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作者:杏遥未晚 文案 结月长眠之前对宁左说了三句话: “将我带到你的住处,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行踪。” “若不照我说的话做,你便死定了。” “以上两句不是开玩笑”= =。 提示一:男主昏迷了,不能动了。 提示二:男主他真的不能动了。 提示三:随便你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能动了。 所以…… 【女主宁左,男主顾结月,喜欢脑补的小黄文作者女主x任人宰割的男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左 ┃ 配角: ┃ 其它: 1公子好体格 宁左发誓,如果她早知道今天出门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一定宁愿被饿死在家里也不出门。 怔怔的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在烈火中站立着的男子,宁左的脑中瞬间闪现出了各种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然后她觉得后背好凉,眼眶好湿。 宁左的面前本应该是一条大街,是青州城城西最热闹的一条大街,然而此时这条大街上却烧起了熊熊的烈火,大街的中央还躺了数十具尸体,街上的人早就已经纷纷逃窜不知所踪了,只有宁左因为反应慢了半拍被留在了街上。其实宁左很想立刻逃走,比任何人都想,然而老天不开眼的是就在宁左的面前,一个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的确是挡住,这个形容词没有用错,而且宁左确定这个人是故意挡她的路的。并且很不巧的是,这个男子便是制造出这地上数十具尸体和街上大火的家伙。 宁左抽了抽唇角,用最快的速度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往另一边跑去,却听到那男子开口说话了:“站住。” 宁左继续往前,努力将步子变得最快,恨不能瞬间飞回自己的屋子去。 “我说,站住。”男子的声音当中透出了一丝疲惫,这让宁左的心紧张的揪了揪。 男子一定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宁左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否则这男子一个生气将自己烧死可就不好了。如此想来,宁左用最缓慢的速度转过了身来,脸上浮现出了此生最为甜腻的笑容,眨了眨眼睛道:“这位……公子,是在叫我吗?” 男子颔首,面色却又突然犹豫了起来,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叫住宁左。 宁左无言,她觉得自己不说话是最好的。 男子思索了片刻,面色却突然一变,捂住胸口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吐得极其突然又来势极其凶猛,一下便喷到了宁左的脚下,甚至溅起了点点鲜血在她的鞋上。 宁左被这突然地一喷血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两步,戒备的看着男子。 男子煞白的脸上疲惫之色更浓,他的声音也瞬间变得低弱了起来:“既然你看到了方才的一切……” “好汉饶命!!我只是来买酒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宁左眼一闭头一低大声的喊出了这样一句,直接打断了男子的话。按照正常的步骤来说,她看到了男子赤手空拳火烧整条大街的一幕,必然会被杀人灭口,所以她必须在男子决定灭口之前提升他的好感度,让他改变杀她的主意。 男子似乎是被宁左的动静吓了一跳,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没说要杀你。” “……那我不打扰好汉你了。”宁左觉得自己今日的动作特别的敏捷,她抬头拔腿到跑出几步一共只用了一次眨眼的时间。 不幸的是,她再一次被男子给叫住了。 宁左欲哭无泪的停下了步子,男子左摇右晃极其艰难的一面捂着胸口一面吐着鲜血挪到了宁左的面前,然后他一把将右手搭在了宁左的肩膀上,换来了宁左的全身一颤汗毛倒数。此情此景,略有些惊悚。 将手搭在宁左肩膀上的男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刚刚杀了大街上几十个人,染了一身的鲜血,还不知道从哪变出的火来将整条街都给烧了起来,实在是个危险到极点的男子。而他那杀人纵火的手,现在就搭在宁左的肩上……宁左突然好想将自己的肩膀给削了。 “你听着。”男子声音有些低,或许是为了让宁左将他的话听清楚,他特地将头埋在了宁左的颈边,喷吐出的气息便落到了宁左的身上,惹得宁左头皮一阵发麻。 宁左紧张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然而宁左一点头,男子却不说话了。 宁左等了许久,男子也没有说话,她不由胆子大了点,微微侧过头去看男子的反应,却见他低垂了头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宁左眼皮跳了跳,小心翼翼的问道:“好汉……咳,这位公子?”她突然觉得自己身后这个杀人纵火凶手要不然就是睡着了,要不然就是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听到了宁左的问话,男子眼皮动了动,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皱了眉低声道:“别吵,让我想想。” “……”宁左确定这个男子是真的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过去了,就在宁左觉得自己的肩膀要僵掉的时候,男子终于开口道:“你听着。” “嗯嗯。”宁左连忙点头。 “将我带到你的住处,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行踪。”男子道。 “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啊?” 男子没有管宁左的震惊和问话,只是继续道:“若不照我说的话做,你便死定了。” “……”宁左缩了缩脖子,很想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掰开,然而她确实没有那个胆子,于是只能点头道:“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男子听到宁左的回答,满意的颔首,然后又拧了眉,有些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以上两句不是开玩笑。”事实上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子一点也不可靠。 宁左无言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句,点头。她这样做,却没有得到男子的回应,她不由有些担心,便又开口道:“公子你先放开我,不然我要如何带你到我的住处去?” 身后的男子没有任何声音,宁左便侧头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面色惨白的紧闭着眼睛。宁左觉得这人又睡着了,便提高了声音再唤了一句“公子”,然而这一唤之下,男子的手竟顺着宁左的肩头滑了下去,人也很快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昏迷了。 宁左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三个字。 “公子?” 没有回应。 “公子你醒醒啊公子!”宁左又叫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很好,可以离开了,宁左心里默默道,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便当作没听到好了,反正这人已经昏迷了,过了今天他再也找不着她了,她也不用担心他的威胁。 然而就在宁左踏出了一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得究竟有多天真。那原本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了的男子,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这一抓还十分的用力,竟是叫宁左闷哼了出来。 低头看了那人抓住自己脚腕的手,宁左瞬间苦逼了:“别这样啊公子,奴家不过是想去打探一下那边有没有人发现公子你的行踪而已,绝对没有不听公子你的话的意思啊,公子你快放手吧!” 那男子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右手也稳稳地拉着宁左的脚腕,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公子?”宁左有些疑惑,蹲下身来认真打量那男子,却发现他紧紧闭着双目,面上神色没有一丝的改变,似乎……根本就没有醒来。这种情形,倒像是男子在昏迷之前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她的脚腕。 “……”公子你是有多么不相信我啊,宁左无言泪目。 不论如何,要当真将一个杀人纵火的家伙带到自己的家伙是绝对不可以的,宁左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开始蹲下身要掰开男子的手,然而无论她如何动作那人的手便像是黏在了她的脚腕上一般。宁左把心一横,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棒,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敲在了那人的手上,让人震惊的是……只听咔嚓一声,木棒断了。 “……”公子好体格! 宁左再接再厉,搬起一块石头砸了下去,毫无意外的……石头碎了,男子的手依旧好好地抓着她的脚腕。 宁左这辈子第一次信了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她左右看了看,希望找到能够使用的工具,最后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具尸体的腰间挂着一柄长刀……=_=||| 而就在宁左思索着要不要试试究竟是男子的胳膊硬还是刀硬的时候,不远之处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乱,似乎来的人不少,宁左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来思考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应付,最后她果断地选择了眼睛一闭头一歪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不论如何这日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她惹上了这种事情,与其作为现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被抓起来审问,还不如直接装死躲过去。 宁左刚一摆好装死的姿势,那些脚步声便到了近前,很快有人从她的身边走过,然后……有人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宁左闭住呼吸,装死装得十分投入。 “少爷,这人还有体温,应该是刚死不久。”探了宁左鼻息的那人很快开口道。 2公子好惊悚 一个清朗的男声应了他,随即又道:“这样说来那人应该刚离去没多久,我们快追过去吧。”这人应该便是那人口中的“少爷”了。 宁左紧紧闭着眼睛拼命装死中,那些人在她身边转了两圈之后终于决定要去追人,匆匆的离开了大街。 听着那些脚步声消失不见,宁左才终于又睁开了眼睛,缺人那些人都离开了之后她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她刚一爬起来便又摔了下去。 宁左痛苦的发现那男子的手还抓着她的脚腕,所以她刚一想离开便给绊倒了。 “公子你这是何苦。”宁左欲哭无泪,因为她发现不远之处似乎传来了骚动,有更多的脚步声朝着她这边来了,这样下去便不能再装死了,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尸体给埋起来。无奈之下,宁左撑着身体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将自己和那个抓着她脚腕的男子藏到了一处墙角当中。 没多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到了那大街上,大街瞬间乱作了一团,有人灭火有人收尸还有人看热闹,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宁左藏身的这个墙角,宁左躲在墙角里面不能出来,便耐着性子等着,等得久了她便索性转过头打量起了身旁昏迷中的男子。不管宁左有多么不想承认,这个男子都的确是个美人,而且隐隐有种比女子还要长得还要养眼的趋势,实在是叫人……看了便生气。宁左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看这人,所以她转过头继续注意外面的动静。一直到天黑了下来人们都散了,她才重重吐了口气从墙角里面挪了出来。 在墙角里面缩了太久,宁左只觉得手脚都一阵发麻,她撑着墙站起身来,很快挪到了墙角外面去。大街上的火已经被人扑灭了,那些鲜血和尸体也都处理过了,如此一来呈现在宁左面前的便只剩下一片残迹了。宁左揉了揉眉心,努力拖动自己的右脚,将那抓着自己右脚的男子给拖出来了一些。 巧的是,就在宁左刚刚挪出墙角的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蹭出来了一个男小孩,正舔着手里的饼子哼着歌蹦着,这一蹦就蹦到了宁左的面前。 宁左正在想办法怎么解决自己脚下这个男子,所以当她看到那小孩儿蹦出来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孩咬饼子咬到一半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宁左。 宁左扯了扯唇角,努力想笑给小孩儿看,不过笑是笑出来了,那笑容却有些惊悚。 小孩眨了眨眼睛,指着宁左身上的血迹道:“姐姐,你的身上为什么那么多血?” “……”宁左低头看了看,那血是刚刚那男子喷出来溅在她身上的,但她自然不能那么说,所以她低笑一声道:“这是花纹,花纹你懂吗?你看这里,这里绝对是梅花啊……”她指了指自己裙上的一处血迹,发觉那血迹实在是有够大,说是梅花连她自己都不信,便改口道:“不对,是荷花……”只有荷花才那么大吧…… 小孩儿身子有些僵硬,明显没有相信宁左的话,他退了一步有些惊恐的道:“姐姐,你的脚上有一只手……” 脚上有一只手,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是宁左却知道那小孩说的是那男子抓在自己脚腕上的右手。这个解释起来就比较麻烦了,宁左总不能用方才说血是荷花的办法忽悠小朋友,说其实那只手它其实不是手是莲藕什么的。所以沉默了片刻,宁左毅然严肃了脸道:“小孩儿别乱说,哪来什么手?” “就、就在你的脚上啊……”大半夜的是个小孩儿都该害怕,何况站在小孩儿面前的还是形迹可疑举止怪异的宁左,小孩儿鼓起勇气指了指宁左右脚脚腕的那只手之后便再也不敢说话了。 宁左头有些痛,但她仍是努力装出纯良的样子道:“我脚上什么都没有啊。”为了装得更像一些,宁左还特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很随意的无视了那只碍眼的手。 小孩儿比刚刚还要惊恐了,宁左便再接再厉,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努力地抬起自己被抓着的右腿,做出很轻松的样子甩了甩道:“你看,这不很轻松么,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宁左不知道那男子是什么构造,为什么刚刚用石头砸他他都没事,看起来就像是铁一般坚硬,此刻却突然之间身轻如燕了。总之,就在宁左做样子甩脚的时候,她一把将那个男子给甩出了墙角,正好还甩到了小孩儿的面前,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唇角和身上全是鲜血,形容颇为惨烈。 宁左额上一阵大汗,却仍不忘将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说完:“……了。” 最后的结局毫无悬念是小孩儿惊叫一声掩面奔去,留下宁左一人在寒风中萧瑟…… 不对,地上还有一个人。 总之,宁左在不得已之下,终于躲躲藏藏将那个男子给折腾着一路拖回了自己家中。 刚一回到家中,宁左便关了门窗开始琢磨要如何将那男子的手从自己的脚腕上掰下来,然而那男子抓得十分紧,宁左竟是半天弄不开,无奈之下,她只能蹲在家里等那男子醒过来。 这一等,竟是整整一天。 宁左倦了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她又害怕那男子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对他的粗暴行为,便将他给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边。一觉醒来之后,那男子仍是没有一丝要转醒的意思,宁左便又起身拖着那男子去煮了些东西吃,吃完之后,男子依旧没醒。 宁左无奈的看着男子紧闭的双眼,挠挠头之后甩掉了要将他右手砍断的想法,开始做起了自己的正事。 拖着男子到了书桌前,宁左拿出笔和纸研了墨开始写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才能够养活自己,比如村民们种田养蚕卖钱,面馆的老板下面挣钱,而那些闯荡江湖的剑客女侠究竟是从哪里抢来的钱宁左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宁左也有自己挣钱的方法,而这个方法便是写东西。 说是写东西,其实也就是故事,有人用说书来讲故事,有人用写书来讲故事,宁左便是后者,她是一个写书的人,而且写的都是在民间流传难登大雅之堂的书,这种书若是放在许多年以后的世界其实有一个不算难听的名字叫……耽美。(啊喂你们别出戏啊= =。)宁左写的书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流传度却十分的广,甚至有达官贵人的家里都偷偷收藏着她的全套书籍。 既然写的是男子和男子之间的□,那床弟之事必然是少不了的,宁左虽未曾见过,但却凭着想象写了不少此类的东西,然而如今那些人口味越来越大,竟是有人特地找上书局让她写上一些羞于启齿的内容,这着实让宁左无奈。宁左也不过就是看过几次春宫图,偶尔读读小黄段,叫她将男子的身体什么的写得十分详细实在是在为难她。 苦恼的低下头来咬着毛笔的笔头沉思,宁左目光蓦然之间扫过了躺在自己身下的男子。 宁左想东西的时候很投入,并且她在桌前坐了许久,所以……可以说她方才已经短暂的忘记了男子的存在,如此一来一下子看到地上男子实在是吓了宁左一大跳,她短促的怔了片刻之后终于挑了挑眉。 面前这个人他昏迷着,他是个男人。 那么……是不是只要剥开他的衣服就能够好好研究自己接下来的东西应该如何去写了呢? 宁左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惊了一惊,然后她又很邪恶的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实在是好。定了定神,宁左放下了手中的笔,慢慢俯下身来打量地上的这男子。男子长得有些过于阴柔,皮肤很白,薄唇秀眉,睫毛很浓,若不是见过他清醒杀人纵火时候的可怖样子,宁左一定会觉得这人是个纯良不懂世间疾苦的小小公子哥。 宁左挑起的眉峰又落了下来,她干脆蹲到了地上,以及其近的距离看这男子。 皮肤好到没有天理,长发柔柔的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昏迷的时候嘴唇微微翘起模样看起来有些天真。按照宁左写书多年的专业经验来说,眼前这个男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是在下面的那个。 “……”宁左不小心被自己雷了一下,这个男子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凶狠残暴到昏迷了也要拉她下水,又怎么可能是下面的那个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昏迷了吧?既然昏迷,便……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吧?反正只要他没有醒来,她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吧? “公子你为了这天下看艳书的人可以牺牲一下的对吧?”明知男子不会回答,宁左还是这般说了一句。男子自然是无法回答的,所以宁左便开始着手脱他的衣服。 男子穿了一件灰色的外袍,因为他一只手是拉着宁左右脚脚腕的,所以宁左没办法将衣服完全脱掉,便只能褪左边半身,而右边半身则连着衣服。这般努力了许久,宁左总算是脱了其中一件,而就在她将男子的里衣脱了一半,刚好能看到形状漂亮的锁骨之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宁左动作一顿,脸色有些不好,她觉得自己只要一做坏事就会被撞破,这体质实在有些叫人苦恼。 “阿左,你在家吧?”外面的声音十分熟悉,正是书局的管事沐萧。 宁左现在的动作有些尴尬,而她面前的男子形貌更为尴尬,来不及思考更多,宁左手上动作不停,很快起身拖着男子来到了床边,动作一丝都不温柔的将他直接踹到了床下,自己则端正的坐到了床边,末了还不忘将自己的一件衣服扔过去盖住了自己的脚腕,顺道盖住了男子抓住自己脚腕的右手。做完这一切之后,宁左终于轻咳一声道:“萧萧啊,进来吧。” 宁左说完这句话,门口却没有一丝动静。 “我说你可以进来了!”宁左再次大声道。 大门依旧没有动静,宁左拧了眉正准备再开口,终于听到门外的人闷声道:“你门是锁着的,我如何进来?” “……”宁左心一横,“自己踹了门进来。” 于是说,大名鼎鼎的书局管事,青州城众多女子所恋慕的温文儒雅飘逸无双犹如谪仙一般的沐萧大公子,他最后毫无形象的一脚踹开了宁左的房门,然后大步的走进了房间。而他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疑惑的盯着宁左藏在衣服下面的右脚开口问道:“你在藏什么东西?” “……”宁左无言,她的伪装是有多明显啊。 3公子好神奇 宁左用了片刻的时间去思考要怎么回答沐萧的问题,正准备说什么,却听沐萧开口又道:“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宁左眨了眨眼,如果没有记错,沐萧每天会跑过来跟她说无数件事情,他一时之间来上这么含糊的一句,宁左当真有些难以理解。沉默了一会儿后,宁左问道:“哪件事?” “晋王爷的事情。”沐萧摇了摇头,随意的走到了宁左的身前,然后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宁左眼睛不可抑制的睁大,拧着心发现就在沐萧所坐的凳子之下,有一只露出了半截的手,想来是方才宁左匆忙的将那男子踹到了床底下,却匆匆忙忙的忽略了他的另一只手。若是放在平日里,这只手白皙漂亮倒是十分惹人喜欢,但现在宁左只关心这只手会不会被沐萧给发现。 宁左一面默不作声的伸脚踹了踹那只手,想要将它给踢到暗处去,一面随口答道:“你说晋王爷差人来找我的事情?他还在不满意我将他写成了下面那个?可是他那身板一看就是该呆在下面的啊,而且我书中跟他欢好的对象可是魔教教主,你觉得魔教教主可能当下面那个?” “话不是这么说,你便不能换个人写么?”沐萧拧了眉,丝毫没有注意到宁左的动作,只顾着苦着脸深思道:“晋王爷可是权倾天下的人物,你将他胡乱写到你的书里便不怕他派人来报复你么?”沐萧说到这里,又很快补充道:“而且并不是晋王爷一人如此,你可知我前些日子收到了谁的书信?” 宁左一面听着沐萧说话,一面努力的踢着下面那半截手臂,浑然有些忘记了那手臂的主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眼看着那半截手臂便要被藏起来了,却没有想到被凳子的边缘一弹又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引得宁左一身叹息。 “你叹什么气?”沐萧挑眉,不解的看着宁左。 宁左一脸惋惜,却不敢让沐萧看出自己其实是在惋惜那半截手臂,便故作深沉的道:“我在想究竟是哪位热心的人看了我的书特地写信给我。” 沐萧眉毛一扬,无奈的笑了一声才道:“特地写信给你是真的,不过却不是为了感谢,而是威胁。” “……”宁左受伤的看向沐萧。 沐萧不想看宁左装模作样的表情,便打算低下头去,宁左却是万万不能叫他低下头去的,所以她立刻伸手挑起了沐萧的下巴。值得强调的是,沐萧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这个十足足到让整个青州城的女子为他而狂热,所以他的相貌那是绝对的极品。所以在此刻,宁左一手挑着沐萧的下巴,感受着他光洁的皮肤,心中微微生出了几丝异样的感觉。 沐萧没动,任宁左如此轻佻的对他,只是喉结微微滑动,好半晌才勾了唇角低笑出声来:“阿左,我倒没有想到原来你对我是有兴趣的。” 宁左不动声色,一面分出目光去看地下的那半截手臂,一面颔首认真道:“兴趣是一直都有的,我一直想着要不要在书里将你配给江南那个十分有名的少侠,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倒是绝配。” “……”沐萧终于隔开了拖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眼皮跳了跳道:“你若这样写,我是万万不会将那书印出来的。”他可是书局的管事,书局虽然是正经的地方,但其实也是会出一些类似宁左这样的艳书的,不过动静比较小比较隐秘而已。而这些书要被印出来,首先要通过的便是沐萧这一关。 “所以我只是想想罢了。”宁左轻咳一声,再次动脚踢了一下,这下直接将那只手臂踢得狠狠地撞了凳子一下,如此动静让沐萧想忽视都难了,他眼看着便又要低下头去,宁左连忙再一次眼疾手快的伸了手托住他下巴:“方才那封信究竟是谁写来威胁我的,你还未告诉我呢。” 沐萧的注意力成功的被宁左给转移开来,他再一次将宁左不规矩的手给推开,云淡风轻的道:“武林盟主林盟主写了封信过来,说是叫你别再写下去了,他还想在盟主的位置上多呆几年,如今被你写出他和邪教右护法两情相悦,他恐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宁左闻言“嘿嘿”笑了两声,连脚下那半截手臂也暂时不管了,来了精神解释道:“我一直最喜欢这一对了,林盟主他年纪轻轻便打败了众多大人物当上了盟主,人长得又十分好看,正是所有女子恋慕的对象,许多女子见我将他写进来都高兴着呢。而且我给盟主和邪教护法套的故事也是最为感人的,一个是正道首领,一个是邪教高手,两人注定只能一辈子相爱不能相守,此情此爱直叫天下人落泪,这不是一个好梗么!” “可是盟主他说他和那个护法完全不认识。”沐萧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从面前这个女子开始在他这里写书以后,他遇到的问题便层出不穷,得罪的人也是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不被邪教教主或者武林盟主派人暗杀。 宁左对于沐萧的人身安危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她扬了扬唇角道:“所以这是故事嘛,我又没说他们当真是那种关系。” “可是武林盟主说他某日去唐门处理事情的时候,唐家的大小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隐忍对邪教护法的爱意,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还问他……”说到这里,沐萧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宁左疑惑的看着突然住口的沐萧,道:“你怎么不说了?” 沐萧看她一眼,脸色微红:“那唐门大小姐责问盟主,为什么每次行房的时候都下那么重的手,害得邪教护法好几天下不来床。” “……”宁左干笑两声,点头道:“看不出大小姐如此上心。”她写的文中武林盟主对于床弟之事的确有些特别的爱好。 沐萧面色忧郁,看着宁左丝毫不负责的样子,实在是很想告诉她,他每日出门都在提防着自己会不会被邪教护法之类的人谋杀。叹了一口气,沐萧道:“我便是来对你说这些的,你写这些书那些人倒是不敢把你怎么样,不过你也好歹收敛一些,惹怒了他们没准哪天他们会来报复你。”他这般说着,便站起了身来作势要离开,宁左连忙也站了起来,准备赶紧将他给推出门去:“我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的身份特殊不是?他们哪里会对我动手?最多也不过是瞪眼罢了,我写写他们玩也是看不惯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的样子……”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沐萧往门外赶,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的脚腕上还挂着一只手。 所以,只听清脆的“噗通”一声,宁左直接给绊倒在了地上,而随着她的这一摔,一直抓着她脚腕的男子也给拉扯出了床底,不过值得庆祝的是,那一直抓着宁左脚腕的手终于因为这一摔而给放开了。 宁左捂着摔痛的手肘站起来的时候,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的脚腕终于给解放了,便见到了沐萧一脸复杂的神色。 宁左瞥了一眼地上满身鲜血形容可怖的男子,觉得自己此刻无论编什么理由去解释都显得有些傻。 沐萧看了那地上的男子很久,这才回过头来重新看向宁左,然后他迟疑着问道:“你……从哪里找来个男子?” “……我……我不是要写男子的房事么?”宁左脑子一热,觉得就算是解释起来很傻她也得编个谎出来了,所以她蹲下身来拍打着男子苍白的脸,努力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道:“你不是说我没真正见识过男子的身体吗?我便托工匠给我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男子模型出来,你看,还挺有手感的,就是冰了点。” “……”沐萧无言看着宁左,一脸在看傻子的表情。 宁左一面心里暗示着“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一面继续揉捏自己面前昏迷中的男子,抿了抿唇道:“你要不要来试试?这玩意儿真的挺好玩的,就跟真的一样。” 沐萧沉默,却缓缓走到了宁左的面前,蹲下了身来。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昏迷的男子,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倒是没有想到阿左你的爱好如此广泛……奇特。”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便要摸上那男子的身体。 宁左抽了抽唇角,没有想到沐萧当真摸过来了,她一把扑过去抓住了沐萧的手道:“别摸!这东西被弄脏了,等我改天去洗洗再让你摸!” “方才不是你让我摸了试试的么?”沐萧早已看出了地上这男子有问题,是以此刻身手异常敏捷的将手从宁左的怀中抽了出来,然后一把摸在了那男子的脸上。 宁左大惊,正要开口让他住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沐萧的手抚上那男子的脸颊,然后……然后沐萧的手发光了。 真的是发光了,宁左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人品发誓,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有人发光了。 那光芒来得突然,不知道究竟是从沐萧的手上发出来的还是从那昏迷中的男子脸上发出来的,宁左只知道自己怔怔的看了片刻之后,那光芒渐渐淡了下来。然后宁左听到一向温文不说重话的沐萧,突然声音阴冷的说了一句话:“你将我从街上一直拖了一路来到这里,中间让我撞了十八次墙角,磕了七个石头,然后你摔了我两次,踢了我三脚,最后你还捏了我的脸许久,你说我该如何回报你?” “……”宁左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但是面前的“沐萧”异于平日的诡异表情让她痛苦的知道自己好像是真的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她哭丧着脸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男子,又指了指面前的“沐萧”,有些艰难的道:“这个……你?” “沐萧”点了点头,唇角一抹冷笑异常耀眼。 4公子好节操 宁左用了片刻的时间来反应这件事,然后她干笑一声大力的拍了“沐萧”一下,道:“萧萧啊,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有空也多看些有意思的书吧,以后开玩笑也好开个好玩的段子。” 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不停的打量“沐萧”的神色,见他依旧沉着脸默然的盯着自己,不由心中有些虚了,微不可见的朝身后缩了缩。 “沐萧”缓缓收回视线,低声道:“顾结月,我的名字。” “别!你别告诉我这些!你就是萧萧,哪来的什么顾结月……”宁左直接选择了无视这人的话,催眠自己说这一定是假的,然后她再一次狠狠地拍了拍面前这个“沐萧”的肩膀。 顾结月微微侧头看她,道:“你是想将我从这个叫沐萧的人身体里拍出来么?” “我怎么敢!”宁左连忙摇头,“灵魂附体什么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啊,公子饶命!”虽然这件事情真的很神奇很不可思议很让人费解,但是它就是这样活生生的发生了,让宁左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所以宁左现在只觉得很难过很痛苦,难道是平时写小段子写多了遭到了报应么。 顾结月眸光一沉,倏然俯身上前,额头紧贴着宁左的额头,气息缓缓喷吐在她的脸上,悠然道:“你如何不敢?”他瞥了一眼地上仍旧躺着的自己“真正的身体”,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疼,“更过分的事情你不都做过么?”他所指的自然便是宁左一路将他拖回来并且路上磕磕绊绊将他的身体弄得伤痕累累的事情了。 宁左再一次朝身后缩了缩,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拉开她和顾结月的距离,只因她只要一朝后面退,顾结月便会朝前面挪,来来去去两人的额头依旧是抵在一起,顾结月的双眸依旧是紧紧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无处可躲。 长叹一声,宁左伸了手一把握住了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的手,毅然道:“公子放心,我今后一定好好地对待公子你的身体,将他当作神一样供着,绝对不让任何人碰你,还请你快从萧萧的身体里面出来吧……”顾结月盯着沐萧的身体做着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沐萧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说的话,这实在是让宁左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顾结月自然不会去关宁左能不能接受,他只顾将自己此次要说的事情给说出来,然而就在他准备要开口说正事的时候,他动作一顿。 “公子?”宁左见顾结月突然不再动作,只当他当真从沐萧的身体里面出来了,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见他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皱起了眉来。 宁左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萧萧?” 顾结月看她一眼,纠正道:“顾结月。” “……”宁左很难过。 顾结月低垂了头,揉了揉眉心道:“此次我是想同你说些话才不得不借用这人的身体的。” 宁左连连点头:“公子快说!”说完快走。 顾结月却一点也不理解宁左的着急,只是缓缓道:“待我想想。” “……”宁左骤然想到两人初见时那一幕,所以说公子你其实是又忘了你要说什么了么? 没有理会宁左的无言,顾结月花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自己要说什么,他伸手看似随意的搭在了宁左的肩膀上,轻轻呵了一口气笑道:“你该能看出来,我那具身体上面有伤,除了你先前磕磕绊绊弄出来的伤,还有别的内伤,所以我那具身体现在是动不了的。” 宁左闻言转过头看了看地上那具身体,却见他双目紧紧闭着,嘴唇泛着些青白,的确不是健康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出来了。见宁左这般动作,顾结月想了想继续道:“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却不好像你解释,总之我昏迷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你,我希望姑娘你能够将我的身体好好地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发现了会怎么样?”宁左脱口问道。 “看发现的是什么人,若发现我的人是我的敌人,你一定也逃不脱。”顾结月随口答了一句,随即又皱眉道:“下次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我又忘记要说什么了。” “……你慢慢想。”宁左缩了缩身子,竭力想要与这个怪人拉开距离。 这一次顾结月顾着回忆事情,到没有注意到宁左已经同他拉开了距离。好一会儿,顾结月才又道:“我使用别人的身体只有片刻时间,马上便又要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沉睡,姑娘你……” “宁左。”宁左连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顾结月颔首:“宁左姑娘,还请你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了,我虽然睡着,但其实是有感觉的。” “……”宁左无言点头,突然之间想到了方才自己扒了他衣服想要观察男子身体构造的一幕。宁左虽然是以写小黄段子闻名的,但真要说脸皮的话其实那也是比普通的女子厚了没多少点,如今一听顾结月说起这件事情,脸立刻便红了起来。 顾结月看着她骤然红上来的脸,觉得有些诧异,他好笑的挑了挑眉,对宁左低声道:“方才我听说你是写书的,你写书中的□时可会脸红?” 宁左支支吾吾没有说出话来,一时有些急了,她摇了摇手准备解释,却不小心打到了沐萧的头,只听“咚”的一声,沐萧直接给宁左敲晕了过去,宁左全身僵硬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右手,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她这辈子遇见最诡异的事情。她可以肯定,那个叫做顾结月的男子一定被她这一敲给从沐萧的身体里面敲出来了,那么…… 宁左低头看着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就要醒过来的沐萧,连忙支起身体拖着他到了自己的房门外,不让他看到自己房内昏迷着的顾结月。 好在宁左今日拖着顾结月拖了一整天,早已经拖出了经验,很快便将他给带到了屋外,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宁左刚一关上了房门,沐萧便摸着额头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微眯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宁左道:“阿左,你防擦偷袭我?” 宁左刚刚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还好没有让沐萧见到顾结月,此时一听沐萧这样问,连忙道:“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干的。” “你发过的誓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沐萧抱着双臂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宁左。 宁左一脸做错事的样子,耸了耸肩道:“这真的是个误会,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会说话说着说着就晕了过去,看得我好担心。”宁左的确是十分担心的,她担心沐萧的身体一直给顾结月占着她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沐萧见宁左脸上的担忧,发觉面前的女子似乎是真的在担心他,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些,他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此时见宁左都这般说了,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件事情:“前些日子你干娘来找过我了,说是想让你回去一趟,还让你少写一些……那个书。” 宁左脸上一下子泛起了苦色:“可不可以不回去?” “可以。”沐萧微微仰头一笑,随即又道:“你干娘说她让你义兄来找你了。” “……”宁左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便是她这个义兄了,此时一听沐萧这样说,不由全身一僵,然后尴尬的笑了起来:“萧萧啊,其实我下一本书已经把你给写到书里面去了,你将我藏起来不见我大哥,我便将你从书中划去怎么样?” 沐萧一愣,随即脱口道:“你将我写成了什么样的人?” 宁左苦着脸憋了一会儿才说出了实话:“放心放心,你是上面那个,你下面那个就是江南很出名的那位少侠。你们两个原本是青梅竹马,奈何他长到十岁的时候就被坏人给抓去了,还培养成了一代高手。他其实有着双重身份,一面是少年侠客,一面则是邪教的杀手,某日他接到了一个任务便是要刺杀你……” “怎么又是邪教?”沐萧不由问了出来,随即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问题,便又道:“你觉得这书可能印出去么?” 宁左笑了笑道:“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看你家老爷子要不要我出了这本书?所以你快让我藏起来不要见我大哥,我便将你的那个角色换了怎么样?” 宁左的这句话,让沐萧心动了。沐萧不得不心动,因为他若是不答应,那书当真写出来之后,他必然会接受众人奇怪的目光一直到死。沉默片刻之后,沐萧十分艰难的点了头。 宁左的如意算盘算是打响了,当日,宁左便回了房间收拾东西,然后将顾结月的身体好好的放到自己的床上,还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开了自己的屋子,随着沐萧去了书局过日子。 而这一过,便是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在书局过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宁左估计着自己的大哥找不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之后,便提着小包袱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子,而她这一回去,推门便遇到了让她震惊的事情。 她想尽办法要躲的义兄,便坐在她的床边,而那床上依旧是昏迷中的顾结月,他的脸比前些日子她离开之时似乎更为消瘦了。 宁左微退了半步,想着自己要不要趁着义兄还没有醒过神来先逃跑再说,然而她刚一迈出步子,便见坐在床边的大哥抬起了头来,眼眶微红的看着她道:“阿左,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你喜欢的男子不管呢?” “谁……我喜欢的男子……在哪里?”宁左左右看了看,视线给被迫落在了床上的顾结月身上。 坐在床边的男子,宁左的义兄,名字叫做宁大的男子,此时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脸哀伤的道:“不用说,我已经猜到了,阿左,一个人照顾他一定很辛苦吧?” “……”宁左不知道她这个大哥究竟是猜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哪里来的自信说自己猜到了真相,她只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宁左他们一家都喜欢胡思乱想,不过宁左喜欢想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故事,而宁大则喜欢在脑子里构思各种男女之间的凄美故事。他们这种状况在某个时代某个次元还有一种特别的词语来概括,那便是——脑补。 没错,宁左和她的大哥都是脑补界的精英=-=。 5公子好身手 “阿左,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宁大缓缓来到了宁左的面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问话:“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他叫什么名字?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他为何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会身受重伤道如今这个地步!” 宁左后退两步,伸了手想要拦住宁大,奈何宁大太过高大,此时的情绪也太过激动,很快便用两手搭在了宁左的肩膀上,摇晃着问道:“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和娘?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大哥你冷静点。”宁左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得这样说了一句。 宁大不肯松手,宁左皱了皱眉看了床上的顾结月一眼,这才慢吞吞的道:“那个人我是碰巧遇到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大哥你别乱想了,先放开我。” 宁大怔了怔,又认真盯了宁左的眸子许久,这才轻叹一声放开了宁左的肩膀,却是又道:“阿左,你又何苦隐藏自己对这个人的喜欢呢?我知道你一直介意着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曾对其他男子付出过真心,但其实……” 宁左听着宁大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她躲过宁大激动挥舞的双手,来到了床前,无奈的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男子,宁左提高了声音道:“我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似是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宁大连忙停下了话头,跟着来到床前,对着床上的顾结月打量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原来阿左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虽然长得阴柔了些,却也是十分不错的。你放心,若是你执意要同他在一起,大哥定不会阻拦你们的。” “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你想多了,宁左无言。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宁大突然开口道:“这次我出来找你,其实是娘的意思。” “嗯?”宁左对此并不惊讶,她转过头看宁大,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宁大轻咳一声,又道:“娘让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去。” 宁左笑了笑:“大哥你一定不会将我带回去的吧?” “我自然是要将你带回去的。”宁大毫不迟疑的道。 宁左委屈的看着宁大,试图再说些什么将他给说服,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宁大便又道:“你先前说你和那个男子一点关系也没有,既然如此,我便能够安心将你带回去了。” “为什么?”宁左继续无言。 宁大挑了挑眉道:“因为你在这里也没什么需要牵挂的人不是吗?大哥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棒打鸳鸯拆散有情人,所以既然你跟他没关系,我便好将你带走了。” 宁左身体僵了僵,下一刻她十分没骨气的扑到了床上顾结月的身上,大声道:“大哥我刚刚骗你的!