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野孩子》作者:蹦野嘀 文案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HE - 现代 - 三观不正 - 骨科 异卵双胞因为背德试验被从小分开 直到17年后重逢 家境优渥与泥泞底层的纠葛,很难用爱恨形容 在意三观的不要点,也不是重度炖肉厨 两个人视角不会太固定,他们命里就一起的(我说了算!) 虽然孩子们有一些苦但毕竟我中年人经不起虐 希望能治愈你们啦! 第1章 (一) 在葵然列下的成年前要完成的五件事里,拥有性和拥有恋人分占第一第二。 拖拖拉拉晃到了2019年11月,距离18岁只剩大半年,他终于采取了行动。 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性癖相通。 这个干燥又晴朗的下午,葵然和社交软件约来的体校男孩儿丘响分站在酒店大床的两边,粗糙的绳子刚套上干净的腕子,男孩儿麦色的脸就黑了。 “······不好意思我每天练缆绳,实在对捆绑没兴趣。”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葵然抬头,眉目放松又舒展,面色干净的像薄雾散去的明月。 他坦然又淡定的说:“我的感觉比较迟钝,需要用一点特殊方法。” “那——”对方倒也不怵,利落地捡起背包甩上肩膀,说:“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葵然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应该说清楚的。还让你翘了课。” “没事。”男生转身拉开门,又问:“你高中生吧?不上课吗?” 葵然心说我约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这顾虑。面上只是浅浅一笑:“成绩好少一两节没什么的。” 男生了然,迈出去一步顿了顿,又退回来,看着面前眉清目朗的葵然,抿了抿嘴唇。 “不过你···我还可以联系你的吧?” “嗯?”葵然偏头微愣,诚恳发问:“不能接受联系我干什么呢?” “啊···”对方一时语塞,还没回答,就看见葵然摇摇头,拎包走出门,擦肩而过的时候,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不要浪费珍贵的时间,拜拜。” 电梯还没下到一层,葵然已经重新打开社交软件,周围没有人,他对着分辨不出好坏的照片一路左滑点叉,电梯“叮”出一声脆响,他头也不抬的穿过冷清的大堂,出门,下一个目标还是没找着。 阳光没有温度,葵然看着层层叠叠的高楼感到一阵虚空,迷了方向。 手指很快在冬日的户外变得冰凉,看了看时间,接近下班高峰,葵然摁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通朝帆的电话。 “然小葵?” 是稍显意外却高兴的声音,葵然立刻猜到朝帆今天工作不饱和。 那头接着说:“最近怎么样?” 指尖下意识在喉结一颗小小的朱砂上抠抠索索,葵然感受着自己声带的震颤,淡淡地说:“吓到了同学,老师让我考虑休息一段时间,恢复好了再返校。” 朝帆立刻收了刚才的明朗,冷静指示:“来医院找我。” 葵然对着空气点点头,挂断了电话。 (二) 朝帆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葵然,他以为这孩子已经很稳定。没想到在距离高考只剩大半年的当下会发生即将没学上的事情。 他第一时间给葵盛安打了电话,只听到关机的提醒。 朝帆脑子里立刻出现那孩子平静到淡漠的脸,泪痕布满皮肤,却像是天生一般,对他的表情没有分毫影响。 这正是让朝帆头疼的地方。 已经是下班时间,他无视公共道德推开窗,在冷冽的风口抽一支烟,又点上香薰,驱散,中和,在屋里的味道被薰衣草浸染的时候,葵然推门而入。 少年没打招呼,只微微瞪眼,问:“干嘛?是要催眠我吗?” 两个人已经太熟悉,朝帆略去心理医生的开场白,直接问:“怎么回事儿?” 葵然笑,说:“就···被人暗恋啊。他对我的观察太过仔细,录下好几段我跟小A的对话,然后威胁我不跟他上床的话,就告诉老师我有神经病,耽误大家学习。” 果然。 几年前葵盛安把葵然带到朝帆面前,也是因为发现了“小A”。 最初家里人看到葵然和空气对话怀疑他是精神分裂还没康复,诊断后却发现无法定义。不同于典型精神分裂者,小A没有对葵然带来任何负面影响,也毫无攻击性。他像是只存在于葵然心中的灵魂伙伴,给少年徒增了几分神秘感。 但就像葵然的性癖,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并不因为没对他人造成负面影响就被允许存在。 “直接就提出上床吗?现在的高中生真是······” 朝帆的眉毛快要拧成连绵的山丘,明明自己也没大很多岁。 葵然的回应带了点儿嫌弃:“他如果不这么幼稚,可能我真的会考虑一下。” “用威胁开始的喜欢只会是定时炸弹。”朝帆说:“老师已经提出休学,我认为你家长有权知情。” “不了吧。他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啊?我妹要小升初了,每天就出去读书还是国内升学都够他们纠结的。我爸还要隔三差五越洋出差。”葵然凑近了点儿,鼻尖快要亲吻到朝帆的唇角。 “···再说,你不是家长吗?你知道就可以了啊,朝帆哥哥。” 朝帆吸了口气,掰着葵然的肩膀,眼睛漂移到他脖颈上的朱砂:“一段时间不见又忘记怎么说话了是吗?” “···因为你每次不敢看我的样子都很可爱啊!”葵然轻笑出声:“哥哥有对象了吗?性伴侣有吗?救救在社交软件上都划不到一个正常人的我吧!” “葵然!”朝帆气得把额前发吹乱,命令道:“去停车场,吃了饭再说。” “啧。”葵然撇了撇嘴:“真的不救我吗?我现在可能是青春型精神分裂,每天都要自慰,好伤身体的···” 朝帆忍无可忍,把葵然推了出去,关门。 少年唇角顷刻收回,单薄的身体顶着冷冷清清一张脸,在白森森的走廊形影相吊。 (三) 朝帆拎着脱下的白大褂,手悬在半空,眼神空洞的仿佛在跟衣帽架进行一场灵魂对话。 少顷,他泄愤似的把白大褂拧起来胡乱搭上支杆,转身把自己摔进座椅里。 他的职业生涯从医助时期就跟葵然紧紧联系上了。这些年来随着经验的增长与技术的精进,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青年医生。 但在葵然面前总是失手。 连看漫画的时候也忍不住联想,幸好葵然这颗朱砂长在喉间,如果是眼角下··· 要命了。 朝帆捂着脸,心中凭空腾起一股怨气,为自己,也为那个没大没小肆无忌惮调戏自己的少年。 他拿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飞快滑动的手指恰好对应上心中的愤愤不平。 要晾这小王八蛋一会儿,他想。 “嘭”地一声,诊室门突然被撞开,朝帆抬头,和面色煞白的葵然打了个照面。 那是朝帆没见过的表情,他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只顾着迅速转身将门反锁,却因为指尖震颤不得其法。 朝帆急忙放下手机,关切的问着“葵然怎么了”,走过去,轻拍少年的脊背。 像是一场诡谲的梦蓦地被打断,葵然惊醒般回头,呼吸急促而混乱,待眼神在朝帆脸上慢慢聚焦,他猛地拉开门! “靠!” 朝帆捂着被顶撞的胸口,在旁人的侧目中追着葵然一路狂奔。他运动细胞约等于零,抵达门诊大厅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没来得及喘息,顺着葵然的目光望去,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靠墙的铁椅子上坐着个人,正烦躁的按着手机。即便是半低着头,也能看见一条发灰的血迹自额头蜿蜒而下。 葵然在距离他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下来,双脚像被强行钉进地里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在躁动,像是在温热的口腔里撒进一把跳跳糖,噼里啪啦,细小又杂乱得炸成一片,只是还没来得及尝到甜,对方就像接收到讯号一样,手指停顿,然后,缓缓抬头。 虽然看不清细微的表情,但少年眉心那颗,仿佛从葵然喉间平移上去的朱砂格外亮眼。 两点确定一条直线。 葵然这么想着,揉揉鼻尖,笑了起来。 第2章 (一) 校服领子拉起,肆意将自己比葵然硬朗几分的下巴遮个严实,拖着步子走到教学楼下,又把兜里的眼镜架上鼻梁,瞬间迎来一阵晕眩。 他妈的!脏话就在嘴边,他憋回去,想,人为财死,只是头晕而已,得忍。 手机传来响动,肆意打开一看,是燕儿姐。 ——你借不借得到钱都早点儿回来啊,我怕出人命。 手指刚敲下两个字母,肩膀被人轻轻一推,肆意皱着眉瞪对方一眼,女孩子像受了惊的兔子弹了两下,满脸通红冲他说:“葵···葵然,别发了,老师在前面!” (二) 葵然很早就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小A”的出现也让他数度怀疑自己在这世上还有血亲,只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这么相像,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久别重逢,会如此诡异。 此刻他被捆着手脚、堵着嘴扔在宾馆房间里。不,确切地说,是廉价旅馆的房间,床边是个坐立难安的女孩儿,两小时前,她临时充当了化妆师,用一些葵然看不懂的工具,将肆意微微上挑的眼角改造的如自己一般清冷平直。 倒吊眼的人是不是都人如其面,凶狠且不好惹? 葵然盯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想到自己白天还因为捆绑约炮被拒绝,晚上就被自己刚刚相认的亲兄弟绑票,肩膀抖个不停,笑得想要流泪。 女生察觉到异动突然回头,眉毛拧成个八字,瞪着他问:“你、你笑什么!你不许笑了!” 葵然笑得动静更大了,“咚!咚!”两下把后脑勺敲在床头,女孩儿吓得大叫一声,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喊:“你别笑了!肆哥也是逼的没办法才冒充你去借钱的,你要还不上,等我们周转开了给你也行!” 破旧的老空调轰隆隆输送着暖气,女孩被葵然盯得发毛,一边撕他嘴上的胶条一边说:“我给你松开吧,你别喊,肆哥借到钱就回来了。” 葵然张嘴吸了口气,带着霉味的热风冲进来,他不由自主咳嗽几声,咳着咳着又笑出来,说:“费这么大周张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抢了我手机卖?” “倒二手苹果很容易被抓的!” 女孩儿一本正经的解释,配上眉上刘海显得机灵又可爱,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滋味,几小时前她冲进医院看到俩人的第一句话是对着肆意喊“妈呀你儿子吗”,硬生生将人们重逢时该有的情绪切得灰飞烟灭。 葵然想到这儿,笑声把嘴上的胶条喷得噗噗作响。 “你笑什么笑!”女孩儿恼了:“你性格怎么这么讨厌,一点不像肆哥!” 太幽默了。被绑票的人扔在床上挨骂,始作俑者明目张胆冲进学校抢劫还要被夸性格好。 葵然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什么,说:“我们学校虽然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但大多都像我一样,经济上被父母严管着。想要高效借钱,我推荐个同学给他。” “···谁啊?”女孩儿说着就举起手机,一副贡献情报的架势。 “赵子昂。”葵然勾起唇角:“他喜欢我,就算身上没钱,也会立刻问他爸要。” (三) ——赵子昂,第四组第二排,跟葵然差不多高,身上钱多,还喜欢葵然。 倒放的书本立起来将肆意挡在后面,他低着头扫完手机里的消息,目光跳跃几级,右移,定格在剃得只有一层青皮的后脑勺上。 然后他抽出一本练习册,在上面写下一行狗爬字,拍了拍前桌的人,说:“给赵子昂”。 不一会儿,他收到激烈如爱神放箭般的光芒。 肆意惊得猛咳两声,心想,他妈的死基佬,爱得深沉啊,对着“九点五十厕所等我”八个字都能回应的跟狗看骨头似的。 大事已了。眼镜卸下来装回兜里,肆意趴在桌上,睡过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高三晚自习。 下课铃声将肆意叫醒,学生们鱼贯而出,他无课一身轻,悠哉悠哉得把课本扣回来,翻看上面的字迹,是整齐而清秀的,跟他完全不同。 只是超纲了,他看不懂也不想看。只盯着封面左下角小小的“葵然”二字看了好半天。 他猜测,对方是个左撇子,跟他如出一辙。 9点35,教室里已经只剩下肆意和赵子昂,前面的人还装模作样奋笔疾书,肆意站起来,朝后一蹬,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信号,他转身出门,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进了卫生间正要点着,就看见小便池上方闪着金属光泽的牌子: 严禁吸烟!违者处分! 打火机“啪哒”一声将卫生间点亮,肆意淡淡吸一口烟,门便被推开了。 赵子昂像跑了几千米,喘个不停,肆意来不及注意,左手把烟一夹,上前抬脚关上门,单刀直入:“兄弟,借——” 怀抱来的猝不及防,强有力的臂膀一把将肆意箍住,气息扑簌簌喷进肆意耳畔,接着是仿若癫狂的呓语:“小然,小然,就现在,你答应我,我立刻就跟老师解释是误会!” 肆意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下一秒,对方的手已经抓上他的裤腰,肆意反应过来,揪住对方领子往后一拽,一脚踹上裆部,正中红心! 赵子昂倒在地上发出激烈的惨叫,肆意冲过去在腹部补了一脚,又弓腰像拖死狗似的提着他的后襟拽到小便池跟前。 “操你妈的跟老子说你妈什么呢?!” 赵子昂被突如其来的拳脚打懵了,只顾得扯着领子给自己补给空气,但显然不是“葵然”的对手,两下就被抓起来摁进小便池里! “拿钱,赶紧。” 肆意叼着烟伸出手,跳跃的星火近在咫尺,终于让赵子昂反应过来。 “小、小然,你抽···” “再他妈废话我抽你。” 肆意扬起巴掌,赵子昂吓得一缩,整个人憋在小便池里惨痛而滑稽,他颤颤巍巍地说:“在我裤兜、后面···” 衣领再次被揪起,骨肉得到片刻的舒展,又转瞬被塞回去。 肆意手上多了个钱夹,撑开看里面的钞票,尽数取出塞进兜里,把钱夹丢回去,说:“回头还你。” 赵子昂借着月光看着一切发生,终于恍然道:“你、你不是···不是葵然,你是谁!” 他猛咳几声,虚弱的伸出手:“你违反校规!我要···我要···” 肆意一脚踹过去,消停了。 “不是你们学校人,不搞你们学校规。” 说罢他将烟头摘下,冷眼看着坑里的人,说:“张嘴。” 赵子昂刚要抗拒,又是一脚,他痛呼一声,嘴角紧接着塞了个烟头,衣服也被掀起来。 拍照声此起彼伏,肆意自上而下摁了数张,语气像是形容排泄物。 “这样都他妈能硬,真鸡巴恶心。”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屏幕冲赵子昂说:“欠条。别催,很快就还了。” 赵子昂浑身打了个寒颤,在对方阴冷的注视下,哆嗦着问:“你到底···是···是谁···” 出门的脚步一顿,肆意转身,瞥一眼“禁止吸烟”的牌子,对着赵子昂嘴角熄灭的灰黑粉末,淡淡道:“我是你爸,来替你妈教训你。” 说完,摔门而去。 第3章 (一) “哎嘛,以人家的名义借了钱,饭也没请一个就跑了,是不是不太仗义啊?” 皮卡行驶在墨色的冬夜大道,副驾的女孩儿搓着手,看起来有些不安。 “你随便请一顿人看得上么?”肆意盯着前方叼着烟,淡淡道:“又不是不还。” “就是···哎!”女孩儿蹭了蹭脸颊:“可能他跟你太像了,我做这些事情老觉得心虚。我要这么对你,你不得揍我···” “我有这么恐怖么?”肆意看她一眼,葵然精巧的一张脸飘进脑海。 手伸向前弹一弹烟灰,肆意道:“也没那么像,天上地下的。” “这还不像?”女孩儿惊讶,转念一想,说:“你这天上地下说的是家境吧,这么想想真是不公平···iphone11才出几天呀,他就用上了···” “行了,别提他了。”肆意蹙眉,心中的焦躁从见到葵然开始就没停过,这会儿更甚。 “我见他心里不舒服,要不是急了也不会有这茬。明早你带你妈转院,交定金。我去弄钱,还了就翻篇儿,再别跟我提,知道么?” “唔···”女孩儿张了张嘴,还想给肆意透露点儿他们在房间里交谈的内容,被瞪了一眼,不敢吭了。 (二) 兰河市距离省会吉岗有200来公里,全程不超速自驾大约需要3小时。 肆意趁着月黑风高,油门儿轰得狠,像被人撵着走。他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明明跟那个人已经分开好一会儿,心里却是兵慌马乱,停不下来。 行程已过大半,烟盒空空如也,肆意几根手指在方向盘上毫无章法的乱弹,经过服务区,他终于忍无可忍,减速靠岸。 女孩儿半梦半醒的抬头看他,喃喃道:“···你干嘛?” “歇会儿,买烟。”肆意这么说着,身子却没动。眼神也像是瞄准猎物似的盯住前方,女孩儿挠了挠头发,偏头又要睡去,被突然喷出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你砸它干嘛?!” 女孩儿彻底清醒,只见肆意丢下句“我他妈觉得不对劲”,“哗”地推开车门跳下,快步绕到车后。 静默几秒,肆意一声“你他妈给我下来!”划破夜空,女孩儿以为自己又捅了什么篓子,连滚带爬下车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皮卡大敞的后箱里,葵然顶着一头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正与肆意对峙。 (三) 肆意已经不想揪着葵然的领子问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法爬上自己的车了。 已经接近十二点,他明早天没亮就得起床,带身旁的周燕涟和她老妈周芳芳转去省城医院。 但现在,这个他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有钱兄弟正坐在他的破车斗里,穿着几小时前被自己扒下又还回去的单薄校服,吹得嘴都张不开,只能瞪着一双眼挨骂,还不动弹。 对方油盐不进,肆意也懒得兜圈子,不耐的问:“你到底想干嘛?说了过两天就他妈给你钱。” 葵然摇头,很想说“我就找个地方呆一呆”,可冷得厉害,根本开不了口。 “不相信还是不愿意?”肆意重重的呼一口气,说:“你家在哪?” 葵然还是摇头,鼻涕好像就要出来,他吸了吸。 肆意“咣咣”两脚踹上车胎,周燕涟在一旁打了个寒颤,忙摁开电筒,对着葵然一张白森森的脸晃了晃,为难道:“肆哥···他可能是冻的,说不出话了···” “···”肆意顿了顿,正眼一瞧他,葵然鼻头红红的,嘴唇在发抖。 心脏好像突然被什么玩意儿碾了一下,太烦了。 “给他弄车里去。” 肆意瞪一眼周燕涟,丢下这句话去了服务区小卖部。 (四) 小皮卡只有两座,葵然缩在中间捧着纸杯,滚烫的开水都觉不出热。 肆意转动旋钮,暖风轰的更大了些,他又拨动叶片,让热气都往葵然身上扑。 “肆哥···这好晚了,你不会还要送他回省城吧?” 周燕涟隔了个单薄的人影探出脑袋,装作不经意又看葵然一眼。 看多了好像是没那么像,葵然眉目看着精致多了,一看就是富养的孩子,跟她饱经风霜的肆哥气质差太多。 肆意一声不吭,点烟续命,发动车子重回大路,把皮卡开得像F1。 他实在不知道这人要搞什么鬼,早知道还不如脸皮再厚一点,直接问那心理医生把钱借了,估计能省不少事儿。 葵然僵硬的手指终于被暖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发现已经冻关机了,便问:“有充电器吗?” 肆意斜睨他一眼,看看那高贵的type-c接口,直接把自己的iphone7扔车身上——那还是他前年过年打牌赢的二手,人生中第一个iphone。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紧皱,问:“你他妈的不会想着体验生活下乡观摩吧?” 周燕涟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说:“不是,肆哥,兰河是不是也不算乡下···” 肆意没好气道:“最好不是。” 葵然没说话,就着这侧脸看肆意眉心的朱砂,痕迹很浅,比刚刚遇到他的时候要浅很多,大概是这姑娘为了让他顺利冒充自己,用粉底盖了盖。 他原本的肤色也比自己深一些,除此之外,好像还高了那么一点儿。 就一点点,旁人看不出来的那种。 嗯,他还抽烟,自己从来不抽烟,但是成年清单里已经列上了,如果他们关系不差,可以让肆意来教。 他不知道肆意去了他学校干什么,但是看到肆意怒气冲冲的回来,跟他说“你离那傻逼远一点,最好转班”的时候,还是有点开心。 这感觉很奇妙,自己列了一长串以前不敢做、没能做的事情,却发现,原来世界上有另一个血脉相连的人,已经都做过了。看到他的时候,内心那颗深埋了许久的种子奋力冲破土壤,一发不可收拾的生长,想要开出点儿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大概是太安静了,半晌,肆意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兰河跟吉岗隔着山岭,暖气都没有,知道吗?” 葵然看着肆意嘴唇小幅度的一张一合,语气是漫不经心中带了点儿“让你自讨苦吃”的挑衅。 他笑起来,冲肆意说:“那,我可以跟你睡一个被窝吗?” 一口烟卡进喉管儿,肆意差点呛昏过去。 第4章 (一) 如果是两个亲兄弟,睡一个被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但肆意焦灼又抗拒,像是好学生被掐着脖子强迫犯罪。 更尴尬的是,他的的确确,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他妈周谨的房间灰都落了几层厚,收拾起来估计得到后半夜。 难受,但肆意的世界里没有尴尬和不好意思,到家后,他像往常一样去卫生间烧热水,燃气的,一打“轰”一声,火苗窜老高,做完又去卧室打开台灯和小太阳,屋里顿时一片昏黄,也总算吸了点热气儿。 每间屋都是脑袋都不用转、一眼望完的大小,东西杂乱无章的放着,好在并不多,所以还能自如来去。葵然安静地跟着肆意进进出出,然后,在对方蹲下来给他搜刮睡衣的时候,很欠打的说了一句:“房子好小啊。” 肆意手里动作一顿,递衣服的动作变成扔,直接扑到葵然脸上。 “那你麻利儿滚回大房子去,死气白咧跟过来还屁事多。” 葵然摇头,说:“我家里没人,以后会常来的。” “谁允许你常来了?!” 肆意瞪他,葵然手伸进口袋里摸两下,抓了把钥匙出来,递过去说:“给,我家的,你也可以常来。” 肆意毫不掩饰自己的白眼,没好气道:“…少爷,知道你运气好成了么?别有事儿没事儿跟我现啊,欠打。” 钥匙也没接,直接就去了卫生间。 葵然目送着他摔上门,踮脚走向书桌,默默把钥匙塞进肆意的外套口袋里。 原来不同家里长大脾性真会差这么多。 葵然想,肆意好像很容易生气,但他一点儿也害怕不起来。 (二) 肆意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葵然正在翻他的课本,二话没说上前把葵然拎起来,勒令他去洗澡。 葵然淡淡地问:“高一?” “不能上高一是吗?滚去洗澡。” 葵然无所畏惧:“为什么留级?” 肆意忍无可忍,直接推他进去,在门口守着直到花洒被拧开,才把书本都叠起来,一股脑堆到一边。 太烦了,得赶紧把这人送走。 被子刚掀开一个角,肆意听到水声停下来,葵然在里面喊:“我没有把睡衣拿进来。” “···”肆意抓起衣服冲到门口,原本只想开一条缝,葵然却直接关了灯把门拉开,裹着条浴巾,浑身冒着热气。 有浴巾还装模作样喊什么?! “你他妈少找事儿行吗?” 肆意气不打一出来,葵然像是没听见,踮着脚走进光亮里,顺手把肆意手上的衣服捞过来,一转身,肆意剩下的污言碎语卡在喉咙,再出不来了。 昏暗光线下,少年肩胛骨处的几块淤青像白绸上散开的墨点,突兀又刺眼。 “你——”肆意拽住葵然:“你怎么回事?是学校那个傻逼欺负你吗?” 葵然摇摇头,肆意的怒气直冲炉顶,一把将他拧过来,问:“说话!” “你在关心我吗?” 葵然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点开心。但肆意的心情显然跟他不同步,语气像干柴遇了火,噼里啪啦的。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家!身上这样,有人欺负你别自己瞎他妈逞能!” 葵然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发火,憋紧了才没让嘴角往上翘,静了一会儿,说: “我自己弄的。撞的,快好了。” “你放—” “是真的。不骗你,我发誓。”葵然把手指并着举在耳边,背书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我精神上有点问题,原因不知道,吃过一段时间的药,好处是情绪很稳定了,副作用是感觉变得有点儿迟钝,有时候不挨点痛都睡不着。养父母对我很好,但他们亲生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妹妹今年要升学考试了,鉴于我以前犯病带她出去让她差点被车撞,为了保险起见,把我们隔离了。” 葵然说完呼了口气,上总结陈词:“所以我暂时独居在外面,明白了吗?” 好像被强迫给小朋友念故事书的中学生,葵然的语速有些赶,巴不得快点说完算数,而他的目的也顺利达到,信息量太大,肆意根本不知道先从哪问起。 两个人直挺挺立在屋里,半晌,肆意选择转身翻箱倒柜,拿了瓶药膏出来。 而后他把葵然拖到床上,摁着坐下,说:“我打架老用这个,好得快。” 葵然不喜欢药味环绕,身子刚有咧开的趋势,被压住肩膀,浴巾扯下去大半。 新的淤青又冒了出来,肆意气不打一处来,想发火又不得法,酸涩的痛感从心底泛上来,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是跟这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挖了一块药膏,在葵然的皮肤上揉开,感受到面前人偏低的体温,把被子拉上来裹住他的下半身。 “…别瞎搞了,你他妈的。” 声音酸的冒泡,不知道在替谁委屈。 葵然的身体跟着温热的手掌轻轻摇晃,悉心感受着皮肤纹理的缠绕,笑着说:“肆意,你是左撇子,我也是。” “…知道。”肆意想到教室里的笔迹,说:“看见你课本儿了。” “嗯。我高三,你为什么才高一?” “…你他妈的…”肆意在他后脑勺敲一下,没好气道:“第一次打架,处分,第二次不及格科目太多,行了吗?” 肆意说完,又模仿着葵然刚刚的样子,干巴巴的问:“明白了吗?” “明白了。”葵然笑着缩了缩脑袋,说:“以后别打架了。” 肆意原本想说“你不讨生活你不懂”,又突然真不想让他懂,便默不作声的绕开,说:“以后别折腾自己,不然抽你。” “好啊。” 葵然吞咽了唾液,眼泪安安静静落下来,又像是从前那样,让人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他说:“那你…别推开我,不管发生什么。” 肆意还没说话,葵然抬手抹一把脸,突然扭头,指尖钉着肆意的眉间,认认真真地宣告:“两点确定一条直线。” 肆意愣住,葵然干脆转过身,白皙单薄的胸膛坦在他面前,拖着他一股药味儿的手顶住自己的喉间。 葵然微微昂首,让喉结的轮廓更加分明,阴影褪去,光线倾斜,葵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近乎茫然的双眼。 “从现在起,你去哪里,都会被我找到的。” 心脏猝不及防迎来风暴,耳边好像响起夏夜的雷鸣,肆意不知道,毫无预警的汹涌,到底是因为这枚长在命脉的朱砂,还是为他的主权宣告,又或者—— “睡觉!” 他扯过衣服手忙脚乱地给葵然套上,自己钻进被子,贴紧了墙壁。 第5章 (一) 葵然难得整夜只醒了一次,所以被肆意晃醒的时候,起得不情不愿。 窗外什么也看不清,看起来比上课的时候更早。 肆意已经穿好衣服,把葵然的东西抱过来丢在床上,说:“走。” 葵然揉了揉眼睛,问:“…干嘛?” “去吉岗,送周姨转院,再送你去学校。” 葵然空了一瞬,没动。 “···我已经没有学可以上了。”他语气很淡,对面前的衣物视若无睹:“你去找的那个人,发现我精神有点问题告诉了老师,老师怕我影响其他同学,让我先在家休息。” 屋里很暗,肆意微微低头,额前的发丝在眼前蒙了层阴影。他顿了顿,走近了把葵然的衣服抖开,说:“那是他理亏,你爸妈应该去学校理论。” 葵然仍是很冷静的陈述:“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那是他们的义务!”肆意说:“你不是没监护人的野孩子,我也不能天天在家呆着,今天的事儿结了,我就得回学校宿舍,家里平时没有人。” 葵然一时语塞,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坚持让自己离开,只倔强地摇头。 “那你爱呆多久呆多久吧,我不管了。” 肆意转身离开,葵然在门锁传来叩响的刹那开始无法抑制的心慌,像被家里人突然扔在大马路的小孩,手脚无处安放地抠起来,在冰冷的房间里渗出一层薄汗。 汽车的发动声在窗外响起,老旧的车子经历了一个冬夜的冰冻启动得一波三折,葵然嗓子发干,颤抖着推开窗户,对着冷冽的空气练习发声似的咳了几声,掐着自己喊出来。 “肆意!我跟你走。” 车声骤停,葵然几下扒了自己,手忙脚乱套上衣裤,脸也没洗就冲了出去。 (二) 楼下停了两辆车,四座家用里坐着周燕涟和要转院的周芳芳,肆意待葵然上了小皮卡,丢给他一条充电线。 “周姨的,充完给我。” 葵然默默接过来,等肆意发动皮卡,跟着前方的车子上路。 肆意在开了没多久就点了烟叼着,葵然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两个手举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盯着,直到上面出现了熟悉的苹果开机画面,才开口说:“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肆意顿了顿,吐一口烟圈,沉着脸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扔到旁边。 说:“没密码。” 葵然总算扯出点儿笑来,把肆意的联系方式跟自己的换了个遍,除了肆意根本没下载的微博,其余的都拥有了。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还给肆意,提起想了半天的问题:“我可以替你把钱还掉,但你得让我周末来找你。” “不用。”肆意扭头望他一眼,口气很硬:“一个月就够了,我自己还。” 葵然盯着他,说:“你可算看了我一眼。” “什么?” “我说,你刚才说不用的时候,终于看了我一眼。” “…”肆意把烟头探出窗外,说:“到吉岗之前别说话了。” 葵然显然不答应,坦荡道:“我惹你了吗?有什么你可以直接说的。” 肆意预感拦不住他的滔滔不绝,直接从自身动手,缄默不言。 抽烟对今天的肆意彻底失去了平定情绪的功效。他睡眠不算太好,所以对于深夜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正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年纪,如果是别的男生,撞见深夜打飞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对方是葵然,是深夜,钻进被窝里,像雏鸟抖动翅膀一般轻颤着抚慰自己,然后,把滚烫淋漓的液体,射了他一大腿的葵然。 肆意强压着内心的狂风巨浪,把装睡发挥到登峰造极。默默感受着葵然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床,用温水沾湿的毛巾一点一点清理了他腿上的痕迹,动作极轻。 整个后半夜,肆意再也无法合眼,结实的大腿上像是有火焰炙烤,无处安放。 直到身后传来深沉的呼吸,他才起床,去卫生间扔掉那条湿漉漉的毛巾,对着葵然的睡脸看了许久,硬生生挨到出发前。 ······这太奇怪了。 (三) 老师没把话说死,只要葵然不再和小A对话,死气白咧赖在学校也不是不可以,但眼下葵然只想待在肆意身边。 肆意说自己顾不过来,让他回家。 葵然说:“是你家吗?我打车去也可以的。” 住院大厅人来人往,挂号的队伍排了老长。 肆意在人墙末尾深深吸一口气,说:“去上学,下课来找你。” “真的吗?” 肆意说:“真的。” 语气短促而确定。 葵然眼睛亮了一瞬,说话的时候带了点儿炫耀。 “其实我成绩可好了。但是我会去的,你记得来找我。” “这会儿没空送你了,去吧。” 肆意在葵然脑袋上摸了一把,像长辈诱骗孩子上学那样,轻轻推他一下。 葵然扭过头冲肆意皱了皱鼻子,离开的瞬间,表情沉得像一潭死水。 (四) 葵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赵子昂差点跳起来。 之前日思夜想的人仿佛突然成了索命的厉鬼,只看一眼就再不敢抬头。 葵然都懒得去问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举止与平日无异,径直走到座位上,环视了一圈。 小A没有出现。 不止他想见小A的当下没出现,回想起来,今早他慌不择路的时候小A也没有出现,往常不是这样的。 小A 是他可以依赖的玩伴,总是在他无聊、伤心、内心一团乱麻的时候出现,然后告诉他,没关系,我看着,我陪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但现在,在他不安的现在,小A却不出现了。 是因为他已经遇到看得见、摸得着的肆意了吗? 可是—— 葵然摊开习题,把自己一头扎进去。 规则的公式能帮助他获得镇静。他喜欢去找习题里的规则,于是阴差阳错的,就成了老师口中“有逻辑,有整体性,很灵活”的好学生。 话虽如此,当老师想保住更多人的时候也是不遗余力。 午休的时间,葵然给肆意发了消息问他怎么样,肆意没有回,他立刻拨了肆意的号码,那头只有关机的提醒。 是短促的响了一瞬,突兀地变成关机的那一种。 再打,就是彻底关机了。 葵然一刻不停地弹起语音和视频通话,都毫无回应。 他突然猜到自己不安的原因是什么,周围的人就全体看不见了,他们还在,只是全部变成砖块,和成堆的习题一起,垒成高而厚实的围墙,把他堵在里面,让他缺氧,呼吸急促,眼睛瞪得一片血红。 指甲在手上掐出深深地痕迹,葵然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个出口,否则他会憋死在这里。 双手猛地展开瞎摸,慌乱中,他抓着锋利的器具扬起手,对着自己的后颈狠狠扎下去。 汗水自额角滑落,葵然借着亲手戳开的出口换气,视线缓缓聚焦于手上的利器,他认出来,是做题用的签字笔。 沾了些血迹。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埋在围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大作,葵然神色平静,扯过笔记本写了张纸条,递给前面的人,说:“麻烦给张子昂。” 五个字: ——借一下手机 很快,手机被递了过来,对方做这件事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看来上次被吓得够呛。 葵然几不可闻的牵了牵嘴角,打开摄像头,对着身后一边细微地挪动着,一边按了很多下。 然后,他在相册里一张张地挑选,找到了一张模糊的自然、又能清楚看到还冒着血的坑洞的照片。 幸好运营商没有因为社交软件的入侵阉割彩信服务,他打开张子昂的手机信息,输入一串熟悉的号码,轻触发送。 不知道张子昂还会不会遇到可怕的事,但葵然不是很担心。 17岁,他终于遇到肆意,所以立即决定扔掉属于好孩子的一切,去完成想做的事。 第6章 (一) 葵然数不清自己一下午给肆意打了多少电话,他一直没有接,张子昂的手机直到放学都很安静,葵然像座雕塑似的挺在座位上,又换了张子昂的手机拨过去,仍旧是关机。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张子昂回头匆匆看葵然一眼,见自己的手机正被他捏着,连要都没要就离开了。 天色已暗,教室里只零星坐了几个人,葵然站起来塞了几本书和移动电源,把张子昂的手机物归原位,背上包,一边走一边给肆意打电话。 又降温了,冷风卷起枯叶漫天飞扬,葵然逆着风在校园里穿行,宽大的校服被吹得贴紧了身体,像是只挂了一层薄皮。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硬硬的发尾和高耸的衣领打了个照面,才想起原来自己一直都没处理后颈的伤口,已经干掉了。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身子已经冻成了冰棍,手指头木木的,肆意还是没有消息,妈妈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像往常一样,在气温变化后第一时间提醒他加衣服、好好照顾自己,以及,周末回家吃饭。 葵然温和的应着,脸上短暂的出现了乖顺的模样,挂了电话,立刻打开叫车软件,定位兰河市。 可是···具体是哪里呢? 他对着兰河的大片地图陷入恐慌,并不是大城市,但想要瞬间回想起肆意家的地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屏幕上黄绿交织的城市地图在注视中成了解不开的乱码,心里有个声音开始恶狠狠的辱骂自己,为什么连肆意的地址都没记住,真是个废物。 在这个人们避而不及的狂风之夜,葵然面色惨白的立在校门口,一动不动。 突然,他扬起手,想要把手机摔个粉碎。 “葵然!” 熟悉的声音响起,手紧接着被握住摁下来,圈进怀抱里。 (二) “明天开始去上课,别天天跑医院了。” 周燕涟坐在副驾偷偷冲肆意翻白眼,说:“上了三年高一的人还成天管人家学习。” 肆意淡淡望她一眼,没有接话。 “咦?发生了什么,肆哥居然不骂我了!”周燕涟像个抖m似的扭了扭肩膀,仍没讨来回应,总结:“你心情很差,接活不顺利吗?不然我直接出去找工作吧,我们一起还钱比较快嘿!” “你找死。”肆意捏了烟头一副要摁她脸上的样子,周燕涟嘿嘿笑着朝后一躲,说:“左撇子揍右手边的人特不顺手吧!”而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那个弟弟也是左撇子,好神奇啊,原来这种习惯也会遗传,你什么时候再带他回家?” 周燕涟全凭自己的感知默认葵然是弟弟,一脸期待的凑近肆意:“想试试你们有没有心灵感应!” 肆意斜了她一眼,想骂声“傻逼”,话到嘴边又失去开口的欲望。 原以为按照自己的方式把他跟葵然送回正确的轨道,一切就能如常。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即便他关了手机退了微信,却没有一刻是轻松的,相反,从他挂断葵然的第一个电话开始,心里就像蒙上了一层铅灰,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厚,又闷又沉,快要把空气都挤出去似的。 “我之前看过一个节目!” 安静不下来的周燕涟开始单人表演:“国外请了两对双胞胎做选择测试,就发现他们的喜好、习惯全都一样,作答时间也都跟卡了点儿似的,特别神奇!你们会不会也这样?!” 肆意深吸一口气,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电视节目专骗妇女老人和小孩,你占了俩。”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又加了一句:“真有那东西,就不会是他实验中学尖子班高三,我破烂高中反复上高一了。” “但是昨天,你就是莫名其妙知道他在后箱里啊!他那么安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怎么就能觉得不对劲儿呢?” 肆意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不止莫名其妙知道葵然在后箱,还莫名其妙对着葵然喉间的朱砂心悸,更莫名其妙在葵然自慰的时候醒来,莫名其妙的,在清晨发动车子、十分吵闹的时候,感觉到葵然在叫他。 现在,肆意的感受就像把沮丧、阴沉、难过等等一切能够想到的负面情绪揉成了一颗黢黑的药丸,强行灌入身体,还一把捂住嘴不让他吐出来。 憋得难受的同时还无法抑制的去想,葵然会不会也是这样? (三) 茶餐厅的暖气很足,当然,就算完全不开暖气,现在的葵然也不会觉得冷了——四十分钟以前,他刚被朝帆强行推进商场买了件厚外套裹上。 面前摆着虾饺烧麦云吞面,葵然心不在焉的摆弄着筷子,半天也没吃一口。 “然小葵,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配不配拥有你微信聊天置顶的待遇?” “嗯?”葵然愣住,手悬在空中,说:“置顶了我也不一定会回啊···对了!”他终于临幸了虾饺,夹起一只,放进朝帆碗里,说:“这个送给你吃,把我家钥匙还给我吧。” 朝帆眉间轻皱,看着葵然的眼神像是试探,但对方很执着,话音落下,甚至向他摊开了手掌,索要的样子。 半晌,朝帆问:“找到家人,就不要哥哥了?” 葵然仍旧没收回手,理所当然道:“反正你又不上钩,我不勾引你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朝帆环视四周,即便没人注意他们,还是强调:“你好好说话。” 葵然说:“钥匙给我。” 手伸进口袋,轻易就探到那枚随身携带的钥匙,朝帆却只是拨弄两下,说:“没带。” 葵然立刻收回手,夹一块虾饺嚼了两下,还没吞下去就站起来,说:“那你下次记得给我,我去上自习了。” “我送你!” 朝帆站起来拽住葵然的胳膊,突然问:“你们老师没说你什么吧?” 葵然摇头,说:“你今天问题有点多哦。” “但你除了刚刚这个什么也没回答我,太不配合了,葵然,你不信任我了吗?” “没有,我很谢谢你救了我的手机。”葵然笑了笑,看起来是发自真心:“改天有空再聊吧,今天时间太短了。” “你等我送你。” 朝帆拿着账单走到前台,等待扫码的功夫,一回头,葵然早已脱离了视线。 (四) 肆意无数次想要在中途折返,毕竟他曾跟葵然保证会在放学时去找他。但在阅读了数篇关于双胞胎情感羁绊的文章和一些生活记录短片后,他告诉自己,这样才是对的。 他很不喜欢学习,但现在无比感谢,通过这些零碎的片段,他更加确定,他面对葵然时情绪的暗涌,以及葵然深夜做出的事情都是不正常的。 明明是做了对的事,肆意却无法摆脱失眠的侵扰。葵然只是出现了一天,却在这个小小的家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他的影子。还有这张床,明明是双人的,肆意却仍像昨夜一样,只靠着墙。身边空出的大片位置也沾染了葵然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却也赶不走。 四下寂静,肆意的思绪却像野马狂奔,他开着灯便能看见葵然漂亮的身体,灰白相间的肩胛骨,命脉上的朱砂,确定的眼神,对他说“你去哪里都会被我找到”时的口型。 他只好关上灯,轻轻颤抖,抚慰着身体的葵然便出现了。仿佛有无法摆脱的视觉残像钻进脑海,让他能看到葵然咬着嘴唇抑制声音,微微弓着身体,手掌包裹着自己的阴茎,一下一下,给小腹撩起一片火海,自下而上,烧到喉咙干涸。 肆意硬了,讶异,无措,最后变成恼怒。 他无法接受欲望汹涌的原因,自暴自弃的晾着自己,把手掌都攥成拳,狠狠捶了两下墙壁,但捶不散占据了身心的葵然。 葵然葵然葵然··· 他想要甩掉,却突然听见那人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肆意直挺挺地坐起来,姿势标准的像要闭关打坐。他忘了呼吸,眼睛瞪着前方,在寂静中一边等待,一边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肆意的心跳如雷,却要强装镇定,直到再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终于扑棱着下床,踉跄着跌到门口,手放上门把,接连换气。 “肆意!” 门“哗”地拉开,额发湿黏的葵然冲进来扑进怀里,肆意两手悬空,在怀里的人雀跃表达着“我找了好久可算找到了”的时候,沉默着,覆上他的额头,摸到一手冰凉的汗水。 丢失了片刻的愤怒在一瞬间尽数回来,他掰着葵然的肩膀猛地推到墙角,冲他大喊:“你他妈疯了!到底想干嘛?!” 葵然看着肆意,两个人都在喘气,只不过一个是累的,一个···大概是气的?即便原因不同,他们却莫名拥有了一样的默契频率。 想到这里,葵然笑起来,放在肆意腰间的双手环得更紧,然后,轻轻对他说:“我想,肆意的爱你。” 第7章 (一) 肆意还没回应,葵然又说:“想时刻都跟你在一起,想拥有你。” 他很想凑上前去亲吻肆意的嘴唇,但双肩被牢牢禁锢着动弹不得,只得把行动转化为语言。 “想把你嵌进身体里。” 肆意庆幸刚刚采取了强硬的姿势,这会儿唯有双手还拥有力气。身体其余部位已如同失重,只能靠着葵然的肩膀撑着自己,他看着葵然双唇一张一合,耳朵里嗡嗡的,像听了咒语,不想弄懂,却晕眩了。 “你听见了,是不是?” 葵然像要把肆意看穿:“不然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过了一夜突然要把我推开。”他轻轻笑起来:“没关系的,你可以躲我,但你不能剥夺我找到你的权利。” 肆意反应过来他说的“听见”是什么,松开肩上的手,揪着葵然的衣领拖了两步,打开房门。 “你走···神经病,不要待在我家!” 肆意自小认为“没有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路打到大,是街道和校园的小霸王。这会儿他却想逃,对面前这个人下不了手去揍,看着他淡淡说出那番仿佛要耗尽生命来追逐自己的话,内心除了慌乱还陡然升起一丝畏惧。 “不行。”葵然摇头:“你可以让我睡觉,让我去死,只要在你面前都可以。但不能让我走,我不会走的。” “滚!滚!” 肆意推搡着葵然往外赶,葵然面无表情,双手却死死抓住门把,像生了根,肆意力气显然比他大得多,掰开葵然的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眼看着就要失守,葵然眼中瞪出一层雾气,冲着肆意摇头:“不要让我走,我会死掉。”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你他妈放过我吧!”肆意这会儿才想起葵然曾说的“精神有问题”,恐惧又多一层,半个身子把葵然挤出去,迅速闪退摔上房门,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见“嘭嘭”几声闷响,像是棉服包裹着骨肉狠狠撞上水泥地,足以让他心脏骤停。 肆意猛地拉开门,只看到老旧的扶梯把手被衣物擦除一道灰尘,光洁又锋利。 (二) “多大了还大半夜溜扶梯?好玩吗?你俩加起来一共五岁是吗?” 葵然瘫痪一般躺在走廊的病床上,深夜的急诊室外挤满了痛苦低吟的病人和满面愁容的家属,他安静的听着肆意在诊室里挨骂,笑起来动了动,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生生把嘴角的弧度憋回去。 右腿暂时无法活动,但从外部来看骨折没有明显移位,也不在关节处,对于“病危优先”的深夜急诊来说,葵然的状况只能算小case,肆意黑着脸交完钱又带他打了止痛安排了病房,坐在床边等待天亮医生上班进行ct和x光。 其实葵然很扛痛,只要不乱动止痛药就用不上,但他这会儿想装装可怜讨点关怀,便任由医生处置了。经济条件暂不允许住单独病房,于是左右都有人躺着,只在床头开了盏小灯,连肆意的表情都照不明白。 肆意一直沉默不语,想到他心急如焚冲下去看到葵然歪着身子跟自己说“我好像动不了了”的画面,身上的冷汗就能扑上一层又一层。 周围发出低沉的鼾声,葵然咽了口吐沫,轻声说:“肆意,你会照顾我吗?” 肆意是真的怕了,两层高的楼梯他说跳就跳,如果说“不”,天知道这人又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肆意抬眼看着他,双眸淹没在浓厚的阴影里。 “妹妹学习不好,爸爸妈妈没空照顾我的。” 肆意终于开口,嗓子都是粘的:“…我不用上学吗?” “你不用时刻都看着我,让我呆在家里就好,我不想给爸妈添麻烦。” “…那我呢?”心底涌上一股酸涩,肆意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我就无所谓是吗?我们过着毫无交集的生活,你非把它搅浑是吗?!” 硬硬的床板被锤响,鼾声戛然而止。葵然平静的看着肆意,待到属于沉睡的声音再次出现,才缓缓开口:“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你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肆意说着又来了火气:“不要再给我扯奇怪的话,正常点儿行么?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浑身都不舒服,我是倒霉分到了个小破家庭里,但过得并不差,我不想跟你扯上一点关系,明白么?” “…不是你先绑了我去学校借钱的吗?”葵然说:“你不看信息的吗?我不知道你找他做了什么,但现在学校我也回不去了。” 肆意一顿,掏出手机看一眼,立即站起来要把葵然翻过去,刚一动葵然便吃痛的叫了一声,他只好伸出手,探索着,在葵然温热的后颈摸到一个小小的坑洞,上面硬硬的,不知道结了几层血痂。 …开头没开好,于是全盘皆输,后头的就还不清了。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肆意的身心,他撑着额头思索许久,带着满满的不甘,给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周谨发了消息。 ——妈,借我点儿钱应个急,过俩月还你。 (三) 葵然在天亮后不久光荣变身石膏男孩儿,小腿裂纹骨折并不严重,加上少年人迅猛的恢复能力,一个多月就能拆。 他立刻给妈妈了发消息,说这个周末复习功课不能回去,指尖在屏幕上飞舞的时候嘴角也忍不住翘起——太好了,至少能在肆意身边呆一个月。 肆意得知这一切后没有任何反应,沉默着拨通了一个号码,半小时后,头发半黄不黑的精瘦男生出现在葵然面前,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肆意,狂眨几下眼睛,感叹:“牛逼!” 肆意问:“车呢?” “楼下…这人怎么架啊?我没经验啊也。” 肆意转身把一双拐递给男生,说:“你扛这玩意儿就行了,第一天,他不大会用。”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从头到尾没有看葵然一眼,就连过去揽着他的时候双眼也只盯着地面。 葵然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默默被搬上出租车,占据后排的三分之二,脊背贴着肆意的胸膛把他挤到门口,肆意扭头只看窗外,连点儿鼻息都不分给他。葵然却仍是开心的,前座的男生在这时转头冲他说:“幸会啊,肆儿的朋友陆思学,叫我六儿就行。” 葵然被这儿化音搞晕了,默默嘀咕一句:“四六二十四。” 毫无意义,他只是想到规律公式就要念出来,念完了才反应过来,又说:“葵然。他的…哥哥弟弟随便吧。” “嘿,随便还挺有意思的,你俩真行,半夜溜滑梯,童心未免啊!” “童心未泯。”肆意说。 “高一学弟禁止造次!”陆思学瞪过去,转瞬又担心起来:“不过您该回学校了吧?期末再搞大型不及格还得上第四个高一。” 葵然忍不住问:“到底有多少不及格?” “嗨!弟弟你不知道吧!”陆思学自来熟的冲葵然挥挥手:“我肆儿哥,兰河市第一打野,人挡打人佛挡抡佛,就是打不垮智商的高山,除了语文和体育全都不及格!” 肆意没精打采的下令:“你他妈闭嘴吧。” 葵然却没有嘲笑他,而是轻轻戳了戳肆意的手指,说:“我可以帮你补功课的,你别住学校了。” “住学校?郊县走读生才有资格住学校,我肆儿还不配~” 葵然张嘴空了一瞬,了然的点头,嘴角翘了起来。 肆意的火气终于点着,一拳砸上陆思学的椅背:“再他妈逼逼给你毒哑了!” “什么你要请我吃饭啊?那吃啊!只要我肆儿请我,毒鼠强拌砒霜,随便来!” 肆意显然不上当,压根儿懒得搭理,路思学却将笑脸收了收,对肆意说:“搓一顿呗,真有点事儿要告诉你。” (四) 葵然的活动据点只剩下一张床,他背靠枕头坐着,面前摊着肆意的课本,双拐丢在一边。肆意回来协助他上了个厕所,立刻把拐杖放在床头,阴沉道:“快学着用,我可不天天伺候你吃喝拉撒。” 葵然说:“把你桌上书给我看看。” ···油盐不进,鸡同鸭讲。 肆意直接冲出房门,葵然稍坐片刻就夹着双拐利索的蹦到桌前,将书一本本丢到床上——他不是第一次骨折,拐棍儿用的跟骑自行车一样顺溜。做完这些又躺回去,把上次未看完的书本重新翻开,结果却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每一本都干净的没有任何学术信息,但边角料还真不少。 比如古人半身像下圆珠笔画上的蓬蓬裙,还有生物书上的手绘大唧唧,以及卷起袖子努力干活的劳动人民插图旁边一行小小的标注:目测34D。 肆意在葵然心里除了温柔、愤怒、暴力和不耐烦之外,又多了一点可爱的意味,虽然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却好像发现了心上人的日记,又暖又痒,恨不得撕下来保存。 葵然这么想着便掏出手机,一张一张把它们拍了下来,然后他告诉自己,得帮肆意升学,不能让他没有新的课本画。 一整个下午心情都很好,葵然拍完照片不想被发现,便把书又运回去。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才恍然肆意出去了很久,不过并不是很担心,他对着空气点点头,默默在纸上写字。 已知条件一:肆意说住校是骗人的。已知条件二:已经以身试法告诉他说死就死绝不含糊!所以,肆意应该不敢丢下我不管······吧? 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手却不听使唤的给肆意发消息,明明随时能点外卖,还要做作地敲下一行: ——肆意我好饿哦,你怎么还不回来? 门锁就在这时传来响动,葵然条件反射般的喊了声“肆意”,语气像滞留学校许久终于等到爸妈来接的小孩。 肆意没有回应,拖着步子晃进来,葵然看到他鞋也没换,手上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自己的手机? 他面露疑惑,却在肆意靠近的时候闻到了酒气,一切便有了答案。 葵然默不作声,看着肆意背对着他,“嘭”地一声倒在床上,随手把塑料袋一丢,拉长了语调说:“吃···饭。” “吃什么?你的手机吗?” 葵然笑着把手机从自己肚皮上拿开,眼睛都眯在一起。经过了这个下午,肆意在他面前已经毫无暴戾伪装,尽是可爱滤镜,他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戳肆意的脸颊,说话都带着跳跃的节奏:“你真靠不住,我要自己点饭了,给你弄点儿解酒的吧,你要吃什么呀——” 肆意没说话,呼吸沉得厉害不想开口,却被葵然那个“呀”的尾音搔了心尖,无意识的顶着昏沉的脑袋支起身子,往里面挪了一点,半挂在葵然身上。 “喝了多少啊,脸都要熟了。” 葵然看笑话似的拍拍他的脸,用自己的残腿开玩笑:“你现在一不小心,就能压坏我昂贵的腿,你怎么赔···” “···狗东西!” 肆意唇缝蹦出几个字,葵然仿佛分成好几个,在他面前不安分地晃。 实在是想随手抓一个,再揍一顿。 “?你怎么骂我,还这么难听。” 葵然捧住他的脸,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模样,只想逗着他玩儿,伸手去枕头下拿出手机,开了摄像头对肆意说:“明早等你醒了给你看——啊!” 葵然突然叫喊出声,手机也被撞到一边,肆意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刻扑上来,对着喉间的朱砂一口咬了下去。 短暂的疼痛很快混合了自下而上的颤栗,肆意的牙齿贴在柔软的皮肤上来来回回碾着,像个神智不清的吸血鬼,想咬开他的血管都喝下去,葵然的手掌都攥起来,在对方愈加轻柔的力道里,整个人都要化掉。 肆意啃够了,刚挪开几公分,又凑上去舔了一口,成功给葵然留下一圈牙龈和湿漉漉的水痕,而后还恶人先告状的冲葵然说:“···狗东西···别他妈想···勾引我。” 葵然蓦地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面,这人气势汹汹冲上来说了句“你跟我走”就拽着他离开,指尖勾了勾肆意眉心的朱砂,喃喃道:“你讲不讲理,谁勾引谁啊···” 第8章 肆意的狠在葵然眼里是柔了焦的,表面骂骂咧咧,实际言听计从,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十公分,鼻息混合了酒精的味道,实在很适合做点儿什么,葵然蹬了蹬完好的腿,忍不住抱怨:“你早说今天喝啊,我晚两天跳了···” 肆意没太听明白,自顾自回答:“···你是傻逼。” “我承认我是傻逼你就喜欢我么?” 肆意这回听懂了,忙着拒绝:“不喜欢你。” “那这样呢?” 葵然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睡衣上端的两粒扣子,往两边拽了拽,路出一片雪白的胸膛,肆意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起了变化,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烟火棒,滋滋响着。但还没完,葵然的指尖缓缓向下挪动,一点一点,把身体从毛绒的睡衣中解放出来,听见肆意不安地咽了口吐沫,拉起他的手轻扣在自己胸口,就着肆意愈加混乱的呼吸,轻轻对他说:“你出现的太及时了,要不我可能没多久就跟别人上床了,我每天就琢磨啊,怎么样才能约到个合适的人呢?想了一堆奇怪的方法,还把别人吓到了…” 坏心眼的勾引话术还没讲完,肆意已经扑上来吻住他的唇,葵然其实没有那么大把握,嘴唇被啃咬着浸湿了才反应过来,他在被肆意亲吻,是近乎野蛮的掠夺,牙齿含着唇瓣碾过,耳畔是无序而浓重的呼吸,他伸手环住肆意的脖颈开始迎合,主动张开嘴唇让对方的舌溜进去跟他相交,肆意毫无章法的在他嘴里侵犯,是不熟练的,葵然却欣喜的想要掉泪,抓着肆意的手抚摸自己的身体,那人却很直接,探索了几下就捏着他柔嫩的乳尖碾起来,葵然脑子里“嗡”地一声,是阴晴雨雪在一瞬打了个照面,交织融合,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被肆意扒光进入,和他胸膛紧紧相贴,想敞开了身体接受他的冲撞,想把他已经硬挺的下身含进嘴里,让他都射给自己。 他早该知道,原来自己并不需要特别的刺激才有快感,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如当下这般,只要轻轻一点,他便灵肉都跟对方交融了。 肆意吻得葵然要喘不过气才褪出来,一刻没停就要移到胸口,被葵然一把拽住狠狠印上个吻,急不可耐地去解他的裤扣,却够不着,只好求着肆意:“脱掉好不好,帮你吸出来。” 肆意早被他蛊晕了,双目赤红,裤子连带着内裤几乎是一起扯下去,还挂在膝间就忍不住凑上前去跪在葵然面前,血液里的酒精与腥臊混合着散开,盘踞着青筋的阴茎赤裸的暴露在葵然面前,肆意稍稍挺了挺腰就从葵然唇角刮了过去,被葵然握着舔干净铃口的液体,肆意低喘一声,捏着葵然的双颊毫不客气地捅进他的口腔,往他嗓子眼儿撞,葵然眼角瞬间激出泪水,低吟一声,肆意才把手挪到他后脑,扣着,慢了下来,葵然总算有机会抬头,看到肆意正轻皱着眉双眼半合,不知道望向哪里,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握好,唤着:“肆意,你看看我。” 肆意好像没有听清,只知道身下的酥麻戛然而止,对此不满,摁了两下葵然的脑袋却被他偏头躲开,不耐的“啧”了一声,开口说的却是: “乖,张嘴。” 葵然心里一软,便不管不顾的奉献一切了。 他在至亲眼里一直都很乖,偷藏的那点顽劣全用在这里了,却被肆意说“乖”,他太快乐了,心里能开出花儿来,把肆意的下体当挚爱的甜点来舔,想把他含得化掉。 肆意大概没经历过性事,要得直来直去又经不起撩拨,阴茎连带着小腹都抽动起来,葵然一直仰头看他,在他几乎是咬着牙望下和自己对视的刹那突然捏紧了他的根部,肆意脑袋“轰”地炸开,欲望的出口被堵着,磨的他手足无措,葵然稍稍平静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说:“答应我就让你泄。” 上方的人只会着急,葵然又在他铃口舔一下,肆意不耐烦地哼一声,又听见葵然说:“完成我的成年清单吧,18岁之前,给我爱,给我性,不在意别的。” “…好不好?” 肆意又去掰他脑袋,葵然闪躲着摸出手机打开录像,对着那张同自己一脉相承的脸,重复一遍。 “成年之前,肆意愿意给葵然爱与性,被葵然拥有,其他的都不重要…对的话就点点头。” 片刻后,葵然恨不得把被欲望胀满、轻轻点头的肆意吃进肚子里。 他也就真的这么做了,手口并用的加快了速度,最后是被肆意狠狠摁着射进喉咙,染了一嘴的腥。 肆意疲惫极了,弯下身子趴到葵然肩头,立刻没了动静。 葵然体会着片刻温存抚摸他的发丝,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一切期待又紧张,却没有害怕——他一个把死亡都不当回事儿的人,还能被怎么样呢? 葵然在暗夜中轻笑起来推一把肆意,想蹦去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手指刚戳过去却无意间滑进了肆意的口腔,被含着吮了两口,咬一下,又像是被熟悉的腥味骚扰到,嫌弃的吐了出来。 葵然一颗心湿答答的,好像突然跟他回到了同样的母体,被温柔的水波包裹,漂浮着,舍不得分开,便就着这别扭的姿势,眯上了双眼。 第9章 (一) “哇靠,我肆儿周六来上课了!宿醉行为吧这是?!” 陆思学大摇大摆走进乱哄哄的高一教室,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屁股一怼把肆意前桌挤进去,倒骑着椅子跟肆意面对面。 纷乱的思绪与火药只有一线之隔,肆意看着面前的陆思学瞬间烧红了眼。 都他妈怪这个逼!为什么偏偏挑昨晚说高二结束出去当兵的事情,就着伤感多喝了点儿,简直犯了大错! “…你他妈滚。” 肆意一巴掌把陆思学的脑袋扇到一边,胳膊在课桌上环一个圈,把头埋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没睡够啊?你早说你良心发现来上课,我就不洋的啤的一起灌了!哎不过我突然想到个招啊!”陆思学故作神秘凑近了些,低声道:“让燕儿姐帮忙给你弟拾掇拾掇,他直接替你考试不完了…” “你弟”像一根棒针狠狠扎进肆意脑门儿,全身的毛细血管儿都炸开来,拎着路思学的领子提鸡崽子似的扔出去,松手的时候还不忘对着他屁股踹一脚,路思学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好容易稳住身体,肆意已经回到教室摔上门,再不想看他一眼。 肆意周身仿佛燃起一个火圈,方圆十里之内根本无人敢靠近。桌兜里放着葵然的手机,那是今早他气急攻心抢来的,现在即便只看到黑洞洞的屏幕,也能瞬间想起葵然晃着视频念叨“你可是答应了我的”眉眼,他烦透了对方那副好像吃定他的样子,又因为心虚无法作出什么过激行为,葵然喉间的一圈牙印太耀眼,他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了。 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就像···靠着纯熟的作弊手法练就的优等生在某次大考后被众人指着鼻子揭发“你作弊”,奋力抗争了半天却被考卷上的零分打入深渊。 肆意几乎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他慌不择路夺走葵然的手机把视频删了个干净,却删不掉自己仿佛被千夫指的羞耻与愤怒。 (二) 葵然好笑的看着肆意落荒而逃,对着他的背影好脾气的喊:“手机拿走你要饿死我啊!”见肆意没反应又补一句:“我昨天除了你什么都没吃!” 屋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葵然安静了几秒捶着自己的大腿笑个不停。 完了,好学生葵然真的死了,羞耻是什么东西完全不知道了,简直臭不要脸······可是,好快乐,光是昨夜肆意的表情,都够他回味很久很久。 葵然爬起床拉开帘子,看见外面阴沉的厉害,但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甚至“哗”地推开窗让冷空气涌进来,又蹦去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歪着身子洗了个高难度的头,发丝飘香的拄着拐龟速下楼,去一边的小店里喂一碗馄饨,填补了胃的空虚却不满足,身残志坚的沿着老旧的小街转悠,进了一家卖鱼具的小店和老板对视一眼,那人便问:“浑小子怎么瘸了?又跟谁打架了?” “······下楼摔的。” “你真行!又能好久不上学了是不是?小心你妈过年回来抓你下厂给人组装手机去!” 葵然张了张嘴,想着自己也差不多,笑而不答,只说:“我想买条金鱼,还有一个小鱼缸。” “你买屁,你还能养的活鱼,别糟蹋东西了。”老板说着走到收银台,随手拿了个塑料袋装一盆仙人球给葵然,说:“你也就能养养这个吧,不收你钱···嗯?” 俩人一凑近便露出破绽,老板“嘶——”了一声,正欲开口,葵然把仙人球挂在拐上,丢下一句“你说了送我的!”就溜了。他快乐的时候路边的泥沟都能开出花来,背上像是长了对翅膀,扑腾着升起一阵芬芳。葵然把空手套来的仙人球摆上窗台,默默叫它小A。 连接外界的出口有了生命力,屋里也不能太乱,他决定收拾整齐,因为肆意值得最好的。如果可以,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抓下来装点,最好放在门口的位置,这样肆意下次就跑不了了,只能跟他呆在一起。 整理的工作从肆意的衣服下手。 这位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喜欢的人,衣柜里没多少东西,衣服却丢的到处都是,穿没穿过也不知道,反正上一次被硬塞了钥匙的外套是没再穿了,一直披在椅背上。葵然先把这一件掀起来挂进衣柜,又绕到前厅,一边捡一边想,肆意一定是瞎讲究真懒惰,衣服从来只穿一天又不勤洗,最后哪些是干净的没人分得清。 洗衣机的声音很快传来,葵然又开始整理书本与杂物,每一次规整都要大费周章的全身趴下,但他毫不在意,整个人沉浸在肆意的气息里,有没有手机根本没关系。 这一天过去的很快,葵然于黑夜来临前坐在书桌写字,给自己列了一道应用题。 已知肆意第一次气急败坏冲葵然大吼历时五分钟,第二次历时2分钟,第三次45秒(包含医院不可喧哗客观原因),第四次不足10秒便跑走,那么,距离肆意不再抗拒葵然还有多长时间? 写完他开始认真思索,却是充满信心的,那是肆意给的信心,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肆意能不能今天再喝点儿酒啊? 沉浸在内心丰饶里的葵然嘴角上挑,直到门锁传来响动才如梦初醒,他立即挺直了腰板儿,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完蛋了! 肆意根本就不知道他拐杖玩儿的这么溜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洗衣机衣服也还没晾呢! 葵然下意识伸手抓拐,门开了又关,他尴尬的扯着嘴角,正欲回头,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面色沉重的肆意后面是葵盛安、俞南与朝帆。 妈妈口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小然”像个核弹,轰得葵然全身僵硬血液凝固! 他得意过头以至于忘记,比生死问题可怕万倍的,是父母心中的乖孩子葵然轰然倒塌,他绷着手指捂上额头,回头冲俞南笑了笑,又撇嘴。 “对不起啊妈妈,我就是怕你们担心嘛!” “我们不担心你谁担心你!” 俞南语气带了责怪,却是充满关心的,朝帆却突然拉住二人,说:“过来吧葵然,送你回家。”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葵然就是个空心儿的沙堡,轻轻一碰,便碎得渣都不剩了。 (三) 身在福中不知福,胡作非为不讲理。 这是肆意在和葵然父母进行初步沟通后形成的印象。 原本是有点犹豫的,但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肆意就明白,葵然父母集齐了高知得体与温暖,应该给了他很好的生活与关爱,比起自己不知道强多少倍,这让他对葵然的怨恨又多添几分。直到他与俞南葵盛安见面,两个人震惊许久,发出“为什么要把你们分开”的疑问,他又恍惚觉得,是不是在人们心中,双生的两个人就是一定一定要在一起的? 但这也和葵然所认为的“在一起”相差甚远吧? 去肆意家的路上气氛很沉重,俞南在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说:“不是,我真的不懂,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双胞胎,为什么要隐瞒事实把他们分开啊?!” 朝帆不言不语,葵盛安轻捏俞南的肩膀,摇了摇头。 俞南突然掉了眼泪,肩膀无法抑制的颤抖着,很久,她才哑声道:“他小时候那些又喊又撞的反应,明明就是分离焦虑吧!我的乖小孩儿吃了多少冤枉药啊!” 分离焦虑。 肆意敏感的抓住一个词,蓦地想起妈妈曾经说过他小时候因为毫无理由的自我伤害和厉声叫喊,差点被他的酒鬼爸爸扔掉,只是时隔久远不再记得。这一刻想到即将和葵然分开,心脏猛地缩成一小块。 可······这是他一手炮制的不是吗? 肆意低下头缩在车子后排的角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俞南下车靠在葵盛安肩头平复很久,才让自己以一个正常母亲的状态出现在葵然面前。 (四) 兰河到吉岗有无数条隧道,间隔又短,钢筋水泥筑起的牢笼仿佛没有尽头。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俞南坐在前排微微侧身,用略带威慑力的口吻对葵然说:“我跟你爸可商量好了,他请假照顾妹妹,妈妈去照顾你,伤筋动骨一百天,给妈妈好好养着,听到没?” “好呀,妈妈我错了。” 葵然拧着头望着窗外,是一模一样的昏黄甬道,时而出现些刻意添置的劣质假树,狰狞又滑稽。 “下回不许瞒着妈妈了,知不知道?!人家妈妈常年不在家你还赖在那儿,两个小孩子,怎么照顾自己?” “嗯,我就是害怕你担心,又怕耽误爸爸工作嘛。” 乖顺又诚恳,如果不是溪流一样潺潺不停地泪滴,朝帆都要以为他真的很好。 葵盛安沉声道:“爸爸工作不要你操心,好好操心自己。” “嗯,不会这样了,对不起爸爸。” “···也不要一直道歉,够了。”葵盛安叹了口气,冲俞南说:“小然知道了,你也别说了,啊。” “我也没怪他,我就是着急。” 俞南说着拧开音箱,舒缓的小夜曲流淌开来。她说:“困了就睡会儿啊,小然,最近要多休息。” “嗯。” 葵然连点好几下头,俞南微微放松了脖颈,靠着车窗不再言语,他也终于窝回椅背,平静地看着前方,双眼像两个坏掉的水龙头,一汪一汪水朝下涌。 朝帆摸了摸自己两边口袋,除了手机再无其他,只好抬手,摸一把葵然的脸把泪水拭去,可刚一擦掉立刻就涌出新的。 朝帆把袖子伸长了些,包裹住手掌又去擦拭,刚划过葵然的唇角,突然被他抓住,狠狠咬了上去!撕裂的疼痛顷刻传来,葵然是用了全力,或许还不止,朝帆咬紧牙关看着葵然,看他下颌都在颤抖,双眼被泪水蒙住仍旧看得出恨意,像要把他整个人扒皮拆骨再丢进山林,毁得渣都不剩。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葵然在松口后失心疯一般在手机上敲下一串发给朝帆,再之前是发给肆意的“等我呀”,收到了系统的拉黑提示。 世界顷刻跌得稀碎,朝帆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并未看他的葵然说:“······不是我。” 第10章 (一) 基因性吸引(genetic sexual attraction),根据研究表明,未曾谋面的亲兄弟姐妹在重逢后可能产生一见钟情的恋爱感觉,由于长时间没有一起生活,一旦等到性成熟又第一次相见,相同的遗传基因促使一个人或者双方都产生本能的性吸引,这种性吸引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更为强烈,有时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弗洛伊德更提出,同一个家族的成员对彼此有与生俱来的性/欲/望,因此社会中必须有乱伦的禁忌。 关于研究正确与否,不同派别的心理学家吵来吵去也没个精确定论,但朝帆每每回想起葵然到家前咬着牙说“我爱他”就不寒而栗。他无法抑制的想到这些,思索是不是该与俞南和葵盛安沟通,但一来尚无定论的研究说出来极不负责,二来···帮助葵然在父母面前当个“正常人”,是葵然信任他的前提。 朝帆整整一周被无力感包围,葵然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问俞南又说一切如常,他实在不能给人凭添烦恼只得自己憋着熬。偏偏这周病人不多,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胡思乱想,比如这个快下班的傍晚,他翻看的东西已经从学术报告沦落到乡野新闻,脑袋里信息量庞杂到爆炸,就是赶不走葵然流泪的脸。 诊室门突然被推开,朝帆看到熟悉的面孔,手蓦地顿住。 这是粗旷版本的葵然···不对,这么形容太不专业,虽然很像,但不同于葵然的阴晴不定,他是简单直白得多的肆意。 朝帆的职业素养立刻上身,淡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你好?” 肆意看起来心情很差,估计这礼拜过得很不好,他没有入座,和朝帆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单刀直入:“他到底有什么精神问题?” 朝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口却是赶客的:“抱歉,透露其他病人的隐私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如果你没有—” “现在有了。” 肆意不耐烦地打断朝帆,把挂号单和一把钥匙拍在桌上:“第一,替我把这玩意儿还给他。第二,他是我最近焦躁的来源,你有必要帮我梳理情况。” 朝帆想着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撇撇嘴,说:“小朋友,心理治疗要建立在心甘情愿的基础上,你显然不是真的愿意,如果你的问题来源是葵然,只有单方面治疗也是收效甚微,所以请回吧。” 说完他默默将钥匙握进手心,肆意瞪着一双眼钉在原地不动,朝帆伸了个懒腰,把白大褂脱下来挂上衣帽钩:“我要下班了,需要请你吃个饭么?” 话音刚落,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朝帆绕到窗口接通,俞南在那头说:“小然又开始要补月亮了。” 她轻轻喘着气,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轮小型崩溃的缘故。 朝帆听后默默抬头,看见天上圆圆一轮明月,手指敲着窗框呢喃:“补月亮啊?已经好几年没这样了吧。” “对,好几年了,从窗口把他拉下来的,还是太大意了,明天就装防盗网。啧······”俞南说完顿了顿,道:“朝医生,还是来家里说吧。” “好。” 朝帆点头挂了电话,一转身,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了肆意的影子。 (二) 又是一个熟悉的词,补月亮。 肆意怎么会不记得,那是逢年过节他老妈周谨挤兑他的老梗,笑话他小时候隔三差五就说月亮烂了个洞要补上,最初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艺术细胞,咬牙带他上了一堂免费的绘画体验课,以老师的欲哭无泪和其他小朋友爸妈的投诉告终。 周谨每每跟街坊邻居重提都要加上一句:“幸亏是误会,不然哪来的钱真让他去学哦!” 肆意靠着车窗盯着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直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周谨的电话号码,才深深觉得,为了全方位阻断葵然的信息来电,把手机摔成一块只能盲打电话的砖头实在是太蠢了。 他恼怒的抬头,看见窗外赫然屹立着吉岗第十实验中学,更觉得自己脑壳坏掉了。 说好的去车站回家呢? ···算了,反正不要下车就好。 干冷的夜里喷出一股尾气,公车轰隆启动,肆意突然站起来冲到门口,在司机不满的眼神中挤下车——他欠人家的钱还没还呢,到时候了。 这么想着心中怨气便平了些,肆意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刚要点着,蓦地担心学校里有人把他认错害葵然被状告抽烟,便往一边挪了几步,身子匿进围栏外的树丛里。 屏幕花的看不清时间只好硬着头皮等,心情随着时间流逝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像高贵的猫因为极度饥饿不得不冲人类低头,肆意在黑暗中吊着眼皮吞云吐雾,思索着怎样才能在葵然不知道的前提下把钱的事儿解决了。 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响起,树丛中的猫皮毛炸开跳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又一次从困苦中解放的高三学生结伴而出,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肆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顿悟——葵然还瘸着呢,怎么可能今天就来学校? 愤怒来得很突然,肆意迈开大步立在了张子昂面前。 “喂。” 张子昂已经练就了立刻认出这不是葵然的本领,心里一惊,问:“怎、怎么?” 肆意摸出巴掌大的哆啦A梦零钱袋,鼓囊囊的像下一秒就要炸开。 “还你钱。”他丢过去,看到张子昂紧张的接住就要逃跑,又想起一件事,说:“借支笔。” “···啊?” 张子昂还在状况外就被肆意揪着领子拖到一旁,书包被利落的扒下打开,肆意从笔袋里挑了三支在胳膊上一一试水,最后选了黑色的中性笔,手指在张子昂面前绕一个圈,说:“转过去。” 他说的随意,就像和熟人聊天。张子昂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背过身去,下一秒,尖锐的笔尖刺入皮肤,又猛又狠像要扎穿他的肩颈,张子昂无法抑制地在黑夜里嚎叫,上半身顷刻间蜷在一起。 “还给你,再有下次就不止一个洞了。” 男孩儿瑟缩着抽泣起来,如果说上次是自己理亏,这次真是毫无道理,蜜罐儿里泡大的小孩没受过这种委屈,就着钻心的疼想给自己讨个说法。 “···我···我、我没动他!那是他自己弄的!” 肆意脚步一顿,转身走回来,居高临下盯着男孩儿扭曲的脸,沉声说:“那你更要反省一下,为什么是你不是别人。” (三) 葵然坐在窗口的书桌前复习功课,房间门大敞着,方便俞南一眼就能看到他。 朝帆坐在沙发上,对面前清亮的茶水毫无兴趣,任由它冒着一缕孤烟。 “你觉得有必要再把他转回精神科么?” 俞南头发有些凌乱,想必刚刚是费了些力气,但语气是冷静而沉着的。 “别急,我待会儿跟他聊聊。” “我不急,就是怕他又要吃药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这样···”俞南舔了舔嘴唇,说:“我想···我想试着联系一下肆意的父母,问问他们肆意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嗯?” 朝帆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肆意今天来找自己的事情说出口。 “盛安回来就找领养中心了,发现当时接手我们领养诉求的都已经离职,还不知道去哪儿了,说起小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肆意更是完全没听说过。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心里怪慌的···” “我先去跟葵然聊聊。” 朝帆起身进入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但他并没有叫葵然,只是坐在身后的小床上,看着葵然晃动着笔杆在纸张上书写,面前的窗帘已被拉的严实,透不进一丝月光。 少年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如常,朝帆想等他主动跟自己交流,但过去很久之后,除了沙沙的笔触越来越快,再没能听见别的。 朝帆只好站起来走到葵然身边,看见他不断地在纸张中心绕圈涂抹,那里即将要因为过重的铅痕裂开,看起来摇摇欲坠。