿子吗? 多么可笑。 又是多么荒唐。 他怎么可能会信? 一份带着历史痕迹的报纸递过来的时候,男人无情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许你可以亲自向江民求证,这起肇事逃逸的司机是不是他。” 在收到昶煦生日宴邀请的当天,他还是绝望地去向江民求证了,可那个人却说—— 是我。 所有的梦都破碎了。 他和昶煦结束了。 因为他才是那个罪徒。 曾偏执的认为席单钰那句“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是指昶煦不为人知的家庭背景。 可后来却发现—— 她不如印象里那般柔和,偶尔也会对着坏天气耷拉眉眼。 她不如印象里那般高贵,偶尔也会一整季只穿那两件衣服。 她不如印象里那般清傲,偶尔也会如孩子般叼着糖果数蚂蚁。 他彻底地消失在昶煦的世界,不是因为亏欠和愧疚,而是因为爱她。 无可厚非的是,那些他放不下和解释不了的事情他们都心照不宣。 他知道,昶煦知道,还有那个男人,也知道。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像是一种无声的警报铃,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昶煦这道愈合不了的伤口。 魏澜拎着果篮来探病,看着脸色惨白的江册,原来心会这般疼。 “江册。” 门外,有女人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然而—— 不是昶煦。 那一刹,是光黯淡,是水滴成冰,是合眼前眼泪无声的蒸发。 可是昶煦,我爱你的心是真诚的,真挚的,真心的。 只不过,我不敢让你知晓,亦不敢向你袒露。 他终究还是回到原地,回到暗恋时候遥望她的时光。 那几日,魏澜常来,不是带点水果就是带点亲手做的饭菜。 面对她的热情,江册多番拒绝,但她仍然坚持如初,最后他只能无奈的不再理会。 有时候无声的疏离比冷漠的语言还令人更加透彻心扉。 “因为她是吗?那个叫做昶煦的女人。” 昶煦,两个字,总是可以轻易地挑动他的某根神经,触动那快要结痂却始终不肯愈合的伤口。 微妙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亦让他沉沦。 “出去。”江册毫无血色的唇掀起无情的冷漠,“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魏澜忍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还是气不过他对自己的冷淡:“江册,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那样高高在上,像个被宠坏的公主,你和她……” “出去!” 无需声嘶力竭,只需提高那么几分音调,魏澜就已经受不住他的冷言相对,然后逃离了。 有时候人就是会这般懦弱的,可以坚强的和全世界为敌,唯有他,不战而败。 那个当下,江册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那天那个男人会如此失控。 原来他,真的不了解昶煦。 如同魏澜那般,他总是将她看做童话世界的公主。 可事实上,她一无所有。 在他完全读懂昶煦这两个字后,魏澜的话竟会如此刺耳,如此令人动怒。 眼泪湿了枕头,他无声的哭泣是最后的情绪爆发。 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来一遍,他仍旧选择靠近昶煦,无论是伤她还是伤自己。 似乎,这才是他们的命运。 当昶煦听闻有人指定她冲咖啡的时候,并不意外。因为这样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有钟爱她冲泡手法的,也有钟爱她容貌的。无论是谁,对昶煦而言,那不过是一杯咖啡。 当看见魏澜的那刻,她忽然改观了。 有时候,有些东西,不是一杯咖啡就能解决的。 “昶煦?” “是。” “我们谈谈吧。” “可以。” 午后的咖啡总能驱散人体疲倦的细胞体,可昶煦却因为江册这两个字绷紧了神经。 “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了。” 是卑微的请求? 不,不是,是高贵的命令。 昶煦倨傲眉眼微微一动:“凭什么?” “你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昶煦笑着,比冬日里的红梅更具风骨。 一秒的怔愣,魏澜突然笑出声,夹着抹讥讽。 昶煦不慌不忙地替她续了点茶水,心境平和,心态柔和,就连说出口的话都温和的让人找不出一丝褶皱:“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善类,你这样莽冲直撞地来找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无端出言指责,第一次我就当你是冲动,第二次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那副从容姿态何止是刺痛魏澜的双眼,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就是这样分手的?” 昶煦看着她,目光温柔典雅,笑容和沐春风,似乎一切都没被她放入眼中。 那伴着心脏跳动的疼痛感,除了她自己,只有席单明白,根本停不下来。 仍记得那天他将她从深巷中抱出来的时候,双眼充血,红的不像话,他说:“昶煦,我后悔了。” 她看着他逆光的面孔,有些迷惑。 他的后悔是指告诉江册那些事了吗? 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分手后憔悴,分手后病重,分手后思绪恍惚。 昶煦,她一切如旧。 比起放下裴恒,放下江册仿佛更难了。 难在,刻在她心里那么多年的思念。 为什么会是江册呢。 秋天,如期而至。 落叶,满地堆积。 而昶煦的思绪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年的深秋,南城郊外,阳新路。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她可以冷静的思考和排解。 他总是这样,给予她无限的宠爱,让她不敢过分靠近又不敢过分的疏离,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就跟约定好那般,不来增添她的烦恼。甚至,远赴各地,依然无他踪、无他影。 是梦?是幻? 席单,我都感激。 季节更替对南城而言十分的悄无声息,根本无人发觉。 只有昶煦,数着日子,等着冬降临。 “煦姐,听说月底你准备去临安?”丁兆一边将咖啡打包给外卖员一边闲聊似的问昶煦。 昶煦淡然一笑,点头:“我喜欢临安的雪。” “那上一年你怎么没去?”丁兆记得昶煦第一次去临安是前年的事了,也是冬季,回来后特别开心的告诉她,喜欢临安的雪。 “上一年,没有假期。” 那是昶煦永恒的借口。 和裴恒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力气提起江册了。 没有另一个钟如环来分走她的江册,似乎更令人伤痛。 那张背错书的支票让她连嫉妒都找不到矛头。 江册。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 现在。 每当我看到再思的招牌,总会,心痛不已。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此时,旧时。 这也是她为何非要去临安一趟的目的。 似乎只有临安的雪,让她沉静。 也只有临安的雪,教她放下过去。 在去临安的前几天,昶煦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且不说前后两台意式咖啡机都出了点问题送去维修,从仓库把那台宝藏刚搬出来不久,正逢试新豆,瑕疵豆多不说,偏偏有颗小石子。 “煦姐,刀盘坏了。”丁兆一副大事不好,“眼看就要十一点了,外卖单肯定爆棚,我们就这一台机子,还出了问题,肯定是出不了单的。” 昶煦一边吩咐她关掉外卖一边翻出豆子商的电话,虽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但碍于豆子商态度很好,昶煦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那台机子是席单在德国拍卖会亲自拍下的。 当初他派人将机子搬到店里的时候她就害怕出问题,所以没敢用,毕竟每个零件都是稀罕物。现下刀盘坏了,只怕不是那么好换。 果不其然,当豆子商听到了机子的牌子和型号后,讶异不止:“你们老板怕不是个二世祖吧,这种机子人家都当收藏品,只有你们老板奢侈,拿来做咖啡。” 谁说不是呢,当初迟迟见她没拿出来用,还问过几次。 不仅豆子商犯难,就连昶煦都有些头疼了。 丁兆看昶煦讲完电话后脸色更差,也知道她在烦心什么,急忙道:“我去问问维修的那两台机子什么时候送过来。” 昶煦摆手:“昨天我问过了,说还有两个零件明天才到。” 丁兆泄气,玩笑道:“那我们停业整顿?” 确实也把昶煦逗笑了。 最后昶煦说:“我现在去买台新的机子。” “现在?”丁兆两眼瞪的像铜铃。 确实有些夸张,昶煦耸肩:“总不能真的停业整顿吧?” “反正送去修的那两台机子也不中用了,现在不买新的,以后也要买。”丁兆看着那台收藏品,托着下巴说,“但总得把这台宝藏的刀盘换了吧?” “要换。”昶煦又头疼了,“但我上哪里去弄这个刀盘呢?” “给老板打电话呗。”丁兆说,“这台机子不是老板亲自买的吗?估计只有他有门道弄到刀盘。” 那晚,昶煦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任函的电话。 “刀盘?”任函下意识看了眼正在会议的席单,隔着透明的玻璃门,仍在他冷若冰霜的眼眸下冰冻三尺。顿了下,她回复电话那头的昶煦,“没问题,我来解决。” “谢谢。”昶煦感激的道了声谢。 其实昶煦会打电话给她,不过是在回避某个人,只是—— 他却在等她的电话。 “其实您可以直接给席总打电话的。” 以前,她给任函打电话说店里的事,任函从来不会提起席单。 她以为他们都心知肚明。 “昶煦小姐,席总他……” “抱歉任秘书,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被昶煦打断后,任函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 “抱歉。” “再见。” 挂了电话后,昶煦忽然想起那年席单的那句话来—— 昶煦,不如我们结婚吧。 从前,明白不了当时说出这句话的席单是抱以怎样的心境。可后来,她向江册开口求婚时,仿佛有些明白那种心情。 是紧张,是期待,是彷徨,是坚定,是忐忑,是坦然。 可是席单,我不能爱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2月25日更新世界上总会有一个名叫席单的人,在等昶煦就像是永远有那么一个人,等你 第16章 我还能爱你啊 一个被她放在心底十年的裴恒,一个和她相爱两个季节的江册,还有一个,她永远无法鼓足勇气去爱的席单。 是什么禁锢了她孤勇,又是什么束缚了她的步调。 昶煦想过很多种答案,后来发现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 比起失去裴恒和江册,似乎失去席单才是真正的令她窒息,是世界最后一抹光亮被遮掩,从此她的双眼只剩黑暗。 那个唯一让她觉得世界并没那么孤独的人,她真的不舍得让他成为她感情生活的历史和不可追溯的回忆。 于是,她无情地将他放在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让他成为她世界里那条永恒的平行线。不相交,却能一抬眼就看见。 新的咖啡机送达后,再思进入了正常的机械流程:点单——做单——出单。 当咖啡的香气再次充斥鼻翼,昶煦终于感受到涌动翻滚的情绪珠碱平复。 有风拂过院子的玉兰,掺杂着咖啡香气飘进鼻腔,昶煦微微抬头,看见一名穿着浅芋色的毛衣和黑色珍珠镶嵌纱裙的客人款款而来。 昶煦勾起天生典雅的笑容:“您好,喝什么?” “热拿铁。”客人淡柔的音质让人舒适无比,“我坐二号桌。” 昶煦笑着点头。 再思的常客都喜欢告诉吧台的人坐哪里,方便送咖啡过去。 这个暗号,在再思,是永恒的。 昶煦做单,利落的打开磨豆机开关,拨动着拨片。 一下、两下…… 然后按下咖啡机的流水开关,手顺下来后压粉。右手上机,左手拿起倒扣在咖啡机上方的咖啡杯,按下流水开关后去冰箱拿牛奶,倒入拉花缸,开始打奶泡时浓缩也萃好了。 关掉流水,目光专注落在滚动的牛奶平面上。手挨着拉花缸壁,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奶泡也就打好了,拿起萃好的浓缩,开始注奶,随着规律晃动的咖啡液,很快拉了一颗最简单的爱心形状。 和从前不同的是,这颗爱心盛满的不再是裴恒。 “您好,您的热拿铁。” 客人浅声道谢,移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腾出一个位置让昶煦放咖啡。 “你的拉花真漂亮。”客人真挚的夸奖。 昶煦浅浅一笑:“谢谢。” “像初恋。”客人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初恋,继而补充,“也像冬夜里的盛开的红梅,惊艳。” 很有趣的评价,昶煦依然笑的十分典雅。 最后客人说:“祝你好运。” 好运。 昶煦从来不相信这两个字的存在,却依然感谢客人的祝福。 吧台丁兆在点单,客人要了手冲埃塞,见昶煦回来,便问她:“花魁,你冲我冲?” 以前因为裴恒的缘故,昶煦很喜欢冲埃塞。后来,就成了她的标签,导致有人点埃塞都要问她冲不冲先。 昶煦温雅笑容无可挑剔:“我来。” 水洗的埃塞,一定是纯净无杂味的。 1:17的研磨,标准的三段式,95°水温,时间控制在两分钟。 看着咖啡液从滤纸底端流出,映入昶煦泼墨的眼睛,更引人注目了。 午后的阳光比想象的更加刺眼,再思的客人也是一批批的换,风雨不动的只有吧台上供人挑选的咖啡豆,是埃塞,是曼特宁,是哥伦比亚,是肯尼亚,是云南。 云南这支豆子,总会让昶煦联想到席单,尤其是最近的这支新品,白兰地酒桶发酵水洗,浓郁的酒香掺杂着蜜瓜的果香,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换做以前,她会把这支豆子拍照发给席单,跟他分享这份喜悦。然而现在,她不能这么做。 看着那行整齐划一的玻璃瓶,里面是不同风味和产地的咖啡豆。 就像是小时候孤儿院的他们,整齐划一的站在领养夫妇面前,供人挑选。 而她是唯一一个被挑选了三次,又被送回来三次的孩子。 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个异常的存在,即便她和他们一样穿着别人捐赠的衣服,可她就是别人眼里的异类。 光线忽然被遮住,昶煦抬眼,平视丁兆。 丁兆俯身下来,看了眼被昶煦盯住不放的咖啡豆,问她:“豆子有什么问题吗?” 昶煦摇头:“没有。” “那你盯着看?” 昶煦指端从一瓶瓶咖啡豆划过,最后点了点云南那支豆子,问丁兆:“喜欢这支吗?” “一般般。”丁兆也谈不上多喜欢,“就是酒香味的挺适合下午喝。” 这世界那么大,不同的人都会喜欢一种风味的咖啡。 裴恒喜欢埃塞水洗,纯净的和三十七度的水一样。江册似乎始终无法习惯咖啡,就像是他永远无法习惯她的生活。而席单,他是她的威士忌,让她无法抗拒,让她无法戒除,亦让她无法用时间来忘却和淡化。 如果是伤该有多好,她一定可以让它随着岁月流逝。 “你一定喜欢的了,毕竟你嗜酒嘛。” 昶煦嗜酒不是什么秘密,无论丁兆还是其他店员都撞见过好几次她在清吧独酌。 兀然被人提起这个嗜好,昶煦无奈一笑,却也不可置否。 “羡慕你了,酒量这么好。”丁兆一边感叹一边回忆,“不过你生日那次还真是喝大了。” 生日那天的后续,实话说,昶煦记不得太多,于是问丁兆:“怎么说?” 丁兆说:“那天你抱着老板不撒手,把我们吓了一跳。”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吧,老板就扶着你去室内休息了会儿。” 夜幕渐渐降临。 吧台的阳光早已消逝。 盯着冰凉的桌面,昶煦忍不住卷起蝶翼,脑海里依然回荡着午后和丁兆的那段对话—— “我们都觉得你和老板关系不简单。” “怎么?” “他看你的眼神好温柔,对你也特别细心,甚至语气都柔了不少。” “那我呢?”昶煦无意识的问出口,“我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 昶煦以为会是凌厉或者疏离,可丁兆思考了会儿回答道:“信任。” 她说:“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失态过,可见得你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因为信任。” 信任。 这两个字深深地扎进昶煦心底。 她好像对着两个字着了迷,开始回忆关于席单的一切。尤其是他从深巷将她抱出来那刻,竟允许自己在他眼前落泪。 常常在想,如果没有江册的出现,此时此刻的她会不会更容易爱上席单。 似乎,并不会。 上天总是明目张胆的不公平,而昶煦总是偏执的目无下尘。 就像是,她始终固执地回避着那个纵她无边的席单。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永恒。 尽管昶煦足够刻意,而席单也足够纵容她回避的需求,但在临安这场不期而遇的雪夜,他们注定重逢。 就像是春去秋来,夏蝉冬雪一样,无力抵抗,更无权更改。 前两天给任函打电话说刀盘的时候他还在美国开会,才四十八小时的功夫,他怎么会出现在临安,还是他们曾经一起堆雪人的庭院里。 如梦一般,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命运这两个字的存在。 而然,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她来还是不来,席单依旧在这里等她。 时隔一年,再见到他,竟会这般令她心动。 过膝的黑色羽绒服将他裹的密不透风,就连手套也和那年一样,只是雪下的那双眼睛似乎比那年冷了几分,沉了几分,让人更加看不透了。 行李箱还在她手里,看见他,赫然顿步,愣在原地。 “阿煦?” 一如既往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诧异。 看着他,昶煦淡淡勾起好看的唇弧:“真巧。” 巧? 并不。 他徐步而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应了声道:“是巧。” “不是在美国开会吗?”昶煦跟在他身后进屋,问着。 席单推门的手顿了下,回头看她:“任函说的?” “不是,是我听到的。” 他看着她,等她解释。 隔着漫天雪花,昶煦弯唇一笑:“店里有人讨论你,所以就听说了你的行程。” 席单不意外,就像是他,也在任函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她,还有她和咖啡机的倒霉事件。 纯净的眼底是她一如既往的柔和典雅,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席单有一刻的失神。 “冷。”快速反应过来后他推开门,让开一条道,“先进屋。” 暖气从屋里冲了出来,落入昶煦鼻尖,闻到了一股青松冷冽之气,是来自席单身上的。 大概是想要确认什么,她忍不住探鼻过去闻。 他并没有躲开,低头,好笑的看着她:“怎么?” “这味道,”昶煦抬起一双澄澈而清凉的眼睛,“很熟悉。” 不期而遇的四目相对,席单目光落在她晶莹的唇瓣上,心动难耐。 “是先生。”昶煦终于想起这个味道曾在先生的书屋闻到过,眼底的欣喜一跃而过,“是书屋里的味道。” 雀跃的同时,又有些思绪涌上心头。 是江册。 “看来,你很喜欢那个书屋。”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霸道,连同他的提问,“为什么呢?” 昶煦抿了抿唇,认真思考后回答:“因为,那是我童年生活里最美好的记忆。” 因为太美好,总让她忍不住一遍遍记起,又一遍遍回忆。 当江册出现,她以为她找到了美好的开始,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只是这个玩笑开大了,然而她受伤了,胆怯了,不敢再爱了。 时间将她的伤痕抚平,再见到席单,依然想起那年的雪仗。 她忽然抬头,眼尾卷住雪夜的冷寂,问他:“明天堆雪人吗?” 这才是她来临安的目的,试图用一场雪冰封躁动的情感和无果而终的过去。 “昶煦。”他刻意放低音量来喊她的名字,用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催动着平舌卷翘,“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临安,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吗?” 常常在想,如果那年狠心一点把她逼到绝境,让她不得不做个选择,他们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然后,她也不必爱上江册,不必经受这段令她心碎的感情经历。 那天,他说他后悔了,是指这件事情。 昶煦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又或者说,她没有办法回答。 然后她听见席单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深秋的落叶缓缓掠过耳际。 “我想我是真的后悔了,后悔那天离开临安,后悔接到你电话后没有第一时间从慕尼黑赶回来,后悔放任你和江册的交往,可是昶煦,即便我后悔了,可为什么我依然无法逼你做任何选择呢。” 当看见她出现在这深深庭院,他何止是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惊喜她的出现,惊喜她准备对江册那段过往做个了断。 明明可以狠心的逼她要个肯定的答案,可为什么还是不忍心让她为难呢。 是夜风吹动了窗幔,是晶莹剔透的雪花静谧无声覆于屋檐,像昶煦心事那般,层层交叠,冰封在这个冬季。 毋庸置疑的是,席单从未逼迫她去选择什么,或者放弃什么,他总是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姿态来警惕和告诫她,仅此而已。 这些已经让昶煦习以为常的东西,在这一天突然迸发而出。她想,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席单,无论是亲人还是情人,他都无可挑剔。 终于,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灌进眼底的全是释然和明亮:“席单,不如我们,结婚吧。” 介于亲人和情人之间的,似乎只有夫妻这个选项。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一句话,被她分成三个断句,每一个断句带着反问。 正是因为那可有可无的反问,更加确实了昶煦的心。同时,听进席单耳里,直接山崩地裂。 “一辈子不离婚的那种,好吗?”她带着哽咽,擒着泪花问出口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真的疯了。 