其实我跟他真的是两情相悦!我们两个本以为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谁知道他……” “我就知道是这样。”宁大拍了拍宁左的肩膀,一脸理解的道:“你们两个一定经历了许多吧,看你的模样一定是怕我为了将你带回去而对他不利,所以才假装说自己和他没有关系吧?” “……”宁左沉默不言,强迫自己不去解释。 宁大见宁左一脸隐忍的样子,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便继续道:“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生平最恨破坏有情人的家伙,如此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你们二人既然是两情相悦,我便破例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娘那边,我自有交代。” 宁左心中一喜,又不敢做出太过开心的样子,只得憋着苦着脸道:“大哥……阿左太感谢你了……”感谢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宁大摆手正色道:“不必谢我,你且与他好好在一起,切莫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情意。”宁大说着便伸手指了指床上的顾结月。 宁左心里抽了抽,想问宁大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顾结月的“一番情意”的,不过这种时候她自然是不会问出来的,便点了头故作委婉的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反正宁大走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大又微微颔首,随即道:“既然如此,你便先替他擦洗一下身体吧,你离开了那么多天没有照顾他,如今他身上都有些汗味了。”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不知从哪里拿了块手帕出来,扔到了宁左的面前,示意她赶快替顾结月擦洗身体。 “……现在?”宁左惊了惊。 宁大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他诊了诊脉,发现他脉象虽然十分的虚弱,好似年迈之人,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正好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便替你为他治病好了。” 宁大不是一般的爱管闲事,宁左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所以她沉默了片刻之后仍是痛苦的答应了下来:“那么大哥你便住柴房吧。” “……有没有更好一点的房间?”宁大皱了眉。 “没有。”宁左连忙摇头,“所以大哥你还是快去别的地方住吧。” “那我还是住柴房吧。”宁大毫不犹豫一脸大义的道。 “……”大哥你是有多执着啊。 宁左毕竟只是想将宁大给逼走,并没有真要虐待他的意思,最后,宁大仍是在宁左院中的另一处屋子住了下来。整顿好了住处之后,宁左又将那件重要的事情给想了起来,便道:“阿左,你不用管我了,你还是先去替你……对了,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 宁左心知宁大指的是自己床上躺着的那男子,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将他的名字给说了出来:“顾结月。” “嗯,顾结月,这名字不错。”宁大连连点头,似乎对顾结月的印象不错,准确的说,应该是对自己脑补出来的顾结月印象不错,不过宁左不知道宁大究竟是如何脑补的就是了。 听到宁大这样说,宁左有些艰难的退后了一步道:“大哥,今日天色已晚,我还是明天再替他擦身体好了。”宁左倒是不大介意给顾结月擦身体什么的,不过自从她知道顾结月拥有附体神技之后,她就实在不想再靠近顾结月了,若是突然之间被附体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再者,就算不被附体,她也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接近顾结月。顾结月上次用沐萧的身体对她说了话,说他昏迷的时候,她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是知道的,也就是说,顾结月其实是清醒的。 在顾结月清醒的情况下,自己还去给他脱了衣服擦身体对他动手动脚,她必然是……会死得无与伦比的凄惨的。 “天色已晚?”听到宁左的借口,宁大看了看当空的太阳,挑了眉道:“莫不是阿左你想等到天黑了再动手?” “……我还是现在去吧。”宁左闭了双目,无比痛苦的做出了这个决定,然后毅然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宁大在后面勾了唇角看着宁左的背影,扬声道:“阿左,不用太担心他,我会替你治好他的。” “……”宁左表示自己真的一点都没有担心顾结月。 默默地回到了房间之中,宁左不大情愿的挪到了顾结月的面前,看了顾结月好看的脸许久才道:“公子……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啊,你可千万别附我的体,也别找我算账,要找就找我那个大哥吧……不对,你也别把我大哥弄死了……半死就差不多了……”一边这样说着,宁左一边将先前宁大留下的手帕给拿了起来,然后出了屋门烧了些热水回到房间之内。 将手帕沾湿,宁左看着床上动弹不得的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第一次看到顾结月的那日,宁左便起过要扒掉顾结月衣服的心,但当真到了这时,她却又不敢动手了。 犹豫了半晌,宁左再次放下手中的手帕,动作很轻的伸手戳了戳顾结月的脸。 顾结月的脸色发白,唇色很淡,宁左这一戳下去便感觉他的脸很冰凉,却又很软,摸起来竟是有些舒服的。 很好,没有被附体,宁左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正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了宁大的声音:“阿左,你给他擦好身体了吗?” “……没,快了。”宁左慌忙的答了一句,戳在顾结月脸上的手微微颤了颤,而随着这一动她的手指便狠狠地戳在了顾结月的脸上,顾结月完美的脸上瞬时出现了一道很深的红痕。 “完了。”宁左瞬间一僵,短促的叫了一声。 门外的宁大本是放心的要离开房门外,听到宁左这一声惊叫之后连忙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子便见到了面色僵硬的宁左,他瞬间脑补出了顾结月病重命不久矣,宁左伤痛欲绝想要同顾结月一起去的剧情,所以立刻大声道:“阿左别担心,我一定会治好这人的!”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便伸了手要探顾结月的脉象。 宁左一面看着宁大的动作,一面想起了某人有着附体神技,所以连忙出言要阻止宁大的动作,然而…… 宁大已经将右手一把搭在了顾结月的手腕上。 6公子好奇怪 宁左表示她很不幸的又看到了一次人体发光。 就在宁大的手搭上顾结月手腕的时候,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发出了一阵亮光,而那光芒之后,宁大的表情明显的呆滞了片刻。 宁左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大哥不同寻常的神色,又看看床上依旧毫无声息躺着的顾结月,心里祈祷着“不要附体不要附体”,然后她缓缓开口道:“大哥……你还好吧?” “宁大”听到宁左的声音,微微皱了眉,然后道:“顾结月。” “……大哥你快别开玩笑。”宁左差点给吓哭了。 “宁大”丝毫不理会宁左的神情,再一次纠正道:“我是顾结月,不是你大哥。”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再次皱了眉道:“你大哥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宁左:“……”她彻底相信面前的宁大真的被顾结月附体了。 不同于上次附在沐萧的身上,此刻顾结月附身在宁大身上的时候,明显表情要呆滞许多,这让宁左有些不解:“你怎么不说话了?” 顾结月怔了怔,看向宁左,好半晌才道:“我附身之后能看到我所附体的这人脑中的记忆。” 宁左瞬间了然:“你看到了什么?” “……”顾结月不说话,表情有些混乱,不,是非常混乱。 宁左无言,她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约……便是宁大的脑内思绪太过混乱了,让顾结月瞬间有些凌乱了吧。宁左表示自己十分能够理解宁大脑子里的故事量太大是为什么,因为宁大他非常喜欢胡思乱想!他脑补出来的故事可以写上好几千本书! 也因为这个,顾结月足足愣了许久才将宁大脑中的东西全部吸收干净,然后他面色古怪的对宁左道:“你大哥的脑子问题很严重,有空多开导他。” “……”宁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次无言了,似乎只要在宁大或者顾结月面前,她就总是失去语言能力。 好一会儿,宁左才有些好奇的道:“你当真能够看到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结月点了头,随即道:“我现在便能够看到你大哥究竟是如何想我们的。” “如何?”宁左表示其实她还是十分好奇自己大哥究竟给她和顾结月安了个什么故事的。 顾结月闻言面色有些为难,然后他微红了双颊转过脸道:“你答应不笑,我便说给你听。” “噗……”宁左立刻笑了出来,因为她自己已经想到了各种不合理的剧情,她发誓自己那个大哥绝对能够想到各种失忆,假死,相爱相杀什么的故事,最后好不容易她才收住笑,点头道:“我笑完了,一会儿绝对不会笑了。” 顾结月面色有些黑:“我不说了。” “为什么?”宁左早已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却没料到顾结月突然不肯开口了,这让她很是忧郁。 顾结月冷着脸道:“突然不想说了。”还什么都没说便笑成这样,若是说了出来,不知宁左会不会给笑得背过气去。 “你方才已经说好要讲的了。”宁左实在是非常失望。 顾结月并未答话,只是微皱了眉道:“你以为我特地附到他身上便是为了讲故事让你笑话的?” 宁左再也笑不出来,这才记起自己面前的男子究竟是个如何可怕的家伙,她连忙缩了缩身子紧张的看向顾结月:“你……为何要附到我大哥身上?” 顾结月耸了耸肩:“上次话还未说完便让你给破坏了。” “还未说完?”宁左嘴角抽了抽,想说上次他附在沐萧的身上那么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大堆,竟然还未将事情说完,这个叫做顾结月的男子便不能将重要的事情放到一开始就讲出来么? 顾结月不知道宁左内心的挣扎,只是未垂了眉眼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希望姑娘你能够帮我。” “我……”宁左实在想说自己什么都不会一定是帮不上他的,然而在抬眼看到顾结月黝黑沉静的双眼时,仍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声音低弱的道:“公子请说……” 顾结月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但是现在我身受重伤,必然是无法自己一个人前去的,所以我希望姑娘你能够帮我这个忙。” “你不会是想要我将你的身体送到那个地方去吧?”宁左脱口道。 顾结月点了头,面色有些凝重。 “……”宁左恨自己的乌鸦嘴。 “顾公子,我是个路痴,自己一个人出去必然是找不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的,到时候将你带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就不好了……而且我这个人很少出远门的,到时候少不了有什么准备不足,而且我一个女子,出门在外一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宁左开始给自己找各种理由。 顾结月十分冷静的用一句话打断了她:“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找你帮我这个忙。”因为宁左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靠谱。“但如今可以做这件事的只有你了。” “可是我……”宁左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顾结月这个请求的,她本身便身份特殊,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逃出了自己原来生活的地方,过上了如今这样悠闲的日子,她是断然不会再去淌任何浑水的。 顾结月沉默了下来,看着宁左竭力想要推脱的样子,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宁左看着顾结月用自己熟悉的宁大的脸摆出如此表情,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不忍归不忍,她仍是道:“对不起,公子,这个忙我是当真帮不了你。” “你若答应帮我,我便将你大哥脑中关于我们的故事说给你听。”顾结月换了个办法。 “……”宁左的表情瞬间变成了= =,她摆手道:“虽然我很好奇大哥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公子这样真的不行。”她才不会不理智到用一个故事换自己的劳动力。 顾结月皱了皱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便晃了晃身子,然后他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有些痛苦的微闭了双目。宁左猜测着是顾结月附身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便一言不发,准备等着顾结月从宁大的身体里面出去。然而让宁左没有料到的是,顾结月挣扎着突然一把扑到了宁左的身上。 宁左本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顾结月的纠缠了,却没有想到他竟是突然扑了过来,她本就是坐在床边的,一个不留神之下,她便直接被顾结月扑到了床上,松软的被褥便被她在了身下。 宁左微微皱眉,撑着双手要将顾结月推开,却没有想到顾结月竟是牢牢地将她给禁锢了住,然后他俯下头在宁左的耳边低声道:“姑娘,若是我没有赶到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便都会死去。” “……”宁左的双眸微微睁大,却并没有开口。 顾结月声音比先前低了许多,他见宁左没有回答,便继续道:“那个地方叫做宁木镇,就在梧州城的旁边。” 宁左微抿了双唇,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左的这句话,并没有得到顾结月的回答,宁左不由再次出声问了一遍,却发觉顾结月倒在自己的身前,竟是闭上了双眸。看样子,顾结月应当已经从宁大的身体里面出去了。 宁左面色有些复杂的将倒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给推了起来,然后大声道:“大哥!” “发生了什么事?”宁大终于清醒了过来,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才看向宁左,想起了方才的事情道:“对了,顾结月!”宁大连忙将视线转向床上躺着的顾结月,然后伸了手搭在他的腕间,开始诊起了脉来。宁大虽然有些疯疯癫癫喜欢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但在医术上却是真正的精通。 把过了脉之后,宁大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奇怪,不过这会儿工夫,这人的脉象竟是又虚弱了许多,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宁左自方才听到顾结月的那些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宁大给顾结月诊脉,她也没有说过话,此时听到宁大这般说来,不由插嘴道:“大哥,你看了那么久,这人究竟是受了什么伤?” 宁大怔了怔,再一次将手搭在顾结月的脉上,微微睁目道:“这个……” “大哥?”宁左不明白宁大为何如此神情。 宁大放下了诊脉的手,低声道:“先前我一直顾着看他身体究竟多久才能好了,如今我才注意到……他的脉象虽然虚弱,却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没有受伤?”宁左想了想,又道:“难道是生病?” 对于宁左的反应,宁大有些惊讶:“他不是你所爱的人吗?怎么连你也不清楚他为何会你弄个成这样子?”宁大迟疑了半晌,又道:“我老早就想说了,这个人他脉象实在古怪,丝毫不像是受了伤的年轻人,倒像是迟暮的老人一般。” “你说他……像是迟暮老人?”宁左惊疑了片刻,随即低头看床上的顾结月。 顾结月生得实在是漂亮,眉目精致,细看之下倒有些像是女子,脸上一丝皱纹也无,虽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岁数,但若说是迟暮老人,说什么宁左也是不相信的。但宁大的医术宁左是一点也不怀疑的,那么,为何顾结月会是这种脉象? 顾结月身上的谜团太多,就如同正常人是干不出灵魂附体这种事情的,所以宁左突然生出一种“只要是顾结月……就算是脉象像老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这种思想来。 而就在宁左这般思索的时候,宁大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方才不是说要你替他擦下身体吗?顺便再给他换件干净的衣服吧?” “……”这件事情,躲也是躲不过的。 宁左点了点头,看着床上的男子,艰难点头道:“好……” 7公子好悲剧 最后,宁左在宁大的威逼之下硬着头皮褪下了顾结月的外衣,却没能脱下里衣便住了手,因为就在宁左准备脱顾结月衣服的时候,沐萧来了。 沐萧作为宁左的大老板,三天两头都会忘宁左的住处跑,宁左已经习惯了,以前她还觉得沐萧有些烦,现在却是无比的庆幸。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手帕,宁左起身对宁大道:“萧萧来了,我去见他,顾结月便拜托大哥你照顾一下了!”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便仍下了顾结月直接冲出了屋子。 宁大看了看被宁左塞到手里的手帕,然后又低头看了看床上气息浅弱的顾结月,了然道:“原来如此。”他已经默默地联想到了沐萧在顾结月和宁左两人之间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最后他颔首对昏迷的顾结月道:“一定是你和阿左相爱,但是那沐萧却横□来,觉得你已经是个无法醒来的废人,所以想要从你的手中将阿左抢去吧?” 宁大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是完全正确的,所以他又道:“你且放心,我一定将你给救醒,然后让你从那沐萧的手中夺回阿左。” 顾结月依旧沉沉睡着,对于宁大的语言完全没有一丝回应。 就在宁大对顾结月说这些话的时候,宁左已经来到了屋外,见到了在院中等候的沐萧。沐萧这日穿了一身白袍,手执白色纸扇,温文儒雅,透出了几分书生气质来,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睛。宁左一面想着难怪整个城里的姑娘都对沐萧念念不忘,一面开口道:“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沐萧手中折扇一收,微扬了眉毛道:“前些日子我便同你说过,你的书卖得太好,现在好几家铺子都催得厉害,想让你提前将下一本书给写出来,我此次便是来问问你究竟写得如何了。” “哪能那么快?”宁左面露苦色,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么阿左你是想让我派人来日日催促你?”沐萧亦是低笑一声。 沐萧沐公子平日里是一个翩翩公子,温文儒雅从不大声说话,实在是天下好脾气公子之典范,不过只要一牵扯到宁左的书,他便会化身为这世上最可怕的家伙,天天派人来催日催夜催直叫人精力憔悴他才会罢休。 一想到那种痛苦的日子,宁左立刻白了脸色:“我一定早早的写完,沐大公子你可千万别派人来催我。” “如此便好。”沐萧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还有,这次的书你写的是谁?” “江南著名少年剑客和天下第一富商家的大公子的□。”宁左立即答道。 沐萧脸色变了变:“能不能换个不怎么出名的人?”他和那天下第一富商家的大公子也算是朋友,若是叫那人知晓了自己被写进书里,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同他恩断义绝派人来追杀他道天涯海角。 宁左摇了摇头认真道:“我都写了一半了,若是现在改人就得全部重写了,到时候一定来不及。”而且这天下人爱看的就是这种出名的家伙的□,若是换了个人还真就没这种效果了。 沐萧被宁左搞得没话说,便只能点头应允,他叹了口气道:“十天之内能不能给我?” “十天?”宁左面色古怪,“能多几天吗?”让她十天时间全部用来写东西,实在是有些叫人受不了。 沐萧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道:“那么十五天?” 估摸着十五天应该也是沐萧的极限了,宁左没有再讨价还价,便点头道:“十五天就十五天,我到时候把写好的书稿给你,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派人来催我。”沐萧每次派来催她的人都是十分吓人的家伙,每天什么事都不做,便蹲在她的房门口守着,只要她一走出来便会被他们一直瞪着,一直瞪到她受不了了回去继续写书,他们才会放过她。 如此一来,就算没有被书稿的剧情给逼疯,她也会被这些人的精神攻击给逼疯。 沐萧不知道宁左的痛苦,因为他只负责在期限内鞭策宁左将书稿写出来,见宁左点头应允,他便笑道:“如此一来甚好,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我知道了……”宁左一面回答着,一面便想起了方才顾结月对她所说的话。 当时顾结月声音很轻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一句没有包含太多的情感,却叫她心中一颤的话。“若是你不带我去,那里的人便都会死。”顾结月这样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左的心中的确是颤了一颤的。 沉默片刻,宁左对正准备要离开的沐萧道:“萧萧。” “嗯?”沐萧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 宁左咬了咬唇,这才继续道:“我写完这一本书,可不可以出去散散心?” 沐萧都已经朝另一边跨出一步了,此时听到宁左的话,不由又停下了脚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散心?你打算去哪里散心?”在他的印象当中,宁左并不是喜欢到处跑看热闹的女子。 宁左不欲与沐萧对视,便移开了目光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梧州城里有个朋友,我要去城中玩儿几天。” “当真只是玩几天?”沐萧有些不相信。 宁左连连点头,为了怕沐萧不相信,她还一连列出来好几条自己必须去梧州城的理由,沐萧本是有着些许怀疑,在宁左一通解释之后,他更加怀疑了:“你去那里不会是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免武林盟主邪教教主那些被你写过的人来找你报仇吧?” “……”宁左泪目,“他们不会来找我报仇好么,就算找来了也最多只是与我探讨一番人生不会动手的好么。” 沐萧无奈的笑笑,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同意你去梧州,不过两个月之内你得回来,否则我便得通知你干娘了。” 宁左连连点头答应,之后便又同沐萧保证了一番,沐萧这才放心的离去。待到沐萧离去之后,宁左才放心的吐了口气,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中的宁大已经替顾结月擦拭好了身体,顺便还给他换了一件衣服,宁左的住处本是没有男子衣服的,不过好在宁大来这里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此时正好便给顾结月穿上了。宁大很高,比普通人还要高出很大一截,所以他的衣服穿在顾结月的身上便显得有些大了,这让顾结月看起来便显得更瘦更加楚楚可怜了。 看着被收拾一番看起来干净得多了的顾结月,宁左沉默片刻之后问道:“大哥你可看出来他究竟是为何如此虚弱了?” 宁大摇了摇头,对宁左挑了挑眉道:“你不是与他十分相爱吗?为何对他的事情却一窍不知?” “他……大哥你有所不知……”宁左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低声道:“他对我太好了,怕我被他卷入了危险当中,便什么都不曾告诉我,所以我才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宁大被宁左的话狠狠地震了震,然后他眼眶微红的看了看宁左,又看了看躺着的顾结月,连连点头道:“不愧是阿左看上的男子,此番情意,当真是叫人感动!” “……”宁左绝对不会告诉宁大,刚刚她说的这个情节其实是自己写武林盟主和邪教教主之间的故事时用过的情节。 宁大感慨了半晌,这才又道:“阿左你放心,如此好的男子我就算是用尽全力也要将他救回来的!” “那边多谢大哥了。”宁左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过些日子要去梧州的事情告诉宁大,所以在又编了几个小谎之后,宁左将此事给说了出来。 宁左骗宁大说梧州是顾结月的家乡,而她这一趟要去梧州便是为了去寻找顾结月的家人,希望能够让顾结月的家人见见他。如此一来,宁大已经完全相信了宁左的话,连连赞同道:“阿左你说的没错,顾结月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应该让他的家人知道的。” “所以大哥你不反对我去对不对?”宁左眼睛一亮。 宁大连忙摇头:“我为何要反对?”他一面摇头一面又道:“其实我也想同你一起去的。” “大哥你千万别去。”宁左说什么也不想让宁大跟她一起去。 宁大失笑道:“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此番我出来,除了要将你带回去,其实还有一件要事要办,所以我明天便要离开这里了。” “那么快?”宁左微微一怔,她还以为宁大会一直缠住她不放,却没想到这么快便会离开,这个好消息让她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而宁大则有些惋惜的摇头道:“我也想多呆一会儿,然后替你将顾结月给治好,可这件事情十分重要,我便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安慰宁左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研究顾公子的病症的,待我处理好这事回来之后,便替你将他治好。” 宁左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如此一来,便算是真的决定要帮助顾结月去梧州了。 第二日,宁大便提着行李离开了宁左的住处,离开之前拉着宁左交代了许多事情,而其中大部分的事情其实都是宁大自己给脑补出来的。 好不容易终于将宁大给送走,宁左擦了把汗终于开始作离开之前的准备——便是将那本书稿给写出来。 8公子好无辜 宁左很喜欢写那些邪教教主武林盟主什么的之间的故事,因为每到这种时候她便能够大泼狗血肆意编造,将所有能想到的故事都套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在自己的文中痛苦难过为了情爱痛不欲生要死要活……这种行为与其说是想象力丰富,倒不如说是报复社会。 对于宁左来说,虽然写这些东西是一种爱好,但长时间的写下去,也是会腻的。而宁左,现在就觉得很腻。为了赶这半个月的期限,宁左没日没夜的写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时,宁左倒头直接睡在了桌上。宁左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她起身揉了揉眼睛,便发现自己的肚子实在是饿得厉害。将那些写好的书稿全部整理了一下,宁左起身便要做点东西填填肚子,却在起身的时候,眼角扫过了躺在床上一直未曾清醒的顾结月。 顾结月当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从宁左将他带回家,到现在,他除了附体的那两次,还当真就没有醒过,而从他托她将他带到梧州城一事来看,他短时间内应该是无法醒来的。这样算起来,顾结月也应当昏迷了二十天了。 宁左不禁开始想一个问题……顾结月他昏迷了那么久也未曾进食,怎么就没有被饿死? 想到这个问题,宁左不禁一怔,然后猛然发现好像一直没有给顾结月吃东西的就是她自己……宁左眨了眨眼,看着顾结月越发清瘦的好看脸颊,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宁左决定给顾结月吃些东西,但是想到顾结月一直昏迷着无法张口,她便有些无措,想来想去,她能喂顾结月吃的……只有药。 想到这里,宁左连忙去请来了大夫给顾结月开药,而那大夫把脉之后所得出的结论,和宁大一模一样。顾结月脉象虚弱,如同衰弱至极的老人,但却暂无性命之忧,大夫无奈之下只开了一副调养身子的药方给宁左那去抓药。 宁左拿了药方之后又连忙跑去抓药,回来煎了许久终于给弄好了,而一面煎药,宁左也一面给自己弄了些吃的。 煎好药,宁左自己的饭菜也做好了,她并不急着吃饭,先将药给端到了顾结月的面前。宁左觉得自己也算是十分的厚道了,不但让顾结月白住在自己的屋子里,还花钱给他请大夫买药煎药兼照顾着喝药,就算她其实是被迫答应让顾结月留在这里的,她其实也没必要对他照顾得如此周到的。想来想去,宁左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脑袋一定是被糊住了,否则怎么会看到顾结月长得还不错就对他照顾得这般好呢? 然而将药煎好了端到顾结月的床前,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顾结月昏迷着,一动也不能动,她这药煎好了根本就喂不进去。 宁左用勺舀了药喂到顾结月的唇边,那药便直接给洒了出来,估计是一滴都没有喂进去。 宁左苦恼的皱了皱眉,发觉那种诡异的剧情在自己的身上出现了。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受伤昏迷,必须要喂药却完全灌不进去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得将他扶起来,然后自己喝了药一口一口撬开他的嘴唇齿关然后给喂进去。这样说起来叫做喂药,其实……还是在借机占便宜吃豆腐罢了。 想到这一层,宁左直接给惊得动弹不得了。 宁左发誓她真的不想占顾结月的便宜,若是顾结月他当真是人事不省柔柔弱弱还好,可现在他虽然看起来是昏迷的,实际上却是比谁都清醒,若是她当真因此给吻上去了,下次顾结月再附了谁的身体醒来必然会将她给大卸八块了。 所以,宁左她端着药碗,进退不得了。 “顾公子,我可真的是不得已,你醒来可千万别怪我。”心里发了发狠,宁左终于还是决定要将这碗药给喂下去,所依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对着昏迷中的顾结月说了出来。 顾结月依旧沉沉睡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但宁左知道他是清醒着的。 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宁左想了想又补充道:“顾公子,这药好不容易熬好了可不能浪费,好歹是花了好多银子抓来的补药……而且你若是再不喝药搞不好就要给饿死了,所以我这次给你喂药,你醒来之后千万不要凶我。” 这样说了,宁左总算是有了喂顾结月喝药的胆子。 如此一来,宁左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碗给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扶着顾结月起身,让他靠坐在床头,接着便出手直接捏住了他的脸颊,努力让他双唇分开,然后另一手拿住了药碗直接给灌进了他的嘴里。顾结月是昏迷着的,宁左这一下虽然是让他的嘴张开了,药也灌进去了一些,但他丝毫没有办法吞咽,宁左便一把将他的嘴合上,强迫他仰起头来不让口中的药水流出来,最后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 顾结月虽然是昏迷着,但眉峰依旧是难过的蹙了起来,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红晕,随即他轻咳两声终于将那一大口药水给咽了下去。 做完这些事情,宁左总算是轻轻吐了一口气,她在不用嘴对嘴的情况下将那一晚药给喂到了顾结月的肚子里,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她寻思着如此一来也不算是占顾结月的便宜了,却没有想到,许久之后顾结月醒来,对这笔账却算得无比的清楚。 完成了喂药这件事情之后,宁左再一次开始写东西,只是写着写着脑中便会浮现出顾结月微蹙着双唇面颊浮着红晕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出神。顾结月的相貌实在宁左平生仅见的好看,眉峰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睫毛长而浓密覆在眼睑上,双唇微薄,却并不显得冷硬,他的整个面部线条都是十分柔和的,看着笔者世间的男子要细致许多,却又比女子要深刻许多。 可惜,这样相貌的男子,偏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而且还喜欢附在别人的身体上,每次附体以后就开始吓宁左,吓得她在他的威压之下含泪答应了许多事情。 宁左越想越觉得可惜,若是这样的男子被人压在身下,承欢时嘤咛柔弱,必然是让人热血沸腾的! 如此想来,宁左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面前的几页白纸,纸上写着的是天下第一富商家的大少爷和某位少年侠客的爱情故事,少爷痴情,少侠风流,一人痴痴等待一人浪荡天涯,一人只执着两人的情爱,一人拈花惹草毫无节|操,如此一来,要在两个人的之间加上一个人物也不是不可以的。 宁左又回头看了床上的顾结月一眼,发觉他因为先前壮烈的喂药过程,此刻脸上还隐隐泛着红色,忍不住笑了出来。怕今后顾结月醒来找她算账,她赶快又埋过头开始写自己的书,在上面加上了这样一句话:金陵有花魁,男,名唤顾结月,貌比花月,达官贵人皆钟情于他,他却独恋一人痴心不悔。 写完这些,宁左不由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像是顾结月这种类型的人,正适合担任此种角色。 十多天以后,沐萧再一次敲开了宁左家的房门,宁左揉着眼睛疲惫的开了门,然后对沐萧笑道:“这一次我可是将书稿给准时写完了。” “哦?这倒是难得。”沐萧挑了挑眉,伸出一手对宁左道:“给我看看?” 宁左颔首,将早已准备好的书稿交到了沐萧的手中,笑道:“我许久没有吃东西了,你先看,我去做点东西吃。”她知晓沐萧要来,所以早早的就将昏迷中的顾结月藏到了柜子里,所以此刻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沐萧在屋中会发现顾结月的存在。将书稿交给沐萧之后,宁左便起身去做东西吃,而沐萧则端坐在宁左的桌前,拿着书稿细细读着。 等到宁左吃好的东西过来,沐萧也将书稿看得差不多了,见宁左重新回到屋子里,沐萧便抬眸笑道:“这一次的书倒是比前几次还要写得好。” 宁左被沐萧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却也忍不住道:“这次虽然是赶出来的,不过书中的人物倒是当真喜欢。” “喜欢那天下第一富商家的大少爷还是少年侠客?”沐萧扬了扬手里的书稿,有些好奇的问道。 宁左被沐萧这句话给噎住了,连忙道:“我说的喜欢是喜欢这人的个性和故事,可不是喜欢这人。”她低垂了眸子看着沐萧手里的书稿,想说自己喜欢的那人其实是她杜撰出来的顾结月。 沐萧被宁左的反应逗得笑了笑,又低头看了一眼书稿,待见到那大大的“顾结月”三个字时,不由微敛了眉道:“你这次写的那天下第一花魁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宁左一怔,道:“那个……便是我随手杜撰出来的人罢了,怎么样,可是十分的惹人喜爱?” 沐萧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方才在书中所见到的内容给说了出来:“顾结月,天下第一美人儿,金陵第一的花魁。他喜欢那天下第一富商家的大少爷,大少爷却喜欢侠客,而侠客喜欢顾结月。顾结月为了不让大少爷心中难过便自己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死换来侠客对大少爷的喜欢。然而那侠客喜欢顾结月却喜欢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顾结月死后,侠客便也要随顾结月而去,而大少爷却不希望侠客随顾结月去,便请了神医来救了他,又怕他再次寻死便将他给囚禁了起来。侠客起初心如死灰心心念念想着要同顾结月一同死去,大少爷却天天照顾他,两人日久生了情,侠客终于接受了大少爷想要和他在一起。却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不久,发现了原来那天下第一美人顾结月没有死,最后侠客心中郁结难解远走他方,大少爷天天盼着侠客回来,而顾结月则毁了自己的容貌离开了金陵,不知去向何方。”沐萧一口气将这个故事说了出来,最后忍不住喘了两口气才抬眸看宁左道:“亏你写完这个故事之后脑子还没有坏。” “……”宁左承认自己这故事写得是有那么一些缠绵悱恻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越是这样纠缠不清的故事,世人便越喜欢看,所依她耸肩道:“只要画个图出来把他们的关系弄清楚便不会混乱了。” 沐萧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宁左笑道:“顾结月这个人倒是写得挺妙的,这书出来之后,少不得有人会对他痴迷。” “是吗?”宁左双眸微微动了动,看向了不远之处墙角放着的巨大柜子——她便是将昏迷中的顾结月藏在那里的,若是顾结月有一天醒来了,发觉自己的名字被天下人所知晓,而且还有个金陵第一花魁的身份,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总之……不会很好看罢。 犹豫了一会儿,宁左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同你说起我要去檀州的事情……” 沐萧目光微沉,扬眉笑了笑道:“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马车明天便到。” 9公子好姿色 沐萧的确是个办事能力是分强的人,就在宁左交了书稿的当天下午,他便叫人驾着马车来到了宁左的房门前。 宁左站在门口看着那一辆很是好看华丽的巨大马车,忍不住抽了抽唇角道:“你说我驾着这辆马车走在路上会被会被山贼给抢了?” 沐萧便站在宁左的身侧,听见宁左这样说话,不由皱了皱眉道:“乌鸦嘴。”他说完这句,又想了想才道:“你可是我们书坊的摇钱树,若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不成的。”沐萧说的是大实话,宁左虽然写的都是些……奇特的书,但她的书其实是流传的极开的,甚至许多高官都悄悄地在府中藏了她的一整套书。 宁左闻言不禁楞道:“可是这和马车有什么关系?” 沐萧摇头道:“我特地给你找了辆好马车,你还嫌弃?” “……不敢。”宁左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马车,这才回转过身重新看向沐萧:“马车我便用这辆吧,不过我不要这个车夫。”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了指坐在马车上执着缰绳的中年男子。 沐萧挑了挑眉:“那么你想让谁当你的车夫?” 宁左摇摇头:“谁都不要,我要自己驾车去梧州。”宁左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顾结月给待到梧州的,而顾结月曾经说过,绝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所以她是绝对不能让有人在路上跟着她的。 宁左说得坚决,倒是让沐萧有些惊讶,在沐萧的记忆里面,宁左是个要多懒有多懒的家伙,平日里连房门都不喜欢出,此番不但想要去梧州,还要亲自驾车,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 犹豫了一下,沐萧上前两步,朝着宁左伸了伸手。 宁左挑了眉看着沐萧的动作,微退了一步道:“你……要做什么?” 沐萧摊了摊手:“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病的不轻。” “……”宁左连退好几部,直到后背依靠到那马车才停了下来,摇头道:“我就是想要去梧州城找个人而已,你倒是答不答应?” “答应,我不是早就答应了么。”沐萧无言的耸了肩,最后颔首道:“你此去梧州要小心一些,照你方才所说的……这一路上有些不太平,说是山贼……” “停!别说了。”宁左连忙制止了沐萧继续说下去,“萧萧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罗嗦,万一真叫你说出山贼了怎么办。” 沐萧眸光一沉,轻轻应道:“好,我不说了,你自己小心。” 经过了许久的交谈,宁左总算是将沐萧给劝走了,顺便还让他将那个车夫一起给带走,待到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宁左才回到屋子里,打开了柜子。 宁左当初是将顾结月给直接塞进柜子里的,眼看着顾结月要倒出来便直接关住了柜子,而她此时刚一打开柜子,顾结月便直直的朝着她栽倒了过来,宁左抽了抽唇角,连忙伸手将他的身体给稳住。奈何顾结月虽然昏迷了那么久,却还是个男子,身上肉虽不多却还是有些重,宁左一个支撑不住便带着顾结月一起倒在了地上,这一倒……的确是有那么一些疼的。 “……”宁左一面认命的喊着自己倒霉一面将顾结月的身体给扶了起来,然后她起身缓慢而又艰难的将顾结月给往马车里面挪过去。顾结月的身体很奇怪,忽轻忽重,宁左曾经被他抓着脚腕十分痛苦的一步一步十分艰难才将他给拖回自己的家中,而当初,宁左又不知为何能够轻轻一甩就将他给直接甩了出去。宁左估摸着顾结月怕是有什么特别属性的,想轻就轻想重就重,若是能够摸清这个规律,以后拖起来也没那么困难了…… 宁左一面想着一面又觉得自己脑袋出问题了,她为什么要去研究如此诡异的问题呢?她应该想的是什么时候将这个奇怪的家伙送走才是。 想完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宁左也终于将顾结月给拖到了马车的面前,然后她自己走上了马车,拖着顾结月的脑袋将他给提上了马车。很值得一提的是,宁左提顾结月的时候力气不够大,将顾结月给摔下去了一次,然后顾结月“咚”的一声直接给砸到了地上。 宁左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楞了一下才朝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解释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地上的人自然是不能回应宁左的,但宁左却知晓顾结月是清醒的,她连忙又道歉了几句,这才安全的将顾结月给拖上了马车。 宁左将顾结月给弄上马车之后,又回屋子里准备了几番,这才回到马车上,执了缰绳架起马车,车前的马儿清鸣一声朝前跑去,而宁左坐在马车上,回了头看了看被车帘遮住的马车车厢,觉得自己这一次去梧州还是有些鲁莽的,不过马车都已经动了,而她也早就答应了顾结月,那么即使去一趟,也是没什么的。 。 然而,让宁左实在是没有想到的是,乌鸦嘴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就在往梧州行了第三天的时候,宁左的马车被迫给停在了路中间。 马车是被人给挡住的,而挡住宁左马车的人就是沐萧口中的山贼。山贼不是很多,才十多个,不过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叫人看了心里便是一颤。 宁左的心倒是没颤,就是嘴角抽了抽,心想着下次回去一定要对沐萧说千万别再乱说话了。 “下车。”见宁左呆呆坐在车上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山贼当中为首的那人终于语气不善的开了口,用刀指着宁左重重道:“乖乖的站在这里别动,告诉我这马车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宝贝?” 宁左眨了眨眼睛,依言下了马车,然后一脸乖巧的道:“马车里面没什么宝贝……” “没什么宝贝还驾这么好的马车?”山贼头子脸色一沉,面颊上横跨了整张脸的刀疤也狠狠地颤了颤。 宁左实在是无辜,要怪便只能怪沐萧那家伙一定要让她驾这辆马车出来。 见宁左没有话说,山贼头子面色再沉:“你不说话,我们便自己看看。”他朝着身边的山贼使了使眼神,那些山贼会意,连忙上前走到了宁左的身边,要看着就要对宁左伸出双手。 宁左眉毛挑了挑,也不是非常的害怕,只是惊讶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对啊,你们想对她做什么?”山贼头子扬了扬手里的刀,对那几名山贼吼道。 山贼们无辜的转过头看自家老大,其中一名更是出言道:“老大你不是让我们将她的衣服给扒掉吗?” 山贼头子话语一窒,连忙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刚。”那名山贼继续说话,“老大你不是对我们挤了挤眼睛吗?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山贼头子手里的刀抖了抖,然后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大声道:“谁跟你们说脱衣服了!你们跟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道老大我对女子没什么兴趣吗!我说的是要你们去看看那马车里面究竟是什么!” “……”众人无言。 “……”宁左无言,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带着一颗热爱八卦的心,宁左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位山贼老大,对女子不感兴趣,莫不是对男子感兴趣?” “……”山贼老大不说话,脸色黑得和锅底差不多。 旁边的山贼不知道是特别蠢还是特别天真,看自己老大不说话,便自己开口补充道:“这位姑娘猜得真准,老大最喜欢的便是貌美的男子,我们山寨里面还关着几个美男子做压寨夫人呢。而且我们老大喜欢看‘莫道消魂’的书,每本都买……” “住口!”山贼头子一口喝断那人的话,那人缩了缩身子,连忙一脸委屈的住了口。 宁左面色变得十分微妙,不因为别的,正因为那山贼口中的“莫道消魂”便是她写书用的名字。书坊出这种书,自然是不会印上她本来的名字的,而她身份又有些特殊,更是不敢暴露,便随便想了这样一个名字。如今她从这名山贼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种感觉到真是……有些奇妙。 宁左突然生出了个奇怪的想法,若是她此刻走过去告诉那山贼“你好我就是莫道消魂幸会幸会”这山贼头子会不会一狠心将她给放了,然后顺便还同她探讨剧情顺便请她以后去山寨做客? 看着山贼头子怨毒的眼神,宁左连忙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马车之中有什么宝贝?”山贼头子喝了一句,手里的刀晃来晃去险些砍到他面前的宁左。 宁左小心翼翼的避开山贼头子的刀,想要开口唤那些山贼不要过去,然而却已经迟了。 那群山贼,动作奇快的掀开了车帘,看到了在马车内昏迷着的,貌、比、花、月的顾结月。 “……!!!!”山贼头子的刀再也甩不动了,一脸如遭雷击般的表情的看着马车之中那天仙下凡般的男子。 “……”宁左想起了刚才那些山贼说的话,这山贼头子……他、好、男、色。一瞬间,宁左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顾公子保重。 10公子好可怜 看着周围的人都不说话,宁左鼓足了勇气,终于朝着面前的山贼们低声道:“我都说了……车里没什么宝贝……” “胡说!”山贼头子一声断喝,让宁左的话顿了一顿。 如果可以,宁左倒实在是希望那山贼头子将顾结月给劫了去当压寨夫人,这样她便不用千里迢迢的带着顾结月朝那梧州去了,可是一想到顾结月曾经说过,若是不带他去那里……那里的人都会死……她就没来由的心虚了。 说到底,宁左还是不想让顾结月落到这群山贼的手中的,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山贼头子的神色,正要开口,却听山贼头子当先道:“你们几个,将马车里这个男的叫醒带过来。” 宁左怔了怔连忙制止他们道:“别,他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中,不能随便动……”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宁左每次都会迟上那么一步,就在她这样说的时候,那些山贼已经爬上了马车,手脚并用的一拳一掌打在顾结月的身上,要将他给叫醒。