葵然却没有放慢的意思,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聚精会神的划着,纸张黑洞洞一团就像烂了个大洞,要把周遭的光源都吸进去。 “葵然。” 朝帆唤着却得不到反应,提高了声音再唤一次也是依旧,他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冰凉的钥匙放到葵然眼前,说:“肆意让我还你。” 葵然停下了。 他盯着钥匙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片刻后,也不知是对着谁,冷冰冰地说:“没用的,我好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过去。” 朝帆咽了口吐沫维持着自己的淡定,说:“聊聊吧,刚刚怎么了?你吓到你妈妈了。” 葵然把笔放下,转头认真地看着朝帆。 “月亮破了,她不相信我能补好,但你看,现在好了。” 手拎着桌上的纸张立起来,黑洞像是用圆规比着画的。 “好,我看到了。”朝帆摸了摸葵然的头,说:“那下次它再破了,我们就这么补,不用去窗口,掉下去妈妈会伤心,对不对?” “······唔,好。”葵然点了点头:“我就是忘了,下次不会了,我等下去给妈妈道歉。” “不用。”朝帆摇摇头:“我已经跟妈妈商量好了,你答应就行,我们都相信你。” “好。” 葵然看起来心情不错,重重地点了点头后抽出真题试卷在面前摊开,像任何一个高三孩子一样准备刷题。 朝帆垂眸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道:“那你能不能再答应妈妈跟哥哥,不要再去找肆意了。” 葵然眨了眨眼,对朝帆的话毫无反应,只盯着习题开始书写。 朝帆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水里,两个鼻孔就悬在水平面上随着波澜小心地荡,稍有不慎就要溺死在里面。 他紧了紧牙关,把钥匙往前轻轻一推,又拿出自己那一把,说:“看,真的是肆意给我的,我的那把也在这儿呢。” 葵然有些不耐烦,想用手背把面前的金属拨开,朝帆却死死摁着让他无法挪动,葵然试了几次后放弃,干脆当作钥匙跟习题长在一起,唰唰书写起来,一串串数字很快从左至右铺满纸张,一直蔓延到朝帆紧紧摁着钥匙的指节,皮肤被笔尖拉扯着印上符号,然后一颗颗眼泪砸下来,把笔迹冲得七零八落。 朝帆松手给葵然递上纸巾,说:“我叫着肆意,我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好不好?” 葵然抹一把眼泪,哑着嗓子道:“不好,你别见他。” “可是他今天来找我,是想——” “他没有病,不需要你。”葵然摆首,抬起头瞪着朝帆:“你今天的聊天额度用完了,再见。” 那一双蒙着水雾的双眼让朝帆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和下午被下了逐客令后的肆意重叠在一起,他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葵然,使出了杀手锏:“妈妈不会想知道你爱肆意,她会难过的。” “那就不让她知道。”葵然吸了吸鼻子将睡衣袖口轻轻捞起,白净的手腕之上乌青与紫红的牙印漫不经心地散落着,却像巨浪淹没了朝帆的鼻腔。 他冲着朝帆勾起嘴角,淡笑着说:“你要是告诉她,我就从你们住院大楼跳下去哦。” 第11章 高一19班教室里区域划分明显,前三排闭嘴假寐,中间部组团开黑,再到后面,梳妆打扮传纸条,刷剧冲浪嗦泡面,肆意稍微特别一点,开着嗡嗡作响的老笔电闷头剪片。 需要尽快把钱还给周谨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不停歇地忙碌占满时间。 一共28天没见葵然,他想忘,但脑袋里像装了一本日历,每天盖一个戳,又准又狠。 楼梯扶手上已经落了新的灰尘,葵然擦下去的那块和周围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手机屏幕也一直没有去修,听不见摸不着,葵然的身影便由实体变为空气中的某种介质,在他回家推开门的瞬间,脱掉衣服扔上椅背的瞬间,愣在小屋中央的瞬间,不由分说侵占他的时间。 肆意一点儿也不肆意了。 新接的片子工期将近,肆意的精神难得集中,这让他看起来比同学们学术很多,可惜化学老师徐浪是个接替别人的愣头青,这会儿搞不清状况,瞅着肆意厚实而笨重的大屏怎么看都扎眼,于是忍无可忍摔了课本,目光直指最后排的角落,大喊:“那个同学,要不要我去机房给你背个台式过来啊?!” 肆意挂着耳机聚精会神的卡点,根本不知道是在叫他,被同桌推了推手肘才茫然的抬起头和老师对视。 “啊?” 他摘了耳机问:“有事吗?” “上课为什么干别的?就你有电脑是吗?” 余光扫一眼周遭的凌乱“战场”,肆意立刻皱了眉:“怎么我不干就有人听你课了是吗?” 徐浪一口气涌上来还没还嘴,肆意又说:“有空找事儿不如检讨一下自己讲课的吸引力怎么连转笔抠鼻切橡皮都不如。” 书本“啪哒”落地,徐浪摔门而去,五分钟后,肆意的手机响起,周谨的嗓门儿像机关枪不带换气地冲肆意开炮。 “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开年就跟我南下进厂装手机所以现在这么努力的顶撞老师?再不及格继续高一都困难你知道么?我去哪里给你找关系再塞一间学校?” 肆意早已经习惯,这会儿听到周谨的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谢谢她还记得有个儿子,几个问题憋在肚里二十来天肠子都要打结了。 “哎妈,我问你,我几岁开始闹着补月亮的?” 周谨的思维轻易就被肆意带跑,迅速回答:“你六岁那年中秋,怎么了?” “···你记这么清楚?” “因为你爸那天把我嘴角打流血了呀!”周谨语气如常:“说我屁本事没有还把臭崽子养成神经病了。” “好了好了。”肆意心里顿时愧疚与厌恶对撞,道:“他不是我爸你别提了···我就想知道一下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了。” “哦,那天幼儿园中午不就放了么?我接你被一个早教中心的人堵着了,说是有个免费体验课,只招聪明小孩儿,看你脑袋灵光想让你去测测。” “···你就真带我去测了?”肆意白眼快翻到天上去:“结果最后我没上成是我智商没达到?” “我可没想那么多,入选了估计咱也上不起。”周谨干笑两声:“那个中心可是在吉岗,入选了每周末免费接送去上课,我主要想着你没去过吉岗,就当带你免费玩儿一趟呢。” “···然后呢?” “然后去了我们家长就只能在外面儿等,里面也不知道干什么,出来拍了一堆照片,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画画和面做月饼,玩玩玩具赏赏月,没什么不一样···哦!不过当时你分的那个组,有个小孩儿扎一眼看上去跟你特像,就是照片不算太清楚,我还想去看看呢,就被通知没入选了···嗨!”周谨回忆起来嗤之以鼻:“我回来还查呢,也不是什么知名的中心,小作坊!差点把我儿子带出问题,还只招聪明小孩儿···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肆意捏着手机指尖发凉,对着一片混乱的教室放空,耳朵里嗡嗡的,不知道该对听到的一切作何反应,身体却诚实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确定这是不是周谨第一次跟他讲这老黄历,带来的感觉却是崭新的——他可能很早就见过葵然了。 “肆儿!”周谨对着安静的手机唤他,还怕他自暴自弃似的,耐着性子解释:“那些都是扯淡,用智商来评价小孩儿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再过几年搜都搜不着了,倒闭了吧!你可千万别怀疑自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明年我请假送你上高二···” “妈!”肆意深吸一口气,瞪着发胀的眼眶,问:“···我真是那人喝醉了捡回来的?” “啊。”周谨哼笑一声:“他这辈子就做了这么件好事儿吧!” 肆意挂了电话对着时间轴没了想法,脑袋钝得像木头看什么都失焦。这是让他陌生的无措感,好像周围的人突然涌来争先恐后地问他为什么,很吵,却逼不出答案。他只得机械地扣下电脑屏幕趴了下来,再平常不过的姿势,桌棱却硌得胸口发疼,不断扭动着身子也无济于事。 在胳膊筑起的围墙内闷了许久,肆意决定再次去找那个叫朝帆的医生。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是对的,肆意站起来,步子飘着一般毫无实感,书包装好笔记本甩上肩膀,又平添一份重量,思维无法跟身体和平相处,肆意别扭地跑回家要卸掉厚重的壳,身子没入楼道的刹那,心脏毫无预兆的缩了一下。 强烈的预感袭来,像干涸的土壤瞥见乌黑的积雨云,他迫不及待地蹿上楼梯,门口乖乖蹲着的人无缝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心里一阵雷鸣,原来是真的如此渴望,被证实的时候却羞愤交加,肆意憋着一口气,在葵然抬头笑着跟他说“祝我提前康复”的时候,无法抑制的想要一屁股坐下,无理取闹的蹬腿耍赖,骂他,让他滚,让他放过自己。 一阵沉默,葵然缓缓站起来后不由自主后退两步,靠在门板上笑着说:“还没彻底好,跑不太快也跳不高。” “你是狗吗?” 肆意攥紧的拳头要捏碎骨头:“扔到哪儿闻着味儿都能找回来,你他妈是狗吗?!” 葵然伸手盖住肆意脖子凸起的青筋,说:“汪汪。” 每一次作好跟他说不通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刷新下限,肆意绷着脊背僵立几秒,猛地捅开门锁冲进去摔上,葵然不拦不抢,也没有挪动步子。 书包扔在地上打开笔记本,肆意决定先不找朝帆,他给自己倒一杯水一饮而尽,点了支烟很快燃尽,屏幕里冗长的片子被切成无数碎片,旧机器渲染时挣扎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或黑屏。 嗡嗡嗡——散热片冲主板发起急救,门外咕咕一串杂音滚进来,夹在里面突兀又滑稽。 肆意“噌”地起身点了灶煮了面,晃晃冰箱里的鸡蛋也没晃出个所以然,便连壳丢进去,然后他拉开门,看见葵然坐在地上写作业。 “哎哎——” 身后的力道来的突然,葵然手忙脚乱地把习题揽进怀里,刚被拖进屋就失手散了一地,他没顾得捡,就着扑鼻而来的劣质油腥味,偷笑着问:“我可以吃吗?” “吃死你。” 肆意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去了厨房,葵然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蹦过去,熊一样箍住他的腰不撒手,念经似的喊:“肆意肆意肆意——” “干他妈什么!” 肆意恼怒的扭头被葵然捧住脸吻上嘴唇,脑袋“轰”地炸开一把将他推走:“滚!再瞎搞杀了你!” “给。” 葵然顺手捞起一旁的菜刀塞进肆意手里,握好,在肆意一脸空白的当口左手拉着他把刀架上白皙的颈,右手重新抚上他的脸颊,在双唇触碰之前对他说:“再推开,替你杀了我。” 第12章 (一) 肆意对上一次昏沉中的深吻已经没有印象,但这一刻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他被人顶在灶台跟前捧着脸舔食嘴唇,很轻很软,跟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逼的,因为葵然那么认真地亲吻,说不准轻易就能把刀夺下来,但他没有,他只是从头到尾都睁着眼被葵然唇舌带着跑,像个笨蛋,什么都不会,却硬得老老实实,甚至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葵然像是得到了首肯一般身子又贴近了些,汤锅不合时宜地噗出来,他才不得已离开了。 没够,但肆意不想说。 是葵然逼的,嗯,是,葵然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的。 葵然像没事儿人一样关了火把刀放好,一边捞面一边说:“我本来把跟你学抽烟划进成年清单里,现在决定换成劝你戒烟。” 肆意佯装恼怒盯着葵然,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以后想抽我就给你颗糖吧···”葵然转身啄了他的嘴角:“这样亲起来是甜的。” (二) 葵然只用了一个大碗盛了所有的面,然后给了肆意一双筷子,说:“你跟我演一下恶心电视剧里的恶心情侣吧,我们一起吃。” 肆意接了筷子却没动,不可思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说什么啊?”他愣了愣被气笑了,想骂个“操你妈”又觉得在骂自己,只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啊?我给你鼓鼓掌呗?” 葵然淡定的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斯斯文文的吃掉,微微皱眉。 “不好吃,下次别吃这个了,我给你带另一个牌子。” 肆意“啪”地把筷子摔了:“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葵然眨了眨眼,莫名道:“?我没觉得自己牛逼,你也不用给我鼓掌,只要诚实面对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了,嘿嘿。” “嘿你妈个头啊?”肆意还是把自己亲妈骂了:“咱俩是他妈亲的你知道吗?!” “嗯啊!”葵然点点头:“那你亲亲我吧。” “我掐死你吧!”肆意捂住脸无语问苍天的模样,放软了语气准备讲道理:“你这样不正常,不对,知道吗?我学习这么差都知道法律不允许那个什么,你看我都说不出来这个词,你能不能别逼我了,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们各退一步商量一下好不好?” 葵然听完肆意的话气定神闲的喝了口汤,咕咚咽下去暖了心窝,认真地说:“我让你答应我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到成年而已,只有半年时间。我们17年没见,一个人能有几个17年?我只问你要了半年,并不过分。” “哎。”葵然怕他被自己的歪门邪道捣鼓晕了,抽出一张纸把嘴擦干净,给他一枚定心丸:“家里早就定好毕业让我出国了,你放心吧。” “···啊?” “真的。”葵然站起来把碗筷端进厨房,肆意看着他的背影回味刚刚的话,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是···愤怒。 一个毕业就要滚蛋的人走之前想尽办法要把他拖下水,还美其名曰完成心愿并不过分?! 这他妈是哪里蹦出来的混蛋! (三) 葵然等洗碗池放水的功夫拿了牙刷叼在嘴里,泡泡一串串往下掉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道灼热的射线正朝他袭来,扭头便看见肆意猛地起身快步向前越来越近,无视对方眼中的火苗,他拔掉牙刷兴奋的冲肆意喊:“我能感应到你要过来!” 肆意气得要自燃完全听不进他的推论,一巴掌扇飞了牙刷,攥着葵然的手腕吼道:“要滚还拖我下水,你他妈耍我啊!” 葵然不怯不恼,稍微愣神后喃喃道:“我走你不该高兴么?只有半年啊,你生什么气?” ······对哦! 肆意瞬间被问住,干着嗓子眨巴眼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一低头看见葵然腕子上露出小截青色,抱着转移话题的心理把葵然的衣袖扯上去,皮肤上散落的伤痕立刻驱赶了先前的想法。 “······这什么东西?” “···嘿嘿···”葵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你想的。” 心脏像被揉皱了抽吧在一起,肆意倒吸一口凉气,嗓子里堵得厉害。 葵然歪着头偷偷瞄他,不怕他生气并不代表想让他心情不好,自己不这样做连入睡都很困难,这会儿被抓了包却也改不了,只得圈住肆意的手腕轻轻晃,讨好似的。 “···我没让你这样。”肆意沙哑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投降一般拉着葵然坐到床边,翻出药膏的时候,葵然已经乖乖脱了衣服。 肆意看到他光洁的脊背后又转过去看胸口,稍稍放下心来——这个人估计是本月腿脚不便只能把力量集中在手臂上,真是瘸有瘸的好处。 不过也因为集中在手臂内侧,他不得不与葵然面对面坐着,白皙的身体近在咫尺,肆意刚把棉签沾上药膏,葵然的手臂已经攀上他的脖子。 “···别乱动!” “我冷。” “···谁让你作的,冷就穿着,两条胳膊也犯不着脱。” 不耐烦掩饰不了话语的磕绊,面前的身体太耀眼,肆意没法直视,目光只聚焦在胳膊上。 葵然仿佛没听见,喊着“你抱抱我”,主动圈住肆意,听见他硬邦邦的说:“涂药。” “好。” 葵然温顺的点点头,两条腿已经架在肆意胯间,嘴唇衔着他的耳垂咬了一口,说:“等会儿上面下面一起涂。” 脊背绷得笔直,想挣扎却不会动,葵然趁着肆意愣神的功夫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体上耕耘起来,耳朵很快湿濡一片,麻了他半截身子,手掌顺着领口伸进去抚摸他干燥的皮肤,肆意的呼吸和思维一样混乱,葵然也不知是演的还是当真浪得厉害,怕他抓住空子清醒过来似的,贴着他耳边灌迷魂汤。 “···你要在上面还是下面,都可以的···当哥哥还是弟弟也都可以。” 睡衣的扭口被解开两粒,深了几度的肤色暴露在空气里,葵然的手像灵巧的蛇继续向下,裤子的搭扣叮咣响起来,他生怕把肆意的意识吵回来,喘着粗气跟他说:“弟弟你操我,或者哥哥,你骑我吧。” 肆意脑子嗡地炸了,火花顺着尾巴骨直冲上来,掰着葵然的胸口就压了回去,劣质床板撞出轰鸣,他眼眶灼热瞪着葵然恶狠狠道:“你他妈跟谁学的!” “到处学,我最会学习了。”葵然看着他咯咯地笑,肆意被“到处学”戳到痛处,一巴掌就要抡过去,被葵然抓着握住,笑眼盈盈:“互联网书面知识,等着跟你用。” 脑袋一空,手指进了葵然嘴里,看他半张着口用殷红的舌尖拨弄手指,时不时伸出来舔一下,年轻的身体经不起撩拨,况且这个人身上有他一直强压的欲望,肆意下体硬得发疼,抽出手慌乱地朝下摸索,葵然看着肆意剧烈起伏的胸口一边扒拉他的裤子一边坏心眼的煽风点火。 “你快亲亲我,上面下面都可以。” 肆意嗓子烧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葵然已经被他扒光了,自己那根也弹了出来,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忙脚乱挺着腰就到了葵然嘴边,低头望向那张脸却怯了,葵然看穿了似的没有亲吻他的阴茎,而是起身环住他接吻,他终于懂得闭上眼睛和葵然纠缠,舌尖胡乱地勾搭,下身贴在一起是滚烫的触感。 他想干他,想趁着失了理智的当下狠狠地干他。 手顺着葵然脊背溜进臀缝,掌心留在外面揉捏他臀上的软肉,又细又滑让他发疯。葵然不喜欢手指,就着接吻的姿势把肆意压下去,身子稍悬着后倾握住肆意粗大的性器直抵自己后穴,疼痛可能会更有快感,但那未开发的处女地进入很难,肆意蹙眉看着他的脸,阴茎被臀瓣夹着磨,情欲饱胀地迫切想要找到出口宣泄,葵然蹭着那冠头身子轻轻颤抖,有点难,他停了动作微微弯腰对身下的人说:“肆意···给我舔舔吧。” 第13章 (一) 肆意脑子里蒙了一层雾,只觉得进不去很着急,无望的伸手去勾葵然的唇角,被他顺从地张开嘴吃进去,指尖沾了一汪春水沿着颈部的线条划下来,停在那颗细小的朱砂上,干净的甲片不知所措地挠了两下,在葵然眼里成了为难的小孩。 他或许还不愿意。葵然这么想着,迅速在屋里扫了一圈,瞥见丢在床头的一大罐凡士林,那大概是不讲究的肆意用来缓解干燥的唯一护肤品,葵然一把捞过来挤满手心,揉开,俯下身去,肆意的嘴唇又被贴住,双手被拉着放在身侧和葵然十指相扣,流沙一样,悉心的缠绕抽插,把鹅黄色的乳液晕染过来润滑了他的指尖,然后葵然起身,从眉心亲吻到他发热的双眼,轻轻说:“怕就闭上眼睛。” 恼怒的反驳才是肆意,现在这个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他自己也不认识了,他只是还不服输的想看看葵然,可是手指被拉着抵到那个穴口,再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心脏猛地缩紧了,他于是认怂了,闭着眼把脑袋偏到一边,下一秒,手指探进温热的甬道,他听见葵然急促地吸了口气,还没缓过神来,第二根又进去了。 食指和中指被牢牢地挤在一起,那儿又烫又窄,连活动都很困难,但肆意顾不上了,他的身体已经饥饿地绷出曲折的线条,从胸膛一直延伸到小腹,内里一团火烧的正旺,要把他整个人点着,葵然不想让他再等,刚能活动就撒开肆意的手,握着他青筋蟠踞的阴茎抵在自己穴口,一点一点,吞没进去。 好胀。牙齿都要嵌进唇瓣,葵然轻闭双眼听肆意喘息,他不知道生理上的感受是不是人们在拥有性时的快感,心却是真的满足得要溢出来,好像残缺的拼图历经许久终于找到中心的那一块,填进去,整个世界便完整了。 “···肆意。”他叫他,看到他转过来眼角通红的看着自己,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 “对不起。” 肆意吸一口气,猛地起立把葵然压倒,死死摁着他的肩膀顶胯,一点儿也不温柔地侵犯他,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看他咬着嘴唇轻轻颤抖,皮肤上的乌青和咬痕在光影中摇晃着忽明忽暗,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葵然你是个混蛋。” 躺着的男孩儿听见肆意恶狠狠的声音,忍着疼痛生生扯动嘴角,说:“混蛋爱你。” 鼻腔涌起一阵酸涩,肆意掐着他的腰顶到最里,葵然扬起的脖颈划出弧线,眼泪落下来,声音像是呓语:“好的坏的都忍一忍,不会太久的。” “闭嘴!” 肆意俯下身重重咬住他的肩颈,葵然猝不及防射在肆意腿根儿,紧贴内脏的阴茎还在源源不断填埋他的身心,他俯在肆意耳畔喘个不停,胸膛紧贴着像两座小小的山丘,他们从没有听到过这样混乱又沉重的呼吸,混在一起,不知道究竟属于谁。 (二) 一室静谧,床单打了结没所谓的皱在一边,内里两个人平躺,棉被漫不经心地斜盖着,掩不住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腥味。 手机突兀的震动,肆意像是梦游被惊醒一般坐起,瞪着不远处发亮的屏幕。 葵然慢悠悠地爬起来,光脚刚触到地面又双腿发软的跌回来,肆意神色怪异的看着他,默默过去把手机拿过来给葵然。 “喂?妈妈。” 仿佛做坏事被发现,肆意汗毛都炸了起来。 “嗯···我都睡着了。”葵然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刚睡着”的情景完全相符。 “对,就肆意这里···嗯,晚安。” 葵然挂了电话刚要说话,一转头睡衣劈头盖脸套上来,整个身子被装了进去。 “穿好。” 肆意声音干巴巴的,给自己也迅速套上衣服,麻利地抽起床单,看样子是要弄床新的。 葵然在身后感慨:“才八点啊,我以为好晚了,差点儿露馅。” “你就骗你妈吧。”肆意越看他那副从容自在的模样越是不甘,存心给他添堵:“你妈对你那么好,你真好意思骗。” 果然,葵然听到便不说话了,屋里只剩下趿拉板儿的声音,肆意走着走着心里纠结起来,毕竟他要是不从葵然也很难强奸他,这么刻意是不是过分了? 在橱柜里翻出洗到发白的床单抱过来,肆意还想说点儿什么缓和气氛,就见葵然起身一瘸一拐挪到书桌前,说:“来学习吧,肆意。” “啥?!”肆意鼻子一抽还能闻见腥气,不由得震惊道:“你没事儿吧你?” “越早努力越快跟上,我好好给你补课,等18岁你就能上高二了!” 他看起来认真的像要撸起袖子抽教鞭,肆意快步向前把床单抖开,一边铺一边说:“···我不喜欢学习!你他妈太奇怪了,快闭嘴别说话了。” “没有几个人喜欢学习。”葵然一板一眼道:“但现在不学,以后会面对更多比学习更讨厌的事情。” “···你是班主任吗?”肆意翻着白眼自暴自弃:“再说,这到期末还多长时间了?我现在学了也没用,赶不上。” “你现在跟我学着,期末我替你考。”葵然说:“但只有这一次,以后你都要自己来。” 肆意心里一动,挺着腰板儿不动了。 “···你先替我考,考过了我就学。” 葵然已经把书本翻开,拍了拍桌子,非常执着:“你不学我就不去考。”说完还给肆意耳边吹妖风:“你看,我一直都是把关键选择权留给你。” “···你就放屁吧你!” 肆意撒手不管床单,语气很差,脚步却不听使唤的挪了过去一屁股怼在凳子上,一眼望过去,瞥见葵然在柔和的光线下好看的脸蛋,是不同于自己的细致精巧,凑近了甚至可以瞥见边缘细小的绒毛,整个人都是剔透的。 肆意眼睛挪开清了清嗓,说:“你自己要挑战高难度的,我可不是你教了就能弄明白的。” “不会。”葵然沉着地摇头:“我觉得我们心是通着的,只会事半功倍。” 他说得很确定,肆意耳后悄悄地烧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揉了两下,佯装不耐道:“别扯淡了要讲讲吧。” “嗯。” 葵然随手翻开单词书,只一眼就停留在某个地方,指着那里迅速挪到肆意跟前,说:“这个单词你现在应该很好记,念一下—weakness。” 他遮住词义冲肆意扬下巴,肆意别扭地僵持几秒,磕绊着念了出来。 葵然点点头,说:“weakness,名词,主要意思是虚弱无力,就像现在的我。”他撇撇嘴,转瞬又笑开:“但也有另一个意思,是,迷恋,就像我对你。” 亲吻来得猝不及防,只是嘴角的轻点,葵然的落落大方跟肆意的惊慌形成鲜明对比。 而后红晕漫过脸颊,肆意气急败坏地冲葵然喊:“你他妈太骚了,我不学了!” 第14章 (一) 葵然回家的时候看见俞南和朝帆坐在沙发上攀谈,下意识提了提衣领。 “妈妈,哥哥。”他淡笑着说:“你们聊,我去复习了。” 俞南定睛看他几秒,问:“啊,周一去学校,没问题吧?” “没。”葵然点点头,乖乖应道:“是没问题那个没。” 原本还担心他再见肆意会出现什么状况,现在看起来不但没有,心情还很不错,俞南放下心来,看着葵然进屋的背影,低声对朝帆说:“你看他心情好的,可能上回只是意外?我想了想啊···现在去挖他们之前的事儿,小然知道了未必会开心,要是他能一直像今天这样,我就不深究了,让它过去吧。” “希望吧。”朝帆总想着他刚刚的动作,心里发慌,只能装作淡定的样子,说:“反正有问题随时找我,我进去聊两句准备走了。” 朝帆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是葵然复习功课的背影,像是早已预料,葵然正斜靠在窗口等待,见他进来便伸出手。 朝帆一接,掌心多了几颗金闪闪的巧克力,他立刻认出是中心商圈总要排队的那家网红店招牌产品。 “买来给肆意戒烟的,请你吃。“葵然笑着说:“钥匙给我吧,上次都摆到桌上怎么又装回去了。” 朝帆全当没听到,抬手就拽了葵然的领口,顷刻间,喉结之下深深浅浅的吻痕、牙印儿悉数暴露在空气里。 葵然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嘴角甚至比刚才牵动地更多一些,朝帆看出来了,他根本没打算挡。 屋里响起深深地呼吸声,打着颤,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葵然安静地看着朝帆塌了肩,像个对叛逆儿子束手无策的失败父亲一样无精打采,轻声“安慰”道:“哥哥怎么了啊?是不是后悔了,在想早知道还不如趁早被他勾引了完事儿~”他说着语气愉快地跳跃起来:“嘿嘿,我现在特别谢谢你一直拒绝我,不然都没法跟肆意交代了。” 朝帆疲惫的抹一把脸,手指用力地压着太阳穴揉了好几下,才缓缓道:“你,行,以前你跟我怎么样不重要了,我就说现在,你这样会出事儿的,知道吗?” “已经出了啊。”葵然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好爱他啊,已经在想下一次了。” 好说听不进,歹说闹自杀,朝帆被束手无策的脱力感笼罩,声音都软了下来:“···拜托你,为了你好,也为了他好,就像以前逗我一样,别再继续了,好么?” “什么逗?我之前也没逗过你啊!”葵然认真道:“你觉得我以前像是在耍你的样子吗?” “那你为什么能立刻抽身换个对象!还是你亲弟弟!” 压着嗓子爆发却失了口,朝帆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啊!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弟弟啊,这么确定···”葵然有节奏的晃着脑袋,像个听故事的乖小孩儿,说:“哥哥,我之前为什么勾引你呢···想不明白就别想啦!总之现在都过去了,葵然已经刷新了,你也快回家吧!” 朝帆立在原地站了半晌,听到葵然拖开椅子坐下,接着是原子笔在手中不断按压,啪嗒啪嗒,像在催促。 他终于挪动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却忍不住沉声道:“我不想放弃,葵然···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回应,朝帆也并未期待,他迅速调整好心情同俞南道别,刚刚迈出楼门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嘭”地炸裂声,朝帆回头,看见了摔得粉碎的马克杯。 “哥哥也要好好看路啊!” 遥远的声音听上去是认真地关切,朝帆浑身冰凉的抬起头,只看见白皙的手从发黑的栏杆中收回,缩进了屋子。 (二) ——肆意,你想我吗? 葵然给肆意发了消息才想起来肆意手机屏幕什么也看不见,本想直接下单给他买台新的,又怕他骂骂咧咧说自己嫌他穷,思索再三才从收纳箱里翻出淘汰的iphone x,打算带给肆意。 喜欢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炸毛,虽然难搞,但很可爱。 葵然想着心里涌上一丝甜意,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时间也变得越发难熬,临睡前他还是忍不住给肆意打了个电话,那头接的挺快,和人声混在一起的还有鼠标清脆的点击声。 葵然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剪片啊?” “?怎么是你?这么晚你打什么电话?” 肆意回答的老大不耐烦,手上动作却停了。 “想你啊,给你发消息你又看不到。” “···你他妈···小小年纪,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怎么这么自然?” “这不是没脸没皮,是真情实意,憋不住的。”葵然说着就听到“哗”的声音,又问:“你又在干嘛?” “···开窗,换个气。” “半夜别换气了,换你来想我吧!” 肆意站在风口给脸颊散热,不耐道:“···你还有事儿没?没事我挂了。” “有有!我买了巧克力给你,以后不要抽烟,然后明天开始好好上课,我周五放学就来找你!” 肆意本想回个“距离产生美你也不必每周都来”,一想说出口这人大概又要得吧得好几句,便应付道:“好的,你睡觉吧。” “哦!为了能正常通信,我再给你拿个手机吧!” “什么几把不几把!”肆意笑起来,故意道:“好学生别说脏话,要不你妈以为是我教坏的,麻烦。” 那头空了几秒,葵然再说话时声音闷闷的:“刚刚这句是你今天跟我说的最长的话,你要是只对说脏话的玩笑有兴趣,我就真学了。” 肆意还在惊叹这人的脑洞,葵然已经迅速接上:“你,他妈的,想不想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有病啊!” 破电脑剪片时的心烦气躁一扫而空,肆意冲葵然喊:“我他妈的,想你快睡觉,别烦我!” 说完他挂断电话关了静音,窗子拉上的刹那,灰蒙蒙的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看一眼便想到葵然,肆意盯了几秒觉得不太自在,趴回书桌的时候,做了个决定。 (三) 葵然一整个礼拜都在心无旁骛的学习与焦躁的等待中度过,幸好还有一旦学习就目空一切的本领,不然这周得熬晕过去。 周五他甚至换了双轻便的跑鞋,书包里塞得鼓囊囊也阻挡不了飞奔向肆意的心,一直乖顺面向他人的好学生在出租上上不停催促司机,终于在十点多的时候抵达肆意楼下。 葵然下车的时候和楼门口的人打了个照面,就着清冷的路灯一看,正是陆思学。 不能第一时间扑进肆意怀里了。 他心生不满却假装开心,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弟弟!”陆思学跟他击了个掌,说:“来找肆儿啊?我等他吃夜宵呢,一起呗!” “···等他?他还没回来啊?” “嗯啊,这儿冻得慌,你有他家钥匙没?” 葵然摇了摇头,问:“他干嘛去了?” 话音刚落,心里突然有电流划过似的,葵然迅速回头,眉梢都要飞起来。 可看到男生走过来的时候,他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肆意把头发剪得很短,像绿茵场的草皮一般支棱着,摸起来大概率会扎手,他的面部线条比葵然稍稍硬朗,配上深一度的肤色,是清爽又阳光的大男孩儿。 葵然却浑身绷得难受,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我靠!” 陆思学大吃一惊,冲过去喊道:“你特么失恋了啊?!头发不是你的命么?” “咋呼你妈呢。”肆意一个白眼翻过去:“我跟谁失,就是想剪了,帅,不行吗?” 说完为了掩饰被葵然目不转睛盯着的尴尬,狠狠撸两把陆思学过耳的头发,嘲弄道:“哥长大了,死娘炮。” 心中有些怪异,明明是下定决心要跟葵然区分的再明显一些,现在被他一直看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这人也不说话!几个意思啊! “行行行就你最帅!”陆思学嫌弃地念叨着,目光在葵然和肆意之间打了个来回,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眉眼都笑开了。 “那么,请问,我们帅气的,荷尔蒙爆发的,man到地心的肆儿哥,接下来,葵然弟弟替您参加期末考的时候,是打算让他也剃头呢,还是您麻溜的买顶假发去上课呢?” 肆意当即呆住,冷风呼啸着扫过光溜溜的脖颈,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傻逼傻逼傻逼”。 第15章 (一) 葵然没有去夜宵局,进屋后洗了澡刚钻进被窝就接到电话,俞南一听说他又在肆意家便笑话他也太喜欢跟人粘在一起,以前的独立自主都没了。而后又提议带肆意来家里吃个饭。 因为不确定肆意会不会答应,葵然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电话挂断后便把身子蜷起来,膝盖抵着冰凉的墙壁,见到短发肆意的怒意和委屈很快转为自我埋怨——人真是贪心不足的,最初明明想好只要肆意不推开自己就什么都由着他,倒是勉勉强强达到了,结果就想得到更多,连剪头发都会不高兴,这样跟因为鸡毛蒜皮闹情绪的普通小情侣有什么区别?对肆意言语上的抗拒尚能假装没听见,可一旦对方做出点动真格的行为,真的只是一点,就会让情绪不停拉扯。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存在。 葵然确定自己对肆意有着难以抗拒的本能吸引,但更深层的爱意,恐怕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肆意如今的半推半就可是摔瘸一条腿才换来的,随时都有破碎的危险,绝对不能折在闹小脾气上。 肆意回来的很快,快到怎么盘算时间都不够吃一顿饭。葵然听到动静便转过去,看到肆意身上落了薄薄一层白霜,手上拎了顶帽子。 他愣了愣,喃喃道:“···下雪了。” “嗯。”肆意点了点头随手把帽子丢到桌上,说:“烦人,剪了头发还不能让人发现。” 葵然拉开窗帘看到雪花在天地间纷纷扬扬飞舞,不大却密集,给路边停靠的车子积了一层白。 肆意把外套抖了抖披上椅背,拧开地上的小太阳让屋里暖一些,问:“干嘛?没见过雪吗?每年不都这个时候。” “···啊。”葵然回头,眼角眉梢带着憧憬对肆意说:“没跟你看过。” 肆意想这个人热情起来真是突如其来没脸没皮理所当然,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尖,嘴硬道:“你这不自己看着挺开心呢吗?” 葵然突然从床上蹦下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快乐真的只是因为和他一起经历了初雪似的,快步上前拉开了书包,从里面捞出金色的纸袋递给肆意,说:“初雪快乐,我好喜欢你。” 告白来得毫无预警,肆意瞬间像个被催开水的茶壶脸颊红了一片,也不伸手去接,愣在凳子上瞪了葵然半晌,要命的捂着脸低下头,声音闷闷地从指缝溜出来:“···你他妈···这心情转换太快了,我有点儿遭不住,下回先打招呼行么?” “···嗯?” 葵然没听懂但手上没停,剥了巧克力的包装递到肆意唇边:“这个真的很好吃,你张嘴。” “···不是,你刚不还在不高兴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肆意抬起头别扭地看着葵然:“但在楼下的时候你确实不太高兴,是吧?” 小太阳释放的温度笼罩着两个人,捏着巧克力的手指很快变得有些黏,葵然偏头看了肆意一会儿,把巧克力喂给了自己。醇正的黑巧自口腔中心蔓延出浓厚的苦味,软绵的,无孔不入。 肆意见他不说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穿这么点儿冷不冷,要么披外套要么进被窝,我洗个澡去。” 语气和任何闲聊的时刻一样,不知道葵然为什么会不高兴,也不知道葵然为什么会不说话,但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懒得追究。 葵然钉在原地,看着肆意穿得整整齐齐还拿了一套换洗衣物才走向浴室,再加上顶着那头被雪压了也不会趴下的短发,巧克力仿佛已经顺着食道流进了心脏,吸一口气都是苦的。如果不是他在,肆意一定会脱个精光再晃进浴室,也不会苦恼关于头发的破事,更不需要揣测一个悲伤春秋多得要命的神经病的心事。 葵然重新缩回被窝里,窗帘压成窄窄的一条,抬眼便能看见漫天飞雪,世界安静的好像只剩他一个人。 肆意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把自己裹成雪人堆在窗边的小孩,面前有一盆小小的仙人球,炸着嚣张的刺和安静的葵然意外和谐。 他没有打扰,插了吹风机开最小档,靠在桌前一边吹头发一边看,葵然一动不动,真像是堆砌起来的一样,短发干得极快,但他吹了很久,葵然的情绪应该不太好,刚刚他短暂的开心了一瞬,现在又沉了下去。这感觉很奇妙,像是一种被距离限定的磁场,只要互相靠近,葵然就多多少少会对自己发射信号,愉悦的,低落的,即使不想探究原委,也很难不被影响。 风筒的声音戛然而止,肆意隔着几米距离盯着床上那一团,身体被暖光烘烤的发热,低落的莫名其妙。 思来想去,他在裤兜里摸了摸,走到葵然面前摊开手掌。 “给,下回别在外面吹风,自己开门进来。” 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钥匙边缘粗糙,是刚刚打磨又未经使用的新鲜感。葵然手还没伸出去,一低头,眼泪已经落到肆意掌心。 “嗯??”肆意吓了一跳,掰过他肩膀一看头又疼了:“···不是,你在哭什么?为什么要哭啊?” 小型低落可以不在意,掉泪的时候总让人心酸,尤其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好像落泪只是日常生理现象的样子。 葵然不知道要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说话变得有些难,肆意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直没早恋就是因为传说女生敏感多情,结果现在面对的这个人好像比恋爱中的小女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对!为什么要用恋爱来比喻? 肆意情急之下攥起手说:“你不要我拿走了!” 葵然这才迅速摇头握住了他的手,说:“我要。” “那你别哭了。靠,你手冰死了。” 葵然胡乱抹了把脸连连点头,肆意把钥匙塞进他的衣兜后回来抖开被子将两个人裹起来,拉着葵然的手钻进衣服,贴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冷得一个激灵,不小心碰到葵然的双脚也是一样的效果,忍不住抱怨:“你是尸体吗?” “···不是。” 还没暖和起来,葵然已经被他万分自然的动作软化了,眼神像雪夜里煨汤的小火炉,壮了胆,话到嘴边又畏缩了。 “你真的把头发剪得好短啊···这么想变得跟我不一样的嘛···” 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冒出点藏不住的抱怨,委委屈屈,还没得到答案就要骂自己没出息,居然还是说了。 这样近乎依偎的状态肆意原本不敢看他,闻言却不由得皱眉抬头。 “···你不要跟我说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这件事。” 之前的隐忍与一波三折的心理活动在此刻都显得多余又矫情,葵然咬住嘴唇又立即松开,讨好似的凑过去亲吻肆意的嘴角。 “别闹—” 刚开口便给了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软舌溜进来缠绕,巧克力残留的香气沾满了肆意的口腔,小腹上汲取温度的双手不安分地挠起来,杂念顺势涌进来成了引燃星火的枯草,迅速把下半身烧旺了。 他真的没有用,轻微的撩拨都经不起。 葵然脑袋被扣住舔吻起来,开始怀疑刚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巧克力怎么会苦,明明那么甜,分食起来甜腻能从舌苔蔓延到喉咙,馋得他嘴角唾液都溜出来,又很快被舔了去,两瓣唇肉泛着水光,啃了他半天的人还不满地抱怨:“吃了甜食不刷牙,你脏不脏?” “本来刷过了···唔!” 又被咬了一口,接着睡衣的纽扣被一粒一粒解开,白花花的皮肤露在暖和的被窝里,肆意在他胸口吻了满腔的香气,恨恨道:“···我饿死了,饭都没吃就跑回来了!” 身体有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开垦,葵然在雪天里浑身发热,从外到内,他忍不住去拨弄肆意的头发,扎手,胸口也痒痒的。 “啊,肆意!”他抖了抖,因为肆意毫不留情的啃他的乳尖,牙齿叼着磨,像是饿极了,这让他手足无措,只能胳膊圈住肆意的脖子挠他的背,肆意像是没法被喂饱似的,顺着他皮肤的肌理一路向下,平坦的小腹侧边有两道浅浅的沟壑,一直延伸到中心被包裹的位置,那里隆起小小的山丘,碰一下就会震颤,肆意扯下碍事的棉布,欲望弹出来的时候听见葵然喘了一声,他坏心眼的捏了一下就蹿上去,葵然还在颤抖中没回过神来就又被吻住,胸口被手掌压着拧,耳边轰隆隆的。 “自己摸,小矫情逼。” 葵然一刻没犹豫伸手就握住自己,肆意忍不住骂了句“你他妈的”却把自己扒光了,他早涨死了,一个礼拜没碰他,嘴唇一贴就想干,根本收不回来,再加上知道这人牵连自己闷闷不乐的原因是这么微不足道的破事儿更想欺负一下,拍开葵然正在自慰的手让他孤零零的翘着,盯着他一脸渴望的脸,说:“趴着,不想看你。” 葵然果真乖乖翻过身去,还没趴稳就被腰间伸出的胳膊拦着提起来,屁股翘得高高的,被子便盖不住了,冷空气席卷过来却毫无察觉,身后被滚烫的性器顶着,还有那罐再也没拿来涂身体的凡士林抹了一圈,被进入的时候他匆忙瞥见玻璃窗上的倒影,他们像动物一样交叠着,被飘扬的雪花斑驳了皮肤,肆意被快感裹挟的头脑发白,等到能在湿热的甬道里规律撞击以后才讨伐似的跟葵然说:“你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小神经病,别给我找事儿了知道么?” 眼角有泪花飙出来,却跟刚刚的完全不同,葵然被掐着腰顶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好一遍一遍叫肆意的名字。 “你他妈身子怎么这么软。” 肆意话音刚落就贴上了他的后背,拖着他的腰往后挪了挪,一边操一边说:“都这样了就别矫情了,我心里是有个坎儿,我就想跟你不一样。” 葵然漂亮的脖子扬起来,偏头看着玻璃窗上的若隐若现,只是模糊的光影都能看出自己浪荡极了,欲望成功激活了真实的本心,他断断续续的跟肆意吐露:“你、不是在、跟我,拉开、距离吗?” “对啊,没完呢!” 身体里的性器一挺到底,葵然剧烈地喘息着,听到肆意接着说:“我还想多喝牛奶多运动,长得再高一点,谁也看不出来。” 语气恶狠狠的,出口的话却幼稚的可爱,葵然懒懒散散的笑起来。 “那你,现在在干嘛···拉的开吗你···” 小腹被重重按压,整个人都跟那根东西贴紧了,身后的人开始加快速度,葵然跪不住了开始求饶:“呜呜,我、我要倒了,你轻一点···” “扭捏又娇气,话多还不中听···”肆意想着这一晚的荒唐,泄愤似的抓着葵然的阴茎捏,如愿听到对方的抽噎,对着他后颈咬下去,衔起一层软嫩的皮。 “就这么个破事儿我得一直想,东西也吃不下就得跑回来看看你,你说你事儿不事儿?” 葵然身心都摇摇欲坠,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陡然落地,整个人踏踏实实,别的都不重要了。他舔了舔嘴唇冲肆意说:“我想喝牛奶。” “···浪不死你!” 肆意听懂了一巴掌扇在他屁股上,没搭理他的请求闭上嘴深深浅浅的肏他,粗鲁的套弄他的阴茎,葵然后来只顾着叫了,雪落无声的午夜,小屋里冲撞的肉体,欲望沸腾。 (二) 被子里两具温暖的身体挨着,葵然瘫软的贴在肆意背后,手却紧紧箍着他的腰身,像是宣告所有权。 青春期熬夜会长不高。 肆意这么想着努力劝自己睡觉,也很快来了睡意,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见葵然对自己说:“肆意,明天跟我回家吧,妈妈让我叫你的。” 喉咙咕噜着应了一声,压根儿没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天亮时窗外银装素裹,葵然带着浑身的吻痕再次提醒,肆意才如临大敌般连连拒绝。 开什么玩笑,他们都这样那样了,得多没脸没皮才能坦荡荡的出现在父母面前啊? 第16章 (一) 车子行驶在光洁的大道上,路两旁的积雪还未化尽,天已经等不及放晴,阳光照进毫无遮挡的皮卡车窗有些刺眼。 开车的人刚刚被副驾夺了烟,这会儿正嚼着醇苦的巧克力不安分地抖着腿,频率快得像得了帕金森。 肆意开始反思,在被摁头学习和去葵然家吃饭中选择了后者,是不是错了? “pickup。”葵然突然说。 “···什么东西。”肆意斜他一眼,不耐道:“说中文。” “你开的这个,小卡车,不过还有一个意思。”葵然淡笑着摁住肆意的腿:“偶然结识的调情者。” 差点失脚轰了油门,肆意一副吃屎的表情,白眼快要翻到头顶:“······我已经选了去你家吃饭,你怎么还给我灌洋屁?” 葵然的笑容一秒钟收回,严肃道:“因为翻了下你的书,还是很新。你都这么大了,学习这种事情还非得我看着你吗?” “···我操!你是我妈吗?”肆意气笑了:“我妈催我的时候都放不出这么多屁来!” “我问你,你不好好上学以后打算怎么赚钱?开这个吗?这个当网约车都不合格,你这车哪弄来的?” 脏兮兮的小皮卡打了个歪,伴着刺耳的声响扭到路边。 肆意说话冷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用看似轻松的语气来逼问最欠揍?” 葵然左右环视一圈,喃喃道:“这是高速吗···是不是不让停车啊?” 肆意顿了顿,嗤笑一声:“···高速和国道都分不出来还说我呢?你书读哪去了?” 四下无人,葵然飞速欠身吻在肆意唇边,笑得纯良无害:“骗你的,我看人呢。走吧走吧你别生气,我先不说了。” 陋室安静,肆意接着抖腿,刚才是紧张这会儿是烦,这人说话让人不高兴,不说话,怎么也不是很高兴。 葵然扭头看窗外,享受不了几分钟阳光就被装入隧道。但今天这些灰扑扑的墙壁看起来也顺眼起来,哪怕就此停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不适感,说话也好沉默也好,只要肆意在旁边,怎么着都行。 “······车是燕儿姐她妈的,我闲的时候会帮帮她的忙。” 肆意干巴巴的打破沉默,葵然闻言回头认真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她现在养病暂时动不了,我就偶尔开一下。” 葵然点了点头,没有预料中的追问而是温和的提醒:“待会儿把车停在别的地方,不然我爸妈要担心的。” “···那你不早说?”肆意火气“噌”地又上了脑门儿:“早说我就不开了!现在搞得麻烦死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想开的样子啊······”葵然有些无辜的撇了撇嘴又立刻恢复精神,学着肆意早晨的样子“啪”地打了个响指,得意道:“让我带你在雪中穿行!” 肆意大惊失色:“我看起来有这么傻逼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葵然手指勾过去挠了挠肆意的手背,说:“学习的话,就不会让你以后工作那么辛苦。” 刚才还在搞模仿秀,这会儿变成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巴巴望着可怜兮兮的说:“我就不想让你以后生活的辛苦。” 我早苦习惯了,肆意想。 出生后是被酒鬼不知道从哪儿拎回来的,酒鬼第二天醒了就要扔掉,周谨生不了孩子,觉得小孩儿是老天爷赏的,拼死护住了。结局就是一大一小被打了好几年。后来也是老天开眼,酒鬼神智不清跌进了兰河,捞起来的时候泡得都认不出来了。 蜜罐儿里长大的孩子不会懂,但葵然连安抚带试探的,说得软绵又讨好,怼人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你少套路我。” “我没有,我最喜欢你了。” “······你脸皮厚。” (二) 葵然家住在一梯一户的高级小区,大门镶了金边儿厚得跟大户人家的古宅门似的,两名保安大冷天裹着棉衣在外面立着,头顶上方悬着“私人花园禁止参观”的牌子。 肆意没进去之前不服气的想真够作的,横竖也就是个小区,至于吗?出了电梯看到家门正正立在面前,两旁除了大理石的砖墙再无其他,紧张感如一道闪电当即将他击中! 葵然看在眼里,右手输入密码,左手伸过去想捏捏他的手心,却被甩开了。 门开了,暖气瞬间烘了过来,两个人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俞南和一个女生从屋里迎了出来,肆意立刻就认出这是葵然的妹妹,因为她跟俞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属于五官拆开来都不够惊艳,但放在线条柔和的鹅蛋脸里看着温婉又和谐。 “我妹妹葵央,六年级。” 两边笑着点头,肆意有种小镇青年误闯正式会谈的无措感,这家人教养太好,女孩子按说正在叛逆期,可整个人比葵然还乖,看到两张相似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也只是用眼神探究,连个感叹词都不会发出来。 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肆意当下决定快速吃完饭假装要补作业跑路,这么想着脚步也不自觉快起来,被葵然轻轻拉住低声说“别紧张”,他很想反驳却无法开口,这玄关就抵他家卫生间那么大了,走进去发现还是楼中楼,硕大的客厅连接阳台,中间有旋转楼梯。 “···朝帆哥哥你也在啊。” 葵然突然开口把肆意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左边那一大片他压根儿看不过来的区域才是电视沙发投影仪。 肆意短促的“啊”了一声,这个时候又多一个熟人居然能多安心一分,只是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葵然横在了面前,速度快得像动物护食。 “我先带肆意看看我的房间吧。” “啊啊??” 肆意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葵然拽跑了,“噔噔噔”直接上了二楼,推开房间一看,差点被金灿灿的墙壁闪瞎了眼。 全是奖状。 “我靠!”肆意脱口而出,待葵然关上门后不住感叹:“你妈得多得意啊,家里来个人就带过来参观吧?” 葵然没有回应,肆意转过头看见他正心事重重的盯着自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了你?” “离朝帆远一点。”葵然说:“听到了吗?如果他找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相信。” 肆意张了张嘴有些愣,气氛莫名就沉重起来,葵然明确说了自己患过精神疾病,说明对自己的状况有着很理性的认知,平时又完全看不出来与常人有什么区别,成绩也很好,应该已经康复了才对。 肆意走过去,看到葵然额头居然渗了一层薄汗,担心探究原委涉及往事惹他不开心,只 试探道:“他不是···你的医生吗?” 葵然点点头,大概因为暖气太足,他一边扒拉外套一边低头念叨:“好奇怪,他来干什么,来了爸妈也不告诉我,他想干嘛——”说到这儿他猛地抬起头:“他没有找过你吧?” 肆意摇了摇头,看葵然外套卡在臂弯神情紧张的样子,有些尴尬。 “没有。” 反正也没取得什么结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肆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找过朝帆的事吞了回去。 葵然点点头,语气软了下来:“肆意,那个,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大自在,我是因为觉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一直躲着不跟爸妈吃饭反倒奇怪,所以就带你来了。” “···行吧,我吃完饭就走了,你家——”肆意手指没什么方向的划拉几下,说:“实在不是很适合我。” 他重新去看那堆奖状,是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的最显眼位置,不仅多还按时间排得整整齐齐,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断过,上面的名词就是每个孩子能在期末听到的表彰集合,连接成完美的成长轨迹展示在墙上,闪闪发光。 “这没什么好看的。”葵然说:“我让你好好学习也不是让你变成这样,只是起码得考个大学。” “······怎么说什么都能绕这儿来!”肆意立刻不乐意了,盯着那堆奖状突然挑起嘴角笑开,带着抓住把柄的得意。 “好学生,你六年级怎么空的?叛逆呢?” “哦,六年级在精神病院里。”葵然说的很淡,上前拉住肆意:“走吧,我们下去。” 肆意钉在原地没动,葵然看起来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谈,契而不舍拉他的衣袖,肆意稳若磐石一点一点看这间屋子,很大,即便葵然平常不住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床是天蓝色双层的,连接的书柜塞得满满当当,但不是寻常学子苦哈哈的书海,因为有电视投影游戏机把客厅的设备完美复刻,甚至还有衣帽专区,没什么人气儿,但讲究的不行。 葵然拖不动他只得杵在一边等着,安静了半晌,肆意终于转过来把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喉结一滚,他听见肆意犹犹豫豫的疑惑:“你到底···过得好不好啊?” “好啊!”葵然几乎是立刻回答,还好脾气的跟肆意开玩笑:“怎么你嫉妒我家大啊?” “嫉妒了五秒钟。”肆意飞快地摇头,脑海里想起第一次在医院大厅里看到葵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男孩子一看就是富养,干净白皙的像瓷器,跟刚刚因为医药费碰壁、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震惊只是短短一瞬,接下来便是眼眶发热,身心像海浪一般翻涌。 只是他当时太过着急,看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捏着三颗摄像头的iphone11对着自己,立刻就决定拿他去抵债,于是中途那一阵儿澎湃的、被命运找上门的感觉便被打散了。 肆意有预感,葵然不会在这里分享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他只好捏了捏葵然的脸颊,自我安慰般的说:“在看到你用最新款手机的时候嫉妒了五秒钟,但现在,我希望你比我过得好。” 第17章 (一) “我只要你在就很好。” 不能在家里出差错,葵然忍住想要亲吻肆意的冲动笑眯眯的拉着他下楼,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用餐,气氛轻松愉悦,只是偶尔会磕绊两句,比如当葵盛安问起肆意打算怎么渡过跨年夜的时候,被俞南飞快地踢了一脚。 动静有些大,坐在旁边的肆意立刻就感受到。 他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自己就简单介绍了家境与成长经历,大概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几个大人都对他们过去的事情闭口不提,包括跨年夜,肆意总觉得他们是在看一个可怜巴巴的留守儿童,最后葵盛安直接提议:“要不跟葵然一起过吧?我们定了倒数嘉年华的套票,有夜间游行和烟火大会。” 肆意其实不太想去,比起来他更喜欢和朋友们撒欢儿,喝酒或者网吧对战都更快乐一些。筷子卡在牙齿之间,他抬头跟葵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那双大眼睛里撒满了小星星,期待感简直要溢出来。 ……妈的妈的,早知道不要看他。 “…行。” 葵然嘴巴抿成一条缝,两颊鼓得圆圆的,眼睛里像开出两朵花儿来,肆意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桌下的手却被捏了一下。 “我吃完了!谢谢大家!” 肆意“噌”地站起来不自觉地对葵盛安夫妇鞠了个躬,礼貌的不似平常,葵然禁不住低头笑起来,在葵盛安说“我送你”之前,朝帆抢先站了起来。 “我来吧,刚好也要回去。” 葵然笑容渐渐消失,看着朝帆说:“不顺路诶。” “你爸爸也不顺路啊。”朝帆笑着说:“谁送不是送。” 俞南立刻就答应了,这让葵然不由得怀疑是朝帆提前跟她打了招呼,只好使出“杀手锏”,说:“可是我有点问题想跟你聊聊。” “不用我开了车——的朋友就在附近等我一起回去。” 肆意一时口快差点儿闪了舌头,葵然笑起来,劝说完爸妈拉着朝帆就要上楼,还大大方方的冲肆意喊:“上车了告诉我一声啊!” 朝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葵然只是要拖住他的时间,果不其然,两个人进了房间后他就成了一团气体,无论说“你没必要这样”还是“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都毫无反应。二十几分钟后葵然终于开了金口,愉快的对他说:“路上小心哦朝帆哥哥。” 依赖和敌对的转换只用了一个多月,朝帆带着重重心事离开了葵家,刚进地下车库便被车灯锁定,接着是两声短促的鸣笛。 朝帆抬头,肆意冲他扬了扬下巴。 (二) 除了几年前刚毕业搬家,朝帆再没坐过破烂小皮卡,对肆意提出换坐自己的车却被干脆拒绝,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朝未知目的地驶去。 不知道葵然对肆意说了什么,只是沉默的坐在副驾都能感受到来自身边的敌意。 “啪!” 打火机亮了一簇光,朝帆摇开车窗点燃香烟,肆意瞬间就烦躁起来,冷冷地说:“敢抽把你扔下去。” 朝帆大剌剌的笑了两声,老老实实把烟丢了,问:“葵然不让你抽了?” “…关你屁事。” “小朋友管完我又管上你了…”朝帆好脾气道:“那你说说我能说点儿什么吧,不然你白等我这么久。” “?谁要跟谁说你搞搞清楚。”肆意翻了个白眼:“不过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讲道理,不然我会屌你——” 这个开场白好像是有点过分,肆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朝帆对此毫不在意,叹了口气诚恳道:“你未免把我想的太讨厌了?我就是感觉到葵然跟你呆在一起状态好了很多,所以想跟你说点儿注意事项方便照顾他而已。” “你少来,上次还说不透露病人隐私。” “这次也一样,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可能平时看不出来,但一点儿小事就容易想很多,负面情绪会比常人来得更多更快,所以麻烦你多注意一点,让他内心少受伤害。” 肆意想起葵然前两天因为自己剪头发而落泪,内心了然,寡淡的“嗯”了一声,单刀直入:“具体点,我心思没那么细,光能感觉到他不高兴,原因他不说我可能想不明白。” “比如说…你经常跟朋友在一起没空理他,他表面不说心里会觉得你不在乎他,还有他可能偶尔会对你做出很亲昵的行为,那是他高度依赖一个人的表现,强行拒绝会让他的情绪反弹,所以建议你在他平静下来之后慢慢跟他讲道理,分次数,一点一点说明白。” 肆意还在回味这番话,就听见朝帆又说:“他有时候就像还没建立分离意识的小朋友,请你多费点心。”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肆意摇开车窗没什么情绪的问:“你在哪下?” “老实说,我还得回葵然家把车开走。”朝帆笑了笑:“如果你觉得麻烦,直接把我搁附近就行,我打个车回去。” 肆意毫不犹豫地在路边把车停下,说:“下吧。” 朝帆点点头,由衷感叹道:“我很庆幸他在这个年纪遇到了你,毕竟你们的亲密是名正言顺的,和父母沟通起来也很方便,不像我之前…”像是回忆起什么荒唐的事情,朝帆无奈的耸耸肩:希望这次能在你的帮助下让他适应独立生活,不然我真不放心他以后出国。” 他说得那样诚恳,是对自己的病人束手无策许久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欣慰,话音刚落便关上了车门。 果不其然,肆意停在原地打着双闪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不一会儿车窗里伸出一只手,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和单纯的小孩交流起来果然简单多了,希望这次能打场胜仗。 朝帆舒了口气,迈上回家的路。 (三) 新的一周葵然针对肆意的成绩拟定了详细到天的学习计划,表格塞得满满当当,还十分人性化的为他留出了做剪辑的时间,但肆意看起来兴趣不大,电话接的很应付,视频则直接挂掉。 葵然化身伴读书童小闹钟,每天好说歹说装可怜,把学习任务减了又减,就差翘课在他身边蹲着,肆意仍是不为所动。 很快就到了周三,零点的时候葵然弹来视频请求被肆意挂断,他只好发来信息: ——最喜欢的肆意圣诞快乐,今天给你一整天不学习的特权,会不会开心一点? 哄人的话简单质朴,后半段显然是自作多情,肆意把手机扣过去,脑袋里朝帆的话挥之不去。 已经三天了。 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葵然,那些讨好和亲昵究竟只是从别人身上过渡到他这里,还是只为他而存在,但一来葵然敏感易受伤害,他压根儿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开口,二来,扪心自问,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真正认与可葵然的相处方式,甚至怀疑葵然是被精神疾病扰乱了对感情的判断能力。 对圣诞原本就没有兴趣的肆意在2019年的12月24日更加沮丧,到了下午,周围的同学疯了一样用奶油枪和彩带把进来上课的班主任喷成了蛋糕,他只觉得无聊吵闹,怎么经历了三个高一,年年遇到的人都这样? 教室右上角的音响在喧嚣中滋滋啦啦,是午休广播来临的前奏,肆意懒懒散散的趴在桌上听着不认识的主持人念着不认识的甲同学点歌给不认识的乙同学,昏昏欲睡。 “那么,在下午的课程来临前,让我们欣赏最后一首歌,来自‘葵花小课堂’点播的《我一定会爱上你》,给高一19班的肆意。” 周围仿若坠入真空,几十号人霎那间寂静无声。 肆意浑身一僵,在紧接着爆发的惊呼中心跳如雷,甚至觉得要盖过头顶的音效。 背起背包跨过高山 闭上双眼感受春天 虽然我还没遇见你 但我一定会爱上你 走过双脚踏过江海 不用停留就要相见 虽然我是自由自在 但我一定会爱上你 清澈明快的女声在肆意脑海里反复横跳,周遭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肆意别他妈装了快起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肆意的肩膀被好几双手抓住同时晃,帽子是靠抵在桌上才勉强不被扒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熟了——原来除了打架之外受人关注是这么丢脸的事!谁能想到小霸王行走江湖从未曾露怯,却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步! 肆意使劲儿梗着身体,脑袋像鸵鸟一样埋着,敲击键盘的手指快要飞起来。 ——小逼崽子!你他妈在哪! 葵然的回复自带音效,肆意几乎能透过这条信息看到他眼睛弯弯的笑脸。 ——嘿嘿!你们学校广播室。 “滚滚滚滚滚!” 肆意一头立起来掀翻身上的人,步子像风一样穿过走廊操场,他简直不会走路了,只知道要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头埋的那么低也无法隐去回荡在上空的声音,太响了,要穿破他的心脏。 走破双脚踏过江海 不用停留就要相见 虽然我是自由自在 但我一定会爱上你 我会在哪遇见你 是不是在一个遥远地方 那里有人在歌唱 那里有满天星光 ······ 太骚了! 正午阳光不如他脸颊滚烫,肆意像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关于先问“你到底有没有跟别人上过床”还是干点儿别的什么,他得想一想。 第18章 (一) 肆意踏着上课铃声冲进了校园广播室,气喘吁吁的拎着葵然的领子把他从操控台上揪下来,憋了一肚子的连环问责此刻一个屁都憋不出来,只是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似的瞪着他看。 “圣诞快乐。”葵然笑得自在坦然,还顺带感叹:“你们学校的人都很怕你啊!我进来的时候那个同学简直一副闭眼任人宰割的样子。” “···你干嘛了?” “我说我点一首歌送给自己希望自己好好学习。” “你学个屁你学!”肆意气不打一处来,逮住把柄一顿猛喷:“一边劝人学习一边自己翘课,还大张旗鼓的连带着我也翘课,你他妈亏心不亏心?你别叫葵然了改叫亏心眼儿吧······” 肆意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听见钥匙串儿叮铃桄榔地和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口型蓦地挤出个“我操!”,葵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肆意拉着钻进了操控桌下方,面前只有一把旋转椅势单力薄的挡着,两个人屏息凝视等待门外的动静,只听把手上下晃了晃,“咔”地一声便上了锁。 “······呵,等六点吧。” 四目相望,肆意的脸上很快写上四个大字——看你蠢的! 葵然咽了口唾沫,在脚步声远去后轻轻发问:“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你傻了吧?”肆意翻了个白眼:“提前让别人知道你了还怎么替我考试!”说到这儿他陡然警惕起来:“我靠!你刚进来的时候没路过我们班附近吧?!” “没有没有。”葵然摇头晃了晃手,傻乎乎的展示自己稍有瑕疵的成果:“我翻院墙进来的,没什么经验还把手蹭破了。” 肆意一把捏住他的手才看见,干净白皙的腕处突兀的红了一片,左手一小块皮肤翻了起来,露出鲜红的嫩肉,其余地方则散落着粗糙的血点。 肆意皱着眉头盯着看,明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吹了两口,心里的火苗噌噌往上蹿却又拿他没办法,静了半晌只吐出两个字。 “大哥!” “···”葵然愣了愣,开口道:“嗯…嗯?” 肆意深深吸一口气,无力道:“···你能稍微把你的细皮嫩肉当回事儿吗?不知道那上面儿以前都是玻璃渣子吗说翻就翻,成绩好有个屁用啊脑都不带动的!” “我就是动了脑才知道不能光明正大进来的!”葵然瞪着他,两只手小狗似的耷拉在前方,肆意看得火大一把将手拍开,葵然“嘶”了一声,他又只好抓回来,攥着,气的不想说话。 明明可以站起来在更宽敞的空间活动,但两个人都窝在桌子底下,憋着。 “你亲亲我就好了。” 又来了!肆意一巴掌掀开凑过来的脑袋,非常直接:“滚!” “明天上课,我晚上要回学校的。这周六还有月考,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跑过来啊…” 葵然还在竭力证明光阴可贵,肆意沉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咱俩遇上这么长时间,你身上大伤小伤断过吗?之前搞苦肉计就算了,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弄伤了跑来,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我不疼!而且我…” “但我看了膈应!” 肆意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他算是看清楚了,隔着电波见不到人尚能勉强维持一颗强心脏,一旦葵然出现在面前,那些有的没的质问根本无从谈起,葵然就是打蛇的农夫,顶着一张无辜脸瞅准了他的七寸,掐的他死去活来毫无办法。 “你这样怎么出去?谁看着你?” 他想说我干脆告诉你爸妈取消这个决定吧,话到嘴边又犹豫了,真是这样,他跟葵然无法被常人接受的纠葛恐怕永远不能结束。 葵然静静地看着肆意,他知道到了这会儿,自己辩解什么都没用了。 “葵然。” 很久,肆意终于开口,他很少叫葵然的全名,这会儿的语气是退步,像在求饶,甚至能体会到朝帆面对葵然为达目的把身心毫不在乎当砝码用的无奈。 “我所有的心软都给你了,对自己好点儿吧。” (二) “可我今天…真的只是不小心啊…”葵然呢喃着,戳了戳肆意的脸颊:“你不高兴,肆意,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一定不止是因为我的小伤而不高兴。” 肆意笼罩在阴影里,没有回应葵然的话,他只是仔仔细细看着葵然的手腕,那伤口新鲜但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于是问了句废话:“消毒了吗?” “卫生间的肥皂水算吗啊—” 话没说完手腕已经拉到肆意唇边舔吻,像动物疗愈自己的伤口,身体传来细小而密集的刺痛,葵然咬着嘴唇关住声音,在适应了温热的触感后,刺痛便成了噼啪作响的星火,在肆意抬头的瞬间亲吻上去,还顺手摘了他的帽子跟他唇舌相接,气息交换,蜷在方寸之间的两个人很快因为深吻而喘不上气,彼此分开的时候,葵然蹭了蹭湿漉漉的嘴唇,轻声跟肆意说:“就这里吧。” “···听不懂!” 肆意重新把帽子抢过来,一脚蹬开面前的凳子站了起来,葵然却只稍微钻出来一点儿,就着要跪不跪的姿势,双手直接攀在了肆意裤腰上。 “那这样也行。” 肆意受不了了一把将他拉出来扯到一边,说:“别浪!” 葵然手往桌面儿上一撑轻轻坐了上去,搂着肆意的脖子,双腿像藤蔓一样架上了他的腰间,认真道:“那就这样。” 肆意呼吸都不成调却迟迟没有下手,他太清楚跟这个人的身体纠缠一旦开始就会失控,只好全身都紧紧绷着让自己动弹不得,葵然瞪着他的样子并不是满足欲望的求欢,反倒像跟大人展示自己本领、求夸奖的小孩儿,带了点儿奉献意味,可惜肆意只是觉得奇怪,却并不能看懂。 半晌,他安慰般的拍了拍葵然的脑袋,说:“这儿什么都没有,会疼的。” 葵然毫不意外的摇头,肆意正要武力制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人不由自主的噤声,待脚步停下,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然小葵?” 二人闻言都是一愣,葵然的表情率先冷了下来,保持着搂住肆意脖子的姿势没有动。 “···他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儿?” 肆意话音刚落,先前与朝帆在车里的对谈不请自来,心情飞快地蒙上一层灰,身体紧接着松动了。 “我不知道。” 葵然老实地摇了摇头,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朝帆听起来像是调侃无常的天气,轻松中带着点无奈:“那麻烦您开门了。” 钥匙碰撞出清脆声响的时候肆意飞快作出反应,扒了宽大的校服盖在了葵然脑袋上。 门开了,肆意和葵然已经一前一后站好,校工看了几秒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问:“都上课了,你们怎么不走?” “麻烦您了,估计是中午睡着忘了。”朝帆笑了笑,说:“赶紧回去上课去。” 校工并不怎么管学生考勤,把他们从广播室赶出来便算完成任务,朝帆转身摸了摸葵然的头发,说:“长本事了,我以为你会跟去年一样跟我吃个圣诞晚餐,结果你居然翘课?” 虽有责备的意思,语气却很温和,话音刚落又对肆意说:“快回去上课,你们一个两个的,再想见面也不能书都不读了吧!” 肆意整个人被怪异又膈应的感觉包围着,校服重新回到身上的时候仿佛披了块水泥,无法动弹。葵然手指在他脸颊戳一个小坑,冲他眨了眨眼,像是保证。 “圣诞快乐,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跨年见。” 直到朝帆带着葵然消失在走廊尽头,肆意生锈的大脑才终于发起疑问——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跟这个医生,走了? 不仅如此,他们去年圣诞还是一起过的?! (三) 葵然坐在副驾驶滑动手机,反复刷着自己跟肆意的聊天记录,时不时还会轻笑出声。 朝帆没有对今天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自然的问:“吃什么去?” 葵然摇了摇头,说:“不了,上自习呢,学校附近随便应付。” “那不行,去年搞那么隆重,怎么还降维呢?”朝帆在手机上划拉两下直接丢过去,说:“挑一个。” 葵然看也没看,仍旧低头刷自己的手机,说:“晚了。” “什么晚了,大白天都翘课了现在跟我扯晚自习。” 才下午五点朝帆就打开了车灯,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天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起了霾。 冬天黑的可真早。 葵然轻轻吸了吸鼻子,屏幕还亮着,滑动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 “我说你晚了,朝帆哥哥。” 语气较刚才没有任何变化,朝帆后背却是一僵,发出了短促的反问。 葵然捏着手机抬起头,整个人靠上了椅背,慢慢吞吞地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望着前方大片大片沉闷的灰,声音空荡荡的。 “我三番五次勾引你你不上钩,现在肆意已经出现,你不配再浪费这个时间了···知道了吗?” 朝帆还没回话,葵然齿间又挤出两个字,稳稳敲击在心口。 “凶手。” 即便出风口就对着自己输送暖气,彻骨的寒意仍是无法抑制的自脚底向上蔓延,几乎要冻伤朝帆的皮肤,开车的双手仿佛化作朽木没了知觉,全凭程序本能在操控方向。 “知道我第一次发疯是为什么吗?”葵然的声音在车内回荡,像冷冽的夜里悄然飘落的雪片,又轻又凉。 “因为你蠢到打瞌睡前忘了把档案收好,那上面除了我的名字还有你们给我的编码······‘被试’A012号,对吧?” 听见身边的人发出剧烈的喘息,像是生命垂危的人被夺走了氧气,少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被试。一个,试验品。” 周遭缓缓陷落,他被卷进梦里,发出呓语:“···我后来其实有想,如果我没那么爱学习,不去一个一个查询这些名词的意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如果向来是最无用的词。 身处的世界在几年前就只是个让人窒息的巨大实验室,唯一能窥见一丝生机的,也只有那份报告上,一个小小的“兄”字,让他知道,在某个地方,有另一个自己存在。 葵然在肆意出现的那一刻就认定,这个血脉相连的人将是唯一支撑他苟延残喘的光,之前所有的,完成的未完成的都不再有意义,他们统统不值得再浪费哪怕多一秒的时间,他可以就此放过自己,不再和他们苦苦纠缠。 但现在,当眼泪无法抑制地滴落,他还是忍不住自嘲没用,原来真的放下居然是这么难的事。 “我···” 朝帆用尽全力才开了口,声音却嘶哑的无法入耳,葵然也没有要听的意思,立即打断了他。 “你要感谢肆意的出现,我对你的勾引只是想把你拽入深渊,让你的后半生在无限的悔恨里度过,仅此而已。但现在,我只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和肆意在一起,如果你内心对我能有哪怕一丝的愧疚,请答应我,现在起,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拜托了。” 车子一头扎进隧道,葵然对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昏暗,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朝帆一眼。 第19章 (一) 葵然睡觉前收到朝帆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我退出那个项目已经很久了。 他没有理,碍于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删除联系人,像没看见一样退出后再次跟肆意强调“跨年见”,却没能等到回复。 尽管已经接受可能会长时间处在和肆意的心理博弈中,仍旧避免不了突如其来的心慌,葵然迟疑着,发出“你怎么了吗”之后石沉大海,睡意便被彻底击退了,好像一晃神儿就等到了天亮,日出的时候,他终于看到肆意说“嗯。” 短短一个字就让葵然松了口气,步伐都跟着轻快起来,下楼后看到朝帆立在楼门前甚至笑着问了声“早”,却并没有停下。 朝帆胡子拉碴满眼血丝,拖着一具通宵后的疲惫躯体默默跟在葵然身后,走路都要打晃。 葵然不紧不慢不驱赶,却像算好了似的在他开口的刹那挂上了耳机。 朝帆只好立在原地,把熬夜后仅剩的力气攒了攒,呐喊声回荡在清晨的上空。 “我还有机会让你了解全部吗!!!” 葵然毫不在意的向后挥手,丢下一句玩笑般的“等我高考完吧”蹦上了公车。 (二)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是周二,葵然一早就给肆意发了消息。 ——爸爸说开车接你来吉岗,我怕你不自在拒绝了![鼓掌][鼓掌] 不到五秒又来一条。 ——但我还是希望你早点来[委屈] 信息总是缺乏温度的,肆意对这行楚楚可怜的文字已经基本免疫,答应归答应,到了吉岗却是拉着路思学直奔体校篮球馆——距离18岁就剩半年了,再不抓紧时间就拉不开跟葵然的身高距离了! 体校篮球馆暖气开的那么足,全程赤条条也不会感到寒冷,是实施计划的绝佳地点,但肆意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精力,平时很少打球技术本来就不够好,这会儿到了吉岗更是满脑子都是葵然和那个狗屎心理医生离开的场景。 狗屎心理医生明明说过“有事给我打电话”,结果发消息问他“你俩是有一腿么”居然没回,真是屎一样的人,屁一样的话。 “啪!” 篮球自手中落地,朝帆在肆意脑海中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下一秒,球被轻易截走,对方几步向前一个上篮,顺利得分! 陆思学的兴致在这几十分钟被扫进了尘埃里,要不是他肆哥多年来情感都不开窍,真怀疑是不是女朋友让人给撬了。休息的时间肆意坐在场边灌水,被陆思学翻了个白眼,说:“下回要还这样去打躲避球吧,丢不起这人啊肆哥。” 肆意含糊不清的吐了句“丢雷老母”,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对陆思学说:“我怀疑有人对我弟图谋不轨,但又没有证据,烦。” “燕儿姐啊?”陆思学淡淡道:“少女怀春罢了,葵然不理她过一阵儿就好了。” 肆意一口水喷了出来,如临大敌:“什么玩意?!” “?