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大小姐的私房菜馆［重生］》作者：阮风轻 文案： 由于发现理不清剧情逻辑坑停掉了，随便看看吧。 可以说是本人唯一夭折的长篇了，因为我发现我还是不太会写娇软型女主，理不顺并且有点认同不了逻辑。等我修炼好了再去挑战吧。 由于专栏里不想有坑，所以标了完结，毕竟也写了八万多字了。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重生美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嫣然┃配角：沈熠┃其它 第01章 由盛转衰 “首先，欢迎各位来参加我孙女的生日宴会，各位能来，是我程某人的荣幸，祝大家吃好喝好，健康长寿！”高台之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接过话筒，慷慨宣布道！ “好！”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底下响起一阵潮水般热烈的掌声，紧接着的是一杯又一杯的酒被送上来，香槟被垒成高塔，精致的甜点被塑造成花骨朵的形状，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场热闹非凡的豪华宴会。 人声鼎沸，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生日蛋糕被推了出来，足足一米多高的巨型蛋糕顿时点燃了氛围，无数人围着蛋糕欢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歌唱到一半，盛装打扮的主人公才终于姗姗来迟——刚刚热闹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 现在时间是八点零一分。 上一秒还无比沸腾的会场，却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扑通，扑通，华丽浮雕的楼梯上，走下一个少女的身影——毫无疑问，她是美的，而且这是一种压倒性的美——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礼服裙，精致的蕾丝随着她的脚步聘聘婷婷地摆动；视线往上走，精彩绝伦的设计贴合了她的腰线，盈盈一握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再往上看，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怎样一张脸，仿佛上帝格外偏心于她，把其中多半的姝色慷慨赠予，眼若秋水，唇若玫瑰，皆是点睛之笔。 台上的老人轻咳两声，这才惊醒了梦中人，人群小声的议论里，只听他说道：“……让我们共同举杯，祝嫣然十八岁生日快乐！” “好！” 如果说上次还是应酬性的欢呼的话，那么这次，便是真心实意地欢呼了。 一个偌大的诚心电器集团，一个刚刚成年的，如此美貌的独生女…… 虽然在场大多数早已家产过亿，根本不缺钱，可是权利与美貌这种东西，又有谁不动心呢？就算是年纪大了，自己的儿子那不也可以嘛！更何况，这老爷子也的确有这么个意思…… 一时间，程老爷子身边围满了想要去试探搭讪的人，而在宴会的边缘位置，一个带着蓝色亮钻耳钉的黄毛少年笑问：“沈哥，这样你都不动心啊？那帮人现在都大型真香现场了，你咋还这么淡定？” 被他称作沈哥的少年却只是摇摇头，笑：“他们找的人不对。” “啊？”黄毛少年愣了半晌，等到他起身离开的方向，才恍然明白——嘿！原来沈哥不是不动心，是打算直接去找本人了？！高还是他沈哥高！ ※ 与此同时。 程嫣然从梦中醒来，然后被兵荒马乱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一番摆弄，迷迷糊糊地走下楼。 她看见人群惊艳的眼神，还有他们惊讶低呼的声音，几乎以为自己是发了梦，直到她的目光扫到不远处拿着酒杯喝饮料的沈熠，目光相接间，她触电般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层层叠叠的高定裙子，蕾丝的触感如此真实。 所以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奇迹流转，她回到了十年以前——也就是噩梦刚刚开始的地方。 程家家族企业诚心电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但实际早已遭受巨大的财务危机。她爷爷程雄为了转嫁危机，借着她成年礼的名头，搞出这么个宴会，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为诚心续命。 联姻的对象最后确定为沈家的继承者沈熠。那场世纪婚礼，想必本市的人全都记忆犹新。 只可惜，繁华的表象下，往往掩藏着常人看不见的危险，程嫣然嫁给沈熠不久，诚心电器被不知名人士收购，继而被沈氏集团吞并。程老爷子突发心脏病住进重症监护室，终于挨不过双重打击，凄然离世。 程嫣然尤记得爷爷死去的时候，期期艾艾地握着她的手：“然然……爷爷，爷爷对不起你啊！我本以为沈熠那小子是爱你的，才最终选择了他，没想到，没想到啊！” 程嫣然苦涩一笑——没想到，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所有的资本都是冷酷无情的？没想到沈熠就算是娶了自己，诚心还是被沈氏吞并？ 可笑当时还年轻的自己，听信了爷爷的话，愚蠢地寄希望于爱情。她爷爷是老糊涂了也就算了，当时已经成年了的她，竟然也天真地以为，只要沈熠爱上她，那么这一切就会解决，她甚至费尽心思去琢磨沈熠的喜好，去刻意装扮成他喜欢的娇软模样——多么可笑的想法，想要一个冷酷无情的掠食者，因为哀求而放掉嘴边的食物。 然而奇迹发生，时间倒流到了这个节点——这个时候，一切尚未发生。 愣神之际，那个她回忆中的人物，迎着宴会的昏黄光线，朝她走来。光线昏暗，人群在狂欢，他走向她，懒洋洋地开口：“程小姐。” 沈熠朝她走来。 他的脸庞逆着光，勾勒出半抿的唇角，一步一步走来，神色漠然，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波澜不惊的样子，收购诚心的时候是，她崩溃地求他好聚好散的时候也是。 程嫣然还记得当时自己声泪俱下，质问他：“沈熠，我又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值得你这样报复我？你收购诚心也就算了，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非要闹到彼此都难堪的地步？” 而沈熠只是回过头，温柔地摇摇头：“不行。” “不行。”他说。 程嫣然试图跟他沟通：“我已经签了所有的产权转让书……你不用担心我日后以程氏继承人的身份要回股份！” 她自认为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就差跪在地上求沈熠。而他却还是那样漠然地站着，摇摇头。 “不。”他说，“你别想离。” 而现在，他又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程嫣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人声鼎沸的背景音里，她的余光看到了程嫣然，他笑起来，眼里有光——许多年前，程嫣然信心满满地认为，这就是动心的目光，众所周知不苟言笑的沈熠在对着她笑。而现在，她终于明白——那笑，是掠食者遇到猎物时，眼睛里兴奋的血光。 程嫣然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欠了欠身，飞快地消失于夜色之中。 不远处，黄毛少年见到人走了，探头探脑地出来八卦：“唉，沈哥，你看清楚没？怎么样？远远的看着应该挺漂亮的，不知道近看咋样！” “少八卦。”沈熠撸了一把他的黄毛，留下淡淡的一句转身走了，黄毛少年呆愣了一会儿，继而惊了：“卧槽，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沈哥你果然是个颜狗！” 夜色里，他听见平时不怎么笑的沈哥，再次发出低沉的笑声：“不牢你废心！” 他的尾音充满愉悦，仿佛深夜造访花园，恰巧惊动了那园里最娇嫩的一朵玫瑰。 ※ 整个晚上，程老爷子身边都围满了人，各式各样的奉承话，如同不要钱一样朝他涌来—— “老爷子真是老当益壮啊！” “瞎说什么，明明正当壮年嘛！” “这是我家养生的秘方，千年老山参加上几十味中草药，吃了的都倍儿精神！” “听说您喜欢玉石，不才正好得了一方美玉邀您品鉴一二……” 像这种层次的马屁也就算了，还有吹得更离谱的—— “您这事业真是如日中天啊！” “看您这副面相，定是有儿孙福的！” “令媛端庄文雅，定是您教导有方！” 别说程老爷子，隔着个隔间听得程嫣然都起鸡皮疙瘩，诚心售后都快被网友嘲讽成梗了，如日中天？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究竟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 不过，虽然这些客套话有些假，但漂亮话谁不爱听呢？——起码程老爷子还是比较受用的，吹捧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考虑到老人家身体撑不住了，人群知趣地陆续退去。只剩下爷孙两留在大厅。 程老爷子满面红光地招呼她：“来来来，然然，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看这个就不错，胭脂玉的镯子，色泽清亮，配我孙女，贵气！” 程嫣然带上镯子，晶莹的殷红果然衬得那一段雪臂愈发白皙。只可惜她神色恹恹，显然心里有事，不过半会儿便把镯子褪了下来：“爷爷，你说，诚心要是失势了，这些人会不会过来讨债？” 她的语气过于凉薄，一时间，程老爷子竟然无法回应，好半晌，才哑然失笑：“我的乖孙女，这送礼的，送了便是送了，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再说了，又不是我逼他们送的，他们自个儿要送，能拦着谁？再说了，这镯子也就几万块钱的事，这一堆的综合不过也就区区数百万而已，嫣嫣你要拿来扔着玩儿也是可以的，哪里落魄到那个地步了！” 程嫣然垂下睫毛，听了这一番话。 嗯，是的，对于现在的诚心来说，区区几百万确实不算事，瘦死骆驼比马大，就算她程嫣然任性要把这些东西再重新一样买一件，财务上面把这几百万加在她生日宴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之后呢？ 那段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来临之际，本就摇摇欲坠的诚心电器帝国，终于再也扛不住内部冗杂的结构，纷繁复杂的人事斗争，轰然倒下，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那就是数千万只蚂蚁，把一只倒下的骆驼啃得个干干净净。 再后来……诚心就这样被收购了。 第02章 暗涌波澜 程嫣然穿着层层叠叠的礼服裙下来的时候，程老爷子正在哈哈大笑，满面红光：“然然，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一个个平时眼高于顶趾高气昂的，见了我孙女还不得个个目瞪口呆得像个愣头青！” 那当然得目瞪口呆——垂涎于美色，垂涎于唾手可得的财富，这是人人都有的通病。 他们低声下气的绝不是程老爷子，也不是岌岌可危的诚心，更不是盛装打扮的自己——他们是想通过一时低声下气的伪装，获得一笔唾手可得的财富。 宴会大厅人声鼎沸，狂欢一直持续到十点多，夜色已深，碍于主人家年事已高，这才陆续离去。 人烟散尽，灯火阑珊。 “爷爷。”程嫣然突然开口，轻声问：“我不嫁，可以吗？” 程老爷子的脸色一变，继而笑了：“也是，我们嫣然还小，不过不要紧，先看着，培养培养感情……” 程嫣然心中一声叹息，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爷爷也老了。 曾经创业时锋利凶猛的雄狮，现在也变成了垂垂老矣，毛发斑秃的老狮子，守护着自己年轻时积累的财报，哪怕这装财宝的箱子随时可能将自己淹没。 回望过去，程嫣然发现自己看得也挺清楚——上行下效，爷爷现在这个样子，只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也怨不得诚心内部充满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各种油滑的阿谀奉承之辈。现在诚心内部千疮百孔，最可悲的是她这个唯一的继承人自己也没有经商手腕，根本挽留不住这大厦的倾颓。 所以当时的程老爷子选择了沈熠，在众多候选人中，其实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一来，沈家家大业大，想必不在乎这区区一个诚心电器；二来，沈熠本人年纪不大，经商手腕却不输前辈；最重要的一点，他似乎对程嫣然也很动心。 只可惜……她重生过，她知道，嫁给沈熠，诚心也会被无情收购。 ——难道又要重复上一世的结局，和沈熠重复离婚的闹剧？ 程嫣然揉了揉眉心，这代表她在思考—— 现在是成年礼，那么便就意味着，还有两年的喘息时间。在这两年里，斗转星移，物价飞涨，房价飞涨，实体经济一片萧条，金融危机袭来，诚心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终于经不起内外蚕食，轰然倒下。 按照一般励志文的思路，她应该此时站出来，以集团独女的身份进行一场改革，使诚心上下焕然一新。可是她知道她做不到。诚心太大了，尾大不掉，已经不是轻易一句改革可以改变的事，再加上不可阻挡的时代浪潮，实体经济逐渐被网上购物冲击得七零八落，迎面而上，简直像个对抗风车的疯子。 ——她曾经试过当这个疯子。 前世作为掌握诚心大部分股份的继承人，她曾经试图在股东大会上进行改革，可是，就当她拿出自己冥思苦想的方案时，迎来的却是一片老油条的推诿。 “不好意思程小姐，这直营店我们不能撤啊！这可是当年老爷子费尽心思才谈下来的合作，这可都是心血啊！“ “既然客服人手不够为什么不能撤？售后做得不好影响口碑！”为了这次方案，程嫣然费尽了心思，本来从来没跟人呛过，也试图强势起来，而对方却只是笑：“程小姐想得太简单了，这直营店撤了，订单不就会减少？订单少了，到时候我们厂可怎么发工资，怎么跟员工交代啊！” “那就减少供货量！少定点材料不就行了！” 对方再次笑了，那种“你不懂行”的笑：“这定的少了价格也给不了最低批发价，还得往上涨啊！程小姐，做工厂苦哇！不是你们贵人能想象的苦！我们一天到晚忙着陪人喝酒拉订单……” 进入他熟悉的领域，负责人开始滔滔不绝，而程嫣然却真的茫然起来——她似乎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没有这样的魄力。 家族事业岌岌可危，而她却根本无法站出来做点什么。 也是那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家，沈熠问她怎么了，她走了一整天工厂，累得不行，摇摇手，躺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有说。 三个月后，诚心内斗严重，最后被沈氏给收购，整改一新。 程嫣然不想再想下去，事情似乎就此走入死局，她没有能力拯救诚心，也没有办法改变爷爷的想法……重生一世，她似乎什么都没能改变。 种种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回环，最终，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她曾经的丈夫沈熠说的一句话，那个英俊又冷漠的资本家，在接受偏娱乐性质的采访时，说：“给有一笔财富但又不会理财的人最好应对金融危机的方法……买房，尽可能多地买房。” 当时，这段视频一度在网上流传，被网友们调侃—— “我也知道买房啊，可是现在的房谁买得起啊！” “爸爸不如你送我一套吧！【滑稽】” 而现在，程嫣然却有了这个机会。 她厘清了手头的钱，大约有一千多万，足够在这个房价还未达到最高峰时，买几整栋的房。当然，如果算上爷爷那边的钱，只会更多，只可惜，程老爷子对此的态度非常不认真：“买房？我孙女还会缺房子住？这样，你要是想去哪儿跟爷爷说，爷爷给你买套别墅！” 程嫣然无奈，她要的不是尾大不掉的别墅，而是市中心的商品房，只可惜，两人之间的信息差，注定要鸡同鸭讲。再加上挽救诚心，也不是一句买房能解决的事情，程嫣然也只好独自投资，买下了市中心水墨庭院一期的几栋楼。 也罢，下半生不能荣华富贵，丰衣足食总是可以的。她已经做好了吃穿用度比之前低一个档次的准备。 ※ 另一边。 黄毛有点惊疑不定地看着沈熠：“沈哥，你真要贷那么多款？”——那可不是一两百万的事情，那是数以亿计的项目！还是期房，不是现房，他都简直不敢相信，如果这个项目失败，资金链断层的话会怎么样！ “不会亏的。放心好了。”沈熠言简意赅地回答他，这个在贷款文书上签字的人，表现得远比他的年龄淡定：“大城市，居不易。我要是你的话，不说开发楼盘，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多投资几套房产。” “说到底还不是要我支持你家生意？”黄毛笑嘻嘻的，“可我爸又不给我钱嘛！他管我管的紧，每一笔都要报账。我这手头就小几百万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全拿来买房了，那我可不就一穷二白了——这样，兄弟我支持你，买一套，怎么样？” “你随意。”沈熠说着，继续浏览房主信用资料——分管人员已经审核过一遍，但他还是认真地做着最后的审核，忽而，他的目光停留在表格的某一行中—— D003栋，户主：程嫣然。付款方式：全额付款。 “怎么了？”随着他停留的目光，黄毛也望向屏幕，不禁惊呼出声：“我靠，这人疯了吧？” 周所众知，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小辈手里一般也就个几百万而已，最多顶天了也不过千万，家里怕给多了失去控制，也一直约束着——所以现在全买房了，是怎样？难不成她下月打算喝西北风。 “没疯，投资固定产，是相当明智的做法。”沈熠审核完毕，收了电脑：“倒是你，二十几岁的人了，要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听说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知道知道，我也没打算争家产，随便分我点儿就行。”黄毛无所谓地摇摇头：“今朝有酒今朝醉呗，何必要活得那么累。” “你高兴就好。”沈熠也不再多说，片刻，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嗯。父亲？是我。为什么单独开发项目？”他勾了勾唇角：“这不正如您所愿么？” “你别看着现在楼盘涨就投！”沈父教训道，端的是一派长辈姿态：“有多少楼盘是因为资金链不够成本过高而倒塌的，别到时候怪我没说！沈家是不会给你做担保的！” “这个您放心好了。”沈熠笑得克制，“不会用‘您’的名义作保的，再怎么说，我沈氏持股量也不高，总不能直接偷您身份证出去抵押，这些都是要签字画押的，您说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沈父冷哼一声，似是放缓了语气：“小辉，爸爸给你找了个工程司的能人，工作能力很强，叫李明，人家是老前辈，多多学习学习！” 沈熠“嗯”了两声，乖顺地答应，等到挂了电话，冷笑：“我倒是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出乎预料的，这位李明竟然真的工作能力还不错，一番考察后，沈熠把他留了下来。 2月12日，水墨庭院第一期正式开盘，开盘现场异常火爆，当然，程嫣然知道，这也必须得火爆——水墨庭院的第一期，正式拉开了本市房价上升的序幕，期贷，学区房……这些曾经新鲜的概念，渐渐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从打死也不买房，到背一身债也要买房，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国家经历着转型期的阵痛，无人能置身事外。 还好，她敢的足够早，也赶得足够巧——紧捏着手中的房产证，上面残余的温度，让她改变命运的一小步，终于有了实感。 第03章 新的开始 “嫣然呀，要不然最近出来逛逛呗。”如同往常一样，那些个不算亲热也不算冷淡的名媛们开始约程嫣然：“现在快开春了，也该换个发型了。” “不了，我没钱。” “哎呀，说什么笑话呐？”小姐妹们娇笑，“真没钱假没钱啊程大小姐——你怎么会没钱？” “真没钱。”程嫣然异常坦白地说，她的钱得全买房子去了，剩下的一点，哪舍得这么流水似地花？意识到家里有朝一日要破产，她的消费观都不同了，赶明在家的时候还跟程老爷子商量：“爷爷，我们住不了这么大房子，也用不了这么多人照顾，每年的人工费和维护费，省下来都好大一笔钱了！” “怎么的，倒教训起你爷爷来！”程老爷子眼睛一瞪：“我不请保安？不请做饭阿姨？我这偌大一个程氏一个保镖都没有，是等着人来抢劫？嫣然，不是我说你，这几天在家里是不是闷坏了！你把零花钱全都投房子也就算了吧，女孩子确实应该有点不动产当嫁妆；可你这一天到晚灰头土脸的，也不化妆打扮了，难不成我程氏要破产了？！放心，我程某人别的容不下，养个你还是绰绰有余！女孩子家家的，就该收拾得漂漂亮亮得才好！” 那可不是就要破产了——虽然是在两年之后。程嫣然面上不敢反驳，确实，她的行为在现在看来，的确有些怪异，仔细想想，甚至有点因哽废食——哪有为了未来的事情影响现在的生活的呢？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她还是照常打扮，只是每一次用贵妇化妆品的时候，忍不住就放轻了手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水墨庭院的火爆，不止掏空了程嫣然的钱，让沈家的小子火了一把。据说，开盘不到二十四小时，所有的楼层便都抢购一空，包括人们普遍不喜欢的遮光一楼。 人民群众的购房热情，大大超乎了商人们的想象，也是，身在学区，离CBD也不远，上班购物都很方便，这样的房子就算贵一些，只要开发得靠谱，也有人买账。据说，单这一期的房子便完全收回了本金，很显然，之后更要赚个盆满钵满。 一时间，不知多少商人四处打听，开始钻营买地，想要挣这个快钱。而此时，引起风暴的主人公，却正在照顾某位身穿病服的中年女子，女子身后的衣服上，印着“XX市精神病医院”的标志，此刻阳光未醒，是女子一天中少有的清醒时刻，她爱怜地看着身边的儿子：“小辉啊，你长得可和你爸爸真像，你要好好听他的话，啊？” 沈熠给她推轮椅的手一顿，神色冷了起来：”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女人傻笑，“我只是想着，我们一家和和美美，和和美美的，他不惹你，你也不去惹他，我们小辉可乖了，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就是班里的第一名，现在读研究生了也要好好学习啊，别跟你爸爸吵，他就是那个性子……” 她爱怜地摸着沈熠的头发，仿佛之前发疯要杀了他这个孽种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一样。而沈熠也的确很享受这样的温情时刻。他望着面前的女人——女人有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和他一模一样。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虽然知道这女人多半是受了他爸的影响……但是这一刻，年纪尚轻的沈熠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既然如此，如你所愿。”他低声道。 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愿意招惹他。 