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亲王舒爽日常(清穿)》作者:郑小溪 文案: 穿越了。 穿成身份显贵、一旗之主、备受宠爱的嫡幼子。 可多铎还是很惆怅,他知道他会死于三十六岁那年的天花,他知道他会遗臭万年…… 如今,他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儿去,父汗刚刚去世,他因病丢了半条命,正被哥哥多尔衮搂在怀里——不要怕! 多铎瑟瑟发抖,只想着怎么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内容标签: 清穿 甜文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多铎 ┃ 配角:《朕不想当这狗皇帝(清穿)》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了多尔衮的弟弟 立意:清穿之豫亲王 第1章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六。 大汗努尔哈赤于三日前因病去世,举国上下一片哀嚎。 因天气炎热,大汗努尔哈赤尸首急急下葬,一同下葬的还有大福晋阿巴亥与两位庶妃。 按照惯例,大福晋阿巴亥已替大汗诞下三子,不该殉葬,可临到关头,八子皇太极却拿出大汗密诏来。 这下,事情再无转寰余地。 大福晋阿巴亥娘家乌拉那拉氏早已倒台,无亲眷可言,只是可怜了两个尚未成人的孩子——十四岁的多尔衮,十二岁的多铎。 因大汗努尔哈赤格外宠爱,多铎与多尔衮小小年纪已是旗主,再加上他们一母同胞的哥哥,二十二岁的阿济格也是旗主,三兄弟加一起说话也是有些分量,阿济格与多尔衮因为殉葬一事,与几位贝勒争的是脸红脖子粗。 可到最后,还是输给了一道遗照。 多尔衮亲眼见着母亲被人勒死,眼泪还没抹干净,转过头又来探望病重不已的弟弟。 多铎是大汗努尔哈赤膝下嫡幼子,自一出生就备受宠爱,十二岁的年纪虽未成人,却也知晓人事,本就染上风寒的他听闻父汗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直接昏死了过去,谁知祸不单行,他不仅没了父汗,还没了额娘。 这下,多铎更是一病不起。 多尔衮见事情再无转寰的余地,撒丫子往弟弟房间跑去。 多铎和他想象中一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色枯槁,明明病的这般严重,可身边却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多尔衮强忍悲怆,抱着弟弟道:“多铎,多铎,你快醒醒!” 多铎是被人摇醒的,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受的厉害,眼前处处都挂着白绸。 怎么,有人死了吗? 多铎再一看,一个身着孝衣、面容憔悴的男子抱着自己,他一个哆嗦,“你,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多尔衮见弟弟神志不清,悲从中来,将他抱着更紧,“多铎,你放心,哥会报仇的,一定会报仇的!” 多多? 多多是谁?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多铎皱了皱眉,低头见自己身上也穿着孝衣,身上都泛着馊味儿,看样子这人对自己是真爱啊,自己身上都带着味儿,还抱得这么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路上好端端走着,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头疼的厉害,他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睡梦中,他记起了很多事情,父汗抱着自己一起去郊外,教自己骑马;额娘抱着自己喂汤羹;哥哥带着自己去游泳……梦里有欢声,有笑语,有悲怆,有失望,一切都栩栩如生,不像只是个梦。 从前的多铎是大汗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儿子,不管去哪儿身边都跟着一群仆妇,墙倒众人推,如今躺在床上好几日都没人管。 多尔衮心里不是个滋味。 下面的人一个个虽都是捧高踩低的,却也吃软怕硬,多尔衮一场脾气下来,这些人照顾的尽心多了。 多铎的身体就在此情形下一日日康复,也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他虽对清史不算熟悉,却也知道些的,这个多铎是大名鼎鼎多尔衮的弟弟,曾屠城扬州十日,死者逾八十余万人,最后在三十六岁那年死于天花。 放着多年以后的事暂且不提,多铎如今的境遇都艰难得很。 他本是努尔哈赤膝下最疼爱的幼子,额娘是大福晋,按理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可他出生的时候,努尔哈赤已经五十五岁,对这个嫡出的儿子十分疼惜,曾放出话说想要立大福晋所出的儿子为未来的大汗。 愿望是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 多铎养病这段时间,对清初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略有些了解,据他分析,他们三兄弟继承汗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与哥哥多尔衮年纪太小,两个十岁出头的毛娃娃,就算是努尔哈赤真的想立他们当中的一个为下一任大汗,也得看看其余人答不答应。 女真族的江山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谁的本事大,谁的话语权就大,他们这两个毛娃娃并没有战功,如何服众? 要是他们有显赫的外家也稍微好点。 只是可惜,他们的额娘阿巴亥幼年丧父,被她的叔父、乌拉部新部主布占泰收养。 万历二十一年叶赫、乌拉等九部联合进攻建州,结果被努尔哈赤打得大败,九部皆元气大伤。 布占泰被俘,三年后才被释放。 八年后,努尔哈赤毫不费力的灭了乌拉部的邻居哈达部,为保住乌拉部不受努尔哈赤所灭,布占泰先是将妹妹嫁给了努尔哈赤的弟弟,接着又将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的侄女阿巴亥嫁给了努尔哈赤。 阿巴亥小小年纪,却是极得努尔哈赤喜欢,两年之后就在一众女人之中被封为了大福晋。 按道理说,布占泰和乌拉部可以安枕无忧。 谁知前两年,布占泰作死地拿箭射死了自己的儿媳妇,也就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这下子,暴脾气的努尔哈赤二话不说直接灭了乌拉部。 没了靠山,大福晋阿巴亥依旧得宠,努尔哈赤甚至因此更加疼爱大福晋母子几人。 一个人的得宠注定会让很多人眼红。 因后金有收继婚习俗,所以努尔哈赤考虑在自己死后让自己的儿子代善娶大福晋阿巴亥为妻,阿巴亥为了自己和三个儿子的未来,经常命人送些吃食给代善,拉拢之意十分明显。 大福晋阿巴亥很聪明,为了避免旁人闲话,一样的东西经常也会给皇太极从去一份,只是,皇太极从来不收。 最后,小福晋告发了大福晋阿巴亥与努尔哈赤长子代善有染。 与人有染这种事情向来是有口难辩,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努尔哈赤盛怒之下,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件事,还是在努尔哈赤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任何一个男人,都容忍不了这种事。 所以,在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拿出要大福晋阿巴亥殉葬的遗照来,并没有太多人怀疑。 没了母亲的多铎兄弟两人这下子是彻底与大汗之位无缘,至于他们的哥哥阿济格,因性格鲁莽,为人粗鄙,可以说完全与大汗之位无缘。 在皇太极拿出要大福晋阿巴亥殉葬的遗照时,阿济格就拿着刀要与皇太极拼命,结果可想而知,直接被软禁起来,到了如今还被关着,连大福晋阿巴亥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多铎只觉得后今收继婚的习俗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可不管他相不相信,他都已经处在了这个时代。 他别无选择。 他也知道,皇太极将他们兄弟几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平平安安、顺顺遂遂长大,并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点个收藏哟 收继婚习俗就是哥哥死了,老婆再嫁给弟弟,爸爸死了,老婆(无血缘关系)可以嫁给儿子,这个习俗后来被皇太极废除,确实是……有点乱 第2章 多铎的身体一日日养好,他面对的是陌生的一切。 说多错多,他索性就不说,变得格外沉默。 也是,如今面对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来看去,自己这处境……说什么都没用! 多尔衮见往日聒噪的弟弟吧变成这般,也是担心得很,以为他这是受了打击,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他一定会替额娘报仇的,要多铎不要担心! 多尔衮是个人才,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否认,可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对上皇太极,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当多铎听闻他说要找人谋杀皇太极时,哑着嗓子道:“哥,万万不能如此。” 多尔衮大惊。 在大福晋殉葬之前,多铎就已经病了,睡梦之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话——我要杀了你们! 额娘,你不要死! 皇太极,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在此之前,多尔衮一直以为弟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抱负,不,现在应该是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 多尔衮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开始说胡话呢?” 多铎抓着他的手,因常年习武,兄弟两人的手心里都磨出一层老茧来,“哥,万万不可,若真是如此,那就中了大汗的奸计,他如今正是求之不得。” “我们兄弟三人手上掌握着正白、镶白、镶红三旗,只要我们三个当中谁动了手,这三旗都保不住。” “哥,你不要忘了额娘临终之前是怎么嘱咐我们的!” 大福晋阿巴亥的话,他们自然不会忘,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的儿子,额娘以后再无不能护着你们,记住,一定不要与皇太极起争执,要对他恭恭敬敬,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活下去! 那个时候大福晋已知自己的命运,拉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说了最后一番话。 想起这些,多尔衮无言以对,良久才捏着拳头道:“难道真的要额娘枉死吗?” “哥,你是觉得大汗拿出的遗诏是假的吗?你我都知道,上面的字,的的确确是出自父汗之手。”多铎因为芯子里换了人,所以能够辩证地看待整件事,他比多尔衮要清醒许多,“想必额娘也知道此事,所以她才没有挣扎,只恳求大汗善待我们。” “其实就算这遗诏是假的,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哥,你从小比我聪明,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也知道。” 多尔衮沉默了。 是啊,皇太极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他虽是大汗,却还是与其余三大贝勒共同朝南同坐议事,共同接受将士朝拜,剩下三位贝勒身份大大提高,谁会不愿意呢? 换言之,当日就算是皇太极心软留下那封遗诏,剩下三位大贝勒也不会答应。 多铎虽早已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可谁人对他好,他心里还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多尔衮这几日怕有人怠慢他,几乎是与他同宿同食,他也是打从心底里将多尔衮当成亲人看待,“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月初一就是大汗的册封大典,到时候我们一定要表现的高高兴兴的,不能落人口舌。” 多尔衮依旧没有接话。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在他看来,兼任盟友的弟弟已经背叛了自己。 可多铎相信,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多尔衮会想明白的。 就算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杀了皇太极,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们兄弟三人旗主的位置不保,与那大汗之位更是毫无关系,甚至……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到时候是代善,阿敏,亦或者莽古尔泰登上汗位,转过头来都会对付他们。 如今正好,皇太极虽登上汗位,可前有老狐狸大贝勒代善小心筹划,后有三贝勒莽古尔泰虎视眈眈,还有一个二贝勒阿敏伺机而动,皇太极根本顾不上他们兄弟几个。 而他们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壮大自己的势力。 在其位谋其事。 多铎不是个勤快和喜欢多想的。 可如今这个情况之下,他不得不多想,一个不留心,他这小命就没了。 翌日一早,多铎没等来多尔衮,却是等来了皇太极。 因当日自己病重无人上心照料,多尔衮一怒之下发落了仆妇,所以多铎身边并无太多人照料,以至于皇太极进来他都没有发现,正躺在床上酣睡。 论资排辈,多铎并不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儿子,他下面还有个弟弟费扬果,可因为费扬果生母卑贱,在努尔哈赤跟前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皇太极看着熟睡的多铎,倒是放心下来,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多铎还能睡得着,这是好事! 若多铎与多尔衮真的忤逆不敬,他也不好做什么,毕竟当日大福晋阿巴亥去世之前曾逼迫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善待她那三个儿子。 当着众人的面他发了毒誓,他不好食言。 他替多铎捻了捻被角。 多铎昨晚上担心多尔衮冲动行事,一宿都没睡踏实,如今只以为是多尔衮来了,迷迷糊糊之中就喊道:“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待他睁眼一看,却发现是个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正满脸笑意看着他,他一个激灵,认出这人就是当今大汗皇太极,忙坐了起来,“大汗!” 他眼中的惊慌在皇太极眼里成了恐惧。 皇太极更是满意,亲昵道:“你我本是兄弟,纵我如今成了大汗,依旧是你的兄长,何须多礼?” “我听说多尔衮这几日与你同吃同住,怎么不见他人?可是你们兄弟之间起了争执?” 看似在闲话家常,实则是打探虚实,如今父母尸骨未寒,他们能吵架的也就那么一件事! 多铎咧嘴一笑,笑的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大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哥从小到大就这样,从小打打闹闹的,昨日我说我吃饱了,他非得逼着我再喝一碗牛乳,我实在是喝不下,他就气鼓鼓走了。” 挠挠头,他更是道:“我昨晚上想了一夜,觉得好像是我不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这话也不算撒谎,毕竟昨日兄弟两人傍晚时的确是因为这事儿争了几句。 皇太极笑看了他一眼,只道:“父汗与额娘去世之后,你们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你和多尔衮从前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如今他也有了当兄长的样子。” “长大了好啊,长大了才能为我们后金效力,早日铲除明朝,早日一统天下,早日为父汗报仇,完成父汗的遗愿!” 多铎只觉得这人贼精贼精的,自己才十二岁,就撺掇着自己去报仇?你才是大汗好不好,这些重担不应该是你这个新任大汗扛起来吗?? 第3章 多铎清楚得很,后金的天下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不管是皇太极也好,还是剩下的三大贝勒也罢,都是战功累累。 至于他这个四小贝勒当中的一个,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 刀剑无眼。 他很担心。 皇太极瞧出了他的踟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怎么呢?不愿意?” “不是。”多铎连忙辩解,女真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他们有着身高和体型上的优势,“我只是在想,想要替父汗报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整个女真族人人皆知,正月时,努尔哈赤对诸贝勒宣称“七大恨”,起兵征明,这一路征战艰辛,兵临宁远城下时,宁远城守将袁崇焕不仅拒绝了努尔哈赤的招降,还出言讥讽,更是用搬出红衣大炮。 宁远城下,八旗官兵血肉横飞,尸积如山。 在攻城的第三日,努尔哈赤就撤兵而去,而他也在此场战役中受了重伤。 回到盛京之后,虽好生养病,可没多久他还是撒手人寰,临终之前唯一的遗愿就是攻下大明,一统天下。 对于红衣大炮,多铎有点印象,这种红衣大炮是英国制造的早起加农炮,炮身长、管壁厚、射程远、威力大,特别是击杀密集的骑兵具有很大的杀伤力。 皇太极也沉默了,良久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如今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有我在!” 他觉得将这些压力交给一个小毛孩,好像有点不现实。 多铎也在打量他。 眼神怜悯。 没错,就是怜悯的眼神。 皇太极如今也就空有一个大汗之位,外有明朝、朝鲜、蒙古知晓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伺机而动。 内有皇太极与三大贝勒按月分值的政务,权利分散,事事掣肘,就连处理政务时,也是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实在是徒有一汗虚名。 恰逢有仆妇端着汤药进来,多铎端着碗,若有所思喝着药。 皇太极坐在一旁,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着多铎喝完了药,正欲将药碗递给仆妇时,皇太极却是接过来,这才递到了仆妇手上,更是将他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多铎很不安。 都说游牧民族骁勇善战,五大三粗,头脑简单,可他实在看不透皇太极在想些什么。 皇太极笑笑,“多铎,如今这里就你我兄弟二人,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恨我?” 多铎一愣。 太直接了点,连个弯弯儿都没有的。 皇太极继续道:“……当初父汗在世的时候十几个儿子当中,父汗最疼的就是你们兄弟二人,后宫之中,父汗最宠爱的就是你们额娘,父汗不止一次说过,这么都儿子中多尔衮最像他,最喜欢的就是你,甚至……曾对外说过想将你立为下一任大汗。” “如今你与汗位无缘,失去了额娘,多铎,你可恨我?” 在多铎看不透皇太极的同时,皇太极又何尝不是看不透多铎呢? 相较于多铎的冷静,阿济格的执刀相向,多尔衮的满脸恨意,显然更让他放心一些。 失去双亲,病了一场,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好像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专程走这么一趟。 多铎笑了笑,“若我说不恨,大汗信吗?” 顿了顿,他对上这个比自己大上三十几岁男人的眼睛,只道:“可如今恨也好,不恨也罢,逝者已死,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当初要额娘殉葬的人根本不是大汗你,而是父汗。” “我对父汗……实在是恨不起来。” 他脑海中有小多铎的记忆,他第一次骑马是父汗教手把手教他的,他第一把小弓箭是父汗在打仗的路上为他做的,父汗曾将他高高举起——多铎啊,你快些长大,阿玛带你去打仗、征战四方…… 这些记忆都是不会骗人的。 算了,人活着不能太纠结,要往前看。 “你想的倒是你那两个哥哥通透,父汗因为你额娘与代善一事,曾休弃过你的额娘,那个时候你年纪尚小,怕是不知。”皇太极说话不急不缓,听着让人防备不起来,“这件事一直是父汗心头的一根刺,你也不要怪父汗。” “父汗与你额娘恩爱非常,九泉之下能够相聚,想必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多铎在心中暗骂“我高兴你奶奶个腿”,语气却愈发平和,“是,大汗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会把这话转告给我两位哥哥的。” 他不相信皇太极会无缘无故与他说这些。 这话,不管皇太极是与阿济格说,还是与多尔衮说,怕都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皇太极又问了几句他的身体康复情况,这期间,有奴才上前催了好几次,皇太极嘱咐他安心养病,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到了最后才不舍离开。 有了皇太极的探望,接下来这一天多铎的院子里就热闹极了,先是大贝勒代善派人送了补品,接着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都差人送来了补品,就连后宫之中也有不少人送了东西过来。 这些东西零零散散加起来摆了半间屋子。 如今后金还未该国号为大清,皇上也不是皇上,而是大汗,很多规矩都没有立起来,也没那么多讲究。 看着篮子里提过来小胳膊粗细般的人参、直接拎过来的整张虎皮、为了逗着开心关在笼子里的孔雀……多铎不由感叹道,后金人民真是财大气粗啊! 正摸着这些好东西感叹,不知道何时多尔衮靠在门上,冷声道:“这么点东西就将你收买呢?” 多铎一看到多铎,就笑开了花儿,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着实可爱,“哥,你来了,你看,这张虎皮多好,马上冬天了,你书房刚好差这样一张虎皮,送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多尔衮摇摇头,神情坚决,顿了顿,只道:“你怎么样?昨日我不在,他们有没有怠慢你?你的病好点了没?”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多尔衮这样的人。 将才一听说皇太极过来,多尔衮匆匆赶了过来,问了仆妇说并无大碍,这才放心,“还有,你以后见着皇太极多远点,若说阿敏、莽古尔泰是豺狼野豹,那他就是会吃人的狐狸,你碰上他,只有你吃亏的分!” 多铎看着他一脸严肃,反而笑了起来,“可我以后要时常看到他怎么办?难道躲着走?” 多尔衮一板一眼道:“这样好像也不行,他向来心思缜密……我看以后你没事儿少在外头晃悠,还有你那镶白旗的将士,也该好好整顿起来,都乱的不像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求一个收藏啦 第4章 提起这一支镶白旗队伍,多铎就有些头疼。 八旗军队中的将士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女真族人,还有很多其他部落主动归顺的骑兵,甚至被迫降顺的敌兵,管理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八旗又分为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是由大汗亲自统领的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下五旗则是有贝勒统领,下五旗的将士本就有很多人有意见。 更别说镶白旗这一支队伍的首领还只是个十二岁的毛娃娃,有不少人的年纪当他爷爷都够了。 从前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敢不满,如今镶白旗上下议论纷纷,只说这个小毛娃娃要战功没战功,还不得大汗喜欢,纷纷闹着要脱离镶白旗。 这种事,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却有很多人等着看多铎的笑话。 多铎未尝不知,想要众人信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那哥,过两日等我身子好了,可以跟着你去你们校场看看吗?” 努尔哈赤死后,八旗皆有异动,可正白旗内部骚动并不大。 从前多铎只好吃喝玩乐,整日想的都是父汗打胜仗回来给自己带了什么好东西,要么就是骑马四处游乐,如此上进,实在难得。 多尔衮学着从前父汗在世时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咱们多铎长大了,若是父汗和额娘泉下有知,定会高兴的。” 他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之前那般激动是因为太过愤怒,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多铎的话极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让额娘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十四岁的少年已勉强算得上男人,自说不出他错了之类的话,可从他的言行举止之中,多铎却瞧出他已变了不少。 如此,就够了。 多铎就安心在院子里养病。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初一,这一天是皇太极继承汗位的册封大典。 多铎身子也好的差不多,站在下首与其余贝勒一起高喊“大汗万岁”,实在是鼓舞人心。 他还偷偷瞧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多尔衮,多尔衮面色已恢复如常,看不出喜怒来。 这样就够了。 接下来,皇太极就开始宣讲,说是宣讲,倒不如称为洗脑更为合适——得大家拥戴,他才能顺利继承大汗之位,我必不辱使命,将带着父汗的遗愿,一统天下! 不管这饼子画得怎么样,可皇太极一番话下来,说的众人是热血澎湃。 在今日,他也宣告了一个消息,“……明朝得知父汗的死讯,打算派人前来慰问。” “慰问?慰问个屁!他们怎么有脸派人来?”说这话的是莽古尔泰,如今的三大贝勒之一,努尔哈赤的第五子,镶蓝旗旗主,人长得五大三粗,性子也是粗莽不堪,“当初要不是父汗被袁崇焕那个杀千刀的给害了,怎么会重伤?我看他们说的好听,来慰问,呵,要真是慰问,早干嘛去了?只怕就是来看笑话的!” 皇太极沉吟道:“看笑话倒是不至于,只怕是一探虚实的。” “父汗去世,他们明朝想要探究我国实力强弱,好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莽古尔泰冷哼一声,“叫我看要他们滚远点,到时候他们不管来多少人,老子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在他看来,这明朝简直是欺人太甚。 多铎对历史并不算是太了解,可如今怎么琢磨也觉得明朝好像是有点那么不地道,打死人家爹,还前来慰问,莽古尔泰等人这般反应也是想象之中的。 不光是莽古尔泰,三位大贝勒之中,阿敏也是持同样意见,代善倒是没发表意见,相当于弃权。 除去被软禁的阿济格,还有三位小贝勒,一位是阿敏的亲弟弟济尔哈朗,还有的则是多尔衮与多铎了。 皇太极看下他们三人,“你们是如何想的?” 女真族人行军打仗,那是无二话可言,一个个皆是打仗布局的一把好手,谋略方面可能就略差一点。 他正好也想探一探几位贝勒的本事,看谁人能为自己所用。 济尔哈朗自然是与哥哥阿敏是一条战线的。 皇太极的目光又落在了多尔衮面上。 多尔衮别过头去,并不想看到皇太极,“依我所看,明朝派来使臣前来吊唁,自是要见的。”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莽古尔泰就嗤声道:“你个小毛娃娃懂什么?你可别忘了父汗是怎么死的!” “可是大贝勒别忘了,我们金国并不是那等蛮夷小国,得有气度和气量,若是二话不说直接拒了明朝,甚至杀了明朝派来的使臣,那我们与那些野蛮的部落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上,多铎是和哥哥多尔衮想到一起去了。 说着,他也不理会莽古尔泰,看向皇太极,“上次父汗大败明朝,明朝的红衣大炮威力极大是一方面,与行军谋略也有一定关系,正好我们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学习一二……” 他这话越说,莽古尔泰就越生气,“你这小毛娃娃比你哥哥还不如,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皇太极扫了他一眼,“今日本就是探讨一二,各抒己见罢了。” 说着,他看向多铎,面带赞叹,“多铎,继续说下去!” 多铎道:“我听闻那日明朝出战的将士叫做袁崇焕,我要是大汗,不仅答应明朝前来吊唁的请求,还邀请袁崇焕前来,与他切磋一二。” “众所周知,明朝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当日若不是袁崇焕为明朝主帅,只怕父汗也不会身受重伤……我倒是挺想看看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皇太极听闻这话只哈哈大笑,“多铎,多尔衮啊,你们真是不枉费父汗在世时那般疼爱你们。” 说着,他更是面向众人,扬声道:“我觉得多尔衮与多铎所言甚是,故步自封终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父汗遗言,明朝根基虽已腐烂不堪,却仍是参天大树,短时间内想要动他并不可能,若能借着这个机会与明朝谈和,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他这话一出,自是反对声不绝于耳。 毕竟从前金国与明朝从未有过和谈的先例,在明朝看来,所谓的金国就是以努尔哈赤的强盗团伙,而于金国看来,不管于明朝也好,还是与其他部落也罢,打就完事了,和谈没啥用。 皇太极自继承汗位以来,与三位大贝勒一向合作顺利,第一次出现矛盾却是在他的继位大典上。 这一次,他也是难得的决绝,顾不得其余几位贝勒的反对,直接将此事敲定。 所以,到了最后,这场大典却是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多铎与多尔衮走在人群末尾,还听到莽古尔泰那高昂愤恨的声音,“……那两个小毛娃娃不懂事也就算了,皇太极都四十几岁的人,怎么还这么糊涂?当初说好的三大贝勒与他一同理政,这才几天,说过的话都喂到狗肚子去了?” 第5章 莽古尔泰有赫赫战功,这就是他的底气,所以当众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里也是有气的。 皇太极继承汗位,他心里也是有气的,论战功,他比皇太极多,论年纪,他比皇太极大……凭什么? 阿敏心里也不满,可他到底没说话。 他的身份,他心里清楚,他的父亲虽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当初却想谋叛努尔哈赤,遭到了努尔哈赤的囚禁,一直到死都没放出来。 他从小跟在伯父身边,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子。 落在后头的多尔衮与多铎没有说话,等着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多尔衮才道:“多铎,今日你说的太多了,如今父汗和额娘都不在世,十二哥也被大汗囚禁,若真的有什么事儿,没人能帮得了我们。” “我知道,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要崭露头角,现在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多铎在这方面和多尔衮有不同的见解,“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大汗看重我们,纵然有人会不喜,可对我们而言却是利大于弊的。” 其一,两白旗上下都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并不是没有靠山;其二,皇太极也想培养出自己的得力助手来,这也是他们建功立业机会,唯有战功才能服众。 想及此,他的声音低了低,“况且莽古尔泰也好,还是阿敏也罢,连大汗都未说话,他们没了规矩,你觉得大汗会忍得了他们吗?哥,我们得把握住机会!” 多尔衮觉得这话有道理归有道理,却是太激进了些,莽古尔泰也好,还是阿敏也好,都不是会吃亏的人,他们落了面子,不敢去与皇太极理论,只怕会将气撒在他们兄弟二人头上。 他果然是没说错。 到了晌午时,镶白旗就有人开始闹事,闹着要脱离镶白旗,加入莽古尔泰所在的正蓝旗,正蓝旗本该是有历代大汗亲自统领,可皇太极却将正蓝旗交给莽古尔泰带领,可见莽古尔泰战功有多么显赫。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从前镶白旗中的将士们从没有闹腾的这般厉害过,上百人在军营之中高声呐喊,直说若不能脱离镶白旗便求一死。 多铎听到这消息时,惊愕不已,顾不得马上要用饭的,骑上马匆匆去了军营。 金国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女真族人不会走路就已经上了马,多铎身为一旗统领,骑术自然精湛。 等着多铎赶去军营时,已聚集两百余人在军营闹事——老子加入你们金国,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当初老汗王在世时将老子分到镶白旗,老子就不愿意,如今老汗王死了,老子也不怕了,老子要加入正蓝旗! 对,我们要加入正蓝旗! 留在这里有什么前途?不过是送死罢了,早死晚死都是要死,还不如搏一搏! …… 在场的有很多是努尔哈赤在世时攻打八大部落时的俘虏,本就对金国心存不满,如今努尔哈赤死了,也没什么顾忌。 多铎坐在马上,并没有靠近,他正在看到底是哪几个人在领头闹事。 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人,受人挑唆是一回事,可不想送死也是真的。 金国的江山是八旗的将士打下来的,每一旗都是一位旗主,可出兵打仗时却不会因为你这一旗的旗主年纪尚小,连带着整个旗的将士都不比出征,该出征还是要出征,该打仗还是要打仗。 将士在外,都是要听统帅的,一般打仗都是以四大贝勒为首,大贝勒指哪儿你就得打哪儿,若是违抗军令,那就是死路一条。 打仗的将士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最倒霉的就是冲锋打仗的马前卒,大汗所率领的正黄旗和镶黄旗自然是不会当马前卒的,三大贝勒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将士去做那等危险之事,欺负的就是他们这些没靠山、说不上话的镶白旗。 他们的这位旗主啊,小小年纪,要啥啥没有,留在镶白旗,岂不是等死? 况且今日他们听到消息,说是正蓝旗愿意接纳他们,只要他们能顺利离开镶白旗就行。 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多铎发现闹得最凶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看着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满脸凶相,若是他没记错,这人该是当初尼堪外兰部的俘虏,不得以这才加入镶白旗的。 这人在军中似乎很有威望,说话是一呼百应——大家都知道,当初老汗王在世时,咱们的小贝勒是受宠,从前有谁想要让我们当马前卒,也得看看老汗王答不答应。 如今老汗王去世了,大汗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拿什么保咱们?难道大汗会为了咱们小贝勒得罪其余三位大贝勒? 况且,谁都知道,当初大福晋的死有蹊跷,你们要是大汗,会任由咱们小贝勒长大找他报仇…… 多铎直接驾马驶入人群之中,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多铎这是第一次数千男人堆中出现,一个个眼神凶神恶煞,说是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 他强撑镇定,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络腮胡男人,道:“你想离开镶白旗,加入正蓝旗?” “正是。”那络腮胡男子倒也磊落,跪了下来,道:“还请小贝勒成全。” 他这一跪不要紧,身后跟着跪了数百人——还请小贝勒成全。 场面很壮观,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多铎就感叹不起来了。 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没了父汗的庇佑,护不住你们是不是?担心大汗针对我们是不是?担心自己性命是不是?你们担心,我又何尝不担心?” “你们一个个皆是家境贫寒,别无选择这才加入军营,为的就是出人头地,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看淡生死。” “我从小得父汗宠爱,从未过过一天苦日子,比你们怕死,甚至怕过不上好日子……我比你们要害怕,就是我不为你们想一想,也得为自己去争一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五哥膝下大将无数,你们去了哪有什么立足之地?” “就算是你们真有过人本事,但你们觉得五哥会相信一个弃主之人吗?你们今日背叛了我,谁知来日会不会背叛于他?” “若你们是他,敢重用这些人吗?” 他的话说的是开门见山,当即便有不少人神色已有几分犹豫。 这些人靠的都是一身武力,很多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一受挑唆就被人牵着鼻子走,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傻子,话说清楚,他们会想明白的。 第6章 果然,多铎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为首络腮胡的男子更是脸色一变,“呵,听小贝勒这么说,我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小贝勒,您这话说的……是将我们当成傻子?” “若你们是傻子,今日我何必站在这里说这样一番话?”多铎坐在马上,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着自己,他突然有一种厚重的使命感。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求得不过是个前途,如今你们去了镶蓝旗,并没有什么前途。” “从前父汗在世时,就曾有位将军仗着劳苦功高,要加入镶黄旗,他最后落了一个什么下场,相信你们比我清楚,父汗直接将他斩首示众。” “此事若是闹大了,可不是五哥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说不准你们还会因此丢了性命,不如留在这里一搏,挣个功名。” 他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若数百人上千人真闹着要脱离镶白旗,难道真的全部斩杀吗? 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皇太极断不会答应。 所以,这些人在赌。 他也在赌。 不过片刻,便有不少将士起身离去,就用多铎所言,横竖都是一死,晚死不如早死来得好。 到了最后,只剩下以络腮胡男子为首的十几个人侯在这里。 多铎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你们执意如此,那就随你们吧。” 顿了顿,他更是坚决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朝一日你们没了去处,想要重新回来,我这里可不是菜园子,不是你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话毕,他更是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去。 不过多铎可不会放心,他派了自己的贴身随从那满随时随地盯着军营的动静。 那满是多铎三岁那年,努尔哈赤亲自为他挑选的贴身随从,人聪明,也很本分,如今看来,努尔哈赤看人还是很准的,当初在多铎病重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曾劝过那满去别处当差,甚至还有权贵已经抛出了橄榄枝,却都被那满拒绝了。 那满如今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长得高高大大,肤色黝黑,一口就答应下来,却还是有些不解,“小贝勒这是何意?将才就应该让那些人走的,到时候自有他们的苦头吃!” 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络腮胡为首的这十几个人是收了好处,在挑事儿,今日不除掉他们,改日一样会生出事端来的。 “我知道他们就算不走,留在这里也是心有所属,可那满,你想过没有,有些先例是不能开的,到时候不管是他们被杀,还是真的去了镶白旗,都成了八旗的笑柄!”多铎坐在马上,会骑马是一回事,可骑马肯定是比不上坐车舒服,摇摇晃晃的,颠簸得很,“况且我说话做事不仅仅只对着他们那十几个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在看。” “镶白旗上下本就军心不稳,若真将他们十几个人赶走,岂不是寒了其他将士的心?得让他们看看我有容人之量,让他们有朝一日是心甘情愿跟着我!”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那满是心悦诚服,看了他半天,只觉得自家这位小贝勒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谁知他还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又听到多铎道:“可这不代表我就要纵容他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满,你派人盯着他们几个,若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按照军法处置,不必留情。” 带兵打仗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要软硬兼施,若太软了,旁人觉得你太好说话,好欺负,若是太硬了……得,多铎知道,现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硬气的资本。 唉,一切慢慢来吧! 多铎有自己的打算,将士之中虽有很多军流子,可也有很多老实、上进、可用之人的,得靠自己慢慢去挖掘、提拔。 一路上,多铎与那满说着话,优哉游哉回去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随从,多铎还是很满意的,那满是大福晋阿巴亥娘家的族人,乌拉部几年前被努尔哈赤所灭,因那满的关系,那满一族都得到了赦免,因为此事,那满对努尔哈赤于大福晋阿巴亥感激涕零。 如今,他一心全系在自己身上。 多铎今儿也累了一天,回去吃了饭,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叫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他的举动已经落在了所有人眼里,多尔衮十分欣慰,皇太极五味杂全,不知道多铎的突然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对他似乎是利大于弊。 可莽古尔泰却是食不知味,气的连晚饭都没吃。 莽古尔泰找来了阿敏与济尔哈朗,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莽古尔泰因行事太过冲动、莽撞,所以在八大贝勒之中,一直不如其他儿子得努尔哈赤喜欢,所以他与堂弟阿敏走的倒是挺近的,“……你说这小兔崽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记得从前我不过是当着他面说阿巴亥是乌拉部人,没安好心,那小兔崽子就蹦起来要跟我拼命。” “我今儿下午等了他大半天,都没等到他,派人一去打听,没想到他都睡下了?这小兔崽子向来是有仇必报,受不得一点委屈,如今怎么成了这样……莫不是鬼上身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兔崽子如今做派有点像阿巴亥,受得了这等委屈!” 提起这位大福晋阿巴亥,的的确确是个厉害的,当初她十几岁刚嫁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后妃有十几个,她手段心计了得,两年后就被册封大福晋,当初被努尔哈赤休弃,众人都以为她再无转圜的余地,谁知道没过多久努尔哈赤将她风光迎回……风光时人人谄媚阿谀,落魄时众人纷纷踩上一脚,不可谓不厉害! 阿敏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她阿巴亥活着的时候都无力回天,如今死了,难道还想扭转局面?” “多铎要真是阿巴亥的魂魄附身上去,要怕的也不是你,而是皇太极!” “叫我说,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要只会一味讨好谄媚父汗,父汗怎么会那般疼他们……” 他们几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莽古尔泰的计策也落空了,他的计划还是挺好的,不管那些人脱离了镶白旗旗籍,多铎就会成为八旗的笑柄,依多铎那性子,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定会来找他算账……到时候就算是闹到皇太极跟前,多铎也是站不住脚。 没想到啊没想到! 多铎却没他们想的这么多,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刚睁眼,那满就过来了,“小贝勒,大福晋那边差人过来了!” 第7章 大福晋是大汗的妻子,如今宫中的大福晋是来自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名字叫做额尔德尼琪琪格,身份显赫,多年前嫁给皇太极一直颇受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的看重。 受电视的影响,多铎从前一直以为这位大福晋名叫哲哲,实际上哲哲是后宫妃嫔对她的称呼,其有姐姐的意思。 多铎连忙迎了出去,来的是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头,只笑着道:“……大福晋那儿刚得了鹿肉,想着小贝勒爱吃,便要奴婢给您送些过来。” 鹿肉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可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多铎笑着接下,要丫头替他与大福晋道谢。 说起来鹿肉并不算美味,时人一般以烤为主,偏偏佐料不全,烤出来的味道也就一般般。 到了中午多铎吃了两口就没再用。 他原本打算再去军营中看看,没想到皇太极传召。 多铎在书房也看到了多尔衮,可也仅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多尔衮与他一样,面带惊愕。 皇太极的桌前累着一摞厚厚的折子,他更是神情疲惫,却还是对着昨日多铎所言所行做出了评价,“……多铎当真是长大了,带兵为人已有了自己的方式方法,我见了很是欣慰,你放心,八旗的将士都是金国的将士,我自不会厚此薄彼。” 这种话,别人说了,听听也就算了。 多铎与多尔衮耐心听着,没有表态,只听见皇太极缓缓道:“我今日上午收到了明朝来信,说是袁崇焕已经在来盛京的路上,过不了几日就该到了,到时候自是要有人出面招待的,这个人,你们觉得谁合适?” 这个话题就很敏感了。 多铎猜的没错,不管皇太极面上话说的再漂亮,可私底下还是不希望三大贝勒同分政权的。 所以啊,皇太极私底下不仅要对三大贝勒打压,也希望提拔提拔他们这些小贝勒,让自己为他所用。 如此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多尔衮没说话。 纵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可他心底里对皇太极还是有怨气和恨意的。 多铎认真分析道:“袁崇焕一个兵部侍郎,官职并不高,可此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朝中莽古尔泰等人打仗还能与他敌对,但若论起这些弯弯肠子来,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代善哥哥,他乃是大贝勒,是大汗的兄长,若要代善哥哥出面招待袁崇焕,只会让明朝以为我们怕了他们。” 他想了想,道:“可四位小贝勒之中,我们和济尔哈朗年纪太小,阿济格太过于冲动……所以在我看来,贝勒之中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吗?”皇太极眼眸之中,对多铎的欣赏之意更是明显,“我觉得你们兄弟二人倒是不错。” “你说的没错,你们兄弟二人的确是年纪尚小,但却是一旗之主,身份尊贵,出面招待区区一个明朝兵部侍郎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多尔衮就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大汗,我兄弟二人只怕不能胜任,父汗去世不久,两白旗军心不稳,只怕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接待明朝使臣。” 他也有他的打算,众人对努尔哈赤极为拥戴,如何会对间接杀死努尔哈赤的凶手有好感?皇太极真是个老狐狸,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他们兄弟二人! 对于他的说辞,皇太极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太极看向了多铎,“你哥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那你是如何考虑的?你虽身份尊贵,但却年纪尚小,只怕不是袁崇焕的对手……” “我愿意!”多铎像是没看到多尔衮那愕然的眼神似的,正色道:“袁崇焕此人诡计多端,我们在他手上并没有讨到太多的便宜,因为我年纪小,从未见识过此人,正好想借着此次机会讨教一二,也免得日后战场相见对他不了解。” “哈哈哈哈……”这一番话说的皇太极是心花怒放,他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小弟弟有如此抱负,他拍了拍多铎的肩,道:“我原本想着安排人一起协助你接待这位明朝使臣,既然你如此有抱负,那就你独自一人去会会这个袁崇焕!” 多尔衮忙道:“大汗,多铎年纪尚小,只怕应付不来袁崇焕,不如我与多铎一起……” “我心意已决。”皇太极冲着多尔衮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之间向来感情很好,可是多铎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他总是要长大,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呵护下。” “昨日镶白旗军营有人闹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多铎一直这般,怎能服众?到时候小事就变成了大事。” 在场的三人中没有蠢人,略一想就能想明白,其实多铎和多尔衮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袁崇焕来盛京是何意,谁都知道,不过是为了打探局势,看是谈和合适还是打仗合适。 若皇太极真派出一个大贝勒迎他,就显得太将袁崇焕当回事儿了! 多铎是满心期待,想着一展拳脚。 可多尔衮却是一肚子火气,只觉得皇太极没安好心。 在他看来,此事费力不讨好。 多铎却道:“哥,你不必担心我,我是真的想要见见那袁崇焕,不管是阿敏也好,还是莽古尔泰也罢,带军打仗可以,一个个却是胸无城府之人。” “我一直听说汉人聪明狡诈,正好想讨教一二,难道哥你想一辈子屈居莽古尔泰之下,被别人叫一声小贝勒?” “昨日我去军营,感触很深,便是我们不带兵不打仗,每日什么都不做,也能锦衣玉食,可那些将士们都指望着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多尔衮也是心里极不痛快,自父汗死后,正白旗中也有骚乱,虽不如镶白旗那些将士闹腾的那般厉害,可也不能小觑。 汉人有句话说得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多尔衮学着父汗在世时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多铎,你真的长大了……可我希望你这么快就长大!” 特别是多铎几乎是一夜长大,更是叫他心里不好受。 多铎却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快点建功快点立业,只想在旁人挤兑他的时候能够为自己说上几句话。 转眼间,明朝使臣就来到了盛京。 多铎一大早就进宫,皇太极曾与袁崇焕交过手,如今悉心嘱咐:“……袁崇焕此人诡计多端,你一定要小心对待,若他问什么话,你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一律不要说,若是能打听出明朝的事情来,那就最好不过!” 他只觉得这次对多铎是一场历练,并没有报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多铎如今才十二岁,袁崇焕已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第8章 (改) 多铎是跃跃欲试,对于即将见到比他大三十岁的袁崇焕还是很期待的,“大汗放心好了。” 多尔衮的眼神一直落在多铎面上,好像怕他长翅膀飞了似的。 没多久,就有一位面留长须、身形清瘦、约莫四五十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纵然被所有人虎视眈眈注视着,却是神色不改,身子挺得笔直。 这人就是袁崇焕。 多铎只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看着是个刚正不阿的文官模样,实则是个很聪明的人,用皇太极的话来说,就是阴险狡诈。 袁崇焕福了福身子,道:“兵部右侍郎袁崇焕见过金国大汗,大汗万福!” “袁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起身!”相较于莽古尔泰等人的虎视眈眈,皇太极则是笑容可掬,仿佛他见到的不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而是亲人一般,“我金国几乎是人人都听闻过袁将军的威名,却不是人人都有幸见过袁将军,如今袁将军来到盛京,可要多住几日才是。” 袁崇焕笑着称好。 寒暄几句,他则道:“……老汗王突然去世,皇上悲痛万分,特命我前来吊唁,不知道我可否去祭拜老汗王?” 带兵打仗不光讲究的是实力和拼劲儿,也是讲究策略的,当日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一战中受了伤,他们是知道的,却是怕其中有诈,万一努尔哈赤炸死,转过头来再带兵攻打明朝,这可如何是好? 这种事,总要亲眼瞧过才能放心。 皇太极微微颔首,“父汗的陵墓在城郊,如此便让我的弟弟亲自带袁将军过去……”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一直握着拳头的莽古尔泰又蹦了出来,“大汗,万万不可,若是父汗泉下有知,见到此人只怕不能瞑目啊!” 这事是早就说好的,皇太极不明白莽古尔泰为何又来这么一出,只扬声呵斥他。 若莽古尔泰脾气上来了,当初连努尔哈赤的话都不一定奏效,如今兄弟二人在大殿之上你来我往,把皇太极气的够呛。 多铎就是这个时候走出来,看着袁崇焕,躬身道:“袁将军,请吧!” 他才十二岁,说话时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面上却是与之声音不相符的沉重气质。 袁崇焕一愣。 一旁的那满忙解释道:“这是是十五贝勒。” 袁崇焕微微颔首,实则心底对多铎根本就瞧不上,几位大贝勒的名号他曾见过,也曾见过努尔哈赤几个儿子,可皇太极派出一个十几岁的毛娃娃来是什么意思? 不过今日他来盛京一趟早就是心有准备,倒也不意外,“如此,那就麻烦小贝勒了。” 努尔哈赤的棺木早已葬入城郊的陵园之中,多铎带着袁崇焕一干人等上了马,直接去了陵园。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想想也是,一个正值壮年、颇受皇上看重的将军,一饿无依无靠、尚未成人的小贝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多铎觉得尴尬。 很尴尬。 这种感觉比他单独与莽古尔泰在一起还要尴尬,毕竟莽古尔泰是个直性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袁崇焕,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就连他们一行人穿过街头,袁崇焕也是目不斜视,似是什么都不关心,仿佛真的是前来祭拜努尔哈赤一般。 还是多铎率先打破了僵局,“袁将军,不知道明廷皇上最近身子可好?” 袁崇焕正色道:“托大汗和小贝勒的福,皇上最近身体并无大恙,只是当日听闻老汗王去世的消息,倍感悲痛……” 多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些人太假了点吧! 若比较起来,女真族人这一点上比汉人要直接很多,“倍感悲痛”这种话就连皇太极都说不出口。 袁崇焕止住了话头。 多铎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微微咳嗽了一声,才道:“袁将军,这种话不必说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明廷皇上听闻我父汗去世的消息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觉,又何必这般说这种话?” 他坐在马上,见着身侧的袁崇焕并没有跟上来,扭头看向他,正色道:“袁将军怎么呢?难道我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女真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还请袁将军不必介意。” “自是不会介意的。”袁崇焕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这个小娃娃打了一巴掌,还挺疼的。 他正欲开口缓解尴尬,只听闻这位小贝勒又缓缓道:“明廷皇帝兢兢业业,勤于政务,只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如今明朝的皇帝便是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朱由校,这人是个昏君,若不是因为他宠幸魏忠贤与客氏,明朝也不会亡的那么快。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今日由我招待袁将军,不妨与袁将军透露一二,明年你们明廷国土将有大旱,还是提前做准备的好。” 这件事他在历史课上听老师讲过,若不是这位木匠皇帝太过于昏庸,宠幸阉党,明朝也不会落得那般田地…… 所以,多铎印象很深刻。 袁崇焕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多谢小贝勒提醒!” 他这是把多铎的话当做胡言乱语,这小娃娃去都没去过他们的地界,哪里知道会有大旱?难道是未卜先知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他有没有算到自己的额娘殉葬一事? 多铎就知道他不相信,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等着到了城郊,袁崇焕果然祭拜时虔诚得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铎知道此人是个人物,最起码此时祭拜时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袁崇焕更是正色道:“……我与老汗王您有幸交过几次手,您的为人,您的本事,让我实在钦佩得很!” 说着,他更是掏出怀中的酒壶,将壶中的酒倒在墓碑前,只道:“这酒是老汗王您在宁远城喝过的高粱酒,听闻您爱喝,便给您带了些来!” 盛京并不适合种高粱,所以也鲜有高粱酒,就冲着袁崇焕不远千里给努尔哈赤带来的这一壶酒,多铎就忍不住多他高看一眼。 不管是真心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此人都不是个简单的。 多铎道:“袁将军,我很好奇,在您心里,我父汗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女真族人向来是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子,我知道,在你们明廷很多人看来,我们是强盗,是蛮夷之辈,不屑与我们为伍。” 第9章 (改) 袁崇焕一愣,没想到这位小贝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他斟酌片刻,道:”你的父汗,他是位枭雄,便是我朝人对你们金国人评价不一,可有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你的父汗出生不显,如今能一统各部,实在是个人才。”” 他没说,当初皇上与明朝官员听闻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几乎是人人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说着话,翻身跃上了马。 回去的路上,两人熟悉多了,一老一少也有几句话来说。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多铎问,“……不知道你们明廷那位九千九岁最近可还好?” 扫了袁崇焕一眼,他又道:“不过袁将军是东林党,当初九千岁害了你们不少人,只怕你也不喜欢他对吧?” 这位九千岁则是魏忠贤,实际上魏忠贤自封的是九千九百岁,距离皇上的万岁就差一步,可见他胆子多大。 对于这号人物,他也就在史书上看到过,不过对于魏忠贤他还是挺好奇的,一个阉人能将皇上哄得团团转,也是有个有本事的! 连这些,这个小娃娃都晓得? 袁崇焕有些笑不出来了,这就是赌钱似的,最开始他很瞧不上这个小娃娃,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却看出这小娃娃的本事来! 魏忠贤只手遮天,与东林党不合这不是什么秘密,可皇上极相信魏忠贤,朝廷上下人人都魏忠贤极为尊重,但凡有不尊重的,命都没了……不过,这位小贝勒是怎么知道的? 袁崇焕很不解。 这就像是赌钱似的,袁崇焕以为自己手上握着一副好牌,没想到对面人的牌却是深不可测,他自然是笑不出来了,“好端端的小贝勒为何说起这些来?皇上如今对九千岁信任有加,又何来不喜一说?” 多铎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的模样,“这里又没有阉党在,袁将军为何这般谨慎?你我皆心知肚明,您说是不是袁将军?” 袁崇焕是彻底笑不出来。 他只觉得这位小贝勒厉害得很,这些事情只怕连皇太极都不清楚,难道是这位小贝勒在朝中安插了人? “这里没了外人,小贝勒说的没错。”袁崇焕也算是阅人无数,如今瞅着他脸上的神色,饶有深意道:“不过这些小贝勒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努尔哈赤的死讯传来之后,他曾与老师孙承宗讨论过此事,若当初努尔哈赤走了魏忠贤的路子,只怕明朝早就完了。 努尔哈赤聪明一世,只怕这辈子都想不到堂堂明朝皇帝会这般相信一个阉人。 他原本以为努尔哈赤死后,且不说他们能够高枕无忧,最起码能休养生息一阵儿,未来盛京之前,他们想的是皇太极兄弟之间有了嫌隙,军中将士颓废不堪……没想到一切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多铎笑了一声,青涩的面容中透着几分男人的俊朗来,“若我说是猜的,不知道袁将军可相信?” 若不说猜的,说自己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过来的,更不会有人相信。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袁崇焕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思。 他也是第一次留意到这位颇得努尔哈赤喜欢的小贝勒,只觉得金国果然是人才辈出,不像大明已经露出颓态。 等着回去了宫中,皇太极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美食美酒,美人儿,杂耍团……几乎是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招待的是贵客。 多铎坐在多尔衮身侧,今日露面的人并不算多,像莽古尔泰直接不来,阿敏等人稍微聪明点,寻了个借口没来,所以今日在场的贝勒并没有几个。 趁着皇太极与袁崇焕说话的时候,多尔衮问起今日的事情来,听闻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更是低声叮嘱道:“……袁崇焕此人狡诈得很,你与他在一起一定要谨言慎行,莽古尔泰等人还等着抓住你的错处。” 皇太极是什么心思,众人都心知肚明,想要提拔自己人,如今就是多铎就打眼,莽古尔泰如何会给多铎这个机会? 这世上,唯有多尔衮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多铎低声道:“哥,你放心,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要想有所得,肯定是要冒险的……更何况莽古尔泰空有一身蛮力,不是个聪明人。”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正与皇太极攀谈的袁崇焕脸上,声音又低了几分,”这个袁将军是个聪明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最好不过了。“ 多尔衮脸上神色一变,”我听闻他如今颇得明廷皇上看重,只怕不会……“ “可会不会投靠咱们,得试一试才知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多铎看向袁崇焕的目光宛如看着一头猎物似的,冒着精光,“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恩威并用也好,还是连哄带骗也好,总会有办法的。” “明廷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袁崇焕心里是明白的!” 此时此刻正与皇太极相谈甚欢的袁崇焕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人看自己,扭头一看,果然是今日的那位小贝勒。 台上的美人儿载歌载舞,跟前的美酒佳肴……落在袁崇焕眼前只觉得索然无味,一番交谈下来,皇太极也是个极厉害的,不说别的,光是他对自己的气度,对哥哥莽古尔泰的态度,就足见此人聪明绝顶,只怕不会比努尔哈赤差多少。 想想也是,当初努尔哈赤去世时,金国乱成那般模样,若皇太极没几分手段,如何能登上大汗之位? 多铎脑袋里只想着如何拉拢袁崇焕,正想的出神,没想到一位妇人走到自己跟前,“多铎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多铎定睛一看,却见着是大福晋。 大福晋如今不到三十,出生于蒙古科尔沁,慕言虽长得不是十分出挑,却是温柔大方,当初这门亲事乃是努尔哈赤亲自为皇太极定下的。 多铎忙起身, “大福晋。” 身侧有人忙起身给大福晋让座,大福晋笑着坐下来,道:“这几日我一直念叨着你,想去看看你,却是事情多,没时间,如今不过几日没见你,果然如大汗所言,看着像是长大了不少,从前啊,你是最爱看这些的,现如今却有了自己的心思!” 第10章 大福晋虽出生蒙古科尔沁,却是个性情柔顺的,满宫上下人人都很喜欢她,就连努尔哈赤对于这位儿媳妇也是很满意。 若说有一点不满意,那就是大福晋的肚子不太争气。 在多铎的记忆力,对大福晋印象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大福晋阿巴亥被休弃那两年,她对自己照顾颇多,“您也知道,从前我是最喜欢热闹的,可如今看着这些热闹,觉得没什么意思……” 看着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大福晋道:“可我还是觉得你从前更好,看着无忧无虑的,那才像是个小孩……而不像如今,小小年纪就要陪着明廷来的袁崇焕,今日可还好?” 虽说女人不得搀和朝堂上的事情,可她身后还有整个蒙古,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身为母亲,身为嫂子,身为一个女人,她很心疼多铎。 多铎想着从前大福晋对自己的照顾,所以对她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咧嘴一笑,只道:“我没事儿,好得很,您不必担心我,用大汗的话来说,我年纪小,就算是真有什么差错,旁人也不会放在心上,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 说着,他的眼神更是落在举杯饮酒的袁崇焕面上,嘴角噙着几分笑意,道:“倒是这位袁将军有些意思。” 大福晋是位贤内助,这些日子一直替皇太极留心着朝中事,更是曾听闻风言风语,说皇太极想要杀了多铎三兄弟以绝后患。 便是真到了这一日,她也会拼死护着多铎的。 她还记得那日大福晋临死之前找到了她,向来高高在上的大福晋跪倒在她的跟前,恳求她保护多铎三兄弟。 既染答应了,那她就必不会食言。 “听你这般说,我就放心了,人人都道明廷袁将军害死了父汗,可换言之,他是个极有本事的人,这几日不妨跟着他多讨教讨教。”大福晋语气柔和,低声道:“多学些东西傍身,总归是没错的。” 多铎笑着称是。 这一场晚宴看着是热闹非凡,实则是在场诸人各怀心思,皇太极与袁崇焕自不必说,大福晋与多尔衮心系多铎,剩余的人则看着袁崇焕等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连饭都吃不下去。 多铎心里则想的是如何快点平定明朝。 他急着建功立业。 等着宴会结束,袁崇焕喝多了,汉人的酒量比不得满人,他喝的伶仃大醉,皇太极却只有五分醉意。 多铎主动请缨送袁崇焕回住处。 袁崇焕喝多了酒和白日里清醒、持重的模样并不一样,被随从扶着,嘴里更是嚷嚷着,“……小贝勒你是在太客气了,我知道,你们金国人看我们都不顺眼,恨不得把我们赶出去,我,我告诉你,我们都做好了没活着回去的打算!” “小贝勒……你,你叫多铎是不是?多铎啊,我跟你说,我要是你们,你们要是害了我老子,我恨不得把你们大卸八块……还好吃好喝招呼着,这在我们明朝,你知道叫什么吗?叫孬/种!” 这话是越说越过,多铎面上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可那满却是忍不住了,上前拽着他的衣领道:“老汗王被你们害死,你怎么有脸面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觉得自己这条命是老汗王给的,便是丢了,也要替老汗王出口气。 “那满,住手!”多铎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他扫了那满一眼,那满这才不情不愿将手松开。 多铎正色道:“袁将军是我们金国尊贵的客人,你怎么能这般无礼?明日早上等着袁将军酒醒了,你亲自来与袁将军赔罪!” “小贝勒!”那满高喊一声。 他跟在多铎身边,向来是多铎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未有过半个字的不是,可今儿,他这火气憋了一天,实在是憋不下去了。 多铎道:“若袁将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够担得起这责任吗?更何况,袁将军说的没错,他们明廷害死了父汗,若是我们缩着脖子不报仇,那真的是孬/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在这一时?若真的要报仇,明廷皇帝难道不是仇人?当时那些明廷将士难道不是仇人?那满,不要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可别乱了我们的大计!” “若如今真的兵戎相见,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和明廷起兵,高兴的是朝鲜等国,到时候有什么闪失,你能担待得起?” “是。”那满狠狠瞪了袁崇焕一眼,这才下去。 多铎亲自扶起大醉伶仃的袁崇焕,将他扶进屋,更是命人小心伺候,更道若是稍有差池便拿伺候的人问罪。 这不是把袁崇焕当成了仇人,简直是把他当成了祖宗! 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多铎知道,袁崇焕是个聪明人,既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在盛京,在皇太极眼皮底下喝的伶仃大醉,方才那一番话更是刻意为之,想要探一探他们的态度。 而多铎也将自己的态度告诉了袁崇焕,他相信明廷皇帝不知道这仗该不该打,能不能打,是不是要打,所以才会要袁崇焕来盛京探查一二。 袁崇焕想必也看出来了,如今并不是明廷出兵的好时候。 可他们拿不准主意,他们不出兵,不代表金国不会出兵,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番话。 若皇太极真的有攻打明廷之意,今日袁崇焕这番羞辱之言,无异于是两国兵戎相见的□□,若皇太极没有攻打明廷之意,便是他今日骂了皇太极祖宗十八代,到了最后也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多铎忍不住感叹一声,袁崇焕真的是个聪明人,只可惜碰上了那样的朝代,碰上了那样的君主,实在是可惜啊! 多铎猜的没错,等着他刚离开不久,便有几位谋士借着照顾袁崇焕的由头进了屋。 几人坐在屋内,皆是脸色凝重。 袁崇焕率先开口,“……想必诸位都看见了,上次宁远城一战,于金国并没有太大的损失,金国几位贝勒对皇太极虽有不满,却还是敬重的,并没有内讧,若是这个时候起兵,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他这一句并没有太大的胜算,已经算是很委婉了,实则上几乎是无胜算可言。 守城对他们而言已是极费力,更别说主动攻打金国了。 一位谋士忙道:“可如今这个时候不战,等着三五年之后,金国养精蓄锐,咱们岂不是更加没了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向各位小可爱求一个收藏(#^.^#) 第11章 袁崇焕等人这次前往金国,实则是受了魏忠贤的挑拨,就用多铎的话来说,他们是东林党的人,在魏忠贤眼里,他们是异己。 袁崇焕知晓,若非自己还有点用,魏忠贤断然不会留着自己到如今。 可他心里更是知道,魏忠贤因为宁远城那一战,忌惮自己,要不然也不会怂着皇上派自己前来金国。 魏忠贤嘴上说得好听——袁将军乃我朝英勇,正好去金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这是拿袁崇焕的命在赌啊! 可正在做木工的皇上听闻这话也是如此说,袁崇焕再不好说什么。 袁崇焕苦笑一声道:“三五年之后……三五年之后,我希望我们明朝尚在,如今出兵,拿什么出兵?一没粮饷,二没银子,与金国开战,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我看,不如和谈正合适。” 他此番话一出,自然有人出言反对。 有些人心里不清楚,可袁崇焕心里却是极清楚的,明朝,只怕是快完了。 翌日一早,袁崇焕的那一番哈就传的沸沸扬扬。 如多铎所想的那般,多得是人盯着袁崇焕,比如莽古尔泰,昨日袁崇焕那番话在莽古尔泰的授意之下已经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甚至能想到皇太极听到这些话时那难看的脸色。 人人都知道,莽古尔泰是擅战的,是孝顺的,要不然就他这性子也不能稳坐大贝勒之位,可是啊,他的优点是此,缺点也是此。 多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做梦只怕都想着杀了袁崇焕替努尔哈赤报仇。 多铎装作没听到这话似的,陪着袁崇焕去与皇太极问安。 皇太极与袁崇焕闲话三两句之后,则要多铎陪着他去盛京转一转。 这正合袁崇焕心意。 要想知晓金国实力如何,光看几位贝勒和八旗将士看的并不完全,得看看民心如何。 两人没走几步,多铎便主动提起了昨晚的事情,“……昨日袁将军喝多了酒,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我身边的随从那满出言不逊,今日要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袁崇焕原以为他昨日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多铎当了真,佯装记不得,“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呢?” “昨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那满说话不大客气,便是袁将军不记得了,可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这礼数还是要有的。”多铎脸上的笑意不减,扭头扫了那满一眼。 那满极不情愿上前,作了个揖,低声道:“袁将军,对不住了!” 那满比多铎大不了几岁,在袁崇焕看来,也是个小孩子,自不会和他一般计较,笑了笑道:“不碍事的。” 对于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倒是没有再多谈一句,转而说起一些军中的事情来。 袁崇焕不愿意多谈,他知道此人会是自己未来的敌人,而且还是劲敌,若是说了,岂不是作茧自缚? 后来还是多铎见着他戒备心极重,转而说起闲话来,“……我倒是极佩服袁将军的,我五哥等人的态度袁将军也是看到了的,若是稍微胆小一些的人,只怕是不敢来的。”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其实袁崇焕挺喜欢这个洒脱、聪明的小贝勒,只要不涉及敏/感问题,别的事情,他还是很愿意替多铎解答的,“莽古尔泰虽不聪明,可也是从小跟在你们父汗身边长大的,算不得笨,若我死在你们金国,你们大汗如何会饶得了他?” “他啊,只是想给我难堪……色厉内敛罢了!” 好一个色厉内敛! 多铎想着昨日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争执时,那副因为生气涨红了脸的样子,可到了最后 还是憋着一肚子火气。 袁崇焕缓缓道:“所以啊,我来你们金国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着与他并排骑马的多铎,看着那张清俊的面庞,只觉得羡慕。 是啊,羡慕,他们的皇上连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娃都不如。 多铎也是很欣赏他的,“袁将军,我听说您是个饱学之士,文韬武略皆是一等一的, 若您生在金国,我一定会拜您为师。” “只是,可惜啊……”袁崇焕也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敢断言,以后这位小贝勒一定是他们明朝强劲有力的对手。 多铎笑了笑,“我觉得袁将军生在明朝才是真的可惜。”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低,“不知道袁将军可愿来我金国?大汗一定以礼相待,让您施展才华……” “小贝勒请慎言!”袁崇焕板着一张脸,仿佛多铎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大不敬,“我袁某人虽非英勇之士,可此等事情却是万万不会做的,这话,还请小贝勒以后莫要再提。” 多铎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袁将军何必这般激动?” 说着,他宛如闲话家常一般,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来说去,苦的都是这些老百姓。” “您别看盛京街上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可不知道还有多少吃不饱的老百姓,我相信,明朝的老百姓也是一样的……” 这话可是说到袁崇焕心坎上去了,他熟读百书,考取功名就是为国效力,只是越往上走,却发现这世道越是灰暗。 不说别的,光是魏忠贤这些年修建生祠不知道就花了多少银子,可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啊! 正想着,他却听见多铎正色道:“……更何况明年你们明廷会有大旱,不,明年还算好些,后年大旱,接下来的几年更是没一年是安生的!” 这话已经是多铎第二次在袁崇焕跟前提起,让袁崇焕很警觉,觉得按照多铎的个性,是不会口出狂言的,“小贝勒为何这样说?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多铎也不好解释,只道:“何处得知,那就不大方便告诉袁将军了,只是看袁将军这神情,似是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 “若是我猜错了,我可以答应帮袁将军做一件事,袁将军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了我的命,我都无话可说,反之,则一样,不知道袁将军敢不敢赌?” 他自信的很,毕竟未卜先知、穿越而来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 袁崇焕笑了笑,这种事可不敢随便应答。 多铎也笑了,“怎么,袁将军不敢了?” 袁崇焕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从小也是饱读诗书,想着今年年初天降大雪,若说洪灾还有可能,旱灾……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只道:“好,那我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小贝勒可别反悔。” 第12章 多铎想着明年明朝很多地方都有大旱,如何会反悔? 他只道:“袁将军放心,我向来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既然答应了袁将军的话,断然不会食言。” 袁崇焕只笑笑,心里更是盘算着若是金国有个自己的眼线,以后行军打仗会方便很多。 两人是心思各异。 袁崇焕因身份特殊,纵然身后带着护卫,也不敢走的太远,只是在盛京逛了逛。 盛京丝毫不比京城差,因民风开放的缘故,街上女子络绎不绝,瞧着比京城热闹多了,一张张面庞笑的是格外开心,刺痛了袁崇焕的眼。 街上更是热闹非凡,耍猴儿的,卖货的……络绎不绝。 袁崇焕悉心观察着四周,只觉得这些人很是胆大,明眼人一见到他们就能看出他们身份不一般,却无人有避忌之意,甚至还指指点点的——我瞧着这人像是宫里出来的贵人,小小年纪,长得倒是挺俊的,不知道定了人家没! 是了是了,我家有个小女儿,模样生的好,配这位贵人倒是可以…… 这些妇人个头高,嗓门大,说起话来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这些人放在明朝那是极没有规矩的,可在这儿,众人都是见怪不怪。 若旁人见了,定是要说一句不守妇道,可袁崇焕只觉得金国当真是民风开放。 多铎将他引到了一间铺子里喝茶,他自己则出去了一会儿,等着多铎再次回来的时候,怀里则抱着一只包装精美的锦盒。 袁崇焕扫了一眼道:“怎么,小贝勒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金国不算小,很多已经定下亲事了。 多铎笑着解释,“袁将军说笑了,我看着这支金钗挺不错的,所以想给大福晋买回去,虽说大福晋那里并不缺好东西,可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袁崇焕笑着称赞一句孝心可嘉。 可他心里却是愈发佩服起这位小贝勒来。 袁崇焕并非喜欢热闹之人,两人在铺子里坐了坐,则回去了。 多铎今日手上捧着金钗,并没有亲自送袁崇焕回院子,只要那满代劳。 他则捧着锦盒去了清宁宫。 清宁宫是后宫五宫之首,住着金国大福晋,从前这里住的乃是大福晋阿巴亥。 纵然多铎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可脑海中却是有记忆的,清宁宫内室里的桌子被他无聊时啃过一口,上头还带着牙印儿,院子里的水缸养了几条鱼,都是他给取的名字…… 当他步入清宁宫的时候,果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也是在这里,他的额娘被活生生逼死的。 有宫女瞧见了多铎,忙将他迎了进去。 大福晋正在看书,听闻多铎过来的消息脸上都是笑意,“多铎来呢?方才我还念叨着你了,也不知道你和袁崇焕在一起可还好,想想也是的,他那年纪,比你大上几轮,你们俩儿在一起,能有什么话可说?” 她嘴角噙着笑,忙要宫女给多铎端上了菊花茶,还加些蜂蜜,“深秋天气干,多喝些败火的茶。” 多铎没见过大福晋几次,却是挺喜欢这位大福晋的,她不争不抢,身上带着些母亲的感觉,“多谢大福晋,您别替我担心,人人都道跟着袁将军是件苦差事,可我却觉得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是明廷的进士,方才我们喝茶时,他还帮我点了几本兵书,要我以后闲来无事多看看,袁将军……和咱们想象中并不一样。” 若说袁崇焕狡猾吧,可很多时候他心里并没有想着自己,更多时候想的是明廷与明廷百姓,可若说他耿直吧,那就更算不上……可见人所站在的位置不一样,是无法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但他能感觉出来,袁崇焕对他并不算反感。 “如此我就放心了,昨晚上大汗与我还说起你来,我是一万个不放心,可大汗却说你已不是小孩子,多历练历练总不是坏事。”大福晋的确是位慈母,便是身后有蒙古族撑腰,依旧待人和和气气的,“袁将军的文采,我从前就听说过,他点的书,你可要认真读,若是有寻不到的,只管来找我。” 金国重武轻文,凡事皆以武力解决,对读书习字方面并不看重,很多书籍,自然也是缺的。 多铎道:“多谢大福晋,大福晋……您看。” 说着,他掏出怀中的锦盒。 大福晋不解,接过锦盒一看,眼角眉梢顿时都蔓了笑意,“多铎,这是给我的啊?” 多铎点点头。 他脑海中残留着很多记忆,他记得自己曾答应过额娘阿巴亥在她生辰的时候会送给她一支漂亮的金钗,其实在几个月之前,他就一直在找,却没有找到,这也是为何今日在铺子里瞧见了这支金钗时就迈不动脚,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等着他付了钱,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买这支金钗。 如今他也不避忌什么,当着大福晋的面一五一十将缘由说了出来,“……额娘从小见惯了各种好东西,从前我在各个金铺银楼去找,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金钗,今日陪着袁将军走了会,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样一支金钗,想着额娘既然不在,送给大福晋您也是一样的。” 其实这支金钗算不得精美,他隐约也猜到了几分,从前的多铎见惯各式各样的好东西,眼光也是极挑剔的。 可他不一样,只觉得这金钗还不错,素淡且耐看,金镶蓝宝石蝴蝶流苏金钗,不管是宝石,还是蝴蝶都是小小的,并不张扬,且很别致,所以他觉得还不错。 大福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抚着金钗道:“若是你额娘还在世,见到这支金钗一定很高兴的。” “多铎,你额娘去世之前来找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你们兄弟几人,特别是你……以后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想要什么,觉得对大汗说不出口,只管来找我。” 她不仅仅是金国的大福晋,更是科尔沁草原走出来的女儿,便是膝下无子,可身份依旧无人撼动。 这既是娘家给她的底气。 多铎笑着说是。 大福晋更是留了多铎在清宁宫用了晚饭,小厨房做的都是多铎爱吃的菜,这些大福晋都记得。 多铎的记忆力对大福晋的印象并不算是十分深刻,嫂嫂和小叔子在一起,便是年纪相差悬殊,可到底还是不合适,所以今日席间多了一个人——皇太极与大福晋的女儿马喀塔。 马喀塔如今不到三岁,生的白白胖胖,十分可人,就算只是个公主,可也是大福晋年近三十才生下来的宝贝疙瘩,所以她是备受宠爱。 马喀塔是个小话唠,便是用饭的时候也是拽着多铎的手说个不停——十五叔,吃这个! 十五叔,待会我们一起去看兔兔…… 第13章 多铎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喜欢这些小孩子,可如今香香软软的小娃娃往自己身上一靠,他只觉得……嗯,真香。 别看马喀塔小小年纪,却很有自己的一套审美,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喜欢好看的衣裳,喜欢好看的首饰,还有好看的哥哥。 从前她就喜欢粘着多铎,只是多铎总不大怎么待见她。 多铎这饭还没吃完,就被马喀塔拉着去看小兔子,这小兔子乃是当初皇太极打猎时发现了一个兔子窝,一锅端回来送给了马喀塔。 小丫头家家的不准任何人碰这一窝小兔子,就养在了院子里。 马喀塔指着小兔子,奶声奶气道:“……十四叔,送你一只好不好?” 皇太极很喜欢逗弄这个小女儿,经常打趣她,要她将小兔子送一只给自己,却惨遭无情拒绝。 这事儿,多铎可是知道的,“你可舍得?” 马喀塔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看着还真像只小兔子似的。 “那我将小兔子拿回去烧了吃,好不好?”多铎戳了戳她胖嘟嘟的小脸,觉得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戳了戳。 谁知道马喀塔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嚷嚷着“十五叔是坏人”,冒着鼻涕泡就跑开了。 多铎没想到她这般禁不住逗弄,啼笑皆非,只觉得小孩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看了会儿小兔子,多铎打算与大福晋说一声再回去,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马喀塔哭哭啼啼的声音,“……呜呜十五叔是坏人,他,他要吃了我的兔兔,额娘,十五叔是坏人!” 待多铎一进去,马喀塔更是往大福晋怀里钻,看向他的眼神是奶凶奶凶的。 多铎忍俊不禁。 大福晋也跟着笑,“那咱们以后不要十五叔来了好不好?这样,他也见不到马喀塔,也见不到马喀塔养的兔子了,好不好?” 这话一出,马喀塔哭的是更厉害了,“不好……” 小孩子闹人得很,大福晋拍着她的脊背,对多铎说:“小孩子便是这般,等明日就会忘记今日的事儿,又闹着要去找你了,时候不早了,你如今是一旗之主,要忙的事情多得很,若是得空了再来我这里坐坐。” 多铎应了一声便下去了,临下去之前还不忘上前捏了一把马喀塔的脸。 马喀塔哭的更大声。 多铎转身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心里暗想这些小娃娃也是挺好玩的。 大福晋看着他的背影却是良久没说话,心里忍不住想起昨夜皇太极与她说的那番话,皇太极还是很忌惮多铎的,不知道对于这个小弟弟是该扶持还是打压。 今日看来,皇太极说的没错,可她却是更喜欢现如今的多铎,身上带着人气儿。 多铎没想到自己如今还有这般重要。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大多时候还是陪着袁崇焕,袁崇焕这几日也教了多铎很多东西,实际上袁崇焕心底也是有私心的,皇太极如今的位置并不稳固,多铎三兄弟与皇太极之间的嫌隙,他也知道的,只巴不得这三兄弟早日成长起来。 多铎就不必说了,多尔衮他虽没接触几次,却也是个极聪明的,只怕以后这两兄弟会是皇太极的劲敌。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袁崇焕不相信多铎兄弟几人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这几日袁崇焕不光为多铎列了诸多书单,更是教了他一些如何管理将士的道理,多铎自然是谢了又谢。 转眼间就到了袁崇焕离开盛京的日子,临走之前,皇太极还搞了一个八旗的阅兵仪式,又是送马,又是送羊,又是送美人儿的。 可以说袁崇焕在皇太极这里是赚足了面子,至于莽古尔泰等人,那……暂且就不提了。 袁崇焕一行在盛京呆了小半个月这才离开,多铎站在皇太极身侧,于城门上与袁崇焕挥手告别。 看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皇太极看向身侧的人,“这些日子你可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多铎摇摇头,“我知道的事,想必大汗都知道,此次袁崇焕回去明廷之后估计他们并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 “那你可知道,袁崇焕这些日子曾捎过两封信回去?”皇太极轻飘飘丢出这样一句话。 多铎很想说,您老没发话,我哪里敢随便派人盯着袁崇焕?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道:“还有这回事?” 皇太极道:“信的内容倒也简单,就一句话——奴死之耗,与奴子情形,我已备得,尚复何求。” 这句话的意思是很明白的,努尔哈赤的死讯我已经确定,皇太极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多铎笑了笑,”咱们想的没错,明廷嘴上说的是来吊唁父汗,实则是来打探情况的。“ “从袁将军的描述中,明廷的情形并不客观,明廷皇上不理朝政,阉党把持朝政,国库空虚……明廷不敢轻举妄动的。” 很多话,他不敢说的太多,若说的过了会惹人怀疑的。 皇太极拍拍他的肩,转身下楼,“你说的这些,我想过,父汗临终之前曾说过明廷暂时动不得,可那么一块肥肉,父汗的死……明廷一日不亡,我一日寝食难安。” 多铎跟着他下楼,看着皇太极那雄姿勃发的背影,很能明白他的感受。 毕竟刚上位嘛,众人当着他的面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拿他与努尔哈赤比较。 一个男人,一个三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人,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当然想完成父汗没有完成的事情,来证明自己。 多铎斟酌道:“可是大汗,您想过没有,父汗的死对八旗将士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之前宁远城一战,民心受挫,只怕如今对明廷动手,并不算合适……在我看来,如今和谈最为合适。” 明廷现在是不能打的,毕竟等个几年,还有李自成不是? 他们何必耗费自己的兵力、财力? 况且如今努尔哈赤一死,周围各部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三十出头的皇太极正是最自负的时候,如今他最想攻打的就是明廷,可父汗从宁远城撤兵之时,就曾于他们说过,明廷动不得,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等,一直等,等到明廷内里溃烂,才是他们出兵的好时候。 到时候他们不费吹飞之力则能收复明廷,在此之前,他们先要收复朝鲜等周边的小国。 皇太极扫了他一眼,“哦,这是你心里想的,还是旁人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想的。”多铎如实相告,“其实人人该都是这般想的,却为了一口气,不愿甘心。” 努尔哈赤当年是个饭都吃不饱的穷人,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可见智商与情商都是很高的,八旗将士也是非常信服于他,他死了,八旗中很多将士都想着报仇。 况且,明廷此次派袁崇焕来,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 皇太极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想的明白。”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容我好好想想吧!” 如今主战的人不算少,莽古尔泰,阿敏,甚至于他的大儿子豪格都主张攻打明廷,主张和谈的就代善一人,哦,如今还有一个多铎。 