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和不该表露的言语,覆水难收了。 可席单抱住了她。 用温暖的双臂,紧紧地将她抱住,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气,唇角压住一抹自嘲:“昶煦,但愿你没有喝醉。” 昶煦偎在他的怀里,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还真别说,她喝的不少,但还不至于醉。也许,她是真的醉了,否则怎么会放纵自己跌入席单这个怀抱。 以前她总是那样想:全世界都可以,除了席单。 可如今,她似乎真的抗拒不了他给予的无限包容、理解、宠爱。 和风暖日丽的裴恒不同,席单的眼眸总是折射出极地寒冰的冷光,和清癯疏朗的江册不同,席单的孤影总在月光和日光下游走。明明他的眼底无光,可昶煦仍旧在他的怀抱感受到滚烫的温度,明明他的孤影茕茕,可昶煦仍在他的掌心感受到家的烟火。 是日转星移,是万物复苏,是沧海桑田。 雪下的世界,安静柔和,缱绻温缓。 和水晶世界一模一样,白茫茫的雪气清冷馥郁,让人一眼就看到童话故事的开端。 如果她还是灰姑娘,他还是黑骑士。 那么,她愿意随他流浪。 无论去哪里,无论有多远,她都去。 席单,我不能爱你啊。 可是,我只能爱你啊。 但愿,我还能爱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03月01日更新明天还有一更,等我哟 第17章 我是昶煦 晨初的银装素裹教人心生赞叹,薄薄的冰霜下是这座城唯一让昶煦心心念念的故土,曾在那里,她和席单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似乎只有这片土地证明他们曾心贴着心靠近过,却又硬生生地错过。 可是,都不重要啊。 她似乎又听见了雪落的声音,静谧的世界突然被吵醒,回头发现他在不动声色地靠近,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态度比任何人都坚定。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立于庭前,冰雪世界开始变得浪漫。 松树的针叶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银装,让昶煦总是忍不住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个深秋,是落叶纷飞,是风轻云淡,是硕果累累。倘若被冰封,再忆起会不会更加刻骨铭心呢。 只是路边溅起的金色光晕,在岁月时光的流逝里逐渐模糊,可记忆中他那张精雕般的俊脸依然如白霜那般冷峻。无论多滚烫的温度都驱散不开的寒气,可当昶煦出现在他眼底,四季如春。 昶煦提议:“温壶酒喝吧。” 席单侧眼看她,嗓音低沉有力:“昨天没喝够?” “还想喝。” 因为她知道,只有席单纵她无边,纵她独醉,纵她糊涂。 所以她并不想清醒。 是独酿的黄酒,又称甜酒,因此入口甜腻。 席单说:“这酒度数不高,你喝多了也没事。” “不容易醉是吗?” “你似乎想要醉一场?” 昶煦冲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反问:“有吗?” “有。” “噢,好吧,那就是有吧。” 那语气说是俏皮,可更多的却是娇嗔。 席单无奈一笑,又从酒柜里找出很小一瓶的伏特加,纵着她:“只能喝一小口。” 昶煦将酒揣进怀里,没有要喝的打算。 席单睨了她一眼,问:“怎么?” “晚上喝。” “嗯?” “喝了可以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头疼也是一番滋味。” 就算是梦,也有疼痛感来分担她的失落感,不至于整颗心空落落的,就像是那年一早醒来,披着羽绒服推开他的房门,空无一人。那种感觉,至今都刻骨铭心。 席单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端,温柔无边。 那是一个惬意的下午,尽管席单公事繁忙,电话会议没有停过,可昶煦还是觉得舒畅无比,感觉回到了以前和他的每次“偶遇”,在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季节。 无论哪里,无论春夏,他始终忙于公事,而她也始终能看见他忙于公事。 又一杯酒入肚,昶煦抬起微醺的眼眸看着窗外的雪发呆,偶尔也会趴在桌面盯着工作如狂的席单出神。 她似乎真的很遂心,又似乎很猖狂。 结束电话会议的席单盯着她,反手指了指屏幕恰好暗下去的手机:“吵到你了?” 昶煦摇头,倔强如一:“我在等你回答。” “嗯?”席单一时没反应过来。 “结婚。”昶煦好心提醒他,用柔和的语气,“你还没回答我。” 有时候席单觉得好笑,他明明无数次回答过她这个问题,而她似乎真的没有听见。 可昶煦却说:“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就像是江册放弃他们感情那样,她始终无法接受任何的沉默,即便那是个肯定的答案,她也需要他亲自说出口,让她亲自听见。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更加坚定她输送出去的感情。 “我保证,我们不会离婚。” 昶煦带着点醉意听着他这话,有点上头,笑着问:“用什么保证?” “时间。”他伸手扣住她的脑袋,纯黑的双眼严肃认真,“昶煦,你相信我吗?” 信任。 似乎这个世界上她只对席单开放过这个词汇的入口。 所以当他在阳新路提出捎她一程的时候她从未有过拒绝念头。 “我们真的可以相爱一辈子吗?” “可以。” 也许每对步入婚殿的夫妇都这样誓言过,而每对离婚的夫妇也曾这样失言过,可是席单,为什么你说的这样真诚和肯定,让我根本无法抗拒呢。 “一回到南城,我们就去登记结婚,好吗?” “好。” “昶煦。” “嗯?” “我爱你。” 无论是裴恒还是江册,昶煦都为亲口说出过这句话,同时也没有听到过。 对裴恒,她无法说出口。 对江册,她来不及说出口。 而席单,她好像可以说出口。 “席单,我很爱你。” 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和她反复的思想争斗最后得出的一个非常肯定和确切的回答。 她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更加坚定她爱席单的这颗心。 如果一开始没有江册,她依然会爱上席单,只是可能会少掉很多坚定。因为经历了江册这段感情,她仿佛更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也许一开始她只是贪恋儿时的江册给她的慰藉,贪恋当下的江册给她逃避一切的瞬间,可当她坚定的走向江册的时候,却又被他无情的推开。她受伤的回到那个黑暗的角落,她在冰封世界里独自疗伤,她永恒地关上了那道心门。 原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去爱,可当这场雪落下,她看见庭院深处席单的孤影,心竟生了波澜。 是席单一直在靠近她,无论她退缩还是刻意回避,他都未曾迟疑过自己的脚步,始终如一的走到她的身边。让她幡然醒悟,原来她需要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害怕失去他,却还是想要靠近他。 那个人,是席单啊。 任函收到席单邮件的时候刚好凌晨一点半。 和工作无关,是他的个人私事。 邮件内容是:我有一周的私人行程,取消掉所有工作日程。 次日正午十二点,再一次收到席单邮件。 内容是:之前让你准备的婚纱设计图把电子档发给我。 盯着这封奇怪的邮件,任函微皱了皱眉,没有任何逾越的过问,而是将婚纱设计图打包回邮件给席单。 收到婚纱设计图的席单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昶煦,勾起温柔雅致的唇角,伸手将挡住她脸颊的头发拨开,看着她如雪一样的肌肤,忍不住俯身而下吻上她光洁的额头。 岁月静好,时光如画,应该就是此时此刻了吧。 “婚纱?” 昶煦看着他一脸莫名,很明显的是,她在等一个解释。 席单笑,动作缓慢地曲指敲了敲电脑屏幕:“挑一款。” 显然这不是昶煦要的回答,她滑动着鼠标,看着琳琅满目的婚纱设计图,补充自己的提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席单手托下巴,冷峻的两片唇微微抿,落在光晕下,倒显得柔和许多。似是思考了会儿,最后回答:“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从你叫我席单的那天开始。” 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仿佛是在那个深秋,阳新路,听见她淡如秋菊的音道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是昶煦。 昶煦。 没错,是她。 是昶煦。 说不震惊是假的。 只是那么多款婚纱,昶煦眼都挑花了。 “你有比较喜欢的吗?”她寻求席单的建议。 他将酒壶从水浴里提出,往她空掉的酒杯灌满,很久之后才漫不经心回了句:“我觉得都很适合你。” 他回答了,他好像又没回答。 昶煦从未想过,那个下午她居然都在挑婚纱,挑累了就赖在席单的怀里睡一会儿,醒了喝杯酒吃点点心然后继续—— 挑!婚!纱! 大概是因为难度太大,又或者说昶煦根本无心挑选,最后无果而终。 席单也不着急,因为还有第二批设计图在路上,供她挑选。 看上去似乎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设计图得设计图,然而,并不是。尽管他回答的不太确定,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昶煦喊出席单这个名字开始,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离开婚纱了。 那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视线接触到婚纱的每一秒都在激烈地控制他的欲望。他想要和昶煦结婚,尽管荒唐,但他还是扼制不住这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小脑野蛮生长。 挑选婚纱一直没有定论,事实上是昶煦没有挑中特别中意的。为了避免她审美疲劳,席单提议将挑婚纱一事搁置,说晚上带她去逛夜临安。 “夜临安?”昶煦浅浅一笑,“有种古风味。” 他笑,眼底溢出的宠溺无处可藏。 昶煦喜欢临安这座城的烟火气息,总让她无比的自在和舒适。夜市比她想象的要热闹许多,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小吃,还有随处可见的情侣套装。 盯着那印有临安两个大字的针织帽,她顺手拉停了席单。 席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拿起两顶红色的针织帽,问她:“想要这个?” 昶煦点头,眉目闪过骐骥。 席单招手叫来了老板,付了钱,然后人手一顶戴上。 昶煦以为他会觉得红色太艳,不会戴。 似乎和她猜想的有些出入,他看起来喜欢的紧。 昶煦扬笑,眉眼间荡漾出来的全是无法掩饰的对席单仅有的浓浓的爱意。 “等等。”她再次将他拉停。 席单眼看着她忍着寒冷天气摘下手套,然后拿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摄像头。很快,她的头往他身上靠了靠,咔嚓一声,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回头发我。”席单说。 刚开始,昶煦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可后来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开始制作的视频,昶煦带着好奇凑上前问:“这是什么?” “我们的视频。” “我们的?视频?”昶煦不是很能理解。 席单解释:“婚礼上要放的视频。” “婚礼?”对于他思维的跳脱,昶煦觉得好笑,“可是我婚纱还没挑好。” “不急。” “不急?” “嗯,”席单说,“还有一张设计图,在南城。” “不能发过来看一下吗?” “估计有点难。” “为什么?”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最后吻上她的唇角,故作神秘地:“先保密。” 在临安的第五天,下午两点,昶煦和席单抵达临安国际机场准备飞回南城。 和以往的每一次旅程不同,这次的回程多了一个席单陪伴。这种荡在心头无法释怀却又有些神秘的感觉,昶煦第一次体会到。 看着他的冷刻的侧颜,总是害怕,这是一场美梦。 当落地南城,爽朗的日光和温煦的柔风拂过脸颊,昶煦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南城冬日的太阳,夹着南城冬日特有的温度。 “我们回来了。”她有点惊奇,也有点开心,看向席单的眼睛,带着期盼。 席单将她挡住眼的刘海拨开,眼带笑意:“你好像很开心。” “嗯。”昶煦重重点头,“好像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我的生活。” 似乎,只有南城才能证明席单和她的这场婚姻不是南柯一梦。 她的患得患失让席单有些心疼,毕竟从前的昶煦对江册的那段感情是那般自信和坚定。 然而,她还是被江册伤的一败涂地。 她坚信和坚守的那段感情,最后还是因为江册的止步而崩溃原地。 可是昶煦,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席单替她拉开后排车门,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上车吧,我的席太太。” 席太太。 当这三个字开始灌进昶煦的生命,她似乎打开了新的扉页。 如果这本书会有结局,那便是她和席单完美的ending。 是灰色的破旗在广漠的空中懒懒地飘来荡去是珊瑚似的夕阳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是深情勒索了温柔是目光囚禁了冷峻是昶煦低眉时唇间泛起明亮的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02日更新下一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晚安了 第18章 一眼万年 Dxe,服装设计泰斗张娴女士自创的品牌。 张娴,毕业于中央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20岁那年的毕业秀轰动了整个英国,为此,英国女王特聘请她为自己设计一套生日宴的礼服。自那以后,张娴自创品牌Dxe闻名欧洲,回国后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带领国内设计师走向国际舞台。 《星河》是前两年张娴个人秀最得意的作品,曾在南城标志性建筑物科首大厦的LED墙上占据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众所周知的是科首大厦这面LED墙从不论金钱,而是荣誉。 上周席单在美国的一个私人聚会偶然地碰见过张娴女士一次,提起过《星河》。 席单想要买下《星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娴记得当时在秀场他就提过一次,只是当时她并不想卖,见她如此坚持,他也不好强人所难,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星河》登上了科首大厦的LED墙,席单的秘书任函又一次找上了张娴的助理,提出购买《星河》的意愿。 不得不说的是,席单的坚持让张娴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于是让助理向任函发出一份会面邀请。让她意外的是,邀请刚发出去,十分钟不到,席单的电话就在线上了。 张娴问他:“为什么想要买下《星河》?” “求婚。” 实话说,张娴虽然设计过很多礼服,但是婚纱却不怎么碰,除了她结婚那年为自己设计过一次婚纱后,再也没有出过关于婚纱的作品。 《星河》是个意外,美丽的意外。 “你应该知道,婚纱不是我的强项。” 尽管张娴表达的十分隐晦,但席单却十分坚持:“当我在秀场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它一定会是属于我未来妻子的。” “看来你们的感情很深刻。” “不。”席单非常诚实的告诉张娴,“迄今为止,我只是一个暗恋者。” 后来张娴十分遗憾的告诉他,这件婚纱她不能卖。 “理由。” “穿上这件婚纱的人,一定是准新娘。席总,等哪天你求婚成功了,把新娘带到我眼前,我一定将《星河》双手奉上。” 比起其他设计师用古典繁复的设计来堆砌婚纱的高贵优雅,《星河》似乎低调的有些张扬。 和平常婚纱不同的是,《星空》以烟灰色为主调,高领设计看似保守,却透露出高贵的气质,搭配闪耀复古的图腾钉珠和星光闪闪的星空头纱,仿佛将整个银河都披在身上,绽放出璀璨光芒,何止是美,简直令人窒息。 “烟灰色的婚纱,真的很特别。” 显然的是,昶煦十分喜欢《星河》的设计,她仿佛透过这件婚纱看见了自己。那种介于黑和白之间的色彩,就是她的人生。 “喜欢?”席单将她肩上滑落的披肩往上提了提,目光自始至终在她身上。 昶煦点头:“很喜欢。” 是一眼钟情,也是一眼万年。 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席单便知道她是真的特别喜欢,就像是当初他第一眼看见《星河》的时候,简直就是为了昶煦度身定做的。 张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当初允诺席单只要将准未婚妻带到她跟前,她一定将《星河》双手奉上。 当她吩咐助理将《星河》送到席单家的时候,助理有些震愕:“可是您不是说《星河》是设计给霍指导的吗?” 提起霍欢,张娴也是头疼的要紧,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自暴自弃的口吻:“我是管不了她了。” 席单在南城没有固定住所,自和昶煦一起从临安回来后,倒是一直住在滨河花园。当张娴助理联系任函要地址的时候,任函下意识看了席单一眼。 注意到她带着疑问的目光,席单问:“怎么了?” “Dxe那边要送婚纱过来,跟我确认地址。” “送滨河。” 和Dxe那边确认好地址后,任函打量了眼席单的脸色,然后将按捺不住的疑惑问出口:“席总,您这是……准备结婚吗?” 听见结婚两个字,席单无意识的看了任函一眼。 “对不……” “对,”席单打断她的道歉,“也不对。” 任函困惑。 席单说:“准确的来说,我已经结婚了。” 在他和昶煦抵达南城的当天,他们就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去了民政局,登记结婚了。 从民政局出来后,昶煦仍然一脸难以置信:“我结婚了?我居然真的结婚了。” 席单觉得好笑。 后来昶煦说:“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家。” 这句话,何止让席单心疼,连同他看向昶煦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变凝重,像是灌了铅那般,黑而沉。 席单开车,从民政局回滨河花园的路有两条,他选了沿江那条,特意停在科首大厦对面,当LED屏上缓慢的显现出《星河》这条婚纱的时候,昶煦的眼底除了黄昏的暮光还有璀璨的星河。 “怎么样席太太,这件婚纱能入你眼吗?” 昶煦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说的是这件?” “嗯。” “其实我见过。” “嗯?” 昶煦回忆了片刻说:“应该是在你提议结婚后没多久,就站在这里,科首就放着《星河》。” 很多冥冥之中都是他们错过的瞬间。 就像是雨后的茉莉,没有了坚强。 是夜,星光陨落在南城边际,昶煦窝在席单的怀里,百无聊赖地翻阅某服装杂志,突然想起白天《星河》那件婚纱,她忽然说:“如果当时你再开一次口,我真的没有把握还会拒绝你。” 席单心房猛地一颤。 她说:“因为你的提议真的很引诱。” 温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的时候,昶煦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婚姻这两个字于她生命的含义。 是席单啊。 手里的杂志缓缓从她的手指滑落,空出来的手顺着他的背脊往上爬,整个人开始无名地颤抖起来。 席单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拇指贴了上去,从她的眉峰一点点划过。 大概是距离太近,昶煦看见了他眼睛里滚烫的炙热,快要被他完全吞噬之前,她抬手推了他一把:“灯。” 有笑声落下,夹着掩不住的情欲。 在黑暗中,昶煦心里的恐惧被掩盖了许多,她感受到男人顺着她的方向攀岩而来,最后食指贴在她的唇畔上,低声唤她的名字。 阿煦,阿煦,阿煦。 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令人心动难耐。 在他的驰骋下,昶煦身体开始变得柔软起来,攀附在他背后的手渐渐抽离,最后顺延至他的颈项,将头埋进去,呼吸开始温热促乱。 月色蔓进,笼罩在他们身躯之上,添了几分朦胧动人之色。 有东西在指缝间穿梭,昶煦张开自己的手掌,任由他黏腻的掌心紧缠住她的指缝。 酣畅淋漓后,席单吻住她微微闭拢的眼,此时睫毛还在打颤。 好久之后,她才用一种抱怨和委屈的口吻嗔了句:“真的是太疼了。” 席单笑,发出沉闷的鼻腔音,很是诱人。 昶煦双手揽住他的腰,尽量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胸膛。 这动作倒像是真累了。 席单帮她提了提往下溜的披肩,唇贴着她的发端,低低一句:“爱你。” 眼泪打湿昶煦眼睫的时候,席单已然发觉,却依旧不动声色。 直至她的情绪平复,才开始新的一轮征战。 昶煦推着他的肩膀喊累,可男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不肯放过她。一直吻着她的耳廓,用低沉有力的磁性音质诱惑她:“我们是合法的。” 听见这句话,昶煦简直哭笑不得,这跟合不合法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后来男人振振有词的反驳:“当然有关系。” 昶煦下巴一扬,目无下尘的看着他。 席单说:“因为是合法的,我才感觉你是我的。” 那种患失患得的感觉昶煦也有过,只是在回到南城领证的当天就消除了。所以当席单展现出他的小心翼翼时,昶煦有一瞬间的怔愣。 那是高高在上的席单,为何他会有这种卑微而敏感的触觉? “席单。” “嗯?” “我们做一次吧。” 男人挑眉,不太正经的眼神投过来。 昶煦抱住他的臂弯,说:“这样你会不会更加确定我是你的?” 他敏感的心思被昶煦一眼看穿,席单有一秒的怔愣。 那七天席单除了简单的两个电话会议后,再也没有碰过工作,完全把时间空出来陪昶煦。 