二月末尾的一班飞机，做完水墨庭院一期，一切方兴未艾，正在火爆期的沈熠，扭头出国攻读MBA。 不过，令沈父失望的是，磨破嘴皮，他还是没有把水墨庭院的后续项目转给他，而是高价转给了另一位本市的富商。 飞机划过天空，故事的帷幕，徐徐拉开。 ※ 二月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程嫣然在家里一脑子钻研着厨艺，重生后，她搜肠刮肚，也就的确想到了这么一种赚钱的方式，而就在这时，爷爷过来，问她：“嫣然啊，咱在国内读大学读腻了，要不要去国外交换一下？” 程嫣然手一顿，这狐狸尾巴一翘，她就知道对方要打的什么主意了——沈熠曾经在这个时间段留学，当时，程老爷子就是借着这个由头，让她出去留学，接触沈熠。她也非常听话地找机会出现在沈熠面前，两人相识，陷入热恋，回国后，就举办了那场举市闻名的世纪婚礼。 重来一世，程嫣然并没有打算拒绝，最起码，留学可以很大程度上脱离程老爷子的监管范围，至于跟沈熠接触……人在国外，可活动的空间就大了。 思及如此，程嫣然乖顺地点点头：“一切都听爷爷的！” 于是，赶上二月最后一天，程嫣然的申请终于批准下来，飞机划过夜空，一段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而我们的故事，也就此展开。 程嫣然本科是哲学专业，所谓家里有矿读哲学，很显然……这是个就业不怎么乐观的行业，这也导致了程嫣然在诚心破产之后，几乎无处可去。 虽说手里有房心头不慌。但程嫣然并不喜欢自己这种坐山吃空的感觉。未雨绸缪，才不至于在诚心倒塌时养活自己和爷爷太过艰难。坐在飞机上，她一直在规划着自己之后的留学生活，当然，她不是在盘算如何接触沈熠，她是在想如何赚一笔私房钱。 程嫣然脑海里有很多种想法，开店啊，代购啊，乱七八糟的，但当真正到达目的地，她发现她自己想多了——开店和代购的手续远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再加上语言不够精通，请一个咨询律师的钱，还不如去做点别的，无奈，她和大部分留学生一样选择在餐馆打工。 这边餐馆大多差人，老板也愿意用些物美价廉的华人留学生，她没废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一份餐馆帮工的兼职，只是在职位选择上出了些问题，老板极力劝说她去当服务员，而她却想要留在后厨帮工。毕竟她想先积攒点经验，学点手艺，好日后自己开店。 “小姑娘，后厨很累的，而且你不一定能受得了，这边的服务员可不比国内呢，小费拿得可多了！” 而程嫣然虽然看着软，内心倒也比较坚定，摇摇头，拒绝道：“不了，老板，我还是想去后厨。” “嗨，小姑娘……”老板还欲再劝，旁边一圆脸姑娘心直口快道：“我说老鱼头，你可就别想了，你光想着靠人家漂亮小姐姐卖脸赚流水，你怎么没想过有地痞流氓被吸引过来找茬儿？” “呃……”老板尴尬了片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没有，我不是哈！小姑娘你听我说，我是个好人！这样，后厨就后厨吧，你要是受不了直接跟老于我说，马上给你换！” 程嫣然笑了起来。 “不会换的。”她说。 就这样，程嫣然在这家“老于中餐馆”中留了下来，没课的时候都会去帮厨，虽说是中餐馆，但这里毕竟是个中西结合的地界儿，卖的大多是些西兰花炸鸡之类的料理，也会混着卖些面包，甜点之类，给些懒得早起的留学生充做早晚餐（brunch），程嫣然负责的就是这部分。 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帮她说话的圆脸女孩，在征得老鱼头的同意后，用烤箱做了个小份的芝士蛋糕，去前台递给圆脸姑娘：“上次谢谢你。” “啊。”圆脸姑娘愣楞地瞪圆了眼，想了好半天才摇摇手：“那个，不用……” 可这话说到一半，她却又觉得难以开口继续了。原因无他，这蛋糕实在是太香了。 “试试看吧。“程嫣然笑了笑，圆脸姑娘不再矜持，拆开纸盒，一口咬下去，浓浓的芝士奶香味在口腔间充盈，绵密的蛋糕才烤好，松软温热，让人吃得一口接一口，被吃甜品的幸福感所充盈。袁欣桐吃完，简直都快要哭了：“呜呜呜……我好久都没吃到正常甜度的蛋糕了！果然蛋糕还是这个味儿好嘛，那店里卖的简直要甜死我了！” 程嫣然笑：“这边的蛋糕确实要比国内的甜，他们比较能吃甜嘛。” “那岂止是能吃甜！那简直是想用糖直接做蛋糕！”袁欣桐吐槽，“两倍糖都是常规操作了，还有加三倍的……简直是魔鬼！” 这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吐槽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似的，灿烂一笑：“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袁欣桐，他们有时候会喊我圆心筒哈哈哈！” 程嫣然也笑了：“你好，我叫程嫣然。你以后想吃正常甜度的蛋糕，都可以来找我。市面上的甜品我基本都会做，当然，于老板同意的前提下哈。” “妈耶！”袁欣桐眼睛一亮，“嫣然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这个被黑暗料理荼毒的小天使吧！”她夸张的语调成功地娱乐到了程嫣然，眉眼弯弯，又是一炉甜点带着霸道的香味，暖烘烘地出炉了。 第04章 限量美食 女孩子的友谊也许就是这样简单。前世程嫣然忧心家里的事，她又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脸，久而久之也就没了伙伴。而这一世，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星期，她做的甜品就彻底征服了许久没开荤的袁欣桐。 “嫣然，我觉得你做的蛋糕超好吃的！真的，你怎么不卖呀？这边的蛋糕简直甜得发指！真的，我好长时间都没吃过正常甜度的甜品了！”袁欣桐一边哀叹，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噢，不对不对，一边搞帮厨一边做蛋糕的话太累了！不过，你手艺要是这么好的话，完全可以试试自己专门卖甜品赚钱啊！” “其实也不是很累。”程嫣然本来就有做生意的想法，倒是想试试水了：“我可以先做一小部分试试，如果确实比较受欢迎的话，我就把工辞了。” “哎哎，这个办法好！”袁欣桐眼睛一亮：“我来建个群？” “嗯。” 就这样，程嫣然做甜点的小生意开始了，一个面向留学生的“拯救吃货小分队”的群建立起来—— “大家好:-D我是袁欣桐，发现隔壁一个妹子做甜品特别好吃，分享给大家哈，要预定的周五找我！价格表见群图片！妹子现在比较忙，所以一周只能做十份订单，一人限购两份，数量有限，限量先到先得！PS：我袁某人绝不说空话你懂我意思吧，真的好吃真的好吃真的好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有什么疑问可以私信戳我。” “不是吧，元谋人你也缺钱搞代购了？” “姐给你个建议，你还不如直接搞代购去国内的，LV啥的，贼赚，这玩意儿吃亏不讨好啊！” “给我元谋人个面子，我来一百份【滑稽】”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抱着不置可否地心情在调侃着袁欣桐，外号“袁某人”“元谋人”这个梗似乎从高中到现在留学了这群人还玩不腻，袁欣桐急了：“谁再叫我这个外号直接拉黑！是真的好吃！到时候订不到别怪我！” 好吧好吧，袁欣桐人缘好，脸圆圆的挺可爱，这帮子人虽然不太着调，倒也给她面子，当即，群里的大姐头首先做了表率—— “彤彤，给我来一份尝尝吧【红包】” 所谓万事开头难，这头一份过后，第二份似乎就没有那么艰难了，又有人出来凑热闹—— “元谋人，给我来十份！钱收好！【红包】” 接到生意，袁欣桐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怒了—— “你瞎啊黄毛！一个人限购二份！看见没有！” 黄毛青年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打字道—— “二份就二份吧，剩下给你当零花钱吧，省得你穷到代购【笑】” “信了你的邪！”袁欣桐嘀咕着，却还是老实把钱转到程嫣然账上：“嫣然，有单了，二份甜品，你随便做点啥都行……” “你转多了，都说了分你的。”程嫣然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构思甜品，添添补补着原材料。 “哪有，我这无偿，你就多分我点吃的我就知足啦！”袁欣桐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她这样大方，程嫣然倒也理解，毕竟她之前也这样。点了点头，她不再拒绝：“那我做三份吧，留你一份。” “好嫣然！小天使啊！”袁欣桐听到报酬没有高兴，这个消息却让她成功笑开了——又有好吃的啦！ 周六傍晚，餐馆的活计都忙完了，袁欣桐就在后厨门外等着她烤蛋糕，材料准备妥当，蛋清打发，倒入醇香的淡奶油……等到最后一步，入烤箱，打开来时，整个屋子早已充满蛋糕特有的浓香味。 “啊啊啊！嫣然你究竟做了什么，好香好香！”袁欣桐简直快要被香疯了：“你这是在折磨我啊！” “也没什么，就是豆乳盒子，芝士草莓蛋糕还有雪媚娘。”程嫣然笑，一边说着，一边端来了她的成品——一端上来，一股霸道的芝士香味就不由分说地霸占了人的所有视线，芝士就是力量啊！还是熟悉的芝士味道，双倍芝士，罪恶的热量！再加上一看就是好料子的蛋糕，更别提隐隐约约的草莓香味了！袁欣桐吸了吸鼻子，简直望眼欲穿：“嫣然，我可以开动了吗？” “你趁热吃吧。”程嫣然笑道，得到许可，袁欣桐嗷呜一声，一口咬在芝士蛋糕上，爆浆的！！！草莓果酱流出来，酸甜多汁的味道刚刚好中和了芝士的丰腴味道，奶香味和果香味混合在一起，人间美味！ 芝士蛋糕并不大，只是一口的量，吃完后，袁欣桐还没尽兴，看向不远处透明盒子里装着的豆乳盒子——蛋糕被切成方块状，中间夹着绵密的奶油，最上面是鹅黄色的豆乳，还撒了一层豆乳粉，霎是可爱。 看着就想吃！ 袁欣桐都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建群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却要送给别人，痛心！ 不过，纵使如此，她本人还是非常守信的，怨念地开着小车去送货，一份豆乳盒子，交给大姐头，对方打开尝了一口，果然爱不释手，接连着一小勺一小勺地挖空了盒子，看到袁欣桐在旁边一副可怜巴巴看着的样子，笑了：“想吃？” 袁欣桐矜持地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大姐头恶劣一笑：“不给！”袁欣桐怨念，却在下一刻被塞进一勺绵密的豆乳，比起浓重西方味道的芝士，这个甜品多了点中式的婉约，豆粉裹着绵密的奶油，入口香甜，带着一点质朴的豆香味。 也好吃！ 好吃得袁欣桐都想把剩下的一份儿独吞了！反正那黄毛又不大爱吃甜食，根本不懂得欣赏！ 可她毕竟是非常讲究承诺的，最终还是用巨大的意志力把东西送过去，心里在流血：“喏，你定的东西。” “这么拼啊元谋人，这订的人还多了你不成快递员了？”黄毛笑嘻嘻地调侃，被袁欣桐横了一眼：“去你的，别的人那得自己去拿，我可没那个功夫！” “那这么说来你是对我有意思咯？” “滚，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呢！不过是看在第一单的面子上！”袁欣桐给了他一掌，跑走了，黄毛倒也不介意，嘀咕了一句“母老虎”，笑嘻嘻地把蛋糕提走了。改天还忍不住拿到沈熠那儿得瑟：“那丫头就是嘴硬……还送我蛋糕！可惜吧，我这人也不怎么爱甜品，这礼物送得不大恰当，这不拿来和你们分享分享？” 沈熠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旁边倒是有人替他开口了。 “得了吧，瞧你这得瑟样，还没怎样。”另一个带眼镜的鄙视地看他一眼，继续谈正事：“沈哥，我听说程家那姑娘的确跟着一起出国了，按理说，这会儿她应该正在巴结你才对，怎么没见人影儿？难道是没找到联系方式？能力不会有这么差吧？” “谁知道呢。”沈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也许看上的是别家？” 戴眼镜的青年乐了：“沈哥你在跟我开玩笑？他们还有别的选择？”说着，他突然收到一条短信，神色怪异：“沈哥，那个……不会吧？” “说。”沈熠神色淡淡。 “你不是让我留意着程家那姑娘动向么。”戴眼镜的青年神色古怪，“刚刚他们那一块的有人跟我说了，说是她现在在做蛋糕呢，还限量十个，生意红火得很，不到十天都快供不应求了。” ”感情这是她做的啊。”黄毛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反映过来了，随即惊叹，“这么七折八拐地接近我们沈哥，太拼了吧？除了我们发小儿几个谁知道沈哥爱吃甜食？” 沈熠淡淡扫了他一眼，黄毛赶紧闭嘴；只见他拿起那个包装盒，揭开漂亮却脆弱的纸包装，露出里面圆滚滚的雪媚娘；皮薄晶莹，轻轻咬上一口，绵绸的奶油流了出来，混合着果肉，唇齿留香，就连胃里，似乎也沾染了这种甜蜜的感觉。 “有意思。”沈熠笑道，不知为什么，这个笑硬是给黄毛青年看出了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求生欲极强地闭了嘴。虽然他们都是差不多年纪，也是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儿，不得不说，沈哥狠起来，真叫人发毛啊！也不知道那姑娘咋的招他惹他了！ ※ 程嫣然的甜品小生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每星期限量十份，基本上都是处于抢不到的状态，还经常有新人加群。没办法，这甜品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身在国外，常年吃不到正常甜度的蛋糕，留学生们大多不差钱，一发现身边竟然有这么个宝藏，简直要把买买买发挥到极致。一个月下来，就光卖甜品的纯利润，折合成人民币差不多有四千多块钱，这还是程嫣然卖的数量少，用的又都是贵奶油的前提下。 这钱并不多，却是程嫣然第一次纯粹靠自己的厨艺赚来的钱。看着银行卡上的那串数字，她心中对于未来的期望，也越来越坚定起来。 第05章 他的接近 人逢喜事精神爽。 程嫣然赚了钱，第二天洗盘子的时候感觉阳光都是格外明媚的，折射在白色的盘子上，发出柔和的光晕，不远处，还听见袁欣桐调侃的声音—— “于老板，不打算换个菜色？天天西兰花配炸鸡，不得吃腻？” “我也想啊，那不成本高！”老鱼头叹了口气，“这边唐人街上蔬菜卖得贵，一趟算下来，再加上成本，房租……这边吃炸鸡西兰花的大部分都是学生，冲着便宜才来的，要是卖的价格高，人家还不如去西餐厅点个沙拉吃，那还健康！” 倒还有这层顾虑在，程嫣然听得不禁出了神，她不食人间烟火太久，虽然第一次试水赚了些钱，对于这些细碎的事，却也缺乏考虑。正欲再问老鱼头些什么，外面袁欣桐神神秘秘地走过来，朝她招了招手，神色有点古怪。 程嫣然会意，凑过去，只听她低声道： “嫣然，外面有个帅哥请你喝可可棉花糖。” “这人是不是要追你呀？”袁欣桐悄悄地贴耳朵问她。 “啊？”程嫣然茫然地从后厨出来，目光对上了一张脸，眼神冷冽如寒星，熟悉的面孔，对应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沈熠。 程嫣然从后厨的窗口望过去，临靠窗户的边上，有一个穿着蓝白色衬衫的男生，外面搭着一件斜纹毛衣背心，这是这个季节留学生常有的装扮，可明显这一套更加笔挺有质感，更别提侧脸的线条，在窗外阳光的映射下，流畅又英俊。 沈熠。 她前辈子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和大部分人想象的都不同，沈熠也是英俊的，更何况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神色明朗，不似当年霸气阴郁的男人，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他甚至还回望过来，朝后厨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程小姐。”此刻他坐在对面，俨然是陌生的眼光，“如果你是要吸引我的注意力的话，那么恭喜你。”他顿了顿，举起杯子遥遥敬了程嫣然一杯，“你成功了。” 程嫣然：？？？什么？下一句是不是得说“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种太过中二的套路式霸道总裁台词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要说多年程家大小姐锻炼出来的是什么，那大约便是仪态，这样的笑却也并不突兀，美人明眸皓齿，笑起来便是仪态万方。 沈熠微微眯起了眼。随即程嫣然意识到危险的味道，她心里暗骂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因为一句类似雷剧的总裁台词就放弃了警惕——她怎么能在沈熠面前放松警惕？那是一头真正的吃肉不吐骨头的狼！夸张一点说的话，别人说“天气凉了王氏应该破产了”那是搞笑，沈熠这么说的话，那王氏还真该破产了！ 她重生一世，应当是最了解沈熠的人，怎会觉得他在开玩笑？——他说的，那不是所谓的霸总套路，而是真这么觉得！ 程嫣然心中惊涛骇浪，可是现在再离开显然已经来不及，她只能听沈熠继续说下去，阳光里，他的声音磁性又好听：“程小姐，是这样的，我想找你订购甜品。” “订甜品的话可以加群啊。”旁边的袁欣桐看自己好朋友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帮忙：“沈同学你不知道么？” “是这样的。我比较忙，没有精力去抢限量。”沈熠解释说，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像个真正的英伦贵族：“我想每个星期订购两样甜品，并且不需要抢购，为此，我愿意付出双倍的价格。” 原来是这么回事……果然豪。袁欣桐转头看程嫣然，程嫣然咬了咬唇：“可以。” 沈熠微微点头致意，留下联系方式后，悠然离去。 “我觉得他是想追你。”袁欣桐信誓旦旦地说，“我有这种女人的直觉。” “希望不要吧。”程嫣然苦笑。 本来处理爷爷的事情就已经够麻烦的了，难道还要掺杂上一个更加麻烦的沈熠？ 不过，也许她也不用多想。毕竟沈熠年少多金，当初也是在她的刻意接近下，才有了交际。如今，只要她不去接触，应该没问题的吧？ ※ 程嫣然刻意跟人保持了距离，就连送甜品，也是拜托别的同学转交给沈熠。不过，毕竟是付了两倍价钱的大客户，她做起甜品来，也就更加细致。沈熠喜食甜，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秘密。他在工作的地方为了保持高冷的形象，不怎么吃，只有回去了，才会吃，程嫣然便也渐渐学习了怎么做。 前世种种，剪不断，理还乱。 程嫣然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她只是很简单地给沈熠做个甜品，做个生意，如此而已。熟练上手，烤出香喷喷的蛋糕，里面有草莓果酱的夹层，外面还有奶油霜，对一般人而言可能有些太甜了，可是对沈熠来说刚刚好。 而另一边，收到蛋糕的沈熠，切出草莓馅的夹心，他满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神色认真，仿佛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旁边的黄毛看不下去，吐槽：“哇沈哥你不是吧？你怎么竟爱吃些小女生甜腻腻的东西？” “个人爱好而已。”沈熠在他面前吃甜品，显得异常淡定，吃完了还想了想，问他：“你知道如何才能吃到一个很合口味的东西么？” “那不简单，买呗。”黄毛想都没想，答道。 沈熠点了点头。他和黄毛的想法差不多。虽说父母离婚大战，可沈家大少毕竟是沈家大少，容貌，财富，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摆在那里，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去刻意讨好他。 可是如今，接触到做好吃蛋糕的人，生气的时候会用好看的大眼睛瞪他，虽然这样很俗套，但是沈熠觉得…… “那要想一直吃，吃一辈子呢？”沈熠又问。 “哈哈哈，那人男的女的？”黄毛问完，也没等人回答，就给出了自己的标准答案：“男的就跟他拜把子咯，女的……喜欢的话，那不正好，娶回去做媳妇呗！”他不知又想起什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沈熠沉吟片刻，点点头：“噢，受教了。” ※ 老鱼头中餐的全体员工都知道，新来的一位顾客，在追求他们后厨里的漂亮小姐姐程嫣然，明明穿着那么贵气，天天过来他们这么个破中餐馆，最近，更是一言不合就在圣诞节的时候送上昂贵的圣诞礼物——一条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镶钻手链！ “抱歉，我不想接受。”程嫣然把礼物塞还给他，就想走。 岂料沈熠走得比她还快，长腿一迈，大步跟上。 “可是我想送。”沈熠坚持，程嫣然扭过头去，心里非常惊讶，要知道，前世的时候沈熠面对她主动的接近，表现得可是非常冷淡，一副高冷男神的样子，一直到后来婚后，也是严肃面孔居多，哪里知道现在的沈熠居然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糊，见她要走，一个胳膊伸过去拦住：“为什么？我不好看么？” 程嫣然被撑在墙边，被迫与他对视。不可否认，沈熠确实是英俊的，而且现在他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眉目最精致的时候，神色认真，眉毛一扬，便是最精致的少年气。 只可惜，程嫣然认为自己并没有命去欣赏这种美，沈熠用胳膊拦，她便以柔克刚，一低头，从侧边空里钻了出去，继续急匆匆往前走，只无奈这步子实在太过不争气，走了还没多会又被沈熠追上，程嫣然气笑：“你可真是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 沈熠不做声，就跟着，她走哪儿，沈熠走哪儿。程嫣然气急，加快脚步往前走，哪里晓得沈熠三步并作两步，继续紧跟她，追问：“我哪里不好？” 程嫣然心里郁闷地想，沈熠十年前真的有这么无聊？之后那个冷酷无情沉默寡言的总裁，怕不是被人掉包的？ 她努力回想起十年前关于沈熠的印象，只可惜，年代久远了，不太想的起来，唯一记得起的就是她在留学生聚会上表演了一支孔雀舞，跳罢，沈熠把胸前别的那只玫瑰花送给她，说对她一见钟情。 呵呵，一见钟情。 程嫣然没有躲，她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温柔又残忍：“沈先生，一次性说清楚吧，你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家里的意思，和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沈熠沉默了两秒，他的脸色很怪——程嫣然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前世经常看到沈熠这种表情的时候，多半又有哪家竞争对手要倒霉。不过此时，这种表情出现在少年沈熠脸上时，却更多的是一种精致而又脆弱的美感。 很明显，他失望的眼神，写在了脸上——沈熠少年得志，恐怕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追求却求而不得的事情。 “抱歉。”程嫣然不好做得太过，怕又激起这位大少爷的逆反心理，匆匆说了句抱歉，招手拦了一辆的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06章 她要感恩？ 程嫣然一回去，就看到了在她门口等待着的袁欣桐，见到她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哇！嫣然，你可算回来了！刚刚我打你电话都打不通，这么晚回来，我就在你家门口等，差点给我急死了！” “不好意思啊，我平常电话习惯静音了。”