怎么?你是真瞎还是装瞎啊?周燕涟对葵然的提及率搞得我都想直接给他们拉个夸夸群,省得成天被烦。” “等下!”水瓶被徒手捏扁,肆意绷着脖颈质问陆思学:“他他妈的跟我那么像,喜欢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陆思学的表情立刻变成“你有病吧”,不可思议道:“周燕涟情窦初开的14、5岁就跟你明示暗示那么多次,你跟个地里埋的萝卜一样屁反应都没有,现在出来个比你讨人喜欢的多的,谁还在你这棵枯树上吊死啊?” 一顿劈头盖脸把肆意说懵之后陆思学乘胜追击:“你就是那种衣服都脱光了对着你喊哥哥我好爱你我们上床吧还要被你反问地球这么大你他妈为啥非来我床上挤我那种——” “我操你妈?!” 肆意连水带瓶子直接丢到陆思学身上淋他一个透心凉,站起来想不过又踹了一脚,说:“我走了!你他妈爱干嘛干嘛去,找打的玩意儿!” 输了一下午的恶气总算出了,陆思学毫不在意,大喇喇的躺在一边儿休息,肆意换好衣服把领子拉到下巴,一边往出走一边盯着手机看,葵然俩小时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念经似的汇报吃的喝的用的顺便问他什么时候来。 肆意头顶冒青烟的推开门,看见外面已经飘起小雪,快速敲下“催个屁”三个字正要发送,突然听到有人喊“葵然?” 他顿了顿,稍稍抬头看到身边跟自己一般高的男生,留着圆寸,浓眉大眼带着点稚气,但身型挺拔结实。 门口光线很暗,肆意下巴埋进衣领斜睨着对方,不肯定也不否认。 “你居然会来我们学校打球?” 男生语气颇感意外,肆意仍是不说话,眼神像在审视。 “···你该不会···忘了我是谁吧?我丘响啊!之前在普蓝酒店见面的那个。” 冰晶落在脸上也降不了温了,肆意甚至失去了追问的欲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又一个。 咬了咬牙把衣领拉下,肆意立体的轮廓显露出来,冷冷看了对方一眼便转身离开。 (三) 朝帆在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肆意的电话,他有些意外,因为记得肆意答应过跟葵然一家人一起跨年。 窗外飘着小雪,那头的少年呼吸有些沉,好半天都没有开口。 朝帆知道自己欠肆意一句回答,便率先解释:“我跟葵然没什么。” 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朝帆都想撂下一句“没事我挂了”,才终于听到他说:“你知道葵然在外头瞎约么?” 朝帆顿了顿,说:“如果是那个社交软件遇到的体育生,我知道,没成。” 肆意并不关心这人究竟是从哪儿约来的,他只是对这个既定事实感到生气,气到想立刻冲过去把葵然一顿暴打,但又知道这人打不得,憋的急了只好给狗屎医生打电话。 他甚至忍不住恶毒的想,有精神问题真是了不起,什么都得让着你。 没有结果的事情追问毫无意义,肆意把火气转移到朝帆身上:“你跟他没什么在车上给我说那么大一堆是几个意思?你他妈不会也喜欢他吧?” 这下轮到朝帆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看玻璃窗上自己憔悴的脸,摸摸粗糙的下颌,苦笑一声。 “我想他并不需要我喜欢。”朝帆声音带了淡淡的落寞:“我说那些只是想提醒你,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应该带着他朝着正常的轨迹前进,而不是被他带偏了。其余的,希望我还有机会能告诉你吧。” “什么正常不正常,我看你最不正常,一个医生讲道理的方式居然是说那种混淆视听的狗屁话,你先给自己弄张量表测测看有没有病吧!” 肆意迅速掐断电话,耳畔清净了理智才慢慢回来。因为被“正常人”三个字戳痛了敏感的神经,像内心的疤被生生撕开,展开攻击是第一反应。 肆意徘徊在街头,明明已经抵达了约定的地点附近,却对接下来的去处感到犹豫。手机在这时收到了朝帆的信息,连着好几条。 ——你还没去吗?别让他等了。 ——他做的错事都是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别用让他伤心的方式拒绝他,但要拒绝。 肆意看完觉得最应该找心理医生的是朝帆自己,说话颠三倒四像是思维紊乱。他情绪还是不怎么好,但双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朝游乐园迈步,一墙之隔的园内不时飘出欢快的乐曲,五彩斑斓的灯光把雪花都染上了色彩,来嘉年华凑热闹的人们早已聚集在园内,肆意几乎是孤身一人行走在清冷的街头,口袋里的手机很安静,葵然已经有一会儿没骚扰他,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从地铁站出来的这段路并不长,但即便把外套帽子扣在头上还是没能避免耳朵被冻红,快到的时候,肆意终于拎出手机准备给葵然打电话。 手指僵硬的按下一串数字,明明还有一半的电量却在点击通话键的瞬间蹦极似的三连跳,红格、关机,一气呵成。 肆意愣在原地无语的张了张嘴,一抬头,看见葵然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 好像初雪那天深夜回家的自己,鼻头泛着红,头顶身上落了一层白白的霜,只是看起来比自己开朗得多,四目相接的时候,他看到葵然发自真心的笑容,能把冰雪都融化了。 “你终于来啦!” 葵然晃了晃手中的门票对肆意伸出手:“快快快进去!” 肆意没有动,两个人的手指触碰在一起分不清谁的更冰,他挑了挑眉梢,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问:“站多久了?怎么半天都不打电话催了?” “我怕你烦我。”葵然撇撇嘴,只有委屈没有埋怨:“你肯定已经在烦了,回话都不超过三个字。” “嗯,你就是很烦。” 肆意胡乱拨了一把葵然的头发,冰晶很快融成水滴,湿润了手掌。 “我打球遇到个人,把我当成了你,说跟你在酒店约过见面。” 他想尽量让语气平缓一些,开口却还是有些气恼,于是整句话说的别别扭扭,恨不得干脆没提这茬。 “啊···” 葵然瞪着眼睛,比起被抓包的担忧更像是早有觉悟,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突然公开,老实承认道:“他就是我的成年清单之一而已,但最后什么都没做你就出现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肆意忍不住恼了:“你那个成年清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拥有性、拥有爱、高考全胜···” “你还把前面两个拆开了?!” “那那那···你出现了不就不用拆开了吗?之前拆开是因为找不到可以同时满足的存在啊!” 葵然托起肆意的手掌,讨好似的一点一点捏起来,但因为皮肤太冰体验实在不怎么好,肆意却因为他刚才那番话心软了,嘴上却依旧逞强。 “哦,我把你当弟弟,你把我当成任务目标?” 葵然摇了摇头,温柔而笃定。 “他们才是,你是我的命。” 雪花扑簌扑簌下落,肆意躲在帽子里,葵然的脑袋已经结了新的,睫毛都透着水汽,肩膀上潮湿的星星点点一直未被清扫,他却注意不到似的,专注地捏着肆意的手掌,好像能有什么神奇的作用。 热闹的游行被自动隔绝,方寸之间格外安静。 直到肆意突然脱了外套,防水的外层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湿气随着他挥动的双手甩出来划出一道弧线,一顶厚重的保护伞盖在了两人的脑袋上。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葵然着急道:“你不冷啊?!” 肆意没好气道:“谁让你不打伞,就靠装可怜讨人喜欢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在别人面前都不这样,我连话都懒得多说——” 肆意不确定自己吻到了哪里,太黑了,外套又厚又大,他的速度如蜻蜓点水,轻而快,破天荒的主动,只为了引出堵了一下午的话。 “不许喜欢别人,听见没?” 在肆意面前向来厚脸皮的小孩一言不发,用不安分的心跳替代了一切回答,手指都要嵌进肉里,面前的人又凑了过来,像觅食的动物,一点一点,磨蹭着找他的嘴唇。 身后传来烟火绽放的声响,他们分享到一束微弱的光,肆意的唇瓣落在葵然滚烫的眼皮上,握着他轻轻颤抖的双手,轻声说:“我对卡通人物大游行没什么兴趣,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回家?” 第20章 这是不需要任何犹豫的事情,葵然在坐上车的时候发语音给俞南,遗憾的表示因为错过了最晚检票时间,只好先跟肆意回家。 俞南在烟火表演结束后点开语音一听,那干净无声的环境,怕是走了老远才想起来跟家人报备。正巧葵盛安在一边念叨“小然怎么还没回来”,俞南也轻轻皱了眉,说:“我觉得小然有点儿太爱粘着肆意了,改天得去跟朝医生聊聊。” 葵然和肆意的两只手在车子后排偷偷拉了一路,默默感受着皮肤从冰凉到温热,最后是滚烫的,黏在一起。两个人都心猿意马没有说话,肆意强迫自己停止乱想,盘算着零点到来时应该许下的愿望。葵然看看身旁的人又去看窗外的雪夜,时不时就有种摇下车窗大声呼喊的冲动。 想让大敞着门的店主、追逐打闹的路人或驻足相拥的恋人都听到,他好爱这个人,也终于等到了一丝回应,足够支撑着他走到最后。 憋得有点儿辛苦,尽管什么都没做,葵然还是呼吸急促起来,心像塞满了羽毛鼓胀着,被肆意拉着上楼的时候路都走不顺畅,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扑进肆意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么了怎么了?” 肆意慌忙抹掉他的泪,可是葵然停不下来似的,看着他哭个不停,肆意只好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一边抱怨一边哄孩子似的说:“我待会儿一定许个愿,希望你少哭一点。” 虽然经常被葵然的情绪感染,但肆意从懂事起就没再掉过眼泪,泪腺近乎枯竭,这样的宣泄方式根本行不通,加上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好默默扒拉葵然的外套,念叨着:“淋了半天,会感冒的。” 葵然像个准备出发的小学生,被家里人摆弄着不自觉的转圈儿抬胳膊,就是眼泪停不下来,肆意把他的毛衣扯下来的时候,毛线蹭的发丝噼啪作响,乱糟糟的黏在脸上,潮湿又狼狈。 “小朋友。” 肆意轻轻叹了口气,帮他顺着头发,投了降:“我不会安慰人,想事儿也很简单,你要有什么就告诉我,好么?” “肆意。” 葵然把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那里很快湿了一片,手指向下摸索着找到肆意的手,像要确保他不会逃跑似的,绕了个圈儿紧紧扣在一起。 “你爱我么?” 手里的骨节僵硬了一瞬,葵然立即撒手搂住他的脖子,飞快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要了,你不要像我一样。”他说着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快要语无伦次:“你要生活在光里,有很好的人生,我只要这样就好,就很好了,你不要喜欢我。” 肆意低下头咬他的嘴唇,心里有些憋屈就用了点儿劲儿,葵然却一声不吭地迎合起来,屋里温度很低,只有湿热的气息扑簌在彼此脸颊上,肆意放开他的时候瞪着他猩红的双眼,自己眼眶也灼热起来。 “…我带你回来不是听你胡扯的。” 肆意咬了咬牙拉着葵然进了浴室,葵然立刻祭出自己的奉献精神缓缓将仅剩的T恤除去,轻薄的布料留在门口,他有些冷,手掌伸过去贴在肆意小腹上,那儿才是应该呆的地方,可惜肆意并没让他赖多久,水温放到适宜的热度,果断将葵然由身后拎过来从头淋上去,水花立即溅到身上,肆意没感觉似的,一边让水流为葵然的身体加温,一边说:“我妈一年就回来一回,往常跨年就是喝酒,玩儿,倒数的时候念叨念叨想实现的事儿,我觉得这就是跨年…眼闭上。” 葵然这才眯起眼睛,听肆意说话的口气很快明白,他就是真的帮自己冲个热水澡,而已。像大多数哥哥小时候会给弟弟做的事一样,不过他们终归是迟了些,当肆意的手指插进葵然的头发里揉出绵密的泡沫,葵然胸口的小红点和两腿之间的那一根儿便挺了起来。 肆意当然看到了,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可今天我对跨年的感觉就是···觉得应该带你洗个热水澡,早点儿钻进被子,睡前念叨念叨想实现的事儿,还可以…” 葵然睫毛轻颤,水流缓缓将泡沫冲走,他已经热了,甚至掀起了心底的浪。 “葵然。” 沐浴露带着淡淡的艾叶香气涂上身体,肆意的手指一边游移,一边说:“我们的开心和难过都是相通的,就算有时候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还是会和你拥有一样的心情,所以你要为我着想…” 滑腻的手指捏住葵然的脸颊,无辜的花洒被扭到一边,肆意低头轻轻一吻,说:“为我着想,多开心一点。” 胯下翻涌,他看着面前的人不服气的抱怨:“···我本来真的只是想给你冲暖和了。” 葵然吸了吸鼻子,慢吞吞的话语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你对我们还都挺自信的。” 肆意轻哼一声含住他的唇瓣,含含糊糊的说:“我又不爱瞎搞。” “···哦···” 葵然伸手摸上他的阴茎,肆意假模假样的“嗯?”了一声,却由着他隔着布料描划自己阴茎的形状,不一会儿裤子就被解开了。 “我已经开心起来了。”他扯着肆意的衣摆往上提:“你感觉到了吗?” 肆意把湿掉的衣服丢到一边,狭促的空间被水汽蒸热,葵然身体一打开就开始发浪,肆意懒得回他的话直接堵了他的嘴,葵然乖乖的挑出舌尖让他舔,手上用了点劲儿上下抽动,肆意忍不住挺了挺腰,咬一口他的唇瓣喘着气想阻止:“···再瞎摸把你翻过去直接干了。” 葵然摇了摇头嘟囔道:“那会疼的。” 肆意转身要出去,猝不及防被葵然拧下的喷头洒了一身水,他骂了句脏话两步回去提着葵然的胳膊转了个圈,把那白花花的小屁股扇了两下,葵然支支吾吾的,弓身圈住肆意的腰跪了下来,阴茎插进口腔的时候,肆意总算知道葵然为什么说不出话,他自己都动不了了。 本就湿热的嘴里含了一口温水,细细密密的往他敏感的冠头上涌,胯下瞬间又硬了几分,肆意爽得快挂了,托着葵然的发丝往他嘴里送。 葵然脸颊上鼓起两座小小的山丘,听着肆意压抑的低喘就很满足,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带着点儿献祭的意味,想竭尽所能让他尝到最快乐的滋味,所以即便被顶到喉口、激出眼泪也不想停,舌尖还跟着一起舔弄,把带着情欲的水一点一点咽下去,直到肆意胀得难耐主动抽出来,他反倒被呛的咳了几下。 肆意把他捞起来拍他的背,牙齿碾在他耳边无法抑制的问:“你他妈跟谁学的?” 葵然的身体透着被催熟的红,趴在肆意肩头断断续续的解释:“就···不小心看到的···爽么?” 肆意猛地把他压到洗手台上,趴上去在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厮磨了半天要吞掉一样,葵然紧紧咬着下唇憋着,感受他的牙齿和唇舌又啃又舔,从脖颈到肩头却仍旧不满足似的,手臂揽过他的胸口,手指衔着他的乳粒掐,那些压在心脏的情绪几乎要透过葵然的后背穿过他,葵然觉得自己简直没救了,这样仍旧让他爽快,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因为在乎而把小小的嫉妒与猜测憋在胸口却控制不住行为的肆意,让他愿意死在那身体里,他几乎要被野兽一样的呼吸灼伤,忍耐在手指顺着脊椎抵达穴口的时候终于失守,热气早就把全身都软化,花蕊被打着圈搌开的时候,他不是怕疼,而是想要更多。 喉结轻轻滚动,葵然的声音融化进水雾里。 “我真的没有跟别人上过床,我以为等不到你了才去做那些事情。” 肆意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交叠在一起,额头抵在他耳旁呼吸。 “我学那些,都是在遇到你之后···我其实感觉很迟钝,之前还以为得被别人五花大绑粗暴对待才会···然后就把他吓跑了。” 葵然想了想,解释道:“也不是吓跑,是他接受不了···幸亏他接受不了,不然我要跪在你面前谢罪了。”说完他轻轻笑起来:“啊不对,我已经跪过了,但你,真的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那现在呢?” 肆意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葵然偏头蹭了蹭他的嘴唇,从胸口拉过他的手顺着身体的线条下滑至大腿的软肉,肆意摸到了一片粘腻,带着还未散去的温度。 葵然的声音委委屈屈却泛着甜:“是你什么都不需要···还没插进来我都要溺死了。” 身子突然翻了过来,葵然脚下一空被肆意抱起来放到洗手台上,那儿有些凉,激的他双腿立即缠上肆意腰间,面前的身体贴过来,刚刚偃旗息鼓的阴茎贴在肆意小腹上,硬得发紫的粗大抵在他的穴口。 “怕疼么?怕我还可以···” 葵然摇了摇头双手攀上肆意的背:“别让我等了···我不怕的。” 下一秒喉咙便发出短促的呼救,结实的脊背缓缓划出几道抓痕,葵然小腿蹬了出去,脚背绷得笔直伏在肆意肩膀缺氧一般的换气,肆意立刻就心软了,刚有退意便被怀里的人感知到,胳膊收得更紧,软呼呼的跟他解释:“我就是,涨,别走······” “我也舍不得走,被你夹的爽死了。”阴茎在紧实潮湿的甬道里缓缓抽动了一下,葵然贴在肆意小腹的那根儿就翘了起来,下颌被肆意捏着一顿粗暴的亲吻,上下都在抽送,要把他吃下去似的。 “浪死了你,这么快又硬。” 肆意狠狠的,盯着葵然憋红的眼角撩他的耳膜:“我他妈的···刚遗精那年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睡到个漂亮姑娘···小浪货,你赔我。” 葵然嘴角噙着笑冲他说:“从现在起我叫漂亮姑娘了—啊!” 内里被深深顶了一下,葵然眼前泛了白,失了焦,肆意的手臂青色的血管都凸起来,抓着他屁股的软肉没命地撞。 “我他妈后悔了,第一次居然没敢看你!” 身体撞出淫靡的声响,葵然抓不住了,挂在肆意肩头摇摇欲坠,还要被肆意抓回去,命令他看着自己。 “你第一次什么样儿?趴那儿的时候也这么浪么?操!”唇瓣被含住了撕咬,然后是甜腻的命令:“出声宝贝儿,想听。” 心脏被那声“宝贝儿”揉碎了,葵然顷刻又眼泪汪汪,看着他求饶:“叫、叫不动了,哥哥。” “这么快就不行你瞎勾引什么呢?” 下身被吸得狠了,原本想逗弄的话说出来都带着操弄的狠劲儿,葵然嗓子里只剩下抽抽嗒嗒的呜咽,肆意于是闭嘴抱紧了,剩下的话都灌进丰沛的情欲里。 (二) 两个人重新洗了个澡,葵然像个小废物似的赖在肆意身上,跟他说话也慢三拍,后来理所当然的被肆意抱出去裹进被子,一看时间,已经是下一年。 “靠,没有卡点儿许愿。” 肆意懊恼的揉一把葵然的发丝,怀里的人不退反进,朝他胸口又拱了拱,说:“跨年是有流星吗?为什么要许愿。” “怎么只准你有成年清单不允许我走个形式是吗···”肆意在他脑门儿弹一下,老实承认:“算了,也确实没什么重要的,生日再说。” 说到生日他忽然想起什么,询问的声音都有些激动:“你是领养中心领走的对吧?哪天生日?” 葵然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问:“你呢?” “我六月二被酒鬼捡回来的,详细的不知道就一直过六月二。” 捡的,捡的,捡的。 像挥不去的阴影,压迫葵然的心口。 “是五月二十号。”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肆意还在感叹居然是五月,胸口便沾上了水迹,瞬间哑然:“怎、怎么——” 细软的发丝在胸口蹭了蹭,腰间的手箍紧了,葵然只是摇头,肆意便耐着性子,一边等一边拍他的背,好一会儿才听见葵然说:“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吗?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之前的生活啊?” 好想杀掉他们啊,他想。 第21章 (一) 肆意手掌盖上葵然的眼睛安慰他许久,心境被葵然影响着,只好故作轻松的开玩笑:“你给我把试考了助我顺利升级,过年我妈回来不念叨就能给我高兴很久。” 葵然声音闷闷的问:“你要高分还是及格?” “当然及格啊!”肆意在他脑袋上敲一下:“高分了那还是我吗?肯定露馅!” “也是。” 葵然点点头,肆意薅一把他的头发命令道:“快别哭了,都哭傻了,每次哭鼻子还没表情,怎么了嫌丑啊?嫌丑就少哭点儿,你在学校也老哭么?” 葵然迅速摇头,说:“没有,我跟他们没什么话讲。” 肆意顿了顿,学渣的鬼点子雷达哔哔作响,试探道:“我们···要不换学校呆一天?让我感受感受省城实验中学的生活,你也提前熟悉一下教室考场呗。” 葵然迟疑道:“不会被认出来么?” 他别的什么都不在意,只怕被老师发现通知俞南。 “就一天,有燕儿姐呢。”肆意正色道:“你要珍惜机会,等我过段时间再长高了就真瞒不住了。” “···好。”心口的脑袋又蹭了蹭,葵然说:“肆意要长高就会长高。” 肆意笑了,彼此依偎的温度让他难得柔和起来:“肆意还想让你少哭一点,少想一点,开心一点。” “好,我努力。” (二) 周燕涟大清早被紧急召唤,顶着寒风提着自己的家当冲进肆意家,止不住的抱怨:“天都还没亮!鸡都没我起得早!” 肆意眼皮子一掀打量着脚踩松糕指甲刷的锃亮的小姑娘,想到陆思学的话,没好气道:“你上学还是蹦迪呢?鞋跟比期末考分儿还高吧?这指甲能进校门么你是不是打算逃学啊?” 说完声音轻了两个度,转头问葵然:“你确定我迟到也没关系?” 葵然说:“嗯,其实我上不上课都行。你下课大大方方从后门进去就好。” 肆意挠一下葵然的下巴:“你傻不傻,都后门儿了,就不存在大大方方。” 周燕涟没忍住抖了一下,先前想骂肆意几句的欲望尽失,心中升起的怪异无法形容,只好拧着眉拾掇肆意的脸,偏偏这人不好好闭眼,逮住空子就眨巴眼看葵然,葵然也不干别的,就站着冲他笑。 “你青光眼还是结膜炎啊?”周燕涟收工前实在忍不住,转头却好声好气的对葵然说:“嘿嘿,然哥哥,你就戴个口罩将就一下吧,我实在没有把人往黑了整的技能。” 说完她明白了——对了,这并不是肆意的问题,是葵然的问题,谁见了葵然不会好声好气呢? 少女周燕涟通透了,看着葵然却开始脸红,肆意上前把帽子口罩往葵然脸上一盖,掀开周燕涟,推葵然出门,三人于雾蒙蒙的清晨各自上路。 (三) 肆意故地重游本来不应该紧张,可是自己头发还没长长,扣着帽子总觉得有些奇怪,只好把领子拉的老高脸都要遮住一半,结果明明刻意等到了下课时间,这整个班除了零星几个上厕所的根本没人出来,全部钉在座位上刷题。 太他妈爱学习了吧? 不过也幸亏他们爱学习,肆意走进教室的时候,除了张子昂看了他一眼,其余根本没人在意,他这才松了口气,坐在葵然的座位上随手抽出本书,还自然的冲同桌招了招手。 那人瞳孔跳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似的愣神几秒,犹豫着跟他点了点头,不情不愿,还带着点儿胆怯。 肆意觉得有些奇怪,转头敲了敲身后的桌子,那人抬头望了他一眼,匆匆点了点头便埋头写题。 有点儿不对劲。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目的性很明确,全程都是默默观察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借钱对象,没多久就收到信息锁定了张子昂,跟这帮同学除了递纸条外再没交集,这一次他纯属好奇小哭包葵然的日常生活想交流一下,但怎么跟进了哑巴堆似的? 在座位上思考了半晌,肆意突然想起上次来的时候,走廊有个女生满面通红的提醒他收起手机,他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却想不起女生的长相,只好坐下来,不信邪的拍了拍前面的人,结果那人更过分,整个就是一木头,头都没回。 肆意忍不住了,啪啪啪摁出一句“你们这是一班少林寺的梅花桩子啊?”,点击发送的刹那又犹豫了。 在不确定是自己无法适应好学生的习性还是他们真的有问题的前提下,贸然跟葵然腹诽,万一戳到他伤心事怎么办? 犹豫的当口上课铃响起,门口站了两个老师,女的径直走上讲台,男的则在班里看了一圈,平整憨厚的一张脸却在目光落在肆意身上的时候皱了眉,好像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秽物,手缓缓扬起悬在半空,仿佛忍了又忍,才把话咽下离开。 几秒钟的功夫,肆意却硬生生从中感受到屈辱。 没错。是屈辱,是那种明明淹没在人群中,却唯独他被“你怎么又来了”的目光射中,虽然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不难想到葵然在学校里过着怎样的日子。 火气上涌。全体起立之后,肆意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离开了教室。 (四) 肆意跑进诊室的时候脑袋湿漉漉的,为了把脸上的东西洗掉他就着洗手液用了点儿力,这会儿水份被暖风烘干,脸颊干得要裂开,朝帆看他气喘吁吁便不打扰,点了香薰默默等着对方开口。 他想,在一个巴不得和他永久告别之后,另一个倒成了找常客,这到底算好算坏? 事情还会有转机吗? 薰衣草的味道让肆意稍微舒服了些,他呼了口气有些脱力,身子陷进椅背里。 “我今天去了葵然学校,我怀疑他被校园霸凌,他跟你说过吗?那些人···” 声调越来越高昂,朝帆及时开口止住肆意的怒意:“他跟你聊过小A吗?” “什么?”肆意摇了摇头,说:“没提过。” 朝帆想起葵然和小A“相处”的画面,那应该是他为数不多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时刻,语气自然的柔和起来:“你可以理解为,住在他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几年前他突然拥有了小A这个好朋友,会不自觉的跟他相处、对话,这让他情绪稳定了很多,但在他人眼里···就是跟空气对话了。” 愉悦能够维持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看着肆意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朝帆把水杯又往他跟前推了推。 “他应该多少跟你说过不太需要回学校上课吧?实际上···在班主任找他谈话之前,已经私下找过他妈妈很多次了,但他妈妈也好,我也好,都认为葵然即便是有妄想行为,也并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所以没有同意让他休学。” 说到这儿,朝帆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问:“确实不会,对吧?” 肆意眼睛盯着地板,闷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他只会伤害自己。” “校园霸凌到没有,不过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都不想出差错,一丁点儿的可能都想要避开。所以······” “那他他妈的怎么不说啊?!是不是我都不想看到他被那么对待!” 少年因为突然的用力,手背与脖颈都凸起青色的血管,朝帆只好轻轻拍了拍攥起的拳,安慰道:“别生气,葵然并不在意同学们的反应,所以这个伤不了他。” “他还跟我说···懒得跟他们说话,谁特么懒得跟谁说话啊···” 肆意不清楚葵然到底怎么想,真不在意也好,死要面子也罢,在他心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小朋友都不应该被所有人孤立,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扮臭屁的小模样又很可爱,就连身边的两个朋友都夸他,他应该被所有人爱着才对。 少年的难过摆在脸上,朝帆轻轻笑着说:“肆意,你出现之后,小A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看到肆意突然抬头看着自己,朝帆心里一声叹息——他这是眼睁睁的,又一次放走了挽回的机会,可他太希望那个孩子能拥有多一点快乐的时光,只是说实话的话,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他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用自己的方式等到了你,从那之后,没有小A,只有肆意了。” 肆意的手掌捏紧了又松开,他没有说话,在朝帆的注视中低下头拿出手机,敲字的手指有些僵硬,他不会落泪所以更觉得丢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别人面前失控,好像汉语拼音都不会了,打了几句狗屁不通的话自己都读不下去。 半晌,他删掉了所有,只留下最最笨拙的:小朋友晚上想吃什么啊?我们去吃好吃的。 总是让葵然等,总是让葵然饿肚子,他早该做点儿什么了。 第22章 (一) 葵然总算熬到了放学。 之所以说熬,倒不是因为这儿的环境有多么不堪,而是同学们太活跃,还总是来跟他互动,每一次课间都是折磨,即便他死死摁着帽子戴着口罩假装感冒睡觉,还是会被扒着肩膀来回推搡。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同学为什么每次下课都要去买东西吃? 还有刷新他认知的历史课,老师就在讲台上站着,前头的男生没看见似的叫喊“肆意打球去!”,还挥手! 老师还毫无反应!整个人像个饱经风霜的天气预报员! 这菜市场一样的课堂怎么可能学的好?! 葵然为了不被人拖住一路狂奔,很快就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冲到校门口的时候,衣摆被人一拽,猝不及防跌进怀抱里。 耳边的气息太熟悉,他根本不用猜,抱着他的人好像跟他一样跑了很远,说出口的却是:“把你的作业交出来。” 这打劫方式未免太过幼稚,葵然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眨了眨,突然想到什么一拧身挣脱了怀抱。 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被推开,肆意心里怪怪的,蹙眉道:“干嘛?” “…你怎么回来了?” 葵然原本打算丢了校服就坐车去吉岗。 肆意轻咳两声,不想把学校里的感受告诉葵然,便说:“你们的课我太费劲了,懒得浪费时间。” “啊?”葵然惊讶道:“你原本是打算去学习高三课程的吗?” “?”肆意拍一下他的头:“话那么多,就你会问问题是吗?还推我,学渣班呆一天长本事了是吗?” 葵然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大街上,别人会看你的。” ······原来是这样。 肆意为了不让葵然看出异样,给自己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才把心底的酸涩压回去,这会儿全失效了。 “…怕屁。” 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攥住葵然的手,说:“谁看不感叹一句多么团结的两兄弟!” 葵然嘴角噙着笑被肆意拉着朝前走,丝毫不关心目的地,心里像有只小鸟在扑腾翅膀,四下无人注意,他忍不住喊了肆意的名字。 “干嘛?” “我爱你,嘿嘿。” 像野猫被踩了尾巴,肆意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无措的喊叫“闭闭闭闭闭嘴!”,把葵然拖到小皮卡跟前再次强调:“注意影响!” 停车场空间狭促,葵然只是笑,肆意开了车门把他拱进去,自己坐上驾驶席的第一件事就是越过去,亲吻他的脸颊。 “给你个特权。”肆意说:“反正你高考没问题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葵然还是点了点头,顺带解释:“我甚至可以不考…出去的学校不看国内高考成绩。” “随便了,反正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你愿意在我家呆多久就呆多久,不赶你回学校了。” “真的?”葵然眼睛都亮了,不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问:“你为什么去了趟我们班就给我特权?” 肆意愣了愣,在脑子里搜刮几秒,出现了两张脸。 “因为你们班既有男的喜欢你又有女生喜欢你,我不高兴,可以吗?” “…是吗?哪个女生啊?” 肆意摆摆手入了戏,还真就不高兴起来,阴阳怪气现场直编:“肤白貌美眼睛大,一跟我说话脸红得砖头似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好。”葵然信了,带着一脸的期待对肆意说:“那我以后不去了,然后每天给你补课!” “什么?!” 肆意万万没想到调个情把自家房子搞塌了,砸得他要吐血,看着葵然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又实在不忍打击,嘴角吊起来转移话题:“乖宝宝,想吃什么啊?哥哥开车带你去吉岗吃大餐好不好?” 葵然头摇得飞快,直言:“你这样好吓人。” 肆意脸一黑,葵然立刻凑过来亲亲他的嘴角,说:“你爱吃的东西我都爱吃。” 玩儿不过这又乖又会的小屁孩儿,肆意心里蜜罐都翻了面上还要维持姿态,推开葵然的脑袋没好气道:“带你去吃屎。” “好。” 葵然笑眯眯的拿出手机,片刻后语音开始导航: 前方直行200米到达目的地,公厕。 “你他妈怎么这么恶心?” 肆意怒夺手机塞进自己口袋,坐在座位上捏葵然的脸,车子一直没发动,也没人着急。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肆意玩儿够了,终于老实道:“小崽子,我每次去吉岗都不是什么好事,又着急,吃饭都是随便应付,真不知道该去哪。” “那回家吧。”葵然说。 不是你家或我家,但我们都知道是哪儿。 “真的?”肆意偏头盯着他的脸:“我请吃饭可不容易,你要珍惜机会。” 葵然认真道:“那我比较珍惜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的机会。” 中间几个字他咬的很重,肆意非常可耻的笑了,但他必须装个逼。 “听不懂,你不要给我胡说八道。”说完立刻转动钥匙,汽车抽抽嗒嗒启动,肆意一脚油门儿驶往家的方向。 (二) 俞南在跨年后就找过朝帆,朝帆对葵然过于依赖肆意的状态作出了解释。 简而言之就是,曾经有研究发现从小分开又重逢的双生子确实有可能比在一起的更亲密。两个人没有一起成长也就没有机会了解对方的缺点,过程中没有产生过任何矛盾,只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现在他们重逢时间还不长,不用太担心。 余南回家后朝帆还给她发了部纪录片,是美国的三胞胎在长大后碰巧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再见面三个成年人兴奋的像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儿。 她被主角们逗笑,暂时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想提早做出准备——除了学校,她想要尽力寻找适合的寄宿家庭,里面有几个善良开朗的孩子可以和葵然交流。另外还打算在国外添置住房,只要空了就过去陪着,如果肆意家里允许,偶尔还能带着他一起。 余南做出决定的时候心里很开心,迫不及待的告诉葵然,葵然笑着说好挂了电话,肆意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滚烫的面汤扑热了脸,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旁边小太阳开着烘,暖黄一片。 “你妈妈电话?”肆意问。 葵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要告诉肆意的意思,挑起面条刚吹一口,桌上的电话震动起来。 “嗯?”肆意低头一看,笑了:“今天什么日子,你妈打完我妈打。” 葵然从来没有看到过肆意跟家里人通话,闻言也不着急吃了,两手搭在膝盖上听着,肆意一看他这架势,直接开了公放,甚至挑了挑眉,葵然觉得他在显摆“看哥哥对你好吧?”,自顾自的点头回应,很快被肆意和妈妈的对话逗笑。 和俞南的知性截然不同,周谨声音敞亮,和肆意说话像俩损友似的,上来先是学习问候老三样,肆意耐着性子“好心”劝解:“什么及不及格,周姐你这就肤浅了,咱们女人最重要的是心善,对不对?” 周谨气得一边笑一边直接带了脏字儿骂他,葵然几个回合听下来简直憋到内伤,他信了肆意说的“过得好”是真实的,和经济条件无关,他有个爱他并相处极好的妈妈,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然后他就听到周谨在那头说:“正事儿啊,今年过年我回不去了,但是呢,可以报销一张家里人来回的机票,我这就给你定上了啊。” 肆意也没去过几个地方,闻言立即兴奋的说“好!”,一抬头看见葵然还在笑,愣了愣,放下心来。 真好啊。 葵然想,肆意可以去真正的南方过一个不那么冷的年了,不像这里,卡在尴尬的中间地带,明明冷的要死却没有暖气。 哎···可是他怎么办呢? 第23章 (一) 期末来临,葵然仔细询问了肆意平时考试的状态,有样学样,一小时睡觉,半小时做题,精心布局低空飞过。 他变得更粘人了,像冬日不肯离开暖炉的猫,一双手恨不得长在肆意腰间,肆意被即将到来的高二和南方过年包围,每天不是兴奋地搜游记就是兴奋地追问葵然想要什么礼物,葵然都只是摇头。 眼看着明天就要出发还没问出结果,肆意着急了,葵然只好说:“你好好玩就可以了,我大半个世界都跑遍了,什么都不缺。” 还没出过省的男生终于闭嘴,一言不发的往背包里塞T恤。 葵然情绪也不太好,他在这几天里已经尝试着策划了很多在不耽误肆意和家人见面的前提下不分开的方法,甚至旁敲侧击俞南有没有去南方度假的计划,都无果。 太远了,三个多小时的飞行,自己的小金库已经无法负担春节来回的全价机票,大过年的出走,家人那边也说不过去。 可时间那么宝贵,真的不想和肆意分开这么久。 葵然猜想刚刚应该无意戳到了肆意的痛处,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情绪原本就不好,埋怨很多事,没有独立,钱不够多,祖国太大···少年们可以任性的资本在这时通通成了要命的缺点。 气压很低,两个人一个在衣柜里大力地捣鼓,一个歪在书桌前发呆,小太阳就在腿边开到最大档,却照不暖似的。 肆意把背包拉好丢在地上,一回头,看到葵然的裤腿在冒烟。 “我靠!大哥!!” 他吓了一跳冲过来踹开小太阳,“咣当”一声葵然像从睡梦中醒来,低头看着自己发黄的裤脚,愣愣道:“啊。” “啊个屁!”肆意瞪着他:“你搞什么东西,问烦了要纵火啊?” 葵然立刻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还怕你烦我···” 是在示弱,但他的低落那么明显,肆意不可能感受不到。 “装可怜是不是?”身子斜靠在桌前,肆意决定跟他讲讲道理。 “你给我说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葵然顿了顿,说:“祝你跟妈妈玩得开心。” “葵然。”肆意没好气地笑出来,随手开了前置摄像举到葵然面前:“你特么看着心特别不诚,知道吗?” “嗯…”葵然脚跟儿蹬在凳子边沿,嘴唇在膝盖上轻轻磨蹭,试探着问:“你可以带着单词书每天背五十个吗?” 肆意瞬间想把他脑袋摁地上,闻言二话没说,甩掉拖鞋钻进被子,葵然默默看着,没动。 房间只留一台小太阳,把空间划开,两个人匿在阴影里,葵然不想惹肆意不高兴,等了很久也说不出漂亮点儿的理由,搜刮了脑海里关于容海市的全部回忆,硬着头皮编造:“容海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 床上的山丘动了一下,葵然觉得这个故事可能还行,继续道:“那里没有冬天,大家都不会穿臃肿又难看的外套…她们都瘦瘦小小,讲话很温柔…” 说到这儿,床上的那一团不再动弹,葵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了——肆意才多大,又不是去找老婆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脚趾头焦躁的抠来抠去,葵然决定换个方向,舔了舔嘴唇,道:“那里早茶很好吃,可以坐上大半天,但是市内的海水就不是很好,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儿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你电话不会超过三秒钟…” “嘭!” 