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幼崽在六零年代》作者:雨中花慢 文案: 山海湾渔村的村民捡到一个四岁女娃,乌溜溜的黑眼睛,粉嫩嫩的脸蛋,可没人愿意收养她,好看有啥用,还不是要多张吃饭的嘴。 咻咻鼓起脸颊,很不服气,她可是几万年才出生一只的貔貅崽崽,能招财、辟邪、开运!她嘟嘟嘴,朝人群中那个长得最俊的人类少年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哥哥,抱。” 少年把咻咻带回家,老太太发飙:“你们要是收留她,就滚到老宅去住。” 爸爸海难成了植物人; 老妈给人接生出了纠纷; 小姨遇到渣男; 大哥考上大学遇上运动不能去读; 竹马被人推下树成了跛子; 有了咻咻,这些问题完美解决。 亲妈拿着价值后世几套海城市区别墅的画送给咻咻养母:“大姐,咻咻就拜托你们养着吧。” 一句话简介:人形貔貅挂件你要吗 立意:勤劳和善良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咻咻 ┃ 配角:下一本:六零名义婚姻 ┃ 其它: 第1章 捡到小貔貅 小神兽下凡了 山海湾生产队的大队部真热闹,有人从山上捡了个女娃,给抱到这里来,社员们都来看热闹。 女娃坐在大队长的办公桌上,穿一身粉色衣裳,长得比细瓷碗还白,肉嘟嘟的脸蛋上透出两团健康的薄粉,大眼睛水汪汪的像黑葡萄,一点都不怕生地回视着围观她的渔民。 比画上的仙童还好看,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 “娃娃养的这么好,肯定是城里哪户人家不小心把娃弄丢了,她父母肯定会来找。”有人说。 捡到女娃的张老三摇头道:“不可能,我是在山上一块大石头上捡的她,那会儿她还睡着,像是谁故意放在那儿的。” “你看她还有个包裹,打开看看。”有人建议。 马上有人上前,解开女童身边包裹的包袱皮,他大声说:“就是一些小孩子的衣服。” 那人非常失望,不停翻找着,还小声嘟囔着:“女娃长得白白胖胖,现在谁家有钱把孩子养这么好,她家一定有钱……真抠门,一分钱都没给孩子留,哎,这上面有张纸条,我不认字,谁给看看。” 有人立刻朝她翻白眼:“要是有钱你还想把钱拿走咋地,纸条给我看看。” 上面写的是女娃的出生日期。 女娃一九六三年出生,现在是一九六六年,女娃现在四岁。 事实已经很清楚,女娃是被家人抛弃,要不不会随身带着出生日期。 渔民们开始大声议论起来,大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有钱人家怎么会把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丢掉。 只有咻咻自己知道,她是几万年才出生一只的貔貅崽崽,按照神兽界的传统,她来下凡历劫。 出生时她就有条小尾巴,家人就把她当做怪物,再加上这四年她未开灵智,大脑处于混沌之中,一直傻乎乎的。家人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她的小尾巴脱落,没等到她开口说话,终于耐心耗尽,把她给扔了。 在她被抛弃之后,咻咻突然开了灵智。 抛弃她的人类真蠢,要知道,她可是自带福运,能辟邪、招财、开运的貔貅宝宝。 女娃低着头,扯着自己衣角,竖着小耳朵听着大家的议论,她能听懂短句,说得太快或者句子太长她就听不懂。 但她明白大致意思。这些人在说前些年年景不好,连海里捕捞上来的海鲜都少,大家没吃的就都不生孩子。这几年日子好过一些,孩子扎堆生,生产队里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就有十几个,谁家也不缺孩子,没人愿意收养她。 再说,大家日子都不宽裕,自己孩子就罢了,谁家还愿意多一张吃饭的嘴。 咻咻委屈地嘟起粉润的嘴唇,她一个神兽崽崽竟然被人类这样嫌弃。 谁家收养她,并且好好待她,谁家就会交好运。 突然咻咻感应到了什么,赶紧抬起小脑袋,乌溜溜的灵动大眼朝众人看去,捕捉到一个英俊少年的身影。 看到大队部热闹非凡,顾海洲停下脚步,把身上沉重的柴捆放在门口,去里面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扒拉开人群,漠然地朝桌上的小女娃看了看,转身,沉默地往外走。 不管她是不是被家人抛弃,不管她什么样,他都漠不关心。 “哥哥。”小女娃的声音传来,脆生生、甜丝丝的很好听。 