和他这位位高权重的总裁相比,昶煦只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店长,婚假结束后的第一天就要回店里上班,却遭到了席单的抗议:“我都休了一周,你就不能再休几天假吗?” 昶煦无奈:“我的席大总裁,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我是总裁,你就是总裁夫人,直接天下无敌。” 昶煦被他逗笑,陪着他坐了会儿后还是动身去店里上班。 就算席单耍赖撒娇,昶煦也是风雨不动,她说:“我都快休了半个月的假了,店里很多小伙伴一直没休假,我再不回去,他们就真的要疯了。” 那是昶煦的原则,尽管席单是再思的老板,可她仍旧把自己放在了店员职位。 他们似乎变了,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变的是他们从朋友成为了夫妻,没变的是他们依然是再思的老板和再思的店长。 既然她坚持,席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她出门后也跟着换了休闲的服装,拿上电脑去了再思。 有段时间没做吧的昶煦从有点陌生到一秒进入状态,肌肉记忆那种东西,是克制不住的。她出品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也比任何人精致,即便拉花图案简单,却也能在细节处体现出基本功的优势。 依然是风雨不动的爱心图案,简单又明了。 昶煦按铃的时候,又接了个外卖单,依然是拿铁,她依然选择了爱心图案。 从外场收台进来的丁兆听见铃响,立刻将手里的托盘交给实习生,身一转往吧台走来,看了眼那简单纯粹的爱心图案,眉一扬,打趣着昶煦:“你今天是只会拉这个图案了吗?” 昶煦笑:“往后的三天,我只拉这个图案。” 丁兆说了句“没新意”然后端着咖啡去给客人上餐。 简短的对话后,外卖平台开启了暴风模式,单和单之间已经不能用秒来间隔了。刚忙完一波小高峰,昶煦揉着压粉压到快骨折的手腕,一抬眼就看见席单那张俊逸冷峭的脸,直接愣住了。 那么多次在全国各地与他偶遇,为什么心脏还会剧烈的跳动? 席单曲指敲了敲吧台,一副客人姿态点单:“美式,谢谢。” 昶煦倒也没客气,直接入了系统,然后拿起扫码机礼貌的朝席单扬起微笑:“二十八,谢谢。” “不打折吗?” “你又不是员工。”扫掉他的钱后,昶煦还嫌坑他不够多,将头往后一拧,朝着忙碌的小伙伴们喊了句,“席总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要请吃午饭。” 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直接把席单支棱了起来,席单无奈一笑,然后拿着手机往外去,给任函拨了个电话。 任函听见席单吩咐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跟他确认:“是送到再思店里当员工餐吗?” “对,十二点就要。” 挂了电话后,任函仍旧有些不可思议,平时连吃饭都算得上是一项行程的席总现在居然吩咐她订餐给再思的员工? 席单前脚刚走,后脚丁兆就凑上前来八卦:“煦姐,你和席总……” 停在这里,意味深长的目光投了过来。 昶煦将磨豆机的开关打开,一边拨粉一边笑着解了丁兆的疑惑:“我们结婚了。” “结婚?”丁兆愕然,“所以你去临安是……蜜月?” “不算是。”昶煦摇头,最后给出一个贴切的定位,“应该是婚期蜜月吧。” 丁兆虽然不是什么大嘴巴,但是店长主动爆瓜,那她也是能勉为其难到处八卦一下的。 不出五分钟,昶煦和席单结婚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再思。 后来有人八卦他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这倒是给昶煦问住了,虽然她知道席单在准备婚礼,却也不是特别清楚具体婚期。后来准新郎官给出准确的答复:“明年秋天,大家准时参加。” 准时参加。 说的就跟开会一样。 昶煦笑,眼底迸出零碎的璀璨。 不仅是席单,就连丁兆都发现了,自从昶煦休假复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似乎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又似乎比以前爱笑了不少。 后来丁兆说:“事实证明,你真的很幸福。” 昶煦不以为然:“为什么这么说?” “你没发现吗?自从你和席总结婚后,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睛里藏着星星。” 那是昶煦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她的笑颜。 她不自觉的捧住脸,忍不住质疑丁兆:“有那么夸张吗?” 丁兆极其肯定的点头:“真的有那么夸张。” 午后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昶煦忙过一阵小高峰后,目光不自主的望向了席单的位置,此时桌面只有他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张A4草稿纸,人却不在。 昶煦微微拧眉,在店内店外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最后选择将桌面的东西给他收好,免得被人拿错。 抽过那几张洁白的A4纸,昶煦有一刹那的错愕。 苍劲有力的笔锋,倒让她想起先生的笔迹,也是这般利落干脆。 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在房间中央,一个瓷砖砌成的炉子每一块瓷砖上画着一幅画: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雪,雪,雪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淡然,冷漠短短的五句话,让昶煦陷入了沉思。 她居然在这五句话中看到了席单的恐惧。 又或者说,是他对她对他的感情的不确定。 想起那晚他说合法才敢确定她是他的。 事实上,他从未确定过。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03月04日更新 第19章 妥协 Zero,苏子暮,世上最年轻的MOF冠军。 除了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外,最轰动的还是她回国加入再思这个举动。 再思的主理人是谁?没人知道。 何止是甜品界的十大之谜。 后来有报道出来,再思不过是一家精品咖啡店,甚至没有连锁。 甜品界发出黑人问号,对苏子暮这波操作一脸无解。 “Zero,苏子暮。” “昶煦,我的妻子。” 简单的介绍后,任函在席单的授意下开启了今天的会议。 首先毋庸置疑的是中国生咖啡消费量不断增长,尽管体量占全球不到百分之三的消费量,但中国咖啡消费量年增长颇具势能,中国消费者对咖啡的需求不断提升,各业态类型的咖啡品牌纷纷转型,中国的咖啡市场随着消费升级的影响裂变分层更加明显,不同定位的品牌通过精准分层得到不同消费人群的青睐。 现国内咖啡行业几乎呈现饱和或过饱和状态,再思如何在百花齐放的咖啡行业独占鳌头,又该如何重新定位再思的市场,破局而出,是今天会议的议题。 而任函在可行性报告的最前端列出八个大字——推陈出新,革故鼎新。 除了解决阻碍再思发展的困顿和问题,会议的最后任函还提到再思的前身恒咖啡。 尽管裴恒是因为婚姻而结束了恒咖啡的经营,但矛盾和问题并不会随着裴恒的离开而解决,他们最无法回避现实问题——停滞。 且不说恒咖啡的经营模式一直比较陈旧,光是裴恒对改革创新的本能抗拒就足够恒咖啡走向末日。这也是席单接手恒咖啡后计划突破的端口,只是碍于昶煦的坚持他只得妥协。 除夕夜那晚,昶煦主动提起再思经营模式的问题点,席单何止是诧异万分。 “近年内,咖啡业的发展速度确实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自从附近开了几家不错的咖啡店后,我们的营业额也大不如前了,消费群体也没有明显的扩大,还是原来那批人。” 虽然再思吃到了独霸一方的红利,却也被地理环境的优势禁锢了自身的发展。 “你一直不太喜欢去改变再思的经营模式。” 仍记得他刚接手再思的起初就想要来个大改革,但当时昶煦的态度不仅尖锐,简直可以用固执来形容,加上她立场格外坚定,让他想要找个切入口都让人无从下手,最后还是只能依着她的想法去经营。 既然提到这个,昶煦不得不问他:“你是投资者,既然知道陈旧的经营模式会让再思止步于此,为什么还跟着瞎闹呢?” 瞎闹? 席单笑了,确实应该这样形容。 他长臂一展,轻而易举地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将唇贴在她耳边,用低沉有力的嗓音试图唤醒她的记忆:“当初是谁一通电话过来,固执的不肯屈服?” 说起这个,昶煦也觉得好笑,当时她正面临如何放下暗恋十年的裴恒,一时间确实很难接受一刀砍掉她和恒咖啡所有的联系。 只是—— “就因为我固执,你就放弃了吗?” 席单吻着她的耳廓,力道深深浅浅地嗯了声。 昶煦挖苦他:“那你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 “可是我是一个合格的暗恋者。” 他说:“昶煦,如果你始终这样固执,我只能妥协。” 妥协。 似乎是他常规的操作。 有时候他也想冷落昶煦一次,可回回都做不到。 他总是无休止、无底线的为她妥协。 一次,两次。 无数次。 “那你想过清朝为什么灭亡吗?” 她难得有这份兴致跟他聊行业前景,不仅反思还悔悟,甚至搬出了历史教训,这让席单无法不洗耳恭听。 眼神递过去,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闭关锁国政策直接阻碍了中外联系,影响了中国吸收先进文化和科学技术,直接导致中国与世界隔绝,严重阻碍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使得中国和世界脱轨,慢慢落后于世界。” 尽管她说的不全面也不针对,但席单还是笑的乐不开支。 “我是认真在跟你分析行业变化。”她皱着眉捶了他胸膛一拳,对他的散漫态度非常不满。 席单止住笑,连忙哄道:“我没有不认真,就是看着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趣,想多看一会儿。” 话是那样说,但这人看着看着就上手了。 昶煦伸手抵住他往下压的胸膛,还陷在再思的经营上:“方案,我们得制定一个方案……” 席单才不理会她的方案,直接压下来封住她的话,贪恋着她唇上的软糯。 尽管他那晚的行为令人发指,但昶煦还是偷听到他和任函通话。 当她听到Zero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有些激动地搂住席单的脖子问他:“是我知道的那个Zero吗?” 席单挂掉和任函的电话,然后用指尖点了点她精致的鼻子:“嗯,就是那个。” “我在杂志上看过她。” 昶煦在杂志上看过苏子暮,席单并不意外。 但席单不知道的是,昶煦是在江城、在他的办公桌上的杂志上看见的苏子暮。 比起昶煦的古典优雅,苏子暮的婉约幽兰就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 看着她,昶煦总是忍不住想起初见席单的那一天,和苏子暮一样,他的绅士风度就像是刻进骨子那般深刻,无需刻意,依然惊鸿。 大概是看昶煦盯着自己不放,苏子暮浅浅一笑,气若幽兰:“席太太是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吗?” 不得不说席太太这三个字的威力很大,直接让昶煦的眼底掀起波澜。 是她没有习惯这个称呼还是没有习惯自己成为席单太太这件事情? 似乎都不是。 只是突然被一个陌生人认定了她的身份,认定了她的家庭,认定了她是席单的挚爱。那种悸动,是少女的初恋偶遇了粉色的黄昏透过多情的圆月输送出来的带着点甜腻的春风。 昶煦忽然傻笑了声,冲着苏子暮摇了摇头:“没,我听懂了。” 她的笑容刺进苏子暮的眼底,像是岩石开出了朵蔷薇。 坚强,耀眼。 昶煦和苏子暮的友情升温似乎是从提拉米苏开始的。 苏子暮说:“意大利语Tiramisu是指马上把我带走的意思,这款风靡多年的求婚甜点还真是久经不衰呢。” “所以你很喜欢。” “不。”苏子暮摇头,“我喜欢泡芙。” “泡芙?”昶煦倒是知道一些,“暗恋吗?” 相比于昶煦十年的暗恋,苏子暮的年限真的不够瞧,可是…… 在昶煦的世界里,时间从来就不是衡量感情的准则。 一样的暗恋,一样的真挚,甚至,一样令人心动悱恻又心伤难耐。 昶煦相信,苏子暮的暗恋绝不输她的纯粹,甚至有可能比她更加刻骨铭心。 因为她做出来的泡芙真的能让人吃出暗恋的滋味,甜甜的,酸酸的。 “难怪你更加喜欢泡芙。”昶煦忽然得出一个结论。 苏子暮浅浅一笑,反问:“那你呢?是喜欢提拉米苏还是泡芙?” 昶煦摇头,给出第三个答案:“我喜欢威士忌。” 听到这个令人意外的回答,苏子暮笑容又深了几分。 “我听说你们要在秋天举行婚礼?” 提起她和席单的婚礼,昶煦总以为还有很久,可经苏子暮一提醒,又似乎就在眼前。 “嗯。”昶煦扬起头朝天际望去,微微眯起被光刺的睁不开的眼,然后学着席单的口吻邀请苏子暮,“到时候准时参加。” 这语气,这口吻。 苏子暮笑了:“这话要不是我亲耳听你说出口,还以为是席总要求你转述的。” 昶煦经常从别人的口中听见席单。 可这么了解席单的,还是第一个。 她笑着问苏子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没跟你说吗?” 昶煦摇头。 除了再思,原来他们聊的最多的还是席单。 苏子暮说她和席单是在法国认识的。 “法国?” “嗯,他在法国待的那阵子几乎每天都过来喝咖啡。” 昶煦有些惊愕,竟然不知道他还在法国待过一阵子。 “我记得初遇他的那天法国下着暴雪,店里的客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个,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因为只有他是只身前往的。第二天,他又来了,仍旧是一个人,穿的还是昨天那件黑色的毛呢大衣,独自坐在靠窗位置,漆而沉的双眼盯着外面的绒雪怔怔。我去给他送咖啡,他却问我有没有威士忌。” “我当时觉得好笑,大白天的在咖啡店找酒,还是一副失恋的沮丧,关键长得如此英俊,倒让人好奇他的故事了。” “后来我跟他说威士忌没有,倒有一款甜品能吃出酒的味道。” 这时,昶煦接话了:“是提拉米苏。” “对。” 忆起往事,苏子暮温婉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告诉他提拉米苏的含义,他似乎很感兴趣,甚至要自己学做这款甜品。” 昶煦有些惊讶:“那他学了?” 苏子暮点头:“学了,学了大概三天。” 像是有些奇怪,苏子暮问她:“怎么?你没吃到他做的提拉米苏吗?” 没有。 那个答案一时间梗在了昶煦喉间。 尽管她没有回答,但苏子暮也从她的神色判断出什么。 最后笑着问她:“你呢?想学吗?” “提拉米苏?” “嗯。” 昶煦摇头,比起学做这款甜品,她似乎更喜欢给席单冲一壶云南。 处于话题中心的席单不知何时从外场绕了进来。 他一出现,昶煦和苏子暮倒是心有灵犀的换了个话题,说的是过几天上新菜单应该要用哪款甜品做主打。 席单修长的食指突然往提拉米苏上一指,直接拍板:“就它吧。” 昶煦无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让席单有些迟疑,继而寻求昶煦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昶煦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会害怕。 “听你的。” 那大概是席单认识昶煦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她无限的柔和,似乎是要将这暴风雨卷上海平面,不允许它波动大海分毫。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面对对方的异常总是会坦诚相待。 当晚,昶煦便将试餐的提拉米苏带回家。当时席单还困惑她带甜品回去做什么,可当她将甜品盒拆开喊他到餐厅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说吧。”昶煦双手环胸,下巴往桌面的提拉米苏一点,“关于提拉米苏。” 盯着桌面的提拉米苏,席单极其无奈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口吻带着抱怨:“昶煦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这话一出来,昶煦便明白了:“原来你想在婚礼上给我吃你做的提拉米苏喔?” 是,也不是。 席单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又或者小心翼翼什么。 明明她是这样坚定,可他还是感觉空落落的,心口像缺了一块,明明很用力,却似乎仍然抓不住她,仿佛一个转身,她就会不见。 是谁的深情将岁月烫伤。 又是谁的不安将时间停滞。 可是他的纵容和妥协还在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5日更新 第20章 安全感 安全感。 是一种心理需求。 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信念。 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有时候很细微,譬如座位的选择,睡觉的习惯,还有对婚姻的渴望。 当席单开口向昶煦提出结婚的那一刹,就代表着他对这段感情有着充分的不安。 不安,来自昶煦对裴恒的深爱。 不安,来自昶煦对江册的坚定。 不安,来自昶煦对他只是亲情。 我保证,我们不会离婚。 在这句话的基础上,还有一个条件:昶煦不提离婚。 所以他后面又说:用时间去保证。 时间是人类用以描述物质运动过程或事件发生过程的一个参数,确定时间,是靠不受外界影响的物质周期变化的规律。 例如地球自转一圈的周期是二十三小时五十六分四秒,而地球环绕地球一圈的周期是三百六十五天。 那么席单和昶煦的婚姻周期应该如何计算? 以自转?以公转? 当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的时候,南城正值盛夏。 因为苏子暮的加入,再思的客流量达到了创店以来的高峰,不仅吸引了一批甜品爱好者还赢来了一整季的话题和流量,导致再思不得不实行预订系统来限制客流,这令同区域的店铺羡慕至极。 筹备婚礼的昶煦依然风雨无阻的到店里上班,正值盛夏,天气闷热的同时还令人犯困。那天下午,昶煦忙完一波小高峰后无聊的坐在吧台盘点咖啡豆。 漫不经心的姿态,古典优雅的眉眼,还有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在盛夏之下,毫不逊色。 百无聊赖至极,一位特殊的客人忽然光临了再思。 慵懒的午后瞬间被驱散燥意,令人多了几分寒冰侵体的清醒。 那位客人,是魏澜。 昶煦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她。 比起之前的盛气凌人,今天的她似乎多了几分憔悴。 比起之前高贵的命令,似乎今天她才是卑微的请求。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他?” 晶莹的眼泪从魏澜那张精致的脸上滑落,令昶煦愕然。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魏澜会那么爱江册,爱到可以为了他低声下气的求人,关键这个对象还是她,一个被魏澜告诫过不要再出现江册面前的—— 她。 “配型结果已经出来了,只要江册同意,手术立马可以做。可他却一直不同意,所以昶煦,求求你了,帮我劝劝他,可以吗?” 昶煦有些无措的将手从魏澜慌乱的掌心抽出,为难的摇了摇头:“可是我结婚了。” 比起昶煦结婚这件事更让魏澜无法接受的是她用这个理由拒绝了她。 魏澜咬着唇,竭力隐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花,声音一度哽咽:“可除了你,没有人能劝动他,昶煦,你忍心看着他这样消磨自己的生命吗?” 是道德绑架? 好像不是。 可为什么魏澜的眼泪和恳求的语态让昶煦有些喘不过气呢。 “这是他的选择。”昶煦的无情就像是六月的天突然砸下来的碎冰,何止让人心寒,“你们都应该尊重他。” 就像是当初她尊重江册放弃她那般,一如既往的尊重。那是昶煦的想法。 “可这不是他的选择!”魏澜激动的提高音量,“他是为了你才不做手术的!如果捐献者不是他的父亲他会做手术的!他认为自己愧对了你所以才拒绝了他父亲的肾|源!你明白吗昶煦?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让他好过一点呢?” 很爱她。 又是一句直击心口的话术。 可那又如何? 昶煦冷漠的反击:“他连我都可以放弃,凭什么不可以放弃他自己。” 谁规定被愧对的人就必须宽宏大量? 又是谁规定就为足够爱一个人就可以任意的去伤害? 看着心如寒石的昶煦,魏澜绝望透顶。 她是如何离开再思的昶煦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魏澜在离开前用极其阴冷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说了句:“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爱上了你。” 最大的不幸?爱上她? 昶煦掀起讽刺的嘴角。 是他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凭什么怪罪到她身上? 是他要选择放弃他们那段感情,凭什么要她承担这个罪名? 是他要选择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放手,凭什么她就再也不能幸福呢? 难道真的要全世界都和他一样活在那段过去吗?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昶煦的头跟着埋了下来,失魂落魄的,了无生机的。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在屋顶,那声音渐渐被放大,最后淹没一切。 是暴雨,如约而至。 外场的客人冒雨往室内窜,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冒雨将雨棚支起,只有昶煦,一个人坐在雨下,无声的哭泣。 这一幕,刺进冒雨下车接昶煦的男人眼底,伞柄还被他紧攥在掌心,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泛白。他冷漠如漆的眼睛看着雨下悲痛欲绝的昶煦,他却没有了将伞撑开的勇气。 如果江册回头,昶煦,你会怎么做? 无论昶煦如何做,他都没有信心可以狠心地强硬地逼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纵容和妥协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那几天,昶煦明显受到了江册事件的影响,偶尔出错单,偶尔买错单,偶尔做错单。 