枕头突然飞过来,结结实实扑在葵然身上,只是他整个人都蜷着没顾上接。 弯腰把枕头抱起来,葵然有些迷茫的看着肆意。 “你不是脸皮厚吗?”肆意眉头一皱:“现在在别别扭扭说什么东西?说一句我舍不得你不不不要走这、这这么难吗?” 靠,好像是挺难的,肆意搓了搓胳膊,皮都麻了。 葵然抱着枕头直勾勾的盯着肆意,没几秒眼睛就开始发亮。 “靠!stop!”肆意单词都让逼出来了,指着葵然喊道:“不许哭!收回去!” 葵然摇了摇头,整张脸把枕头埋了个坑。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嘟囔道:“这个不一样…你跟你妈妈那么好,你们每年只能见一次…” 不讲道理,但委屈。肆意看着他还没说话,葵然又说:“我自己也是要走的,把你跟妈妈的时间都拿走也太…” “我要是明天不走了你以后也会不走吗?” 肆意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他根本用不着反悔,因为葵然立刻就摇头了。 “妈妈让我走,我就会走的。”他说:“而且我留下,你不会担心吗?” 肆意这才想起劝说自己接受这奇怪关系的最关键理由就是,以葵然离开的日子为期限,但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现在,就这一刻,他想到葵然高考过后就会走掉突然很难过,于是不合时宜的扯出个笑脸,干巴巴的问:“你妈不是那么爱你吗?舍得把你送出去。” “因为跟我相处太累了吧。”葵然的语气波澜不惊,自言自语般的问:“肆意,我很奇怪吧?” 说者无心,肆意的心却像被人揪了一下,立刻就想安慰他,葵然却是早已认定没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你不是见过我妹妹吗?她没跟你打招呼不是不礼貌,而是有失语症。” 眼泪还是没出息的落下来,反正没有影响说话葵然也就没去擦:“她曾经很黏我,但有一次我追着月亮跑的时候没在意她在身后,是别人推了她一把才救了她,然后那个人就在她面前,被车压死了。” “我对死亡…好像没有什么概念,周围的人都在尖叫,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知道看月亮。” 过往没有陈述的很具体,肆意通过字里行间得到了完整的故事,看着他的小朋友表情淡淡的抱着枕头,很想说些话安慰。 他招了招手,张嘴的声音有点儿哑。 “过来,哥哥抱一下。” 葵然没有动,只是认认真真地叹了口气,不想让自己带上一丝一毫的悲惨意味,表情甚至是天真的,像是小孩儿面对看不懂的智力训练题。 “我那样他们都没扔掉我,是真的很努力跟我相处了,我也要听话。” 脑袋被摁进温暖的怀抱,肆意手掌抚摸着葵然的脊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你很听话,特别听话,你是我见过最听话的人了。” 如果有什么时刻会嫌弃自己书读的不够好,那就是现在了,肆意迫切的想要从各个角度举例,滔滔不绝的告诉葵然他有多听话,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亲了亲葵然的额头,说:“最听话的小孩儿该睡觉了。明天你还要送我去机场是不是?” “嗯。” 葵然跟着肆意缩回了被窝,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他猜肆意又在可怜他了,其实自己不那么需要被人可怜,只是说出来的话总让人觉得他在扮演弱者。 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 “葵然。”肆意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声带在他上方震颤,是难得的温柔,很近又很远。 “…我妈说有年中秋带我去早教班,遇到了一个很像我的小孩儿,是不是神奇?我家又没钱,偏偏那年遇上个拉课的硬把我们拽去了吉岗,哦,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啊!” 手指描画着他的轮廓,肆意小心翼翼的,像在给珍惜的宝藏扫尘。 “但回来后我也追过月亮、补过月亮,你不是奇怪的人。”他轻轻笑了:“就算是,也不是一个人奇怪着。” 呼吸停滞了几秒,葵然的心缓缓下落,他爱的人善良又简单,用自己的过往来安慰他,却不知道他又一次陷进了深潭,淤泥快要淹没胸口,让他无法喘息。 原来那些人的反应测试,那么早就开始了。 (二) 从兰河开车去吉岗市机场需要三个多小时,按照计划,肆意在早上七点钟出发就能够悠悠闲闲的坐上飞机,他提前定了六点半的闹钟,怕自己睡不够又定了个七点整的——实在不行卡点儿到也ok。 葵然一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尽管心中不平翻涌,但他并不想打扰肆意,估摸着快要接近时间的时候,他终于活动了肩膀,才发现半边身子都木了。 六点半,闹钟响了一声,肆意抬手关掉,动作迅速的像是早有准备。 葵然从侧卧变成了平躺,摸索着,拉住肆意的手。 然后他等了很久,一直没能等到七点的闹钟。 从迷雾到天光,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葵然有些不安的捏了捏肆意的手心,试探着喊道:“肆意…是不是该…” 肆意“唔”了一声,迷糊着举起手机在两人眼前一晃,屏幕上显示着8:16。 他翻了个身挂在葵然身上,懒洋洋的说:“睡过了,没办法。” 有些疲惫是因为一整个晚上惊醒了无数次,几乎没睡,这会儿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肆意觉得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抱着葵然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见身旁的人轻轻说:“对不起。” 还有,“谢谢。” 第24章 (一) 肆意差点被周谨骂昏过去,他嫌闹得慌干脆把手机开了外放丢到一边,自己该干嘛干嘛,结果回话的时候跑慢了被发现,罪加一等,最后周谨气的说今年不给压岁钱,肆意反问:“往年是给很多吗?” 周谨直接把电话挂了。 葵然原本打算瞒着家里人,等到过了初一直接来找肆意过年,但他看肆意被骂成这样实在心疼,硬着头皮跟俞南和葵盛安提要求,不是商量,而是“肆意误了飞机,今年在我们家过年。” 非常坚定。 爸妈欣然答应,肆意也同意了,但到了除夕葵然就有些后悔,家里果然不停有客人提着礼物到访,每个人看到他跟肆意都要感叹老半天,说些没什么技术水平的寒暄。 比如“又多了个儿子,好啊福气啊”什么的,不用看都知道肆意有多别扭,他也一样,但一起守到零点是葵家的传统,葵然只好压低了声音跟肆意说:“再坚持一下。” “?”肆意问:“你困了?” 葵然摇摇头:“怕你别扭。” “不不不!”肆意赶紧摆手:“我怎么会别扭?你家来一个人顺手就给我塞好几百,我靠我都发了,还来人吗快多来点儿。” “…好的。”葵然撇撇嘴:“看来钱这件事上我们的心灵并不相通。” “你有钱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肆意吐槽完收到陆思学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出来活动——往常过年他们都是过了零点去酒吧或者谁家里玩儿一个通宵。 肆意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回复: ——哥发达了,速来吉岗我们纸醉金迷! 还不到零点,窗外已经断断续续响起爆竹声,葵盛安和俞南还在餐厅招呼客人,肆意却犯了愁,刚刚嘴炮打的太爽快,现在都这个点儿了,怎么往出跑啊? 思来想去,他把葵然拎到窗口,正正经经的说:“新的一年就快来了。” “?”葵然一愣,说:“嗯。” “你的成年清单还有四个月可以完成,上次没说完,你都给我报报。” 葵然不紧不慢的说:“拥有性,拥有爱,还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看着肆意,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却又有意无意的勾画着憧憬。 面前“啪”地打了个响指,肆意有些臭屁的说:“遇到我。” 葵然只是笑,他却立刻变了脸,手指转个弯儿弹到葵然脑门儿,说:“小骗子,上次还是高考呢,当我傻啊你。” 葵然捂着额头摁了摁,耐心的解释:“本来是有一些具体的,但是…”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凑过去贴在肆意耳边,轻轻说:“都不重要了,你一个抵所有。” 热气扑腾的肆意心里都舒坦了,他装模作样的干咳几下,生硬道:“那显得我多过分,你有没有计划尝试什么蹦极啊潜水啊之类挑战极限的刺激玩法?” “…你到底要说什么?” 葵然终于忍不住了,于人屋檐拿人手短,肆意讪笑两声尴尬道:“我被金钱冲昏了头脑,把六儿薅到吉岗来了…我们以前都玩通宵…他们现在都在KTV里坐着等我掏钱去…” 葵然眉头皱了皱,但只有几秒就松开,看了看时间,咬咬牙给俞南发了条信息。 然后他在肆意的注视中蹬蹬蹬跑上楼,下来的时候抱了满怀的烟火,俞南抬头跟他比了个“ok”,他压着兴奋又紧张的心脏跟肆意招手。 零点,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当面撒谎的葵然内心实在有点儿慌,说个“新年快乐”都要磕绊一下,肆意还没来就已经弓下腰闷头换鞋,葵央看到地上的烟火棒似乎很期待,走过来的时候却被俞南拉了回去。 小姑娘很失落,葵然却是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的冲葵央摆了摆手,和肆意一起,第一次,在零点之后离开了家。 (二) 幸好KTV离家并不算远,两个人下楼后头顶火树银花在冷夜里穿行,彼此说话都听不清楚,干脆放弃了,直到走出小区,葵然在上车前把满满一兜烟花塞进垃圾桶,肆意才忍不住大声问:“你搞什么??” “嘭!” 车门关上,耳旁的声音总算小了,葵然靠在窗边,脸颊在跳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以前买的,过期了吧。” 他没有说是朝帆买的,已经连着好几年了,朝帆是新年家里的常客,今年没有来,但固定节目“烟火”没有缺席,却没人要放了。 葵然刚跟爸妈撒了谎,又被漫天的烟火轰炸,这会儿心脏“咚咚”跳个不停,简直要跑到肆意耳朵里,肆意没说话,从刚刚葵然在家里慌里慌张的忙碌开始就有些后悔,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让他这样为难? “我只有两个小时。”葵然突然转头,严肃的跟肆意说:“通宵是真的不可以的!妈妈会担心!” 肆意咽了口吐沫,问:“…那你还去,两个小时能干嘛?” “我没有去过KTV。”葵然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刚想…唱首歌给你当新年礼物吧,虽然可能你更喜欢钱,但我给你钱是不是挺奇怪的?” 肆意没好气的薅一把他的头发,果断道:“谁要你的钱!” “不过我唱歌,特别难听。”葵然在包里捣鼓了一下,塞一只耳机到肆意手心,说:“你听听原唱的调,等下别被我带跑了。” 肆意默默把耳机挂上,手机的屏幕照亮葵然的脸,他好像还没平静下来,睫毛都在轻颤。 旋律一出来肆意就知道了,他哪能没听过,杨千嬅的《勇》。 但他以前没觉得这歌有什么特别,直到现在,他看着葵然,葵然看着窗外,爆竹还没停,耳机里的声音开得很大,他脑子里自动就换上了葵然的声音,在他耳边喊。 “旁人从不赞同 连情理也不容 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如穷追一个梦 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再一个路口就要抵达目的地,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耳机里很默契的唱。 “沿途红灯再红 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 唯独有这点英勇” 葵然还不知道自己每一次见缝插针不遗余力地释放热情,带给肆意的是一次比一次更深刻的震颤,于是当他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看着肆意,问他“好听吧?”的时候,肆意直接修改了目的地。 心脏有些发胀,两个小时喝酒唱歌太短,他突然很想去做更重要的事。 肆意问:“身份证带了吗?” “啊?”葵然点点头:“带了。” 机械的女声播报了修改目的地的讯息,葵然听到一个名字,有些意外的问:“做什么?” 肆意没有说话,低头给陆思学发了俩红包,然后切换聊天窗口,给葵然回了一个字。 爱。 歌词唱的不准,肆意想。他哪里不温柔?他温柔,又英勇,所以总是拿他没办法,最后连自己也退无可退,只好闭上眼,就,做吧。 第25章 是冲动吧。 肆意长到这么大都很少紧张,但刚刚在酒店前台记录两个人信息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敢抬头跟工作人员对视。 两个人,很像,但不同名也不同姓,在大年初一刚刚到来的时候跑来开房,房费是从压岁钱红包里拿出来的现金。 打字多容易啊,可真到了要开始的时候,他兴奋紧张,又不知道怎么办,进屋后把葵然摁在墙上,像要谋杀。 葵然对着他咯咯笑,很开心的样子,肆意立刻觉得丢脸,因为嫌弃酒店的灯光太亮干脆拔了房卡,捏着葵然的下巴不管不顾的吻上去。 他们在团圆饭之前洗了澡,从里到外换了新的衣服,两个人都散发着一样的香气,还没真正走进屋里衣服就没剩多少,肆意实在没什么进步,吻到葵然的锁骨就开始扒他的裤子,窗外的天被悠长的烟火照亮了一瞬,葵然瞥见那宽敞松软的大床,扣住肆意的手问:“你打算完全不用这张床么?” 肆意停下来在葵然漂亮的锁骨上啃了一口,质问他:“···你为什么还有心情说话?” 那眼神分明在控诉“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走到这步吗你怎么能说这种废话?” “嗯···”葵然拉着他的手左右晃:“可是正常情况下,我这样说了之后你应该把我抱起来,扔到床上去···而不是反问我。” “你撒什么娇?”肆意粗鲁地在葵然裆下捞了一把,如愿看到他的颤抖,然后听了话,问:“你要怎么抱?” 葵然圈住他的脖子身体轻轻一跃,修长的腿架在肆意胯间,屁股被肆意默契的托住,穴口隔着布料跟肆意硬硬的阴茎打了个照面。 “操!” 肆意没忍住骂了人,就着纠缠在一起的姿态把葵然扔到了床上,压上去的时候带着不甘心。 “你看的什么东西学的这些东西?A片吗?妈的哪个男孩儿没看过A片就你会得多是吧!” “你在生什么气?” 葵然顺着他脖子侧边的线条舔了一口,说:“男生的很多片里,被压的那个都不快乐,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那—”肆意眉毛又拧起来:“你喜欢男生还能看男女的?!” “我不喜欢男生女生,我就喜欢你。” “你少套路我,免疫了。” 少年一边说一边诚实的解自己的裤扣,葵然一把将自己上半身扒拉的什么也不剩,白皙的皮肤跟着烟火的节奏发光。 肆意的脑子也跟着一块儿白了,多余的话一句不剩,他只想进入他的身体。 葵然搂着他翻上去,胸口贴着肆意的后背和他身体交叠,从耳后开始又咬又舔,像寻求温存的动物,只是被挑逗的人身子都麻了。 “肆意,你看过生活在一起的两只猫咪互相给对方梳理毛发的时候吗?” 他的舌尖划到肆意的脊椎,手指在皮肤和床单之间游走,肆意硬的发疼,被问这种问题只喘着粗气回答:“我现在只想鸡巴插进去操你。” “它们可能上一秒还在打架,或者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但那种温存,就是···”他停留在肆意的腰窝,把他舔得湿漉漉的:“我现在想给你的。” 肆意实在忍不住了,一翻身肿胀的下身扫了葵然的脸,葵然只听话的舔了一口就被突然坐起来的肆意捞了上来。 他还是想压他,让他整个身体打开,接受他,看着他。 “宝贝儿,哥哥不想让你口了。” 肆意胡乱拆了床头的润滑剂涂满手指,跟葵然接着吻插了进去,他听见葵然急促的喘了两声舌尖渴求的更用力,然后支支吾吾的喊:“肆意你能不能舔舔我啊,我想被你吃掉。” 半落地的大玻璃窗把他映得透亮,肆意咬了他的唇在他耳边咬牙。 “我特么又不会,再被你逼逼怎么办?” 葵然摇摇头,手已经覆在自己阴茎上哼哼唧唧,抵着肆意的下体磨蹭,肆意顺着他的身体吻下去,匆匆忙忙,他绷的那么紧,轻轻一碰都会颤抖,最后嘴唇停留在他腿间,见他大腿根儿都泛着红。 肆意顿了顿,低头含下去,他听见葵然的喉咙发出短促的低吟,飞快地射了出来,然后他听见葵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对不起”,小腹因为快感的侵袭抽动地停不下来。 肆意因为他过激又迅速的反应笑了笑,带着点儿宠溺,但提着阴茎插进他身体里的时候异常凶狠。 葵然在央求他的时候突然让他感受到短暂的破碎感,他知道他们在做着不得了的事,他也常常有种看不到结局的慌乱,但葵然却是在最初近乎强制的与他纠缠在一起后便开始以退为进。 我要完成这个,我要完成那个,然后,就可以了。 他感到莫名的心疼,还带着一丝恐惧,于是他抱着葵然到窗前,因为那里更明亮一些,万家灯火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葵然的脸,不知道葵然什么时候又流了泪,他没有擦,用深深的撞击回应,他想这栋大楼也未免太高,如果是五六层楼的那种,这么大块的玻璃窗,他们一定会被人发现,那时候他就干脆去他妈的,告诉所有人他们没眼花,这就是真的,他们在做爱。 耳朵里在嗡嗡作响,烟火已经停了,却跑进了他的脑子里,他听见葵然讷讷着“肆意我真的很爱你”,他用手指搅动他的嘴唇打断他,可是那小孩太听话,他给什么就吃什么,含着他的手指用舌尖去讨好他,他就又收回来用沾了水的指尖去蹭他的乳粒,听见葵然被情欲催的叫出声才能安心一点,但他还是想要更踏实,就一遍遍的问葵然“爽吗舒服吗?”。 葵然一边点头一边掉泪,他好像要被插到高潮了,身体忍不住要蜷起来,肆意亲了亲他的眼角安慰他:“以后想哭就这种时候哭,其余的时候不许哭。” 葵然说不出话来,眼神虚焦的张着嘴,肆意加快了抽送的速度,压在他耳边低声说:“吃掉吗?喂给你。” 他立刻舔了舔嘴唇,然后身下便空了,喂到嘴边的阴茎青筋在狂跳,他乖乖的,吃了一嘴的腥。 肆意趴在他滚烫的身体上,懒洋洋的跟他说:“还你,三秒射的葵然。” 葵然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等到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频率,他突然说:“新年快乐。” 肆意顿了顿,转头亲上他的嘴唇,说:“新年快乐。” 葵然说:“新的一年,我又比上一年多爱你一点。” 像是怕肆意为难似的,他并没有停下,紧接着又问:“刚刚有那么一会儿,你在想什么?” 第26章 (一) “我——”肆意没想到会被他发现,决定耍赖把问题抛回去:“你在那个时候还有心情走神观察这个?” “···你先走神的。” 葵然没有打算追问,把肆意拉到浴室冲澡,青春期的男孩儿说是永动机也不为过,洗着洗着就又被摁在浴室做了一通,最后他急急忙忙往出跑的时候,腿都打晃。 “啊超时了,我说就是放烟花附近逛逛,我们要快点儿回去。” 葵然捏着电话把衣服给肆意扔过去,肆意对他瞬间操心门禁的模样非常不满,抱怨道:“拔屌无情。” “?”葵然纳闷道:“我根本就没用。” 他冲着肆意比了“嘘”的手势,不自觉放小了声音:“别说了,我先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通话音传来,葵然站在窗前飞快地理顺了措辞,只是并没有说出口的机会。电话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他冲肆意“嘿嘿”笑了两声,说:“可能睡了,我好像把自己看太重要。” 肆意问:“回家吗?还是在这里?” “回家。”葵然说:“万一他们醒来上厕所发现我没回去···” “葵然。”肆意走过来捏住他的手,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太多给了自己太大压力?你爸妈看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对你有很多要求的人。” 葵然点点头:“所以我要听话,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不不,你这话说得特见外。”肆意说归说,一边还是拉着葵然走出房间:“你对我那不要脸的劲儿呢?” 葵然说:“你不一样。” “我···”肆意觉得他俩的脑子一个是直线型一个是曲折型,在这种事的看法上确实很难一样,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大过年的,他不太想过度思考。 “这样,你爸妈反正也不在家,咱俩溜达回去吧,也不远。” “好呀。那你会一直拉着我吗?” 他快乐的提问通常预示着没有抱任何期待,因为心里早就兜了底,所以就不存在失望。肆意没有说话,拉着他走进电梯,穿过大堂,推开旋转门,冷风扑面而来,手被攥着塞进外套口袋里,一直没有松开。 沿街走了几步,肆意突然偏过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黑灯瞎火大半夜,还怕遇到谁吗?” 街边甚至蹲着几个喝得晕晕乎乎、勾肩搭背的少年。葵然浑身一僵,是惊喜的,就算在下一秒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人,也为这个吻心动万分。 肆意并没有发现少年中眯眼看着他们的张子昂,葵然看到了也懒得提醒——对于毫不在意的人,他向来如此。 夜晚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宁静,天空干净的看不见丝毫烟火的痕迹,不经意还能遇见几颗星星,肆意拉着葵然去往家的方向,拐进巷子的时候和蹬车的小贩擦肩而过,那人车骑得很慢,喝出的白气带着午夜收工的疲惫,破破烂烂的货箱里用笼子分装着猫和兔子,瑟缩在冷夜里轻轻颤抖。 葵然眼神追着动物们,突然问:“肆意,养一只小动物吗?我买给你。” “养什么养。”肆意拒绝的很干脆:“小时候养的鸭子死了我饭都吃不下,不养。” “可你永远记住它了呀。”葵然说:“我走了,都没人陪你,养一只吧。” “不!养!”肆意掰住葵然的肩膀停下来,前面就是他们的“私人花园”小区,里外都有24小时值班的保安。 “你想的都是什么歪门儿斜道的。”他用捂热的手捏住葵然脸颊:“你就是动物,我养不了别的了。” 葵然笑了,问:“我是什么动物?” “猪。”肆意说完手指顶起葵然的鼻子,把自己逗笑了。 葵然眼皮都塌了:“···你可以不要骂我吗?” “你可以不要这么礼貌的提这种要求吗?” 肆意有点儿开心,手心捂着他的脸颊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摸了摸葵然额前的发,然后动作越来越慢,变成悉心的梳理,好像那儿有多乱似的,呼吸也跟着沉了下来。 开口前他们四目相接,感应一样,心脏漏跳了一拍。 肆意喉结上下一动,说:“葵然,出去了,别人骂你,要骂回来的。” 怕面前的小孩儿听不懂似的,他又说得更明白一些。 “不要被人欺负。” 葵然吸了吸鼻子,他被捂得很暖,但仍旧想吸鼻子。 “肆意,你没有一次想过,和我一起出去吗?” “出去端盘子吗?”肆意干巴巴的扯出个笑脸:“我出不去,就算出去,我妈怎么办?” 这下葵然懂了,对于家人的在意,他们是共通的。 “嘿嘿,我开玩笑的。”他说:“那你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多赚钱给你妈妈。” 他们重新迈开步子,走得很慢,但离家近了,两个人的手都默契的没有再触碰。 “我现在直接赚会更快。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送给你。” 葵然愣了愣,问:“这么早的吗?” “你这娇生惯养的,想要的东西肯定不便宜,越早我赚钱时间越多。” “我想让你好好学习。”葵然突然拦在他面前,认真地说:“不用很多,只要每次月考进步一点点,我就会很开心。这样,好好学习已经进入我的成年清单了,你得帮我完成。” 肆意长舒一口气,这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简直是提起来就会感到烦躁的程度。但他又不想总跟葵然发脾气,只好道:“我尽量。” 葵然很坚持:“不许尽量,要努力。” “我就不是那块儿料。” “你要是不答应,生日我就送你名师大讲堂打包vip专业老师一对一辅导刷题。” 他又被逗笑了,拍一拍葵然的脑袋,决定先上楼把他揣进被窝里。 (二) 对肆意来说好好学习是假,想要对葵然越来越好是真,他终于不再敷衍葵然的电话,哪怕没什么屁话,把手机放在一边剪片子,也不会主动挂断。 新的学期来临,他会在每个周五早早溜出来,接高三炼狱的葵然回家。煮泡面的手艺有了点儿长进,他甚至想要开发别的菜色,都失败了。后来他们还是总吃泡面,但他说自己要长高,葵然就总塞进口牛奶给他喝,他认认真真地每晚喝,认认真真地每天打球。 总之,很多事情他都想努力尝试,但学习,可能是一开始落下了太多,想要补的时候总觉得冗长无望,对着书本苦读除了让自己发脾气之外似乎什么用都没有,但他也不想让葵然叨叨,所以葵然辅导他的时候,还是会稍微应付着点儿,一不小心就应付到床上去,对于又哄又宠的招数越来越拿手,时不时把葵然感动的眼泪汪汪,毫无办法,还总是在葵然快要高潮的时候一边狠狠地进入他一边问“就那么想出去吗?”“非得出去吗?” 葵然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滚,胡乱又脱力地点头。 再到后来,他不逼问了,这样的提问成为了穿插在聊天中的日常,可能是被强迫复习功课的时候,也能是睡眼惺忪两口泡沫对着斑驳的镜子刷牙的时候,也可能是回家路上···见不见缝都插针,张口就来,然后再装作不经意般的搭一句:“你要不再想想呢?” 没有答案,这句话的语调,也就越来越阴阳怪气。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脱下厚重棉服的季节,他们总是忍不住勾在一起的手,再无法躲藏。 但今天的肆意很开心,大概是老天眷顾他的努力,在定做新的夏季校服时,皮尺透露了惊喜——他的身高跟随种子破土的节奏,偷偷蹿了3厘米。 一米八一的勋章从天而降,毫无预警,差点把肆意砸晕了,他兴奋地简直要跳起来,两天前清一色低分考卷的小型失落消失的无影无踪,书包里团团堆叠的再不是学渣标志而是不值得在意的废纸! 这个周三的晚上,他决定立即翘掉晚自习奔向吉岗,奔向希望,把葵然从学校里拖出来钉在墙上,仔仔细细地比一次身高! 第27章 (一) 肆意刚刚完成一次月考,葵然连着追了两天他的成绩都无,只好等着见面对峙。 高考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必要,每天来学校也只为了在父母心中扮演好学生,伦敦的Homestay已经找好,俞南为了让他早点儿适应,拉着他跟对方视频过两次,第一次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三个小孩子都对他产生了好感与期待,于是第二次时间便拉长了,最后他装作口语能力有限,不得不将FaceTime挂断。 是非常友善的一家五口,但他无法产生任何亲近的感觉。 (二) 非常时间又没有校服的肆意走正门被阻,轻而易举翻墙进校,大概人们默认好学生不会翻墙,这间学校的防护措施跟他们学校的玻璃渣子根本没得比。 刚刚穿过操场就听见尖锐的下课铃声,他生怕葵然跑了赶紧发短信: ——waiting for me(你看我用英语了) 葵然回的飞快: ——? 词汇量见底,肆意老实道: ——waiting for me 在教室,马上到 葵然心脏接收到指令似的开始扑腾,看了看周围陆陆续续走出去的人,抑制着期待问: ——你不在意被同学看到吗?他们吃完饭就会回来自习 肆意想到这一个班人的嘴脸就不乐意,没好气道: ——他们配让我在意么?当空气 葵然没有再回复,肆意一路跑上楼,被春夏交替里无孔不入的飞絮呛了几口,进教室的时候还在呸呸乱吐,直到与葵然四目相接戛然而止。 葵然从堆成围墙的习题中跳脱出来,披着黄昏的光影独自站在讲台,手里捏着粉笔,墨绿色的黑板上写着“天天肆意”四个字,和上头画框里的“好好学习”互相呼应。 肆意站在门口偏头看了他几秒,挑了挑眉,说:“乱写乱画,毁坏公物。” 葵然严肃道:“早退翘课,无证驾驶。” “我今天坐车来的!” “我没有毁坏公物!” “小学生。”肆意看着他笑,心里想着葵然真是这破班里最好看最讨人喜欢的人。 他忘了来这里的目的,突然问:“我们要是从小在一起,现在肯定在一个班。” 葵然说:“还会起只差一个字的那种名字。” “比如说我叫什么帅,你叫什么什么靓。” 葵然走到讲台边缘跟肆意隔着一人的距离,说:“那还是算了,土。而且···” 我想亲吻你,就更奇怪了。 “而且会互相嫉妒,在爸妈面前争风吃醋。” 肆意蹦上去靠近他,发现视野好像真的起了变化,一边说着“那不如就这样算了”一边靠着黑板直直站立,对葵然说:“你快在我头顶这儿画个刻度。” “嗯?” 葵然带着淡淡的疑问听话地站到肆意面前,手上粉笔刚刚画了一条,被肆意捧着脸覆上嘴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但肆意从在门口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这一刻关于那几厘米的感觉更明显,他需要稍稍低下头才能咬到葵然柔软的嘴唇,甚至怀疑自己早就长高了,只是因为亲吻已经变成他们之间非常自然的动作,所以在看到确切的数字之前不自知而已。 放开葵然又摸了摸他的发丝,肆意说:“我长高了,小朋友。” 葵然还没说话已经被他一转身摁到自己刚刚的位置,粉笔一标记,果然差了一些。 葵然拖长了声调捧场惊叹,还一边儿把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恭喜恭喜,那么肆意同学上周的考试成绩有提高吗?” “···你可真能扫兴。”肆意脸立刻耷拉下来:“没有,不升反降,可以了吗?” 葵然顿了顿,问:“那是多少呢?” 肆意不想提这茬,强行回到让自己开心的话题:“我,高了一点儿。可以更好的,保护你了。” 葵然的表情已经淡了下来,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所以你要不就···别走了?” 然后他勾着葵然的手来回晃,蹭到粉笔灰也懒得擦。 “你说这个就是想转移我对你成绩的注意力吗?” 是有这个原因,但这些日子里肆意每次问这件事都是认真的,只是觉得可能性很小,又不敢问得太认真,听起来总像是玩笑。 他仍旧没理会成绩,自顾自道:“我觉得你跟你妈说你不想走,她会答应的。” “肆意!”葵然罕见的提高了声音,平时他总被肆意连哄带绕的忽略这个问题,可今天在这个跟自己关系并不大的教室里,后面黑板硕大的高考倒计时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学校的升学率至少在70%以上,还有很多家里有钱、打算出国的同学,其实在这个时间里所有人都知道大局已经差不多定了,几十天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是你看,这些书和习题还是堆得跟山一样,翻了无数遍,想要有一个不那么辛苦的未来,就是这么难的。” 肆意被葵然这番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说愣了,安静的体会了一会儿,火气“噌噌”窜了上来。 “你没事吧?你突然拿我跟他们比什么比?你这班同学什么嘴脸你没逼数吗?” 葵然呼吸节奏快了起来:“是我的问题吗?明明每次我跟你讲的时候你还是在听的对不对?” 他很着急,但更多的是迷茫,他想要肆意有一个好的未来,但自己对这个世界并没有足够多的探索,除了让他好好学习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他努力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拖着肆意朝前走,肆意好像也有在听,但为什么没有用呢? 那肆意以后要怎么办?真的跟他妈妈打工一年都回不了家吗? 还是剪片子剪到动不动就熬夜也就只能赚个他的零花钱? 刚刚的甜蜜荡然无存,他毫无节奏的抠着手指,试图从糟糕的结果中找到解决的办法,出口却是杂乱无章的碎碎念:“是我的问题,你听了,对,你听了,所以是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改——” “学习好变成他们一样的人吗?” 肆意一把拧住他的手腕,急红了眼:“你知道我们交换那天我跟这群人接触的感受吗?你就是这样每天跟他们呆着还要跟我说他们有多努力你他妈是哪儿来的圣母吗?!” 或许葵然操心的有道理,但对标的是这样一群人,他的感受只有愤怒和心酸。 “你为什么要混淆···” “我学习好能护着你吗?”肆意说:“···你又不要我。” 觉得教室后的倒计时刺眼的又何止葵然,但想到自己跟葵然在意的不同方向,他吵着架都委屈起来。 第28章 (一) 葵然从眼眶泛红到眼泪滚落都要不了三秒钟,但这次他没有静静地站在原地,而是出了教室,走的并不快。肆意立即跟了上去跟葵然保持着仅一步的距离,他实在不喜欢生闷气,很快又拉住了葵然的手,说出的话却带着刺:“会哭了不起啊?有本事吵架,真他妈的···还学会闹出走了···” 双手被向后拖拉着走路并不好受,但葵然不声不响,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楼梯口,再回头,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 “我没哭,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如果不是眼角还有点儿红,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肆意却突然被这张淡然的脸攻击,仿佛自己干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明知道他发达的泪腺是无法自控的天性,还用这个去挑衅,真是恶劣至极。 “我开玩笑的。”肆意说的很勉强,也顾不得看周围会不会有人出现,内疚的亲了亲葵然的眼角。 “不要憋回去,你想干嘛就干嘛。” “我想让你念书。” 葵然说到这儿嘴角都憋出个弧度,不过是向下的那种。 肆意长舒一口气,无奈道:“真的特别难,很难,我静不下来也坐不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我们不看课本了,我带你刷题,一道一道来。” “刷俩月有什么用?你···”想到刚刚的场面,肆意只好把话憋回去:“算了。” “我给你请老师,我在准备了,你等等我。” 肆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你好好对待自己吧,但用金钱来衡量的话,葵然又确实不缺,思来想去,他只好捏了捏葵然的脸颊。 “带你转转去,回头再说。” (二) 葵然就这样莫名被肆意推上了去兰河的车。之所以是莫名,因为他从没有坐过像这样招手停的城际巴士,售票员卡在门口一边张望一边吆喝,车子走得非常慢,一副不坐满人不罢休的样子。 肆意拉着葵然坐到倒数第二排的连座上,窗子可以随意推开感受晚风徐徐,肆意说:“这班车走的路有点儿破,全程没有收费站,便宜。” 葵然以为他是缺钱,下意识就要掏口袋,被肆意摁住了手掌,说:“带你看看我以前经常待的地方。” “···好。” 这条回家的路像是一块长长的拼接布料,优劣都有,一会儿平坦如飞,一会儿粗粝颠簸,轮胎碾过路面的触感都会无比清晰,葵然的手放在下方用身体和椅背做遮挡,跟肆意轻轻扣在一起,因为摇晃和心安而昏昏欲睡。 直到肆意抠了抠他的手心,他迷糊着抬起头,遵循对方的指向看向窗外,路灯稀疏且昏黄,杂草依旧丛生,只是静下心来能听见水流的声响。 “还有半小时就到了,这儿是兰河的下游,你小时候听没听说过兰河发大水?” 葵然顿了顿,点点头:“不过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重要。反正现在没人住了。当时河对面有几个老头老太太跑不了,当兵的就搞滑索去把他们背过来,后来我们把那玩意儿改装了,没事儿自己滑着玩儿,结果不知道上油,变钝了,有回给我卡中间了。” 葵然笑起来:“我大概能想象到你小时候有多淘。” “他们胆儿太小,没等我想办法呢就叫人去了,结果刚好酒鬼在附近,就叫他来了。就,我不觉得他是我爸,你知道吧?” 感觉到事情的走向并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葵然没再说话。 “酒鬼跟他们一起晃了几下我就过来了,但是我回去被他捆着手吊了一天,他说反正我爱玩儿那个,就管够。我当时就想,等我下来了,肯定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了。” “结果后来是我妈把我弄下来的,她把我弄下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箍怀里,整个人都要把我盖住,因为紧接着酒鬼就踹门进来一瓶子抡过来了。” 肆意笑了笑:“我数不清我挨过多少打了,以前国道没修好的时候,我们老来这一片玩儿,从这儿到家,简直处处都有我挨打的痕迹,跟坐标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找到我,可能酒鬼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吧。” 葵然不知道肆意为什么跟他说这些,听着听着眼圈就憋红了。 “我很早以前就不会哭了,因为没用。”肆意说:“包括那会儿我总想杀了他,但也很难,我还没长个儿呢,他两下就把我掀翻了,很多预设的东西,都没用。包括我妈其实早就想出去多赚点钱,但她怕走了我被酒鬼打死了,就只能先跟着燕儿姐她妈干散活。” 肆意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周围的车子渐渐多起来,灯光开始变亮,城市与希望都近在眼前。 “后来他终于遭报应死了,我妈也终于出去了。结果燕儿姐她妈的老腰劳损了,然后我15岁就第一次开了车。” 说到这儿他甚至有些得意的冲葵然眨了眨眼:“他们都想拦我,结果我特么有天赋啊,又快又稳,燕儿姐她妈第一次住院回来我给她赚不少,走这条路都没被抓过。” “还有我做剪辑,一开始是帮人剪黄色小视频的。结果后来才知道好多是他妈偷拍的。”肆意翻了个白眼:“我就开始在那种找散人的网站上找正经片子,最初真是白菜价,现在也就还行了,而且我跟你说,我很少被返工。” 做了很长很长的铺垫,车子终于驶入破旧的老客运站,人们陆陆续续走下去,肆意十分自然的拉着葵然,在出去之前,说:“我对赚钱的事情比学习有天赋多了,学习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又傻逼又失败,而且我也真的需要钱,我想让我妈早点儿回来,年纪一把了都。” 葵然安静的好似不存在,乖乖的被肆意拖着走,肆意先蹦下去,然后站在台阶下对他说:“来,出了这个门儿,我们今天就先不搭理学习了。” (三) 葵然鲜有的沉默了一路,肆意问他想吃什么,问了几遍他都要等一会儿才迟钝的说“嗯?”,肆意只得买了拉面带回去,两个人面对面围着桌子,他仍是在思考与迷茫之间切换的模样。 肆意掐住他的脸威胁道:“你再不吃,我就要捏开你的嘴灌进去了。” “我觉得你说的没有错。”葵然瘪了瘪嘴:“可是我觉得我的担心也没有错,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想不明白。” “那别想了!”肆意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现在什么最重要?赚钱!眼前什么最重要?吃饭!来,先吃饭。” 肆意呼噜呼噜刚吃一口,对面的葵然吸了吸鼻子,突然问:“你爱你妈妈,对不对?” 面条差点呛出来,肆意仰着脖子狼狈的拍着胸口,灌了几大口可乐吞下去,好半天才嗓子发麻的崩溃道:“虽然但是,也不用说那么恶心是不是?谁不爱自己妈,不用突然点出来,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靠。” “所以你会为了爱的人努力。”葵然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的,问:“那你还有喜欢或者爱过什么人么?” 