宁左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出手之重,让她自己都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心道若是顾结月此刻醒着……这些人必定会死的很惨的吧…… “你们在做什么?”山贼头子终于再次唤住了那群山贼,眉峰微微挑着,一脸不愉快的样子。 山贼们终于停了下来,开口的还是先前那名山贼:“老大你不是让我们将他给叫醒么?他睡得跟猪一样,不这样根本叫不醒啊。” “叫不醒就别叫了。”山贼头子冷哼一声,挥手示意那些山贼让开。 山贼们愣愣的下了马车,让出了一条路来,而那山贼头子便抬步开始往那马车走去,一步一步看的宁左有些担心。若是那山贼头子当真对顾结月感兴趣……她总不能看着昏迷的顾结月在这里做压寨夫人。 这样想着,宁左趁着身旁的山贼没有注意她,连忙大力挣脱了他们的束缚,动作十分迅速的冲到了马车上面,一把将昏迷中的顾结月给揽到了怀里,然后神情紧张地看着一行山贼道:“你们谁都不要动他,他是我相公!” “……”山贼头子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宁左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再接再厉道:“我同我相公历尽了千辛万苦才不顾众人的劝阻私奔出来,谁想路上遇到了别人派来追杀我的人,相公他为了救我被人所伤,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了……你们便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放我们离开吗?”宁左原本就善于编故事,此刻情急之下直接便套了一个情节在自己的身上,再加上她语声凄楚,实在叫人听得心里难过。 众山贼也被宁左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给惊到了,甚至有人眼含了泪光朝着山贼头子看去:“老大……她的样子好可怜……” 山贼头子瞪了那人一眼,将他后面的话给瞪回了肚子。 沉默片刻,山贼头子负了双手走到了宁左和顾结月的面前,面色怪异的问道:“姑娘你……可否同我说一说你和你相公之间的故事?”他一面说着这话一面拿眼睛偷瞄宁左怀中的顾结月,看起来当真是对顾结月十分上心。 宁左不由将顾结月给抱紧了一点,却没想到自己软绵的胸口正好贴在了顾结月的脸上,如此一来宁左不由一愣,然后缓缓将顾结月又给放开了。顾结月是清醒的,宁左的胸口贴了顾结月的脸,他必然也是……清醒知道的。如此想来,宁左的脸立刻红了。 山贼本就直直的等着宁左,见她这副表情,不由挑了眉道:“你们当真是夫妻?” 宁左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又生怕他不相信,再次解释道:“我本是沿街卖艺的女子,某日碰巧遇上了我相公,我们二人一见倾心,奈何身份悬殊,我们本想着隐瞒相公家中的人,悄悄地在一起,等到珠胎暗结便能够……谁知前不久,相公的爹娘给他安排下了婚事,让他过几日便成亲,可相公哪能真正娶了别人?我们商量之下他便带着我离开了那里,我们本是打算寻一个没人的地方住下,谁知到又被人追杀……后来的事情我方才也说了,相公被人所伤,命在旦夕,还请这位……呃,大哥放我们离开,等我治好了我相公,一定好生报答!” “……”山贼头子依旧沉默没有说话,旁边却传来了别的山贼唏嘘的声音。 宁左一面苦着脸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面心里想着我果然是天才吧我果然演技不错之类的话。 不过山贼头子依旧没说话,宁左心里有些担心,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听他道:“这位姑娘,莫道消魂的书好看吗?” “还不错啊……”宁左随口便答了出来,然而一句话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山贼头子:“呵呵。” 宁左:“哈哈……” 山贼头子再次开口:“呵呵。” 宁左再次回应:“嘿嘿……”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终于,山贼头子好像听到了宁左的心声一般,缓缓开口道:“你方才说的这个故事,同莫道消魂的《慕青传》当中晋王爷和邪教教主私奔的一段内容一模一样,你有什么想说的?” 宁左心里抽了抽,头一次觉得写的书太受欢迎了也不好,不过她仍是低着头声音沉闷的反驳了一句:“不一样,那一段讲的是两个男人私奔……” “我管你男人还是女人,你竟敢骗我?!”山贼头子好像是先前压抑了太久,此刻一听宁左开口便直接骂了出来。 宁左缩了缩身子,再一次抱紧了怀中的顾结月,寻思着一会儿要如何才能脱身。她其实也是有办法安全逃脱的,不过在如此情况下将自己的秘密给显露出来,未免有些浪费了。如此一来,宁左的眉毛纠成了一团,正要再编些什么故事,却突然埋首紧紧盯住了顾结月紧闭的双眸。 宁左不说话,重新抬起头来看山贼头子,脸上竟是带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山贼头子被宁左这一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宁左摇了摇头,一脸真诚的问道:“这位山贼大哥,你说我家相公好不好看?”虽然谎言被揭穿了,但宁左还是决定要演戏就演到底,所以依旧是唤着顾结月作“相公”。 山贼头子有些没明白宁左的意思,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仍是看向了顾结月那趋于完美的面庞,点了点头。 “山贼大哥你喜欢我家相公?”宁左又问了一句。 山贼再一次点头,毫不犹豫。 宁左一面嘀咕着顾结月桃花运不错,一面面色不改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将我家相公交给你了可好?” “……”山贼头子无言,有些警惕的看着宁左,不清楚她究竟安了什么心,而旁边的山贼们则是起哄起来。 宁左眨了眨眼睛,纯良无比的道:“山贼大哥你不想要我家相公吗?” “……”山贼头子面色一凛,只到面前这柔柔弱弱的女子就算是想耍什么花招也是对他没用的,便大步走上了前来,缓缓探出了手来要去将顾结月给抱起来。 宁左一见他过来,拥住顾结月的双手也收得更紧了,最后那山贼走到了她的近前,她咬了咬牙,突然抱着顾结月站了起来,直接扑到了山贼头子的身上。山贼头子本以为宁左会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然后弱弱地说大不了同归于尽之类的话,若是那样,他便可以直接夺了她的匕首将她给弄死,然后自己抢了美男回山寨。却没有想到,宁左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带着顾结月整个朝着他扑了过来。 不大明白宁左想要做什么,山贼头子只得伸了手要隔开那扑向他的宁左,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他的手心便接触到了什么东西。迟疑之中,山贼头子凝目看去,却见宁左一把将顾结月白皙的手……塞到了他的手里。 山贼头子只知道最后自己看到了一阵亮光,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 而这一阵亮光,众人也都看到了。 亮光来自顾结月和山贼头子的双手之间,那光芒不过片刻便消了下去,众人茫然的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怀疑方才那光芒是自己的幻觉。当然在场其中有一个人知道这不是幻觉,也知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而那个人便是已经见过了两次人体发光的宁左。 光芒之后,山贼头子便静静的立于马车之前,没有了动作,而顾结月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 宁左一见那阵光芒便知道自己似乎是成功让顾结月附上了山贼头子的身体,但见山贼头子一直未曾开口,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由仍是有些担心,好半晌她才迟疑着开口道:“这位……山贼大哥?” “顾结月。”“山贼头子”朝她冷冷瞥了一眼,不经意间目光……落到了宁左的胸口。 宁左一怔,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将顾结月护在怀里时……曾经用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脸。霎时,宁左面颊一红,一手护住胸口,一手朝着自己身旁顾结月的身体捶了过去,口中愤愤骂道:“禽兽!” “……”“山贼头子”表情不见任何变化,只是眼皮跳了跳,随即他又将视线移开,看向了惊疑不定的众山贼。 那些山贼并不知道其实这个“山贼头子”的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但他们能够明确的感觉到……他们老大的气场似乎有些不同了。 11公子好聪明 “你们。”顾结月看着那愣在一旁的山贼们,淡淡开口道。 一群山贼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大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被顾结月这样一唤,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左右看了看才都梗了脖子道:“老大你叫我们?” 顾结月微微皱了眉:“你们平时都这样蠢?” “……”众山贼一脸茫然。 其中一个稍微话多一点的山贼站了出来道:“老大你平时都不会这样说我们的……” 顾结月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他和你们一样蠢。” 众山贼再次愣住:“他?” 顾结月轻咳了一声,不大情愿的纠正道:“我。” “噗。”宁左在马车上不由得笑出了生来。 顾结月朝着宁左冷冷的瞥了一眼,宁左立刻闭了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顾结月见宁左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上了,这才回过头来对众山贼继续道:“我让你们过来。” 众山贼连忙上前,来到了顾结月的身旁,顾结月扫了他们一眼,微蹙了眉头想了想才道:“你们身上可带了绳子?” 众山贼面面相觑,摇头。 “你们路上打劫都不用绳子?”顾结月犯了难,不觉问了出来。 其中一名山贼道:“老大,我们的绳子不都用来捆山寨里劫来的美男了吗?那些绳子还不够捆,你还让我们从隔壁山寨借了一些来捆呢。” “……”纵然是顾结月,面对如此事实,还是无言了。过了好一会儿顾结月才抬眸看了看那说话的山贼,然后微扬了眉道:“你把衣服脱了吧。” 说话的山贼一愣,然后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最后不小心踩了身后站着的人一步才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一连可怜的看着顾结月,捂着自己的衣衫道:“老大,你……你难道是玩习惯了劫来的那些书生……所以想要对、对我……” “……”顾结月抬了抬眼皮,懒懒看了他一眼,已经懒得去解释了,“脱衣服。” 那山贼见自家老大一脸坚持的样子,矜持了好一会儿,终于仍是放弃了抵抗,毅然的拉开了自己的衣襟,然后将外衣给脱了下来。他脱完一件不停,又开始脱第二件,一直到上身已经脱得精光了他才顿了顿。然后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咬了咬牙一脸赴死的样子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裤子…… 顾结月目光一沉:“你要做什么?” 山贼光着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老大你让我脱……” “我只让你脱衣服,没让你脱裤子。”顾结月一心觉得自己跟这些山贼的脑子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根本无法沟通。他干脆背着双手来到了那山贼的面前,从地上捡过了他脱下来的外衣和里衣,然后将他们打了一个节系到了一起。众山贼看着他们老大诡异的行为,不由失了言语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 顾结月拿着那两件衣服使劲拽了拽,试了试那衣服的结实程度,这才将它递到了几个山贼的面前,沉声道:“把他……把我绑起来。” “?”山贼们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顾结月眼神持续阴冷着,众山贼顶着重压听明白了顾结月话中的意思,其中一个山贼问道:“老大,我们为什么要绑你?” “……”顾结月阴沉着还没有想出解释,宁左已经在马车上喊了出来:“那是一种新的房事运动,你们老大想试试,你们便听他的做吧。” “老大,那女人说的是真的?” “……”顾结月面色稍稍变了变,却仍是点了头,“你们将我绑得紧一点,千万不能让我有机会挣脱。” 众山贼得令,开始七手八脚的将顾结月给绑了起来,为了防止他挣脱那两件衣服的束缚,他们甚至每个人都拖掉了外衣,将它们全部打了结系到了一起,然后将顾结月层层包裹,就剩下一个脑袋。 顾结月试了试,别说挣脱,根本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困难。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又不放心的看着众山贼道:“你们将那个女人给放了,让她立刻带着她家……相公离开这里,然后拿一块布团将我的嘴巴给塞住,无论我一会儿怎么挣扎叫喊都不要放开我。” 众山贼纷纷觉得,虽然平日里自家老大的言行就有些奇怪,但今日却是奇怪得有些过头了,这样想着,先前第一个脱衣服的那个山贼不由问道:“老大你今日真的没事么……” “让你们做你们便做。”顾结月淡淡道,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火气,却让人平白的心里一寒。 再也没有人敢怀疑自家英明神武的老大,他们开始七手八脚的找布团将顾结月的嘴巴给塞住,然后又放了宁左离开。宁左坐在马车之上,抱着顾结月的身体看了那“山贼头子”好几眼,终于朝着他微微颔首,然后驾着车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山贼们的包围,朝着梧州城的方向继续前行。 而顾结月嘴巴被塞着,神情却依旧严肃,待到见宁左驾着的车在道路的尽头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时,他才微微勾了唇角,闭上了双眸。 再次睁开眼睛时,顾结月已经离开了山贼头子的身体,那山贼头子一睁目便发觉自己的全身被人包得像颗粽子一样,不由准备破口大骂,然而当他发出声音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含糊,竟是有人在他的口中塞入了一团破布。 山贼头子口中“呜呜”的叫着,阴测测的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一堆山贼,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众山贼其实比他更摸不着头脑,他们七嘴八舌的问着山贼头子各种关于这种行为对房事有什么作用的问题。山贼头子听得晕乎乎的,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只发出了几声毫无含义的呜咽,他气得七窍生烟却是毫无办法。 而这个时候宁左已经带着顾结月的身体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山贼头子朝着先前宁左马车所在的那一处看去时,才发觉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美男子已经逃走了。他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对着自己面前的一众山贼狠狠地瞪了几眼,山贼们被自家老大的眼神给吓得一愣。其中一个胆子小一些的山贼忍不住问道:“老大好像在说什么,我们要不要将那个布团拿下来?” 先前脱了衣服的那个山贼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老大的命令你敢不听?他说要我们无论什么样都不能将布团拿下来,你忘了吗?” “可是……”那山贼仍是有些担心,但见那人全身上衣都被扒光的样子,仍是闭住了口,不再说话。 就这样,山贼头子在连状况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兄弟给绑了整整一天,然后他们扛着他回到了山寨,而宁左和顾结月,则早就在这个时间到达了梧州城。 。 顾结月要宁左帮忙将他带去的地方并不是梧州城,而是梧州城旁边的一个小镇,名为宁木镇。但宁左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并不知晓那个宁木镇究竟在何方,也不知该朝着哪个方向走,无奈之下只得先到了梧州,然后再打听宁木镇的方位。 来到梧州之后,宁左第一件事就是将马车给停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旁,然后对前来的店小二道:“替我将那马车之中的人给背出来。” 店小二怔了一怔,随即应了一声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看到了车中静静沉睡的男子。感慨了一句这男子生得漂亮之后,店小二将顾结月给抱下了马车,然后跟上了已经走进了客栈的宁左。 宁左也没有管那店小二有没有跟上来,径自到了柜台处对那掌柜道:“我要两间上房。” “好的,那谁……带这位客官上楼去……”客栈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拿着什么书在看,听到宁左的声音想也没想就应了一句。宁左皱着眉还在思考那客栈老板口中的“那谁”究竟是谁,便见先前替宁左抱着顾结月下马侧的那个店小二应了一声,然后来到宁左的身前道:“这位客官,请随我来。” 宁左无言的点了点头,跟在了那店小二的后面。 两人正要朝楼上走去,宁左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那个掌柜的声音:“那谁你先停下来。”不知为何,宁左竟是觉得那掌柜的声音稍稍有了些变化,隐隐还喊着颤抖。 宁左不由脚步一顿,而走在前面的店小二也停了步伐,抱着顾结月转身看向了掌柜。 宁左回头看那掌柜的时候,才发现那掌柜正一脸严肃的盯着店小二抱着的顾结月,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见此情形,宁左不由一愣,脑中自动产生了许多奇怪的念头,比如者客栈掌柜其实是顾结月的父亲,而父亲深有苦衷无法抚育自己的儿子长大,只得将他托给别人抚养,然后某日他骤然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出现在了这客栈当中…… 不对,看那掌柜一脸严肃的样子,顾结月应该不是他的儿子,难道他们竟是仇人? 宁左立刻在脑中修改了剧本,其实客栈老板本有一个十分美满的家庭,某天一人从天而降毁了他的家,只剩下他客栈老板一人逃脱。然后客栈老板忍辱负重在这梧州城活了二十多年,某日,他突然看到了顾结月,一个和毁了他家庭的男子长得九分相似的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顾结月一定便是他仇人的儿子!于是一出为家人报仇,除却仇人儿子的戏码开始了! 然而……虽然宁左是这样脑补的,但真相和宁左的脑补……似乎差了很大一段距离。 12公子好年轻 “小顾?”端详了被那店小二拖着上楼的顾结月许久,那客栈老板终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指着顾结月大声说了出来。 宁左是在有些惊讶,看到客栈老板此刻的反应,不像是看到仇人儿子一般的愤慨与痛苦,倒像是看到了旧情人一般的激动欢喜,这实在是……太让人心潮澎湃了。 客栈老板全然不知宁左此时脑内究竟播放了什么样的剧场,他只是快步朝着顾结月走来,因为太过匆忙,他甚至连手上的笔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到顾结月面前之后,他脸上的喜色稍敛,却是换上了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 宁左觉得看这客栈老板的样子,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给顾结月一个大大的拥抱,看起来果然是失散多年的旧情人。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道:“这位……老板,难道这位公子长得像你一位故人?”她指着顾结月,问得十分隐晦。 客栈老板闻言一怔,惊讶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宁左不答,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继续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你是不是寻了他许久?”难怪顾结月说什么也要她将他给送回梧州来,为此还对她说了什么不送他过来这里的人就会死这样的话,原来便是为了这远在天边等着他的男子! 宁左只觉得自己挖掘到了真相,心情大好,然而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客栈老板又道:“我的确是寻了他许久,当初我们还一起离开宁木镇,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就失了踪迹。这些年我到处托人找他,没想到竟是在这里将他给找到了。” 果然是情深意重,一起离开宁木镇怕是传说中的私奔吧,而这顾结月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得不离开客栈老板,结果换来了客栈老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独自伤神,然后发誓一定要将他给找回来! 宁左脑补得十分欢快,那客栈老板却继续道:“不知道他当年说要找的人找到了没。” “找什么人?”宁左一怔,觉得这句话有些对不上她脑中的剧情走向,听起来好像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个第三者。 客栈老板想了想道:“过了那么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当初住在宁木镇时,这小子一直说着要去找什么人,找不到的话就会出什么大事,最后我拿他没办法,便和他一起离开了宁木镇,谁知道我们刚一离开,他便一个人消失不见了。” 宁左心中疑惑更浓,却没有开口询问,只因为她想要问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多了。 客栈老板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了,而顾结月不过是个最多二十几岁的男子,如此年龄的差距,她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犹豫了片刻,宁左问道:“这位老板,你跟他……”宁左指了指顾结月,“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客栈老板闻言笑了笑,解释道:“我是他义兄啊,当初他流落到宁木镇,被我爹救下,便在我们家里面住下了,我爹看他年纪与我相仿,便叫他认了我做义兄,我们……” 客栈老板说到这里笑不下去了,他指了指依旧躺在店小二怀里的顾结月,脸色有些发白,半晌没说话。 宁左亦是变了变脸色,隔了好一会儿才重复道:“年纪相仿?” “……”客栈老板脸色黑了黑,“当年看起来的确是年纪相仿的。”他说着又低头看顾结月,见他眉清目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皱纹,好看得叫人牙痒痒,不由补充了一句道:“我一定是认错人了,这人一定不是小顾,而是他的儿子。” 宁左没有说话,不过心里面也是认同了客栈老板的话,觉得顾结月是客栈老板义弟的儿子的可能性,比顾结月便是那客栈老板的义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犹豫了一会儿,宁左又开了口道:“对了,方才你说那个叫做小顾的人一直说要出去找一个人,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对于这个问题,宁左可以说是十分的好奇,因为她始终觉得这客栈老板和那个小顾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暧昧的。 然而客栈老板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想了想才苦笑道:“你也知道,这时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小顾要找的那人姓宁还是什么,具体的也记不清了。” “我知晓了。”宁左点了点头,心中颇有些失望。 客栈老板又看了看店小二抱着的昏迷中的顾结月,觉得这样站在这里说话实在有些不好,便连忙唤了小二将顾结月给送上了楼去,将他在床上安置好,这才皱了眉对宁左道:“这孩子究竟是患了什么病,为何一直不曾醒来?可有……可有性命之忧?” “他没事……死不了。”面对这个问题,宁左憋了半晌之后面色诡异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不仅死不了,还能够玩附身。 客栈老板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不过又道:“可是他为什么一直未曾醒来?” 宁左其实想说她也不知道,不过面对着客栈老板殷切的眼神,她只得到:“他患了一种怪病而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暂时无法醒来。” “那就好,这位……”客栈老板点了点头,想要唤宁左先去休息一会儿,却想起了自己还不知道宁左的名字,他连忙笑道:“我的名字叫季蒙,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宁左。” “……”叫做季蒙的客栈掌柜在听到宁左的名字之后,动作突然一顿。 宁左微微诧异:“季……老板,你怎么了?” 季蒙原本呆呆的站在原地,被宁左一唤之后,方才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宁左不解。 季蒙视线停在宁左的脸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姑娘方才不是问我,小顾他当初执意要离开宁木镇究竟是为了找谁么?我先前一直记不得那名字,只记得是姓左,如今听到姑娘的名字才想起来,当年小顾他一直说要找的人……便是叫宁左。” “……”宁左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不能。 停了一会儿,宁左道:“我的宁是宁静的宁,左是左边的左。” 季蒙点头道:“果然只字不差。” “……”宁左还想挣扎一下,“请问这位……季老板,当初那个叫小顾的人说要找人的时候,究竟是多少年前?” 季蒙想了想道:“大约是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我还没出生。”宁左终于吐了一口气,“看起来他要找的一定不是我。” 季蒙亦是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是我多心了,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想着又道:“宁左姑娘,你怎会带着他……”季蒙指了指床上的顾结月,却骤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顾结月的名字:“我这侄儿叫什么名字?” 宁左答道:“顾结月。” 季蒙“呵呵”笑了两声:“我这侄儿不仅长得像他爹,连名字也跟他爹一模一样……”说到这里,他的话再一次说不下去了,一脸不可思议又吓得快哭出来了的表情。 宁左有些同情的看着季蒙,毫不留情的说出了真相:“其实这个人……他就是你的义弟小顾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保养得这样好。 季蒙泪目:“胡说,我家小顾两只眼睛可好看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扑闪扑闪的。” “……”这是什么形容,宁左无言。 “我说的是真的,小顾他生得漂亮,一双眼睛更是好看,许多姑娘都因为这个而喜欢他,哪像床上这个……”季蒙好似有些打击过大,说话语无伦次。 宁左沉默了片刻再一次说出了真相:“床上这个只是没睁开眼睛而已。”事实上初遇顾结月的那天晚上,宁左也的确因为他的那双眼睛而惊艳了一把,不过那惊艳很快就被他徒手杀几十人然后放火的凶残给吓退了。 “……” “……” 一时之间,房间里面两个人都沉默了。 外门外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掌柜的,你先前叫我烧的热水好了,我现在就端进来吗?” 季蒙像是突然被惊醒过来了一般,连忙摆手道:“你先别进来。” 那小二在门外应了一声,果然没有进来,而季蒙怔怔看了宁左许久,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自己在顾结月的床边坐了下来,盯着顾结月紧闭的双眸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你可以告诉我吗?” 宁左觉得就季蒙和顾结月的关系,这件事情也该让他知道,所以她也是坐了下来将顾结月对她说过的话给告诉了季蒙,只道是顾结月跟她说了一定要将他带去宁木镇,否则那里会出大事,却并没有说顾结月这些话都是在附体的情况下给说出来的。 听了宁左的这些话之后,季蒙忍不住拧了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宁左见他这幅模样,不由问道:“你觉得他这番话……会不会是说得严重了?” “不会。”季蒙摇头,脸色十分严肃,“我这义弟从来不会夸张事实,他若是这样说了,那么宁木镇便当真会出些什么事了。” “那么我们现在要赶去宁木镇么?”宁左继续追问。 季蒙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人,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伸了手握住顾结月的手道:“小顾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还能再见到你,更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一点都没变……” 13公子好可叹 在那客栈老板季蒙朝着顾结月伸出手来的时候,宁左便上前了一步想要阻止他,她见了那么多次顾结月附体,自然知道碰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然而…… 季蒙碰了顾结月之后,竟是什么事都没有。 宁左保持着一步上前探出手来的姿势,默默地怔在了原地。 幸而季蒙并没有察觉到宁左那尴尬的姿势,他只是执着顾结月的手低声的说着话,说的都是些往事,宁左听不大明白,却也只能站在旁边等着,一直到他说得差不多了,宁左才出声道:“既然你是他的义兄,那么我就将他交给你好了……宁木镇一行我便不跟着去了。” 季蒙闻言动作一顿,回了头对宁左道:“姑娘为什么这样说?” 宁左有些没明白季蒙的意思:“我受他所托将他带来宁木镇,如今遇到了季老板你,你是他的义兄,由你来送他回宁木镇是再好不过的。” 季蒙稍楞,想了想才起身拦在宁左的面前道:“姑娘,这可不行。” “?”宁左不解。 季蒙轻咳了一声,忧心忡忡道:“姑娘你此时是万万走不得,方才你也听我说了,二十多年前小顾他就一直在找你,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又怎能这样一走了之呢?” “……”宁左无言的看着面前的客栈老板,觉得他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她将他的义弟给吃干抹净之后想要一走了之的感觉。 季蒙不理会宁左怪异的表情,继续道:“小顾他找了你二十几年……” “二十几年前我还没出生……”宁左忍不住出声纠正。 季蒙继续无视宁左,道:“他找了那么久,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如此寻你,说不定便是和他所说的宁木镇中人们的安危有关,你走了,若是宁木镇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同小顾交代?” “……”宁左其实很想走,这两兄弟虽然年龄差距大,但是同样难缠。一个面无表情的吓人,偶尔还会玩附体,一个话唠得厉害,还能随时随地无视她说话。 但是,很明显宁左是走不了的,因为季蒙的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沉默了片刻,宁左犹豫着点头道:“那好……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去宁木镇。”她说完这句之后又解释道:“不过我真的不是你义弟要找的那个人,我跟你去只是为了陪你确认宁木镇中的人是否当真无事而已。” 听到宁左的答复,季蒙不仅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让小二去准备马车,我们立刻便启程回宁木镇。”季蒙说着便朝着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唤小二,只是先前还等在门外的小二不知又被谁给叫走了,而他似乎也记不起那小二究竟叫什么名字,“那谁那谁”的叫着,半天也没人来应他。 宁左见状连忙上前道:“不用如此麻烦,我的马车便停在客栈的门外。” 季蒙闻言大喜,又同宁左说了几句,便着手收拾了东西,宁左不过等了片刻他便提了个灰色的包袱回到了宁左的面前,对她道:“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便出发吧?” 宁左颔首,季蒙便应了一声,来到床前将昏迷中的顾结月给抱了起来,两人一起下了楼出了客栈。季蒙将顾结月给抱上了马车之后,自己才坐在了马车之前驾车的那位置上,对着宁左笑道:“姑娘上车吧,我虽也有些年头没有驾车了,但当年可是整个镇上驾车技术最好的人。”他生得憨直,如此一笑,眼角的笑纹便浮现了出来,叫人对他生不出一些排斥之感,只觉得亲切。 宁左便在这笑容之中丧失了判断力,点头答应了由他驾车,自己则钻进了马车之中。 “宁左姑娘坐稳了?”正待宁左坐下之时,外面便响起了季蒙的问话。 宁左应了一声,正待细想为何他要这般问话时,一声鞭响已然落下,那车前的马儿被季蒙这一鞭给惊起,扬了两蹄,一声长嘶竟是直直的朝着前方给冲了过去。 宁左在车中,自然是看不见外面的事情的,不过其实也根本不用她看了,她瞬间便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朝前面而去,那速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 这一路下来,季蒙一面驾着马车飞快的前行,一面唱着不知名的歌,看起来甚是悠闲,而在马车中的宁左则一面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一面还要保证顾结月不被这离奇的速度给甩出去,实在是心惊胆战。她发誓,她确定自己一路上听到了不少人对这马车速度的感慨,不过因为速度太快她也只能听到一半,甚至还有人说:“快看,那道影子究竟是……”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宁左只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速度才能让人将一辆马车看成一道影子。 总之,这辆马车,已经颠覆了它作为一辆马车的本质,发挥出了可怕的潜能。这个时候宁左也不得不感激沐萧,若不是沐萧提前给她准备了一辆这么好的马车,别的马车还真经不住季蒙这般折腾。 好不容易,这一路翻滚着烟尘的马车终于在一处房屋前停了下来,宁左脸色已经接近苍白,她困难的扶着车走了下来,看着一脸神清气爽甚至还隐隐有些得瑟的季蒙,忍不住问道:“先前你说你的驾车技术是整个镇上最好的……” 季蒙一脸憨厚亲切的笑容:“不错,宁左姑娘觉得如何?” “……”宁左发誓自己再也不要以貌取人了,那憨厚亲切一定是装的,这人一定是想将她给用马车甩晕。 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被马车甩晕了的头脑清醒过来,宁左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不知你们评判一个人驾车技术的标准是……” “比谁驾车更快。” “……”果然。 宁左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微闭了双眸,一会儿又睁开笑道:“季老板你还是快去将你义弟抱起来吧,他经受不住你的速度,已经被甩到地上去了,不过幸而他还没被甩出马车……” “小顾!”听到宁左的话,季蒙一怔,继而一脸着急的便往马车里面钻,一会儿便将一身狼狈的顾结月给抱了出来。 顾结月本就昏迷着,不像宁左被那马车左晃右晃甩了那么久还能自己撑着不让自己失去平衡。他此刻的形容很是狼狈,一头原本好好地束着的长发已经被这一路的颠簸给弄散了,黑发顺着他的腰背直直垂下,映得他的脸色更为苍白。而他的一身黑衣也是微微敞着,露出了里头形状好看的锁骨,让宁左不由得愣了愣。 不得不说,顾结月实在是耀眼得让人咬牙切齿,就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他竟然也如此魅惑。 将顾结月抱着下了马车之后,季蒙看着宁左神色有异,不由问道:“宁左姑娘,你怎么了?” “啊?”宁左收回了落在顾结月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季蒙道:“我没事,只是先前这一路马车颠得太厉害了,有些晕而已。” 季蒙闻言大笑三声道:“宁左姑娘你定是还没习惯我的速度,当初小顾也是这样,一趟下来扶着树干吐了快半个时辰,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宁左发现自己有点同情顾结月了。 好在季蒙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面多作停留,继续刺激宁左,他很快便转了话题道:“宁左姑娘,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我和小顾当初在宁木镇的家了,我们这便进去吧。” 在这之前,宁左并未注意到自己是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到季蒙这话一说出来,她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一条十分幽静的街道深处,两旁都是不知名的树木,而在这树木的中间有着一扇大门,一扇看起来显得有些破旧的门。 宁左怔了一怔,随即又问道:“这里便是你和顾结月的家?” “不错。”季蒙这句话应得有些迟,宁左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正凝着目光对着大门旁边的一棵树,似是在怀念。宁左犹豫了片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就在宁左开口之前,季蒙又道:“这个地方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当初我爹死后,我和小顾埋了他们便离开了这个镇子。小顾说要去找人,我便随着他去找,谁知他竟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我寻他许久也没有下落,如今总算是和他重逢了。” 宁左看着季蒙的神色,觉得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她想了想才道:“不论如何,如今你们也总是回来了……” “是啊。”季蒙眼角的细纹再次出现,他笑着道:“总算是回来了。” 抱着昏迷中的顾结月,季蒙来到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之前,宁左看他的样子施瑶推门进去,谁知他在那里一站便是许久没有动作,就在宁左以为他不打算进门的时候,他回了头对宁左道:“宁左姑娘,这大门的钥匙就在门右边大树的底下埋着,我现在抱着小顾不方便,不知你能不能帮我……” “嗯。”还未待季蒙说完,宁左便来到了那树前,蹲了身子在那树根旁开始挖掘。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宁左蹲在那树下一直挖一直挖挖了许久才终于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从那土中将那东西给拿出来,才发现那是一个黑色的小铁盒子,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见一点锈色。 “钥匙便在那里面了,当初我和小顾说好了要回来,便将大门的钥匙给埋在了这里,小顾怕钥匙锈了,便将它给包了起来,用这个小盒子给装好才埋下。”季蒙见宁左托出小铁盒,不由笑着解释道。 看季蒙的样子像是在说一件小事,但宁左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当初这两兄弟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将这钥匙给埋下来的,也不知究竟此刻季蒙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将那盒子给打开来,里面的东西果然被层层的包裹着,宁左一层一层的将它打开,这才见到了其中完好无损的钥匙。 将钥匙和盒子一起拿了起来,宁左来到门前,季蒙笑道:“姑娘将门给打开吧。” 宁左颔首,很快打开了门,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小院,先前宁左一直觉得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甚至那大门过了那么多年没人用,锁眼上面也没多少锈迹。但是看到这院内的情形,她才发现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的确是很多的。小院之内满是不知多久之前的枯叶,凌乱不堪,而那院子的角落或许本是留了些土来种花种药草的,如今却满是杂草,再往前走,那些石桌石凳上面也都结满了蜘蛛网,层层叠叠看起来尤为沧桑。 宁左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院落,而站在宁左旁边的季蒙则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回头朝宁左道:“这院子还得仔细打扫,不过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先将小顾带到房间去,然后便去找于先生说说话吧。” “于先生?”宁左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怔了怔。 季蒙笑道:“于先生是这镇上德高望重之人,可谓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如今小顾说的这个事情我们弄不明白,但找了于先生,或许便能够明白一些。” “那好。”宁左点了点头,和季蒙一起走进了一间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屋子里,将那床打扫了一番又铺了带来的新被褥之后,这才将顾结月给放在了床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两人不过多时便朝着院外走去,却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离开房间之时,一直昏迷的顾结月,指尖微微动了动。 14公子好清醒 宁左跟着季蒙走出了院子,很快便沿着那条街到了尽头,看到了隐藏在一棵大树之后的一扇小门,那扇门有些陈旧,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垮下来,这让宁左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宁左疑惑的看了看站在门前的季蒙,心道都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会不会这里面住着的人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扇门都不像是时常有人进出的样子。 谁知季蒙听了宁左的问话,却是无所谓的挠了挠头道:“二十多年前我们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这扇门就是这个样子了,那时我和小顾就在打赌,这扇门究竟多久能坏。” “……”宁左无言的看着季蒙,不明白这两兄弟当年怎么能够那么可爱,不过好奇之下她仍是问道:“你们猜的是多久?” “我猜这门十年之内一定会坏,小顾猜这门二十年都不会坏。”季蒙一面回忆着这些事情,一面又摇头笑了笑,“如今想来,倒是小顾赢了。” 宁左又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赌注?” 季蒙怔了怔,双眼不自觉地朝上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好一会儿他才摇头道:“过了那么久了,记不清了。”他说完这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道:“我们还是先去找人要紧。” “好。”宁左点了点头,想起来先前季蒙曾说过,他们如今要找的人叫做于先生,知晓许多事情,或许能够知道顾结月究竟是为什么会托宁左带他回到宁木镇,又为什么会说宁木镇上面的人会出事。 就在宁左这样想着的时候,季蒙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对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敲了几声。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比宁左想象中的还要响亮一些,宁左看着季蒙的动作,静静地等在原地。季蒙敲完了门以后也是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紧张,然而两个人等了许久,这院中也没人来开门。 又等了一会儿,季蒙再次敲门,门内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奇怪,平日这个时候于先生都应该在家的……”季蒙摇了摇头,不知此刻究竟是该继续等下去还是离开这里。 宁左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你说的是这个于先生二十多年前的习惯吧……如今他搞不好已经搬家了或者……” 宁左的话没说完,因为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 宁左和季蒙皆是回头看去,却见一名白衣老者正从街道另一头走来,白发被一根木簪簪着,长须飘飘,竟是颇有几分脱俗之风。而就在宁左还在愣愣看着那老者时,季蒙已经一脸激动的迎了上去,朝着那老者大笑道:“于先生,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季啊。” “小季?”那被称为于先生的老者挑了挑眉,没有立刻答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季蒙没有看出老者的思虑,只当他一时间没有记起自己的名字,便继续道:“就是住在街尾的那户,小季和小顾,当初经常来先生你这里蹭酒喝,先生你可还记得?” “小季啊。”于先生扬了扬眉峰,对着季蒙眯着眼睛笑了笑,低声道:“许久不见了。” 季蒙连连点头,又一把将宁左给拖了过来,对着于先生介绍道:“这位是宁左宁姑娘,我们今日前来,其实是有要事要询问先生你。” 那叫做于先生的老者听着季蒙的话,只是点头,末了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有什么话先进屋吧,在这外面站着做什么。”他说着便又收回了手,然后穿过季蒙和宁左的身侧,径自推开了那扇看起来陈旧不堪的木门。木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接着宁左便看清了那木门之中是何景象。 木门之中是一个小院,模样同季蒙和顾结月从前住的那个小院差不多,但其中情形却是大不相同。季蒙他们那个小院,因久未有人居住,早已经破败不堪,里面除了落叶蛛网便是杂草,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从前的面貌了。但这个院子不同,这院子才是真正有人居住的地方,院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树藤,郁郁葱葱十分好看,而那院子中央的石桌石凳上摆着酒壶酒杯,一看便叫人知晓了这个叫做于先生的老者其实是一名嗜酒之人。 老者推了门便走了进去,而他走进院中之后才发现宁左和季蒙都没有跟进来,不由回头道:“怎么了?不愿进来?” 宁左目光有些尴尬,不想说自己是打量这个院子打量了太久才一直没有动,而季蒙则是满脸感慨的道:“我想着当初我和小顾来到这个院子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二十多年,也不过弹指一瞬,是吗?”于先生好笑的看着季蒙,唇边的胡须随着他的话而微微抖了抖。 季蒙紧紧盯着于先生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啊,那么快就二十多年过去了。” 