丁兆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关心问了句:“是和席总闹别扭了吗?” 提起席单,昶煦猛然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有两天没见席总了,所以……” 丁兆不提昶煦还没发现,这两天席单确实没来店里。 “吵架了?” 昶煦摇头。 “那怎么了?” 昶煦说:“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你很少会这样心不在焉,我有点担心你。” 自昶煦和席单结婚后,确实和丁兆的关系亲密不少,因为她总是在昶煦耳边席总前席总后,偏偏这两个字让昶煦难以抗拒,所以她想要无视丁兆都没有办法。 又或许此时的昶煦确实需要一个人为她解答一些困惑,而丁兆刚好出现。 于是她问丁兆:“你认为愧疚感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消除?” 丁兆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最后回答:“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只有当事人当面沟通才能真正消除吧。” 当面沟通? 昶煦眉心一皱。 实话说,她已经无话可以对江册说。 甚至,她不适合出现在江册面前。 这样无论是对江册还是席单都不公平。 不。 不能再考虑江册了。 只能是对席单,只能是对席单不公平。 昶煦无法想象如果是席单的前女友因为各种缘由找上他,她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容忍。 又闷闷不乐两天后,昶煦还是拨通了魏澜的电话。 也许她该和江册做个了结,这样才对席单公平。 接到昶煦电话的魏澜自然是喜不胜收,当听见昶煦跟她要江册住院医院后,更是激动无比。 “你在店里吗?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从前的昶煦以为,她再也不会见江册。 从前的昶煦以为,她再也不会见魏澜。 从前的昶煦以为,她再也不会回云鹤。 可是,现在的昶煦却因为电话那头魏澜无法掩饰的喜悦而放下了江册放弃她的这个心结。 因为她现在所快乐的一切都源自席单。 如果没有江册的放弃,她和席单不会那么幸福。 推开那扇白到令人恐惧的病房门,昶煦听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会接受他的肾|源。” 陌生是因为他话音里的冷漠和无情,这让昶煦莫名想起初遇的席单,也是这般冷若冰霜。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当初席单对她的态度并没有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她会不会更坚定的去爱他? “是昶煦。”魏澜小力的推了昶煦一把,然后迅速地关上病房门,留他们两人说话。 昶煦因为惯性往下走了一步,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见昶煦两个字,江册条件反射的拉开床帘。 四目相对。 在静悄悄的病房。 “你是来劝我的?”江册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昶煦也不瞒他:“是魏澜求我来的。” “求你来的?”江册冷笑,“既然这么不情愿,何必来?” 此时此刻的江册就像是一只刺猬,让人无法靠近。 看着他,昶煦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时间吗?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江册很陌生呢。 “实话说,是很不情愿。”昶煦平静的目光落在他消瘦的脸上,“经过了几天的深思熟虑,我还是来了。” “第一,你所谓的愧疚感把我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让人凌迟。” “第二,魏澜为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拜托我会引起我丈夫的误会。” 丈夫。 是的,丈夫两个字让心存妄念的江册彻底清醒。 “你结婚了?”他何止是难以置信。 “年前登记了,婚礼定在今年的秋天。” 走之前,昶煦留下一句:“我的婚礼我不会邀请你,也希望你不要出现。所以江册,我们永别吧。”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旦爱了就会倾覆所有,眼里根本容不得半点沙子,就像是当初她从未提过那个和他很像的人,尽管他知道昶煦曾经非常爱他。 可是昶煦,亲耳听见你要开始幸福,为什么我的心会那样难受呢。 也许这就是我爱你最拙劣的表现吧。 是嫉妒啊。 在昶煦离开后的当晚,江册接受了手术。 魏澜自然是欢欣鼓舞,只是看着江册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很是心疼。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感激昶煦,如果不是她,江册还在钻牛角尖。 收到魏澜短信时,昶煦刚忙完一个小高峰。 短信里,魏澜再一次向她表达了谢意,同时告诉她江册的手术很成功。 昶煦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大概两分钟的样子,还是选择无情删除,然后将魏澜的电话拉黑。 她和江册,算是彻底结束了。 大概是看见她又皱起了两条精致的秀眉,丁兆再次上前关心她:“你和席总还没和好啊?” 席单? 昶煦一个恍神,突然意识到席单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来店里了,而且—— 这段时间他都很晚回家。 “你俩因为什么闹别扭啊?” 昶煦摇头:“我们没有闹别扭。” “那他那么多天没来店里?”丁兆的猜测也是有根据的,“换了以前,他第一天不来,第二天也该来了,而且没听说他出差啊。” 确实—— 很异常。 是夜。 昶煦视线再次落在客厅的壁钟上,已经凌晨了,席单还没回家。 她忍不住皱起眉拨通了他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不是席单,而是任函。 “太太,席总还在开会。” “可是已经凌晨了。” “前段时间因为筹备婚礼席总已经落下了很多工作,最近可能要忙一段时间。” “那你让他结束了给我电话,我等他。” 听见这句话,任函下意识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席单,见他手一抬,任函立马说:“太太您稍等一下,席总的会好像结束了。” “阿煦。” 从他的声音昶煦听见了疲惫,令她一时间无法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马斯洛指出:心理的安全感是指一种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信心、安全和自有的感觉,特别是满足一个人现在或将来各种需要的感觉。 所以当缺乏安全感的人在感到被拒绝,被冷落,被孤独,被遗忘时,恐惧感就会加剧,反之,则会减轻。 因此—— 席单需要她问出那句:为什么不回家。 可是昶煦没有。 昶煦不知道他这段怎么了,但却充分的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恐惧在蔓延。 蔓延。 从街头到街尾。 “你的会议结束了吗?” “结束了。” “那你现在回家吗?” 席单眉心一拢,梗在喉间的话失去了重力,一点一点的往下坠。 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胸膛。 仿佛有什么东西点亮了周遭。 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动了心房。 又听见了心墙泄洪的声音。 是昶煦的那句—— 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6日更新 第21章 葡萄 妒忌。 是指在某人想法中,某种重要关系被第三者破坏或影响,或者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某种资源或特点。 也是爱情中的吃醋行为。 从进化心理学角度来讲,妒忌也是一种本能。 或者说,是表达爱的一种体态。 “席总——”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任函不会到停车场拦下席单,事出紧急,她必须马上汇报情况:“Alex在线上,要求跟你视讯。” 听见Alex这个名字,席单挂挡的手一顿,看向车窗外焦急万分的任函,手一抬,示意她将手机递过来。 不出席单所料,是收购案出了问题。 对席氏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收购案。但对席单而言,这个收购案意义非凡,毕竟这是他爷爷生前唯一的遗愿。 “或许你飞一趟温哥华能解决。” Alex会这么说,席单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她要见我?” “你应该明白,只要你出现在温哥华,她就会签字。” “Alex,我结婚了。” 除了没对外公布,席单结婚已经是集团里公开的秘密。 Alex也很无奈:“她说要见你本人,我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你结婚了吧?很滑稽不是吗?” 席单看了眼腕表,已经一点了。 他抬手的动作一起,任函已经查好最快起飞的航班,然后向席单打了个手势。 签证前两天也刚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十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终于抵达了温哥华,当地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尽管夜已深,但这座城却变得更加流光溢彩,魅力四射。 如果造物主有偏爱的话,毋庸置疑,一定是璀璨明亮的温哥华。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昶煦拉开不明颜色的窗帘,光漫进来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进一个熟悉的背影。此时此刻,他沐浴着阳光,坐在院子的长椅上,左手后撑,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侧,不知和谁在通话,浑身散发着北极圈的低气压,连光都无法驱散那寒冰一样的气体。 从二楼下来,左手边是一台有点岁月的立式钢琴,往前便是客厅,从客厅穿过吧台便是厨房。 昶煦来到吧台前,先被酒柜里的红酒数量吓到,然后又被瓶身上的年份吓到。有时候她真的很难理解席单,拍卖来的咖啡机真的用来做咖啡,拍卖来的酒却拿来收藏。 好吧,她承认,她想喝这里的酒,一口也好。 扭头看了眼窗外还在通话的男人,昶煦决定偷喝一口,于是找遍整个酒柜也找不出两瓶一样年份的酒,最后只得作罢,认命地从储物柜翻出一罐咖啡豆。 日期很新鲜的浅烘埃塞,水洗豆,风味是白色花香、佛手柑、柑橘、蜂蜜、乌龙茶。 非常清新干净。 台面的磨豆机是她平时用惯的那一款,她熟练的调好研磨度,磨豆同时将水温调到91°,然后按加热键。 1:15的水粉比,萃取时间控制在100″,注水方式还是标准的三段。 咖啡冲好后,外面讲电话的席单也结束了,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咖啡香气灌进鼻翼就知道她醒了。 “头还疼吗?” 耳边,忽然响起他低沉的嗓音。 昶煦一边倒掉温杯的水一边回答:“不疼了。” 递了杯咖啡给他:“倒是有点饿了。” 席单沉沉一笑:“是该饿了。” 昶煦当然知道自己睡了很久,第一次体验到倒时差这个东西,实话说还有点奇妙。 “你怎么没事?”她闻着咖啡香气提神,问席单。 “习惯了。”席单抬起食指规律的轻扣着桌面。 习惯,是指逐渐养成而不易改变的行为。 就像是席单已经习惯了昶煦的存在—— 对住所的要求:吧台、咖啡豆、磨豆机、滤杯、滤纸、手冲壶。 当然,还有她最喜欢的云朵壶。 他总是习惯去检查这些东西的存在,即便她不在他的身边。 云朵壶里的咖啡液已经被倒光,看着她细心的将所有器具冲洗干净,席单这才问她:“想吃什么?” “温哥华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不知道,但酒肯定好喝。” 被看穿心思的昶煦抿紧双唇,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散不开的耀眼的烂漫的斑斓。 席单称之为—— 耶稣光。 不得不说的是,温哥华对鲑鱼有着特别的钟爱。 比起烤制后蘸着奶油沙司吃,席单更喜欢放在杉木板上用炭火烤熟蘸着浆果酸辣酱吃。 他将裹好酱汁的烤鲑鱼递给昶煦,一边提醒着她烫一边招手叫来服务员加了一份焦糖香蕉蛋糕。 已经吃了一份黑芝麻豆腐芝士蛋糕的昶煦连忙阻止他:“我真吃不下了。” “尝一口也好。” 他总是想将全世界的美食都送到她眼前。 却被昶煦驳回:“太浪费了。” 从小生活在孤儿院的昶煦最拒绝的一件事情就是浪费:对食物的浪费,对衣物的浪费,对书籍的浪费。 有人在期盼,有人在浪费,真的不会遭天谴吗? 席单何止知道她怕浪费,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 “那就明天来吃。” 这倒让昶煦哭笑不得了:“我又不是只来这一次温哥华。” 席氏总部在这里,无论是公司年会还是视察工作,他每年总是要来几次温哥华。昶煦倒不贪心,这次没吃到的,下次还可以吃。 只是,席单却不这么认为。 他可惜的是现在不是吃生蚝的季节,否则他一定不会让她错过这道世界美食。 温哥华的黄昏在蓝天的映衬下更显娴静优雅,像是最后一任恋人,充满让人探索和拥有的渴望。 如果这就是未来,如果这束光一直在。 席单,你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在光和光之间,昶煦看着席单棱角分明的侧脸,总是忍不住用指尖去勾勒他的面部线条。 “嗯?” 他忽然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扭头看来。 昶煦笑,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你喜欢吃葡萄吗?” “葡萄?”席单不解,为什么她会提起葡萄。 昶煦说:“我看院子里种了颗葡萄,不是因为你喜欢吃吗?” 提起那颗有历史渊源的葡萄,席单眸光忽然沉了下去,他说:“是奶奶喜欢的。” 席单说:“在温哥华的第三年,奶奶去世了。爷爷为了纪念她,特地在院子里种了颗奶奶最爱的葡萄。” 收购毕力尔庄园不只是爷爷的遗愿,也是奶奶的心愿。 “原来奶奶喜欢喝葡萄酒。” 她的结论很荒谬也很准确。 席单问她:“为什么说奶奶喜欢喝葡萄酒?” “因为酒柜里全是有年份的葡萄酒。” 看穿她心思的席单笑的整个胸腔都在抖动:“原来你是看上了酒柜里的葡萄酒。” 远处,Jessica和海水一样色泽的眼睛注视在薄暮下的席单,他眼底的温柔是她不曾看过的,唇边的宠溺也是她不曾拥有的,她在他身上看见了温度的发酵。 席单是谁? 那个眼睛终年结冰的男人,不该散发出这样的光芒,尤其是对着另一个女人。 很快,Jessica浅蓝色的眼睛慢慢被妒忌吞噬。 后来有记者采访Jessica。 “这两年你的作品都是以现代元素为主,完全摒除了之前常用的中国特有元素是因为什么呢?” Jessica回答:“因为我没有办法想象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女孩穿我设计的鞋,那场景一定很滑稽。” 签约收购案的当天,Jessica当场反悔,这令Alex十分生气。 “我没办法理解,Jessica,你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否则我没有办法理解你失诺的行为。” Jessica完全无视Alex的愤怒,那双蓝到令人倾慕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席单身上,此时此刻,男人没有半分情绪变化。 在Alex暴跳如雷五分钟后,席单终于开口,还是那副令人窒息的疏离:“既然如此,收购案作罢吧。” Jessica十分震惊:“那不是你爷爷的遗愿吗?”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收购毕力尔庄园,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所以呢?”席单平静目光没有一丝波澜,以至于他说出口的话都带有几分冷意,“你就用这个威胁我?” Jessica皱起好看的眉,面对席单的质疑非常伤心难过:“我不用这个办法你根本不愿意回温哥华。” 看着Jessica,席单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疏远,最后沉默的离席。 知道收购案无望的Alex直接在食物前崩溃:“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在用餐的时候谈这些,我真的不能理解。” 看着化悲愤为食欲的Alex,Jessica问:“你见过吗?被他带来温哥华的那个女人。” Alex抬手制止她:“请别在我用餐的时候打扰我,不然我会真的很生气。” Jessica完全无视他的请求,又问:“毕力尔庄园他真的要放弃吗?” Alex震惊地瞪圆琥珀色的眼睛:“不是你不肯卖给他吗?” Jessica沉默。 后来,Alex说:“虽然我没有见过他的太太,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真的非常深爱他太太。” “太太?”Jessica觉得可笑至极,“他结婚了?” “是的。”Alex无情的告诉她,“尽管你不以庄园为要挟,他九月也要回温哥华,因为这是他太太计划的旅行。” 所以席单不是来示威的,只是将旅行提前了而已。 那几天,席单算是带着昶煦吃遍了温哥华的美食。 昶煦自然乐此不疲,但比起外面的美食,她还是更垂涎家里的红酒。 后来她发现吧台边上的酒柜不过是冰山一角,原来家里还有一个地窖,里面存放的全是有年份的红酒,不同的庄园,不同的品种,琳琅满目,何止是壮观。 “过两天有个红酒品鉴展,到时候带你去。” “随便喝吗?”这是昶煦关注的重点。 席单笑的无奈至极:“还真是找不出比你更贪杯的人了。” 昶煦倒是有些骄傲:“我酒量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贪杯肯定是最贪的。”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红酒品鉴展,但对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的昶煦而言也是一种考验。首先,她必须买一条符合展会的礼裙和一双能配套的高跟鞋。 她以为这足够复杂,可席单又说:“还要选一套配饰。” 于是那天下午,昶煦不是在试礼服就是在试鞋子,不是在试鞋子就是在试配饰。当事人累到几乎散架,席单却是一副兴致盎然。 大概是看出她的倦态,席单将她脚上磨脚的鞋脱掉后尝试安慰她:“出席这样的场合穿合适的衣服和鞋子只是一种礼貌,如果你实在不想去……” “不。”昶煦打断他,态度坚决,“我要去。” 她说:“我要去你的世界看看烟花会不会更绚丽。” 这也是她提出要来温哥华的原因。 如果会呢? 席单问。 如果会的话,席单,我可能会更爱你。 那是昶煦的回答。 席单看着她如幽兰一般宁谧的双眼,最后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红艳的双唇,品尝着红酒在她口腔发酵后的美味。 昶煦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品鉴展当天,和席单一起昶煦瞬间引起了全场注目,而在席单介绍她是席太太的时候,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以至于准备多偷喝几杯酒的昶煦都没有办法好好实施计划,一直在回应别人的祝福。 直至一个蓝眼睛的女人出现,昶煦看着这位定定的站在她跟前却一言不发的女人,有那样一个念头从心底闪过—— 情敌。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毫无道理却又天生灵敏且准确无比。 无论是第一次见钟如环还是魏澜,包括现在眼前这位一副高高在上且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人。 从她那双和大海一样颜色的眼睛里,昶煦看见一团红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没错,那是妒忌。 何止是她。 “Jessica。” 女人主动跟她打招呼,伸出看似友好实则暗含各种情绪的手。 昶煦没有怯场,轻轻握上,语态气若幽兰:“我是昶煦,席单的太太。” 席单的太太。 五个字,何止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和之前见钟如环和魏澜的情绪不同,这一次,昶煦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涌出胸膛的那股热浪是不平稳的,甚至是躁动的。 无论席单多么坚决的爱她,她还是会受到Jessica的影响。 影响她急迫地向任何一个人证明她是席氏集团席单太太这个身份,影响她迫切地期待婚礼的到来,影响她需要看多几遍结婚证来肯定自己已婚这个事实。 终究是—— 星星坠入海底风吹翻不倒翁墨鱼偷渡到银河酱油打翻醋瓶子昶煦将其称为薛定谔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8日祝大家女神节快乐哟 第22章 等你 冷战。 昶煦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汇是在高中,历史老师的口中—— “冷战,是指帝国主义国家针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的除直接武装进攻以外的各种敌对活动,杜鲁门主义的出台标志着冷战的开始。” 在第二次接触到这个词汇的时候昶煦却发现,冷战是一种精神虐待,也是解决她和席单根本问题的唯一方法。 他们终究是都太固执了。 固执在他对她的深情。 固执在她对他的深爱。 酒杯还在昶煦的手里,红色液体平静的表面因为长时间接触空气而释放出花香和果香,萦绕在鼻翼。 此时此刻,她却提不起一丁半点的兴致来喝掉这杯令她朝思暮想的红酒。 因为Jessica那句——“原来你就是周南。”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深意,尤其是在这句话之后还有Jessica为了激怒她而故意的一番话。 “我知道蓝爷爷和席爷爷的关系很好,他受蓝爷爷委托照顾你我也能理解,但是昶煦,他没有责任娶你。” “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如此坚定你就是他的妻子?” “如果你只是昶煦不是周南,站在他身边的人还会是你吗?” 看着Jessica那张什么都了如指掌的脸,昶煦忍不住加紧了拿酒杯的力道。 看着她终于开始有细微变化的脸色,Jessica扬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但很快被昶煦坚定的态度给打压下去:“我相信他是因为爱我而娶我的,因为我了解他。” “你说你了解他?”Jessica觉得好笑,“那你知道毕力尔庄园吗?” 毕力尔庄园? 很熟悉,仿佛昨天刚刚听过。很快,昶煦搜索到关于毕力尔庄园的全部信息:第一,家里的红酒大部分出自于毕力尔庄园;第二,昨天席单和Alex通话的时候提过。 昶煦目光回到Jessica身上,大致了解了怎么一回事。 看着她茫然到清晰的眼底,Jessica猜她去过西温的那套别墅:“没错,就是西温别墅里的藏酒。” “Jessica小姐,如果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 在昶煦转身离去的前一秒,Jessica提高音量,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毕力尔庄园是席爷爷生前唯一的遗愿,他却因为你放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昶煦扬唇一笑,何止倾城倾国。 “明白,所以谢谢你。” Jessica困惑皱眉:“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表达席单爱我爱到可以放弃爷爷的遗愿吗?” Jessica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明明是在表达……” “Jessica小姐,”昶煦忽然打断她,脸上带着高贵典雅的笑意,眼底却冰冷的让人以为是席单附体,“无论我是昶煦还是周南,我都是席单的太太,所以希望你和我的丈夫保持合适的距离,谢谢。” 昶煦去庭院找应酬的席单后,Alex不知何时端着酒杯来到Jessica身旁,看着那抹高挑优雅的背影,不禁感叹:“眼光真不错,他的太太的确非常漂亮。” Jessica被昶煦气到几乎爆炸,激动的跟Alex抱怨:“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她说什么?席单爱她爱到可以放弃爷爷的遗愿?她哪里来的自信?她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Alex,你确定这个狂妄自大的女人是你们席氏集团大股东的太太吗?” 看着被气到语无伦次的Jessica,Alex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沉沉的拍了拍她的肩膀:“Jessica,接受事实吧。” “不,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女人。” “可是Manuel认可了她,而且股东婚姻公示很快也会出来,到时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席太太。”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Jessica的偏执总是有理可寻:“无论如何,我接受不了。” Alex没再反斥她,无论她接受与否,昶煦依然是席太太。 将酒杯搁回服务员的托盘,席单明显感受到挽住他的昶煦小心翼翼的抬了抬脚跟。 他扶住她,尽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散开:“脚疼?” “鞋子有些磨脚。” “那我们回去吧。” “现在吗?” “没关系的。”席单说,“如果你酒喝够了的话,我们就回去。” 第一次提到酒昶煦的眼睛没有迸出流光溢彩,她木木点头,然后借口说去洗手间,事实上是因为她需要时间来调节情绪。 明明知道那些话都是Jessica故意说给她的听,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意了。 在意席单第一次跟她说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外公的托付? 从品鉴展到家,再从夜晚到晨初,昶煦始终没有展颜过。 对于她的情绪席单向来捕捉的精准,可这一次似乎真的将他难住了。 就连刚刚抵达温哥华的任函都发现了昶煦的异常。 “是还在适应时差吗?” 昶煦摇头。 任函又问:“是和席总闹不愉快了?” 这话,之前丁兆也问过。 昶煦继续摇头,然后问任函:“你见我外公吗?” 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蓝董事长,但任函还是如实点头:“见过的。” “他是不是很喜欢席单?” “对,蓝董事长特别喜欢席总,常常说如果找到你就让他当自己的外孙女婿。他一定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他的心愿还是实现了。” 果然。 是这样的。 昶煦压下复杂的眼睫,努力地去释怀席单曾因为这个而想要跟她结婚,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钻牛角尖。 可是—— 她越努力心脏就越像是被油煎那般难受的厉害。 是理智和感性在打架。 两天的郁郁寡欢后,昶煦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和来时的心情不同,此时的她不只是疲倦,更多的是在调整自己的心境。 面对席单的讨好和关心,她总是避之不及,生怕一个没有控制好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 对于昶煦的回避,席单一如既往的给予了包容。 偏偏是这个无底线的包容令昶煦爆发了。 “我们谈谈吧。” 似乎面对感情,她永远都没有办法让界限变得模糊,让身份变得不明确,甚至让结婚这件事情变的不够单纯。 “先说去温哥华之前你好几天躲我的原因吧。” 她总是这样,喜欢用冷硬的姿态质问。 只是这次席单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她:“那你呢?从品鉴展开始躲我的原因。” “我先问的。”昶煦强势。 席单漆沉的眼睛看着她,在组织回答她的语句,可昶煦却不给他任何时间,再次开口逼问:“是你不确定对我的感情还是你不确定我对你的感情?” 问出口那瞬,昶煦就后悔。 因为她知道那是一个不仅无聊还白痴的问题。 可万万没有想到,席单却回答了:“你对我的。” 四个字,他那样肯定。 昶煦震愕。 最后席单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前段时间有人因为江册来找你,所以我在决定如果你回头我应该怎么做?” 是放手。 还是挽留。 对席单而言,太难抉择了。 昶煦眼波颤动,声音紧绷地问出口:“那你的决定是什么?” 席单回答:“你往前,我就往前,你退后,我就站在原地。” “站在原地做什么?” “等你。” 那简单到只需要两个音节就能说出口的两个字,为什么会被他赋予这种沉重的意义呢? 昶煦看着他浑浊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席单,你不用怀疑,我很确定我很爱你。” 爱到失去理智,爱到因为Jessica的几句挑拨就跟他闹脾气,爱到忍不住质问他一些白痴又无聊的问题。 后来席单问她:“那你呢?为什么从品鉴展之后就开始躲着我?” “不是因为江册。”昶煦很肯定的告诉他。 “那就是因为什么?” “吃醋。” 席单笑,用两天没打理的胡渣去蹭她的脸蛋,昶煦一边喊痒一边躲开。 在昶煦回答吃醋的那一刻,席单无比的肯定,她是爱他的。 在席单回答等你的那一刻,昶煦无比的确定,他是真心娶她的。 没有人质疑过他们的感情,也没有人置喙过他们的婚姻,可他们仍然因为芝麻绿豆大的误会向彼此闹过情绪。 是因为在意。 在意的是你有没有确定自己是爱我的。 是的,我很爱你,也很确定。 所以席单那句时刻准备在嘴边的妥协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那句话是—— 昶煦,如果你想离婚,我尊重你。 因为要将滨河这套房子打扫出来做婚房,所以六月底的时候昶煦不得不搬到席单在南城的一个住所暂住到婚礼那天。 搬家行动就定在昶煦轮休当天,因为席单出差,只能派任函将钥匙送过来。任函怕昶煦不清楚这套房子的设施,特地带她转了一圈,从游乐设施的分岔路左拐就是地下停车场,既然到了这里,任函便提了句:“停车位是A187和A188,出了电梯右拐就是。” 回到A座大门,任函接了个电话后便提前离开了。 昶煦倒是没在意,她习惯了一个人。 从电梯出来左拐,昶煦还没来得及看门牌号就被那扇和滨河几乎没有差别的大门给吸引了。目光一抬,果然是1709。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昶煦发现他真的好喜欢这种颜色单一的装修设计,这感觉就像是当初推开滨河那套房子一样,是席单啊。 比想象的要大一点,昶煦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最后逛到主卧,发现衣帽架有几套席单常穿的西装,还有他最喜欢的那对绿色的袖扣。 摸着袖扣的光滑而色泽清透的表面,昶煦想,在他们结婚之前他一定常住在这里。 是因为离滨河近的原因吗? 刚想到他,电话就进来了。 昶煦笑着接通了电话,一边跟他抱怨自己一个人搬家一边盘腿坐在地上整理着行李箱的衣服。 “你在衣帽间?” 听这话,昶煦笑着问:“怎么?衣帽间有秘密?” 听筒很快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挂了电话后,是出于好奇还是无聊,昶煦竟将衣帽间所有的柜子都打开来看了一遍。 然而,什么都没有。 看来真的是她太无聊了。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件西服,昶煦弯腰捡起,发现这件西服的款式比较老旧,不太像是平时席单会穿的。 多看几眼又觉得很眼熟,最后她终于记起关于这件西服的记忆,是在温哥华翻旧相册的时候见过,似乎是席单父亲穿着的那件。 尽管昶煦不知道为什么这件西服会在这里,还是把它挂回原处,刚抬脚,又折了回来,然后捏住西服口袋冒出来的一个纸片角,抽出一看,发现是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褪色的碎花裙和一双补了又补还不太合脚的凉鞋,头上永远是那两条小辫子。 和江册那张不同的是,这张是她坐在书屋的地板上看连环画的姿势。 仔细看,可以发现在她身后是伏案练字的先生。 是席单调查她的时候得来的照片还是这张照片本来就是他拍的? 当所有时间点都开始清晰明朗的时候,昶煦发现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原来那个人不是江册。 原来从很久很久的开始席单就找到了她。 “我听说你去了趟云鹤。” “嗯。” “去做什么?” “想找一个人。” “先生说,他去了一个我永远去不了的地方,所以我应该去一个让他能找到我的地方,然后,等他来找我。” “如果,他不来找你呢?” 记忆是那样鲜明,刻在脑海,像是珊瑚缠上了鳄鱼。 盯着这张老旧的照片,昶煦仿佛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会和席单不期而遇。 因为—— 昶煦,他在找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9日更新他终于,找到了她 第23章 思慕你 矛盾。 反映了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一种特殊状态。 同时它也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 就像是从一开始昶煦对席单的感情就是矛盾的。 明明想要靠近,却又不断地疏离。 所以她在选择江册的前提下加入了一个设定,那个设定是:江册是他。 当这个设定不成立的时候,她会发现被积压多年的那股热情忽然喷涌而发,相互排斥和斗争多年的那股冲动忽然相互依存与和解。 原来,是席单。 原来,他的名字,叫席单。 刚结束长达三小时的会议,席单压着涨疼的太阳穴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咖啡香气,所有的动作倏然一顿,连同他压在太阳穴的食指,久久都没有放下来,像是意外,又像是惊喜。 滚动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喉结,缓缓地将目光上抬,果然,吧台有人动过。 眼底的惊喜一路蔓延,直入心底。 连灯都没敢开,怕吵醒她。 借着窗外的月光,踩着柔软的地毯,他尽量放慢、放缓自己的步调,小心翼翼的推开半掩的房间门。 昏暗的夜灯落下,映在她干净纯粹的脸上,让他猛然想起多年前临安一别,再见便是在滨河,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见的也是她这样的睡容,纯净如莲心一般柔软。 半跪在床边,听着她浅浅柔柔的呼吸声。和从前一样,她还是这么的固执,就连睡觉都不允许光消失在眼前。 吻落下去的时候,他尝到了清甜的味道,像是茉莉,又像是青梅。 睡梦中的昶煦意识到唇部的触觉,下意识的抬手去拨开障碍物。手刚抬起却被席单一把握住,然后摁到床上,他欺身而来,吮吸着她的唇瓣,撬开齿贝。这时,昶煦迷迷糊糊拉开一丝眼缝。 “席单?” 她的困惑被他的吻堵住,模糊不清的言语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沉溺的气息蔓延在卧室,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有些迷糊的昶煦终于清醒,伸手去推席单。可他完全视而不见,吻着她的锁骨像是着了魔一般。 “电——话。”昶煦挣扎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的吻没有停下。 昶煦又去推他,这一次异常清醒:“席单,电话。” 他终于停了下来,双唇贴在她锁骨位置,说出来的话有些委屈:“我听得见。” 昶煦哭笑不得,又推了他一下:“那你还无动于衷。” 催命的电话还在响,席单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去客厅接。 半夏的青庾有点像南城的初秋,带着一点让人倾慕的雅静。偶尔还能闻见关于月湖秋风的清香,淡淡的,凉凉的,挟带着浅浅温柔。 一回头,她就看见了席单,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白衬衣,用最深爱她的目光凝望着她的眼眸。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藏进眼底全是化不开的柔情。 席单手里还握着刚挂的电话,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皱起困惑的眉段。 很快,她柔和的音质从胸膛蔓开:“我找到了。” “嗯?”席单有些不解,他低下头,将自己的下巴放到她的头顶上,手一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找到什么?” “你。” 席单笑,像是被搁浅多年舟艇再次泛起芦花的残雪。 “席单,我说,我找到你了。” “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你了。” 两句话,让席单有些预感。 直至她说出—— “我是昶煦啊。” 席单确定了,她看见了西装口袋里的那张老照片。 “你呢?”眼泪落下时,昶煦哽咽的问他,“你叫名字呢?” 被她搁置心头二十年的问题,终于问出口了。 而他也回答了—— “昶煦,你好,我叫席单。” 后来昶煦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害怕。”他吻着她的发端,“我始终害怕你知道真相,又害怕你发现不了真相。” 他说:“昶煦,我是矛盾的。” “在你第三次被领养之前,我父母去过云鹤的朝阳孤儿院,可是昶煦,他们没有回来。” “他们在回国的路上出了意外,死于一场空难。” “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我非常自责,甚至不敢回国。直至我查到蓝爷爷的外孙女是昶煦,我才有勇气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所以昶煦,我是矛盾的,矛盾在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还会不会出席我们的婚礼。” “会。”昶煦坚定无比,“我们已经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的磨难,凭什么我们不能幸福呢?” 她总是这样,总是不肯服输,不肯认命,不肯向所谓的恩怨是非低头。 终究是她的固执击破了他的心防。 斜阳下的月湖泛起了血橙色的光泽,安抚了这座城的一草一木。 席单拥着昶煦坐在竹筏上,目光所及全是这座城给予他们的温柔娴静。 昶煦曾多次注视他的神情和眉目,后来实在忍不住,她凑到他耳边说了句:“如果黄昏注定如约而至,我能来这人世间爱你一次,也算没有白走。” 席单翘唇,目光侧过来和她对视。 是深挚,是深情,是深爱。 从青庾回来后,昶煦开启了一段忙碌的工作生活,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打卡了半个南城的咖啡店,最后确定了再思新门店的地址。 那晚,她开车进地库,发现两个车位都停有车,A187停的是席单常开的那辆SUV,A188停的也是很眼熟的一部车,并不是因为席单开过,而是自从她搬到江岭御岸后,常常看见这部车停在A188的车位,一开始昶煦没在意,现在看似乎有些奇怪,毕竟这半个月席单都在出差。 带着这样的困惑,她拨通了席单的电话,是任函接的。 “太太,席总在开会。” “我看他车在地库,以为他回南城了。” 任函解释:“他是回南城了,两个钟前我才和司机开车去江岭接到他。” 听任函这么说,昶煦心里有了谱,然后报了一个车牌号问任函:“这是席单的车吗?” “不是。”任函说,“在南城席总就只开那辆SUV。”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 挂了电话后,昶煦很快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没多久,物业的工作人员赶到了地库,昶煦跟他们说明情况后,物业又查到车主的电话,神色忐忑的看了眼昶煦。 昶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微微一笑:“我来联系车主解决。” “谢谢理解。” 虽然昶煦免去了物业的难处,但并不代表自己会放纵:“希望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我就不是找物业了。” 物业离去没多久,车主也来到地库,远远看见昶煦,立马勾起温柔的唇弧。 “你好。”车主主动跟她打招呼。 昶煦淡淡回应:“你好。” “很抱歉,停错了车位。” 车主一边往车的方向走一边解锁。 待她将车开去自己车位后,又连忙跑回来朝刚刚停好车的昶煦再次道歉:“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真抱歉。” “希望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负一层搭电梯上去,过程中昶煦接到席单打来的电话。 “任函说你打电话过来?” “在地库出了点问题,不过解决好了。” “好,我还有两个会,开完就回去。” 电梯空间就这么大,尽管电话那头席单说话声音放到最轻,还是会被听见。 车主见昶煦挂了电话,便问:“是席单钰吗?” 席单钰。 实话说,昶煦已经有很久没听见有人喊他这个名字了。 “他回南城了?”车主继续问,“你是他……” “我是他太太。”昶煦打断她好奇的连环问。 车主旋即一愣:“他结婚了?” 以前昶煦不知道,去了一趟温哥华后,也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惊愕听见他结婚这件事情。 后来席单有跟她解释:“如果在结婚前后我们的股权发生改变,是需要公示的。” 然而,他们并没有。 因为她不拥有席氏的股权。 只是,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娶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然而,她并不是。 那几天,即便席单回了南城也忙的很。明明同住一个屋檐,昶煦却很少能见到他。而新店面的地址也选了,最近在忙装修,昶煦跑北城多,用车的频率也高。多次在地库遇到那个占过她车位的车主,每次车主礼貌向她颔首致意,她总是礼貌地回应着。 事实上,昶煦对这个车主没有太多的好感。 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车主是对席单有好感的,所以才会用占用车位的方式来结识。 席单刚忙完工作的那几天没怎么见到昶煦,一开始以为她还在忙新店装修的事情,但他跑了北城一趟,发现新店的装修是苏子暮在盯着,于是他困惑了。 苏子暮说:“前几天她来的多,这几天我的住处落实了就没让她跑了。” 席单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从北城疯狂飙车到南城也花费了席单不少的时间,将车停在再思门口,穿过挡住吧台的绿景,可以隐约地看见昶煦站在吧台前整理咖啡豆的倩影。 丁兆眼尖,早就看到了席单的车,发现他一直没进来便跑到吧台和昶煦八卦:“你和席总怎么了?” 对于这样的开场白,昶煦已经不陌生了,笑着反问:“怎么又这么问?” 丁兆笑着说:“我看他的车停在门外很久了,但一直没进来,看来是在偷偷看你咯。” 昶煦瞟了眼四十五度角的荧光黑板,黑色区域的确反射出席单的车型:“嗯,看到了。” “那你俩……吵架了?” 昶煦摇头:“没有。” 丁兆冲她吐了吐舌头,压根就不信:“你每次都这样说。” 昶煦无奈叹气:“是因为你每次都捕风捉影。” 事实证明,这次丁兆没有捕风捉影。 昶煦忙碌是真,但早出晚归却另有缘由。 当晚下班后,昶煦直接钻上一直停在门口的SUV,还在处理工作的席单听见开车门的声音倏然一滞,扭头看着昶煦那张风轻云淡的脸,有些意外。 “席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尾随自己的太太也是犯罪的?” 他摇头失笑,眼底全是宠溺:“我还真不知道。” “走吧。” 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她:“这几天你怎么躲着我?” 昶煦忽然凑到他眼前,噘着嘴说:“因为我又吃醋了。” “吃——醋?”席单努力地消化她说的这两个字的最终奥义,“是我理解的吃醋吗?” 