多铎并不怎么担心,他知道,历史上的皇太极并没有一上任就攻打明廷,所以皇太极迟早是会想明白的。 他跟着皇太极一起回宫。 可他心里却是筹划起别的来了,从前努尔哈赤在世,他们这些没成亲的儿子都是住在宫里的,盛京的皇宫和京城的紫禁城差距还是挺大的。 就比如大福晋所居的青宁宫就挺小的,后宫中女人的院子都隔得很近,小的让多铎怀疑谁大声点在院子里说别人坏话,就会被另一个人听去。 自己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尔衮便商量着一起搬出去住。 皇太极也是赞成的,毕竟多铎年纪尚且还小,可多尔衮却比多铎大上两岁,如今已经十四,很多像他这般大的小伙子该定亲了,所以也是时候修建府邸。 修一个也是修,修两个也是修,多尔衮就想着选一个大点的地修两间院子,以后兄弟两人也有个照应。 可这地儿选在哪里,却是个问题。 多铎要那满出去跑了几天,也没选到合适的地方。 他刚进宫,进了自己的院子,就见着门口站着个小人儿。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马喀塔。 初冬的盛京已很冷了,马喀塔身上裹着红色的大氅,帽子上的一圈狐狸毛衬得她小脸粉嫩粉嫩的,一看到多铎来了,更是扬起笑,忙道:“十五叔!” 小孩子就是好,这才几日的功夫,她就将之前自己要吃兔子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多铎笑着上前,戳了戳她胖乎乎的小脸,带着她进了屋,“你怎么过来呢?今日外头这么冷,怎么在外头等我,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是我非要闹着来找十五叔的,十五叔,你看!”裹成粽子一般的马喀塔进了屋,脱了大氅,露出怀中毛茸茸的小兔子来。 多铎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兔子没什么兴趣。 马喀塔瘪着嘴道:“十五叔,你不是要吃兔兔吗?我给你送来了!” 她素来将这一窝小兔子当成了宝贝,可是那日她嘴里嚷嚷着再也不要见到十五叔之后,就被大福晋教育了一番。 大福晋从来不会因为马喀塔是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就对她格外骄纵,也从未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勒令她必须做什么事,而是将她当成与自己平等的人,凡事讲道理,让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再做决断。 就比如说这次的事情吧,大福晋只道——咱们马喀塔有一窝小兔子,以后小兔子会长成大兔子,会生很多小兔子,若是你因此再也不见你十五叔了,你可愿意?你忘记了,你十五叔从前狩猎的时候,给你带回来过一只小刺猬? 可马喀塔到底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想了好几日,这才捧着兔子过来了。 在她看来,一只小兔子没有十五叔重要,可一群小兔子却比十五叔重要多了,不过不要紧,十五叔只要吃一只小兔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肥肥的一章嘿嘿~~ 第14章 多铎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马喀塔却是当了真。 他只觉得大福晋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从她教育马喀塔上就能看得出来,能够娶到这样的女人为妻,是皇太极的福气。 他正在心里感叹着,却听到马喀塔奶声奶气道:“十五叔?我们什么时候吃兔兔?” 我们……什么时候吃兔兔? 多铎一愣,对上马喀塔那双期待的眸子,道:“马喀塔,兔兔这么可爱,我们真的要吃它吗?” 马喀塔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嬷嬷忍住笑,低声道:“公主打从养了这群兔子之后,再也没吃过兔子肉,前几日听大福晋提了几句,只怕是有些好奇了。” 多铎敢情是明白了,原来马喀塔今日过来,看重叔侄情是一方面,想吃兔子肉也是一方面。 他一把抱起马喀塔,笑着道:“咱们不吃兔子肉,今日十五叔这里得了新鲜的野鸡,咱们一起吃野鸡锅子好不好?” 有了吃的,马喀塔自然是喜笑颜开,更是不忘派嬷嬷找来了自己的好姐妹——青格。 马喀塔是皇太极膝下嫡女,却是第二个女儿,皇太极还有个大女儿,叫做青格,是豪格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如今五岁了。 青格的生母是来自乌拉部的乌拉那拉氏,曾是皇太极的第二任嫡福晋,不过因对努尔哈赤不敬,被下令休弃,可皇太极对这位乌拉那拉氏还是有些感情的,只将她贬为侍妾。 皇太极将对乌拉那拉氏所有的爱都放在了豪格、洛格与青格身上,因照顾不周,儿子洛格四年前去世,皇太极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青格放在了大福晋身边教养。 所以在马喀塔看来,青格就是自己的亲姐姐。 到了最后,多铎就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妹,一只尚未长大的野兔子一起吃了野鸡锅子。 自从穿越之后,多铎晓得自己的身份尴尬,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快点站稳脚跟,可如今一旦松懈下来,只觉得生活简直是太美妙了。 特别是瞧着两个面团人儿一样的妹妹,他是怎么瞧都喜欢。 马喀塔喜欢兔子,青格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还专程要奶嬷嬷拿了一盘菜叶子来,自己吃一口饭菜,则喂兔子吃一口菜叶子,那模样煞有其事的,宛如一个和蔼可亲、尽心尽力照顾女儿的母亲一般。 马喀塔也有样学样,要奶嬷嬷给她抱过来一只小兔子。 所以等着多尔衮进来时,看着自己弟弟宛如老嬷嬷似的对着两个妹妹苦口婆心,“……兔子是不能吃野鸡锅子的,它们每日吃菜叶子就够了!” 多尔衮这次过来是因为寻到了合适的宅子,本想着能同弟弟早日搬离这里,因此心情很是不错,没想到一进来却看到了这幅画面,当即脸上的笑意就凝住了。 多铎站起身来,“哥,你来了,我们刚好在吃野鸡锅子,你要不要一起?” 倒是青格与马喀塔抱着兔子畏畏缩缩站起来,那模样,宛如做错了事一般。 多尔衮不大高兴。 这个年代本就是重男轻女的,女真族尤甚。 于他们而言,女人就是货物,整日与女人厮混在一起的男人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的,男人就应该上阵杀敌。 多尔衮并不轻视女子,只是这两个公主都是皇太极的女儿,就让他喜欢不起来了,“不必了,既然你这里正在吃饭,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对了,多铎,前些日子你要我给你找的几本兵书,看完了吗?” 多铎很无语。 有在人吃饭时提起这些的吗? 他这个哥哥啊什么都好,可就是太喜欢对他摆哥哥架子了,他每次想要反驳一二,可多尔衮总有一堆道理等着他,他是无话可说。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多尔衮对他是真的好。 如今他苦着一张脸道:“看完了。” 多尔衮点点头,丢下一句“待会儿我来考考你”转身就走了。 这姿态,很酷。 酷的让青格与马喀塔等着多尔衮走了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与十四叔打招呼。 青格从小是跟着大福晋长大的,很懂规矩,拽了拽多铎的衣角道:“十五叔,我们还没喊十四叔了,十四叔……是不是不大喜欢我们?” 她虽是养在大福晋膝下的公主,可也知道自己与马喀塔是不一样的,所以小小年纪有些敏/感。 从前她就看出来了十四叔与十五叔不大待见自己,没想到今日一见,十五叔完全不一样了,可十四叔还是老样子。 多铎笑着解释,“不是,外头那么冷,肯定是你们十四叔在外头把脸吹僵了,所以见着你们笑不出来,不要多想。” 说着,他更是给青格夹了块鸡肉。 青格沉默了许多,唯剩下马喀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送走了两位侄女,多铎则去了多尔衮院子。 多尔衮正在看书,他从前就很喜欢看书,蒙古国的、金国的、明廷的书他都看了不少,自大福晋阿巴亥去世之后,似是更勤奋了,整日不是在军营就是在书房看书,剩下的那么点时间,就用来照顾弟弟。 多铎进去的时候,多尔衮明明听见了,却是头都没抬一下。 多铎知道他不高兴了,就好比两人从前是同一个阵营的,如今自己突然“叛变”,他自然是不高兴的,对于自己与皇太极走得近,他可以理解成不得已为之,可自己与两个公主走得近,在他看来,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多铎喊了一声,“哥!” 多尔衮还是没理。 从前的多铎是个极硬气的,若碰上这种情况是扭头就走,可如今他笑嘻嘻上前,端起书桌旁的一盅茶上前,“哥,你看书有一会儿了,要不喝口奶茶歇一歇?” 他这嬉皮笑脸的,落在多尔衮眼里更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弟弟日日在皇太极跟前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你们锅子吃完呢?” 多铎点点头,“吃完了。” “好吃吗?”多尔衮翻了页书,漫不经心道:“我看着你们三个关系倒是挺不错的。” 第15章 多铎不会天真到真以为多尔衮这是在关心自己,“还行吧,我惦记着过来找你,所以没怎么吃。” 关键时候,感情牌还是很有用的。 果然,多尔衮放下书,语重心长道:“从前我就与你说过无数次,皇太极这人心眼极多,要你离他远些,你与他走得近也就算了,怎么还和他那两个女儿走的这般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要站在他那头?” 他啊,真是恨铁不成钢。 都说爱屋及乌,多尔衮这是恨屋也及乌,多铎解释道:“哥,我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觉得额娘的死于大汗有关系,可退一万步说,这件事真的是大汗所为,我们又能怎么样?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你别忘了,阿济格如今还被关着,若不是怕人非议,大汗定会接过他手中的镶红旗。” “我们兄弟三个都被幽禁起来,你觉得这是额娘想看到的吗?” “我答应你,若额娘的死真的与大汗有关系,我一定会替额娘报仇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多尔衮开诚布公谈论这个问题,他知道历史上的多铎性子暴躁,和多尔衮在一起,多尔衮才是那个相对温顺好说话的。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人家做点事。 听闻这话,多尔衮脸色这才稍微好看点,却又听多铎道:“就算大汗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青格与马喀塔却是无辜的,难道因为不喜欢大汗,我们连他那两个女儿也要记恨上吗?” 这个年代讲究父债子偿,可这样的思想,他却不能苟同。 “多铎,我是怕你被利用了。”多尔衮还是不放心。 多铎笑了一声,只觉得多尔衮这样子也挺有意思,就好像老父亲看儿子似的,不管儿子做什么都会担心。 他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儿还能被两个毛娃娃骗? 他这一笑,多尔衮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也跟着笑了笑,不过还是叮嘱了几句,总是些小心驶得万年船之类的话。 末了,多尔衮就谈起置办宅子的事情来,他们的亲哥哥阿济格早已成亲,早已辟府单过了,如今多尔衮寻的是一间五进的院子,占地几十亩,他想的是稍微修葺一番,一分为二,一边是他的院子,一边则是多铎的院子。 院子是极好的,宽敞向阳,地理位置很好,他也是寻了很久才寻到。 多尔衮选的地方,多铎自然说好,更是偷懒,一股脑将所有的事情丢给了多尔衮。 有哥哥就是好,多铎心中暗想,以后的多尔衮会统领六部,本事可是大大的。 如此一来,多铎就乐得当甩手掌柜。 可镶白旗军营里的事情却是不能丢给多尔衮,多铎前些日子就要那满注意着军中动向,不查不知道,一查是吓一跳。 多铎自接手镶白旗之后,一直不怎么上心,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已经是抬举他了,自他接手镶白旗之后,统共没去过军营几次,去正白旗军营的次数都比去自个儿军营的次数多。 这是为何 因为他想屁颠屁颠跟着多尔衮去正白旗军营玩,每每多尔衮训斥自己,额娘总是搂着他说还小。 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我。 多铎知道,从前有父汗疼,有额娘爱,如今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如今他只能一步步来。 三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寻常情况下满编应该是有七千五百人,可年初时先是攻打明廷,又是攻打蒙古,所以说八旗将士折损了不少,如今镶白旗中的将士不过六千多人。 纵然多铎是旗主,可军营中的大小事务却不是由他全权做主的,还有一个固山额真,固山是“旗”的意思,额真则是“统领一切事物”的意思。 固山额真的存在分散了主旗贝勒的权利,毕竟一人独大什么时候都算不上好事。 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叫做苏和泰,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当初曾是乌拉部的首领,乌拉部归顺之后,阿巴亥瞧中了能力不俗的苏和泰,纳入镶白旗,自从一路高升,成为了镶白旗固山额真。 按照道理来说,他一个外人,是不可能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虽说有阿巴亥的担保和在努尔哈赤跟前美言,与他自身的能力是分不开的。 苏和泰……多铎努力回想此人的样貌,想了又想,却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还是那满道:“……苏和泰自他升为固山额真之后,每月都会来报备镶白旗中的大小事务,从前您小的时候,都是老汗王替您管事。” “等着您十岁的时候,老汗王说您长大了,要您自己去管。” 可每次苏和泰过来时,要么您不在,要么您不愿意搭理他,后来更是说要他以后都不必来了。” 多铎很无语,自己原来是个熊孩子?难道不知道给人的权利不能太大吗?有些时候懂得放权是一回事,可若是叫人尝到甜头,再想放手就难了。 那满从小就跟着他,如今虽觉得小贝勒有些不对劲,可琢磨一二,也就猜出他的心思来了,“苏和泰是大福晋从前在世时挑的人,最是衷心不过,虽说您不见他,可他每个月还是会来与大福晋请安的,偶尔……也是会说上军中发生的事物。” “若他真的是忠心耿耿,当日将士闹着要脱离镶白旗的时候,他在哪里?”多铎摇摇头,拍拍比自己高上半个头那满的肩头,“当日几百个将士闹着要走,那么大的动静,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 “当日的事情虽有莽古尔泰在其中搅合,可当中总归是有牵线人的,只怕这人十有□□就是他了。” 道理很简单,莽古尔泰要找一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游说众人,除了苏和泰,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 算一算,苏和泰已经入镶白旗有十余年的时间,已算是站稳了根基。 那满不知该如何接话,从前老汗王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若将苏和泰立为固山额真,迟早是个祸害,可当时架不住大福晋的坚持。 多铎想了想道:“那满,你要苏和泰来见我一趟吧。” 第16章 苏和泰是在天擦黑的时候才过来,如今已是初冬,他进来的时候肩头还落着雪,眉毛和眼睫毛都结了霜,他个子并不高,却是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猛地一看有点像个胖雪人,和和气气的。 苏和泰一进门忙给多铎请安,更是道:“……属下一接到那满的信就赶过来了,却不曾想半道上听说军营有事,又匆匆回去,还请小贝勒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不得不叫人多想,敢情军营之中除了他就没别的厉害人了! 多铎笑着招呼人给苏和泰上茶,只道:“不知道军营中将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对这个苏和泰根本就不了解。 苏和泰恭恭敬敬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也不喝,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只道:“回小贝勒的话,是两个牛录吵起来了,为的是谁的战马多得了一匹,吵得是不可开交。” “小贝勒您放心,属下已经训过他们了,叫他们莫要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得不得安宁。” 多铎点点头,此事不算什么大事儿,军营中的男人嘛,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很容易冲动的。 他并不意外。 只觉得苏和泰为了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折回去一趟,可见是故意怠慢自己! 他并未说破,“如今就多谢你了,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要问问军营中的情形。” 苏和泰毕恭毕敬道:“军营中一切都好,请小贝勒放心。” 忽悠! 接着忽悠! 多铎心中十分清楚,就连那满平日里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清楚军营之中并不安分。 当日莽古尔泰与苏和泰挑唆军中将士脱离镶白旗是一回事,可这些人的的确确是有了去意,如今这些人私下是埋怨不断。 他扫了苏和泰一眼,“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是怎么个好法?” 苏和泰在金国爬摸滚打这么些年,对故去的大福晋阿巴亥和多铎的性子算是十分了解的,如今却琢磨出不对劲的意味来,从前的小贝勒可不会管这些的。 他正斟酌着,只听见多铎的声音从上飘了下来,“既是军营之中一切都好,那还请你给我解释解释当日数百将士闹着要脱旗一事。” 苏和泰一愣。 当日多铎过来军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所以便借口腿疼在家歇息。 他原以为多铎不会再提,“便是小贝勒今日不叫我过来,我也打算这两日过来与小贝勒说说这事儿的,此事无关紧要。” “暂且不提咱们镶白旗,剩下七旗中,每隔几日就有些人因为这件事大闹,都是些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小畜生,小贝勒不必担心,任由他们闹上几日,过几天就没事了。” “小贝勒您放心,万事不是还有属下在吗!” 多铎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在这些人眼里是不是个傻子。 他怒极反笑,“是吗?照你这样说,是不是天塌下来都有你挡着?若是这般,我这个旗主也让给你做好不好?” 这话就说的太严重了些,苏和泰连忙跪下,只道:“小贝勒,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说万事有你在,当初数百将士闹着要走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些日子就连我都听说军营之中军心不稳,你这个固山额真又在哪里?”多铎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苏和泰,冷声道:“苏和泰,我想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真的以为自己在这镶白旗军营中呆了十几年,这镶白旗上下就你一个人说了算?” 饶是外头簌簌大雪,盛京城上下冷飕飕的一片,可苏和泰背后却是冒出汗来,“小贝勒,属下冤枉啊,属下从未想过妄自尊大。” “镶白旗是小贝勒的地方,属下怎敢生出别的心思来?就算是小贝勒要了属下的命,属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话说的是好听,可架不住他事情做的难看。 多铎笑着道:“既然你如此衷心,说连命都可以给我,那你动手吧!” 话音刚落下,他便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丢在苏和泰跟前。 这把剑是当初他十岁生辰时候努尔哈赤给他的礼物,这么些年来,一直挂在他的书房里。 苏和泰不仅是背后湿透了,就连额上也冒着冷汗。 当年努尔哈赤征战乌拉部的时候,他这条命虽侥幸保住了,可自此之后他明白,他这条命落在女真族人眼中,哪里叫什么命,连畜生都不如。 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就比如说今日,多铎要他死,他不能有二话,而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绝不会有人多关心一句。 苏和泰颤声道:“小贝勒……” 相较于将才进来时脸上的笑意吟吟,如今苏和泰已是诚惶诚恐。 他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努了多少力,不想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多铎并不看他,只道:“怎么,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糊弄我的?” “属下……您要属下的命,属下不敢说什么,只想问小贝勒一句,属下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惹得小贝勒不痛快。”苏和泰从前没与多铎打过几次交道,可对于这位主子,他还是从多方面打听过。 多铎因是故去大福晋阿巴亥的小儿子,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努尔哈赤对几个大儿子那般严肃的人,碰上这个小儿子一直是眉开眼笑的,所以,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子,“属下就是走在黄泉路上,也想当个明白鬼。” “呵,你不明白?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多铎一字一顿,脸上的神色是严肃极了,“你说你不明白,那我告诉你,在城郊你有一个占地三十亩的别院,还有几百亩上等的田,这些日子你的弟弟更是四处张罗着想要买下城西的旺铺,苏和泰,你告诉我你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从前我额娘在的时候,你隔三差五来她跟前打感情牌,我额娘对你可真是没话说,该赏的从没短过你,你这固山额真的位置也是她在父汗跟前求了几次,才替你求来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我将你留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 第17章 当初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一战中战败,身负重伤,当时的莽古尔也在随军途中,当时的军医就曾说过努尔哈赤只怕是时日无多。 莽古尔泰孝顺归孝顺,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筹划,暗中拉拢了不少人。 只是他到底是棋差一招,最后大汗之位还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苏和泰这枚棋子,莽古尔泰一直都留着,他知道迟早有一日会派上用场的。 论城府,论心计,苏和泰远超于莽古尔泰,毕竟他从小见惯了各种脸色,可却输给了一个身份。 他知道莽古尔泰看重他是为了什么,不过不要紧,各取所需罢了,他想着有朝一日莽古尔泰能架空多铎,自己名正言顺接管镶白旗,没想到这位小贝勒全都知道。 多铎看他脸色惨白,缓缓道:“我听人说你能言善道,如今怎么不说呢?还是你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苏和泰一直以为自己的事情做的隐秘,甚至连件好衣裳都不敢买,说话行事更是与往常无异,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小贝勒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我无话可说……小贝勒要我死,我也认了,只是有一点,还请小贝勒莫要牵连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他去年才添了个儿子,生的白白胖胖,很是可爱,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儿子,小儿子还不会喊“阿玛”了。 话毕,他更是闭上眼,伸手去拿地上的宝剑。 多铎看着他手中的剑已出了鞘,握着剑的手更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怕了。 饶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汉子,也是怕死的。 多铎只道:“知道怕了吧?今日你的命我暂且留着,可保不保得住,得看你自己了。” 苏和泰一脸惊愕。 多铎继续道:“莽古尔泰相信你,那就让他继续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有用得上这关系的时候。” “你固山额真的位置,我也不会动,当初额娘从几千人之中选出你来,你的确是有你的过人之处,以后镶白旗之中小事交由你自己决断,若有大事,直接来找我,我相信依照你的本事,想要安抚军心,不是什么难事。” 死里逃生,实乃人间幸事,苏和泰连声称是。 多铎看着他胡乱擦了把额上的冷汗,知道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拿捏。 他相信当初额娘阿巴亥在众人之中选中苏和泰,苏和泰的衷心是真的,如今苏和泰的衷心也是真的,关键是要看他怎么将人心拿捏的恰到好处,“苏和泰,你要记得,就算是我今日真的将你杀了,也不会有谁会将这事怪在我头上来的,你以为莽古尔泰会替你出头吗?他不会,他甚至连问都不会问你一句。” “就像是那日我在军营之中说的话,镶白旗如今虽是不显,可正因为不显,所以出人头地的机会才更多。” “是,多谢小贝勒不杀之恩。”苏和泰重重朝他磕了个头。 多铎转身落座,只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送走了苏和泰,那满却是极为不解,他只问苏和泰已经背叛了多铎,多铎为何还愿意用他。 多铎瞧了他一眼,道:“如今难道我们还有比苏和泰更好的人选吗?并没有!” “若是苏和泰死了,镶白旗定会乱成一团,我并没有把握能安抚那些将士。” “至于他与莽古尔泰勾结一事,其实……他是觉得有把握能拿捏得住我,要不然怎么敢铤而走险?” “苏和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的。” 不说别的,就一点就足够了,苏和泰是镶白旗人,自己是镶白旗旗主,莽古尔泰能给他荣华富贵,自己却能让他这一切化为过眼云烟。 那满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几日苏和泰早晚都会来给多铎请安,顺便说一说军中的情形。 不得不说苏和泰的确是极有本事的,恩威并施之下,军中将士不少人已被他安抚下来,不说真心,起码明面上再无异动。 多铎打算等着腊月之前做一次阅兵,看看镶白旗将士的实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用的都是真刀真枪,计策很重要,实力也是很重要的。 苏和泰只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交给他,定不会让多铎失望。 多铎便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 没过几日,明廷来信了,果然不出多铎意料,明廷想要谈和。 这就有点意思了。 在明廷人眼中,金国人都是土匪,就连宁远城一战大败之后,也是一路抢回去的。 如今居然想要和谈? 一时间,朝中又是各种声音不断,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莽古尔泰这蠢货就是闹着要打仗的,身后虽没跟多少簇拥之人,却也是有几个的,莽古尔泰更是言之凿凿——我们金国人不惧冷,又是身强体壮,正好趁着冬天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和谈?和谈个屁!他们就是怕了咱们! 阿敏、多尔衮与多铎等人主张和谈,光是一个问题抛出来就让莽古尔泰无话可说——红衣大炮该如何抵挡。 最后还是皇太极一锤定音——和谈! 不少人是满脸写着不高兴,可谁叫皇太极才是大汗了。 皇太极只道:“……我知道众人心中所想皆是为了金国,可父汗临终前却有遗言,明廷暂时动不得。” 多铎抬头扫了他一眼,只觉得皇太极这人挺……不是个东西的,碰上什么难搞的事都把过世的努尔哈赤搬出来。 正心里说着皇太极坏话,他就被皇太极点名了,“多铎,袁崇焕还专门给你送了一封信。” 多铎:??? 他一抬头,果然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之中带着惊愕、迟疑、不敢相信。 这也就算了,那莽古尔泰瞪的眼睛像铜铃,宛如自己才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 最后莽古尔泰更是阴阳怪气来了一句——多铎与袁崇焕那狗贼关系还真是好啊,可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多铎对付莽古尔泰像是就一个战略方针——无视。 如今他只上前接过皇太极手中的信,信封口处还是用泥封着,可这封信有没有被第三个人看过……多铎想也不想就知道肯定是被人看过的,估计还是不少人都看过。 第18章 多铎也不计较这事儿,毕竟想想都知道,袁崇焕根本不会给自己写什么实际性的东西。 等着多铎下去一看,果然见着这封信上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问自己上次他列的书单看到哪里去,有没有什么不懂的,最近身体可还好…… 多铎看着看着,是越来越疑惑,这袁崇焕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想收买自己,将自己骗到明廷去? 多铎很是不解。 不过人家既然来了信,多铎还是得回一封信去,上头写了自己的近况,并祝福袁崇焕好好照顾身体。 毕竟袁崇焕也不是年轻小伙子,又是经常拿命在战场上拼,身体不是很好。 其实啊,若不是两国之间闹得水火不容,兴许他与袁崇焕会成为忘年交。 不过如今他可没心情去想自己这位忘年交的事情,皇太极今日说了,决定与明廷和谈,转而攻打朝鲜。 既然要打仗,那八旗将士肯定都要出战的。 自己是不是也要去? 多铎想到这个问题,不免陷入了沉思,刀剑无眼,自己尚且不到十三岁,要是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 可要是不去,也不行。 金国是一个靠战功脚跟的地方,莽古尔泰之所以敢几次三番与皇太极唱反调,就是因为他有实力,所以不用顾忌别人的脸色与想法。 多铎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思来想去,他则去找了多尔衮。 盛京的冬天格外冷,多铎出来时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看着簌簌落下的大雪,只觉得寒气都透到骨子里去了。 积雪已有一尺厚,多铎骑着马去多尔衮院子时,时间足足是平日的两倍。 就是这么糟糕的天气,多尔衮也骑着马准备去军营的。 多铎二话不说,像小时候似的忙跟了上去。 多尔衮却道:“……这么冷的天,你跟出来做什么?你这病还没大好,万一又病了怎么办?” 多铎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道:“没事儿,我身子已经好了,倒是哥,这么冷的天,你去军营做什么?” 其实他是知道多尔衮的,自多尔衮十岁之后,每日雷打不动的都会去一趟正白旗军营,最开始他也是懵懂无知,后来看的多了,听的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可如今天上乌压压的,一看便是有大雪落下。 多尔衮夹了夹马肚子,想叫马儿跑的快些,“这么冷的天,难道将士在军营里就不冷呢?这么冷的天,他们一样要训练,我若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多铎“哦”了一声,明白历史上的多尔衮为何屡战屡胜了。 他没有多话,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学习学习。 正白旗军营之中也不是满编,甚至人数比镶白旗还要少些,只有六千出头,这么冷的天,一个个立在外头操练,斗志昂扬,就连多铎在一旁见了,都觉得振奋得很。 多尔衮虽不到十五岁,可一板一眼也是毫不含糊,众人皆没有因天气寒冷而消极怠工。 到了傍晚时,多尔衮还留在了军营之中一块用晚饭,他并没有开小灶,将士吃什么,他吃什么,因是冬日,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可吃,就是用的肥肉炖的萝卜,多尔衮丝毫没有嫌弃之意,和将士们一样,大口大口吃着。 多尔衮还怕多铎吃不惯,“原本我还打算要厨子专程给你炖点羊肉,可天气太冷,外头的柴都湿了,将士们的饭菜都是赶出来的,实在来不及炖羊肉,待会儿回去了,我要厨子给你做些好吃的。” 多铎摇摇头,正色道:“不必了,哥,将士们能吃这些,为什么我不能?” 说实在的,这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米是陈年旧米,尝起来还带着点霉味儿,菜是肥肉炖萝卜,可也就能看到零星的肥肉膘子……再加上厨子一烧就是几千人的饭菜,味道是可想而知了。 多尔衮笑了笑,眼中透着欣慰,“方才你在来的路上问我如何重整镶白旗,我想你跟过来这一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 “你虽是旗主,也不过是比他们会投胎些,众生平等,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我若是那些将士,想着自己为你卖命,转过头来,你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我会怎么想?” “这些人虽不少都是战俘,却也是讲良心的,多铎,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大家会看在眼里的。” 多铎点了点头。 道理从前的他知道,可心中明白和亲眼所见感觉还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哥,如今我已经下令整顿镶白旗了,只是我他们散漫惯了,骤然严抓,只怕他们受不了,得一步步来……不过看大汗的意思,咱们应该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去,镶白旗的将士大汗又是如何安排的。” 其实他是很想跟着去见识一二的,可却怕皇太极不答应,更怕去了之后被有心人利用了。 莽古尔泰暂且不提,皇太极……他不得不防。 当日皇太极虽答应过额娘会好好护着他,可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若是他死了,镶白旗定会落入皇太极之手。 所以,他很犹豫。 多尔衮却道:“多铎,你不必去了,就留在盛京,至于镶白旗的将士,你放心,只要有哥在一日,定不会让他们拿这些将士当马前卒。” 兄弟连心,他知道多铎想些什么,如今扶着他的肩,只道:“刀剑无眼,我们兄弟两人必须有一个活着,我们……还要查明真相,我们还要替额娘报仇!” 多铎只觉得眼眶一酸,从前旁人说起阿巴亥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虽有记忆,可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电视似的,感叹归感叹,可唏嘘一阵也就过了。 他也是想替额娘阿巴亥报仇,可若是有性命之危,这仇……恐怕得往后头让让。 如今看着略带稚嫩的多尔衮脸上写满郑重,他只觉得肩上的责任很重很重,打仗有多危险,敌人多凶残,他们的哥哥有多狡猾……他不相信多尔衮不知道。 “哥,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要跟着你一起去攻打朝鲜,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两个都去了还能互相照应。”也就是在这一刻,多铎坚定了要一起去攻打朝鲜的决心,他的兄弟何其多,可与他一母同胞的也就是阿济格与多尔衮。 第19章 兄弟两人坐在篝火旁,一人端着一碗肥肉炖萝卜泡饭,四目相对,偏偏面上神色坚定无比,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 过了好一会,多尔衮还是放心手中的海碗,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去。” “我想的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汗把阿济格放出来,算算日子,阿济格也被关了将近两个月,,当初连父汗、额娘最后一程都没能送。” 他们三人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阿济格比他们两人大上十来岁,他们俩儿刚出生的时候,阿济格还不大高兴,总觉得这俩小崽子分得了额娘的宠爱。 后来,阿济格时常跟在努尔哈赤身边打仗,多铎兄弟两人更多的时候是跟在阿巴亥身边,再加上阿济格脾气不大好,每每看到他们兄弟二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所以阿济格和他们兄弟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阿济格平日里再霸道再不好,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唯有多尔衮与多铎想着去救他。 至于旁的人,只想着怎么去分去他的势力,去强占属于镶红旗的东西。 多铎仔细想了想,却对阿济格印象并不深刻。 他只记得有一次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看到阿济格很高兴,吵着闹着要阿济格抱,却被阿济格一把推到了地上……类似这种事情,还不少,可那种兄弟情深的回忆,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 可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救的。 多铎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可我怕阿济格……对大汗怀恨在心,出来反而还成了坏事,让他出来之前,我们得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如今是今非昔比,当初因为额娘的死,大汗不会动阿济格,若如今阿济格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后果如何,谁都说不准。” 若说莽古尔泰是个刺头,可他好歹还听人劝,有军功在身,这个阿济格论起混账来比莽古尔泰更过。 当初他曾偷了阿巴亥宫里的东西去卖钱,被人告发了,阿巴亥为了儿子,担下了这罪名,成为了后宫中的笑柄……这就是阿济格当初做的事,简直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多尔衮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怎么去看阿济格又是一个难题。 阿济格被关在地牢里,当初皇太极曾放话,若是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想要探一探他如今的态度,有点难。 多铎想了想,只拍着胸脯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毕竟如今多尔衮和皇太极之间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可说是冷若冰霜并不过分,这种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事情还是交给自己去做比较合适。 多尔衮没说话,凡事总得让多铎试一试才知道,总一味打压他不是什么好事。 可多尔衮心里却在另外想法子。 多铎与多尔衮兄弟两人,其实这么些年来多铎一直是活在多尔衮的阴影之下的,论骑射,多尔衮更强,论文采,多尔衮更强……也就是从前的多铎占了得努尔哈赤喜欢这一条,这才能风光无限。 如今的多铎好歹是要点面子的,想着若是自己能搞定这件事,也算是为自己争了点面子。 回去之后,多铎则盘算起这件事来,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去找大福晋比较合适。 翌日一大早,他踏着雪就去了清宁宫。 大福晋刚起身不久,正在见管事嬷嬷,如今抽不开身,可青格与马喀塔听闻十五叔来了,两个肉团子匆匆跑了出来,一口一个“十五叔”喊的能淌出蜜来,到了最后,这两个小丫头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十五叔,你能带着我们堆雪人吗? 盛京到了冬日是年年大雪,出行是极为不便,可孩子们却不会管这些,只巴不得雪大些,再大些,好堆雪人、打雪仗。 这几日因为青格有有些咳嗽,所以大福晋下令不准她们姊妹俩儿玩雪。 这不,这两个小丫头看到多铎来了,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多铎前些日子就听闻青格染上了风寒,如今听闻青格说话还有些咳嗽,自然是不会带她们去外头玩雪的,只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来,要那满在外头堆了个小小的雪人放在廊下,供姐妹两人看看。 小孩子很好哄的,这般就高兴的不得了。 她们也很懂事,听见多铎说只能看不能摸,便一人抱着一个暖炉站在旁边乖乖看着。 多铎见了,只觉得这两个小娃娃实在可爱。 等着雪人堆完了,大福晋的事情也安排完了,差人请了多铎进去。 大福晋生马喀塔的时候亏了身子,怕冷怕得厉害,如今只觉得多铎穿的少了,忍不住一通埋怨,“……你如今才十几岁,身子还没长好,如今受了冻,到老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多铎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很踏实,其实说起来,大福晋的年纪比她额娘少不了几岁,“您放心好了,将才我过来时候穿了大氅,是您屋子里的火盆烧的暖和,所以这才脱了大氅进来的……其实我今天过来找您是有件事想找您帮忙的。” 多铎说明了来意。 果然这话一出,大福晋沉默了,良久,她才道:“多铎,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当日阿济格闹得太过了些,大汗的脾气你也清楚,当日若不是答应过你额娘,只怕阿济格的命都保不住。” 阿济格是个莽夫,当日不仅出言辱骂皇太极的话十分难听,更是拿刀扬言要杀了皇太极,如今皇太极正是立威的时候,若冒冒然将阿济格放出来,相当于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所以如今,除非阿济格是大有用处,否则皇太极是不会轻易将阿济格放出来的。 身为皇太极的妻子,她对皇太极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多铎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可有句话怎么来着,人是要有梦想的,他知道要大福晋游说皇太极将阿济格放出来可能不太现实。 所以如今,多铎也算不上失望,只道:“我知道这件事对大福晋您来说有些困难,既然不能将阿济格救出来,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虽说从前我和阿济格的关系不算好,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我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这几日经常做梦,梦到额娘,还梦到他……” 他并没有撒谎,这些日子他的确是时常梦见阿巴亥,可阿济格……却是一次都没有梦到。 他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吧。 第20章 大福晋也是当额娘的人,听闻这话长长叹了口气,“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能这样担心阿济格,是好事儿,只是这些日子,不是没有镶红旗的人上来替阿济格求情,可大汗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不过你想去探望阿济格,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多铎对大福晋是谢了又谢。 虽说金国女人地位很低,可那也是分人的,堂堂金国主母还是有些权利的,不说别的,想去死牢里看个人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多铎只觉得这事儿已是十拿九稳。 大福晋照旧还是将多铎留在了清宁宫用午饭,一起用饭的除了青格与马喀塔,还多了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很是好看。 多铎从前未见过她。 大福晋见了,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中最小的妹妹,叫达哲,前几日刚进宫的。” 大福晋从蒙古嫁到盛京已有些年头,自生下马喀塔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经常病着,从前也是有她家中的妹妹进宫陪伴。 多铎不以为意,没放在心上。 今日他们四个吃的是羊肉锅子,这冷天儿吃锅子很舒坦,多铎正吃着羊肉,却听见一直没说话的达哲终于开口道:“姐姐,我想马奶酒。” 她平日里在家说的都是蒙古语,如今来了这里,自然不好再说蒙古语,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却唯独“马奶酒”三个字咬得很清楚。 多铎:??? 这小姑娘才几岁,吃饭的时候就要喝酒? 若说女真族人不拘小节,可比起蒙古族人来,还是弱了些。 大福晋也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只道:“达哲,好端端的怎么想着喝马奶酒呢?不如我要嬷嬷端些奶茶给你喝?” 她也觉得很意外,妹妹来了几日今儿是头一次闹着要喝马奶酒。 达哲道:“从前父汗在世的时候,每次到了吃羊肉锅子的时候都会喝酒的,所以……我也想尝尝看……”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已是眼眶红红的。 多铎这才想起来,好像大福晋的父亲前不久去世了,至于她们的母亲,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大福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达哲乖,你从小都没有喝过酒,哪里喝的了酒?我要人给你端奶茶来。” 说着,她更是暗自懊恼,今儿这羊肉锅子是按照科尔沁草原的做法做的,她并没有想到妹妹会睹物思人。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活到她这个年纪,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再加上她多年前嫁到盛京来,父亲死了,她虽伤心,可难过一阵也就忘了。 如今,她要担心的事情多着了。 人就是这般,本是可以自己抗下一切,有人安慰,达哲就忍不住了。 小小的姑娘缩在大福晋怀中哭的是泣不成声,委屈极了。 多铎在一旁是尴尬得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相信人家小姑娘肯定不愿意他在这里的。 他安慰道:“别哭了,达哲,若是你父汗泉下有知见着你这么难受,也会难过的……你看我,前些日子我的父汗和额娘也去世了,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我还有哥哥,你还有姐姐不是吗?又不是只剩下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大福晋也劝道:“是啊,你还有姐姐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里都不用去!” 其实这位达哲小姑娘的身世也是挺可怜的,母亲在生下她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从小虽是公主,备受父亲宠爱,可她的父亲却是事情多得很,甚少能顾及到她,过得也不算是十分幸福。 父亲去世后,由哥哥布和顺利继承汗位,布和打算将妹妹嫁给另一部落的首领。 达哲不愿,偷偷与姐姐求救,大福晋接到信后慌忙将她接进宫。 八九岁的姑娘搁在现在只是个孩童,可放在古代,特别是如今这个时候,十一二岁就成亲的不在少数。 达哲一听这话,眼泪落得愈发厉害。 她年纪虽不大,可因从小生活环境复杂,心思格外敏感,她知道姐姐将她接进盛京只能躲得了这桩婚事一时,却是躲不了一世,如今科尔沁草原乃是哥哥当家,她又能躲多久? 多铎一脸懵。 剩下的两个小毛娃娃也是一脸懵。 后来还是多铎想着达哲也是个小姑娘,自己在这儿不好,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跨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那小丫头哭的肩头一抖一抖的,可怜极了。 他只觉得这个世道,好像女人比男人更难些。 下午的时间,多铎则直接去了镶白旗军营。 苏和泰这些日子觉得自个儿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知道什么就掉了,对军营一切是极为上心。 这不,他听闻多铎要来,提前一刻钟就在门口守着,等多铎来时,眉毛和睫毛都挂着霜,他却顾不得擦,只道:“……前些日子小贝勒就说要看看各位将士训练的怎么样,这几日我们一直在训练,可小贝勒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三两日就能看出成效的。” 他声音越说越低,一副生怕多铎怪罪的样子。 多铎道:“我早有心里准备,先去看看吧!”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多铎心都是凉的,一个个将士站没站相,有几个将刀挥出去的时候因天气冷,刀都掉了,嘴里更是嚷嚷着“冷死了,不如早些回去”之类的话。 相较于当日在正白旗军营看到的将士操练,今日这群人简直是不堪入目。 饶是多铎早有心里准备,可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汗颜,其实要他是皇太极那些人,若是不将这些人当冲锋陷阵的炮灰,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人选来。 一旁的苏和泰见着他脸色不大好,腆着脸道:“小贝勒,今儿天气实在太冷了些,不如等过两日天气稍微暖和些,您再过来看看?” 他的态度,多铎算是看明白了,一贯就是和稀泥。 多铎面无表情道:“天气冷?这个理由在我看来并不是个好久借口,若是敌人打过来了,难道我们还跟别人说,天气冷,所以我们等着天气暖和了再打仗?难道我们还跟别人说,从前我们疏于训练,让他们等着我们训练了再来打仗?” 第21章 苏和泰之所以身居高位,和他的为人处世有很大的关系,还有一点,就是脸皮够厚,这个时候脸上的笑意不减,只道:“是,小贝勒说的是,属下马上下令整改。” 他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人啊就不能懒散,一旦懒散就成了习惯,如今三五日之内,他下令严抓,军中氛围和从前比起来已经是好了不少。 多铎只道:“从今以后我会每日都来军营,与大家一同操练。” 苏和泰直说好。 其实在他看来,小贝勒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今儿下午半天,多铎都呆在军营之中,雪是越下越大,天是越来越冷,原本不少将士都心生埋怨,可见着多铎鼻子都冻红了,眉毛和眼睫毛都结了冰,想着自己再金贵也不如多铎金贵,倒也没说话。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别人的不易。 多铎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厨子给将士熬姜汤驱寒。 多铎自己回去之后也灌下一碗浓浓的鸡汤,刚准备歇下的时候,大福晋派的嬷嬷来了。 大福晋已在死牢里打点好了,明日晚上多铎换上蒙古族的衣裳,直接去死牢。 说来也巧,恰好死牢之中关着一个蒙古的囚犯,当日这位蒙古族人来盛京时对努尔哈赤不敬,态度极为嚣张,努尔哈赤一怒之下直接将他打入死牢。 这个蒙古囚犯的家族在蒙古还是有一定的地位,不说求情,这次达哲进京给他带了好些吃的用的。 大福晋走的便是这条路子。 多铎心中了然,想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不免多问了一句,“你们达哲格格今日可还好?” 这位嬷嬷是大福晋身边的老人了,颇受看重,所以对大福晋身边事儿都知道的清楚,只笑着道:“小贝勒放心,达哲格格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今日的事情,要小贝勒看了笑话。” “这倒是无妨,小姑娘家家爱哭些本就是常事。”多铎笑着送了老嬷嬷出门。 蒙古族的衣裳他有,蒙古语,他也会说,再加上有大福晋的打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到了第二天晚上,换上蒙古族服装的多铎直接去了死牢里。 守死牢的将士从前也没机会见倒多铎,如今瞧着这位小兄弟只觉得瘦弱些,看起来年纪偏小,也没多想,“……虽然大福晋在大汗跟前求情,能让你进去送东西,可是得快些,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多铎低头称是。 多铎转过身来,则由一个小将带着他进去了,这人是大福晋安排的人,直接将他带到了阿济格的牢房门口。 地牢里潮湿且阴暗,还透着血腥味儿,环境实在是糟糕。 多铎看着侧身躺在草垫上阿济格,似乎阿济格比从前瘦多了,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若是旁人不说,实在很难将他与贝勒联想到一起。 牢房门被打开,阿济格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呵,谁来呢?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看我阿济格,真是没想到啊!” 若论长相,阿济格与多铎两兄弟长得并不像,阿济格长得像努尔哈赤,更魁梧,更强壮一些,而多铎与多尔衮兄弟二人则更像阿巴亥一些,样貌十分出众,纵是武将,可身上却带着儒雅。 从前努尔哈赤就曾说过,他所有的儿子中就多铎生的最好,次之便是多尔衮,可惜阿济格要差些。 当初的阿济格听闻这话气的像什么似的,在心底又给多铎兄弟两人记了一笔。 努尔哈赤的话的确是没说错,阿济格但看样貌就一般,更别说和他两个弟弟站一起了。 这不,如今纵然阿济格瘦了不少,可仍旧是一身肥肉,看着是凶神恶煞,身上的衣裳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又破又烂,看着像个叫花子似的。 见着多铎来了,阿济格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话向来不大客气,如今见到自己弟弟像是见到仇人似的。 多铎早就晓得他是个什么脾气,也懒得和他计较,等着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时,他低声道:“哥,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间紧急,我只能长话短说,如今大汗这位置已坐稳了,不管你高不高兴,此事怕是再无转寰的余地。” “大汗之所以现在还没动你,不过是怕众人议论,可你一直这般关着也不是个事儿,若是你能保证出去之后老老实实的,不再生事,我会和多尔衮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谁知道他这话音还没落下,阿济格就已破口大骂了,“多铎,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当初额娘对的好,都喂到狗肚子里去呢?敢情你们两个小崽子在外头不想着怎么替额娘报仇,转身投靠皇太极去呢?” “你们这是认贼作父知不知道?你们没有良心,我不能和你们一样,我得替额娘报仇……” 他这声音是越说越大,一副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架势。 多铎这一路走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瞧见了,可被阿济格这两嗓子一吼,什么都完了,“哥,你小点声音,若是叫人听见,我的命就没了!” 阿济格本来要发脾气的,可听闻这话,到底还是没说话,一屁股坐在草垫上,“你们不必管我,我在这儿住着挺好的,起码这里见不到皇太极”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除非皇太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否则,我一出去就要杀了皇太极!”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铎沉默了,觉得自己过来这一趟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阿济格一肚子火气憋了这么久,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人,自然是要一吐为快,“多铎,从小额娘最疼的就是你,你但凡是有点良心,都该想着替额娘报仇,是不是皇太极对你说了几句好听的,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压不住,声音又是越来也大。 多铎和他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你在这里小心些吧!” 话毕,他转身就走,侯在不远处的将士忙上前锁门。 可将才阿济格的声音实在太大,将不远处的将士也招来了,这人显然还是个小头头,一见着多铎就扬声道:“你不蒙古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因阿济格身份特殊,所以这一块就关了阿济格一个人。 第22章 (改) 多铎就知道阿济格要坏事儿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关在牢里的阿济格还是一言不发,似在看笑话似的,感觉这就是自己背叛额娘阿巴亥的惩罚。 多铎跟前的将士已吓得腿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还是多铎笑着道:“我给我们家少爷东西送完了,闲着没事儿所以要这位小哥待我过来转悠转悠,我……我还没见过金国的地牢,也不知道和咱们蒙古的地牢有什么区别,您别见怪。” 这话说的要是旁人能信,那就是个傻子了。 为首的将士头头冷哼一声道:“你当我是头猪?你今儿能进来,本就是大汗给大福晋的面子,你当自己是谁?以为这是你们蒙古的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将才我就看你不对劲,看着是鬼鬼祟祟的,走,跟我走!” 说着,他更是不由分说抓着多铎的手,就往外头拽,末了,他还不忘点头哈腰对着阿济格道——小贝勒莫要见怪,属下这就将这人带出去。 多铎扭过头看着阿济格,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没想到阿济格从始至终就是坐在草垫上看着,什么话都没有。 多铎满肚子不痛快——这阿济格,真不是个东西! 一路上,多铎好话可没少说,无非就是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事情闹到了,达哲格格面上无光,连累着大福晋脸上也无光,还望小哥网开一面之类的话。 到了最后,他更是使出杀手锏来,将一锭金子塞了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是从古至今不变的真理。 原本将士头头很是坚决的,可掂量掂量手上金子的分量,不免有些犹豫。 金国律法一向很严,当值期间若玩忽职守,直接斩立决。 多铎不希望把这件事闹大,皇太极本就对他有所怀疑,若此事一出,从前的那些事情他都白做了,“若是小哥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差人问问看大福晋,小哥信不过我,难道连大福晋也信不过?”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将士头头觉得这法子很少,一点都不耽误自己捞外水,可秉着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大汗之前的的确确是交代下来,今晚上有人要送东西进来,可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你,得带着你去达哲格格跟前,叫她认一认。” 他的思虑还是很周全的,想着这大晚上的,若是大汗歇在清宁宫,只怕他们去并不合适。 反正这人是跟着达哲格格一块来的,想必达哲格格是认识的。 相较于劳烦大福晋,显然是去问达哲格格更为合适。 多铎其实将才也在担忧,若此时皇太极真在清宁宫,这事儿闹到皇太极跟前,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大福晋那边不好交代……大福晋虽是皇太极的妻子,可却不是皇太极唯一的女人。 多铎跟在将士头头一块往清宁宫方向走去,心里则忍不住盘算着,此事达哲应该是不知道的,若她是个实心眼的,直接嚷嚷着去找她姐姐怎么办? 多铎只能在心里自求多福。 到了清宁宫门口,他们果然是没有猜错,皇太极果然在里头。 清宁宫并不大,将士头头也不敢叨扰皇太极,直说求见达哲格格。 金国并不像明廷似的,男女之间规矩森严,所以达哲听见有人求见,带着嬷嬷则在偏厅见了他们。 达哲这两日心情不好,夜夜躺在床上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如今天色已晚,还没有歇下。 多铎一进去,就看到他眼睑下头一片青紫。 两人目光对视,达哲一愣。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穿着蒙古衣裳的男子不是大汗的十五弟吗? 多铎忙冲她使了个眼色。 将士头头一扫方才盛气凌人,现在变了个模样,低三下四的,“……小的见过达哲格格,这么晚过来实在是冒昧,前几日大汗吩咐下来,说是有人要来探视牢狱里关的蒙古要犯,今晚上的确是有人过来,可这人却是鬼鬼祟祟的,还请达哲格格辨认一二,是不是这人。” 听到这儿,达哲有些明白这位小贝勒为何是这番打扮了。 她本是不愿多管闲事,可想着这位小贝勒对两个外甥女疼爱得很,姐姐对他也是十分亲热,便是不明所以也是点点头,“对,此人就是跟着我一块来盛京的,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将士头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当日大汗就曾吩咐下来,若是阿济格有个什么闪失,唯他们是问。 他道:“那敢问格格,此人叫什么名字?属下也好对上头的人有个交代。” 方才过来的路上,他和多铎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无非是问多铎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敢情问这么多,就是在这里等着。 多铎白了他一眼,心里十分不安。 达哲冷笑一声,摆出格格架子来,“怎么,你不会问他吗?大晚上的跑过来问我,是觉得我闲着没事儿干?还是,觉得我一个蒙古来的格格好欺负不成?” 这话一出,将士头头慌忙跪了下来,只道:“格格恕罪,属下并无此行……” “并无此心?你说是询问,可大半夜的带人前来,我看你倒是胆大。”达哲脸一沉,圆嘟嘟的脸上倒也有几分怒气,“反正大汗也在这里,正好我去问问大汗,是不是你一个管地牢的将士都来轻慢我了,若是如此,我还不如早些回去算了,免得在这里受人白眼!” 这……将士头头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一个劲儿赔不是。 多铎站在他身后,见他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的,觉得有点意思。 这位小格格倒是挺聪明的,知道自己圆不了,便先发制人。 到了最后,多铎是全身而退。 等着他回去之后,想着今日的情形还是觉得心惊胆战,皇太极此人一向疑心颇重,若今日之事被他发现,从前自己做的事情都前功尽弃。 翌日一早,多铎正欲去给达哲道谢时,没想到多尔衮就过来了。 多尔衮也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可昨晚雪下得太大,他虽派人来候着,待得到多铎平安无事消息后才睡下,却是心系阿济格,一早便过来了。 第23章 听闻阿济格昨日所言所为,多尔衮气的是浑身发抖,“……就算是他恨我们,怨我们,可你到底是他的亲弟弟,难道他想要你和他一样被关到地牢中去吗?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想替额娘报仇,难道我们就不想了吗?难道与皇太极争个你死我活,兵戎相见才是孝顺?” 多铎没说话。 小时候的事情他虽都记得,可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感觉还真是……感觉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既然他不愿意出来,那就让他在里头安安生生呆着,叫我说,这攻打朝鲜他也不必去了,呆在牢里比哪里都安全。” 多尔衮也是这般想的,在牢里总比丢了性命强。 兄弟两人说着话,一起朝外头走去。 多尔衮直接去了军营,多铎说自己还有些事儿,先去了清宁宫,想要亲口与达哲道谢。 去了清宁宫,多铎自然是要先去拜见大福晋,将昨日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我与多尔衮商量了,既然阿济格执迷不悟,那就要他好好在里头呆着,总比丢了性命好。” 大福晋听闻,也长长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阿济格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猜着他就会如此说,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拦着,人也见了,想必也死心了……达哲是我的亲妹妹,从小跟着父汗长大,父汗经常与我来信说她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若是个男儿,只怕父汗的位置都想留给她。” 说起自己的妹妹,大福晋面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昨晚上我听见响动,心里就担心事情败露了,没想到是有惊无险。” “她也是沉得住气,将才还来与我一块用的早饭,却是什么都没说……她正在屋子里,你去吧!” 多铎应了一声,则下去了。 达哲住在清宁宫西间,如今他过去时,达哲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听闻多铎来意,却是笑了起来,“……当时瞧见小贝勒穿着我们蒙古族的衣裳,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仔细一看还真是你,要是别人,我可不会帮你。” 当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多铎这件事是否瞒着姐姐,只是想着那日见着多铎哄两个青格与马喀塔耐心的模样,只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坏人。 多铎笑着道谢,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为何达哲格格没将这件事告诉大福晋?” “为何要告诉我姐姐?若是我姐姐不知道此事,我说了,岂不是害了你?”达哲只觉得愕然,大大的眼睛宛如宝石一般明亮,“我帮你便帮你,帮了你之后便不会再提。” 这是他们蒙古族的豪气。 多铎自然是谢了又谢,末了更不忘道——若是有一日达哲格格有事相求,我一定尽己所能。 待多铎走了,达哲却是面上笑意全无。 她身边的侍女不解,低声道:“格格这又是何必?昨日您帮了小贝勒大忙,为何不说?” 达哲摇摇头,沉默了。 其实这几达哲心情不好并不完全因为是父汗过世,哥哥要将他嫁到外部,还有一个原因是姐夫皇太极想将她嫁给莽古尔泰。 最初刚来盛京的时候,她高兴极了,觉得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没想到没过几日,姐夫皇太极便打起她的主意——想要嫁给莽古尔泰。 皇太极知晓自己如今根基不稳,外有明廷与朝鲜,内有以莽古尔泰为首的人对他不服,所以,皇太极想要将她嫁给比自己大将近四十的莽古尔泰为侧福晋。 其实这种事在各部落是屡见不鲜,譬如说皇太极的父汗努尔哈赤曾迎娶了比自己小几十岁的阿巴亥为妻……在这些男人看来,女人不过是货物,出身尊贵的女人也不过是昂贵的货物罢了。 前几日的时候,皇太极就因为这件事与姐姐发生了争执,姐姐自然是护着她的,只可惜姐姐虽贵为金国大福晋,多年下来膝下只有一女,如今皇太极后宫女人不少,姐姐的话并没有分量。 而且,达哲听出来了,皇太极心意已决。 莽古尔泰的名声,从前达哲在蒙古的时候就曾人提起过,只说这人生的是五大三粗,打仗很有一套,却是品行不端,为人粗犷,生的像一头大棕熊似的……显然这人比哥哥为他选的夫婿更差一些。 她根本不愿意姐姐为了自己的事情与皇太极发生争执。 达哲想起这些烦心事,微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侍女的意思,多个人帮忙总归是多份希望,虽说多铎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可到底是金国贝勒,两个哥哥也是贝勒,若他愿意帮忙,总归是有办法的。 可她心地善良,不愿意将无关人扯进来。 ****** 多铎出了清宁宫的大门直接去了军营,接下来这一日是与将士们一同吃饭一同训练,将士们埋怨的话果然是少了很多。 闲暇时他则去了后山转转。 八旗是努尔哈赤最初建立的狩猎组织,战时皆兵,平时皆民,因打仗在即,所以每日都是要训练的,吃穿用度都是在军营之中。 八旗每年的军饷都是有定数的,吃饱可以,但想要吃好却是很难。 多铎想着在后山能不能种些植物,养些牛羊,这样众人平日里的伙食也能高些。 多铎正转悠着,却见着苏和泰匆匆赶了过来,“小贝勒,有您的信,从明廷送来的。” 又来了! 多铎只觉得头疼,这是袁崇焕给他寄的第三封信,只怕袁崇焕给家里人寄信都没这么勤快的。 上次袁崇焕的信送来,皇太极发话了,以后信笺不必拦着,直接交给多铎。 他是真相信自己也好,还是假相信自己也罢,起码说的话好听点,像莽古尔泰等人见到他那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金国的事一样。 可皇太极这老狐狸的话,信不得! 多铎道:“先把信送去宫里,给大汗看看!看看大汗怎么说。” 第24章 苏和泰是个人精,多铎这般说他就明白多铎是什么意思,心中只觉得小贝勒小小年纪如此聪慧。 他敢断定这封信皇太极一定看过,而小贝勒这般做,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到时候若有人说三道四的,起码有个挡箭牌。 苏和泰应了一声忙下去了。 等着多铎傍晚回去宫里,这封信又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大汗说了自然是相信小贝勒的为人,定不会做出有损金国的事情来,以后这信儿啊,就不必送到大汗那里了。 多铎只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可就怕旁人不是这样觉得。 等着他把信拆开一看,果然又是和之前两封信的内容差不多,无非就是问多铎最近身体怎么样,近来可好……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些废话。 多铎很快就回信了,说来说去,也是那些废话。 原本他对袁崇焕印象不错的,可如今袁崇焕这般,其实他也能理解,毕竟各为其主,他为明廷,自己为金国。 回信写完了,他还是照旧要那满送过去给皇太极看了看。 皇太极依旧不愿意看。 多铎表示理解,毕竟半道上可以截下来看,到时候信送到袁崇焕手上,他哪里能知道这封信有没有被人动过? 皇太极这段时间也忙得很,与几个大贝勒已经定下日子,决定十二月动身,攻打朝鲜,随行的几位贝勒有莽古尔泰,有阿敏,有多尔衮,还有济尔哈朗,甚至连岳托都去了,却没有多铎。 岳托是代善的长子,因如今金国根基未稳,所以皇太极需安排一个自己的亲信镇守后方,如今朝堂上下,他最相信的就是代善。 多铎一听闻这消息,忙赶去了皇太极的书房。 年关将近,皇太极忙得很,又是忙着明年改国号的事情,又是忙着与明廷和谈的事情,还得忙着出征的事情,听闻多铎来的消息,他还是抽空见了见,要人带着多铎来了书房。 这书房从前是努尔哈赤处理公务的地方,多铎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便要那随从下去,自己过去了。 多铎行至书房门口时,只听闻皇太极盛怒的声音,“……我已经写信去了蒙古,达哲就留在盛京,她的亲事由我来做主,我看莽古斯死后,布和胆子越来越大了!” 多铎听到达哲的名字,忍不住停下,想听听皇太极说了些什么。 说起来,达哲对他有恩。 里头有人劝了几句什么。 皇太极愈发恼火,“说的好听,达哲是蒙古的格格,可蒙古如今不是靠着我们?蒙古的格格嫁给我们金国的大贝勒,是他们高攀了,大福晋也是的,为何不愿意?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多铎眉头一皱,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达哲比他小上一两岁,差不多十岁左右,可放眼这三位大贝勒,年纪最小的也都有四十,皇太极居然还觉得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可他听皇太极这意思,这门亲事他是势在必得。 通过这段时间和皇太极的相处,多铎也琢磨出门道来,皇太极这人极为自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事情。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多铎刚走到书房门口,皇太极便止住了话头,话锋一转道:“多铎来呢?” 多铎喊了一声“大汗”,满脸笑容,“大汗您在忙吗?” “不忙。”皇太极满脸倦态,诸多琐事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挤出几分笑来,“你过来找我可是有事儿?” 多铎正色道:“大汗,我也想去朝鲜。” 他的神色十分严肃。 皇太极见他煞有其事的模样,笑了笑道:“多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多铎点点头,“我知道。” 皇太极的印象里,多铎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曾拿着父汗的折子折飞机,曾拔过代善的胡子……纵然如今多铎懂事了不少,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觉得好玩呢? 他沉声道:“刀剑无眼,此次征战朝鲜是我们第一次出兵,只能胜不能败,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不是闹着玩的。” 在他看来,十二三岁的少年郎闹着要打仗,不是闹着玩是什么? 攻打朝鲜是努尔哈赤临终之前制定的作战方针,毕竟明廷树大根深,便是腐朽了,暂时也动不得,而朝鲜与明廷关系一向很好,每次明廷打仗,朝鲜就要来搀和两脚,不先打你打谁? 之前有一次努尔哈赤与明廷打仗,抓了朝鲜数千人的俘虏,他不想与朝鲜结怨,便放了这些俘虏,朝鲜国王还亲自写信道谢,却不想下一次开战,朝鲜又搀和进来。 这下真的是忍不了。 多铎神色不改,道:“我知道,我听闻过几个哥哥都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汗出征,凡事皆有第一次的,大汗,您就让我去吧!” “我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也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绝不会出任何纰漏,我不想永远躲在你们身后,像个逃兵似的,金国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在的。” 这一番他是有感而出,在这里,不管你是平民小卒,还是达官显贵,若一味靠祖上,靠父亲,不管什么时候,旁人都瞧不起你。 只有你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旁人才会高看你一眼,把你当成个男人。 皇太极想着自己差不多也是多铎这个年纪就跟着父汗出征,更何况如今明廷自身难保,想必也顾不上朝鲜,此战并不算凶险,就点点头,“那到时候你可不要肆意妄为,不可坏了我们的大事。” 多铎高兴的连连称是。 皇太极想着将他带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在外打仗与盛京的日子完全不一样。 饶是皇太极日理万机,也多问了几句镶白旗的情况。 既是旗主,那就要对将士负责,他不愿意见到镶白旗到时候惨不忍睹。 多铎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皇太极觉得甚是满意,觉得长久这般下去,多铎一定是个栋梁之才,如此便在出战朝鲜的名单中加上了多铎。 以莽古尔泰为首的大贝勒又是不高兴了,他与多铎之间的嫌隙已深,如今只嚷嚷着——大汗可别听一个毛娃娃的话,他以为出兵打仗是好玩的,到时候若真有个什么闪失,到底算谁的? 阿敏与代善也出言反对,话虽没说这么直接,却也是差不多这么个意思,都担心多铎出了什么事儿。 皇太极却是一锤定音,这件事就次拍板。 出征在即,要准备的事情有很多,粮草、兵马、将士……缺一不可,因多铎要出征,镶白旗将士士气高涨,从前出征,他们的旗主都躺在家里享清福了。 多铎想着自己没有外出打仗的经验,打算与多尔衮取取经,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去了清宁宫,拜见了大福晋之后,他径直去找了达哲。 清宁宫是后宫之主位,宫殿却并不大,多铎猜着皇太极与大福晋争执的事情,达哲是知道的,。 所以当他见到正坐在炕上、一脸疲态的达哲,寒暄几句便授意她将众人都遣了下去。 达哲是个聪明人,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待无人,多铎这才低声道:“今日我去大汗书房,听到大汗说想要将你嫁给大贝勒,可我那几个哥哥,年纪最小的也都四十了,你嫁给谁都不合适……你这么聪明,只怕已经知道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有些明白那日为何达哲会倒在大福晋怀里哭的那么伤心了。 他想过这件事了,皇太极极为自负,哪怕大福晋拼了这个正妻之位不要,只怕也难得换回皇太极回心转意。 达哲心里什么都懂,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如此心里是更难受,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人,她只觉得说什么都无用,“我……我也不知道,大汗想将我嫁给莽古尔泰,我不愿意,可我也不愿姐姐因我的事情与大汗生分。” 她知道姐姐的难处。 当初皇太极娶大福晋的时候是有正妻的,这人还替皇太极生下了个儿子,这个孩子叫做豪格,也是青格的生母。 奈何当时蒙古势力逐渐强大,努尔哈赤便找了个借口,说豪格生母对自己不敬,降为侍妾,这个时候,豪格的生母也一直在的,而且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人都替豪格母子打抱不平。 可想而知大福晋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而后青格生母去世后,更是将她接在身边照料,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众人不仅是盯着她,还盯着她的肚子,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一举却生了个女儿…… 多铎也知道大福晋的不易,从前额娘阿巴亥在世时,对下头的媳妇并不算是和善,如今大福晋身居高位,一样也是很不容易,“据我对大汗的了解,想要大汗改变心意,实在是不容易,若想这门亲事不成,只怕从莽古尔泰那边下手。” “只是,这门亲事推得了一次,你能笃定能再推第二次吗?” 他太了解皇太极,知道皇太极为了拉拢大贝勒是无奇不用,最好的办法便是结亲,他的亲眷也是贝勒们的亲眷,思来想去,还不是只能从媳妇妹妹侄女下手了。 这种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第25章 达哲并不算了解自己这位姐夫,只以为自己那日偷听到皇太极的话都是真的——莽古尔泰虽性情鲁莽,但却是真性情,从来是想什么说什么,对人极为赤忱,对身边几个福晋、侧福晋都没话说,如今他那位嫡福晋身体不好,估计没多少日子,到时候还不是达哲坐上嫡福晋的位置? 可如今听多铎这么一说,达哲好像有点明白了。 从前在蒙古的时候,她见到姐姐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书信来往,姐姐在信中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可父汗却与她说过好几次,直说她这位姐夫是个心思深的,不算是个光明磊落的。 可就算这般,随着金国势力逐渐强大,哥哥将女儿也嫁了过来。 达哲苦笑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她也只能这般了。 多铎却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和她低声说了几句,说的达哲是眼前一亮,只道:“多铎,你可真是聪明。” 蒙古族的女子大多都是爽朗的,阳光的,自她来到盛京,就像一朵怏了的花儿似的,如今难得一展笑颜。 多铎见她笑的眼睛亮亮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我多铎可是个知恩图报的。” 如此,这事儿两人算是商议出个章程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清宁宫可谓是鸡飞狗跳的。 从前达哲因是过来避婚约的,所以是极低调,如今先是责罚身边侍女,接着又当着大福晋的面与皇太极的一位侧福晋吵了起来,若不是大福晋拦着,小小年纪的她都要动手打人了。 自古以来,女人堆里都是喜欢生是非的,原本是芝麻大点小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了达哲哥哥仗着大福晋的宠爱为非作歹,当场将侍女杖毙,动手打了皇太极的侧福晋…… 这些话,私底下是愈演愈烈,却没谁敢在皇太极和大福晋面前提起。 最后人人都知道大福晋的妹妹达哲格格是个性情骄纵,肆意妄为的,之所以来盛京就是因为与家中哥嫂不睦,所以被赶了过来。 大福晋这些日子因为青格的病,因为与皇太极的争执,本就是身心俱疲,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出,可达哲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初大福晋出嫁时,达哲尚未出生,大福晋心疼这妹妹,此事是训斥两句之后就不了了之。 多铎听见这些传闻,只觉得这位达哲格格还真是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才几日啊,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真是厉害! 多铎这些日子是早出晚归的,每日陪着将士们一起训练,再加上大战在即,一个个将士们都有了危机感,所以训练起来是格外卖力,自然是进步很大。 白日里训练,到了晚上还得去皇太极书房商议战术。 最开始多铎进去的时候,听他们说些战术,听都听不懂,尴尬的像个傻子,可渐渐的,逐渐也能听出些门道来。 比如说今日阿敏提出的朝鲜防御力量很弱,建议直接带军穿过鸭绿江,攻打义州,多铎就觉得不妥,朝鲜实力虽不怎么样,却和明廷关系十分要好,万一有援军过来,岂不是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心里知道归知道,可多铎却没说话,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说句不好听的,阿敏打仗的时间比他年纪都长,这里可没他说话的份儿! 自己多听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果然,阿敏此话一出,莽古尔泰就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与多铎想的是□□不离十。 多铎心里是小小雀跃了一把。 阿敏嗤笑一声,“明廷?我听闻明廷那位皇帝最近身体不大好,最近又喜欢演什么水傀戏,整个朝廷都快交给魏忠贤与他那乳母,何必顾忌他们?” “自己都保不住了,就算是真派了援兵过来,只怕也是面上给朝鲜一个交代,意思意思罢了。” 他从小跟在努尔哈赤身边,知道打仗并非光靠一身蛮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况且,他在明廷是有内应的,对明廷的一些消息知道的是十分清楚。 不过这个消息,除了他、皇太极和他的亲弟弟济尔哈朗,并没有旁人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旁人,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皇太极沉吟片刻,只道:“莽古尔泰的话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廷虽气数将尽,却不得不妨,我看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兵马攻占义州,一路兵马直捣明廷援军老巢。” “到时候不管明廷是真打算援助朝鲜也好,还是做做样子也罢,都必须直接断了朝鲜这条后路。” 按照明廷往日里的做法,听到他们动身的消息后,便会匆匆援兵,自然会比他们先到朝鲜,到时候明廷的援军不管在哪里驻扎,直接派人杀过去,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明廷也不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为了帮朝鲜与金国撕破脸的。 这个主意,并没有人反对。 皇太极自负归自负,却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比如说心思缜密,思虑周全,“明廷的援军并不会很多,我打算派济尔哈朗,多尔衮与多铎三兄弟去。” “三旗将士去攻打明廷援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莽古尔泰是惊愕,阿敏是担心,剩下的多铎几人则是雀跃。 其实皇太极的意思很明显,此次攻打朝鲜如探囊取物,定会必胜,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几个弟弟练练手。 阿敏率先开口:“大汗,万万不可啊,多尔衮与多铎从未出征打仗过,济尔哈朗从前虽跟着我们去打过仗,却从未挑过大梁,我实在是不放心……” 他与济尔哈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父亲被幽禁之后,两兄弟就跟在努尔哈赤身边。 还真是谁的兄弟谁心疼! 若是将多铎和多尔衮分开,一个人跟着济尔哈朗,只怕将才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多尔衮。 皇太极笑了一声,“阿敏啊,你别忘了,你的弟弟济尔哈朗如今都二十多岁了,从前你在他这个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知道带兵打了多少场胜仗。” “你要是一直护着他,他永远都不能独自带兵打仗的……况且,将才你自己都说了,此战必胜,又何须担心?” 济尔哈朗从前经常外出打仗,可每次都是跟在阿敏屁股后面,阿敏该收拾的都收拾差不多,叫自己弟弟去露个脸,上去遛一遛,也算是打了个胜仗。 济尔哈朗与多铎一样,也想着早日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多铎还稍微好点,年纪小点,他都二十多了,做梦都想着打胜仗,如今忙道:“哥,你就让我去吧,我,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这下,阿敏再不好说什么。 多铎与多尔衮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皆是笑意。 如此,此事就算是敲定了,定于下月初开始动身。 如今时候也不算早,皇太极便让他们回去歇着,却独独留下了莽古尔泰一个人。 多铎一听这事儿,就觉得有点不对,本是与多尔衮一起离开的多铎想着不对,直说自己有东西掉了,则又折了回来。 方才皇太极与几位贝勒议事,将屋内屋外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如今雪大天黑的,多铎一个人猫着腰站在廊下,倒也没人发现。 他刚凑过去,就听到皇太极的声音,“……我知道你并不好男女之事,可府邸上总归是要有几个女人侍奉的,要不你在外征战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达哲的确是年纪尚小,可科尔沁草原出来的女人一个个模样都极为出众,达哲现如今就生的十分貌美,等过两年,定是个美人胚子!” “可达哲年纪也太小了吧!”莽古尔泰这人鲁莽归鲁莽,可也不是个禽/兽,他的大女儿都比达哲大上几岁,“还是算了吧!” 皇太极再劝,“我也不是说要你马上就将达哲迎娶进门,再等上几年也未尝不可,这门亲事先定下来……” 多铎往里凑了凑,只听见莽古尔泰扬声打断了皇太极的话,“还是算了,这个达哲年纪太小,说是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孙女了,我可不好父汗这一口。” 顿了顿,他更是道:“况且她这名声也太差了点,指不定是个什么货色,这样的人,我可不要,你愿意指给谁就指给谁吧!” 他虽不和女人一样好八卦,却也听说过达哲的大名,实在是这位蒙古来的格格名声太差,已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多铎听到这,这才放心离开,莽古尔泰是个极固执的人,他不愿意,皇太极也不一定有办法,况且娶妻纳妾这种事,牛不喝水还能强按着? 就算是皇太极想着替达哲再找亲事,只怕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 十二月初一,皇太极带着金国几位贝勒,带着八旗将士浩浩荡荡进攻朝鲜。 出兵之前,依旧是大雪纷纷,八旗上下却是士气不减。 坐在马上的多铎一身盔甲,英朗帅气,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挡不住,多尔衮见了,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见你这般高兴的模样,知道的晓得你去打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成亲了!” “近日我见着你和大福晋身边的达哲格格关系十分要好,怎么,喜欢上她呢?” 第26章 多铎扫了四周一眼,见着没人注意他们,忙压低声音道:“哥,你瞎说什么?达哲还是个小姑娘了!” 自阿巴亥去世,阿济格被关之后,他们兄弟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愈发亲密无间。 多尔衮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是心虚呢?方才大福晋前来送行的时候,带着达哲格格,我看你们眉来眼去的,所以这才多问几句……” 皇太极带兵出征,大福晋率着后宫女人前来为英雄们践行,这是金国的规矩。 不过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金国女人身份低下,就连金国最尊贵的女人好像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 多铎想着将才就是与达哲对视了一眼,两人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心有灵犀笑了一笑,落在自己哥哥眼里,就成乐眉来眼去的? 多铎只觉得多尔衮得找随行的军医好好看看眼睛,“哥,你可别乱说话,要是叫莽古尔泰听到这种话,还以为我故意针对他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太极想将达哲嫁给莽古尔泰,从而达到莽古尔泰的消息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莽古尔泰一听到皇太极和达哲的名字,眼睛恨不得能泛着凶狠的绿光来。 莽古尔泰不怎么喜欢皇太极,从前拥立皇太极继位,不过是别无选择。 如今想着皇太极想把自己当成棋子,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这消息……是多铎放出去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多铎怕莽古尔泰在皇太极花言巧语的游说之下松了口,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这下子,皇太极拉不下老脸去强迫达哲嫁给莽古尔泰,莽古尔泰也不会愿意娶达哲为妻的。 甚至两人因为这件事嫌隙更深。 如此,正好。 多尔衮朝前看了一眼,莽古尔泰骑着马一个人远远冲在前头,显然是不想与皇太极等人为伍。 这人可真是不太聪明! 皇太极带着阿敏等人走在稍后头,看不出喜怒来。 多尔滚嗤笑一声,“你就算是什么都不做,莽古尔泰一样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在乎他的看法?若你真的喜欢达哲,只管与大汗开口,他巴不得你能娶达哲为妻,巴不得你能和他拴在一起!” 可实际上他心里是不愿意弟弟娶达哲为妻的,如此,岂不是多铎真成了皇太极的人? 多铎这些日子变了不少,其实他也变了不少。 他努力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哥哥,去把多铎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永远躲在他身后的弟弟。 若多铎真的十分稀罕达哲,想娶达哲为妻,他定不会出言阻拦。 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多铎:“……” 一阵冷风吹来,雪宛如刀子似的刮在多铎脸上,他的声音是沉着又冷静,“哥,我不喜欢达哲,我更不想成为大汗的棋子,一辈子被他掌控。” 多尔衮很是欣慰,弟弟明白就好。 自古以来温柔乡即英雄冢,科尔沁草原美女向来多,即使今日没有达哲,明日只怕也会有别人,他怕多铎过不了美人关。 多铎却觉得多尔衮想的太多,他又不是真的十来岁的少年郎,心里明白着了。 将士们一路高歌,士气昂扬的出了盛京。 盛京乃是金国的首都,路还算是好走,出了盛京往朝鲜方向走去,路是越来越难走,将士们那高昂的士气也渐渐低迷起来。 一日日赶路的途中,多铎脚上也生了冻疮。 从前的多铎没吃过苦,生的娇嫩,这不过三四日就染上了冻疮,他每日与多尔衮同吃同住,多尔衮见了直说过不了几日只怕他手上也要生冻疮的。 生冻疮也就罢了,偏偏到了晚上安营扎寨之后,多铎躺在床上,只觉得脚钻心的痒,痒的他一夜都睡不好,这脚上好不容易擦了药膏,养了一夜稍微好些,到了第二日受冻之后,晚上又是一样的。 路上的伙食也是极为简陋,为了赶路节约时间,大多以干粮为主,说是干粮其实就是些馕饼和酱,到了晚上才能吃些热乎的汤食。 多铎他们强些,有肉干可以吃,可长时间吃这些,还是有些受不了。 多尔衮心疼弟弟,有的时候会派人在途中老百姓家中买些荤食,可饶是这般,多铎还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行军打仗,实在比多铎想象中艰难多了。 他有些明白为何有军功的将士会受人尊敬,这都是拿命拼出来的。 多尔衮还曾劝过多铎回去,说什么他大病初愈,可多铎却是不愿意。 这一日,皇太极都来了。 多铎这时候正坐在床上给自己的脚擦药,说是床上,实际上就只是将捡来的杂草烤干铺在地下,有一次他睡得正好,翻身觉得咯得慌,没想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只干了的死麻雀。 多铎见状,忙站起来,“大汗。” 皇太极冲他摆摆手,道:“坐吧,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多礼?我见你这几日精神不太好,可是病了?” 他低头一看,见着多铎脚下已裂了口,肿的像馒头似的,“你从小就没吃过苦,如今冬日出战,只怕你适应不了,将才多尔衮来找过我了,说要我过来劝劝你,你大病初愈,要你先回去盛京。” 多铎今日已经明确拒绝过多尔衮,没想到多尔衮去搬了救兵,忙道:“大汗,不碍事的,行军打仗不都是这般?别人能受得了,我为什么受不了?” 顿了顿,他道:“至于我的脚,真的没事儿……若叫我走到一半回去,我这辈子都会不甘心的。”