顾海洲脚步停滞,他的后背接收到一道水汪汪的视线,这声哥哥是叫他的。 他并没理会,继续朝前走,他要把柴禾背回家,继续上山砍柴。 “哥哥,抱抱!”又是一声。 他听出女娃的声音有些焦急。 顾海洲停下脚步,转身朝女娃看去。 她正朝着他的方向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胖乎乎的白嫩小手上有四个酒窝,模样很可爱。 她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带她走。 顾海洲突然生出责任感,他三步两步跑到女娃跟前,双手从她腋下抄过,一下将她抱了起来。 在咻咻眼里,顾海洲是个特别俊气又干净的人类少年,虽然身上衣服破旧,但丝毫遮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金贵气质。 他是有大气运之人,咻咻能感应到。不过大气运伴随着大劫,有了她咻咻,就能逢凶化吉。 咻咻终于有了安全感,她白藕一样的双臂抱住顾海洲的脖子,软绵绵、温乎乎的小身子贴着他的胸膛。小嘴上翘,露出蜜糖似的微笑。 顾海洲被这样的笑容萌得心都要融化,他决定带她走。 “海洲,你奶奶不会同意收养她,说不定你们一家子都要被你奶赶出来。”有人提醒他。 顾海洲并不理会,仍然抱着咻咻往外走。走到大队部院子,他朝某人喝道:“把她的包裹拿来。” 那包裹明明刚才还在咻咻身边。 他看上去特别凶,完全不俱对方与他几十厘米的身高差,下一秒就要打人的样子。 那人连忙把包裹扔过来,嘟囔着:“不就是几件破衣裳吗,看你急赤白脸的样儿,才九岁就跟二流子似的,将来也好不了。” 顾海洲一只胳膊托着咻咻的小屁屁,一手接过抛来的包裹,并不跟那人计较,径直朝大门口走。 迎面走来生产队那个面容猥琐的光棍,他呲着笑容,露出里出外进大黄牙,打量着二人,像苍蝇一样搓搓手说:“我来晚了,海洲,你要把女娃带走?不如把她交给我养吧,我可以把她养到十八岁,嘿嘿。” 咻咻扭头看了那人一眼。这个人类好恶心好可怕。 她立刻转身把头埋在顾海洲胸口,委屈巴巴地说:“坏人。” 顾海洲把包袱递到另一只手上,用空着的手按住咻咻的后脑勺,眼神凌厉,对那人吼了一声:“滚。” 声音能穿透人的耳膜,吼完径直超前走去。 那人不敢跟顾海洲纠缠,但又不甘心,只好进大队部跟人打听情况。 走出两步后,顾海洲猛地转身,找好角度,朝老光棍的腿弯踹过去,老光棍猝不及防跪在地上。他朝前跨步,伸手把老光棍的头按在牛粪筐里。 是某个社员放在那里的筐,里面装满刚拣来的新鲜牛粪,老光棍满头满脸都是臭烘烘的牛粪。 哥哥做得好,她貔貅小神兽是能被人欺负的吗!过嘴瘾都不行!她既然已经开灵智,自然也有了神力,就是哥哥不教训她,咻咻也要惩罚他。 众人围住他哄堂大笑。 有人笑骂:“让他赔生产队的牛粪。” 顾海洲冷着脸,抱着咻咻拎着包袱,出了大队部的院子,又把那捆柴背在身上。 为了防止树枝扎到咻咻,顾海洲让咻咻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他边走边想,他家不可能收养咻咻,不如把她送人,城里二叔家一直没孩子,他们家肯定能留下咻咻。 二叔家条件好,到时候跟他家要一百块钱,给爸爸治病用。 就这样定了。 “咕咕,咕咕。”清晰的声音从咻咻的小肚瓜处传来。 她仰起小脸,难为情地说:“哥哥,咻咻饿了。” 顾海洲这才知道小女娃叫咻咻,这名字真好听。 他们正在往家的方向走,但现在又不是饭点,到家里也没吃的东西。顾海洲说:“咱们去山上找吃的好吗?” “好。”小奶音听着特别乖巧。 走到家门口,顾海洲没带咻咻进家门,而是把柴捆放在门口,依旧抱着咻咻拎着包裹往山上走。 毫不费力他们就找到好多覆盆子。顾海洲放下咻咻,摘了两颗覆盆子喂进咻咻嘴巴。 “你先吃点这个,等我看看能不能找些鸟蛋给你吃。”顾海洲说,光吃覆盆子肯定吃不饱。 咻咻点了点头,小嘴巴咀嚼着,粉润的唇上沾染了红色汁水。 顾海洲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叠得见楞见角的手绢,把咻咻嘴唇上的红色浆水擦掉,然后蹲下继续摘覆盆子。 等他摘了一大捧覆盆子,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咻咻要将自己摘的果实塞进嘴巴,顾海洲忙捏住她的小胖手:“别吃,这是蛇莓,有毒。” 咻咻赶忙把手里的红果子都扔地上,她这是饿得狠了,才忘了去分辨食物能不能吃。 草从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动物扑棱着翅膀飞过。 