昶煦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显得讲道理一些:“虽然我知道和你没有太多关系,可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她总是这样,固执的让人觉得过分可爱。 面对昶煦的坦诚,席单抬手揉了揉她发端,安慰她:“那就不看。” 昶煦笑了,眉眼全挤在了一起,她甚至快要忘记为了什么要跟他置两天气,尽管很幼稚,席单却告诉她,她是对的。 回家的路上,昶煦和席单讲了关于那个车主的事,她一副言之凿凿:“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席单并不否认,甚至比昶煦更早发现这件事情。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她总是把车停在我的车位,我交代任函去找物业处理,她还是停在我的车位。” “然后呢?” “我就报警了。” 这就让昶煦困惑了:“既然你报警了,她应该不会再停你车位才对。” 在这一点上,他们持相同观点:“所以你跟我说她又把车停在我的车位上,我很无解。” 相对于车主奇葩的做法,席单更喜欢昶煦吃醋。 这让昶煦十分无语:“我以为我吃醋的时候会非常无理取闹。” “是挺无理取闹的。”在这一点上,席单并不否认。 “那你还孜孜不倦?” 他笑:“你有没有发现你吃起醋来也是非常固执的。” 昶煦将递给他的咖啡拿了回来,故作冷漠地:“不觉得。” “还真生气了?”席单笑着去拿那杯被她撤回的咖啡,手刚过去就被她一手拍开,盯着被拍红的手背,他眉一挑,赶紧掏出手机拍照,边拍边说,“家暴证据,到手了。” 在婚礼前的那段时间,他似乎经常这样,没事就惹她生气,没事就惹她冷眼,没事就惹她咬牙切齿的喊他全名—— “席单!” 而他总是会带着笑意应她,然后一脸无辜的不置一词。 你发现了吗? 我似乎开始围绕着你生活。 我似乎眼里只有你的喜怒哀乐。 我似乎不再卑微的无底线的妥协。 这一切—— 似乎是从你开口说结婚。 似乎是从你开口说吃醋。 似乎是从你开口说爱我。 昶煦。 我想,我是真的爱到你了。 结束了。 这段期限为二十年的暗恋。 终于—— 来到了你的国度。 思慕你。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25日更新听说明天可以解封,愿安 第24章 夫人 荣格按力比多的活动方向把人的性格分为外向型和内向型。 外向型的人通常感情外露,热情,活泼,开朗,善于交际,适应环境能力强。 内向型的人常表现为安静,离群,内省,喜欢独处,不喜欢接触人,与人保持一定距离。 当性格被区分以后,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将人分成这两大类。 然而,当外向型的人表现出安静的时候,就会被定义为生气。当内向型的人用安静表现生气的时候,就会被人定义为性格如此。 这么一来,安静就成为了最大的罪过。 昶煦的活泼常常在她酒后。 而她的安静并不是她表现生气的姿态。 可是席单的沉默却像是内向型人的安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猜测。 当然,这是任函对席单的定位。 昶煦却不以为然:“他总会告诉我,他生气了。” 任函惊讶:“你确定?” “确定。”昶煦一副心大的样子,“只要他没说生气我就当做不知道。” 任函居然有些羡慕:“可是我不能。” 因为昶煦凭着席单的宠爱任性,而她却不可以。 尽管昶煦像是说玩笑话,但事实上确实如此。 那天昶煦带着好奇问他:“你有情绪的时候总是会告诉我你要自己待一会儿,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在吃醋的时候告诉我你只是在吃醋,不是生气。” “只是这样?” “这样才公平。” 公平。 是昶煦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汇的魅力。 仍记得她和江册那段失败的感情,她一次次的质疑上天的不公,质疑江册对她的不公。现在看来,或许是她没有真正的敞开自己的心扉,没有坚定到让江册有勇气面对这段感情的地步。 没有任何人是过错方,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对感情的理解有些薄弱罢了。 有人将她抱到怀里,脸贴了上来,轻声问:“想什么?” 昶煦摇头:“没什么。” “明明就是一脸有什么的样子。”席单毫不客气的戳破她。 昶煦笑,然后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可以改变我的思维模式?” “并没有。”席单摇头,笑声无奈缱绻,他可不敢挑战她固执的权威。 “是吗?”昶煦总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变化挺大的,“我怎么觉得每次你跟我说些什么都让我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昶煦解释:“就是:啊,原来是这样啊,嗦嘎之类的。” 她丰富的表情变化和俏皮令席单笑的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这时,昶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甩开席单的手臂,赤脚冲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冷萃。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拧着瓶盖,递过来的时候,眉眼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骄傲:“我调了整整一个星期才调出这个味道来。” 席单接过抿了口。 应该是云南豆,酒桶发酵的处理法,比起冰冲,冷萃的酒感更鲜明和清透。 水粉比和冷萃时间应该是经过她几次实验后出来的最好的一个口感。 明明做着咖啡师日常工作,她却能骄傲成这副模样,这倒让席单有些哭笑不得了。 “好喝。” 这是他的最终评价。 昶煦却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风味,只是说:“我买了好几支酒桶发酵处理的豆子,到时候都给你做冷萃。” “怎么突然想要给我做冷萃?”席单问。 昶煦抱住他,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因为想给你做。” 她似乎比从前更加黏人了。 席单吻着她的耳侧,吐出来的气息夹着一股酒香,是昶煦喜欢的味道。她忽然拧过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瓣。 心跳快到无法自抑,席单终于还是欺身而来,抢夺主动权。 这时昶煦却用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的靠近。 席单拧了拧眉段,哑声问她:“怎么了?” “席单。”昶煦喊他名字。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昶煦抵在他胸膛的手微微挪动,有一下没一下的去解他睡衣的扣子。 席单滚了滚喉结,攥住她不安分的手,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 “婚礼后,我们再要孩子好吗?” 昶煦也是一时兴起,没想那么多,甚至忘记自己是一个即将穿着婚纱步入婚殿的新娘子。 半天没见她接话,席单将脸压了下来,气息很近,萦绕在昶煦鼻间,像是随时要将她覆盖一般。 他吻着她的脸颊,语态柔和了下来:“不急在这几个月,乖。” 那哄孩子般的口吻直接让昶煦脸颊热地滚烫起来,她闭上眼睛,用触觉去感受席单的热情。 八月初的时候,昶煦跑了趟北城,主要还是去看看再思新门店的装修。只是她依然白跑,因为苏子暮将一切打理的妥妥帖帖。 昶煦笑着说:“他倒是没请错人。” 苏子暮也笑:“那就请老板夫人在老板面前帮忙美言几句,替我这个打工人涨涨工资。” 昶煦无奈笑了起来,明明都是老板,苏子暮偏偏非要用老板和老板夫人这两个称呼来调侃她和席单。 和以前那句席太太比起来,苏子暮似乎更加喜欢称呼她为老板夫人,昶煦常常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因为她实在是太爱给她取别称了,像是:席太太、席夫人、老板夫人、店长、昶煦、阿煦…… 每一个称呼从苏子暮口中说出来,都让昶煦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像是亲昵,又像是亲近。 很奇怪,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和人交心的人,但是苏子暮却能做到让她安心和放心。 那天,昶煦跟苏子暮提起停车场一事,果然,苏子暮的直觉和她一样。她提醒昶煦:“下次再遇到,就和席总一样,直接报警。” “你也觉得她对席单有别的意图对不对?” “实在是太明显了。” 后来苏子暮说:“昶煦,你一定要相信他。” “他?” “席总。” 昶煦扬起如秋菊一般雅致的笑容:“我从来都很相信他。” 信任,是她永远不会从席单身上抽离的一个词汇。 晚上开车回江岭御岸,A188又被那位车主“停”错了。昶煦不悦的皱起眉,没再像上次那般好脾气找物业解决,而是和席单一样简单粗暴——打电话报警。 车子开进地库的时候席单还以为看错了,直到在A188车库前看见几位民警和昶煦的身影。 “阿煦。” 身后,有人唤她名字。 昶煦回头,隔着挡风玻璃看见车里的男人,淡淡扬唇。 他急忙推门下来,关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昶煦把事情大概跟席单说了一通,最后说:“你是不是对人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席单无辜:“怎么会。” 昶煦哼哼两声,一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姿态:“那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拂袖而去。 席单无奈,只能在车库将事情了结。 民警离开后,女车主又一次跟席单致歉,态度诚恳。 席单冷峻的外表不带一丝情绪:“不必。” “你太太似乎误会了,需要我去跟她解释吗?” 席单还是那句话:“不必。” “可是……” 女车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席单无情打断:“如有下次,法庭见。” 看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女车主拧起两条秀眉,她不太明白,明明那段时间他默许了自己的车停在他的车位。 想了又想,她还是不甘心的追上去问:“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错误的信号呢?” 席单不想跟她纠缠,转身往楼梯口去,又听到她说:“她不过是一个孤儿!” 前进的脚步一顿。 席单转身,阴沉冷鸷的双眼看着女车主:“你查她?” “席氏集团的总裁夫人,不仅我会查她,所有手握席氏股权的股东都会查她。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席氏集团的总裁夫人是孤儿。” “孤儿又怎样?”席单目光阴鸷冷蔑,“无论她是谁,从她跟我踏进民政局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永恒不变的席太太。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即便有,那个人也只能是昶煦。 昶煦回家后没有急着关门,而是换鞋洗手,然后窝在客厅的沙发开始研究再思新店的菜单。 席单回来时,发现门没关,眉一挑,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换鞋进来横扫一遍,找到窝在客厅沙发里的昶煦。 昶煦分出目光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问:“解决了吗?” “嗯。”他点头,“全都解决了。” 昶煦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 席单听话坐了过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声音淡淡的:“又吃醋了?” “没有。”昶煦说,“就是给你个由头跟那个女车主说清楚,不然她还以为我在家没什么话语权呢。” 席单笑:“噢,原来夫人这是在宣布主权呢。” 夫人,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成为席单称呼她的常用句式。 乃至于后面那段时间他都是夫人前夫人后的—— 夫人,下班了吗? 夫人,今天店里忙吗? 夫人,晚饭回家吃吗? 夫人,我饿了。 夫人,今天的冷萃呢? 夫人,早安。 夫人,晚安。 夫人,妆安。 …… 那晚席单忽然要求昶煦:“不如你也给我想个特别的称呼吧?” 昶煦玩着他下巴有点扎手的胡渣,对他奇怪的提议有些异议:“席单不好吗?” “好,但还有更好的。” 昶煦从他身上起来,人往厨房去,悠悠留下一句:“席先生,你贪心了。” 虽然席先生这个称呼难得,但昶煦却没喊过几次,无论席单怎么撒泼打滚,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连名带姓的喊他席单。 她的固执始终如一。 后来她告诉席单:“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席单。” 为何是单,形只影单。 “但我现在有你了。”他抱着昶煦,将头埋进她的颈项,拼了命吸取属于她专属的气息。 “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席单。” 席单无奈的笑了起来,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只想称呼他为席单。 席单。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早就成为昶煦血液里的养分。 她赋予这两个字有太多的意义,也赋予席单太多的身份,可无论哪一种,他都只是她的席单而已。 一如初见,在深秋。 是落叶飘零。 也是落地生根。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27日更新庆祝解封,欧耶 第25章 见你一面 能见度。 是指视力正常的人在当时天气条件下能将目标物从背景中识别出来的最大距离。 决定能见度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目标物与衬托它的背景之间的亮度差异,另一个是大气透明度。 而席单对昶煦的能见敏锐度不受亮度差异和大气影响,正如他赋予她的爱情不受世俗和忌讳的影响。 因此,他们的婚礼定在黄昏之际。 黄昏。 被日出之国称之为“逢魔时刻”,他们笃信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所有的邪魅和幽魂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天空中。 把婚礼定在这个时间,实为不吉利。 可席单却不畏惧世人之目光,世人之言语。 正如他爱昶煦,从未畏惧过这个结果是否令他心之所向。 爱得到,就在她的国度思慕。 爱不到,那就让他在某个国度思慕。 阿煦,爱你这个词好像太简单了,无法准确地表达我对你深切而迫切的情感。 于是,我用了思慕。 哀痛未尽,思慕未忘。 南城的初秋没有翩翩起舞的落叶,亦没有金黄的稻穗和深红的果实,只是和其他地域相比,南城的初秋似乎更加轻柔和清澈。 踏着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噔噔响声,像那美妙的旋律。 有人常说深秋是个让人怀旧的气节,太多的人和事都会被这个带有浓郁想念的秋的气息勾起那些年的风花雪月、冬去春来、孤灯影随。 而对昶煦而言。 秋天,意味着开始,意味着结束,意味着—— 她的婚期。 席单将止血贴贴到她的脚后跟,细心整理好缝角,又用精油揉摩在鞋磨脚的地方,那半跪的姿势总让人和求婚联想到一起。 在他抬眼那瞬,昶煦的目光迎了上来,对上他眸光里的漆沉,昶煦忍不住朝着他的方向爬了几步,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用额头抵在他额头上。 席单喉结一滚,低沉嗓音像是从胸腔震出来那般让人心醉:“怎么了?” “撒娇。”昶煦说着轻轻的在他脑门上蹭了蹭。 席单笑,浓厚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声音淡淡的,却像是注了铅一样沉重:“只要你愿意,撒一辈子娇都可以。” “我愿意。”三个字落下,昶煦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眼角。 她何止是愿意。 因为昶煦一句想要在黄昏之际举行婚礼,所以席单特地选了近黄昏的时段来举办他们婚礼仪式,就在阳新路的那个路口。 和从前一样,这个路口孤僻寂静。 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个路口即将迎来一位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盯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去,然后拉开后排车门。金光下,他乌黑的眼睛颜色突然变浅,像是被画家换了个色调,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色彩。 他五指并拢,做了一个横摆式“请”的动作。 当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昶煦明显的感受到身体被幽灵驱使,无法自控,然后情不自禁的向他走去,目光再也无法离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就这样被他吸噬,掉入无岸的深渊。 宾客很少,天气很凉。 而昶煦捧着捧花款款而来。 一步接着一步往幸福的方向走去。 当她开口说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她明显看见席单眼底闪过无限的宠溺和璀璨的光芒。 后来她说:“席单,谢谢你找到了我。” 也谢谢你,让我找到了你。 他们亲吻在婚礼的最后一个流程。 他们将幸福渲染在空中的每一片云朵。 他们十指紧扣誓言要白头到老。 在宾客的祝福下,一辆推车缓缓而来。 是席单亲手做的提拉米苏。 尽管昶煦早就知道这个惊喜,却依然以吃到他亲手做的甜品而感到幸福百倍。 婚礼是那样简单而明了,映入江册的眼底,他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曾何几时,他也可以为她披上嫁纱奔向未来。 但他没有给她幸福的勇气,终究是他,负了昶煦。 还是那扇破旧掉漆的木门,吱呀呀一声。 房内的女人依然埋头摘菜,察觉他进门,连忙抬头看他,然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他将背包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转身进了洗手间,拧开掉铜色的水龙头,胡乱的洗了把脸,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一鼻,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这样的脸成千上万,可像他这样的人…… 翻遍全世界大概也只能找出他这么一个。 心脏在翻滚的疼着,他的呜咽声慢慢盖过流水。 脑海依然不断地响起她那句冷硬的逼问:“法律又没有规定你不能娶我,你凭什么放弃我?” 可是昶煦,我爱你啊。 以前他总以为放手才能给她幸福,可当她的幸福里没有他的时候,心原来真的会窒息。 对他来说,昶煦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是昶煦啊。 结束婚礼回到新房的昶煦终于褪去一天的疲惫,她窝进席单的怀里,叹息着:“累。” 席单笑,拥着她的头往怀里放,眉梢嘴角全是掩不住的宠溺:“那就躺在我怀里歇一歇。” 昶煦忍不住往他身上蹭了蹭,试图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却突然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警告她:“别乱动。” 昶煦瞳眸一剪秋水,无辜地:“没乱动。” 席单将脸压下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声音哑的不像话:“还敢说没乱动?” 昶煦笑盈盈地伸手推开他:“还早。” 他也笑,动作深情地拨了拨她耳边的发,似是而非一句:“不早了,夫人。” 因为他无止境的靠近,昶煦清晰明了的看见他乌青的眼底的疲倦,有些心疼的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 “很累吧?” “嗯……嗯?”他故意装听不懂,言语中暧昧不明,“你指的是哪方面的累?” “席单!” 他笑,不再逗她。 除去选了件婚纱,昶煦从未插手过关于婚礼的任何事,光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她已经累成这副模样了,可想而知,席单在筹备他们婚礼的过程一定更辛苦。而且她还听说不仅策划、场地和摄影,最后录像他还要自己剪。 昶煦倾身而来,吻了吻他的下巴:“抱歉,一直在忙再思的新店,都没有帮忙婚礼的事。” 他笑,眼底迸出一束光:“你做的很好了。” “嗯?” “一直在负责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昶煦弯唇笑了,席单的吻落下,她迎上。 很多时候,席单都会让她的幸福感达到顶峰以上。 她想,他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让她拥有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然而他真的做到了。 无论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 她都无法忘怀那个为了她专门在黄昏之际而举办的婚礼。 和每对新婚夫妻一样,他们婚礼结束后,是蜜月旅行。 昶煦真的很喜欢在陌生的城市闲逛。 第一站是鞍钢,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据说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历史。 鞍钢轮廓呈簸箕形,地貌形态复杂多样,山地、丘陵、平原、盆地、谷地均有分布,由于地势起伏较大,高差悬殊,位于鞍西县的烟潭山因为地势陡峭,固有天下奇山之称。 