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 皇太极反而笑了,“既然你这般说,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有的时候挺羡慕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和多尔衮是这样,阿敏和济尔哈朗也是这般,我见着你们,巴不得自己也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多铎咧嘴一笑,“大汗您有我们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的,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几句好听的话又不会少点什么。 女真族人向来直爽,像那些位高权重的更是不屑阿谀谄媚,如今多铎这话说的,皇太极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觉得颇受感受。 他拍拍多铎的肩膀,”我真是没白疼你。“ 想了想,他又道:“你如今十一岁了,小的时候曾跟着师傅学习骑射读书,如今父汗死后,不少师傅都辞官走了,我们金国与明廷比起来,饱学之士的确是少之又少,我思来想去觉得多积礼为人、学识、打仗反各方面皆是一等一的,你不如跟着他多学学,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多积礼这个人就大有来头了,他是何和礼与东果格格的儿子,见到多铎还得喊一声舅舅。 当初努尔哈赤曾想请已去世的何和礼给多铎与多尔衮两兄弟当老师,算起来,何和礼娶了东果格格,也算是多铎的姐夫了,此人才高八斗,是很好的人选,却被阿巴亥婉拒了。 原因很简单,当初是何和礼带着人灭了阿巴亥的娘家乌拉部,她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记仇的。 多铎是听闻过何和礼名头的,此人二十多岁成为部落首领,打胜仗无数,后来归顺努尔哈赤,当初孤身一人闯出一番天地来,是个真汉子,他的儿子,自己的外甥定不会差。 多铎一口就答应下来。 皇太极原本还以为他会不愿意,毕竟让自己的外甥给自己当老师,说出去不是一件很好听的事儿。 事情就此敲定,多铎第二日早上就见到了自己的老师兼外甥多积礼,看着比自己高一大截、年近三十的多积礼,坐在马上的多铎专程下马以示尊敬,更是咧嘴一笑,“你就是多积礼,从前我好像没见过你。” 多积礼看着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士,更像是军师一些,“从前十五舅寄情山水,我又在宫外长大,见面的机会不多,再加上小贝勒年纪尚小,对我是没什么印象的。” 他对多铎还是挺有印象的,每次宴会,这位小贝勒要么是坐在努尔哈赤腿上,要么是坐在努尔哈赤身侧。 他的母亲是禇英和代善的亲妹妹,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依附夫家,所以每次他的位置并不靠前。 多铎“哦”了一声,“听说你从小是跟着禇英身边长大的,他一直很喜欢你?” 禇英是努尔哈赤的大儿子,是代善的亲哥哥,按理说他要不是这么蠢,如今只怕汗位上坐的就是他了。 也是怪他,当初与努尔哈赤膝下五大臣关系不睦,甚至放出话来,等着他掌权后,要杀了五大臣和他的那些不听话的兄弟,后来行事极其跋扈嚣张,努尔哈赤警告再三,最后含泪将儿子处死。 当初他也是曾被立继承人的,若没点本事,努尔哈赤也不会给他这么大权力。 多积礼脸上的笑容不减,道:“是,小时候我阿玛在外打仗,身体并不太好,我便时常跟着大舅舅。” 多铎看着他,只觉得皇太极给他选的这人有点意思,多积礼从小跟着他的大舅舅褚英长大,按理说关系匪浅,可褚英死后,多积礼像是没事人似的,难道,皇太极这是在暗示自己像多积礼一样放下仇怨? 第27章 从前多铎总是劝多尔衮,当初皇太极拿出来的密诏乃是出自父汗努尔哈赤之手,可今日看来,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他看的清楚,皇太极的位置并不稳固,想要培养自己的人,昨晚自己那句话,让皇太极想培养自己,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衷心。 有的时候,多铎觉得这些人也挺厉害的。 比如说他的哥哥中就曾有人为了讨好父汗努尔哈赤杀了自己的儿子,皇太极为了讨好努尔哈赤将豪格的生母贬为侍妾……说好听的这些人是为了成大事不拘小节,可要是说不好听,这些人简直是毫无人性。 多积礼见着多铎发呆,问道:“十五舅怎么了?” “没事儿。”多铎挤出几分笑容来。 因为白天要赶路,并没有时间教学,所以多铎与多积礼商量每日晚上学习一个时辰,现如今寒冬腊月的,白天短夜里长,学习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跟着多积礼学了两日,多铎懂了很多,在他们看来,读书写字只要略懂一些就好,最重要的就是打仗,特别是残暴的褚英,从前在金国可是“战神”,多积礼师从褚英,懂得也是挺多的。 比如说这次他们打仗用的就是声东击西,比如说趁火打劫,声东击西……多积礼从几岁的时候就跟着褚英,他并不懂得太多文字性的描述,却是把一桩桩褚英过往的胜仗编成故事讲给多铎听。 多铎听的是赞叹不已,只觉得自己生的太晚了,没能见到自己这位大哥,实在是可惜啊! 不过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论将士身体素质,还是团结性,这都是明廷和朝鲜无法企及的高度。 如此多铎每天是白天赶路晚上学习,时间倒也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八旗分离的时候。 明廷与朝鲜察觉了他们的动向,明廷更是派出朝中大将驻扎铁山。 这就有点意思,铁山位于辽东与朝鲜的枢纽处,交通要道,易守难攻,他们选在这个地方,显然是不愿意为朝鲜折损太多兵力。 皇太极分离之前看着三个弟弟,忍不住交代又交代:“……铁山这个地方并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好攻打,易守难攻,此次明廷派出的又是毛文龙,此人乃是明廷的一名大将,你们务必要小心。” 济尔哈朗如今是三旗主帅,满腔热血,颇有信心,“大汗放心,我等一定凯旋归来。” 阿敏却是十分担心,打仗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济尔哈朗作为主帅,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到时候皇太极可不会善罢甘休。 昨晚他请命去征战铁山,皇太极并没有答应,仍旧是那句话——给这三个小贝勒历练历练。 皇太极拍拍济尔哈朗的肩,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济尔哈朗与多铎、多尔衮三人,看着乌压压的将士,多铎萌生出责任感来,这场仗只能胜。 多铎和多尔衮不好每日再通吃同住,颇有一种搞小团体的感觉,只能不情愿将济尔哈朗也拉拢进来。 男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狂妄自大,特别是封建社会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就更狂妄,更自大了。 眼瞅着逼近铁山,济尔哈朗武断专横,直说要硬攻——我们正与明廷和谈,明廷此次援助朝鲜,据探子来报,只怕并没有多少人,我们三旗加起来一万多人,难不成连一个铁山都攻不下来? 他仗着自己跟在阿敏身边打过几次仗,觉得自己和哥哥阿敏一样,挺厉害的,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多铎与多尔衮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颇为不赞同。 多尔衮从前也是跟在努尔哈赤身边打过仗的,并且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军事天分来,可这天分落在旁人眼中,就搀了些水分,觉得是努尔哈赤为了抬举儿子,故意说的。 多尔衮率先开口,“不能硬打,我虽说硬碰硬,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可就算是真的打赢了,只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明廷之所以这次没派多少援兵过来,估计就是想等着我们元气大伤,一举将我们拿下。” 他们几个都知道,这些日子皇太极与明廷还在和谈,可谈来谈去,都没个结果。 多铎点点头,忙接了上去,“我也是这样觉得,况且明廷有红衣大炮,万一他们将红衣大炮也带来了,我们去岂不是送死?” “我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最好能减少将士的损伤。” 他在镶白旗军营中呆的时间长了,原先那一个个名字就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家里有妻儿老小等着,要是这些人有去无回,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伤心难过。 这话说的济尔哈朗眼睛是一跳一跳的,就差破口大骂,皇太极这不是在玩他? 说是要他当主帅,可谁不知道这两兄弟一条心,穿同一条裤子,两人对他一个,他能有什么胜算?到时候真的窝里起哄,还打个锤子? 不是他杞人忧天,从前这种事不在少数,怎么看他是怎么没胜算。 济尔哈朗虽自负,却也不是个莽撞没脑子的,只道:“若是能智取那是最好不过,可怎么智取?这种话说的简单,做起来哪里有那么简单?” 他从前虽没有和毛文龙交过手,却是听说过此人的,打仗这方面很是厉害。 多铎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一时半会是想不到办法。 多铎只道——给我一日的时间,我定能想出办法来。 他们每日是有和皇太极书信往来的,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皇太极率着五旗会到鸭绿江,准备开始打仗了。 所以,他们得在明廷援军动身之间打败他们。 若说馊主意,什么放火烧粮草啊,在将士的饭菜中下药啊……这都是办法,而且在济尔哈朗等人的眼里,这还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可他却觉得狠不下心,毕竟如今正值寒冬,粮草金贵,这些将士们也是有家有口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多铎苦思冥想了一整日,倒是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 既要打仗,肯定是每个将士都配有战马的,他们在马匹的草料之中下药,如此,明廷援军岂不是不战而败? 济尔哈朗听闻这话,脸上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这办法也能叫办法?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有人提起过,实行起来却有难度。” “一来是我们生的高大,想要混进明廷的军营中并不容易,二来是在这个时候,保不齐我们的将士中会出现叛徒。” “若将我们的作战计划告诉了毛文龙,到时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我们岂不是在这里等死?” 他还是有点实战经验的。 可是多铎想了一天,当然也能想到这些问题额,要不岂不是白想了? 他沉声道:“既要在马料之中动手脚,这事儿只能派几个人去,而且是心腹之人,在明廷探子看来,我们是安营扎寨未动,他们如何会怀疑什么?我想过了,我和那满一起去就行了。” 其实他想的长远,这一路上他听见了很多消息,因为天气寒冷,因为明廷的国库不足,明廷的将士们都吃不饱穿不暖的,若是这些马死了,不仅对金国没了威胁,也能让明廷将士度过这场寒冬。 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做个好人的。 “多铎,你是不是没睡醒?大白天说梦话?”济尔哈朗越发觉得带着多铎出来是个错误的选择,这小子肆意妄为,想什么做什么,早知道当初就该与多尔衮一起劝劝皇太极,将这小子送回去的,“本来这场仗不算难打,你要是出个什么事儿,你要我回去之后怎么交代?” 因为打仗丢了一个小贝勒的性命,就算是这场仗打赢了,他的脸也是丢尽了! 多尔衮也是出言反对,“不成,多铎,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可在多尔衮看来,这个法子倒是可行的,可多铎却不是最好的人选,“我们并不会说朝鲜话,过去会惹人怀疑,到时候若引起什么麻烦,那就不好了。”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济尔哈朗和大多数金国将士一样,不屑于搞这些“歪门邪道”,主张打就完事了。 到底他是主帅,多铎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到了最后只道:“要不这样吧,你还是给我们两三日的时间,若是到时候这法子不成,我们再打,大汗临走之前也交代过了,不与明廷援军起冲突最好,万一他们要赶去支援朝鲜,再打也不迟。” 济尔哈朗阴沉着一张脸点点头,没有说话。 多铎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管就管,反正我是不会管的,你要是能处理好这事儿那就最好,要是处理不好,那我就要硬打了! 多铎也不怪他,毕竟女真族人一向觉得我们打仗既然能靠实力,那就不必拼脑力。 他要那满私下联系有谁会朝鲜语,这两日就打算动身。 这事儿,他是瞒着多尔衮的。 动动脚趾头他就知道,多尔衮肯定不会允许他去铁山,甚至对这个主意并没有报有太大的希望,如今是关键时候,铁山防御森严,明廷援军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宗旨,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第28章 多尔衮的意思是派几个会说朝鲜语的将士前去,成功最好,失败也不必怕,先试一试。 说白了,前去铁山城的这几个人要做好送死的准备。 多铎看着一个个将士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这一露面,脸上恨不得就写了“我是金国人”几个大字,所以他才想着铤而走险。 他如今尚且不到十二岁,纵然个头生的算高,却只是个半大的小伙子,遗传了额娘阿巴亥的美貌,生的儒雅俊朗,和金国人粗犷的形象并不一样。 那满也是他额娘阿巴亥亲自挑的,能在小贝勒身边伺候,形象气质武艺那都是一等一的,看着也不大像粗犷的金国人。 至于将士中懂得朝鲜语的,倒是有几个,多铎选了一个形象气质最好的,最不像金国人的,打算明晚动身。 他打算是假扮成从明廷过去的病人,铁山有位神医叫做春蚕子,医术极其高明,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去找他。 他佯装成大户人家得病的少爷,那满是书童,那个懂朝鲜语的是车夫兼翻译,可多铎想来想去,觉得好像还差了些什么……对,一个嬷嬷。 好在军营之中也有随行的厨娘,这些人是将士们的家眷,偶尔给将士们煮煮汤药,给几个贝勒们开开小灶。 多铎选了个形象稍好的厨娘,打算明晚带着。 如此,这事儿就算是秘密定下了。 多铎带着三个人,趁着月黑风高时走了,不过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多尔衮留下一封信,要多尔衮不必担心他。 实际上多尔衮在今天上午已经派出去一队人马,多铎见了也没拦着,毕竟障眼法也是要使的。 多铎心思还是非常缜密的,半夜里还专程饶到明廷与朝鲜边界,这才赶去铁山。 而在之前,多铎就要那满准备好了明廷的衣裳,那位嬷嬷更是扮做明廷仆妇打扮,任谁瞧了都不会起疑心。 好在如今天气冷,他们头上都戴着厚厚的毡帽,如此,他们的辫子头这才没有露馅。 等着他们到了铁山城内时,已经是傍晚,便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多铎只觉得好玩又刺激,却不敢放松警惕,要那满出去打听打听如今毛文龙带着人驻扎在哪里,平日里又是在何处购买粮草。 如今的多铎躺在床上,脸上被嬷嬷略擦了些脂粉,看起来是苍白苍白的,看着真像是得了痨病似的。 也幸好是这一路上他不太适应,消瘦憔悴了不少,要不然还真装不出病人的样子。 最开始的时候那满还是很不适应,如今瞧了一天一夜的,还真将自家贝勒当成病人一样看待,“我这就下去,正好少爷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在这里好好补补,我已经要客栈的掌柜送了些鸡汤还有些吃食上来,到时候少爷您多吃些。” 他是个极其妥帖的,还要掌柜的送了些治疗冻疮的药上来。 多铎是难得饱餐一顿,还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给自己早已冻裂的双脚擦完了药,那满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说来也算是出师不利,多尔衮派出了那几个人刚到了铁山城内,就被人给逮住了。 帽子一揭,他们的身份就暴露无遗。 多铎听了是直摇头,女真族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自信了点,但凡稍微注意一点,就不会这么快暴露的。 这件事也是意料之中,那满并没放在心上只道:“……今日毛文龙听到有金人来了,还专门来了铁山城内一趟,将人抓回去的,看方向应该是朝东边走的,如今雪大,路上鲜有行人,若派人去查,是能查到这些人在哪里的。” “不必打草惊蛇,因小失大。”多铎的想法是这几个人要救,却不是现在救。 况且如今金国在与明廷和谈,在这个关头,毛文龙是不会随随便便杀了这几个人的。 他想了想,又问:“毛文龙今日过来可不是专程做将咱们的人带回去的吧?” 区区一个大将军过来一趟就做这些事,实在是太屈才了点。 那满暗叹小贝勒最近是越来越聪明了,忙道:“毛文龙过来的的确确是不止是将咱们这几个将士带回去这么简单,还是来铁山选购兵器与粮草。” 明廷如今国库空虚,连打仗也没粮草和兵器,明廷皇帝在魏忠贤的怂恿下,想着既是援助朝鲜,他们出人就成,至于兵器和粮食都得由朝鲜提供。 如今情况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纵然朝鲜连自己都顾不上,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谁知道毛文龙到了铁山,见到那些粮食和兵器,气的哟,直骂娘,东西是残次品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够数……这下,这些援军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疼无人管的,实在可怜。 好在毛文龙强势,先是写信给明廷皇帝哭了一场,又派人去朝鲜国王那里闹了一场,东西勉强算是补齐了。 东西差点也就差点吧,总比这冰天雪地冻死了好。 那满想着今日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多铎,“……关于兵器和粮食都是存放在城郊,具体在哪里,城中的老百姓根本无人知晓,毕竟两国开战,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不谨慎。” 打仗时候一把火烧了敌军的粮草,偷了敌军的兵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战马吃的草料倒是没人上心。” 这些东西算不得名贵,因铁山这一块经常打仗,所以家家户户都存了有草料打算用来卖钱。 多铎只觉得得来真是不费工夫,更觉得自己聪明得很,另辟蹊径。 实际上自古以来也没谁大费周章的在这上头下功夫。 多铎吩咐下去,用一两日的时间查清楚马料都是从哪里运来的,在马料运送出去之前动手脚,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那满办事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到了第二天中午就已经查清楚了,更是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蟾酥粉去了堆放草料的屋子。 天寒地冻的,并没有人在此守着,那满进去之后将蟾酥粉浇了上去。 蟾酥粉是一种较为昂贵的药材,黑褐色状,和马料差不多的颜色,别说不仔细看,就算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再加上近日大雪不断,雪落在草料上,到时候毒药搬运的时候会随着雪水渗透下去,到时候不说所有的战马都能毒死,起码有一大半都够呛。 等着那满回来时,多铎还躺在床上享福。 因这两日抓到了金国探子,所以铁山城内每日都有巡查的,今日还有人查到多铎屋子里来,掌柜的说这里头住着贵客,叫搜查的官兵客气小心些。 等着搜查的官兵进来,正躺在床上“养病”的多铎正在喝参汤,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万一官兵一把扯下他的帽子,那就完了。 谁知道那些官兵听闻他是明廷来的少爷,身边又是带着车夫,又是带着仆妇,说话十分客气,也就是例行排查,想想也是,什么时候一个探子都敢这般高调? 不过临走之前,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多铎一眼,这小少爷生的也太俊了些。 听闻那满事情完了,多铎很满意,从床上一跃而下,“哈哈,济尔哈朗这小子这下没话可说了吧!叫他小瞧我!” 他只觉得扬眉吐气。 那满是个有本事的,从前多铎身边也没啥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如今觉得自豪得很,只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更是忙道:“小贝勒,咱们收拾收拾就走吧,免得夜长梦多,万一那些人查到了那就麻烦了。” 虽说他是小心又小心,可保不齐还是有人会看到。 抓了他们倒是无所谓,反正是贱命一条,可就把抓到了小贝勒,到时候以此要挟,那就麻烦了。 谁知道多铎却是摇摇头,“不成,我还想将镶白旗的那几个将士救出来。” 多尔衮是将他那正白旗的将士当成亲人一般的,便是今日他撒手离去,多尔衮也不会不管这几个人的。 那满眉头一皱,显然是不太赞成。 多铎却道:“如今这几个人刚抓进去,毛文龙一定觉得我们的援兵不会这么快到,不会多加防备。” “正好我们身上也带了有迷药,将守门的官兵迷晕,人一救出来就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免得多尔衮以后还要想办法。” 那满只觉得危险,却架不住多铎已经准备动身,直说将人接到立马就走。 这下,那满不去也得去了。 好在前两日那满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到了,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城郊牢房。 城郊牢房和多铎想象中的差不多,破旧不堪,因为打仗的缘故,原本守牢房的官兵抽了不少去前线了,只守着三四个人。 那满假装上前问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几个官兵迷晕了。 被关的几个正白旗将士是认得多铎的,当即就明白是小贝勒来救他们了,几个人钻上马车,一行人朝城外驶去。 进城容易出城难,更别说马车上还带着几个衣衫褴褛的金国人,多铎便让他们藏身于第二辆装着行礼和药材的马车上,到时候塞些银子,出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多时候一个国家走向衰落,并不仅仅只是君王的不贤不明,下面的将士和官员这些根基,已经开始腐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铎马上要闯祸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他之前没打过仗,还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娃娃,会慢慢成长起来,成为一代战神的嘿嘿 第29章 殊不知整件事并不如多铎想象中那般简单,昨日就已经露出了破绽。 铁山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城内老百姓的警觉性都是很高的,朝鲜国王不管是,他们不能也不管事啊! 所以,这几日但凡见到不是朝鲜人,一个个都小心谨慎得很,观察又观察。 这不,昨日车夫兼翻译想着明日就要离开铁山城,回去军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个热水澡,便打算先洗个头洗个澡,没想到半道却有个小二进来送热水,瞧见了他那辫子头。 他原本是想着与多铎坦白从宽的,可想着今日就走了,洗澡时雾气萦绕,保不齐那小二没看见,就算是看见了,也不见得敢往外说,所以便存了私心,怕被多铎与那满责骂,所以隐瞒下来。 谁知道那小二当着他的面是什么都没说,可一转身就告诉了掌柜的,一大早就给明廷援军送信去了。 后果就是多铎此时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殊不知毛文龙已经赶到了铁山城,将各个关口都把守起来了。 正兴高采烈、想着风光回去的多铎却是全然不知,还在与那满讨论回去之后怎么在济尔哈朗跟前显摆,直说济尔哈朗也太小瞧人了些。 那满也很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就连那位老嬷嬷也是一脸笑意,直说回去得与自己那些小姐妹吹嘘吹嘘,说说自己有多厉害。 谁知几人说的正高兴时,前头的车夫却颤声道:“小贝勒,不,不好了,前头有好多人!” 他吓得声音都变了。 其实将才他赶车出城时就已察觉路上搜查的官兵很多,不过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例行检查罢了。 多铎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见着城门处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守城门的官兵一个个在仔细检查,城门处的官兵比他们来时起码多了四五倍,有好些个都是明廷将士打扮。 这下子,可是完了! 多铎只觉得不对劲,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方才去牢里劫人,时间也是控制在一刻钟之内,按理说毛文龙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的…… 可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真的困在这里,那就真完了! 因怕打草惊蛇,马车的速度并不敢慢下来,眼瞅着城门一点点靠近,多铎从未觉得有这般慌乱无措的时候。 那满也慌了,一把将多铎护在身后,低声道:“小贝勒,我们这里有两个人,外加上后头马车里有五六个将士,不如同他们拼了。” 在金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打仗时将士被俘,为避免敌国羞辱,一般都是血拼到底,免得被敌军折磨,要不然就算是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叫人瞧不起。 金国的汉子,一个个都是有血性的。 多铎忙摇头,“这可不成,我们十个人不到,若要血拼,怎么拼?这一点胜算都没有,况且我被他们抓起来了,多尔衮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他和多尔衮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是被抓起来了……想想还真是挺丢人的,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正他不管那满等人怎么想,在他看来,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先过去瞧瞧,实在不行再说。” 他们带的银子足够多,希望能碰上那些贪财的。 到了城门口,老百姓已排了长长的两条对,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说是盘查就是问问你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并不算严格,唯一过分的就是要摘下帽子,这是区别金国人与明朝人、朝鲜人最好的区别。 像多铎这种坐马车的是少数,可他们一样没有放过,车内的每个角落都要检查到,行礼什么的更是不会放过。 多铎知道,只怕这次是无力回天了。 一向果决的那满也惆怅起来。 他不怕死,可他得让小贝勒平平安安回去啊! 那满护在多铎跟前,主仆几个慢慢朝前走,到了官兵面前,官兵的第一句话就是——帽子摘下来看看。 那满笑着,偷偷塞过去几锭金子,“麻烦您高抬贵手。” 这些边关的将士大多都不富裕,见到一锭银子就能眉开眼笑,更别说这几锭黄澄澄的金子,当即面上神色一喜,将金子揣在荷包里,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多铎正欲转身上马车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呵一声,“那边那群穿黑色衣裳的人,等等!” 多铎等人穿的都是黑色衣裳。 多铎转身,见着一个身形高大,面留长须,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马上,神色十分严峻,多铎见他身下的马匹是良驹,知道这人定是个官儿,还不是小官儿,便笑着上前,“不知道这位官爷还有何指教?”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个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毛文龙了。 这一路上,多铎无数次想过会在什么情况下碰上毛文龙,没想到却会在他毫无胜算的情况下碰上这人。 毛文龙扫了他一眼,拿马鞭指了指他们,“帽子取下来我看看。” 他眼神还是挺好使的,将才多铎他们排队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那满的小动作,他更是尽收眼底,如今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看。 他更是忍不住心中腹诽,也难怪朝鲜这些年一日不如一日,养的这些官兵都是什么人? 多铎没说话。 毛文龙已经翻身跃下马,走到多铎跟前,声音陡然拔高,“我再说一遍,帽子取下来看看,不要逼我动手。” 在他们说话之际,他身后的将士已翻了马车上的行礼,不翻不要紧,一翻就翻出几个人来。 毛文龙是亲自将这几个人抓回去的,自然认得他们是谁。 正白旗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铁血的汉子,身份暴露之后,饶是几日未曾进食,身体虚弱不堪,却是一把撞到了面前人,几个人护在多铎跟前,大有一副拼命的架势。 可这阵仗,怎么看,多铎他们都是没有胜算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铎也懒得再隐藏什么,帽子一揭开,身份便明了,他扬声道:“不知道毛将军想做什么?将我们都抓回去吗?” 第30章 多铎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已经有明廷将士将多铎这些人围了起来,围的那叫一个滴水不漏,生怕他们长翅膀飞了似的。 毛文龙听闻这话,心里还是有些吃惊的,这人小小年纪,却能一言道出他的身份,实在是难得。 从那几个正白旗将士的反应来看,这人出身非富即贵,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如此护主。 他也是有内应在八旗之中的,知道攻打他们的八旗主帅是济尔哈朗、多尔衮与从未见过的多铎。 他与济尔哈朗交手过多次,也曾见过多尔衮,眼前这人长得与多尔衮有几分相似,看着十二三岁的年纪,所以断定了多铎的身份, 毛文龙含笑开口:“小贝勒过来也不打声招呼,我有失远迎啊,只是我不明白小贝勒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吃了没事儿做?” 此话一出,众人皆在起哄,觉得自个儿立功了,抓了个金国的小贝勒。 多铎对于他猜出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纵然如今不占优势,可气节还是要有的,“我要做什么,好像用不着与毛将军说,今日我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哆嗦,哪怕知道毛文龙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可还是有点怕的。 毛文龙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立了大功,豪爽一笑,“小贝勒这话说的就太严重了,金国如今我们明朝正在和谈,小贝勒怎么说也算是我朝贵客,我自然是要对您客客气气的,怎么敢对您不敬重?”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殊不知这笑容落在多铎眼里是怎么看怎么猥琐,“我还听说小贝勒与袁崇焕袁大人关系十分要好,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去看看袁大人,去欣赏欣赏我们明朝的江山,您说是不是?”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请功,那怕是连傻子都不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多铎也没法子。 倒是那满几个想要上前杀出一条血路来,可他手无寸铁,正欲上前时,就被多铎呵住了。 毛文龙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转身就要将士们将这些人压回去,至于多铎,将士们态度是很客气的,甚至还是请他上马,更是将他安排在毛文龙身边,生怕他跑了。 多铎的手被捆着,跟前有人牵着马行走,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城内走去。 毛文龙怕他不高兴,还解释道:“小贝勒见谅,方才你们劫了朝鲜牢房里的要犯,也不知道那几个狱卒如今怎么样,我得过去看看。” 多铎气的心里直骂娘,你过去看就看了,带着我们做什么?这不是故意的吗? 他知道毛文龙心里在想什么,大战在即,将士们和老百姓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他借此机会想叫众人瞧瞧——连金国的小贝勒都在我们手里,大家不必害怕。 多铎坐在马上,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好奇和打量,突然想起来马戏团的猴儿。 罢了,猴儿就猴儿吧,小命要紧。 如此,毛文龙带着多铎在铁山城内饶了好大一圈,多铎觉得浑身上下都要冻僵的时候,终于快到了城门。 恰在这时,有个人前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毛文龙扫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多铎,他如今还乔装成病人模样,鼻尖冻得红红的,丝毫没有杀伤力,只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小贝勒又不是什么外人!” 多铎再一次在心里气的直骂娘,可面上却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来,表示同意他的话。 毕竟和皇太极相处的时间久了,这点皮毛还是学到了。 那将士扫了多铎一眼,这才道:“城外有金人来犯,据探子来报,大概有三四千人!” 毛文龙并不意外,“带队的人是谁?” 那将士又道:“应该是正白旗的十四贝勒。” 毛文龙笑了一声,笑容十分轻蔑,“若来的是济尔哈朗,我还忌惮他两分,没想到来的又是个毛娃娃,我明朝难道在他们金人眼里就如此不堪一击?一个毛娃娃带着三四千将士就敢来抢人?我要他们有去无回!” 多铎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毛文龙说的是真的。 八旗将士的战斗力虽远高于明廷将士,可如今数万明廷将士还驻扎在不远处,只要多尔衮来了,剩下那些明廷将士来个包抄,那就如同瓮中捉鳖。 本就是三分胜算,再加上他还在毛文龙手上,多尔衮难免会畏手畏脚的,到时候三分胜算都没了。 多铎心急如焚,想着多尔衮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如今因为自己的任性,连理智都没有了。 可偏偏,他什么都不了。 为避免无辜老百姓受到牵连,毛文龙下令关闭城门,让将士驱赶老百姓回屋,自己带着多铎守在城门口。 一炷香时间后。 多尔衮来了。 多铎在看到多尔衮身影那一刻,眼眶发酸,心中更是暗自发誓,若是自己能平安回去,以后一定再也不任性了。 他更是扬声喊了一句,“哥,你快回去!” 多尔衮依旧是快马加鞭,高声道:“多铎,你没事儿吧?” 多铎摇摇头。 毛文龙命人将多铎带到一旁,扬声道:“我毛文龙是何其有幸,居然在今日见到金国两位小贝勒,方才我还在和你弟弟说了,邀请他去我们明朝做客,既然小贝勒也来了,不如一块去?” 多尔衮“吁”了一声,□□的宝马停在毛文龙跟前,他丝毫不怯,“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只管将我们俩儿都带回去,可我看毛将军,应该是没这个本事的。” 从前他们不是没有与毛文龙交过手,每次都是打的毛文龙带人一起落荒而逃。 “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可小贝勒难道连弟弟的死活也不顾呢?”毛文龙正色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的娘刚去世不久,你们兄弟三人一个被皇太极软禁,就剩下你们兄弟两人相依为命,都说你们金国人生的都是狼肺虎心,可见真是不假。” 他们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瞧这架势似乎是打起来嘴仗? 多铎觉得有点不对劲。 毛文龙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并不清楚,可对多尔衮,他还是知道的,情形这般紧急,若没十足的把握,多尔衮是不会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v啦,入v前三天每天更新时间是0:00,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目前我手上的存稿有将近20万,所以不会断更,请大家放心入坑~~ 第31章 心里这样想着, 多铎就放心多了,听着多尔衮与毛文龙打嘴仗, 只觉得有些意思, 见着多尔衮占上风的时候, 甚至还微微一笑, 对多尔衮表示赞许。 站在他身后的那满一愣, 小贝勒莫不是疯了? 实际上多尔衮是在拖延时间, 在打仗之前, 他已经对毛文龙有了充分的了解,毛文龙此人骄纵,做事多浮夸,受不得气,要不然他可不会在这里同毛文龙打嘴仗。 多铎耐心等着,果然没过多久, 他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 扭头一看, 原来是身后明廷将士都被抹了脖子。 多铎也没害怕,在他的印象之中, 从小这种画面就层出不穷。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毛文龙,此时这人还在同多尔衮干仗了, “……小贝勒小小年纪, 却是太过自信,既然你不顾手足之情,那我就将你弟弟带回去, 我们明朝不少官员都还没见过你们金国小贝勒长什么样子!” 他话音一落,便是起哄声一片,显然是士气大涨。 只可惜啊,这些人的声音太大,连后头将士们的求救声都没有发现。 多铎眼瞅着身后的明廷将士一个个被消灭,终于是轮到他了,没想到前来救他的居然是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为了掩人耳目,今日穿着一身朝鲜老百姓穿的衣裳,和平日里看起来不太一样,有几分滑稽。 多铎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济尔哈朗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在说“你怎么还有脸笑”,直接砍断了他手上的绳索,宛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拎起他来,扭头就跑。 多铎只觉得自己这个堂哥还是挺不错的,有担当,最起码没有见死不救。 可他是何其重要的人物啊,不过片刻就被人发现他不见了,大呵一声,惊动了毛文龙。 多尔衮上前缠住毛文龙,毛文龙无法□□,只叫手下赶快去追。 将才济尔哈朗混进来的时候,为了怕引起旁人注意,根本不敢携带武器,如今只能撒丫子跑,想着跑到侧门处拿上武器就好了。 奈何多铎年纪小,个儿也不高,根本跑不过这些将士。 再加上这些明廷将士想着捉拿他们立功,根本不顾毛文龙不得伤害他们的吩咐,居然拿起弓箭朝他们射来。 这下子,多铎只能加快步伐,使劲儿跑。 好不容易躲了一箭,没想到又来一箭……跑的他是胆战心惊! 济尔哈朗急的不行,眼瞅着有一支箭射来,连忙拿胳膊挡在多铎身后,顿时,箭直直射到他大胳膊上去,疼的他闷哼一声。 多铎见这阵仗,也愣了愣。 济尔哈朗到底是身经百战,反应快些,当即拔下手中的箭,呵斥道:“快走!” 他们身后有人断后,多铎便扶着济尔哈朗一路赶到了后门,直接跃上马,狂奔离去。 半个时辰后。 他们赶到了半山腰一个山洞里,这是在过来之前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定的一个汇合点,多尔衮还没过来,多铎便命人将火烧起来,好取暖。 济尔哈朗扯下帽子,骂了句娘,“老子终有一天要杀了毛文龙的。” 他疼的嘴唇都白了。 多铎见他整个袖子都染红了,心里十分愧疚,“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要是没有济尔哈朗挡着,那一箭就要只穿他后背,只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了。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大夫?”济尔哈朗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在他看来,若非多铎擅作主张,那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真是个祸害! 心里愤愤不平,他还是扫了多铎一眼,“你没事儿吧?” 多铎摇摇头,声音低了低,“对不起。” 这话说的济尔哈朗一愣,打从多铎出身之后就像个小霸王似的,从来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如今还对他道歉,实在是稀罕。 这小子到底还有点良心! 济尔哈朗只觉得自己这一箭挨的也不算冤,“别说对不起,我又不是为了你,万一你真的死在这里,岂不是叫明廷那些人笑掉大牙?我回去了怎么同大汗交代?” 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话虽这样说,可多铎还是在心里记下了他的恩情,要他好好歇着,自己则去洞口看看,他怕多尔衮出了什么意外。 好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多尔衮也率兵归来。 除了有几个将士受了点小伤,其余的并无大碍。 真是万幸! 只是多铎跟在多尔衮身边,先是扶他下马被拒,再是跟他说话也不理,浑然将多铎当成空气一般。 多铎知道,多尔衮这是真的生气了。 多尔衮径直进去问济尔哈朗如何,待听闻他并无大碍,定的则是半个时辰后动身,天黑并不好赶路,还是早些出发的好。 等着回去军营时,天刚擦黑。 多铎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他留下一封信走了之后,多尔衮如临大敌,连忙与济尔哈朗一起商议对策,济尔哈朗气的哟,恨不得将多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可骂完了,想起来这骂多铎的祖宗不也是骂自己的祖宗吗? 发泄过后,则与多尔衮商量怎么办。 便是艰难万分,可到底也得试一试才行,要不然他可没脸回盛京。 他们商量出好几个对策,没想到到了半道探子来说毛文龙率千余将士直奔铁山,所以才有了这一出声东击西之战。 多铎这次是真晓得错了,他把自己想的太聪明,把敌人想的太愚蠢,若不是多尔衮与济尔哈朗赶来,只怕如今他已经在被压着去明廷的路上了。 不过好在马料上的毒药已经下了,约莫就是这两日能听到消息。 到了晚上没想到皇太极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皇太极已率人成功跨过鸭绿江,约莫就是这两日明廷援军就要动身,要他们做好拦截。 明廷援军之中也有线人在的,说是明日晌午毛文龙决定率军出征,支援朝鲜。 所以,明日中午之前怕是有一场仗要打了。 有了今日之事,多铎并不敢掉以轻心,不管多有胜算,小心些总没错。 多铎去了营帐,他们约好一个时辰后共商明日拦截一事,他还带上了买的冻疮膏。 不光他一个人,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脚都冻伤了,他想着来一趟铁山城不容易,所以就买了很多。 只是出逃时兵荒马乱的,马车里的东西都没带上,唯独他身上还带着一瓶自己平日里惯用的,想着送给济尔哈朗。 至于他的亲哥哥多尔衮,那就……以后再说吧! 可多铎没想到,他在营帐里等了好久,却没一个人过来,在心里暗自思忖,莫不是他们俩儿嫌自己耽误事儿,把自己排除三旗核心圈子了? 从前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就曾评价过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脸皮厚,聪明,虽然芯子里已换了个人,可多铎还是决定把“脸皮厚”这个有点贯彻到底,捧着冻疮膏去找济尔哈朗。 他去了济尔哈朗的营帐才晓得,原来济尔哈朗的伤十分严重,当时济尔哈朗为了护着他,随手将胳膊上的箭拔了出来,谁知道这箭上有毒不说,箭头还断了一截在胳膊里。 原本济尔哈朗是没打算说的,可如今实在是瞒不住了。 多尔衮也在里头。 多铎更内疚了,捧着冻疮膏进去时军医正一盆血水一盆雪水地端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小贝勒真是胡闹,伤的这么重还想瞒着不说,若不是我非要瞧瞧,只怕他还想瞒着,若是再晚些去看,只怕他这只胳膊就要废了。 习武之人若是废了只胳膊,相当于整个人也就废了。 多铎想进去看看,可济尔哈朗刚喝了安神药,才歇下。 他一进去,就对上多尔衮那很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低声说了一句,“跟我出来。” 多铎低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到了营帐外,大雪纷纷,风卷着雪宛如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可多尔衮的语气却是更冷,“若是这次济尔哈朗死了,你打算怎么谢罪?” “我……”多铎不知该如何接话。 多尔衮冷声道:“出门之前我就与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意气用事,你第一次出来打仗,本就是多看多学,没想到却这般逞强,若济尔哈朗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阿敏与你拼命吧!” 这些日子他担心莽古尔泰,担心皇太极等人对多铎不利,恨不得将多铎拴在裤腰带上,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多铎拽了拽多尔衮的袖子,低声道:“哥,我这次是真的晓得错了……要是,要是济尔哈朗出了事,阿敏要杀了我,我也绝无二话!” “你……”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多尔衮就更加来气,“额娘千辛万苦生下你,将你抚养长大,你却将自己的命不当命,要是额娘泉下有知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难过。” 说着,他紧紧扶着多铎的肩膀,扬声道:“多铎,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出征打仗,哪怕是父汗在世时,也难免会做错决策,切记不得妄自菲薄。” “但你更要记得,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牵动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他们也是有父母,有兄弟,有妻儿的人,他们死了,他们这个家也就散了!” “下次做决定之前,得想想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别人能不能承受得起,在你觉得承受得起的情况下,再行动,你身上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几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切记,万万不能莽撞!” 这道理是他两年前悟出来的,是他跟着父汗努尔哈赤外出打仗,父汗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八旗将士多死了数千人。 回程时,金国上下是欢腾一片,人人皆道父汗是大英雄,是战神。 可那些失去儿子、父亲、丈夫的人了,他们的天塌了,这些死去的将士都正值壮年,他们的去世会导致整个家庭受到影响,妻子改嫁,父母无人赡养,儿子流落街头……甚至祖祖辈辈都会受到影响。 多铎一怔。 从前他只想着快些在八旗站稳脚跟,想着早些建功立业,不让别人小看了自己,却从未想的这般长远。 从前的多尔衮将他当成小孩子一般,从未说过这些,如今这场谈话,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多铎郑重点点头,道:“哥,我都记下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肆意妄为。” 多尔衮微微颔首,拍拍他的肩头。 兄弟二人进了营帐,济尔哈朗睡了没多久,就醒过来,面对多铎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很多人吧,都是这样,我对你好可以,但你得记着我的好,若是把我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对不起,那老子可是要骂人的。 济尔哈朗就是这种人。 如今他难得见到多铎愧疚的眼神,甚至要接过药喂他喝,吓得他直摆手,“你我虽不是亲兄弟,却也是堂兄弟,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得照顾你一些,你啊,记得这次的教训就行了。” 多铎连连点头,虽被济尔哈朗拒绝了,态度还是殷勤得很,更是道:“以后要是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知会一声,我绝无二话。” 虽然,他知道可能济尔哈朗没什么地方能用得上他。 打仗在即,三位贝勒握手言和,甚至关系比从前还要好,这乃是好事。 三人商量对策一直到深夜才离去。 翌日一早,三旗出征直接劫在毛文龙军营驻扎处。 按理说毛文龙此时应该率着将士们在赶往义州的路上,谁知道毛文龙早上准备动身时,却发现很多战马都倒下了。 昨日他听闻有金国人混在铁山城内,带着数千精兵赶了过去,精兵良将配的战马自然也是良驹,虽说后来没抓到人,可马儿一来一回的,也是跑了不少路,回去得好好吃些草料。 将士们将才运过去的草料喂了这些良驹,没想到早上倒了一片,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等着济尔哈朗这三人率着将士赶过去时,毛文龙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匹瘦瘦额马儿坐着,和他那胖胖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下一刻,马儿就撑不起他。 他还稍微好些,这马儿看着很精神,至于他的那些副将□□的那些马儿,只能用不堪入目四个字来形容。 这场仗后果是显而易见,不到两个时辰,毛文龙就大败了。 毛文龙甚至连那些中了毒的马儿都顾不上,率军一直往后退,退到了居皮岛。 而那数千匹马,则被三旗将士带了回去。 多铎坐在马上,觉得意兴阑珊。 他已经做好了厮杀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这边刚刚才开始,明廷将士那边就已经结束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堆成小山似的战马,原想着这些战马可以让明廷将士饱餐一顿,没想到倒是便宜了他们,只在心里暗暗与毛文龙毛大将军说了一声对不起。 到了下午,三旗一万多的将士也能饱餐一顿了。 济尔哈朗也没拘着他们,只要他们放开了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所以这些战马被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香味儿飘了好远好远。 多铎最开始啃着马肉,觉得良心有点不安,可待多尔衮端了一碗烤马肉来,他那么点良心不安也就抛到脑后,因为烤马肉味道实在是不错。 因济尔哈朗身上带伤,并不能吃烤马肉,看着多铎两兄弟吃烤马肉吃的不亦乐乎,最能捧着煮马肉,实在是可怜。 不过今日真是好消息不断,阿敏那边也打了胜仗。 打仗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前几日之前,皇太极就以“助南朝兵马侵伐我国”、“窝藏毛文龙”、“昭我逃民偷我地方”、“先汗归天,无一人吊唁”等罪名攻打朝鲜,原本以为要打上一段时间,不曾想是势如破竹,朝鲜的军事力量实在是太差了点。 皇太极有点后悔带了这么多人来,带的人多,吃得多,开销也大,这不是浪费吗? 现在的情况是朝鲜已经退兵了,毕竟自己实力不行,也没有外援,他们想的是和谈。 皇太极写信过来问问他们这三位小贝勒的意思。 济尔哈朗手里端着一碗煮马肉,瞅着多铎大快朵颐吃烤马肉,那神色是怎么看怎么羡慕,“……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意思是主张打,毕竟朝鲜依附于明廷不是一日两日了,怕我们这一撤兵,朝鲜又转头和明廷打得火热,得让朝鲜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金国人都好斗,这一点多铎早就见识过了。 皇太极这次说是询问他们三个小贝勒的意思,其实吧,他们都懂,也就是意思意思,当不得真。 多铎道:“我也觉得继续打比较合适,毕竟机会难得,他们从前是依附明廷,从此若依附我们金国,成为我们的附属国,岂不是更好?” 这话就有些意思。 济尔哈朗只要多铎展开说说,他和阿敏一样,从小跟着努尔哈赤打仗,打仗方面还不错,可说起这些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多铎笑着道:“你想啊,朝鲜遇难,明廷为何要出手援助?还不是因为从前他们每年给明廷送一堆好东西,结过盟约,用的还是明廷年号,他们说是独立的王国,实际上就像是明廷的附属品一样。” “如今明廷对朝鲜撒手不管,不如我们与他们结盟,每年他们给我们送些东西,岂不是美哉?不过如今,他们还没吃多少苦头,这些条件估计是不会答应的。” 说白了,如今哪个国家都害怕打仗,最害怕的就是金国,有金国这棵大树撑腰,别的国家哪里敢觊觎他们? 这一番话说的是浅显易懂,济尔哈朗连连点头,多尔衮面上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当晚他们便修书一封送到了义州。 三日之后,阿敏继续出征,率大军南下,而皇太极等人则班师回盛京。 对付区区一个朝鲜,光留下阿敏一人就足够了。 几日之后,多铎与大军汇合。 皇太极早就听闻当初铁山城一事,再见到多铎时,训斥了他几句,“……当初不让你跟着去,你在我面前求了好久,我想着你年纪虽小,可出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没想到却闯出这样的祸事来。” “若你或济尔哈朗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收场你想过没有?” 多铎知道这一番训话是少不了的,低着头任由着皇太极说,态度十分诚恳。 皇太极瞧他这模样也知道他是真心悔过,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了几句,“你啊,从前连父汗在世时都经常夸你聪明,可以后还是得多想想,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多问问你的哥哥们,他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多铎连连称是。 这事儿算是这般揭过了。 十来日之后,多铎等人终于回到了盛京,而在此期间,济尔哈朗的胳膊也养的差不多了,随行的军医看了,说是并无大碍。 至于阿敏那边,更是好消息不断,先是攻占了定州,朝鲜知道定州失守,惊恐万分,吓得朝鲜国王将后妃都送到了江华岛避难。 阿敏乘胜追击,先后攻占了安州、平壤,乃中和乃停止前进,主营扎寨。 而朝鲜国王国王也逃到了江华岛,更是投书求和。 皇太极听闻这消息,笑的合不拢嘴,采纳了多铎的意见,要求朝鲜入质贡纳、去明年号、结盟宣、约为兄弟之国等要求,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永不与明廷来往。 多铎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多尔衮一起去看了自己的宅子。 早在出征之前,多铎就交代下去,开始派人修葺院子。 他并不好金国贝勒们喜欢的宫廷奢华风格,院子修的还是挺质朴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梅花树,走进去环顾一圈,显得清贫极了。 多铎却觉得很满意,他可和那些贝勒不一样,恨不得把抢来的珍宝啊、虎皮啊摆的满屋子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他还请人算了算日子,打算明年正月十二搬进去。 这是个好日子。 逛了一圈,多铎则去清宁宫给大福晋请安。 得到多铎要过来的消息,马喀塔与青格一早就侯在宫门口,每人裹着狐皮小披风,怀里揣着暖炉,翘首期盼,一见到多铎的声音,两人比赛似的喊着——十五叔!十五叔! 多铎疾步走过去,蹲下来,戳戳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头,笑着道:“这才一个月没见,你们俩儿像是长高了!” 马喀塔笑眯眯的,伸出手来:“十五叔,你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带了带了!”多铎这话音刚落下,他身后的那满便从怀里掏出两个小拨浪鼓来,金国向来很少见这些东西,再加上这拨浪鼓上头画着兔子、雀儿一些小动物,这两孩子见了果然十分喜欢。 这是多铎在铁山城里买的。 马喀塔与青格献宝似的往里头冲,想要给大福晋看看,大福晋夸了几句好看,则要她们下去玩了。 多铎作揖,“大福晋安好。” 他性子一向洒脱,很少有这般郑重的时候。 自古以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大福晋都知道多铎差点被明廷的毛文龙抓走的事情,招呼他凑近点让自己好好瞧瞧,“……你说你这孩子也是太不小点了些,怎么能这般糊涂?” 多铎只有认错的份儿。 这事儿的确是他的错,被谁训斥,他都不觉得冤枉。 更何况,大福晋这话说的算是温柔的,不像是莽古尔泰见到他当时就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极为不屑的来了一句——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在盛京当你的小贝勒好了,没事儿可别出来瞎添乱! 大福晋和皇太极一样,瞧他这模样,舍不得再说他,仔仔细细瞧着他,“……出去一趟,瘦了不少,也长高了些,和从前看着不大一样,你是不知道,青格与马喀塔整日念叨着你,总说你一定不能有事,得平安回来。” 小孩子家家的本是不懂这些的,可他们是金国的公主,从小就见惯了生离死别。 多铎心中想着自己可没白疼这两小丫头,以后得再疼她们些,“出去历练一番,总归是要和从前有点不一样的地方,要不然,岂不是白出去了?这次我过来是有件事想和您说的,明年我就要搬出去住了,正月十二还想带着青格和马喀塔出去瞧瞧我那新院子。” “搬出去?这是为何?”大福晋是一愣,从前她没听多铎提起过。 在金国,没结婚那就是小孩子,不必搬出去单过的。 多铎也想着早点搬出去好,从前他是宫里的主人,如今主人换了人,他的待遇也是一落千丈,虽说他不介意,可脑海中却是时常想起从前一呼百应的时候,想想,也是怪辛酸的,“这事儿,我没和您说,多尔衮在大汗跟前提起过,大汗也是答应下来,算算多尔衮的年纪,他也要成亲了。” 大福晋瞧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舍得去外头住?你从小在宫里长大,我怕你出去住不习惯,外头辟府单住,仆从的采买□□,人情往来……不像是你想象中这么简单,你身边可有信得过的管事嬷嬷?” 多铎摇摇头。 大福晋又问,“那你身边可有信得过的管事?” 多铎摇摇头。 大福晋不死心,又问:“那可有管账的先生?” 多铎仍旧是摇摇头。 这下,连大福晋都忍不住笑了。“那你还怎么出去单住?到时候你院子里起码得有上百个护卫仆妇,每月的月钱是多少,谁住在哪里,穿什么样的衣裳……这都是有讲究的,你以为很简单?” 说着,她顿了顿,想着多铎如今住在宫里只怕也不大适应,便道:“我这里有几个可用的人,你要是不嫌弃,只管带出去使唤。” 若是多铎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 她知道,如今很多人都是在防着丈夫皇太极,甚至连她也防备起来,她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更不会觉得伤心难过,很多时候都是这般,你得到了很多东西,注定也会失去很多东西的。 多铎笑着道:“我正等着您这句话了,到时候我可不会同您客气。” 如此,这事儿就算是这么敲定了。 他并不怀疑大福晋的用心,可若说十分相信,好像也说不上,可偌大个院子,还是需要人操持的,他打算将大福晋的人先借来用用,等院子里的仆妇上手后,再将人还给大福晋。 谁知道多铎正和大福晋说话怎么买人□□人的时候,马喀塔和青格进来,听到多铎要走,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小丫头抱着多铎的左腿,一个小丫头抱着多铎的右腿,嘴里嚷嚷着——十五叔不要走!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哟! 多铎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深,他记得,从前的自己对这两个小丫头并不算很好,因他经常喜欢溜出去玩的缘故,屋子里好吃的很多,每次看到这两个小丫头就要人送些过去,反正他也缺钱。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在池塘钓鱼,本就是觉得好玩,青格来了,他懒得将鱼儿拎回去,便一股脑送给了青格,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青格每次看到他都很喜欢他,十五叔十五叔的叫个不停。 至于马喀塔,则是青格的跟屁虫,青格哭,她也跟着哭。 多铎见状,是哭笑不得,可也不能为了哄骗她们说自己不走了,只能劝道:“青格,马喀塔,你们俩儿放心,我虽去外面住了,可也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的,叫我说,我去外面住了还好些,经常给你们带好吃好玩的好不好?” 马喀塔的哭声停顿了有那么几秒钟,可见着青格还在哭,也跟着继续哭起来。 两个小姑娘也不担心自己的形象,扯着嗓子大哭,那声音,恨不得将房顶都掀翻了。 大福晋劝了几句,也没辙,看着多铎直摇头。 多铎再劝,也没用。 正在这时,皇太极过来了,瞧见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马喀塔看到皇太极,忙过去攀着皇太极的大腿,哑着嗓子道:“父汗,父汗,你不要十五叔出去住好不好?” 皇太极瞧见两孩子哭得这么伤心,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如今听闻这话,转而笑了起来,“那十五叔以后一直住在宫里,他不用娶媳妇呢?” 马喀塔坐在皇太极怀里,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十五叔不用娶媳妇,我,我长大后嫁给十五叔。” 她实在是太喜欢十五叔了。 人跟人的缘分有的时候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多铎想着从前自己不懂事的时候没少捉弄马喀塔,如今想来觉得十分汗然。 皇太极是哈哈大笑,摸着女儿的脑袋道:“十五叔怕是等不到你长大了,父汗答应你,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瞧十五叔,父汗就要他过来好不好?若是他不愿意,父汗就治他的罪,你说好不好?” 马喀塔不懂事,听到这话只拍着巴掌叫好。 大福晋却极为不赞同的看了皇太极一眼,低声道:“大汗!” 皇太极这样说,显然是没把多铎当成弟弟,而是当成了臣子。 多铎心里也明白,笑了笑,没当回事。 谁知道皇太极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兄弟之间不过是说些玩笑话罢了,你这般当真是做什么?难道马喀塔和青格想要见她们的十五叔,多铎还会不进宫?” “大汗说的是。”多铎知道皇太极这是有点飘了,一打了场胜仗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有意无意宣示自己金国大汗的身份。 不过这样也好,相较于此,多铎更怕皇太极有事没事儿跟他谈什么兄弟情,“说来也是我和青格、马喀塔的缘分,她们俩儿从小都很喜欢我。” 他还记得父汗努尔哈赤还在世时,每日碰上宴会,总是他带着这些个小萝卜头到处乱跑,别的人都没这个胆子。 皇太极笑笑,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多铎原本是打算留在清宁宫用午饭的,可皇太极来了,他便找了个借口出去,没想到刚走到清宁宫大门,却碰上了达哲。 好些日子没见,达哲和他一样,瘦了不少,愈发显得面容清俊,一双大眼睛是水汪汪的。 蒙古女子向来豪气,见到多铎,她也没不好意思,笑着道:“将才我一听到青格和马喀塔两人嚎啕大哭,想着应该就是你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也只有你有这么大本事了!” 多铎笑了一声,理所当然把这话当成了夸赞,“这么冷的天儿,达哲格格出去做什么?” 达哲扬了扬手上的花瓶,“从前我在蒙古时就听人说明廷人好风雅,喜欢雪天赏梅,我想着我也去瞅瞅,看看雪天的梅花是不是格外好看,见到好的,也能给姐姐和两个小格格折几株回来。” 赏梅……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么冷的天? 多铎表示很怀疑,他一个男子汉觉得自己还是挺能抗的,出门吹了冷风都觉得这风要灌到自己骨子里去,更别说达哲一个小姑娘。 可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多问,道:“达哲格格还是小心些的好,可别染上风寒了,染上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如今缺医少药的,一场风寒就能夺去人性命。 第32章 达哲笑着道谢, 可还是带着嬷嬷转身朝宫外走去。 多铎只觉得她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可他到底与达哲不熟, 很多事情也不好多问, 只要那满下去打听打听最近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满这人做事十分靠谱, 不出半日就打听来了不少消息, 说是代善新纳了个小妾, 莽古尔泰的福晋身体不大好, 只怕快不行了, 还有苏和泰最近老实了很多……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多铎给他倒了杯水,觉得这孩子有点死心眼,提点了他一句,“我问的是清宁宫里头的事情,达哲格格的事情。” 这个……那满就觉得有点为难了, 转身又下去打听。 等着多铎从镶白旗军营回来了, 他也才回来, 带回来了很多消息。 原来是达哲这些日子行事骄纵,已经替代了多铎成为宫中新一代的小霸王, 男子嚣张霸道些旁人会说他调皮,可姑娘家的……名声就有些不好听了。 有人说达哲压根不拿自己当外人, 整日惹得大福晋生气, 偏偏大福晋粘上这烫手的山芋是怎么都丢不掉,也难怪她模样出众,连莽尔古泰都瞧不上她。 那满一个男人, 听闻这话也觉得有点过分了,低声感叹一句,“……我听人说达哲格格是大福晋最小的妹妹,大福晋还想将她留着嫁在盛京,可就她这名声,想要找个好人家也是难了。” 他一贯不爱说这些的,如今也忍不住感叹了几句。 多铎知道这是达哲故意闹出来的一些事,只怕在达哲心里压根都没打算嫁人。 想着今日这么大雪,这么冷的天,她听闻皇太极来了,还专程避出去,也觉得这小姑娘还是怪可怜的。 这世道,女人永远比男人要可怜。 感叹归感叹,可都多铎也帮不了达哲什么,只在第二日要那满过去一趟,说等着正月十二时邀了达哲一起去他新院子瞧瞧。 这新院子就讲究一个人气,人多,热闹。 接下来的几日多铎就忙着整顿军营,出去小打小闹了一场,镶白旗的将士们都知道了自己和剩下七旗的差距在哪里,也幸好他们没什么大动作,要不然就他们这身板,这实力,他们不死谁死? 人只有在有了危机感的情况下,才会奋发向上。 多铎见了,很是欣慰,他白天训练,晚上看书,若遇上不懂的问题,则放心大胆的去找多积礼,过得十分充实。 将近年关,人人都忙。 皇太极也忙,在与群臣商议下,决定改年号为天聪,更是商议将八旗多余的土地还给老百姓,只有民心稳固,他们才能所向披靡,要不然,在外屡战屡胜,却是后院失火,又有什么意义? 就单单冲着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皇太极是个很聪明果断的人,多铎与多尔衮谈论起这件事来的时候,多尔衮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多铎万万没想到临近除夕,阿敏却送来了一封信。 朝鲜被阿敏率兵打的是落花流水,想要和谈,对于金国开出的几个条件也无话可说,可唯有一点却不大满意,那就是永远不与明廷来往。 其实皇太极这样做是有自己的思量的,朝鲜虽小,却也是一块肥肉,若有朝一日倒向明廷,攻击边境,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儿,还不如签下契约,永绝后患。 其实吧,契约这东西也不是十分靠谱,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朝鲜国王,出尔反尔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如今朝鲜根本不愿意给这个承诺,到底是什么心思那就是一目了然了。 所以,好端端的除夕宴,就变成了一群男人的讨论会,多铎这个平定铁山有功的小男人也在其中。 莽古尔泰的思路一向是直接了断——打,打的朝鲜求爷爷告奶奶,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就不信他们还敢说三道四。 这莽古尔泰的意见,皇太极一般就是听听而已,当不得真,转而看向代善。 代善是大贝勒之首,也是当中年纪最大的,捋着胡子道:“这事儿打也成,不打也成,得看大汗如何决断。” 得,他说话一向如此,说了等于没说,最擅长的就是打哈哈。 阿敏还在打仗,三位大贝勒缺一位,皇太极便点了他弟弟济尔哈朗的名字,问他的意见。 济尔哈朗沉吟道:“我和莽古尔泰想的一样,还是打吧,朝鲜地方虽小,却是富庶得很,我看也不必和谈,直接攻下一了百了。” 他们都是爽快人,想着和明廷和谈,一封信来要半个月,一封信过去也得半个月,来来回回几封信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就没了,却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谈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浪费大家的感情。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急性子。 皇太极扫眼看向多铎两兄弟。 多尔衮还是一如既往的藏拙,发言的重担就落在了多铎身上,他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是和谈的好……” 他这话还没落下,莽古尔泰又还是嚷嚷了,“你懂个屁,毛都没长齐了,仗着自己打过一次仗就了不起了?” 皇太极呵斥他一声,他虽不情愿,还是乖乖闭了嘴。 多铎这才道:“和谈并不代表着示弱,如今我们把朝鲜打的是节节败退,若真的要打,我们是有十足十的胜算,可打仗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将朝鲜打下来少则也得需要半年的时间,将朝鲜打下来了,这些将士又该如何处理,收纳进八旗吗?光是安抚他们,又得半年的时间!” 这话一出,莽古尔泰沉默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们的父汗努尔哈赤也是一个打仗狂人,谁不服就干谁,八旗将士的数量在短短几年内急剧增加,这些都是战俘,努尔哈赤灭了他们的国毁了他们的家,所以这些年八旗之中动乱不断,只能靠杀头来镇压。 这种办法,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 多铎继续道:”打下朝鲜,我们也会元气大伤,若是此时明廷来犯,只怕我们的胜算就没多少了。” 如今明廷不敢动他们,不敢拿鸡蛋碰石头,他们一直在等机会。 这话一出,就连代善都忍不住道:“多铎还真是深谋远虑,长大了啊!” 他这话是出自真心,他们都老了,天下还是要交给这些年轻人的。 皇太极也忍不住微微颔首,“多铎此言甚是有道理,朝鲜不过是个小国,不足为惧,今日就算是他们答应永不和明朝来往,这话也当不得真,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往?我们要的不过是如今他们的一个态度罢了。” 朝鲜现在的态度很明白。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你打了我,要我送你各种好东西,对你俯首称臣,还不准和别人玩,这条件,谁都不乐意答应。 莽尔古泰脖子一梗,“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他并不甘心。 皇太极安抚他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每年他们进贡的东西得比当初给明廷的多两倍。” 多的,朝鲜只怕也拿不出了。 莽古尔泰还是不大服气,可到底也不敢再小瞧多多铎。 他还记得父汗临终时曾说过,他们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会打仗,可想要一统天下光靠蛮力还是不够的,凡事得动动脑子,这小崽子和他额娘一个样,心里长满了心眼,藏着的都是算计。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多铎也乐得清闲自在,因是新年,又刚打了胜仗,皇太极下令给八旗将士放了十五天的假,刚好多铎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也拾掇拾掇自己的新院子。 院子里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多铎找大福晋借了几个管事,趁着过年之前就将仆从采买好了,抓紧时间□□一番,勉强也算能用。 等着要住进去了,多铎这才想起来,原来他这院子缺一块牌匾。 多积礼写字很好看,可身份却是不大合适,他是多铎的外甥,虽说是师生,却是长幼有别,哪里有外甥给舅舅新院子题字的? 多铎思来想去,求到了皇太极跟前去了。 说实在的,皇太极从小跟着努尔哈赤四处征战,这字吧,写的也不算好看,也就这两年加强练习,看着有个样子,但是架不住他身份高,是金国身份最尊贵的人,不找他找谁? 多铎想的很明白,自己去找皇太极,将皇太极所题字的牌匾挂在门上,无异于向众人宣告自己是他的人,这样,众人能忌惮一二,最重要的是皇太极也能放心不少,这可真是一石二鸟。 他动作挺快,想到这儿便马不停蹄去找皇太极了。 皇太极给将士们放了假,自己也放了假,这几日时常考校儿子功课,陪着女儿玩耍,大多数时候都歇在清宁宫,毕竟如今他后宫中女人的数量和质量都堪忧。 多铎去清宁宫的时候,皇太极就陪着青格与马喀塔下棋,说是下棋,实际上就是两个小姑娘拿着棋子在棋盘山瞎比划,皇太极自继位之后,难得如此悠闲,索性就看着两个女儿胡闹。 多铎进去的时候见着皇太极一脸慈爱,只觉得自己时机找的真对。 皇太极也挺意外的,这小子的脾性他也摸清楚了,没事儿从不会来找自己的,“多铎过来可是有事儿?” 第33章 青格与马喀塔一见到多铎就像是铁遇上了吸铁石似的, 吸了上来,嘴里嚷嚷着要多铎带她们俩儿出去玩。 雪下了这么些日子, 两个孩子也憋坏了, 偏偏大福晋将她们看的紧, 不准出去。 多铎笑着道:“等着雪停了, 十五叔带你们去冰上溜冰, 还要人给你们做冰床, 拉着你们在冰上跑好不好?” 马喀塔与青格自然拍手叫好。 皇太极见此, 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原先父汗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他四处打仗,膝下的几个孩子都和他不亲近,比如说豪格的弟弟,青格的哥哥洛格当初去世的时候,他都还在外征战, 匆匆赶回来的时候, 孩子都不认识他。 所以说如今一有时间皇太极就赶过来陪陪孩子, 没想到多铎一来,这两个孩子就瞧不上他了? 多铎见皇太极这样子, 晓得他心眼小,怕是不高兴了, 忙将两个孩子支开。 马喀塔和青格开始还不愿意走, 后来还是大福晋见了,道:“你们达哲小姨前两日不是给你们折了梅花回来?我们去看看开了没有好不好” 青格向来听话些,被大福晋牵着走了, 马喀塔本是不愿意走,可见着额娘和姐姐都走了,迈着小短腿忙跟了上去。 多铎说明了来意。 果然皇太极面上神色一喜,他虽自负,可自己这字写的好不好,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你为何想到找我了?我们金国有才学的人虽不如明廷多,可却还是有些的。” 多铎嘿嘿一笑,略出几分羞涩的模样来,“这题的字是要挂在门口的,是我府邸的面子, 自然要请身份尊贵的人去写,又有几个是去看上头的字写的怎么样?多积礼字写的虽好,可和我却差着辈分了,要他来写,还不如我自己去写!” “放眼金国上下,身份尊贵字写的又好的,除了大汗您,我实在是想不出别人来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喜欢听好话。 皇太极听了这话,顿时将之前的那点小不快抛之脑后,“既然你都求到我跟前来,我怎么说也得给你这个面子。” 皇太极的兴致来了,当即便要人笔墨伺候,半个时辰之后,多铎就捧着牌匾喜滋滋回去了。 皇太极见了,脸上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二,多铎一早就请了很多人,他的亲哥哥多尔衮、马喀塔、青格、达哲等人是一早就请了的,还有济尔哈朗,代善等人也请了,至于莽古尔泰……多铎还是意思了一下,至于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一大早多铎穿戴一新,先在自己的院子逛了一圈,很是满意,这才去了大门口。 没想到他刚一露面,就带着达哲带着青格与马喀塔下了马车。 多铎一愣,没想到她们三个来的这般早。 达哲笑了笑,笑容中还有点不好意思,“青格和马喀塔昨晚上就开始吵吵要早些过来,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守着我,非要过来见你……我们怕是来的最早的吧?” 说着,她便要身边的侍女将给多铎准备的贺礼呈了上来。 达哲送的是一株半人高、雕成珊瑚树状的巴林石,巴林石出自蒙古,不算十分稀罕的东西,可今儿她送过来的这一块巴林石浑身通透、呈朱红色,饶是多铎见惯了好东西,也能看出这并不是凡品。 多铎见了,连忙推辞,“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小贝勒可别推辞,我大老远将这株巴林石珊瑚树带到盛京,本就是送人的,在我们蒙古,巴林石代表着平安康泰顺遂,小贝勒将它放到自己屋子里,能保佑你一辈子的。”达哲眼神清亮真挚,恳切道:“小贝勒,收下吧!” 多铎只好收下了。 就连青格和马喀塔都带来了礼物,青格带的是一直舍不得吃的肉干和果脯,马喀塔带的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幅画,上面画的是多铎带着她和青格在玩,画风十分放荡不羁,叫人看不懂,若非马喀塔悉心解释,多铎还真看不出来。 多铎笑眯眯收下了,转而带着他们在自己的新宅子里逛一逛。 宅子虽不算特别大,却是五脏俱全,有池塘,有水榭,还有楼宇,这个院子和金国大多数院子不大一样,看的青格和马喀塔眼睛都直了,特别是听多铎说后院花园专门开辟了一个小角落,打算引进一个动物园的时候,两个孩子纷纷发问,“十五叔,什么叫做动物园?” 多铎想了想,通俗易懂解释道:“动物园,就是动物居住的园子,等着你们下次过来的时候里面有小羊,有狐狸,有孔雀,有小鹿,还有马喀塔最喜欢的小兔子……可热闹了。” 他一直挺喜欢小动物的,从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原本他是打算在入住之前将动物园的修好,只是现在天气太冷,路程又遥远,怕小动物们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所以这才作罢,打算等着春暖花开时再将动物送过来。 这下,别说马喀塔和青格了,就连达哲眼睛都直了,“到时候我们能过来再看看嘛?” 这个动物园里修了有好几间小房子,小小的,错落有致,看着十分可爱。 “自然可以。”多铎毫不客气。 马喀塔拍着巴掌叫好,可瞬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十五叔,里面会有老虎吗?” 她虽没见过老虎,可却听过嬷嬷讲过故事,所以很怕老虎。 青格牵着她的手,笑道:“傻妹妹,里面当然没有老虎,要是有老虎,把小鹿和孔雀咬死了怎么办?” 马喀塔这才放心,甚至还提出自己的见解,直说小兔子的窝得做的暖和一些,还要派专人看管,免得旁的动物欺负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 青格却说孔雀最漂亮,得住最好看的房子才行…… 几个人讨论的是不亦乐乎。 没多久,客人们都来了,因来的都是些贵客,所以带的礼物也都不一般,多尔衮更是给多铎送来了十张极好的虎皮,到时候铺在书房,或者摆在屋子里,都是很气派的。 东西是好东西,可多铎却没想着将这些东西都摆出来,他又不是暴发户。 叫多铎没想到的是连皇太极都携着大福晋也过来了,据那满来报,皇太极站在门口欣赏自己所题字的牌匾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颇为满意地走了进来。 听闻皇太极来了,多铎等人忙迎了出去。 皇太极等人和多铎的欣赏水平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们祖上是靠烧杀抢掠发家的,所以恨不得将什么好东西都摆出来,如今皇太极见多铎这新院子看着寒酸,倒是半天没说话,带着众人进去了。 今中午多铎准备了好饭好菜招待大家,趁着张罗饭菜的时候,大福晋将他拉到了一边,“多铎,若是缺钱了告诉我一声。” 多铎:??? 他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大福晋道:“阿济格这人心思不正,当初你额娘在世时就时常找你额娘讨要东西,你额娘那里的好东西虽不少,可一大半都被他捞了去,你啊,以后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派人告诉我一声。” 多铎这才听懂了,怪不得将才多尔衮也好,代善也好,一个个看向自己的脸色都是欲言又止,将才代善更是偷偷塞给了自己一小箱金锭子。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福晋,您放心好了,我有银子,当年额娘给我留了些银子,还有父汗在世时他老人家得了好东西什么时候短过我的?我不过是喜欢这样的摆置罢了……” 可不管他怎么说,大福晋都是不相信的样子。 皇太极率着众人逛了一圈,看着与金国院落格格不入的院子,倒也没发表什么评论,他这个弟弟一向是这般,想什么做什么,这院子是他的,他怎么拾掇都成。 末了,他更是感叹一句,“多铎年纪也不小了,宅子有了,是时候该娶个媳妇了!比如说这次明明不少福晋都想来跟着看看,可内院之中却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好过来!” 他虽是笑着说的,言语中带着几分玩笑,却听得多铎心里是一个咯噔。 谁知代善更是笑着添了一句,“多尔衮还没成亲了,哪里能轮到多铎?” 多铎心里又是一个咯噔,看着这两只老狐狸,顿时只想到一个词——狼狈为奸。 如今多尔衮并不在这里,如今他与皇太极之间虽不是剑拔弩张,可但凡有皇太极在的地方,多尔衮就不愿意多呆,趁着将才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去了外头。 多铎有点懂了,这两人就是趁着多尔衮不在,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在他们心里,自己比多尔衮年纪小,也比多尔衮好拿捏多了。 多铎咧嘴一笑,“对,大贝勒说得对,如今我还小了,况且上次袁崇焕袁将军过来,我听他讲过明廷那边有规矩,父母去世后,儿女得等上三年才能成亲。” “哦,这是为何?”代善不解,“父母已经去世,难道儿女还要拖着一直不成亲吗?多铎,我看啊,那个袁崇焕定是见着你年纪小,骗你的。” 在他们金国,多的是老子一死,儿子去娶妻纳妾的,收的还是老子当初身边的女人。 第34章 多铎知道自己和代善说这些怕是说不通的, 毕竟代善年纪大了,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有限。 他环顾众人一圈, 眼神最后直直落在了皇太极面上, “当初袁崇焕袁将军和我说起这话的时候,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可袁将军却道, 父母将我们带到这个世上, 我们得尽孝道, 父母死后三年不能饮酒不能娶妻,要不然父母在九泉之下,我们却尽享欢愉,如此哪里对得起父母的恩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代善用一副“你小子别骗我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不怯,只道:“大贝勒, 您别不信我说的话, 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大汗, 在明廷那里,也没有收继婚的习俗, 哪怕是父亲身边侍奉床笫的侍女,那也是父亲的女人, 是自己的长辈。” 这也是多铎非常难理解的一点, 这些勋贵贝勒们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好收继婚这一口?莫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不是因为这个习俗,他的额娘阿巴亥也不会死了。 代善面上的困惑更甚, 甚至连济尔哈朗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打从他们出生就存在,何来不合理这一说? 多铎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们想啊,明廷以孝治天下,是不是兄弟恭亲,家庭和睦?反观我们金国,这些年不少兄弟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少家主在父亲死后收了继母,那要继母生下的儿子如何想?再见到母亲的时候是喊母亲,还是喊嫂子?见到兄长是喊哥哥还是喊父亲?” “明廷打仗虽不如我们,可在文化礼仪这方面不知道要比我们强上多少。” 这一番话可是说到皇太极心坎上去了,若是他那些兄弟有规矩,如何敢在大殿上同他叫板? 他一直都觉得明廷的文化礼仪值得学习,如今却也提出自己不同的见解,“可多铎照你所言,父母死后儿女三年之内不得成亲,可若是身边有别的女子,那又该怎么办?很多时候孝顺不是嘴上说几句,就是真孝顺的,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装样子?” “若是在朝为官的官员不孝顺,那可是会被人弹劾的,严重的,还会被罢官。” 多铎站在众人之中,丝毫不觉得怯场,“你们怕是不知道,在明朝是有言官的,言官是做什么的,就是时时刻刻盯着文武百官,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皇上,谁做的不好,比如说不孝顺,比如说父母刚去世就娶妻纳妾的,那都是要挨骂的,严重的甚至还会丢了官职。” 这话可不是袁崇焕和他说的,而是他从前在史书上,在电视上看到的。 这下子,连济尔哈朗都一副惊愕模样,显然不大相信。 皇太极却是极感兴趣,恰好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他便要多铎边吃边讲。 多铎见自己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甚是满意,继续道:“至于将才大汗说的,有些人是装孝顺,可装孝顺总比不孝顺要好得多。” “就比如说谎这件事吧,有的时候谎话说的久了,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当真了,装孝顺也是一样的,时间久了,说不准自己就真的变得孝顺呢?” “况且,长辈在装孝顺,下头的小辈见了以为他们是真孝顺,长久以来,岂不是人人都变得孝顺懂事了” 皇太极听闻这话,忍不住点头,“明廷的的确确是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就连一向喜欢和他唱反调的莽古尔泰听闻这话也没开口,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话可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他嫡福晋所生的长子并不孝顺,好几次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要打起来,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难道还真杀了不成? 他忍不住回想起来,当初父汗努尔哈赤在世时,是不是自己所言所行叫儿子见到过? 多铎扫了他一眼,笑着道:“三贝勒,你说是不是?” 莽古尔泰长子不孝顺,这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不好反驳,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他后悔,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原本他是打算不过来的,可听人说皇太极都来了,要是自己再不过来就有点说不过去。 可如今过来,相当于自己这张老脸被多铎这小崽子狠狠打了一巴掌。 多铎却觉得满心痛快,很显然皇太极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末了更是道:“……虽说如今我金国建立已有些年头,可不完善的地方还有很多。” “明廷虽已呈衰败之势,却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我希望大家能像多铎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一来,我金国才能繁荣昌盛,永垂不朽。” 这话说的众人是激情彭拜,取长补短才能繁荣昌盛,别看这些勋贵贝勒们平日里吵吵嚷嚷的,可那都是在窝里打闹,可一旦涉及到这方面,那是异常团结。 一顿饭自然是吃的火热。 等着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多铎累得瘫倒在床上,想着早些成亲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人帮自己处理内院,也不会导致连午饭时哪道菜先上哪道菜后上都跑来问自己。 因多尔衮的院子还没有修好,所以也暂时住在多铎府邸之中。 好在院子挺宽敞的,别说多住一个多尔衮,哪怕再来十个多尔衮,也是够住的。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多尔衮还在看书,斜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多铎,“……听说今日皇太极有给你定下亲事的意思?” 多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不对,他的哥哥多尔衮应该是在皇太极身边安插了有人的,不过……这好像也是件好事。 多铎叹了口气,道:“大汗不光是想左右我的亲事,看这架势,还想要替你定下亲事,你不成亲,我怎么能成亲?今日我的话,大汗看着像是听进去了几分,也不知道咱们的亲事能拖多久。” 他也是很惆怅,如今父汗努尔哈赤去世了,都说长兄如父,他的长兄是代善,也是和皇太极穿同一条裤子的,他这亲事,皇太极是拿捏定了。 如今他只想着能拖上三年,到时候他和多尔衮都长大了,不说想娶谁就娶谁,起码不乐意娶谁就不娶谁,好歹在自己的亲事上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多尔衮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兵书放了下来,“你以为我为何不搬到新院子来?我知道,一旦我搬过来,皇太极就要拿我的亲事做文章,我果然是没猜错……” 多铎一愣,道:“那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 多尔衮道:“为何要告诉你?难道告诉你了,让你老老实实住在宫里头?多铎,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反正我也想过了,我这院子短时间内就这般空着好了,我的亲事能拖一日是一日。” 至于他,是住在宫里头也好,还是住在多铎这里也罢,他都无所谓。 若真的要多铎选择,多铎其实并不愿意住在宫里,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如今是皇太极的家,还是在自己这小院子里舒服,“哥,你应该早些跟我说的,那我就不会……” “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你会老老实实住在宫里,所以我才没说的。”多铎环顾周遭一圈,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笑意,“你看这里多好,你住在这里,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你才是这里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说着,他更是握住多铎的手,郑重道:“至于我……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这话多的多铎鼻子一酸。 在他的印象中,多尔衮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他,有一次兄弟两人争嘴,他胡搅蛮缠的,气的多尔衮要拿木头做的剑杀了他! 他别过头,不想让多尔衮看到自己这样子,低声道:“哥,谢谢,真的谢谢你!” “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多尔衮笑了一声,“谁叫我是你哥哥呢?以后你这院子,我怕是时常过来的。” 多铎自然是求之不得,与多尔衮说自己请了个厨子十分厉害,手艺极好,还与多尔衮说要将达哲送的那株珊瑚摆在多尔衮住的屋子里……多尔衮没拒绝,都答应了。 原本以为到了新院子,就能踏实了,多铎怎么都没想到他是一夜未眠。 还记得刚来到这世界,多铎是极嫌弃自己住的屋子奢华又土气,活像个暴发户住的屋子似的,后来又觉得在这里畏手畏脚施展不开……可如今真的离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他还是觉得挺舍不得的。 迷迷糊糊睡过去,多铎更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父汗努尔哈赤最疼的就是他,努尔哈赤经常出去打仗,每次打仗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看他们兄弟俩儿,一回来将他举的老高老高,吓得他直喊“阿玛”。 画面一转,他又梦到努尔哈赤给他们兄弟两人做木剑,因常年打仗,努尔哈赤身上带着伤,小孩子玩的木剑看着简单,做起来却是极费工夫的,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劝他莫要做,可他还是给他们兄弟俩儿做出两个木剑来,那次之后,努尔哈赤的肩膀疼了好久…… 多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些,醒来时候枕边湿漉漉的。 多铎心里有些难受,想到梦里努尔哈赤那宠溺的模样,想着阿巴亥明艳温柔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有点喘不上气。 多铎有点明白多尔衮了。 多尔衮一直恨皇太极,觉得是皇太极逼死了他们的额娘阿巴亥,是啊,他不去恨皇太极,难道还要去恨自己的父汗吗? 这对多尔衮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多铎将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经过他的细心观察,特别是从多积礼的那件事上看来,皇太极嫌疑还是很大的。 自负如皇太极,想要掌控他,所以露出了破绽。 可他也不能凭着这些破绽就确定是皇太极逼死了他们的额娘阿巴亥,就算是真确定了,如今的他又能怎么做? 多铎是越想越惆怅,等着多积礼上门给他授课时,他还是怏怏的。 昨日多积礼也过来了的,见多铎神色略憔悴,只以为他昨日受累了,便没授课,转而说起些闲话来,“……十五舅如今颇受大汗看重,又博学多才,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就不能再为十五舅授课了。” 两人既是师生,又是甥舅,有的时候这称呼简直能把多铎绕晕。 不过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你别谦虚,你的才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着,他更是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多积礼的肩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说你的学问在我们金国是一等一的,可还是得加把劲才是,不要骄傲自满。” 