听着季蒙的话,那老者却并没有顺着接下去,而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全身都有些微颤的指着季蒙道:“你个小子哪来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不就是二十多年没见吗,你还真当我有多舍不得你小子啊?” “于先生……”季蒙闻言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你还是老样子啊……” 于先生笑了一会儿,见季蒙仍是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无趣了,便挥了手让两人进来,他们二人走进了小院,季蒙才说明了来意,又将宁左告诉他关于顾结月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于先生,这才正了神色问道:“照于先生你看来,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于先生自走进两人走进院子之后便收回了笑容,认真的听着他们说话,一直到季蒙问出了那个问题,他才轻叹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轻叹,宁左不由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顾结月找的人本就不是我,宁木镇的事情是真是假,也都该跟我无关吧?”她觉得无论从哪里看来,她都绝对不可能是顾结月要找的人,更不可能是什么拯救宁木镇的关键人物。 于先生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宁左没有答话,只是目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兴味。 宁左被他看得有些全身发麻,便又道:“这位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吧……” 于先生摇了摇头,面色依旧不改,却是低垂了双眸道:“这件事情,我不可说。” “为何?”季蒙不明白的皱了皱眉,“于先生难道当真知道些什么,但为何又不肯告诉于我们?” 于先生闻言瞥了他一眼,吹胡子道:“谁说我知道了?” “……”季蒙不答话,眼神竟有几分委屈。 于先生捶了捶石桌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什么宁木镇的人都会死,那都是小顾骗人玩的,你们还当真信了?” 于先生此言一出,季蒙和宁左皆是变了脸色,宁左表示自己虽然一开始就觉得顾结月可能会是在骗她,但她这一路上越是靠近梧州便越是觉得顾结月说的是对的,所以她渐渐的开始对这个事情深信不疑了,谁知到到了这里,她会听到于先生说出这样一句话。 沉默了片刻,宁左道:“于先生说的是真的?顾结月在骗我,所以这宁木镇根本就没有什么危机,大家也都不会死,是吗?” “不错。”于先生随口答道。 宁左抿了抿春又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如此清楚?” “……我是于晚春,我自然是什么都清楚。”于先生扬了扬眉,好似对宁左这一句问话有些许不满。宁左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被季蒙叫做于先生的老者,原来叫做于晚春。 宁左正准备要再说些什么,确定这老者是不是真的清楚这件事情,然而这老者却不再给宁左提问的时间,只是负了手转身朝院内的小屋里面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小季啊,你带着这位姑娘回去吧。” “我……”宁左心里隐隐觉得这老者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十分的敷衍,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却听一旁季蒙道:“宁左姑娘,既然于先生已经这样说了,我们便走吧。” “就这样回去?”宁左没有想到季蒙会这样听这叫做于晚春的老人的话,“你不是说要将一切问清楚吗?” 季蒙苦笑着摇了摇头:“于先生不愿说,我们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不如回去再从长计议。” “……”宁左沉默了下来,抬首看了看于晚春,又回头看季蒙,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件小院。 宁左离开小院之后,季蒙也朝着于晚春微微颔首,低声道:“那么于先生,我便先告辞了。” 于晚春没有答话,只是背对着季蒙点了点头。季蒙见他点头,也不开口,便反身离开了院子。于晚春一直保持着背对大门的姿势,待到他们二人都离开了院子,并且带上了门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回转过身来。只是此刻他的表情已经不是方才那般冷硬了,他脸上的皱纹痕迹很深,一道一道几乎遍布了整张脸。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十分丰富的,看起来便好似年轻许多,但他不说话时,整张脸都是松弛的,满是岁月的痕迹。他已经很老了,而他也知道自己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长吁一口气,于晚春抬首看了看天,自语道:“小顾啊小顾,你想死,老夫却偏不肯成全你。” 他这句话本应是断绝的,但却不知为何,此刻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只有淡淡的愁意。 。 离开了于晚春的院子,宁左的脚步有些快,季蒙出来得迟了,赶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了她。 “宁左姑娘,于先生他脾气有些怪,你别放在心上。”季蒙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同宁左解释,便苦着一张脸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宁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却依旧没有说话。其实她看得明明白白,那于晚春对她是有所隐瞒的,而那隐瞒季蒙就算是再吃顿也该看出来了,但他却也是一副不愿意多问下去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先是一个顾结月,接着又是季蒙,最后还来个于晚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奇怪,而宁左觉得自己被这样夹在中间,实在是有些……不明所以。 这样想了一会儿,宁左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季蒙。 季蒙本是一路跟着宁左,因为怕她生气便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同她说一些琐碎的小事,却没有料到宁左会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顿住脚步,季蒙犹豫着问道:“宁左姑娘你想说什么?” 宁左摇了摇头:“我想回去了。” “回去?”季蒙一怔,似是有些没明白宁左的意思。 宁左摇头道:“方才那位于先生都说了,这宁木镇的事情都是顾结月说谎骗我的,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事更不会死,我被他骗到这里已经够傻了……便不用再继续呆在这里了。”虽然她明显的感觉到那于先生隐瞒了她许多东西,但既然那于先生不愿她继续呆在这里,那么她便离开好了。 听到宁左的话,季蒙有些无措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什么能留住宁左的话,最后他硬生生憋出了一句:“可是宁左姑娘你一路上照顾我家小顾,应当是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总该……对我家小顾负责吧?” “……你家义弟是女人么?”宁左无言道。 季蒙连连摇头,一脸苦恼的道:“既然留不住姑娘你,那么我也……”他说到这里仍是有些不愿意宁左离开,便话锋一转道:“宁左姑娘你当真不能留下来吗?” “为什么那么希望我留下来?”宁左皱眉。 “因为我家小顾他从二十多年前便一直在找你,找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若是离开了……他醒来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季蒙摇头道。 季蒙一心以为宁左是顾结月要找的人,宁左也懒得再说她二十五年前还没出生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此番已经耽搁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季蒙极度的不愿意,但最后迫于想不到留下宁左的理由,便只能点头道:“那么姑娘先随我一起回去院子里,然后再收拾东西离开?” 宁左颔首答应,两个人便又回到了季梦和顾结月从前所居住的院中。 两个人走之前并没有对这院子多作打扫,所以回到院中时两个人都沾上了一身的灰,宁左一面掸着灰一面问道:“我记得我的行李是放在马车里面的,怎么方才没有见到了?” “先前我以为姑娘你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便自作主张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挪下来了。”季蒙叹了一口气回应道。 宁左左右看到:“放到哪里去了?” 季蒙伸了手指着先前他们安顿顾结月的那间屋子。 宁左循着那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心里不知为何突突的跳了一跳。她很快来到了那间房门前,伸手推开了门,果然见自己的包袱被放在了桌上。她连忙上前将那包袱提起来,转身便要离开,却突然听得一人道:“你要去哪里?”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其实不怎么熟悉…… 但是这种语气……宁左发誓她这辈子还只听过一个人有!这种貌似很淡漠脱俗其实非常欠扁的语气!! 一瞬之间,宁左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了。 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看那发出声音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不转过来?”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宁左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准备回去……” “嗯。”那声音倒是没有反对,这让宁左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接着她便迈开了脚步准备离开,却没有想到就在她迈出了几步眼看着便要跨出房门时,那声音清清冷冷不咸不淡的传来道:“不准回去。” “……”丝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宁左终于忍不住回头了,而她一回头,便看到顾结月站在房间之中唯一的一扇窗前,一手撑了窗沿,一手捂在自己的唇边,面容有些苍白,额上微见细汗。 宁左很难想到顾结月这样的状况是怎么说出那种听起来清清冷冷的声音的。 不对,宁左最在意的应该是顾结月为什么会一手捂着唇。 “我听那个叫于先生的人说,你是骗我的,宁木镇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不知为何,每次在顾结月的面前宁左便无比的心虚,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曾经见过顾结月杀人放火的模样还是怎么的。 顾结月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听到宁左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启唇道:“不错,宁木镇本就无事,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回来而已——唔——”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刚说到这里,他便脸色白了白,飞快的将身子转过去,靠在窗前干呕起来。 “……”宁左看着顾结月的模样,又想到不久之前她坐过的那一次惊魂动魄的马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犹豫着,宁左开口问道:“你不会是……被先前你大哥的驾车给弄吐了吧?”这效果也太持久了,从他们下了马车一直到后来离开小院去找于晚春最后再回来,一共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顾结月都在吐? 宁左这样想着,突然有些同情顾结月,便又道:“你大哥驾车的确有些快,被折磨吐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她刚一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顾结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顾结月那一眼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没带什么情绪,但不知为什么,宁左突然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顾结月就这样淡淡一眼看着宁左,而宁左紧张的与他对视,两个人静默着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了。 宁左觉得,自己应该去说些什么,然而正待她开口之时…… 顾结月转过脸去继续吐了起来。 ——!!!! 15公子好无趣 顾结月这一吐就是很久,但来去也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只是痛苦的伏在窗口,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叫人生怜。这样让宁左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当初将他写成金陵第一花魁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顾结月终于缓了过来,抬起头重新看向宁左。 不知为何,宁左总是特别受不住顾结月的眼神,所以在顾结月朝着她看过来之后,她便立刻低下了头去,沉默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宁左打的主意便是等顾结月先开口,这样她便能够根据顾结月的话判断他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究竟心情如何,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将她给弄死,又有没有可能好心将她给放了。 她现在后悔死了自己回来拿了行李,不然她早就能够离开了。 然而,宁左站在那里等了许久,顾结月也没有开口。 就像是故意跟宁左过不去似的,顾结月微锁了眉看着宁左,一句话都没有说。 宁左被顾结月看得全身发毛,终于顶不住压力开了口道:“你要我将你送来宁木镇,我已经照办了,你骗了我,我也没有说什么,你……便放我离开吧?”她小声地说着这句话,忍不住拿眼睛悄悄地观察顾结月的反应。 听到宁左的话,顾结月原本便不大好看的脸色,现在变得更难看了。 一看顾结月的脸色,宁左便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痛苦的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宁左又试探着问道:“真的不能放我回去吗?” 顾结月依旧没有回答,脸色已经难看得接近极限了。 “那……那我不走好了。”为了防止顾结月发怒起来将自己给一巴掌拍死,宁左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道。 谁知,就在宁左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之后,顾结月……再一次趴在了窗边吐了起来。 “……”宁左更加痛苦的发现顾结月刚刚脸色那么差似乎并不是因为她说的话,只是单纯的想吐了而已…… 心情极度微妙的宁左看着顾结月痛苦的呕吐的背影,忍不住故意开口问道:“你……莫不是有了?” 这个时候,顾结月终于又一次止了吐,抬眸来淡淡的看她一眼,挑了眉反问道:“你说呢?” 宁左没有想到顾结月竟然会不答反问,愣了片刻之后鬼使神差的竟是说了一句:“孩子是谁的?” “……”顾结月别开头去不答。 宁左也是被自己这一句话狠狠地震惊了一下,然后她连忙摆手后退一步道:“我……我开玩笑的……” “你的。” “啊?”宁左话说到一半被顾结月突地打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结月长身玉立,面向着窗外,好看的面容映着窗外的阳光看起来魅惑不已,而他的眉峰似蹙非蹙,双眸深幽,回身对着宁左轻声道:“你的。” “……!!!”宁左朝后面退了一大步,不敢相信的看着顾结月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倒吸了一口气摆手道:“我发誓我只是在你昏迷着的时候脱过你几件衣服,摸过几次手,绝对没有对你……” 顾结月面色古怪的看着宁左,淡淡道:“我也是开玩笑的。” “……”宁左痛苦不已,觉得顾结月开玩笑的方式自己当真有些吃不消。 顾结月没有理会宁左痛苦的表情,他终于离开了那窗口,缓步走到了宁左的面前,道:“我虽是骗了你,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宁木镇上的人们……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宁左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等着顾结月的下一句,顾结月却是突然转了话锋道:“我还有要事要托你相助,在这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宁左直视着顾结月的眸子,沮丧的觉得顾结月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事要求她帮忙。 顾结月也的确没有一丝求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过几天这里会出点事,我希望这些天你能够陪我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 “能不去么。”宁左很快的问了出来。 顾结月没有答话,面色和刚刚想吐的时候差不多。 “……”宁左看着他的脸色,明白了过来,“我答应你……”她隐隐有种在顾结月的面前自己完全不能翻身了的感觉quq。 而就在宁左想着自己应该如何才能扳回一局,在顾结月面前不再那么被动的时候,外面的季蒙等了半晌也终于等不及了,自己推了门走了进来,一面进来一面大声道:“宁左姑娘,你还没有找到你的行……”季蒙原本是低垂了头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起了头来,这一眼便正好撞上了顾结月的视线,然后他便整个人都僵住了,“……李么……” 季蒙这样紧紧盯着顾结月,顾结月也在怔怔的看着季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此间只有宁左一个人在左右分别看着两人的表情,一面看着一面想着各种奇怪的剧情,不知为何……虽然两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差了许多,但她就是能够想到两个人相亲相爱在一起的画面…… ……好吧,有些诡异。 最后,顾结月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大哥,你老了。” “……”季蒙有些受伤。 不过叹了一口气之后,季蒙仍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上前双臂一展一把将顾结月给圈住,然后拥着他颤声道:“是啊,老了,也有二十多年不见了吧,能不老么?” 顾结月顺从的任季蒙这般紧紧拥着,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大哥。”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季蒙笑了笑,眼角的笑纹有些深,看起来虽然沧桑,却含着一些难以言喻的豪气。 顾结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他连续说了两个“没什么”,表情却并不像是真正没什么的样子。宁左在一旁看得有些好奇,但见季蒙都没有询问,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便抿了唇静静地看着二人。 这个时候季蒙也终于又注意到了一直在一旁呆着的宁左,眯着眼睛笑道:“对了,这次你回来还多亏了这位宁左姑娘。” “嗯。”顾结月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宁左默默地盯着顾结月,心道他竟然只是这样“嗯”了一声,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而就在宁左这样想着的时候,季蒙又道:“我听宁左姑娘说她是受你所托送你回来的,你们二人素昧平生她都能够这般待你,当真是一位好姑娘……” “素昧平生?”顾结月打断了季蒙的话,好看的眉尖再一次蹙起。 季蒙愣了愣,而站在一旁的宁左也愣了愣,两个人都不明白顾结月这句问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蒙顿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难道你们以前认识?” 顾结月盯着季蒙看,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宁左,面色变得有些奇怪,他沉默了片刻,道:“是这样的,大哥,我们两个,是夫妻。” “……是吗?” “……是吗?” 两声问话同时响起,一声是季蒙的,一声是宁左本人的。 宁左自己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嫁人了……并且还是嫁给顾结月了…… 16公子好温柔 面对着一脸惊讶的两个人,顾结月表现得十分淡定,他看了一眼宁左,低声道:“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 “不记得!”宁左摇了摇头,见顾结月表情古怪,不由顿了顿,又弱弱的问道:“……哪句话?” 顾结月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幽幽开口道:“那日在那群山贼的面前,你曾说过我们是夫妻,还说了我们之间的许多事情,你要我全部重复一遍么?” 宁左霎时记起来了,那日他们在路上遇上了山贼,她的确是曾经对那些山贼编了个故事,说他们二人是一堆苦命鸳鸯,正在亡命天涯什么的,当时她自己都差点被感动了,却没想到仍是漏了馅儿。 想到这一层,宁左一愣道:“我当时那是为了逃命……” “我们就是夫妻。”还没等宁左一句话说完,顾结月便不容反驳的道。 宁左睁大了眼睛看着顾结月,拼命想着自己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将这个入戏太深的家伙给说动,然而就在她这样想着准备开口的时候,顾结月又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若是不承认,我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宁左警惕的看着顾结月,无法想象他难过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顾结月他,其实是在威胁她吧QUQ。 所以,无论如何,宁左是说不出否定的话来了,而一旁的季蒙看着二人的模样,终于也明白了过来,展颜道:“我就猜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故事,没想到是真的!” 宁左没有答话,怨念的看了季蒙一眼,季蒙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不明不白,不由挠了头疑惑道:“宁左姑娘这是怎么了?见你醒了好像不是很开心?” 顾结月上前一把将宁左扯到自己的面前,毫不温柔的揽在怀中,道:“她害羞。” “哦哦哦,原来如此。”季蒙似是终于明白了过来,带着笑容道:“宁左姑娘你不必这般羞涩,我这个义弟现在看起来虽然冷淡了点,但对人却是十分好的,想当年我们二人在这宁木镇里面住的时候,没人不夸他……” “大哥,看起来你好像很喜欢门口那辆马车。”顾结月截断了季蒙的话。 季蒙立刻点头笑道:“不错,我驾车多年,很少遇见质量那么好的马车,驾起来……”说到这里,季蒙停下了话头,似乎明白了顾结月话中的意思:“小顾我不说了,你别对那辆马车下手……” 顾结月不答话,径自走回了床边坐下,原本揽着宁左的手也松了开来,然后他闭目道:“我刚醒来头有些晕,你们先出去。” “好的我马上出去……”宁左连忙说着便抓了自己的行李往屋外跑去,心道这下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谁想宁左才刚踏出一步,后面便又传来了顾结月的声音:“带我休息一日,阿左你明天便同我去拜访几位故人。” 宁左没有回答顾结月的话,继续朝屋外跑去,想着只要她这下离开了这里,这一辈子也不要再见顾结月了,如此一来他要见谁也与她无关。 顾结月显然也料到了宁左想要一走了之的心思,沉着眸又补充了一句道:“别、想、逃。” 三个字,咬字甚至有些轻,但却是一字一顿的说的,这样的语气,让宁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宁左艰难的回了头朝顾结月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怎么可能逃走呢?” “嗯。”顾结月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应了那一声之后,顾结月便不再说话了,只闭了目养神。宁左和季蒙缓缓退出了房间,在关上房门的时候皆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苦笑着,季蒙对宁左道:“宁左姑娘啊,小顾他除了喜欢拆马车,其他都挺好的,你可千万别被他这幅模样吓到。” “……拆马车?”宁左怔了怔,突然想起了方才顾结月对季蒙提了一下马车,然后季蒙便乖乖闭嘴了。 季蒙苦笑着点头道:“小顾跟我斗气的时候就会拆我的马车,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拆了多少辆了……” “……”季蒙和顾结月两兄弟,一个喜欢驾车,爱车如命,一个容易晕车,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宁左看着季蒙的笑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安慰他还是直接不管他。 到最后,宁左果然还是不敢离开宁木镇,她和季蒙一起将这个院子里里外外给打扫了一遍,又收拾收拾洗了个澡,这才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回到了院中。季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兄长,将宁左当成顾结月的娘子之后,他便对她更为照顾了,宁左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吃的等在那里了。 吃过饭,当晚,季蒙很是体贴的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却没有安排房间给宁左。宁左一问之下,才知道季蒙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其实就是顾结月现在所呆的那一处房间。 极其不情愿的被季蒙赶进房间之后,宁左才发现顾结月竟还是静静睡在床上。 顾结月的睡颜十分好看,在这之前宁左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那时候宁左知道顾结月醒不过来,所以看得很是肆无忌惮,有时候竟然会忘记顾结月是个活生生的人,倦了还会靠在他的身上将他给当成枕头用。但现在,她无比清楚顾结月随时会醒来,所以她一进屋便直接到了整个屋子离顾结月最远的墙角处找了根椅子坐了下来。 白日里路上被季蒙用马车折腾了许久,后来又去找了那个于先生,到最后还被顾结月给吓惨了,宁左只觉得十分的疲惫,便倚在凳子上很快睡了过去。 长夜静谧,宁左蜷着身体沉沉的睡着,长发缓缓垂落下来,遮盖了她合上的双眼。 月光自微开的窗口透进了屋里,洒在了顾结月的身上,顾结月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沉黑的双眸里透着些许初醒的困顿,顾结月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眼便见到了坐在墙角处沉沉睡着的宁左。 起身,顾结月动作轻缓的来到了宁左的面前,微微垂下了眸,不知究竟是在看宁左还是在看他被月光洒落在地上的影子。他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淡然,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思考,但眼中却是含着千般情绪。 “宁左?”顾结月轻轻开口,带着一些试探。 若是宁左此时醒着,必然会惊讶于顾结月此刻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然而宁左只是闭着双眸静静睡着,顾结月的影子整个将她给遮盖住,她也不知晓。 见宁左没有回应,顾结月轻蹙了眉,朝着她伸出了手。顾结月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宁左的额上,宁左依旧是毫无知觉的,而顾结月则闭上了眼睛,轻喃道:“若你不曾生于此世……”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然后他收回了放在宁左额上的手,转而低下身将宁左抱起置于了床上。 17公子好温顺 第二日一早,宁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而身旁空空的似乎并没有人躺过。初醒的脑子有些混乱,宁左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来昨天顾结月醒来,然后她同他睡在了同一间房间里面这件事。 瞬间清醒过来,宁左警惕的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想要知道顾结月究竟睡在哪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顾结月不在屋子里。 稍稍放下了心来,宁左起身将衣服穿好,又收拾了一下这才听见门外传来了季蒙的声音:“宁左姑娘,你可是醒了?” “季老板?”宁左随口应了一声,不明白季蒙唤她做什么,却听季蒙在屋外答道:“我听小顾说了,一会儿你要随他去见一个人,所以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 不知是不是多心,宁左总觉得自己在季蒙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兴奋。 沉默片刻,宁左若有所思的道:“季老板,我们……该不会是坐马车去吧?” 季蒙连忙答道:“正是如此。” “……”宁左瞬间明白了季蒙的兴奋来源。 。 吃早饭的时候,宁左并没有看到顾结月,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有事自己出去了,说是过一会儿便回来。果然,在宁左吃完饭洗了碗之后,顾结月便穿了一身白衣回到了院中。见到宁左和季蒙皆是站在不远处,便顿住了脚步,低声道:“我们先去找于先生。” 季蒙面色一变,问了一句:“去找于先生?那么便用不着马车了?” 顾结月面色不变,反问道:“从街头到街尾需要坐车?” 季蒙不答,缩了缩脖子。 宁左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从她来到这个宁木镇开始,她便一直搞不清状况了,所以现在又多了些搞不清状况的事情她也不大在意,只要快些同顾结月见完那些人,好让顾结月放她离开就够了。 于是在收拾了一会儿东西之后,宁左便跟着顾结月和季蒙出了院子去见那位于先生了。 而那于先生,自然便是初来宁木镇的时候,宁左和季蒙去见过的那个老者。 街头到街尾的路程的确不长,不过一会儿三人便到了于先生的住处。在那扇陈旧的木门前,顾结月上前轻轻敲了敲那扇门。 木门被敲出了沉闷的声音,顾结月缓缓退了一步,等着那叫做于晚春的老人开门。 不消片刻,门内便响起了一人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木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便见于晚春站在门后,面色有些不耐的道:“我不是同你说了吗,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拿双眼去瞥宁左等人,在瞥到顾结月之后,他将自己的后半句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于晚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结月,似乎是在确定他究竟是真是假,却见顾结月上前了两步朝他道:“于先生,许久不见了。” 于晚春半晌没有答话,颤抖的伸了手指着顾结月,喉结上下不停抖动,好久才说出话来:“小顾?” 顾结月点了点头。 得到了顾结月的肯定回答,于晚春使劲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眼中的泪花给眨去,接着伸了手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顾结月给抱住,胡须不停地蹭着顾结月肩膀上的衣服。 宁左就站在顾结月的身后,正好能够看到那于晚春老人皱纹纵横的脸上遍布的泪痕,不由心思一动,想到了……一个忘年恋的故事。从前有一名孩童流落到了宁木镇,被一户姓季的人家所收养,从此在宁木镇过上了快乐而又幸福的生活。某天,这个小孩儿来到了街头一处破旧的居所,不小心见到了一名叫做于晚春的男子。那男子当初还是翩翩公子,一身白衣惹得多少桃花尽折腰。孩童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便盯着这个叫做于晚春的人不能动了,只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的笑容。直到多年以后,这个叫做顾结月的孩子才知道这就是痴缠一生的开始! 时间慢慢过去,叫做顾结月的孩子渐渐地长大了,于晚春也渐渐的老了,两个人依旧每日来往,但是谁都没有戳破这一层窗户纸!直到某天,收养顾结月的这家人中的两位老人都过世了,顾结月要离开这个镇了,临走之前他来到于晚春的住处,看着于晚春早已不复青春的面容,哽咽着对他说,请一定要记得我!等我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而他这一离开,便是二十五年。 如今,顾结月终于回到了宁木镇,回到了于晚春的面前,却是一人容貌依旧,一人已经人老珠黄,啊呸,垂垂老矣。 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便是如此叫人叹惋了。 想到这里,宁左不禁被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故事给……感动了。 然而,事实证明,脑补出来的东西通常都是不切实际的。 因为就在下一刻,原本还好好拥着顾结月的于晚春,突然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顾结月的头上。 “你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于晚春冷冷看着顾结月,面色突地变得赤红,似乎十分的生气。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扬了手朝顾结月头上敲去,这一敲便是好多下,每一下都不轻。 顾结月被于晚春这一打,却是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沉默着任他打,这幅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温顺乖巧过头了,让站在一旁的宁左一时无法适应。 顾结月竟然被打了!顾结月竟然一点也不反抗!竟然还悄悄的将头低了一些让于晚春打起来更方便一些! 看到此情此景,宁左不禁有些凌乱了,想着这货一定不是顾结月!顾结月怎么可能那么温顺!顾结月怎么可能这样让人打了也不还手!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就在宁左的惊异目光下,于晚春终于停下了动作,不再去敲顾结月的头,而顾结月被他敲了半天,头发也有些凌乱了,看起来有些狼狈。而这时于晚春也终于轻哼了一声,拂袖朝自己的院中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道:“还不快进来!” 顾结月继续沉默听话的走进了院子,而宁左和季蒙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顾结月便让季蒙和宁左在外面等着,而自己则同于晚春一起进了屋子,两个人不知究竟在说着什么,而从屋子里偶尔传出来的于晚春的“你给我滚!”“臭小子你活腻了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之类的咆哮可以看出来,这一场谈话必然是不和谐的。 而就在宁左百般无聊的听着屋中的咆哮,和季蒙一起呆坐无事之时,小院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敲响,而就在宁左起身准备去开门看门外究竟是何人时,那门却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一个张异常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出现在了宁左的面前。 “阿左,你怎么会在这里?”宁大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院中全身僵硬的宁左,面色变了好几变,终于了然点头道:“我明白了,阿左,你现在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宁左不知道宁大究竟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剧情,但她现在真的一点也不痛苦…… “这位是……”季蒙摸不着头脑,有些理解不能的看向宁左。 宁左捂脸,实在不想说宁大是她的大哥。 18公子好淡定 就在宁大一脸恍然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宁左用了片刻的时间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样将宁大给赶走,然后她很快来到宁大的面前道:“大哥,你误会了……” 宁左打算的是说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好将宁大给忽悠走,所以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大哥,当初你走后不久,顾结月便挺不过去了,而他死前托我将他的骨灰带回到故土,便是这宁木镇……”反正顾结月还在屋子里面,应当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宁左正好随意发挥。 宁大被宁左这句话给惊到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怔怔道:“你是说……你家顾公子,已经……” 宁左一脸悲痛,点头。 “他……” “大哥你别难过……”宁左连忙开口想说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然后让宁大赶紧离开之类的,然而她的这些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屋子里于晚春的一声暴喝给打断了。 “你小子究竟想怎么样!我说了让你滚你是聋了吗!” 宁左无言的转过头去看于晚春的房间,面色有些怪异。而宁大也跟着宁左的目光看去,看了一会儿终于道:“我知道了……” 宁左一怔:“大哥你又知道什么了?” 宁大红了眼眶,看着回过头看宁左,然后重重的拍了她的肩道:“我知道了,难怪顾结月要你将他的骨灰带回宁木镇,其实顾结月便是于先生的家人吧?所以现在你们将他的骨灰送回来,他才会那么暴躁。也难怪……方才我来求见,他说什么也不肯见我……” 宁左听出了宁大这趟来的目的便是找于晚春,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一旁一直沉默的季蒙突然说了一句:“小顾他不是于先生的家人……” 对于季蒙的这句话,宁大直接选择了无视……然后他对宁左道:“阿左,顾公子的……骨灰在哪里?” “……”宁左沉默了片刻,用作快的时间拿眼睛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墙角的一个灰色的坛子上面:“那里。” 得到了宁左的回答,宁大眸光一暗,然后便到了那墙角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个坛子,一脸惋惜的道:“顾公子,你我虽只见过两次,但窝却是对你十分满意的,你对我家阿左如此深情,如今……” “……”宁左其实很想问他究竟是从哪里看出顾结月深情了。 宁大不知道宁左的心思,依旧抱着那坛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宁左怕时间久了自己的谎言便露馅了,便上前催促道:“大哥,我现在心情很糟,你能够理解的吧?” 宁大止住了话头,点头。 宁左又道:“所以大哥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宁左这句话不过说了一半,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于晚春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来,然后……一身白衣的顾结月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动了。 宁左一口气憋在胸中,硬是把最后一个字给坚持说了出来:“……静。” 顾结月微蹙了眉,看着抱着一个灰色坛子双目通红的宁大,又看向一脸心虚的宁左,淡淡道:“那坛子里有什么东西?” 宁左看了看呆滞中的宁大,憋了好久才道:“……你的骨灰。” 顾结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面色平静得诡异。 这时宁大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抱着手里的坛子,伸了一只手指向顾结月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顾结月朝着宁大微微颔首,道:“我又活过来了,大哥。” “……”宁左看着一个惊讶一个淡定的两人,很想问顾结月撒谎怎么可以撒得那么淡定,那么像是……确有其事的样子。 而也因着顾结月这一脸的认真严肃,宁大竟是真的信了顾结月的话,连忙冲过去探了探顾结月的脉,随即长舒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么?”宁左无奈的道。 宁大认真道:“你带顾结月来见于先生,定然是知道于先生有办法让顾结月活过来,看起来……这个镇子,还有着于先生,果真是有古怪。” 宁大的神情认真严肃,是宁左从未见过的,闻言,宁左连忙道:“大哥,你这一趟来宁木镇的目的究竟是?” 宁大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是来找于先生的,前些日子娘将我叫了回去,告诉我这里会出大事,便让我前来寻找于先生,说是于先生有办法解决此事。” “大事?”宁左一怔,随即看了看安然站在一旁的顾结月,问道:“什么大事?” 宁大答道:“天降灾祸。” 听到宁大的话,宁左没有再问,而是认真的看着自己身旁的顾结月,顾结月脸色未变,只是垂了双眸站在原地。 宁左知道她的干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要她说了宁木镇会出事,那么便一定会出事,而这个预言……顾结月也曾经说过。当初顾结月附了宁大的身对她说,希望她帮他一个忙,将他带到宁木镇去。当时她本是不愿意的,但顾结月却说,若是她没有帮他这个忙,那么宁木镇的人都会死。 宁左信以为真,将顾结月给带了过来,然而当顾结月醒了以后,却只对宁左说这是一个谎言。 如今,宁大再一次说出了宁木镇中的人有危险这样的话,这让宁左忍不住开始思考,为什么顾结月要说谎? 宁左没有说话,宁大也没有再开口,顾结月根本就不打算解释,这样一来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有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家伙终于说了话:“你们……在说什么?” 顾结月看了开口的季蒙一眼,道:“说我和阿左的爱情故事。” “……”季蒙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是顾结月说得又十分认真容不得他怀疑。 而就在几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话的时候,于晚春终于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从左到右将院中的人一个一个挨着都瞪了一眼之后才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滚?” “……”宁左觉得今日的于晚春跟昨日一定不是同一个人。 顾结月最先听了于晚春的话,颔首道:“打扰了,我们这便离开。”说完这句话,他很快转过身离开院子,而季蒙看了于晚春一眼,又看了看顾结月离开的背影,道了一声之后连忙也追了上去。 宁左觉得,自己不大应该留在这里吃火药,所以她也跟着离开了院子。 最后院中便只剩下了宁大和于晚春两个人,见宁左往院外走去,宁大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只是大声道:“阿左你们先离开,我还有事要同于先生说,待我们说完之后,我会来找你的。” “……”宁左假装自己听不到宁大的话,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院子。 走出院子,宁左很快关上了那扇陈旧的木门,宁大的声音被她给隔了开来。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她才朝着顾结月道:“一开始你说宁木镇要出事,我带你来了这里,你却说没事,那是你骗我的……” “你究竟哪一句话才是真的”宁左抬眼看顾结月,认真地问道。 顾结月没有看宁左的眼睛,甚至没有停下步子,他一面朝前走着一面道:“我说没事便是没事。” 顾结月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宁左丝毫不肯放弃,又追了上去问道:“既然没事,你为何又不让我离开,还编了那么多理由一定要我留下来?” 顾结月依旧不答话,宁左更是认定了他期满了她许多事情,于是继续问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顾结月挑了挑眉,终于开了口:“嗯。” “……!!!”宁左说了一大堆话,自觉自己已经猜到了精髓之处,正等待顾结月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谁知到顾结月竟然只是这样“嗯”了一声!谁来告诉她,这一声“嗯”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他承认他骗了她,还是说他承认他是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顾结月!”宁左大声道。 顾结月继续朝前走,并不打算停下脚步:“你跟着我,便有一天能知道原因。” “我……”宁左颓然发现,自己竟然是被顾结月……给吃得死死的。 。 最后,宁左自然是跟着顾结月回到了两兄弟所住的那个院子里,宁左自己一人进屋整理了一会儿东西之后,终于见季蒙一脸兴奋的敲了门对宁左道:“宁左姑娘,准备好了没,我们该上车了!” 宁左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节奏,问道:“上什么车?” 季蒙连忙道:“早上我不是说了吗?今天你得同小顾一起去见一些人,先前我们去见了于先生,现在自然是要去见别的人了。” 没待宁左继续追问,季蒙便将宁左给拉出了院子,来到了那门口的马车之前。 马车上,顾结月闭目养着神,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现在就去?”宁左不禁问到。 季蒙点了点头,顾结月闻言也睁开了眼睛,在车上对着宁左伸出了右手,轻声道:“上来。” “……”宁左有些戒备的看着顾结月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又抬眼看了顾结月,见他坐于马车之上,眉目如画,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收起了先前的一些负气情绪,宁左将自己的手搭在顾结月手上,借力上了马车。 