程嫣然调出手机来，果然看见好几个电话，她改了下设置。出门在外，有人担心你的安全，确实是件非常暖心的事。想到这里，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瞧我，刚刚忙的，把东西都差点给忘了，来，一起进来吃。” “哇，蔓越莓饼干！”袁欣桐欢呼一声，没程嫣然把饼干递给她，开了门，两个好朋友一起分享了香喷喷的酸甜蔓越莓饼干。 没有外人在，袁欣桐可就活跃多了，一边往嘴里鼓鼓地塞饼干，一边问程嫣然：“不是，嫣然，今天来找你的究竟是谁啊？是不是之前给你送热可可的那个帅哥？嗨，不是我说哈，那张脸，确实是真的帅！不亏不亏！”她满是八卦的欲望，却又硬生生转折一下：“——当然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哈！” “没什么不能说的。”程嫣然也慢悠悠地把一块饼干放到嘴里，但这个情况太复杂，又太过诡异，还涉及到前世今生这种灵异故事，为了袁欣桐的心脏着想，她决定还是大而化之地说说：“就是……那个人他在追求我呗。” “哇……”袁欣桐低声惊叹一声，好奇地问：“那你答应他没？” 程嫣然摇了摇头，袁欣桐愕然，几秒钟后转念一想，自动帮她解释起来：“我懂了嫣然，你是怕他得到了太容易所以不懂得珍惜是不是？也是的，机智呀！像他那种帅哥，从小到大那不是追一个准一个，拒绝他一次他才能更加用心嘛！这虽然是套路，但是机智啊嫣然！” 这……这么说，她做的反而适得其反了。程嫣然扶额，但是要解释吧她也的确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你说是就是吧。” 接着，她又想到什么，叮嘱袁欣桐：“不过你别乱说啊，店里人多嘴杂，传开了不好解释。” “放心吧嫣然。”袁欣桐做了个关拉链的姿势，“我口风可紧着呢。” 程嫣然本以为袁欣桐能做的，顶多憋死不说，毕竟像她这样开朗性格的人，能做到这个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袁欣桐所能做到的，远远比这个出色。 这天下班，沈熠又如同往常一样，按时光临了“老于快餐”。这里毕竟是个快餐店，油腻的炸鸡，市井的油烟味，以及简陋的桌椅。天色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把他灰色的大衣映照出一层妥帖的淡黄色光晕 。那大约是高定，剪裁得体，熨烫体贴，他太显眼了，连店里换班的留学生都在阴阳怪气地八卦：“奇了怪了，不应该啊？等谁呢这是？哪位美女又傍上大款了？” 程嫣然默不作声。昨天，什么情况他们也都看见了，想来，这人就在酸她，这种流言不至于伤人至深，倒也令人不舒服。而就在这时，袁欣桐站了出来。 “谁知道呢，也许在等你。”袁欣桐状似笑嘻嘻地调侃，成功转移了话题引得一片“你才是”的嬉笑调侃，她接着状似不经意地接了句：“哎，肯定不是我啦，但是我知道，说这个的酸着，恨不得自己去呢！”一番暗讽说的刚才那人满脸通红，酝酿着要反击回去，她倒也不恋战，转身叫程嫣然：“嫣然，走啦！” 程嫣然欣然跟上。 背后，沈熠也跟了上来，他的灰色围巾裹住半个脸沉默地跟着她走了大概半条街，终于开口说话。 “我昨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不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怕我骗你——你也可以请你的好朋友见证我的诚意。” 袁欣桐在旁边眨巴眨巴着眼，程嫣然感觉她都快要因为这种浪漫桥段昏过去了，但她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转过身，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他：“我的回复也是认真的，我不喜欢。” 沈熠忽而笑了起来，他低沉的，变声期已经过去的磁性嗓音，他的眼睛就像是深邃的汪洋大海，只要看一眼，就会沉溺进去。 “你骗人。”他锐利地指出，“你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程嫣然……程嫣然低下了头。 是啊，眼神是不会骗人。 时至今日，沈熠本人依然对她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毕竟，有这么一个又英俊帅气，又有权有势的人说他全心全意地喜欢你，有谁不会为这份经年累月的爱所感动呢？ 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成功意识到沈熠是一个冷酷的人，冷酷地收购了诚心。程嫣然并不能说恨他，生意上，成王败寇，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经历过这些事后，很难再有爱。 我不喜欢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荣华富贵谁不想拥有呢？可他愿意时，便是鲜花似锦，他若无情时，便是烈火烹油。她如同金丝笼中的一只鸟儿，喜怒哀乐全看主人心情，这样的生活，又有谁想要拥有？ 于是她再次摇摇头，说—— “你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 “走吧。”程嫣然说。 袁欣桐默默地跟上，好半天，才万分忐忑地低声说：“你拒绝了沈家大少爷……还说得这么过分，对方会不会迁怒给你们家？” 程嫣然还当是袁欣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呢。知道她所讨论的只是自己那回事后，她反而笑了起来。 “我知道啊。”程嫣然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诚心本来就是日落西山了，我都没指望拯救它，你也别太杞人忧天啦。” “可是……”袁欣桐犹豫，好半天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去。 可是，得罪了沈氏，那就是得罪了一个庞大的金融链，确定没问题？不过，也只能祈祷沈氏大少爷并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不会因为拒绝而报复，或者沈家大少爷，其实在家族中并没有这么大能量。 而袁欣桐所没有想到的是……程嫣然，心态上早已接受了诚心将在金融风暴后垮台的事情。时代潮流浩浩荡荡，电商趋势不可阻挡，而诚心正是传统电器零售的代表，这一切都能怪谁呢？ 怪就怪她生在这个时代吧，朝夕变幻，一朝得到，却又顷刻散尽，泡沫般的财富，让人疯狂在物质的海洋里。 程嫣然无法做领先时代的弄潮儿，但她起码希望，在这场风暴后保全好自己和爷爷。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她将自己与程老爷子的关系定义为“相依为命的爷孙”，而程老爷子似乎并没有这样认为，事实上，他仍然认为自己处于守业的黄金时期，反倒关心起程嫣然的事情来： “喂？嫣然？现在在做什么？在国外可好？见到沈熠了没？” 程嫣然熟练地接起电话，寒暄几声过后，清朗笑道：“是呢，跟同学在一起……见到沈熠了没？见到了呀，不过他好像对我有点冷淡，不怎么搭理我，爷爷，我是女孩子，脸皮薄，您总不可能叫我主动去搭讪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沈熠全程听到了这段对话，他的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代表着他正在遇到一些复杂的问题。许久，他若有所思似的，开着车转了个方向，缓缓离去。 ※ “嫣然，你这么瞒也瞒不了多久啊。”某天，在厨房吃东西的时候，袁欣桐突然想到这一点，指出：“留学生圈子里那么多熟人，就算我不说，总有人会说，一个传一个的，到时候传到你爷爷耳朵里，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程嫣然揉了揉眉心，“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不是超人，甚至连女强人都说不上，当事情来临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茫然无措—— 要是爷爷不理解她的做法怎么办？要是爷爷非要她嫁的话，她是选择让一个老人家气到住院，还是冒着风险嫁给沈熠，然后暗自祈祷，不会有上一世的悲剧发生？ 程嫣然还没有想明白，她只是默默打开商业保险的APP，在受保范围那一行条文里，仔细看了许久，许久。 爷爷难过就难过吧。她这样想，旧疾复发，她就过去照顾爷爷，明明白白地活着，总好过稀里糊涂地送死。 可她这么为程老爷子考虑，程老爷子却似乎并不怎么领情。月初的一个清晨，例行电话打了过来。 “叮叮叮！” 程嫣然心里一沉，接起了电话。 “喂？爷爷，你好吗？我很好，在外面吃住都好，您放心！什么？我在兼职打工？是的，想体验下生活，呵呵。”程嫣然拿起电话报平安时，依旧笑意盈盈。 “嫣然，别跟我耍花招。”程老爷子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依旧严肃，“我什么都知道，我听说了，你在那边打工，根本没接触沈熠，对不对？” 终于还是暴露了。 第07章 互相摊牌 程嫣然呼吸一顿，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她也有了预料，索性坦然承认：“对，爷爷，我是没接触他——我为什么要接触他？” “出国前跟你说过的你全都忘了？”程老爷子显然很生气，语气肉眼可见的冷硬起来：“嫣然，你不要任性，现在诚心确实到了很关键的时刻！要是融资不成功后后果不堪设想，你怎么就不能替家族想想，替你爷爷想想？” “想什么？”程嫣然原本的一点歉疚，因为这一席话反倒激发出逆反心理来：“替您想想？爷爷，难道您现在就艰难到非要靠卖孙女才能活的地步了吗？！” “你怎么思想这么幼稚，嫣然，我以前教你的大局观去哪里了！”电话里，老人的声音依旧威严，那是程嫣然听从了大半辈子的声音，也是她曾经无法拒绝的声音。 程嫣然沉默不语，电话那头的权威男声仍在继续：“嫣然，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操心过经济的问题，爷爷也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你，可是你仔细想想，你在国外，这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普通人一辈子的钱？嫣然，做人要懂得感恩！” 嫣然，人要懂得感恩！ 昨日重现，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砸在她的耳边。 程嫣然捏紧了手机，好半晌，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那么，好吧，我回国，爷爷。我退学，从此以后，不再用程氏一分钱。之前您养大我的钱，也会按时打给您。” “请原谅我自私一次。”她语速飞快地说。 “你……！”程老爷子还欲在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然挂断，紧接着是“嘟嘟嘟”的忙音！ ※ 程嫣然不想离开这里。 虽然沈熠时不时地到来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可这里有她新交的朋友，有她才刚刚起步的甜品生意，虽然这种规模的生意对于诚心那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不过就是一只蚂蚁，但那却代表着她全部的心血。 是的，她可以卖一栋房子继续支付这一年的学费，可卖掉赖以生存的东西，去换取一段她并不十分在意的留学经历 ，并不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 所以她选择了离开，提前结束了这段留学生涯。 还好，校方相当通情达理，一番沟通后，校方同意了她的申请。月末，程嫣然回国。 ※ “听说了么？程家大小姐逃婚了！” “废话，当然听说了，这不是最近最大的新闻了吗？据说人留学也不留了，生活费也不要了，就这么潇洒地走了！” “不至于吧，过惯了那样的生活，再过我们这种屁民生活能适应吗？哈哈哈，估计离家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去吧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传闻中程家联姻的对象也不差啊！我看那照片，挺帅的啊？” “说不准呢，也许是阳痿？不过也有人说沈熠根本看不上那女的，她爷爷想把她嫁给糟老头子，这才逃婚的！” “怪不得，我说了，要说这有钱人也真是不容易，还有这种魔鬼剧情，不过话说回来，给我五十万，就算是嫁给糟老头子我也愿意啊！” “卧槽你好骚啊你个男的，想什么呢你！” 快餐店里，两个留学生正在欢快地讨论着最近的八卦，不远处，喧闹的电视机隔了个位置，坐着他们死也想不到的人——八卦的主人公沈熠，他的面前放着一杯苦咖啡，香气袅袅，映照出他对面坐着的人——他的好兄弟黄毛。 那两个人讨论的声音太大了，大到充满求生欲的黄毛都想要立刻跑过去捂住两人的嘴，满脸便秘的纠结。 可沈哥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淡定一些。他只是坐在那里，用勺子搅动着苦咖啡，缕缕烟雾缓缓升起，映照出他的脸庞，略微显出一点苦恼的神色——这种神色在前十几年几乎不存在于沈少爷脸上，但最近几个月却如此频繁。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我真有那么差……宁愿逃学也不愿意？” 黄毛：？？？ “等等，哥你说什么？”他终于还是大着胆子问，沈熠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没打算让这单细胞生物出主意，他心里已经内部消化了这一事实—— 努力自我强大？ 宁愿放弃学位也不愿和他亲近？ 可他为什么还要着了魔似的亲近人呢？ 沈熠不爽起来，他冷笑一声，再望向黄毛时，神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高冷—— “黄毛，喝完帮我问问你的好朋友袁欣桐，程嫣然她现在在哪儿。” “怎么问啊？”黄毛愣愣的，有根毛翘起，更呆了。 “你直接问袁欣桐，袁欣桐不是她的好朋友么？？” “可是她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这样不会显得很鸡婆啊。”黄毛挠了挠头，沈熠淡淡地扫他一眼，黄毛立刻充满求生欲地举手投降：“好好好，帮你问帮你问，沈哥！” “这还差不多。”沈熠点点头，自己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怎么这么苦，我要双倍糖。” ※ 另一边。 镜头转回到程嫣然身上。 晚上七点零一分，她抵达机场，身边只有小小的一个行李箱。习惯性地想要找五星酒店下榻，才恍然间想起她现在的处境——现在她算是离家出走了，不能再这样用钱。 当然，暂时程老爷子还没有冻结她的银行卡，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用钱——实际上，很久之前她就不应该再用钱了。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应该自己承担费用。 ——所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 程嫣然犹豫片刻，打了个电话给袁欣桐报平安:“喂？是的，欣桐，我回国了……一切都好……你知道有什么性价比比较高的酒店吗？什么？你借钱给我？不用不用……你就告诉我一些搜索方法就行了。” 在袁欣桐的指导下，她很快预定了一家软件上据说性价比还比较高的酒店，两百块钱一个晚上，在这里实属比较便宜了，紧接着，找地方，入住，关上门，不慎熟练地打开电视—— “本报讯：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多家企业股价下跌，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喧闹的中餐馆里播放着新闻，某位总统紧皱着双眉，背景图是一片全线飘红的股价图。 程嫣然心里有事情，没看多大一会儿便把电视关掉准备去洗个澡，半晌，她出来，有些崩溃地打前台电话：“这水……为什么是冷的？” 前台接到电话显得非常淡定：“您好，是这样的，要不我上来帮您看看？” 程嫣然只好慌乱地穿好衣服，等到工作人员上来捣鼓好了，才终于洗了个热水澡，虽然水依然有点烫，但勉强还能忍受。她就这样慌乱又平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去前台退押金时才恍然有了实感——哦，原来这是真的。 原来所谓的命运并不是无解的死局，有时候，她只要稍微改变一点点，事情就会偏转于另一个方向。虽然未知的方向仍然有许多不可预知的困难，但是这总比过去好。 站在城市广场的一角，程嫣然深呼吸一口气——那是自由的空气。 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前世，当她住在花园房里郁郁寡欢的时候，她想象的极致，也就是这样的生活而已。 可当她真正面对这一片自由的空气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茫然——她手头只有十几万的现钱，却打算做生意，这真的现实吗？ 在程嫣然的印象里，所谓创业，最少也是以千万为单位的啊！ 街边有大妈在叫卖：“卖煎饼果子咯！三块五一个，加蛋不加钱！” 程嫣然于是释然，生意有大有小，她做个小的也成，刚刚好可以兼顾不怎么忙的哲学课。 饥肠辘辘的她买了一个，她还加了个肠。她边吃边想，热乎乎的煎饼果子，脆脆的薄脆，新鲜的蔬菜，还加上各种花里胡哨的番茄酱牛排酱，这一切不过只要四块五而已，便宜得超乎她的想象——好吧，实际上她也没有太多关于金钱的概念，这街上所有东西她都觉得便宜。 她小口吃着煎饼果子，计划着怎样才能自食其力，赚上够用的钱。毕竟缺乏社会经验，她心里也是没有底，思前想后，还是给身在国外的袁欣桐打了个电话：“喂，欣桐？现在方便说话吗？” 那边的袁欣桐很快就接了：“喂？方便方便！嫣然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旧城区那块儿。”程嫣然回答说，袁欣桐一听急了：“你可赶紧走吧，我听说那附近治安可差了！……卫生也不好！” 程嫣然环顾四周……老太太在煎饼，几个早起的老爷爷在晨练，发现好像也没那么糟。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好友的建议，乖乖地换了地方：“好吧。” “不是，嫣然你之后准备干吗呢，你这学也不上了？”袁欣桐是真心为她着急。 “我想一边上学，一边做些吃的卖。”程嫣然坦诚地说，这是她很久以来一直都有的想法，虽然有了房，坐山吃空也不好。哲学系并不忙，更何况，她有这门手艺，也热爱做美食。每个食客的狼吞虎咽，都能带给她很大的成就感。 袁欣桐也是异常认真地试图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嫣然，我知道你做东西很好吃，我也吃过。可这开餐厅真的很累的。而且中餐油烟多，我从一厨师那儿听过，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啊，那叫一个汗流浃背！” 第08章 资不抵债 袁欣桐试图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嫣然，我知道你做东西很好吃，我也吃过。可这开餐厅真的很累的。而且中餐油烟多，我从一厨师那儿听过，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啊，那叫一个汗流浃背！” 其实，大部分时候，袁欣桐的涉猎之广，都让程嫣然觉得稍稍有些惊讶。想了想，她说：“我还没有决定，只是有这个想法。我先做做市场调查吧，等到下个月的时候开始筹备。” “嗯嗯，那到时候我们再讨论哈！我还有个图没画完呢，拜拜！” “嗯，再见。“程嫣然也挂了电话，霓灯初上，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灯汇成的星河之中。 ——她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从来都没了解过真实的世界，从来不知道一份美味的小吃只需要三块五，她真的能够自食其力吗？ 可是她真的很想，就这么自由自在地活着。 不受任何约束规定，也不必迁就任何人。 还好，身上有粮，心里不慌——她翻出房产证的照片再次看了一眼，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宁静下来。 怕什么，再不济，她手里还有一栋房！ 另一边。 袁欣桐刚结束与程嫣然的谈话，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喂？彤彤？我是妈咪，前几天让你接触的几个男孩子都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都成了铁打的哥们儿！ 袁欣桐其实很想笑，不过毕竟从小伪装惯了，她“害羞”起来毫不费力：“嗯……还在接触，就……挺好的吧，不过也没有再进一步就是了。” “那你得好好挑，挑到了就不要手软，主动一点。”电话那边的女声尾音里还带点娇媚，果然是嫁入豪门的范本：“我们这个圈子里男生本来就少一些，个个又都是要继承家业的，未免傲气一些，你要多忍忍，学会在外面给人面子——当然哈，那种人品都有问题的就算了，再大的家业都败不起！” 最后一句话袁欣桐在心里还挺认同的，点点头，又和她聊了两句，半真半假地问：“妈咪，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假如我不愿意结婚，你还认我这个女儿么？” “说什么傻话。”袁妈妈轻嗤，“你不能因为懒惰和畏惧就停滞不前，你没找到那肯定说明你功课没做好，不够好看，性格不好，对不了人家胃口？——你以为那些大龄剩女真的是不愿意结婚么？只不过是她们看上的优质男人看不上她们罢了！” 得，又是这从小听惯的“优胜劣汰”论，袁欣桐不死心，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万一呢？” “没有万一。”袁妈妈的声音冷了下来，“要是今年过完你还找不到一个明确对象，我看你那个见鬼的动画艺术专业还是别读了吧，回来好好学学怎么打扮自己，提升一下外表，你很快就找到了。” “呵呵呵……再说吧……”袁欣桐夸张笑着，挂了电话，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她望了望工作面板里还没画完的食物拟人，叹了口气，还是熟练地拿起板子继续画下去。 ——还能怎么办呢？读了个烧钱又暂时赚不到钱的专业，还不是只能先哄着母上大人呗？她不像嫣然那么洒脱，她还想读这个专业啊。离开了家里，这每年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找哪儿要去？ 最令人绝望的是……特么的动画专业是团队活动啊！也就是说，除非她天赋异禀成为宫崎骏第二，否则毕业后也就一工薪阶层，绝不可能一下子一夜成名挣到巨额酬劳！ 想到未来，袁欣桐越发愁闷了，愁闷的她出去溜达，遇到了同样愁闷的黄毛。 黄毛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那个……元谋人，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袁欣桐同样愁眉苦脸，欲言又止：“那个，黄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她说完才恍然意识到什么，恶狠狠地白了人一眼：”叫谁呢！再叫元谋人拉黑！再见！“ ”等等！”黄毛叫住了她。 “？”