顾海洲迅速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他对小嘴巴动个不停的咻咻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抓野鸡。” 咻咻满嘴红色汁液,乖巧地点头:“好的,哥哥去吧。” 顾海洲像只灵巧的捕猎小兽,钻进了灌木丛。 “顾海洲!”有呼唤声传来。 那是妇女的声音,声音极具穿透力,似有声波传来,掠过竹林,惊起飞鸟,原本安静的山林闹腾起来。 河东狮吼似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顾海洲双手抓着一只胡乱扑腾的野鸡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要不是腾不出手来,他肯定要把耳朵捂上。 “哥哥,谁叫你?”咻咻眨巴着大眼睛问。 他对咻咻说:“是我妈,她这样叫我,一定是有大事,我们得赶紧回去。” 他马上做出决定,拿藤蔓把野鸡捆了,藏进树丛,然后把咻咻扛在肩上,拎起小包裹,迅速朝山下奔去。 第2章 去医院接爸爸 千万不要把爸爸埋了,他…… 王巧蛮正站在家门口等着顾海洲,她高声大气地说:“你爸快不行了,我跟大队部借了拖拉机,我们去把他弄回来,你跟我搭把手。” 话语特别平静,这个结局早就在预料之中,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她像才发现二儿子身上这个挂件,走上两步瞧了瞧说:“这是谁家的小闺女,看这又大又黑亮的大眼睛,挺翘的小鼻梁,长得比小仙童还好看呢。” 二儿子行为很反常,他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小孩,连自己弟弟都没抱过。今天怎么还抱着这丫头不撒手了? 咻咻大大的黑眼珠盯着王巧蛮,貔貅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告诉她面前这个女人是个好人。 咻咻裂开小嘴笑了笑,奶声奶气地说:“咻咻不是小仙童,咻咻是貔貅崽崽”。 没人把她这句话当回事。 顾海洲把咻咻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想跟王巧蛮说他想把咻咻送给城里二叔家,可咻咻黑葡萄样儿的眼睛朝他一看,好像能看透他的想法一样,他就没勇气把这话说出口。 王巧蛮看着咻咻娇嫩的像花瓣一样的笑脸,也跟着笑,她把人从二儿子怀里接过来说:“让我抱抱。哎呦,小丫头真软和,还带着奶香味儿。可不像你们仨臭小子,天天身上一股汗臭味。我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呢,年纪大了生不了,你爸又马上要死,我是彻底有不了闺女了。” 臭小子顾海洲:“……” 王巧蛮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个小丫头不就是上天给她的闺女吗,她问顾海洲:“长这么好看的女娃能被家人扔掉?” 顾海洲点头:“她的随身包裹里还有生辰八字呢!” 王巧蛮兴致高涨:“那咱们收养她吧,她以后就是你们妹妹了,赶紧走,把她给你爸看看,你爸也想要个丫头,没准一刺激他,他就醒过来了。” 顾海洲:感觉他们兄弟三个被嫌弃了。 其实与自家收养咻咻相比,他还是倾向于把她送给二叔家,收了钱能把爸爸像样安葬。 “叫妈妈。”王巧蛮亲热地说。 她年轻时长得好看,丈夫出事后操心过度,变得异常瘦削,脸色蜡黄暗淡,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风韵。 咻咻很喜欢她,乖巧地叫了声:“妈妈。” 王巧蛮很满意,咻咻的出现是这么多天来唯一的一件好事。 一定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她把咻咻重新塞回顾海洲怀里说:“抱着你妹妹。” 顾海洲重新把咻咻抱在怀里,他喜欢这个柔软又温暖的小家伙挂在他身上。 王巧蛮转过身,声音变得高亢又粗鲁,手握成拳砸了两下门:“你们俩老的跟老二老三一家子都死绝了是吧。” 她那么大声地说顾景远要死了,都没人吱一声,这家人的人品可见一斑。 屋里,王巧蛮的婆婆跟两个妯娌正在朝大门口张望,母子俩说的顾景远要死还有收养咻咻的事情她们自然都听到了。 听到王巧蛮叫骂,她们没急着骂回去,反而猫下身子,装作屋里没人。 