多积礼嘴角抽了抽,想着自己十五舅写的那一手鬼画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十五舅如今只有十一二岁,“是,您说得对。” 多铎却并不觉得自己哪儿说错了。 他不太会用毛笔字,也认不得太多女真文字,脑海中仅存的知识也是十分有限,毕竟从前多铎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多铎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金国以武治天下,很多书他都看过,很多道理他也明白,只是不太懂满文而已,繁体字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还好啦! 多铎还是挺乐观的。 如今这情形,不乐观也没办法。 多铎与多积礼说了会话,留了多积礼用了午饭,则独自一人出去骑马晃一晃。 那满原本不放心,想跟着的,可架不住多铎执意要一个人出去,那满没办法,这才作罢。 盛京城还是挺大的,因天冷的缘故,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多铎漫无目的走着,走到一家馄饨铺,还吃了碗鸡汤馄饨当做下午的点心,那店小二见着他年纪轻轻衣着不凡,便十分乐意与他多说话,更是说起朝鲜那一战上去,说的他是慷慨激昂、热血澎湃——原本我以为老汗王去世了,咱们金国就没了指望,如今这位大汗也是厉害得很咧! 多铎听了,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朝鲜一战,他也是出了力的。 吃了馄饨,他走来走去没想到还是走到了宫门口。 可他今儿没去见皇太极,也没去见大福晋,而是去了父汗努尔哈赤临终前住的一间院子。 宁远城一战后,努尔哈赤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可他不顾众人反对,又出兵蒙古,虽胜了,可病的就愈发严重,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的时间,就住在这间清幽的小院里养病,小院里还有个汤池。 多铎不知道自己为何走到这里来了,放眼望去,一切是熟悉又陌生在,只是因为无人打扫的缘故,显得有些破败。 多铎还记得自己爬到墙角那棵香樟树上掏过鸟蛋,还记得自己偷偷趴在墙上、用弹弓打过前来给父汗请安的代善,更记得额娘阿巴亥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唤自己,掏出帕子给自己擦汗…… 昨夜的梦境顿时又浮上心头。 多铎百感交集。 有宫人经过,过来问他怎么了,多铎只道:“没事儿,我就在这里坐坐而已。” 这位小贝勒向来离经叛道,宫人并未多想,这才下去。 ***** 此时此刻的皇太极听闻了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刻意派人盯着多铎,而是派人守着宫里的每个角落,甚至每个人。 他这位置并不稳固,他心里也不踏实,“多铎去那里做什么?” 一旁的侍从并不知道。 皇太极如今正烦心了,虽说和朝鲜打仗他们打赢了,没想到明廷却是修书一封过来,义正言辞的点名了金国没有和谈的诚意。 这是为何? 皇太极明白,他们一边与明廷和谈,一边攻打朝鲜,明廷怎么高兴的起来? 换成从前,明廷还能拉上朝鲜一把,可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去救谁? 所以,原本这一来一往一封信就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点希望,没想到一场胜仗一打,一切回到了从前。 特别是袁崇焕,从前来金国他们是好吃好喝招待着,没想到一转身,一封信来竟说他们无耻? 皇太极气的直骂人。 在院子里睹物思人的多铎也收到了袁崇焕的来信,和从前唠家常的写信风格不一样,这封信言辞锋利,到最后连他也骂上了,说来说去,就是骂他们金国不要脸,骂他不要脸。 多铎:“???” 从前回信,多铎想着自己代表着金国的形象,字儿写的不好也挺丑的,所以每次都要那满代劳。 如今一封信收到,多铎也没时间感时伤怀,立马回府给袁崇焕回信。 他信里头的内容也很简单明了——不要脸?他们怎么不要脸了?他们是在与明廷和谈,又不是在与朝鲜和谈,何来不要脸一说?况且,要是你们明廷觉得不要脸,想要拔刀相助,那就来打呀,他们金国奉陪到底! 最后,他更是不忘再次与袁崇焕强调他们之间的赌约。 要是今年他们国家有大旱,袁崇焕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信送出去了,找到了发泄口的多铎也舒坦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他仍旧是军营、院子两点一线,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同吃饭一同训练,回去之后和多尔衮讨论讨论今日军营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日子过得是简单又快乐。 很快,多铎快乐的日子被阿敏送过来的一封信给打乱了。 前些日子,原本金国派过去的使臣南木泰等人都已经打算和朝鲜在江华岛焚书盟试,阿敏也代表金国在盟誓上署名了,可后来转而一想,却又觉得对朝鲜誓文不满意,便让旗下将士分兵掳掠三日,使朝鲜京畿道海边一带成了空城。 别说皇太极气的砸了几个杯子,多铎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也惊呆了。 他从前一直觉得莽古尔泰不要脸,没想到阿敏比莽古尔泰还要不要脸,这字都签了,还能反悔的? 皇太极连夜将他们这些贝勒喊到书房,商量对策。 多铎年纪最小,坐在最末尾,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像莽古尔泰则是骄傲,觉得他们金国给朝鲜颜色瞧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讨价还价的! 代善一如既往,依旧打哈哈。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如今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皇太极道:“……阿敏此次私自做主,抢夺朝鲜百姓东西,实在是罪无可赦,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我们给朝鲜赔不是?”莽古尔泰只觉得这样没错,其实金国一开始就是靠抢东西为生的,用明廷的话来说,那就是强盗,“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光怪我们,谁叫我们提出的条件他们不答应?我看啊,他们就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不光觉得阿敏错了,还觉得阿敏做的很对。 不过他的意见,皇太极从来都是听听而已,当不得真。 皇太极转而看向代善。 代善见躲不过去,只能缓缓开口:“此事阿敏的确是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只是,用莽古尔泰的话来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真的要我们给朝鲜赔不是?” 皇太极脸色难看极了,转而看向了多铎和多尔衮兄弟两人。 对多尔衮,他从来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毕竟多尔衮不会真心为他出主意,倒是多铎年纪虽小,却是很有主意,上次说的那些话,他时常琢磨,更是已经开始命人商讨起施行的办法来。 谁知多铎正欲开口,多尔衮就抢在他前头说了,“大汗,我和多铎年纪尚小,处事经验不够,这件事但凭大汗和几位大贝勒做主。” 皇太极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多铎扫了多尔衮一眼,他知道多尔衮的心思,这件事麻烦得很,多尔衮并不愿意他去淌这趟浑水。 其实,他也没打算说些什么。 在他看来,做错了事情那就是要道歉,要不然你明知道事情做的不妥,为何非得要做?阿敏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连他都知道的道理,难道阿敏不知道? 阿敏这是没有将朝鲜放在眼里,更没有将皇太极放在眼里。 莽古尔泰更是喋喋不休,“……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朝鲜已经见识了我们的厉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提些条件出来,重新签订契约,再将他们分些土地过来,大汗觉得如何?” 都说兵不厌诈,他只觉得阿敏的这个计策极好,趁着和谈让朝鲜众人放松警惕,一举拿下朝鲜,岂不是美哉? 至于多铎那小毛崽子说的什么怕打仗伤及根本,这根本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多铎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阿敏无耻,没想到……莽古尔泰更胜一筹。 放眼整个屋子里坐着的,除了他十分震惊,好像其余人都已经见怪不怪。 连向来打哈哈的代善都道:“大汗,莽古尔泰所言甚是。” “可如此一来,我金国岂不是失信于朝鲜?”皇太极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要跟明廷多学学礼义廉耻,学学孝道,没想到今儿脸上就被阿敏,还有这些贝勒们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叫他如何不生气? 三位大贝勒都赞成顺水推舟,再次与朝鲜谈条件。 皇太极不好再说什么,如今他们是四位贝勒同朝议政,若他一意孤行,到时候只怕是更加丢了。 夜深了,多铎才走出书房。 外头的天儿是真冷啊,可被积雪一衬,外头宛如白日里亮澄澄的。 多铎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一句,“要是这时候能吃烤羊肉,再配上一碗羊肉汤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宅子的人,便说回去烤羊肉、喝羊肉汤去。 多尔衮自然是要一起去的,多铎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济尔哈朗,便也邀上他一起去。 济尔哈朗宛如霜打的茄子,摇摇头,“这么晚了,我就不去了。” 当初他手臂受伤,被告知整条手臂可能废了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垂头丧气过。 这人,是金国难得有点良心的! 多铎拽着他不松手,“去吧,反正你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去喝酒解闷。” 多尔衮也邀他一起去坐坐,济尔哈朗拒绝不了,只能去了。 一个男人,两个儿郎坐在一起喝酒吃烤羊肉,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多尔衮比多铎大两岁,酒量好点,陪着济尔哈朗喝了几杯酒下肚,实在喝不了,兄弟两人看着济尔哈朗一杯酒接一杯酒,都不带劝的,看的是目瞪口呆。 多铎吃口烤羊肉喝口羊肉汤,觉得从胃里到身上都舒坦极了,看见憋屈的济尔哈朗,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你哥哥肯定会没事儿的,不看别的,就看看莽古尔泰和代善这态度,他也不会有事儿的。” 他虽和济尔哈朗年纪差十几岁,可是一辈儿的,他便拿济尔哈朗当起兄弟来。 济尔哈朗又狠狠灌了一杯酒,道:“这件事,阿敏做的不地道。” 的确是不地道! 多铎心里恨赞同,可嘴上却还是说些宽慰的话来,“你看啊,阿敏只是抢东西,并没有伤人,好歹不算太坏……” 济尔哈朗苦笑一声,直灌酒。 他就是酒坛子,也架不住这个喝法,到了最后多铎只要那满将他扶下去歇着,更是心中感叹,等着自己长大了一定不能喝快酒,酒喝的太快容易醉! 这不,他第二碗羊肉汤还没喝完了,济尔哈朗就醉倒了。 多尔衮正在吃烤羊腿,扫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济尔哈朗这么难过只是因为阿敏吗?” 多铎摇摇头,“好像不全是。” 阿敏的性子从前他是听说过的,自大、嚣张、目中无人,说起来和莽古尔泰是差不多的,却比莽古尔泰懂得收敛,聪明很多,身上的军功也多了很多。 而且济尔哈朗是阿敏的亲弟弟,按理说是这世上最了解阿敏的人,对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觉得意外的。 多尔衮笑了笑,“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多铎想了想,认真分析道:“应该是对这些人失望了吧,明明阿敏犯了错,落在他们眼里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事,不想着怎么弥补,还想着怎么借机捞到更多的好处。” 人人都说阿敏兄弟两个性子是差不多的,可从上次济尔哈朗救他的事情上,他就看出来了,济尔哈朗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分析的没错,却是不全对。”多尔衮正色道:“想必是济尔哈朗对皇太极也失望了吧,当初皇太极为了让剩下三位大贝勒支持他,说是四大贝勒共同协理政务,可不管怎么样,他才是我们金国的大汗。” “前些日子他就已经提出向明廷学习孝道,学习诗书,学习礼仪,三位大贝勒中阿敏在外打仗,莽古尔泰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代善年纪大了,我们俩儿年纪太小,阿济格被幽禁,所以皇太极便邀了济尔哈朗一同拟定律法,没想到这还没开始了,皇太极就打了自己的脸面。” 多铎有些不懂,“可若是大汗真的与三位贝勒起了争执,他不一定会占据上风的。” “皇太极不是不一定会占据上风,而是一定会输的。”多尔衮看的清清楚楚,皇太极这位置并不稳固,所以才一直想要拉拢他们兄弟二人,拉拢完了之后了?结局是什么,他很清楚。 “济尔哈朗气的是皇太极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争取都没有争取一下的,济尔哈朗前些日子在宫里一熬就是大半夜,他不擅文书,却还是带着大臣们忙进忙出,如今此事一出,他们的努力成了什么?” “皇太极啊,这是寒了他的心。” 多铎略一思忖,也明白过来。 从前是他没有将皇太极想的太快,如今一经点拨,顿时就懂了。 当初皇太极率着他们回盛京时,只怕心里就已经开始拨弄小算盘了,阿敏这几个大贝勒,他是左右不了,可像自己和济尔哈朗这种小贝勒,还是可以拉拢一二的。 若阿敏在的时候,济尔哈朗对这个哥哥唯命是从,甭管皇太极说什么,他都不会认的。 所以他才费尽心思将阿敏留下来攻打朝鲜。 当时他还和多尔衮讨论过这件事,阿敏乃是金国猛将,留下来攻打朝鲜相当于杀鸡用牛刀,他与多尔衮商量来商量去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如今却是全懂了。 小贝勒终究有长大、成大贝勒的那一天,皇太极是在竭尽全力培养自己的势 力! 多铎再一次确认——皇太极此人阴险狡诈,得小心提防! 多铎猜的没错,翌日一早皇太极就修书一封送给了阿敏,退兵到平壤,不进攻,却也不后退。 这就相当于把剑悬在朝鲜脖子上,不说杀你,也不说不杀你,活生生想吓死你! 多铎心中觉得不耻,若论起阴谋阳谋来,金国上下怕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皇太极。 不过当着皇太极的面,他却不能说。 下午时皇太极还专程将多铎叫了过去,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多铎在心里忍不住朝皇太极翻了个白眼,你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来问我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煞有其事道:“大汗,其实吧,我是向来不懂这些的,这些事情……袁将军之前没和我讲过。” 皇太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当日多铎搬家时说的那番话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要不然,多铎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看样子这个袁崇焕不光是嘴皮子厉害,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对了,多铎,你觉得多积礼怎么样?” 他之前是问过多积礼的,没想到多积礼说什么多铎天资极其聪明,很多事情他不过是略点拨一二,多铎就能举一反三,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若是加以培养,以后定是个栋梁之才。 多铎道:“我这个外甥……倒是挺博学的,而且脾气很好,也不像是寻常先生那般刻板,会给我讲故事,由浅入深,我还挺喜欢他的。” “很多时候我提出不同的见解,他不会一味否决,会听我的想法,两人会评评谁说得对,他错了也会大大方方承认,也不会因此觉得丢脸。” 他发现金国这些勋贵贝勒们都很好面子。 皇太极笑着道:“你觉得好那就最好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多铎如何看待多积礼这个人的,他不知道多铎是不是在装傻,不过他也没打算再多问了。 多铎正准备转身下去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大汗,我们今年会有大旱,您得提前做准备。” 他无心帮助皇太极,可若是粮食不够吃,他旗下镶白旗将士岂不也跟着受苦?虽然如今他已经开始四处收购粮食,却还是担心到时候若是有人找他借粮食,甚至抢他的粮食。 他可是见识过的,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是强盗! 第35章 果然, 和多铎想的一样,皇太极听闻这话笑了笑, 问道:“这是为何” 多铎只觉得皇太极这人吧, 实在是太假了, 当初他陪着袁崇焕时, 皇太极借着保护袁将军和他的名义, 给他派了十来个护卫, 他不相信, 他与袁崇焕说的话,皇太极会不知道? 还有他和袁崇焕之间来往的信笺,他不相信皇太极没看过。 这个人啊,不仅假的很,而且还很沉得住气。 可多铎也不能说他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他怕皇太极以为他魔怔了, 只道:“是我梦到的。” 见皇太极一脸“你是不是在玩我”的表情, 多铎忙道:“是父汗托梦给我的, 说今年咱们金国和明廷有旱情,明年更是会大旱, 大汗,你可别信, 父汗告诫我们一定要相信他。” 皇太极这人虽不咋样, 却还是挺孝顺的,当初父汗努尔哈赤病重时,皇太极衣不解带伺候了好几个月。 虽然, 他的孝顺辛苦可能是另有目的。 皇太极知道多铎与父汗努尔哈赤之间的感情有多好,这么多儿子中,只有自己这个弟弟骑在父汗背上、嘴里嚷嚷着马儿快跑,当时的父汗都已经年过四十,看的他们一众兄弟是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笑道:“多铎,梦是当不得真的。” 之前他知晓多铎和袁崇焕的谈话后,一直苦思冥想,想不通多铎为何要说这些话,从前的多铎不着调,可如今的多铎变了许多,沉了不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特别是听闻镶白旗上下已经开始储存粮食后,他更是觉得此事不简单。 “父汗从前最喜欢我,他不托梦给我还能托梦给谁?况且,父汗说什么不好,为什么单单与我说这件事?可见是有原因的。”多铎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来,只能将父汗努尔哈赤搬了出来,想着这个时代的人迷信,多少能将他的话听进去些。 谁知道皇太极根本不是寻常人,摇摇头道:“多铎,梦是不能当真的,而且你梦到父汗可能是你思念父汗的缘故,你梦到父汗告诉你明年大旱,说不准是你在军营之中没有吃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好吧! 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铎道:“既然大汗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那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若今年真的出事了,大汗可别让我们镶白旗将粮食分出来。” “若有人想打我粮食的主意,我可是要来大汗跟前告状的,到时候还得请大汗替我做主。” 这话实在是孩子气,皇太极笑着答应了,“这事你就放心好了。” 多铎这才如释重负,却还是不死心的嘀咕了一句——如今风调雨顺,粮食的价钱便宜,趁机多囤一点也没什么坏处,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情况? 他并不乐意便宜皇太极,却害怕太多将士吃苦受罪。 皇太极本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的,可后来却是越想越觉得多铎最后一句话是有些道理的,他们与明廷的一战是在所难免,如今粮食便宜,多囤些,好像没什么坏处。 特别是他派人下去查了查,镶白旗军营像是不要钱似的囤粮食,就连正白旗军营也开始囤粮食,只下令要人囤些粮食起来。 其实啊,多尔衮也没相信多铎那套说辞的。 可多铎对他还是有办法的,每日在多尔衮屁股后面像唐僧似的念叨,念的多尔衮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后来实在忍无可忍,这才买了点粮食存着。 谁知道多铎对他存着的那点粮食很是不满意,便擅自做主“借”了钱给多尔衮,亲自安排人帮多尔衮买了粮食送到军营去,后来又死皮赖脸的要多尔衮还钱…… 吓得多尔衮如今一见到他转身就走。 殊不知皇太极都开始囤粮之后,不少人也开始囤粮,只觉得盛京城这一个个是怎么了,开始是两白旗囤粮食,如今又来了一个皇太极…… 像代善这种喜欢自作聪明的,只想着多铎如今颇受皇太极看重,是不是皇太极与多铎透漏了什么,要不然两白旗哪里会这般? 思及此,代善啊济尔哈朗啊也都是开始了。 莽古尔泰向来不甘人后,见着盛京没了粮食,金国没了粮食,便从明廷境内采买了粮食回来。 对于这些事儿,多铎是不大清楚的,也不怎么关心,他白天要在军营操练,晚上偶尔还被皇太极喊到宫里开会,时时刻刻关注着阿敏在朝鲜的动向。 阿敏这一仗打的朝鲜连动也不能动。 莽古尔泰是洋洋自得,连着夸赞了阿敏好几次,直说阿敏聪明,颇有父汗努尔哈赤的风范。 如今多铎听闻这话面上已经是面目表情,见得多了,也就不见怪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扫了皇太极一眼,得,皇太极面上和他神色是差不多的,面无表情。 不过想想也知道,皇太极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距离金国成为文明大国又远了一步。 渐渐地,多铎也学着多尔衮一样每天每天不说话,不说别的,书房每天晚上都提供了夜宵,专门侍奉皇太极的小厨房做的饭菜味道肯定是不差的,所以每天晚上多铎隐隐还是有点期待的。 比如今天晚上送来的就是烤羊羔子和牛乳粥,再配上几碟子酱菜,味道十分不错。 多铎连吃了两碗牛乳粥。 一般来说,商量完事情之后才会吃夜宵,所以说众人放松了不少,莽古尔泰更是心情大好,“……之前我就听说朝鲜美人儿多,一看的确是如此,听说宫里的美人儿更多,这朝鲜皇帝做别的不行,却是搜罗美女的一把好手,生出来的女儿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我看咱们不如弄几个过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那等年幼的小姑娘,身子干巴巴的,又没滋味,躺在床上像死鱼一样,还不如朝鲜的那些妃子。 只是啊,架不住皇太极前些日子发话了,废黜收继婚这习俗,要尊礼重道,这朝鲜皇帝还在了,明晃晃抢人家妃子,好像不大厚道。 皇太极装作没听到似的,没接话。 难道这就能打消莽古尔泰的积极性吗?并不能,他想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冷声打趣道:“多铎,你如今还没尝过女人滋味吧?不如让大汗给你弄几个朝鲜美人儿来?” 他这话音刚落下,多尔衮就扬声道:“莽古尔泰,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不涉及到弟弟和故去的额娘,他的脾气一向是挺好的。 莽古尔泰是怕好战的,这些日子一想到阿敏在打仗,他留在这里每天不知道瞎折腾些什么,心里就来气,巴不得同人吵一架,不,打一架最好了。 如今他只选了多铎这两个软柿子来捏,“哦,我忘了,别说你弟弟,你也没尝过女人滋味,怎么,着急了?大不了让大汗多送几个美女来,你们兄弟俩儿都能得几个。” 多尔衮脸色微微变了。 多铎却是按住他的手,笑眯眯道:“多谢你了,你的好意我们兄弟俩儿心领了,不过上次与大汗讨论过孝礼之道后,我和多尔衮替父汗和额娘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考虑娶妻的事情。” 他也琢磨出和莽古尔泰这种人的相处之道来,他没事儿就想招惹招惹自己,要是自己反应很大,岂不是正合他意?所以啊,不要有反应,一次两次的,莽古尔泰觉得没意思,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莽尔古泰嗤笑一声,“我看你们兄弟两人能坚持几日。” 将士在外拼命无非求财求女人,不好女人,人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那你就等着看好了,若是我们兄弟三年之内碰了女人,我把脑袋给你当皮球!”多铎也是丝毫不怯,这话不仅是对莽古尔泰说的,更是对皇太极说的,要他看看自己的诚意。 果然,皇太极听闻这话只把他的话打断,说什么时间不早了,要她们早些回去歇着。 多铎吃饱了喝足了,决心也表了,回去之后就歇下了。 皇太极却是翻来覆去久久没有睡意。 他烦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一旁的大福晋也是睁着眼睛,睡不着觉。 今日她又接到蒙古娘家的来信,说达哲已来了多日,该回去了。 自己最小的妹妹若回去会面临什么,她都知道,蒙古也好,还是金国也罢,女人的地位都是很低的,哪怕她是金国大福晋,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如今能救达哲的唯有皇太极。 大福晋今日一直等着皇太极过来,原本是想开口的,可见着皇太极脸色不佳,便又犹豫了。 如今想了又想,她柔声开口:“大汗可是有什么心事?我瞧着你一直睡不着。” 皇太极侧身,道:“吵着你了?” 大福晋笑了笑,索性起身命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亮,夫妻两人靠在床上说起话来。 皇太极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一直睡不着,像是换季的缘故,等明日昭大夫过来瞧瞧。” 自他继承汗位之后,的确是老了不少,头上都有了白发。 夫妻两人索性躺在床上说起闲话来。 在大福晋的印象中,他们好像还从未这般过。 从前娶她的时候,皇太极已有正室,却为她腾位置,寻了豪格和青格生母的错处,这些年,纵然皇太极嘴上不说,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芥蒂。 与其说两人是夫妻,不如更像是伙伴,互相扶持,互相成就。 也正是因为哪怕她多年无所出,最后只生下个女儿,她的位置依旧没有动摇。 从始至终她都知道,皇太极看重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更是她背后的蒙古,所以啊,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奢求太多。 她更是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开口,“……今日我接到蒙古的来信,想要将达哲接回去,达哲当初本就是走投无路,所以这才来的盛京,若是回去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大汗,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妹妹,你救救她吧!” 皇太极只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其实今日不光是大福晋接到了蒙古的来信,他也接到了,怕的就是他们不放人。 他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如今他想了想道:“你是嫁出去的姑娘,达哲的事情上你也不好说太多的,况且从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达哲留在你身边,只是达哲这名声……你也知道,贝勒勋贵瞧不上她,寻常人家,别说你了,我都瞧不上。” 在他看来,将达哲嫁给莽古尔泰为侧福晋,已是十分抬举达哲了。 大福晋不是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可如今有求于皇太极,她也不好说这些,“可达哲是我最小的妹妹,若要她小小年纪就嫁人,嫁的还是那样的人,我怎么能放心?” “大汗,我十五岁嫁给你为侧福晋,这么多年来恪守本分,从未开口求过你,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请求了。” 皇太极沉默了。 大福晋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妻子,抚育子女,孝顺老人,前几年父汗努尔哈赤看重与蒙古的关系,她更是亲自说服她的父汗,让自己十二岁的侄女玉儿嫁给他为侧福晋。 见皇太极还在犹豫,大福晋只光着脚下床,跪在皇太极跟前,“大汗,若是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夫妻多年,她太了解皇太极的性子,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 皇太极看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悲来,“你可知道为了达哲,你与我闹了多少次别扭?”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他不高兴了。 大福晋也看出来了,实际上她也很清楚皇太极如今刚继承汗位,正是与蒙古打好关系的关键时候,若此时开罪蒙古,对皇太极来说并不算是好事。 接下来夫妻两人是一夜无话。 多铎这一夜却是睡得极踏实,还做了个美梦,梦到今年夏天金国也好还是明廷也好,都没有旱情发生。 他多希望这个梦是真的。 可他也知道,这个梦不可能成真,此次旱情将会持续很长时间,让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多铎不放心,去军营之前还专程去镶白旗粮仓看了看,见粮食储备的很充足,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一日,多铎都在军营里。 过了几日,多铎却听到一个消息,大福晋病了。 如今是初春,乍暖还寒,稍有不注意,人就会染上风寒,多铎听闻消息,连忙进宫给大福晋请安。 虽说皇太极这人不怎么样,但大福晋还是挺好的,上次见他新院子“寒酸”,送了不少好东西,还送来两盒子金锭子,比代善出手大方多了。 多铎虽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收下了,接着将这些金锭子都换成了粮食存着。 等多铎熟门熟路进了清宁宫,没想到内间里有个陌生的女子正在大福晋跟前侍奉汤药。 金国勋贵男子都是可以娶四房妻子的,多铎虽知道皇太极身边并没有多少女人,可眼前这个还是十分陌生,像是从前没见过。 不过这个女子瞧着倒是十分好看,眼睛大大的,一笑嘴角便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最明媚动人的时候,多铎见了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暗暗想着宫里有这样的美人儿,自己怎么印象? 待多铎请安后,大福晋笑着介绍:“这个是我的侄女玉儿。” 哦! 玉儿! 一说这名字,多铎就有了印象,历史上的玉儿是以后的孝庄皇太后,很厉害的一个人,之前的玉儿是科尔沁草原上的最耀眼的明珠,去年嫁给了皇太极,如今是金国的侧福晋。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多铎知道玉儿是不愿意嫁给皇太极的,所以一来到盛京,就“病”了,病到如今才好。 多铎露出赞许的目光来,称赞道:“你们年轻人有孝心这是好事,只是如今初春,风寒肆意,你们也得小心才是。” 在他看来,玉儿是大福晋的侄女,他和大福晋是一辈儿的,算下来,他也是玉儿的长辈。 玉儿笑了一声,大大方方道:“多谢小贝勒提醒。” 多铎点点头,这才问起大福晋的身体来,“……您也是的,明知道这个时候最容易染上风寒,怎么还不小心些?如今本是好时候,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您却只能呆在屋子里。” 大福晋笑了笑,哑着嗓子道:“我向来喜静,倒是觉得无所谓,倒是苦了几个孩子,青格和达哲都被我传了病,如今都困在屋子里养病了。” 原本是达哲这几日一直在侍奉大福晋,可今早上她也病了。 多铎想着待会儿也去瞧瞧青格好了,至于达哲,她是姑娘家,待会儿要人送些东西过去。 因大福晋身子不好,大多以静养为主,不好多说话,所以多铎也是坐在一旁守着大福晋。 他更是留心起以后大名鼎鼎的孝庄皇太后来。 如今的玉儿看不出半点娇气的姿态来,擦脸、喂药都是亲力亲为,十分细心,见着大福晋喝药每次都剩下一口,更是皱着眉头道:“姑姑,这药得趁热喝,得喝完,要不然药效可是会大打折扣。” 她这样子,就像管家婆似的。 多铎对她印象挺好的,大福晋不能多说话,他就缠着玉儿说个不停,“从前你在家中也是经常照顾人吗?你在蒙古也是格格,身边肯定也有很多人伺候的。” “你来盛京住的习惯吗?听达哲说你们蒙古人都很会喝酒,那你酒量是不是也很好?” “你从蒙古过来是坐马车还是骑马过来的花了多长时间?” 可不管多铎怎么问,她总是笑吟吟的回答,丝毫没有不耐烦。 大福晋见了,只对着她道:“多铎这是喜欢你了,这孩子向来是见到谁若是喜欢就会多说几句话的。” 玉儿也很开心,“我也很喜欢小贝勒的。” 多铎听了更会开心。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会打扰大福晋漾濞,则下去看青格了。 青格打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大好,稍微吹个风就病倒了,这次旁人染上的是寻常风寒,可她病的却比旁人都要重些。 多铎过去的时候,她还昏睡在船上,一张小脸是潮红潮红的,看着是难受极了。 身旁的侍女知道多铎疼她,生怕多铎责怪她们,忙道:“小贝勒,天上午就有大夫给格格看过病了,说是格格身体弱,得小心将养着,将才格格才喝了药睡下的。” 多铎皱眉道:“可你们是格格身边伺候的人,格格如今脸这么红,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担待的起?” 他也知道,下头的人对待青格多有怠慢,她虽养在大福晋膝下,却到底不是亲生的。 多铎这话一出,下头的人又是忙着去请大夫,又是忙着去端水,又是忙着去厨房看汤药…… 多铎见了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这些人敲一下动一下,也不知道平日里大福晋不在的时候,她们是怎么怠慢青格的。 青格本就比旁的孩子生的瘦弱些,如今病了几天又瘦了一圈,瞧着让人十分心疼。 多铎拿起温帕子给她擦脸,谁知青格却呢喃道:“额娘,额娘……” 多铎没听清,凑近了些,只听到她声音中带着哭腔,“额娘,你别不要我,青格好想你啊,你别丢下我们……”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啊,青格好难受……” 多铎听闻这话,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青格如今只有四五岁,当初大福晋被扶为正妻时,她还没有出生,后来努尔哈赤想着青格的额娘身份卑贱,养育青格并不合适,便自作主张让青格养在大福晋身边。 有亲额娘在身边,孩子是养不熟的,所以青格的亲额娘便被送到了别院住着,偶尔才能见上青格一面。 所有的人都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要大福晋真心对她好,她会将大福晋当成亲生额娘一般看待,实际上啊,很多人对青格的态度就足以让青格早早就长大了。 不一样的,始终都不一样。 多铎握住她的手,亲生道:“青格,不要怕,十五叔在这里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那侄儿豪格实在太不懂事了些,整日有事没事往皇太极跟前凑,自己亲妹妹病了,也不说多来瞧瞧? 青格病的昏昏沉沉,却没有病糊涂,见多铎来了,抱着他的胳膊就哭了起来,“十五叔,我,我好难受,我好想我的额娘啊……” 她想的是她的亲生额娘,而不是马喀塔的额娘。 大福晋对她的的确确是很好,可以说将她看成了亲女儿,可小孩子总是这般,想着自己是外人,再加上时不时有外人挑唆,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再加上如今她病着,是格外脆弱。 多铎心疼极了,“不怕,有十五叔在了,十五叔刚刚才晓得你病了,已经叫人给你买你爱吃的点心,还有牛乳糖,还有你爱吃的糖渍青梅,你还想吃什么,告诉十五叔,十五叔都给你买回来!” 人人都道青格懂事聪明,将才他更是听人说青格就是病的这般严重,大早上还去给大福晋问安。 他不希望青格这么懂事,若能够选择,谁又想这么懂事呢? 青格摇着头,不说话,直哭。 多铎也不劝,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青格这才止住了眼泪,可因为太伤心的缘故,却还是一抽一抽的。 多铎瞧她红红肿肿的眼睛,替她擦了擦眼泪,“你病了,为何不告诉大汗或者大福晋一声,要你额娘来看你呢?” “不行。”青格还是一抽一抽的,哽咽道:“这样额娘知道了会伤心的。” 多铎微微叹了口气,“你只是个小孩子,只要自己高兴就够了,何必管别人开不开心?更何况,大福晋是你的母亲,你开心,她自然就开心了,她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小心眼。” 青格却是执意说不要。 多铎不好再勉强,只问:“你哥哥这几日可有来看过你?” 青格声音低了低,“前天来过一次。” 可是来了没多久,豪格就走了,这话她没说。 多铎心里有点不高兴,前天来的?这都两三日没来了,哪里有点当哥哥的样子? 可当着青格的面,他到底没说什么。 那满很快就将一些零嘴买来了,买的都是些青格喜欢吃的,还有糖渍青梅。 多铎捏着两罐子糖渍青梅道:“药苦,喝了药之后含了两颗在嘴里,人能好受些……以后要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只管来告诉我,十五叔给你送过来。” 青格重重点点头,可末了还是不忘叮嘱他,“十五叔,今天的事情可别告诉旁人。” 多铎自然是答应了。 没多久,大夫就过来了,替青格诊脉之后更是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当初青格病了,下面的人给她加了床厚被子,人一发热脸就潮红潮红的,药照旧喝着,将加的那床厚被子换成薄被子就好了。 一旁的侍女听的是低头不敢说话。 多铎哄着青格喝药睡下后,对着这一干伺候的人沉沉道:“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打的什么心思,青格年纪小,不懂事,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青格虽不是从大福晋肚子里出来的,却也是大汗第一个女儿,她还有个哥哥在了,今日的事情就算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告诉大汗,重重责罚你们。” 这些人的确是该罚,明明是一床被子的问题,这些人都没有发现。 还好没事,要不然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下头的侍女们都知道这位小贝勒的脾气,他若是脾气上来了,别说责罚她们,打死她们都不是没可能的事,一个个的自然是连连称是。 多铎这才放心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去了豪格府上一趟。 豪格是皇太极的大儿子,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这话不假,对这个曾经的嫡长子,皇太极很是看重,经常商议大事的时候都将他带在身边,想让他多看看学学。 有不少人暗自揣测,若是大福晋生不出个儿子来,以后这汗位十有八九就是豪格的了。 豪格也是听到过这话的,顿时是更加努力了,努力的连自己的亲妹妹病了都没时间去看。 豪格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因金国男子成婚较早,他已经在三年前就已经娶妻,在外头辟府单过了。 多铎直接杀去了豪格府上,却被告知豪格不在府上,而是去了宫里。 呵,去了宫里都不去瞧瞧自己的妹妹? 多铎又重新杀回了皇宫,果然在皇太极的书房外见到了豪格。 恰逢此时皇太极在书房召见大臣,不方便见豪格,所以他就侯在门外。 豪格眉眼五官长得还挺像皇太极的,长得……并不怎么样,一见到多铎就笑着道:“十五叔。” 从前多铎觉得这孩子还不错,挺孝顺的乖巧的,如今一看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哼一声。 豪格从小也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只道:“怎么,十五叔这是不高兴呢?可是有谁惹您生气呢?” 多铎抬头看了他一眼,豪格个头长得挺高的,自己得仰着头看,瞧着他那双下巴和大大的鼻孔,只觉得他这声“十五叔”喊的也不是很诚心,只道:“你在这儿等大汗?等了多久呢?” “对,父汗正和大臣们议事了,叫我在这里等一等。”豪格也没多想,如实回答,“我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不过十五叔问这些做什么?”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父汗每日都忙得很,也不知道与大臣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完话,他这个当儿子的多等等也无妨。 “半个时辰?时间够长的!”多铎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不成器的侄儿给气死,“半个时辰足够你去清宁宫一趟再回来了。” 豪格一脸懵,一副“我要去清宁宫做什么”的表情。 多铎是更来气了,“青格病了几日,不该每日都去瞧瞧吗?” 豪格更懵了。 自己又不是大夫,又不是侍女,每日去瞧青格做什么? 多铎扫了他一眼,对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 恰逢有大臣谈完了话出来,多铎也不等人通传,直接进去了。 皇太极正想着事儿了,抬头一看,不是豪格,却是多铎气势冲冲走了进来,不由道:“豪格了?不是他要见我吗?” 说着,他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自父汗努尔哈赤去世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多铎生气。 豪格紧跟着多铎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多铎也不理他,开口道:“大汗,人有上进心,想要多为您分忧,这是好事,只是若为了力争上游,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顾不上,那就有些过分了……” 豪格连忙打断她的话,“父汗,我前儿才去看过青格,大夫说她的病不碍事……” “怎么,前儿去了就算是完事呢?她是你妹妹,才四五岁的妹妹,大福晋如今又病着,不能照顾她,你这个当哥哥的多去看看她很过分吗?”多铎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们这幅女人不值钱的态度,若青格是个儿子,只怕豪格的态度会不一样,“我理解你想为大汗分忧,只是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顾不上,哪里会顾得上金国的百姓?” “明廷重礼仪重规矩重亲情,大汗啊,我看这一点我们真得像明廷学学,将规矩立起来,也约束约束这些人!” 豪格是有口难辩,心中更是暗道这个多铎一口一个明廷的规矩,就仗着自己和袁崇焕接触了几天,他们都不知道明廷规矩对吧? 他刚想说话,可想着父汗前些日子才说了什么“长幼有序”之类的话,也不敢说话了。 皇太极虽觉得多铎有些过了,可到底一片好心,只道:“青格怎么样了?” “喝了药,现在好多了。”多铎如实回答。 皇太极这才扫了豪格一眼,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要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看看青格,青格如今还年幼之类的话。 豪格虽气愤,却也只能一一应下。 皇太极连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都没问,直接下令要他去看看青格了。 不过见着坐在一旁,丝毫没有要走意思的多铎,他皱眉道:“你还想要说什么?” 盛怒之后的多铎也恢复了点理智,腆着脸道:“可豪格如今已经成年,在外有了宅子,哪里能时时刻刻陪着青格,大汗,我看不如将青格的亲额娘接进宫一段时间,陪陪青格?” 皇太极眉头一皱,多铎连忙抢在她前头开口,“也就住几日罢了,大汗,你是不知道,人生病的时候是格外脆弱,之前我生病的时候就想的人就是我的额娘!”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皇太极大手一挥,应了。 多铎这才高高兴兴地出宫,打算明日给青格一个惊喜,至于他侄儿豪格高不高兴,他才不关心了。 反正以后他与多尔衮兄弟两人还是要与豪格翻脸的。 第36章 多铎第二日照旧在清宁宫里见到了玉儿。 玉儿看到他的时候还笑了笑, 叫小厨房端来刚煮好的牛乳粥给多铎尝尝,她倒是个爽朗大方的。 说实在的, 多铎昨儿是一夜没睡好, 想的都是她和多尔衮之间的事儿。 他对历史并不算熟悉, 却也听过很多野史, 野史上说多尔衮和玉儿从小青梅竹马, 却被皇太极横插一刀,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说见面, 从前这两人一个在蒙古,一个在盛京,到现在连面都没见过,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那或者是以后暗生情愫? 多铎想着多尔衮沉着冷静的模样,很难将他与“为爱痴狂”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昨晚上想了大半夜,想的是翻来覆去没睡好, 一觉醒来却也通透了不少, 只觉得这种事光他操心也没用, 顺其自然吧! 今日来看大福晋时,她身体已经好了些, 多铎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青格的额娘今早上进的宫,如今正在照料青格, 多铎还担心大福晋会不会有点不高兴, 没想到大福晋直接说关系,母女连心,她有什么可吃醋的, 只要青格能早些好起来就成。 多铎笑着道:“……青格有您这样一位额娘实在是太幸运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那个不成器的侄儿,问道:“今日豪格可有过来?” 按理说他们的额娘难得进宫一趟,豪格怎么说也得过来看看,拜见额娘一番的。 大福晋摇摇头,“他哪里有时间过来?” 她也算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这些孩子的秉性如何,她比谁都清楚,不光到了现在豪格没有来,只怕这几日也不会过来的。 不孝子! 多铎心里忍不住再次咒骂一句。 大福晋似看穿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没有说穿,只寻了个由头将玉儿和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这才道:“多铎,你觉得达哲如何?” “达哲?”多铎不明白大福晋这话的意思,想了想认真道:“达哲挺好的,模样好,人又聪明,而且出身又高贵……不过大福晋,您问这些做什么?” 大福晋笑了笑,“那你觉得她嫁给你哥哥多尔衮可合适?” 那夜她一跪,皇太极虽答应她留下达哲,可皇太极答应,并不代表蒙古那边也会答应,蒙古的女儿都是用来联姻的,越是出身高贵,价值也高,所以她只能为达哲挑选一门好亲事,来堵住蒙古那些亲贵大臣的嘴。 她之所以选择多尔衮,一来是因为多尔衮的确是个好孩子,值得托付终身,二来则是皇太极想要拉拢多尔衮,夫妻多年,膝下没个儿子,她疼达哲是真的,可不愿意和丈夫离了心也是真的。 多铎一愣,突然想到多尔衮在出征路上对自己说的话,只道:“大福晋您还是别打多尔衮的主意了,他啊,是不会同意同意的……况且我们兄弟两人想好了,打算为父汗和额娘守孝三年。” “这有何妨?达哲年纪尚小,三年之后成亲也未尝不可,正好我也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出嫁呢!”大福晋语气温柔,“不过为何多尔衮会不愿意?是达哲长得不够美,还是达哲身份配不上他?” 这话,多铎真不好接,只嘟囔道:“反正多尔衮就是不会愿意的。” 大福晋隐隐约约猜到了多尔衮的心思。 多铎解释道:“多尔衮这人吧,不好说……想必大福晋您也看出来了,我们兄弟两人都想好了,以后娶妻就娶自己喜欢的,旁人塞过来的,他肯定不喜欢。” 他也不愿意拂了大福晋的一片好心。 大福晋心中明白,多尔衮因提防皇太极,连他也避忌上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小妹妹了,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似的,只希望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帮她找一门好亲事。” “这是自然。”多铎打从心底里也觉得达哲是位好姑娘,这样的好姑娘配得上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您要是相信我,我也可以去帮达哲物色物色,若碰上有合适的,我再来告诉您。” 大福晋自然是笑眯眯答应了。 在清宁宫晃荡了一圈,多铎则去了军营,谁知道走到一半,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今日军营放假了,他也能得空休息两日。 思来想去,他便想着约着人一起出去踏青。 如今正是春日,虽说天气还冷的很,可出去走走总比憋在屋子里有意思多了。 身在皇家,有朋友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人,因是临时出门,也约不到什么人,所以他就喊上了自己最相信的哥哥多尔衮,说着是一块出去散心。 两人骑马走到郊外,看着眼前泛着绿意的枯木,多尔衮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过了年,多尔衮就已经十五六岁了,这个年纪放在金国,不少人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所以啊,这些日子有很多热心的人给多尔衮说媒,一个接一个,是络绎不绝,他连拒绝都拒绝不过来。 好在多尔衮搬出来之前多铎给他的那套说辞,要替父汗和额娘守孝三年,这才勉强搪塞过去。 可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皇太极的无耻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多铎坐在马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去年秋天的时候我病了,没能出去打猎,我还是挺想去打猎的,我还答应过马喀塔送她几只小兔子,还打算亲手捉些动物去我那动物园养着了!” 他一向信奉玩就好好玩,学就好好学的思想,出了城门,将什么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多铎说了好一会儿,却没见着回应,忍不住扫了多尔衮一眼,见他皱着眉头,道:“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多尔衮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过了个年,弟弟长大了一岁,也是大人了。 多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哥,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如今大汗怕是没时间顾得上我们了!” “你怕是不知道吧,大汗与明廷和谈,咱们开出谈判的条件,被明廷驳了回来,你猜明廷派谁和咱们谈判?” 多尔衮之前没听说过这些消息,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多铎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袁崇焕。” 他道:“大汗想着从前我和袁崇焕有些来往,所以昨儿傍晚将我宫去,让我看了袁崇焕写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我们要的财物和土地实在太多,他们给不了,信中还说什么我们不厚道,一面和谈还一面攻打朝鲜。” 其实信中还有更过分的,说什么他的父汗努尔哈赤死了和明廷也没什么关系,是你们金国要打仗的,关我们什么事儿? 多铎虽没看到皇太极送去明廷的那封信,可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有多无耻,甚至把父汗努尔哈赤的死都怪在明廷头上。 袁崇焕可不是包子,任由金国拿捏的,他也知道,阿敏正率着将士们在同朝鲜耗着,别说他说话不客气,就是现在指名道姓把皇太极骂一顿,也不会怎么样的。 当然,以后会发生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多尔衮想到皇太极那盛怒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只怕这下他是有得忙了。”’ 多铎更是道:“大汗让我看了信之后还说袁崇焕如今正在修城墙,当初打坏的城墙,都已经修好了,锦州又成了坚城。” “不光这样,他还将咱们从前打的地方占了些回去,加固了关宁防线……这些都是探子打探到的,哥,你是没看到大汗昨天的样子,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多尔衮能想得到,“其实,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个袁崇焕,以后啊,他怕是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多铎从前很少去读史书,却也听说过袁崇焕的名字,知道这人忠心不二,最后多尔衮使了反间计,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处死。 多可惜的一个人啊,若是此人能为金国所用,只怕他们能早日入关,一统天下。 多铎道:“我不仅佩服袁崇焕袁将军,还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他们那位九千岁不喜欢他,在朝中打压他们东林党,明廷皇上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位九千岁魏忠贤是阉党,要我是他,直接辞官回家,你九千岁这么厉害,你来打仗啊!” 也是因此,他看出袁崇焕是个忠心耿耿的,所以想要他归顺金国,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多尔衮笑了一声,“明廷那些人啊,都是糊涂的……像袁崇焕这类人,只怕到最后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这种人这种事,他见的多了。 兄弟两人说了几句朝堂上的事儿,便去游山踏青去了,两兄弟更是来到河边捉了几只螃蟹,多铎直说拿回去煮着吃。 初春的螃蟹还没鸡蛋大,多尔衮见弟弟这样,想着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没长大。 人在重压之下多出来走走瞧瞧,会轻松一大截,在回去的路上,多铎明显发现多尔衮心情好多了,不免多问了几句,“哥,你想什么时候娶妻?”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觉得科尔沁草原的姑娘是不是长得都挺好看的?” …… 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大一样的,女人之间聊得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可男人之间谈的都是政事儿,军营中的事儿,像这种话,多铎从前可没问过。 多尔衮是何其聪明的人,当即就嗅出不对劲的意味来,“你问这些做什么?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多铎本想瞒着,可想着达哲实在是个好姑娘,若嫁给多尔衮,也算是一桩好亲事,便一五一十将大福晋的话告诉了他,末了还道:“……这件事你怎么看?不过你喜不喜欢达哲,想不想娶她为妻,都别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免得达哲不好说亲事了。” 多尔衮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似的,仿佛在说,我又不是你,会闲得没事儿把这事儿嚷嚷出去,“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皇太极满肚子心思,大福晋也不算是什么好人,你以为当日皇太极能够继承汗位,和大福晋没有关系吗?” “代善的福晋、莽古尔泰的福晋一个个都是蒙古人,和大福晋娘家不属于一个部落,皇太极继位,代善也好,莽古尔泰也好,都没有出言反对,你以为大福晋没有在暗中下功夫吗?你以为大福晋想将达哲嫁给我,真的就是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多铎啊,很多时候你以为的好人不一定真的是好人,人啊,都是有私心的,你的利益没有和他攀扯在一起,他是个好人,若有了利益之争,他还会是好人吗?” 他拍拍多铎的肩,低声道:“听哥的话,以后还是离大福晋远一点。” 他不敢说大福晋是坏人,可在他看来,大福晋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若真的是好人,会同意让自己的侄女儿嫁给皇太极? 他是听说过大福晋让自己的侄女嫁给皇太极为侧福晋的事儿,在他看来,道理很简单,大福晋多年才生下马喀塔,身体一直不好,皇太极担心大福晋撒手人寰,他和科尔沁连个维系的纽带都没有,自然赶紧娶个科尔沁草原的女人回来。 而且,那个时候,他们的父汗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多铎沉默了。 多尔衮这人吧,好像看谁都是坏人,其实这也不是坏事儿,小心些总是好的,可他总觉得世上还是有几个好人的。 想了想,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多尔衮。 渐渐就入春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万物复苏,播种的季节,若是错过了春天,接下来一整年老百姓都要挨饿了。 可大家却觉得有些不对了,打从过年雪停了之后一直没有下雨,若是不下雨,这撒下去的种子就无法生长,活生生死在田里。 最开始的时候,老百姓还会去河边、去井里挑水灌溉,可这却是治标不治本,一日两日这样还成,长期这样下去,老百姓哪里还受得住? 更别说眼瞅着河里与井里的水越来越少,老百姓见了心里也慌得很,想着连人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去顾那些种子? 顿时,老百姓的心思都放在抢粮食上面了,粮食被众人哄抢,价格抬高了也就算了,偏偏是供不应求,盛京城内这才短短几日,就已经发生十几起为了抢粮食大打出手的案子了。 皇太极这才意识到多铎的“梦”是真的。 他并没有怀疑多铎的话,在他们看来,世上是真的有托梦这回事的,要不然,难道还是多铎未卜先知不成? 皇太极想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多铎,父汗努尔哈赤最近有没有给他托别的梦,只是他最近实在是没时间。 因为,大福晋和达哲的嫂子科尔沁大妃来了。 如今科尔沁草原的新汗王乃是莽古斯的长子布和,这位科尔沁草原新汗王并不如他的父汗莽古斯聪明,却靠着父辈留下来的东西和妹妹稳坐大汗之位。 布和也就是玉儿的父亲,听闻母亲要来,玉儿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玉儿在大福晋的授意下,也写信回去劝了自己的父汗,就让达哲姑姑留在盛京,没想到这封信却是有去无回,根本就没有来信,她更是等来了自己的母亲科尔沁大妃。 其实蒙古科尔沁部与金国的关系并不是太好,从前他们还作为八部之一起兵打过努尔哈赤,只是后来败了,所以嫁了个格格给努尔哈赤,也就是皇太极的母亲。 前些年,努尔哈赤走的是怀柔政策,不断联姻,关系这才好了不少。 科尔沁大妃没见过当年他们科尔沁部被努尔哈赤打的落荒而逃的场景,只想着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皇太极,自己也算是皇太极的嫂子,这嫁出去的姑娘与皇太极插手科尔沁部的事情算怎么一回事? 所以她这两日住在清宁宫,说话做事很不客气,像自己才是清宁宫主子似的。 大福晋当初早在接到科尔沁大妃说要来探病的信儿时,就察觉不到,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行吧,人来都来了,总得供着。 没想到科尔沁大妃大有一股“你不把达哲交出来我就不走”的架势,谁劝都没用。 就连多铎远在宫外,也听闻过这位科尔沁大妃的名声,吓得他连去清宁宫请安都不敢了。 没想到他不去,清宁宫里还有两个毛毛头在惦记他了,几乎每日都会派人来府里问上一问——十五叔,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这频率从最开始的两日一次到一日两次,这日多铎买了新出炉的糕点,提着糕点去了清宁宫。 既去了清宁宫,总是要去给大福晋还有那位赫赫有名的科尔沁大妃请安的。 这不,多铎还没进屋了,就听到那科尔沁大妃的声音了,“……琪琪格,你如今也是金国的主母,虽说你是金国的大福晋,却也不能只想着金国,不想着我们科尔沁吧?” “你疼达哲,我无话可说,毕竟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难道本布泰就不是你的亲侄女呢?好端端一个名字,来了你们金国就改成了玉儿,这叫什么名字?你可有想过她想不想改名儿?” 当娘的,都是心疼自己女儿的。 多铎停在外头的步子顿了顿,只觉得这个时候进去也不是,不进去吧,好像也不是。 他正犹豫着,只听见大福晋温柔的声音道:“都说侄女像姑,我怎么会不疼玉儿呢?这个名字还是老汗王在世时,亲自替玉儿改的,大汗更是说这名字极好,玉儿皮肤如脂玉一般,这名字衬她。” “玉儿又是咱们科尔沁草原最耀眼的明珠,我倒是觉得只有这名字才配得上她!” 所有的侄女中,玉儿最像她,并不像她的额娘科尔沁大妃,这也是好事儿。 科尔沁大妃在科尔沁草原身份尊贵,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惯了的,如今这一番话听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多铎就在此时走了进去,先给大福晋请安,这才对着科尔沁大妃拜了拜,“见过科尔沁大妃。” 他更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科尔沁大妃,科尔沁大妃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模样生的很好,杏眼细眉,看着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不过前提是她不说话。 多铎看着她,想着玉儿好像应该是长得像她的父亲布和,和科尔沁大妃并不是太相似。 对有人进来,科尔沁大妃显然是不大满意的,扫了他一眼,看向大福晋,“这是谁?” 大福晋笑着道:“这是大汗的十五弟,镶白旗的小贝勒。” 科尔沁大妃他们对努尔哈赤对无比尊崇,对皇太极这位新任大汗都不怎么瞧得上,就更别说多铎了,她“哦”了一声,继续与大福晋说起话来。 这人可真是没礼貌! 多铎一向信奉的就是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你要是不尊重我,也休想我尊重你,遂扬声打断她的话,“大福晋,我去看青格与马喀塔了,和您说一声,免得没了规矩。” 最后四个字——没了规矩,他咬得极重,就是说给科尔沁大妃听的。 将才大福晋正为难了,她从前就知晓这位嫂子的脾性,正想着怎么给多铎解围了,没想到多铎就先开口了,她点点头,道:“好,你下去吧,她们也盼了你多日了。” 多铎看都不看科尔沁大妃一眼,转身就下去了。 青格与马喀塔对于这位之前从未见过的大伯母很是不喜,从前她们俩儿最喜欢缠在大福晋身边,要大福晋给她们说故事,要大福晋陪她们玩,如今她们俩儿大福晋身边都不愿意靠近。 提起科尔沁大妃,马喀塔更是板着一张脸,奶凶奶凶道:“她是个坏女人!” 在她们俩儿看来,科尔沁大妃对着她们俩儿板着脸,惹大福晋生气,惹达哲姑姑掉眼泪,那就是坏女人。 多铎听她们说,这才知道达哲因为科尔沁大妃还哭了,连忙问怎么一回事。 第37章 青格大些, 过了个年如今已经六岁了,基本上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述清楚, “科尔沁大妃来了之后, 直接要达哲姑姑去见她, 说什么要是达哲姑姑不愿意回去, 那科尔沁就当没她这么个女儿, 以后她出了什么事儿, 也别想回去……” 自上次她在多铎面前哭了一次后, 是格外相信多铎,如今更是拽着多铎的袖子道:“十五叔,科尔沁大妃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们两姊妹也是很喜欢达哲的,达哲性子好,手也很巧,经常给她们编花环了。 不过这个问题, 她也就只会问问多铎。 多铎笑着摇摇头, “这事儿……只怕连你们额娘都不知道科尔沁大妃什么时候回去, 我就更加不知道了,你们俩儿啊, 没事儿的时候别往她跟前凑。” 青格与马喀塔重重点了点头。 多铎又将给她们买的糕点给她们拿出来,两个小姑娘果然很高兴。 其实吧, 宫外的东西和宫里比起来是差多了, 只是她们从前没尝过罢了。 马喀塔嘴里塞的满满地,含糊不清道:“……十五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你的动物园看看?” 她可是听额娘说起过的, 十五叔的动物园里的已经建好了,里头有很多小动物。 多铎见她嘴里塞的满满地,双颊鼓鼓地,看的更是可爱,忍不住又戳了戳,“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们额娘同意就行了。” 说着,他顿了顿,“到时候喊上你们达哲姑姑一起,让她出去散散心。” 青格和马喀塔高兴的直点头。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几个正坐在院子里吃糕点、喝奶茶,没想到达哲就过来了。 算算日子,多铎有些日子没见到达哲,她似乎是长高了些,也瘦了些,面上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阴郁之色,反倒是笑的十分高兴。 多铎怕她人前笑、人后哭,招呼她过来吃点心、喝奶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最近你没事儿吧?” 达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儿?你是不知道,我那嫂子最开始根本就不敢与大汗和我姐姐施压,说什么要带我回去,我就直接告诉她,我可以回去,只要你不怕我在路上出什么事儿。” 至于会出什么事儿,她还没想好,至于是逃跑还是闹着要自尽,总得看看事情是怎么发展的才能决定,要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多铎想着她在莽古尔泰的亲事上有点经验,应该是有点办法的,所以问题应该不大,“那青格说你哭了是怎么回事?” 达哲扑哧笑了出来,“大汗在的时候,我怎么也得装装样子才是,若一味不讲理,只怕大汗都不愿意留我了。” 所以啊这些日子科尔沁大妃根本就不敢来找她,也不愿自讨没趣。 多铎听闻这话才放心。 达哲尝了两块糕点,也不由问了几句这糕点在哪里买的。 她从前也没吃过这些糕点。 多铎笑着道:“你们都喜欢,那我以后多要人送过来。” 说着,他更是邀请达哲与青格、马喀塔一起去参观他的动物园。 提起动物园,达哲也是很有兴趣,从前就想着要去看看,不过如今这情形……她摇摇头,“还是别了吧,大汗和姐姐因为我的事儿烦心得很,我要是还四处乱跑,实在不合适。” 多铎道:“这好办,不叫他们晓得你出去不就行了?”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地出起主意来,“到时候你就对外说你在屋子里休息,自己换了侍女的衣裳出来,到时候谁还会去你屋子了找你不成?” “叫我说啊,你们动不动染上了风寒是抵抗力太差了,要多运动,多出去走走,你见过军中有几个将士染上风寒呢?” 达哲觉得他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从前她在科尔沁的时候经常出去骑马、跑着玩,来到盛京之后,每日就关在小小的清宁宫里,她也不知道她的姐姐每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有点犹豫,还是挺想去的,“你,让我想想吧。” 说着,她又问了一句,“什么是抵抗力?” 她也就是这些日子话才说的溜顺了些,以为这“抵抗力”是他们金国才有的词儿。 青格和马喀塔也一脸困惑看向多铎,青格煞有其事道:“十五叔,抵抗力太差就会染上风寒,难能不能要人给我们买些抵抗力回来?这样,我就不会生病,也不用喝药了。” 多铎忍不住笑出声来,“额……抵抗力就是一种保护我们身体的东西,用钱买不到,比如你们好好吃饭,不挑食,每日多运动,这种东西就多,身体才会好。” 别说青格和马喀塔了,达哲都没听太懂,不过还是明白了,要想身体好就要多吃多运动。 多铎与她们仨儿说了会话,这才回去了。 回去之后多铎也没闲着,他知道如今的旱情只是个开始,不仅调派了将士守着粮仓,还得定时去粮仓检查,以防发生监守自盗的情况。 据他初步估计,他储备的粮食应该可以够镶白旗将士吃三年左右,而这次的旱情不过只是个开始。 多铎觉得有点头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旱情是越来越严重,有些人已经开始请人做法,祈求老天爷开始下雨了。 多铎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袁崇焕的来信。 袁崇焕首先点名了明廷旱情十分严重,再者说他们的赌约是奏效的,最后更是问多铎是如何知道这次旱情的。 在他们看来,世上的能人异士何其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不足为奇。 袁崇焕并不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会有这本事。 拿到信的时候,多铎看着上面的时间觉得很有意思,之前从京城送信来盛京差不多要十五天左右的时间,可这封信只用了九天就送到他手上,想必路上是跑死了好几匹马。 想必,明廷也很着急吧! 不过依照多铎对袁崇焕的了解,当初袁崇焕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对人说起他们之间的赌约,如今突然想起来,这才对外说,可已经没人相信明年旱情会更加严重。 多铎给他也回了一封信——首先对袁崇焕恪守赌约的行为表示赞扬,接着更是拿出了对皇太极的那套说辞,说是父汗努尔哈赤托梦给他的,要他们认真对待明年的大旱。 可想也不想,他就能猜到,袁崇焕的话根本就不起作用,当初这粮食只怕也没囤。 这下子,皇太极对多铎态度更好,甚至专程将多铎叫到书房,兄弟两人一起用起饭来。 如今金国的情形不算太糟,毕竟之前存了不少粮食,有粮在,那就不慌。 阿敏也与朝鲜谈判完了,如今正班师回朝。 有探子来报,说是明朝皇帝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皇太极很满意,多喝了两杯酒。 多铎对这些一点都不意外,这都是史书上写的,他早就知道了,他倒是有点关心那位科尔沁大妃什么时候走。 在他看来,这位科尔沁大妃实在不是个东西。 前几日他没时间,派了那满给青格与马喀塔送了些糕点和吃食过去,没想到被科尔沁大妃见了,直接截了下来,那满向来是忠心耿耿,自然是不肯将这些东西给他,没想到科尔沁大妃直接要动手打人,若非玉儿及时赶到,那满就要遭殃了。 这件事最后闹到大福晋跟前去,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他可是打定了主意,若是科尔沁大妃敢打那满,他可不会这么算了的。 不过经过这件事,多铎也有些懂了,为何人人都说蒙古人彪悍霸道,从这位科尔沁大妃身上就能瞧出来。 提起这位嚣张跋扈、毫无道理可言的科尔沁大妃,皇太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看她那架势,只怕短时间是不会走的……她那性子,并不得布和的喜欢,如今她倒好,整日呆在清宁宫,像是王母娘娘似的,叫人供着。” 很多人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性子就变得偏激起来,若不是看在她生下几个孩子,只怕她这科尔沁大妃的位置根本就保不住。 多铎试探道:“那达哲是不会回去对吗?” 皇太极点点头。 多铎这才放心,“那就好……听说达哲是因为父汗死了才来的盛京,我要是她,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盛京的,有那样的嫂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皇太极多喝了几杯酒,话也变得多起来,“若我和科尔沁大妃一样,岂不是你也要逃走?” 这是玩笑话。 可多铎却不敢把它当成玩笑话来听,皇太极只怕一只脚踏进棺材里,脑海里想的都是怎么算计他,“怎么会,科尔沁大妃是达哲的嫂子,和她没有血缘,怎么会真心实意对她好?” “大汗和我不一样,大汗您是我的亲大哥,平日里对我好得很,又是给我写牌匾,又是给我赏东西,我哪里舍得走?” 这话听得皇太极心情大好,举起酒杯道:“来,多铎!” 多铎因在替父汗努尔哈赤与额娘阿巴亥守孝,所以并没有喝酒,却还是以奶茶带酒,同他喝了一杯。 酒过三巡,皇太极渐入主题,“……这次旱情多亏是有你提醒我,要不然,只怕八旗将士已经开始吃不上饭了。” 第38章 多铎就知道皇太极没这么好心邀自己一起吃午饭的,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庆幸自己方才死活不肯喝酒, 要不然现在怕是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大汗不必谢我, 这都是父汗提醒我的, 要谢, 等咱们下次去祭奠父汗时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皇太极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是啊, 从前父汗在世时最疼的就是你们兄弟两人。” 说着,他更是举起酒杯,遥想当年往事,“打从开始记事儿,父汗就不苟言笑,对我们有诸多要求, 我前面有褚英, 有代善, 还有莽古尔泰这些得父汗看重的儿子,对我来说, 还是有很大压力的,只想做的更好, 懂得更多, 父汗才会多看我一眼。” “没想到你们兄弟俩儿出生后,我才懂,有些人什么都不做也会得到父汗喜欢, 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父汗抱着你,你尿到父汗身上,父汗也是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得好好管教……” 这些事儿,多铎都不记得,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谁知皇太极话锋一转,只道:“可是多铎啊,你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吗?明廷人很信这些,可我向来是不信的。” “听说这次旱情也是如此,明廷皇帝自己身体都不行了,还率着道士、和尚,带着一群文武百官这里拜拜那里拜拜,若那些和尚道士真的厉害,为何一开始就没有算出今年会有旱情?可见这些人啊都是些江湖骗子。” 多铎知道他怀疑自己,但只要自己死不承认,皇太极也没办法。 他微微颔首,极为狗腿道:“对,大汗您说的有道理。” “可是我不懂了,虽说你是父汗最为疼爱的儿子,但如今我才是金国的大汗。”皇太极捏着白玉酒杯,似笑非笑看着多铎,像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认真的,“你说,父汗怎么没有托梦给我?” 多铎忍不住在心中排揎,这人难道连这些东西也要争? 他想了想道:“可能是大汗您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父汗了,所以父汗没有去找你吧!” 谁知道皇太极脸色却倏地严肃起来,“我害怕父汗做什么?” 多铎:“???” 他很想脱口而出,不是你将才跟我说的,你小时候害怕父汗吗?现在跑来问我做什么,难道是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 多铎索性无赖到底,“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是您说的小时候父汗对您要求严格的吗?” 说到这儿,他觉得皇太极好像有点喝多了,所以想要将这次谈话的主题掌控在自己手上,夹了筷子菜,有意无意道:“大汗我看您和袁崇焕一样,对父汗托梦给我的事儿不大相信。” “父汗还说了,今年七八月的时候,明廷皇帝就要死了,继承皇位的是他的弟弟朱由检,嗯……让我想想,父汗还说了,以后你的后宫里还会多一位科尔沁草原的妃子,父汗再三叮嘱,要你莫要太过于宠爱她,会误大事儿的。” 这两件事可是历史上的大事儿,多铎想不记得都难。 其实第二件事他原本是可以不说的,可想着玉儿是个挺不错的人,以后海兰珠进宫了,只怕没她好日子过,自己先给皇太极提提醒。 他虽没见过历史上这位大名鼎鼎的宸妃娘娘,可从科尔沁大妃,还有达哲的描述中也听说了些的。 几个孩子中,科尔沁大妃最喜欢的就是海兰珠,海兰珠模样生的很像科尔沁大妃,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性子是优柔寡断,旁人说什么信什么,一直很听科尔沁大妃的话。 皇太极听闻这话是哈哈大笑,显然是不相信的,第一件事他还有点相信,可第二件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活了半辈子,妻妾很多,可他却自诩是感情的操控者,从来没说特别喜欢谁,也没说特别不喜欢谁的,他的感情是带有政治色彩的。 他笑着道:“那父汗可有告诉你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这……多铎摇摇头,没有说。 万一他说了,皇太极好奇,提起见到了海兰珠,他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皇太极原本是不相信托梦这一说的,可架不住多铎又说了些别的,比如他们的大哥褚英,比如他的额娘蒙古哲哲……很多事情多铎都知道,按理说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多铎尚未出生。 渐渐的,皇太极相信了他的话,也笑不出来了,“那父汗可有与你说别的?” 多铎摇摇头,埋头认真吃菜。 皇太极良久都没动,多铎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脸色不大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时,皇太极沉声问了一句——父汗还有和你说别的吗? 多铎认真想了想,这才摇摇头,“倒是没有了。” 接下来皇太极似是心绪不宁,也没喝酒,也没吃菜了。 多铎是没心没肺的将肚子吃的圆滚滚的才走,临走之前更是忍不住再三夸赞书房小厨房厨子的手艺。 不过这饭再好吃,他下次也不想再吃了,一顿饭吃下来,吃的他是胆战心惊。 皇太极却是在这里坐了良久。 其实他的酒量很好,区区几杯酒下肚,还不至于醉了。 他今儿是装醉,很多话清醒的时候不好说,也只有借着酒这好东西才能问一问。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多铎在撒谎,可多铎连褚英当年犯下的事情都知道,这事儿连他也是听代善一次醉酒后说的,褚英原本是被立为下一任大汗继承人,却是太过于善妒,不容人,屡次加害兄弟和五大臣,被努尔哈赤秘密处死了。 他敢保证,如今这件事也就只有他,代善,阿敏知道,可能连莽古尔泰都不知道,多铎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不得不多想,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托梦这一说? 其实在他的打算中,原本他还想问问多铎——若是当日父汗立你们兄弟俩儿中的一人为大汗,你会如何做? 将才这个问题到了嘴边他却是没问。 是啊,事到如今还问这些做什么?这两个弟弟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他可以留他们一命,若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莫怪他翻脸无情。 至于当初答应过故去大福晋阿巴亥的话,只能自己百年之后与她赔不是了。 多铎回去之后也是越琢磨今日这顿饭越觉得不对劲,这顿饭敢情是鸿门宴啊!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替父母守孝三年的决心,酒这种东西还是挺害人的。 转眼间便到了初夏,金国旱情更重,从过年到现在,连一场雨都没下,皇太极急的哟,连觉都睡不着了。 多铎并不慌,转眼间就迎来了青格几个娃娃第二次来他院子做客。 一同来的还有穿着达哲,达哲并没有像她出主意那般,穿着侍女衣裳,因为今儿玉儿也来了。 多铎连忙道:“可真是稀客来了!” 玉儿看着如大福晋端庄贤淑,实际上也是个喜欢玩儿的,听闻多铎院子里修了一个动物园,便在大福晋与科尔沁大妃跟前闹着要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要来,科尔沁大妃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顺势之下,达哲也跟了出来。 今儿来的还有济尔哈朗的儿子、代善的孙子孙女……零零总总差不多有十几个小萝卜头。 多铎看着这一个个鱼贯从马车上下来,看傻了眼。 青格却觉得与有荣焉道:“这些都是我和马喀塔带过来的,说十五叔你这里有很多宝贝,带他们一起过来看看了。” 实际上马喀塔却说的没这么客气——你们去了十五叔的家里,千万不能顽皮,也不能对小动物不好,要不然,十五叔可是会生气的,以后再也不让我们过去了。 大福晋是金国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旁的福晋时常来给大福晋请安,也时常带着家中的儿女和孙儿孙女儿一起进宫,马喀塔是热心好客的,更是喜欢炫耀的,几乎见人就显摆自己的十五叔家里有个动物园。 她的小伙伴儿们都吵着要来。 马喀塔和青格索性当家做主,邀他们一起去多铎院子做客。 都是自己的侄儿,侄孙儿的,多铎没有不欢迎的,命那满将屋子里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 看着一群小萝卜头站在动物园的栅栏外叽叽喳喳的,多铎只觉得自己不止开了个动物园,还开了个幼儿园。 多铎几个索性在动物园里的石桌上喝茶吃点心,顺带着也能盯着这十几个孩子。 这些个孩子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的,出来可不会乖乖听侍女嬷嬷的话,还是多盯着些保险。 玉儿自进来之后一直对多铎院子是赞不绝口,特别是坐在动物园内,听着鸟雀叽叽喳喳,孩童吵吵嚷嚷,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蒙古,忍不住感叹道:“若是我能有这样一个小院子该多好啊!” 其实她也好,还是达哲也好,亦或者她的姑姑也罢,性子里都是洒脱不羁的,只是被困在这方小小的、不见天日的宫墙内,所以连来这里于她们而言都成了奢望。 达哲笑着道:“是啊,谁不想这样?还是小贝勒活的肆意快活!” 第39章 玉儿笑看着她, “小姑姑总比我好些,你还能四处出来走动走动, 今儿我本是不能出来的, 我在姑姑和额娘跟前求了半天, 她们这才松口……以后小姑姑要是在外头见到什么好玩的, 得回去说给我听听。” 说来也是挺心酸的, 她前年就来了盛京, 可出门的次数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达哲笑着说好。 多铎坐在一旁, 最开始他还担心因为科尔沁大妃的缘故,这姑侄两人会生分,没想到两人全然毫无隔阂,甚至一同亲亲热热说起话,说他这里的茶好,到时候回宫了一起研制别的茶来。 金国人并不爱喝茶, 大多喝的是奶茶, 奶茶里用的茶叶茶味太重, 多铎想着今日来的都是小姑娘,所以叫人做了花茶和果茶, 没想到她们俩儿十分喜欢。 多铎耐心给他们讲解果茶和花茶怎么做,毕竟这种东西十分简单。 正说着, 没想到马喀塔却是拉着他, 非要他过去。 原来是马喀塔想看孔雀开屏,却是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只能过来找他。 这事儿……也是够为难多铎的, 多铎也没办法。 可看着下面一群小萝卜头一个个那期待的眼神,多铎只能道:“你们暂且等一等,一会儿孔雀应该会开屏的。” 孔雀开屏也是有科学依据的,一般雄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大多是在春天上午接近中午那一阵开屏的,可如今是初夏,早过了求偶期。 多铎想着孔雀在防御时也会开屏,便叫随从抱着一只小狐狸往孔雀跟前靠了靠,家养的孔雀向来胆子小,果然开屏了。 顿时,一群小萝卜头齐声发出惊叹声。 可惜啊,孔雀开屏的时间很短。 不知道哪个萝卜头闹着还要再看一次。 多铎却是正色道:“这可不行,孔雀在碰到危险的时候是会开屏,可他们也是会害怕的,咱们看一次就够了好不好?” 小萝卜头们齐齐点头说好,若是惹得十五叔(爷爷)不高兴了,以后不让他们来了怎么是好? 多铎过来了,就被这些小萝卜头缠着不让走。 他倒是性子好,也没不耐烦。 一旁坐着喝茶的达哲和玉儿见了,只觉得怪有意思的。 玉儿在宫里头的时间多,闲暇时有事无事便陪着大福晋唠嗑说话,所以对于勋贵贝勒家里的那些事儿知道的还是挺多的,比如说,代善家的孙儿是个混世魔王,谁都不怕。 又比如说济尔哈朗家的小女儿是个极挑食的,这不吃那不吃,济尔哈朗的福晋每次进了宫说起这事儿便觉得头疼。 …… 可这些难缠的小萝卜头到了多铎跟前一个个乖得像什么似的,多铎要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多铎要他们吃些果子,每个人似乎还在比谁吃的更快些。 玉儿笑着道:“以后的小贝勒肯定是个好父亲,谁要是嫁给他可是有福气了。” 世人重儿子轻女儿,就连皇太极那么疼马喀塔,可大多数时候也是纵着,并没有认真教导,不过是想着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会成为别人家的人,若把时间用来教导儿子,会带来更多的益处。 在游牧民族中,天生男人就比女人更有优势,包括收继婚一事也是有理可依的。 比如说家中的男人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没人照顾,只有死路一条,儿子亦或者弟弟娶了亡妻,相当于也承担了照顾其家眷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玉儿也觉得这事儿荒唐得很,可这种事并不是靠她就能改变的。 所以说,玉儿将才看着多铎耐心为济尔哈朗家的小女儿吃梅子,只觉得这位小贝勒简直是靠谱极了。 达哲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正好见着多铎在笑着说什么,下面的小娃娃们一个个拍手叫好。 达哲也笑着道:“是啊,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 至于如今的她可是不敢肖想这门亲事的,毕竟她不算听话,若是听话,她早就嫁给莽古尔泰为侧福晋了。 到了中午,多铎更是招待这一行人用了野鸡锅子。 从前为了打仗方便,金国人吃东西大多以烤、煮为主,像今日这种煮野鸡锅子的还是很少的。 锅子一端上来,便是喷香扑鼻。 达哲看着锅子周遭摆放着一盘盘生的菇类、青菜,觉得不解,今儿他们都要吃生菜? 多铎看出他们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些菜都是涮在锅子里吃的,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有的人喜欢吃嫩些的菜,有的人喜欢吃老些的菜,到时候大家喜欢吃什么样的就烫什么样的,正好合了每个人的口味,吃多少涮多少,也免得浪费。” 他这一番话说的是言之凿凿,实际上他才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根本没想到今儿会来这么多人,没有准备好了。 多铎只觉得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若是这些小萝卜头知道了实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达哲和玉儿是称赞不绝。 小萝卜头们平日里一个个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从未这般玩过,顿时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往里头下菜。 多铎板着脸将规矩立在前头,“如今不知道有老百姓吃不上饭,大家可不能浪费,下了多少菜都得吃完!” 一个个小萝卜头没有不答应的。 吃了几口后,达哲只觉得多铎这法子实在是妙得很,比如说她喜欢吃嫩些的青菜,菜叶子一丢下去滚个两圈就马上捞上来,既入了味儿又带着青菜的嫩,实在美味。 像代善家的孙儿如今正换牙了,自然只能吃软糯的菜了,东西自然是烫的软软地。 …… 一群小萝卜头今上午是糕点、果子不断,本不太饿,可为了好玩,一个个使命的下菜,下到了最后却又不敢剩着,只能都吃完了。 到了最后就连济尔哈朗那最挑食的小女儿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直说走不动路,后来还是奶嬷嬷给她揉了揉肚子才好些。 下午,多铎就带着她们去划船。 因多铎和多尔衮院子是挨着的,所以两个院子共用一个池塘,池塘自然不会大,说是划船,实际上也就是一群小萝卜头坐在船上玩玩。 最开始还有胆小的不愿去船上,可见着大伙儿玩的高兴,便都去了。 多铎也不担心,外头百姓家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这些娃娃哪里有这么金贵? 更何况,旁边有那满带人守着,便是真有小萝卜头落水了,这初夏的天儿也不打紧。 这些孩子平素在家是拘束惯了,这里怕磕着了,那里怕碰着了,如今来了这儿,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是高兴坏了。 孩子们是高兴坏了,大人们也得找些事儿来做。 玉儿提出来下棋。 她平素是很喜欢钻研这些东西的。 不过因为玉儿年纪比他们大上几岁,所以便说自个儿在旁边看着,要多铎和达哲下棋。 多铎其实是不太喜欢下棋的,原主不爱下棋,他吧,也不大喜欢。 可不喜欢不代表他技术不好。 多铎想着闲着也没事儿做,就答应下来。 几个人在池塘边就下起棋来。 多铎原本以为达哲刚来盛京不久,才接触下棋,技艺不怎么样,所以有些轻敌,没想到几颗子落下,他却是瞧出不对劲来,可不能小瞧这丫头。 玉儿是高手,也看出来了,笑着道:“小贝勒可别轻敌,我这小姑姑是最聪明的了,从小就过目不忘,学什么东西是一学就会,祖父在的时候经常说若小姑姑是儿子,一定将他老人家的位置传给小姑姑。” 真正聪明的人并不会外露,要懂得藏拙,达哲便是这样的人。 听闻这话,多铎更是不敢轻敌,经过认真思索,好几次在化险为夷。 多铎胜了。 可饶是这般,多铎还是赞叹不已,“你已经够厉害了,再过几年,肯定连大汗都不是你的对手!” 皇太极就很喜欢下棋,并且棋艺高超。 多铎有的时候在想,其实皇太极不见得是真的喜欢下棋,而是喜欢这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感觉。 达哲输了也不懊恼,笑了笑道:“小贝勒实在太抬举我了,玉儿总说我聪明,实在是把我抬得太高了。” “其实我原先在科尔沁的时候,姐姐就送回去过一副白玉棋,我时常琢磨。” “我从前可没听说过小贝勒会下棋,喜欢下棋,可见小贝勒才是真的聪明。” 她的棋风很独特,可多铎却能见招拆招,实在是不简单。 玉儿是个爽利的,笑着道:“你们啊,就别互相夸奖了,叫我说,如今时间还早,你们不如再来一局好了。” 多铎虽不怎么喜欢下棋,可将才那一局只觉得意犹未尽,所以两人又来了一局。 结果仍是多铎赢了。 多铎以为达哲会不高兴,没想到她还是笑眯眯的,只说自己要回去多加练习才行。 第40章 瞧着时候不早了, 达哲便要告辞,毕竟今儿带过来的小萝卜头不少, 都是先禀了大福晋才出来的, 所以回去自然也得与大福晋请安, 这一来一去的, 路上耗费的时间不少。 只是这些小萝卜头都不愿意走, 代善的孙儿抱着多铎死活不放手, 嘴里更是喊着什么——十五爷爷, 救命啊! 代善的孙儿是个小胖子,长得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多铎对他印象很深,每次家宴时,他跟前的肉总会光盘,从前父汗努尔哈赤在的时候, 曾打趣过他好几次, 说代善是不是在家里虐待他了。 小孩子的哭声都是很有传染性的, 他这一哭不要紧,顿时剩下的小萝卜头都开始哭了起来, 其中以马喀塔哭的最为伤心。 她不想回去,不想看到科尔沁大妃, 更舍不得离开十五叔和这么好玩的地方。 就连向来懂事的青格鼻子也是一抽一抽的。 多铎站在一旁是啼笑皆非, 一个劲儿说下次再邀他们过来玩。 可是很显然,他的话并不奏效。 小萝卜头身边跟着的奶嬷嬷、侍女如临大敌,嘴皮子都快说干了, 却也不见这些人有要回去的打算。 多铎也是彻底没辙了。 就在这时,多铎只看到多尔衮走了过来。 这几日多尔衮都是住在他院子里的,昨儿他也与多尔衮说起今日有客要来的,所以多尔衮从军营回来后便直接过来了。 其实论长相,多铎与多尔衮这兄弟两人长得还是有几分像的,只是多尔衮长得更像努尔哈赤一些,面上带着几分凶相。 所以如何多尔衮一过来,代善那孙儿吓得都不敢哭了,直往奶嬷嬷身后缩。 多尔衮到他们跟前来的时候,唯有青格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十五叔”,其余人都不敢吱声儿。 多铎瞧这情形只觉得好笑。 不过他突然发现一件严重的事儿,玉儿也在这儿,忍不住扫了多尔衮一眼,见着他压根没多看玉儿一眼,这才给他们做了介绍。 多尔衮在外人跟前一向是不苟言笑,冲着玉儿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玉儿笑了笑,喊了声“十四贝勒”,算是见了礼。 多尔衮不愿和这些人有太多交情,打了个照面后则回去了。 不过多尔衮来的倒是挺及时的,因他冷着一张脸,这些小萝卜头便抱着奶嬷嬷说要回去。 这下,多铎可是求之不得,他正头疼了。 送达哲与玉儿出门的路上,玉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这人就是十四贝勒吗?看着就是个厉害的!” 她就算是在宫里,却也听人提起过多尔衮的,说他小小年纪就极有本事,将正白旗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 多铎点点头,与有荣焉道:“我哥当然厉害了。” 至于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达哲和玉儿很快就率着一干小萝卜头上了马车,一个个小萝卜头从车窗探出小脑袋,眼睛通红通红的,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多铎见了只觉得挺有意思的。 从前他是从没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如何,对小孩子更是无感,如今同小孩子打交道多了,只觉得这些小萝卜头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陪小孩子一起玩还是挺累的。 多铎早早就歇下了,他却不知道今日归家后的每个小萝卜头都在念叨着他的好。 叫多铎更没想到的是三日之后,科尔沁大妃就走了。 她身份尊贵,按理说回去时应该是大张旗鼓,众人恭送的,却万万没想到走前的阵仗倒是挺萧条的。 多铎也是傍晚才听多尔衮说起才知道今日上午科尔沁大妃就走了。 如今在朝堂上,多尔衮已经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后宫的事儿他虽不关心,可后宫与朝堂都是息息相关的,大事儿他还是会关注一二。 不问不知道,多铎这才晓得原来是这个科尔沁大妃与皇太极闹翻了。 科尔沁大妃一贯在皇太极跟前摆出一副“没有我们科尔沁,你皇太极哪里做的上如今这个位置”的态度,她对大福晋不客气也就罢了,对皇太极也不是很客气。 皇太极本无心替达哲出头,可实在架不住科尔沁大妃实在太烦人,这才丢出话来——纵然达哲是你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留在我们金国嫁在我们金国也不算我们高攀,大妃还请回去吧,此事我会写信与布和说清楚的。 科尔沁大妃本不愿意走,她还没在这里耍威风耍够了。 没想到皇太极直接下令命人帮她收拾东西。 多铎听到这话直咂舌,皇太极是多狡猾的一个人啊,居然还有如此行径的一天,可见是真的被科尔沁大妃折磨的要疯了。 不过也是的,皇太极这些日子为金国大旱的事情烦心不已,这人时不时蹦跶一下,谁见了不心烦? 好在这人回去了,是大好事儿。 多铎在心底里替大福晋等人高兴,他了,原本是想去清宁宫瞅瞅青格与马喀塔的,没想到却是没时间。 因旱情越来越严重,皇太极整日将他们拎到他书房里去。 做什么了? 开会! 在多铎看来,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儿这么干,想什么办法都没用,就算有些植被抗旱,却也过了春天播种的时候。 所以吧,这事儿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莽古尔泰烦了,也不操练将士了,直接告假在家整日躺着。 反正苦了谁也不会苦了他这个大贝勒的,他无需担心。 不过当初他的那些粮食没囤多少,大多都是从明廷买过来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吃香的喝辣的,总不能叫底下的将士们喝西北风吧? 