袁欣桐满脸疑惑，继而嬉笑：“你该不会是想朝我表白吧？” “去去去，不是这个，是想问你，方便告诉我一下你好朋友程嫣然去哪儿了吗？我这几天都没看见她。”黄毛眼睛一闭心一横，豁出去问了，他可真是够义气！不过，想来袁欣桐那鬼丫头也不会轻易回答。 果不其然，袁欣桐警惕地看着他：”干吗？看上嫣然了？偏不告诉你！” “不是关心同学嘛，最近校园失踪案多得很。” “那就劳烦你费心了，她好得很，只是回国了而已。”袁欣桐透露了这一点，就再也不肯多说了，又问黄毛：“到我的环节了？” “你问？” 袁欣桐觉得自己的问题相比比较丢脸，不过，她咬咬牙，还是问出来了：“要是明年我妈勒令要我找对象的话，你能不能冒充一下？” “啊？”黄毛惊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袁欣桐看他那副傻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啧，瞧这傻样，不靠谱啊。 ※ “我就跟他说你回国了。”袁欣桐想到这里，又有点后悔，“嫣然，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个的啊？我没透露具体的地址，但有的人就是无聊到去八卦也说不定啊？” “没事。”程嫣然对这件事倒是表现得很放松，可能有人会因为身边的八卦而四处寻找，但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与自身无关的八卦费尽周折地跑回国。 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个铺面开店。 还好，在目前物价飞涨的时候，她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事先联络好一家近期要搬出的租户后，她拟定菜单，选购食材，开始了自己回国后的第一单生意。 程嫣然打算做外卖。随着电商兴起，外卖业也徐徐发展起来。相对于传统店铺，外卖对于店家本身也省却了不少事，可以专心做菜，不用考虑装修风格，地理位置等一系列问题。 跑了一套流程把卫生证件都办下来之后，她勾勾画画，最后确定了菜单，发给袁欣桐帮忙参考一下：“欣桐，我觉得房租太贵，决定做做外卖——你看看这个菜单怎么样？要是你还在念大学你会去吃吗？” 袁欣桐拿到菜单，大致浏览了一下—— 煎牛排98/份 虾仁炒饭55/份 焦糖布丁25/个 “没毛病啊，但是嫣然，你用的不是速冻虾仁是鲜虾仁吧？确定这样不会亏本？” “没事，开业先赚个口碑嘛。”程嫣然道。 “噢噢，我觉得没毛病。”袁欣桐说。 于是程嫣然略微准备了一下，就在外卖软件上上线了，果不其然，只要是吃过的人，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虾仁很新鲜，而且也很大颗。”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焦糖布丁！虽然很贵量也很少，但是真的很好吃！【图片】【图片】” 虽然隔着屏幕，没办法听到客人的夸奖，但程嫣然依然很开心，只是……她望着“销量13”的数据凝思了很久—— 是我宣传不够吗？为什么这么久才卖出这一点？ 这样虽然真的很清闲……但是算算成本，如果假设房子是租的话…… 程嫣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亏钱。 幸好，她还算明智，赶上重生的红利，买了一套房。程嫣然从未这样庆幸过自己明智的决定，果然，没有理财手段，买房就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么做亏本生意，到底还是给她带来了些挫败感——难道她就只能坐着吃房租，一点小生意都做不成么？ 倒不是没人过来给程嫣然出主意，某团购APP的区域负责人已经三番五次地来找过她，慷慨激昂地陈词：“程小姐，只要你肯打个折，这销量绝对翻一翻！” 对此，程嫣然内心毫无拨动，甚至有点想笑。 翻一翻？ 那怕是又要再多赔上一些钱。她做的东西值那么多，为什么要亏本卖？ 可本应赚钱的生意竟然这样惨淡，她心里也非常着急，又不想妥协降价，打电话向袁欣桐请教：“欣桐，你觉得怎么才能让销量高一点？” “不至于啊。”袁欣桐也是从小到大富裕惯了的，根本不觉得这价钱有问题：“要不你再试试？” 两个从小阔绰到大的大小姐，丝毫没有意识到，虽然虾仁炒饭的确值得这个价，虾仁大粒又新鲜，可这价格对于一般学生党来说，的确是偏贵了的。也不是说吃不起，只是这种价位，大家一般都会选择出去西餐厅美美地吃一顿，而非窝在寝室里点个外卖。 可此时时刻，程嫣然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方法，只好继续营业。等到月末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出现转机。她的店突然迎来大批订单，地址定位于沈氏大厦！ 程嫣然眼皮子一跳，几乎以为这事又和沈熠有什么关系，可是出乎预料的，似乎是她想多了，这仅仅是沈氏部分员工的订餐行为而已，没有后续。 托这笔大订单的福，销量渐渐上来，“嫣然私房菜”在外卖APP上的销量排行逐渐让人注意到。 第09章 否极泰来 托这笔大订单的福，销量渐渐上来，“嫣然私房菜”在外卖APP上的销量排行逐渐让人注意到。 陈欣是沈氏公司的一名员工。相对于别的普通小白领来说，她是本市人，没有租房负担，手头要阔绰很多。但即使是这样，中午点餐时，在面对这家美食APP上籍籍无名的“嫣然私房菜”中59一盘的虾仁炒饭，她还是有些犹豫。 仅有的三条评价都是好评，图片上还有个动态小视频，虾仁色泽鲜亮，厨房干净明亮，一个好听的女声介绍道：“我们这里采用的都是新鲜虾仁，颗大饱满……”随着她的话音，巧手一翻，袅袅升起的雾气里，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虾仁炒饭就这样诞生了。 陈欣不禁咽了咽口水。可这仅有的三条好评，和一个根本没有名气的店铺还是让她有点犹豫。倒不是差这个钱，她在某知名西餐连锁店里点的外卖比这个贵得多了，只是这店究竟值不值这个价？会不会是刷两个好评录一段视频来钓鱼的？毕竟不是上学那时候了，没那么容易被骗！ 而就在这时，隔壁的小灵通冲进办公室，喜气洋洋地通知：“好消息好消息！大家加班辛苦啦！小沈总从国外回来，请大家吃外卖！” “噢噢！”人群的欢呼里，陈欣也笑了起来。 “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程嫣然的手机响起，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带上围裙，厨房里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多会儿，一份香味扑鼻的虾仁炒饭被稳稳当当装进盒子里。 十五分后，外卖准时抵达此次顾客陈欣的手里。她有些忐忑地解开塑料袋，拿出饭盒，精致的纸盒上写着娟秀的五个字“嫣然私房菜”，沈总请吃的竟然正是她想试的那一家！打开来看，香气扑鼻，虾仁粒粒分明，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味道怎么样，尝一下不就知道了！陈欣找出旁边的勺子，惊讶地发现居然不是个一次性的勺子，而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铁勺，甚至还有雕花。她拆开外包装，舀了一口饭放进嘴里，顿时被这种虾仁独特的鲜味所感染，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胡萝卜和香菇的混合香气，混着饭的糯香，构成非常清新自然的搭配。 当然，就一碗炒饭而已，不能说是好吃到上天，但的确足够鲜美，虾仁也够Q弹鲜美。不知不觉中，陈欣吃了个干干净净，并同时决定下个星期就算沈总不请，她自己也要单点，继续试试别的菜品。 至于为什么是下个星期而不是明天……59块钱一碗，四舍五入就是60了，每餐都这样吃，她会破产的啊！ 于是，在第二个星期的时候，陈欣才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天性，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打开了外卖APP搜索“嫣然私房菜”，却发现点菜那一栏已经变成灰色。 店主公告—— 店主家里有事，暂时闭店。 很难想象陈欣当时的心情，她几乎是立刻就后悔起来自己上个星期干嘛忍那么一下，连着几天没点外卖！怎么……怎么就关了呢？也不差那点钱，她还没吃够啊！ 怀着某种碰运气的心理，陈欣拨通了外卖留的电话，嘟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了，是个温柔的女声：“喂？哪位？” “是我，噢，不对，自我介绍一下，我前几天吃过你们家的炒饭，觉得很好吃，可你们怎么关门了啊？还打算开店的吗？到时候去支持一下！”陈欣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电话那边似乎有点惊讶，接着又是笑了。 “谢谢你。”那个温柔的女声说，“不过很抱歉告诉您，最近可能不会开了，这样吧，这是我的私人电话，赏脸的话可以存一下，到时候再开店了打电话通知您。” “噢噢。”陈欣有点手忙脚乱地存了电话，电话那头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再见。” 忙音过后，电话挂断，陈欣有点怅惘地挂了电话。 吃过一次就再没机会吃的炒饭了。 如果说，本来的炒饭只有十分的好吃的话，那么这种求而不得的不满足，便使它存在于记忆里，镀上了十二分的光晕。 之后陈欣又点过好多次各家的虾仁炒饭，从街边小店，到连锁品牌，可是没有哪一家能给她带来这样新鲜清爽的感觉。 商业是追逐利润的，谁会给你不满百的虾仁炒饭放现剥的新鲜虾仁呢？能冷冻不超过十天，就已经非常对得起客户了。也只有程嫣然这种不懂商业，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得成本控制的大小姐，才会在不满百的炒饭里放一大堆现剥的虾仁。 而此时，炒饭制作者，程嫣然本人，正在盯着手机上短信息那一栏发呆。 “嫣然你怎么回事？！说一下就闹小脾气？！你也不小了，不要任性！” “嫣然，别闹了，有事跟爷爷谈一谈。我毕竟也是你爷爷，有什么不能谈的？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拒绝交流，还闹退学，我看你魔怔了不成？” “嫣然，打你电话总是不接，爷爷很担心你，你不想留学了也可以，回来和爷爷谈谈，好么？” 三条短信，一条比一条口气软，不过，令程嫣然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条短信上—— “您好，程小姐，我是特助小徐。现在董事长突然中风进了ICU，麻烦您尽快过来看望一下吧。” 程嫣然接到短信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订票看爷爷，程老爷子身体不好，当年也是在她结婚过后没几年，就被诚心的倒下气得撒手人寰。而现在要紧的当然是赶紧去看望爷爷，照顾爷爷！ 而当她收拾东西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住了——如果是爷爷使苦肉计呢？如果他根本没病，或者说根本没病得那么严重，把她骗过去只是为了让联姻计划顺利进行呢？ 以程老爷子的行事手段，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程嫣然踌躇两秒，终于还是出了门——算了，宁愿相信，也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爷爷养她这么大，她也该尽到照顾的义务。再说了，法治社会，她也不相信自己能被押着去结婚。 想到这里，脚步也就加快了许多，轻车熟路地坐上的士，很快就到了短信里所说的医院，问过前台之后，程嫣然到达了目的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中气十足的声音：“国庆促销？可以，让他们策划部商量一下拿个方案给我看，不过利润别压太低了，嗯，挂了。” “啊，嫣然要来了，我得病得重一点。”他嘀咕着，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门外的程嫣然：…… 她恨不得立刻就走，这愚蠢的同情心！ 不过，既然千里迢迢地来了，她还是叩响了病房的门——程老爷子已经睡着了，他手上绑着胶布，还挂着半瓶吊针。显然，从治疗手段来看病情并不如短信中所描述的那样严重，但也的确病了。 程嫣然望着这个尚在酣睡中的老者，他紧闭着的双眼掩盖住他威严的眼神，连带着眉眼也都温和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人。而程嫣然知道他不是。他就算是重病在床，也如同年老的雄狮一样，惦记着自己的国土——诚心。 而这正是他们矛盾的所在。 程嫣然轻轻叹息一声，惊醒了在“睡眠”中的程老爷子，看到程嫣然，惊讶继而转为欣喜：“嫣然？” …… 很可以，这演技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帝。要不是程嫣然提前一点到了，还真就信了。 “是我。”程嫣然点了点头，把在医院购买的暖宝宝贴在他手下：“你捂着，打吊针暖和。” “我就说，我嫣然还是疼我这个老家伙的。”程老爷子叹息一声，舒服地卧倒在床上，喃喃道：“我还就不明白了，嫣然，你怎么就看不上沈家那小子了？莫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爷爷。”程嫣然严肃脸，“你再说这个，我马上就走。” “好好好，不说不说。”程老爷子举手投降，但似乎态度里并没有放弃：“能跟爷爷说说，你怎么想的吗？” 这叫程嫣然怎么说？难道说，她重生过，所以知道联姻压根没有用，沈熠就是冷酷的资本家，苦心培养感情也没有用，人家终究会吞并诚心？ 这简直没有一点点说服力。 程嫣然想了想，只好说：“我不想就这么联姻，搞得我就像被贩卖的货物。”她又想了想：“沈熠他也未必就像他表现的那样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漂亮姑娘，谁来都一样。您看，我消失这半年，他也没有找过来，说不定又追别的姑娘去了呢。” 如果说前半头还算是她的真实想法的话，那么后半头就是纯粹瞎掰来应付程老爷子关于“沈熠都主动追你了你还没个反应”的指责了。程嫣然不知道爷爷听了之后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反正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既然自家爷爷没事，那她便也麻利地起身走人：“爷爷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等等等等！”程老爷子却是叫住了她，好笑地问：“我是你爷爷，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这样，你不是想开店么，爷爷给你家餐厅开，好不好？” ——还有这样的好事？自己开的外卖店刚刚亏本，转眼间就峰回路转，不仅有店开了，连联姻的念头都打消了？ 第10章 附庸风雅 ——还有这样的好事？自己开的外卖店刚刚亏本，转眼间就峰回路转，不仅有店开了，连联姻的念头都打消了？ 程嫣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家爷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不过，第二天，程老爷子确实把旗下的餐厅转到了她名下，更稀罕的是，没有任何条件。 “嫣然，爷爷也没有要你马上就嫁，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适应。暂时出去放松一下，也未有不可。”他的话一顿，程嫣然就知道，是爷爷有话说。 果然，只听程老爷子缓缓问道：“可是嫣然，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听说，在国外的时候，沈家那小子明明是要追求你，结果被你给拒绝了？” 程嫣然心里一个咯噔，但是毕竟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也学会了瞎说鬼话：“啊，爷爷，你说的是前些日子？没有啊。更何况，他那样的少爷，也就是一时兴趣吧，不然我都退学半个月了，也不见他那边有什么动静，也不是真正的喜欢，您说对不对？” 程老爷子迟疑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和沈熠通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困惑：“这鬼丫头……现在主意怪多？一会儿说你不喜欢她，一会儿又说她喜欢你只是一时的，究竟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没事，等我之后再问她。”沈熠在长辈面前显得非常客气：“谢谢您提供这些信息给我。” “没事没事，要说也是感谢你们沈氏的投资嘛！真的是救急了，大恩不言谢，之后沈氏有什么困难，招呼一声，我程某人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程老爷子对这个孙女婿满意极了。 ※ 另一边，程嫣然怀着困惑，抵达了程老爷子赠送给她的，位于市中心的店。 一进门，就能听见诚心牌的小机器人用萌萌的电子音喊：“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这也是这家餐厅的特色了——这是诚心电器为了推广自家智能家居所推出的跨界自营店，就和某快餐品牌做口红一个路数，在几年前，一个“会说话”的机器人驻扎在店里，还是很能吸引人注意的。诚心旗下的“智能家居餐饮体验馆”也火爆了好一阵子，开了好几家连锁店，直到后来新奇劲儿过了，收支不平衡，才陆陆续续停业了几家，只留下这家市中心的总部，充当门面。 想到这里，程嫣然轻轻地摸了摸小机器人的圆脑袋，虽然时隔多年，这种机器早已落后，但毕竟是自家产品，依然觉得可爱，小眼睛里蓝光一闪一闪，像个复读机：“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程嫣然好笑地摇摇头，绕过去，机器人坚持不懈地跟过来：“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程嫣然：……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的机器人不是特别灵活。”服务员一边歉意地把蠢萌的机器人赶走，一边拿点菜单问程嫣然：“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程嫣然冲她笑笑，研究了下菜单，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几个招牌的菜色，此时，机器人又不识相地凑了过来：“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点个鬼啊，你个小傻子！”服务员恨铁不成钢地把机器人搬走，又匆匆忙忙去厨房叫菜去了，只留下那个圆圆的铁脑袋四处转悠，有个小男孩故意挡住它的去路，它终于说出了今天除了“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以外的第二句话：“您好，请问您可以让让吗？” “我不让！”小孩说。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机器人说。 小孩乐得咯咯笑起来。 “那你推荐啊！”他说。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机器人继续呆愣地说。 “那你推荐啊！”小孩说。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机器人开启复读机模式，小男孩又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这个圆头圆脑的家伙真的就只会这么一句话，觉得没意思极了，嘟哝着嘴离开。只留下机器人在原地转悠，它的智能水平甚至不支持它转个弯，到了角落处笨拙地摔了一跤，好半天才被服务员提溜到门口，继续重复：“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你们这样很忙啊。”菜上来的时候，程嫣然笑笑说，“这小家伙又不能传菜，就光会喊一句话，反倒你们忙了起来！” “没办法，店里特色嘛！”服务员也无奈地耸耸肩，随即麻利地给程嫣然上了菜：“您的麻辣牛肉和虾滑！” 程嫣然点点头，开始品尝起来。 怎么说呢，这家店的味道和外面的火锅店别无二致，不能说特别好吃，但也算不上不好吃，就是普普通通的麻辣味道。品尝完，环顾四周，还放着各种小神龙俱乐部之类的怀旧动画片，还有那个年代关于机器人的报道，看得程嫣然心软。 她想，无论爷爷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她都帮忙经营一下这家餐厅吧，无论最后这家餐厅属于谁，最起码，这里有她很多的童年回忆，就像那个庞大的，老旧的诚心。 她无法拯救诚心，起码帮助爷爷挽回这个老餐厅。今后属于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嫣然想让它恢复昔日的光彩。 一下午的体验过后，程嫣然简单分析了一下，主要的问题还是没特色。火锅的味道太普通了，撤下诚心这个蠢萌蠢萌的机器人，他们真的可能一点特色都没有了。 另外，还有价格的因素。程嫣然以前不是特别在意价格，因为基本上所有的餐馆她都消费得起，她在意的只有味道。而经历了外卖事件后，慢慢回味过来，对于餐饮性价比的认识，她终于有了点具象化的概念——这家“诚心智能火锅店”相对于其他同样档次的火锅店来说，卖得稍稍贵了一些。毕竟，机器人的电费，雇佣多余的人工，以及给总部的维修费和授权费，这些都是要钱的。 照这个道理讲，这家店的评价应该不太高，可是当程嫣然打开手机APP时，居然惊讶地发现这评论区简直像个怀旧情怀集中地，全五分的不要太多—— 网友【想吃柠檬蜜】：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和爸妈一起过来吃饭，他们在笑，我在闹。 网友【诚心诚意】：我们一家都用诚心的电器！诚心国际品牌，好质量，支持诚心！【拇指】【拇指】！ 网友【诚心一生伴我】：认准诚心！一生相伴！【玫瑰】【玫瑰】 看到前面一条还好，越往后看，越是让人狐疑，彩虹屁官方得让人尴尬。到最后，还出现了几条一模一样的，更奇怪的是，居然连条差评都没有。 程嫣然不由得用她匮乏算机知识查了查IP——破案了，这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套餐，连IP地址都没有改的水军。 她扶了扶额，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诚心倒闭前，就一直是这个画风，粉饰太平，歌舞升平，仿佛他们不说，问题就不存在。 现在，就有这么个烂摊子摆在她面前——当然，相对于诚心那个大烂摊子来说，自营的餐厅要好很多，只是在网上刷好评而已，光看流水，其实也还比较乐观，面对这本账，程嫣然不是没有压力的——她就一美食爱好者而已，甚至连厨师都算不上，除了做了个甜点群还比较成功（还是在留学生在外吃不到甜度合适的甜点情况下 ），后来做外卖更是做出了个月销量3的外卖店，如今把这么个营收状况良好的店盘给她，她行吗？确定不会越改越亏，最后资不抵债？ 程嫣然心里还真有点没底。 而程老爷子却说：“嫣然，就按照你想要的样子来改，钱不是问题，到时候钱不够了就来找爷爷借！” 程嫣然可不敢“借”。她怕就这么一“借”，程老爷子再提条件，那可是真的说不清了。不过，面对一家位置如此好，味道却如此中庸的餐厅，她确实有了许多主意。 现在的火锅店是不能再办了，确实是不大有特色。而那些太有特色的所谓异国菜，程嫣然也办不来。