他压根儿没给自己排上号,直接越了过去。 “你们班的,或者学校里面的,或者燕儿姐,陆思学,如果他们让你好好读书,你会去吗?” “我这饭是吃不成了···”肆意无语凝噎:“燕儿姐哪儿跟哪儿啊,我没有!六儿就更扯了吧!你疯了?我不喜欢男的!” 嘴一快就容易口误,肆意讲完才发现对面正坐着一位真真正正的小男孩儿,幸好他并没有什么受伤的表情,只是还想听后续似的看着自己。 肆意舔了舔嘴唇,说:“啊哎那什么,几个月前我抱着研究和学习的心情看过一次俩男的片子,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差点给我看吐了。” 葵然嘴巴抿成一条线,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拐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肆意撇了他一眼,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头,声音在干燥的空气里下沉。 “你是意外。” 说完他又补了一遍:“很神奇的意外。” 像是给自己听。 (四) 葵然又没有吃饭,他对肆意的渴望总是比空气、水和一日三餐更强烈的样子,意外真是足够美好的形容词,他那么出人意料,却正因为如此让人着迷,所以肆意的晚饭也出现了意外,他被很久没有过分主动的葵然推到了沙发上,可乐的甜味还未散,他们唇舌纠缠,腻了也不松开,这个季节的衣服很好除掉,从穿戴整齐的学生到干净光洁的身体要不了五分钟,肆意哪肯让葵然压着,他从不知道哪一次开始就一定要看着他,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他会深深的觉得他们那么不同,葵然是睫毛都在轻颤的小型动物,挂着眼泪让他又疼爱又想欺负,跟硬邦邦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在葵然的身体落上密集的吻,紧致的皮肤包裹的小腹激烈的一起一伏,像在配合心跳的节奏,肆意在那里印上滚烫的吻痕,葵然气喘得很急,胸口的软肉上,两颗红点硬硬的鼓胀着,肆意手指夹上去揉捏他就想叫,身体已经熟透,他乖乖的把腿蜷上来分开,肆意默契的挺进去,他想出声,但忍住了。 肆意深深浅浅的在裹紧的甬道里抽动,掐一把葵然的屁股,想听他叫床,葵然开口却是:“你有一天、会喜欢和别人、这样吗?” 身体深处被顶了一下,葵然的脖子扬起来,听见肆意说:“那你别走,看着我。” 葵然翘着脚丫被撞得摇摇晃晃,吞吞吐吐的问:“那么爱你妈妈,不怕她知道吗?” 肆意突然停下来,看他的眼神很快带了点儿凶气。 这个人,勾引他的时候怎么不问这个问题? 肆意生气了,抓着葵然的肩膀伏在他身上又快又狠地撞起来,可每一下又都让葵然战栗,悬空的腿已经无法支撑,他只好缠在肆意的腰间,声音也憋不住了,呜呜咽咽的,任眼泪爬了一脸。 “好学生都没说怕。”肆意在他耳边咬着牙:“等你怕了再来问我!” “呜、肆意···我对他们不是必须的,但你、是啊。” “你他妈闭嘴吧!”一巴掌打得葵然臀肉作响,肆意立马觉得下手狠了,一边摸着一边在他颈窝咬。 “操你呢,宝贝儿,说点儿好听的。” 葵然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次我爱你,人们总说做爱时的告白不能信,但他在和肆意胸口贴近的时候,总是恨不得把自己扒开了让他看,因为他表达力单薄,实在想让肆意自己来找找,爱一个人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脏会不会都长变了样。 肆意抱葵然去洗澡的时候不那么开心,他一边粗鲁的处理他身上的体液一边骂他想太多,葵然闷声不说话,但也拽着他的腰不放手,他撒不开,只好由着葵然。这样的姿势甚至持续了一整晚,醒来的时候他简直无法想象葵然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好像一只陷入冬眠的动物,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肆意没有想好好学习,但为了让葵然安心还是一早就去了学校。葵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越来越觉得肆意不在,自己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任由它闹腾,第二次的时候才机械地贴到耳边。 “小然,来学校。” 俞南的声音冷静的仿佛没有温度。 葵然活过来了,并且毫无预警的感受到叫作害怕的东西。 第29章 (一) 俞南因为班主任的召唤来过好几次学校,但教务处还是头一回,他不知道自己安静又乖顺的儿子能犯出什么上升到教务的事情,直到看到了两张照片。 两个男生在傍晚的走廊接吻,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他们,让一切都清晰可见,只是拍照的人站的位置不是一个完美的角度,背对着镜头的那个人将对面几乎挡了个严实,似乎为了让人们看得更清楚一点,拍摄者努力的将第二张放大,堪比特写,可角度依旧让人遗憾,那个背影像一棵倔强的树苗,要把爱的人保护好。 即便是在校园,在高三,主角是葵然,俞南起初都不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甚至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的话都没仔细听。 当葵然绷着神经走进教务处,看到的就是妈妈站得笔直,从容又优雅,也是在场唯一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人。 他走过去手立刻被俞南攥住,细腻的掌捏得很用力,他感受着,大脑却一片空白。 没人招呼葵然落座,他只好站着,手机迫不及待的推过来,他一低头就看到了截图。 “今早出现在学校内网的照片,我们大致上已经跟你妈妈沟通过了,老师就直接说了,葵然同学,在高三这样一个关键的时期,你在学校里和同性发生亲密行为,实在是不—” “等一下。” 俞南冷静的打断:“请问您和我沟通了什么?如果是葵然作为同性恋者影响学校形象与学生心境,我不觉得这是沟通,只是蛮横的判断。” 葵然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从没见过妈妈像这样和他人“谈判”,在他的既定印象里,妈妈只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温和主妇,只偶尔在和他人斗嘴时透露些许孩子气。 班主任还在说些什么他已经顾不得听,视线平移过去只能看到妈妈的头顶,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高了这么多。 “葵然有错,他不该让这件事发生在学校里,这一点我们道歉。但是—”俞南挺直了腰板不亢不卑,端正的要让歪曲的心思无所遁形:“您从头到尾把重点放在同性恋这三个字上,是偏颇了吧?” 俞南已经不想再看班主任一眼,转头盯着教导主任:“第一,我们是受过教育的家庭,我不觉得性向应该成为问题。第二,我不知道这位班主任在这次之前有没有找过您?如果没有,我需要补充的是,他在我的孩子已经完全脱离精神治疗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有隐患为由,企图让我的孩子离开学校,我想问一问各位,你们的生活态度就是但凡觉得有风险,就立刻放弃处置吗?您能保证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里,完全不面对病痛吗?” “我—” 班主任刚一开口又被俞南打断:“我答应各位叫我儿子来,不是听你们以同性恋为由教训他的。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再来,还麻烦各位按时给葵然高中毕业证,谢谢。” 俞南表达一气呵成,走路脚下带风,葵然被拉着头也不回的走出校园,坐到车上他才发现,自己的书早已被打包好,放在了后座。 看来这不是个突然的决定。 从刚刚到现在他都呆呆的,这会儿仍是不知道说什么,思维跟不上妈妈的语速,只是渐渐觉得心安,好像一切都没他想得那么可怕。 长舒一口气,他坐上副驾,正要系安全带的时候,俞南对他说:“坐后边儿去。” “啊…好。” 副驾的正后方就是书本,葵然只得坐在俞南后面,椅背一挡,只能看见些俞南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今天阳光干净又透明,天空蓝的没有一片云朵,车子披着光亮停在原地没有动,葵然摁开了车窗,刚把手机拿出来打算给肆意发条消息,玻璃又被总控安排,徐徐向上,除了机械没有感情的嗡嗡作响,葵然同时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忍不住偏头看向前方,才发现俞南已经低下头,肩膀正在以极小的幅度颤动,隐忍又克制,直到窗户完全关上,嗓子里才发出响动,像是耗尽了力气,累到干呕。 刚刚高贵从容的妇人是一幅名画,却在这一瞬被内心的洪水浇透,不堪一击。 葵然的身体在明媚的初夏变得冰凉,街头自在来去的人们没能发觉,在这台不起眼的私家车里,有两个人被乌云压顶,快要深度缺氧。 (二) 葵然度过了人生中无比难熬的一段时光,他甚至不敢问俞南为什么这样,但他知道,他的妈妈正在崩溃,学校里的一切都是冠冕堂皇,或许只是维持他最后的尊严。 很久,车载弃物盒已经扔不下纸团,俞南垂着头用手背把脸颊擦干,深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轰隆——” 引擎拖着长长的尾音,整个车体配合着轻颤,她没有回头,声音散落在空气里。“妈妈尽力了,所以出去前,不要见肆意了好不好?” 葵然蹭了蹭通红的眼角,淡淡的问:“生日的时候,也不可以吗?” 俞南吸了吸鼻子,没有再说话。 车轮滑出车位一路向前,葵然把脑袋靠在玻璃上,眼泪像晴天里无声的大雨,他回忆着那两张照片,想了很久想要找到源头,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怪罪肆意那不要命的二次发育。 指甲在喉结拖出划痕,微微凸起的朱砂上要被掐出个十字。照片上,和他身心相通的人,眉心的红点暴露了一切。 第30章 (一) 俞南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甚至先瞒住了葵盛安,她想以尽量平等的姿态和葵然沟通,但无论问葵然什么问题,他都只会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对不起。”像个濒临破碎的玻璃摆件。 反复追问无果,俞南知道,漫长的心理博弈开始了。 她给朝帆打电话求助,得到的却是对方休长假的消息。劳模青年朝帆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休长假,换医生的话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取得葵然的信任,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来。 该怎样和一个出过非典型精神问题的小孩相处是个大难题,她还有即将面临升学的小女儿,在这样的夹击下,即便心脏已经足够强大,还是忍不住偷偷抱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万幸的是,葵然虽然什么也不说,却也很听话,说上交手机就上交手机,说不许见肆意就闭口不提,说出门必须要叫妈妈一起,他还就真的会叫俞南一起,偶尔路过客厅发现她深夜未睡,甚至会默默给她倒一杯茶。 日子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她其实十分清楚,安静的像一缕游魂一样的葵然实在不太正常,隔三差五联络她、想跟葵然见一面的肆意更是头疼欲裂,最后她痛定思痛拉黑了肆意的号码,却并没有好受很多,每晚都要检查葵然房间的防盗网有没有装牢,尖锐的东西有没有收起来,明明战战兢兢,却要装作睡前晚安的自在模样。 很快,她被严重的失眠症侵袭,不得不将情况告诉葵盛安,两个人开始换班,葵盛安显然比她更会有目的有逻辑的搜索讯息,没多久就找到了数篇关于双胞胎或直系血亲从小分开、再见面发生非正常情感的报道研究,但通通都是可能存在,没有定论,这让人更加迷茫。 晕头转向在迷雾里挨撞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这一天,葵盛安找到了一部关于三胞胎分开领养后重聚的纪录片,俞南一看就发现这是朝帆曾经给她看过的,但只有不足二十分钟的快乐部分,而这次,看完一个多小时的完整版,夫妻俩彻底说不出话了。 在完整版里,所谓快乐,只是如昙花般短暂的时光,真相是,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 三胞胎被分开始于一场心理研究,他们所进入的家庭是被刻意安排好的,他们的成长过程伴随着外来人员从未间断的观察以及量表测验,如果不是其中一个孩子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兄弟,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见面。 俞南看到一半就坐不住了,因为在葵然的成长过程中,也经历过数次以观察孩子身心健康为由的家访,因为每次都是由领养中心熟悉的负责人带来,所以他们非但没在意,还觉得这是十分负责的行为。 她起身就要给领养中心去电,被葵盛安摁住看完了纪录片。 三兄弟见面后虽然历经了非常快乐的时光,但结局是,其中一位身患抑郁,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开枪打死了自己。 关于他们的数据真相也被封锁在研究组织的加密文档里,人们四散过起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要为逝去的生命负责。 葵盛安和俞南沉默了很久,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我们…其实也不一定是不是?也没有证据…” 到了后半段她已经要说不下去,胸口里淤积的泥把声音都搅浑了。 葵盛安握住她的手,说:“你看好小然和小央,其他的我来。” “我…” 俞南还是哭了起来:“你说,朝医生为什么当时只给我发那一段,他是不是也…” 葵盛安沉思着,仔仔细细回想这一路来和朝帆的接触,还是摇了摇头:“他怕你过度担心吧,小然接触他的时候都十几岁了,还是我们去医院找的,怎么想也不该有问题。” 话音刚落,俞南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正是朝帆。 “实在抱歉,我这次休假没搭理工作,大致情况已经听留言了解了,现在在机场准备落地就来看他。” 凌晨四点,朝帆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听起来是无法伪装的焦急。 葵盛安把电话接过来简单应答,挂断后对俞南说:“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再了解小然的医生了。你先别慌,事情我会查,但小然出去和小央升学都是很关键的事情,万一有纠纷一定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先稳定孩子最重要。” “嗯…嗯。” 俞南抹了把脸,说:“天都快亮了,小然现在也睡不长,我想想给他弄点什么吃的,朝医生还说先顺着他,顺什么啊,他最近乖的话都不讲了,让做什么做什么。” 葵盛安说:“你要不问问他想做什么?” 俞南立刻摇了摇头:“我怕他…” “我怕他想见肆意。” (二) 肆意收到葵然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好好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好好学习,我爱你。” 上一条是,“我妈妈知道了。” 然后他再也无法联系到葵然。 其实刚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甚至还短暂的庆幸了一下,家长知道了,这意味着他们的生活都不得不回归正轨。 再也没有无人理解的关系,再也没有人敏感到总是要花时间哄,再也没有人催促他进行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学习。 所以最初他在打电话回消息都无果后,只是把自己放空该干嘛干嘛,剪片子剪到深夜甚至还能倒头就睡。 直到周五的晚上,他听着歌不知不觉蹦上前往吉岗的车,路过葵然的学校他猛然想起,啊,原来已经无法接到葵然放学了。 于是他没有下车,推开车窗在初夏的晚风中摇晃,这样的季节是最舒适的,不冷也不热,拉在一起的手虽然藏不住,却也不会腻到出汗,回头率也是因为相似的模样,绝不会是偶尔的亲密。 他一直扭着头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直到脖子酸了才不得不靠回去,然后就突然很累,觉得自己应该睡一觉。 他也就真的睡着了,直到天黑尽,车灯熄,他被交车的工作人员晃醒,走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调度站,他从未来过这里,却突然被分离的后劲侵袭。 很黑很空旷的广场上,除了零星散落的钢铁怪物和转眼就不见的值班人员,就剩下他自己。 原来人的体温和季节并无关系,在肃杀的冬天他从未觉得寒冷,但这一刻,他全身都凉透,紧接着是焦急,可口袋里没有一支烟,想打架热个身都不知道揍谁。 他想,葵然真不是个好东西,悄声无息的就改变了他的习惯,现在却不见了。 肆意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下一辆巴士出发,他跳了上去,从学校那一站开始,回忆如泉涌,连带着坐立难安,因为总觉得旁边应该有个人靠过来才对。 最后他实在憋得难受,拿出手机拨通了俞南的电话,说,阿姨,我想见一下葵然。 俞南温和的问:“你想跟他说什么呢?” 他瞬间哑然。 对啊,他要说什么呢? 他想不出,只好狼狈的挂断电话,回去的路上开始忍不住怀疑,对方是知道他想不出说什么才这样问的。 他觉得有点生气但又很为难,总不能把人家打一顿吧? 于是他列了好几个问题,包括复习计划、考试估题、日常饮食甚至家里卫生,每天打一个,告诉俞南说想找葵然问问。 俞南认真的解答了他每一天的问题,最后拉黑了他。 他想,可能真的该好好增强文学素养,不然表达能力都不行,只会被人逼到墙角。 朝帆没有上班,葵然的家又在高层,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无法联络到葵然了。 所以他花了几天时间让生活复原,又买了烟抽,帮燕儿姐家跑活,打游戏,通宵剪辑,用塑料兜把窗台的仙人球罩起来丢在角落。后来好不容易去了次学校,同学开玩笑说他眼圈儿像吸了毒似的,被他拖到后门拳脚相向,被拉开之后,一次大过在所难免。 五月初陆思学就要去参加统一体检,走之前约肆意出来喝酒,在这之前他觉得肆意精神一塌糊涂,问他是不是失恋了,看到肆意瞪他的眼神立刻闭嘴。 肆意真生气了,还是很让人害怕的。 所以这一次他很小心,话题都围绕着自己的以后,甚至都安排到退伍的工作以及相个绝世大美女之类的,是个人都听出来在开玩笑,肆意却在少年们插科打诨的时候冷静的问:“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以后?” 几人面面相觑,却发现肆意根本没看陆思学,只是低着头喝酒,更像说给自己。 “你们谁给我支个招?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学习好能行吗?出去玩儿能行吗?吃顿好能行吗?不行,钱没那么缺也不够出去瞎玩…” 陆思学听不下去他说胡话,夺了他的杯子抓住肩膀一顿晃:“你他妈到底怎么了啊?!” 肆意抬起头,看见一圈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但他好像一个也不认识,眼睛像两个墨色的洞无法聚焦。 “我知道他为什么老哭了,原来哭不出来这么难受呢?” 所谓生活的正轨原来早就偏离了航道,强行拐回来只有看似正常的壳,和内里已经挤到扭曲的心。 第31章 (一) 朝帆上飞机前缓冲完俞南留给他的小视频,因为一口气看完消化不了,整段航程都无法合眼。 视频里是葵然这段时间的生活片段,吃饭和切成块的水果,看书,用电子笔在ipad上写写画画。 只看第一个可能会有人误以为是个乖孩子的日常,但接连下来就会发觉难以言喻的诡异。 葵然每天的动线与作息、甚至连对话的表情都整齐规律,像是复制黏贴,也像头顶悬了几根操作的线条,而他是按部就班的木偶。 尽管舟车劳顿又顶着时差,朝帆还是在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奔赴葵家,葵盛安不在,俞南按照俩人商量的结果隐瞒了关于最近的新发现,只沟通了当下的状况。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便暂时需要有所保留的和朝帆沟通,说出去后还是轻松一大截。 这些年来果然很依赖他的存在。 (二) 俞南双手捧着玻璃杯来回摩挲,即便憔悴,却仍是温婉又整洁,头发挽得松散却干净,只是动作和言语都透露着不安。 “我看了一些近亲分开后又相遇的报道,说实话,我很···我难以接受,我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也不知道怎样去面对。” 朝帆问:“你现在是怎么看待葵然和肆意的感情呢?” 俞南顿了顿,摇摇头:“抱歉···我说不出口。” “你愿意跟葵然一起开诚布公的聊一聊这个问题吗?” “没有用,我不是说了吗,他只会说对不起。” “我试试。”朝帆推了推眼镜,说:“虽然他好好的坐在那里,但我相信谁都可以看出来,他现在出了些问题,如果不战胜这些问题,你们也无法放心的送他出去。” 俞南点了点头,给自己鼓劲儿般的舒一口气,上楼把葵然叫下来,他看到朝帆没有丝毫意外,打了声招呼淡笑着说:“你没睡好吗?黑眼圈很重。” “倒时差呢。”朝帆坐姿和语气都很放松,好像老友会面:“最近怎么样?听你妈妈说遇到点小问题。” 葵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做错事情了。” “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朝帆说完拉了拉葵然的衣袖想让他坐下,却没拉动。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会再犯了,你们想让我在家呆着,我就呆着。” 他语速很慢,朝帆耐心的听完点了点头,说:“很好,但我还是想听完整的事情,可能你看问题的角度和妈妈并不一样,今天我们都在这儿,你说,我们听着。” “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真的。你们没有别的事我就上去看书了。” “我的意思是,”朝帆看了看沮丧的俞南,又盯着葵然的眼睛:“你是怎么看待你跟肆意的关系的?” 葵然的语气和神态都没有丝毫变化,仍旧诚恳又坦然:“嗯,就是我错了嘛,我不会再犯了,我上楼了啊。” “ok那我们聊点儿别的。”朝帆问:“最近有什么想做的事儿吗?” 葵然说:“我现在就想上楼看书。” “别的呢?”朝帆语气轻快:“快到生日了,不提点要求吗?” 他终于顿了顿,但也只有数秒,便接着重复:“我想上去看书。” 说完他转头看向俞南,直到俞南无力的挥挥手说“去吧”才转身离开。 即便心里知道葵然对自己并无信任,但从俞南的反应中不难看出,在这件事上,葵然面对自己和妈妈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看似乖巧顺从认真反省,实际给自己筑了一道坚实的围墙,难以攻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错的事,但还是义无反顾冲上去,加上期间数次不惜用生死威胁,可见跟肆意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 现在能够说停就停,单薄的身体里生生压下了什么,光是想想就让人生畏。 朝帆起身,说:“我单独跟他聊聊去。” 俞南抹了把脸也站起来,说:“那顺便留下来吃个饭吧,小央也不说话,多个人气氛能好点。” 饥饿与疲倦是真实存在的,朝帆道声“麻烦了”,上了楼。 (三)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葵然扭头,又像没看见人一般漠然的扭回去。 朝帆把门合上,一句话也没说,默默走过去站在书桌前调出一个号码,按下拨通的瞬间,把手机推到了葵然面前。 只一瞬,葵然抓手机的速度快得像老练的小偷,但他顾不上了,这点难得的时间本来也是偷来的。 “但我不能出去,抱歉。” 朝帆话音落下,看到葵然的手已经轻颤起来,那头的声音响了很久终于接通,背景音很嘈杂,噼里啪啦键盘敲击,还有断断续续的脏话,就是没人正经交流。 葵然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想他应该正窝在网吧的沙发上和周围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游戏,正在激烈的时候,电话来了原本不想接,不小心看到来电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接起来,只是现在太紧张,他暂时没空理,偏着头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颈之间。 不知道有没有抽烟。 葵然没有说话,其实时间宝贵他应该快点儿开口,但刚刚试了一次,张嘴嗓音却干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憋得狠了,他有些着急,轻轻咳了两声。 离耳朵最近的键盘声骤停,周遭也像被摁了静音。几秒后,他听见那头说“等、等一下不要挂”,叮铃桄榔,仿佛一个人拼尽全力,连滚带爬,唤病人似的不断重复“葵然、葵然”,好几次。 终于停下的时候,他轻喘着气,说:“快说话,你知道这儿厕所多脏吗?” “···那你还去厕所呆着。” 葵然笑起来,肩膀没规律的耸了几下,眼泪润湿了手掌。 “···安静啊!” 确实很安静,声音带着回响,好像连带着紧张的心情也随着听筒传了过来。 葵然摸了摸脸颊,问:“你在打游戏是不是?你又不上课。” “你不也没上吗?还说我。” “···我又不用上课了。你打游戏,抽烟了吗?” “不好意思啊。”肆意嘿嘿一笑:“抽了。” 葵然长叹一声:“你都要成年了,还成天得让人看着你。” “谁看着我?嗯?”肆意问:“你吗?” 葵然突然没了声音,肆意也停了下来,呼吸声来来回回,葵然想他要快点儿说点什么,不然肆意呼吸的气体都是带着污秽的,太难受了。 “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肆意没有回答,咽了口吐沫,问:“你好吗?” 原本只剩下余温的眼泪卷土重来加了倍,无法阻挡的往出涌,眼前模糊一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流泪也不影响说话的人,就像现在,完全无法开口。 “不要哭。” 肆意刚刚说完又吸了口气,说:“算了,想哭就哭吧,那你听我说,葵然你要听你妈的话,我们理亏呢,知道吧?先认怂。”他勉强笑了笑:“你知道接这个电话之前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局赢了我就回去睡觉,今天就又成功把葵然忘掉了。但是我刚听见你咳嗽的时候什么想法都没了,跑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现在我在想,我特么这么宝贵的时间都编不出点儿好听的话来,我还是得听你的好好读点儿书,我明天去学校,你要按时吃饭睡觉,哦对,还有!重点!你没把自己身上弄伤吧?!你拍给我看看!” 葵然眼泪鼻涕挂了一脸,整个人狼狈的像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朝帆看不下去塞了几张纸给他,他狠狠擦了两下,才断断续续道:“我、没、没有,我也在听、听话。” “你看你哭的!”肆意故作震惊:“你不是都脸拉的平平的哭么?我知道了你以前都装的吧?你就是因为哭起来特别丑所以每天逼自己练呢?现在没人看你了就放飞自我,你快给我看看!” 葵然一笑鼻涕都冒了泡,说话像喝了风打嗝有些滑稽。 “肆意,我很想你。” “我知道。”肆意说:“我也是。我以为没戏了,什么都没了,我又烂回去了你知道吗?但是我今天听到你说话了,我觉得又都行了,真的,我现在特高兴。” 葵然又开不了口了,肆意不再笑话也不催促,只跟他说:“所以你要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你看你今天都能给我打电话了,说不准没多久就见上了是不是?你生日想要什么?说不定我那天就出现在你家门口了。” 葵然瘪了瘪嘴,说:“我要你身心健康。” 肆意乐了,说:“你这什么中老年祝福啊,我身心健康着呢,我今天就不抽烟了行吗?明天我就去学校,我知道我生日要什么了,你给我送名校大讲堂网课套餐吧,行了吗?” “···行。”葵然答应后突然想到什么,认真道:“你别忘了我,不能忘了我。” 肆意震惊道:“你在想什么呢?再胡扯见面打人了!” 葵然很坚持:“反正你不能忘了我。” 看到他的背又绷起来,朝帆伸手横到面前,说:“可以了。” “我不想挂···” 葵然头也不抬,肆意在那头说着“我也不想”又听到抽噎的声音,放慢了语气哄:“宝贝儿,不想挂就多说点儿话,别尽哭了。” 朝帆耐心道:“我得带着点进展,不然没法跟你妈妈交差,葵然。” 葵然把脑袋埋进臂弯,声音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肆意···肆意我要去吃饭了,你记得你答应我的。” “嗯?”肆意愣了愣,呼吸扑上听筒传入葵然的耳朵,沉而深远,然后他又笑起来,说:“好,你去吃饭,我也去吃饭,数三声我们一起挂,没说完的见了再说。” 葵然脑袋在臂弯拱了拱,当作点头,肆意率先在那头说:“一。” 葵然并没有按照约好的应和,肆意沉默了几秒,音调陡然提起来,像倒豆子般的一气呵成。 “不数了下回见面你可以骂我,挂了!”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出国”两个字,好像不提就可以不存在。 (四) 手机吧嗒掉上桌,葵然维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朝帆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把手机夹着装进兜里,问:“葵然,我想帮你解决问题,现在你可以跟我聊聊了吗?” 屋里安静无声,刚刚那个活灵活现的葵然仿佛是假的。 “你知道这样不对但你还是去做了,不惜一切,现在却能立刻听妈妈的话停下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葵然突然说:“我哭的好累,不想起来了。” 声音闷在里面听不清情绪,朝帆半蹲下来,抬了抬他的胳膊,葵然歪歪斜斜的挂在朝帆身上,手臂耷拉着看不到表情。 这样的情景让朝帆动容,依赖自己的葵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孩子身体很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他温度。于是他不再急着对话,安静地抚摸葵然柔软的发丝,直到听见葵然说:“为什么会是我跟肆意呢?” 手下的动作停顿,那幽魂一样的声音让朝帆有些焦急。 “对不起葵然,但我想说的是——” “为什么是我们!” 颈间传来钻心的疼痛,葵然的手在朝帆出声之前捂了过去,但他很快开始发抖,所有的伪装在与肆意通话的那一刻都不复存在,他恨很多东西,恨很多人,恨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面前的铁网,他恨不得现在就箍着面前的人破窗而出。 殷红的血涌出来浸湿了衣物,幸好不是大动脉,朝帆才得以拨开葵然的手一把将那些“凶器”除去,带了血的牙签稀稀拉拉散落地面,窒息感上涌淹没了疼痛,朝帆看着抖成一团的葵然咬着牙问:“你存这些要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妈,我不想去精神病院。求求你···” 围墙碎了,葵然站在孤岛,发出孱弱的求救信号。 第32章 (一) “葵然,说话!为什么要留这种东西?你有自杀的想法吗?” 大多数有自杀倾向的人在真正实施之前都会有意或无意向亲友抛出求救信号,朝帆深知这一点,忍着疼痛直接跟葵然点明,但葵然除了哭着说自己不要回精神病院,什么也听不进去。 朝帆打开衣柜随便扯了件T恤压住伤口,想要弄掉地上的血迹却发现疼痛愈演愈烈,牵连着整条胳膊都难以活动,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着。 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朝帆喘着气斜靠着墙对葵然说:“半个小时后你妈妈就会叫你吃饭,镇定下来,葵然,如果你不想被发现的话。” “撑得很难的时候就想想肆意,他妈妈不在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只有你而已。” 朝帆避免了说教的语气,轻声的,不断灌输,像在哄一个不讲理的幼儿,葵然吸取氧气般的深呼吸很多次,眼神终于能够聚焦。 “如果你还愿意听,现在,用我的手机帮我叫辆车,然后把地上的血迹清理掉,我答应你,不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 “冷静下来,你一定不希望你妈妈看见我们的谈话结果是这样的。” 朝帆看着葵然突然闷头清理地板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想到凶案现场被害者指挥加害者抹除人为痕迹,但事实上只要发生,就不可能没有痕迹。就像今天他肩上的坑洞,葵然是用了力,这里一定会留下大小不一的疤痕,但他有些庆幸,因为今天过后,葵然不会再有积攒牙签的机会了。 朝帆像个身怀罪证的逃兵,第一次没有打招呼就匆匆离开葵家,上车后他抱歉的给俞南发消息说医院有急事,然后嘱咐俞南为了预防万一,给葵然切好的水果里不要再放小竹签。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的轻松,肩颈不断传来的阵痛提醒着他——事情有些严重,而现在只是开始,精神病院的经历可能是很重要的线索,但那是在他接手之前发生的事情,现在,他迫切需要找到当时的记录。 (二) 在俞南的印象里,这是朝帆第一次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做饭的时候她没有看手机,所以饭菜都上了桌去叫人的时候才知道,那时的葵然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待她进去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胳膊盖住脸,声音闷闷的问:“怎么了妈妈?” “来吃饭了。”俞南说:“你跟朝医生聊着聊着睡着了?他人呢?” 葵然打了个哈欠,说:“他有事先走了···我不吃饭了,没睡醒。” 俞南拿出手机看到留言,没说话也没动,站在原地,像要透过单薄的脊背把葵然看穿似的盯了几秒,无果,她默默下楼。 没有像个正常母亲一样劝葵然吃饭的原因很简单——葵然从来不会大下午睡觉,和别人聊着聊着就睡着,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朝帆说的“预防万一”,所有的小事仿佛一根根刺扎上俞南的脊椎,她很疲惫也很无力,不敢问葵然,打给朝帆也没有人接。 晚饭的时候,大概因为沮丧情绪太明显传染了小女儿,葵央吃饭也不安心,明明已经是开始抽条的少女,却因为表达能力不好养成了有些孤僻的性格,没什么朋友又对父母比较依赖,时常表现的像个小孩。 葵央一会儿咬一咬筷子一会儿看看俞南,碗里的米粒几乎没动,俞南只好勉强扯出笑脸,饭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幸好就在这一刻,葵盛安回来了。 这几天他比平时忙得多,公司不能搁下,还要一边联络领养中心,但就像说好了似的,领养中心当年但凡接触过葵然的都已经离职,连高层也经历了大型变动,可以说从上到下早就换血完毕,他只好再托人尝试寻找已离职员工,目前进展缓慢。 平常俞南都会迎上去给葵盛安捏捏肩膀,但今天却只是坐在椅子上问:“怎么样?还好吗?” 葵盛安神色有些凝重,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一眼看到两个人面前纹丝不动的米饭,问:“小然呢?” “···睡觉。”俞南说完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不信,但他就是要睡。” 葵盛安了然,一口气吐的沉重,说:“那就先把饭吃了,好吗小央?爸爸陪你吃饭,今天看个电视吧我们。” 葵央总算笑了笑,电视打开也没人换台,三个人就着广告声把饭吃完,葵盛安说着“一块儿收吧”,跟俞南一起把碗碟端进厨房,关上了门。 “你发现什么了?”俞南深吸一口气:“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我用最笨也最管用的办法把之前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都做了背调···我就直接说了。”葵盛安捏住俞南的手:“领养中心曾经有个资助人叫黄叶然,她丈夫是朝帆的导师。” 面前的人低下头,葵盛安看到俞南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两根白发,把她揽进怀里,却只是想让她依靠着自己,因为说出的话和安慰并无关系。 “他们一家几年前移民美国,我···搜了搜他的资料。” 手机屏幕上两张拼接的照片,一张是身形挺拔站在台上接受学术颁奖的笃定中年,另一张是意气风发、笑的灿烂的校园合影。 俞南感觉到蚀骨的寒意自脚底一直冲到头顶,合上沉重的眼皮贴在葵盛安胸口,她颤抖着,像风中摇曳的孤草。 两张不那么高清的照片上,笑起来的人,和葵然肆意拥有那么相似的眉眼。 (三) 肆意活了过来,那天回家后他看见猪窝一样的房间深觉自己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去见葵然,衣服已经堆的像山,烟头丢的到处都是,因为许久没通风,烟味浓得化不开让他进门都忍不住眯眼。 花了几秒自我嫌弃后肆意笑了,明明这么长时间都这样过了,怎么今天接了这个电话就觉得受不了了? 就像本来想大不了就是日子回到正轨,可真实施起来却发现以前的那个自己被改了不少,强行回去倒成了拙劣的模仿,还无法自持的用力过猛导致状况更糟。 肆意把密闭的帘拉开,推开窗户让室外的光线和空气透进来,然后三两下把脏衣篓踢过来开始将乱丢的衣物往进塞。 从床头一路塞到床尾,最后清理了堆叠的角落,他发现了那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深埋的仙人球。 肆意三两下扯掉塑料袋,发现它已经缩成干枯的一团,死掉了。 心情在这一瞬间有些复杂,这是葵然买的仙人球,是生命力非常旺盛的东西,现在却死在了他手里,不知道葵然会不会不高兴。 瞥着这团抽吧的生物,肆意安慰自己:算了,反正他把这玩意儿叫小A,死就死了吧,倒掉,然后把花盆拿来种个别的,叫肆意或者小葵。 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垃圾桶拎过来把花盆扣过去,却突然发现在陶土色的容器底上粘了块小小的贴纸,上面有个被划掉的A,下面写着肆意,字很漂亮,一看就是葵然的杰作。 他盯着那两个字一直看,好像认不出自己的名字一样,然后他慢慢的,在不时飘进的微风里感受到这个初夏应有的温度,连带着鼻腔都仿佛闻到酸甜交加的果香。 他想葵然,很想很想。但葵然的爱好像总是比他的多很多,也早很多,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想要或不想要的时候都在努力塞给他,仅是语言根本不够,恨不得把关于“爱”的抽象描述都变成实体。 但这一次,他又不小心把葵然的“爱”弄死了。 肆意被这段插曲弄得没心情再打扫卫生,思来想去,他决定明天斥巨资叫个保洁,原本打算钱悠着点儿花用来给葵然准备生日礼物,但现在,他想要给葵然更特别一些的东西。 