他这个人还是挺护犊子的。 买不到粮食,莽古尔泰便将主意打到多铎身上去了,这一日是难得来了书房,老实极了。 皇太极这几日心烦不已,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人就老了一圈,瞧着像是老了五岁似的,对今日莽古尔泰的到来压根没放心心上,“……幸好当初我们囤了些粮食,可这些粮食只怕供给不了多长时间,算上八旗将士,满打满算,我们的粮食也就只能吃四个月的时间。” 如今是四月底,再过四个月也才还不到九月,明年春耕播种,植被发芽结果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这大半年的时间,八旗将士都不吃不喝,老百姓都挨饿不成? 代善率先开口:“我之前也囤了些粮,够我们的将士吃上半年的时间了,大汗可以将粮食先挪给百姓,或者吃不上饭的八旗将士们。” 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贝勒,自然是要起一个表率作用。 皇太极摇摇头,“就算是这样,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人不吃东西,能挨十天半个月就不错了,代善的那点粮食无异于杯水车薪。 多铎作为他们当中最“富有”的的人,深知不能露富,低着头,恨不得装成鸵鸟似的将头埋到沙子里去。 皇太极环顾周遭一圈,最后眼神落在了莽古尔泰身上,“要是我没有记错,当初你们正蓝旗的粮食大多是从明廷运回来的,可还够?” 莽古尔泰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如今被皇太极点到,连忙道:“唉,我正准备和大汗说的,我们正蓝旗的粮食不太够,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是正蓝旗的旗主,可每一旗不光是只有一个旗主的,还会有个小旗主,相当于二把手的意思,正蓝旗的小旗主就是皇太极的大儿子豪格,“我想着大家都是兄弟,八旗之间的不少人也是兄弟,所以就想当着大汗的面问问多铎能不能借点粮食给我?” 多铎抬起头,知道自己始终是逃不开这一劫的,“我不借。” 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旁人他都不愿意借,更别说是莽古尔泰了。 莽古尔泰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却是脸皮极厚,“你不要是不愿意借也成,那就卖给我,我在当初你买粮食的价格上再给你加两成,这总行了吧?” “你这笔账算是挺会算的,也不去外头看看如今这粮食都成了什么价,都快是我当初买粮食价钱的五倍了。”好在多铎是早就见识过莽古尔泰有多无耻,如今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我既不是如来佛祖,又不是观世音菩萨,从没想着普度众生,如今粮食稀罕,这旱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镶白旗上下几千将士还指望着这点粮食救命了,你还是去想想别办法好了。” 这些人典型的就是捡软柿子捏。 莽古尔泰早就知道他会如此不好说话,转头看向皇太极,“大汗,您看这……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正蓝旗的将士都饿死吧?” 第41章 说实在的, 莽古尔泰这人吧,虽不怎么样, 对下面的将士还是挺不错的, 下面的将士对他极为臣服。 而且, 正蓝旗的将士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若真饿死了, 皇太极还有点舍不得。 皇太极有点犹豫。 多铎连忙开口:“大汗, 您别忘了, 从前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若有人打我粮食的主意得替我做主。” 他就知道皇太极这人是什么德行,如今也难得强势起来,“如今说起来粮食比金子还贵,之前我可是在镶白旗放过话,这粮食都是给他们吃的, 如今抢人口粮无异于夺人性命, 就算是我答应了, 可下面的将士也不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 那笑容叫一个人畜无害,“你们也知道, 我年纪小, 镶白旗中不服我的本来就多,若他们闹出点什么事儿来,我不一定能拦得住。” 他这话就说的很明显了——莽古尔泰, 你可别挑起两旗的争斗。 若真出了事儿,怎么说那都是莽古尔泰的不是。 粮食不够,天下那注定不会太平,紧要关头,皇太极自然不会允许两旗起纷争。 虽说镶白旗如今实力并不如正蓝旗,可若是被人抢夺粮食,只怕是要与人拼命的,到时候只怕是两败俱伤。 皇太极只道:“多铎所存的粮食也有限,他的粮食,动不得。” 莽古尔泰冷声道:“我看啊,他那里的粮食多得很,只是不愿意借给我罢了,我可都听说了,镶白旗军营里的粮食都吃不完,还让将士们带回去给家眷吃,这就是多铎说的粮食不够?” 没借到粮食,他也是一肚子火气。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多铎面上,在他们看来,多铎莫不是脑袋有问题? 多铎正色道:“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你们想啊,这些将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哪怕知道自己会葬身沙场也没二话,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自己出人头地吗?不是的,他们当中又能有几个出人头地呢?” “他们为的的是家眷能够吃上饱饭,一家人能够整整齐齐的,就算是我给他们吃饱了饭,他们想着家眷,只怕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不如拿出一部分粮食分给他们带回去,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多铎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不愿看到将士们没了亲人,二来这也是一个非常好拉拢人心的机会。 他年纪小身上没有战功,要想让人对他心悦诚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众人见他这话说的有道理,也不好再说什么。 多铎更是笑眯眯添了一句——分给将士们家眷的粮食,都是我自己掏银子买的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你们休想打这些粮食的主意。 只是啊,多铎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这些话众人眼睛都冒着绿光,都是被气的。 原先努尔哈赤还活着的时候,便十分疼爱多铎兄弟两个,特别是多铎。 每次打仗,总是会收获不少战利品,最好最贵的自然是要献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每次回来都会问他们兄弟两人想要些什么,多尔衮还好说,选个几样意思意思,多铎是极不要脸,直说自己都要。 努尔哈赤笑哈哈的答应了。 再加上原先故去大福晋阿巴亥在世时便擅长狐媚之道,不知道鬼了多少好东西塞给自己儿子。 等着努尔哈赤去世后,十几个儿子都盯着努尔哈赤的私产,皇太极不愿均分这些东西,更不愿看着下头的贝勒们势力逐渐壮大,便将这些东西充了库房。 所以啊,如今多铎应该算是他们当中挺有钱的。 如今众人自然是忿忿不平,心中埋怨着,你小子有钱?你小子是哪里来的自己的钱? 代善最为懊恼,当初他见了多铎的宅子后,还怕这小子银子不够,送了一盒金锭子过去,事后一想不对啊,这小子应该挺有钱的,没想到他连客气都没客气一下,将他的金子都给收下了。 不忿归不忿,可办法还是要继续想的。 多铎又继续放空自己来,他知道,这办法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会变成打仗的,明廷没粮食则想尽办法四处调粮食,金国没了粮食则回想尽办法打仗抢粮食,没办法,这是女真族人一贯的处事风格。 每日这样聚在皇太极书房里商量来商量去,多铎都商量烦了,见他们几个讨论的热火朝天,坐在自己右边的多尔衮也十分专心的样子,便悄悄挪了个位置,坐到代善身边去了。 若说皇太极是只大狐狸,那代善就是只老狐狸了,每次皇太极有什么问题问他时,他总是一句话——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这不,如今代善看似在假寐听他们说话,实则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儿去了。 多铎瞅着如今满屋子人就他们俩儿最闲,便扯了扯代善的袖子,“您孙儿缺的门牙可长好呢?” 代善睁开眼,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长好了。” 多铎低声叮嘱道:“我觉得他稍微有点胖,虽说小孩子胖点可爱,可太胖了对身体不好,您得和大嫂说说,以后少让他吃点。” 他这纯属没话找话。 代善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若是你有空去我们府上玩玩,我那孙儿一直念叨着你了。” 多铎挺喜欢那个沉甸甸的小胖子的,问了他许多,譬如他叫什么名字,他今年几岁了,一天吃几顿饭,每顿吃几碗饭,现在有没有开始读书……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别人听不见,却觉得有蚊子在耳畔嗡嗡。 莽古尔泰长得挺胖的,最怕热,如今本就心里有火气,一听这声儿,更是浑身不舒坦,朝着多铎横了好几眼。 正认真和代善讨论阿克占小胖子平日里是怎么在家耍无赖的,说的正起劲儿,自然是没看到莽古尔泰的眼神。 旁人虽也听见了,可想着代善是老大哥,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最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谈话结束了,多铎也和代善说好了有时间去看看阿克占小胖子。 等着出了门,多铎才想起来问多尔衮今日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了没。 多尔衮对弟弟一向纵容,倒也没批评他什么,只道:“哪里有这么快?我看皇太极的意思是等着阿敏回来再商量看看,阿敏回来……我看皇太极这是想打仗的意思。” 他们父汗努尔哈赤的死对阿敏和莽古尔泰而言一直是心头刺,想要铲平明廷来报这血海深仇,所以他们是一定会同意的。 多铎一愣,瞬尔却道:“可如今却不是出兵最好的时机,当初我们攻打朝鲜,虽说没怎么费工夫,可到底也是折损了些将士,这一来一回,八旗将士也是累了,需要休息休息,我们这几旗的将士还好,关键是阿敏那边……” 阿敏统领的是镶蓝旗,按理说镶蓝旗论身份、论地位是远比上正蓝旗的,可他战功赫赫,便是当初皇太极出征之前都时常问问他的意见。 阿敏如今四十多岁,正是骁勇善战的年纪,镶蓝旗的将士一个个也是这般,可却是舟车劳顿的,若出兵明廷,只怕胜算不大。 “是啊,算算日子,阿敏应该快回来了。”多尔衮将才并没有说什么,若说了,莽古尔泰定是第一个跳出来说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还是知道的,“自袁崇焕回去之后,我看明廷皇上有重用他的意思,上次父汗在袁崇焕手上都吃了败仗,这次换成皇太极,只怕也讨不到好。” 多铎跟着道:“是啊,明廷还有红衣大炮了……” 到时候红衣大炮一轰,那又是死伤无数。 他其实能理解皇太极的心思,人人都说皇太极不如努尔哈赤,就连他的老婆的嫂子都是这样想的,他肯定是想要证明自己,当初和朝鲜打仗胜了,他高兴没几天,就有人说——朝鲜那实力,随便在八旗中拎几个将士过去,都不用统帅带着,闭着眼睛都能将他们打赢! 皇太极听了传言,自然是想更一步证明自己了。 可有些时候想证明自己是需要实力的。 多尔衮也觉得此事棘手,若出征,他们两白旗将士也是要一块去的,到时候将士定会因此丢了性命。 可若是出言相劝,皇太极定不愿意听。 他只觉得棘手,不免叮嘱了多铎几句,“皇太极那边,你不要去劝他,他这个人啊,心里有了主意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这个道理多铎是知道的。 有的时候吧,他觉得皇太极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比如防着别人,而不想想如今这阵仗,不少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你还要他们去打仗,谁愿意去啊! 只是多铎万万没想到的是阿敏回来之后居然和皇太极持相反的意见,并不支持如今攻打明廷。 阿敏腊月时从盛京出发征战朝鲜,算算日子,在外打仗已有半年的时间,瘦了不少,老了不少,哪里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第42章 多铎还指望着阿敏回来之后能够看好戏, 阿敏当初擅自做主,不遵守盟约, 原本他以为皇太极会训斥他几句, 没想到皇太极当众甚至还夸了他, 说他颇有将相之才, 若不是阿敏的出尔反尔, 也不会重新与朝鲜谈判, 朝鲜每年供奉的东西更不会翻倍了。 多铎:??? 不过他也想得通, 皇太极想拉拢阿敏出征,没想到阿敏根本不给他面子——若大汗执意要出征,我也不会劝了,只是我们镶蓝旗的将士辛苦了大半年,也该歇一歇了。 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是好战,可两人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莽古尔泰一般打仗都是前锋位置, 此人英勇善战, 有股冲劲儿,可阿敏却懂得运筹帷幄, 会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只是有一点, 他这人没有底线。 皇太极脸色有点难看, “那你说如今这旱情该怎么缓解?” 他觉得很棘手,像多铎、多尔衮这种囤粮多的还好,暂且不用他操心, 莽古尔泰这些有粮食的都开始恐慌起来,吵着嚷着找他要粮食,那像阿敏这样的又该怎么办? 镶蓝旗有六七千将士,再加上当初他留在朝鲜的正黄旗、镶黄旗将士,加起来总共过万人,这一张张嘴每日都是要吃东西的,不光是吃东西,还想吃好东西。 其实也无可厚非,人家之前为过抛头颅洒热血,这个要求不过分。 可现实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阿敏本是高高兴兴、满载而归地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是一肚子火气,当即语气也不是很好,“大汗问我,我怎么知道?当初我在朝鲜打仗,根本就不知道要囤粮食,也不可能囤粮食。” “不过我倒是不懂,大汗未卜先知,知道有旱情,囤粮食之前为何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不指望你帮我买粮食,还能指望别人啊!也不会如今落得一个所有将士连饭都吃不饱的下场!” 他并不是个笨的,相反还挺聪明,平素说话还是挺有分寸的,如今也是被气狠了。 一来是□□太极不心疼他镶蓝旗将士,二来是□□太极当初故意将他留在朝鲜,拉拢他的弟弟济尔哈朗……得,他也能理解皇太极那小心思,想着四大贝勒,就他一个外人,先将他解决了,再一个个解决。 既然你皇太极这么会算计,那我就不管了。 坐在下首的多铎忍不住看了阿敏一眼,只觉得阿敏是真的生气了。 皇太极脸色不好看,却也不好发脾气,“昨日凯旋归来的将士一个个都是大英雄,自然不会让他们吃不饱饭,这样,我让人把仓库打开,将粮食分给这些将士。” 多铎又是一惊,只觉得皇太极这大汗当得也是挺憋屈的,前几日明明还商量着学明廷做法开仓赠粮,没想到阿敏一吵嚷,话风又变了。 阿敏这才没说话了。 因为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是些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多铎也懒得在这儿听阿敏继续和莽古尔泰吵吵,所以便偷偷溜了出去。 现在出宫不大合适,只怕万一待会儿皇太极又有事儿找自己。 多铎闲来无事,便去清宁宫晃荡了一圈。 清宁宫里,因大福晋不喜欢花儿草儿的,所以清宁宫里种的都是竹子,夏日走进去听竹林沙沙作响,凉快极了。 因军营事情多,又是运粮食又是发粮食的,多铎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来过清宁宫了。 此时青格与马喀塔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多铎进去时,大福晋还躺在贵妃榻上歇息,脸色十分不好看。 多铎忙道:“大福晋您可是病了?” “没事儿。”一旁的嬷嬷笑着替大福晋答话,“不过是换季的缘故,大福晋有些苦夏。” 苦夏还能苦成这样? 多铎有点不信。 大福晋冲着那嬷嬷摆摆手,道:“不碍事儿,多铎又不是什么外人。” 说着,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柔声道:“你啊,马上又要多个侄儿或者侄女儿了。” 一旁的老嬷嬷忙道:“大福晋说的这叫什么话?您啊,怀的肯定是个儿子!” “真的?”多铎面上一喜,“我实在难以想到马喀塔当姐姐的模样,等着弟弟妹妹生出来,只怕她会高兴坏的。” 不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记得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大福晋并未有儿子,若她有个儿子,定会被立为下一任大汗,这大清的历史只怕就要改写了。 他也知道大福晋是多渴望有个儿子,若当初马喀塔是个儿子,科尔沁也不会将玉儿送过来的。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高兴不起来了,只听见大福晋笑着道:“……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青格和马喀塔了,青格还好些,马喀塔若知道了只怕要四川嚷嚷,我如今才怀有身孕两个月,有身孕的时候也不好,还是想着再等上几个月再告诉大家……” 他们并没有怀孕满三个月再宣告众人的规矩,可大福晋却怕空欢喜一场,她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多铎决定不去想那些事儿,只叮嘱道:“若大汗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叫我说您这些日子还是多叮嘱马喀塔些,马喀塔性子跳脱,可别冲撞了您。” “还有您身子不好,平日里该歇着就歇着,但也不能一整日都躺在床上,早上傍晚的时候多出去走走……” 他像个小大夫似的,叮嘱了很多。 到了最后大福晋是笑的合不拢嘴,“你啊,是个孝顺的,若是闲着没事儿多过来陪我说说话,我这里每日来的不是达哲就是玉儿,也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多铎自然笑着说好。 陪着大福晋说了会话,多铎见大福晋面露疲态,便主动告辞。 可没想到多铎刚走到清宁宫门口,就见着达哲等在门口,瞧这架势,一看就是等他的。 两人便坐在清宁宫竹林石桌旁说话。 蒙古女子向来直爽,达哲也不拐弯抹角,“……姐姐这一胎怀的艰难,偏偏还想着旱情,每日担心不已,又想着自己是金国的大福晋,该为金国人做出表率,每日吃食也是节俭得很,我怕长期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受不住。” 多铎只安慰她,“不会有事儿的。” 想了想,他更是道:“明廷有位名医叫庞鹿,是名医李时珍的徒弟,医术很是了得,更是妇女圣手,你要实在是担心,我派人将他请过来。” 达哲一副“你怎么这么厉害,连明廷名医叫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不过旋即她却道:“可也不知道这位庞大夫愿不愿意过来。”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多铎狡黠一笑,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办法,“不过这些日子你还是得叮嘱大福晋不要操心,对孩子不好。” 达哲点点头,“这你就放心好了,马喀塔与青格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玉儿在照顾,就是怕她们俩儿没轻没重的冲撞了姐姐。” 喝了盅茶,多铎便要走了,他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多呆。 可谁知道他刚起身,达哲便低声道:“我有件事想要问你……老汗王给你托梦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如今这话被传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了,旁人是深信不疑,可她却是不大信的,这位小贝勒诡计多端,他的话可不能全信。 在多铎看来,他们俩儿一起干过坏事,也算是盟友,他狡黠一笑,低声道:“自然不是,若我说我会未卜先知,你相信吗?” 达哲重重点头,“我信。” 这话倒是让多铎有点没办法接了,他也不好骗达哲,也不能将自己穿越的事儿说出来,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骗你的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反正很多未来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达哲忙道:“姐姐会有事儿吗?” 多铎道:“大福晋不会有事儿,只是……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 达哲沉默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姐姐对肚子里是男是女倒是无所谓的,毕竟都是她的亲生骨血,可皇太极和科尔沁需要一个儿子。 多铎道:“你也有个心理准备,没事儿的时候多开导开导大福晋,免得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她接受不了。” 毕竟产后后遗症还是很严重的。 话毕,他这才走了。 再次回到皇太极书房时,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就连近来不怎么管他的多尔衮都一副“你刚才做什么去了,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大事儿”的表情。 屋子的气氛似是一触即发。 皇太极对着莽古尔泰沉声道:“……当初我继位的时候,就与大家说的很清楚,四大贝勒共同议政,兄弟之间有不同的见解很正常,要是莽古尔泰以后再提起叔父的事情来,那我第一个不答应。” 多铎猜着大概是莽古尔泰没争过阿敏,狗急跳墙之下是慌不择言,几个兄弟之间不合归不合,可在他看来,阿敏和济尔哈朗却是外人。 第43章 人人都知道, 金国的江山是努尔哈赤与弟弟,也就是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一同打下的, 努尔哈赤虽有四个弟弟, 可唯有舒尔哈齐与他是一母同胞所生。 兄弟两人出身一样, 生活环境相似, 所以与努尔哈赤有着很多相同之处, 都是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将士, 当初努尔哈赤称王的时候, 他被称为“船将”,处于努尔哈赤副手的地位。 人一旦有了权利,就想要的更多,舒尔哈齐私下与明廷交好,想要夺得汗王之位,最后更是率着几个儿子一起造反……只是很可惜, 他败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舒尔哈齐被幽禁, 两年后就死了,他那几个一起起兵造反的儿子也死了。 因那个时候阿敏从小跟着努尔哈赤, 济尔哈朗年纪尚小,所以才得以活命。 努尔哈赤到底顾念着兄弟之情, 将阿敏与济尔哈朗视若己出, 更是让他们兄弟两人分管两旗。 但是在很多人看来,阿敏乃是罪臣之子,该老老实实的听话。 莽古尔泰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可在阿敏看来, 父是父,子是子,这些年他不知道为金国立下多少战功,就因为是舒尔哈齐之子,就应该掌管不如正蓝旗的镶蓝旗吗?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一口气在,所以阿敏事事不愿服输,更是百般瞧不上头脑简单的莽古尔泰。 这不,努尔哈赤才去世几个月啊,这两个堂兄弟就争个不停。 偏偏莽古尔泰还委屈极了,一脸不痛快,“大汗,我们才是亲兄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况且我将才是哪句话说错了?” 阿敏嗤笑一声,“莽古尔泰,你得弄清楚,这金国的将士是我阿玛与大伯一起打下来的,若没有阿玛,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生生当你这大贝勒?当初我阿玛被幽禁的时候,大伯就曾说过以后谁也不能再提这事儿,怎么,大伯去世没多久,你这话都忘干净了?” “当初我就知道,因为镶蓝旗将士比你们那正蓝旗将士要强,你面子上挂不住,想找我麻烦,如今大伯死了,觉得自己找到机会呢?” “你要真看我不顺眼,有本事以后打仗的时候冲在前头,别要我们镶蓝旗将士打头阵!” 镶蓝旗将士有“铁血将士”之称,从前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将士当马前卒,每当这个时候,阿敏都会主动请缨出战,可以说他这二贝勒之位是他自己一点一滴靠着军功打出来的。 哪怕是没有他的阿玛,如今他想要身居高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话毕,他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他奶奶的,这气谁爱受谁受着。 济尔哈朗见了,忙追了出去。 皇太极脸色更不好,一拍桌子,厉声道:“如今正是内忧外患时,你们不想着怎么度过难关,反倒是兄弟之间起了嫌隙,这像什么话!” 代善也出来打圆场,“是啊,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要是父汗在九泉之下见了该多伤心!” 每当这个时候,哪哪儿都有他。 多铎听了都忍不住撇撇嘴,觉得莽古尔泰实在不是个东西。 到了傍晚,皇太极为了安抚阿敏,开了仓库直接拨了三分之一的粮食给阿敏算是嘉奖。 虽说阿敏从朝鲜抢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可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如今有什么用? 多铎却认真分析起来,阿敏和莽古尔泰今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这对皇太极来说是个好机会。 阿敏聪明,代善谨慎,莽古尔泰蠢归蠢了点,可如今皇太极能拉拢的唯有他了。 当然,多铎觉得自己也挺聪明的。 嘿嘿,他如今并没什么烦恼,早早就睡下了。 只是没想到他睡得正香,却听那满说有客人来了。 多铎起来一看,原来是济尔哈朗。 这大半夜的,济尔哈朗是来找他喝酒的,得,这人也不见外,晓得多铎不喝酒,还专程带了两坛子好酒过来。 多铎知道自己就是个作陪的,两人坐在院子里,多铎手撑着脑袋,打着哈欠,听济尔哈朗一边喝酒一边诉说心中的苦闷。 他还是有点良心的,昨日阿敏回来之后他就与他哥哥说了当初朝鲜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没想到阿敏却是劈头盖脸把他训斥一顿。 他们两兄弟相差十几岁,说的是济尔哈朗是阿敏弟弟,可阿敏一直将他当成儿子养的。 济尔哈朗昨儿就与阿敏争了几句,心里不舒服。 今日济尔哈朗追出去劝阿敏,没想到又讨了个没脸,“……有的时候我可真羡慕你和多尔衮,兄弟两人永远都是亲亲热热的,我有的时候就不懂,当初阿玛刚死的时候,我们兄弟俩儿的日子多难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那个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伯一道旨意下来,我这小命都没了……阿敏说,天塌下来都有他担着。” “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军功,根本当不了旗主,是他在大伯跟前求了好几次,拿自己的军功给我换来的这个旗主之位……可是,他怎么就从不听听我的意见呢?我是他的亲弟弟,难道还能害他不成?” 说着,他又是猛灌进去一大口酒。 多铎看着他,觉得济尔哈朗也是挺可怜的,想当初他好歹还有父汗努尔哈赤护着,当初济尔哈朗在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阿敏在外打仗,连护着他的人都没有。 他拍拍济尔哈朗的肩膀,拿出一副生死之交的姿态劝他,“唉,凡事想开点,阿敏要真不是个强势的性子,如今这小贝勒的位置也轮不上你。” “人无完人,阿敏还是挺疼你的……叫我说,我和多尔衮这样也不算好,我们俩儿从小打到大,也就是去年父汗和额娘去世后,他才有了点当哥哥的样子。” 济尔哈朗苦笑一声,“我倒是宁愿阿敏像多尔衮一样就好了,阿敏什么时候都将我护的好好地,让我就快成了个废物……” 他没说的是当初带兵攻打毛文龙是他偷偷求到皇太极跟前去的,因为他知道与阿敏说,阿敏一定不答应,阿敏总是与他说——我们兄弟几个如今就剩下你我,我常年打仗,什么时候死了不足为奇,济尔哈朗,你得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 想着这些事儿,济尔哈朗将两坛子酒都灌了下去。 喝醉了才会什么事儿都不记得的。 他一醉方休倒是舒服了,多铎看着烂醉如泥的济尔哈朗却觉得头疼,本想安排人将他送到客房,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很讲道理的济尔哈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拽着他的袖子舍不得撒手。 习武之人手劲儿都很大,那满喊了几个人都没办法将他们俩儿分开。 多铎也没办法,只能让他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济尔哈朗喝醉了酒浑身酒气这多铎忍了,鼾声不断多铎也忍了,夜里说梦话,多铎还是忍了。 可多铎怎么都没想到济尔哈朗睡相极差,要么把腿和胳膊都压在他身上,要么将他挤在角落里,到了最后,更是将多铎一觉踢下了床。 多铎几乎是含泪在炕上蜷了小半夜,也是怪他懒得很,想着半夜了,懒得折腾再去客房。 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一早济尔哈朗一起来,看着多铎一脸疲态,眼睑下面一片青紫,还道:“多铎,你这是怎么呢?昨晚上可是去当强盗呢?” 多铎冷声道:“你问问你自己。” 济尔哈朗昨儿喝断片了,后来还是身边的侍从提醒,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儿,特别是听到几个人没办法将他拽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与多铎道了歉。 末了,他更是添了一句,“多铎,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 说出去,也是怪丢人的。 多铎冷哼一声,“我才不会说了,我还等着娶媳妇了,不过济尔哈朗……我就不懂了,你这样你的福晋是怎么受得了的?” 济尔哈朗嘿嘿笑了一声,他才不会与多铎说别人的福晋、侍妾每晚是巴不得他们过去,可他府邸里的福晋、侧福晋、侍妾都不希望他过去。 说了,还是怪丢人的。 反正人来都来了,多铎便留了济尔哈朗在这里吃早饭。 谁知道早饭刚用了一般,皇太极就派人过来,说要他们赶快进宫一趟。 如今时辰还早,从前议事都是在上午时,从未有这般早的时候。 多铎与济尔哈朗对视一眼,知道怕是有大事发声,连早饭都没用,和多尔衮一起去了宫里。 多铎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没想到他们兄弟仨进来时候,除了莽古尔泰,人都到齐了,一个个神色严肃,脸色极为难看。 多铎见了,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汗,这是怎么呢?” 连他都看出来了,皇太极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皇太极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神色,还真是十分少见。 第44章 皇太极脸色沉沉, 在多铎的印象中,还从未见过皇太极有脸色这般难看的时候。 还是代善说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阿敏与朝鲜签订了盟约, 没想到阿敏一撤军, 朝鲜就倒戈相向, 与明廷写信求助了, 更是言明他们是如何打了败仗。 用阿敏的话来说, 朝鲜就像是明廷养的一条狗, 他们打狗时, 明廷不管不问,他们一走,狗忘了当初答应他们的话,转头又投向了明廷的怀抱,敢情他们这仗都白打了?早知如此,就该一举灭了朝鲜这些小兔崽子! 最气人的事还在后头, 明廷更是对朝鲜此举进行了表彰, 说朝鲜“君臣大义, 皎然日星”,就是说朝鲜深明大义, 其心思就和天上的太阳和星星一样质朴明亮。 这可是将众人气的够呛,在皇太极等人看来, 这些人也是够不要脸的。 多铎听了这话, 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人的是他们之前付出的努力差不多算是白费了,如今再想出兵,人力物力都不支持。 他觉得好笑的是原来他觉得皇太极阿敏他们已经够不要脸了, 如今一看,好像朝鲜和明廷也挺不要脸的,想想也是,如今这个世道想要国家存活下去,比的不就是不要脸吗? 姗姗来迟的莽古尔泰听闻这话也是气愤得很,直说要再次攻打朝鲜,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皇太极却道:“朝鲜……不足为惧,他们就像是明廷的枝丫,明廷倒了,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若不是依靠明廷,就朝鲜这实力,几乎是谁打过来,他们都得输。 皇太极转而看向多铎,“最近你可还有与袁崇焕书信来往?” 顿时,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多铎面上,看众人这神色,敢情多铎和袁崇焕私交很好似的,“袁崇焕袁将军的确是和我有书信往来,可每次谈的都是些家常之事,重要的事情倒是没人提起。” 这些信笺,皇太极其实都是看过的,如今问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皇太极微微颔首。 昨日虽商量过打不打明廷的事,今日又商量的是这事儿,可昨日的情形与今日显然不大一样。 众人转变心态,重新商量起来。 莽古尔泰昨日被皇太极说了一顿,脾气好了点。 阿敏想着自己花了半年的时间打的胜仗相当于现在白打了,攻打明廷的心思也隐隐冒了头。 最后一番商量下来,皇太极发话了——打,一鼓作气打下去,打的明廷满地找牙。 多铎却觉得不妙,本打算说上几句,可见着多尔衮扫过来的眼神,见代善都士气满满、说要一同出征的话,想了想,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攻打明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八旗在盛京的将士除了镇守皇宫的将士,其余人几乎是全部出动。 多铎作为镶白旗旗主,自然是逃不掉的。 他有点担心,还是很有点担心的那种,可偏偏如今皇太极连出征的日子都定下来了,他也不好去找皇太极。 说了也是白说。 多铎与多尔衮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是满肚子的担心,“……如今满桂驻扎山海关,袁崇焕守着宁远、锦州,他们所有的堡垒都已经修好,袁崇焕这人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想必粮草弹药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他更是意识到不对劲,迟疑片刻道:“哥,你说会不会是明廷与朝鲜故意唱的这一出双簧戏,惹得我们出战?”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没有谁敢往这里想,人人都觉得明廷差不多气数已尽,他们不打明廷明廷就已经阿弥陀佛,又岂敢主动引战? 多尔衮一愣,“若真的如此,那此战我们绝无半点胜算。” 他从小熟读兵书,对满桂和袁崇焕都算是了解,“满桂当年乃是一保定来的无名小卒,靠着军功一步步升到如今一品武官的位置,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至于袁崇焕,那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在明廷虽只是三品文官,可心思缜密,为人狡诈。” “这次,我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若这两人在一起,兴许还能找出些破绽来,毕竟这俩人不合不是什么秘密,可如今明廷将这两人分开了,只怕是早有准备。 多铎心里一沉,“哥,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不和大汗说?” “你以为你和皇太极说了,他会收回成命吗?他不会的,他一直都想要攻打明廷来证明自己,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若错过这机会,阿敏和代善就不一定愿意出兵了。”多尔衮太清楚皇太极的心思了,想了想道:“这一场仗只怕是打定了。” 多铎心里又是一沉,这不是赶着去送死吗? 兄弟两人心情都很沉重,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皇太极出征的时间定在了五月初十,这日子还是皇太极请大师算过的。 从前的皇太极可是不信这些的,可为了这次出征实在是准备良多,听闻大师说此次旗开得胜,更是信心满满。 今儿是五月初五,距离出征也就五日的时间了,准备起来还是挺仓促的。 多铎想着刚怀有身孕的大福晋,觉得她还是挺心疼的。 因要出征,皇太极更忙,已经多日未去过清宁宫,不知道大福晋病了,更不知道大福晋已有了身孕。 这日傍晚多铎去了清宁宫,大福晋脸色和从前比起来更是差了些,想必是为了出征一事烦心。 可当着多铎的面,她直说没事儿,“……我和大汗福气十几年,自继承汗位之后,大汗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完成父汗的遗愿,早日一统天下,大汗有心愿如此,我怎么会拦着呢?” 如今达哲正在旁边侍奉汤药,听闻这话十分心疼自己姐姐,“可姐姐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你看看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整日担心大汗。” “如今大汗就在宫里,你想看能看得见,想摸能摸得着,到时候大汗去打仗了,只怕你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达哲!”大福晋扫了她一眼,“如今何必说这些叫多铎心里也不舒服?” 大福晋拉起多铎的手,从前保养得宜的手如今瘦的就像是鸡爪儿似的,正色道:“多铎,我怀有身孕的事除了我身边的奶嬷嬷,达哲和玉儿,也就你知道,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多铎没想到大福晋会这般相信自己,愣了愣点点头,低声道:“大福晋,您放心,大汗一定会没事儿的。” 毕竟皇太极是贼精贼精的一个人,谁都可能死了,就他不会死,想方设法都会保全自己的性命。 大福晋笑着道:“多谢你了,多铎。” 多铎见她笑,心里是难受极了,只道:“大福晋,您安心养着,我已经派人去明廷找一位叫庞鹿的名医回来,他是明廷李时珍的徒弟,医术十分了得,有庞鹿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当初便是他年幼,可大福晋生下马喀塔的时候,他也隐隐约约有听说过,说大福晋身子不好,生下马喀塔已是死里逃生,只怕这辈子再难有身孕,便是有了身孕,也会难产。 他知道,大福晋这是想替科尔沁生个儿子出来。 其实玉儿和她的使命一样,都是来盛京生儿子的,只是玉儿性子孤傲,并不喜欢皇太极,每每见到皇太极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大福晋心里也明白,几年内,若是她和玉儿没办法替皇太极生下儿子,只怕科尔沁又要送个女子过来。 大福晋笑着又给多铎道谢,嘴上道谢,可她心里却是没怎么报希望的,明廷一个个人都自视清高,哪里会愿意来盛京? 多铎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到时候庞鹿来也得来,不来……自己就求着他来,到时候庞鹿给大福晋看了病,就留在镶白旗军营中好了。 他想的还是挺美的。 大福晋说了会儿话,便开始直喘气,多铎则下去了。 马喀塔正与青格在院子里荡秋千,见多铎来了,两个小丫头也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青格更是拽着多铎的袖子道:“十五叔,额娘是不是病了?” 这几日就连她和马喀塔都不能时常见到大福晋了。 大人受罪,孩子也是一样受罪,就连向来没心没肺的马喀塔眼里都藏了几分忧愁。 多铎蹲下来,摸了摸她们俩儿的小包包头,笑着道:“放心,你们额娘会没事儿的。” “真的吗?”就连马喀塔都不大相信。 多铎没想到自己连这小丫头都哄不住了,笑着道:“自然是真的,十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俩儿?若我骗人,就让我变成小狗儿,整日陪着你们玩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听闻这话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 在她们看来,十五叔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自然是不会骗她们的。 多铎只道:“过几日我就要出去打仗了,你们俩儿乖乖在家,可别惹你们额娘生气,每日要多吃饭不能挑食,等我回来了,你们俩儿长得白白胖胖的,我一定给你们俩儿带好多好多好东西,好不好?” 第45章 两个小丫头脸上才刚浮现了点笑意, 如今一听这话眼眶又变得通红通红,马喀塔更是嘴一瘪, 直接哭了, 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不要, 马喀塔不要礼物, 马喀塔不要十五叔去打仗!十五叔, 不要去!” 就算她小小年纪, 也知道“打仗”是什么意思,好些人说着去打仗,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青格强忍着眼泪,哽咽道:“十五叔,你别去好不好?” 见状,多铎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只觉得平日里没白疼她们两个, 只笑着道:“我答应你们,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想必这两个小丫头也见惯了分离的场景, 多铎拽出自己袖子时,马喀塔不吵不闹, 只默默掉眼泪。 多铎心里是难受极了。 接下来的五日里, 多铎是再没有时间去看青格与马喀塔,不过就算有时间,他也不敢去, 见了徒增伤心。 不过他也不忘安排下去,叫人隔段时间便送些吃食、玩意儿去清宁宫,如今大福晋怀有身孕,只怕也不能时时刻刻顾上这两小丫头。 至于军营之中,情况倒是比多铎想象中更好些,多铎原以为镶白旗将士一个个都会不愿意,没想到他们倒是兴致挺高的,直说上次去与毛文龙打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对于接下来的这一场硬仗,镶白旗将士还是很有信心的。 多铎见状是五味杂全,心里想着更是不能让镶白旗将士因此丧命。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之日,多铎率着镶白旗将士踏上了征程。 如今五月初,已到了夏日,行军赶路并不比冬日强上多少,一个个将士穿着厚厚的盔甲,走不了几步便是满身大汗,有的时候一场暴雨来了,又是淋的浑身湿漉漉的。 这个时候最怕染上风寒,所以每次随行的厨子总是熬上浓浓的姜汤。 有了第一次出征的经验,多铎并没有感觉特别不适应,唯有吃食上头略有些简单,一来是粮食不够,二来是天气热了,他们出发前带的肉干吃不了几天就已经坏了。 如此昼夜赶路,很快就到了明廷境内。 依旧和上次一样,八旗将士兵分三路,中路由皇太极亲自率领,左路指挥莽古尔泰,右路则交给了代善和阿敏,像多铎这种小贝勒,则是要跟着几个大贝勒一起的。 多铎毫无意外的跟着了皇太极,济尔哈朗跟着莽古尔泰,多尔衮则跟着代善与阿敏。 多尔衮并不放心,分别前一晚是交代又交代,多铎却觉得还好,甚至还宽慰他,“哥,你放心,没事儿的,皇太极那么谨慎聪明的一个人,可不会对我怎么样,更不会落下话柄的。” 这一点,多尔衮还是放心的,“刀剑无眼,我只是怕你受伤了。” 想起上次在铁山城内发生的事情,他还觉得后怕,“我不在你身边,以后得小心行事,一定一定不要逞能,若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记得给我写信。” 他们隔得并不算太原,若要将士送信,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时间。 多铎点头说好。 到了第二天,多动则跟着皇太极朝锦州逼近,曾经,他们的父汗努尔哈赤在这一片土地吃了败仗、身受重伤,也是在这里,皇太极坚信能将金国丢掉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其实早在一开始的时候袁崇焕就想到会是如此,却万万没想到八旗将士来的这么快,在宁远城内的他就算早有准备,可心里也是没谱儿。 锦州的守将是赵率教,这个赵率教乃是河北人氏,祖上便有人当官,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极得明廷皇帝赏识,他也没辜负木匠皇帝的希望,屡建战功。 对于赵率教这个名字,多铎是听说过的,当初在他们攻打朝鲜时,赵率教就曾进驻三岔河作为牵制,只是很可惜啊……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不过他也是挺倒霉的,他并不是锦州守将,而是在三月时奉袁崇焕之命修建锦州、大凌河、中左所三城,试图逐渐收复失地。 所以,赵率教奉命移驻锦州保卫工程建设,又升官做了左都督,只是还没等他回去了,就等来了皇太极。 其实这个时候,锦州兵力不足,只有一万人左右,他们想要出门求救,却是来不及。 赵率教站在城门上,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少数也有一两万,心里直发憷。 可他也知道,八旗将士加起来有五六万,这城墙下面的怕只是一部分,袁崇焕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来救他? 多铎跟在皇太极身边,坐在营帐内,并不敢动。 虽说锦州城内的兵力不足,可架不住他们有红衣大炮啊,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按照一贯的做法,应该是切断锦州一切后路,断了他们的粮食,逼他们投降。 只是很可惜啊,皇太极如今意气风发,觉得这办法速度太慢。 从前商讨对策,皇太极书房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可今儿这营帐内只坐着皇太极、多铎还有几个副将,除了皇太极,便是多铎身份最贵重,他今儿只怕是逃不过。 皇太极如往常一样,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有的副将说硬闯,有的副将说逼赵率教投降,有的副将更狠毒,直接说下毒……每个人说法都不一样。 可在行军打仗中,最忌讳的便是用毒,若真用毒,受苦的也是老百姓,就算是真的攻下这座城池,也是难以服众。 除去苏和泰逼赵率教投降的法子,皇太极稍微满意点,其余的,皇太极都不太满意,只看向多铎,“多铎,你怎么看?” 多铎沉吟道:“依我看,我们现在不占优势,不是说我们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而是要看赵率教想怎么做,我们再来想应对之策。” 他环顾周遭一圈,见众人神色不虞,似乎对他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很不满意,只耐着性子解释道:“一来是锦州城门坚固,想要硬闯,并不现实,二来则是他们有红衣大炮,我们并没有什么胜算可言。”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陷入皇太极给众人编织的美梦,所以能够理性分析如今的情形。 其实在他看来,便是赵率教没有红衣大炮,他们也没什么胜算,到时候若想硬闯,必要越过城墙,到时候明廷将士在城墙上面泼开水也好,还是丢火把也罢,都挺麻烦的。 皇太极微微颔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是很可惜,他们对这个赵率教并不算了解。 多铎并不想出头,可如今事关镶白旗六七千将士的性命,他不得不出这个头了,“若我是赵率教,我会想办法拖住咱们,他并不擅长打仗,只怕是想要等援军来。” 其实站在赵率教的立场上来,他并不是锦州守将,肯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一来已是阿弥陀佛。 可现在问题是道理谁都知道,可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若赵率教想要拖延,他们也是很被动的。 这件事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皇太极只说今日暂且歇息,毕竟众将士舟车劳顿的,歇息一二,明日再商讨。 多铎回了营帐,却是心事重重。 他不喜欢打仗,一打仗则意味着有人要死,可他又不得不打仗,他也很发愁,愁的连晚饭都没有吃下。 正郁闷时,那满却拿着一支箭进来,这箭上面还挂了一封信,一看便是有人将信挂在箭上,射进来的。 那满道:“小贝勒,这是给您的。” 多铎原以为是多尔衮给自己的来信,没想到展开信笺一看,却是袁崇焕寄过来的。 袁崇焕的信写的挺简单,直说上次也有给多铎写信,信寄到盛京去了,多铎应该是没收到的,更问了多铎在锦州住的习不习惯,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他一声,他差人送过来。 信的最后,他更是说他们之间的赌约他都记得,只要多铎提出的要求他能做到的一定做到,若做不到的,便将这条命赔给多铎。 多铎捏着这封信,啼笑皆非,难道袁崇焕怕自己要他弃明投金吗? 不过他倒是觉得袁崇焕这封信写的有点意思,好像他来明廷不是为了打仗的,而是过来好玩的。 多铎很快写了一封回信过去,信的内容也挺简单,说他一切都好。 末了,他更是将两封信一起交给那满,叫那满拿去给皇太极看看。 如今两军正在交战,他得小心又小心,万一被当成了叛徒,那他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从前的皇太极还客套客套,如今他也不客套了,接过信看了没问题,这才叫人送出去。 听见那满说起皇太极的行径来,多铎一点都不意外,反倒是交代了那满一件事,“待会儿天黑了我需要交代你去办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当初在盛京时,我曾派人去请过一位叫庞鹿的名医?” 第46章 那满点点头, “属下自然是记得,出发前不久, 派出去的人寄信回来说这个叫庞鹿的自视甚高, 根本不愿意来盛京, 还将您派出去的人狠狠骂了一顿。” 明廷人恨金国人, 这不是一日两日的, 若不是打不过, 只怕庞鹿要狠狠打那些人一顿的。 多铎低声道:“我想要你将这位叫庞鹿的名医请回去。” 其实他不知道那满能不能成功, 可如今他抽不开身,要不然非得自己亲自去请了,“那满,你要记得,既是高人,脾气肯定是大的, 到时候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说话, 务必要将他请回来。” 他交代下来的事情, 不管能不能完成,那满从来没想过回绝, 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去请名医,一日两日肯定是请不回来的, 所以这些日子便由苏和泰暂代那满的位置。 按说苏和泰如今这身份跑来给多铎当小跟班, 他不会愿意,可苏和泰却是喜眯眯的,直说没事儿, 更说什么自己儿子也就和小贝勒差不多大的年纪了。 多铎这才没有坚持。 实际上他对苏和泰并不是十分放心,这些日子据他观察苏和泰并没有和莽古尔泰有所来往,可苏和泰此人心思活络,还是日夜拴在自己身边会让多铎更放心些。 多铎翌日一早便被皇太极叫去了营帐。 没想到营帐里只哟他们兄弟二人,连伺候的人都没有。 皇太极更是开门见山道:“你果然说的没错,今早上我收到了赵率教的来信,信中说的清楚,他想要和谈……和谈是假,想要拖延时间才是真的,多铎,你怎么看?” 他看似在考量多铎,实则他心里也没谱。 最开始他是雄心万丈,可随着质疑声越来越多,他的思虑也越来越多,特别是八旗将士对这片土地有着潜意识的惧怕,在八旗将士心中,老汗王努尔哈赤是他们心中的神,当初连神都没攻下来的地方,区区你一个皇太极就能攻的下来? 当初皇太极敲定出征时间的时候,军中就有人议论纷纷,可那个时候皇太极根本就没听到,如今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行? 他昨儿一宿没睡,想着父汗努尔哈赤时不时给多铎托梦,也不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候,父汗有没有再次给多铎托梦。 可话啊,不能问的这么直接,得委婉点。 “大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多铎也就略读了几本史书,还是早忘得差不多的那种,如今问他也算是白问,可他记得清楚,历史上明廷在此场战役中大胜,打他们打的是溃不成军。 可这话他不能说,他怕皇太极当场就把他生吞活剥了,“不过如今我们八旗将士总共六万余人,还兵分三路,明廷却有十万人驻扎在这里,若真的打过来,只怕我们没有胜算。” 当初皇太极想的倒是挺好的,三路包抄,可如今看这架势……只怕甭管分成几路,都束手无策。 皇太极一想,多铎的话话言之有理,便下去写信要人送信去了。 多度看着他阴沉沉一张脸,知道他这下子是有点慌了,要不然连这个道理也不会想不到。 到了第二日,所有的八旗将士就已在锦州城附近汇合。 就连一向骄傲自大、信心满满的的莽古尔泰都变得沉默了,其实按照他原来的性格,皇太极这样一下、那样一下的,他早就开始嚷嚷了,可如今……也嚷嚷不起来。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赵率教不开门、不投降,每日顶多在城墙上喊两嗓子,喊什么了,直说“你们快回去吧,我们的援军要来了,大家如今都为旱情所困,何必两败俱伤呢?” 这话不是往皇太极心窝窝上戳嘛! 皇太极是报着必胜的决心来的,打仗没打赢,粮食没抢到,怏怏回去,不像是他的作风。 皇太极没办法,只能继续开会。 人多了,多铎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想着被皇太极点出来发言,可听着大家说的话,他直皱眉头。 这还没开始了,代善就说要不还是回去吧,毕竟明廷有红衣大炮,射程足足有五里远。 谁不害怕红衣大炮? 多铎虽没亲眼见识过,却也听人说起过的,说是站在城门下面,红衣大炮发射,能把人给震聋了。 阿敏倒是难得与莽古尔泰站在统一战线,阿敏只道:“来都来了,怎么能回去?若我们不战而败,此时就打道回府,落在明廷眼里,我们金国将士岂不是成了逃兵?我镶蓝旗将士第一个不答应。” 莽古尔泰自然是连声附和。 代善不说话了。 其实皇太极也是和阿敏想的一样,他们的父汗努尔哈赤在这里败了,让他们明白显然这场仗不是那么好打的,可只要他们这场仗胜了,距离他们打败明廷也就不远。 可皇太极这人吧,想什么向来都不肯表露出来,一扫下头的小贝勒,问道:“你们几个是如何想的?” 多铎、多尔衮、济尔哈朗三人皆是赞成打仗。 多铎更是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一仗并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他徐徐道:“不知道大汗可知道赵率教与满桂之间的事儿?” 如今他们与明廷开战,这里有三个人物最关键,一个是如今暂守锦州的赵率教,一个是守着山海关的满桂,还有一个则是守着宁远城的袁崇焕。 因明廷重文轻武,所以这三个人中,三品的袁崇焕还是头头。 这赵率教与满桂也是颇有渊源,当初努尔哈赤攻打宁远时,赵率教攻守前屯,在努尔哈赤打满桂打的最激烈的时候,满桂扛不住了,派人送信请赵率教支援,赵率教,没去。 其实这件事说不出谁是谁非来,毕竟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满桂想的是我们同根生,我战败了,你有什么好处? 只怕赵率教想的是——兄弟,你这败仗吃定了,我去不去已成定局,何必过去送人头? 可也是因此,两个人的梁子结下了。 从前两人还曾闹过不愉快,后来还是朝廷出面镇压下来,这才相安无事。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多尔衮眉头一皱,道:“多铎,你的意思是可以从他们两个身上做文章?” 多铎微微颔首。 阿敏顿时也是茅塞顿开,指着舆图道:“多铎说的没错,如今锦州被围,城内的粮食有限,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过不了多长时间肯定有援军来支援的,袁崇焕定会守在宁远城,来的一定是满桂。” 多铎斟酌道:“可是也不能排除如今战况紧急,满桂就算是心里对赵率教不喜,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开玩笑。” 可如今除了这个办法,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多铎道:“这几日我猜赵率教肯定会派人送信给袁崇焕,他一向谨慎,怕满桂心中仍有嫌隙,所以这封信一定会送到袁崇焕手上,我们不如派人守在锦州到宁远城的必经之路,将这封信截下来。” “截下来之后呢?”阿敏只觉得自己从前是太小看这两兄弟了,“赵率教与袁崇焕同僚多年,若没收到赵率教的信肯定会想别的办法,一封信不行,送两封信,两封信不行送三封信,总会有漏网之鱼。” 多铎轻笑一声,“若是袁崇焕收到赵率教送的第一封信,应该就不会有第二封信,乃至于第三封信。” “我记得大汗身边有位老师会写汉字,不如叫他照着赵率教的字迹临摹一份送去给袁崇焕。” 这样,袁崇焕收到的消息就是他们想告诉袁崇焕的消息了。 这样也行? 皇太极一愣。 莽古尔泰却直摆手,开头就是那句经典口头禅——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接着更是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别要明廷那些援军来了岂不是更好?袁崇焕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忍不住赵率教的字迹来?” “凡事得试一试才知道,若是不试,如今这僵局只怕永远都打不破。”多铎早已习惯和莽古尔泰的相处方式,其实吧,莽古尔泰这人蠢是蠢了点,倒也不算特别坏,“若是袁崇焕不相信,对我们而言没什么损失,要是袁崇焕相信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如今金国这些贝勒几乎人手一本《三国演义》,把这本书作为自己打仗的指路明灯,论读书,没几个人是明廷那些文人的对手,袁崇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必须要跳出常规人的思维,这样才能那么一丁点胜算。 皇太极当即就安排人下去守着了,至于信中写什么,则是有待商榷。 但不管怎么商量,赵率教所写的信的中心思想是不能变的,毕竟袁崇焕与赵率教乃是多年同窗,对赵率教的思维习惯与处事风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阿敏与莽古尔泰擅打仗,可代善更擅长扮演“军师”这个角色,当然,这也是对代善“聪明狡猾”的一种褒奖。 第47章 代善斟酌了许久, 这才道:“我们八旗将士统共就这么多人,这一点, 袁崇焕是清楚的, 人数往多了报显然是不现实, 不如唱一出空城计。” 他年纪不小了, 如今有了孙儿, 惜命得很, 总想着颐养天年, 再加上从前受过伤,这两年他很少出去打仗,有事儿没事儿就坐在家里琢磨《三国演义》、 说着,他更是看了多铎一眼,“多铎,你觉得如何?” 纵然众人明面上没有说, 可多铎在他们心中俨然已成了“小军师”, 这话也不会说的, 传出去,那几个大贝勒面上哪里挂得住? 正喝茶的多铎只觉得受宠若惊, 这代善也太给自己面子了吧,不过人家给自己面子, 他也不能不懂事, 只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我觉得您这话说的有道理,唱空城计说着简单, 可咱们的将士该藏在哪儿?这么热的天儿,若要将士们都憋在营帐里,只怕不大可能。” 暂且不提热不热这件事,就说吃喝拉撒上就有很大的难度。 代善也有点犯难了。 阿敏却是毫不犹豫道:“如今这个关头自然是要克服一切困难。” 这话说的是丝毫没得商量。 多铎却觉得不大合适,不洗澡天气热可以克服,但一大群臭男人躲在军营里,吃饭睡觉如厕都在一起,这滋味……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 后来还是皇太极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如今八旗将士加在一起约有六万余人,一万将士驻扎原地,一万将士藏于粮仓、营帐之中,还有一万将士则藏于锦州城外的山洞、树林里,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则急忙赶去支援。 至于皇太极则带着诸位贝勒和所谓的“五万精兵”前往宁远城,也就是袁崇焕的所在地。 计策定下来了,可如今却不是动身的时候。 毕竟如今就动身,实在是不符合皇太极的做事风格,这几日,他便与赵率教打起了太极。 最初赵率教见着城墙下乌压压的一片,心里是慌乱不已,可后来一想不对啊,皇太极这小子要是能硬闯上来,早就冲上来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所以面对着皇太极派人送进来的劝降书,他是嗤之以鼻——你要打就打,打又打不赢,还想劝老子投降?做梦! 可他也怕如此直白的语气怼回去,皇太极一怒之下真打起来,他对袁崇焕不好交代,所以还派了使臣去与皇太极谈判。 原本皇太极是打算派人进城谈判的,可赵率教不敢,怕其中有诈。 多铎和代善、阿敏一同见了这位年老消瘦的使臣,多铎对于自己也能参加如此重要的场合表示很讶异,最后还是济尔哈朗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嘴皮子了得,年纪又小,就算是真说错了什么话,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觉得我们金国没了规矩。 多铎听闻这话,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的,他以为皇太极是真看中了他身上的才华。 抛开这些不谈,多铎见到明廷为首的那位使臣时,愣了一愣,这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一阵大风吹来,便能将这位老大爷给吹走了,幸好如今是夏日,风不大,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搀扶他的使臣。 落座之后,便开始谈判。 明廷派来的那位老大爷,不,那位为首的使臣陈大人满口的之乎者也,听的多铎是一头雾水,更别说阿敏了,阿敏那眉头皱的恨不得能夹死苍蝇。 不过多铎琢磨琢磨,也算是懂陈大人的意思了——不光是金国人也好,还是明廷人也罢,几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这样打来打去没意思,我们赵大人与皇上禀告过了,若是你们现在退兵,想要什么还有得商量,若是真打起来,以后可就没得谈了。 多铎只觉得这位大臣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我们如今最想要的是粮食,你们有吗?我们还想要你们的城池,你们舍得给吗? 代善很委婉,笑着道:“陈大人啊,您也是明廷的三朝元老,您觉得我们是想要你们明廷的东西?” 阿敏顺着他的话继续道:“况且如今你们明廷也没什么东西让我们瞧得上了!” 多铎看到那位年老的陈大人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有点庆幸皇太极派的是阿敏来谈判,若是莽古尔泰来,只怕这位陈大人不知道被气死多少回了。 阿敏强势霸道惯了,也不在乎陈大人好不好接话,只道:“陈大人,你说了?” 陈大人的嘴角又抽了抽。 多铎瞧的清楚,这位陈大人好像还白了阿敏一眼,像这种学富五车、饱读诗书的大儒,平素是最讲规矩的,如今只怕也是被阿敏的不行。 代善又出来打圆场,笑眯眯道:“如今这般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不如这样,你们锦州派兵百人千人都可以,我们只派出十个将士来一战,以此定输赢。” “要是你们不敢的话,就献出锦州城内所有粮食和财务,不知道陈大人意下如何?” 这下子,轮到多铎嘴角抽了抽。 这话,谁信谁傻子,他看陈大人虽年纪大了,却是耳清目明,一看就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些人都狡猾得很,代善这样说无非是想引赵率教打开城门,从而引起一战,就锦州城内那些将士和八旗将士打起来,说句不好听的,那真的叫以卵击石。 只是这个道理连多铎都懂,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陈大人如何会不知道? 他支着耳朵,佯装没听到:“大贝勒方才说什么?” 代善把将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大人长长叹了口气,“大贝勒实在是太抬举老朽了,我一大把年纪,在赵大人跟前说话也没什么分量,照大贝勒这样说,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我们划算,不过还是得等我回去问问看赵大人。” 说着,他又是一顿,“这么大的事儿,我看我们赵大人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赵大人得问问看袁崇焕袁大人,袁大人只怕也做不了主,得写信回去问问皇上……” 照他这样一个个问下去,只怕要等好几个月了。 陈大人也瞧出阿敏他们脸上的不耐烦,只道:“几位贝勒莫要见怪,像我们这种拿朝廷俸禄的小官儿,既当不了家又做不了主,不像几位贝勒似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多铎也算是看出来了,陈大人这人吧,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你说什么他都没脾气,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说回去商量商量……这场谈判只怕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不过从一开始,多铎也能想到的。 送走了陈大人,皇太极又再一次召开了紧急会议,大家都算是看出来了,赵率教这是在拖延时间。 众人七嘴八舌的,皇太极心情不是很好,只道:“……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继续打下去,不过也算是有件好事,昨日我们劫到了赵率教派人给袁崇焕送信。” “和我们猜的一样,锦州城内的粮食只够供应一个多月的时间,赵率教请袁崇焕派出援兵。” “我已经安排人将我们的信送出去了,想必昨天晚上袁崇焕就已经收到了信。” 这是好消息,在如今而言更是算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在场贝勒面上却无一人有喜色。 多铎更是与多尔衮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说好听的皇太极这叫谨慎,说不好听的,皇太极连他们都防着了。 不过,多铎并不意外,这事儿像皇太极的作风。 莽古尔泰却觉得自己受了伤,只道:“大汗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不相信我们?” “你们都是我的亲兄弟,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们?”皇太极正色道:“可如今战况紧急,小心些总是好的,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话虽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莽古尔泰只小声嘀咕——莫不是觉得我们会当叛徒? 这些日子,皇太极与莽古尔泰关系走得很近,隐隐有了拉拢之意,其实对上位者而言,很多时候不需要你多聪明多厉害,需要的是服从,需要的是能够掌控。 众人再无人接话。 皇太极则放出话去,五日之后八旗将士动身前去攻打宁远,对外宣称他会带五万人去宁远城,实则只会有三万人去,至于那少的两万人,则会用稻草人代替。 两碗稻草人坐在马上,远远看去,足以以假乱真,真的将士则徒步走路。 八旗将士之所以能够屡战屡胜,一部分原因是先天性的身体因素,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们能吃苦敢拼搏。 这下哪些人留在锦州,哪些人跟着皇太极一起攻打宁远,又成了个问题。 如今四大贝勒共同管事儿,剩下三位大贝勒都有话语权,原本皇太极打算留下莽古尔泰与代善在锦州,阿敏随着他一起去宁远城,可谁知道阿敏却是不愿意。 阿敏道:“……如今我们是等着明廷将士前来援助,等着锦州的赵率教放松警惕后出城来,好来一个瓮中捉鳖,但大汗想过没有,若我们去宁远城,如果不出兵,袁崇焕肯定会怀疑的。” “可要是出兵,我们这数万将士岂不是成了红衣大炮下的亡魂?我镶蓝旗将士虽不畏生死,也不会明知道前头没了活路,还去赶着送死吧?” 他知道皇太极看他不顺眼,知道的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他要是不愿意出兵,皇太极还能怎么样? 就像是从前他违背了与朝鲜签订的盟约一样,做了就做了,皇太极就算是暴跳如雷,恨他入骨,又能怎么样? 第48章 多铎坐在下首, 再次看了多尔衮一眼,眼神中说的很清楚——哥, 你看, 怕是又要吵架了。 可多尔衮却没什么反应, 毕竟意料之中的事情, 皇太极派谁去宁远, 谁都不愿意去的。 皇太极如何根本不敢用大汗的身份压制他, 想想也知道, 他压也压不住,只能耐着性子道:“我当然知道我们三万将士对上袁崇焕那五六万大军胜算极小,可是袁崇焕并不知道我们只带了三万人过去了,他们也不愿贸然等着,我们只要像赵率教一样拖着,等着攻下锦州再杀回去就行了。” “万一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战场非同儿戏, 不是靠猜的啊, 我的大汗!”阿敏已经怒了。 说来说去, 他就是不愿意,“大汗也别说我们镶蓝旗将士厉害, 我们的战功和名声都是一个个将士靠命拼出来的,要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推我们出去, 以后我们也只管像镶白旗将士一样吃喝玩乐就好了。” 多铎:“???” 他只觉得自己没招谁没惹谁, 怎么就躺枪了? 他很想同阿敏理论理论,当初镶白旗将士不怎么样,不代表他们如今也不怎么样。 不过看了看如今这局势, 多铎还是选择了闭嘴,他很怕辩解一二,皇太极直接来一句——你既然说你们行那就你们上吧! 如今这时候,还是别逞能了。 阿敏与皇太极争的是脸红脖子粗,到了最后更是丢下一句话来——你们的命是命,难道我镶蓝旗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既然大汗说此次过去宁远城不过是走个过场,那随便谁去都成,既然这样,不如抽签,若是真抽到我了,我绝无二话! 话都说到这来,谁要是敢说不同意,看阿敏那架势恨不得要撸起袖子跟人干架了。 皇太极没办法,只能同意这办法。 问到多铎时,多铎也同意了。 其实心里他还是有点怕的,万一真抽到镶白旗将士去宁远城,他躲都躲不开。 但他没选择,毕竟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为了公平起见,抽签则是在众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除开正黄旗与镶黄旗两旗将士必去宁远城,还剩下六旗。 因条件简陋,所以只将六旗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混在一起,为公平起见,让大哥代善抽取其中一个。 多铎屏住呼吸,待代善打开纸条,眼神却落在多铎面上。 营帐里热气腾腾,憋闷得很,可就在这一刻,多铎只觉得背后凉沁沁的一片,拿过代善手中的条子一看,果然见着上头写着“镶白旗”三个大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多铎面上。 多尔衮见状,忙道:“大汗,我正白旗将士愿随大汗前去宁远城。” 对于谁跟着一起去宁远城,皇太极并不在乎。 可多铎却道:“哥,还是我去吧,抽签抽到的就是我。” 他知道去宁远城危险,他不愿让多尔衮以身犯险,多尔衮愿意,可正白旗的将士不一定会愿意的,如今正白旗的将士虽信服多尔衮,可信任这种事积累很慢,坍塌却是转瞬即逝。 皇太极其实是属意让多铎去的,可他向来乐于做好人,便说要多铎与多尔衮下去商量商量。 出了营帐,多尔衮难得强势,直接走了。 多铎忙追了上去,“哥,你就让我去吧……” 多尔衮连步子都没有停一下的,“我都说了不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着对正白旗的将士说是你抽到了签,可万一有人说漏嘴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可有想过正白旗那几千将士会怎么想?”多铎拽着他的袖子,逼着他看着自己,“若只有你一个人,我绝不拦你,可你带着六七千的将士一起去,你有想过那些将士的感受吗?” 愿赌服输,该是他去就是他去。 多尔衮脚下的步子一顿,多铎更是道:“哥,明廷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初我在铁山城内能够平安无事,这一次我相信我也能够平平安安回来的。” “更何况还有我和袁崇焕的赌约在了,他跟我打赌赌输了,要是我真的被他们抓起来了,那这个条件就是放我离开……至于你害怕我受伤,我这么机灵的人,到时候大汗去哪儿我去哪儿,保准不离开他半步。” 多尔衮长长叹了口气。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多铎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不会再说什么,多尔衮这人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他慌忙撒丫子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说:“那我现在就要镶白旗的将士去准备准备,收拾东西去!” 他知道他这话一出,就再不会有回旋的余地了。 多铎回去之后首先喊来了苏和泰,将这事儿与他说了,苏和泰满脸愕然,显然对这位小贝勒的手气很是不满意。 多铎是晓得他这个人的,嘴上擅说漂亮话,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再说辞,可真要他做什么,他第一个不同意。 这不,苏和泰道:“属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单单叫咱们镶白旗将士去宁远城,我怕将士们有意见,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参加抽签了的……” 说到这儿来,他发现多铎脸色似乎不大好看,话锋一转,忙道:“小贝勒,我也不是说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去,只是您也知道明廷有红衣大炮,宁远城内还是袁崇焕守着,如今将士们一听红衣大炮和袁崇焕这几个字,就已经吓破了胆。” 多铎讥诮一笑,“听你这意思,是不愿意去了?” 说着,他更是直接往镶白旗营帐去了,召集各牛录开会。 牛录不过是基层小官儿,每个人手下管着三百人,如今二十来个牛录坐在营帐里闹腾腾、臭烘烘的,只猜测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儿。 多铎扬声道:“请大家静静,今日我找诸位过来是有事儿要宣布,父汗去年因伤病去世,我时常梦见父汗,更是觉得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我也知道很多人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镶白旗的,可粮食大家想不想要?金银财宝想不想要?出人头地想不想要?” “既然大家来了这一趟,肯定是想有所建树的,那么现在我们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他说起话来慷慨激昂,当领导也是需要历练的,想当初他最开始练兵时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群,说话舌头都直打转,如今全然不一样了。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大家平安的。 他不信命,若世上真有命数这一说,为何他会穿越到这个年代,穿到多铎这个小贝勒身上? 他信的是人定胜天! 富贵险中求,在场的牛录既然能坐到如今这位置,肯定是有拼劲儿有闯劲儿的,一听这话是热血沸腾,不少人当即已经直接表态但听多铎吩咐,还有一部分人则持观望态度。 但是情绪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架不住多铎说什么富贵险中求,到了最后这些牛录们都说回去通知手下的将士。 一旁的苏和泰看的是目瞪口呆,见着小贝勒先抒情后鼓劲儿最后拿出元宝美女来,真的是看呆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二十来位牛录就已经全部与将士协商好了,当然其中也有不愿意去宁远城的牛录和将士,可见着别人都去了,一咬牙只能答应了。 只是多铎没想到,第二天满桂就带着援军来了。 多铎有点摸不透,也是因此他更加觉得袁崇焕是个用兵鬼才,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如今有六万将士驻扎在这里,满桂就算是带着关宁铁骑来的,可也只有一万兵马。 关宁铁骑用的都是辽东将士,个个生的都是人高马大,就是为与八旗将士打仗而提前训练好的,所骑的战马、所配备的武器都是最先进的。 哪怕带领关宁铁骑的将领都是几年前曾败于八旗手下,这些年一直想着报仇的满桂。 只是这一场战打的……不算尽兴。 多铎别说没见到一直挺想见的满桂,甚至连他们打了胜仗才知道。 这次也不知道是袁崇焕还是满桂的失误,满桂带了一万关宁铁骑正朝锦州方向冲过来,打算与赵率教来个内外夹击,不说打的八旗将士落荒而逃,起码也是元气大伤。 只是满桂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在经过笊篱山的时候碰到了正在巡查的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人虽笨了点蠢了点,拼命这方面还从未输过谁。 他本是闲来无事,所以才拉上正蓝旗中的将士去笊篱山操练操练的,其实吧,这也是个借口,他实在是太无聊了,在盛京的时候,他每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了这里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特别是阿敏,看他是百般不顺眼。 没想到却叫他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有将士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众人该埋伏的埋伏,该回去报信的报信,没想到他一看,却是满桂来了。 在明廷,关宁铁骑宛如神一般的存在,可碰上八旗将士,好像也还是稍逊一筹。 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关宁铁骑,第一是他们身体并不如金国人强壮,二来则是明廷如今宦官当政,本就是天遇大旱,粮食不够,被上头的人这里克扣一点,那里克扣一点,他们赶路一两日,天儿又热,却是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打仗? 第49章 反观正蓝旗将士养精蓄锐多日, 最开始的时候尚没有反应过来,还有点不适应, 可等着援军一到, 他们热身完毕, 自然是旗开得胜。 可怜满桂这位将军还没到锦州, 就被打的落荒而逃。 等着多铎求了多尔衮几次, 跟在多尔衮屁股后面到笊篱山时, 只剩下满地的尸首和宛如战胜了的公鸡一样、昂着头一脸骄傲的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很久没觉得扬眉吐气过了, 眼神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阿敏面上,哈哈大笑,“我当满桂那胖子有多厉害,我当那那关宁铁骑有多厉害,没想到却是不堪一击, 满桂那胖子打仗不行, 跑的倒挺快, 我这刚开始热身,他就已经跑了!” 多铎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莽古尔泰明明自己就是一胖子,怎么好意思喊别人胖子? 没想到莽古尔泰又道:“阿敏,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多铎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说起来莽古尔泰和阿敏不合已非一日两日, 两人年纪相当,又是从小跟在努尔哈赤身边的,每次打仗, 努尔哈赤的夸赞都是给了阿敏,贬的都是莽古尔泰,就连大贝勒论资排辈,阿敏也是排在莽古尔泰前头。 阿敏“哼”了一声,“瞎猫碰到死耗子!” 莽古尔泰正高兴了,阿敏的话没听到,要不然又是一阵吵。 满桂已经走了,多铎等人自然是又回去了,经此一战,皇太极便再周遭加强巡逻,原本是打算三日之后出发宁远城的计划也不得不推迟。 其实八旗留下三万将士在这里已是绰绰有余,可这些将士并不能随便暴露,免得打草惊蛇。 皇太极便将前往宁远城的日子推迟了几天,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嘛! 这一场胜仗给了八旗上下鼓舞,众人是高兴不已,甚至到了傍晚已经开始宰牛宰羊,以奶茶代酒庆贺。 多铎却觉得不对劲儿,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 他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心里是空落落的。 多尔衮却拿过来一个羊腿给他,坐在他身边道:“今日本该是高兴的时候,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多铎摇摇头,接过羊腿依旧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其中有诈,袁崇焕那样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清楚他们关宁铁骑的实力吗?” “今日就算是满桂没有在笊篱山碰到莽古尔泰,可八旗将士都在锦州城外,满桂依旧是没胜算可言。” 多尔衮听他这么一说,也愣了一愣,“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对劲。” 袁崇焕这人神就神在没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对这些贝勒们的性子想必也是琢磨过的,知道这些人容易骄傲自满,一场胜仗下来兴许就找不到北,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 多铎想着历史上明廷在此场战役中是大胜的,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 可他到底年纪尚小,基本上没打过仗,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是哪儿出了问题。 这下,原本是一个惆怅坐在山坡的少年顿时变成了两个坐在山坡惆怅的少年了,多尔衮打仗经验虽少,可还是有点的,“多铎,你说会不会是袁崇焕派满桂过来探探路的?”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到别的。 多铎摇摇头,“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袁崇焕在明廷这么严峻的情况下还能屹立不倒,肯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将才说的他肯定也想得到,也算到了我们会这样想,你说他会不会反其道而行?” 多尔衮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他让我们觉得他会派援兵来,实际上他并不会派援兵来,如今用的不过是缓兵之计,打算拖延时间?” 多铎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打仗只要拼体力就行了,没想到打仗还得拼脑力和口才,“我觉得袁崇焕那么聪明的人,凡事肯定不会只想一种对策的,如果我是他,见你们留兵驻扎在这里,那我就不动,若你们起兵去宁远城,则攻打留守驻扎的将士。” “虽说明廷有十余万将士在这里,可论起打仗,他们实在是不堪一击。” “而如今我们的粮草……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一直留在这里,距锦州城内没吃的和喝的,怕还有段时间,所以,我怀疑袁崇焕还是更想拖着我们。” 因是边境,时常饱受战乱之苦,所以锦州城老百姓一直过得不算富庶,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储备太多粮食,但家家户户却是养了有猪鸡羊牛的,实在没吃的,这些东西也可以杀了吃。 皇太极前些日子虽下令已截断通往锦州城内的河流,可锦州城内还是有水井,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缺水。 多尔衮一分析,觉得多铎说的很有道理,两人羊腿不吃了,奶茶不喝了,直接去找皇太极。 皇太极听闻他们的分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沉默了许久。 若说了解袁崇焕,皇太极和他接触并不多,远没有多铎了解他了解的清楚,可他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落入袁崇焕的死局之中。 他只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想想。” 这一仗事关重要,只能赢不能输。 多铎与多尔衮下去了。 多铎心里还是挺担心皇太极脑袋转不过来弯的,人啊,一旦钻入死胡同,想要出来就没这么简单。 他忐忑不安睡了一夜,翌日一早皇太极就来了。 皇太极如今是大汗,是金国身份最尊贵的人,平素想见谁都是直接找人来请的,很少自己亲自过来。 要是多铎没记错的话,皇太极这是第二次来找自己,第一次是他刚穿过来、病重的时候,“大汗怎么亲自过来呢?” “闲来无事,所以出来走走。”皇太极眼睑下一片青紫,转头一看,多铎也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从前父汗在世的时候,总是会部署好一切,我们只要照做就行了,如今到我这里,凡事都要靠我拿主意,我这是一宿一宿睡不好觉。” 这是兄弟又要开始谈心的节奏? 多铎什么都不怕,就怕皇太极跟自己掏心窝子,要是自己掏心窝子吧,怕被皇太极骗了,这不掏心窝子吧,怕演技不到位,“能者居高位,位置坐的越高,要操心的越多,不管怎么样,大汗都得注意身体。” 皇太极微微颔首,甚至亲昵握住他的手,将多铎吓得一个激灵,“父汗屡次给你托梦,说明定是在父汗暗中保护我们,那就按照原定计划施行吧!” 多铎悬在嗓子眼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太极这狐狸对着几位贝勒却将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多铎得父汗托梦,所以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实行,我与多铎带兵去宁远城,剩下你们则继续驻扎原地。 多铎一听这话,只觉得皇太极这人太贼了点,若是赢了,那功劳是皇太极的,若是输了,背锅的则是自己和父汗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已经死了,挨骂的还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多铎心中暗暗骂了皇太极两句。 不免有人提出疑虑,可皇太极去意已决,谁也阻拦不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在今日凌晨,皇太极劫到了袁崇焕送给赵率教的一封信,说是昨日满桂打了败仗,可要赵率教不必担心,朝鲜和蒙古的援军马上就到了,到时候齐心协力,定能一举灭了金国。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 众人听了这话,自然是嗤之以鼻,可也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明廷也好,朝鲜也好,还是蒙古也罢,都是金国的手下败将,只是……这三支队伍加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实力的。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这下子,可是轮到莽古尔泰不答应了。 从前人人都觉得跟着皇太极一起去宁远城不安全,如今一看是留在锦州不安全,到时候三国围剿,就算他们有三万将士,打起仗来还是没多少胜算的。 更何况朝鲜才在他们手上吃了瘪,岂不是拼了命的打仗? 皇太极却说此事已定,再无回旋的余地。 两日之后,多铎则跟着皇太极,带着三万将士,两万稻草人上了路。 宁远城距离锦州并不算远,两三日的时间就能赶到。 其实皇太极也好,还是多铎也罢,都已经看清楚了,锦州只不过是辽东防线的一个点而已,更重要的地方则是宁远城,要是能在这里赢得胜利,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可这里,注定会比锦州更难打。 这一路上,多铎就没看到皇太极笑过,他脸色沉沉,那是会很影响将士的士气的。 多铎只能开导道:“大汗放心,我觉得朝鲜和蒙古并不会派兵来的,您想啊,朝鲜前不久在吃了败仗,如今又受旱情影响,只怕不会冒冒然出兵,蒙古的情况,比朝鲜好不了多少。” 其实他想来想去,觉得其中也会有诈。 皇太极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多铎继续道:“况且明廷与我们实力相差悬殊,若是我们打赢了,朝鲜与蒙古会怕我们找他们算账的。” 其实两国结为盟友,看重的不过是利益罢了,利益当头,谁又会顾得上谁? 第50章 多铎笑了一声, 颇为自信道:“所以我们一开始制定的计划没错,先让袁崇焕放松警惕, 让他们出兵攻打锦州, 到时候满桂与赵率教放松警惕, 我们攻下锦州, 一步步吞并辽东, 踏平明廷对我们而言岂不是如同瓮中捉鳖?” 这也是他琢磨了几日才琢磨出来的。 他不愿意伤害别人, 可若是两国交战一直这样拖下去, 死的伤的更是无数,还不如速战速决。 多铎眼神清明,语气笃定,总算是给了皇太极一些信心,“如此那就最好不过,只希望我们能够早日打赢胜仗回去。” 到了宁远城门口, 城门依旧是紧闭的, 因害怕红衣大炮, 所以皇太极率兵退居五里地之外,因为红衣大炮的射程就是五里地。 锦州都有数量不少的红衣大炮, 就更别说宁远城了。 八旗将士都快打到城门口,袁崇焕也急了, 他并非武将出身, 却胜在心思缜密,被皇上夸赞为“用兵鬼才”。 可如今这位鬼才也有点摸不透了。 这些年,袁崇焕一直在研究金国的打仗路数, 按照他的了解,皇太极劫到他给赵率教的信之后,应该会按兵不动,而不是会率几万精兵来到宁远城的。 而且,他非常确定皇太极是看到他信上写的内容。 就算是要来,按照皇太极的性格,也该吃了败仗、走投无路之下才会过来的。 一向料事如神的袁崇焕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是辽东主帅,如今他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 袁崇焕打算等等看,金人向来好战,若能主动引皇太极出战,红衣大炮一出马,他们的胜算就能大很多。 只是袁崇焕等了两三日,每日据探子来报,八旗将士每日都是躲在营帐里不出来,要么就是将士们去截断河流,要么就是派兵守在每一道城门口、以防有人出入或是粮食送进去。 袁崇焕更加看不懂了。 不过袁崇焕之所以能被明廷皇上称为“用兵鬼才”,还是有道理的,等到第五日,多铎正在酣睡中时,就听苏和泰急匆匆进来,“小贝勒,宁远城门打开了。” 多铎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就醒了。 其实他每日守在宁远城外,说着是不用打仗,不必担心有所损伤,实际上他这心里也不踏实,总是七上八下的。 他只以为苏和泰弄错了,再问一遍,苏和泰还是那句话,“袁崇焕将宁远城城门打开了,不仅打开了,还极为猖狂,更是……更是给咱们下了一封战书。” 这封战书上面的内容写得极为不敬,首先说努尔哈赤战死是活该,接着又说他们金国人都是强盗,最后还说这次一定要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要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不过这话,苏和泰可不敢说。 多铎揉了揉眼睛,直奔皇太极营帐。 此时此刻的皇太极手中捏着战书,气的浑身发抖,虽说在努尔哈赤去世时,他嚎过两嗓子,掉过几滴眼泪,可想着自己能继承大统,心底还是高兴的,孝顺他算不上多孝顺,可如今却还是气的不行——袁崇焕这般羞辱努尔哈赤,羞辱他们,岂不是将他这张脸踩在地下? 见多铎进来了,皇太极扬声道:“袁崇焕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连他这般隐忍的狐狸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多铎却觉得此事有诈,忙道:“大汗,不要冲动!” 皇太极看了他一眼。 多铎忙道:“从前每次打仗明廷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今日为何会挑衅我们?只怕其中有诈!” “就是有诈那又如何?明廷将士都是些废物,我们怕什么?”皇太极已穿好盔甲,直接带人就往外头冲,更是扬声吩咐道:“今日出战一万将士,杀他袁崇焕片甲不留。” 今日算起来应该是以一敌三,可从前便是八旗将士以一敌十都是赢过的。 多铎也顾不得什么,忙追了上去,可等着他追出去的时候,皇太极已经骑马走了。 多铎随便找了匹马追了上去。 只是皇太极骑的是汗血宝马,他随手找的是一将士的马,等着他追到宁远城下时,两军已对峙,正欲开战。 多铎这下明白了,其实皇太极在接到战书的时候就是打算出战的,却是怕自己出言反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没说,带着两黄旗杀了过来。 自己虽来了,却还是迟了。 多铎却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身后的将士呐喊声不断,他扬着嗓子道:“大汗,此事必定有诈,今日满桂、孙祖寿、祖大寿都在,只怕我们没有多少胜算。” “多铎啊,去年父汗攻击宁远,没有攻克,锦州我们也没有攻打下来,现在敌人就在我们眼前,难道我们要退兵吗?”皇太极如今只觉得胜券在握,“袁崇焕在信中写的清楚,今日是骑兵作战,两军交战,袁崇焕怕误伤明廷将士,定不敢动用红衣大炮,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多铎看着明廷为首的几个将军皆是面带笑意,更觉得不对,“大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皇太极一向都很自负,自负的如今只想着一展雄风,当即直接下令将多铎绑回去。 可到底是小贝勒,将士们不敢下重手。 多铎就算是被人押着,可也还是止不住喊着——大汗,不能轻举妄动啊! 可是,回应他的是将士重逢的呐喊声,还有战马狂奔的声音。 皇太极到底没有做的太过分,好歹还要苏和泰陪着他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后,多铎则被关在营帐之中,四周皆有两黄旗将士把守,他是插翅难飞。 多铎仿佛如热锅上的蚂蚁,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和呐喊声,心急如焚。 苏和泰却与皇太极一样天真,只道:“小贝勒着急什么?这一仗我们必胜。” 天真! 真的是天真! 多铎真的想撬开这一个二个的脑袋,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袁崇焕用的这是激将法,他与我们交战多次,难道不知道我们八旗将士的实力吗?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可就是这般,他还是执意出战,只怕是有必胜的决心!” 依他对袁崇焕的了解,袁崇焕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苏和泰道:“可是明廷将士如草包一般,根本就不堪一击……兴许是袁崇焕高估他们了。” “不,不会的!”多铎脑袋飞快转着,只巴望着能不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明廷将士不堪一击,可这几年袁崇焕在宁远城多年,肯定是培养出可用之人来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灵光一闪——关宁铁骑! 对,就是关宁铁骑! 将才他过去劝皇太极时,站在几位将军身后的正是身着银色盔甲的关宁铁骑,而且他们手上拿着的并非刀剑,而是一种略微怪异的东西,看着有点像棒槌,上面还带着刺。 那如此说来,上次莽古尔泰绞杀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关宁铁骑? 完了! 他们上当了! 多铎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还是中了袁崇焕的圈套,厉声道:“快,你快去让镶白旗将士准备准备,马上准备出战,还有那两万稻草人,也命人拖出来,到时候让它们坐在战马上,将它们串成一串挂在战马上,先准备好。” 他一叠声吩咐下去,只想到了这个弥补的办法。 皇太极说得对,两军交战,袁崇焕怕误伤自己人,肯定不敢冒冒然使用红衣大炮的。 