宁左方一坐好,季蒙便翻身也上了马车,脸上笑容可掬:“小顾,宁左姑娘,坐稳了。” 宁左点了点头,又看向顾结月,却见他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右手微微用力的拽着自己的衣袖。 这架势……倒像是赴死一般。 19公子好彪悍 青镇是宁木镇旁边的一个小镇,居于山中,山势陡峭,只有一条蜿蜒的小道可通往梧州城,是以与外界接触甚少。 午后,一辆马车闯入了静谧的小镇,激起了阵阵烟尘,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半个镇子,停在了深巷之中一处陈旧的木门前。 这辆马车自然便是宁左等人的马车,而驾车的人自然便是季蒙。马车方一停下,季蒙便大笑着掀开车帘,对着车中的人道:“小顾,宁左姑娘,我们已经到了,快下车吧……”季蒙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发现马车当中的情形有些不和谐。 马车当中,顾结月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下唇,而宁左则是衣衫凌乱,一脸紧张的抱着顾结月,似乎十分担心的样子。见此情形,季蒙愣了一会儿才“嘿嘿”笑了两声,重新将车帘放下道:“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 宁左清晰的意识到季蒙误会什么了,连忙喊出来:“你想错了……”她说着便起了身要下马车,然而她方一起身,顾结月便伸了手捂住双唇,痛苦的蹙了眉,似乎立刻就要吐出来,宁左见状连忙又坐了回去,伸出双手重新将他环抱住。 这个动作其实宁左是极其不情愿的,但一路上顾结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着便要吐出来,宁左怕他吐自己一身,便用了从前在自己干娘那里学到的办法,替顾结月按压住穴位止吐。顾结月起初也是被宁左的动作弄得怔了怔,待发觉她的意图时,才终于任她这样抱着,眉目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宁左又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待见到顾结月面色回转,这才重新放开了双手道:“没事了?” 顾结月颔首,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宁左。 宁左被顾结月盯得浑身发麻,不由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刚刚可不是吃你豆腐,我是在帮你……” “我知道。”顾结月点头,“以后坐马车都这样。” “……什么意思?”宁左眨了眨眼睛。 顾结月没有再说话,自己掀开了车帘走了下去,宁左被他丢在马车里,怔了一会儿也跟着冲下了马车对着他道:“你不会是想以后坐马车都带着我吧!” 顾结月看着她道:“不错。” “……”宁左想着她要不要跟顾结月说,她其实根本不打算一直跟着他!她其实想立刻掉头走人!不再受这个家伙压迫! 然而顾结月似乎一点也没听到她的心声,只是轻轻对她道:“你让一让。” “?”宁左不解。 此时季蒙也早已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前那木门的门口,而顾结月则背对着季蒙面对着宁左,宁左的身后便是那辆马车。顾结月让宁左让开,宁左迟疑了一会儿才侧过了身子,看着自己身后的马车。她想着顾结月或许是将什么东西落在马车里面了,想要回去拿,谁知到,就在她让开之后,顾结月一把将手搭在了马车的车壁上,然后用力,一把揭下了那块本来是车壁的木板。 宁左眼皮跳了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顾结月要做什么。 “小顾!你不要冲动!”这个时候爱车如命的季蒙也明白了顾结月的意图,连忙冲了过去挡住顾结月,然而顾结月却根本不理会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将他给挥开,动作迅速的又掀了马车的车顶。 “不!”季蒙继续惨叫。 顾结月手上不停,掀了车顶之后又开始拆车轮子,然后是马车的各种部件,最后,整个马车被拆成了一块一块,完全……看不出马车的样子。 宁左始终无言的看着顾结月的动作,全身僵硬的发觉顾结月原来有徒手拆马车的技能。 看着地上散落成一片片的马车“尸体”,季蒙欲哭无泪的道:“小顾,你从前拆了我那么多马车我也不说了,可现在我们还要靠这马车回去!你拆了它我们要如何回去!” 顾结月不管不顾,轻声道:“走回去。” “……” “……” 季蒙和宁左皆是无言,季蒙继续盯着地上的残骸满脸惋惜,而宁左则是朝着自己来的方向看去,却见长路绵延无尽头,若当真要走回去,那感觉必然是……十分销魂的。 宁左一直觉得顾结月一定是个十分理智然后淡然的人,现在看来,他应该只是长得比较淡定罢了。 经过了这一番动静,三人所在的那处木门里面也终于有了动静,就在三人对着地上的马车残骸相顾无言的时候,大门被人从里面给打开来,一名年轻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的三人冷声道:“你们是谁?” 听到这声音,三人皆是转头看去,而这样一看,宁左便不由一阵错愕。 宁左曾经在自己干娘的房间里看到过一幅画,画中的女子一袭的白裙,清丽如同仙子,同眼前的这名女子,竟是一模一样的。 几人都没有说话,顾结月当先打破了沉默道:“我们此行是为了拜访解寻前辈。” 女子柳眉微挑,面色带了些嘲讽道:“你们前来寻人,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这女子的话语和神情皆是极其傲慢,顾结月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道:“顾结月,我的名字。” 女子本是冷冷地笑着,听到“顾结月”三个字,骤然变了脸色,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口却是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她涩然道:“顾结月,这世上当真有这个人……” 顾结月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 不知为何,先前一脸傲慢的女子,这时却似乎有些害怕顾结月的眼神,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找的解寻是我娘,她在十多年前便已经离世了。” 顾结月颔首道:“那么……那样东西可在姑娘你的身上?” 女子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对门口站着的三人道:“你们随我进来。” 女子说着便朝着里面走去,顾结月沉默的跟上,而季蒙和宁左也连忙跟了进去。宁左一面跟着顾结月的步子一面打量四周,却发现这一处宅子外面虽然是十分陈旧,里面却是十分漂亮的。三人在一处石桌之前停下了脚步,而那女子却已经走进了不远处的屋子里,不久之后便又走了出来,对着顾结月摊开手掌道:“东西便在我的手里,不过你要如何证明你真的就是顾结月?” 经过了方才的惊讶,女子似乎又恢复了性子,此时的语气依旧带了些刻薄。 顾结月沉默的看着女子姣好的面容,缓缓伸出右手,然后另一只手将右手的衣袖挽起,那白皙的小臂之上,赫然有一块朱红色的印记,花纹繁复,形状好似燃烧的蝶翅。 女子的眸光沉了沉,然后她摊开了手掌,掌中是一颗黑色的石头,说是黑色,但却又似乎透明,只是石中有着许多黑色的纹路,好似青烟般飘荡其中。 顾结月伸手将石块拿了起来,然后收入怀中,低声道:“多谢。” 听到顾结月这般说,女子眸光闪了闪,不由问道:“我娘曾对我说过,你来取走这石头的时候,便是你身亡之时,但我却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听到女子的说法,顾结月一眼朝她扫过去,淡淡道:“你多言了。” 女子丝毫不理会顾结月,继续道:“你想要以命来化解灾祸,但没有那定慧教的神子,你便不可能成功。” 言下之意,那能够让顾结月从这世间消失的人,便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定慧教神子了。 相传,许多年前定慧教大长老在河畔捡到了一名女婴,大长老预言那女婴是天降的神子,有通天之能,能够给人带来希望与财富。女婴被大长老收为了义女,在教中被养大,从小接受众人的膜拜。然而在几年之前,那神子突然之间消失不见,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而听到女子的这句话,原本低着头认真听着两人谈话的宁左骤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盯住那说话的女子。 女子没有察觉到宁左的注视,很快背过了身去道:“你们离开吧。”她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大抵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并非她应该操心的事情。 听到女子这般说,顾结月很快对宁左和季蒙道了一声离开,便当先走出了这宅子。宁左凝眸看着顾结月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然后她最后回眸看了那女子一眼,随着顾结月和季蒙离开。 马车已经被顾结月给拆了,三个人不可能当真走回宁木镇,最后还是季蒙去镇上买了一辆马车,三人这才启程回宁木镇。 回去的路上,季蒙一直追问着那个女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顾结月不肯讲,他也没有办法。宁左和顾结月坐在马车之中都没有说话,顾结月是习惯了沉默,宁左却是心中有事。没多一会儿,宁左便发觉身旁的顾结月面色有异,知晓他在马车上会不舒服,宁左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将身子靠了过去,像来的时候一样替他压住穴道减轻痛苦。 感觉到宁左的动作,顾结月蹙着的眉尖缓缓舒展开来,然后他低声道:“别想太多。”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宁左身子一僵,然后她低头看顾结月,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不愿意再多讲。 20公子好无赖 当晚,三人回到了宁木镇。 就在三人下了马车,而顾结月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体力之后,他毫无意外的又无视了季蒙的呼喊,将那马车拆成了一片一片,然后才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留下了一脸无奈的季蒙和目瞪口呆的宁左。 到这个时候,宁左才终于明白了季蒙那句“你以前拆了我那么多马车”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顾结月似乎一坐马车就会失去理智,然后下了马车就会上演一出徒手拆马车的戏码。 目睹着顾结月回到了院中,宁左思索了片刻,也很快跟了上去。 当晚,季蒙含着无限的委屈做好了饭菜,三人随便吃了点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当然,宁左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屋子,所以她必须到顾结月的屋中去睡。 正好,自从听到了青镇那个女子的话之后,宁左便满怀了心事,一直有话想要问顾结月,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如今她走进顾结月屋中,只见顾结月一手支着额头坐在桌旁,闭了双眸似乎是在休息,她犹豫着终于开了口问道:“顾公子……” “顾结月。”顾结月没有睁眼,只是轻声道。 宁左一句话还没开头就被打断了,不由停下了话来。 顾结月见她久久不再开口,终于睁开了双眸,解释道:“不要叫我公子。” “那叫什么?”宁左一时没缓过来,觉得跟顾结月交谈实在是一个很费力的事情。 “顾结月。” 宁左不动声色的看着顾结月的面容,终于还是道:“……顾结月,我有事想要问你。” 顾结月终于抬起了头,坐在桌旁看着宁左满脸心事的样子,终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道:“过来说。” 宁左点头,很快来到了顾结月面前,然后坐下。 顾结月似乎早就知道了宁左会来找他,待到宁左做好之后,他才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要问什么,便问吧,只要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面对着这样的顾结月,宁左反而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她沉默的看着顾结月好一会儿才道:“今天那个女子,她说你去取那块石头是为了用命来化解灾祸。” “嗯。”顾结月应了一声,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宁左见他点了头,便又道:“那女子说,这世上之后定慧教的神子才能够取你的性命,可是真的?” “是。” “你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这一切?” “不错。” 问到这里,宁左觉得有些全身无力,她坐在顾结月的对面,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 季蒙曾经说过,顾结月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就在寻找她,那时她一直以为季蒙是弄错人了,而是五年前她根本就还没有出生,顾结月又从哪里知道她的存在? 然而到现在,宁左才终于开始怀疑了起来。 不久之前,顾结月骤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杀人,防火,做了许多的事情,然后倒在她的面前,一定要跟着她,并且昏迷之前要她一定将他带到自己的住处,然后不让任何人知道。后来顾结月附了宁大的身体,要她带他来宁木镇,并说若是他不能前来,宁木镇上的人便都会死。她信以为真,将他一路带了过来,然后顾结月便醒了过来,并且坚持让她跟在他身边,不能离开。 算起来,或许从一开始顾结月找到她,就是被计算好了的事情。 “你知道我的身份。”宁左认真的盯着顾结月,这一句话说得十分肯定。 顾结月对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只是同方才一样点了头。 “你知道我就是那定慧教的神子,所以你才一定要跟着我,并且让我带你来宁木镇,然后好让我真的顺应什么天命的杀了你?”宁左越说越是觉得自己被欺骗得严重,最后她站起身冷冷道:“你可知道我作为定慧教的神子,为什么要逃离那里?” 顾结月抬眸看她,不说话。 宁左也不管他究竟问不问自己原因,只是自顾自的道:“不错,我从小就被我干娘在河边捡到,然后她语言说我有通天之能,所有人都对我又敬又怕。但是我却比谁都清楚,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通天之能。所有人都敬我怕我,将我当成宝贝一样供着,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对待的。”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骗子,他们求我与上天对话,求我赐给他们权力赐给他们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我根本就做不到!” 这些话,宁左是从来不曾对人说起的,这也是宁左这些年来藏在心里,每天都在想着的话。 这一刻说给了顾结月听,她却终于忍不住微红了双眼。 顾结月缓缓站了起来,绕过面前的桌子,来到了宁左的身前。 “要让你失望了,我杀不了你,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子。”宁左摇头,面上的表情说不清究竟是委屈还是冷淡。 顾结月伸了手靠近宁左,宁左有些抗拒的朝后退了一步,顾结月却是霸道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伸了手捂住她微红的眼睛。 双目被顾结月给盖住,宁左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到顾结月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并非有心要利用你,但除了找到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宁左伸手想要将顾结月的手从自己的双眼上拿开,却在伸了手触到顾结月冰凉的右手时微微怔了怔,接着她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子,也没有什么有通天之力的人。” 顾结月再宁左的耳旁轻轻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三日后,宁木镇会发生一场大灾祸,届时你与我一起让镇中的人撤离,然后你杀了我。” 虽然早就听说了顾结月想要意思来化解灾祸,虽然并不相信那灾祸的说法,但此刻听到那个“杀”字被顾结月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宁左仍是僵住了。 良久,宁左才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我的名字,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变老,为什么你说只要你死了,这场灾祸就能够避免?”这些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甚至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宁左一下子问了四个问题,顾结月沉默了片刻,将覆在宁左双眼上的手给移开,让她看着自己,这才道:“三日后你便知道了。” 顾结月方才本是说了只要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会给宁左一个解释的,到了此刻他却又含糊了,宁左有些气不过:“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肯说?” 顾结月想了想道:“太麻烦了。” “……”宁左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心情现在更糟了,任她想象力多好,也想不到顾结月究竟有什么能耐说自己能够化解灾祸。 低着头闷了好一会儿,宁左才道:“可是我真的不是什么神子……”言下之意那个女子所说的什么她能够杀他,并且挽救灾祸之类的话,都是不大现实的。 顾结月却道:“你的确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你可以杀我。” 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很古怪。 宁左略有些幽怨的看向顾结月,想要试图理解顾结月的话,却见顾结月一把将她拉到了床前,指着空空的床道:“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他说完这句之后又看向墙角的椅子道:“我睡那里。” 宁左看出来顾结月根本就是懒得再同她解释,所以才催促她睡觉,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不睡,直直的瞪着顾结月道:“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顾结月淡淡道:“你在意?” “我在意!”宁左回答得斩钉截铁。 顾结月动作一顿,宁左也是面色微变。 两个人一问一答,也没有去在意什么,但宁左真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冲动过头了。 两个人皆是一阵沉默,最后顾结月挑眉道:“你当真在意?” “我在意你究竟是怎么保持年轻的。”宁左随口找了个理由。 顾结月沉默着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我活了一百多年……” “……”宁左诧异的看着顾结月,似是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然后她静默的等着他的下文。 然后……没有下文了。 顾结月转身到了墙角的椅子前,然后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宁左被顾结月这一句话吊住胃口,连忙冲过去找他问清楚,谁知到顾结月竟是打死也不睁开眼睛了,无论宁左如何唤他,他都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这种情形,倒是和当初他沉睡的时候十分相似。 最后,宁左终于给折腾累了,想着反正第二天还有机会问他,便也回到了床边,准备脱了衣服睡觉,然而她刚一将外衫给脱去,便想起了墙角还坐着一个男人。迟疑片刻,宁左又将外衫给穿了回来,然后和着衣服躺在床上,顺手将被子也给拉了上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睡了。 。 第二日,宁左醒来的时候顾结月已经没有在房间里了,宁左收拾好出了房间见到季蒙,季蒙这才告诉宁左,顾结月一早便离开了房间,似乎是去找于晚春了。 21公子好脆弱 上次在于晚春的住处遇上了宁大,所以这次宁左并不想跟着去找顾结月,她在院子里呆着,想着或许不久之后顾结月便能够回来了,却没有想到,她从早上一直等到了傍晚,顾结月都没有回来。 季蒙在同宁左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出去了,院中便只剩下了宁左一人。 日落时分,小院的大门突然被人给推了开来,宁左只当是顾结月回来了,连忙起身过去,却见从外面进来的人一身的灰色长衫,头发有些凌乱,面色也是严肃至极,竟是宁大。 宁左很少见到宁大如此严肃的申神情,所以此刻一见不由有些惊讶。而就在宁左怔怔看着宁大的这段时间,宁大已经拎了行李走进了院子,来到了宁左的面前道:“阿左,可否让我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 宁大本是极不情愿的,但宁大神情不对,她也不能再阻拦,只低声道:“我也是住在顾结月和季蒙的家里面,一会儿他们回来了你同他们说说?” 宁大点了点头,接着又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道:“昨日我本是住在于先生的院中,但今日一早顾结月便来了,还朝我要了一样东西,然后……于先生见我将东西给了他,就将我给撵出来了。” “……”宁左无言的看着宁大,实在想不出自己应该说什么。 宁大想了想,又骤然抬头对宁左道:“顾结月的身份不简单。” 宁左盯着宁大,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 “他同那于先生之间定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宁大继续猜测道。 宁左眼皮跳了跳,正想说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猜的,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因为下一句宁大便又道:“你可知顾结月一大早去于先生的住处找到我,向我要了什么东西?” 宁左摇头,觉得这必然是十分紧要的东西。 宁大将自己手中的包袱提了起来对着宁左扬了扬:“我离开教中的时候,娘曾经给了我一块黑色的石头,说是要我一定要好好保存。” 宁左不解:“干娘要你好好护着,你为什么又送给顾结月了?” “这才是我疑惑的地方。”宁大摇了摇头,“干娘对我说,若是有人向我要这东西,我便给。”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皱起了眉来,好一会儿才问了出来:“只是我自己都快将这东西给忘在包袱里面了,顾结月又为何会知道我手里拿着这石头?” 说起这块石头,宁大是百思不得其解,宁左却是突然想起了当初顾结月在青镇的时候,从那个女子的手里也接过了这样一块石头,当时那女子对顾结月说,他取走那石头的时候,便是他要死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宁左眉头蹙得更紧了,然后她犹豫着对宁大道:“关于这石头,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这东西是干娘一直藏在教中的东西,她说得十分宝贵,平日里都不许我碰,却没有想到此行她竟是将这东西轻易的交给了我,还让我带着这东西来宁木镇,找那个向我要这东西的人。更没有想到……”宁大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僵硬的笑了出来,“更没有想到向我要这石头的人竟然是顾结月。” 宁左点头,接着又想起了先前宁大说的话:“你说你将石头给了顾结月之后,于先生便将你给赶出院子了?” 宁大连连点头:“是啊,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好像是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说着这句话,又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宁左,探问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有很多疑惑?” 宁左“嗯”了一声。 宁大笑了笑,挑起了半边眉毛道:“我们何不去问一问那个叫做于先生的人?或许他能够告诉我们。” 宁左回应着宁大的笑容,微勾了唇角。 。 说做就做,宁左和宁大两人很快便离开了院子,来到了于晚春的住处。 于晚春住处的门是开着的,宁左和宁大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便直接走进了院子。院中的摆设与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显得凌乱了许多,还有一些原本好好放着的酒坛倒在了地上,碎片落了一地。宁左皱了皱眉看向宁大,宁大只是无辜的耸了耸肩道:“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走的时候这里还是好好的,估计是顾结月将于先生给惹怒的。” 宁左心道也是,似乎只要在顾结月的面前,于晚春便会变得十分的暴躁。 两个人在院子里面傻站着也不是办法,宁左有些无聊的走到了于晚春的房门前,本以为于晚春是不在的,却没有想到她刚一走过去,便见那房门被人从里面给推了开来,然后于晚春便冷着脸走了出来。 宁左被于晚春这动静给吓住了,正打算给自己擅闯院子找借口,便见于晚春一眼朝着她扫了过来,冷冷道:“你们过来。” 宁左无言的看了宁大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两个人便跟着于晚春走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于晚春先是示意走在最后的宁大将房门给关好,这才低叹一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知道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宁左和宁大相视一眼,皆是点头。 于晚春其实根本也没有在等他们的回应,只是低着头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才能将事情说清楚,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紧锁着眉头抬眼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两个皆是宁尧的子女吧?” 宁尧,乃是定慧教大长老,也是宁大和宁左的娘。 听到于晚春提起这个名字,两个人皆是微微一怔。 随即,宁大便脱口道:“难道你同我娘是……” “情敌?”宁左接口道。 宁大连连摇头:“应当是相爱却不能相守……” 于晚春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这对兄妹,拧了眉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 “……” 宁家兄妹脑补之心作祟,此刻见于晚春面色似乎丝毫不是那么回事,便又乖乖的都闭了嘴。 目光复杂的在宁大和宁左之间来回来了好几眼,于晚春似是叹惋的道:“你们在定慧教当中长大,宁左姑娘你更是神子,你们应当听说过一百多年前的祭天一事吧?” “祭天”这两个字出口,于晚春的神情变得严肃至极,连带着看着二人的目光也是阴沉得可怕。 宁左和宁大亦是身体一僵,几乎是同时皱了眉。 祭天一词古往今来出现得并不少,但在这最近的一百年多年中,只有那么一次让所有人都难以忘记。据说,一百多年前,有一场从未有的大旱,整个天下死在这场灾劫当中的人数不胜数,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提出来,要祭天降雨。然而无论众人用什么供奉上天都没有用,最后还有人提出来,以命祭天,以血求雨。 若放在当下,众人自然觉得这是妄言,然而当时众人已经被逼到全无办法,疯狂的人们开始回应这以血求雨的说法,抓了孤寡的老人和失去亲人的幼童,修了祭坛将他们给送了上去。 巨大的祭坛当中,跪着上万人。 疯狂的人们开始拿刀杀人,老人,妇孺,接连死在人们的刀下。那一场祭天死了上万人,祭坛上四处都是血,四处都是因为挣扎而被切碎的断肢残骸。 而最后,只有三名孩童浴血走出了祭坛。 “当时被送去作祭品的一共有一万三千多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人。”于晚春双唇颤了颤,目光深远,好一会儿才地笑一声道:“不知究竟是不是上苍神灵降世,那三名孩童都被赋予了不同的能力。” 宁左眼神变了变,突然想起了世人对于自己的传说,便道:“那三个孩子,才是真正的神子?” 于晚春苦涩的笑了笑,摇头道:“可以说他们是神子,也可以说他们是浴血而生的恶果。自小便见了数千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又有哪一个孩子能够当真忘记?” “不过幸而,其中一名孩童当真有通天之能,他与上苍对话,降下了一场大雨。”于晚春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末了又叹惋一般的道:“旱灾便这样解决了。” 像是一场闹剧,但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是被威胁到了姓名,疯狂的人们什么事都能够做出来。 宁左的脑中出现了三名孩童浴着血自万人的尸体中爬出来的样子,不禁心中发凉,她想了想道:“那三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吗?” 于晚春紧紧盯着宁左看,目光似有深意:“不死不灭。” “……”宁左第一次知道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不死,但却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站在宁左身旁的宁大皱了皱眉,沉声吐出了三个字:“顾结月。” 宁左没有说话,因为她同宁大的想法是一样的。沉默着,宁左严肃的看着于晚春,于晚春点了点头,这才应道:“不错,不死不灭,小顾便是那三个孩子当中的一个,而当初血祭发生的地方,便是宁木镇。” 百年前,祭天虽死了许多人,但总归是换来了三名神子的降临,换来了大旱的终结。而那之后,众人怕此地怨灵太重,便将祭坛连同其中的无数尸体一同埋了起来,便在这宁木镇镇外不远处。 然而宁左的疑问依旧没有被解决,她很快问道:“可是为什么你们说这里会出事?” “既然万人的鲜血能够让神子降临在这世上,便也能够化作戾气,毁了这个地方。”于晚春如此解释道。见宁左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他便又道:“你干娘也写了信给我,说是预言这里会出大事,而顾结月……他便是当年那拥有通天只能,与上天对话,使上天降下大雨之人,你说他为什么会知道?” 通天之能,与天对话,这种能力近乎可怕。 宁左脸色变了变,却听宁大低声问道:“究竟要如何才能化解这一场灾劫?” 宁左亦是想起了那日在青镇的时候那个女子所说的话,连忙问道:“我听一个人说,顾结月想要以命化解这场灾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是不死不灭的吗?” 于晚春摇了摇头,低笑一声却是不说话,而宁左看着他的笑,又想到了顾结月所说的话,他说,三日之后,让她杀了他。 她当时听来觉得这不过是荒谬,若当真是灾劫降临,又怎是他一个人死去便能够化解的?但若是当真如于晚春所说,顾结月便是那祭天当中活下来的三个神子之一,那么他便当真能够做到这一切。 想到这里,宁左只觉得自己头脑有些混乱,一面在想着关于祭天,关于灾劫的事情,一面又晃着顾结月那张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脸,渐渐地也就有些恍惚了。 若是当真到了那种时刻,若是当真她便是那唯一能够杀顾结月的人,她当真会动手吗? 她想不透彻,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透彻的,那么便不想了。 宁左摇了摇头,起身往外面走去,于晚春依旧坐在桌前,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宁左眸光恍惚了一阵,答道:“我去找顾结月。”说到这三个字,宁左便又想起了先前于晚春所说的那个关于祭天的故事,一瞬之间只觉得自己对顾结月的感情也有些变了。 亲眼见灾劫发生,血流成河,人间地狱,平日里连神情都不会变一下的顾结月,从一开始到现在,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他说他活了一百多年,接下来的话便又吞回了肚里,想来他应当是有话想要同她说的,而她此刻,却是无比想要知道这一句的后半句究竟是什么。 见宁左推门离开了房间,于晚春也并未阻拦,只是微微抬了眼眯着看了那背影片刻,接着道:“小顾觉得自己有罪,一开始便没有想活下去。” 宁大跟着他的话问了下去:“有罪?” “他以为那一万多人是因他才死。” 宁大无言,面上带了几分苦涩,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 宁左离开于晚春的住处,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并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顾结月的,不过幸好她刚一走出来,便听见不远之处传来了嘈杂声,她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到了站在人群当中的顾结月。 顾结月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模样,长发微有些凌乱,一身的雪色衣服,素净不带一点尘嚣。他看着面前站着的许多镇中居民,开口道:“就如方才我说的,还请你们听我一言,暂且离开这里。” 随着他这一句话,众人都交谈了起来。 “小顾究竟在说什么?” “我们在这里好好的住着,为什么要离开?” “在这里呆着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是吓唬我们的吧?” “特地借了于先生的名义将我们交到这里来,便是为了跟我们说这种事情?” 众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借此话题开起了玩笑,说顾结月拿大家寻开心,顾结月也不争辩,只是静静站在其中听众人说着。眼看着越来越嘈杂,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人将顾结月的话放在心上。 宁左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顾结月突然抬起了左手,然后又很快的将右手也抬了起来,他的右手上,拿了一柄匕首。 寒光凌厉。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结月挥动匕首,动作丝毫不留情的扎在了自己的左臂上臂。 一刹那,众人只见艳红的血染湿了顾结月的长袖,然后他们停下了未说完的话,都怔怔看着顾结月,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众人终于不再说话,顾结月动了动一瞬间变得苍白的双唇,声音同先前一样平静的道:“哪怕只有一天,诸位暂且先搬离开宁木镇,可好?”他自始自终没有说一个求字,语气也都是如往日一般淡淡的,但宁左却觉得,此刻的顾结月,几乎就差跪下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结月。 这个时候的众人也都在沉默,他们不理解顾结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们不知道关于祭天的事情,但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个人发出了声音:“不就是离开一天吗,我正好要去梧州一趟,离开就离开吧。” 有了一个人开口,第二个人也终于开口了:“我也走,我想起我还要去青镇做生意,小顾你可别再自己扎自己了。” 接着,更多的人同意了离开,顾结月一直仔细的听着他们的话,没有去管自己臂上的伤口。宁左却有些看不过去了,她很快挤开人群到了顾结月的身旁,顾结月蹙眉看她,她不闪不避,知道了顾结月的身世之后,从前那种惧怕的感觉似乎也要少了许多。轻轻吐了一口气,宁左从自己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然后小心的将顾结月的伤口给大致包扎了一下,这才道:“先这样止血,一会儿再去好好上药。” 顾结月低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宁左抬眸看他,觉得自己看到他此刻覆住双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22公子好手段 周围的人们也担忧着顾结月的伤势,纷纷答应了顾结月要离开,接着便劝他先回去将伤口给包扎了。顾结月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众人,然后点了点头,任宁左扶着他回了他和季蒙所住的地方。 回到房间里之后,顾结月便被宁左给按到了椅子上坐下,而宁左则连忙去翻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找出了药来替他包扎伤口。 见宁左动作熟练的上药,顾结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从前经常跟别人上药?” 宁左只顾着顾结月的伤势,也不隐瞒的道:“从前大哥经常被娘教训,每次都给揍得全身是伤,都是我在给他上药。” 问了这一句以后,顾结月又没了话说,宁左给他上药碰着伤口,他也丝毫没有反应,好似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宁左用最轻的动作上好了药包扎好了伤口,这才抬眼来看顾结月,见他低着头似是在想着什么,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是自己收拾起了东西。 这时候顾结月也终于回过了神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那里?”宁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顾结月的意思,便点头应道:“我和大哥去找了于先生。” 顾结月微微蹙眉:“于先生对你们说了什么?” 宁左神情微变,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的这点动作自然也被顾结月给看在了眼里,他敛了眉,低声道:“祭天的事情,你知道了?” 宁左本不打算提起这件事,但顾结月主动说了出来,她也不好再假装不知道,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末了又添了一句:“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于先生说你是从那……祭坛里走出来的,拥有旁人没有的力量,我只知道这些罢了。” “你想不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顾结月低垂着双眸低声问道。 宁左怔了片刻,不明白顾结月为什么这样说:“你肯说出来?” 顾结月挑眉对宁左笑了笑:“若现在不说,今后便没人知道了。” 这句话顾结月说得十分轻松,但听在宁左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感觉。 百年之前的祭天,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三个孩子从那一场屠杀中活下来,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让顾结月看似平淡的说出这样的话? 宁左心念一动,在顾结月的对面坐了下来,点头道:“我要听。” 顾结月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然后才道:“百年前大旱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时间过了太久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我没有死,是因为跟我一起被捉去当祭品的还有我娘和我的三个哥哥。” “祭天开始之后,那些人要杀我们,我当时不过七八岁,那些人一眼便注意到了我,对我挥刀,而我娘和我的哥哥们都拼死护我,为了保护我,我的大哥甚至杀了好几个人。可惜,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儿,没有什么绝世武功,靠的只有一点蛮力,最后他死在我的面前,被十多把刀一起剁成了碎肉。” 说到这里,顾结月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宁左却是往后缩了缩。 宁左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看到当时的场景,遍地尸骸,血染苍穹,顾结月不过是一个幼童,看着无数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护着他的人统统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紧紧咬了唇,宁左好一会儿才问道:“后来呢?” 顾结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你怕?” 宁左摇摇头,勉强笑道:“不怕。” “嗯。”顾结月应了一声,接着道:“你若是怕,我便不说了。” 宁左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她不想告诉顾结月,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当时顾结月心中的感受。必然很同,必然恨不得死去。 她想象不到顾结月怀着怎样的心情生活的。 顾结月见她摇头,便继续道:“我运气很好,我娘死了,大哥二哥死了,最后连护着我的三哥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以为我必死无疑。而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孩子,他全身都是血,提了一把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刀,杀了许多想要杀他的人。” “那个孩子……”宁左想起了当时于晚春所说的事情,当初同顾结月一起活下来的,还有两个小孩儿。 顾结月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点头道:“那个人也是最后活下来的人之一,当时我只想要活下去,想要报仇,所以我跟在了他的后面,看他杀人,最后我自己也拿起了刀。” 一个七岁的小孩儿,拿刀,杀人。 宁左眸光颤了颤,认真的盯着顾结月的眼睛。 顾结月的眼睛里好似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缓缓的道:“后来他们说什么天意,都不过是说笑,并不是上天选择了我们三个人当什么神子,不过是我们同天去争,争得了活下来的权力。” “那死去的一万多人不想死去,所以他们的怨魂不愿散去,便成了现在我们三个人的力量,他们要我为他们报仇。”顾结月平静的说着。 宁左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你们从祭坛里出来了以后,便将那些动手的人全都……” “杀了?”顾结月反问。 宁左点点头。 顾结月却摇头道:“没有,动手的人太多,无论如何都是杀不完的。”能够屠尽上万人,动手的人必然是难以计数的,要杀他们,便相当于同全天下的人为敌。 只是,这般的怨气,当真能够平息么? 宁左还想要再问,顾结月便当先说了出来:“我和另外两个活下来的人一起,将祭天的主事人统统杀了。所谓祭天不过是为了图个安心,苍天根本便不需要人血作为祭献,若当真需要,那它便不是苍天。那些人想出祭天的计策,不过是拿上万人的命来图个安心而已。”而剩下的那些人,不过都是被人利用而已。 顾结月这样说着,眉头也蹙了起来,宁左紧紧盯着他蹙起的眉,生出了想要将它揉平的冲动。 宁左没有说话,顾结月便继续道:“但死去的那些人却只要一个解脱,他们想要的是那些动手的好几万普通人的性命,而我们没有杀他们,所以一百年以后,宁木镇外从前作为祭坛的地方瘴气越来越浓,便是地下掩埋的亡魂无法平息心中的怨愤。” “他们要如何才能够平息?”宁左问道。 顾结月微闭了眼睛,似是有些疲惫,脸色也有些发白,而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疲惫已经不见了,他低声道:“用我从他们那里得来的力量,还有不死不灭的性命。” 所以他才会很久之前便作好了计划,将她带到宁木镇来,取他的性命,平息那些怨愤。 宁左想说自己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能够杀了顾结月,但顾结月并没有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他只是道:“我有些累了,镇中的人明天应该就离开了,在这之前,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这是顾结月第一次问宁左的意见,宁左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她连忙站起了身来:“你先休息,我……我出去好了……” “你也休息。”顾结月这次没有再征求宁左的意见,这是冷硬的吐出了这句话。 宁左不解的指着自己道:“可是我现在不累。” 顾结月此时已经起身来到了床前,听宁左这样说,便回了头看着她道:“明日你会耗费许多力量,先休息。” 宁左无奈的点头答应,却是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睡哪里?” “床。”顾结月毫不思索。 “可是你受伤了,你应该睡床。”宁左坚持道。 顾结月想了想道:“那么我也睡床好了。” 在这里,宁左注意到,顾结月用了一个“也”字……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 果然,最后顾结月竟是硬宁左也给拉到了床上来,两个人一人朝着床壁一人朝着外面便这样睡了。可怜顾结月虽然疲惫,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但宁左却是刚醒不久,这样被顾结月逼着睡觉,根本就没有丝毫睡意,她翻来覆去许久,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关于顾结月的事情,而只要一想到顾结月说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来安宁,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 从前宁左只觉得这个人太冷淡,对谁都是同一副表情,但现在知道了关于他的往事,她才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动作很轻的坐起身来,宁左凝眸看着身旁背对着自己睡着的顾结月,心里十分烦躁。 她不愿意顾结月死,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说什么都不允许。 这样想着,她很快掀了被褥下了床,便要出门去找宁大和于晚春,问问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然而她双足刚刚挨着地面,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给捉住了。神色复杂的回过头来,宁左正好对上顾结月深如古井的眼眸。 “你要去哪里?” 宁左迟疑了片刻:“我睡不着,出去找我大哥聊聊天……” 顾结月依旧捉着宁左的手腕,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什么都别去想。” 宁左一下子便听出了顾结月的意思:“你这是在……安慰我?” 顾结月不说话,盯着她看。 宁左被他看得毫无抵抗力,最后很不中用的回到了床上,用被褥将自己给盖住,乖乖的躺在了顾结月的身旁。见宁左回来睡下,顾结月这才重新闭上了眼睛,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宁左又悄悄的睁开了眼睛。 先前顾结月是背对着宁左的,但现在两人的动作却是面对着面,宁左仔细的看着顾结月的脸,看他精致的眉目,心里隐约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此时应当是最脆弱的。 