车子沿着山道爬行,昶煦按下车窗闻到一股大自然清香,欣喜之际拉着席单的手说:“我们爬到山顶好不好?” 蜜月旅行的第一站就来爬山,除了她也没谁能干出来了。 看着她,席单是无奈,是泄气,是认命。 车子只能开到山底,从山底到山顶需要一整天的攀爬,昶煦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入夜,于是决定明天晨起出发登顶。 看着她兴致盎然的模样,席单实在不忍去打击她的热情,只能咽下嘴边的话。 “我给你准备了登山服。”昶煦数宝一样从行李箱掏出一堆装备,“还有登山杖,登山鞋,登山……” 手肘被人攥住,拖着她床上一趟,男人翻身将她扣在怀里,抱着她只有一句话:“睡觉。” 昶煦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放到他眼前:“我还准备了路线图,你不看吗?” 默了片刻,席单无奈喊她名字:“昶煦。” “怎么了?” “我们是来蜜月的。”他一脸抱怨。 昶煦茫然:“是来蜜月的,但和我的路线图有什么冲突吗?” 他抽走碍眼的路线图,吻住她的唇角,深情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眸,动情道:“这才是我想要的蜜月。” 是翻云覆雨,是长夜漫漫。 和计划中的时间表不同,昶煦睁眼的时候已经近中午时分,她盯着被太阳晒晕的窗帘,怔怔片刻。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是男人独有的低沉有力而富磁性的声音:“起床了。” 昶煦噘着嘴甩开腰间的手。 难得她这样闹小孩脾气,席单无奈失笑:“生气了?” “哪有你这样的!”昶煦拧过头瞪他,“我计划登山的时候你明明没有意见。” 男人盯着她置气的可爱模样,脸压了下来,故意放低放缓声音:“那你昨晚有意见了?” “昨晚?”昶煦一个宕机。 男人那被她甩开的手重新伸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腰肢,力道不重不轻地捏了下。 恍然大悟的昶煦立刻爆红一张脸,佯怒推开好整以暇的某人,起床去洗手间洗漱。 某人晃晃悠悠地跟进来,笑的一脸奸计得逞:“所以啊,你计划你的,我计划我的。” 尽管如此,次日早昶煦还是拉着某个只想蜜月不想爬山的人开启了登山之路。 如果注定要我攀上一座高峰。 如果那座高峰有你等我。 我一定负重前行。 只为见你一面。 我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3月31日更新卷耳,还在吗? 想告诉你,四月我要为这个故事画上句号,等你来 第26章 咦 生命。 是指一种“东西”的存在。 同时也是人类对生命现象存在的诠释。 在生物学上,生命是由核酸和蛋白质等物质组成的分子体系,它具有不断繁衍后代以及对外界产生反应的能力。 生物体所表现出来的自身繁殖、生长发育、新陈代谢、遗传变异以及对刺激产生反应等复合现象,称之为——生命。 有人将生命定义为“生命是具有自催化特征的循环反应分子体系,能和环境共同循环;通过协同作用、整合作用;所构成的在功能上耦合的超循环组织”。 太多人给生命这个词汇给予太多的定义和解释。 后来,席单将生命称之为——家庭。 那个以血缘为基础,情感纽带为准则的社会单元,以共同的住处、经济合作和繁衍后代为特征的名词,称之为家庭。 天边刚拉开一条鱼肚,席夫人就拉着席先生征战了。 此时,席先生正背着席夫人准备好的食物,拄着席夫人准备的登山杖,拉着席夫人的手,一步一步往山顶攀爬。 席夫人热血沸腾:“一定要登顶!” 席先生不敢有意见,埋头前进,高声附和:“登顶登顶!” 后来,席夫人累了,便提议:“不如我们半山腰住一晚?” 席先生照样不敢有意见,继续附和:“住一晚住一晚!” 席夫人看着某台复读机,表情无奈。 半山腰的住宿条件不如山底,有点类似青旅,一间房最低的容客率是四个人。无奈下,席夫人选了个四人间。 四人间是什么东西,席先生不知道,他以为不过是一个套房有四个房间的意思。 店家指着满脸茫然的席先生:“那他呢?” “他和我住一间。”席夫人说。 店家否决:“我们房间是分男女的。” 席夫人俏皮目光看向席先生,一脸遗憾地:“那我们分房睡吧。” 席先生抗议:“才结婚多久,你就迫不及待和我分房睡?” 席夫人无辜的耸了耸肩:“人家旅店就是这个规矩。” 什么破规矩! 席先生大手一挥:“我们要个四人间,你算四个人的房费。” “没问题!”店家立刻笑眯眯的给他们开房间。 因为席先生的挥金如土,席夫人特地教育了一番:“无端端空出两张床,很浪费,而且别人要住店没房间怎么办?” 奸计得逞的席先生宠溺地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柔和:“怎么会空出两张床呢?” 席夫人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一张,我一张,就两张,四减二,不是空出两张床?” 席先生拿着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纠正:“我半张,你半张,就一张,四减一,空出三张。” “……” 席夫人表情甚是迷离,席先生笑问:“什么表情?” 席夫人摇头,不再跟席先生玩五个手指头的算术。 推开质朴的房门,席先生看见的是两张宽九十公分、长一百九十公分的铁架上下床,正一左一右摆在狭小的房间里。 席先生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左右两边的铁架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这种情况?” 席夫人看着席先生可爱懵逼的表情,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唇角,一副幸灾乐祸:“就是这种情况。” 最后席先生不认命,硬是要跟席夫人挤在一张床上。 席夫人抗议:“我转身都不好转。” 席先生否决抗议:“蜜月期间分床不好。” 席夫人无语:“那我们还在黄昏时刻举办婚礼呢。” 席先生抱紧她,闭上眼,一副打死也不分床的架势。 这样的结果就是:席夫人没睡好,席先生也没睡好。 清早,席夫人哈气连天冲挂耳的时候,收拾完行李的席先生将下巴往她肩上一放,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一个字:“累。” “活该。” 席先生看着席夫人冷漠的侧脸,突然凑到她耳边问了句:“夫人这是生气了?” “嗯?”席夫人不解的拧过头,看着他如墨一般深沉的眼睛,茫然。 席先生咬住她下唇,模糊不清一句:“因为昨晚我们没有……” 猜到他要说什么,席夫人猛地将他推远,前后左右看了番,没发现人,松了口长气,继而红着脸教育席先生:“你别一天到晚说这个。” 席先生笑,装无辜:“说什么?我说什么了?夫人以为我要说什么?” “……” 席夫人脑回路清奇的蜜月旅行最后以登顶终结。 站在山顶俯瞰鞍西的席先生说:“下次蜜月旅行由我来策划。” 席夫人不解:“下次?” 席先生宠溺地蹭着席夫人的鼻子:“就下个月好不好?” 不知为何,他们的蜜月从新婚的第一个月变成每月一次的旅行计划。 丁兆知道了,总是一脸羡煞:“还真是嫁了个好老公。” 昶煦笑笑不语。 丁兆又问:“这个月你们打算去哪里?” “云鹤。”昶煦莞尔一笑,说,“我要带他回娘家了。” 她曾经也带过一个人回云鹤。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江册并非她的良人。 仍记得当时赵院长说过那样一句话——“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回来”。 他。 不言而喻的是指席单。 昶煦问赵院长:“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赵院长淡淡一笑:“总觉得他很爱你。” 回想起那次的对话,昶煦又觉得命运弄人,又或者是她深陷其中所以看不透席单的真心。 把这个片段当做笑话讲给席单听,席单却说:“这就是你啊,一旦爱了就会全心全意。” 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爱了就会付诸百分之一百的真心,是固执,也是倔强。 可对席单而言,那不过是昶煦罢了。 再一次和席单一起踏上云鹤这座城市,昶煦的记忆赫然倒退二十年。 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他。 书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书屋,只是身边的人依旧是他。 昶煦牵着他的手推开那扇久经风霜的木门,吱呀呀一声,仿佛听见有木槌敲响回忆的波频。 “我后来都不太敢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只要到了这里,总会忍不住和先生谈起关于你。” 她似乎拥有太多关于他的回忆,而那些回忆里却没有他的身影。 席单,你知道吗? 假如从一开始我没有脱口而出席单钰先生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就没有那么大的遗憾了。 遗憾在我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问你的名字。 可是,你还是让我找到了你。 夜风灌进窗台,昶煦窝在摇椅里眺望星辰,古典安静的侧脸在月色下愈发柔和缱绻。 席单靠近,从背后将她拥住。 他说:“阿煦,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昶煦意外的拧过头,“触景伤情了?” 席单摇头:“我们的家还缺一个孩子。” 昶煦笑,眼里迸出璀璨耀眼的光亮:“只是缺一个?” “那就两个?” “只是两个?” “三个?” “三个?” 低喃惹清风,蜜意惹云梦,有人笑声惹纵容。 是风凄凄,是风柔柔,吹不翻伊人发,更吹不动三重楼。 最后,庭院锁清秋。 咦,是昶煦。 于昶煦而言,再思的庭院是她最熟悉的一方天地。她在这里笑过、哭过,也在这里年轻气盛过、岁月静好过。 一段暗恋,一段初恋,一段倾城之恋。 她似乎什么都经历过了,然后,她似乎得到了上天最大的眷恋。 在那个深秋,阳新路,遇见席单的那一刻,是她收到过命运给她最美的礼物。 从怀孕初期,她和普通的孕妇一样,经历了一段害喜时期。 中期,她的体重开始大幅度增加,并在某个夜晚感受到第一次胎动。 孕后期,开始腰酸背痛,怎么躺着都不得劲,而且肚子里的家伙总在晚上折腾她。 “又动了又动了。”无论是第几次胎动,她总是这样新奇的喊着。 席单连忙俯身过来,用掌心去感受胎动,大概是见这家伙太过于折腾昶煦,连忙训斥:“安静点。” 昶煦失笑:“哪有你这样的,还没生出来就这样严厉了。” “必须严厉。”席单说,“不然以后怎么照顾你。” 后来昶煦问他:“女儿也要这么严厉吗?” “女儿更要严厉。”他一副振振有词,“否则怎么保护她自己?” 昶煦笑:“她都自己保护自己了,那你做什么?” “我保护你。” 那段时间,昶煦因为身体越来越笨重,很少到店里。 而席单也因为她肚子越来越大,推掉了很多工作。 丁兆说她祸国殃民,昶煦笑着反驳,摸着肚子说:“祸国殃民的是这个家伙。” 有一次,任函来家里送文件,偶遇在楼下遛弯的昶煦,没看见席单陪在身边,连忙上前扶一把。 手刚过去,席单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扶紧昶煦扫了眼任函:“做什么?” 任函僵僵罢手:“扶一下。” “不用。”他用身体隔开了昶煦和任函,一副警惕,“我自己扶。” 任函一脸奇怪。 昶煦安慰她:“别理他,最近不知道哪里搭错线,魔怔了。” 任函扯了扯嘴角,心里腹诽:都说一孕傻三年,这陪孕也会跟着傻? 后来昶煦告诉她—— “前阵子Alex来了趟中国,说很久没见我就想请我吃饭,席单也去了,跟个雕塑似的坐在我旁边瞪得Alex直发愣。” 任函问:“席总这是为了什么对Alex敌意这么深?” 昶煦摇头,一副我也弄不懂他的无奈。 Alex回温哥华前一天,又约了昶煦吃饭,昶煦看了眼席单黑成碳的脸色,又应下了。 挂了电话后,席单一副不悦的问她:“你怎么又要跟Alex吃饭?” “人家要回温哥华了,我送行。” “我也去。” 于是,又出现了三人同聚的画面。 Alex看着跟依然和雕塑无二的席单,无奈笑笑。 昶煦也跟着尴尬笑笑,然后伸手到桌下,去扯席单的衣服,警告他客气一些。 某人偏执的将脸一扭,死活不肯屈服。 这个时候昶煦突然发现,他真的变了。要是换了以前,他一定是妥协妥协再妥协。 菜上以后,Alex给昶煦碗里夹菜,昶煦礼貌致谢后拿起桌面的筷子,还来不及动手,碗里的菜就被席单原封不动的夹回Alex碗里。 席单:“她只能吃我夹的菜。” 昶煦:“……” Alex:“……” 席单的幼稚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也就是Alex在中国的这段时间。 Alex离开中国后,他就恢复如常了。 昶煦问他:“你对Alex有什么意见吗?” “我对他个人没什么意见。”席单捧住她的脸,沉漆的双眼锁住她的目光,“但我对每一个试图靠近你的男人都有意见。” “噢,原来是席先生吃醋啊。” “嗯,席先生吃醋了,席夫人你准备怎么哄我呢?” 昶煦俏皮的转了下眼,然后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这样哄好不好?” “不好。” “嗯?”昶煦抬头,茫然的看着她。 是黄昏映在她古典雅致的脸上。 席单隔着夕阳吻住她的唇。 他说:“怎么哄都不好,所以阿煦,你得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慢慢哄我。” 那个因我们相爱而孕育的生命。 似乎才能成为我们相爱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心脉在跳动。 砰!砰砰! 沉、而有力。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04月06日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27章 周南渡 名字。 广义上指公民的姓氏和名字以及法人和非法人团体的名称。 狭义上仅指公民的姓氏和名字。 在中国古代,名、字分开使用,今合称名字,则指姓名或名。 关于孩子的名字,自怀孕以来,席先生和席夫人从未讨论过,直到那天席夫人无意看到一本关于名字的书,便问席先生:“孩子的名字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了?” “现在?”席先生不太确定的问,“不应该在孩子出生三个月后才命名吗?” 席夫人困惑:“为什么是三个月后?” “取名在孩子出生三个月后,取字在冠礼和笄礼之时。”席先生解释。 后来席先生解释,席是他的姓,单是他的名,钰是他的字。 那个时候席夫人已经了解到席先生之前对取名的解释其实发生在上古时期,于是席夫人告诉席先生:“可是孩子出生后的一个月内我们要去办理出生证明。” 席先生一脸茫然的反问:“所以呢?” “所以孩子的姓名必须在出生后的一个月内取出来。” “席周。”席先生几乎不假思索,应该说几乎接着席夫人的话尾脱口而出。 好久好久之后,席夫人问过席先生:“你明明都想好名字了,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没想好。”席先生说,“只是你提到一个月内必须取名的时候,我的脑海突然跳出你的名字来。” “我的名字?” “周南。” 是时间的关系吗? 还是习惯的关系? 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姓周了。 “所以席周的周是取自于周南的周吗?” “不是。” “嗯?” 席先生笑:“只是在我的目光接触到周南两个字的时候,入眼的还有你的寸照。这个周,指的是——昶煦。” 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浪漫和美丽的解释。 自席周出生后。 席先生对席周小朋友的称呼从周周到阿周,然后是席周。 那日,席周小朋友又把颜料打翻了,满房子乱窜,一片狼藉、不堪入目这些成语都不足以形容。 席先生站在无法立足的书房门前,沉着脸喊道:“席周!” 躲在沙发后的席周小朋友浑身一抖,不敢现身。 “如果你主动投案,我就从轻处理,不然……” 席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席周小朋友就已经伏案自首了。 于是乎,收吧回到家的席夫人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客厅一大一小蹲着,人手一块抹布,一人擦一块瓷砖,席周小朋友边擦边耳提命面。 “错没错?” “错了。”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这是席夫人叹气,喊席周小朋友。 席周小朋友一听是救星回家,连忙丢掉手里的抹布,飞奔扑到席夫人身上,哭唧唧。 席夫人揉着席周小朋友的头,低低一声:“别哭,小心爸爸生气。” “妈妈。”席周小朋友噘着嘴,一副想哭却又不敢哭的委屈,灵魂发问,“为什么你要找那么凶的爸爸给我?” 席夫人汗颜,后又举一反三:“那你为什么要做那么调皮的熊孩子呢?” 席周小朋友默默低下头,咬着嘴唇羞愧了:“我错了。” 是夜,席夫人和席先生沟通教育席周小朋友这个问题。 席夫人说:“你只问她错没错,敢不敢,改不改,却没有真正的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席先生一脸铁公无私,“我们不能太宠着她。” 席夫人捧着席先生那张偏执的脸,柔声说:“席先生,拿出当初对我的耐心,这可是你嫡亲的女儿。” 吃醋的席先生又不开心了,冷嗤道:“嫡不嫡亲谁知道呢。” “……” 尽管席先生一副很有道理,却在下一次席周小朋友再度闯祸的时候耐着性子将她提到露台,在太阳温度的烘托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柔和许多。 “席周,我现在告诉你,爸爸没有生气。” 席周小朋友心虚的看着某个说自己不生气的爸爸,一脸的质疑:“真的?” 席先生:“真的。” 鉴于席先生向来铁面无私惯了,席周小朋友觉得席先生这句不生气的话可信度极大,于是点点头,表情认真严肃:“我相信你。” 席先生:“那你能告诉爸爸,为什么总是把家里弄的一塌糊涂吗?” 席周小朋友小声回答:“我在学妈妈。” 席先生皱眉不解:“学妈妈?” 席周小朋友点头,眨着灵动的眼睛说:“赵奶奶说妈妈最喜欢在墙上写东西,然后爸爸就喜欢她了。所以我也想在墙上写东西,爸爸就会喜欢我了。” 听了席周小朋友的解释,席先生有些惊讶:“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喜欢你?” “嗯。”席周小朋友疯狂地点着头,可看到席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滞滞停了下来,失落问道,“可似乎你并不喜欢,这是为什么呢?” 席先生失笑,揉着她的头说:“因为你叫席周。” 席周小朋友不解。 席先生补充:“而妈妈叫昶煦。” 席周小朋友郁闷了:“所以是名字决定了你喜欢谁吗?” “不是。”席先生解释说,“我只能喜欢那个叫昶煦的女人。” “那我呢?”席周小朋友一脸失落,“妈妈明明说我是你嫡亲的女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席先生沉默了片刻,定定道:“因为我怕你妈妈吃醋。” 席周小朋友大眼睛不可思议转了转:“妈妈会吃醋?” “嗯。”席先生非常肯定,“因为我就常常吃醋。” 席周小朋友:“为什么吃醋呢?” 席先生:“因为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倾注在你身上,连跟我出去旅游的时间都没有了。” 席周小朋友一知半解地歪了歪脑袋,尽管理解不过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她却稳稳地抱住席先生,声音软糯:“妈妈没空,就让我这个嫡亲的女儿陪你去旅游吧。” 自那以后,席先生和席周小朋友突然变得亲昵起来,席夫人觉得不可思议,实在耐不住好奇,于是问席先生:“你们发生了什么?” 席先生故作玄虚的眨了眨眼:“保密。” “……” 后来席夫人不服气,又去问席周小朋友,她竟学着席先生的腹黑模样冲她眨了眨眼,也说:“保密。” 席夫人哼哼两声:“那我也保密。” 席周小朋友爬到席夫人身边,眨着好奇的双眼:“什么保密?” “你猜。”席夫人把她抱在怀里,“看着我的眼睛猜。” 席周小朋友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个啥,最后她说:“那我跟你交换秘密好不好?” 奸计得逞的席夫人股作为难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这个秘密特别重要,不能随便告诉你。” 席周小朋友左右看了眼,没发现席先生,连忙趴在席夫人耳边说出了她和席先生的秘密:“爸爸说要给你过生日,但不能让你知道,说是惊喜。” 席夫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席周小朋友:“现在换你了。” 席夫人笑,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我的秘密就是要给你添个弟弟妹妹啦。” 听见席夫人有了宝宝,席周小朋友立刻兴奋地咧开嘴:“我要妹妹!” 席夫人失笑:“为什么不要弟弟?” “妹妹比较听话。”席周小朋友说,“楼下的李爷爷说的。” 也不知上天是如何恩惠席周小朋友的,席夫人生产那天,竟真诞下一个女婴。 得知自己有了妹妹的席周小朋友激动地好几天没认真睡觉,无论是睁眼还是合眼的那一秒,都会脱口蹦出一句:“楠楠是周周的妹妹。” 席先生总是哭笑不得:“放心睡吧,楠楠跑不掉。” 席楠小朋友八个月的时候,刚学会爬,兴奋到了极点。于是那一夜,她就从床头爬到床尾,再从床尾爬到床头,整整一夜。 席周小朋友誓言要一直陪着妹妹到天亮,奈何时针刚过十一,席周小朋友就已入梦乡。席夫人无奈,喊来席先生,让他将席周小朋友抱回房间。 席先生笑着摇头:“算了,让她睡在这里吧,免得一起床就窜进我们房间要找妹妹。” 无论是席先生还是席周小朋友都用惯了妹妹这个称呼喊席楠小朋友,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席夫人都快要忘记自己的二女儿叫席楠,等她想起来的时候是席楠小朋友准备入学之期,她在填写资料的页面上停顿了很久才想起自己二女儿的名字。 办理完入学手续,席先生来接她,席夫人一上车便说:“有个事情我很好奇。” 席先生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急着说话连安全带都没拉,倾身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问:“什么事?” 席夫人说:“为什么妹妹叫席楠?” 席先生笑了笑:“都这么久了你才来好奇?” “所以为什么?”席夫人才不跟他扯东扯西,直入主题。 席先生挂了档,故意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你说为什么呢席夫人。” 因为周南。 所以席楠;因为昶煦。 所以席楠;因为是你。 所以席楠。 可是阿煦,如果我们还有第三个孩子,我能不能取名叫席渡。 阿煦偎在他的怀里昏昏入睡,意识不清地问了句:“为什么叫席渡?” 