思来想去，又去旁边餐厅转了好几圈，程嫣然终于确定——闹中取静，办一个中国风一点的文艺餐厅，满足人们私密谈话，商务会餐的要求，定位比较高，客户人群刚刚也和她的菜品价格更加合适，不至于会出现之前外卖销量3那样的窘境。 确定了路线，就准备开始装修了。 虽说这餐厅的定位是“雅致”“高端”，但那是就菜单价格而言，实际装修起来，程嫣然并没有豪掷千金的底气，这几次的经历都告诉她，能控制成本，就尽量控制。如非必要，绝不多用。 所以第一步，她就了小机器人的电源，让这些喧闹着穿梭于人群中间闪着蓝光的小机器人下了岗。紧接着，她把这批机器人转卖，换回了一批智能点菜系统（令程嫣然本人羞愧的是，她没有选择诚心的产品，而是用了沈氏的东西，没办法，对方在这方面确实质量更加过硬。）显然，餐厅的定位已经变了，安静点菜的智能系统，远远比咋咋呼呼的热闹小机器人来得搭调。 紧接着，她改装了一下二楼的包间，本来只是象征性地隔着的门帘用更厚的隔音材料挡住，里面的软装更是朝着宁静雅致的方向走，每个隔间还各有主题，比如她面前这间，就是“桃花坞”，里面有一副水墨画，山间粉色桃花绽开，题词曰——“山寺桃花始盛开” 都是耳熟能详的诗句，却只题这画中有的半句，颇有禅意。幸而程嫣然旧时也写了不少诗画，有这方面功底，此时一并拿出来挂上，这倒不是她自恋，买外面的字画买贵了成本高不说，买些某宝爆款回来，叫些文艺人士看了又肯定是一番嘲笑，还不如自己写，起码显得餐厅老板还有些雅兴。 解决好装修的问题，最后就是菜色了。程嫣然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一个人便可以支撑起整间餐厅，连带着请了个经营过此类餐厅的经理人，菜单都改成了云遮雾绕的风格—— “尚饮一杯无 青梅酒” “长安涎口客 螃蟹酿橙” “嫣然桃花口齿香 桃花酥” 这般云遮雾绕，虽然知道是为了整体环境的需要，但是就连程嫣然本人，都觉得有些过于酸了：“这哪里想得到！不看最后几个字，根本不知道点什么！” “放心吧你就！”袁欣桐比她想得开多了：“那些个自诩文人骚客的哪有不爱这个的！既然要装，咱就得全套的嘛！” 第11章 旧客重逢 解决好装修的问题，最后就是菜色了。程嫣然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一个人便可以支撑起整间餐厅，连带着请了个经营过此类餐厅的经理人，菜单都改成了云遮雾绕的风格—— “尚饮一杯无 青梅酒” “长安涎口客 螃蟹酿橙” “嫣然桃花口齿香 桃花酥” 这般云遮雾绕，虽然知道是为了整体环境的需要，但是就连程嫣然本人，都觉得有些过于酸了：“这哪里想得到！不看最后几个字，根本不知道点什么！” “放心吧你就！”袁欣桐比她想得开多了：“那些个自诩文人骚客的哪有不爱这个的！既然要装，咱就得全套的嘛！” 也许袁欣桐的预言是对的，餐厅重新开业的第一天，贵客盈门，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文雅的菜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程嫣然把橙子雕刻成层层叠叠的精致花朵，又把螃蟹拆开，将最精华鲜美的蟹黄放入橙子，蒸汽袅袅，橙香味混合着海鲜香气，时刻刚刚好，端出来，黄澄澄的橙皮里是充盈的蟹黄，明澄澄的惹人喜爱。 再说小食，那也是精心现做的。程嫣然把腌渍好的糖花做成酸甜的馅料，混在酥皮里，甜美可口，色泽更是殷红得惹人喜爱。满是香气的厨房里，她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为客人奉上一桌又一桌的美食。 ※ “沈哥来可真有口福了。”某个包间里，带着眼镜的文气男子品尝了一口桃花酥，感叹道：“真是‘嫣然桃花口齿香’。” 旁边的黄毛却在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什么“嫣然桃花口齿香”！听着就不太正经！是你飘了还是我沈哥提不动刀了？怎么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沈熠看到他一番手舞足蹈的表现，在心里冷笑，哼，以为我会生气？ 不过是不领情的笨蛋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所以，他却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营销套路而已，毕竟是她的名字，以后少在我面前说这个。” 端的一副成熟稳重商人模样。 带眼镜的那位迟疑片刻，点点头，便不再提，只是忍不住又问道：“嫂子知道这回事么？” ——知道你背后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甚至以私人的名义向诚心注资么？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就在店里，为什么不出来和恩人见个面？如果不知道的话……他瞪大眼睛，心下一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而沈熠却又的确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沈熠说。 “为什么？”带眼镜的男子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她知道？这不是刷好感的好机会吗？做好事不留名……这可不像沈哥的风格。谋事这么多年，他所熟悉的沈熠是一个赏罚分明，进退得宜的人，哪怕年少，他也不会做一件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 而此时，望着灯下稍见一点温柔之色的沈熠，他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别管那么多，这东西这么好吃，还堵不了你的嘴么？”沈熠似乎有点生气，黄毛还在拼命地使眼色，于是他也识相地并不再问：“是我误了——吃菜吃菜！” 于是，一晚上就这么过去。灯火阑珊，暖色的光线让这座餐厅在周围的建筑衬托下，显得越发清雅别致，玲珑剔透，一直到沈熠出门，也并未见到餐馆的女主人一眼。 也是，这里走的并不是开放厨房的路线，而且，就算开放厨房，雇几个人也便罢了，她在那里并不合适。本来“嫣然桃花口齿香”的菜色，都引得不少登徒子绯色的遐想，这要是真老板娘出来做菜，又是个娇滴滴的美女，那还了得。 沈熠这么想着，不免有些烦躁，他刚刚没有发火，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桃花酥的口感残存，带着一丝甜蜜的花香，却又莫名尝出些苦涩的味道—— 如果事情停止到订甜点那一个节点，也许就这么一回事而已。可是当真正追求落空，被避之如蛇蝎时，他又忍不住觉得委屈——我就这么坏，宁愿逃婚也不愿意接受我？ ※ 另一边。 灯火散尽，晚上十一点，餐厅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开始打烊。开业当天，生意超乎人想象的火爆，程嫣然在厨房就没停过，这还是在经理人事先有准备请了帮工的情况下。 还是得多请几个厨师，不然她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程嫣然心里想着，迷迷糊糊的，竟然快要在餐厅里睡着。还好，她勉力支撑住自己，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转角处光线暗，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倒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对……对不起！” 待她抬头看时，却恍然以为自己在发梦。 沈熠就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凶巴巴的：“没关系。” 空旷的车库，不远处的车滴滴叫了两声，闪着红灯。 程嫣然一下子就被吓醒了。睡意席卷而空，她四下打量着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随即又否定了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开什么玩笑，沈熠真想抓，她拿了十根电棍也逃不了。 好在，沈熠并不想她预料的那么疯狂。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淡淡地开口出声。 “把那道菜撤了。”他有点生气，少年俊秀的脸，因为这一点怒色而生动。程嫣然呆呆地点头，他于是也点了点头，仿佛巧合地碰面后，又悄声无息地消失。不远处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程嫣然渐渐平静下来。 这不过是多年之前，她没有弄巧成拙地讨好沈熠，没有费尽心思给他做好吃的，也没有篮球赛后给他递上毛巾，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纠葛。 恐惧退潮，她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梦里，楼下的花园里花团锦簇，阳光明媚，沈熠笑着朝她走过来，握紧了她的双手：“嫣嫣，嫁给我好不好？不要去想诚心那些事，我都处理好了，你只管嫁给我就好，好不好？” 阳光里，他的神色深情又偏执。 ——嫁给他，趁着爷爷尸骨未寒？趁着诚心刚刚破产？！ 程嫣然被惊醒，凌晨两点，冷汗涔涔。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也不会再让这些发生。她不再会画个精致的妆刻意地从沈熠面前走过，也不会再去找他的好友打听他喜欢什么吃食。 那样，太傻了。 可多年的相处，毕竟也留下了痕迹。就如同这一手虾仁炒饭，她自己并不爱海鲜，可是沈熠喜欢，在他们还友好时，在诚心还未坍塌时，她也曾是一位贤妻，琢磨着他的口味，在他工作疲惫时，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炒饭当夜宵，而沈熠吃了之后，也会笑。 很难想象，在外面工作很严肃的他，也会调侃：“夫人天天喂我，怕是要胖。” 程嫣然于是笑：“我就当是你夸奖我了。” 往事不可追，那段短暂的时光，也算是甜蜜的回忆过，但也终究是脆弱的假相。 现在的她完全不必那样费心思去处理食材。虾是精选空运过来的新鲜活虾，早就被灵活的小师傅处理过，剥去澄澈半透明的皮，去掉虾线，只留下颗颗个大分明的虾仁，用清水冲洗上一遍，霎是可爱；胡萝卜是远郊农场里送过来最尖儿的一批，个个体态匀称，被刀均匀抛开，切成大小均匀的小颗粒；这些都被餐厅里雇来的小师傅们流水线作业处理得好好的。 而程嫣然需要做的，仅仅是把准备好的食材放进锅里翻炒，不一会儿，叮叮当当，香气袅绕间，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虾仁炒饭就这样做好了。他们被装盛于精致的瓷器之中，呈给早已等候多时的食客。 很难说这样的菜色有什么不好，预算增加，虾仁，米饭，甚至于胡萝卜的档次都被提了起来，就连程嫣然这挑剔的胃口，也觉得这的确是好吃的炒饭——但它却又似乎跳脱了它本身的价值，开始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它代表着面子，文雅，或者说其他，反正，它绝对不单单是一碗，好吃的虾仁炒饭。 程嫣然有些怅惘起来——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究竟在怅惘些什么——就在这时，她听见前台传来一声惊喜的女声：“爸！我好像闻到香味了！是我喜欢吃的那个炒饭！超好吃的！” 她一时间愣住，记忆的长河里，隐约传来那个电话里传来的女声，从模糊到清晰—— “前几天去吃过你们家的炒饭，觉得很好吃，可你们怎么关门了啊？还打算开店的吗？到时候去支持一下！” 刹那间，她却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所追求的是认同感。 不是认同这家昂贵又文艺感的店，而是认同她手下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好味道。 她本想把服务员叫过来，让他给这位老食客添一道桃花酥，可这开餐厅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厚此薄彼，想了想，便道：“今天算是开业活动，给尾号是8的台都送一叠桃花酥吧。” 刚刚好那女孩是8，这也算是一个厨师对于知音食客，微妙的谢意。 第12章 嫣然桃花 沈熠在第三天的时候，再次光临了这家店。不过，这次倒不是他刻意要来，而是施工方特意请他吃饭。 不得不说，这个迎合还真的恰到好处。不知为什么，吃起这一口虾仁炒饭的时候，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在哪儿吃过。 沈熠继续吃了一口，他不是贪恋口腹之欲的人，就饭菜而言，只要不太难吃，基本都能对付，但也许是主观上的滤镜……总觉得，这里的菜额外地合胃口。 但又不想让她那么累。 想到这里，沈熠顿了顿，这正巧给了施工方又一次拍马屁的机会，眼珠滴滴溜溜转了转，目光停留在那叠尚且未动的桃花酥上，似是想起什么典故来，捧上碟子对沈熠笑道：“要不您尝尝这个桃花酥？说个笑话给您听，这里面还有个典故哩，说是老板娘是个美女，这菜就叫做‘嫣然桃花唇齿香’……” 旁边的黄毛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什么叫做拍马屁拍马蹄子上？这就是！上次眼镜儿说了就差点被打，还说，真是不怕死！ 果不其然，沈熠脸沉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道：“别说了，我不爱听。” 黄老板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触了眉头，被骂也不敢反驳，只是继续呵呵笑着，笑得旁边的黄毛都惨不忍睹——这笑比哭还难看。 不过，这出热闹他们并未看多久，不多会，脸色冷峻的青年转身离去，只是在离开前，扭头问了句：“现在这桃花酥不是停售了么？” “老客，赠送的。”黄老板大着胆子答道，青年微微点了点头，不辨喜怒，转身离去。 ※ 沈熠生气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可以等等。嫣然现在拒绝他，应该也是因为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到她平复心境，忍到她整理好家里的事情。他暂且等一等，等到她整理好心情，再去追求她。 而现在，满腔的怒火炙烤着他，他想要质问程嫣然，你开餐厅也就算了，可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取‘嫣然桃花酥’这样的名字？就算是取了意识到不合适撤了也罢，为什么还是要继续？ 可他一边走，一边听到宁静祥和的餐厅背景音，就像她一样，娓娓道来，等到他走到后厨时，他已逐渐冷静下来——他又有什么理由评判这一切呢？ 那天晚上，她睁着清亮的眸子，万分清晰地说出了“我不喜欢你”。 借口也罢，家事也罢，她的确明确地拒绝了！那不是梦。所以，他也压根没有任何理由，去管别人的事。 可是这爱欲混杂着她不懂自我保护的愤怒一起灼烧，煎熬着他的内心，如同烈火烹油。 她走了出来。 一个多月没见，却依旧熟悉的脸，略微带点惊讶：“沈……？！”话语在这个单音节之后卡住，她似乎很害怕似的，紧闭了嘴，脸色很白，黑发如瀑。随即，她似乎又自我安慰了似的，恢复了从容，问他：“沈先生，有什么事么？” 其实，沈熠一直很搞不懂，她为什么会莫名地害怕他，又莫名地淡定了起来，可这也并不妨碍他装腔作势，他哼一声，神色冷冽说：“程小姐，我是在你这儿点了菜的。” “可是隔壁包间赠送了桃花酥，我没有。” 程嫣然：？？？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堂堂沈公子，富可敌国的沈氏继承人，会在意这么一叠小小的，总价不超过一百块的桃花酥？ 要知道，最开始看到那个阴沉着脸色的沈熠，要不是还有点少年期的包子脸，她几乎以为是成年期的冷酷资本家沈熠，昨日复现，差点吓到报警。 不过这个而已，要做到还是很容易的。 “抱歉，我马上让厨房送一份过去。”程嫣然认错态度良好，可沈熠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罢休，只听他说：“不。” “我不吃‘桃花酥’。”他轻笑，目光灼热地落在她的唇上，语气如轻柔的羽毛，酥麻扫于耳侧：“我要吃‘嫣然桃花酥’。” 程嫣然一惊，几乎立刻想要逃离，对面的少年却嗤声一笑：“吓到你了？抱歉。”他柔声说，他的举止正常，像是最合乎礼法的小绅士，要不是程嫣然亲眼所见，真想不到他会在上一刻发那样的疯。多年前的记忆已经镌刻进骨子里，她又不由得后退一步，引得对面的人自嘲一笑，攥起的拳头，似是隐忍。 “今天要是我，要是别的人，你怎么办？随随便便起这么个名字，随随便便让你接近你？你真以为没人敢？！” “你说你不喜欢我，那我不打扰你。”他喃喃自语：“不过，我劝你最好把那道菜撤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发什么疯。” 他说完，径自走了。 只剩下程嫣然站在原地，心里乱糟糟。 人还没消失时，她只感觉有巨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她感到的只有害怕，而没有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而当沈熠离去，当紧张感退潮，她居然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就在刚才，沈熠逼近时，他的呼吸凑得那么近，有种浓烈的侵略感，而她居然有一点点心动。 就像一只兔子，不知死活地在被狼咬住脖颈时心动。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掉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沈熠刚才明明是在耍流氓——虽然是“扮演”耍流氓，可是再次回到后厨，再次拿起锅铲时，思绪却如同不停播放的慢镜头电源，一帧一帧在她的脑海里慢镜头回放。他在咖啡厅里落座，穿着熨烫平整的风衣等她出来，眼里似乎有光；他隐忍不发却想要前进一步的样子；还有他被拒绝时，眼里黯然的光，都很可爱。 其实这一世的沈熠根本没有什么错，他唯一的错，就是他叫沈熠，沈家大公子的那个沈熠。一想到前世种种，程嫣然就宁愿放弃了自己的那一点点心动，去过一个人平静的日子。 柔肠百转，终于还是有了决定。 程嫣然朗声道：“让厨房把那道桃花酥撤了吧，从今以后都不卖桃花酥了。” “为什么啊老板，这桃花酥卖得可好了！您别看它单价不高，基本上是每桌必点！”有一小领班多嘴道，却很快被程嫣然的冷色吓退，可这美人发怒，纵使是滔天怒火，却也如同骤雨落梨花，多了层冰霜般的美感。 “不为什么。”程嫣然说，“免得横生枝节。” 小领班还欲再嘀咕些什么，却终于被经理人使的眼色给止住了嘴，不再说话。 于是，“嫣然桃花酥”这道菜，终于成为了历史，不再出现在菜单中。外面倒是有糕点店，不知死活地想要仿效这么个名头，却又很快因为仿冒品牌被查处，一时间，“嫣然桃花酥”这么个带着点香艳味道的小点心，真就消失于世间了。 随着餐馆生意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忙，程嫣然一个人早就忙不过来，便又聘请了几个手艺过硬的厨师过来做菜，这么一来，不知怎地，本市那些整日吃喝的“富贵闲人”里，竟又传出这么条逸事来——传说，这‘桃花唇齿留香’，不过是一般厨师的作品，只有真正的风流人物，才能尝到传说中的‘嫣然桃花唇齿香’，也就是由美艳的程大小姐亲自做的桃花酥！甚至有豪客专程登门，奉上十倍以上的价格，不为吃别的菜，指明要吃那一道“嫣然桃花酥”。 程嫣然：？？？ 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她把这事讲给袁欣桐听时，对方笑得乐不可支：“怎么就没人花高价吃‘元谋人头’？是我袁某人没有牌面了？” “那敢情好，等我夏天再出一个‘圆心筒’（袁欣桐）。”程嫣然笑。电话最后，袁欣桐还不忘叮嘱她：“嫣然，说实在的，那道菜虽然有这么个噱头，但我还是劝你以后不要卖的好，是个吃菜的傻子倒也罢了，要是个来钓鱼想要见你的，吃了便闹‘嫣然桃花酥’要有程嫣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怎么会下架这道菜。”程嫣然当然知道这一点，其实，之前她心里仍有点逆反心里，心想不过吃个东西罢了，难道女厨师就该被如此调侃，染上这样绯色的传闻？那还有做“童子鸡”的呢，难不成厨师也得是童子？ 都是些无稽之谈。 但是一想到某人发了疯似的跑过来警告，还现场扮演流氓，她便也歇了这心思，直接撤了菜。 后来竟也有好事者做了首打油诗，其中开头这么写道：“程家有好女，一步三人求。口齿噙桃花，言笑尽风流。” 这么一来，这嫣然桃花酥的名气更大了，简直称得上本市最火营销（如果不是本人有意的话），经常有人进店，别的不问，就问：“你们店那桃花酥呢？可不可以点桃花酥？我出一万，噢，不，十万！不行再加！” 程嫣然：…… 程嫣然佛了。 没有桃花酥！没有！桃花！ 第13章 京城双姝 可就这么个无厘头式的，可以说是相当降智的菜名，竟然诡异地让程嫣然的餐厅火了起来。一时间，似乎整个京城自诩风流的人物都得来这儿吃一餐，饭后节目就是死乞白赖着找服务员点嫣然桃花酥。程嫣然本人都差点被这火爆架势吓到了，好几天没敢出后厨门。就是晚上离开的时候，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灰头土脸的，她这个样子，别说是“嫣然桃花”了，就算是“嫣然小黄花”都算不上！ 好在，热潮退却，人们总是健忘的，要“嫣然桃花酥”无果后，热潮也慢慢退却，只留下一小批稳定的客源，来这里继续追寻他们心目中的好味道。 程嫣然于别的生意上甚是青涩，于餐饮上倒是有自己独特的小想法。她把顶楼的杂物收拾了出来，又让人搬了椅子桌子上去，构成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夏天傍晚的时候，吃着烤肉喝着酒，仰头还能看见遥远天空上零星的星星，别提有多美了。 近年来经济不好，实体一路下滑，也就少不了许多在顶楼喝酒看风景的人，一边喝一边哭：“兄弟啊！这生意难做啊！看我这腰包，去年还鼓鼓的呢，大老板，今年都瘦了，瘦了啊！我怕是这个餐厅老板都比我赚钱！” “兄弟，你怕是不知道这个餐厅有多赚钱。”旁边一人还尚且清醒，默默吐槽。程嫣然路过时听了一耳朵，贫得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感慨。金融危机尚未发生，但乌云压顶，崩塌前的预兆已经来临。 生意难做，已经成为普遍的共识。尤其是大体量的实体生意，审批难，库存积压，资金周转不灵……种种困难，困扰着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人们。 他们曾经挥金如土，他们曾经是那第一批尝螃蟹的人，也成功尝到了甜头——上个世纪，下海经商，一夜暴富，挥金如土，在奢侈品店里买包如买麻袋，种种传奇流传于这个城市，财富成指数曲线膨胀，像是无法抑制的魔法豌豆。 而当热潮褪去，当经济逐渐转型，他们却才恍然发现——不行了。 靠线下零售，靠体量来获得利润的方式已经站不住脚，人们更倾向于去网上购物，省去二道环节，获得更高的性价比。 在这场贸易战中，很难说谁是谁非，但是曾经富裕过，骤然凸显颓势的时候，大部分人的反应还是失意颓唐。 来程嫣然这里喝酒的，也大都不过是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虽然生意亏了，可眼里还有勃勃斗志，想要再拼一拼，有的已经计划着转型电商，跟上时代的潮流。而诚心……诚心不一样。 诚心的体量之大，涉及部门之多，注定让它的改革成为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诚心的掌门人，已经人至暮年，膝下只有一子，一个独苗苗的孙女——儿子还不怎么争气，到处环游世界。 思及如此，程嫣然心下黯然。