说不清为什么,宁左就是想靠近他。 所以在憋了许久之后,宁左终于用毕生的勇气说出了一句话来:“……我可不可以抱着你?” 顾结月立刻睁开眼睛:“嗯?” 顾结月闭着眼睛的时候,宁左才敢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而现在他将眼睛睁开,宁左只觉得全身的胆子都给缩了回去,连忙掉转了身子拿背来对着他。 宁左紧紧闭着眼睛在心里怪着自己冲动,想着估计她这句话一说了顾结月要瞪死她了,却没有想到片刻之后,她的后背一暖,腰上也搭上了一只手。 宁左好似被雷给劈了一般,半晌不敢有动作,而身后依言抱着她的顾结月却问道:“是这样吗?” 宁左噎了好一会儿,壮着胆子“嗯”了一声,双颊已是红成了一片。 23公子好谎言 顾结月的怀抱意外的让人安心,宁左被他这样抱着,没过多久便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宁左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怀抱当中,她有些诧异的抬眸看去,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转过了身来,正对着顾结月,与他相隔十分的近。而顾结月似乎当真是十分困倦,仍是沉沉的睡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顾结月的呼吸很轻,浅浅的落在宁左的脸上,有些瘙痒难耐的感觉。 宁左睁大了眼睛看着顾结月的睡颜,从他的眉眼看到了形状优美的唇,再往下,看到了白衣里面白皙的皮肤。顾结月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当初他昏睡在宁左的面前,宁左照顾了他许久,也没有多大感觉,但此刻隔着如此之近的距离,宁左才骤然发现这个人究竟有多叫人移不开目光。 “顾结月。”宁左轻轻唤了一声。 顾结月没有醒来,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宁左见状便大了胆子,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顾结月我不想看你死,我……”她说到这里,话语顿了一下,身子也朝后面缩了缩。 然而顾结月没有丝毫反应,宁左缩回去之后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发现他依旧睡着,这才又凑了过来道:“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我不想看你死。”说完这句话,她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便再接再厉就着近在咫尺的顾结月的双颊一口亲了上去,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宁左知道顾结月听不到,所以她才壮着胆子这样说出来,然而看着顾结月紧闭的双眼,宁左突然又生出了一个想法,若是此刻顾结月是醒着的,会是什么反应呢? 按照顾结月那种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的性子,估计顶多也只是轻轻“嗯”一声,然后说“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怕是就没有然后了。 想着这样的结果,宁左不由有些泄气,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向窗外,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快要黑了。 下了床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宁左打算出门去看看,也顺便找宁大和于晚春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情,说到底她并没有放弃要想办法避免顾结月送死。 然而事情再一次重演了,就在宁左打算走出房门的时候,顾结月再一次一把捉住了宁左的手,低声道:“你又要去哪里?” 好歹这次顾结月加了个“又”字,不然宁左一定觉得时间倒回到昨天了。 而反应过来的宁左突然又想起刚刚自己对顾结月说的话和做的事,顿时脸一红,转过头去低声问道:“我不过是出去看看,你……什么时候醒的?” 顾结月“嗯”了一声,道:“就在你下床的时候。” 这样说来顾结月是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了,宁左轻轻吐了一口气,放心之余又有些失落。 见宁左一脸紧张的样子,顾结月抬眼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宁左连忙阻止他继续想下去,抽回了手道:“我将你给吵醒了吧?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顾结月摇了摇头,自己也起了身,一面低头整理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一面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镇子里还有没有留下的人,然后你随我去镇外的祭坛看看。” “……祭坛?”宁左想起了那个关于祭坛的故事,不由得动作一顿。 顾结月低声道:“不用怕,都已经过了百年了,尸体骸骨都被埋到地下去了,你是看不到的。” “……你一说更吓人了。”宁左道出了真相。 顾结月没有答话,唇角却是微微上挑,不过宁左并未看到。他终于整理好了衣服抬起头来看宁左,却见宁左正探着头看窗外,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宁左被他这样一问,好一会儿才道:“我在想我大哥此刻不知在哪里。” 宁左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顾结月便又道:“想问有没有别的办法解除这场灾难?” “是啊,我不想你死……”宁左顺口答了出来,待发觉自己说出了真相想要改口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回头看顾结月,发现顾结月竟是朝着她笑了笑:“没有别的办法。” 顾结月很少笑,宁左猜测是同他的经历有关的,然而此刻看到顾结月这样笑出来,她才发现顾结月的笑容当真是好看得要命,宁左甚至生出了一丝为了这笑,要她去撞墙都没问题的感觉。 宁左一面在心里鄙视着自己那诡异的想法,一面低咳一声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结月点头道:“我死,这是最快的办法。”他这样说着,便又拉住了宁左的手,带着她往房间外面走去,两个人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这才发现街上竟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来他们真的都离开了。”顾结月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面上说不出究竟是放心还是失落。 宁左低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都离开?” “三日之后便是那些怨魂招来灾祸的时候,到时地动山摇,整个宁木镇都会被掩埋,我虽然会提前阻止这一切发生,但世事无常,若是我失败了,他们便……”顾结月的话还没有说话,宁左便截住了话头道:“失败?” 顾结月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你放心,若是失败,你也不会有事的。” 不知是不是宁左的错觉,她感觉自从昨日以后,顾结月待她便柔和了许多,虽然许多时候只是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但她便是能感觉到顾结月的用心。 宁左低下头去看顾结月从方才起就一直握着她的右手,目光有些复杂。 而就在宁左想着这些的时候,顾结月已经闭上了双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来,对着宁左道:“镇中的人几乎都离开了,如今只剩下我大哥,你大哥,还有于先生了。” 宁左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感觉。”顾结月并不打算细说,而宁左一想之下也就释然了,照于晚春所说,当年顾结月便是结束那一场大旱,招来大雨的人物,能够与天对话的人,感觉到镇中什么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左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现在便去镇外的祭坛处?” 顾结月摇了摇头,又道:“先让于先生和我们大哥离开。”他这样说着便又朝于晚春的住处走去,宁左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不一会儿便推开了于晚春的院门走了进去。 于晚春的住处前,季蒙,宁大还有于晚春都坐在一张石桌前,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见顾结月和宁左走进来,于晚春目光复杂的看了看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声音有些干涩的道:“小顾,你已经准备好了?” “嗯。”顾结月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朝三人点头道:“于先生,大哥……”他招呼完了于晚春和季蒙,又看向了宁大,几乎不带迟疑的道:“大哥。” “……”宁左沉默看着众人。 顾结月唤了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请三位也先离开此地。” 季蒙似乎已经从宁大和于晚春那里知道了顾结月的目的,听到他这样说,连忙站了起来,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宁大一把给拦住。 于晚春紧紧盯着顾结月,冷哼了一声站起来,拂袖离开了院子。 “顾公子,我们先离开了。”宁大拦着季蒙,低声道。 顾结月颔首。 宁大拉着不情不愿的季蒙也离开了院子,很快追着于晚春出去了。最后的三个人也离开了,偌大的宁木镇第一次成了空镇,里面只剩下顾结月和宁左两个人。 宁左站在顾结月的身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能够感觉到紧握的那只手微有些冷。她迟疑片刻,道:“我们现在便去祭坛?” 顾结月回过身来看宁左,轻笑道:“好,我们去祭坛。” 不知为何,这日顾结月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但宁左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喉中似乎哽咽了一下,宁左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有些怕。” “我不是拉着你的手么?”顾结月垂了眸看两个人自方才起床起便一直牵着的双手。宁左亦是低头看着二人的手,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为什么顾结月会一直拉着她的手,原来只是因为先前他说起祭坛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害怕。 “一会儿在祭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站在我身后。”顾结月道。 宁左轻咬了双唇,点头。 此时已是黄昏,两个人走出宁木镇的时候,夕阳也已经整个沉了下去,天边余晖红得有些耀眼,宁左微微抬头看着天际的那片云,情不自禁的眯起了双眼。紧了紧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宁左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的?” 顾结月牵着宁左前行,似是没有听见她问出的这句话。 宁左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你一定是一开始就喜欢我,然后故意接近我,让我也喜欢上了你。但是你知道你一定会死,所以你不敢对我说实话,宁愿自己带着这个秘密到黄泉之下,也不愿意让我知道你喜欢我。” “你说是不是?”宁左上前两步挡在顾结月的面前这般问着。 顾结月仍是没有说话,微锁了眉头看宁左,黄昏的微光将他原本苍白的脸印上了微红。 宁左向来受不得顾结月的眼神,被他瞪了不过片刻便又不争气的缩了回去:“我开个玩笑……” 顾结月淡淡“嗯”了一声,道:“走吧。”那一声“嗯”,也不知究竟是答了哪一个问题。 24公子好阴沉 宁木镇的外面,有一处所有人都不敢进入的地方,那地方被一片树林包围,常年阴森不见阳光,是为不祥之地。 一百多年前发生了祭天一事之后,很多人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不让任何书记载详细的祭天地点,不让任何人流传有关于祭天的一切细节,但是这天下人何其之多,纵然止得了一时留言,却也无法完全瞒住。 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瞒住了,那便是祭天的地点究竟在哪里。当年参与祭天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而那些人当初参与祭天之后,都不敢再靠近祭坛,据说在这里经常传出幽鬼的咆哮,从不见阳光,瘴气终年不散。 而如今,顾结月便是拉着宁左的手穿过宁木镇之外的一片树林,朝那祭坛走去。 “不要放开我的手。”穿过一条小道,二人总算是看到了不远处一片空地,那空地上立着一根两人高的木棍,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插上去的。 宁左看着周围弥漫的雾气,试探着问道:“这雾气是不是有毒?” 顾结月轻轻应了一声,又道:“你只要牵着我的手就没事。” 宁左点头,又将顾结月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两个人终于走出了树林,来到了那一大片空地上。先前在树林中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当真走出树林来以后,宁左才发现这空地竟是大得可怕,几乎就要一眼望不到头。只要走上来,便好似被置于了一片虚无之中,周围只有沉沉的雾气,难闻的味道,还有彻骨的阴寒。 这当真是一个阴森至极的地方,若不是身旁站着顾结月,宁左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 顾结月此时也重新变得沉默起来,轻轻拉了拉宁左的手,示意她朝前面走去。宁左会意,很快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个人不快不慢的走到了空地中插着那木棍的地方。 “这里便是……祭坛?”宁左问了一句,末了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完全是废话,于晚春曾说过,当初祭坛上死了上万人,众人无法处理尸体,便将那些尸体连同整个祭坛一起埋了起来。他们现在置身在这么大一片空地之中,那么此刻他们的脚下,便必然是祭坛了。 而就在宁左这样想着的时候,似远似近之间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呜咽,似不甘,又似怨毒。 宁左脸色变了变,朝顾结月靠近了一些。先前她虽然说自己不怎么害怕,到了此刻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了。 顾结月站在原地,任宁左朝着自己靠近,淡淡道:“那是风声。” “风声……”宁左抬眼看顾结月的神情,只见顾结月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那当真只是普通的风声而已,但宁左却是喃喃的说了一句:“我没听过这么幽怨的风声……” 顾结月不不答话,回头看向身前的木棍,伸手轻轻碰了碰。木棍很旧,估计是许多年前便立在这里了,被雨水淋过也被风吹过,看起来只要一碰就会被折断,但顾结月伸手摸上去,那木棍却只是被擦掉了一块皮。 宁左这时也不去计较那风声了,跟着顾结月看着那木棍,等顾结月开口。 果然,片刻之后,顾结月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落在木棍之上的目光,低声道:“当初祭坛被埋,我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将我娘和我几个哥哥的遗体找出来。但我记得,我大哥就是在这个地方死的,我凭着记忆在这里插下了一根木棍。”他这般说着,又垂眸看了木棍的根部,似乎只要一直看着,便能够透过厚厚的土层看到百年之前死在自己面前的亲人。 宁左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应该说什么话,只得将顾结月的手握得更紧。 似是感觉到了宁左的用心,顾结月侧头看了她一眼,却是轻轻笑了出来:“如今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顾结月说的是解脱,宁左突然意识到,或许对顾结月来说,活着的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不容易被亲人保护下来的岁月,而是日日夜夜的自责和噩梦。 宁左想要说些什么,但顾结月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自怀中拿出了三颗一模一样的黑色石块。这石块宁左是见过的,就在不久之前,顾结月待她去青镇找人的时候,那个女子便给了顾结月一块这样的石头。 顾结月将三块石头都交到了宁左的手上,却又不急着收回双手,只是紧紧握着宁左的手道:“这三块玄石是我从于先生,青镇的那位姑娘,还有你大哥之处讨回来的,原本就是这祭坛的一部分。现在我将它们交到你的手上,接着我会唤来风雨将填满整个祭坛的沙土都送走,你站在我身后……” “送……送走?”没待顾结月说完这句话,宁左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了出来。 顾结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只是肯定的点头道:“送走。” “……”宁左终于相信面前的顾结月有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力量了,要将整个祭坛的沙土都送走,不知道要多大的风多大的雨。而更重要的是,将整个祭坛的沙土给送走,那便是说,要露出祭坛的本来面目了。 想到自己脚下的沙土之中,是上万人的遗骸,宁左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见宁左这般模样,顾结月好心的开口安慰道:“不用担心,那些遗骸如今都只剩下白骨了。” “……”宁左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去听顾结月的安慰了,她立刻接口道:“那么我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宁左问了出来,顾结月很快答道:“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地上有一个阵法,你将这三块玄石放在阵法中央,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宁左有些不明白:“我只需要放上石头就可以了?”她突然有些放下了心来,顾结月说过说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杀了他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得拿了一把剑朝顾结月戳过去,然后就是一片血光四溅洒满整个祭坛,接着便是白光闪过,在顾结月鲜血洒落的地方,大地都开始改变,整个祭坛生出了嫩绿的芽和纯白的花,然后天上太阳透过云层洒了下来,整个大地一片祥和……好吧现在是晚上,这个想法是不成立的。 总之,不用一剑朝顾结月戳过去,情况应当便没有宁左想得那样毫无挽回的办法了吧? 宁左这边想了许多,顾结月也猜到了她在胡思乱想,便道:“你只需要将石头放在阵法中央,只有你能够做到。” 顾结月的这句话让宁左一怔:“只有我?” 顾结月点头,也不多说。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许多,天边最后的一抹红霞也消失了,而两个人被一片瘴气包围,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更远的事物,宁左只能紧紧拽着顾结月的手。而就在两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所谓的风声也越来越大,宁左凝神听着,竟觉得那是无数个人的哭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一声一声都直刺在心间一般。 宁左白了脸色,抬头看顾结月,隐约的光线中,宁左只能看到顾结月敛了笑容,闭着眼睛似是也在静静听着。 宁左不敢打扰他,便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又睁开了眼睛。睁眼之后,顾结月对宁左道:“你准备好了么?” 宁左将三块黑色的石头从顾结月的手中接了过来,片刻之后点头道:“准备好了。” 顾结月看着她的动作,迟疑了片刻,似是有些不放心。宁左问道:“你在担心我?” 顾结月摇头,微微蹙眉:“你还记得我先前对你说的话吗?” “将石头放在阵法的中央?”宁左答道。 顾结月却不是在指这一句话:“我说,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便站在我的身后。” 宁左认真的点头:“好。” “若是我让你跑,你便沿着我们来的路跑回去。” 顾结月这句话里面已经带了一些不自信,宁左思索了片刻仍是点头:“好。” “嗯。”顾结月放下了心来,终于将一直握着宁左的那只手放了开来,然后他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宁左,缓缓闭上了眼睛。宁左就站在顾结月的身后,睁大了眼睛看着顾结月的动作。 宁左在来的路上说了一百个一万个不害怕,但到了现在还是害怕了。这件事情对宁左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什么祭天,什么万人的屠杀,还有百年的幽魂作祟,这一切都不是宁左能够立刻便接受的。但是此刻只要是站在顾结月的身后,一切便都不需要宁左去考虑。 如今宁左所最担心的,只有顾结月的生死。 顾结月背对着宁左,所以宁左看不到顾结月此刻骤然苍白的脸色,他似乎是开口喃喃说了什么,但宁左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接着——天际突然划过了一道白光,那光芒将整个空地都给照亮,也照亮了那地上因风而翻滚的沙尘。 宁左抬手要去挡那光芒,而那光芒却在她抬起手的同时又消失了,接着来的便是一阵巨大的雷声整个天地似乎都因着这轰然的雷声颤抖了一下。宁左几乎要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却被突然伸来的一只手给扶住了,宁左站定之后抬眸看去,却见顾结月已经转过了身来,正好扶住方才要跌倒的她。 “这雷……是你召来的?”宁左迟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到许多年前的那场大旱正是面前的男子所终结。 顾结月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看宁左,口中依旧说着什么,宁左听不到他的声音,却看得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感觉到他扶住自己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宁左不敢多言让顾结月分心,只能紧紧盯着顾结月紧锁的眉。过了好一会儿,那闪电再一次降了下来,一道接着一道,从天边到近前,而雷声轰鸣不停,好似没有了尽头。也在这电闪雷鸣的同时,硕大的雨滴终于自天际落了下来,一颗颗打在宁左和顾结月的脸上身上,不过片刻,两个人便湿透了全身,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即使是这般狼狈,顾结月仍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他拽着宁左的手越来越紧,脸色白得叫人心惊,唇色却是诡异的红着,宁左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而他的眼睛是不同于往日的黑色,黑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只是纯粹的深黑。 宁左看着顾结月的眼睛,骤然怔住。而她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顾结月此时的异样,因为下一刻,她只觉得狂风大作,呜咽声一阵大于一阵,那声音好似从脑海中传出一般,不依不挠不停不止要将她整个人生生撕裂过去。 25公子好纠结 然而这种时刻,宁左心中所想的却并不是那脑海中的哭号究竟是从何而来,而是顾结月……顾结月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结月?”四周的声音太大,宁左怕顾结月听不见她说话,便提高了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然而顾结月就站在宁左的面前,睁着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丝毫没有反应,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宁左心中一急,虽然不知道为何顾结月会突然失去了反应,但她如今只想将顾结月的意识给唤回来。这样想着,宁左上前紧紧地抓住了顾结月的衣衫,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落在宁左的脸颊上打得人生痛,但她来不及去管那些,她只是一遍一遍唤着顾结月的名字,顾结月站定不动,似乎与风雨融为一体。 宁左见顾结月这般反应,心中凉了半截,她的干娘便是定慧教的大长老,是这世间少有的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人,然而她曾经对宁左说过,未卜先知并非是没有代价的,每一次施展那种能力,都必须要与上天对话。然而,与天对话终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想要得到答案,便必须付出代价。 此刻顾结月分明就在宁左的面前,却是一动也不动,宁左不由便想起了干娘所说过的话。 若这便是顾结月所付出的代价,那么她……接下来该要如何应对? 顾结月对她说了那么多,却独独没有说过若是发生了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天上传来的闷雷声越来越近,乌云早已将整个天空覆盖,层层叠叠压在头顶,与地面的雾气连在了一起。宁左唤顾结月无果,终于抬起了头来看了天际。雨水将宁左整个身体都淋湿了,但宁左却丝毫不在意,她怔怔的看着落下的雨,突然发现地下的沙土开始松动起来,接着便是整个地面都在坍塌,那些沙土的下面好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将整个地面的沙土给吸了进去。 宁左脚下不稳,连忙拉住了身旁顾结月的衣裳,这才发现顾结月的脚下的沙土簌簌落下,竟是出现了一个十分大的洞穴,片刻之间他半个身子便已经陷入了坑洞之中,只剩腰部以上还在外面。顾结月如今没有一丝意识,只是茫然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宁左一怔之下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却发现这样根本拉不住他,她连忙扑过去环抱住了他半个身子,竭力制止他继续往下滑去。 沙土混着雨水变成了极其滑腻的泥泞,宁左咬着牙抱着顾结月,却依旧止不住他下滑的趋势,两个人竟是一同朝着那地上的坑洞越陷越深,宁左为了抱住顾结月更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抱住顾结月的上半身跟着他朝那大洞里面滑着,眼看着便要掉下去。分了神看了一眼顾结月身下的洞穴,宁左发现那洞竟是黝黑一片看不到底,若是当真掉落了下去,定然是粉身碎骨。 “顾结月!”宁左手上已经用尽了全力,却依旧无法撑住两个人的重量,眼看着顾结月的胸口以下都没入了洞穴之中,宁左唯一能做的便是大声的唤顾结月的名字。 两人依旧在朝着那个洞里面掉着,身旁的泥泞让宁左根本无从发力,她拼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是让两个人下滑得稍微慢一些而已,此时她只得一遍一遍的唤顾结月的名字,希望他能够恢复意识立刻醒过来,然后两个人尽快脱离这不知从何而起的困境。 宁左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在这不过片刻的时间里她不知究竟唤了顾结月多少遍,然而顾结月也不过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那眼中没有焦距,宁左知道顾结月的神智根本就没有恢复,她根本就毫无办法。 若是……若是当真就这般死了,那么宁木镇的危机也就阻止不了了。 宁左脱力般的想着,又觉得自己当真是死得冤枉透了,连个英雄都没有当成,就这样跟顾结月陷进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洞穴里。 若是…… 若是当真如此…… 宁左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觉得什么如果都想不出来,什么后果也想不到,什么说法也都是空想。 这个时候顾结月已经陷进了那洞穴之中,只剩下脖颈之外露在外面,而那黝黑的洞穴之中不知究竟有什么,顾结月落到这个地步却又下陷得慢了许多,但宁左想要将他拉起来,却是毫无办法。顾结月漆黑的眸子直直的对着宁左,丝毫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立刻就要丧命,而宁左看着顾结月那茫然无神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是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低低的骂了一声之后竟是朝着他的脸凑了过去,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咬了他的双唇一口。 一丝腥咸落入了口中,宁左分开了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唇,却见顾结月依旧无神的睁着眼睛,但好看的眉尖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宁左咬住他双唇所带来的痛意。 宁左本是为了发泄才这般咬住他,见此举竟然让顾结月有了些许反应,不由怔了怔,目光一闪便又凑了上去,极其凶狠的再次将唇贴在了顾结月已经破了皮的唇上,重重的咬下了一口。这次宁左是睁大了眼睛观察着顾结月反应的,见他眸光似是轻轻闪了闪,便再接再厉探了舌抵开了顾结月的牙关,舌尖卷进了他的口中,有意无意的撩拨着。 这下,顾结月忽的闭上了双眸,而他再次睁开双眸的同时,也将宁左给推了开来。 “顾结月!”宁左方才不过是想要以痛觉让顾结月清醒过来,却不知为何突然便失了理智,做出了方才那种事,正在凝神之际却又被顾结月给突然推了开来,一时之间不知自己究竟该是喜是怒。 顾结月情况也并不好,他本就整个人陷入了那洞中,方才情急之下不知为何激发了潜能将双手给抬了起来推开了宁左,但随着他将宁左给推了开,他自己也终于朝着地下那洞穴深深陷了进去,而待宁左反应过来要去拉住他却已然来不及了,顾结月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倒而去,很快消失在了那洞穴的一片黑暗之中。 宁左怔怔地趴在洞穴边上,还保持着方才要去拉住顾结月的姿势,一时之间脑内一片空白。 而也在宁左这般动作之时,洞穴之中蓦然腾起了一片黑色的雾气,而雾气当中竟是包围着一人,一身的白衣上全是污泥,却丝毫不损清绝之姿,正是方才陷入洞中的顾结月! “你……”宁左睁大了眼睛看着被那升腾的雾气带出洞穴的顾结月,正要抬步上前,却听他沉声喝道:“别过来!” 宁左霎时顿住了脚步,她虽不知顾结月为何会这样说,但此刻对他却是绝对信任的。 宁左站在原地并未有动作,却见顾结月被那雾气带上了半空,竟似是被禁锢住了一般,耳旁的哭号之声再一次幽幽的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宁左竟忍不住在想,若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下,大抵也就是这种情形了。 片刻之后,那禁锢着顾结月的黑雾变幻着形状,最后成了一条巨大的蛇,似是将顾结月给紧紧地缠了起来,而舌头则在顾结月的头顶,吐了蛇信阴冷的对着他。那是一条黑雾形成的蛇,蛇头看来硕大无比,顾结月在那黑雾包围之下竟是看起来格外渺小。宁左紧紧盯着那将顾结月给缠绕起来的蛇,却并没有因为惧怕而后退,而是小心翼翼的上前了一步。 宁左不过上前一步,那黑雾便好似摇晃了一下,那黑雾形成的蛇竟是微微散了形,接着又瞬间恢复了形态,朝着宁左威胁一般的吐了信子,应该是蛇眼的地方有着两簇诡异的苍白色火焰。 宁左见自己上前一步竟是对那蛇有所影响,竟是顾不得安危,便要再上前一步,然而就在她想要再进一步之时,顾结月却大声道:“不要再过来了,照我所说的做!” 顾结月这般说着,很快又道:“现在站在原地,等我片刻。” 宁左停下了步子,紧紧地盯着那蛇头处的两簇白火,没有说一句话。 顾结月明白宁左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他稍稍放下了心来,脸上已经满是雨水和汗,脸色亦是已经接近透明,但他却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便是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天边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起,将面前的一切都给照亮,那大地传来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可怕,宁左依着顾结月的话原地没有动作,而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地皮翻涌,却只有宁左所占的那一块地面好好的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大地的变化来得极快,极其剧烈,几乎是在那天际白光闪过的片刻便完成了,宁左先是伸了手遮住眼前的白光,待到放下遮掩的双手时,才发现面前的境况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左发现自己竟是站在一处高台之上,而就在她的身下,台阶一级一级的延伸而下,最后落到了一片空地之上。 那不应该被称为空地,因为就在那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地面上,堆满了森森白骨。 26公子好绝望 宁左怎会不知道,这些森森的白骨,应当便是那一百年前祭坛之中死去的上万人? 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片凄凉,宁左一时竟是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幸而也在这时,顾结月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对你说过的话?” 宁左脑子一糊,怔怔道:“跑?” 顾结月在上面被这句话弄得话语一窒,片刻之后才大声道:“将你手中的三块石头放在那祭坛中央的阵法上!” 宁左回过神来,低了头去找那顾结月所说的阵法,终于在一片白骨之下看到了阵图的一角,她也顾不得面前的台阶之下全是白骨,拔了腿便朝着那白骨堆成的小山之中冲了过去,只是她心里十分害怕,身子竟是有了些许不协调,这十来步的距离跑得歪歪斜斜一连撞倒了好几具白骨,她也不敢叫出声来怕顾结月担心,便咬着牙朝前冲着。 没过一会儿,宁左终于到了那阵图之前,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前白骨眼窝里的漆黑,她伸了手将挡住阵法的白骨都给推了开来,终于清出了一片干净的阵法,接着她便拿出了三颗石头要放在阵法中央。 然而就在宁左准备这样做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吼叫,宁左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影朝着她直直的冲了过来,来势凶猛至极,若是被撞个正着,必然是粉身碎骨。只是宁左如今还蹲坐在地上,想要起身逃开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也看出了那黑影其实是黑雾形成的那条大蛇的尾巴。 既然来不及逃开,那便不如不逃,这样想着,宁左咬了牙自怀中掏出了那三颗石头,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洒到了阵法的上面。 而这时,蛇尾也终于到了宁左的面前,恰好经过了那阵法的上空。 就在宁左将那石块扔到阵法当中的同时,整个阵图猛然发出了炽烈的光芒,那光芒竟似是极其厚重的,自阵法的中心腾空而起,直冲天际,好似将天空之中的阴霾也给冲淡了许多。而那蛇尾正好便在阵法的上空,被那白光一照竟是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如同遇了极热暖阳的冰雪般融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宁左仰起头看到了不断挣扎的黑色大蛇,还有被那蛇给束缚着的顾结月,不由心中一慌。 那蛇的嘶吼声虽然小,却十分的刺耳,好似在嘶吼的并不是一个声音,而是成千上万个声音,他们不停地嚎叫着,似是忧愁似是怨毒。 光柱便在宁左的面前,直直的朝着天际散发出最为纯净的白光,而那巨蛇不停的晃动着身体,顾结月本事紧紧闭着眼睛,这时候也终于睁开了双眸,突地震开了缚住自己身体的蛇尾,自上空跌落了下来。 那蛇本是极大的,蛇身盘旋在上空将顾结月给绑缚住,而顾结月此番挣开蛇尾的纠缠,便是自半空高高落下,那种高度寻常人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落个残疾,但顾结月却是丝毫不担心,身子犹如羽毛一般轻盈,衣衫飘摆之间下落的速度竟是极慢,好一会儿才停在了宁左的面前。 宁左面色复杂的看着顾结月,上前低声询问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顾结月摇了摇头,指着他们两人来时的路道:“离开,去找我们大哥和于先生。” “你是……什么意思?”宁左不解的朝着顾结月所指的那个方向看去,却只能看到大雨弥漫之下的一片雾气。 顾结月又重复了一遍,却是唤来了宁左否定的回答:“我想看着你。” 顾结月似是怔了怔,动作却不过停顿了片刻,然后他深深看了宁左一眼,负了双手朝前两步,走进了宁左先前放好了石块的阵法当中,整个身体被白光所吞没。宁左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随着顾结月进入那光芒,整个阵图当中发出的光芒颜色似乎也有了变化,从一开始的纯白变成了略带紫色的光束,而顾结月便在那光束之中,一头长发已经散落了下来,沾着雨水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但他只是那般平静的站着,便好似感觉不到外面的任何风雨一样。 宁左紧紧地盯着顾结月在那光束之中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了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眨了眼,顾结月便会从自己的面前消失不见。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宁左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低咳了一声终于问了出来。 顾结月没有答话,在光芒之中皱着眉,宁左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衣摆随着那光束扬了起来,甚至连他脸上的一切神情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将面前的人看得如此清楚过。 也就在宁左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顾结月牵动着嘴唇微微笑了出来,面上表情似是轻松,他道:“我一身的力量皆是来自这祭坛之中的上万条人命,他们在我的身上我从未感觉到快活过,但我却没有办法死去,用了一切的办法都无法死去。” 宁左听着他的话,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才是关于这次浩劫的真相。 果然,顾结月继续道:“百年之前的祭天仪式上,众人早知如此多的冤魂堆积在这里,定然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他们在这祭坛之中画下了一个法阵。然而时间过了这么久,这阵法的力量早就弱了下来,镇压不住下面的怨魂了,而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用我的性命和我一身的力量重新填补这个阵法。” 宁左听到这里,心好似被人给紧紧地揪住了,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将三颗石子放在阵法之上而已,谁又能料到这阵法竟然是为了夺去顾结月的性命? “那三颗石头是怎么回事?”宁左听到自己声音低哑的问了出来。 顾结月眸光沉了沉:“镇魂之石,当初建造祭坛用了十颗,还剩三颗分别交由于先生,你干娘,还有青镇的解家守着,便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情况,而这阵法的力量便是唯一能够消抹去我存在的力量。” 宁左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握紧,她见顾结月在光芒之中,不知是否是幻象,竟好像是身影淡了下去,有种下一瞬间便会消失不见的错觉。宁左顾不得这许多,咬了牙朝前走了大步,自己也跨进了光芒之中,用力的拉住了顾结月的手:“所以我将三颗石头放在阵法之中,便正合了你的意,开了阵法让你以死来化解这一切?”她言语之间已然有了些混乱,却是不希望顾结月就这般当真死去,便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可是我不想你就这样……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你没有想到?若是我知道将三颗石头放进来就会让你消失,那我一定将这三颗石头扔得远远的!远到你再也找不回来!” 顾结月听着宁左的话,眸光闪了闪,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你在意?” 宁左还未来得及答话,顾结月便又补充了道:“我的生死,你在意?” 听着顾结月的问话,宁左已经意识到如今是最后的关头,顾结月就在自己的面前,身影却是在逐渐的淡去,若不是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或许会以为其实顾结月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又重新抬头道:“在意,在意到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一辈子都会想着你,这样说你满不满意!” 宁左的这句话虽是气话,但却是当真句句肺腑,她睁大眼睛瞪着顾结月道:“我这么说你可会改变主意?” “来不及了。”顾结月摇了摇头,目中有无奈,亦有着一层从未见过的满足于愉悦。 两个人一直在光束之中站着,却是忽略了外面的一切。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那条黑雾所形成的龙还在挣扎嘶吼,它的尾巴被光束给化去了许多,但却并未因此而整个崩溃,挣扎了片刻之后又重新凝聚成形,而周围的雾气和雨水似乎也被它所吸引了过来,全部凝到了它的身上,它头部的白色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竟似要烧去这整个祭坛! 就在黑蛇发生变化的同时,祭坛之中也在发生着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些原本堆积在地上的层层白骨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纷纷颤抖了起来,白色的粉末和灰色的泥沉被抖落了下来,落了一地,被雨水汇拢在一起,变成了诡异的图形。 宁左和顾结月所站的光束便是这图形的中心,宁左紧紧地牵着顾结月的手,等着他的回答,丝毫不去管外面的一切。 顾结月沉默的看着宁左的神情,轻轻伸了手触了她的面颊,却又在触到的瞬间收回了手,然后他别过头道:“阵法已经开启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三个字,让宁左觉得前所未有的惶恐。 为什么说来不及,难道当真除了死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吗?难道她当真就只能看着顾结月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吗? 也就在顾结月说出“来不及”三个字的同时,就在宁左不肯相信的瞪着他的同时,天空之中再一次传来了千万厉鬼的嘶吼,整个大地都被这一声巨响给惊得震颤起来,那原本直直的冲上天际的光芒被这力量干扰之下,瞬间弱下了许多! 顾结月面色微变,推了面前的宁左一把,自她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道:“再不动手便迟了……对不起。”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若不是宁左一直紧紧盯着他,根本无法分辨他双唇阖动之间究竟是说了什么。 而也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顾结月背过了身去,面对着那天空中盘旋的巨蛇闭上了双眼。 宁左一直未曾将视线从顾结月的身上离开片刻,此刻她看着顾结月转过身去,便见他的身上似乎生出了浅浅的蓝紫色光芒,而那光芒映着白光越来越亮,几乎便要超过白色的光束,两种光芒纠缠在一起朝着天际直冲而去,去势决然而不可挡,一瞬之间竟然将天顶之上的乌云给冲散了过去,而也随着中央的那些云层散去,边缘之处的黑云也朝着两边退去,不过片刻之间,天空之中便又出现了一轮耀眼的金色太阳,阳光朝着地面洒落,整个森冷的祭坛在阳光之下竟也多了几分暖意。 但宁左无心去注意这许多,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人的身影被湮没在耀眼的光芒之中,几近消失。 宁左确信那绝不是光芒太盛而产生的错觉,而是面前的人身影真的在越来越淡,越来越接近透明,若是当真这般继续下去,他真的会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黑蛇的嘶吼声再一次传到了耳中,宁左分了神朝那天际看去,见黑蛇剧烈的挣扎着,蛇尾不停的甩动,将整个祭坛周围的树林都给扫去了大片,树叶纷乱的飞舞,泥水四处溅落,而那蛇身照射到了阳光之后开始有了融去的迹象,黑色的烟雾自身上散了开来,发出先前那种“呲呲”的声响。 黑蛇在渐渐地被阳光融去,而站在宁左面前的顾结月也在渐渐的消失,宁左紧握着双拳看着两者,心里犹如鼓擂。虽然无法完全确信,但宁左也已经大致猜到了顾结月此刻正在同那条黑蛇拼着性命,那黑蛇由祭坛之中的黑雾形成,声音犹如千万孤魂的泣鸣,定然便是由祭坛万人的幽魂凝成。 如今顾结月在阵法光束中消耗着自身的性命,而黑蛇在外面被阳光洗去污浊,两方皆是缓慢而艰难。宁左咬了唇只能陪在顾结月的身旁,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渐渐的过去,顾结月的身形越来越淡,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上衣服之上的雨水早已经被光束所蒸干,却又重新被汗浸湿,而外面的黑蛇挣扎许久之后终于也渐渐弱了下来,只是尾巴无力的甩动两下,瘫在了地面上,巨大的躯体被阳光融去了大半,黑色的雾气在阳光之下渐渐消散无踪。 宁左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来,却没有知觉,她看着顾结月身影晃了晃似乎要倒下,想要上前去扶他,却又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断他同那黑蛇的争斗,只得站在原地担忧的看着他。好在微微晃了晃之后,顾结月仍是好好地站直了身体,微微睁开了双目朝着那大蛇看去,皱了眉呕出一口血来。 “顾结月……”见他终于不支,宁左终于顾不得许多,朝着顾结月伸出了手来。 好在这一次,顾结月并没有将她推开,而是顺从的握住了她的手,任由她扶着自己。 宁左自身上拿出了一块手帕擦去了顾结月唇角的血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够将它给除去……除了它之后,你可还能……”还能活下去。 宁左没有说出口,顾结月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似是有话想要对宁左说,但开了口却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重新回过头去与那黑蛇对峙在一起。 ======================= 小剧场,宁左,宁大,顾结月的一天。 宁左的一天: 早上起床,出门采风。 “你看了莫道消魂新出的书了么?” “看了看了,武林盟主和邪教教主眼看着就要在一起了,怎么就突然杀出来了一个人家伙呢!拆散他们二人不说,还将邪教教主虐待致如此地步,实在是不能忍!” “不错!我看到这里的时候都快哭死过去了,只盼着莫道消魂能够快些将后文写出来!” 宁左趴在酒楼的桌上听完这一段对话,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酒楼。 回到家中,开始写接下来的故事。 既然你们如此喜欢这一对,我便要让这一对更加苦难才行。 宁左甜笑着下笔,笔下武林盟主受人挑拨一剑刺入邪教护法胸口,险些杀了对方,也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将一切江湖事务了解之后,武林盟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邪教护法的心意,不顾众人劝阻去找了邪教护法,谁知邪教护法在被救回来之后再也不肯相信情爱,任盟主怎么道歉都无济于事。终于,武林盟主心灰意冷,与前来挑战的一名武林少侠决战,一心求死,最后终于落下山崖。而这时邪教护法终于原谅了盟主,要去找他,谁知却亲眼见了盟主受伤坠下山崖的一幕。 第五卷完。 拿着手里的书稿看了看,宁左满意的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睡觉,一天过去了。 宁大的一天: 赶路中,遇到一女子,羞涩的站在树下望着不远处的院子,院中一名书生正在认真的看书。 宁大默然站定,无言的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本是一名即将出嫁的大家闺秀,偶然一天遇见了来自己拜访的书生,一见之下便已倾心,却又不敢开口。她鼓起勇气逃出了家门,跟着书生来到了这个地方,却是不敢进去,只怕被书生看出了心思。而那书生自那次相见之后亦是对女子念念不忘,却又同样不敢开口,两个人一个在树下偷偷看对方,一个拿着书偷偷想对方,好不温情。 定然是这样的,宁大心中敲定,然后他带着满足的笑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自然不会知道,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那女子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书生家的院门,压低了声道:“前些天公子你从我家借去的书,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书生执了书在手,愣愣道:“在下忘记了,立刻就还……” 宁大的猜测,错误。 宁大经过一座桥,见一女子倚在桥头看风景,无限忧愁。 这女子定然是为情所伤,宁大心道然后离开了桥头。 片刻之后,女子见一只白色的猫自一头奔了过来,很快钻进了女子的怀里。女子将猫抱在怀里,眉眼之间的忧愁尽散,高兴道:“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看你下次还乱跑。” 宁大经过一处农家,见一男一女两名孩童在玩泥巴。 青梅竹马,当真快活,宁大道。 宁大走后,女童突地站起身拍了男童一巴掌,恶声道:“笨,我让你玩泥巴,你干嘛把泥巴全吃了!” 男童嚼着泥巴捂脸大哭跑回屋去,一面跑一面喊道:“娘,妹妹她又欺负我!” 宁大的猜测,全错。 顾结月的一天: (~﹃~)~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Z 小剧场完 27再见 也在这个时候,黑蛇似是感觉到了威胁,开始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整个蛇身都在颤抖,那些原本被阳光融成雾气,本应该消散的雾气蓦然汇聚在了一起,朝着光柱之中的顾结月和宁左冲了过来,宁左眼见着那黑雾冲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身旁的人将自己拉住,然后她整个人被顾结月给圈进了怀中。 黑雾撞入光柱之中,有半数以上都被光芒给融去,却仍有着许多冲了进来,直直的撞到了顾结月的身上。待那黑雾完全消散,宁左才终于能够抬起头来,只见顾结月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双目紧紧闭着,脸色白得可怕。宁左有些无措的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顾结月没有答话,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道:“那些怨魂在害怕。” “害怕?”宁左怔了怔,没想到顾结月会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顾结月笑了笑又道:“是啊,他们不愿意就此消失,但他们如今……却必须消失。” 从顾结月的话中,宁左分明听出了他的决意,好似他即将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若是不拦着,便当真是难以挽回了。但即使是听出来了,宁左也没有理由拦住顾结月,因为他如今做的事情是为了消除这一场浩劫,她……根本没有拦住他的理由。 其实从方才走进这个祭坛开始,宁左便一直在犹豫着,心中一面盼着顾结月不要死,一面又不能不一步步将他推上死地,她如今只盼能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能够既不用牺牲顾结月,又能换来安宁。 似乎是看出了宁左的心思,顾结月突然回握住了宁左的手:“别怕,既然你不愿意走,便看到最后吧。” 宁左犹豫着点了头,眼睛一瞬也不眨的紧紧盯住顾结月。 顾结月缓缓放开了宁左的手,从身上掏出了一柄匕首,毫不犹豫的便刺入了自己的手臂,正是他不久前自伤的那一处。他手臂处本就受了伤,不过被宁左包扎了一下,伤口都没有结痂,如今他再一次刺伤那处,伤口很快便流出了血来,沿着匕首低落到了地面。他们本就身处于光束之中,如今顾结月身上的血滴落下来,在脚边越凝越多,那光芒也似乎被顾结月的鲜血染了色,原本蓝紫色的光芒变成了炽烈的红光,直冲入云霄,而那天空之中的太阳也好似感应到了这样一股力量,开始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宁左从没有见过如此耀眼的日光,它纷纷透过云层洒落下来,落在地面竟也是妖异的红色,红得刺目。而那一旁的黑蛇被这样的阳光一照,竟是发出了尖厉至极的叫声,然后整条由黑雾组成的蛇从中央开始渐渐重新化为黑色的雾气,四散开来,不过片刻的时间,那黑蛇便完全失了蛇的形态,成了四散的雾气,无数的雾气在空中四处乱窜,一声接一声的尖啸着好似不甘又似怨毒,纷纷朝着宁左和顾结月扑了过来。 宁左见状脸色微白,不由后退了两步,正好到了顾结月的身旁,顾结月面色不变,将她护在了身后,将右手拿着的匕首交到了左手上,手中的匕首又是一挥,这一次却是刺向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鲜血很快透过衣衫淌了出来,那些扑过来的黑色雾气像是有着意识一般,被那鲜血溅到的瞬间竟是发出了刺耳的惨叫。 然而黑雾四处都是,一片黑雾触到了顾结月的鲜血融去之后,又是另一片黑雾掠了过来,顾结月手中动作不停,就在宁左全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抽出了匕首,左手一扬将那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匕首所指之处,乃是人心所在的位置。 宁左怔怔的看着身旁之人苍白的脸,一瞬之间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声音唤出他的名字。 匕首刺入胸口,自那处衣衫之下缓缓渗出来的乃是心头之血,在这一片红色阳光之中显得尤为刺目。顾结月连刺自己三刀,两刀落在双臂,最后一刀却是心口,只因他知道这些怨魂所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顾结月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力量,还有不死不灭的性命。 匕首刺入双臂,是为了将那些力量还给他们,匕首刺入胸口,是为了将命还给他们。 自那一场祭天之后,顾结月的身上便有了那些普通人所无法理解的力量,也有了不死不灭的身体,他曾经试过用无数的方式自尽,却都无法做到,只有这祭坛之中的阵法能够将他的血吸收去,而他以匕首刺入胸口,让心头之血流出,被那阵法之中的光束吸收,使天上洒下的阳光力量更甚,也使自己身上的血纷纷流尽,这样便是实现真正的解脱了。 顾结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鲜血从胸口涌出,在地下汇聚在一起,又被光束所吸收去,而那些黑雾再无法近他们的身。顾结月的面上终是出现了一抹释然,然后他无力的朝着地面摔去。也在见到顾结月倒下的瞬间,宁左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她伸手去扶顾结月,却因为微微的颤抖而无法完全将他扶稳,最后只能同他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虚弱的顾结月,宁左眨去眼中泛起的雾气,低声道:“你……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顾结月已经有些听不清面前的宁左究竟在说什么了,但见宁左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伸了手想要将她眼角的眼泪给擦去,但他此刻已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努力了好一会儿也只能将右手抬起一些,却无法够着宁左的脸。宁左只顾着看顾结月的伤,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她哑着声音问道:“告诉我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顾结月安慰不了她,却又不想见她再这样一副要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子,干脆用了最后的力气朝着宁左靠了过去,将她压在了怀中,而也因为他的这个动作,那原本插在胸口的动作更进半寸,但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只是紧紧的贴在宁左的身上,在她耳旁低声道:“若你不曾生于此世,我便永远无法解开这禁锢……”所以对顾结月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随着顾结月这句话说出来,宁左的泪水却蓦然之间尽数涌出了眼眶 28生死 随着顾结月的这一句话说出口来,先前一直笼罩在二人周身的光柱突然之间消失不见,然而也在那光柱消失的瞬间,整个天空之上的乌云也都尽数散去,只见得当空一轮太阳高悬,将整个大地都洒上了一层微红的光。 宁左抱着顾结月跪坐在地上,死死的咬着唇,眼泪一滴滴落在顾结月的衣襟上,却换不来顾结月半点反应。 顾结月不是不想动,而是再也动不了,他眉尖微微蹙着,想让宁左别哭,却是开不了口。许久之后,他声音很轻的道:“我也舍不得。” 这句话说得没有来由,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宁左听见了,并且听懂了。 不久之前顾结月逼着她同他一起休息,她躺在床上看着顾结月的睡颜,在他的耳旁说了一句“我不愿意你死,我舍不得你。”,那句话她以为顾结月是听不见的,因为那时他还睡着,所以她才敢这般说出来。 但顾结月其实听见了,且还牢牢地记在心头。 宁左原本只是咬着牙静静地落泪,到了此刻终于顾不得许多,倏地大声哭了出来,那哭声传到顾结月的耳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脆弱。而顾结月依旧保持着拥抱她的动作,唇角微微勾起,闭上了双目。 随着顾结月的双目闭上,他们身侧的那些尸骸白骨统统化为了湮粉朝着天空之上飘去,那些原本在四周流窜尖啸的黑雾也在接触到了光芒之后染了一层金色,渐渐消散于空中。 两个人身侧的一切阴晦之物似乎都在消失,尽数化为了点点的荧光飘上天际,融进云中。 整个祭坛,最后只剩下了宁左和顾结月,还有他们地上的那道法阵。 宁左被顾结月抱在怀中,看不到顾结月此刻的神情,也不敢随意乱动害他身上的伤势更为严重,只得闷在他怀中哽咽着道:“结束了,顾结月……一切都结束了……” 宁左的这句话并没有得到顾结月的回答,她沉默了片刻,再次开了口道:“顾结月,你快看啊……都结束了……”她的声音已带了些许惊慌和无措,她只能僵硬的抱着顾结月的身体,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顾结月说过,要化解这一场灾厄,只有用他的性命。 而此时他已经彻底阻止了这场灾厄的发生,那么是否代表着,怀中的人已经…… 宁左不敢去想,她只能用尽全力小心翼翼的抱着他。 许久之后,她才敢咬着牙将顾结月的身体稍稍推离怀抱,然后去看那人的面容。 依旧是熟悉的面容,看了那么多次的模样,眉眼若画,五官细致漂亮,只是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眸再不睁开。 “顾结月……”宁左想要将他唤醒,却是无济于事,她缓缓靠近他,将自己的唇印在他几乎没有了温度的唇上,唇瓣轻轻触碰着,然后她下了狠心一口咬下,面前的人却依旧没有反应。宁左动作不停,她先前吻了顾结月才唤回了他的神智,她固执的想着或许再这样一次,便能够再一次将他给唤醒。 宁左探了舌抵开了顾结月的唇齿,小心翼翼的尝着他的味道,她几乎崩溃的探弄着,却根本无法让面前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顾结月死了,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开始疯狂的在宁左的脑中盘旋,她想要竭力将它给拜托,但却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因为她自己也清楚的意识到,顾结月是当真失去了性命,无论她如何去做,都无法唤回了。 宁左大声的哭了出来,她和顾结月的唇还紧贴在一起,便这般哭了出来,她眼眶越来越红,双唇开始颤抖起来,她模糊不清的一遍一遍喊那个人的名字,她回忆起那个人失去性命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他说:“我也舍不得。” 在一百多年漫长的时间里,顾结月一直都是没有要活下去的念想的,他一直只想要将这条命给还回去,结束这无休止的桎梏。 但在最后顾结月却说了,他说他舍不得。 万般无奈。 宁左紧紧地拽着顾结月的衣角,终是松开了唇,然后抬了眸看着他道:“若是再有机会,你是否可以为自己再活一次?” 或是为她,再活一次? 宁左明白一切只能是自己的妄想,可她忍不住去想着,忍不住想用一切办法,只要换顾结月活过来,那便够了。 宁左再也无力托起顾结月的身子,却又不敢放手,只得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两个人并肩躺下,顾结月安静得仿若只是沉睡,而宁左凝了眸看着他的侧脸半晌,终于也闭上了眼睛。 宁左并不知道,就在她闭上双目的同时,两人所在的法阵中央突然发出了一阵蓝白的光芒,那光芒并不似之前与黑蛇对峙之时那般耀眼刺目,却是柔和如水,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之余这光芒闪烁着,拂过顾结月满身的伤痕,片刻之后竟是让那些伤口消弭于无形当中,只有衣衫之上的破洞证明那里当真受过伤。而也在顾结月身上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之后,这光芒才骤然变淡,化作了点点星芒落于空中,最后消散无踪。 随着那光芒散去,悬于空中的那一轮太阳也终于恢复了平日模样,整个祭坛之上的微红光芒都在褪色,最后完全变回了平日的模样,就好似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从来未曾发生过。 天地之间,只余下了这空空荡荡的祭坛,以及祭坛之上沉沉睡去的二人。 。 宁大、季蒙和于晚春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顾结月和宁左倒在祭坛中央的模样,一切都已经安静了下去,顾结月和宁左亦是紧紧闭着双目,不知究竟是生是死。 “阿左!” “小顾!” 三人各自唤着他们的名字很快来到了祭坛的中央,确认了一下两人的情况之后,宁大才送了一口气道:“阿左只是昏过去了。”他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季蒙和于晚春,犹豫了片刻才问道:“顾公子他……怎么样?” 季蒙颓然的坐在顾结月的面前,听了宁大的问话,只是茫然摇头。 宁大又看向于晚春,却只见于晚春低叹一声,涩然道:“他……小顾他……死了。” 29喜欢 宁左是在第二天一早醒来的,醒来之后她沉默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的看着房间内的摆设发呆。 宁大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宁左,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很快来到宁左的床前道:“阿左,你才刚醒过来,应该饿了吧。于先生说你这会儿应该要醒过来了,我便提前熬了些粥。” 见宁左依旧没有反应,宁大便端了粥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先吃一些东西吧。” 宁左抬眼看着宁大,启唇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了丝哭腔道:“大哥,我喜欢上顾结月了。” 宁大端着粥的手颤了颤,接着他不动声色的答了一声,又道:“先别去想那么多。” “顾结月现在在哪里……”宁左并没有理会宁大的话,自顾自的问了出来,却全然没有要听宁大回答的意思,推开他便下了床,接着便要推门出去。宁大依旧坐在床前,黯然的摇头道:“顾结月在季蒙的房中。” 宁左听到了宁大的话,却是一个字没有多说,推开门便朝着季蒙的房间而去。出了房间,宁左才知道自己是被宁大带回了宁木镇来,她先前所呆的那个房间便是顾结月和她当初休息的房间,而季蒙的房间便在不远之处。 来到季蒙的房间之前,宁左探了手要去推那房门,却在双手堪堪触碰到房门的瞬间又缩了回去。 不敢推门,因着怕推门之后看到的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想要见到顾结月,不论是生是死。 便在宁左这样想着的时候,大门从里面被人给拉了开来,季蒙满眼血丝自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宁左,他也并不惊讶,想来是方才已经听到了从宁左房间传来的动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都没有开口,宁左抬了眸打量季蒙的神色,心中已经猜到了结果,却仍是梗着脖子开口问道:“顾结月……他还好么?” 季蒙眼眶又是一红,摇了摇头颤声道:“我与于先生商量了,明日便将他给好好安葬了。” 听到季蒙这样说,宁左脸色白了白,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挡在门口不愿后退半步:“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他?” “好……”季蒙侧过身让她进入房间,自己则走了出去,看着别处道:“我去找于先生。” 宁左看了他一眼,颔首,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房内便只剩下了一片的沉寂。宁左收回了目光转过头看季蒙房中那唯一的一张木床,床上那人安静的睡着,原本身上满是污泥的衣裳已经被换成了一件崭新的白衣,衬得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为透明了。宁左面无表情的来到床前,坐在了那人的身旁,视线又落到了他还带着伤痕的双唇上。 那双唇之上的伤口,是宁左咬上去的,宁左咬了他两次,一次是在他失去神智的时候想要将他唤醒,一次是在他失了气息之后想要将他唤醒。 一次成功了,一次失败了。 因为顾结月已经无法再睁开眼睛,所以任她怎么对他,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宁左伸了手轻轻触碰顾结月的脸,出手之下一片冰凉,根本感觉不到丝毫活着的痕迹,宁左却好似被烫了一般的立刻收回了手。 在触碰到顾结月之前,宁左还能有着许多的念想,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是宁大和季蒙于先生都弄错了,其实顾结月还活着,就像当初初遇的那时候一样,他只是沉睡了过去,有一天还能够再醒过来。 可是当她触碰到顾结月冰凉的身体时,她才知道那是不可能了。 顾结月当初就算是沉睡了过去,也从来没有那么冷过,冷得好像无论如何也暖不过来。 宁左终于知道面前的男子是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而这样的事实虽然藏在心底不曾说出来,却是不断咀嚼于唇舌之间,就算不敢说出来不愿说出来,却毕竟是事实。 最后宁左趴在顾结月的身上,无声的哭了出来。 。 第二日,季蒙宁大等人推开门唤宁左出来,准备将顾结月的身体送去安葬的时候,看到宁左正伏在顾结月的身体上沉沉睡着。 虽不忍心,但宁大仍是唤醒了宁左,接着便要准备将顾结月抱起来,宁左一直咬着唇看着他们的动作,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开口道:“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你们小心……”她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这才想起来顾结月已经不会有知觉了,那伤口自然不会疼。 但听到宁左的话,季蒙却顿住了,他回了头疑道:“你说小顾的身上有伤?” 宁左脸色苍白的点了头。 季蒙退开了身体,让宁左面对着顾结月道:“他伤在何处?” “双臂,还有胸口。” 季蒙面色微变,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疑惑,他拉了宁左靠近顾结月,动作十分小心的将顾结月身上的外衫褪去,这才又将里衣也敞开来到了胸口的位置。宁左双目不敢眨的看着季蒙的动作,看到最后竟是怔住了。宁左当日亲眼见着顾结月以那匕首伤了自己两边的手臂,最后一剑刺入了胸口,而那胸口的伤便是顾结月的死因。 但此刻,顾结月胸口本应该有一个伤口的位置,竟是光洁一片,就连伤疤都不曾有。 季蒙和宁大观察着宁左的神色,知道这其中定然有着不寻常的地方。沉默片刻之后,宁大沉声问道:“阿左,那日顾公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宁左心中狂跳了几下,她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自伤双臂,最后用匕首插入心口。” 季蒙眨了眨眼,看着床上的顾结月,不可思议的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气息全无,但身上却没有一丝伤口……” “没有伤口?”宁左怔住,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顾结月胸前的皮肤,的确是毫无受伤的痕迹。她不敢相信的探手又去扯顾结月的衣服,想要看看顾结月双臂是不是也是没有伤口,季蒙和宁大都呆在旁边看着她,也没有人去阻止她的动作。但她此刻颤抖得厉害,扯了半晌却也扯不动,最后她呜咽了一声竟是一把将顾结月的衣服给扯出了一道口子。扯坏了衣服宁左也不去管,只是紧紧盯着那坏了的口子,见那衣裳下面的皮肤亦是找不到一丝伤痕。 宁左抬起头来,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欣喜:“伤口……好了……他身上的伤口好了,他没死……他没死!” 30神子 顾结月身上的伤口奇异般的好了,这对于宁左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季蒙很快去找于晚春说这件事情,而宁左和宁大则是守在了顾结月的身旁。 宁大会医术,但先前他一心以为顾结月已经死去,而顾结月的各种状态也当真是已死之人的样子,所以他并未过多探究。如今宁左发现顾结身上伤痕消失,必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连忙坐了下来替顾结月又诊了一次脉。 紧张的看着宁大诊脉,宁左过了好一会儿才敢低声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宁大拧着眉看看宁左,摇了摇头。 宁左不知道他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细细询问,只能怔怔等在那里。宁大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依旧是没有脉搏,但他全身比寻常……比寻常死去的人还要冷,皮肤也要柔软许多,此等情况我从前从未遇见过,或许当真还有救。” 宁左颔首,轻轻握住了顾结月的手。 很快,季蒙将于晚春也找来了,奈何于晚春亦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三人商量来去也难以有个说法,而顾结月更是一直沉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见此情形,宁左若有所思道:“当初我第一次见到顾结月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昏迷,之后也仍是醒来了,或许……” 宁大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旋即他便摇头道:“当初他的身体状况与现在不一样,当初他能够自己醒来,如今却是不一定了……” “……怎么办?”宁左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办法了。 宁大看了看床上的顾结月,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人,或许能够救他。” 宁左不答话,张了张口,像是也想到了那个人,季蒙看着二人的表情,着急的问了出来:“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究竟有没有让你能够救小顾?” 宁左微微颔首,却依旧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于晚春终于沉着脸开了口,低声道:“他们所说的那个人应当便是定慧教的大长老了,当世若还有人能够救小顾,便非她莫属。” 宁大点了点头,而宁左亦是忧心道:“只是干娘已经说过此生再不救人了。” “总该去试一试不是么?”宁大安慰道。 宁左颔首,又同季蒙说了几句话,最后终于还是决定去定慧教求大长老救人。 几人很快商议了下来,宁大当先离开了宁木镇,要先去教中找到大长老,并尽力说服她救人,而季蒙和宁左便带着顾结月赶在后面,于晚春则是呆在宁木镇等待消息。于晚春本是执意要同宁左等人一同前去,但宁木镇周围才发生了祭坛那件大事,他如今忙着应付镇上的人们,根本无法离开,只得答应了留在镇上等消息。 当日,宁大便起了程快马加鞭朝着定慧教所在的清束山而去。而第二日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宁大和季蒙也带着顾结月离开了宁木镇。离开之前,于晚春对着他们交代了许多事情,最后宁左承诺,等治好了顾结月,她定要将他带回宁木镇来,此后便在宁木镇中生活了。 终于告别了于晚春,季蒙驾着马车便朝着清束山而去,路上经过了檀州,便去了自己的客栈安排了一些事,接着二人便开始了赶路。 檀州往清束山的路不好走,多是高山,山路极险,饶是季蒙也不敢驾快了马车,只能放缓了速度前行,许多天下来两人翻越了好几座山却也不见城镇。而在车里准备好的东西眼看便要吃完之际,连绵的山间总算是见到了一处小镇。 季蒙驾着马车在镇上一处客栈之前停下了车,接着又钻进了车中将昏睡中的顾结月给抱了下来,宁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对迎面而来的店小二道:“两间房。” 店小二连忙颔首去收拾房间,而季蒙则是回首对宁左道:“我与小顾一个房间?” 宁左迟疑片刻,摇头道:“……我与他一个房间,也好照顾。” 季蒙似是笑了笑,接着点了头。 宁左和季蒙很快便住进了房间,季蒙去镇上买接下来赶路要准备的干粮和其他东西,而宁左则在房间之中收拾了一会儿,照顾着顾结月。收拾好东西之后,宁左在顾结月的床前坐了下来,伸了手轻轻触碰顾结月的指尖,只觉得触手冰凉,不觉有些黯然。当初顾结月虽是昏迷,却能够将自己的意识附在别人的身上,借旁人的身体与她说话,她也曾经想过,如今他是否还能够这般,所以在宁大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她特地让宁大去碰了顾结月的身体,然而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初在祭坛的时候顾结月便说过,将那场劫难给阻止的办法,便是用他的性命和他那一身从祭坛上万人身上得来的能力,后来他自伤身体,定然是已经将能力给还了回去,无法再附上旁人身体了。 宁左伸手轻轻拨开顾结月颊边的长发,放松了身子伏在他的身上,无奈的道:“什么时候你才肯醒来?” 顾结月自然不会回答她,依旧静静睡着。 宁左低笑了一声:“你若不醒,我便要对你为所欲为了。” 顾结月依旧没有反应,宁左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说话,趴在他的身边睡了下去,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宁左醒来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她站起身揉了揉被自己压得有些发酸的胳膊,听到旁边季蒙的房间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也知道季蒙累了一天了该是也要休息了,便打算等到第二日才对季蒙商量行程的事情。 这般打算着,宁左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她动作一顿,不由微微一怔。 来到窗口将窗户打开,宁左朝着窗外看去,果然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正在外面盘旋,见宁左开了窗,便直直的朝着宁左费了过来,最后停在了宁左面前的窗沿上。 这只鸟乃是宁大所养,速度极快,乃是专用以传信的,此刻见宁大的鸟到了自己的面前,宁左不由有些惊疑。见鸟儿的腿上绑了一张字条,宁左捉住了鸟儿将那字条给取了下来,仔细看去。 字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意是让宁左带着顾结月回到宁木镇,不要再往定慧教去。 看清了字条之上的内容,宁左神色微变,知道定然是教中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宁大绝不会放弃让她治好顾结月的机会,反而离开。 低下了头重新看那张纸条,宁左发现宁大的字迹与以往有些不同,当是用左手写下来的,然而宁大一直惯用右手若非他右手伤了,或者担心字迹会暴露,绝不会用左手写字。 这样想着,宁左不由皱了眉担心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宁左房中传来的声音,季蒙敲了宁左的房门道:“宁左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宁左沉默着将那只白色的鸟儿给赶离了房间,又将那张纸条给收在了手中,很快去为季蒙打开了门,神色严肃的对季蒙道:“定慧教出了事,大哥送来了这个。”她摊手将那张纸条交给了季蒙。 季蒙一怔之下接过了纸条看完,问道:“ 那么我们现在应当如何是好?” 宁左心中游移不定,见季蒙亦是一脸茫然,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如今定慧教定然是出了事,不知道我干娘和大哥他们究竟如何,我想去看一看。” 季蒙道:“我随你一起去。” 宁左摇头道:“你不能去,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自己一人前去便好。” 季蒙不肯,又是说出了一大通道理,最后仍是被宁左给拒绝了,接着宁左便让季蒙带着顾结月驾着马车先离开。 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子本就里定慧教已经不远,所以收到宁大传来的书信之后宁左便知道,若是不尽快离开定然会被定慧教的人给发现,到那时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季蒙和顾结月也是走不了的。 然而宁左虽是想到了,并且及时做出了应对之策,但却仍是迟了一步。就在季蒙抱着顾结月上了马车,打算要离开之际,不远处传来了滚滚的烟尘,似乎是有许多人骑马而至,而从那烟尘看来,定是赶得十分急的。 宁左不知道定慧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只能先让季蒙驾车离开,而自己则呆在了客栈之前,等着那骑马的人到来。季蒙本是不肯,但宁左说了自己曾经是定慧教的神子,当是不会有人敢对她动手的,反而是季蒙带着毫无意识的顾结月留下来,不知究竟会出什么事事情。 听宁左这样说,季蒙犹豫之下终于答应了下来,驾着马车用极快的速度朝着与那些人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而季蒙刚一离开片刻,一群身着红衣的人便骑马到了宁左的面前,见宁左一身普通的衣着站在客栈之前,神色严肃,便停了下来,当先的一人衣着看来最为别致华贵,他自马上下来,深深看着宁左施了一个定慧教特有的礼道:“神子,许久不见。” 31定慧 见那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宁左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道:“穆长老,许久不见。” 叫做穆长老的人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来到了宁左的面前,伸手似是想要碰宁左,却被她躲了开来。 见穆长老的尴尬的停在了半空,宁左道:“不知穆长老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穆长老笑了笑,收回手道:“几日前宁大便回到了教中,我猜测神子你应该也要回来了,便特地率了教中众人前来迎接。”他这般说着,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马车远去扬起的烟尘,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跟上。” 后面几名弟子应了一声,骑着马朝着季蒙驾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宁左面色有些难看,上前便要挡住那些人,谁知穆长老却一把捉住了宁左的胳膊,不让她拦住众人。宁左被穆长老握住手臂,心里十分着急,便大声道:“穆长老,你究竟想做什么?” 穆长老摇了摇头,在宁左的耳旁低声道:“神子还是不要去管那些事情了,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宁左双瞳骤然紧缩,她虽是料到了事情有变,却也没有想到会变得如此,她虽是没什么特别的神力,但教中众人素来对她十分恭敬,绝不敢对她大声说话,更不用说如现在穆长老一般的动手了。而现在穆长老敢对她动手,还敢在她耳边说出这些话,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样想着,宁左厉声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干娘和大哥他们呢?” 穆长老笑了笑,摇头道:“大长老判教,现在已经被关押在了天牢,而大长老当初一心将你捧为神子,却不知是不是也是别有所图。”言下之意,便是教中对她的神子身份产生了怀疑。 宁左并不惊讶于教中众人对她身份的怀疑,因为就连她自己,当初也在无时无刻不怀疑自己的身份,怀疑是不是她的干娘当时错认了她。然而她却无法理解,为什么穆长老会说她的干娘判教。 “干娘她这辈子都在为定慧教尽心尽力,你们怎么可以说她判教?”宁左不解道。 穆长老若有所思的看着宁左,道:“大长老将教中至宝盗出,不是判教是什么?”他说完这句,也不待宁左再问出话来,只对身旁的众人道:“你们送神子回到教中,关进地牢。” 宁左一怔,根本挣扎不脱,便被众人给押解着上了马,接着便朝定慧教的方向而去。 宁左很快便被送到了定慧教之中。定慧教建在一处山谷之内,谷内数目异常茂密,四周山极高,将整个山谷给笼罩在了一片阴暗之中,常年难以见到阳光。宁左当初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地方,却没有想到如今竟是被押解回来的。 宁左一路进入教中,却没有经过人多的地方,只是穿过一条小道被送入了教中偏远的地牢之中。地牢潮湿阴暗,几段铁栅栏隔着几间石室,看起来简陋却又森冷。整个地下就只有十间牢房,素来都只关押教中极为重要的人物,而其余的人都是关在另一地方的,宁左被押到这牢中时,一眼便见到了坐在一间牢中角落里面的宁大。 “阿左!”见宁左被人给带了进来,宁大皱着眉朝着她看来,人也站了起来,却因为身上被人绑缚了铁链而无法靠近。 宁左对着宁大微微颔首,望向宁大眼里有着太多的疑惑,却迫于有外人在场无法向宁大询问。 很快,那些人将宁左带到了单独的一间牢房当中,锁了牢门便走了出去,不知为何竟是不敢同宁左多说一句话。而待到那些人走了之后,宁左才转过头去看角落里的宁大,扬声道:“大哥。” 宁大与宁左所关的牢房不过一墙之隔,而那墙也不过是铁栅栏而已,两人隔着栅栏相对站着,宁大面色难看的道:“我不是串了信给你,让你千万不要再过来么,你为何还被抓了?” 宁左摇头将形势解释给了宁大听,宁大听完之后不由微楞,接着吵宁左皱眉道:“穆长老他们如此心急,看来形势已经十分紧迫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宁左不禁问道。 宁大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道:“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当初娘将那玄石给了我,让我一定将玄石交给顾结月,而那玄石……便是定慧教的圣物。” 先前穆长老对宁左说过,大长老偷了定慧教的圣物,所以被说成是判教,她却没有想到那所谓的圣物便是那颗看起来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那三颗石头是镇压祭坛处怨魂的重要东西,大长老将那石头提前给偷了出来,让宁大给待到顾结月的面前去,定然便是料到了宁木镇会发生的事情,只是……为何宁木镇的三颗玄石之一会是定慧教的圣物? 宁左越想越是不能理解,便道:“他们不知道若是没了那颗石头,宁木镇上便会发生大事么?” 宁大摇了头道:“我与他们说过这件事情,但他们根本就不肯听我解释,一口咬定娘判教,我怎么说都没用。” 宁左想明白了那些人的意图:“看来他们是早有对干娘下手的意思,这次不过是找到了一个理由而已。”她许久不曾回到定慧教,没有想到这时一回来便遇上了这样复杂的事情。当初离开之时,她年纪并不大,对许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到现在她才回想起来,她当初离开定慧教的时候教中便一直不大平静,如今只是矛盾更加激烈了而已。 这样想着,宁左不禁道:“穆长老一直便想要对干娘下手?” 宁大点头道:“穆长老素来与娘不合,这是其一,还有一事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怎么了?”听出了宁大的迟疑,宁左不由问道。 宁大面色严肃的道:“我听说教中出了些事情,好像是因为宁木镇的事情所以才引发的,如今教中众人都在传说不久之后教主会出关,到那时许多人都逃脱不了教主的降罚。” 定慧教的教主,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定慧教的教主是一名高深莫测之人,其修为之高无人能及,而他自创教之时起便存在,常年在谷中冰潭处闭关,几十年不出关一次,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究竟为何常年闭关。 而如今,这位教主终于要出关了。 想到这里,宁左不解道:“教主为何突然出关?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宁大苦笑了两声道:“我回教中的时候曾与娘被关在一起,她与我说了这些,并叫我一定不要让你回到教中,却没有想到你还是回来了,看来一切便是天命了……” “什么意思?”宁左听出了宁大话中的不寻常之处。 宁大颔首道:“这件事情,与你有着很大的关系。” 32教主 对于宁大的话,宁左自是惊讶不已,然而待她要再问,宁大却只说了一切和宁左的能力有关,而究竟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也说不明白。宁左心中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所以对这种说法更是怀疑了。 两个人交谈了好一会儿,宁左总算是将定慧教如今的情形给弄清楚了。当初她离开之时大长老和穆长老之间便有了间隙,待她离开之后,教中十名长老更是分为了两派,大长老一方有六人,而穆长老一方有四人,两个势力之间矛盾越来越大,终于在不久之前宁木镇的事情发生之后爆发了开来,最后穆长老以大长老盗取玄石为理由,将大长老给软禁了起来。 听到这些,宁左不由得寒了面色,想着来的时候遇到穆长老时的样子,道:“穆长老不满干娘已经许久了,如今不过是……” 宁大点了点头道:“整个教中的人都知道他的野心,但没人能对付他。” “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宁左喃喃说了一句,见宁大亦是沉默不言,只得道:“穆长老将我们关起来究竟有何目的?” 宁大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不杀我们,但我想他将我们关起来,定然是又自己的目的,或许我们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来找我们。” 静观其变,便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两个人在牢中谈了许久之后,地牢的大门突然再一次被人给打开来,阴暗的地牢之中突然透入了耀眼的阳光,这让习惯了阴暗的宁大和宁左皆无法立刻适应过来,两个人抬了手遮住阳光,好一会儿那地牢的大门才重新关上,接着几名定慧教弟子带着两个人进了牢房,将他们关在了宁左旁边的牢中。那两人一名满身伤痕,十分狼狈,还有一人昏迷不醒,竟然是季蒙和顾结月。 见此情形,宁大怔怔问了一句:“他们为何也……” 宁左没有心思去同宁大解释,且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她只是等到那些定慧教的弟子离开之后,很快靠过去隔着铁栏看着依旧在昏迷的顾结月,大声问道:“季蒙大哥,我不是让你们先行离开么?” 季蒙苦笑着抬眼看了看宁左,挠了挠头道:“我驾着车想要甩开他们,可是他们跟得太紧,还会妖术,我没办法躲开……就给抓住了……”他见宁左的神色严肃至极,连忙又歉然道:“我甩不掉他们,害得小顾也跟着被抓来了,我……” “是我连累了你。”宁左打断他的话,神色复杂的摇头道:“对不起,若我早知道这趟回定慧教会出这些事,我定然不会让你带着顾结月同我一起回来……”如今定慧教之中风风波四起,她根本无法断言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更说不好自己何时会被穆长老给除去,若要保住季蒙和顾结月的性命,更是难上加难了。 想到此节,宁左的身子沿着那铁栏滑落,最终跪坐到了地上,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季蒙自然也看出了情况究竟有多严重,他张了张口,最后吐出一句话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季蒙都不会放下你不管,你既然已经同小顾……”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沉睡中的顾结月,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定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季蒙大哥……”宁左犹豫了片刻,待见到季蒙眼中的坚持时,仍是忍不住点了头。 地牢之中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宁左僵坐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季蒙道:“季蒙大哥可否让我牵一下顾结月的手?” 季蒙怔了怔,旋即点头,然后将沉睡中的顾结月给抱到了挨着宁左的铁栏旁边,宁左探手隔着铁栏握住顾结月的手,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却依旧叫人安心,不由勾了勾唇:“我定然会治好你,叫你醒来。”宁左轻轻开口,话语轻软。 宁大和季蒙在旁听着,亦是不由伤感。 。 第二日一早,几名定慧教的弟子到了地牢之中,打开牢门要将宁左给叫出去,而出去之前他们在宁左的身上用绳子绑了好几道,这才放心的将她给推出地牢,宁大和季蒙皆是担忧不已,而宁左只叫他们安心等待。 宁左相信穆长老暂时还不回要她的命,所以她全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随着那些定慧教的弟子离开地牢之后,她很快被人给带到了教中的一处封闭的房间之中,房间中央坐着一人,正是穆长老,而他的身旁还站着三名老者,皆是教中的长老们。 见宁左被人给带了进来,穆长老示意教中弟子离开,并将房门合上,待那些人全部离开之后,他才轻笑一声道:“想来在牢中宁大已经将事情与你说了十之八九了吧?” 宁左皱着眉一言不发,穆长老也并不生气,只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宁左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没有开口。 穆长老脸上的笑容不见丝毫暖色,他低哂一声道:“我的确不能杀你。”还未待宁左开口,他便继续道:“因为我留着你的命还有用……教主曾经说过,你的身份并不一般。” 又是这样的说法。 宁左心里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并没有如顾结月一般的特别能力,但为何众人都三番五次的提到说她身份特殊?当初大长老在河边捡到了她,当即便预言说她是天降神子,拥有着通天之能。而之后,顾结月又找到了她,说她是这世间唯一能够将他给杀死的人,只有她能够摆好那个祭坛之上的阵法。而现在,穆长老又说了这样的话,这若不是巧合,又是如何一回事? 宁左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并不难,她对穆长老道:“留着我的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头顶的神明。”穆长老淡笑一声,却不多做解释,只道:“明日教主出关,你便明白了。” 宁左闻言一惊:“教主明日便出关了?” “不错,待教主出来,这百余年来的一切,便都能够结束了。”穆长老脸上的神色近乎虔诚,宁左不知她这份虔诚究竟是为了教主还是为了他先前所说的神明,但她知道这件事情定然并非寻常。 既然穆长老说到了一百多年前,那么极有可能便是指的百年前祭天的事情。若是当真如此,祭天一事背后便应当还藏着什么别的秘密,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说了。 然而穆长老并没有给宁左继续想下去的机会,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又传来了定慧教的教众,对他们道:“你们且去将那牢中昏迷的那人带出来。” 地牢之中昏迷的只有一人,便是顾结月。 听到穆长老这般说,宁左很快阻止道:“你的目标是我,将他带出来又是为何?” 穆长老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你如此紧张做什么?”他不顾宁左的反对,很快对教众又吩咐了一遍,几名教众颔首答应,接着便离开了房间,宁左知道他们定然是去找顾结月了,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只得戒备的看着穆长老。 穆长老见宁左神色,摆手道:“我不过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罢了。” “怕是只有惊没有喜。”宁左脸上泛着冷色。 穆长老不管宁左的神色,起身同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几名长老说了些什么,接着又唤来了几名教众道:“将神子带回她的住处,替她沐浴净身,明日给她换好衣物,带来冰潭。”冰潭乃是定慧教教主闭关之处,如今穆长老说让宁左明日去冰潭,定然是同教主有关的。 听到穆长老这样说,宁左并未开口询问,只因她知晓穆长老定然不会将实情告诉她,所以她只是沉默的跟着那些定慧教的教众离开了房间,往她从前一直居住的地方而去。 说是送宁左过去,替她沐浴更衣,但其实那些教众对她皆是十分防备,随时都在担心她逃出去,他们将宁左带到房间之后,宁左便发现房门外全是定慧教的弟子守着,竟是丝毫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当日晚上,宁左试了几次趁着教中弟子疏于防备之时逃出去,却是毫无办法。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来到了一夜未睡的宁左房门外,敲开了门之后才捧进来了许多的东西,衣裳头饰,皆是十分华贵之物。将东西全部放进房中之后,那些丫鬟们便伺候着宁左沐浴更衣,接着才换上了那一身繁复至极的衣衫。