与对骂相比,还是利益最重要。 老太太低声问两个儿媳:“咋办,她要收养一个丫头。咱们家又不缺孩子,干啥多一口人吃饭。” 二儿媳说:“还能咋办,不同意呗,没人要的丫头让顾海洲给捡回来。看那丫头模样不错,给她卖了说不定能卖个几十。” 三媳妇出主意:“分家,她爱收养几个就收养几个,跟我们没关系。再说,老大死了,工资没了,有三个挣不了公分的孩子,还不得扯着我们衣裳襟过日子,还不分家的话那不是傻吗。” 老太太拍了拍大腿:“那就分家,赶紧分,这家怎么分,咱们先合计合计。” 王巧蛮蔑视地看着屋里低下去的几颗脑袋,哼了一声,转身跟顾海洲说:“咱们走吧。” 原本聚集在大队部的社员已经散去,拖拉机就停在院门口,顾海洲抱着咻咻拎着包裹上车,在角落里坐好。 王巧蛮跳上拖拉机驾驶座,叮嘱一声:“坐稳了。”说完发动拖拉机朝县里驶去。 拖拉机冒着黑烟,原本是拉海鲜用的,车上一股海鲜腥味。 顾海洲想咻咻只吃了那点覆盆子肯定没吃饱,他口袋里还有,只是有些已经揉烂,汁水把衣服都染了颜色。他小心地把覆盆子掏出来,挑没有破损的喂给咻咻吃。 咻咻是只能吃的小貔貅,把覆盆子都吃光后,小肚子终于不饿,她摸摸肚皮说:“咻咻不饿了,谢谢哥哥。” 只是不饿,还没吃饱。 顾海洲看着她笑,好一个可爱有有礼貌的小丫头,好像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 半个小时后,到了医院,他们把拖拉机停到离住院部最近的地方,向楼里走去。 顾海洲把咻咻放下来,拉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叮嘱说:“一会儿哥哥跟妈妈要把爸爸弄下来,你跟着我们,别乱跑。” 王巧蛮看着二儿子感叹:“有了这小丫头,我们家海洲都会看孩子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病房。 顾景远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只剩一丁点生命迹象,医院已经停止救治。 看到可怜的丈夫,王巧蛮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抹了下眼睛,换只手又抹了下。 顾海洲牵着咻咻,沉默地看着床上。现在是夏天,天气热,肯定要及时埋掉,那样他们就彻底没爸爸了。 一想到这儿,只觉得无比心酸。 王巧蛮把咻咻抱起来,让咻咻坐在床头,她说:“景远,你看这是我们的小闺女,你不是一直想要个丫头吗,咻咻是老天送给我们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真想不到,你死之前,我们能实现有个闺女的愿望。” 她的声音哽咽,平时风风火火的模样完全褪去。 咻咻睁着大眼看着顾景远,这个原本身材高大相貌周正的男人像棵干枯的没有生命力的树,受王巧蛮感染,咻咻也悲伤起来,大大的眼眶里滚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正好滴在顾景远嘴唇上,渗进他的嘴里。 顾景远的手、胳膊都动了一下。 咻咻想起,小貔貅的眼泪可以治人类的病,只是不是谁的病都能治,需要被治之人有功德。 顾景远是个有功德的人,在前段时间的台风中,他们的船队在海上,翻了两艘船,顾景远连救了十几个人,在把最后一名船员救上船时,他被一艘突然挤过来的船撞到脊椎,成了植物人。 救了十几个人的功德足够他醒过来,恢复成正常人。 只是,咻咻不爱哭,在流了一滴眼泪之后她再也哭不出来。 王巧蛮跟顾海洲都看到了顾景远的动作,他们突然充满希望。 “一定是你爸听说有了个小闺女,就要醒过来。”王巧蛮惊喜地说。边说她边冲出病房去找医生,她大声喊:“医生,医生,我男人他死不了。” 咻咻使劲揪自己的头发,想要揪疼自己,再滴下几滴眼泪来,可无济于事。 顾海洲看她把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都弄乱了,连忙阻止她:“咻咻,别扯头发,多疼啊。” 咻咻转过头,白净似煮熟的蛋白的脸上都是认真的神清,她说:“咻咻是小貔貅,是神兽崽崽,咻咻要哭出来,只要吃下咻咻的眼泪,爸爸就能好转。” 顾海洲:“……”他努力地理解咻咻的话,这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想这一定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医生进来检查一番,否定顾景远会醒过来的说法,他说:“赶紧把人弄回去吧,这样还能留点时间准备后事。” 