撇开对父亲从来不负责任的恨铁不成钢不提，她对爷爷更多的是愧疚。 愧疚自己没能有更大出息，支撑起整个诚心，也没富有奉献精神，去联姻饮鸩止渴。 不过她也并不后悔。她只想把这家餐厅经营好，好让爷爷颐养天年，不至于因为钱财的事太过困窘。 程嫣然把烤肉抹上孜然放进烤箱内，不一会儿，香气弥漫，肉香四溢的肉串被盛上来，和着啤酒一起，和着夜风，慰藉食客因为世事而疲惫的心。 于做菜一道，她的确有很多想法。除却烤串这种适合夏日的菜色之外，她还新开发出了一道荷叶火腿汤。 夏天本不是喝火腿的好季节，人们讲究冬喝汤，只有在冬天寒冷的氛围下，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汤才算巴适，可这夏天天气燥热，于喝汤确实不大合适。 而程嫣然却别出心裁，用荷叶的清香镇住了火腿的那点腥味，荷叶点缀在高汤之上，鲜而不腥，切的细细的火腿丝再配上荷叶的甘甜，外加一点番茄提味，在吃完有些腻人的烤肉或者有点哽人的炒饭后喝，别提有多巴适了。 程嫣然眯了眯眼睛，感受着这夜晚的凉风。这一切几乎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只除了……她把目光停留在露台某处一眼，又迅速移开。 只除了沈熠会经常来这里吃饭。 他就像一种隐匿于黑夜之中的忧患，每每提醒着程嫣然那些午夜梦回的疯狂梦境，真实存在发生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沉溺于这种暂时的安稳之中。 “嫣然，你真的可以跟沈家那小子试着和沈家那小子多多接触。”程老爷子依然劝：“他不是经常去你的餐厅吃饭么？” “感情不都是培养出来的么？你嫁个门当户对的再去培养感情，不比你直接稀里糊涂找个人强？” 被说教的多了，程嫣然也终于忍不住问出她上辈子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 “可是爷爷，别的不说，您真的觉得联姻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诚心内部部门倾轧，原材料价格上涨，经营模式上就出了问题……难道这些仅仅靠联姻拉一笔投资就能解决？ 程老爷子叹了口气，没有再出声。 他怎么看不清楚。 作为诚心的掌门人，守业这么多年，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电商兴起，传统零售遭殃。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曾经的市场龙头，竟然要面临退市的凄凉。因此拼了老命，堵上孙女的婚姻，也想试上一把。再说，沈家那小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他从小看到大，不会有错的。 只可惜，自家孙女不知怎的，死活不愿意。 他于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也罢。”许久，他自嘲式地笑了一声，“也许命不绝我程氏呢？” 然而命运远远比人们所祈求的要冷酷无情。八月末，一场由内而外的金融危机开始蚕食这片大陆。街上随处可见被开掉的人们，愁眉苦脸，神色凄凉。 8月16日，诚心股票跌停。 9月4日，诚心退市。 10月14日，诚心正式宣布进入破产清算环节。受到重大打击。程老爷子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此时。 程嫣然煲好热腾腾的汤，包装好去医院送餐，却见经理人跑过来，神色为难。 “程小姐，几桌VIP客人吃不到您亲手做的菜，说味道变了，很不满。” “还有就是，您前一阵子做的虾仁炒饭，虾仁供货商突然涨价了，我们还要不要？” “涨了多少？”程嫣然揉了揉眉心，经理跟她说了个数，她摇摇头：“算了吧，这价格成本都收不回来，把这道菜撤了吧。VIP的话，我明天就抽时间做。” 经理人得到回答，赶紧又去忙了。程嫣然再次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把东西收拾好，送到病房里去。虽说现在是有护工照顾，但那也不够放心。现在护工虐待没有行动能力的病人的新闻报道多了，程嫣然也不能放心，每天都是餐馆医院两头忙，说来也可笑，她一个做餐饮的，本应享受美食，到了最后却不得不匆匆对付。 晚上七点，正是餐厅生意的高峰期。程嫣然炒好了两份饭，又做了几个汤，终于忙里偷闲抽出点空来，用微波炉热了点炒饭，香甜地吃着，吃到一半，却听见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想不到程氏大小姐竟然落到吃剩菜的地步，可怜呐。” 程嫣然抬起头，看见一张水墨画般的脸，丝绸质感的长裙，熨烫妥帖的风衣，再加上手里价值六位数的包，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个人的昂贵。 她认识这个人，倒不是有多熟，而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有钱又美貌的幸运姑娘并不多，难免受人关注。坊间有流传“京城两姝”，指的就是她程嫣然和面前这位叫于文姝的女孩。 曾经的程嫣然也免不了虚荣心，会暗自比较究竟谁更甚一筹。在国外的时候，她追沈熠，一方面是家族联姻的要求，另一方面，也不乏一点虚荣心的小心思，想要得到这个传说中最优秀的豪门继承人。从嫁给沈熠那场世纪婚礼上来看，她赢了，赢得风光又漂亮——再也没有比沈家更显赫的婆家了，而谁又能想到之后的一切呢？ 自己装扮得风光又矜贵，去把别人比较下去。就算是暗地里有再多苦处，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只为了“打脸”别人。 可是……程嫣然不在乎。 她曾经妄图打败所有人，到头来发现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 她在内心里，已经退出了这场战争。 于是，面对于文姝的挑衅，她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只是淡定说：“这是后厨，请出去。” 于文姝：？？？ 于文姝以为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出现幻觉了。 不然，就任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面前这个人为什么面对挑衅的时候如此冷静。她深呼吸一口气，问：“你是程嫣然？” 看她那样子，似乎都无法呼吸了，程嫣然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地说：“是的。不过，这位小姐，我们并不认识。您要就餐请去前面。真觉得我可怜要打赏的话——”她顿了顿，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扫一扫就行，金额您随意。” 第14章 大尾巴狼 于文姝觉得她自己肯定是疯掉了。要不然，她明明只是来看看落魄的程家大小姐的笑话，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扫了二维码，鬼使神差地点了菜？ 算了，看她可怜罢了。昔日大小姐沦落成这样，一味奚落，也未免太有失风度。这样劝慰着自己，服务员端上了菜：“您要的番茄焗牛肉。” 于文姝嫌弃地尝上一口，诚实地瞪大了眼——怎么会……那么好吃！ ※ 后厨。 程嫣然忙了大半天，不可避免地感到有点困顿。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色已经全黑了。店里的客人差不多都已吃上饭，便跟旁边的经理说：“我先眯会儿，有事叫我。” “好……好的。”经理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家这位美女老板随意歪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不远处，有个黑风衣的少年遥遥望着，目光沉沉。 程嫣然做了一个梦。 也许是今天见到了于文姝，她做了一个和于文姝有关的梦。那个时候她还在留学，留学生举办新年晚会，她和于文姝两个人不对付，什么事都要比一比，自然免不了这个。 她梦见她在跳舞，长长的裙摆在空中飘扬，红艳艳的，她的回忆里，这个时候的沈熠是很冷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沈熠一开始眼里就有偏执的光，像黑夜中燃烧的火焰。 一曲终了，她来到沈熠身边，小鸟依人。程嫣然潜意识里很想告诉她自己不该这样做，可梦里的程嫣然显然不受控制，不知死活地走向沈熠身边，突的，她被沈熠紧紧握住她温热的手腕！ “不要！”程嫣然惊呼出声，随即她醒过来，看见沈熠一双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我听见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他说，“为什么？” 梦中人出现于现实之中，程嫣然几乎要惊叫出来。可她毕竟按捺住自己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淡淡地说：“你听错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冷淡可以使沈熠退却，没想到对方却进一步逼近，温热的鼻息，就快要逼近她的脸：“你总是回避我，为什么？” 程嫣然扭过头去。 “不为什么。”她低低地说。她打算现在就走，不想，还没披上大衣，沈熠就从后面追了过来。 “我很喜欢你。”他说。 程嫣然脚步一顿，并不多做停留。 “那是你的事。”她冷冷地说，披上大衣继续走。沈熠苦笑：“是……那是我的事，可是你为什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那是我的事。”程嫣然在前面走，昨日复现，现在没有袁欣桐帮忙拦着，她也早有准备，上车，走人，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沈熠没有追过来，她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担心明天餐馆的事，不知道沈熠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虾仁供货的事情该怎么解决，想到心里乱糟糟。 只是，她第二天进店的时候，两件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供货经理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老板，虾仁又找到了合适供应商了！新鲜，品质好，价钱也合适！对了，还有同一批送来的火腿，品质也不错，老板你看看！” “哪里的？”程嫣然很惊喜，这时，经理似乎还想起什么似的，递给她一张便签：“是一位沈先生送来的，他说要把这个给老板您！” 程嫣然听到“沈”字便眼皮一跳，打开便签，果然看见沈熠的字迹—— “虾仁炒饭很好吃。” 程嫣然心里一动，似有所感，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是沈熠的手笔。他从来就没试图遮掩过自己的意图。 “退回去吧。”程嫣然说，“跟沈先生说，我们只接受正常商业行为的货品。” 只是没过多会儿，经理又回来了，脸色奇异，想必是没见过这么谦让的买家和卖家：“对方说这就是市场价格啊。老板，我觉得这也蛮合适的，卫生方面我也查过了，绝对没问题，不是啥流感毒虾，放心吧！再说了，还有好多客人等着点这道菜呢，这几天缺货都找我抱怨来着！” 经济社会，犯不着跟钱过不去。更何况，也不是金银珠宝这种明目张胆的赠予，如他所说，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而已，沈氏集团那么大，连锁超市全国有名，难道她以后为了躲沈熠，再也不买沈氏任何东西？ 那样的话，她这个餐馆干脆就不要开了。 程嫣然想了想，终于还是闭了闭眼：“留下吧。” 她决定跟沈熠谈一谈。果断地，坚决地阐明这个问题。 重生以来，她一直抱着逃避的态度去面对沈熠，因为曾经的软禁让人觉得太过可怕。可是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可怕呢？当年，除了感情纠纷，更多的还是利益纠葛。当时的诚心正处于破产清算的敏感时期，他怕这个时间点程嫣然站出来搅局。 而现在这一切尚未发生。 她再也不会愚蠢地试图接近沈熠，也早早地退出了这场利益之争。所以，沈熠能不能，打消对她那点莫名的执念？ 怀着忐忑的心情，程嫣然等到了下午一点。 无须约见，下午一点，沈熠准时抵达嫣然私房菜，和往常一样，点了一份虾仁炒饭。午后的阳光温和地照着，程嫣然穿着一身修身的连衣裙。是温柔的米白色，愈发衬托得她身形修长，凹凸有致。她开口说话了：“沈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我知道您是好意，可这让我很困扰。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得也很好，不需要人照顾。” 她的神情很严肃，她的语调很冷酷，可沈熠却在发呆。那些无意义的词句已经变成了温柔的嘤咛，她的嘴唇就好像是甜点里的那颗最红的草莓。 程嫣然气闷，她好不容易斟酌了一个晚上，用词婉转，字斟句酌……怕说得温和了触动不了沈熠，又怕说得太过了激怒这个人，没想到沈熠居然盯着她发呆！这能忍？她索性放高了音调，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沈先生，您这样做让我很困扰！可能有些片段让您误以为我照顾不好自己，但我其实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人照顾！” 尤其不需要你照顾。 她在心里默默添了这么一句。 沈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在程嫣然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惊人的流氓言论时，他居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嫣然，我在追求你。”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看得程嫣然都不好意思，但还是义正言辞地坚定立场：“可是我都说了拒绝你。” “那样我也会伤心啊。”他说。 “一直被拒绝，我也会伤心的。”他说，他的眼睛就像星辰，闪亮亮的：“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说实在的，人心是肉长的，程嫣然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心软。特别是这还是少年期的沈熠，他还没有做任何事情，还是沈家意气风发的大少爷，少年骄傲，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居然一开头就被判了死刑。可是一想到这人就是沈熠，是几年后呼风唤雨，间接促使诚心倒塌的沈熠，她又心软不起来了。 他根本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软弱无助。 “不行。”她说。 沈熠眼里的光黯淡了。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躲着我？”他又问，委屈得简直没边儿了，简直有种少年奶萌的感觉。程嫣然其实很喜欢这种样子，毫无攻击性的，委屈得如同狗狗般的大男生，可是一想到这个人是沈熠，她又心软不起来。 “看你表现。”她说着，扭头走了。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她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沈熠。起码，让他对诚心下手的时候，稍微手下留情点儿。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无力拯救诚心，但也不希望爷爷太过伤心。 当然，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大胆又可笑——人的性格，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呢？更何况沈熠这种家族培养出来的大少爷。 但她还是想试一下。 那张便签，那委屈的小表情……也许，一切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 另一边。 沈熠走出餐厅，眼里有细碎的光。微微翘起的唇角，表明他心情很好。 “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方法还不错吧？适当地示弱才有机会嘛，不然女孩子要拿你当流氓！——当然我不知道沈哥你这么帅还有谁拒绝啊哈哈哈……” “是不错。”沈熠笑了，如同冰雪融化，电话那头，黄毛还在叽叽喳喳地邀功：“是吧是吧？也不看我是谁！那可是恋爱大师加强版！怎么样沈哥，任天堂switch不安排一下？” “明天给你送过去，还有你上次说的游戏，一起给你买。” “啊！”黄毛幸福地瘫倒在沙发上笑：“沈哥太帅了！嫂子跟你在一起简直幸福！” 沈熠也笑——要是程嫣然在场的话，就能感受到这种笑，和几年后的沈氏总裁别无二致。 开玩笑，沈氏继承人到了十八岁，怎么可能是个懵懂的青涩少年。 也就只有程嫣然，信了这么个装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第15章 冷酷如他 下午一点，沈熠依然按时光临了嫣然私房菜。 “沈先生，还是老样子？我们新上的番茄浓汤配小羊排套餐，要不要试一下？”服务员关切地问。 “嗯？哦，那都来一份吧。”沈熠轻叩桌面，余光瞥见程嫣然。午后的阳光给店里的陈设镀上一层金光，如油画般的陈设里，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裙子，轻声跟服务生说了句什么。风景如画，她便是画里最美的风景。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恰巧，程嫣然也看见了他，默不作声地端了一杯茶过来，沈熠叫住了他：“不认识我？” “沈先生。”程嫣然乖乖地叫了一声，放下茶就要走，沈熠笑：“还叫沈先生？那么客气？” 程嫣然无奈：“那叫什么？” “就叫沈熠。”沈熠笑：“还是你想叫沈哥哥？” 调戏得过了火，程嫣然扭头就走，还是沈熠及时示弱，又留住了她：“好，随便你叫什么——今天的菜是你做的么？怎么那样好吃？”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程嫣然心里其实是生气的，自己昨晚的想法果然是愚蠢的吧？竟然妄想沈熠这种流氓资本家向善？她怎么不去培训狼吃草？ “好，不说了不说了。”沈熠说的不说了，还真挺讲信用，闭口不提，拿起刀叉，开始切割面前的小羊排，入口，羊排的嫩混合着小茴香的香气，吃肉的幸福感便随着滋滋爆开。沈熠不是耽于口腹之欲的人，项目忙时，甚至有好几天都是跟着吃盒饭，可不知为何，这里的菜让他有种格外舒心的感觉。 “这肯定是你做的。”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别人做不出这个味道，一点都不腥，很嫩。” “……”程嫣然不理他，转到后厨去继续做浓汤，那道小羊排的确是她做的，小茴香腌制后还加入了一点柠檬汁去腥，食客能尝出这一点，她的确是很高兴的……可惜那个人是沈熠。 她怎么会欣赏一个她讨厌的人呢？ 程嫣然把番茄煮沸剥皮，打碎，粘稠的番茄浓汤，就像她粘稠的心情。她为自己感到可耻，每次和沈熠过招，她似乎都占了下风，这让她感到很沮丧，理智上，她明白她是说不过这种流氓资本家的；可是情感上，她恨不得直接用锅铲敲爆他的头！ 算了，估计真拿锅铲，她这力气，沈熠估计还以为她在撒娇。 说也说不过，打也不可能打，拒绝接待顾客也明显不可能，反正去医院的时间也快到了，程嫣然索性不管他，做好了番茄浓汤，略微收拾一下，继续去医院照顾爷爷。 这一世，许是上天垂怜，诚心虽然受到金融风暴的打击，但是在股价疯狂下跌后，竟然迎来了小小的回升。程嫣然进入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自家老爷子坐在病床上神采奕奕地观看经济新闻：“本市报道，诚心电器股价有所回暖，不少欠债职工要求立即支付薪水……” “爷爷，别看了！”程嫣然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程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我不管谁管？你没看么？这拖欠工资居然拖欠到这个地步了！要不是新闻报道，我竟不知道生产部的几个这么放肆！我们诚心做生意做的是诚信，哪儿能不发员工工资？”他随即吩咐身边的助理：“立刻打电话给生产部的负责人，先把工资发下去！” 助理听话地打电话，讲了一会儿，满脸为难地反映：“对方说现在工款还没到，没办法发。” “还反了他！前一个月给的预支款项到哪儿去了？！真是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程老爷子气得几乎要赶过去打人，只可惜他心脏不好，还没惩戒别人，情绪一激动，还没惩戒别人，自己先哮喘起来：“咳咳咳！” “您慢一点儿！”程嫣然赶紧给自家爷爷顺气，这才算是缓过神来，她充满担忧：“您先别急，先把身体养好，再去想这些个事情!” “我怎么知道，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程老爷子摇了摇头，喃喃：“嫣然，你说现在这么个情况，人家说不定也都全家等着这一份薪水，我程雄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我这手下为我卖命的员工！” “爷爷。”这份情怀，程嫣然也很感动，但她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进言：“您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去想这些事情。身体是事业的本钱，这不是您教我的么？来，先喝一口汤。” 程老爷子点点头，接过去喝了一口，情绪逐渐平静：”还好我这孙女婿还算出息，帮了我们程家许多……嫣然，你也不小了，有时候也该帮着处理些事情。” “我是在学，只是我不大善于处理人事方面的事情。”程嫣然点点头，谨遵爷爷教导，忽而一惊，几乎弹跳起来：“孙女婿？爷爷你哪儿来什么孙女婿？” “沈熠啊。”程老爷子说，见她神色，了然：“他没跟你说？那倒是个不居功的，只是嫣然你也要体恤他一些，夫妻之间本就要相互扶持……” 程嫣然几乎是强忍着怒气走了出来，她知道和爷爷说不通，也就没说，可是沈熠……沈熠怎么能这样？他以为他假好心，她就会感激吗？不会的！她知道这人最后的居心是什么，就算是诚心破产清算，也不会由得他落得一点好处！ 怀着愤怒的心情，她一路杀回菜馆，打开门，沈熠专属的座位上，他正在面色严肃地处理着些什么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在键盘上敲着什么，一边还在跟人打电话，神色认真又冷厉：“对……追踪一下，程氏的股票，应该是有人狙击！” 注意到程嫣然进来，他像是被发现了似的，低声说了几句，迅速过了电话，朝她笑，笑意温柔：“嫣然？有什么事么，是不是又跟我做了爱心晚餐？” 程嫣然突然就有点心软。 人家是在帮她，又不是在害他。就算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她爷爷，那也是出于好意。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去怪罪人。 “是啊。”她有气无力地说，“给你做了碳烤程嫣然，吃不吃？“ “嫣然做的我都爱吃。”沈熠满眼笑意，“就怕你受不住。” 