而在这过程当中,宁左并未反抗,因为她知道反抗没有丝毫作用。 将衣裳穿好之后,宁左看了镜中全然不同的自己,沉默着放下了铜镜,随下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房门之外,穆长老已经等了许久,见宁左走出房间,便迎了上去仔细打量宁左道:“教主见到神子模样,定会十分满意。” 宁左沉默看着穆长老,不明白他指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宁左的心思都在顾结月的身上,前一日穆长老说过要将顾结月带出来,也不知道此刻顾结月究竟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TOT看粗来这文其实快完结了咩…… 33幻境 很快,穆长老便命人带着宁左往教中后方的冰潭行去。冰潭乃是整个教中的禁地,这上百年来无人敢踏足此地,只因众人都知道,教主便在这冰潭当中闭关,擅闯冰潭者,格杀勿论。如今教主出关在即,众人这才终于能够进入冰潭当中。 然而宁左知道,教主让她进入冰潭自然不会是为了什么无所谓的事情,所以在穿过一条很长的道路,最后到达那阴森寒潭的时候,宁左毫无意外的看见整个潭边站满了人,而就在那潭中飘着一个小木船,船上刻着繁复难解的文字,正在随着水波微微荡着。 双瞳微缩,宁左看了一眼身旁的穆长老,低声道:“教主在哪里?” 穆长老摇了摇头,唇角上带着轻蔑的笑意,他一把将宁左给推到了潭边靠近那小船的地方,道:“神子,教主出关还需要你的协助才行。” “什么意思?”宁左听出了不同寻常之处,不由出声问道。 穆长老看了看身周默然无言的定慧教弟子们,低笑了一声才将脑袋凑到了宁左的面前,对着她的耳旁吹气道:“宁木镇的怨气冲天,本能够助教主成功出关的,但你自作聪明跑去帮助别人破了这场灾劫,教主想要出关,便只能够用你的身体来祭祀了。” “我来祭祀?”宁左不解的皱了眉,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穆长老也不解释,只是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因为你是神子。”他这般说着,又回头对教众说了几句,几名教众将宁左的双手用红绳绑了起来,然后推着她到了那船上。 宁左被人推上了船,还想要再追问穆长老究竟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穆长老却再也不愿意解释,宁左没办法再问出更多话来,很快被那些定慧教的弟子将船给推入了寒潭之中,潭水冰凉,宁左虽在船上,亦是感受到了那种蚀骨的温度。 潭水清澈透亮,一眼看下去便能够看见其中有着一些泛着荧光的东西在来回游荡,不知究竟是什么。宁左双手被红线绑在一起,根本无法挣开,那些教众将她给推到了寒潭之中,那船便像是有人操纵一般自己飘到了潭中央,宁左动弹不得,便只能看着那船将她带到了中央,四周都是冰寒刺骨的水,宁左低头朝着潭水的深处看去,竟见得潭水底部的深处有一颗深红的石头,在那来回浮动的荧光当中显得尤为耀眼。 而也在宁左这般看着的时候,那石头突然放出了一阵耀眼的红光,刹那间将整个寒潭都给笼罩了起来,原本蓝绿色的潭水骤然变得诡异通红,宁左坐在船上飘在其上,便像是飘在血池当中一般! 耀眼的光芒闪过,寒潭上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威严肃然的声音:“血池阵启动,宁左,入魇。” 不知究竟是为何,就在那声音说完那句话的同时,宁左只觉得自己身周的景物都在改变,那殷红的血池渐渐变成了黄色的尘土,那身旁的人统统都消失不见,就连她身下的船也给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她的身旁是随风翻滚的黄沙。 宁左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意识到她被那声音带到了一个幻象中的世界,而这世界她根本不知从何脱离。 就在宁左看着无边的沙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声音将她给惊醒:“阿左。”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宁左不禁用了最快的速度回眸,映入眼帘便是一身白衣青袍的顾结月,他站在离宁左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对着宁左伸出了手来,低笑道:“阿左,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左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有些不能分辨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顾结月,她缓缓站起身来想要去靠近顾结月,却在走出一步之后又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双手手腕处的红线,那红线将她的双手紧紧绑缚着,让她没有办法将手放在顾结月伸过来的手上。 顾结月也看到了宁左手腕上的红线,他很快走了过来,替宁左将红线给解开,动作轻柔的握住了宁左的手,低声道:“疼么。” 宁左摇了摇头,紧紧地盯着顾结月,待发觉他眼中的关切时,方才认真的又点了点头,涩声问道:“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们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顾结月点了点头,紧紧地将宁左的手给握住,好一会儿才道:“我的魂魄无法回到身体之中,便在这幻境之中停留了下来。” 宁左怔了怔,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你离了这幻境会怎么样?” 顾结月浅浅笑道:“无处可去,魂飞魄散。” 宁左不语,看着顾结月淡淡的笑颜,突然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当真要说是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宁左这般思索的时候,顾结月突然道:“我虽不能离开这幻境,却能够任意改变这幻境当中的一切,阿左,窝无法离开这幻境,那么你会留下来在这环境当中陪我么?” 宁左低着头,没有看顾结月的双眼,点了点头。 也就在宁左点头的时候,整个幻境当中的景象发生了改变,原本的黄沙尘土突然之间都变了颜色,宁左发现自己面前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一颗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树上有着鸟儿欢呼雀跃,声音阵阵清脆,而随着那鸟叫的声音在这个世界蔓延开来,四周的一切也都有了变化,黄沙变成了青石板,一片一片的铺展开来,而那些沙土突然自动堆积了起来,越堆越高,越来越厚实,最后成了一座宅院,立在了宁左的面前。 宁左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这里竟然是宁木镇,竟然是那宁木镇上顾结月和季蒙的宅院。 宁左张了张嘴,有些惊讶的朝顾结月看去,见他脸上泛着温言浅笑,不由低声问道:“你可以变出这些东西来?” 顾结月点了点头:“除了人,我什么都能够便出来,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幻境。” “我们只能够在这里生活了么?”宁左低喃一声。 顾结月挑了挑眉,轻声问道:“你不愿意么?” 宁左抬眼看了顾结月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树和树上那一只嫩黄色的鸟儿,缓缓摇头道:“不,我很开心。”经过了那一次的生死相别,宁左只觉得,只要是能和顾结月在一起,就算是一辈子活在这幻境当中也是无所谓的。 然而…… “为什么教主会将我带到这幻境当中来?”宁左状似不经意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顾结月脸上的笑容微敛:“听我说一个故事?” 宁左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终于出来了=0= 不过小顾……明显有点异常…… 34轮回 见宁左点了头,顾结月很快朝着宁左伸出了手来,宁左不过怔了片刻,抬眼看了一眼顾结月清澈的眸子,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紧紧握住宁组的手,顾结月牵着她走进了身后的院中,两个人在石桌前坐了下来之后,顾结月才松开了宁左的手。宁左垂下头看着自己被顾结月放开的手,面色微有些异样。 她还记得当初她在宁木镇当中,一起去祭坛的时候,她心中有着郁结,顾结月当她是害怕了,便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松开。顾结月牵手总是牵得很紧,稍稍带了些力道,却不至于在她手上留下印记。 如今不过牵了片刻,她的手上便留下了一道红痕。 顾结月似是也见到了她脸上的异样神情,循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手上的红痕之后,顾结月才皱眉道:“很痛?” “没什么感觉。”宁左摇头,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先说那个故事吧。” 顾结月点头,接着便是片刻的默然,应当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一百多年前的祭天一事,宁应当已经听人说过了吧?” 宁左答道:“嗯,于先生对我说过。” 顾结月笑了笑,笑容之中隐藏着一些说不出的情绪:“人们为什么要祭天,你可知道?” “为了求雨,于先生告诉我的。” 顾结月接着道:“为什么要求雨?” “因为大旱。” “为什么会有大旱?”顾结月继续问道。 “因为人间无雨……”宁左顿住了话头,不解的看着顾结月,见顾结月依旧轻轻笑着,突然之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一句话道:“你是指……那大旱是人为的?” 顾结月没有回答,神色间却是将一切都肯定了。 宁左不能理解顾结月的说法:“大旱不是天灾吗?要当真是人为……那又怎么可能?” 顾结月抬目看向天空,而宁左见他的动作,亦是跟着将眼神移了上去,头顶是一片苍白,无云亦无天。 “这上头有什么?”顾结月淡淡问道。 “天。” 顾结月笑了笑,纠正道:“是阴天。”他这般说着,抬了臂朝着那空茫成一片的天空挥了袖,长袖如幕将宁左的视线掩盖了片刻,片刻之后,宁左看到那头顶的天空有了改变,不过是一挥袖的时间,那天空上便多了一颗太阳,阳光斜斜倾洒下来,将面前的景都染了一层光晕。 突然的阳光让宁左有些不适应,她抬手将那刺目的阳光给遮住,轻声问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顾结月颔首,话语之中全然是肯定:“这里是我的幻境,所以是我的世界,我想让这里无雨便能无雨,我想让这里无天……便无天。” 宁左恍然明白了顾结月的意思,但明白之后又觉得渺然不可言,她兀自从座上站了起来,直视着顾结月的双眸道:“你是说我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也像是某个人的幻境一样,那人想要下雨便下雨,想要大旱……便是常年无雨?”这样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睁大了眼睛自己反驳着自己的说法道:“可是这世间哪里有人真的能做到这些事情?且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并非是这种幻境当中没有性命的花草树木。” “有的。”顾结月轻轻笑了笑,深深看了宁左一眼,“这世间所谓的神,不正是能够操纵这一切的存在么?” 宁左怔住,咬了唇并未反驳。 顾结月继续道:“或许对于神来说,我们不过都是他们所制造的一场幻境,生老病死皆是他们眼中的戏,看了不过图一个乐子。” “蝼蚁一般?”宁左问道。 “蝼蚁一般。”顾结月答道。 宁左看着顾结月的神情,静默无言,想听他将这个说法继续下去。 顾结月并未让宁左失望,他浅浅笑了笑,接着道:“两百多年前,有一名男子在偶然之中做了一场梦,他梦到自己行走在一片黄沙之中,所过的地方四周都是人,那些人全在他的脚下,很小,他必须认真地看才能够看清他们。” “然后?” “然后他有了兴趣,他盯着那些脚边的小人看了很久,那时间究竟有多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将那些人的故事当做一场戏在看,他看着他们死亡,又看到他们出生。重复无尽,每一次出生都在重复着曾经做过的事情,过曾经过过的生活。” 宁左低垂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足尖,好像真的能够看到脚边行走的小人一般,然后她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顾结月扬了扬唇角,似是回味:“天下皆为我所有的感觉。” 宁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蓦然抬起头来,对着顾结月疲惫一笑:“所以便有了大旱?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她这般说的时候,只觉得心底有些寒,而这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她也是说不清楚的。而也在这时,那树上原本跳着脚的鸟儿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清脆的叫了一声,接着便自那树枝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到了宁左的面前。宁左低头看了它一眼,见它微微偏了脑袋正对着自己看,不由软了心俯□子伸手将它给拎了起来。 顾结月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开口阻止,直到见宁左将那鸟儿捧在了手中站直了身子才继续道:“那人从梦中醒了过来,他喜欢上了那样的感觉,他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究竟是由谁来掌控着的,他开始畏惧神……他感受过注视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生老病死永远轮回无尽的感觉,所以他怕那天神也这样注视着他。” “他痛恨自己那般无用的只能陷进轮回里面……他想要自己成为这世界的主宰,他要当上那九天之上的神。” 宁左看着目中已经露出了张扬之色的顾结月,吐了一口气才茫然的开口道:“你不是顾结月。” “我的确不是顾结月。”“顾结月”脸上的笑容依旧温软好看,但却不是宁左所熟悉的感觉,顾结月很少笑,顾结月其实很是别扭,不会主动同她说起这些事情。 从一开始见到面前这个同顾结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宁左便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但她一直未曾揭穿,因为她心中还有着一丝寄望。顾结月如今一直在沉睡,任她如何唤他的名字他也不曾惊醒,所以宁左也曾经想过……或许他的灵魂在另一个地方,只要她一直不懈的唤他回来,他便总有一天会回来。 所以在看到这环境当中的顾结月时,宁左是这样期盼着的。 即使面前的“顾结月”与真实的顾结月差别越来越大,伪装越来越脆弱,但她还是不愿意去揭穿这个谎言。 但现在,她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 “你便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宁左紧紧盯着“顾结月”问道。 那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那一层“顾结月”的脸皮伪装终于被剥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年轻面庞,然而这张脸虽然普通,却难以掩盖其双眸中流露出来的眸中异样光彩。 那仿佛是无人能够洞察的一双眼睛。 “我便是故事中对的那个人,我已经活了太久,忘了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教主。”那人淡淡一笑,眼睛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层,黑得不见一丝的波澜。 宁左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心里有种东西被他那眼睛吸引着要涌出,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闷哼了一声强制着自己将视线给移了开去,不再去看那人的眼睛:“你便是教主。” “我便是定慧教教主。”教主脸上笑容稍敛,“一百多年前,因着各种机缘,我有了特别的能力……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人的性命和人的怨魂能够赋予旁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宁左明白了过来:“所以你让这天下大旱,自己则在其中煽风点火让怂恿众人去进行祭天?” “不错,你很聪明。”教主赞叹道。 宁左并不想要得到教主的赞赏,她双目微闭,很快又睁开道:“所以祭天死了上万人,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你故意让那些人死……来完成你的计划?” 教主颔首,接着又道:“我成功了。” 宁左默然无言,教主便继续道:“我成功让三个孩子同我一样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们能够做到这世上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宁左反问道:“可这又如何?” 教主直视宁左道:“这三个孩子的能力是个意外,当初我本是打算自己接受这些怨魂的馈赠的,却没有料到会有三个孩子活了下来,而这力量也由他们给得到了。不过没关系……他们拥有了这样的能力,他们便是半个神,而我……只要得到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便能够得到他们的力量,成为真正的这世界的掌控者。” “神?”宁左皱眉说出了这个字眼。 教主扬了扬眉,负手道:“若您要用这个字来称呼我,也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如今,我这计划还差了一步,便是你……” 宁左诧异:“我?” 教主肯定道:“不错,你。” 35经文 教主口中的话是宁左从前从未思考过的,那是宁左从未接触过的思想,也是她从来无法理解的思想。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是极为关键的人?”在宁左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人,虽然从小□娘说成是神子,但其实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力,根本无法像人们传言的那样拥有着与上天对话的能力。 然而,听了宁左的问话,教主却是淡淡一笑道:“你的疑惑是应当的。” 宁左沉默的看着教主。 教主朝着宁左走来,就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她手心上捧着的那只嫩黄色的小鸟不知为何突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对着教主扇了翅膀便要扑腾起来对他冲过去,宁左斜了那鸟儿一眼,轻轻挥了手,那鸟儿便直接自空中坠落到了地面,也不知究竟伤得如何了。 宁左见状连忙蹲下去将那鸟儿重新拎了起来,冷冷对着教主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教主摇头笑道:“你从来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是么?” 宁左皱眉道:“干娘说她是在河边捡到我的,我是个弃婴,自然不知道爹娘是谁。” “但我却知道。”教主耸肩道。 宁左诧异的看着教主,想要开口询问却又顾忌着什么并未开口,教主见她模样不由笑出了声来,眉峰微扬道:“你不敢问。” 宁左静默等他说出真相。 很快,教主果然便开口说了出来:“我就是你的爹娘。” 这个答案,是宁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她想不到自己的身份为何突然之间便成了这般,又为何教主说的竟然是“我就是你的爹娘”,而不是“我就是你爹”。 这两句话,是大不相同的。 宁左在等教主解释,教主却突然之间不开口了,只是颇有兴味的看着宁左,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宁左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教主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宁左手中的鸟儿才道:“祭天一事让这世间又出现了三名半神,却没有让我达到我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必须要有某种手段……消灭这三个孩子,让他们身上的神力转移到我的身上来,这样我便能够成为真正的神了。” “所以?”宁左猜到了一些大致,却仍是不敢相信。 教主道:“我以我的神力制造出了你,你身上有我的印记,我便相当于是你的爹娘,而我将你造出来,便是为了让你杀了当初的那三个孩子,因为只有如你这般拥有神格的人才能够杀了顾结月。” 宁左怔住,想要去分辨却是找不出一句话来。 自小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神子,但她身上没有任何神力,她看起来同最普通的人差不多,为此她曾经迷茫过很久,看着那些虔诚朝着自己请求的人,她无数次的想要告诉他们,她根本无法替他们完成任何心愿。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直到后来,她无法再继续伪装下去,便借着一次机会离开了定慧教,过上了一段时间自己想过的生活。 直到后来遇上了顾结月,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这些她从前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最后遇到教主,她才知道,她是教主制造出来的孩子,她……当真是不寻常之人,但她又情愿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那样她便不会有机会去伤害顾结月。 “你的目的……达到了?”宁左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凝眸看着面前看起来普通的男子,他年纪看起来一点也不大,不像是活了许多年的样子,也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爹娘”。 但他当真是一个让人难以言喻的人物,宁左就这般站在他的面前,便觉得许多的话便不知道如何说出来,甚至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渺小无力的感觉。 教主是个不凡之人,这是宁左自小便知晓的事情,但到了今日她才直到这不凡两个字究竟从何而来。 听到宁左的问话,教主很快道:“我的目的已经答到了大部分,原本我只需要等到宁木镇的那万人怨魂出现,再次掀起一场灾劫便能够成功得到力量,但顾结月这个家伙却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先一步将灾劫给阻止了,且……还找上了你。” 宁左愕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教主哂笑道:“你无法想象到如我和顾结月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我们能够知天命,我可以看到你们所看不到的东西。” “不过是些虚妄的东西。”宁左无奈之下只得用言语来顶撞。 教主丝毫不在意宁左的说法,只低笑一声道:“但就算制止了这场灾劫,我也还有别的办法能够成为这世间的主宰。” 宁左抬眼看他,不明白究竟是为何。而也在宁左这样看着教主的时候,她手上的鸟儿轻轻动了动,小小的脑袋微微一偏,嫩黄色的羽毛便擦着宁左的手动了动,宁左觉得手心有些异样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究竟是为何。 “顾结月虽是制止了灾劫,却是将自己的命给交了出来。”教主冷笑道,“如今顾结月的身体便在这冰潭之外,灵魂便在我的幻境当中,只要我发动了冰潭之上的阵法,我便能够收回我自己的神格和得到顾结月身上的神格,然后……我便是这天下间至高无上的人了。”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是带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教主,乃是这整个定慧教最为崇敬的人,宁左也曾是定慧教的人,所以她亦是曾经对教主无比崇敬,现在……她却只觉得可怕。 原来整整一个定慧教都是这教主的奴仆而已,他们做着自己以为正确的事情,为了教主虔诚信奉数十年,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所崇敬无比的教主,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所谓的成神。 想到这里,宁左微退了一步,低声问道:“你所说的话……与我又有什么联系?” 教主伸了手轻触了宁左的额头,声音低沉得诡异:“当初为了制造你,我将自己的神格给了你,所以你虽然身上没有任何能力……却是货真价实的半神。” “……”宁左再次后退,皱了眉不愿意让教主接触到自己,教主却仰着头大笑道:“认真说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如今……你便为了为夫的大道,将自己的性命还给我吧。” 宁左面色微白,事到如今她所关心的事情,更多的却是关于顾结月的。她方才听到了教主说的话句话,她说顾结月的肉身被带到了冰潭之旁,而他的灵魂……也被困在这幻境当中。 等到冰潭之上的阵法发动,他便会被教主给夺去所有力量。 “顾结月在哪里!”宁左大声道。 教主摊手道:“我自是不会说的。” 随着教主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宁左只听得自己的身周许多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他们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杂乱,好像是无数人在念着什么经文,一句一句语速极慢,却是清晰无比的全部透进了她的耳中。 天地之间,好似充斥的都是这些声音,他们一阵一阵像要将宁左脑中的思考全部停止,将记忆全部夺去,这是宁左从未有过的感觉,就连当初在祭坛的时候遇上那万人怨魂的呼号也没有如此可怖过。 “阵法已经开始了,但你被我拖在这幻境当中,你是看不见的。”教主脸上的各种神色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淡然,他就这样负手站在宁组的身前,便好似掌控了整个天地一般。 宁左骤然明白了教主的意思:“你将我带入这幻境当中,便是为了拖住我?” “不错。”教主颔首。 四周的景色随着教主的这次点头又开始了变化,那些房屋和藤蔓统统变成了沙土陷落到了地面,然后宁左足下的地面开始朝着下面凹陷下去,待到宁左反应过来时,她才发觉自己竟是身在那祭坛之中,脚下便是那个祭坛中央的阵法,而顾结月便是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宁左骤然将双目狠狠地闭上,大声道:“你想要扰乱我的心神,便是为了不让我离开这幻境可是?” “你很聪明。”教主的声音和那些念诵经文的声音合在了一起,显得有些渺然而无法分辨,但宁左仍是奇异般的听清了,然后她听见教主又道:“但是你没有办法离开这幻境,即使你闭上眼睛依旧没有用。” 宁左咬着唇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热,一声清脆的鸟鸣再一次传入了耳中,将大部分的经文念诵声隔绝在了外面。 36怨魂 宁左听过无数种鸟儿鸣叫的声音,在面前的这只鸟儿是特殊的。 手上的传来了挣扎的力量,宁左感觉到那一只看似笨拙脆弱的鸟竟然啄了一口她的手,她只觉一阵刺痛传来,不由便松开了手,那只鸟儿很快便离开了她的手掌,再一次朝着教主冲了过去,羽毛在风中剧烈的颤抖着,好似一支利箭般无法阻挡。 然而,教主不过是抬了手,便将那鸟儿给阻拦住了,接着将它捏在手中,颇有些好笑的道:“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 宁左睁大了眼睛听着教主的话,知道他是在与那鸟儿对话,然而……一只鸟又如何能够听懂他的话? 唯一的可能……便是…… “顾结月?”宁左无法相信的凝眸看着那教主手中勉力挣扎的嫩黄色鸟儿,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教主勾起唇角,似是要笑出声来,却没有成功。因为就在他这般打算笑出来的时候,他们四周的景物开始有了变化,身下的祭坛开始改变,那阵法渐渐消失,最后失去了踪影,四周的黄沙再一次变成了诡异的深红。 宁左感觉到自己并非是站在地面之上,而是在一艘小船之中。 不,应当所宁左本身便是在一艘小船当中的。 她原本便被穆长老抓住,然后打扮好了送到了冰潭之上,坐在船上被送到了冰潭的中央,所以她……原本便是在船上的。先前的许多记忆再一次涌入了脑海,宁左无比确定的看向教主道:“你的幻境,被破了。”不知究竟为何,随着她这一句话说完,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教主愤然的脸和他手中紧紧捏着的鸟儿却是更为清晰了。 宁左只听到一阵风声过去,面前的祭坛消失了,随着印入眼帘的便是面前的一大片深红的潭水,还有自己足下飘荡的小船。 环境破了,但教主却扔在面前,只是面前的情况有了些许的改变。 宁左分明看到,教主竟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水波上,双足虽然落在水中,却是全然没有下沉,甚至连足尖都没有沾到一丝水迹。他就这样如同在平地之中一样,静静看着宁左。而最让宁左将心紧紧揪起的是,教主手上捏着的不再是小鸟,而是一个人,一个她无比熟悉,曾经以为再也无法醒来的人。 那人无力的被教主掐住脖子高高悬在半空,双足无力的垂下,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却是微微颤着,只有轻轻拳握的手能够让宁左看出来,这人是醒着的,是还在挣扎着的,只是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从教主的手中逃脱。 宁左神情无法控制的冷了下来,她甚至丝毫不管自己还在船上,而教主在水中,而他们的四周全是水。 宁左便这样一步踏入了水中,朝着教主奔去,不知究竟是为何,她竟是同教主一样在水中站定了,且双手也顺利的攀上了教主的手臂,抓住了那紧紧钳着顾结月的手。 教主的手上力道之大,宁左就算是用尽了全力也没有办法将他给移动分毫,而顾结月被教主掐住脖子,却并不是窒息的样子,而更像是身上的力气都被教主给吸收了过去,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手上拳握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宁组拼尽了力气也没能对教主造成什么影响,顾结月却是面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连身子都似乎变得透明起来。 也在宁左束手无策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人的声音:“阿左,顾公子在这里!” 宁左微微一惊,很快朝着话语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宁大和季蒙两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寒潭边上,季蒙的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人,正是顾结月。 宁左分明见到顾结月在自己的面前,就在教主的钳制之下,却又在那岸上看到了顾结月。 “那是……”宁左心中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更为浓烈,而也在这时,被教主制住的顾结月突然睁开了双眼,对着宁左艰难地说了两个字:“身体……” 如同方才一般,四周都是拿念诵经文的声音,宁左知道那是来自潭边定慧教弟子们的声音,那声音嘈杂让人无法分辨,但顾结月的声音偏生能够穿透那些声音,清晰的传到宁左的耳中。 宁左咬了咬唇,将视线再一次转向季蒙和宁大。 顾结月的意思宁左并不是非常的明白,但她却能够大致猜到顾结月的意思。先前教主曾经说过,顾结月的身体在寒潭外,而顾结月的灵魂在那幻境之中。既然幻境当中的小鸟就是顾结月,那么那定然便是顾结月被关在环境里的灵魂了,而顾结月所说的“身体”指的便是如今季蒙他们手中的那具身体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顾结月要说这样一句话,但那身体对顾结月来说定然是极为重要的。 若是将身体送到了顾结月的灵魂面前,是否便有可能恢复? 想到这里,宁左咬牙朝着潭边跑去,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季蒙和宁大那个方向而去,脚底下的红色潭水在脚下漫起点点波纹,但她的双足却是一点也没有沾湿。 身后的教主还在用力钳住顾结月,从他的身体中吸取着力量,宁左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肉身送到顾结月的面前,否则顾结月便会有性命危险。而就在宁左朝着季蒙和宁大跑去的时候,两人也似乎明白了宁左的意思,宁左试探一般的将双足伸到了潭水当中,却是直接没入了水中。 他们无法如宁左一般在水上行走,所以他们无法将顾结月的身体朝宁左送去。 宁左咬着牙终于到了两人的面前,季蒙会了她的意将顾结月的身体送到了宁左的手上。虽然顾结月的这具身体如今已经很轻了,但依旧不是宁左能够一直承受的,她不过抱着顾结月走了几步便不由得沉下了身子,顾结月的身体自她的手臂间滑落下去,重重地摔落到了潭水之上,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宁左没有办法,便只得将顾结月的身体给拖着走,正好顾结月的身体浮在水面之上,让宁左动作快了不少,她几乎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最快的速度朝着潭水中央的教主而去。 潭水中央站着的教主,此时已经将顾结月给高高举了起来,身周的定慧教弟子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乱,顾结月长发滑落而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依旧让宁左看清了他此刻的神色。他紧紧地皱着眉,脸色苍白没有半点人色,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消失于这个世间一般。 经历了一次的失去,宁左不想再一次看到顾结月在自己的面前失去性命,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宁左颓然大喊一声,见到了教主上翘的唇角。 就在宁左带着顾结月的身体,到了离教主不过几步距离的时候,教主突地长啸一声,接着便狂然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施力,他手中的顾结月不过挣扎了几下,想要用双手去攀住教主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然而却只伸到了一半便颓然落了下来。 宁左心中一慌,知道虽然面洽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也是迟了。 迟了,便意味着顾结月的力量将会完全被教主给夺去,不论教主会不会当真成为这世上的神,但顾结月都不会再存在了。 宁左心里发疯一般的回荡着一句话,这句话很快撞击着她的胸膛到了她的口边,她必须要将这句话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才不至于崩溃:“顾结月他不会死!!” 宁左这样喊着,眼角骤然滑下泪水,接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手里顾结月的身体给提了起来,用力地朝着教主给掷去,教主正在紧要关头,容不得打断,便站在远处没有避开,而那顾结月的肉体便擦着教主的身体落到了潭边,只是那身体在最后快要沉入水底的时候,轻轻擦到了顾结月的衣角。 只一瞬间,教主手中的顾结月身影光芒大作,而那些四周不断重复的念经声音突然之间便停了下来,所有人似乎突然之间便忘记了经文该要如何念诵,而他们又为何要念诵经文。 教主当然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这般变化,只是他依旧沉着脸掐着顾结月的脖子,想要趁着这最后一刻将这个人给彻底抹杀掉,然而也在他用力的时候,面前的顾结月身影突然之间完全融入了白色的光芒之中,那光芒很快蔓延到了潭水当中顾结月的肉体之上,然后就在众人的紧张注视之下,顾结月那具沉睡了许久的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如同教主和宁左一样,顾结月是站在潭水当中的,只是他就这般站着,便有了一种与先前毫不相同的感觉。 方才的顾结月在教主的手中,被紧紧地钳制着,便当真如同幻境当中的那一只嫩黄色小鸟一般,脆弱又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同教主对抗,但现在,顾结月静静站在潭水之上,身上的衣裳和长发都散乱着,但他一双眼睛却是平静沉黑,好似透彻了一切般。 “你输了。”顾结月朝着教主轻轻说了一句,语气显得像是漫不经心一般。 宁左看着那立于身前的男子,突然之间便觉得喉中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做不出来。 顾结月便应当是这样子的,永远都这般淡然,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变了脸色。 所以在幻境当中,宁左才能很快便将教主的伪装给揭穿,因为她所认识的顾结月是什么模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水中站立的教主大笑了两声,并不在意顾结月的那三个字,只道:“你不过是找回了肉身,但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顾结月淡淡开口。 “所以你该知道,即使你有了身体,也依旧无法与我对抗,我成为半神的时间要比你长得多,力量也要比你强得多,且你当初非要以自身的性命去化解那一场灾劫,已经耗尽了身上的神力,你还能用什么与我对抗?” 顾结月神色未变,只启唇道:“你方才说那么多,不过是想要说服自己而已。” “你在害怕。”顾结月一语让教主变了脸色。 教主张了张口,神色变幻莫测,到了最后却又尽数回归了平静,他冷笑一声道:“你如今也只能在言语上占便宜罢了。”他这般说着,又将一只手抬了起来,伸出一根食指正对上顾结月,指尖竟是泛起了淡淡的荧光。 宁左看出了教主的意图,知道顾结月定然有危险,方才顾结月才被教主夺去了许多的力量,根本无力再去对抗教主,她咬了牙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顾结月的面前。 教主指尖的光晕渐渐扩大,朝着宁左二人袭来,宁左微微眯起眼睛却不肯移开视线,想要替顾结月挡住这一击,身后的顾结月却是对着宁左的耳畔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别怕。” 这两个字,从先顾结月也对宁左说过,那时候宁左身在祭坛的一万白骨之中,竟是当真掩去了所有的恐慌。 “我……不会怕。”宁左回应着顾结月,固执地不肯将身子移动分毫。 顾结月突然笑了一声,越过萧乐的肩膀突然探出了一只手,教主手中直射而来的光晕落到了顾结月的掌心,竟是变得温顺无比。 教主的面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朝着顾结月指去,颤声道:“你究竟……你的力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结月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一团光晕,看它在他的掌心转了个圈然后缓缓消失不见,接着才抬眸缓缓道:“当初我用自己的一身力量将祭坛的一万多怨魂渡入了轮回,这力量……便是他们给我的。” “并不是只有鲜血和灾难,还有怨恨的力量才会给予人力量。”顾结月看着教主,一字一句道,“你的那种办法,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37完结 “不可能……你……那太荒谬了!”教主面色青白,一步一步走到顾结月的面前,挥臂道:“那些孤魂野鬼有什么能耐,他们不过是靠着一股怨气在世间不肯离开而已,他们还有什么能耐与我抗衡!” 顾结月毫不在意他的逼近,平静道:“你以为,谁的怨恨能够持续百年千年?” 教主紧紧盯着顾结月,不说话。 顾结月继续道:“没有人能够恨那么久。”即使再大的怨愤,在时间洪流中,依然会渐渐变淡,随着记忆的消失,烟消云散。 “你的力量都是靠那些你口中的孤魂野鬼给你的,但时间渐渐过去,他们不恨了,你的力量也就消失了。” “不恨了……”教主面色通红,额上渐渐暴起青筋,他直直瞪着顾结月,如同最后的挣扎一般大吼道:“怎么可能!那么恨我入骨,他们怎么会不恨了!怎么可能不恨了!” 而随着他这句话的说出,他的形貌突然之间产生了改变,头发开始疯狂生长起来,渐渐地拖到了脚下,蔓延到了湖水之中。那黑色的发全都变作了诡异的苍白色,一根一根尽数枯槁。他的脸也开始有了变化,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开始出现很深的沟壑,他的牙开始脱落,一颗一颗随着他说话而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在变老,用最快的速度变老,整个人最后佝偻的跪在地上,难以起身。 “他们……为什么不恨了?”教主低垂着头,杂乱的白发轻轻颤动。 顾结月看他一眼,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出手了,面前的人已经败了:“时间已经太久了,他们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又怎么会继续恨下去?” 恨,终归不是长久的。 或者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 教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去想,他只是骤然仰起头来,用满是皱纹的面孔朝着天:“哈哈哈哈哈哈……”他高声笑着,笑得咳嗽,笑得喘气,却仍是在笑。 这时候宁左也终于到了顾结月的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结束了。”顾结月微垂眼眸,对宁左道。 宁左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也随着顾结月的这句话,教主的笑声戛然而止。 宁左朝他看去,顾结月朝他看去,岸上的宁大和季蒙皆是朝他看去。整个冰潭的人都在看教主,那个神秘莫测,在冰潭闭关了百年的教主,他就这样惊天动的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然后大笑着死去。 他死了,头依旧高高仰着,白发尽数倾覆在水中。接着,他整个人开始往下沉,潭水淹没了他的双足膝盖,腰腹,胸口,最后是如树皮一般苍老的脸。 这样一个野心滔天的人,也是死了。 “顾结月……”宁左低声唤了一句,心里说不出是在紧张什么。接着她感觉到自己也开始往下沉去,她紧了紧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有些无措。而那只手牵着她,带了些许温热。 顾结月微微俯身,一把将下沉的宁左给横抱了起来,然后他就这样抱着宁左,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 岸上,宁大和季蒙正等在那里,脸上的焦急与紧张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云淡风轻的笑意。四周的定慧教弟子都没有了动作,那些念诵经文的弟子也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潭中行走的人。 教主已死,死前说的那些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孰是孰非,他们早已在心中有了判断。 “顾结月。”乖乖窝在顾结月的怀里,任他踏水将自己送出寒潭,宁左轻轻唤了一句。 顾结月颔首:“嗯?” 得到顾结月的回答,宁左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微红了双颊:“你说……我今天穿得如何?” “很厚。” 就知道顾结月说不出甜言蜜语来。 宁左有些挫败的抬眸看他,不依不挠:“还有呢?” 顾结月又看她一眼,淡淡道:“很重。” “……顾结月!!”宁左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接着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弯的眼中凝了些许雾气。她一面笑一面落泪,双颊绯红艳丽如同桃花。她骤然挺身对着顾结月的双唇咬了下去,含糊不清的道:“你不会说话,就不用说好了……”以后这双唇,便专用来给她咬给她亲就够了。 面对宁左明显无理取闹的动作,顾结月连眉头都没有皱,他抱着宁左踏波而行,终于到了岸边。 “顾公子未醒的时候,阿左你心疼得不行,如今醒了,你倒开始折磨人了……”宁大忍不住调笑了一句,伙同着季蒙看着热闹。 宁左本咬得正起劲,听到宁大这样说,终于没敢继续咬下去,偏了头看宁大一眼,却仍旧赖在顾结月的身上不肯下来。 “好不容易活过来,自然要好好欺负一把。”宁左扬了扬眉,正要说自己还有好多手段没有使出来,便瞥见顾结月淡然的神情。 反正顾结月就是有办法一个眼神就让宁左吓得将话给吞回去。宁左被顾结月这样一吓,话也不说了,只紧紧搂住顾结月的脖子,贴在他的身上。 顾结月没有要去计较倒地是谁欺负谁这个问题,他只对季蒙和宁大微微颔首:“两位大哥,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 顾结月口中唤的是“两位大哥”,这让宁左心中微微一暖。 “大哥,娘在哪里?”宁左开口问道。 宁大笑了笑:“娘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没有受伤,放心吧。” 宁左应下来,表情却仍有些担忧,接着她挣了两下离开了顾结月的怀抱,对面前宁大道:“带我去看娘。” 宁大点头,又看了看顾结月,却见顾结月站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宁左问道。 顾结月摇头,目光落在碧蓝的潭水之上,他轻声道:“你们先去,我很快追上来。” 宁左等人很快答应了下来,三人朝着定慧教的另一边走去,只剩下顾结月一人在潭边站着,负着手,迎着水光。 。 “他刚复活,你便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那里?”去见大长老的路上,宁大忍不住问道。 宁左想了想,肯定道:“他要留在那里,定然是还有什么事要做,我们不如先去看娘,反正……他总会追上来的。”她这样说着,却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看,她便住了脚步。 宁大和季蒙也停了下来,转身看去。 他们离那冰潭已经很远了,只能勉强看清潭边站着许多人,而那离众人很远的颀长身影,便是顾结月。他正笔直的站在潭边,扬了袖朝潭中看去。而也在他袖袍摆动间,潭水之中升起了淡紫色的轻雾,雾气渐渐凝结,最后冲天而起,破了云层没入云后一片蔚蓝之中。最后,只剩下一道残影。 “他在做什么?”宁左忍不住问道。 季蒙皱眉摇头,而宁大则笑了出来:“他在安魂,驱走教主这一生的怨念。” 听着宁大的话,宁左看着潭边那身影的目光变得更为复杂。顾结月看似对谁都冷淡,却并不是当真冷淡,他只是自以为背负了太多罪孽,所以从来不肯与人走近。 但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 教主的魂魄已经入了云霄,消失不见,潭边的人遥遥的回身,朝着宁左看来。 宁左不知道顾结月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但她仍是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灿烂,更漂亮,然后她对顾结月扬了扬手,大声唤他过来。 顾结月背对着太阳,面容都藏在阴影里,但身上却洒满了阳光。他有没有笑,宁左看不见,但她看见他朝着他走了过来,步子虽缓,却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那么久终于完结了TUT…… 话说之后还有一个番外~ 最后,新坑求关注~ 《盟主》 文案: 传说中武功高强神秘莫测的唐非意唐公子,被人见到了自己最丢人最狼狈最凄惨的一幕。 为了保住自己完美的形象,他决定撒一个小小的谎。 “唐非意是谁我不认识,我是百晓生。” —— 于是这是一个神一般的男主迫于无奈假扮成武林百晓生,在武林盟中憋屈生活的故事。 更憋屈的是这武林盟里面的人都是一群神奇的人,当然最神奇的要数江湖中第一位女武林盟主——云小辞。 戳封面直接穿越~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