席单吻着她的额头,目光缱绻柔和:“因为总有一个国度,它允许我,思慕你。” 而这一个国度是席渡。 他的音质是那样轻柔,又是那样缠绵,阿煦还来不及听,就已经入眠。 浅浅的呼吸声喷吐在他的颈项,他仿佛再度感受到血液翻滚的姿态。 我不知该如何向你描绘我爱你时的心境,如果你在我的怀里安睡,我将会用最深情的目光给予你最不可能又最可能的心室下坠。 所以阿煦,总会有一个国度,它允许我思慕你,而如今我处于这个能思慕你的国度里,有你。 是我的三生有幸。 孩子的姓名都由席单来取,每一个看似不经意却又充满寓意。 昶煦不知别人对姓名的理解是如何,但她,是甜蜜的。 从来不知,一个人的姓名会被赋予这样的意义。 一个席周,一个席楠,一个席渡,组成了周南渡。 那年,第一间周南渡小学建成,楠楠刚刚入学。 “周周,帮我把楠楠的鞋拿过来好吗?” “好的妈妈。” 那年,第一间周南渡中学建成,小渡刚刚出生。 “楠楠,可以帮忙把小渡的奶瓶递给我吗?” “可以的妈妈。” 那年,第一间周南渡大学建成,小渡刚刚入学。 “小渡,今天去了学校不能干吗?” “不能打架。” 后来,周南渡学校全国遍地,席周念大学,席楠上高中,席渡还在小学。 孩子们总问:“妈妈,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叫做周南渡?” 昶煦笑了笑说:“因为周南是一个国度。” 最小的席渡不知其缘由,满脸郁闷:“那这个国度为什么要来我们中国建学校?” 昶煦笑了笑,又说:“因为这个国度它思慕中国。” 总有那么一个人,思慕你。 总有那么一个国度,它允许他,思慕你。 以你之名,冠我之姓。 执你之手,与我偕老。 借你国度,允我思慕。 最后,你白发苍苍,我目光茫茫,可一见你,依然杂乱无章。 我的阿煦,我的未央。 是年岁已老,还是百年沧桑。 那些日子,阿煦总会做那样的一个梦。 是深秋,是阳新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是那次偶然的命运中重逢。 他降下了车窗,看见了她的身影,在柔和的光线里认出了她的脸庞。他推门而下,她惊鸿转身,目光相交的那一刹,他开口喊道:“昶煦。” “我是。”她带着困惑缓慢上前,轻声反问:“请问你是哪位?” 他回答:“我是席单。”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04月12日更新正文到了这里,后面还有番外,敬请期待卷耳,如果你看到了这里,我想跟你说一句:谢谢你拾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也想跟你说一句:谢谢你尊,也许你会来,也许你不来,但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谢谢你请叫我小可爱爱爱爱爱,假设你来了,请听我说一句:谢谢你感谢大家的陪伴,也感谢大家的等待,让《允许》系列的第一本终结在2022年度的四月份,如果可以,请预收我的新书,后面我将会有计划的为大家更新新文 第28章 婚姻尽头 一、周南渡。 关于名字,昶煦有过最大的遗憾,一是在书屋没有问过席单之名,二是在阳新路没有问过席单之名。可后来,席单用了周南渡将她的遗憾降到最低。 从此,是席单、是昶煦、是再思、是席周,是席楠,是席渡。 这些名词汇总成了一个国度,也汇总成了一个家睦,它叫—— 周南渡。 二、想念。 席渡三周岁刚过没两天,席单临时因为一个融资项目赶去长槐出差,走之前他说三天内回来,可第三天到了,仍旧没有返南的具体行程。 晚上席周和席单通话,说完学校的趣事,席周便问席单:“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小渡天天问我这个问题。” 席单没给确切的返南时间,只是说:“就快了。” 昶煦捏了下席周的脸蛋,毫不客气的拆穿她:“什么叫做小渡天天问?” 被戳破心事的席周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开头,偏执的模样简直是和昶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小渡问的!” 这时,小渡也把脸凑到镜头前,学着席周:“是小渡是小渡。” 那模样简直可爱翻了,昶煦和席单都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只有席周,红着脸瞪着小渡,好半晌也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气烘烘回房了。 小渡扯着昶煦的衣摆,着急的说:“妈妈妈妈,姐姐生气了姐姐生气了。” 昶煦好脾气的揉着小渡的头,轻声说:“那你去哄哄她,好不好?” 小渡一脸乖巧的点头:“好、呀。” 弄走两个碍事鬼后,昶煦才有时间和席单对话。 “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疯了。” 每次席单出差,昶煦总觉得自己的血压不太好。 席单眼角含笑,看着屏幕里令他思念至极的人:“我看你挺游刃有余的。” 昶煦叹气,一脸头疼:“周周在家还好,还能帮我顾一下两个小的,可周周一去学校,这两个小的直接翻天了。” 虽然她这样抱怨,但席单知道,面对孩子昶煦总是能付诸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尽管如此,看着她佯装出来的犯难,还是忍不住安慰她:“那我尽快回去。” “嗯。”昶煦应着,上眼皮和下眼皮慢慢合拢,嘴里低低一句,“快回来吧,我都想你了。” 不是孩子怎么折腾她,也不是孩子怎么闹腾她,是她真的想念席单了。 三、四宝。 清晨,昶煦从睡梦中醒来,掀开柔软的被褥,似乎听见了孩子们闹腾声。 她推开房门,入目的是那样一个场景:席周正教席楠做三明治,刚过三周岁生日的席渡此时此刻坐在琴凳上学习识谱,卡壳的时候便会大声喊姐姐,指着五线谱上的音晃头晃脑地请教:“这个音是哆吗?” 席周耐心教导:“不是哆,你不能只看谱上的音,你得先看调式,确定调式后才能确定谱上音的唱名,明白了吗?” 席渡本对钢琴的兴趣就不大,三分钟热情很快退却,正愁着没借口罢学,一转眼就看见了昶煦,兴奋地连忙跳下琴凳,飞奔而来抱住昶煦的一只腿,糯糯的喊着:“妈妈,妈妈。” 昶煦无奈的抱起逃学的席渡:“怎么不跟着姐姐好好学琴?” 席渡噘嘴:“钢琴不好玩。” 昶煦倒也不生气,只是问她:“那你想玩什么?” 席渡转了转机灵的双眼,挥舞着双手说:“想和爸爸一样,做企业家。” 这时,刚刚出差回到家的席单听见这句话,连忙从昶煦手里接过最像他的小女儿:“行,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爸爸身边,爸爸亲自教你。” 昶煦没好气的拍了下席单的背:“才多大你就想祸害她。” 席单笑:“从小耳濡目染,将来才好做我的接班人。” “这可是你嫡亲的闺女,你就舍得这样祸害她?” 席单忽然凑到昶煦耳边,还是那句:“谁知道是不是嫡亲的呢。” “……” 昶煦正要反击,席单忽然用吻堵住了她。 目视一切的席渡连忙用手捂住眼睛挡住少儿不宜的画面,然后扯着嗓子通风报信:“姐姐,姐姐,爸爸妈妈又玩亲亲了!” 另外两个还来不及围观,昶煦已经推开了席单,横瞪了他一眼。 “我……” 昶煦又一眼瞪过来,欲要解释的席单只能乖乖闭嘴。 看着愤然离去的昶煦,两个被席渡喊出来围观的姐姐们见势不妙,立刻又躲回了房间。 此时,只有席渡一人在客厅和席单大眼瞪小眼,关键人还被抱着,也不能像姐姐们那样躲回房间,只能亲亲席单的脸安慰他。 席单见状,抬手颠了下坏他好事的小家伙,甩锅:“你看你,都把妈妈惹生气了。” 席渡立刻委屈地嘟起嘴:“明明是你把她惹生气了。” “行,我惹的。”席单将手里的席渡放下,一脸奸计得逞,“那爸爸进去哄哄妈妈。” 席渡求之不得,连忙推着他往房间去:“那你去吧,我去找姐姐玩。” 亲眼看着席单将主卧的门关上,席渡偷偷摸摸的跑到席周房间,小声喊:“姐姐,姐姐。” 席周从书堆里探出一个头,问她:“怎么了?” “我可以进来吗?”席渡问。 席周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吧,楠楠也在呢。” 正在角落玩乐高的席楠听见自己的名字,忽然抬头,看见独自前来的席渡便问:“是不是爸爸又去哄妈妈了?” “是呀,爸爸又惹妈妈生气了。”席渡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蹲在地上看着席楠手里的乐高两眼发光,“他们可真爱生气。” 席楠早就对这等行为司空见惯:“等四宝出来了就好了。” “四宝?”席渡一脸好奇,“我们家里还有第四个小孩吗?” 席楠把乐高推到席渡跟前,邀请她一起玩,接着说道:“以前爸爸也总是去房间哄妈妈,哄多了就有你了。” 自那以后,席渡常常盯着昶煦的肚子看,看多了昶煦也察觉到了,将她抱起,问她:“怎么老盯着我肚子看呢?” 席渡一脸天真的问:“是不是只要爸爸多哄哄妈妈,妈妈就会生四宝呀?” “……” 这时,席单上前解围,捏着席渡的小脸蛋骄傲的说:“是呀,爸爸多哄哄妈妈,妈妈就会生四宝了。” “……” 四、遗产。 关于外公留下来的遗产——蓝天集团。 昶煦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管理这么大一个企业,自然而然地把这个担子放到了席单身上。 她说:“蓝天所有的收益都拿来资助孤儿院的孩子念书,好不好?” 席单怎么会说不好,看着她这一路走过来,自然明白她这些举动的缘由。 昶煦吃过没书读的苦,除了咖啡她什么都不会,所以她希望那些和她一样的孩子可以得到好的教育,念好的大学,挣一个好的出路。 她常说:“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来管理蓝天,否则你就可以轻松些了。” 把担子都放在了席单的肩上,她也会害怕他会累,也会担心他会烦,毕竟,那不是他理所当然要承受的东西。 可席单也常说:“我不怕累,也不怕烦,就怕你不让我累,不让我烦。” 他总是可以和她想到一块去,又总是用行为告诉她:他们是一家人,苦难可以一起扛,幸福可以一起尝。 五、继承。 从一开始的一对一资助,到后来以各地孤儿院为中心建学校,蓝天集团可谓是把公益教育做到了极致。 当周南渡学校全国覆盖的时候,席周恰好念大一,那是她第一次踏进这所以他们三姐妹命名的大学。 在心底翻腾的情绪有些奇怪,是自豪?是欣慰?还是引以为傲? 席周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有记忆以来,每一次浪费食物总会被昶煦教育:“多少小孩吃不起,你怎么能浪费?” 后来,家里不要的书籍和衣服昶煦都会保管的非常好,然后一起打包寄到山区,给那些买不起衣服和书的小孩。昶煦问席周:“我以前常常收到别人寄来不要的衣服和书籍,我总是能开心好久,所以周周,你愿意做那个也让别人开心的人吗?” 很多时候,席周是理解不了昶煦的心境的,可每次昶煦带她回朝阳孤儿院的时候,一堆孩子围着她喊周周姐姐,然后给她唱歌、给她背诗,给她弹琴,那时,席周似乎有些明白什么叫做让别人开心的人。 “妈妈,你是在这家孤儿院长大的吗?” “嗯。”昶煦指着一个小小的床位告诉席周,“这就是我的床位。” 昶煦从来就不忌讳在孩子面前提起自己的过去,反而的,她还会用自己的经历去教育孩子,让他们致力于公益。 她总是感激那些曾经帮助过她却又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她和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切不断的传承关系。 小时候席周曾问过昶煦:“当初都有谁资助过妈妈呢?” 昶煦微微摇头,笑容典雅:“我不知道有谁。” 席周歪了歪脑袋:“就像是别人也不知道是妈妈资助了他们吗?” 昶煦笑了:“当初资助过我的那些人,他们并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他们资助了我,他们只会希望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可以像他们一样资助别人。” 席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不太符合的词语来形容:“所以这叫继承,是吗?” 继承,好微妙的一个词汇。 让昶煦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这个女儿还真是可爱的有些过分。 后来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席单听,却不料他竟抱着席周在空中荡了一圈,非常开心的认可:“对,就是继承。” 看见这幕的昶煦又好笑又无奈,当时的她只是觉得孩子懵懂,才用继承这个词来概括她和资助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想过若干年后,席周会成为周南渡这个项目的主导人,从此为公益事业奉献一生。 是继承。 也是传承。 他们的孩子做到了。 六、基因。 关于基因这个问题,昶煦总能在席楠身上找到一丝安慰。 席楠对咖啡感兴趣的时候刚念大二,恰好再思在南城大学开了一家分店,丁兆作为负责人过去带队,被席楠知道后,非要央着丁兆让她也加入这个项目。丁兆怕影响她学业,不敢贸然答应,只能请示昶煦。 昶煦知道了以后,欣然同意:“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这么些年,昶煦从未干涉过孩子们的选择,她甚至很支持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过程能让他们学到一些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教育方式,席单也认同,他总说:“总是要摔这一跤,今天拦住了,明天也拦不住,就让他们尝一尝社会的滋味吧。” 昶煦常调侃他:“真是你嫡亲的姑娘吗?” “那可要问问你了。”他把脸凑上来,要亲不亲的姿态,“嫡不嫡亲的不知道,但一定是你生的。” 昶煦好笑地:“我生的又怎样?” “所以都继承了你的基因,个个貌美如花。” 关于这个话题,昶煦后来也提起来过。 她问席单:“不是你嫡亲的怎么办?” 原以为他会佯怒捏着她脸说:“那就全都赶出去。” 奈何,他却说:“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他似乎总是这样,给予她最无限的宠爱。 所以昶煦又问:“万一哪天你真把我宠坏了怎么办?” 他却回答:“只要你是我的阿煦,都好。” 七、是父女。 席楠刚进再思没多久就学会了简单的爱心拉花,每次昶煦来巡店,丁兆总夸席楠有天赋:“奶泡打的好,拉花学的也快。” 昶煦看过席楠的拉花,觉得还不错,便说:“过些日子可以学一下手冲。” 得到昶煦的认可,席楠自然是高兴的,可当她知道是昶煦亲自教她手冲,忽然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昶煦觉得好笑:“怎么?觉得我老了,教不动你了?” “不是。”席楠说,“你对咖啡要求太高了,我怕有压力。” 昶煦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学不好手冲就专门做意式,也挺好的。” 席楠以为这次培训是魔鬼一般的,奈何,却非常的和祥,简直和聊今天吃什么菜一样日常。 “每个咖啡师的冲泡手法都会带有自己的特性,同一款豆子不同的人用同样的参数冲出来味道是不一样的。”昶煦说,“先说说你喜欢怎样的咖啡吧。” 席楠想了想说:“我喜欢口味浓郁的,有层次感的。” 虽然答案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样,喜欢的东西却没什么差别。 昶煦无奈的笑了笑,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父女无疑。 “妈妈,你笑什么?” 昶煦说:“只是想起了以前和你爸爸的对话,我也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咖啡,他的回答和你差不多。” 席楠笑了:“虎父无犬女。” 昶煦失笑摇头,这一个个的都爱乱用词语。 八、培训。 “这是埃塞。”席楠指着豆子比较小的咖啡豆说。 昶煦点头肯定:“没错,是埃塞。” “是水洗。”席楠指着咖啡豆上米色的豆衣。 昶煦夸赞她:“不错,很敏锐,学的也快。” “那过两天是不是该上手冲了?”席楠极其兴奋。 “可以。” 自昶煦给席楠培训手冲以来,家里的吧台就成了他们的教室,席单路过偶尔听一耳朵,偶尔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一次,席单说:“一刀流也好,三段也罢,看你心情。” 席楠诧异:“还能这样?” 然后看向昶煦,寻求标准答案。 昶煦笑说:“只要你能掌握这款豆子的风味,冲泡手法看自己。” 于是,席楠陷入了沉思。 席单见状,连忙把昶煦拉回房里。 这时,席渡就会跑上前告诉席楠:“你又被爸爸套路了,他又把妈妈抢走了,姐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和咖啡钻牛角尖呢?” “……” 被拉回房间的昶煦急急甩开席单,皱眉瞪他:“我还在给楠楠培训呢。” 席单立刻抱紧她不让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低低一句化解她的怒气:“我也需要你给我培训。” 昶煦伸手去推他,却被人禁锢住双手。 昶煦无奈叹气:“我说席先生,你的手冲咖啡已经到了无人可比的境地了,不用培训。” 某人抬起头,哀怨的看着她:“不是咖啡。” “那是什么?”昶煦不解的问。 某人伸手去掀她的衣摆,暧昧不清一句:“我说的是这个,需要夫人来培训。” “……” 九、誓言。 是迟暮,昶煦已白发苍苍,眼底皱纹是千沟万壑。 傍晚时分,席单总会牵着她的手在江边看着黄昏慢慢的走一段。 他常说:“我不牵着你,你又该忘记回家的路了。” 昶煦噘着嘴不开心,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说:“回家的路我还不知道吗?穿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往左,走两个路口,往右,最矮的那栋就是。” 她说的最矮的那栋是云鹤的朝阳孤儿院。 穿过十字路口往左,走两个路口往右,那是从书屋回孤儿院的路线。 她总是这样,记得的都是以前的事。 那晚,他们回到家,席单在准备饭菜之前给昶煦播放他们婚礼时的影像。 每次饭做好了,影像也看完了,这时,席单回来喊昶煦吃饭,昶煦就会拉着他的手问:“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要开始去度蜜月了?” 席单握着她早已布满皱纹的手,柔情地附和着她:“对,明天就去,你计划好的,去登山,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提起往事,昶煦总是笑的像个孩子,“你还埋怨我来着。” 将那些事一件件数下来,昶煦似乎记起了自己的年岁,沧桑的眼底映出的是投影仪里他们婚礼的影像,有什么东西浮现在脑海,她忽然伸手去那遥控器,动作缓慢地按下暂停键,影布定格在他们准备宣誓的那一刻。 穿着《星河》的她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转眼,已是半截身子埋在了地里。 她还记得他们的婚礼是在黄昏之际举行的。 她还记得那条阳新路记录了他们的重逢和他们婚姻的开始。 她还记得她看着他深情的双眼宣誓。 “我很庆幸遇见了你,也感激遇见的是你,甚至很感恩爱上了你,席单,无论我们经历了多少才走到这里,我都觉得是上天对我的弥补,我会珍惜这段婚姻,也会努力守住这段婚姻,如果你牵起我的手,请你带我走到最后,在我们迟暮之年,依然彼此相伴。” 昶煦将那段誓言一字不落的背下。 席单听后,又一次一字不落的回答:“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阿煦,我不敢保证会陪你白头偕老,但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到生命尽头。” 大家都说誓言只是一时的冲动。 大家都说誓言只是当下的热血。 而他们,却把这份誓言活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没有人愿意走进一段失败的婚姻。 正如没有人愿意走出一段失败的婚姻。 婚姻的开始都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让人愿意一生一世的。 有些人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就累了,有些人还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走着走着。 而他们,走到了最后。 于他们而言,婚姻的尽头,是坟墓。 她先去了。 他也会跟着来。 有人来参加了她的葬礼。 他看见了。 于是,他安心了。 在日记的最后,席单写到—— 她忘记了很多,也记起了很多,她经历太多的苦难,也得到很多的幸福,然后,我亲手将她送进了坟墓,我很开心她能够在我之前死去,这样,她也不必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因为,我不会痛苦。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失去过她。 因为,总有一个国度,它允许我,思慕她。 阿煦,我感觉我很快也会来到你的国度,思慕你了。 那日葬礼,席渡念完这篇日记,眼睛也红了,她似乎看见了黄昏落尽时的美丽景象。 曾记得,昶煦和她说过:“我和你爸爸的婚礼是在黄昏之际举办的,我很喜欢,因为我肯定我会和他一起走到迟暮之年。” 后来,昶煦走了,席单就跟她说:“哪天我去找你妈妈了,就在黄昏之际为我举办葬礼。不然,我怕她忘记我们的约定。” 可是席单,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不会忘。 我会等着你,等你来找我。 不为别的,只为你那样等过我,等我去找你。 总有那样一个国度它允许我 思慕你 尽管如此 我还是想去你的国度思慕你 阿煦, 你允许我来到你的国度思慕你吗? 如果你不允许的话那我就再等一等。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4月13日,关于席单和阿煦的故事在此画上句号我很感激那些一路陪我走到今天的人,我相信你们是真心喜欢我的文字的我不知道卷耳会不会看到这里,如果你看见了,请允许我真挚的向你道个谢,是你让我有动力把这个故事写到这里,也是你让我更加坚信每一个故事都值得被记得结束了《允许》系列的第一本,后面开新文先写《之后》这本,当然《允许》系列还有几本,我也会写的,大家喜欢的话先预收起来,我一定不辜负大家《之后》简介:和高阁分手后,霍欢昭告天下:前任已死时隔十年,这位死掉的前任忽然诈尸了高阁:“听说你到处和别人讲我死了?” 关键词:姐弟恋、破镜重圆、职业篮球新浪微博@宣竹少爷喜欢我文的仙女也可以关注我的专栏,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有缘,便在文中相逢,无缘,只需浅浅回首我有故事,你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