这个想法如果要实施工作量着实有点大,甚至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实施,但一直以来都是葵然在不计回报的付出,甚至还说过“你不用喜欢我只要不推开我就好”这种话,行动强势,内心坚定却又卑微到尘埃里。 他心疼的太晚,趁葵然还没离开,一定要好好努力一下。 第33章 (一) 这些天肆意累坏了,时间紧任务重,他的理科又学的一塌糊涂,原本不想让人知道,但眼看着日期将近要完不成了,他不得已给陆思学打电话搬救兵,而当少年们聚集在一起知道肆意想干什么之后,顿时陷入了癫狂。 “你他妈疯了?你知道这是多大工作量吗?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等一下!所以你前面那段要死不得活的时间是失恋了?” “我靠你谈恋爱都不说要帮忙的时候想起来了?”陆思学抓着胸口哀嚎:“肆意你没有心!我都要走了你给我送过什么吗?在你心中我们全都是工具人!” 肆意被吵得头大,一顿拳打脚踢再塞一顿饭,完事。 他没有打算说太多,如果这些人全体以为他成年开窍苦追某个姑娘,就让他们以为着吧,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勉强接受跟葵然的感情,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点强迫大家陪他一起接受。 所幸这帮人骂归骂,详细的事情肆意不想说他们也就不追问,帮起忙来毫不怠慢,而且凭着少年们的那股冲劲儿,越捣腾越觉得这事儿还挺酷,最后那两天肆意几乎没睡,困与期待并存,但为了确保自己在生日这天有充沛的精力把葵然带出来,他还是决定补个觉。 这一睡就到了5.19日的下午,还是被午后的阳光生生晒醒的,肆意一看时间吓了一跳——居然不带停的睡了二十个小时,坐起来的时候头都有些晕,老实说,明天就成年了,他也准备好了一切,但葵然到底能不能出来他根本不知道,此刻他只好劝告自己必须怀揣希望。 不然这些日子酝酿到满溢的情绪就无处可去,一旦开闸只有两个结果——走向归处或将自己淹没。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手机,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安静。 这几天堪称肆意记事以来最充实的时光,怕自己泄气不回头望,只不顾结果的朝前跑,现在就差临门一脚,对结果的渴求猛然迎着正午的日头肆意生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怕死了明天根本见不到葵然。 肆意弓着腰坐在小床中央,盯着发黑的屏幕毫无预警的感受到失重,仿佛床上破了个大洞,拉着他迅速下坠,没有尽头。 (二) 朝帆向俞南建议把手机还给葵然,表明自己想要尽可能的随时联系,俞南过了很久才回复“好的”,但自那之后依旧无法拨通葵然的电话,再跟俞南询问,对方却不愿意回答了。 朝帆有强烈的预感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暂时停止沟通,全力追查精神病院的线索,结果却是差强人意——当年负责项目前期的师兄早已离开行业,辗转取得联系方式后,告诉他的只有所有资料数据由老师亲自保管,无可奉告。 想要拿着实据和葵然父母道出实情的愿望破灭,朝帆万分沮丧不知该如何突破。难道真的按照和葵然约定的高考后平等对话吗? 万一葵然撑不到高考以后呢? 还有一天葵然就要成年,这天下午朝帆正要离开,办公室门被叩响,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俞南。 妇人仍是整洁优雅,但不知是因为最近操劳过多还是今天心情不好,看起来不复往日的温婉,眉心的川字纹即便不做表情也能显现出来。 朝帆点了点头,拉开椅子拿了水杯,接了热水放在俞南面前。 俞南没有动,直直坐下来,绷着背,将手机推到了朝帆面前。 “抱歉。”即便这样她也不会失了礼貌,认认真真的迎上朝帆的目光,说:“这些天我一直在平复心情,纠结来问你究竟还有没有意义,但盛安那边的进展很慢,我想了想还是来了。” 朝帆低头看着屏幕,内心竟有种“终于到了”的踏实感。 “葵然明天就要成年,我不想让他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带到新的生活里,还有就是···朝医生,你接触过那么多病人,很多都把你当半个家人,我们也曾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得有多么高超的演技,才能这样以假乱真。” 没有咄咄逼人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俞南保持着最大的理性和朝帆平等对话,也是因为她仔仔细细回忆了这段日子,仍是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帮她解除过数次心理危机的人。 “对不起。” 朝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努力,本来想要拿着更有力的资料再告诉你们这件事的全部,但很抱歉我失败了,现在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朝帆捂住脸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对着看不到的神灵祷告,然后他起身推开了窗户,外面熙攘的车流人响潺潺而入,让这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就像你们找到我的时间一样,我介入这个项目的时候已经是葵然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了。我的导师,也就是——”朝帆看着俞南咬了咬嘴唇:“葵然和肆意的亲生父亲,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让我加入,因为他觉得我虽然成绩优异,但为人处事不够果决,经常优柔寡断。所以后来我能够进来,完全是因为我师兄退出了项目需要替补。” “所以。”俞南舒了口气:“领养中心的黄女士是葵然和肆意的亲生母亲?” 朝帆摇了摇头:“黄叶然是他的第二任太太。他的前妻才是两个孩子的生母,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已经···跳楼自杀了。” 小臂刮乱了头发,俞南无法再保持挺立的坐姿,双肘撑着头趴在了木桌上。 “项目的成立,是为了研究环境及遗传因素对双生子心理发育的影响,师兄师姐们、包括我,最初憧憬着想要加入,大多都带着对学术奉献的冲劲儿和对导师的同情,我们学这个的都知道,精神疾病的遗传率不低,觉得他很不幸,也觉得很佩服,明明自己也面临这样的问题,却敢于做这项研究···但后来,我们才发现并不是这回事。” “他···并没有告诉我们那两个孩子是他自己的,所以当他以非常理性、形容样本的口吻来描述那两个孩子时,我们也没有感到奇怪,只觉得他客观又专业,直到我见到葵然。” 朝帆又低头看了看相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项目组不断有人离开却不告知原因,我想他最终选择移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越来越像···万一有人透露一丁点消息,根本瞒不住,对吧?” “然后呢?”即便已经猜到了过程也做过自我心理建设,俞南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哭着质问:“你们这些青年医生觉得受不了也没有联合起来让他放弃或采取法律措施,而是尽全力抽身而退是吗?” “劝过。”朝帆说:“我是在后来才听人说,小时候的葵然和肆意,量表里除了分离焦虑并没有出现明显异常,他甚至是感到失望的,所以在他们拥有自我认知的年纪,被安排过一次见面···想要通过外界刺激看看效果,结局是,两个人果然都出现了妄想反应,但肆意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葵然却一直···补月亮,你知道的吧?” 朝帆看着妇人无法抑制的耸动肩膀,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在···” 没有如果,于是他没有说下去。 “肆意的状况明显比葵然好很多,慢慢懂事以后更是以暴力抗拒上门来观察的人,他怕事情闹大,所以从那时开始基本聚焦在了葵然身上,然后就有了非常···让他兴奋的发现,葵然的表现无法用任何典型的精神病准确描述,按照经验,他应该是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但和真正的病人比起来又有着超乎常人的克制力,他说···” 朝帆想到这儿,喉咙像卡了根刺,逼得声音不断下沉。 “他说葵然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案例,是一个有着无限潜力可以激活的···容器,所以精神病院里,他可能也有采取某些措施试图让葵然展现更多。” “那两个字,是我决定彻底离开这个项目的原因,他已经借由学术贡献把自己拖进了深渊里,丧失了人性。” 对面的人已经泣不成声,窗外断断续续传来的人间气息早已丧失了效用。 很久,他才听见她说:“我以为···我以为他从那里出来,由大哭大闹变成悄悄掉眼泪,是治疗后的进展,你告诉我,我到底、我到底把我的孩子,送去了什么地方?” 俞南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葵然的亲昵总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要求严格到苛刻,为什么他那么怕自己犯错。 他害怕自己稍微出了点纰漏,就会被再次丢进人间炼狱里。 傍晚的天边是梦一样的紫红色,由远至近,预示着明天的万里无云。屋里一盏悬在顶上的孤灯惨白发冷,沾染不到一丝烟火气息,两人的耳边啜泣许久未停,朝帆把纸巾推到俞南面前,说出了更担心的事。 “他很听话,但这一次接近肆意是叛逆的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所以我其实很担心···” 话音未落,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朝帆一看号码,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 少年在那头喘着粗气,声音听着很急。 “我在去葵然家的路上,你能不能帮我见到他?” 没等朝帆回应,那头又传来“嘭嘭”的声音,像手掌拍击胸口强行让自己冷静。 “我没有撒谎,我现在很慌,葵然好好的在家呆着吧?对吗?你帮我问问他妈妈,我被拉黑了,快一点。” “肆意,他妈妈跟我在一起。” 朝帆说完看了看俞南,那头突然大喊一声:“他妈的!他妹在家吗?他家客厅那大落地玻璃能装防盗网吗?!” 脑袋里传来轰鸣,朝帆起身抓起钥匙拍了拍俞南的肩膀,对那头说:“别急,我们楼下见。” 第34章 (一) 在葵然列下的成年前要完成的五件事里,拥有性和拥有恋人分占第一第二,后来随着这两个心愿的达成,他改动过一些,删掉过一些,然后他发现,虽然总是劝肆意要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读书,但也越来越觉得计划那么多以后并没有用,人也好,事也好时刻都在变,他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变化感到恐惧,所以比这更早一些的时候,偷偷做了个决定。 那是个很平常的下午,父母刚带着妹妹从学校回来,说:“小然,毕业了出去读书怎么样?” 妈妈眼睛有点红,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的,他不知道妹妹的学校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从几年前开始,他就为家人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他说:“好。” 没有任何犹豫,对于父母的要求他一直以来都只会说“好”,这一次更坚定一些,因为他决定,就到那儿了,可以了。 像是临睡前决定早饭吃什么一样,淡然随性,不会想要大声宣告也不会怀疑有什么不对。后来一次次用尽手段达到目的地时候他还感到庆幸——是对的,决定了这样的归处,他无所不能。 其实葵然有意无意的跟肆意透露过几次,基本都是在他们彼此紧贴的时候,他看着他的脸,被进入而掉泪,说“救救我”,他爱的人总是能和他心意相通,但又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会想那就算了吧,他的脑子一会儿像闹钟一样规律一会儿又像毫无头绪的乱码,硬要去迎合只会带来痛苦。 他感到内疚,希望肆意能暂时忽略他的胡作非为,再之后好好生活。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算中途有波折还是觉得满足,想到肆意心脏都充盈的鼓胀起来,像塞满细羽又历经日晒的枕头,唯一遗憾的是结束的比他预想的早一些,但他陆陆续续在为肆意的以后做准备,所以也勉强能接受了,毕竟他的人生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变化莫测的。 现在,身后是由紫红逐渐沉淀为普鲁士蓝的天空,葵然坐在窗口,俗气的想要留下些话给肆意,他其实知道手机被放在哪里,但妈妈不让用就不用,纸和笔同样能表达。 可惜的是,大概因为已经把所有不敢做的都做掉了,所以这会儿笔力远没有行动豁达,又写又擦总是不满意,几张纸就剩下最后的薄片,他又只开了个头,便陷入沉思。 (二) 肆意在听到俞南说“我走的时候窗户是关上的”就只顾着拿钥匙往上冲,尽管身体像插了根钢筋强行支着,进门看到葵然晃着脚坐在窗口时,他还是站不住了,直到和葵然四目相对,他看到那双眼睛灵动如常,才嗓子硬冷的冲他喊:“快过来。” 葵然没有丝毫犹豫的扑了过来,肆意感受到怀中踏实的重量,伸手把他箍进怀里,心脏却无法回落,像跑了千百里跃个不停。 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强烈,无法正常开口。只有葵然贴在他胸口一直问:“肆意你怎么来了?你有我家钥匙!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要仰头了…” 好像什么也不必说葵然就能够自己开心下去,但他知道这会儿彼此的激动完全不同。 肆意摸了摸他的背,也像在安慰自己,嗓子干哑着说:“我带你过生日去。” 葵然问:“不是明天吗?” 肆意扯了扯嘴角,说:“等零点啊。” 葵然这才摇了摇头:“我不能单独出门。” “你妈同意了。”肆意顺着葵然的思路缓缓沉了下来,捏了捏他的手说:“钥匙我跟她拿的。” 葵然眼神传达着“真的?”,脑袋却点了点,肆意拉着他的手走出家门叫了车,下楼后两个大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他没功夫多想,给陆思学打了个电话,交代完要做的事情,那头在电话里笑话他:“接妹子不自己开车?” 肆意笑着说“开不动了”,然后嘱咐陆思学:“你到了时间做了事儿就回家,别看我。” 对方稍愣,很快就答应了。在一起厮混多年的老友知道,平常的肆意只会用发怒或脱口而出的脏话掩盖尴尬,但刚刚,他像在求饶。 拜托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准备好,所以请先不要看我。 他们一路向南,攥着手,司机时不时抱怨颠簸的老路,肆意没有反驳也没有解答,甚至连待会儿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庆幸自己在之前做了这样漫长的准备,让他现在有事可做。 深夜,车子历经无比漫长的几小时抵达目的地,肆意依旧没有说话,拉着葵然跨过路沿,踩过野草,潺潺的水流和悬挂的锁扣出现在面前,钢绳向荒无人烟的方向延伸,被黑暗吞没,连着对岸绵延的山坡。 “我本来打算明天上个油,没来得及。” 他淡淡说着把锁扣拉下来系在彼此腰间,葵然疑惑的表情在听到“有点儿他妈的卡裆”后笑了出来,肆意没有应和,抱着他轻声说“走了”,跟着索道“哗”地划开,葵然开心地呼出声,但很快速度便慢了,直至停下。 他们被悬在河床之上,周围水流与虫鸣交相呼应,近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葵然说:“不动了。” “嗯。”肆意点点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葵然亲了亲他的脸颊,说:“生日快乐。” 这回换了他问:“不是还有一天么?” 葵然笑了笑,说:“我以为过不了了。” 肆意在他的颈肩蹭了蹭,像要确认他的体温,然后终究是被这人牵引着,问出一句:“嗯,你刚刚在干嘛?” 葵然的语气波澜不惊:“给你写信。” “写完之后呢?” 葵然不说话了,黑暗中也看不清表情。 “葵然,你对死这种事没什么感知是吗?” 葵然愣在空气里,按说他应该立即点头,可在这个时候,他被紧紧抱着,突然犹豫了。 “如果现在解开我的扣子,我会立刻从这里掉下去,然后摔在河里大石块上碎的到处都是,又或者像那人一样,表面看起来是好的但内里震得稀巴烂。” 葵然摇头,但肆意没有停:“不知道,我没死过,试试吧。” “啪!”一声,锁扣开了,肆意身子松了一截,放开葵然腰间的手抓住钢绳。 “肆意你别,别这样。” 葵然哭了起来,双臂圈着肆意不放,绳索轻晃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怕吗?不想吗?” 葵然吸着鼻子点头,肆意又用力摆手,钢绳和滑索撞得咣当作响,被葵然快要失控的哭喊盖过去。 一片昏黑的河道上,他们像两片干枯的叶,岌岌可危。 “那我呢?”肆意说:“葵然,我也会怕的。我没有办法跟你去死,我还有我妈要养,我只会恨你,恨你仗着自己不怕死偏要把我拖下水,然后说走就走,你把我当个什么呢?” “不是的。”葵然手忙脚乱地找肆意的锁扣,哭得要说不清楚话:“我没有,我很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别让我难过,好吗?” 肆意在夏夜里渗出一身汗水,手掌被钢绳磨得生疼,但更多是累,他从没有这样跟一个人讲道理,也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以身试法,还无法预料结果,他仅有的一点儿自信都来自葵然爱他,在他们相处的每个时刻都能感觉到,只希望他对自己的爱能让他心里的杀手离开。 葵然忙不迭的说好,肆意拨开他不熟练的手,重新系上锁扣,然后他亲了亲葵然的额头,说:“等一下,快好了。” 没能算到刚好的时间,肆意抱着葵然在半空中拥着卡了好一会儿,也渐渐等到葵然的眼泪风干,不远处终于亮了起来。 散落的灯串盖满一小片山坡,像晴空的星星和夏夜的萤火,大小错落,照亮了葵然眼前的世界,也照亮了他们的脸颊。 他红着眼圈发愣,但很快被肆意拽动了绳索,吱吱呀呀,缓缓向前直到彼岸。 肆意搓了搓脸颊闻到铁锈的气味,是磨破的皮肤还是老旧的绳索,他并不关心,甚至连原本的生日礼物也说不出口,那种绷得纹丝不动的紧张感在葵然点头的瞬间松动,排山倒海,面前是一群差生用最笨拙的方法堆砌的杰作,他倒在这里,想一睡不起。 葵然自始至终没有问他这是什么,欣喜和感动被身边悲伤的情绪冲散,小心翼翼地挨着肆意,坐在身旁。 很久,他听到酸涩又痛楚的呜咽,像喉咙里煮沸了水,被紧闭的瓶盖生生压着,实在没了力气才漏出一丝水汽,滚烫的。 肆意憋得肺腑都要碎掉,才哽出一句:“葵然,你太自私了。” 即便挨过数不清的冤枉打、经历过很多困苦的时刻也没这么委屈过,他直来直去的性子和匮乏的情感,遇到命里注定的人毫无招架之力,但他爱的人,差一点儿就不要他了。 第35章 (一) 宣泄的阀门一旦打开便很难停止,就像肆意关不住的声音、眼泪,最后他把胳膊横过来挡住眼眶,整个人起起伏伏,要把身体里的力气都用尽一般。 葵然透过光亮看到他颈上蜿蜒凸起的青筋那么有力,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些经络并不是只有愤怒时才会出来表达情绪,他试图理解肆意伤心背后的理由,但有些难,所以即便因为心疼跟他一起落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躺下来缩在他身边,听他的嗓音像拧成一团的湿毛巾一样,挤出一段段潮湿又生涩的话。 “我做这些破玩意儿,试过很多种方法,但是我物理,太差,搞不懂电路,那时候我就想,我还是要读一下书的,不然有下一次,还会像现在这样,只能死命的、接线,真几把丢人。” “但是物理那么难,我都想妥协了,我一直在妥协,结果你在干什么?你他妈要去死,去你妈的!你先气死我算了。” “你就仗着自己弱势,什么破事都干了,最后甩手就要跑,什么狗东西,真他妈想揍你一顿···你别碰我!滚!” 肆意丢开葵然伸来的手,说:“我已经开始恨你了,狗东西!” “······可是不预设一个结果,我怎么敢那样去接近你呢?“葵然往肆意怀里拱了拱,草地很扎,还透着湿气。 “现在,我和你算什么呢?你最初拒绝我的那些原因全都存在,不会有任何改变,还有···我,我真的要去国外生活吗?” 肆意摸了把脸冲他喊:“我不管你去哪儿生活,反正你他妈得活着!活着才有可能改变!” 一声短促的鸣笛传来,不远处,来自车灯的光源影影绰绰,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肆意的手机便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因为知道正在接近他们的,是朝帆和俞南。 葵然循声望去,在看到车牌号的瞬间浑身僵住,待车子在面前停下,下车的俞南印证了内心猜测,他无法抑制的轻颤起来,他已经被肆意拉了回来还做了承诺,眼下再没有地方可以逃跑。 肆意勾过葵然的手指转了个圈攥在手心,抓的很牢。葵然刚起身膝下一软又坐了回去,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看着俞南走过来,缓缓蹲在面前。 他的秘密露了个干净,这会儿眼泪和声音同时涌出来,说:“妈妈,我可以不出去吗······” 葵然已经不再是小孩,但仍保留着“爸爸”“妈妈”这样幼时叠字的称谓,是一直以来在独立之外仅有的私心,他用这样的字眼在心里偷偷构建和父母的亲密联系,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私藏一丁点儿依赖。 俞南的眼眶凹陷下来,眼泪从深深的困苦里往外滚,她知道自己的小孩刚刚被人拉了回来,但现在回望这一路,她更想安慰自己。 “我们对你不够好吗?在你心里,爸妈连拒绝的权利都不会给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吗?” 她拉过葵然的手,把叠成小块的纸片放在他手心——那是不小心留在家的,给肆意、又或者给所有人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叫葵然,请不要忘了我。” “你到底是怎么想爸妈的呢?我们提议你出去,只是想在一个更包容的环境里,会不会为你带来更好一些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可以告诉我们,但你不能什么都说好,然后这样来惩罚妈妈,妈妈不能接受。” 俞南的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弯成一个卷,看起来脆弱不堪,葵然想要安慰她,接近的时候却无助的把手指搅在一起。 “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我,你们说的是对的,可是我,我很怕被人忘记。”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肆意,仿佛刚刚自己不是要离开,而是被抛弃。 “精神病院的很多人,都是被家人遗忘的人,没有人来看他们,也没有人打电话——” “葵然!” 肆意顾不得面前的目光,把葵然揽进怀里:“你不一样,不要想这些了好吗?!” 俞南看着自话悲伤的葵然,原本想问的,关于精神病院的详细过往,这会儿也觉得不重要了,仅仅看他的表现就能猜出有多糟糕,但葵然已经开始回忆,没那么容易停下来。 “他们让我和一些人成为朋友,然后带我去看他们发病的时候,有白天很嚣张到处插队,夜里哭着说自己的预存款连下个月的厕纸额度都不够的爷爷,还有、还有和我一样大的小孩,会吃掉自己的排泄、排泄物···” “可以了!” 俞南心疼的无以复加,捏着他的腕子给他一些温度。 “妈妈给你道歉,太粗心大意了,不知道当时会是这样的状况,你可以留下来哪里都不用去,也再也不会回到那里了。”她抹掉葵然的眼泪,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对你有期望但没有要求,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我希望你记得,走的很难的时候,还有爸妈在你身后让你依赖的。” 肆意听得似懂非懂,但这对葵然来说显然不是快乐的回忆,所以他沉默不语,如果葵然不主动跟他提及,便不问了。 “多信任我们一点,还有对我们诚实一点,父母的责任不只是供你吃喝把你喂养大而已,有很多问题···”俞南顿了顿,还是没有抬头看肆意:“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话虽如此,俞南心里却是一声叹息,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罕见的难题,恐怕没有人能够帮她解决,她无法接受,但也不想用强硬的手段把自己的小孩逼上绝境,只好暂时放在心里,试图让时间给她答案,但有一点很重要——那么相像的他们,外面世界嘈杂的杀伤力可比家里人要大得多。 俞南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摸了摸葵然的头,说:“你们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二) 肆意没有想到最终的结局是他可以在俞南面前带葵然回家。 自己的家。 带着满身青草和泥土的气味进了家门,他带着葵然去浴室洗了个澡,两人的眼睛一个赛一个鼓胀,欲望在成年这天偃旗息鼓,只剩千帆过尽的倦意,他什么也不想说,擦完了身子赶葵然睡觉,原本是好好地平躺着,很快又觉得不安,胳膊腿都横过来把葵然压在身下,生怕他跑了似的。 恍惚间,他听见葵然问:“肆意,你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他清醒了三秒钟,立刻为这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感到生气,咕哝了一句“关你屁事”,抢先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肆意被枕边震动的手机惊醒,他接起来,对方是清亮精神的女声,说:“肆意先生您好,这里飞翔驾校,您这边预报名的驾驶证包过班已经开始生效,咱们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上课?” 肆意下意识骂了句脏话,“滚蛋”两个字还没吐出来,腰间软肉被捏了一下,转头看见葵然正瞪着眼睛看着,冲自己摇头。 “回头说。” 他还是挂了电话,正要问怎么回事,又看到手机里的未读短信。 ——名校大讲堂高中全学科vip辅导班课件已发送至您的邮箱,请在24小时内激活并按时上课,卡号······ 还有另外的短信。 ——您的成年意外险申请已提交,我司将在48小时内对您的资料进行电话回访,请留意收听······ ——您的成年重疾险申请已提交,有效期20年,我司将在48小时内对您的资料进行电话回访,请留意收听······ 肆意的脸黑得厉害,看着怀中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葵然,如果这时再听到一句“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什么的,他一定会扇肿他的屁股,毫不留情。 葵然舔了舔嘴唇,说:“对不起。” 肆意顿了会儿,说:“去你妈的。” 葵然不吭声了,手指扣在他腰间,紧紧的。 “···你自私和自以为是的程度让我火大到想把你摁在这暴打一顿,你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爸妈!” 葵然声音淡淡的:“如果有一天我又变得疯疯癫癫,你们不会把我丢开然后忘了我吗?” “你现在不疯吗?”肆意没好气的抓住腰间的手:“你自己看看你在搞什么!我都陪你一起疯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东西。” 肆意到底没懂他说的意思,葵然摇了摇头,想,就这样也很好,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肆意,我们在谈恋爱吗?” “嗯?”肆意几不可闻的僵了一瞬,说:“我说不是,是在骗自己吧?” “没关系,我已经得寸进尺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哦,那是吧。”肆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不想骗人。” 葵然沉默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肆意只能感受到水汽通过单薄的布料染上了身体,他拿这个人没办法,转过去抱住。 “不要看轻自己,虽然你很麻烦,总是需要人去猜去哄。”他抚摸葵然的发丝去掩盖尴尬:“但我们都很爱你···你妈说的没错,多信任我们一点儿吧,尤其是我···我跟你,就是插板上的俩孔,通着电呢,知道吗?” “···好。”葵然吸了吸鼻子,说:“你要提醒我,该说出来的事情就要说出来。” “知道了。”肆意叹了口气,说:“生日快乐,成年人,别哭了。” “生日快乐。” 葵然拱起来亲了肆意一脸的眼泪,在枕头上蹭干了还是抱着他不放,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肆意立刻提高了警觉,脊背都绷起来,犹豫道:“···你···说?” 葵然点了点头,认真道:“其实你是弟弟,对不起。” 肆意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仿佛生吞了一尊石膏像,整个人脸色僵硬灰白。 开什么玩笑? 他的男子主义他的保护欲甚至他啪啪啪时的上位多少都沾了“哥哥”的理所当然,现在居然跟他说他是弟弟?! “我总是叫你哥哥,厚脸皮的叫你听我的,让着我,一点自己的责任都没有尽到···” 葵然还在自顾自抒情,肆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不得已叫了停,又碍于面子无法明说。 “你太见外了,葵然,这个根本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叫我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 葵然头点得啄木鸟叨木头似的,肆意把他薅进怀里,说:“这个不许告诉别人,听见没?” 葵然说:“好。” 肆意尽快转移话题,问葵然待会儿想怎么过,想了半天,他猛然记起挂在山上的灯串还没撤,为了避免成年第一天就进局子喝茶,肆意决定今天的第一个行程就是带着他的男朋友和朋友上山去把它们摘了,至于以后要干什么他还没想好,反正,刚满18岁,他们可以做出任何畅想,因为最难的那一件,两个人已经勇敢的做到了。 第36章 番外·one day 【肆意】 我这人怒点挺怪的。十七岁前我是个炸药一点就着,人如其名肆意打架肆意翘课肆意无证驾驶想干嘛干嘛,直到快成年了才消停。 因为我遇到个人,他太会惹我生气了,但又同时在我身上安个操控台,无数次让我在爆炸的临界点憋回去,人嘛,总憋容易出事儿的,后果就是以前容易瞎窜的棱角磨平了,换地方突击,我自己都拿不准它们会什么时候出来。 比如现在,我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死皮赖脸跟剧组告假,没人会为了一个请假的新制片派车护送,我只能给村民塞钱把自个儿送出这鸟不拉屎的片场,然后进镇搭车,赶上大雪国道封锁,我他妈为了赶回去冒着生命危险加钱、绕小道才折腾到城里,为了维持见他时的人模狗样,特地在机场附近找地儿洗了个澡,登机前都美得冒泡。 毕竟比起说“我爱你”我更擅长搞实事,我就想看见自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那个样子,灿的过年烟火都省了。 直到我的屁股挨到座位,他突然来了信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是要给我个惊 喜提前回来吗? 哇! 真的,葵然太能了! 我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心灵相通的悸动,老实说,如果你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你所准备的一切惊喜还有意义吗? 常规操作不就得了!费这劲干嘛呢?我看不见人型烟火了,我风尘仆仆又死命捂着的热情被灭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给他回什么,发脾气好像显得我小气又莫名其妙,只回个嗯又不是我的风格,我猜他是不是感应到什么,接下来发来的话让我立马由怒转丧,由丧转怂。 ——回来的话,我妈妈也回来了,我们去吃个饭。 我,肆意,遇到葵然之前什么也不怕,但后来有三个人,我见了都腿软。 分别是葵然的妈俞南,葵然的爸葵盛安,我妈周谨,排名分先后。 之所以格外怕他妈,是因为葵然刚大学的时候他妈大病了一场,好的差不多就带着他妹出去了,也不知道疗养还是定居,他没说具体的我也就没问,但总觉得跟我俩脱不了干系吧,所以后来她隔三差五回来我都是能不见就不见,见了面我也像个纸糊的假人,扯个笑脸都费劲。 我心里没了主意,只好继续生气,结果下了飞机葵然让我更生气,他他妈的来接我,结果找了个学长来送他?还跟我介绍开了!那男的看他的眼神也太怪了吧?! 我全力支持他在象牙塔里一直读书不是为了让苍蝇围着他转的! 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是屎,主要我心情比较屎。 我表面上打了个招呼,坐下就给他发消息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开车来。 他说,我驾照不是都让你拿去抵扣分了么? 哇!葵然真的太能了!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我哑口无言,一直哑着听他俩有说有笑的直到他家楼下,那位研究生同学下车,跟我说,走了哥! 我憋不住,说谁他妈是你哥?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葵然愣了一秒迅速反应,探出车窗对那人说,其实他是我弟。 哇,葵然太能了,这话题转的,让我抬手就想抡他结果发现他居然压着我的手!他居然又预料到我要收拾他!面儿上还好声好气的跟那人说拜拜!还一点儿不耽误哗哗就把车窗摇上了! 我现在就想炸了这停车场! 我冲他吼我说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知道我费多大劲扛多大压力才跑回来吗! 吼完我又觉得因为他能猜到我提前回来而吵架实在有点儿过了,得调转个方向。 你不会打车不会坐地铁了是吗他顺路吗你就让他送送送你几岁啊! 他刚说毕业晚会儿个意忠啊?跃者级呢他班几个人认识你啊毕业晚会这么重要还喊你去? 你不是说要继续往上读吗他给你推荐实习你答应个屁!我组里还缺场务呢你怎么不来啊—— 他一直不说话,低着头,我越说就越生气,气到没注意他在摆弄我的手,等我骂完一低头,才看见无名指上套了个圈儿,银色的。 他好像在等我喉咙卡壳,这不我现在突然放不出屁了,他才伸手在我眼前晃,指头张那么开,生怕我看不见上面也有个圈。 我再问“你什么意思”的时候发现声音已经非常没出息的泡软了。 他说,明天是第五年,留个纪念,里面刻了名字的缩写。 操。 他永远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会不知道说什么,他不会让我尴尬,就像现在,他会亲一下哑口无言的我,说,顺便宣告一下主权,其他人是萍小相逢,肆意是命中注定。 …妈的,葵然太能了! 我没有资格给他惊喜,因为我太笨太粗心,永远记不住这样的日子,我只会乱发脾气,他太好了,我比不上。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想掰倒了椅子压上去,然后也就真的这么做了,他一定像我一样洗了个澡才跑出来,身上都是沐浴露的味儿,我给他落了一打吻痕,把他两条腿架我腰上跟他接吻,对着他嘴唇又啃又咬,进入他身体的时候,他一脚蹬钊车窗户上,“咚”地一声,他也不怕人发现就冲我乐,好像自打几年前给他妈知道了就再没害怕的地方,不论时间地点都不会拒绝我,就算我们现在在大街上接吻,他也不会推开我.吧。 我们在闭塞的车厢里做到出汗,最后我抓着他肩膀往他身体里撞,看他眼角盛着泪看着我,我说葵然我让你一直读书就是希望你别出去认识那么多人,万一有人喜欢你你又刚好觉得比我好怎么办? 但谁知道学校里的人也不省心,你说我怎么办我总不能鼓动你当一自闭吧! 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犯神经的时候有多招人喜欢。 他搂着我跟我胸膛紧紧贴着,说,可是我犯不犯神经的时候都只喜欢你,正不正常的时候你都得喜欢我。 …… 你看,他用“得”,这是一种要求,葵然不会给人提要求,独立的不得了,所以他能提要求的人都是特重要、也被他需要的人。 我很高兴,但我不想说。我的表达方式一定要很肆意,我说葵然我以后就架一杆枪对准你寝室,来一个野男人我蹦一个。 葵然眼睛往下瞟,说那你身上长的就只蹦我是吗? 靠,他太能了! 我说你他妈废话!我情窦初开就让你祸害了,你真不是东西。 他说嘿嘿。 我怀疑我们再晃下去保安会报警,于是决定保留实力适可而止,停了我还想好好拾掇一下车里,他就说,快上去我妈妈打电话了。 我膝下一软说我靠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他说你别怕戒指都是托我妈妈带回来的。 我想我情欲过后愣在原地的模样一定很傻逼,但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这他妈几个意思啊? 我说你得亏没刚才说不然我能当场表演秒射给你看。 他说你记得我妈妈走之前说,你总是什么都可以从来不给妈妈提要求,让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我。所以这回她回来前问我想要什么,我就提了这个,北美今年的限量。 她答应了,我说,两个。 葵然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接着我就说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带回来了,字是我拿到之后偷偷去刻的。 我觉得我的手指头突然有千斤重,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我说,进门要下跪吗? 他头摇的好像开了特效。 我说,我刚才是怕,现在是紧张。他说,没关系,我拉着你。 我一点儿也没客气,像个要跟老父亲走红毯的新娘子,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他手心。他非常配合的亲了亲我的手背,说,深呼吸。 我俩在空荡荡的停车场深呼吸,用一样的频率,但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在这件事上,他比我勇敢,开始是,现在也是。 我很想一直一直保护他,但这件事上,稍微依赖他一点儿,也是可以的吧?毕竞,我们是命中注定啊。 【葵然】 肆意没接我电话。 肆意又没接我电话。 肆意还是没接我电话。 打电话去剧组,说他不在。 我怀疑他为了给我个惊喜提前回来了。 是真的,我好开心啊,我去接他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