可如今关宁铁骑不是一般的将士,两军交战八旗将士一不定能占据上风,如此一来,皇太极肯定是要派援军过来的。 这个时候,红衣大炮就能派上用场了,直接拿大炮轰前来援助的将士,如此一来,八旗有多少将士就能死多少将士! 多铎在这一刻是很佩服袁崇焕的,不过他没时间多想,要苏和泰即刻下去准备。 苏和泰听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带着建功立业的心忙下去了。 多铎在营帐之中觉得度日如年。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场仗终于结束了。 和多铎料想的一样,皇太极败了,损伤两黄旗三千将士,一个旗营近一半的将士数量,而两黄旗中个个皆是佼佼者,打仗的一把好手。 苏和泰也回来了,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果然和小贝勒您想的一样,那些关宁铁骑身形高大,打起仗来像是不要命似的,属下一打听,这才发现不对劲,原来这些将士都是辽东人,从小生在辽东,长在辽东,对他们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家,若是打败了,家人老小都保不住。 而且他们用的武器也和寻常用的不一样,用的叫什么三眼火铳,又能当枪打,又能当棒槌,打的好不得,这东西还能冒出炸药来。 最开始的时候,两黄旗将士还胜券在握,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不行了。 大汗见了,则命人回去喊援兵,属下照着小贝勒您的吩咐,先将那群稻草人拖了出去,果真和您想的一样,袁崇焕那狗贼拿出来红衣大炮,咱们那两万多的稻草人,全被他们轰成了稻草。 明廷的红衣大炮轰了一阵发现不对劲,便停止进攻,属下就按照您的吩咐,镶白旗将士混在稻草人中杀进去。 如此往返几次,镶白旗和两黄旗的将士都杀了进去,这才将那些将士救了出来,可就算是这般,还是死了三千多人。 第51章 多铎听到这话, 反倒还长吁了一口气。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这一仗金国几乎是全军覆没, 六万多人啊, 死伤大半, 用血流成河来说并不过分。 多铎问道:“咱们镶白旗的将士可有伤亡?” “镶白旗将士有几百人受了伤, 并无大碍, 将养一阵就好了。”回想起今儿打仗的情形, 到了现在苏和泰还觉得心有余悸, “若是咱们镶白旗将士一开始就冲进去,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们过去的时候,我见着关宁铁骑已经体力不支,他们那铁棒槌好像也不能冒火,所以这才平安无事。” 说着, 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袁崇焕这崽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上一次老汗王攻打宁远城时虽败了, 却是败在红衣大炮之下, 那些明廷将士宛如洛鸡崽子似的,一打就散, 一散就跑,一跑就完了。 多铎问他, “大汗如今在哪里” 苏和泰道:“大汗回来之后一个人呆在营帐里, 到现在还没出来了。” 多铎则去找皇太极了。 因着今儿多铎也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营帐门口守着的两黄旗将士早就被撤走了。 从前的多铎对生死没什么概念,每次听那几位贝勒提起来打仗死了多少人心中也只是惋惜一阵, 但是今日他见着一张张生活的面孔,有人断了胳膊,有人伤了内脏,有人……则直接被裹在草席上抬出去了。 多铎心里不是个滋味,快步到了皇太极的营帐。 此时此刻天已经擦黑了,营帐内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多铎进去后点了灯,这才见着皇太极一人坐在舆图旁,辫子散乱,盔甲也破了,脸上还带着血迹,一双看着舆图的眼睛是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铎喊了他一声,“大汗。” 皇太极这才木讷抬起头,看着是他来了,惨笑一声,“多铎,是你啊!” 如今已是将近六月,今年就没下过雨,傍晚时营帐里是又闷又热的,多铎道:“大汗,您要不先把盔甲脱了?我要人给您端盆水擦把脸?” 皇太极摇摇头,眼神又落到舆图上。 良久,他才抚着宁远城这块位置,低声道:“我原以为今日可以赢的,我原以为我们能完成父汗的夙愿,到底是我太轻敌了,害的两黄旗损失了三千多个将士……多铎,你是对的。” 能从自负的皇太极嘴里听到一句夸赞的话实在是不容易。 可如今多铎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些,“大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多铎还是很庆幸的,那就是袁崇焕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们那两万稻草人是假的,若是这般,今日他们打仗的时候,袁崇焕应该也是派人去八旗驻扎的将士了。 锦州那边,阿敏在,莽古尔泰在,他们应该是早有防备,这一仗,应该是输不了的。 皇太极又是一声苦笑,“多铎,你不必劝我,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话到了这个份上,多铎也不好再继续多呆,叫人给皇太极送了饭之后,这才离开。 多铎回营之后则歇下了,听着外头因疼痛难忍传来的呻/吟声,他是难以入眠。 此时此刻睡不着的不仅是他一个,还有袁崇焕和明廷的这些将军们。 袁崇焕原本算的今日是能够大胜特胜,却没想到是小胜一场,不,他们连小胜都算不上,还不知道锦州那边如今是个什么动向,就算是有将士快马加鞭送信过来,这信儿也只能明日早上才能收到。 最气愤的要数满桂了,这位将军打小打仗便是无往不胜,可自从碰上了八旗将士,便再没赢过,说他做梦都想战胜金国都是一点都不为过的,“……今日我看那皇太极狗贼显然是上当了,怎么后来又杀出那些稻草人来?这办法真不是人想出来的!” 他们就算是有红衣大炮,可数量也是有限的,总不能明知道那些将士都是“稻草人”,还非拿大炮去轰吧! 偏偏这些狗贼又狡猾得很,将士和稻草人真真假假混着来,他们发现不对,拿红衣大炮去轰,却发现轰的是“稻草人”,一停止轰炸,发现那些八旗将士又来了,简直是阴魂不散。 众人是七嘴八舌的,没一个不骂人的。 袁崇焕一直没说话,专心思考今日的事情,皇太极是信了的,要不然也不会冒冒然带将士冲进来,可后来……行军布置,则不会是出自皇太极的手笔,那就只会是多铎了! 想着那个聪慧过人的小子,袁崇焕更是五味杂全,这人若长大了,一定是他们最大的对手! 很少有人能算到自己的想法,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副将都没这个本事,偏偏多铎猜到了,还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出应对办法来,而且从那些“稻草人”看来,只怕多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袁崇焕只觉得头疼。 他想到锦州的情形,不免更头疼了。 原本他想的是金国没留多少人驻扎锦州,直接派兵偷袭,此时赵率教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打的八旗将士毫无防备,自然是能大胜一场。 可如今……只怕是难了。 袁崇焕分析完了今日的战况及战国,则休书送信回京城。 满桂却是很担心,嘀咕道——魏忠贤那狗贼只怕又有话说了,平日里哪里有好事哪里就有他,出了这等事,只怕屎盆子就要扣在咱们头上来了。 毕竟当初培养出几千关宁铁骑,斥巨资买了这批三眼火铳,袁崇焕他们不知道望着袁崇焕说了多少好话。 ****** 多铎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好几个梦,要么是梦到打仗,要么是梦到有人受伤,到处都是血…… 一觉睡起来,多铎只觉得比没睡还累。 不过好在今儿一大早传来了个好消息,昨日的确是有明廷将士突袭,阿敏率八旗将士直接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那赵率教轻敌,想着之前丢了面子,带着将士也杀了出去,却不想直接被莽古尔泰给活捉了,这人如今还关在营帐里头。 听闻这消息,多铎总算是在皇太极脸上看到了点笑意。 皇太极虽梳洗整齐了,可想必昨晚上一夜没睡着的缘故,看起来憔悴极了,连说了几声“好”之后,这才道:“他们真是没叫我失望!” 多铎心里也挺高兴的,活捉了赵率教,那就有资本同袁崇焕谈判。 袁崇焕虽镇守宁远城,却是这里的主帅,赵率教被扣在金国人手上,论起来,他也是有责任的。 但是他不知道皇太极心里的高兴到底有几分,好像人人都立了功都打赢了胜仗,唯独他一个人输了。 说出去,还是怪丢人的。 多铎笑着道:“是啊,赵率教虽不是将军,却也是明廷的官员。” 他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也不敢给。 皇太极斟酌片刻,只道:“我想着我们继续在这里驻扎,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次攻打宁远城,多铎,你觉得如何?” 他还是想把自己丢失的面子给找回来。 多铎心里一沉,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皇太极,历史上的皇太极一直等到八旗将士被袁崇焕打的爹妈都不认识,还舍不得走。 于皇太极而言,这一仗是他心中的执念,不,应该这样说超越父汗努尔哈赤才是他心中永远的执念。 多铎斟酌片刻,想着怎么说才不会伤害他如今脆弱的自尊心,只道:“大汗,我觉得不大合适,关宁铁骑并不是当初的明廷将士,他们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像拼命似的,而且他们还有红衣大炮,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胜算都不大。” 其实他很想对皇太极说——大汗啊,我们死了三千多将士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非那两万“稻草人”以假乱真,搞不好现在他们俩儿都被袁崇焕给抓住了。 皇太极并不愿意承认,“昨日那关宁铁骑也是损失惨重,若我们再次突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并不是没有胜算。” 多铎沉默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的皇太极就像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小年轻似的,拜托,您也不看看您如今几岁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多铎实际上是更属意撤兵,趁机折身回去将锦州城拿下,至于宁远城,众人一起商量商量对策更为稳妥。 皇太极知道多铎这是不赞同的意思,其实如今不赞同的人占大多数。 今早上他接到代善送来的信,说他们已经占领了锦州,问他们驻扎原地可还好? 皇太极不知道该怎么回信。 他甚至能想到回去时众人那失望的眼神,当初阿敏一意孤行违背与朝鲜的盟约攻打朝鲜,便是胜了,金国上下也是颇有不满,别说他这还是败了……一想到这儿,皇太极就说脑袋疼。 多铎见他不愿多谈,则回去了自己的营帐。 在营帐里等着他的则有三封信,一封信是从盛京寄来的,是青格与马喀塔写给他的,青格如今已经会认字写字,虽认得不多,但写字还是没多少问题,碰上不会写的则要嬷嬷代笔。 第52章 多铎见着她们俩儿送来的信心中总算是好些了, 青格在信中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小心,马喀塔则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娃娃, 估摸着是代表她自己吧! 第二封信则是多尔衮派人送来的, 不得不说多尔衮还是很聪明的, 料想皇太极会中袁崇焕的奸计, 只问多铎可好, 他们有没有碰上什么事儿。 第三封信则是袁崇焕写来的。 袁崇焕的信依旧是用箭射进来的, 按理说这封信本是该给皇太极过目之后才送到他手上来, 可经过昨日一战,多铎在军中已是颇有威望,镶白旗的将士见到信,便直接来找多铎了。 袁崇焕在信上依旧是将多铎大肆夸奖一番,多铎敢保证,若是袁崇焕当着他的面这样夸赞他, 他会不好意思的, 到了最后更是提出一个要求来, 可否在城郊见一面? 多铎:???? 他只觉得这位袁将军的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好使,是把他当傻子, 还是将自己当成了傻子? 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候,不管是明廷将他捉住了, 还是他们将袁崇焕抓住了, 那都不是闹着玩的。 多铎只觉得他在胡闹,可在觉得胡闹的同时还觉得有一点点心动。 袁崇焕还欠他一个条件了。 他从未想过要袁崇焕帮他们做任何事,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袁崇焕这个人, 这等人才,若归顺他们,只怕金国一统天下的时间能往前提前好几年。 多铎权衡再三,还是拿着信去找皇太极了。 皇太极这个时候还在同副将商量怎么攻打宁远城最合适,在这方面,皇太极真的是倔强又坚强,坚强的让人觉得……脑袋疼。 如今的多铎早已不再是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消散小贝勒了,他可是有身份有地位了,将才过来的路上,两黄旗将士见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从前的多铎可是没这待遇,谁叫多铎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进了营帐,两黄旗的副将对多铎也很客气。 多铎看着皇太极道:“大汗,我有件要紧事的事儿和你说。” 他很少有这般慎重的时候。 皇太极屏退众人,多铎这才将这封信拿出来。 这一刻,多铎总算是在皇太极脸上看到了点笑意,笑的还十分开心,他知道,皇太极肯定又算谋划什么。 果然,皇太极拍着多铎的肩膀道:“多铎,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多铎反问道:“大汗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袁崇焕抓起来吗?” 皇太极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显然在道——此时不抓袁崇焕,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多铎却笑着道:“大汗,可是将袁崇焕抓起来之后呢?袁崇焕的确是个用兵奇才,可明廷却不止只有他一个人才的,还有他的老师孙承宗、满桂、祖大寿……这一个个都是厉害之人,抓了一个袁崇焕,好像意义并不大。” “而且袁崇焕既然敢来,想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既然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杀了袁崇焕,为何不想办法将他收为己用?这比杀了他岂不是更有用?” 皇太极顿时被他的想法吸引了,“你的意思是让袁崇焕效忠金国?可是袁崇焕这人看起来是冥顽不灵,只怕难以说服。” 多铎其实有些懂他们的想法,若背叛明廷于他们而言就像是汉奸一般,不仅背叛了朝廷,还背叛了所有明廷百姓,“可若是袁崇焕对明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明廷皇上却想杀了他,大汗觉得他会不会因此寒心?会不会不愿再效忠明廷?” 正是因为了解袁崇焕的为人,所以他才更心疼袁崇焕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实在是太可惜,也太可怜了。 “你的意思是,袁崇焕最后会被人算计?”皇太极低声道:“这事儿,也是父汗告诉你的?”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这一次多铎表现的太过聪明了,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那个人除了他们死去的父汗,他实在想不到别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他觉得多铎的意见就很有参考价值。 实际上如今很多将士都说小贝勒乃是故去大汗努尔哈赤转世,毕竟打从努尔哈赤一去世,多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于是啊,这一个个人顿时对多铎是更尊敬了、 这些流言蜚语对皇太极而言是极为不利的,可如今却顾不上这些。 多铎一愣,没想到皇太极一大男人居然神神叨叨的,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对,这是父汗的意思。” 如今他面对着皇太极说起这些话来,好像是越说越顺溜,没办法,对皇太极这样的人,就要用不同寻常的办法,“袁崇焕此人若是能投靠我们是最好不过,他对明廷的几个将军、明廷的局势都了如指掌……大汗,我觉得不妨可以试一试。” 皇太极有点犹豫,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赌一把吧,昨日他没听多铎的就输的惨烈,这一次暂且相信多铎。 多铎回去之后先给马喀塔、青格还有多尔衮回了信,这才斟酌着给袁崇焕回了一封信,直说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他之所以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交给袁崇焕定,是因为只要一出了宁远城大门,就算是有人保护,袁崇焕的处境依旧是十分凶险。 况且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约定了,在此之前多铎肯定是会派人侦查一番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袁崇焕将时间定在了三日之后,地点是城郊半山腰的一个凉亭中,这地方甚好,地势开阔,一览无遗,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能够一眼看见。 多铎答应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多尔衮的信也来了。 如多铎想的一样,阿敏和莽古尔泰等人知道皇太极冒冒然出兵、还打了败仗,一群人将皇太极骂的是狗血喷头,可骂有什么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局势已经定了。 多尔衮更是在信中说他们一行人已进了锦州城内,按照阿敏和莽古尔泰一贯的规矩,自然是烧杀抢掠,好在从前皇太极是再三叮嘱,他们没啥人,可该抢的、该霸的,一样都没少。 多铎见了,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国既想要一统天下,民心是最重要的,按照阿敏和莽古尔泰这种强盗做法,也难怪等着金国入主中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反清复明了! 这三日,多铎总算是能过得安生点了,因皇太极不知道袁崇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在多铎与袁崇焕没见面之前,他根本不敢冒冒然有所行动。 可这三日的时间里,皇太极就过得不太好了。 首先要接受锦州一封信接一封信的抨击,就连代善脾气那么好的人,都在信中说皇太极“实在是太激进了”。 得,皇太极没办法否认,谁要他打输了? 没想到有副将说这些日子两黄旗一扫从前的倨傲,居然对多铎赞不绝口,更有甚者还说多铎乃是老汗王努尔哈赤转世,世人多愚昧无知,说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成了真的。 这位副将乃是从小就跟着皇太极出生入死的,说起这话来是忿忿不平,“……这叫什么话?还老汗王转世?怎么,是老汗王去世了多铎才出生的吗?叫属下说,多铎也太目无尊长了些,这几天每日都带着镶白旗将士四处晃悠,说是操练,只怕是想着耍威风了!” 这话无异于在皇太极伤口撒盐,他扫了那副将一眼,“多铎也是你能叫的,他如今是镶白旗的小贝勒,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重罚你!” 副将低着头没说话。 可他到底没有再多训斥,副将这话,何尝不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想着昨儿听到正黄旗中居然有人说——若是老汗王在世,见着小贝勒这般厉害,说不准会将大汗的位置传给小贝勒! 皇太极如今的位置并不稳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向众人证明自己,如今……心里自然是难受。 没心没肺的多铎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上次镶白旗将士上阵杀敌,将两黄旗将士救出来,顿时是士气大增,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所以每次操练是更加卖力,一个个都说想像镶蓝旗将士一样厉害。 多铎见了很是欣慰,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转眼间,三天的时间就到了。 一大早他便带上了皇太极给他准备了两千将士去了城郊,这两千将士会距离凉亭不远处守着,方便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保护多铎。 多铎也就更放心了。 他到场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一刻钟,没想到这个时候袁崇焕已经到了,石桌上还摆了茶盅和茶具,袁崇焕一人坐在这里悠然自得地喝茶。 见多铎来了,袁崇焕还亲自给多铎斟了一杯茶,“这么热的天儿,小贝勒一路骑马过来怕是很热吧?来,尝尝看,这是我家乡的雨前龙井,味道清香扑鼻,十分解渴,和你们金国常喝的奶茶不大一样!” 第53章 多铎忙道“使不得”, 可举着这杯茶不知道该不该喝。 在来之前,苏和泰已将这一切都给他准备妥当, 吃的喝的, 甚至连如厕的草纸都备上了, 怕的就是袁崇焕有诈。 多铎想了想, 却是接过茶盅喝了口茶, “的确是清香扑鼻, 好茶!” 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没见, 两人似乎都变了些,多铎长高了,长黑了,当初脸上是一团青稚,如今也隐隐有了男人的影子。 而袁崇焕则瘦了,老了, 看起来比当初憔悴多了。 袁崇焕淡笑着道:“好些日子没见, 小贝勒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若不是小贝勒心生妙计,只怕如今我们一行人已在进京的路上, 想着怎么开口找皇上领赏了!” “袁将军倒是比从前幽默了许多!”多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 他这些日子晒的很黑, 如此一瞧,还有几分久经沙场的小将士似的,“不知道袁将军今日约我过来可是有事儿?” “两军交战, 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相信袁将军找我可不是为了谈天说话、品茶这么简单的!” 袁崇焕喝了口茶,才道:“我今儿过来是找小贝勒要个人的,听说赵率教如今在你们手上,所以想请小贝勒帮这个忙!” 多铎再一次满头问号。 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脑子……都不大好使的样子,袁崇焕这话就好像说的是“我听说你家菜园子的萝卜长得挺好,送两颗给我”这么简单一样。 多铎忍不住笑了,“袁将军实在是太折煞我了,众人虽喊我一声小贝勒,但我在大汗和几位大贝勒跟前连话都说不上,如今赵率教赵大人可是被人层层把守着,我如何帮得了袁将军这个忙?” 这一点,他相信袁崇焕也能想得到,可袁崇焕还是相约此地一聚,肯定有主意的。 可袁崇焕开始也不说他想的什么办法,只和多铎唠起家常来,就从这个赵率教开始说起来。 赵率教如今已将近六十,当年立过功犯过错,最后得袁崇焕老师孙承宗赏识,如今更是袁崇焕膝下一名爱将。 多铎对赵率教家里有几口人、在哪里置办了庄子、在哪里买了铺子这种事儿,并不是感兴趣,听的是昏昏欲睡时只听袁崇焕开口道:“……赵率教赵大人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在朝堂之上也无足轻重,不如你们将他放了,我还一个人给你们?” 多铎顿时来了精神,“袁将军这话倒是有点意思,这种事还是能换的……不知道袁将军想换谁给我们?” 这人肯定是他们感兴趣的,要不然袁崇焕也不会这般自信。 袁崇焕正色道:“毛文龙。” 毛文龙? 多铎在铁山城内差点被毛文龙给逮回去了,所以对毛文龙是印象深刻,但是据他所知,毛文龙乃是历经三朝,也算是明廷的重臣,可是这人吧,打仗不怎么样,做生意倒是很有一手。 难道,袁崇焕容不下这人了? 多铎笑着道:“袁将军可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已经猜到了袁崇焕的用意,毛文龙这人骄纵自大,明廷皇帝并不知道皮岛的局势,所以对他还算满意,但袁崇焕如今对辽东一带的情形了如指掌,知道毛文龙留在这里是个祸端。 “我怎么会同小贝勒开玩笑?如今这个时候,可开不得玩笑。”袁崇焕看到他脸上的惊愕之色转瞬即逝,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并未表露出来,“毛文龙在皮岛一带根基颇深,据我所知,去年朝鲜一战,毛文龙差点活捉了小贝勒。” “不管怎么样,毛文龙都是朝廷命官,我不可能将他交给你们金国,我直接杀了他替小贝勒报仇,了却你们一桩心事,如何?” 猛地一看,这笔账怎么算都是金国更划算。 可仔细一算,这毛文龙袁崇焕迟早要杀的,早杀早了事,还换回了自己的爱将,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 从前多铎只觉得皇太极满心算计,没想到这个袁崇焕更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和皇太极不一样,他的算计和聪明都是光明磊落,敢摆在台面上的。 多铎摇摇头,正色道:“大汗和三位大贝勒答不答应我不知道,可是我这儿,第一个不同意。” “毛文龙驻扎皮岛多年,若说他治理有方……这话我说了,袁将军相信吗?袁将军将毛文龙杀了,你们明廷派一个厉害的人来驻扎皮岛,这笔账怎么算好像都划不来吧?” 对于和袁崇焕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必须得走一步算三步。 袁崇焕嘴角的笑意更甚,“小贝勒当真是厉害,叫我刮目相看!小贝勒可以提出条件来,凡事都有个商量。” 若是寻常人,他根本不会走这一趟,一来是赵率教曾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则是这次偷袭的主意的的确确是他想出来的,赵率教被抓,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都说官场无情,多铎没想到这位袁崇焕还是挺重感情的,“我可以做主将赵率教放了,只是有条件的,若要袁将军归顺我金国,不知道袁将军可愿意……”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崇焕扬声打断,“今日便是我被你们所抓,小贝勒提出的条件我也不会答应的。” 这话,多铎不意外。 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袁崇焕,只道:“那我敢问袁将军,你对明廷忠心耿耿,可若是有朝一日,明廷怀疑你的衷心,觉得你背叛了明廷,杀了你的家眷,掘了你的祖坟,还谋害你的将士,你对明廷还会这般忠心耿耿吗?” 顿了顿,他更是道:“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若有朝一日大汗这样对我,想要害我,想要害镶白旗的将士,我绝不会在金国耗着,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又何必将我的满腔热血喂了狗,我又不是活雷锋!”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袁崇焕根本就不知道雷锋是谁,“别人对我,我才会对别人好,如今明廷上下对袁将军好的又有几人?你们那位九千岁谋害东林党在先,却又想袁将军替朝廷卖命。”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一仗若是你们赢了,功劳都是那位九千岁的,若是你们输了,只怕你们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袁将军觉得我这话可有说错?” 一向宠辱不惊的袁崇焕面上的神色都有点绷住了,微微颔首,“小贝勒说的没错。” 他只觉得这位小贝勒似在朝堂上有双眼睛似的。 多铎道:“袁将军一直在想我为何会知道今年会有旱情,对不对?若是我说,我能未卜先知,不知道袁将军可否相信?” “正因为我能未卜先知,所以我知道若按照大汗的行军布阵,此场战役我们必败无疑,正因为我能未卜先知,所以我知道到了最后袁将军落得一个什么境地,正因为我能未卜先知,所以我知道如今袁将军就算没有动作,过不了多久,你还是会杀了毛文龙。” “也正是我能未卜先知,所以我知道你们明廷在不久以后……会亡了!” 他脸上半点笑意皆无,看的袁崇焕心里一震,朝廷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啊! 袁崇焕脸色难看极了。 作为一个文官,作为一个时常与魏忠贤打交道、一路爬摸滚打才混到如今位置的文官,有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有个阉党将口水吐到袁崇焕脸上,他都能做到面无表情。 可如今,他实在是绷不住了。 这一次轮到多铎亲自给袁崇焕斟了一杯茶,轻声道:“我记得袁将军好几次在信中问我,我们之间打赌,您赌输了,问我想提出什么条件。” “既然如今我们难得见了次面,那我就告诉您好了,我的条件就是等您到了危难之际、走投无路之时,记得告诉我一声,给我一个救您的机会,打从我和您打赌开始,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一盅茶斟满了,多铎缓缓起身,道:“至于放了赵率教,这次我不会跟您提任何条件,全当我的诚意。” 话毕,他这才转身走了。 殊不知袁崇焕一直在这里坐了许久许久,脸色晦暗,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多铎一路神清气爽回去了营帐,不过是刚喝了口水,皇太极就差人来请他了。 这个人啊,实在太心急了! 多铎只好过去。 皇太极听多铎要放了赵率教,眉头皱的恨不得能夹死苍蝇,“……放了赵率教可以,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呢?他们总得那些东西来交换吧!” 他话中的潜台词则是——老子两黄旗死了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打赢了这一场仗,你们总得有点表示吧? 多铎只觉得皇太极这人太喜欢算计了,怎么说了,有点鼠目寸光,“大汗不妨想一想,赵率教如今快六十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明廷如何会花大气力救他回去?” “若赵率教真的得明廷看重,如何会叫他一把年纪的人前来修城墙?” 其实他很想搬出努尔哈赤来,可是努尔哈赤对他而言就像是免死金牌似的,效果虽好,却不能经常用,要不然这效果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第54章 皇太极道:“可放了赵率教并没有好处, 还不如杀了他,以壮军心!” 金国人都是嗜血嗜杀戮的, 不管怎么说, 赵率教大小算个官儿, 当初在锦州城墙上骂骂咧咧的, 还挺威风的。 “若是放了他, 如今是没什么好处, 但以后好处却是极大。”多铎道:“比如, 会让明廷皇帝起疑心。” 他真的很想奉劝皇太极和八旗将士少读点《三国演义》,再不济换成《孙子兵法》也是好的,毕竟金国打仗的路数实在太过于单一,别说袁崇焕一猜一个准,有的时候连他都能猜个□□不离十。 也幸好八旗将士身体素质好,能打, 要不然历史上就没清朝这回事了。 皇太极一琢磨,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东西, 若他们无缘无故放了赵率教,定会有人起疑心。 赵率教从来与金国没来往, 倒是袁崇焕比多铎来往密切,今儿又刚见了面, 如此一来, 定会有人怀疑是袁崇焕求到多铎跟前,所以他们才放了人。 只是,凭什么啊! 皇太极越想越高兴, 直接下令送信回锦州,要代善放了赵率教,不得损伤赵率教分毫。 其实多铎这个时候心里也挺不是个滋味的,他挺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的,只是没办法,他得早日将袁崇焕救出火海,他都是一片好心啊! 他更是在心底偷偷的想,若是袁崇焕想明白了,肯定是要骂他三天三夜的! 不过他也正好叫袁崇焕早点见识见识明廷那些人的嘴脸,要是明廷皇帝相信袁崇焕,不管袁崇焕做什么都会相信他的。 怀着自己不过是想早日将袁崇焕从水生火热中拯救出来的想法,多铎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狡诈,根式觉得自己与皇太极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可是,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皇太极似乎在谋划什么。 这还是他听苏和泰说的,说接连着这几日皇太极的营帐里都有人,夜半时分还有宵夜送进去,这些人肯定是在谈事! 多铎想也不想,皇太极这是在计划着怎么攻打宁远城了。 锦州如今已经被他们攻占下来,昨日皇太极就已经送信去了锦州,锦州只留代善的儿子岳托和几千将士驻扎,其余将士即日赶往宁远城。 皇太极这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既然皇太极一心求死,多铎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此等了两三日,赵率教也平安回去了,多铎也再次见到了多尔衮。 兄弟再次相见,多尔衮早就听说多铎立了大功,他比谁都高兴,拍着多铎的肩头道:“好小子,从前真的是我小瞧了你!” 济尔哈朗和阿敏等人也过来恭贺他。 身在军营就是这么现实,军功高于一切,你有本事了,别人才会敬重你,看得起你,阿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多铎只觉得自己的腰杆挺得更直了,穿越至今,他还没被这么多人夸过,顿时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私底下他更是对着多尔衮说:“哥,我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似的,这几天我有的时候就在想,万一我猜错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白白让这些将士去送死?我真觉得当将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他也就会与多尔衮说说。 多尔衮见他这才短短几日,就黑了不少,言语行事之间比从前懂事很多,更是欣慰,“我倒是觉得你在铁山被毛文龙抓了一次,就懂事不少,这次跟着皇太极过来,又长大了些,照着这趋势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独当一面了!” 其实打仗本就是计策更为重要,冲锋陷阵,那不是将军该做的事情。 多铎笑了笑,想着真到了那一日……自己应该还是挺威风的。 只是多铎没笑多久,几位贝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又被皇太极喊到营帐去了。 舆图依旧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宁远城这个地方还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其实人人都知道,宁远城乃是辽东最重要的位置,可想要攻下他,并不容易。 和多铎想的一样,皇太极依旧想战,甚至连计划都想好了,好像也不太对,他根本就没计划可言,说白了,就是强攻。 他这一番话完了,如往常一样道:“……大家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更好的意见?” 平时还会有人说上两句,可如今,大家是很有默契的都沉默了。 皇太极又问了一遍。 阿敏这才开口道:“当初父汗在世时就是强攻宁远城,因此才丢了性命,不到一年的时间,明廷不仅添了红衣大炮,又是添了关宁铁骑、还有什么三眼火铳,我怕我们没多少胜算。” 其实上次努尔哈赤见识了明廷红衣大炮的威力之后,回去之后就下令要研究红衣大炮,想着研究出属于自己的武器来。 只是游牧民族向来以放牛放羊为生,不少人连字都不认识,更别说还研制出什么大炮来。 阿敏一开口,不少人都跟着附和。 就连很少开口说话的多尔衮也道:“是啊,大汗,只要明廷将红衣大炮摆出来,哪怕不用,我们八旗将士见了也是心里发怵,还没有打,几乎就已经输了。” 越听,皇太极脸色是越不好看,到了最后更是道:“怎么,听你们这意思,就这么算了?以后就这般放任明廷不管了呢?父汗的死,我们全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他这话说的好像不愿意出兵就是不孝顺,这话,谁也不好接。 谁都瞧出皇太极不高兴了。 阿敏他们倒是有些不懂,你打仗又打不赢,当了大汗之后脾气是一天比一天打,还有什么脸面不高兴? 多铎缓缓开口:“大汗,父汗去世,我们比谁都难过,也从未说过不报仇,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打仗,真的是让将士们去送死。” “而且上次一战,八旗将士皆有损伤,如今这伤还没有养好,如今冒冒然出战,只怕……不大合适。” 如今他也顾不上什么了,他知道按照皇太极的性子,从一开始对他就怀有戒心,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算了。 反正历史上的他经常辱骂皇太极,曾在皇太极生辰的时候还送了一匹跛马给皇太极……他还是活的好好地。 只要命还在,那就没事儿。 也不知道是多铎这话说的比较委婉的缘故,还是皇太极见着没一人支持他,语气到底还是和缓了些,“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他只觉得自己这大汗当得太没意思了些,当初四大贝勒共同议政本是无奈之举,如今……他十分后悔。 可后悔早已无用。 皇太极第一次率先离开了营帐,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阿敏扬声开口:“他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说的不对?要是他真的这么想打仗,他们两黄旗又不是没人?还想拉着我们的人都去送死?” “当初说好的四大贝勒共同理政,如今他倒好,我看大事小事都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半点不同意都不行,说个什么话都得看他脸色!” 如今他和皇太极之间的不合是越来越明显了。 代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小点声,说这些做什么?” “代善,你怕他,我可不怕!”阿敏的性子也不算好,如今气的不行,“当初我说咱们就守在锦州,这样他也不能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可你倒好,非说他如今是大汗,不好不给他面子,咱们给他面子,他就想要我们的命!” …… 多铎懒得听他们说这些,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行军打仗一路上艰难得很,多铎觉得别的还好,这洗澡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不管别人怎样,可多铎每日都会洗澡的。 从前总会有人说他瞎讲究,如今打了胜仗,再无人敢说这样的话。 多铎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想着则写信回去问问大福晋的境况,那满那里一连几天都没个消息,也不知道庞鹿有没有请到,也不知道大福晋的身子如何了。 可这封信自然不能写给大福晋,思来想去,多铎则写信给了达哲。 一封信写完,多铎又在后头加了几句要达哲注意身体,还说这里的星星很漂亮之类寒暄的话。 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多铎这才睡下。 如此又原地驻扎了三两日,皇太极再没提打仗,却也没提撤退的话。 多铎心里知道,他那小九九还是没舍得放下,也是,要真的这般轻言放弃的话,他也就不叫皇太极了。 多铎有事没事儿便去四处晃晃,虽说天儿大旱,没什么风景可看,可是这附近还是有些人家的,还有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河。 多铎骑马漫无目的走着,这一路走来见着有砍柴的樵夫、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还有捕鱼的渔夫……可每个人在见到多铎之后,再甩给多铎一个白眼之后,则飞快地跑了回去,就好像见了瘟神似的。 第55章 难得见到几个在河里游泳的小屁孩, 多铎一看到他们,就想起了在盛京的青格和马喀塔, 还有代善那胖乎乎的小孙子阿克占, 只是宫里的那几个孩子长的胖乎乎、圆滚滚的, 也别是阿克占, 胖的像圆球似的。 可河里洗澡的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瘦的只剩下骨头, 黑黑的, 一看便是长期没吃饱饭。 多铎特别注意到一个坐在河边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约莫也就是和青格差不多大的年纪,青格生的白净漂亮,这个小女孩也很漂亮,只是太瘦了,也太黑了点,只看得到一双大大的、清澈的眼睛。 她的哥哥们在河里游泳, 她看着多铎, 怀里紧紧抱着哥哥的衣裳, 眼神里透着恐惧。 多铎心里一酸,掏出准备当中午饭的酱牛肉还有烧饼递给她。 那小女孩没接。 多铎笑了笑, 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河里游泳的是你的哥哥吗?” 小女孩还是没说话,往后退了两步。 多铎笑的更加和蔼, 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他在盛京的时候可没这般卑躬屈膝过,“你不饿吗?这是烧饼还有酱牛肉,可好吃了, 你要不尝尝看?” 兴许是多铎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兴许是酱牛肉的味道实在太香了点,小女孩犹犹豫豫接过油纸,大口大口咬了起来。 多铎不由得想到济尔哈朗那小女儿吃东西的模样,小口小口的,恨不得能把人急死,用济尔哈朗的话来说——便是凤凰肉搁在他女儿跟前,只怕也难得让她多吃几口。 多铎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又要苏和泰给她拿奶茶,“慢点,慢点,不着急,没人跟你抢!” 这小女孩正吃着,却从河边冲出来几个小男孩来。 都铎原本还以为这几个小男孩要抢女孩手中的吃食,见那小女孩甜甜喊着“哥哥”,这才没注意。 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冲到小女孩跟前,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烧饼和酱牛肉,小女孩看着滚落在地的烧饼,还有自己舍不得吃想要留给哥哥们吃的酱牛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多铎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小男孩像是他们的长兄,他咬着牙,厉声道:“金国狗贼!” 多铎一愣。 倒是苏和泰忙道:“你这娃娃怎么不懂事,我们家贝勒是给你妹妹吃的东西,瞧她那样子,只怕很多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要你们施舍!”小男孩眼神里泛着恨意,看着多铎仿佛是看向杀父仇人一般,“你们一边要杀了我们,一边施舍我们?我们不需要!” 说着,他更是一把将哭得厉害的小女孩搂在怀里,“妹妹,你别哭,他们是坏人,咱们就是饿死也别吃他们的东西!” 其实他说着是带弟弟们来河里游泳,实际上是过来捕鱼的,家里早已没了吃的,弟弟妹妹们想吃肉那更是痴心妄想,他便想着来河里捉鱼,可一连几天别说鱼了,连鱼影子都没看到。 多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明廷老百姓的生活本就艰难,如今一打仗,更是难上加难,他们恨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多铎见那男孩搂着哭泣的小女孩走远,只要苏和泰上前给他们些钱,不知道苏和泰佝着身子说了些什么,到底是将银子塞到那小女孩手中。 多铎站在原地没有走,还有河里捉鱼游泳的娃娃们上前来,疯抢将才掉落在地的烧饼和酱牛肉…… 多铎见有好几个孩子也就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顿时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不忍再看,要苏和泰给他们一人一点银子,转身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多铎再没有说一句话。 苏和泰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道:“……小贝勒,这是您看到的,您没看到不知道有多少遭难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人饿的都走不动,自然没办法出来游泳捕鱼。” 其实他没说的是最开始这些住在城外的老百姓根本就不敢出来,从前八旗将士嗜杀戮,见到一个明廷百姓便杀一个,也就如今皇太极下了死命令,若有有人滥杀无辜,直接军法处置,所以这些老百姓才敢出来走动。 他知道这位小贝勒心地善良,从来不爱听这些话,所以没说。 多铎微微叹了口气。 苏和泰从小就四处打仗,这种事见得多了,心肠也硬了,劝道:“其实明廷百姓这样,对咱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属下听说就是这么艰难的世道,明廷那位九千岁都还想着修建生祠,到处搜刮民脂民膏,还搜刮老百姓的口粮供给将士们……这世道,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多铎何尝不知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受苦受难的人,金国有,明廷更是数之不尽,他今日见到的只是极个别,可自己见到了却装作没看到似的,他做不到,给点钱,他心里多多少少能舒服点。 他低声道:“你说这世道倒是能不打仗就好了是不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啊!” 苏和泰只觉得他这位小贝勒年纪小,简直是痴人说梦,“历史上哪朝哪代从来没有说是永垂不朽的,有新朝代出来,就必定会有旧朝代灭亡,打仗是在所难免的。” 多铎没有接话。 他心里却是坚定了想要早日帮助皇太极一统天下的决心,不为别的,只为这些可怜的老百姓。 回去之后,苏和泰连忙张罗着人准备饭菜,如今原地驻扎,就能生火做饭,伙食与从前相比是好了不少,今日给多铎准备的就是三荤一素,虽比不得从前在盛京的时候,可这伙食放在如今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多铎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只留下了素菜,叫人将荤菜端下去给受伤的将士们分着吃了。 他回来的晚,晚饭用的也晚,所以等着多尔衮吃完了晚饭过来找他,见他生活过得这般清苦,愣了一愣,下意识要找随行的苏和泰问个清楚。 多铎忙道:“哥,是我自己要求的。” 说着,他更是将今日在河边发生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我一想到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难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似的,之前你们在攻占锦州之后,大肆略抢,并未伤及老百姓,莽古尔泰他们就觉得自己已是网开一面,格外开恩。”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如今这世道,我们抢了别人的口粮,霸占了别人的家园,实际上就已经是逼得他们去死,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的痛快,这叫明廷的老百姓怎么能不恨我们?” 多尔衮这一路走来,也是感触颇多,不过他从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汗努尔哈赤外出征战,见的多了,很多东西也就麻木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向来如此,若是明廷将士攻打到了我们金国地界,也是会一样做的。” “至于那些老百姓,多铎啊,就是我们不夺不抢,他们一样是恨我们入骨的。” 多尔衮并不赞同杀人。 前几日攻占锦州之后,莽古尔泰就曾嫌锦州城内的人太多,说杀了算了,他与济尔哈朗极力阻止,又搬出皇太极来,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在很多八旗将士心中,明廷百姓的命不是命,可能还没有畜生值钱。 但对于抢东西……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多尔衮虽觉得有些不忍,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不抢东西,他们八旗将士就要饿死了。 多铎却道:“哥,话虽这样说,可我们的目标是一统天下,你看的书多,应该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明廷老百姓就像是水,明廷则是舟,如今明廷老百姓受苦受难,自然不会拥护明廷,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抓住民心者,才能得到天下……但是如今我们这做法,我若是明廷百姓,只怕更愿意明廷皇帝当政,起码日子虽苦,可熬一熬还是能过下去的。” 说着,多铎更是看向多尔衮,正色道:“哥,你知道我们在那些老百姓眼里是什么吗?我们是强盗,我们是杀人凶手!” 他真的很难相信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恨意满满看着自己,说一定要报仇,这该是恨的有多深啊! 多尔衮并不执拗,反倒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什么话,一点就明白,“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之前皇帝的儿子想要争夺皇位,就会收买人心,收买人心之后还会四处宣扬,时间长了,老百姓就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到时候他继承了皇位,则会得到众人拥戴。” “对,就是这样。”多铎认真和多尔衮分析起来,“我们金国一定会一统天下的,哥,你想啊,到时候老百姓这里暴动那里暴乱的,对我们来说岂不也是麻烦,还不如早些收服他们,你说对不对?” 多尔衮听到这话倒是轻笑一声。 自父母去世之后,相较于多铎,其实他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日心里藏着仇恨,几乎已经不会笑了。 多铎很是纳闷,“哥,你笑什么?” 第56章 多尔衮道:“你为何会知道金国会一统天下?难道又是父汗告诉你的?” 如今父汗努尔哈赤给多铎托梦的事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他却不大相信,若真有这么一回事, 多铎肯定会告诉他的。 自己的弟弟, 他还是了解的。 多铎想了想, 还是决定用同样的借口忽悠多尔衮, 直说自己能未卜先知, 说什么病了一场, 做了个梦, 梦到了很多事情,从前的种种,以后的种种。 多尔衮却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梦中的金国会一统天下,那会在多久灭亡?” 他也是熟读史书的,知道哪怕再繁荣昌盛的朝代也有灭亡的一天,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垂不朽的。 多铎托着下巴, 沉吟了许久, 道:“应该存在了有三四百年吧,不过哥你放心, 很多时候会随着一件小事的发生,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的, 也许这一次, 很多事情会不一样。” 多尔衮却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该来的总会来的。 与多尔衮说了会话,多铎心情好多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个好消息——那满带着庞鹿回来了。 不,应该说是那满捆着庞鹿回来了。 十几日没见,那满也黑了瘦了,他一个人在外怕是吃了不少苦,可见到多铎时笑的却是无比灿烂,“小贝勒,我把庞鹿给您带回来了……可庞鹿这人吧,不管属下怎么说,开始他都不肯跟属下回来,没办法,只能将他绑回来了。” 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那满去庞鹿就花费了些时日,没想到他刚进门,还没说明来意,庞鹿就叫人轰他出去,直说他这里不给金人看病。 等着那满说明了来意,好家伙,庞鹿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那满在多铎身边这么多年,从前多铎是个混世小魔王的时候,他都没受过那样的委屈。 后来见软的不行,那满索性来硬的,直接买了辆马车,将庞鹿捆着丢上马车,直接带了回来。 多铎在营帐里见到了庞鹿。 这位李时珍的徒弟与多铎想象中不大一样,面色红润,身形圆润,这一路颠簸依旧是精气神儿十足,虽嘴巴被堵着,可扫向多铎的眼神那叫一个犀利狠毒。 多铎听说庞鹿已经年过五十,可瞧他头上却是没有白发,若是不说,看着倒像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多铎忙叫那满将他嘴里的破布取了下来。 那满这一路上并不敢这样对庞鹿,毕竟是小贝勒吩咐请回来的贵客,他可不敢怠慢,可实在是这位神医的嘴巴太厉害了,他怕冲撞了小贝勒,所以这才出此下策。 果然,庞鹿嘴里的破布一被取出来,他就开始嚷嚷起来,“你们一个个金国狗贼真是下/作/无/耻,居然使出这样的诡计来,有本事杀了我,来啊,杀了我啊……” 他不仅是人长得年轻,一出口更是声音洪亮,丝毫不像是赶路好几天的人。 多铎顿时是更加钦佩他了。 可这个庞鹿是个倔脾气,多铎往前靠两步想亲自上前替他解开绳索,没想到他居然朝多铎吐起了涎水。 多铎是惊呆了,这人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那满无奈道:“小贝勒,这位庞大夫就是这样的性格,您还是离他远点吧!” 从这句话中,多铎听出了他这十几日来的辛酸和无奈,还有那坎坷的境遇,只能道:“好吧,不过那满,你还是先叫人给庞大夫松绑,好吃好喝招待着,可别委屈了他。” 不过有句话他是下去了才吩咐下去,好生守着庞鹿,若是有什么闪失,拿守着他的人试问。 毕竟,他还等着这人回去救命的! 只是多铎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个庞鹿,他嘴巴厉害,精神又好,不过是一宿的功夫,将他身边的将士都骂个遍,一句比一句损,说这个是“你瞧瞧你满脸横肉,活像那猪头肉似的”,说那个是“你们一个个天天打仗就不怕造孽吗?也不怕自己孩子媳妇遭报应”,还指着有的人说他活不长了…… 八旗将士里就没几个好脾气的,若不是那满吩咐下来,只怕他就要被这些将士给大卸八块了。 也就那满过去,庞鹿能稍微消停点,毕竟该骂的都骂了,该打的的也打了,这小伙子不还口、不还嘴,任劳任怨,搞的他都不好意思,撒气也不能只找一个人不是? 所以那满也是挺倒霉的,多铎也需要他,庞鹿也需要他。 多铎倒是对这位脾气暴躁、看起来极年轻的庞鹿很感兴趣,“来,那满,你听我说说这一路上是怎么将这庞大夫带回来的。” 一向沉稳的那满听闻这话嘴皮子抖了抖,多铎有点怕下一刻他忍不住瘪嘴哭了出来。 好在那满稳住了,娓娓道来。 这个庞鹿不仅嘴皮子厉害,这一路上对那满是骂骂咧咧,好在那满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管庞鹿怎么骂,他都当做没听见似的。 庞鹿见此计不通,又心生一计,每次庞鹿给他送来干粮都会被他丢了,送的水也被他砸了……那满还是没有反应,送一次不行那就送两次,送两次不行那就隔一个时辰再送,他就不相信庞鹿不饿不渴。 庞鹿也不是铁打的,到了最后还是认输了。 再后来,他想着用毒,可惜那满从小身体极好,一般的毒药对他根本没什么作用,而且那满防备心很强,一次用毒不成,就没了第二次……短短十几日,一路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事。 多铎听着情绪都跟着起起伏伏,听到那满终于将庞鹿带回来,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拍着那满的肩道:“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从今日来是我的日常饮食打算一切从简,厨子那边还没来得及说,刚好待会儿他们送来的饭菜你用了吧!” 那满本是拒绝的,可架不住多铎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他只能领了饭下去。 可主子都觉得饭菜奢侈,那满更是吃不下去,便说将这饭菜送去给庞鹿,多铎一听,便说一起去。 今日厨子给多铎准备的一道红焖羊肉,一道酱肘子,还有一道河虾炒干笋,还有奶茶和米饭,一打开食盒就是喷香扑鼻。 原本庞鹿是躺在草堆上的,一闻香味却是坐了起来,嗅了嗅,道:“这是红焖羊肉?” 他这是第一次主动同那满说话。 多铎笑着道:“您这鼻子还真是好啊!” “这是给我吃的?”庞鹿咽了口口水,这话是看着多铎说的,他知道,多铎能做这个主,“小贝勒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是风餐露宿,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连口肉也没吃上……” 站在多铎身后的那满忙道:“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我的肉干可都让给您吃了!” “肉干那能叫肉吗?”庞鹿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就不知道你们金国人怎么喜欢吃这肉干的,干巴巴的,这也能叫肉?你们是没吃过我们江南一带的红烧肉,三分肥七分瘦,一口咬下去……哎呦,光靠着那汤汁,我就嫩吃三碗米饭!” 他说话就说话吧,胖胖的身子还朝着桌子挪了过去,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口红焖羊肉,眉头一皱,道:“这肉烧老了点,而且是不是没搁黄酒?烧的不香!” 说着,他又尝了口河虾炒干笋,又是眉头一皱,“这河虾味儿不错,怎么就拿干笋来烧呢?要是用韭菜炒着吃,啧啧,真是鲜啊!” 叹了口气,他惋惜道:“不过这时候,地里连菜都没有,拿来来的什么韭菜?真是可惜啊!” 多铎是见识过他将馒头砸出营帐的,砸馒头也就算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可如今……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多铎惊呆了。 那满也惊呆了,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庞鹿朝他招招手,“唉,你叫那满对吧?给我弄壶黄酒来,要是没有,那就上等的女儿红……要是再没有,那你就看着办,反正你们抢的好东西多,好酒应该多得是!” 多铎朝那满使了个眼色,那满则下去准备了。 没多久,好酒就送来了,送的是十五年的女儿红。 这下,庞鹿是更满意了,一口红焖羊肉,一口女儿红,惬意的唱起了小曲儿。 人啊,都是有弱点的,多铎发现了庞鹿的弱点,便与他唠嗑起来,“庞大夫想必从前是尝过许多美食吧?” “这是自然。”庞鹿从前是看多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想着是因为这位小贝勒,自己才能吃上这些好东西,瞧多铎是顺眼多了,“小时候我师父还活着,时常替人义诊,那些百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便送些吃的,我也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等着我开始替人行医治病了,也和我师父一样,有银子给银子,要是没银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送点也成……这几年世道不好,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 第57章 偏偏庞鹿不爱攀附权贵, 就愿意住在山里,庄子上的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 病了也只能硬生生挨着。 不是他不愿替那些百姓看病, 替他们看了, 他们也没钱去抓药。 提起这些事儿, 庞鹿面上带着几分悲痛, 恨恨吃了口酱肘子。 多铎只觉得这小老头有点意思, “我们盛京也有许多好吃的, 有奶茶,您今儿喝的这奶茶不算好,盛京的奶茶是用上等的红茶冲泡的,味道又香又醇!” “还有烤羊肉……相比于红焖羊肉,我更喜欢吃烤羊肉,取只小羊, 细细的烤, 慢慢烤, 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又嫩又鲜,专供我府上的羊都是吃嫩草长大的, 肉的味道比寻常更鲜美……” 他说了许多金国特有的美食, 细细描述,听的庞鹿只觉得跟前的饭菜算不得什么,“从前我以为你们金国只有牛羊可吃,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庞大夫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瞧瞧?”多铎试着抛出这个钩子来。 庞鹿果然很犹豫。 而后更是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小贝勒抓他图个什么,不就是为人看病吗?这肯定是个重要的人物,到时候他稍一不小心,人死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自己还能见识见识金国的美食,岂不两全其美? 他很会给自己找理由。 殊不知昨晚上他想的还是死都不踏进盛京一步的。 他点了点头。 如此两人便算是谈妥了。 多铎直接下令,以后他的吃食直接送到庞鹿营帐,这下,庞鹿可算是乐坏了。 对于多铎带回一个男人来,八旗上下却是议论纷纷。 这世道好男风是稀罕事儿,更别说金国贝勒了,特别是多铎派那满带回来的还是个老头儿,一个个是更惊愕。 济尔哈朗曾不止一次委婉与多铎提醒,劝他早点成亲,娶个媳妇,尝到女人的滋味就会不会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东西。 多铎懵得很。 后来还是多尔衮将这些流言蜚语告诉他,多铎笑的不行,只觉得男人八卦起来也是不输女人的。 不过如今这个时候,众人也没什么事情做,总得找些东西打发时间。 多铎则关心起农作物来。 他记得接下来的几年都不大太平,又是旱灾又是水灾的,所以说粮食在这个世道显得就很重要。 多铎是知道土豆抗旱,玉米这类东西抗旱,可是他问了一圈,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农作物,他也没办法弄到种子。 他觉得有点头疼。 其实这个时候皇太极也好,还是明廷皇帝也好,都想尽一切办法让老百姓忙起来,只有有庄家种了,才能有收成,老百姓才能活的下去。 可如今看老天爷这架势,显然是不想给老百姓活路。 他觉得回去之后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可如今皇太极的态度才要众人觉得头疼,不再说主动进攻的话,却也死活不后退,他这意思也挺明白的,还是想打。 多铎没猜错,三日之后,皇太极便率两黄旗攻打宁远城。 他率两旗将士进攻了,这才递了消息回来说要援助,之前攻打宁远城,两黄旗本就是损失惨重,如今若是援军不去,只怕是全军覆没。 莽古尔泰气的是直骂娘,皇太极这是先斩后奏,逼他们出战。 虽说在朝中,这几个贝勒并不和,可不管怎么样,关起门来那都是一家人,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也不能坐视不管。 几个大贝勒一商量,只能一起出兵。 多铎是愿意也好,还是不愿意也罢,只能出兵,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败在了皇太极身上。 不过他倒是留了个心眼,拉着多尔衮,两白旗将士躲在了最后头。 这一站半天的时间就结束了,虽说皇太极想的是攻其不备,可他忘了他的对手是袁崇焕,袁崇焕打的皇太极是找不到北,两黄旗和正蓝旗是损失惨重,至于阿敏所率的镶蓝旗,则留了个心眼,把冲锋陷阵、营救大汗的机会交给了莽古尔泰。 这场战役八旗将士损失了将近五千将士,多铎向来见不得浮尸遍野的场景,躲在营帐里一直没出来。 皇太极也是一蹶不振。 多铎上次见他这般,还上前安慰他几句,如今见了,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皇太极这人实在是太过于自负,听不进去别人的劝,总觉得自己做的才是对的。 代善阴沉着一张脸。 近日莽古尔泰与皇太极关系还算不错,也不好说他什么。 镶蓝旗将士也死了几百人,这些将士都是阿敏一个个培养出来的,阿敏气的不行,冷声道:“既然大汗觉得自己这般厉害,靠着两黄旗就能一统天下,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与我们商量,明日我便带着镶蓝旗将士回盛京好了。” 也不能怪他这么生气,要是皇太极自作主张打赢胜仗还好说点,偏偏还败的一塌糊涂。 他这话也不是说说而已,镶蓝旗将士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一脸疲惫、衣衫褴褛的皇太极还是一言不发。 莽古尔泰也顺着阿敏的话说想要回去,其实他们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抢东西,锦州城内的东西被他们一扫而空,这一路上也抢了不少东西,起码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代善也正有此意,再加上他向来信奉鬼神之说,之前多铎说父汗托梦说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话自然是要听的。 三位大贝勒都有这个意思。 皇太极这才木讷开口——如此,那就回去吧! 坐在末尾的多铎扫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回去,更不甘心回去,甚至心里还因此记恨上这三位大贝勒,觉得自己这个大汗当得有点憋屈,但你自己不争气,还能怪谁了? 皇太极这话一出,八旗上下都开始收拾东西起来了。 今日镶白旗将士并无太大的损伤,连夜收拾了东西,一大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当然大家也没闲着,该抢东西抢,该烧的烧。 这意思是莽古尔泰传下去的,他的心思很明了——我们打不赢你,还不能找别人撒气吗? 多铎为了这事儿同莽古尔泰、阿敏争了好几次,却是没什么用,他前去找皇太极,皇太极也没说什么。 皇太极也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了,不杀了这些老百姓已经不错了。 多铎只觉得皇太极这人实在是两面三刀,不值得相信。 倒是一直跟着镶白旗将士的庞鹿见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知道这位小贝勒和其余那些冷血无情的贝勒并不一样,反倒是还会去安慰多铎起来,“……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人活世上不如意是十有八九,你说的话他们是不会听的,他们啊,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想着怎么捞宝贝,却没想到会因此失去更多。” 他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又向来无欲无求,凡事自然是看的通透。 纵然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比多铎想象中好多了,可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身边,感受到将士们的无望与挣扎,多铎心里还是难受极了,“庞大夫,你说这世上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那么老百姓就不会受苦,将士们就不会受伤,就更不会死了。” 庞鹿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年轻时候他曾娶过妻有过儿子的,只是儿子在十三岁因病去世,妻子接受不了丧子之痛、投井自尽,看到多铎这惆怅的样子,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叹了口气道:“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有争斗的,我听将士们说起过你们那几个贝勒之间的事儿,倒是挺有意思的,小贝勒这般聪明,没想到自己当大汗?若是这样,老百姓也能少受点罪。” 如今明廷是个什么局势,他清楚,就算是没有金国,也会有别的国家的,明廷怕是快亡了。 他倒是愿意见着像多铎这样心地良善的君王一统天下。 多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您怕是在同我开玩笑,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最不愿意算计,我可从来没想过揽下这个破摊子。” 他明白庞鹿的意思,从前他觉得皇太极这人虽有点问题,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可如今看来皇太极这人……身上毛病太多了,若说人选,他还真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哥哥多尔衮。 历史上的多尔衮战功赫赫,成就不俗,如今看来,他这哥哥也是个厉害的。 他心里有了主意。 八旗将士一行人朝盛京渐渐逼近,要见到家人了,众将士一扫从前的阴霾,心情是好了不少。 多铎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不过要庞鹿给大福晋看病的话,他还没说,庞鹿这人吧,心眼不坏,做事却是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看心情,所以啊,他打算趁着庞鹿心情好的时候再提起这件事。 只是多铎万万没想到,他们一行人刚进盛京,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大福晋这一胎快保不住了。 这信儿是大福晋身边的老嬷嬷瞒着她送过来的,其实很早之前大福晋身子就不大好,可大福晋怕皇太极分心,一直不让身边的人送信。 第58章 如今皇太极听闻这消息是愣了一愣, 还是多铎上前道:“……大福晋这一胎在您出征之前就有了,怕您分心, 一直不敢告诉您, 大汗您也是知道的, 大福晋自从生了马喀塔之后身子一直不好。” 他怕皇太极起疑心, 担心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这人实在是太小心眼了点。 皇太极一听这话自然是着急不已, 连忙快马加鞭回了宫。 多铎也跟着进了宫。 此时清宁宫内已是哭声一片, 大福晋躺在床上,大夫跪在一旁,不敢吱声儿。 其实前几日大福晋身下就已经开始流血不止,她却拖着不肯写信给皇太极,她是个贤惠的妻子,想着皇太极一路奔波, 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如今见到皇太极, 大福晋眼泪簌簌落下。 因男女大防, 多铎不好进去,便在外头陪着青格和马喀塔, 小孩子本就是一天一个样,多铎出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总觉得青格与马喀塔又长高了一大截。 特别是马喀塔,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夏的缘故,似瘦了些,一见到多铎, 更是嘴一瘪,哭了出来。 青格眼眶也是红红的。 两个孩子就算是不懂事,可看着每日大夫进进出出的,也知道额娘身子不大好,不过她们记得十五叔说过,额娘会没事儿的。 多铎一手搂着一个,低声道:“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你们阿玛回来了,十五叔也回来了,都会没事儿的。” 此时达哲也过来了,屋子里闹哄哄的,所以达哲便没去凑这个热闹。 她看起来是瘦了些,因一直照顾大福晋的缘故,也憔悴了些,“……前几日大夫便住在清宁宫了,就怕姐姐有什么不好,今日一早,大夫过来请脉的时候直说姐姐这胎十有□□保不住了。” 从前多铎与她说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可如今只要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无事,是男是女她都无所谓。 多铎听闻这话知道时不待我,便直接要那满去请庞鹿过来。 他劝道:“不要怕,我从明廷带回来了个名医,医术十分了得,如今那满已经去请了。” 可说实话吧,他心里还是挺没底的,庞鹿这人的性子时好时坏,谁都猜不透,但他总觉得庞鹿应该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达哲脸上满满的都是担心。 多铎则陪着青格和马喀塔说话,分散这两小丫头的注意力。 好在没多久,那满就带着庞鹿进来了,庞鹿依旧是老样子,阴沉着一张脸,一见到多铎就开始发脾气,“我就说你这小崽子没安什么好心,这一路上对我这么好,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真是个小兔崽子……” 马喀塔护短的很,上前打了庞鹿一下,奶声奶气道:“不准骂我十五叔!” 多铎连忙将她抱了起来,“马喀塔,不得无礼,这位是救你娘的神医。” 说着,他更是道:“快,叫爷爷!” 马喀塔朝多铎怀里缩了缩,犹豫片刻,还是奶声奶气喊道:“爷爷!” “都是些小白眼狼,有事求你的时候对你客客气气的,没事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庞鹿横了多铎一眼,又是骂骂咧咧进去了。 多铎也跟在庞鹿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情形实在是不算好,这么热的天儿,窗户紧紧关着,一股子药味儿,一群大夫守在一旁是束手无策。 大福晋一见到皇太极,眼眶便红了,夫妻两人自责来,安慰去,庞鹿在一旁见着急死了,“照你们这样耽搁下去,这孩子真的就保不住了!” 皇太极从未见过这人。 多铎便给他介绍起来。 可听闻庞鹿乃是明廷来的大夫,医术又不知深浅,皇太极并不敢用他,而且,皇太极也并不是十分相信多铎。 在他的意识中,多铎不会浪费这个精力大老远从明廷带一个大夫过来的。 还是大福晋缓缓开口:“大汗,就让这位庞大夫试一试吧,如今……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多铎这孩子,我是信得过的!”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皇太极没办法,点了点头。 庞鹿细细给大福晋把了脉,皱了皱眉,便吩咐一旁的大夫准备东西,又是药材,又是银针,又是热水…… 等着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他又是骂骂咧咧的,“窗户!窗户打开,这么热的天儿,你们受得了,孕妇可受不了!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夫,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吃晚饭啊!” 他说话是一向这么不客气,将众人是看傻了。 偏偏如今大福晋身体不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如此庞鹿医了大半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庞鹿总算是出来了,一出来便是道:“给我准备点好酒好菜!” 多铎知道有戏,忙吩咐那满回去准备。 皇太极见他们俩儿面带喜色,明面上吩咐人去备酒备菜,可私下却是叫人请大夫再给大福晋诊诊脉。 大福晋的脉象自然是平稳多了。 皇太极大喜,便留多铎与庞鹿一块在宫里吃饭。 庞鹿一进来便猜到这位就是金国大汗,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活了大半辈子,皇太极和下头的人说了什么,转而便有大夫进去,他也能猜到皇太极不相信他,顿时对皇太极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不必了,你们宫里头的饭菜我这老头子怕是吃不惯,我还是回多铎那里去吃好了。” 皇太极这人吧,有事需要你的时候对你脸色那是极好的,如今一再挽留,见庞鹿不肯,倒也不好再勉强,“那大福晋这病该调养多久?到时候怕是又要请您老进宫了。” 庞鹿就知道他如此小人,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来——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你们这里的大夫了,到了时间我自然会过来的。 等着回去了,他更是与多铎说个不停,说来说去都是皇太极的坏话。 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倒是难得夸赞起多铎来,“……你倒是比你那个大汗哥哥好多了,叫我说,你爹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就选他继位呢?” 说着,他眯了口金国特有的马奶酒,摇摇头,“我要是你,我可不会千辛万苦请个大夫回来给他媳妇看病,多铎啊多铎,你说你图个什么?” 相处下来,多铎只觉得这位神医有点意思,“我只为了自己的良心,别人对我好,我就对别人好,庞大夫不也是这样的人?” 被看穿了的庞鹿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在庞鹿的悉心调养下,大福晋的身子就一日日好了起来,他也用自己的医术征服了皇太极,皇太极对他是客气极了,还想将他请到宫里来。 结果很显然,他被无情的拒绝了。 转眼就到了初秋,旱情是愈发严重了,而庞鹿好像在多铎这里住的也是挺愉快的,有事没事还去镶白旗军营替将士们看看病。 因多铎存的粮食足够,银子也够,所以如今最让他烦心的就是多尔衮了。 原本多尔衮是不打算修葺院子的,可如今皇太极对他们兄弟两人多有提防,在皇太极看来,多铎又是给自己出谋划策,又是大费周章从明廷给大福晋请大夫回来,最起码短时间内不用太担心……倒是多尔衮一直沉默不语的,明面上不说什么,只怕私底下对他更是怀恨在心。 皇太极不是不打算除掉多铎,只是如今却不是最好的时机,起码在大福晋平安生下孩子之前,他便打起多尔衮的主意来。 如今多尔衮也是动不得,一来是多尔衮若是没了,多铎定会倒戈,二来则是正白旗没了旗主,正白旗不知道又便宜了哪位贝勒,至于答应故去大福晋阿巴亥的话,也得恪守一二。 思来想去,皇太极便打起了联姻的主意。 科尔沁出美人儿,而眼下便有个合适的人选——达哲。 说起来,达哲与多尔衮年纪相差三四岁,也不算大,照着过去看来,不少像是多尔衮这个年纪的男子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自宁远城吃了败仗之后,皇太极总算是收敛了点,知道大事小事儿还同人商量商量,但是对他来说,这世上能让他相信的人并不多,大福晋便是其中一个。 大福晋听闻这话之后,直摇头,如今她的身子在庞鹿的调养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起来,“……这件事从前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多尔衮是个好孩子,可从小他也是个主意极大的,这门亲事他要是不愿意,以后达哲怕是有苦头吃了。” 作为哥哥,作为旗主,多尔衮挑不出半点错来,可作为一个夫婿,只怕并不会合格。 可在皇太极看来,这个问题算不上叫问题,“说的什么瞎话?当初我娶你之前,不一样没有见过你?两人成了亲,结为夫妻,那就是一家人,多尔衮怎么会舍得让她吃苦?” “我这个弟弟,我还是知道的。” 说白了,对他来说,达哲就是棋子,一颗拉拢多尔衮的棋子,至于达哲过得 幸不幸福,他并不关心。 第59章 对女人而言, 不幸福的婚姻意味着什么,大福晋比谁都清楚, 在旁人看来, 她过得还算幸福,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 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大汗, 话可不会这样说的, 我知道您的心思,但是多尔衮和旁人的性子不一样,从小父汗在世的时候就时常说他执拗,说他的性子比牛都还倔,他认准的事儿,只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他的性子看着是温和不少, 可在我看来, 却是比之前更加难懂, 可别到了最后结亲不成反倒是结仇了!” 原先身为儿媳妇,她时常去给故去大福晋阿巴亥请安, 她知道母亲最喜欢与人探讨什么,自然是顺着阿巴亥的喜好去谈论她那几个儿子, 身为母亲, 对儿子的性子最为了解,所以,她大概知道多尔衮的性子。 皇太极却是沉吟不语, 只道:“这件事我会多考虑看看,我也就是随口一提罢了,你啊,还是安心养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好了。” 他很盼望自己能与大福晋之间有个儿子。 大福晋也知道,可想着前些日子玉儿与自己说的话,说自己这一胎十有八九是女儿,她的心沉了沉,“大汗这话可别说太早,万一又是个女儿,难道大汗就不疼她了吗?” 她也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并非是因为她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她不希望科尔沁再送女儿过来了。 皇太极笑着轻抚她的肚子,道:“怎么会?难道我不疼马喀塔吗?只是有了个女儿,我总希望咱们能再添个儿子的。” 话虽这样说的漂亮,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大福晋还会知道的。 ****** 多铎这几日倒是和庞鹿关系一天天好起来,成了忘年交,庞鹿活了大半辈子,看尽人生坎坷,很多时候活的很通透,也时常与多铎探讨人生的道理,到了最后更是点出一件事来——多铎啊,你这个哥哥以后怕是了不得! 多铎知道历史,可庞鹿却不会未卜先知,心里一惊,“您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从前您不是老夸我聪明吗?怎么见了多尔衮,转头就夸起他来呢?” 庞鹿摆摆头,一本正经说了起来,“若论聪明,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很少见过你这个年纪如此聪明的娃娃,只是啊,很多事情都要仔细去看,仔细去想的,小子你的性子太纯善了点,这是优点,可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是要心狠手辣,要不然,你们那位大汗只怕也坐不上如今他那位置的。” 多铎听了这话笑笑,只觉得这位庞大夫活了大半辈子果真是通透得很,不过他又觉得有点不解,“那您是从哪里看出来多尔衮心狠的呢?” 可能是自家哥哥,他怎么看都觉得怎么好,而如今的多尔衮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庞鹿端着手中的茶盅,不管是茶盅也好,还是里头装着的茶叶也好,都是多铎花大价钱替他寻来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不说别的,医术和看人还是挺准的,我一瞅你那哥哥,就知道他以后是个有本事的。” 说着,他扫了多铎一眼,摇摇头,“至于你,只怕是难成大器……不过叫我说,你这样也好,一辈子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不知道比多少人都要强。” 多铎听了更是哭笑不得,哪里有人拿“难成大器”这几个字去夸别人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庞鹿说的还是极在理的,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舒服快活吗?像皇太极这样辛辛苦苦一辈子,落个早早去世的下场,又有什么意思? 因为庞鹿今日这一番话,多铎倒是思索良多,半夜都没睡着,巴巴去书房找多尔衮去了。 此时时辰已不早了,此时此刻多尔衮一样也没有睡,用庞鹿的话来说,他和多铎不一样,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已然在宫内安插了眼线,所以对皇太极的心思是洞察的一清二楚。 娶达哲为妻? 多尔衮从来没有想过,若不是仔细想,他根本想不起来达哲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很好看,不过科尔沁的女子一向长得都很好看……可若是娶达哲为妻,就是达哲貌若天仙,他也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成为皇太极的棋子。 他太清楚皇太极打的什么心思。 正想着如何推掉这门亲事时,多铎却是推门进来了,“哥,我听人说你也还没睡呢?你明天不用去军营吗?” 多尔衮见着是弟弟来了,挤出几分笑来,“睡不着,大半夜的你过来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呢?”多铎拎着两坛子桂花米酒,大有一副“兄弟把酒到天明”的架势,殊不知,他这两坛子桂花米酒,人家多尔衮压根就瞧不上,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喜欢喝的。 可像烧刀子,女儿红这种酒又太烈了些,多铎的酒量还算是不错的,可和多尔衮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多铎熟稔的吩咐人下去准备下酒的小菜。 多尔衮正好也是因为自己的亲事心里烦闷,如今也不挑剔,就着桂花米酒开始喝了起来。 兄弟两人自从父汗和母妃去世后好像是一夜就长大了,兄弟两人把酒言欢也不会觉得突兀,就着酒菜说起话来。 多铎寒暄一阵后,是率先发问,“……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或者是自己想过哪种人生?” 多尔衮沉吟不语,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多铎开门见山:“哥,你想当大汗吗?” 这个问题是他从前没与多尔衮谈论过的。 多尔衮喝了杯酒,看着手中的酒杯,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谁不想呢?多铎,从前父汗在世时是多疼我们啊,有人曾说若是我们俩儿再大点,这大汗之位就是我们的。” 这话,他听额娘在世时不止一次说过,还说是父汗亲口说的。 可多铎想的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算是这话是父汗亲口对着额娘说的,可男人对女人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有的时候男人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却是叫身边额女人当了真。 他看着多尔衮,“那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机会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会去争一争吗?” 多尔衮重重点头。 这是多铎头一次在多尔衮眼里看到如此坚定的眼神,其实历史上有传言多尔衮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可在多铎看来,却是不大现实,第一并没有历史史书记载多尔衮与玉儿有私情,第二收继婚的习俗在满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 他看着多尔衮的眼睛,正色道:“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是所有人反对,但我也会支持你的。” 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谈论这件事。 后来在兴头上,多尔衮又命人开了一坛女儿红,结果显然易见,到了最后多铎喝得是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睡在多尔衮的院子里,找那满一问,多尔衮早就去军营了,他不由得感叹一句——成功的人生还真是要高度自律的,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殊不知经过昨晚一番话,却是坚定了多尔衮不愿成为皇太极棋子的决心。 可如今要说撕破脸皮,多尔衮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如今也只能从达哲身上下手了。 庞鹿有句话说的没错,多尔衮之所以能够成就大业,那就是够狠,可如今的多尔衮却还不够狠,昨晚上他与多铎喝完了酒之后几乎是一夜无眠,皇太极此人极为自负,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门亲事他定是势在必得。 可若是达哲不在了呢? 多尔衮开始想的是除掉达哲,可后来转而一想达哲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他到底不是皇太极,能够为了一己私欲去残害无辜,他决定绑架达哲,将达哲送的远远地。 这个做法也并不算好,可在多尔衮看来,比起害命陷害,这个办法显然是要友善多了。 多尔衮手下早已偷偷养了一批死士,能够替他出生入死,他一声吩咐,一干人则准备起来。 多铎却是毫不知情,他的酒量勉强算是不错,可和多尔衮比起来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今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只觉得一脚一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 不过他还是记得自己和青格、马喀塔的约定,今日要去看她们,还得给她们捎些城西卖的红糖糕。 说句实在的,多铎是尝过这红糖糕的,只觉得平平无奇,不说和宫里厨子做出来的糕点相提并论,就连和寻常高门大宅里头养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味道也差上一大截,可没办法,青格和马喀塔都喜欢吃。 也是的,小女孩嘛,都喜欢吃这种红红糯糯的食物。 多铎提着红糖糕进宫时,青格和马喀塔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到他那是高兴的不得了,欢天喜地喊着“十五叔,你可算是来了”! 第60章 多铎一看见花儿一样的马喀塔和青格, 原本宿醉后头晕晕乎乎的,一下子也轻快了不少。 马喀塔身边站着的就是一脸笑意的青格。 这段时间因为大福晋怀有身孕的缘故, 所以马喀塔和青格时常缠着她和玉儿, 但大福晋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时常将皇太极往玉儿身边推, 希望她早日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所以啊, 这段时间马喀塔和青格与达哲更为熟悉。 多铎与她们说了会儿话, 则进去瞧大福晋了。 有庞鹿的悉心诊治, 大福晋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如今脸色红润,整个人也胖了不少,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多铎也是怀揣着十分的善意,“……从前几日开始,这两个小丫头就念叨着你, 巴不得你快些过来。” 说着, 她更是笑着道:“还有你带过来的红糖糕, 她们也当成了宝贝似的,这红糖糕我也差人去宫外给他们买过, 味道是一样样的,可她们非说十五叔带过来的红糖糕更好吃。” 多铎听闻这话, 脸上也是笑意十足, “算这两个小丫头有点良心。” 也不枉费他这么疼她们! 两人说了会话,就见着达哲带着马喀塔和青格两个人进来,在看到达哲那一瞬间的时候, 大福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其实这几日她心里是极矛盾的,就算是那日她劝过皇太极,可夫妻多年,她对皇太极的性子却是极为了解的,他决定的事很少有改变心意的时候,这些日子她更是听到了些风声,说皇太极正在筹划这件事,想如何让多尔衮心平气和接受这门亲事…… 大福晋很矛盾。 达哲是自己最小的亲妹妹,她与多尔衮之间的关系虽比不上和多铎之间,可临死之前答应阿巴亥的话,她可都记得…… 多铎没心没肺逗着两姊妹玩。 到了最后,大福晋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没说出来。 其实怨不得多铎不知道这事儿,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他根本没动过往皇太极身边安插人的心思。 他不知道,不代表多尔衮和大福晋不知道。 大福晋一直犹犹豫豫的,到了晚上终究是按捺不住,将皇太极的心思告诉了达哲,“……姐姐将你接到盛京为的就是躲避婚事,原本我想着你是我最小的妹妹,咱们科尔沁女人已经够不幸了,你的亲事就交给你自己做主,你喜欢谁,只要那人人品不差,对你好,我自会给你做主,可是大汗……” 她紧紧抓住达哲的手,眼里也满是愧疚。 在妹妹和丈夫之间,她到底还是选择了丈夫。 她比达哲大上不少,达哲不记得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嫁到盛京,可姐妹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此疏远,这些日子达哲对她的照顾她更是看在眼里,“多尔衮是我看着长大的,的确是不如多铎喜欢说话,但却是个沉稳的,以后跟着他,定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达哲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其实在最开始大福晋与她说大汗想给她赐婚,想要拉拢两白旗,她第一反应这人是多铎,心中还有点高兴的,没想到……这人却是多尔衮。 她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大福晋是她的姐姐,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达哲,若是你不愿意告诉姐姐,我去找大汗……” “姐姐,连你自己也知道这不会是一门好亲事,难道不是吗?”达哲抬起一双眸子,眼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陌生,当初她几乎是从科尔沁逃到盛京来的,心里只怀揣着一个想法——姐姐在,她就安全了。 如今看来,不过是从龙潭跳到虎穴来了,“当初老汗王在世的时候都曾无数次夸赞过多尔衮,他会是一个好将军,会是一个好臣子,会是一个好旗主……但却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我们都知道大汗想要将我嫁给他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如何会真心待我?” “多尔衮和多铎是不一样的,多尔衮心狠手辣,是个做大事的,到时候定不会让我成为大汗制衡他的工具。” 换句话说,她能安安稳稳活着就已经很是不容易。 这下子,沉默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大福晋。 是啊,达哲看的比她清楚,不,只能说大福晋这是在自欺欺人,不想看的太清楚罢了。 达哲笑着将手从大福晋掌心抽了出来,是格外冷静,“若是姐姐要我嫁,那我就嫁好了。”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夜,大福晋和达哲是一宿无眠。 与此同时还未入眠的还有多尔衮。 多尔衮是知道这两姐妹的话的,原因很简单,清宁宫也有他的人,既然达哲如此决绝,那是正好,他决定明日开门见山的找达哲谈一谈。 翌日一早,多尔衮则去了清宁宫给大福晋请安,自然也见到了一脸憔悴的达哲。 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多尔衮根本是毫无避忌,“……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愿意嫁给你,我曾想过将你送的远远地,可后来一想这件事还是知会你一声的好,在我看来,你假死这事是最好不过,从此你不再是科尔沁的格格,也不会成为皇太极手中的棋子。” 扫了达哲一眼,多尔衮并未从她脸上见到半点惊愕,好像两人不过在闲话家常一般,“至于你的安危,你放心,要是你相信我,我可以派两个会功夫的侍女跟着你,银子的话,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会给你准备好银子,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对于这话,达哲并不吃惊,多尔衮说出什么话来,做出什么事情来,哪怕是现在把她杀了,她也不会惊愕,但是,她还是有些犹豫的。 从科尔沁来盛京,她就有些不习惯了,天下这么大,她还能去哪儿? 多尔衮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到了这个时候,莫不是你还在担心大福晋?你将她当成世上最亲的人,可她却是皇太极的妻子,却是她孩子的额娘,事事自然先替她的孩子和丈夫考虑的。” 