特么的，流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意识到嘴炮上是怎么也敌不过这位了，她转身回了厨房，泄愤似的给小羊排戳洞，腌上香料，放进烤箱里，香极了，天气寒冷，香味透过窗户飘到窗外，不止是顾客，就连不远处的居民，也被这香味吸引，晚餐不由自主地多吃了点肉。 ※ “怎么样沈哥？我给你出的主意不错吧？是不是告诉她你帮助了诚心之后，她对你更好了？”跨洋电话里，黄毛继续对他的沈哥进行恋爱指导。 “嗯。”沈熠观察程嫣然的状态，并不十分符合预期，与其说是感激涕零，不如说是恼羞成怒，不过确实相对于前些日子避他如蛇蝎的情况好多了。不过这些，他也并不打算和黄毛分享，反而问他：“伯母让我帮你物色女朋友，怎么样了？” “啊，别说了！”黄毛哀嚎一声：“我妈那叫一个魔鬼，我说没固定女朋友，她就非认定了我在国外鬼混，说要找个厉害的治治我！没办法了，找隔壁那个吃货暂时冒充一下，沈哥你知道的，就是嫂子那个好朋友，上次送甜品那个！” “噢。”沈熠眯了眯眼“倒也不错。” “什么不错沈哥你该不会就是看中她能提供些信息了吧呜呜呜！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电话里，黄毛鬼哭狼嚎，沈熠笑着啧了一声，挂了电话。 秋色正浓。 嫣然私房菜里的饭菜香味，随着清冷的风飘散在空气中，经久不散，他轻笑一声，围上围巾，走出了门，乘车回到了沈氏大厦里。如果说，在嫣然私房菜里的他还有丝丝温情，像个真正少年人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纯然冷酷的商业人了。 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的事务，看了一会儿文件后他忽而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冷声道：“Cindy，把工程部的李明叫过来。” “好的沈总。”助理乖顺地点头，片刻后，李明出现在办公室里，他常年跑工地，虽然是A大的高材生，带个工程帽，看起来就像一个民工，风尘仆仆，进来时却也不忘敲门：“沈总。” “进来。”沈熠倒也不摆谱，直接把面前的一叠文件递给他看：“这是你负责的项目，审计告诉我你挪用了公款，请问你有什么异议吗？” 李明拿过文件，神色认真地看了几分钟，继而，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垮下来，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沈总，我家里人出事情，得了重病需要钱，所以就暂时用了一下……我知道我违反了公司的规定……可我！可我很快会还的！” “你要是缺钱，可以找公司借，这点我已经在晨会上强调过。”沈熠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还有什么其他别的理由没有？” “没有了……”男人哭丧着一张脸，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却是泪如雨下，忽而，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朝沈熠拼命地磕头：“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体谅一下吧，家里老母亲得了重病，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如果你没有别的理由，我劝你还是赶紧走，法治社会，我又没有怎么你。”沈熠眉毛都没动一下，平静地叙述：“你违反规定挪用公款，如果你现在不愿意走的话，那么我有权报警逮捕你。” 男人被这几句话吓住，刚刚还跟个牛皮糖一样赖在地上不走的人，现在忙不迭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Cindy，发公告，就说他挪用公款，我们随时保留起诉的权利。一定要快，要赶在他讨薪之前。要不然到时候浑水摸鱼，说不清。” “是。”伶俐的女助理赶紧编辑微博公众号措辞，沈熠坐在一旁，冷笑：“威胁我？他怕是还差了点功夫。” 第16章 果断如他 另一边，有助理低声把来龙去脉汇报给沈父，对方冷哼一声：“还算他有本事。” “那是。”旁边人自然迎合地吹捧：“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沈少爷这是英雄出少年！” “混账东西，什么英雄出少年，我看他是被人迷了眼，鬼迷心窍了！MBA也停了，回来接管家业倒也罢，还去偏帮程氏！——那程家姑娘就那么好看？”事情已经发生，沈父仍然在气头上，“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互惠互利，哪有不谈条件就去帮人的道理？” 旁边的助理不敢吱声，而就在这时，沈熠的电话打了过来，沈父挑了挑眉，接起：“喂？” “喂。”沈熠的声音在电话里，依然淡淡，“我说父亲，你既然把水墨庭院的项目转让给我，就不要再插手了吧。一个项目有两个方向两种领导，下面的人也挺累的，您说呢？” 沈父面上挂不住：“你小子怎么说话！你这现在的一切，不还都是我给的，对你父亲这样不尊敬，像什么话！” “嗯。”那边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心不在焉，“你的一切也是我妈的父亲给的。” “你！你反了不成！” “啧那就这样吧。”那边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还没等沈父反应，就挂了电话。 表面上看来，沈熠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他处理着这一切，游刃有余，如同一台最精密的机器，冷酷，精准。 可是这台机器也会不可避免地感到乏累。更何况，沈熠心理再成熟，实际岁数也不过就那么大。报表，文书……种种利益纠纷隐匿于白纸黑字之间，他看了一上午的文件，一直没有休息，也没有午睡，终于在十二点以前把李明的案子理清。 下午一点，沈熠准时抵达嫣然私房菜馆。 圣诞节快到了，整个餐馆已经提前装饰起来，到处都是暖色光的灯，巨大的圣诞树旁边，他看见程嫣然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外套，把星星灯挂在圣诞树上，情不自禁地低声笑了起来。程嫣然也发现了他，目光一顿，像只兔子一样跑回到后厨去，无影无踪。 沈熠看了会菜单，选择了最新的圣诞套餐，闲适地坐在窗边喝咖啡。 兔子总会撞上来的，他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慢慢翻阅着菜单，悠悠喝着咖啡，忽而，一个服务员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老板，不好了，有人吃了我们的蛋糕说中毒了，要求赔偿！” “什么？”后厨的程嫣然一听也急了，赶紧走了出来： “赶紧带我去看看！” “我要告你们！一定是你们的蛋糕出了问题！我孩子上午还好好的！”不一会儿，一位女士拉着个满脸通红的小孩来，四处招摇着要给别人看她的手机评评理： “我要拍照发朋友圈，就是你们的蛋糕有问题！你们还在这儿吃蛋糕？准是心大，不怕中毒啊！” “您还是先带孩子去看看吧。”程嫣然看着那旁边的小孩都疼得脸通红了，还一直忍着没有流泪，“我们一起去医院，孩子要紧！” “出了事你们要负责任的！你们这什么蛋糕！吃的都出了问题，有没有健康证啊！”中年女子还一直不依不饶，在程嫣然的劝说下，总算答应去医院看一看。 沈熠皱了皱眉，跟上了一行随行的队伍。 他担心小兔子处理不了。 一番流程走下来，小孩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程嫣然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那中年女人又拿着一张单子过来叫嚣：“你们必须给我双倍赔偿！不然我要把你们这餐馆曝光到朋友圈——不！举报到卫生局！” “您的孩子应该是胃里的毛病，我们的蛋糕没问题的，我们一直遵守最严苛的卫生标准您可以去看我们的健康证。”程嫣然试图跟她讲道理，“不过您的孩子毕竟是在这里吃饭后生病了，我们可以承担部分医疗费用。” “我不管！你要是不赔，我就曝光你们！——我这就发朋友圈！”中年女子继续叫嚣着，程嫣然紧皱着眉，试图分析：“打扰一下，女士，请问您的小孩是什么病因？食物中毒？方便看看病历么？” “这……”中年女子支支吾吾，忽而暴起：“你们这些商人就是这样，一出事就各种推诿！怎样怎样！”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沈熠忽而冷笑一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病历，翻开，嗤了一声：“慢性胃炎？” “就是胃里的毛病啦！胃里的毛病，不就是吃你们的东西吃出的毛病么？！别说了，我要曝光……你别以为你有男人就可以唬住我！” 沈熠忽而笑了，他翻了翻病历，上面字迹清晰地写着“病因：慢性胃炎复发”这么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种级别的民事纠纷，别说现在，就是放到他九岁的时候，也不难处理。 “女士。”他慢悠悠地说，“您的孩子是慢性胃炎，这个也是在我们这里吃出来的吗？” 中年女子忽而哑口无言，可是闹了这么一出，还没弄到钱，她怎么肯罢休，坐在地上放赖：“呜呜呜……！我不管！你们有钱人就知道欺负我们贫民老百姓，你别以为你有个男人撑腰就了不起，呜呜呜！快啊！大家看啊！以后大家千万不要来这家餐厅，又贵又不卫生！”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是别的什么人，可能此时就慌了，可是沈熠是什么人，撒泼放赖，硬的软的，从父母离婚官司到公司纠纷，这样的戏码不说看过一千，起码八百是有的。他几乎是不屑地眯了眯眼睛：“噢，那您就继续躺在地上曝光吧。忘了说，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沈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家里养着十几个律师，这种民事纠纷的官司，一告一个准。” 他说着，中年女人的嚎哭声渐渐停止下来，惊疑不定地偷偷抬头打量着面前这人——黑西装，俊秀冷酷的面孔，的确是那个庞大财团的公子哥！ 怎么就撞上这么个硬茬儿！中年女子一咬牙，围观的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她面上一红，也赶紧拉着那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跑了！ 欺软怕硬，人类本性。沈熠手插在西装裤子的荷包里，眯着眼看刚刚离去的人影，耳边，程嫣然轻声对他道谢：“谢谢你了。” “大声点，我没听见。”沈熠故意逗她，程嫣然一咬牙，提高了音量：“谢谢你了！” “啧。”沈熠不满地打量她：“这么软，怎么做生意的？” “我刚刚是准备找她要病历来着，还不是被你夺了过去……”程嫣然低声反驳：“我不软。” “不软怎么被人家放赖放得楞在那里？”沈熠继续逗她，程嫣然急了：“那不是我没想到这人这么……”她辩驳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是的，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可她为什么要当秀才，她就不能强硬一点，就像沈熠表现得那样？ 所以追根到底，也许，她就是这样软吧。 这样的软弱无力。 就算是重生一次，面对很多事情，她还是没能真正立起来。 程嫣然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走路。深秋，街道上下起了小雨，层层叠叠的秋叶飘落，有行人被飞驰而过的车溅起的泥水误伤，飞快地冒出一句国骂。她裹紧了围巾，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赶。 “生气了？”旁边的沈熠大跨步追上了她，俊逸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这就生气了？” “不怪你。”程嫣然摇摇头，“怪我。” “说到底，还是怪我咯？”沈熠跨步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故作叹息的语气：“怪我喜欢的人做东西太好吃了，吸引了一群蜂蝶苍蝇。” “沈熠。”程嫣然有气无力的，“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好到我觉得我不配。 好到……我都快忘了前世那些纷争，忘了诚心破灭，也忘了最后是谁持有那些诚心的股票，一朝只手遮天，整个将诚心吞并。 “那不能怪我啊。”她那样认真，沈熠却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还跟她贫：“人家大诗人都说，喜欢是无法抑制的嘛。你要是实在感动坏了，不如就答应做我女朋友，每天做几个蛋糕我吃吃？” 程嫣然：…… 算了算了，她就不该和这人说话，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程嫣然被贫到自闭，正在这时，沈熠接到了个什么电话，说了几句，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朝电话那头“嗯”了几声，匆匆挂了电话，对程嫣然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嫣然心里诡异地松了一口气。事情发生得太匆忙，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回顾起这一整件事，其中起关键作用的还是沈熠，她甚至还没能逼得人家拿出病历。 果然还是太软了吧？一般开餐厅都会遇到这种事情，她为什么不能强硬一点，拿出一些气势来去回敬一下撒泼闹事的人？ 程嫣然在脑海中模拟一下，鼓起勇气，组织语言：“女士，你的孩子得的是慢性胃炎……” 说到一半，她自己垂下了头。 怎么听就像是被人欺负了啊！ 第17章 甜味圣诞 被程嫣然模拟的本人却早已进入工作模式。刚才，助理紧急打电话给他，说是工程部的负责人李明跳楼了，原因是之前贪污公款，畏罪自杀。 当然，这是内部的说法。外部尚未公布，疑云重重，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传的比较真的，就说李明是被沈氏巨大的工作压力给逼迫得跳楼了。 “早不跳晚不跳，偏偏在这个时候跳。”沈熠看了现场录像，冷笑：“还挂着工程部的头衔儿呢，怎么就偏偏这么巧？李明家属怎么说？” “家属同意申明，但需要巨额赔款。” “赔？谁赔谁？”沈熠继续冷笑：“他欠工程部的那些钱还没赔呢，还想捞一笔，真当这人命金贵？” 下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出什么结果来。”沈熠嗤笑一声：“他要赔偿，就让他和媒体说去，让我们合作的那家来采访他，标题就取什么来着……我想想，‘天价讹诈，究竟谁是谁非’？辩他几个月再说，我倒是要看看这种欠下赌债的烂人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Cindy，预约几家公信力比较高的媒体，我下午三点跟他们谈。刘能，安排下去，工程不停工，门口张贴事情原委，他们要再闹，保安直接叉出去。” “是！” 有了主心骨，事情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然而，纵使如此，出了员工跳楼这样的大新闻，仍然有媒体闻风而动想要蹭热点，挤挤攮攮地一拥而上进行提问—— “请问沈先生对此看法如何呢？” “对方家属控诉沈氏没有人性，在职员工压力过大，沈先生对此看法如何呢？” “首先，我要申明一点，跳楼情况属实，这位员工叫李明，是欠下巨额赌债走投无路偷窃公司财产跳楼的，希望各位不要混淆视听，如实报道。” “对，具体等明日访谈会吧。” 简单交待一下事实，沈熠转身往回走，顶层的会议室里此时人才济济，各位金融专家齐聚一堂，等着沈熠入席，立马分析起来：“我认为此次舆论公关沈氏必须投入大量资金，务必宣传到每个渠道，否则会影响我司股价！” “从成本上来说这是极其不合理的，舆论公关需要投入资金过大，也容易给人留下收买水军的印象，我认为我们不如出一小部分资金安抚家属，由他们出面，则有说服力得多，也更有利于成本控制……” 两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道理，目光最后投至主位的沈熠，等他做最后的决断。 沈熠眉毛一扬，开口判定：“当然，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肯定要澄清，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息事宁人？引导舆论又不是非要买水军，先找几个主流媒体发声，把事情说清楚！” “是！” 安排下去危机公关，再次陪PR与各大媒体开会过后，已是灯火阑珊。坐在总裁办公室里，昔日场景浮现，父亲谆谆教导，宛若慈父：“小辉，爸爸给你找了个工程司的能人，工作能力很强，叫李明……” 原来棋局，早已在几个月前布下。 可惜，当时的沈熠竟然真正信了对方的鬼话。哪里晓得父亲推荐的得力助手，竟然是个贪得无厌的赌徒？要不是及时查明，说不定这个工程还真的就毁了。 灯火阑珊，往事如风，沈熠神色淡淡，不见辨喜怒。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他只是诧异自己当日的愚蠢和心软，真的听信了一个精神病人的求情，去放权给他的父亲。 那个人的心都是冷的，从头冷到尾，有什么好指望的？ ※ “据报道，沈氏旗下房地产“水墨庭院”一名员工跳楼，官方称，该名员工欠下巨额赌债，挪用公款，畏罪自杀，详细情况请看后续报道。”新闻节目里的主持人一本正经地播报着，程嫣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切歪了一片肉。 水墨庭院？那不正是沈熠负责的项目？ 程嫣然模模糊糊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在当时的房地产界，还掀起了很大的风波。如果是刚刚重生那会，她可能还会觉得解恨，可是现在，面对这样的沈熠，她又有点恨不起来。他甚至还帮了她处理了餐厅中毒的事，虽然这事，小得可能不值一提。 怀着莫名复杂的心情，程嫣然打包了一份饭菜：“把这个送去给沈先生吧，就是沈氏大楼的那个沈先生，我这里有他的地址和电话，你就说是程嫣然送的。” 嫣然私房菜离沈氏大厦并不远。不一会，沈熠就听到助理敲门的声音：“什么事？” “有您的外卖，外卖员说是一名叫程嫣然的小姐给您送的。”助理答道。 “哦，你放这儿吧。”沈熠答道，助理点点头，把外卖餐盒放在了办公桌上，正准备走，忽而，沈熠叫住了她：“你说谁？” “外卖员说是程嫣然小姐。”助理看了看备忘录，再次确认道。 沈熠几乎是怀着颤抖的心情，拨通了那个一直保存着，却从未拨通的电话：“喂？” 电话被接通了：“喂？” 是她的声音！是本人！ 不知当面过过多少嘴瘾，但是这一刻问的时候，沈熠居然胆怯了起来，他怕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答案。 沉默了好半天，他问：“嫣然，今天你给我送饭了？鸡汤？” “是我。”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我帮不了什么，就……你吃点好吃的吧。” ！ 很难形容沈熠当时的心情，就像是平地惊雷炸开，又好似春风拂面而来，温柔又细腻。好半天，电话那头是沉默的，程嫣然几乎以为信号不好：“喂？” “喂什么喂，还不换个称呼？”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程嫣然闭了闭眼——很好，又成功无缝切换到了流氓不要脸模式，她果然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再说我挂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沈熠轻笑，“鸡汤很好喝。” 那能不好喝么，那可是她精心调制的方子，就连鸡肉种类都选了好几种，最终才敲定的皮滑肉嫩的清远鸡。 不过这些，程嫣然是不会在电话里说的，于是她只是说：“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等。”沈熠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的沙哑，是那种充满诱惑力的低沉磁性，程嫣然脸红了，随即她为这种脸红感到可耻，她四下环顾，不知道说点啥，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店里的圣诞树上。 哦，今天是圣诞节。她如是想道，于是，她干巴巴地说：“圣诞快乐。”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电话那头，沈熠轻声笑了，挂了电话，望向窗外。顶层办公室的视野是如此开阔，天色渐黑，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服，行色匆匆，街头依旧热闹，商家纷纷张灯结彩，庆祝圣诞的到来。雪花纷飞，这是一个充满甜味的圣诞节。 电话的那头，挂掉电话的程嫣然脸红得都快烧起来——她也不太清楚她自己究竟在脸红些什么。 她决定用工作来缓解一下自己纷繁的思绪——快圣诞节了，就设计一个圣诞蛋糕吧。 奶油被打发出来，顺滑又平整地铺叠在蛋糕胚上；程嫣然专心致志地用裱花筒挤出细碎精致的花朵，镶嵌于蛋糕的边缘；在蛋糕的中央，她一瓣又一瓣地挤出艳红色的花瓣，她是那样的认真细致，每一个动作都轻巧而灵活，最后的成品也没有辜负这双巧手——一朵朵花争相绽放，层层叠叠，逼真又精致。 不对。圣诞的花应该是红白色的，而不是这种仿真的花。程嫣然思索一阵，又用另一个蛋糕胚裱花，这次，她采用了红色的主色调，整个蛋糕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石；紧接着，程嫣然又用白色奶油勾勒出六角形的雪花，只可惜，奶油的质地过软，最后做出的成品仍然不够满意。程嫣然冥思苦想，最后还是采用类似姜饼屋的做法，才把硬质感的雪花做出来。 不得不说，这趟辛苦是值得的，最后做出的成品，简直好看又梦幻，充分满足了少女心。 “怎么样？这个可不可以再搭配个圣诞套餐出来？”程嫣然把做好的成品分给分管经理试吃，对方吃了吃，又问了问成本价，摇了摇头：“这个价格的话，可能利润空间就很少了，而且过甜了，可能不是很符合大众口味。” 程嫣然点了点头，她于餐饮定价一事并无造诣，于是便从善如流，没有多做当做商品售卖，就只做了一个，摆在橱柜里当装饰，冲做圣诞气氛的调节器。 可能是蛋糕的外形太过惹眼，摆了还不到一天，已经有四五个女生少女心爆棚要买，只可惜这个圣诞蛋糕本来成本就贵，再加上并无售卖的意思，定价便格外的高，女生们犹犹豫豫的，不多会儿再回来反悔想买时，蛋糕居然被人买走了！ 第18章 雪花蛋糕 ※ 买蛋糕的人正是沈熠。 他买的还是一整个的圣诞套餐。毕竟，人不傻，但钱多。 坐在包间里，服务员陆续把东西呈上。圣诞套餐的主菜色自然是哪个独一无二的圣诞雪花蛋糕——红色背景下，大大小小的精致雪花徐徐落下，更妙的是，这是一个三层的蛋糕，给了雪花一种纷扬下落的感觉，层层叠叠，巧夺天空。切开蛋糕，便溢出里面自制的草莓果酱——是那种真材实料，真的可以吃到草莓的果酱。 套餐的配食是一杯热可可。可可香味甜腻，上面有勾芡一圈圈的奶白色奶油泡沫，淋上草莓果酱，视觉上像个小小的粉红色雪山。可可的旁边是一只小小的草莓酥。 整个套餐呈现红白的色调，非常符合圣诞的气氛，也非常满足少女心，可这几样东西都是甜的，就算是再好吃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该有多么的……甜得发腻。 一般只有非常爱吃甜食的小姑娘，才会选择这个套餐。而如果跟随服务员的脚步来到霸道·总裁·沈熠的包间的话，就会发现，他吃的那叫一个香甜，那简直是全世界的幸福都汇集于一身的感觉，周围散发着粉红泡泡，吃到草莓酥的时候，抿一抿，吸上一口，眯起眼来，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啊我死了！果然冷酷的男生萌起来更加要命啊！”程嫣然在后厨里做菜的时候，听见服务员兴奋地说，不知为何，她居然被这种描述所吸引。就算一个再高冷的作者，听到读者有关他作品的赞美也是暗爽的；同理，作为一个厨师，听到有人这样欣赏她原创设计的菜品，也是欣喜的。 尽管这种欣喜如此复杂。 程嫣然知道沈熠爱吃甜，又碍于高冷的总裁偶像包袱，不怎么在有外人的时候吃，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练习做甜品，无论成功或失败，沈熠总能一口吞下去，笑眯眯地劝她：“没有失败，做得很成功。” “估计只要有糖你就吃得下去吧！”当时简单的戚风蛋糕都做塌了的程嫣然沮丧地说。 而时隔多年，她已经练就一手炉火纯青的手艺，还知道如何运用沈熠最喜欢的桃花香味，而他们之间，也是咫尺天涯。 程嫣然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她告诉这是个可恶的冷酷资本家，收购了她家的诚心。而在制作草莓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手一抖，加入了些许桃花调味。 另一边，吃圣诞甜蜜套餐的沈熠一路吃着，咬到最后一个，忽而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看了看馅料—— 艳红色的半流体馅料里，包着零星桃花。 ※ 私房菜馆的员工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沈姓VIP客户的到来频率更频繁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毕竟，他们经常晃悠在后厨的老板的确长得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程嫣然的授意下，服务员小妹已经拦住过好几个想进后厨的公子哥了，于是此时，轻车熟路地甜美一笑，拦住了沈熠：“不好意思，老板不在。厨房重地，请勿进入哈。” 而这位沈姓客人打量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怎么前几天还能进，现在就不能了？” “一直不能进的，后厨很忙！” “我前几天还帮你们老板解决那桌中毒客人来着，忘了？”沈熠段位太高，小妹三下五除二就被说服了：“您是老板朋友吧！请进！不过里面有点忙，您小心点儿，别碰到什么容器哈！” 沈熠点点头，于是就这么轻松地晃到了后厨，后厨的程嫣然正在做草莓酥。红彤彤的流体馅料被巧手包起，送入烤箱里。橙色的光线，温暖又舒适。程嫣然一口气做了三批草莓酥，沈熠也就在旁边安静地看， 程嫣然一抬起头，看见竟然是他，有点慌：“是你？你来厨房干什么？” “才发现？”沈熠笑，“我是来感谢程大厨师的，做的桃花酥如此好吃。” “那是草莓酥。”程嫣然纠正他，沈熠笑：“我说是桃花酥就是桃花酥，‘嫣然桃花唇齿香’啊。” 果然，比斗嘴，她是比不过沈熠的，毕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索性直接赶：“厨房重地，闲人勿入！” “前几天才帮你，今天就不认人了？”沈熠笑，程嫣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从沈熠的角度来看，她这的确是有点用完就扔的架势，她试图转移话题：“你不上班？” “还好。”沈熠答得相当不要脸：“你比较重要，当然首先来看你啊。” “……”她就不该跟沈熠说话！ 程嫣然陷入自闭，索性也不再管沈熠，就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开餐厅，其实很多老板根本都不愿意做厨师。哪怕是厨师出身，一旦发迹起来都不大愿意做，宁愿投资招人当大老板。原因很简单，厨师这一行实在是太累了。 负责一个人的饭菜倒也罢了，每天有这么多桌客人，光每人一盘炒饭就够人喝一壶。更别提颠锅这种动作，需要大量的体力支撑。 所以，市面上的厨师大部分是男生。 程嫣然倒是坚持着一直自己做菜，虽然餐厅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无法满足所有食客的需求，也找了些厨师，可是她自己还是经手很多菜，比如现在，她手头炒的就是一道本餐厅的招牌菜，虾仁炒饭。这道菜并不难，到底也需要些基本功，红绿白三色的炒饭在火苗的舔舐下渐渐散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看着时机已到，程嫣然一提锅，炒饭翻腾起来，抖动两下，如同扬沙一般，炒饭又稳稳当当落入锅里，装盘，旁边的配菜师傅放上装饰品和配汤，完成！ 纵使是如此，等炒到第八份时，程嫣然白皙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又炒了一阵，她转头去侍弄另一个菜色，一直忙到晚上饭点，匆匆忙忙吃了点东西，继续干活。而就在这时，旁边的沈熠骤然出声。 “我觉得这样不好。”他说，“油烟很伤身体。” 程嫣然被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这人因为无聊走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还看着。 程嫣然顿了顿，把下一份炒饭再次放入碗中。 其实，说不累是假的，程嫣然也想过，她喜欢的是创新菜色啊，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工作？可这就是厨师的工作，无数的厨师都是这样挺过来的，她为什么不能？自食其力，要是一点苦都吃不了的话，那算什么自食其力？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没必要跟沈熠说。 “不牢您关照，我觉得挺好。”她说。 “你可以去省台工作，我觉得你比那个做饭节目的主持人好。”沈熠说。 “噢，不牢您费心。” “其实嫁给我也不错，我很喜欢你做的炒饭。” “小美？”程嫣然直接喊了一声，“把这位先生带出去吧，在这里有些影响我工作！” ※ 沈熠成了嫣然私房菜的常客。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面对前台小妹的阻拦，总能云淡风轻地溜到后厨去。 程嫣然很无奈，而且在对方坚持的态度下，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几分动摇。沈熠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的时候，他的目光总让人觉得，好像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她。 最开始的时候，程嫣然有很大压力。她甚至威胁沈熠要么走要么报警。但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习惯了，某次做蛋糕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接过助手递来的汤勺：“谢谢。” “不用谢。”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程嫣然一惊，抬眼看，递给她东西的，竟然不是助理，而是沈熠本人。 “你做的东西真好吃。”他低声说，“吃起来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程嫣然听了，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夏天已经过去，秋老虎翻滚着热浪袭来，她居然很没骨气地想起了曾经的时光，想起了结婚之后诚心还没彻底垮掉的时候，她快乐地在厨房里捣鼓着东西，也不怕浪费，做了一个柠檬味的蛋糕，柠檬汁加多了，酸的要命，沈熠却还是坚持着吃了几口，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坨，她笑得乐不可支。 “所以，为什么要躲呢？”她听见沈熠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 程嫣然低下头，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谁说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可是你会做我最喜欢的甜品。”沈熠委屈。 “我……给别人也做。”程嫣然小声反驳，沈熠再次举例：“你上次明明送吃的给我了。” “那是感谢，不是喜欢。” 一问一答都被完美闪避，程嫣然松了口气，岂料沈熠像是生气了似的，坐在对面，炙热又饱满的目光看向她：“那你就这么盯着我十秒钟！你要是不脸红，那我就承认你不喜欢我！” 程嫣然：…… 程嫣然还没能坚持五秒，耳根就红了，十秒钟，她的脸已经成了一个红透的虾米。奇怪，都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再次见到，面对如此少年的沈熠，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脸红了。 哎，说起来丢人。 她还在自我忏悔中，沈熠已经下了结论，带着一点得意：“所以，明明你也很喜欢我。” 程嫣然不知如何回答这么个强行的结论，于是她只能强调：“我不能答应你。” 这句话是真话，所以，她说的异常坚定。 “为什么？” 说了那么多次“我不喜欢你”的假话，程嫣然深呼吸一口气，说了最接近于真相的话：“因为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收购了诚心。我不想和收购我家基业的人在一起，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沈熠：？？？ 纵使他什么都没说，程嫣然依然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想法——如果这一切基于一个梦境，而并非前世的现实，那么程嫣然现在的抗拒简直不可思议，程嫣然猜他现在肯定在想——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因果关系说得通么？ 不过，她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虽然虚虚实实，倒也好歹说了清楚。 第19章 破产离别 ※ 拒绝是要承担代价的。 守在医院ICU门口的程嫣然，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沈熠没再出现，沈家也并不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情况变得如同前世一般，甚至更加糟糕。程老爷子的病越来越重了，诚心也一日不如一日，金融寒冬，无数匹已经虎视眈眈的豺狼，早就盯着这一刻，想要上前狠狠地咬上一块肉。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程嫣然在厨房里，就着小雨，煨了一锅汤。她把汤装好，合上盖子，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出神。窗外是下雨天气，天色暗沉，阴雨霏霏，每每让人想起曾经一起相处的时光。 “嫣然，你要听爷爷的话，好好学习，好不好？” “嫣然，现在你嫁到了沈家，但也要时时关注我们诚心！” “嫣然啊，我后悔有个不孝子，得亏有你，这病床前也有人照顾……” 对于程老爷子，程嫣然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这是她最熟悉的，相依为命的亲人，也是从小到大教育着她的长者，她一直都敬爱着他；另一方面，他的□□□□，控制欲旺盛，在诚心即将破产之际表现得淋漓尽致，程嫣然很难不心生反感； 她曾经和爷爷发生过很多次争吵，但也终于在他老人家濒临死亡线时在急诊室门口坐立难安，红灯灭掉，她骤然站起—— “怎么样了？！” “您好，您是病人家属吗？请节哀顺变……” 心电图跳成一条直线，程嫣然发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看到遗体在她的安排下被抬了出去。程老爷子活了七十多，算喜丧。临死前，他也没有交待什么话。这个垂垂老矣的人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躺在病床上，瘦成一团，像只可怜的动物，可见富贵荣华，也不能挽留生命的逝去。 大限已至。 程嫣然颓然地坐在座位上，感受着这生命逝去前一秒的宁静，此时，大厅里的电视上放着本市的经济新闻，面无表情的金融主持人播报：“本台讯，诚心等老旧企业已完成全新转型，由沈氏等新型产业融资收购，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镜头一转，幼时熟悉的厂房里，巨大而老旧的机器被抬了出来，程嫣然还记得她小时候去厂房里参观，爷爷骄傲地说：“这可是从德国进的机器咧！小嫣然，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去德国把他们的技术学回来！” 年幼的程嫣然懵懂地点了点头，而猛然回首二十年，她不仅没学到技术，甚至连管理也不能，她会的只是一些软弱又精致的文史哲，她没办法和沈熠一样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电视机还在介绍着诚心的股份构成和前世今生，镜头扫过拍卖会现场，程嫣然看到沈熠漠然地坐着，和所有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礼貌性鼓掌。 一种无能的感觉将她包围，她攥紧了拳，电话毫无预兆地响起来，一声声连绵不绝，如同催命一般，接通，传来礼貌的男声：“是这样的，我是您的律师，关于诚心的股份清算问题……” “过一会儿再说吧。”程嫣然闭了闭眼，“过几天再说。” 爷爷，若您有在天之灵，愿您原谅我的愚蠢，软弱，无能。 ※ 隔天，程嫣然接到了通知。 ——“喂？请问是程小姐吗？是这样的，诚心这个月七号要召开最后一次股东大会，请您八点钟准时参加。” 程嫣然恍然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筹措完爷爷的葬礼，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将面对最后一件与前尘有关的事情——诚心的破产清算。 虽然诚心已经走到了如今这般破产清算的地步，但这次股东大会依然与往常一样，正式，光鲜。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人，出没于这栋大楼之内，行色匆匆，然而这一次，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股东大会正式宣布开始后，这层温情的面纱才被揭开。几个集团据理力争，尔虞我诈，谁都想要分到最有价值的部分，谁又都想承担最少的债务，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中午，吃了个午饭再继续。 程嫣然前世曾以为自己是有权参与争夺的局中人，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只是个看客，程老爷子创业时为了吸引资金稀释了诚心的股份，留给程嫣然继承的部分并不多，并且附加有巨额的遗产税，除非卖掉股份，否则她甚至会负债。 换句话说，参加这个股东大会，对于程嫣然本人的唯一意义，就在于她会获得一大笔钱，和一小部分象征性的各公司股份。 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下午，瓜分终于基本完毕，剩下的细节由几家日后再去磋磨。乌压压一片黑西装散去，程嫣然的律师来找她签字确认细节。签完字，确认文件无误，律师离去。 程嫣然独自走到露台的茶水走廊。 这里葱葱郁郁地长着许多植物，美人蕉，龟背竹，风景好，背景的标志性Logo非常显眼，曾经是许多诚心实习生最喜欢打卡的地方，这代表着他们离这家业内著名的大公司又进了一步。而现如今，这里即将成为另一家文化公司的写字楼。 程嫣然舒了一口气，觉得有些闷。其实这没什么值得郁闷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能力不够。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刚刚好遇到从大厦出来的沈熠。 程嫣然扭过头去，他却向她走来。 “不开心？”沈熠问，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领结上，依然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商业化冰冷。 程嫣然摇摇头，不准备多说什么，沈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脚步停住了。 “如果你是在为你爷爷的事感到伤心的话，我很抱歉。”他说，“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把遗产交给你，所以，何必呢？” 程嫣然顿住了脚步，好半天，游疑地问：“不好意思……请问你在说些什么？” 就算诚心已经破产，也不用如此落井下石！ 可是沈熠却神色认真。 “你可以去查一查，实在不行直接问公证律师也可以。”他说，“据我所知你的爷爷将大部分遗产转交给国外一个叫‘苏明景’的人——所以，如果你一直讨厌我是因为这件事的话，那么我可以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程嫣然茫然地摇摇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大厅。 她讨厌沈熠的……可不是因为这个。 她害怕的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她害怕重生一世却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她也害怕沈熠身上那种商业化的冰冷。 如此步步为营。 ——‘苏明景’又是谁？ ——原来，爷爷一直所谓的器重，只不过是假象，而他器重的另有其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营造出一种只有她一人的假象？ 程嫣然不愿再深想下去。她的心慌乱一团糟。 原来，不只是能力，也所谓的亲情爱意，也是假的。她并不在意继承多少遗产，可当人真正血淋淋地指出她根本拿不到一毛钱，因为对方根本不重视她这个孙女时，还是让人感到难过。 这种难过是很难描述的，并不是整天以泪洗面，而是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非常疲倦。 一切的感情，似乎都存在着利益交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相信什么，恨些什么。 还好，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电话交谈过后，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大好，欣桐专程回国安慰她，她们一起去逛了程嫣然的校园。绿树氤氲，百年校史，橱窗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出色的人物，美丽的，坚强的，各色不一。 袁欣桐也不知她究竟因何而郁闷，只觉得她是因为没有拯救诚心，于是绞尽脑汁，从这个方面入手，指着那些人给她看：“可能他们看着都挺牛的，比我们平凡人牛多了。可是我们平凡人，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跟他们比，做好自己就行了。嫣然，我记得你在最开始的时候，果断从国外回来了，我还蛮佩服你来着。” 她杂七杂八地说着，最后下了结论：“总而言之，嫣然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吧。” 程嫣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安慰，虽然笨拙，但却温暖。 是啊，她干嘛要介意这些呢？爷爷不是真的器重她，明白了这个事实，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 从一开始，她的选择，就证明了她并不是那么一种具有奉献型精神的人。所以现在，没有遗产，好歹也没有债务。爷爷甚至把嫣然私房菜馆留给了她，这不正是她所追求的，自由的生活？甚至手头只有那么一点点钱，都超乎想象地合乎预料。唯一的缺憾，大约是她仍然很缺乏认同感。 她想要分享。 她想要别人的赞同与关注。 于是在秋季末尾的时候，程嫣然开了直播。 在直播平台开启的早期，这里人气寥寥，只有三三两两的闲散人群，弹幕零星飘过三两个观众的评论，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和观众闲聊。 这也许非常适合现在这个状态的她。不想直接跟人打交道，却又幻想着从人群中汲取温暖。 程嫣然想了想，给自己申请了个直播账号，就叫“嫣然私房菜”，分类为“美食”。 主播名称：嫣然私房菜 主播开播时长：0小时1分 主播人气：3 也难怪，没有推荐位，没有露脸，缺乏曝光，这里和所有刚刚起步的直播一样冷清。 程嫣然也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开始了手中的活计。 第20章 亏了赚了 她今天准备的菜色，是一道荤菜里比较清淡的菜，芦笋烤培根。 “烤芦笋采用的是日式明火烤炉，可以最大程度保证食材的鲜味。” 程嫣然说着，把洗净的芦笋用培根整齐地包裹好，穿成串，整齐地放入铁网夹中，放入一米左右的长方形不锈钢烤炉里烤制里。片刻，再拿出来翻面，撒上盐和胡椒粉。 “烤芦笋最重要的秘诀就是少量多次，不能像烤甜点一样放进烤箱就不管了，时间太长芦笋很容易老，时间过短又不入味。”程嫣然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继续烤制，重复这样的步骤三四次之后，她终于把一叠烤得油滋滋的培根芦笋卷摆盘：“好了，做好了。” 旁边的专业吃货袁欣桐吃了一口，节目效果爆棚：“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芦笋的鲜和嫩恰到好处，陪着一点简单的海盐和培根的肉味，大道至简在这道菜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更妙的是芦笋本身还有一点点的水分没有被烘干，咬一口，汁水中和着酥脆的培根，人间美味！ “这道菜不算难。” 作为互动环节，袁欣桐决定自我尝试一番，就当给观众们试试手了。也不过就是烤制一个卷而已，感觉和金针菇培根卷差不多难度。可是当她真正上手，第一个问题就来了—— “等等……嫣然，日式的烤炉怎么用来着？怎么开机？” 幸好，她是一名幸运的观众，旁边有人专程指导，在程嫣然的明火烤炉教学后，袁欣桐继续跃跃欲试，三个小时后，吃了一肚子碳烤培根和生切芦笋的她哭了—— “为什么这么难烤啊啊啊！” 真的，不是袁欣桐夸张，这火候和时间全由感觉控制，还得烤制两三次，全凭手感，简直太难达到那个刚刚好的标准，作为一个手残的她，不是烤糊了，就是烤不出那个风味。 不过，她也没太打算强求自己，试了两次就安心砸吧砸吧程嫣然做的芦笋卷了。回去继续留学还给程嫣然的直播间送了一大堆礼物，留言—— “给主播的饭钱（>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