第61章 道理谁都明白, 达哲是个聪明人,但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那就不是这么个滋味了, “十四贝勒说的轻巧, 这事儿没发生在你身上, 若要你舍弃你十五贝勒, 你难道就愿意呢?” 她在众人跟前一向都是温润的, 甚至是没有半点脾气, 这话说的是有点重了。 多尔衮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可笑容中却是透着几分讥诮来。 人人都道大福晋贤良淑德,得此福晋,乃是金国之幸,但他却从未这样觉得过。 多尔衮转身就走, 只听见达哲低声道:“还请十四贝勒容我好好想想。” 接下来的几日达哲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吧, 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值得考虑的, 从前她就知道多尔衮是个什么性子,如今更是知道的清楚, 跟着这样的人,只怕不会过上什么好日子……若是自己要嫁的人是多铎该是多好! 这个想法从达哲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 她也是吓了一跳。 科尔沁的女子成亲都很早, 她的姐姐大福晋十二岁的时候就嫁给了皇太极,其实她还算是成亲晚的,不过因为在清宁宫, 身边都是女子的缘故,她从未想过什么情情爱爱。 可在这一刻,她只想着若是自己嫁给多铎就好了,多铎的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人也是很好的,对马喀塔和青格也是很有耐心,以后定是个好父亲…… 达哲漫无思绪的想着,是越行越远,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多铎。 等着再次见到多铎时,达哲倒是有几分扭扭捏捏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 见着达哲见到自己便飞快走开了,多铎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一眼正捧着绿豆水喝的香甜的青格和马喀塔,疑惑道:“达哲是怎么呢?我最近难道得罪她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达哲关系还是挺好的。 马喀塔只顾着喝糖水,哪里顾得上他? 倒是青格慢条斯理道:“这几日达哲姨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天好像不大高兴,前两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眼圈还红红的,十五叔,你说达哲姨母这是怎么呢?” 多铎哪里知道。 不过若是叫他知道达哲喜欢他,他可是要吓坏了的,其实在他看来,达哲的喜欢根本就不能叫喜欢,只是因为自己离经叛道,和金国大多数男子不一样,而且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和周围的人比起来略强一点……所以达哲这才对自己产生了好奇。 多铎前去探望了大福晋。 今日是庞鹿给大福晋诊脉的日子,所以庞鹿也是一块来了,如今正细细给大福晋叮嘱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天气热了,大福晋可别贪凉,也别吃相生相克的食物,平日里没事儿多出去走走,别一直歇着,当心孩子大了到时候难产。” 他这话和别的大夫的话都不大一样,若搁在从前是会惹人怀疑的,但是如今……谁敢质疑庞鹿大夫的话,那简直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多铎耐心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一副“我就是庞鹿小迷弟”的架势。 可听着听着,多铎又觉得无聊了,原先他总觉得天底下的大夫当成庞鹿这样简直是悠哉乐哉,可如今一听庞鹿满口专业术语,觉得庞鹿年轻的时候也是下过苦工的。 不过他又不是大福晋,自然不会对这些话上心,则出去晃悠了。 刚转到没两圈,他就见到了达哲。 达哲正捧着熬好的安胎药走过来,一见着他,又想要躲开。 她已经决定了,在多尔衮的安排下离开这里,至于多铎……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索性还是离远点好,也免得以后挂念。 多铎见状,只觉得自己没猜错,肯定是自己得罪达哲了,她越是要躲,他就越是要撵上去。 最后,多铎更是穷追不舍,紧紧逼问,“达哲,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呢?”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难道是我上次给青格和马喀塔带了红糖糕,没给你带,你生气呢?我记得你好像给我说过,你不大爱吃这红糖糕的……” 达哲心里微微一暖,却是端着安胎药要走,“十五贝勒若是没事就去别处玩吧,我还要去照顾姐姐。” 明晚是她离开的日子,她想着之前多铎的话,只怕姐姐这一胎不会那么平顺,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也没人在她身边陪着她,如今自己能多照顾一点是一点吧!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多铎更是纳闷。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达哲。 回程的路上,多铎还不免与庞鹿讨论起这件事来,“……你说这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猜,从前达哲可不是这样的,还有玉儿也是的,以前我时常看到她,听说她最近也是脾气不大好。” 玉儿脾气不大好的原因,他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大福晋怀有身孕的原因,所以最近一般都是玉儿侍奉皇太极的,玉儿比皇太极小了二十来岁,因为打了败仗的缘故,皇太极最近心情也不大好,两人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但是达哲……他实在是琢磨不透。 庞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盛京上下,他除了多铎谁也不关心,就连给大福晋诊脉也是看在多铎的面子上的,“小贝勒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向来是难以捉摸,等着小贝勒成亲之后就明白了。” 说着,他更是盘算起来,“小贝勒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过不了两年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就要搬走了。” 瞧瞧,这话说的好像还挺惋惜的,俨然已经忘了当初是多铎将他绑过来的。 成亲? 多铎一直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但如今看来……也不远了。 庞鹿扫了他一眼,向来话唠一般的多铎沉默下来,他觉得异常有趣,“怎么,小贝勒在想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多铎也不害臊,点点头,“庞大夫,您觉得我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娶媳妇要娶自己喜欢的,这一点,多铎一直很坚信,关键是他根本没喜欢的人。 庞鹿虽说已经打了大半辈子的光棍,可也是娶过妻有过孩子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过来人,“娶妻当娶贤,像小贝勒这样的身份,想娶自己喜欢的……显然是不大可能,能在一众人中选自己不讨厌的就不错了。” 多铎连理都不想理他。 可仔细一想,庞鹿这话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他的亲事,皇太极怎么会放过? 多铎的心情瞬间不好了,谁知晚上回去找多尔衮喝酒,多尔衮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说来也怪,这几日多尔衮忙得很,他问过多尔衮身边的随从,多尔衮好像也没忙军营的事儿。 多铎想去找济尔哈朗唠唠嗑,可济尔哈朗最近才得了个孩子,每天高兴得很,可没时间搭理他。 他也只能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军营上面,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军营,到了傍晚时没想到却收到了一件礼物——一个香囊。 那满将东西送进来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的。 多铎倒是觉得挺坦然的,不就是一个香囊,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叫他没想到的是香囊是达哲送来的。 香囊看着挺普通,上面也没绣什么别的,就是几株竹子,里头装着驱蚊的草药,里头装的草药还是她之前与庞鹿请教过的。 多铎扫了一眼那满,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他和达哲之间的情谊他还不知道吗? 再说了,哪有女子给喜欢的男子送香囊送草药的? 听那满说这香囊是人人有份,大福晋、玉儿、马喀塔、青格等人都有,他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多铎拿着香囊,低声道:“半个月之前就听达哲说要绣香囊了,没想到她速度还是挺快的。” 他却不知道这香囊是达哲熬了几晚上才赶出来的。 达哲的确是绣了好些个香囊,却唯独他这个香囊最为用心,上面的竹叶都是一片片精心绣的,不像送给马喀塔她们的,上面就绣了两朵不知名的花儿。 多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今日军营之中举行了比武大赛,士气高涨,所以多铎是在军营吃了晚饭才回来的。 他是累狠了,浑身臭汗的,一回去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刚上了床,没想到那满却是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小贝勒!” 那满跟在他身边多年,虽说年纪不大,做事却是很沉稳的,如今火急火燎的时候很少。 多铎起身一看,没想到那满手上拿着今日达哲送过来的那个香囊,他很是不解,“这是怎么呢?” 经那满一说,多铎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他洗了澡,那满想着他衣裳都汗湿了,便要人将他的衣裳拿下去洗,嬷嬷不知道他衣裳上挂着香囊,便将那香囊也一并洗了。 等着香囊沾了水,嬷嬷这才发现,嬷嬷胆子小,怕多铎知道了怪罪,便想着将香囊里头的药材拿出来晾一晾,如今天气热,明早上再挂回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香囊一打开,里头却夹着一卷纸条儿。 第62章 这下子, 就算是嬷嬷胆子再大也不敢藏着掖着,慌忙找到那满。 这事儿……那满也是兜不住, 只能禀了上来。 达哲给自己写小纸条? 多铎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怪异得很, 打开纸条一看, 上面更是写着莫名其妙的话——望君珍重, 祝多铎永世安好。 想当初达哲刚来盛京时一首满文写的是歪歪扭扭的, 如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 已经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来。 但这些话……多铎只觉得不对劲。 想着这几天达哲的避尔不见, 想着这几天达哲的欲言又止……多铎连忙起身,“完了,肯定是出事了!” 他撒丫子就往皇宫方向跑。 他之前还觉得不对劲,达哲从来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生气?如今向来,只怕一切是早有预兆。 此时皇宫宫门已经关闭, 门口的侍卫见着达哲来了, 自然是要拦一拦的, 可如今谁能拦得住多铎? 皇宫他能闯进去,但是后宫……那就有点难了。 那满跟在他身后, 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声音压得低低地, “小贝勒, 有什么事明天再来也不迟,要是这件事让大汗知道,肯定要不高兴的。” 说实话, 多铎年纪也不小了。 多铎却是顾不上这么多,绕到侧门处,一跃而上翻了过去。 夜里的宫殿是静悄悄的,微风拂过,只听得到蝉鸣声夹杂着呼呼风声,多铎还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儿,达哲信中的意思写的很明白了,只怕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夜深了,宫里的嬷嬷和宫女都已经熟睡,正好给了多铎机会,他饶到达哲睡的房间,在窗户边轻声喊道——达哲?达哲? 没有回应。 多铎记得达哲说过,她睡眠很浅,如果有什么声儿啊响儿的很容易惊醒。 多铎又喊了一声——达哲,你在不在! 依旧没有人回应。 多铎忙道:“达哲,你要是不回应,我就进来了!” 还是没人回答。 多铎推门进去,果然见着屋子里空无一人,甚至连被褥都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没人睡过。 多铎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去了耳房。 还在平日里侍奉达哲的宫女刚睡下,听闻多铎的声音,是吓了一大跳,多铎问道:“你们家格格呢?” 这宫女是跟着达哲一起从科尔沁来盛京的,这一路上两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她低声道:“我们家格格不是正在睡觉吗?” 完了! 这下子是真的要出事了! 多铎吩咐这宫女忙去禀告大福晋,自己则带着那满下去找人了。 虽说如今是夜黑风高,但据宫女所说,大半个时辰之前达哲还在的,若是想找,也不算什么难事。 那满一个个侍卫问下去,果然得到消息,说是达哲往后花园方向去了。 后花园……多铎只觉得不好。 盛京的皇宫如今也算得上是金国最开始的根据地,也不算大,后山那里管的不算很严,若想要溜出去,也不算难。 但是后山小路还挺多的,他便找了几个侍卫,一起分头去找。 多铎也是运气好,不过是走了半刻钟便见到了达哲,达哲身穿一身素服,坐在地上,哦,原来是脚崴了。 达哲正懊恼不已,三日之前她就与多尔衮说好在后山山脚槐树下见面,多尔衮会安排人将她送到江南去,这地方,她只在书上看过,据说是个极好极好的地儿……没想到因为白日里刚下了一场雨,路太滑了,她崴了脚。 她与多尔衮本就是做交易,她的安危多尔衮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这次她没来,下次找机会就是了。 所以啊,她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个人影经过。 见到多铎,达哲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胆子很大是不假,可在这里坐上一夜,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多铎瞧她一身狼狈,也不问她到底怎么了,只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上来。”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别的了,达哲满头大汗,一脸难受,想必是崴了脚。 达哲犹豫片刻,也就上来了。 很多年之后,达哲回想起今日的场景,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崴了的脚有多疼,只记得耳畔传来多铎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还有,那夜的空气很甜,天上的星子,很亮。 多铎却觉得……达哲最近是不是长胖了,看起来瘦瘦的,怎么背起来,重重的? 多铎想的是见到了人就将达哲放下来,马上找大夫来给达哲看看伤,没想到他第一个碰到的居然是皇太极。 不,应该是以皇太极为首的一干人等。 皇太极想必是刚起来,身上穿着件藏青色半旧的旗服,见到多铎与达哲一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被人搀着的大福晋眉眼中透出几分喜色来,“达哲,你可吓死我了……不过,这是怎么呢?” 多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打哈哈,“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一干人又是浩浩荡荡回去了清宁宫。 大夫给达哲看过了,说她的脚扭了,细细将养个把月就能痊愈,根本没有伤到筋骨。 大福晋这才放心,让玉儿陪着达哲下去洗澡换衣裳。 没想到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皇太极冷声道:“慢着,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 达哲扫了多铎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和多尔衮之间的交易自然是不能说的,若是说了,那就走不了了……可若是不说,那又该怎么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圆过去? 皇太极的眼神落在多铎面上,“达哲不说,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夜私闯皇宫已是大罪,更别说私闯后宫,那更是罪加一等。 将才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着大福晋哭哭啼啼说达哲不见了,怎么会和多铎厮混在一起?这大半夜的,两人又在做什么? 这……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多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已经察觉到了皇太极的语气十分不善。 第63章 要是多铎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他哪里还会站在这里? 达哲见皇太极面色沉沉,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冷声道:“大汗, 不管多铎的事,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是我半夜闲着没事儿想要出去走走看看, 多铎怕我出事, 才去找我的。” 她比谁都知道深夜闯入后宫是何等重罪。 但是如今, 她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谁人一瞧都能知道她在说谎——将才她身上还带着包裹,里头装着些金银首饰和银子,这哪里是半夜出去走走的意思,分明像是要逃离皇宫? 大福晋明白。 但是她不能明说。 皇太极也明白。 其实他不仅是明白,甚至在一开始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皇宫之中多尔衮能安插自己的人, 但皇宫之中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皇太极的人, 特别是如今他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他哪里敢掉以轻心? 多尔衮聪明归聪明, 但却是太过年轻,哪里敌得过皇太极这只老狐狸? 是以, 皇太极早就知道他们俩儿打的什么主意, 想的是将计就计,等着多尔衮的人接到达哲,来个人赃俱获, 一口咬定他们俩儿早有苟且,到时候……多尔衮就算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多铎,这叫皇太极如何高兴的起来? 毕竟多铎与达哲关系一向要好,又是多铎主动将达哲送回来的,又该怎么栽赃怎么陷害? 后来还是大福晋率先开口:“达哲,告诉姐姐,你想要做什么?你将你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到底要做什么?”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是个好机会,就看达哲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达哲瞬尔心领神会,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当即就跪了下来,“大汗,姐姐,我不愿意嫁给十四贝勒,我听闻大汗有这个心思,所以才想要连夜离开皇宫的……求大汗和姐姐成全。” 话毕,她更是连连磕头。 大福晋见状是直掉眼泪,半跪在地下看着皇太极,“大汗,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妹妹了,求大汗开恩啊……” 多铎一脸懵逼。 这是唱的哪一出? 敢情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她一个人瞒在鼓里? 可如今这情形,多铎明知道皇太极的心思,却也跟着跪了下来,“还请大汗开恩!” 几个主子都跪了,剩下的宫女仆妇也跟着跪了一地,放眼看去,就剩下满脸怒容的皇太极一个人站着。 好,好,真是好得很! 这是要逼得他答应下来啊! 达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宁死都不愿意嫁给多尔衮的,虽说达哲只是个格格,也并不得现任科尔沁大汗的看重,但打狗还得看主人,若他真的将科尔沁草原的格格逼死了,那些人如何会善罢甘休?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笑着将达哲扶起来,“这是做什么?我的确曾有将你嫁给多尔衮的意思,可也不过想着你和多尔衮都是好孩子,想结成一段姻缘,若是你们不愿意,我怎么会勉强?你姐姐是最了解我的性子的,我怎么会是强迫你们做你们不愿意做的事?” 他脸上是笑吟吟的,可多铎却从他面上看不到半点笑意,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皮笑肉不笑。 话毕,他更是站起身来,“今日之事说白了不过是一场闹剧,我不会责罚任何人,夜深了,大家都歇着吧!”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福晋强撑着笑道:“好了,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也闹腾了这么久。” 如今天色已经泛白,天快亮了,多铎原本还打算留下来问上两句,可瞧着大福晋满脸疲态,只能走了。 回去之后,多铎是草草歇下,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很多梦,一会梦见故去的努尔哈赤和阿巴亥,一会梦见皇太极和大福晋,一会又是梦见多尔衮……简直是乱糟糟的。 一觉醒来,多铎只觉得比不睡觉还要累。 喝了两盅奶茶,多铎这才觉得脑袋稍微清醒点,细细去理这件事,昨晚这件事多尔衮肯定也搀和进去的,而且皇太极明面上虽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按照皇太极的性子,怎么可能真的算了? 他这人啊,心眼比针尖还小。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还真是如多铎想的一样,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皇太极再没有踏进清宁宫一步,甚至连大福晋的侄女玉儿的永和宫也没有去过。 玉儿倒还好,她本就对皇太极很上心,巴不得自己能多清净几日,可大福晋的日子就难了,她如今怀着身子,身体也不算好,皇太极不说来看她,连句话都没有,这叫她如何不寒心? 好在有庞鹿给大福晋细细调养,她这才得以安然无恙。 就连多铎,皇太极这一个月对他也是冷冷的,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愧对他一般。 多铎这人吧,优点有很多,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乐观,从前他为了多尔衮和自己能平平安安,这才对皇太极恭恭敬敬,可如今……他哥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怕什么?直接跟着干就是了! 如今除了代善,整个金国皇太极再也没有相信之人,没想到他竟将阿济格放了出来,说是要重用。 顿时,朝堂上下是哗然一片。 阿济格这人吧……实在是没什么长处,打仗打仗不行,毕竟有阿敏在,打仗方面他排不上好,文采那就更不行了,偏偏这人眼皮子很浅,当初阿巴亥得宠时,还曾偷过皇宫的东西,没想到最后被努尔哈赤查出来,没办法,阿巴亥只能替儿子背这个锅。 但凡他稍微争气点,当初阿巴亥那般得宠,他也能混了大贝勒当当。 阿敏是嗤之以鼻,显然没把阿济格放在眼里,莽古尔泰则骂骂咧咧的,他从前和阿济格起过争执…… 甚至连阿济格的两个亲弟弟,似乎也不大高兴的样子,特别是多尔衮,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今日我见到了阿济格,阿济格这人头脑简单,从前一说到父汗和额娘,他总是恨不得杀了大汗,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我怕他到时候使什么幺蛾子。” 多铎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人要是聪明点还好,偏偏不太聪明,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显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多铎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别的可能,大汗阴险狡诈,会不会将额娘殉葬一事推到别人头上去,又以大贝勒之位许诺阿济格?”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低,“额娘去世也有些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济格心头的恨意只会越来越淡的,大汗的手段和心计……阿济格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有可能到时候他会成为大汗的棋子!” 这种结果显然更让人难以把控。 皇太极一直想要拉拢多尔衮,只觉得多尔衮最难以掌控,但如今阿济格……好像也不错,三兄弟再怎么不合,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了! 多尔衮与多铎对视一眼,只觉得若是这般,那真是挺糟糕的。 皇太极如今并不得人心,三个大贝勒中有两个都不大待见他,他当然要急于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说接着阿济格之手铲除阿敏和莽古尔泰。 细细想来,多铎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皇太极想要对付他们兄弟两个,压根就不用他自己动手。 多铎只觉得这样不行,他想着去找阿济格谈一谈。 阿济格比他年纪大很多,早已辟府单过,身边妻妾成群,院子里是热闹非凡 多铎去的时候,还被晾了半个多时辰。 按照他之前的性子,早已是不耐烦了,如今却耐心等着,只觉得阿济格的脑子有问题,孰亲孰远都分不清吗? 又喝了两盅奶茶,阿济格这才姗姗来迟,身上的衣裳不整,面色潮红,显然是一番云雨之后的模样。 多铎心头略有些不快,却还是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哥。 谁知阿济格却是冷笑一声,“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哥,你的兄弟不是只有多尔衮吗?废话也别多说,找我有什么事?我还忙着了!” 多铎环视周遭一圈,随从、护卫都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多铎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之前你不是记恨大汗吗?可是大汗与你说了些什么?我和多尔衮被人利用,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当初额娘去世之前也曾说过要我们互相照应的……” “额娘?你别在我面前提额娘!多铎,你哪里有脸跟我提额娘?”阿济格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火气,一下子将案几上的茶盅扫落在地,瓷片飞溅,“多铎,父汗在世时经常夸你和多尔衮聪明,你们聪明,但却无情无义,我不如你们聪明,却也记得额娘对我的好,额娘的仇,我自然会报。” 顿了顿,他更是厉声道:“还有,以后要是你没事,不必过来,我忙得很!” 话毕,他扬声道:“来人,送小贝勒出去!” 第64章 多铎被气的不行, 阿济格这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仇人一般,既然别人不欢迎他, 他也不会在这里死皮赖脸呆着, 站起身就要走,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不忘说一句话——额娘不仅仅是你的额娘, 也是我和多尔衮的额娘, 不是只有你想要替她报仇的! 他只觉得阿济格大有一副想要和他们兄弟之间划清界限的架势。 原本多铎是想要同阿济格好好说说的, 看这几天阿济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在他看来, 亲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很显然,是他太过天真了。等着多铎垂头丧气回去了,没想到多尔衮已经在等着他了,对于他今日的结果,多尔衮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阿济格就是头没有良心的蠢熊, “回来呢?” 多铎点点头, 一脸颓然。 多尔衮拍拍他的肩,难得柔声道:“我已经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是皇太极在背后捣鬼,把额娘的死全部推到了莽古尔泰头上去了。” 多铎只觉得不敢相信。 “你不敢相信对吧?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 皇太极三两句胡就能把阿济格糊弄的团团转。”多尔衮只能苦笑, 当初他好不容易私下已对皇太极改口,喊他”大汗”,如今却又变了回来, “皇太极说是莽古尔泰在其中捣鬼,逼得额娘殉葬,你我都知道,莽古尔泰的额娘富察氏当初死的不清不楚,更有人说他为了博得努尔哈赤的喜欢,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当初阿巴亥刚来盛京就极得努尔哈赤喜欢,后来生下儿子更是被努尔哈赤捧在掌心,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立了莽古尔泰的额娘为大福晋,富察氏嫉恨阿巴亥,想要对年幼的阿济格下毒手,却被识破,被幽禁起来。谁知道没过多久富察氏就死了,传言在她去世之前也就莽古尔泰去探望过她,有人说莽古尔泰为了努尔哈赤的恩宠狠心弑母…… 多铎当时还没出生,只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努尔哈赤对外说的是富察氏氏自尽而亡。 可就算是真的自尽而亡,一个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怕氏自己的孩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她如此心灰意冷。 富察氏死后,努尔哈赤便将阿巴亥立为大福晋,没过两年,大福晋接着生下两个儿子,一时间恩宠无双。 莽古尔泰却嫉恨上了阿巴亥,将自己额娘的死都挂到了阿巴亥头上。 莽古尔泰也好,还是阿济格也好,都是性子火爆的,两人之间一直有龌龊,关系很是不好,当初努尔哈赤封大贝勒时,最后一个大贝勒的名额在莽古尔泰与阿济格之间是徘徊不定。 在莽古尔泰看来,阿济格除了有个狐媚子额娘,还有什么…… 如此说来,这两人的梁子还真不小,再加上皇太极屡加挑唆,阿济格是真的相信当初是莽古尔泰逼死了阿巴亥。 在众人看来,皇太极一直是性子沉稳的,聪颖的,若真的是他杀了阿巴亥,如何会留下她的三个孩子? 多铎听闻这话,忍不住摇摇头,“他这人……实在是不简单,如今三大贝勒中代善对他俯首称臣,剩下的阿敏战功赫赫,还有济尔哈朗在,阿敏只怕他动不得,如今只能冲着莽古尔泰下手了!” 若论对手,阿济格根本就不是莽古尔泰的对手,但阿济格还有两个弟弟在啊,皇太极就算准了多尔衮和多铎不会坐视不管的。 到时候任由着他们几人互相残杀,他岂不是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多尔衮也想到了这一点,“阿济格到时候是死是活,这条路都是他自己选的,我不会掺和进去的,多铎,他的事你也少操心好了,他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狼!” 其实很多时候两人之间的恩怨不是想的那满简单的,两位旗主有了纷争,下面的将士也会纷争不断,更有甚者会大打出手……这并不是好事。 多铎点点头,“哥,你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还真被他们猜中了,没过两日,莽古尔泰就把阿济格给打了。 这事闹得很大,起因却是很简单,两人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 阿济格与莽古尔泰都是好色之人,府邸之中妻妾成群,近日盛京之中新来了个波斯女子,模样生的极好,宛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阿济格与莽古尔泰都想要纳那女子为妾,偏偏那女子谁也不敢得罪,只能拖着,没想到他们俩儿倒是撞到一起去了,两人一见面,那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当场就动起手来。 莽古尔泰赢了。 他打折了阿济格的胳膊。 当天夜里,阿济格就直接闯入皇宫,找到皇太极,说莽古尔泰为了个波斯女子要杀了他。 阿济格倒也不算很傻,第二天几位贝勒一块时,他说起这事来倒也是条理清楚,一看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大汗,当初我额娘同意与父汗殉葬,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兄弟三人,当初大汗和三位大贝勒说的好听,说是会好好照顾我们兄弟三人,这才几个月啊,莽古尔泰就要杀了我?” 坐在末尾的多铎嘴角抽了抽,当初阿巴亥去世时明明说的就是要这些人照顾他与多尔衮,想想阿济格都二十多岁了,哪里还需要人照顾? 莽古尔泰也是个从来不怵的,当即冷笑一声,“阿济格,你是不是还没断奶?这种事都闹到大汗跟前,昨天晚上不是挺厉害的吗?说什么别说我看上的姑娘要抢走,就连我妻妾都敢抢?” “你这话都说了,我不给你点教训瞧瞧还是男人吗?”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是不可开交,他们还是有点分寸的,在皇太极跟前也不敢动手。 哦,多铎忘了,如今莽古尔泰断了一只手,就算是想动手他也不是莽古尔泰的对手。 这种事也来找皇太极,这的确是让皇太极很头疼,他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最后的结果就是和稀泥,这也是皇太极一贯擅长的版块,最后好生劝了一通,这件事好像就算是这么揭过了。 多铎出了皇太极书房的时候,还听见他们俩儿骂骂咧咧的,知道这事儿没完了。 他个子在一众贝勒中不算高,却是容貌最为出众的那个,走在路上惹得宫女纷纷侧目。 今日多尔衮并未过来,他就与济尔哈朗一起结伴出宫。 济尔哈朗才得了个儿子,正高兴着了,近日也很少搀和这些事儿,便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着话,“……我记得大汗从前是很相信你的,经常不是给你赏这就是赏那,更不用说经常把你留下来说话了,如今也变了。” 多铎笑着道:“大汗估计是事情太多了吧!” 两人又走了几步路,济尔哈朗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多铎不免多问了几句。 济尔哈朗低声道:“不少人都说你能未卜先知,那你可知道大福晋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后宫之中向来是纷争多,闲话也多,已经有人开始谣传大福晋肚子里的这一胎定是女儿,还说科尔沁草原的女人已经失宠了…… 多铎也不好多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 济尔哈朗瞅了眼四周,见着没人注意,低声道:“我听说科尔沁草原又要送个女子过来,好像还是个寡妇。” “唉,大汗最近与大福晋闹了别扭,连大福晋的侄女都不大宠幸,科尔沁草原那位新上任的大汗怕是急了,说是又要送个侄女过来照顾大福晋……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傻子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怕科尔沁草原的女人彻底失势。” 科尔沁草原的女人又要被送过来呢? 多铎心头一惊。 难道这人是海兰珠? 历史上的海兰珠是在几年后才来的盛京,但是如今太多事不一样,海兰珠进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年轻貌美的寡妇,这人不是海兰珠还能是谁? 多铎微微失神。 济尔哈朗撞了撞他,低声道:“你和大福晋他们关系向来不错,还是多提醒他们两句吧!” 这件事他还是听他哥哥阿敏说的,阿敏的消息来源还是挺准确的,毕竟他年纪大,根基深,当初努尔哈赤身边都能安插人,更别说区区一个皇太极了。 多铎郑重谢过了济尔哈朗。 他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太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生活再难,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多铎每日还是要往返军营,上次一战,他看到了镶白旗和其他军营的差别,哪怕是前些日子镶白旗将士日日操练,一个个将士极为用心,但操练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看到成效的。 他这几日在研究奖惩制度,军营之中做的好的那就得奖,若是想要投机取巧、偷懒的,对不去,那就要罚,还是重重的罚。 第65章 但是军营之中如何奖与如何罚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很多将士也没多少学问,跟他们讲道理也是讲不通的。 多铎的想法是奖大于罚, 每月实行一次考核, 武艺出众亦或者表现良好之人则奖励银子, 像那种滋生事端、不守规矩之人则要重重的罚, 惩罚就不是罚银子这么简单了。 规矩是多铎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更是不忘与济尔哈朗、多尔衮□□一二, 几个人商量一番, 不仅是镶白旗定下这样的规矩,连正白旗也是一并这样要求的。 最开始肯定是有人不满,有人闹事,多铎拿出气魄来,严惩不贷,风气渐渐好多了。 与此同时, 他也在关注明廷那边的动向。 当初打仗的时候, 他就将自己的探子安插进去了几个, 如今对于明廷和袁崇焕的动向也是了解的十分清楚。 当日袁崇焕大胜,原本他以为论功行赏之下袁崇焕定是能连升几级, 没想到此次论功行赏,功劳最大的居然成了魏忠贤?还是头功? 多铎只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了, 没想到叫他看不透的还在后面了, 一列列排下来,排在前头的都是太监,一要么就是阉党大臣, 甚至连魏忠贤的从孙,一个四岁的孩童都被封为了侯爵? 而袁崇焕的奖励却是连升一级,赏赐银子三十两。 多铎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消息来源有误,这怎么可能呢? 谁知道他去问多尔衮时,多尔衮也是一样的说辞——明廷如今是岌岌可危,宦官当道,明廷已经是气数已尽。 多铎这才信了,只觉得那一个个仿佛是在过家家似的。 多铎只觉得按照袁崇焕的性格肯定是忍不下去的。 还真是叫他猜对了,没过几日就听闻袁崇焕辞官的消息。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袁崇焕是个老实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袁崇焕不是这样的人,他如何忍得下去? 可想着自己的国家如今是岌岌可危,旁人劝一劝,兴许袁崇焕也就忍下来了,谁知道还有人弹劾袁崇焕,说在他战役中,不援助锦州,只顾着一己私利,这些文官哟,打仗兵法是一窍不通,骂起人来是一个比一个损。 再加上有魏忠贤在背后挑唆,一时间袁崇焕不再是那个打了胜仗的大英雄,而是过街老鼠一般。 这下子,袁崇焕再不辞官简直就不是人…… 多铎听到这些消息时仿佛像听书似的,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却还不忘吩咐道:“我向来听闻明廷阉党与东林党不合,袁大人是东林党一员,东林党一派都要被赶尽杀绝了,只怕如今他落得如此境地,魏忠贤也不会放过他的,好生保护袁大人,告诉他,若是不安全了,可以来盛京小住几日,我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话反正是这样说了,但是他知道袁崇焕肯定会不会来滴,盛京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他碎尸万段了! 一个月之后,袁崇焕的来信也到了,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多谢。 至于袁崇焕,如今在多铎派去人的保护下也安全了。 转眼间就快到了大福晋生产的日子,这几个月来,皇太极倒是偶尔来瞧瞧她,不过总是坐坐就走,像是完成任务似的。 不过皇太极也没有心思在后宫多坐,继上次莽古尔泰和阿济格打架之后,他们所管的正蓝旗和镶红旗也是纷争不断,原本皇太极想的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不是想的是两败俱伤,他们俩儿都折损了倒是不怎么要紧,可如今战事纷纷,八旗折了两旗,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 他如今又想着平衡之术了。 可他到底不是努尔哈赤,这些小把戏玩起来……也不是十分娴熟。 多铎今日过来清宁宫的目的一来是给大福晋请安,二来是听说玉儿的妹妹海兰珠来了。 科尔沁向来出美女,当初的大福晋,如今的玉儿和海兰珠那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多铎这还没有见过海兰珠了,就曾听过好几个人提起她,直说她容貌出众,科尔沁的女子都是在草原长大,性子洒脱不羁,可海兰珠却宛如江南女子似的柔柔弱弱,眉目含情…… 男人啊其实都是贱骨头,吃惯了山珍海味再见到清粥小菜时自然会觉得好吃。 就算是海兰珠是个寡妇,但众人也预料到了她以后会是何等受宠。 多铎如愿见到了在清宁宫照顾大福晋的海兰珠,海兰珠的确是柔弱貌美,说话总是怯生生的,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 趁着海兰珠下去端安胎药的时候,大福晋只喟叹一声,“……她也是个命苦的,丈夫死了,结果不少人都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说她克夫,可男人长不长命,与女人又有多少关系呢?” “ 后来将她接回来时,她已瘦的不成人形,说话做事也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世上命苦的人有很多,多铎也心疼不过来,“如今海兰珠来了大福晋身边,也无需担心什么……前两日庞大夫给您诊脉回去还说起了您这一胎,要您这几天注意点,只怕就是这几天了。” 其实这种话本是不该他一个小叔子能说的,但他实在太担心大福晋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多铎则出去找马喀塔和青格了,两个孩子要当姐姐虽开心,可想着多出来一个小娃娃要与自己分享大福晋的爱,也就有点不高兴……所以每次多铎过来都会给她们带点小零嘴哄一哄他们。 谁知道多铎没走几步就见到了皇太极,哦,不对,还有站在他身侧的海兰珠。 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兰珠端药的时候不小心将药洒在手上,皇太极攥着她的手细细看着……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戳心。 多铎替大福晋不值,从前他总想着是因为达哲的事皇太极迁怒到大福晋身上,可如今……难道海兰珠就不是科尔沁的女人?可见皇太极这人就是贪图了海兰珠的美色! 渣男一个! 第66章 这个世界和现代世界不一样, 男人三妻四妾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像皇太极这样的, 后宫佳丽三千都一点不为过。 但是妻子临盆在即, 就迫不及待地与自己妻子的侄女勾搭, 这般狗的男人……还真是世间少有。 多铎本不是个八卦的人, 可看到这幅画面还是忍不住驻足, 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恶心的动作。 却见着海兰珠泪眼婆娑, 皇太极心疼不已, 似乎还听见皇太极扬声道:“……你本就身子弱,侍奉大福晋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你安心歇着就好了。” 多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快步走了。 而在不远处,他碰到了带着青格这两个孩子玩耍的达哲,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 达哲还专程给他道过歉, 多铎自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还说什么——你临走之前还挂记着我,我当然要赶去救你。 没想到达哲听闻这话却是闷闷不乐的。 姑娘家的心思向来都是这般, 喜欢一个人希望他知道,却又希望他不知道, 每次想要见到多铎, 可见到了他又忍不住躲着走。 这次也是的,达哲听见多铎来了就赶了过来,可明知道多铎在屋子里, 却又不敢进来。 多铎大咧咧的,根本就没她这么敏感,见到她,想着好些天没见到她了,高高兴兴与她打招呼,“达哲,你也过来了?” 达哲点点头,喊了声“小贝勒”。 多铎以为他们要进去,想着将才见到的那一幕,只道:“你们还是暂时别进去了吧,今日天气还不错,不如出去走走。” 他们一行人则去了后花园。 盛京的皇宫还是太小了点,后花园是几步就能逛完,所以后花园都逛了两圈,达哲几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多铎不由问道:“怎么呢这是?你们一个个的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马喀塔撅着嘴,一脸不高兴道:“我喜欢玉儿姐姐,我不喜欢海兰珠姐姐,海兰珠姐姐来了,额娘都哭过好多次了。” 她虽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青格也跟着点点头。 将才当着他的面,大福晋是什么都没说,可这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多铎只觉得不对劲,”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达哲这次低声道:”说的是海兰珠来是照顾姐姐的,可我们都知道科尔沁草原将她送过来是为了什么,但如今姐姐马上就要临盆了,他们也得顾忌一二吧,如今大汗除了没给海兰珠名分,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说着,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要是姐姐过几天生下的是儿子还好,要是生下的是个女儿,只怕一个月之内大汗就要将海兰珠封为后妃了。“ 她记得多铎和她说过,姐姐这一胎怀的是个女儿。 多铎沉默了,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的,他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兴许大福晋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呢? 他只道:”凡事无绝对,不过海兰珠她……“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达哲苦笑一声,”海兰珠从小性子就是这般,说好听的是柔弱,说的不好听的那就是完全没有主心骨,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大汗平日里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大汗强势,难道姐姐就不是她的亲姑姑呢?她怎么就不替姐姐想一想?” 她是知道的,姐姐是爱惨了皇太极,有些事情她虽觉得姐姐做的不好,可这人到底是她的亲姐姐,是在她盛京最亲近的人。 多铎只想到了阿济格,海兰珠和阿济格本性倒是挺相似的,都是喂不熟的,不过如今大福晋都觉得难受,以后的日子肯定回更难过的,”唉,这种事我们也无能为力,有空你还是多劝劝大福晋吧,男人啊,十有□□都是靠不住的,一个女人还是别把自己的幸福拴在男人身上!“ 达哲扫了多铎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那小贝勒也是这样吗?是个靠不住的?“多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认真想了想,道:”我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人这一辈子很长,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一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会觉得乏味无趣,但你娶了一个女人为妻就要负责任,若是见一个爱一个,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这下子,倒是轮到达哲笑了出来,“可姐姐总是会替大汗找借口,说他娶别人似乎是情非得已……” “男人见异思迁,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借口的,不骗骗自己不骗骗别人,岂不是显得他们无情无义?” 多铎倒是一点情面都没给皇太极留,阴险狡诈处处算计,皇太极能借口说是为了金国臣民,可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娶进门,难道也是为了天下臣民吗? 多铎陪着青格和马喀塔玩了会这次离开皇宫。 达哲的眼神一直伴随着多铎离去的背影,直到多铎消失不见,达哲才微微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眼神。一旁的青格见了,不免问道:“达哲姨母,你是不是喜欢十五叔?” 达哲一惊,脸瞬间就红了,“青格,你在说什么?” 青格平日里虽不如马喀塔话多,但心里可明白着了,只笑眯眯道:“我知道,达哲姨母肯定是喜欢十五叔的,嗯……每次你看到十五叔的时候总是和平时不一样,而且总是会偷偷看十五叔,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达哲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她平日里是个挺聪明的人,可一旦涉及到这种事儿,被人猜中了心思,就觉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青格是个小人精,继续道:“不过达哲姨母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和你一样,也觉得十五叔是个很好的人,要是你嫁给我十五叔,那就好了!” 小小年纪的她都知道他们的亲事可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达哲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青格要记得,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说。” 青格重重点头。 等着下次再见到多铎时候,青格就显得有点刻意了,一会端出糕点来——十五叔,这是达哲姨母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要么青格就是拉着多铎的手——十五叔,我们去找达哲姨母玩好不好? 到了最后,青格更是与多铎的谈话上升到了哲学问题——十五叔,你以后想要娶什么样的福晋? 多铎听的是一头雾水,摸着她的脑袋只觉得不解,今日的青格话未免也太多了点吧,“青格你是怎么呢?” 青格摇摇头,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多铎受不了了,只能道:“娶一个我喜欢的妻子就够了。” 青格煞有其事道:“十五叔,我觉得达哲姨母就很好,我喜欢你,也喜欢达哲姨母,要是你们能成亲,那就最好了……” 她这话说的是有板有眼的,听的多铎是哭笑不得,他还从未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可这话倒是落入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了,这人就是大福晋。 内间里的大福晋正在喝安胎药,却也听到他们这般“童言无忌”的谈话,这些日子因皇太极的厌弃,达哲的亲事是一拖再拖,旁人也不敢上门求亲,今日青格的话倒是叫她留了心——是啊,多铎是个多好的孩子! 想法虽有了,但实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多铎上面的多尔衮还没成亲了,哪里有哥哥没成亲,弟弟就娶妻的道理? 庞鹿给大福晋诊脉完了,大福晋则将多铎喊了进去,首先是寒暄了几句,问了多尔衮的情况,最后更是画龙点睛,“……多尔衮如今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正白旗上面,这是好事,可他年纪也不小了,当初你们额娘去世之前曾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要我一定要好好照看你们。” “明廷那边都说长嫂如母,我自诩比不得你们额娘,可你们的亲事,我却是日日挂记着。” 多铎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么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娶妻? 可他也不好拂了大福晋一番好意,“唉,这种事急什么?难道您还怕我和多尔衮娶不到媳妇吗?您好好把心收到肚子里去,好好顾着自己,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来。” 平日里他都是扯个话题把这个话题扯开,但是今日,他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是徒劳无功的。 大福晋抚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都说女人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这一胎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若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到了九泉之下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的额娘。” “要是有个能够帮衬你们的人,我也不会这般担心……人都是自私的,我承认,很多时候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可多铎啊,我是真的希望你和多尔衮能够过得好。” 这话她是真心的,当初阿巴亥临终之前,她也是这样保证的,都是当母亲的,她如何会撒谎? 第67章 这次的话题似乎比往日里更加沉重点, 多铎也知道妇人要生产之前总是会胡思乱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耐着性子听大福晋继续往下说, “你哥哥的亲事, 大汗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你了?你可有属意的人选?若是有, 我自会为你做主。” 但要是没有, 她就要举荐一二了。 多铎摇摇头, “我总觉得我还小,娶妻生子这种事离我还很遥远。” “不小了,大汗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孩子了。”大福晋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怜爱,谁人真心对自己,大福晋心里都是有数的, “你既然没有属意的人选, 你觉得达哲如何?” 多铎一愣。 于他而言, 达哲是妹妹一般的存在,他从没有想过娶达哲为妻, 不,应该说他暂时还没考虑过娶任何人为妻。 大福晋见平素聪明的多铎难得呆呆傻傻的样子, 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达哲,可如今你并没有心上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达哲是我亲妹妹,可我不护短的说一句,她性子样貌都算出挑的,与你也是年纪相仿,你跳脱,她娴静,若能成亲,也算是一段佳缘。”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当初多尔衮是为何不愿意娶达哲为妻,多铎,你了?你愿意吗?达哲是个什么性子,你比大汗清楚,她绝不会成为大汗制衡你们兄弟几人的工具,若她嫁给你,她定会相夫教子,凡事以你着想。” 多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是喜欢达哲的,可这份喜欢却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想的也是挺清楚的,娶谁都是娶,他也没喜欢的人,达哲……好像也不错。 他是男人,倒是无所谓,可达哲是姑娘家的,婚姻大事十分重要,他愿意,人家达哲也不见得愿意? 多铎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只道:“大福晋还是容我好好想想吧,成亲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其实觉得达哲还是挺可怜的,被皇太极塞给这个塞给那个,别人都不愿意要,达哲是多好一姑娘啊,这些人真是有眼无珠。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等着出清宁宫大门时候,他见到了达哲。 天气冷了,今日的达哲穿着一身胭脂红旗服,她平日里很少穿这般鲜亮颜色的衣裳,今日穿着……倒是怪好看的。 她正蹲着笑眯眯和马喀塔说些什么,眉眼之中都带着笑意。 多铎见了,只觉得她以后肯定会是一位好母亲的。 若是娶达哲,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还挺喜欢达哲的。 话虽如此,可娶妻这种事多铎也没经验,只能认真想想,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去找多尔衮商量。 可偏偏多尔衮今日还未回来,多铎是个喜欢说话的,便提着两坛子好酒去找庞鹿,纵然说庞鹿如今是鳏夫,但好歹也是娶过媳妇的人,这方面怎么说都比多尔衮有经验。 有好酒有好菜,庞鹿吃的是悠哉乐哉,不亦乐乎,面对着多铎的提问也是乐意解答,“……其实成亲这种事吧,就讲究一个糊涂,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想的越多,算的越多,这亲事啊就越成不了。” “很多时候稀里糊涂的也是好事,你说达哲……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经常在大福晋身边的那个对吧?看面相倒是个不错的,如果了你担心她是大福晋的妹妹,皇太极以后用她来要挟你,这一点你大可以不必担心。” “女子出嫁从夫,就像你们那位大福晋,从前是科尔沁的格格,如今是心心念念向着皇太极,达哲要是以后嫁给你了,肯定也是一样的。” “所以啊,如今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你愿不愿意娶她,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对啊! 庞鹿一下子是说到重点上了,多铎一直想的都是自己想不想娶达哲,却没想过达哲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多铎一拍脑袋,“对啊,万一达哲不愿意嫁给我,我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岂不是也是白说?” 他觉得达哲应该是和他一样的性格,但凡自己不愿意的事,就算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屈服的,上次连夜出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庞鹿扫了眼多铎,“不过你这性子倒是挺讨喜的,那位格格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多铎若有所思点点头。 等着多尔衮一回来,就被人请了过来,此时的庞鹿已经喝醉了,被人搀下去歇着,所以等多尔衮过来时,也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了。 多铎将今日的困扰也跟多尔衮说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属意达哲的,不想多尔衮一听这话却是极其反对,“多铎,你要记得,他们俩人才是一家,说什么为你好那都是假的,保不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至于达哲,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假,可是娶妻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科尔沁草原,科尔沁那位新大汗如今上赶着去巴结皇太极,连自己刚死了丈夫的侄女都巴巴送过来,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多铎,听我一句劝,达哲她不合适。” 其实这几日多尔衮也是烦心得很,皇太极已经想拿他的亲事做文章,只不过他没有把这件事对外说罢了。 而且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皇太极对于他的亲事已经是十拿九稳,如今他根本就不是皇太极的对手,也没有与皇太极抗衡的能力,他希望他的弟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不会在以后受到皇太极的约束。 他未来的福晋,也是来自科尔沁草原。 多铎看着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很多事情他心里想的很清楚,也是难得在多尔衮跟前果断起来,“哥,我觉得达哲挺好的,而且……如果她不嫁给我,不知道又要被皇太极塞给谁,我虽不喜欢她,但也说不上讨厌,与其让皇太极塞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给我,我还宁愿娶达哲为妻。” 第68章 多尔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多铎, “我不是说达哲不好,可是多铎, 以后你定会后悔的。” 兄弟二人早已不再是当初那般相处方式, 多尔衮觉得自己比多铎也大不了几岁, 很多事情他可以给意见, 但是绝不会强迫让多铎做些什么, 要不然, 他和阿济格有什么区别?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的, 当别人给出你反对的答案之后,反而会明白心里真实的想法。 多铎觉得这门亲事……还不赖。 因为心里有事,他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翌日一早就准备去找达哲谈一谈。 他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性子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想着达哲愿意就成亲, 要是达哲不愿意……两人还是好朋友! 怀揣着如此简单的心思, 多铎再次步入清宁宫,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大福晋,没有去看青格和马喀塔, 直接去见了达哲。 达哲也是刚起身不久,正在用早饭, 听闻十五贝勒来了, 是吓了一大跳。 多铎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冲了进来,左瞅右瞅之后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有点太过于唐突了, 低声道:“你要不让你身边的人先下去?我有点话要和你说。” 达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他们时常私下说起大福晋和海兰珠的事儿,还以为是大福晋亦或者海兰珠那边出事了,连忙差人下去。 不曾想等着人下去了,一向豪爽的多铎却又嗫嗫嚅嚅起来。 达哲连早饭都吃不安生了,连忙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多铎过来的一路上是豪情万丈,觉得自己是新时代人,这种话有什么问不出口的,可看着达哲那张担心的小脸,话到了嘴边还是扭扭捏捏的,最后只道:“昨天,昨天我见到大福晋的时候,她问我……她问我……” 到了后面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已经是听不进了。 达哲就听到“大福晋”这几个字,不免吓了一大跳,“我姐姐她怎么呢?”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多铎忙拉住她,只道:“哎……大福晋没事,就是她昨天问我愿不愿意娶你为妻,这件事我想过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要是我说愿意那根本没用,得你愿意才行,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放心,到了大福晋跟前,我也不会说你不愿意,会说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低着头,有点不敢去看达哲的眼睛。 达哲一下子愣住了,她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做梦她也做不到这样的美梦,将才多铎的意思是愿意娶她为妻? 真的吗? 别看达哲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譬如说她的亲事,她知道,皇太极没能将她嫁给莽古尔泰,没能将她嫁给多尔衮,到时候也一定会将她塞给别人的。 这些人要么是好色之人,要么是酒囊饭饱之辈……若真的要嫁给这些人,她宁愿一辈子不嫁,哪怕死! 多铎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沉吟不语,只怕在想什么拒绝自己的话,连忙道:“你放心,你要是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勉强你的,今日的事情你就当做没发生好了,我谁都不会说的……” 他解释的话说的是磕磕巴巴,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却听到达哲说了一句——我愿意。 这下痴痴傻傻的那个就变成多铎了,他看着达哲,见着达哲面上带着坚毅的神色,“小贝勒,我说我愿意嫁给你。” 顿了顿,她更是道:“这门亲事大汗一定是乐见其成,甚至有他自己的目的,不过你放心,若是到时候我嫁给你为妻,我定不会成为他的棋子!” 这还是多铎第一次在她面上见到这般神色。 他嘴角渐渐咧了起来,带着点笑意,“好,我这就去告诉大福晋,要她给我们做主,达哲,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达哲点点头,也笑了起来。 她知道多铎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了?多铎是个好人,以后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只要她真心对他,他终究有一日会喜欢上自己的,她有这个自信。 达哲正欲开口说话,谁知道外头却传来了宫女慌慌张张的声音——不好了,不好,大福晋要生了! 什么? 多铎与达哲两人俱是一愣,前两日庞鹿还给大福晋把过脉,说生产之日应该是在下个月,如今怎么提前了? 两人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冲了过去。 正院里如今已是乱成了一团,稳婆,宫女,太医……一个个匆忙进进出出,看起来是脸色紧张极了。 多铎却觉得不对,案几上的茶盅被扫落在地,茶沫四溅,似乎……刚刚发生过争执。 多铎见着玉儿已经守在门旁,估摸着她早该来了,便走过去与玉儿说话,“到底是怎么呢?庞鹿大夫前几日还来诊过脉,说大福晋还有些日子才生产了……” 玉儿眼睛是红红的,对着多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如今已是寒冬,外头冷簌簌的,玉儿却也顾不上什么,一出去,眼泪就掉下来了,“大汗,实在是太过分了。” 多铎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皇太极和海兰珠的事情。 皇太极与海兰珠好几个月之前就开始勾勾搭搭,这已经是清宁宫上下公开的秘密了,大福晋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科尔沁草原将海兰珠送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可后宫向来就是是非之地,大福晋装聋作哑,不代表别人也会装聋作哑,顿时宫中上下流言四起,说海兰珠不守妇道,是天生的狐媚子,刚死了男人就去抢夺皇太极,这样的人,搞不好是她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最后更是有人将海兰珠个人的作风问题上升到科尔沁女人不检点,科尔沁大汗教女无方的问题上来了。 身为海兰珠的姑姑,大福晋这下子坐不住了,今日一大早便将海兰珠找过来提点了几句,要她怎么着也得注意点。 海兰珠当即就是哭哭啼啼的,转头就去找皇太极,说偌大的一个皇宫人人都容不下她,闹着要回科尔沁。 当时的皇太极正歇在玉儿的永和宫,一听闻这话便匆匆赶去清宁宫,也顾不上大福晋马上临盆在即,说话是极不客气。 大福晋就算是再贤良淑德,却也是个女人,当时就道——大汗若是真的爱海兰珠,在这个关头也该隐忍一二,您这样做是害了她,也是寒了我的心,满宫的女人,大汗难道还觉得不够吗?我送了一个侄女过来,难道大汗还觉得不够吗?按照明廷的规矩,海兰珠该是替亡夫守灵三年,大汗就这么等不急了吗? 她一连串的发问,换来的是皇太极的一巴掌,直接打她打趴在太师椅上,动了胎气。 说到了最后,玉儿浑身已经微微颤抖,声音之中是止不住的哭腔。 同样身为男人的多铎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低声道——他简直是禽兽不如。 玉儿苦笑一声,“亏她还是我的妹妹,她刚来盛京的时候,姑姑对她多好啊,怕她不习惯,整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自己都留,全部都送到她那里去了,她倒好,在这个时候还倒打一耙!” “如今出了事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跑的比谁都快,我看……她就是个祸害!” 其实这几个月来,玉儿私底下不知道多少次劝过皇太极,让皇太极多去看看大福晋,皇太极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可是一转头,又去了海兰珠那里。 换成了她是姑姑,早就撂挑子不敢直接回科尔沁了。 多铎听到这话,气的也不行,“万一大福晋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海兰珠该怎么收场!” “她?她怕什么?”玉儿冷笑一声,身在后宫之中,她比谁都清楚皇太极如今有多喜欢海兰珠,甚至半夜说梦话的时候还喊的是海兰珠的名字,“若姑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汗肯定不会怪罪到她头上来,可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如今看着柔弱,可骨子里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小小的一方皇宫困住了她。 外头实在是冷得很,两人说了会话便进去了。 皇太极看着倒是心急如焚,可这个时候再着急又有什么用? 多铎耐心等着,他刚才已经交代了那满,赶快将庞鹿请过来,庞鹿虽不是妇科圣手,可到底医术高明,如今多一个人在这里,也能多一份保障。 侯在这屋子里的大多都是大福晋的亲眷,如今听闻皇太极做的那些龌蹉事儿,都懒得搭理他。 青格和马喀塔一个依偎在玉儿身边,一个依偎在达哲身边,两人都是压低声音啜泣着,生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大福晋。 多铎只觉得皇太极连两个小孩子都不如,男人,有的时候真的不是个东西! 偏偏皇太极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一个劲儿追问进出的稳婆,“到底怎么样了?要是大福晋今日有事,你们一个个都休想活命!” 第69章 多铎听了这话是直皱眉, 哦,不, 是满屋子的人听了这话都直皱眉, 觉得这人吧, 也不能太不要脸了点, 明明是你自己害的大福晋落得如此一个境地, 怎么好意思把锅丢在别人身上? 大家都沉默了。 稳婆与太医见了自然是连连求饶。 等着庞鹿赶过来的时候, 大福晋的情况已不算好了, 血水端出来一盆子又一盆子,稳婆吓得直哆嗦。 庞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进去了,听里头的稳婆说,庞大夫进去之后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似乎情况不大好。 多铎他们在外头是提心吊胆, 不知道等了多久, 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微弱的啼哭声, 声音小小的,宛如猫儿一样。 生了! 终于生了! 多铎面上一喜, 就见着稳婆一脸忐忑抱着孩子出来,犹豫片刻开口道:“恭喜大汗, 贺喜大汗, 您得了位格格!” 果然是女儿! 对于宫中的风言风语,皇太极也是略有听闻的,可他心底还是有所希冀的, 只巴望着大福晋这一胎是个儿子,没想到又是个女儿! 看着稳婆递过来的襁褓,皇太极连抱都懒得抱,淡淡道:“大福晋可还好?” 稳婆是个识趣儿的,将孩子抱了回去,腆着笑道:“幸好庞大夫来的及时,大福晋安然无恙,如今已经睡过去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大福晋歇息了。”皇太极转身就走。 平日里就算是寻常府邸里得了女儿,也是要嘉赏众人的,当初马喀塔出生时候,皇太极高兴的一人赏了五两银子,可如今他连句话都没有,实在是让人寒心。 也没谁留他,就眼睁睁看他这样走了。 此时大福晋已经歇下,多铎等人便围着小格格看着,小孩子刚出生皱巴巴的,脸红红的,因她不是足月而生,看着是格外瘦小。 马喀塔一直都想当姐姐,可如今真当了姐姐,瞧着这个皱巴巴的小人儿却是直皱眉,”十五叔,她好丑啊,我不想让她当我的妹妹!” 本来众人心情是不大好的,听她这般童言童语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多铎更是忍不住打趣她道:“你不想让她当你妹妹,那该怎么办?我瞧着她倒是挺好看的,说不准当初你刚生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你妹妹好看了!” “才不会!”马喀塔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每天早上自己挑当日要穿的衣裳,可不准别人说她长得不好看,“额娘说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可好看了……” 他们俩儿这一说一笑的,屋子里的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了。 等着大福晋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外头是欢声笑语的一片,心情是好多了。 她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知道皇太极看都没进来看她一眼……原本以为醒来之后屋子里是凄凄惨惨戚戚的一片,没想到却是如此热闹。 听闻大福晋醒了,马喀塔第一个冲了进来,“额娘,你醒了!我刚刚看到妹妹了,她长得像个猴子,十五叔非说她和我刚出生的时候一个样子了!” 说话间,她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子哭腔,看起来是委屈极了。 这下子,连大福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马喀塔的头,“你十五叔在逗你玩了,你和青格刚出生时就漂亮极了。” 马喀塔听闻这话,仰起头得意看着多铎。 这模样,是骄傲极了。 大家笑得更欢。 说了几句话,便有宫女端着猪脚面线进来,生孩子是个体力活,她也是累着了。 这个时候多铎也不好在屋子里多呆,原本是打算说几句话之后就走的,可谁知道大福晋猪脚面线刚挑了几根,就道:“大汗可有给这孩子取名字?” 玉儿低声道:“没有。” 大福晋苦笑一声,猪脚面线都吃不下去了,“大汗是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他不疼这孩子,我们心疼她,刚好大家都在,不如给她取个名字吧?” 多铎想了想,正色道:“我看不如叫嘎鲁玳。” 嘎鲁玳在汉语中是凤凰的意思,意寓尊贵。 多铎道:“我们的小格格多可爱,她啊是咱们金国的公主,叫这个名字有何不妥?有人不喜欢她,可她是咱们心中的凤凰。” 大福晋笑着道:“多铎起的这名字好,我看就这么定下了。” 她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心头肉,是她的命根子。 达哲点了点孩子的小脸,笑着道:“以后啊,你就叫嘎鲁玳了!” 如此,新出生的小格格名字就定了下来。 因为嘎鲁玳这名字,又是在宫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按理说玛喀塔用这个名字倒是无可厚非,毕竟是嫡长公主,但谁都知道皇太极并不待见这个女儿,大福晋未与皇太极商量,就对外宣称了自己的小女儿用这个名字,这叫众人如何不议论纷纷? 皇太极因此还砸了两个茶盅。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海兰珠推波助澜的缘由。 其实大福晋生产当日,皇太极离开之后细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对大福晋有所愧疚。 可没想到第二天就闹出这件事来,按理说女儿的名字是该由他取的,如今大福晋根本就未与他商量就直接定下了孩子的名字。 爱面子的皇太极总不能对着众人说实话,只能咽下苦果,暗地里将这笔帐又算到了大福晋头上,不,还有达哲等一干人头上。 在他看来,从前他的妻子是多么温柔贤良,可如今却是一点点变得不像从前的样子了。 回去之后的多铎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这玩意儿是他几个月之前就命人打的,精致极了,后来想着马喀塔和青格见了肯定是要吃醋的,索性准备了三份。 可如今手上拿着三份长命锁,多铎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给达哲准备一份?达哲也是个小孩子啊! 嗯,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和达哲是差不多大的年纪。 可如今准备长命锁显然是有点来不及了,多铎想着给达哲准备别的礼物。 姑娘家喜欢什么呢?花儿?首饰?还是衣裳? 不成不成,这些都太过于普通,哪里拿得出手? 多铎还是很有求生欲的,想着之前工作时那些男同事的遭遇,从来没想过什么这个世代的女人是个什么处境,只想着达哲冒险嫁给他,他不能让人家失望才是。 左思右想,还真叫多铎想到了一个好东西——药包。 其实吧,这也不能算是多铎想出来的,这是庞鹿想出来的,庞鹿作为养生达人,一把年纪每日还是精神抖擞该吃吃该喝喝,这让多铎一度很是羡慕的,锲而不舍追问,这才知道庞鹿是会用药膳的。 其实庞鹿不光是在饮食之中吃药膳,包括平日里用的枕头,熏香,甚至洗澡用的药包都是他精心研究出来的。 庞鹿看在整日吃多铎喝多铎的份上,还送了多铎不少药包,多铎是个懒的,用过两次之后却嫌麻烦,就要那满给收起来了。 他好歹是晓得分寸的,庞鹿给的药包用过之后的确是效果很好,他也不舍得随随便便给别人,毕竟这东西是他好不容易找庞鹿求来的。 如此想着,多铎带着礼物打算去清宁宫,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了多尔衮。 多尔衮想着一道顺路过去。 他对大福晋虽没什么好印象,但这种该尽的礼数,他从来是不会缺的,身后带着的人也是捧着一锦盒一锦盒的礼物,看起啦是气派极了。 反观多铎身边就跟着个那满,主仆两人都是两手空空,手上什么都没提着,瞧着……有点寒酸。 多尔衮皱眉道:“今日是小格格的洗三礼,你就空着手去?” “这有什么关系?东西在精不在多,我的东西大福晋他们见了保准喜欢!”多铎还是挺有信心的,三把长命锁他都揣在荷包里,至于给达哲带的药包……今日到底是小格格的洗三礼,这些东西他带着不大合适,打算晚些时候要那满再送一趟过去。 他瞥了一眼跟在多尔衮身边的随从,有点好奇,“哥,你都送了些什么?” 多尔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下面的人准备好的。” 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多铎觉得以后谁要是嫁给多尔衮还是挺倒霉的,多尔衮这人虽是青年才俊,但事业心太重了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泡在军营里,剩下两个时辰,半个时辰吃饭,一个半时辰睡觉,在军营里别人歇息的时候他就看兵书学习兵法,这样的人不成功还有谁能成功? 有句话还真是没说错,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历史上的多尔衮能够一举踏平明廷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了没多远,多尔衮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是真的想要娶达哲为妻吗?多铎,娶妻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我希望你能认真想清楚,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不了主,我不希望你的亲事也被人左右,要是不愿意娶达哲为妻,拼了我这条命也会回绝了这门亲事。” 第70章 多尔衮是个好哥哥, 都说长兄如父,他倒是更像多铎的父亲。多铎心头一暖, “哥, 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你也不过才比我大两岁了, 而且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从来不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这件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正是因为你现在不比从前, 所以我才只是劝上你两句。”多尔衮脸上虽在笑,却是话里有话,敢情换成了从前的多铎,他就要采取强硬手段了,“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两人说着话, 就算是天上下着大雪, 也是很快就来到了青柠宫。今日是小格格洗三的日子, 所以青柠宫倒是难得的热闹,多铎与多尔衮一大早出门, 却还算来得晚的,就连皇太极也来了。他到底记得小格格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若今日洗三礼他还不露面, 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便是满屋子的人面上都带着笑, 一个个说着恭贺话,可屋子里的气氛还是冷冰冰的。 多铎进去的时候,皇太极正抱着小格格, 海兰珠凑在一旁笑着道:“……我听人小孩子皮肤红红的,以后会长得很白,小格格以后肯定是肤白胜雪,长得好看极了!” 今日大喜的日子,算她会说话。 谁知道皇太极扫了她一眼,眼神含情脉脉,更是意有所指,“以后你生的孩子定会更好看!” 啧,打情骂俏也分分场合好不好? 多铎面露不愤。 反观多尔衮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觉得屋子里太憋闷了点,打算出去走走,没想到刚出了外间正欲出门,却与个女子撞个满怀。 “哎呀!”玉儿惊呼一声。 她手上正捧着给小格格准备的礼物,锦盒“哐当”一声落到地下,里头似装着碎了,分成了几瓣,发出清脆的声音。 玉儿忙蹲了下来,打开锦盒一看,果然见着的玉佩碎成了两半。她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瞪着眼睛道:“你这人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多尔衮也没好气道:“那你怎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今日是小格格的洗三礼,人人都往屋里去,我哪里会想到有人要出来?”玉儿见他做错了事不仅不道歉,反倒还强词夺理,冷声道:“而且我的玉佩碎了,你浑身上下都好端端的,难道还要我跟你道歉不成?” 多尔衮冷声道:“那照你这般说,若是衙役在抓逃犯时,逃犯死了,这责任也是衙役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在他看来,明明是这女子进门时只顾着低头看手上的锦盒,没留心路,若真的要算责任,他肯定不是主谋。 玉儿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他,径直走了进去,“简直是强词夺理!” 多尔衮也是毫不客气回了一句——牙尖嘴利! 多铎见到玉儿时,只觉得她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她给小格格准备的洗三礼进门时坏掉了,玉儿是气鼓鼓的,“……要不是看在今天是小格格洗三礼的日子上,我得与他好好理论理论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真是不讲道理!” 刚刚出去的年轻男子? 多铎心里一个咯噔,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多尔衮一个人。 还真是该来的躲也躲不了。多铎试探道:“那你是很烦这个人?” “这是自然。”玉儿的玉佩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花了不少心思才寻到的,也没准备别的礼物,如今自然高兴不起来。 她正准备再埋怨几句,就见着多尔衮进来了。 当时她头就一扭,凑到小格格身边去了。 等着玉儿知道这人就是多铎哥哥多尔衮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道——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个娘生的也不是都是一样的。 这话她说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够让多铎和多尔衮听到。 多尔衮脸色难看极了。 多铎撞了撞他的胳膊,低声道:“哥,玉儿他在变着法子骂你了!”“牙尖嘴利!” 多尔衮想着好男不跟女斗,也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话题。 洗三礼很快就开始了,小格格虽生的瘦弱,但身体还是不错的,起码生下来这几天没病没灾,这样就让大福晋很是欣慰。 她虽想要儿子,可真生下了女儿,一样也是她的心头肉。 一场洗三礼完了,皇太极脸上笑吟吟的,接着便是众人一块去吃中饭。 宴席间,大福晋坐在皇太极右侧,皇太极则安排了海兰珠坐在了自己的左侧,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海兰珠面色带着怯意,“大汗,这样怕是不好吧,我是个寡妇,今天大喜的日子,别冲撞了小格格……” 多铎一听她说话就觉得脑袋疼,你要是真怕自己冲撞了小格格,今天过来做什么? 皇太极却是一听这话却是更心疼她了,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身侧,扬声道:“今日是小格格的洗三礼,正好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打算将海兰珠纳为福晋。” “海兰珠来盛京虽没有多长时间,可却是性子温婉,善解人意,实在深得我心。” 这消息众人不意外,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看样子他是爱海兰珠爱的狠了,连再等几天都等不下去。 多铎只觉得心疼大福晋,看了大福晋一眼,果然见着大福晋面色不大好看,今儿到底是小格格的主场,就这样被海兰珠夺了风采。 众人都没接话。 皇太极握住海兰珠的手,柔声道:“以后啊别一口一个寡妇,一口一个不祥之人,从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福晋了,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必住在清宁宫偏殿,直接搬到自己的宫殿去住着。” 接着他便是细细的安排,知道的晓得他是金国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海兰珠身边的管事。 除了大福晋的清宁宫,也就海兰珠住的宫殿最好,除了大福晋,也就海兰珠身边的宫女最多……皇太极还美其名曰海兰珠刚来盛京不大习惯,又是刚来宫里,很多地方得小心注意着。 多铎听着,只觉得自己要吐了。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皇太极是称帝之后才纳的海兰珠,将她封为宸妃,可如今海兰珠提前了几年进宫,年纪更轻,容貌更是出众,好像也比他想象中更得皇太极的宠爱。 到了最后,海兰珠已经泪泛眼眶,“大汗,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后你就是海兰珠的恩人,再是海兰珠的丈夫……”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仿佛今日是他们的主场,阿敏早就一副“得了得了,差不多得了”的表情。 他们俩儿谁也没注意到大福晋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达哲心疼自己姐姐,早已按捺不住,想要站起来,可坐在她身侧的多铎却是一把拽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冲动。” 他也替大福晋不值,可因为他不是大福晋血亲的缘故,所以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们都知道,现在谁开口,谁就是自讨没趣。 皇太极已经彻彻底底被爱情迷住了眼睛。 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达哲低头一看,见到多铎制止的眼神,再一抬头,大福晋也是这般眼神。 可如今后悔却已经太晚了,她的起身实在是太过于突兀,让人不注意很难。 皇太极看到她,道:“达哲这是做什么?” 大福晋连忙解围,“达哲虽说年纪比海兰珠小,却也是海兰珠的姑姑,今日海兰珠被大汗纳为福晋,达哲身为姑姑,自然是替海兰珠高兴,想要上前恭贺一二。” 女人当到大福晋这份上,也是挺……憋屈的。 皇太极只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了,“当真?” 达哲挤出两分笑来,“这是自然。” 说着她端起跟前的酒盅,道:“海兰珠,恭喜!” 海兰珠怯怯看了眼皇太极,这才道:“小姑姑,我……我还以为你和姑姑会怪我了。” 她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没傻到骨子里去。 大福晋笑了笑,“怎么会呢?你和玉儿一样,都是我的亲侄女,我疼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怪你?如今我刚生下小格格,玉儿最近身子也不大好,你啊,可得代替我们多多照顾大汗。” 这话说的是多么温柔贤淑,只让皇太极觉得当初的那个大福晋又回来了,娇妻美妾,好不惬意。 可他不知道,除了他和海兰珠,高兴的没几个了,就连阿敏和莽古尔泰等人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皇太极算不上什么英雄,也好意思学别人玩这一套,明廷还打不打了?还想不想一统天下了? 多铎也是一样的想法,觉得很多事情看似虽小,但却是能改变很多事情,这就是蝴蝶效应。 这一次,历史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真的会改变,那历史上还会有清朝吗?那他是不是能够躲过天花这一劫?多尔衮也能在多年后的战场上躲过那一箭? 第71章 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多铎并不清楚,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为皇太极非闹着要册封海兰珠为福晋这么一出,原本很高兴的事儿也变了味, 今日小格格的洗三礼顿时变成了海兰珠的主场。 不过马喀塔与青格见到礼物自己也有份, 是高兴不已。 达哲见到多铎送给她的药包, 也是高兴的很。 转眼间就到了开春。 多铎与达哲的关系也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他也在有意无意培养与达哲的感情, 他一直觉得吧, 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 有互动,有往来,在不互相排斥的情况下,感情一天天的就好了起来。 多铎找到了大福晋,说想要娶达哲为妻,“……这几个月来, 我想的很清楚, 还请大福晋将达哲嫁给我为妻。” 他的神色严肃, 宛如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福晋也从他的言语之中琢磨出不对劲来,他说的是想娶达哲为妻, 而不是说愿意娶达哲为妻,虽是一两个字的差别, 但意义可是完全不一样。 这几个月来, 大福晋没有再在多铎跟前提起这件事,可却是眼睁睁看着多铎与达哲的关系一日日好了起来,“如此那就最好不过。” 她当然是乐见其成。 其中的缘由她没有细细过问, 孩子之间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只要达哲和多铎过的好,她就放心了。 最近她可是发现,达哲脸上的笑容比从前多多了。 多铎点点头,不过还是迟疑道:“可如今怕是大汗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如今皇太极对他说不上喜欢,可要说讨厌,那也谈不上,毕竟他前面还排着阿敏,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一干人等。 但是现在皇太极似乎也不大喜欢达哲,不一定会愿意将达哲嫁给他的,毕竟达哲不太受皇太极的控制。 大福晋笑着道:“我和大汗夫妻多年,对他的性子还是了解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她当初之所以被科尔沁草原送到盛京来,那肯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样貌出众是一方面,手段和心机也是很重要的,科尔沁草原总不会送一个草包过来当大福晋的。 既然大福晋这样说了,多铎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了下来。 还真没有叫他失望,没过三日皇太极就放出话来,要将达哲嫁给他为妻。 多铎一去打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大福晋并没有一开始直奔主题,直接于皇太极说想将达哲嫁给多铎的,而说将达哲嫁给她娘家一个表弟,放达哲回去科尔沁。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皇太极自然是不愿意的。 大福晋说什么父汗和额娘去世前她曾答应过帮达哲找一门好亲事,不忍心看着达哲在这里蹉跎年华,皇太极不免着急了,大福晋虽是达哲的姐姐,可却也不好违抗父母的意思,便一门心思想着金国有什么适龄男子未成亲的。 殊不知皇太极身边已有大福晋安插的人,那太监提了一句——大汗何必担心?当初您虽说不打算将达哲格格嫁给十四贝勒,可您忘了,十四贝勒向来疼惜十五贝勒,叫奴才说,将达哲格格嫁给十五贝勒比嫁给十四贝勒更为合适。 有些人敢违抗您的一次,难道还敢违抗您的意思两次不成? 最近沉溺在温柔乡的皇太极已经丧失了理智,一听这话还是真是这么回事,当机立断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所以说啊,有的时候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一个与你同床共枕多年,早已死心了的女人。 皇太极并未提前与多铎商议这件事,而是强势的对外宣称。 大福晋佯装哭哭啼啼,好歹将婚期往后推了几年。 其实这是多铎的意思,在他看来,他和达哲如今还是半大的孩子,哪里能成亲? 皇太极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太极却听闻明廷传来消息——明廷皇帝身体不大好。 哪朝哪代皇帝病了都是朝堂大忌,这种事传出去了可是会涉及朝之根本的,如今这消息都已经传到皇太极耳朵里来了,可见明廷皇帝朱由校的病还是挺严重的。 一时间,几位贝勒之间又有了不同的声音,莽古尔泰主张再次出战,将当初丢失的颜面找回来。 阿敏没有说话。 他比莽古尔泰聪明,如今也算是想明白了,皇太极既想要利用他们,又想要铲除他们,所以如今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中了皇太极的圈套,所以他明知道如今不是最合适的出击时机,也不言不语。 有些擅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知道皇太极心底的那根刺是什么,知道他们的大汗一直因为去年那场败仗而耿耿于怀,如今自然是捡皇太极喜欢听的说了,说此时明廷大旱,将士连吃的都没有,溃不成军,一打就散了。 这话说的皇太极是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出击。 多铎与多尔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写满了不赞同。 明廷百姓和将士如今缺吃少穿的,难道八旗将士的日子就很好过吗?不过是勉强能够温饱罢了。 多日未曾下雨,天热得很,他们一行跋山涉水去打仗,只怕这一路上就已经够疲惫了。 更何况,那些大臣压根没想过,明廷那些将士本就饥肠辘辘,若这一仗败了,岂不是连命都丢了,这样一来,他们怎么着都得奋力一搏的。 皇太极如今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睑下一片青紫,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虚浮道:“除了莽古尔泰,还有别人可有不同的见解?” 男人啊都是喜欢吹牛的,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前吹牛,在海兰珠跟前,他可是许诺过为她打下江山,到时候册封他的海兰珠为皇后的,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失望,他自然是信心满满。 没人接话。 其实吧,代善倒是挺想接话的,不过放眼从前的事情看来,皇太极似乎是胜券在握,他提出不同的见解也没用。 皇太极道:“如此便这样定下,待我们商议好日子之后再出发。” 此事是一锤定音。 第72章 阿敏却是坐不住了, 他知道皇太极想法荒唐简单,却没想到会这般草率, 这不是拿八旗将士的性命去打赌吗? 他虽强势霸道, 可却是很在乎他旗下的那些将士。 阿敏只开口道:“这一年的时间里, 镶蓝旗将士打了好几场仗, 已经是疲惫不堪, 照大汗和莽古尔泰的意思, 如今明廷将士已经是不堪一击, 那还请大汗让我镶蓝旗将士留在盛京休养生息。” 说白了,就是不想去送死呗! 多铎也很想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说一样的话,可他没有阿敏那个实力,也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太极脸色一沉。 这几个大贝勒心里不服他,他是知道的,可如今他的位置已经差不多稳固了, 依旧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当众忤逆他的意思, “阿敏, 你这是什么意思?从前父汗在世的时候,你们镶蓝旗将士跟着父汗四处征战, 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从未喊过苦从没叫过累, 这都休息大半年了, 如今还要休息?” 说着,他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瞧着似乎不是很高兴, “阿敏,我看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当初与毛文龙那一战,他依旧记恨在心,当初明明对阿敏三令五申不得再有所动作,可阿敏……却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偏偏还立了功,他不好算这笔账,如今却是到了时候。 在军营之中,违抗军令可是大忌讳。 “大汗何出此言?我要是对你不满意,当初我们三个大贝勒也就不会簇拥你坐上这汗位了。”阿敏在笑,可笑容中却是透出几分讥诮来,外人不知道,还以为皇太极真的是能力卓越,可里头到底搀了多少水分,只有他们几个大贝勒才知道。 这话说的莽古尔泰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大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这几个月八旗上下看着是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皇太极放任莽古尔泰与阿济格斗的你死我活,自己则在暗中削弱镶蓝旗的权利,先是将代善的小儿子安排协助与阿敏一起管理镶蓝旗,接着镶蓝旗将士的粮食都成了问题,每每去找皇太极,皇太极总是爱答不理…… 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时间一长,镶蓝旗将士自然生出别的心思来,只觉得大汗都不待见他们,他们还能有什么前途? 所以说啊,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了下来。 若换成从前,阿敏这样呛上皇太极两句,皇太极就忍了,可如今被海兰珠的彩虹屁吹着,他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根本不允许别人这样说自己,“那阿敏你这样说,岂不是我每日要对着你三拜九叩,才对得起你的恩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手中的茶盅啪的一声扫在地下。 气氛顿时很紧张。 济尔哈朗忙出来打圆场,“大汗,阿敏不是这样的意思,您是知道的,阿敏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济尔哈朗,你不必替他说好话,阿敏的性子,我们都清楚,从前在父汗跟前,他何曾敢这样放肆?”皇太极还是挺爱惜人才的,所以除去几位大贝勒小贝勒,还有一众大臣在一起议事,他这样说,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阿敏留。 从前吵归吵闹归闹,但都是关着门,如今……只怕是已经撕破脸皮了。 “放肆?”阿敏冷笑一声,“皇太极,你说我放肆?我在前线上阵杀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放肆?当初叔父去世之后,你为了能够坐上这位置,当初是怎么求我的?皇太极,你别忘了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还说什么四大贝勒共同理政,自己说的话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济尔哈朗一个劲儿给阿敏使眼色,可惜,没用,到了最后他就差拿手去捂阿敏的嘴了。 到了最后,阿敏一把甩开济尔哈朗的手,扬声道:“若是你不怕,当初你做的那些事,你说的那些话,我不介意当众陪你理一理。” 皇太极气的脸色都变了,身子都微微发抖,却是没有接话。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多铎直觉得不对劲,按照皇太极的性子是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的,那肯定是他有什么把柄在阿敏手上。 那会是什么把柄了? 能够让皇太极遭受众人唾弃,甚至能够影响到他皇位的秘密? 多铎想不到。 后来还是代善出来打圆场,“我看出征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这件事非同小可,今日天冷,我府上刚得了头鹿,不如众人一起去我府上吃烤鹿肉……” 他笑吟吟说了好些话,这才将话题岔开。 至于烤鹿肉,那是没人去吃的,现在谁都吃不下。 阿敏是被济尔哈朗拽着走的,皇太极一直铁青着脸,多铎与多尔衮见状也下去了。 独留下代善一人。 皇太极喝了盅热茶,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低声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要是没有当初那件事,我也不会被阿敏牵制……” 最开始的代善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如今年纪大了,性子也渐渐柔和起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大汗再提这些做什么阿敏到底不是个没分寸的,没有当众把这件事说出来。” 皇太极嗤笑一声,“不是我瞧不起阿敏,就他,敢说吗?他难道就没搀和进来?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可说出来之后该怎么收场,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代善沉默了。 他们今日说的就是阿巴亥殉葬一事,如多铎和多尔衮料想的一样,努尔哈赤去世之前未曾说过要阿巴亥殉葬,这个主意,是代善想出来的。 当年努尔哈赤在世时,曾有风言风语说代善与阿巴亥有一腿,而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那是众说纷纭,实情如何,如今这世上只有代善知道了。 那到底是有没有了? 连代善自己都分不清,阿巴亥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当初的努尔哈赤宠爱阿巴亥和如今皇太极宠幸海兰珠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古至今能够得到如此宠幸的女子光有美貌那是远远不够的,阿巴亥还很聪明。 可是啊,她却是太聪明了。 彼时皇太极看重长子代善,阿巴亥便觉得代善会成为下一代汗王,私下与代善来往过密,可实际上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有的时候亲手给代善炖一碗汤,有的时候给代善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更有些时候说些似是而非,暧暧昧昧的话。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是努尔哈赤再怎么宠爱她,可努尔哈赤年纪大了,久经沙场百病缠身,根本不能护她一辈子,她得为自己找好靠山。 那个时候的代善被她迷得是七荤八素,眼里心里只有她。 在一次无意之中他知道阿巴亥不过是利用自己,她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她自己和她三个孩子,至于别人,那都是棋子,连努尔哈赤也是。 代善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心里的愤恨却不少,下定决心已定要报复。 所以当努尔哈赤听闻代善与阿巴亥有染时,代善明明可以站出来替阿巴亥说话,他却是什么都没说,这才导致阿巴亥一度遭努尔哈赤厌弃。 代善也是个聪明人,他知晓自己年纪大了,不是他那些弟弟的对手,所以当努尔哈赤去世之后,他挑选了一个很合适的人投靠——皇太极。 皇太极和莽古尔泰,阿敏都不一样,皇太极比他那两个哥哥都聪明,但却也有缺点在身,让代善能够抓住他的缺点,左右他的心思。 代善更知道皇太极很忌讳阿巴亥,阿济格与多铎、多尔衮一向关系不睦,若阿巴亥在,他们三个就拧成了一股绳,以后想要对付他们三个就难了。 是以,他才会主动请缨去帮助皇太极说服阿敏与莽古尔泰,让阿巴亥殉葬,莽古尔泰一向对阿巴亥不满,自然是乐见其成,倒是说服阿敏,他们还是费了点功夫,毕竟阿敏与阿巴亥那母子几人没什么深仇大恨。 没想到事情成了,却是留下了隐患。 除阿敏之外,其余三位大贝勒都希望阿巴亥死,可以说阿巴亥死了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也在阿敏手上留下了把柄。 代善见皇太极沉吟不语,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劝诫道:“其实大汗应该庆幸,若是阿巴亥还活着,阿济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着您对付莽古尔泰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虽说如今阿济格不是莽古尔泰的对手,多尔衮也没有帮阿济格的意思,可小老虎也是老虎啊,足够让莽古尔泰元气大伤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大汗再出手,岂不是一击即中?” 皇太极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莽古尔泰是迟早要除的,可如今我却发现阿敏比莽古尔泰更为棘手,莽古尔泰莽撞,阿敏却是狡猾得很,身边还有济尔哈朗在,想要铲除阿敏,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可如今却是急不得,得一步步来才是。 第73章 代善却是笑着道:“大汗不必着急,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阿敏就算是战功赫赫, 可如今你是君, 他是臣, 想要找他的差错, 这还不简单吗?” 皇太极很感兴趣。 代善的年纪足够当他的父亲, 年少轻狂时曾做过些错事, 要不然如今这大汗的位置只怕也与他无缘, “这话怎么说?” 在人心这方面,他的确不如代善懂得多。 代善笑了声,道:“阿敏最在意什么?大汗觉得他最在意镶蓝旗将士,还是手上的荣华富贵,可在我看来,他最在意的是自己手上握着的权势, 希望别人尊重他, 敬畏他。” “当初他的父亲背叛父汗, 父汗是看着他长大的,不忍心降罪于他, 这才将他养在身边,这么多年, 什么事他都冲在第一个, 无非是希望父汗对他刮目相看,而在那几年里,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一下从云端跌落到泥里,只有尝过这份苦,才有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思。” “大汗别忘了,当初我们一同去游说他,要逼死阿巴亥的时候,他最开始是极不愿的,可在大汗说出四大贝勒共同理政之后,他这才答应,足以看出他对权利有多么渴望。” 至于八旗上下人人都说阿敏爱民如子,在他看来,那都是屁话,满人骨子里流的就是奔腾不安分的血,从小上阵杀敌,阿敏见惯了生死,哪里会真真正正将这些人当成子民? 皇太极瞬时明白了,“那就废黜四大贝勒共同理政的惯例,我倒要看看阿敏能忍到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朝堂上的纷争比战场上更加残酷,讲究的是杀人不见血,招招毙命。 代善笑了笑,表示赞同。 到了第二日,皇太极就下令废黜四大贝勒共同理政的条例,虽说如今他才是大汗,可从前,剩下三位大贝勒议政时却是坐在皇太极身侧,可以说几乎是与他平起平坐,在朝堂上是很有话语权的。 如今剩下三位大贝勒不仅要和其余人一起朝拜皇太极,甚至皇太极说话时,他们还要等皇太极说完。 主意是代善出的,代善肯定愿意,莽古尔泰也不愿意了,可一想,不对啊,这事儿是皇太极针对阿敏的,自个儿蹦出来算个什么意思?索性也不说话了。 阿敏气的在营地发了大脾气,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那日与皇太极争执之后,他记得济尔哈朗与自己说的话——当初父亲和大伯是亲兄弟,就因为争执,因为嫉恨,大伯就能幽禁父亲多年,哥你别忘了,我们和大汗只是堂兄弟。 我们都知道皇太极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当初给你们的东西迟早都是要收回去的,如今就是要看看谁是那个出头鸟,哥,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九泉之下的父亲想一想,为镶蓝旗上下的那些将士想一想。 这番话可是说到了阿敏心坎上去了。 殊不知,这些话都是私底下多铎与他说的。 阿敏忍了下来。 皇太极见他没什么反应,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接着断了镶蓝旗将士的口粮,他找的理由也是比较蹩脚的,说什么如今国库空虚,战事在即,不在对八旗将士提供粮草。 这可真是……日了狗了。 当初八旗上下囤粮食时,阿敏在外打仗,打赢了仗,没来得及囤粮食,还来这么一出? 阿敏要去找皇太极拼命,却还是被济尔哈朗与多铎拦了下来。 其实怨不得多铎喜欢多管闲事,而是他知道阿敏是少有能够制衡住皇太极的人,可不能被皇太极算计了。 好在多铎囤的粮食够多,私下偷偷按照市价的五折卖了些口粮给阿敏,这才让镶蓝旗度过难过。 皇太极一见,你小子还是挺能忍的,我倒是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太极还算是了解阿敏。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不会允许自己吃亏,阿敏就是这种人。 没过几日就是到了发军饷的时候,八旗上下唯独镶蓝旗的军饷被克扣下来了,皇太极的理由找的也挺扯淡的——说什么当初阿敏带着镶蓝旗将士在外打仗,开销过大,所以暂时扣了他们的军饷。 不过皇太极话说的还是比较好听的,但是琢磨来琢磨去都是这个意思。 这下子,阿敏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直接冲去了书房,也不等人通传,一推们就扬声大骂,“……皇太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给粮食也就算了,如今连军饷也不愿意给呢?你是想把我们逼死,还是想逼得我们造反?” 将士嘛,都是些大老粗,吃的差点,说几句话好听的话还能稳住,毕竟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还不至于为了几口吃的闹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军饷对他们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今年是灾年,他们就指望着朝廷发的俸银和粮饷带回去养活家里人,一家人就这么点指望,你连这点指望都给断了,人家肯定是要闹腾的。 瞧着阿敏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人立刻上前想要拦住他,可还没靠近阿敏,就一脚被阿敏踹翻在地。 按理说出入宫闱重地是不能佩戴兵器的,可是阿敏却是随身带着刀,可见今日他是来势汹汹啊! 皇太极扬声呵斥道:“阿敏,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吧!”阿敏一看到皇太极那张恶心做作的脸,顿时是新仇旧恨一起浮上心头,“今天我就站在这里,要是你看我不顺眼,杀了我就是,别背后里使那些阴刀子!” 皇太极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阿敏在心底骂了他一句“怂包”,就已经拔出刀来,“你要是不动手,那我就要动手了,反正我迟早也是要被你弄死的,还不如临死之前一起拉个垫背的,也为我们金国做点好事!” 话毕,他更是径直冲了上来。 可他到底还是太小看皇太极了,环塔里年纪比他小,如今正值身强力壮的时候,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若两人一对一博弈,谁赢谁输,还真是不好说! 第74章 阿敏在战场上是身经百战, 皇太极也不弱,可他到底是有备而来, 有配着刀, 也不等侍卫上前, 直接拔刀就砍向皇太极。 没有人想到他会是动真格的, 更没有人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连皇太极也没有算到。 刀直接砍向皇太极, 皇太极一躲, 刀落在他的左肩上。 顿时,鲜血涔涔冒了出来。 身边的侍卫连忙叫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阿敏制住。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阿敏也是厉害得很,嘴里嚷嚷道:“皇太极,今天算你命大, 我告诉你, 除非你杀了我, 要不然我迟早会将你做下的那些丑事告诉所有人……” 他的声音很大,恨不得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要死了他知道,可他也不会让皇太极好过的。 皇太极知道他说的是阿巴亥殉葬的那件事, 这件事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泄露出去的, 当即便吩咐人将阿敏的嘴给堵起来。 接下来则是手忙脚乱的,先是让人将阿敏押下去,又是请太医的…… 等着多铎听闻这个消息时, 吓了一大跳。 这个时候阿敏已经被关入死牢,锁已被浇死,阿敏的舌头已经被割了下来,这于一个当初威风赫赫的将军来说,这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多铎一下子呆住了。 不对! 不对啊! 历史上的阿敏是因为违抗军令才被关起来的,而莽古尔泰才是因为妄图谋杀皇太极才倒台的,如今,怎么不对呢?所有的一切都不对。 那满见多铎没说话,只以为他是太惊讶了,继续道:“……小贝勒您是不晓得,当时阿敏贝勒那一刀恨不得要了大汗的命,后来见着大汗躲开了,又补上去了一脚,直接踹到大汗心窝子去,人人都说大汗还留着阿敏贝勒的命,是他心善。” 心善? 多铎可不会这么觉得,世人信命,满人向来信奉若斩杀亲兄弟那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当初阿敏的父亲想要杀了努尔哈赤,取努尔哈赤而代之,努尔哈赤都没杀了他,只是将他软禁起来。 可这软禁之后到底是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就不好多说。 多铎想也能想得到阿敏只怕活不了多长时间,皇太极不会杀他,可多的是人想要替皇太极分忧,多的是折腾阿敏的办法。 他并不讨厌阿敏,他钦佩有真本事的人,阿敏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阿敏还是济尔哈朗的亲哥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史书上轻飘飘带过去的一句话,可真真切切发生在人身上,就没有那么轻松。 多铎低声问道:“那济尔哈朗现在……” 说到济尔哈朗,就连那满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听人说他一直跪在大汗书房跟前,恳求大汗放他哥哥一命,还说什么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来换。” “他能有什么呢?无非是他手上的那一旗罢了。”多铎忍不住喟然一声,可聪明如皇太极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若是他现在答应了,岂不是意图太过于明显,他要等,没有阿敏庇佑的济尔哈朗,就如同失去庇佑的幼狮一样,根本就没什么威胁可言。 对皇太极而言,想要将济尔哈朗手上的一切夺过来,如同探囊取物,“那大汗可有说什么?” “大汗根本就没有露脸,倒是代善贝勒出来过,劝过几次,说阿敏贝勒此事做的实在是不地道,大汗留着他的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那满说起这话来也是无尽心酸,在他们看来,阿敏贝勒就是那战无不胜的战神,试问哪个八旗将士不想成为阿敏贝勒? 谁都没有想到,如今阿敏贝勒会落得如此下场。 多铎没有接话。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至于济尔哈朗那边见着求情无望,只说想见见阿敏,入了死牢,又被割了舌头,想也不想都知道如今他是最需要身边有人的时候。 济尔哈朗几乎是由阿敏照看着长大,可以说是阿敏宛如他的父亲一般,皇太极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 兄弟见面,却是物是人非,若是旁人不说,济尔哈朗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嘴角淌着血迹的人会是自己的哥哥。 当即济尔哈朗眼泪就掉下来了。 阿敏却宛如没事人似的,拽着济尔哈朗的手,在他手上写着什么。 济尔哈朗觉得不对,“哥,你写多铎的名字做什么?” 阿敏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济尔哈朗根本就听不懂,试探道:“哥,你要见多铎?” 阿敏点点头。 济尔哈朗不明所以,可见带来的吃的喝的还有衣裳被子,阿敏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能依言去找多铎。 多铎因为阿敏的事情这几日感触颇多,突然听济尔哈朗说阿敏要见自己,只觉得摸不着头脑,“阿敏要见我?他要见我做什么?” 提起这件事来,济尔哈朗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阿敏这是要做什么,他就是想要见你,一直在我手上写你的名字……多铎,你去见见他吧!” 到了这个关头,谁都知道阿敏找多铎肯定不是小事。说着,他更是语带哀求,“多铎,你放心,你进地牢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受牵连的。” 多铎忙道:“不要紧的,我去见见他好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阿敏只怕时日无多,皇太极根本不会让他活太久的。 当天晚上,多铎就随着济尔哈朗一起去了地牢,济尔哈朗在外头守着,多铎进去了。 在看到阿敏的那一瞬间,多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威风赫赫的大贝勒啊! 可阿敏却是在看到多铎的那一刻,昏暗的眸子迸发出些许亮光来,仔细一瞧,似乎还见到他在笑。阿敏上前抓住多铎的手,在他手心翻来覆去写着几个字——他们,逼死了你额娘! 多铎心里一个咯噔。 当初多尔衮言之凿凿,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太极,可这话……阿敏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肯定是知情的,而且,阿敏说的他们又是谁? 第75章 多铎忙问:“他们是谁?大汗吗?可除了大汗, 还有谁?” 阿敏因太过激动,嘴角又流了血, 一笔一划在多铎掌心写着——两个大贝勒。 多铎一顿, 显然没大想明白代善与莽古尔泰和额娘阿巴亥的死能有什么关系。 阿敏又写着——我以我子孙后代起誓。 他是很聪明的, 如今他落得这样一个境地,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报复, 可是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子子孙孙来开玩笑。 多铎信了。 他正欲再多问时, 却听见门口似有喧嚣传来, 多铎抬头一看,这不是皇太极还能是谁? 济尔哈朗也愣住了,他求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皇太极一面,没想到今日皇太极来的这么快,可见对阿敏是早有防备。 多铎原本对阿敏的话是相信的,如今却变成了十二万分相信, 皇太极对阿敏实在太敏/感了, 而且无端端的为何要割了阿敏的舌头, 还不是怕他乱说话? 多铎见着皇太极那张阴沉沉的脸,心思一转, 扬着笑道:“大汗怎么来了?也是来看阿敏哥哥的吗?” 他脸上的笑容太灿烂,灿烂的与地牢里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压抑的让阿敏怀疑将才他写的那些话多铎都懂了没。 皇太极微微颔首, “多铎你怎么过来呢?” 这话说的轻巧,就好像两个人恰巧在地牢偶遇一样。 “我听济尔哈朗说起阿敏哥哥好像挺惨的,怕他有事, 所以想来看看阿敏哥哥,到底是兄弟一场,从前阿敏哥哥还帮过我了。”多铎要是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都要称赞上一句“好演技”,眼睑低垂,看着是难过极了。 皇太极这才想起来,当初在锦州的时候,有支箭差点射向多铎,被阿敏一把将多铎拽了回来,这也算是阿敏救过多铎一命。 当时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出手相救,但多铎还是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可皇太极向来疑心病很重,似还是觉得不大相信,特别是将才他进来时,济尔哈朗面上的神情有点紧张,“真的?” “大汗,我骗你做什么?”多铎如今的眼神是要多真挚就有真挚,“阿敏哥哥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是难过的,当初父汗在世时时常劝说我们要兄弟和睦,不要起争执。”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大汗,阿敏哥哥虽有错,但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严重的下场,要不,将他放出来吧?他以后一定不会了。” 他这叫先发制人,打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转移皇太极的注意力。 皇太极脸色更沉,“这件事不可能,多铎,在你看来,他犯的还不是死罪吗?” 他伤的很严重,当时阿敏那一刀虽没有要了他的命,可却是一刀砍中了他的左肩,接着又是一脚直踹他的心窝,那一刀一脚阿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让他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久经沙场之人身上难免会有旧伤在身,如今旧伤又添新伤,脸色自然难看,就连太医都说他不得再操劳,要安心养着,可他哪里能养着? 多铎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手臂打着绷带,低声“哦”了一声,嘀嘀咕咕道:“不行就算了,这么凶干什么!” 说着,他更是不高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皇太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哪里不对,扫了眼阿敏,见阿敏对他一脸愤恨,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他总觉得多铎已经知道了。 可是皇太极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啊,多铎是个半大的孩子,若阿敏真的想要报仇雪恨,定会把当初的事情告诉阿济格亦或者多尔衮的,告诉多铎干什么? 多铎性子良善,和济尔哈朗关系不错,来看看阿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 此时出了地牢的多铎也是浑身冷汗,太险了,真的太险了! 虽他侥幸躲了过去,但依照皇太极的性子,定还会起疑心的,他得想想怎么办。 多铎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同皇太极抗衡,一回去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多尔衮,听闻这话的多尔衮双拳紧握,良久没有说话。 多铎知道他一直对阿巴亥的死耿耿于怀,如今拍拍他的肩道:“哥,都过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多尔衮点点头,“阿敏的话我相信,当初那个局势,皇太极根本就不会让额娘活着,额娘活着,我们三兄弟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至于代善和莽古尔泰,这两个人从前和额娘有过节,想要额娘殉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唯独阿敏,从前他是从来不会掺和我们之间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阿敏也没必要撒谎。” 至于阿敏为何会选择告诉多铎真相,他也是能够想得明白,阿济格性格太过于鲁莽,阿敏肯定不会选择告诉他的,至于自己……多尔衮还记得当初因为额娘的死,他一度和皇太极闹得势同水火,若这个时候自己知晓实情,只怕当即脸色就变了,当时皇太极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漏了陷。 但是多铎不一样。 多铎很聪明,晓得变通,而且并没有一味沉溺在过去。 多铎试探道:“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多尔衮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肆意妄为的少年,他知道,想要为额娘报仇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还是道:“多铎,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弟弟总是要长大的。 多铎想了想道:“当初凭借着皇太极一人之力肯定是没办法逼得额娘殉葬,他会借刀杀人,难道我们就不会了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如今皇太极这大汗的位置坐的也不是十分安稳。 当初对他不满的人本就有些,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海兰珠,惹得皇太极整日流连后宫,再加上阿敏手下那些镶蓝旗的将士……可以说如今皇太极的位置是岌岌可危。 多尔衮赞许点了点头,“没错,皇太极想要借着阿济格的手铲除莽古尔泰,那我们不是不可以借着莽古尔泰的手铲除皇太极。” 第76章 其实如今这时候皇太极已经十分忌惮莽古尔泰, 多尔衮想的是站在莽古尔泰这边,一起要了皇太极的命。 至于接下来的大汗之位, 多铎与多尔衮是势在必得。 当下这个时代是以能力论英雄, 至于年纪, 那都是次要的。 多铎他们找到莽古尔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莽古尔泰一口就答应下来, 可旋即却又觉得不大对劲, “……你们俩儿可别在跟我下套了!” 他这些日子有事没事都在琢磨, 原本以为皇太极会第一个对自己下手,没想到却对阿敏下手,阿敏也差不多了,那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他呢? 多铎与皇太极关系向来不错,万一真的在给他下套也不是不可能。 多尔衮笑了起来,宛如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 “你觉得我们会和皇太极一伙?不过若我是你, 如今就算是圈套也别无选择, 你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莽古尔泰一哽,没办法接话。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但也不得不承认皇太极说的是对的,如今皇太极似十分看重阿济格, 连带着阿济格所在的镶红旗也跟着水涨船高, 得了什么好东西,镶红旗永远是第一个分到的。 多尔衮道:“当初皇太极怂恿着你们逼死了我的额娘,我要让他血债血还!” “你怎么知道……“莽古尔泰这个铁憨憨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轻咳两声,话锋一转道:“万一到时候皇太极真的死了,你们岂不是要转过头来对付我?我和皇太极不对付,可和你们站在一条船上,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笔帐,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多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莽古尔泰蠢归蠢,蠢的还是挺可爱的! 他只道:“你帮了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再针对你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找的是皇太极!” 至于莽古尔泰,不是他瞧不起莽古尔泰,就莽古尔泰这智商,也想不出这样狠毒阴损的办法来。 莽古尔泰低声”哦“了一声,再次表现出愿意和多铎他们合作的意思来,几个人则商量起对策来。 多铎是信心满满,他们三人就占了三旗,阿敏获罪之后,济尔哈朗暂管镶蓝旗,如今只有四旗站在皇太极那边,有两旗还是属于皇太极自己的,所以说啊,他们还是有很大的胜算。 等着几人一番彻谈,已到了深夜。 翌日一早,莽古尔泰就对外称病,说病的厉害,不仅不上朝了,连寻欢作乐的地儿都不去了。 哪怕面对着阿济格四处散播的谣言,莽古尔泰也是一反常态,像是没听到似的,难得的没有反击。 接连着几日都是这般,就连皇太极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像是莽古尔泰的作风,他不是没有想过阿敏获罪之后,莽古尔泰有所收敛,可转而一想,要真的是这样,莽古尔泰也就不是莽古尔泰了。 可接下来,莽古尔泰府上经常有大夫出入,甚至连庞鹿都去过两次。 时常征战之人,身上都带着点伤病的,莽古尔泰也是如此,这些年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他的身体一向不大好。 皇太极还专程差人去看了他,前去的内侍直说他脸色苍白,看样子病的厉害。 看样子还真是如此,连阿济格的挑衅都顾不上了。 皇太极暂时没顾得上他,于皇太极而言,莽古尔泰从来不是什么棘手的人,皇太极如今顾忌的是多铎两兄弟。 原本他想的是利用阿济格将这两兄弟算计进去,没想到这两兄弟却是丝毫不上当,再加上那日地牢中的事情虽说多铎没有多少嫌疑,但始终却是皇太极心头的一根刺,不除不行。 皇太极第一步是给多尔衮赐婚。 他选的是海兰珠表妹,说起来也是科尔沁草原上的格格,叫做乌林珠,模样一般家世出挑,却是性子嚣张跋扈,和海兰珠关系很好。 皇太极如此做,这是摆明了给多尔衮不痛快? 谁都知道多尔衮不想与皇太极有半点关系的,却不曾想多尔衮却是笑着答应。 就连多铎都替多尔衮鸣不平,直说皇太极这是故意的,用的是当初对付阿敏的办法,逼得多尔衮造反,还名正言顺的肃清多尔衮。 多尔衮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当初他想将达哲嫁给我的时候,我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一天,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如今我们根本没有和皇太极针锋相对的本事,他巴不得我不同意,巴不得我反,可我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至于娶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多铎,你不必为我担心!” 多铎早知道多尔衮的性子和自己不大一样,将感情这种事看的比较轻,可他还是会替多尔衮觉得惋惜。 皇太极不仅赐下婚事,日子定的还很急,就在今年秋天。 满打满算,也没多久。 可多尔衮却是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也没说修葺新院子,凡事不紧不慢,好像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对于他未来的嫂子,多铎还是去打听了一二,都说科尔沁草原出美人,可是这位乌林珠却是额例外,模样长得非常非常一般,因为家世出众的缘故,性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从前和海兰珠是闺中密友,说是她之所以能够嫁给多尔衮,海兰珠没少在其中出力。 听了这些描述,多铎已经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可再失望也没有办法,半个月之后乌林珠就要来盛京了。 仇恨能够使人强大,多尔衮早已不是当初的多尔衮,甚至与多铎一起进宫与皇太极道谢。 如今两方之间水火不容的气势已渐渐弥漫,皇太极看着下首的两个小伙子,眼前只浮现了阿巴亥的影子——阿巴亥这两个儿子还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和她一样聪明。 可正是因为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太聪明,所以他才更加不能将这两个人留下来! 皇太极哈哈笑了起来,“多尔衮,今日你可是真心与我道谢?” 第77章 多尔衮正色道——自然会真心感谢大汗的, 乌林珠出身显赫,不知道多少人都想要娶她为妻。 这话, 皇太极自然是不相信的。 可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心底觉得多尔衮比他想象中要藏得深, 不过不要紧, 总是有机会能把他铲除的。 如此一来, 多铎和多尔衮的亲事都定了下来。 多铎自己本就对达哲有几分好感, 对自己的亲事还算是挺满意的, 可多尔衮的亲事……他是想起来一次觉得难受一次,居然还找庞鹿一起,想要借酒消愁。 庞鹿对这种事看的却是很明白,“……自古以来这种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多尔衮都觉得无所谓,你难受个什么劲儿?叫我说, 你还是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小孩子家家的, 学人家借酒消愁做什么?把这酒留到自己新婚之日多喝几杯好了。” 他先前经常进出清宁宫给大福晋诊脉,所以和达哲也是有几分接触, 觉得这小女娃,嗯, 挺不错的。 话虽如此, 多铎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我觉得多尔衮过得已经够苦了,应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晚上回去起码能有人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 他甚至已经预想到了多尔衮成亲后的生活,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着都挺可怜的。 庞鹿却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想要有所收获,肯定是要有所牺牲的,多尔衮是个好哥哥。 多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半个月之后,这乌林珠还没进盛京了,宫中就传来了个好消息——海兰珠怀孕了。 如今发生的种种已经严重偏离了历史,多铎脑海中是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历史了。 不过想也不想他就能知道大福晋有多么伤心,前几日他去清宁宫的时候还听达哲说起,如今皇太极是哪里都不去,谁都顾不上,眼里心里只有海兰珠。 上次玉儿因为皇太极独宠海兰珠的事情还专程去找过她,直说她就算是不想想别人,也得想想她们的亲姑姑,如今大福晋才生下小格格,海兰珠这样霸着皇太极怕是不大好。 玉儿想着亲姊妹之间是没什么话不能说的,没想到当即海兰珠就哭哭啼啼的不说话,好家伙私底下一扭头就与皇太极告状,说什么大福晋和玉儿容不下她,不喜欢她老是霸占着皇太极,又哭着闹着要回科尔沁。 心尖尖上的人落泪,这比拿刀在皇太极心口剜他的肉还叫他难受。 当即皇太极就去找玉儿,玉儿也是个爆脾气,一字一顿指责着皇太极的不是,皇太极是那般好面子的人,当即听到这话面子上就挂不住了,若不是大福晋苦苦拦着,只怕要狠狠给玉儿一巴掌。 如今有了身孕,海兰珠怕是要上天…… 等着多铎去了清宁宫一趟,发现清宁宫人人果然是心事重重的,大福晋倒是与他说了实话,“……海兰珠是我的亲侄女,当初送她过来本就是为了照顾大汗,如今大汗喜欢她,是科尔沁愿意见到的,可如今大汗为了她,连理智都没有了。” “海兰珠从小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只怕她这一胎生下儿子,到时候受人挑唆。” 如今她已经隐隐听到了些风声,说海兰珠已经在求神拜佛,希望这一胎诞下儿子,求来求去,为的还不是以后这大汗的位置。 大福晋如今膝下没有儿子,以后能不能生下儿子也不好说,若科尔沁草原女人生下的儿子成了大汗,她是喜闻乐见,可这人是海兰珠那就不行。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这孩子十有□□都要被海兰珠养歪的。 多铎想着历史上海兰珠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应该是海兰珠身体不大好,连带着孩子也身体弱,“您身体本就不大好,如今担心这些做什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专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我看您气色好多了,可也不能放松,改日还是得请庞大夫来给您瞧瞧。” 对于海兰珠的以后,他也不好说太多。 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海兰珠身体不大好,风吹雨淋就要大病一场,开春时海兰珠病了,病了好久都没见好,皇太极还派人去请过庞鹿,只可惜庞鹿很不给面子的没去。 大福晋摇摇头,“你叫我如何不多想,过几日乌林珠来了,她们这两姊妹凑在一起,生不出什么好事来。” 一提起乌林珠,多铎就脑袋疼。 可如今这情形,他脑袋疼也无用,只能宽慰大福晋几句。 转眼间乌林珠就来了,她进宫的那一日,多铎还专程凑到清宁宫,想要瞧瞧这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模样,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乌林珠生的高高大大,黑黑胖胖的,偏偏一身嫣红,瞧着要多俗气有多俗气,多铎从前想着科尔沁草原出美人,从大福晋到玉儿,每个都长得出挑动人,像乌林珠这般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来, 偏偏这人还张狂无礼,见到大福晋也只是不情不愿打了个招呼,则道:“……大福晋,我想要去看看海兰珠。” 大福晋自然是放她下去了。 多铎面沉如水。 就连向来与多尔衮不合的玉儿都忍不住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多尔衮长得是一表人才,居然要娶乌林珠为妻,实在是糟蹋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没想到乌林珠和寻常人不一样,不过两年没见,更黑更胖了。 一时间,清宁宫上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回去之后,多铎压根就没敢与多尔衮提起这件事,还是多尔衮吃饭时主动问起他来——听说今日你见到了乌林珠? 多铎磕磕巴巴的,还没想好怎么描述这位未来的嫂子,多尔衮就已经把话题岔开了,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今日我去了一趟代善府上,虽没见到代善,却是见到了他的大儿子岳托。” 第78章 岳托是代善的大儿子, 如今年纪比多尔衮大上一轮,可那又怎么样了, 见到多尔衮还是得叫上一声“十四叔”。 多铎竖起耳朵来, “哥, 你找到岳托做什么?” 多尔衮正色道:“岳托虽然是代善的儿子, 可却是个胸无城府的, 当初代善与皇太极密谋, 他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况且如今代善年纪大了,打算将他手上的这一旗交给岳托,所以说与岳托交好对我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今日我与岳托喝酒,他喝多了,说当初父汗病重之际,皇太极就已经与代善来往过密, 估计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划了。” 论高瞻远瞩, 多铎自诩自己还真比不上多尔衮, 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从前额娘在世时就曾说过代善是只老狐狸, 他儿子没有防备,不代表他对我们一样也没有防备的。” 不过说到这儿, 他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谨慎是代善的优点,却也是他身上最大的缺点,正是因为谨慎, 所以他才擅长观察局势,若皇太极真的大势已去,搞不好代善会是第一个蹦出来反皇太极的那个人。 想到这儿,他琢磨道:“哥,我想明白了,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解决代善,而是阿济格。” 他就没想明白,皇太极到底给阿济格灌了什么迷魂汤,阿济格如今对皇太极是颇为友善。 多尔衮嗤笑一声,“阿济格……的确是很棘手,他到底是我们的亲哥哥,等着到时候我只能保住他这条命,别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其实关于阿济格与皇太极之间发生的种种,他还是知道的,皇太极对阿济格允诺,等着莽古尔泰被铲除之后,就让他坐大贝勒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把阿敏的位置给他了,皇太极的说法是阿敏当初所管的镶蓝旗如今被济尔哈朗管着,若这个时候晋阿济格为大贝勒,不管是济尔哈朗也好,还是镶蓝旗将士也好,谁都不会答应。 这种话,也就阿济格会信了。 可如今怎么铲除阿济格,这并不是个简单的办法。 很多事情要是做的明显了,那就会惹得皇太极怀疑,想要不动声色铲除阿济格,而且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这还真是个棘手的活儿。 多铎拍着胸脯,直说这件事包在自己身上。 多尔衮问起他打算怎么办时,多铎只是神秘一笑,不肯多说。 转头一回去,多铎就去找了庞鹿,这一次手上不忘提着一堆好吃好喝的,从前这些吃食都是 庞鹿差那满去送的,可这一次他却是亲自提着东西过去,两手提的满满地,把庞鹿吓了一大跳。 多铎甚至亲自给庞鹿斟了杯酒,“这是上等地梨花白,听说明廷皇帝拿来赏赐大臣们的,味道很是不错,您尝尝?” 庞鹿朝外头扫了一眼,这天儿还没黑了,他怎么开始做起梦来? 多铎是个好孩子不假,但却不是个知书达理,尊老爱幼,恪守规矩的好孩子! 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多铎笑着道:“您怎么不喝?还有这是我专程给您买回来的酱猪蹄,不是您最爱吃吗?这次给您买了五个咧,包您一次吃个够!”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贝勒这般殷勤,你带过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庞鹿咽了口口水,却还是不肯吃,今儿他倒还是挺倔强的。 多铎倒也没瞒着,“肯定是有事找您。” 说着,他嘿嘿笑了两声,见着庞鹿大有一副“你今儿要是不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就不吃”的架势,笑着道:“您不是医术很好,在明廷有神医之称?那您能不能研制出让人身体瘫软无力,但是把脉看不出来,且对身体没损伤的药?” 庞鹿冷哼一声,“我当小贝勒给我送这么多吃的当真是对我好了,原来是有事相求,我虽有神医的称号,却不是真正的神医,况且学医是用来救人的,可不是用来害人的,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顿了顿,他更是依依不舍看了眼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吃食,咽了口口水,才道:“这些吃的,小贝勒还是拿回去吧!” 多铎早就知道庞鹿很有医德,笑着道:“您想岔了,要是我真的想害人,直接用毒药不就行了吗?” 说着,他这才一五一十把阿济格的事情讲出来,到了最后更是默默叹了口气,“阿济格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也听说过,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儿,却还是我们的哥哥,我和多尔衮总不能不管他吧?” 说着,他更是巴巴看着庞鹿,“所以,我才想问您有没有这样药,他身体不好了,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太多,也就不会助纣为虐!” 庞 鹿听了也有些动容,还真是兄弟情深,他还真没有看错多铎这小子。 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他老人家则丢出一句话来——三日之后来找我吧!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多铎高兴得很,接下来又是给庞鹿斟酒又是夹菜的。 三天之后,多铎如期拿到了庞鹿为他倾情研制的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阿济格虽贵为一旗贝勒,可内院却是管理的一团糟,没费多少功夫就买通了厨房的一个婆子,要她一日三餐将这无色无味的粉末撒在阿济格的饮食之中。 照着庞鹿所言,不出半个月,阿济格身子就要“垮”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只需要减轻药剂的分量就够了。 多铎拭目以待。 而皇宫里,这几天是愈发热闹了,乌林珠来了,海兰珠有了伴儿,关雎宫里是热闹极了,海兰珠多愁善感,乌林珠骄纵跋扈,凡事以自己为中心,受到乌林珠影响,海兰珠性子也跋扈了几分。 不过落在皇太极眼里,他可是不会这么觉得,只觉得他的兰儿天真烂漫,胸无城府,每日笑容比别人多了,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殊不知海兰珠是笑了起来,但别人可就笑不出来了,放眼这几日海兰珠做的事儿,那简直不叫人做的事! 第79章 海兰珠如今居然痴心妄想想要当大福晋!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全都要怪海兰珠的, 毕竟大福晋市她的亲姑姑,她如今也不敢肖想这位置, 可自从乌林珠来了, 事情就变了。 乌林珠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表姐, 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 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大福晋如今已经对你不好, 我这才来了几天都瞧了出来, 还有玉儿,她虽说是你的亲妹妹,可瞧着她们才是一伙的,你是个外人。 我们从小在科尔沁草原长大,可也听说过宫里的情形有多复杂,要是到时候有人对你的孩子下手, 你该怎么办?等到时候再想做什么, 就已经太迟了! 海兰珠从前是嫁过人的, 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尚未等到生产, 她的孩子就被人害死了。 思及从前,海兰珠浑身上下微微发抖, 这才与皇太极委婉提起想当大福晋的事情。 在她看来, 只有自己身居高位,成为后宫中的主人,就没有任何人敢害她了。 而她把事情也想的十分简单, 满人大多是彪悍凶猛的,盛京的后宫中也是如此,当初努尔哈赤迎娶阿巴亥时候,他是有大福晋的,这人是莽古尔泰的母亲,只是后来因为努尔哈赤太过于宠幸阿巴亥,寻了个借口废了莽古尔泰母亲大福晋的位置。 海兰珠觉得有先例在前,依照着皇太极对自己的宠爱,这件事是十拿九稳,她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姑姑和玉儿的。 可皇太极却没她想的这么简单,一时间倒是进退两难。 对于大福晋,皇太极虽已没了爱情,但还是有亲情在的,更何况,大福晋还给她生了两个女儿,言行举止堪为后宫表率,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海兰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皇太极都看的明白,他的兰儿当不得大福晋这位置。 可海兰珠本就性子骄纵,更别说如今怀有身孕是性情大变,虽皇太极言辞委婉,却还是哭着闹着不肯罢休,更是晕过去两次。 一时间,后宫中人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大福晋气的不行,只觉得自己养了只白眼狼,当初海兰珠刚进宫的时候,她对海兰珠多好啊,哪怕后来海兰珠混帐,做了那么多错事,她只想着自己这个侄女命苦,顶多是斥责教导几句,可如今……她是真的失望了。 多铎听达哲说起这事儿,只觉得海兰珠简直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动动脚趾头就知道,皇太极是不会立海兰珠为大福晋的。 但依照海兰珠那作天作地的性格来看,肯定会把这个问题归咎于皇太极不爱她,一个曾失去过丈夫和孩子的女人最怕什么?最怕现在的丈夫不爱她啊,所以啊……多铎已经预料到了海兰珠的死期会提前。 若换成了别人,多铎会上前提点两句,毕竟见死不救这种事不太好……但海兰珠这般矫情做作,没心没肺的人,还是算了吧! 作吧,就使劲儿作吧! 多铎是去劝过大福晋两次,要她放宽心,好在大福晋经过事儿之后也想穿了不少,对皇太极已经是彻底失望,如此一来,也就谈不上有多伤心了。 多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阿济格身上,果不其然,阿济格没几天就病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太医去过还几次,连皇太极都去看过他,只是很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阿济格还差人找过多铎,说听闻他得了一位名医,要名医去瞧瞧。 到底是亲兄弟,若是多铎拒绝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多铎陪着庞鹿还是走了一趟,结果显然是庞鹿也没瞧出是什么症状。 如此一来,阿济格染上怪病的消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铎也没少在外头推波助澜。 如今局势动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打仗,一个旗主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下头的将士们也是军心动荡。 偏偏阿济格现在还活着,就他那性子,将他那一旗分给别人,他就算是被人抬着都要去找皇太极算账的。 那就这样拖着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拖着了! 皇太极现在觉得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两个旗主都得了病,还都不是小病,这叫他如何能不担心? 转眼间就到了夏日,算算日子,今年以来就春天时下过一场雨,到如今已经是两个月滴雨未下,不仅粮食是颗粒无收,就连树木也枯死了不少。 皇太极越来越担忧。 多铎早就预想到了如此,所以并不算太吃惊,每日依旧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过的是无趣且波澜不惊,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一封袁崇焕送来的信。 多铎这才知道,原来明廷旱灾更为严重,已经有数百万百姓死于旱灾,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渴死的,有的是走路上因枯树倒地被砸死的……反正说来说去,就一个字——惨! 去年多铎预言有旱灾时,袁崇焕不信,后来多铎的话应验了,袁崇焕持着怀疑的态度,觉得多铎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袁崇焕是万万没想到还真是叫多铎说中了,今年的旱情比去年严重多了。 按理说他如今辞官在家,本不该多管闲事的,可知道了还什么都不做,这显然不是袁崇焕的风格。 袁崇焕在信的最末尾说这几日他会来盛京一趟,偷偷见多铎一面。 多铎很快就将信烧了,期间还长叹了口气——袁崇焕这到底是图什么?去年他就算是辞官在家,魏忠贤也派了不少人想要将袁崇焕除掉,好在多铎提前派人过去,要不然如今的袁崇焕怕是没命来盛京了。 他知道,袁崇焕是真的相信他有未卜先知的功能了。 如今相信的可不止袁崇焕一人,还有皇太极,一时间皇太极对多铎的态度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热枕。 这一日寒暄了许久,皇太极终于是奔向了主题,“……多铎,父汗最近可有与你托梦?说了些什么吗?” 第80章 自从多铎预言准了两年旱情后, 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是蹭蹭直线上升,从前他们都以为多铎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可能碰到一次, 还能碰对两次不成? 多铎煞有其事点点头。 皇太极面色微变, 在他看来, 他们的父汗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那种芝麻绿豆大点小事, 是不会亲自出马的, “那父汗可有说些什么?“ “这个梦,我好几天前就想和大汗说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既然大汗问起,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多铎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是一副极其为难的模样, “大汗托梦于我说一统天下我们是势在必得, 不必担忧, 更不能操之过急……父汗还说,大福晋的位置动不得。” 皇太极一滞。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是矛盾得很, 理智告诉他不能废黜大福晋,可情感上他却是更偏向海兰珠的, 今日早上他离开关雎宫时, 海兰珠还躺在床上抹眼泪,根本就不理他。 太医都说了,海兰珠身体不好, 若这般拖下去,只怕是母子都不会平安。 但大福晋是父汗亲自为他挑选的,对这个儿媳妇,父汗一直都是颇为满意。 皇太极只觉得两难,“那父汗可有说我该怎么做” 多铎耸耸肩,摊手道:“父汗这可没说,可能这种事落在父汗眼里那都是小事儿吧!” 还真别说,按照努尔哈赤的性子晓得儿子为了这种事犯难,只怕恨不得从棺材里蹦出来给他两嘴巴子,努尔哈赤一身风流,却从未因为风流耽误过什么正事。 皇太极觉得更难了。 说了几句话,多铎就下去了。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这几句话能够坚定皇太极的决心。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皇太极就在后宫中惩治了几个奴仆,这几个人都是四处散播谣言,说大福晋要被废了的人,查来查去,查到了关雎宫头上。 这也是乌林珠出的鬼主意,直说皇太极与大福晋成亲多年,多少也是有点感情的,不如将谣言散播出去,皇太极这般疼惜海兰珠,一来二去,这谣言岂不是就成了真? 海兰珠犹豫不决,乌林珠已经开始去安排这件事了。 但如今查来查去,还是查到了关雎宫头上,皇太极还是狠狠发落了这些奴仆一顿,更是当众宣称以后要是再有造谣者一律重罚。 至于海兰珠,皇太极则没提一句,他哪里舍得罚海兰珠? 可海兰珠却觉得皇太极这是在狠狠打她的脸,当即就哭晕了过去,后来哪怕是皇太极苦苦解释,搬出努尔哈赤来,海兰珠也不肯听,更是绝食起来…… 关于海兰珠作死的手段,多铎听闻之后,只觉得咂舌,这海兰珠能活到现在,也真是老天爷开眼! 时间一日日过去,半个月之后,多铎正在书房里吃冰蜜瓜,就听那满说有人找他。 在如今这种吃不饱饭,灾民遍地的情况下,上门打秋风的人是数不胜数,往日那满直接将人就打发走了,但是今儿,他拿着一封信进来,“小贝勒,他说他是袁崇焕。” 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敢相信。 要是叫莽古尔泰知道袁崇焕带着三两个仆从来了,只怕病都懒得装,直接拿起刀要冲过来砍死袁崇焕的。 多铎一看信上面的字迹,还真是袁崇焕的,他可没想到袁崇焕会来的这么快,“快请袁先生进来。” 如今的袁崇焕身上没个一官半职的,不再是大人,不再是将军,不喊他袁先生还能喊什么? 那满很快就将风尘仆仆的袁崇焕带了进来,从扬州到盛京路途遥远,世道不好,匪寇纵横,袁崇焕这一路赶过来到底是多么艰辛,多铎不听他说就能想得到。 他道:“袁先生,好久未见,近来可好?” 袁崇焕没有答话,只开门见山说想要和他单独说几句。 那满原本是不放心的,可多铎微微颔首,他无法,只能下去。 袁崇焕开门见山道:“小贝勒当真能够知道以后发生的事儿?” 至于多铎是未卜先知也好,还是由努尔哈赤托梦也好,过程如何他不在乎,他在意的是结果。 多铎点点头。 “那……”袁崇焕几乎是颤声问道:“我们明朝会灭亡吗?” 多铎再次点头,“会,而且你们的皇帝没几年活头了,到时候便会由他的弟弟朱由检继位,朱由检是个好皇帝,兢兢业业,为人清廉,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则是铲除魏忠贤和客氏……只可惜,生不逢时,而且他的性子太过多疑,谁也不敢相信。” 袁崇焕相信了他的话,而且是深信不疑。 多铎扫了他一眼,道:“不过万事皆有变数,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也说不准。” 他如今敢确定的就是不变的事,比如天气。 袁崇焕道:“那我呢?我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个……多铎有点不忍心往下说了,“袁先生最后也死了,死在朱由检的猜疑之下,您对明廷忠心耿耿,最后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袁崇焕沉默了。 哪怕他辞官回了扬州,可这些日子一直和东林党的人保持暗中联系,东林党的人想要他回到朝堂,但有魏忠贤和客氏在一日,他就不可能回去……若照多铎所言,皇上马上就要驾崩,他回去也就说得通了。 多铎也没瞒着他,把历史一点点讲给他听,当然,他们满人是如何入关,如何算计的那是一个字都没提,提了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等着多铎讲到了康乾盛世时,他明显发现袁崇焕的脸色有明显的好转,更是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你们满人入关之后,老百姓们反而过上了好日子?” 袁崇焕并没有怀疑多铎在骗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多铎再一次点点头,为袁崇焕解释起来,“不用我说,相信袁先生也知道,明廷上下已经是腐朽不堪,就算是没有我们,过不了几年也会有别人反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明廷这座堤坝已是千疮百孔,我知道你们汉人在背后喊我们什么,喊我们鞑子。” “我承认,我们满人是没有你们汉人有文化,但却胜在规矩森严,就算是大汗的儿子犯了罪,那也是一样要治的,更别说寻常的官员将军,稍有不慎,那就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他更是举起最近发生的一个例子来,就是皇太极和海兰珠的例子,说什么皇太极那般宠爱海兰珠,还是没有乱了规矩,不像他们皇帝,一个高兴就给个阉党封了九千九百岁。 听到最后,本就沉默的袁崇焕是更加沉默了,心里虽不愿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多铎字字句句说的都没错。 他甚至已经接受满人入关,世上没有明廷这件事了。 多铎见他一副沧桑中带着疲惫,疲惫中带着无奈,无奈中带着愤恨的表情,却始终一言不发,则要那满先带袁崇焕下去歇着了。 也对,谁听闻这样的消息都会觉得受不了,得缓一缓才行! 第81章 多铎猜的没错, 奔波了一路的袁崇焕躺在软榻上是一夜都没有睡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帐幔, 感触良多。 袁崇焕家境并不算富裕, 全家供出他这个读书人, 他也一直想的都是报效祖国, 可如今却不由深思, 这个国家值得他如此吗? 若百姓安康, 国家富裕, 哪怕是丢了十条命,他连头都不会缩一下。 可他费尽心力,哪怕有朝一日真的能够赶走满人,老百姓一样是过不上好日子的…… 翌日一早,多铎看到眼圈一片青紫的袁崇焕,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袁崇焕昨晚上被人打了。 平日里多铎的饮食算是比较简单的, 但是今日有贵客来了, 早饭准备的是一应俱全,他心底惦念着庞鹿, 便将庞鹿也请了过来。 两位汉人对坐,一个心事重重, 面容憔悴, 一个心情愉快,大快朵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别是当袁崇焕听闻庞鹿是汉人, 还是李时珍的徒弟之后,脸恨不得要垮到粥碗里面去了。 庞鹿知道他在想什么,吃了口灌汤包,含糊不清道:“哎,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人这一辈子,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关键是你做了,人家也补念叨着你的好。” “从前我也以为满人凶横无理,可如今来到盛京一看,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说着,他努努嘴,看着已经吃完,正在外头和那满说话的多铎,“这个小娃娃就是很好的人。” “我也知道,你不愿背叛明朝,可你想啊,往前几百年,这江山也不姓朱啊!哪怕过几年这江山姓爱新觉罗,可再过几百年,一样是改了姓,说白了,他们都只是暂时管理管理,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我是觉得只要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的皇帝,那才是真的好皇帝!” 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一直甘愿留在盛京的原因,百姓安居乐业,哪怕在旱情如此情况下,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八旗将士也没说饿肚子! 当然,他老人家可不愿意承认是多铎拿美食笼络住了他的心。 袁崇焕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犹豫片刻之后才道:“话虽如此,可我知而不为,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看你们这些人都是读书读傻了!”庞鹿恨不得拿筷子狠狠敲他两下,恨铁不成钢道:“什么叫罪人,助纣为虐叫罪人,谋财害命叫罪人,贪赃枉法的叫罪人……你嘴上说的那些罪人一个个都锦衣玉食,左拥右抱,你在前头上阵杀敌,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啊,但凡心里有半点老百姓,咱们的日子能过成这样!” 因为太激动,他的声音很大,将多铎都给吸引过来。 庞鹿不愿意当着多铎的面说这些,只冷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话,他连满桌子吃的都顾不上,转身就走,不过他刚出门,他身边那个侍奉他的奴仆就走了进来,端了两碟子糕点,两碟子汤包……直到手上拿不下了,这才腆着笑道:“庞大夫说了,这么多,小贝勒你们也吃不完,为了避免浪费,他老人家还是拿些回去!” 多铎:“……” 不过这也是庞鹿的做派! 他看向袁崇焕,很是不解,“袁先生,您到底和庞大夫说了些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过,就连当初把他绑到……不,把他请到盛京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生气!” 袁崇焕只是苦笑,摇摇头,并没有说话,站起身也走了。 多铎看着他消瘦的背影,觉得很惋惜,瞧瞧,生活都把袁崇焕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变得郁郁寡欢,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了三日,这三日时间里袁崇焕也时常出去溜达,瞧瞧盛京的风土人情,遥想上一次来的时候身边是跟着一大群人,可这一次却让他更加了解盛京了。 盛京的旱情比京城好不到哪里去,可却并没有见到卖儿卖女的情况,顶多是人消瘦了些,但精神状态都是挺不错的。 也是在这三天的时间了,让袁崇焕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之前他敢都不敢想的决定。 又过了三天,袁崇焕回去了扬州。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有人已经知晓袁崇焕来过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顾不得自己尚在“病”中,直接冲到了多铎府上,“……多铎,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你真是……哎,真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多铎眯着眼睛看了看莽古尔泰,只觉得不对劲,连莽古尔泰都知道袁崇焕来过,看样子这几个贝勒应该是没谁不知道,他这件事做的虽不算隐秘,但也不张扬,若是不说,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干瘦的男人。 那肯定是盯着他的那个人散播出去的,思来想去,除了皇太极,多铎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他道:“人家袁先生现在一没管制二没带兵打仗,你杀别人做什么?当初父汗在世的时候都说过,战场上不管多么阴险狡诈都是别人的本事,输了就是输了,不能怪别人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要是叫大汗知道你是装病的,怕是要怪你了!” 莽古尔泰觉得他这话还有点道理,怏怏回去了。 这几日有好几个人都问了多铎关于袁崇焕的事,他却始终没能等来皇太极。 看样子,皇太极是在下一盘大旗,按照皇太极的性子,是不会让事情出现脱离他的掌控之中,但如今的多铎他已经完全看不透,猜不着。 多铎果然没猜错,几天之后,镶白旗出事了。 有个将士强抢了个民妇,那妇人的丈夫突然回来,将士直接把夫妇两人杀了,不仅如此,把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杀了。 这件事在盛京之中引起了巨大波澜,每个人提起这件事都说实在是太残忍了,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第82章 八旗将士规矩严明, 若是犯下这等大错,连带着旗主那都是要跟着受到重罚的。 多铎不相信镶白旗中还会有这样的人在。 其实早在前几年八旗中还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努尔哈赤下令死抓, 所以情况大有好转。 他命人下去查。 没过多久, 那满就回来了, 脸上一片愤懑之色, “小贝勒, 都查清楚, 应该是苏和泰在其中捣鬼。” 多铎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苏和泰曾在多铎年幼时独掌大权,后虽表示归顺于多铎,可他早已习惯一人独大,哪里会心甘情愿伏低做小?更何况多铎掌权,他很多明里暗里的油水都没了。 据那满查出来的, 这是苏和泰与皇太极之间的一个交易, 这个将士是三个月之前入的镶白旗, 身世不祥,也是在一个月之前, 苏和泰老家妻女得了一大笔银子,说起来也是苏和泰家眷太过招摇了。 不过说来说去, 这些都是多铎和那满之间的推测, 并没有真凭实据说这件事真的是皇太极与苏和泰陷害他。 不过是与不是,现在也没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多铎该如何脱身, 惩罚他倒是不怕,无非是罚银子,他怕的是皇太极另有心思。 果然,一日之后多铎就当着几位贝勒宣告道——镶白旗将士一事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人也杀了,可民愤却是久久不能平息,如今又是旱情连连,我们金国再也不能发生任何事……多铎是我们的小弟弟,如今尚且年幼,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错,也有我这个当哥哥,当大汗的错。 说着,他更是话锋一转,点名了重点——多铎年纪尚小,如今怕是管不好镶白旗,我看不如由代善暂管,等着以后多铎大些了,再将镶白旗还给他。 代善听闻这话,也是面上一怔。 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这件事若是皇太极提前与他商量,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如今这两兄弟手上的权利是越来越大,他犯不着去讨这个不痛快。 多铎却是一点都不意外,若皇太极将镶白旗收到自己手上,那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交给代善,看着他是给了众人一个交代,更是包庇了自己。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皇太极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多铎,你觉得如何?”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多铎就察觉多尔衮打算起身,连忙拽住多尔衮的手,似笑非笑道:“大汗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觉得不可又有什么用?” 他也得将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 多尔衮其实不是不知道如今到了关键时刻,是他们和皇太极博弈的关键时刻,皇太极是刻意为之,就想要逼他们造反,可这也是太欺负人了…… 多尔衮还是按捺不住,挣脱开多铎的手,正打算说话,谁知道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大汗,不好了!不好了!福晋小产了!” 这宫女是海兰珠身边的宫女,她口中的福晋自然指的是海兰珠了。 纵然是情况紧急,可这宫女的没规矩却还是要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头,此乃书房重地,所有贝勒都在里头议事,可她却像是进出自家后花园似的随意。 更叫众人没想到的是皇太极竟起身就走,走的匆忙,连句话都没有,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向来好脾气的济尔哈朗都忍不住道:“还真是色令智昏!” 代善还打算上前与多铎解释两句,可见着多铎已经拽着多尔衮走了。 多铎从来不是没有礼貌的孩子,这件事代善虽不知情,可并不无辜。 这一路上,多铎对多尔衮解释了很多,“……哥,如今最好的时候已经来了,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吗?这世上多得是人爱江山不爱美人,可也有少部分人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太极就是这种人。” “海兰珠身体一直不好,这一胎要是没保住,只怕她也要跟着一起去了,倒是你还怕我们没有机会吗?” “如今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想想阿敏,我们一定不能落得阿敏那个境地!” 阿敏如今还活着,却是比死了还叫他难受。 多尔衮只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再说话。 海兰珠那边的情形却不是很乐观,她身体一向不好,如今身下已经见红,几个太医都过去了,直说是束手无策,气的皇太极当即就要把他们几个拉下去砍头。 若不是大福晋拉着,只怕这几个太医就真的要丢了性命。 后来还是大福晋出主意——多铎府上不是住着一位庞大夫吗?原先他在明廷的时候就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大汗不如请他来看看? 她并不知道今日书房发生的那些事。 皇太极犹豫了,要是没有今早上这事,他还真能试一试,但……如今,若是多铎使坏,亦或者庞鹿心存报复,他的兰儿和孩子岂不就保不住呢? 大福晋还在耐心劝着,甚至说自己若是大汗拉不下面子,她亲自去多铎府上走一趟。 大福晋的好意,皇太极毫不怀疑,庞鹿的医术,皇太极也不怀疑,可他却不敢冒这个险。 后来经大福晋劝说,皇太极想着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多铎接到信儿的时候,一点不意外,这的确是皇太极的做派,有事求你的时候就想着你了,没事儿找你的时候是打死都不会理你的。 他淡淡道:“庞大夫虽暂时住在我府上,可他并不是我的家仆,是我尊贵的客人,你们找我没用,得去问问庞大夫愿不愿意去走这一趟。” 他心里还是有气的,当初庞鹿替大福晋诊脉,几乎是他绑着将庞鹿带过去的。 侍卫们只能去找庞鹿,出乎多铎意外的是庞鹿去了,可是没多久之后就回来了,摇摇头道——只怕是神仙都难救她了! 其实庞鹿去这一趟还是挺不高兴的,皇太极看他的眼神像看贼人似的,都说医者父母心,若是海兰珠还有救,他不会见死不救,可他说明缘由后,皇太极却是摆着一副“我早知道如此”的表情。 还真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太太太忙了,湖北人民今年太太太难了……最近会尽量更新的,已经在收尾了,下一本开《朕不想当这狗皇帝》哟 第83章 庞鹿心里不是个滋味, 一来是因为皇太极的态度,二来是他的医术并没有众人说的那么好。 庞鹿摇摇头, 道:“只怕这人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 多铎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既然庞鹿这样说了, 想必是海兰珠的身子已经彻底亏空了。 就在多铎将镶白旗交出去的第七日, 海兰珠就没了。 其实这也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初她本就是寡妇之身进京, 一路舟车劳顿身子就不大好, 如今又是郁结于心,用庞鹿的话来说能熬到这个时候也算是十分不易,不过庞鹿还说了——有的时候爱一个人纵着她由着她不是对她好,若是一开始皇太极能够狠下心来,只怕她就不会落得这样一个境地。 多铎和海兰珠之间虽没什么交情,可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 他还是唏嘘了一阵。 也是在多铎意料之中的是皇太极虽将镶白旗交给了代善, 代善却婉拒了暂时代管镶白旗的差事, 这镶白旗上下大几千人则交给皇太极直接掌管,如今皇太极悲痛难忍, 哪里有心思去管镶白旗? 多铎虽年纪尚小,可这么长时间如何为人处世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在镶白旗也拥有了一批拥护者, 更别说皇太极与苏和泰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若真的认了这罪名,岂不是他们镶白旗将士走出去面上都无光? 所以啊, 有好些将士都暗中找到了多铎,说愿意拥护他。 多铎心中甚是欣慰,只觉得似乎快到最合适的时机了。 多尔衮这些日子也忙得很,光是去代善府上就去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他到底与代善说了些什么,反正多铎问起,他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因为他实在太忙,乌林珠来找了他几次都没等到他。 乌林珠找多尔衮是想早日定下成亲的日子,如今海兰珠死了,她也没了依靠,原本还仗着和海兰珠从前的情分去求求皇太极的,没想到她曾做下的那些事儿传到皇太极耳朵里去了,皇太极恨她都来不及,如何还会帮她? 乌林珠如今成了过街老鼠,好不容易等到了多尔衮,可多尔衮却道———我与格格之间的亲事是大汗从前提起的,如今大汗连婚期都没定下,格格来找我是不是显得有点太过着急了? 他这话是笑着说的,却是说的乌林珠双颊通红。 多尔衮想的清楚,娶谁都是娶,他无所谓,可乌林珠……依照皇太极的意思怕是不会再许给他。 不过皇太极很快也无法操控他的亲事了。 皇太极颓废了大半个月,其实他不知道,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也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再次上朝时,皇太极双颊凹陷,不过十几日的功夫,看着像是老了十岁似的,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的,“……我知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最近,咳咳……我身体抱恙,以后若是有什么小事直接去找代善吧,等着我身体好了再来处理这些政事。” 很多大臣在私下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满人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强健的体魄有多重要不必说大家都知道,可如今他们的大汗为了个女人却成了这个鬼样子,这叫他们如何能安心? 皇太极却好似没看见那些人的眼神似的,道:“若是没事那就散了吧!” 如今他说上几句话就气喘吁吁的,实在是累了。 下了朝,多铎与多尔衮远远落在众人身后,多尔衮低声道:“看皇太极这样子,只怕也是时日无多,多铎,今晚你随着我一起进宫吧!” 多铎有种预感,有种多尔衮要逼宫的预感,他坚定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晚上,多尔衮与多铎一块进了宫,他们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海兰珠曾经住的宫殿。 这些日子皇太极还是住在这里,宛如海兰珠尚在人世一般。 院子的陈设一如当初,甚至连海兰珠最爱的那件旗服也随手丢在贵妃榻上,让多铎有种错觉,下一刻海兰珠就要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皇太极坐在炕上,一个人举着酒杯独酌,见多铎兄弟两人闯进来,一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打从这些日子众人对他的态度,他就能感觉出来了,从前代善那些人见到他谁不是毕恭毕敬的,可如今言行举止之间却带着几分犹豫,还有那些侍从……不过他都不在乎,他的兰儿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在乎这些做什么? 多尔衮冷声道:“大汗这般激动做什么?” 皇太极就算已是疲惫不堪,可警觉心还是有的,如今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两人能进来,想必外头的侍卫早已被他们收买了,“激动?你们深夜闯宫,身上还佩着刀剑,若你们是我,能不激动吗?” 多尔衮眼里已经萌生出几分杀气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多铎却道:“大汗不必惊慌,我们今日过来只是想与大汗确定一件事的。” 这件事就是关于他们的额娘阿巴亥之死,纵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可世上很多东西不能光凭着这些就给人定罪的。 “是关于阿巴亥之死吗?”皇太极苦笑一声,直接点开了这个话题,“如今深夜来访,又是来势汹汹,若你们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了。” 他扫了一眼多尔衮腰间挂的刀,多尔衮紧紧握着刀柄,好像下一刻,刀马上就要□□一般,“既然你们都过来了,想必心里也有了数,阿敏和莽古尔泰也好,还是代善也罢,应该都与你们说了吧!” 他并不怪这些人,利字当头,又能去怪谁? 多尔衮扬声打断他的话,“是不是你逼死了我的额娘?” 皇太极缓缓起身,步履已有些不稳,身形更是佝偻,“对,是我做的,是我逼死了阿巴亥,是因为她该死!” “你们知道吗!是因为她该死!她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第84章 皇太极的眼神落在多铎与多尔衮面上来回扫动, 最后更是冷笑一声,“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像你们的额娘啊!心狠手辣!要不然哪里做得出深夜闯宫的事情来?” 多铎微微叹了口气, 他记得父汗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曾夸赞过皇太极, 说他对阿巴亥孝顺恭敬。 他只听皇太极缓缓道:“父汗在世的时候多疼你们两个啊, 有你们的好额娘在, 一直蹿唆着父汗将多尔衮立为下一任大汗, 父汗聪明一世, 没想到却是答应了, 将自己的玉佩都送给了你们啊!” “还有多铎,你才几岁就被封为了镶白旗的旗主,当初我们跟着父汗四处征战,身上满是伤痕,不知道多少次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才换来的贝勒之位, 可你了, 你一出生, 就因为有个好额娘,所有的都有了!” “不光是我, 剩下的几个大贝勒都厌弃阿巴亥,还有莽古尔泰……真是个蠢货, 当初若不是阿巴亥, 他的额娘怎么落得那样一个境地?” 说着,他的眼神垂落下来,呆呆看着地面, “若阿巴亥还在世,依照她的脾性,只怕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会将多尔衮扶上大汗的位置。若你们是我,难道会允许她活在这个世上?” 其实当初也是他运气好,恰逢父汗去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这才能以阿巴亥几个孩子要挟她,若非如此,只怕早已是另外一番局面。 “若我是你,我会忌惮她,但不会要了她的命!”多铎看着眼前颓然的皇太极,一字一顿道:“若真想要斩草除根,你当初就应该杀了我们兄弟三人,可是你不敢冒这个险!那如今,你也要承担当初自己做下这一切的后果!” 逼死阿巴亥,皇太极可以撒谎说是努尔哈赤的遗愿,自古以来都有殉葬一说,可从古至今却没有哪个父亲会害死自己孩子的。 其实他也可以处置了多铎兄弟三个,只是他想着标榜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皇太极一步步朝着多铎逼近,冷声道:“什么后果?就算是你们兄弟杀了我,阿巴亥也已经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着皇太极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多铎眼里宛如看着一尊枯木似的。 他记得庞鹿与自己说过,人若是伤心至极哪怕是一夜毙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看皇太极这样子,只怕已经是命不久矣。 皇太极如今已经是一心求死,整日酗酒,身体不好也不请太医,甚至太医来诊脉都还被他轰了出去,直说当时他的兰儿病重时,一个两个像是死了一样,如今想起他来做什么? 一个个太医都是人精,见他这般说,也不敢再往他身边凑了。 多铎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下一刻皇太极却是突然拔出多尔衮腰间的佩刀,直直朝着多尔衮砍去。 多尔衮没有防备,肩上直接被他砍了一刀,鲜血涔涔流了下来。 多铎见状,大喊一声,“哥!” 皇太极也是武将出生,当初跟着努尔哈赤四处征战,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如今他身体虽不行,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往后退了几步,扬声道:“来人!来人啊!” 无人应答,也没人进来。 因将才他那一刀使出了浑身力气,多尔衮肩上的伤口很深,疼的他脸色都变了,“皇太极,你觉得现在还会有人来吗?” 趁皇太极一个愣神,多尔衮上前就直接翻身夺过他的手,直接插入他的腹部。 动作是一气呵成,直至鲜血撒到多铎脸上,他感受到一阵温热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皇太极捂着肚子缓缓倒在自己跟前。 可即便这个时候,他面上却是半点不舍都没有,甚至还带着几分憧憬,嘴里更是喃喃道——兰儿,我来了! 多铎是上过战场的,也是见过人死在自己跟前的,却是第一次见到熟悉之人缓缓倒在自己跟前! 多铎看向多尔衮,只觉得自己的哥哥有点陌生,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多尔衮会心存杀心,只以为多尔衮会像皇太极对阿敏一样,将人一辈子关在地牢里! 兄弟连心,多尔衮自然是知道自己弟弟在想些什么,低声道:“多铎,皇太极不能留,心软是办不了大事的,只要皇太极在一日,我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 多铎要去找太医,却被多尔衮拦了下来,“不必请太医,等一会吧!” 其实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说不上高兴,却也说不上不高兴,“多铎,你知道皇太极输在哪里吗?” 多铎当然知道了,“他输在不够心狠,当初若他真的找机会杀了我们兄弟三人,会有人私下议论,但却不敢造次,留着我们,我们知道实情之后迟早有一天是要报仇的!” “他输在这里,哥你不能输在这里了!皇太极他害死了额娘,就算是他死千回百回……额娘都不会起死回生!” 他虽没想到多尔衮会杀死皇太极,但这并不表示皇太极不该死! 兄弟两人坐了会儿,则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他们对外称的是有贼人闯进来,杀死皇太极,至于多尔衮肩上的伤,那也是因保护皇太极而遭到贼人砍伤。 这话说出去,自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如今众人信与不信,还有什么重要的?就用多铎的话来说,如今众人会私下议论,但却不敢造次,而这大汗的位置……只属于多尔衮了! 接下来则是为皇太极筹备丧事,众人面上都没有太多的悲戚,甚至连大福晋也是如此,甚至还道——打从海兰珠一死,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看他的做派更像是一心求死,如今他能够去九泉之下找海兰珠,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多铎听闻这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福晋,几个孩子哭过一场,倒也没有太过于难受,毕竟他们都好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阿玛了! 择了好日子,多尔衮顺利继承了汗位,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有些反对的声音,也被多尔衮以雷霆手腕镇压了下去。 唯一叫多铎有些不满的是他和达哲的婚期也要拖下来了。 达哲倒是看得很开,”……我没事的,大汗去世了,姐姐心情也不大好,我想多陪陪她,虽说后来大汗伤透了她的心,可夫妻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都不伤心?“ 说着,她更是道:”不过我瞧着乌林珠似乎还在做梦似的,她还想着你哥哥能够娶她当大福晋了!“ 多铎嗤笑一声,”她啊,还真是痴人说梦,若她是个聪明人,就趁早乖乖退了这门亲事好了,等着多尔衮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自然会来料理这件事的!“ 还真叫他们说中了,乌林珠不愿退亲,多尔衮也没使什么手段,就是叫人装成海兰珠的鬼魂吓了吓乌林珠,她就吵着闹着要回科尔沁草原,谁都拦不住! 多尔衮只命人送她回去。 ***** 五年之后。 达哲抱着儿子在清宁宫陪着大福晋说话,此时的大福晋早已换了人,是玉儿。 玉儿是两年前嫁给多尔衮的,这两年,达哲没少拿这件事打趣玉儿,直说当初像仇人似的两个人竟成了亲,还恩爱无比的。 玉儿每每听到这话就只笑。 情投意合之后,玉儿却也没想过多尔衮会将她册封为大福晋,没想到多尔衮却道——别说是大福晋,以后就算是将你封为皇后,你也是配得上的! 两人正说说笑笑时,多铎正与多尔衮一起走了进来。 三年的时间,多铎身上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带了几分沉稳的影子,他走上前笑着道:”你们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达哲怀里的娃娃就拼命的挣扎,嘴利奶声奶气喊道——阿玛,阿玛抱抱! 这是多铎与达哲的儿子,如今两岁半,长得虎头虎脑格外可爱,一声阿玛叫的能把多铎的心都能叫化了。 多铎笑着抱起他。 他埋着小脑袋在多铎怀里拱来拱去,一声又一声喊着“阿玛”。 达哲见了,忍不住笑道:“这父子两个像是分别了许久似的,不过是早上刚分开的!” 玉儿笑着道:“哟,小姑姑这是吃醋呢?” 达哲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了!” 多铎一把搂住她,笑着道:“吃醋了就是吃醋了,何必藏着掖着,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还能笑话你不成?” 达哲作势上来要打他,多铎连忙抱着儿子躲开……几个人的笑声传的老远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