王巧蛮说不上失望,只当自己眼花看错,她说:“海洲,把你爸弄到我背上,我们带他回去。” 顾海洲才九岁,打架斗殴在行,可毕竟身高不够,力气也不足,背不了高大的顾景远,这事只能由王巧蛮来做。 王巧蛮背着顾景远,吃力地走出房门,走进楼道,走下楼梯。 顾海洲一手拎着脸盆、暖壶等在医院用过的东西,一手牵着咻咻、拿着包裹跟在王巧蛮身后。 到了拖拉机附近,顾海洲先上车,把棉被铺开,两人这才抬着顾景远上车。 他们把他平放在棉被上,虽然他无知觉,他们还是想让他舒服一些。 咻咻的小胖手扒着车缘,自己爬上后斗,看着悲伤的母子,她说:“妈妈,千万不要把爸爸埋了,他不会死,咻咻会让爸爸醒过来。” 王巧蛮一愣,多贴心的小闺女啊!可人都这样了,还怎么醒过来。 顾海洲也不以为然地说:“刚才咻咻也说过这样的话,小孩子乱说罢了。” 咻咻嘟起嘴:“咻咻没乱说,咻咻是小貔貅,是神兽崽崽。” 她想让他们不要着急,想让他们了解她的能力。 跟二儿子对视一眼,王巧蛮说:“她总说她是小貔貅。” 她跪坐在棉被上,降低自己的身高,认真地说:“妈妈知道了,咻咻是只小貔貅,但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让别人听见。” 咻咻似懂非懂地点头:“知道了,妈妈。” 拖拉机驶向山海湾渔村,到了家门口,呵,刚才装死的人都站在门口,老太太冷着脸说:“不用进门,咱们把家分了。” 第3章 分家 咻咻可以镇宅,旧军营有什么都不…… 老太太叉着腰堵在门口,摆明了不让人进门。 王巧蛮给拖拉机熄火,跳下车,气势汹汹地走过去,站在那伙人对面。 她王巧蛮怕过谁,年轻时候以泼辣闻名十里八村,现在上了年纪才开始收敛。别以为她没了男人就可以随意骑到她脖子上拉屎撒尿,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她大模大样地站着,冷声说:“分家可以,先让我听听怎么分,房子、地、家具、粮食,一样不能少我的,我就分。” 钱是没有的,王巧蛮很清楚。 这李山药是二婚,顾景远是她头婚生的儿子,她恨透了第一任丈夫,一直都不待见顾景远,这下人要没,她肯定不会让大房一家继续住在这儿。 王巧蛮也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分家势在必行。 顾海洲要去给王巧蛮撑腰,他对咻咻说:“你在车上呆着,我去对付那群坏蛋。” 咻咻长着四个酒窝的小胖手扯着他的衣服下摆:“咻咻跟哥哥一块,要是特别坏的坏蛋,咻咻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真是奶凶奶凶的崽崽呢。 看着咻咻一本正经的肥嘟嘟脸庞,顾海洲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自己先跳下车,把咻咻也抱了下去。 一看到咻咻,李山药就指着她说:“她不算数,你们家按四个人算,你,你仨儿子,算四人份儿,地跟粮食按人头分,房子你们就住老宅,那房子跟宅基地都分给你,老宅也有家具。” 王巧蛮就知道会有这种不公平待遇,这摆明了就是把他们一家赶出去。 她指着李山药,高声道:“少放屁,你一大把年纪活狗身上了吧。这房子还有老二老三取媳妇的彩礼钱还有家具钱都是我家景远挣的钱,你房子不分给我你不觉得亏心。老宅那破房子就没法住人,宅基地就更别提了,我没宅基地大队会分给我,不用你操心。老房子那破椅子你那么稀罕分给你啊。” 咻咻用崇拜的小眼神看着王巧蛮,她妈妈好凶好厉害,看来不用她这只小貔貅出头。 李山药满脸都是纵横交织的皱纹,她气得跳脚:“我把老房子分你,让你一家住个清净你倒怨上我了,真是好心不当驴肝肺。” 王巧蛮冷笑一声:“你愿意图清净老房子分给你。” 这里吵吵嚷嚷,吸引了不少社员围观,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顾景远出了事,人还没死透,老太太急着把这一家赶出去。 李山药听着众人对她指指点点,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拍着大腿问:“那你说怎么分吧。” 王巧蛮看着大队长正往这边走过来,就大声说,请大队长还有乡亲们做个见证:“要把老宅分给我的话,必须把大件家具都分给我。”她把所有的家具都点数一遍。 “还有,景远上班骑的那辆自行车也得给我。”王巧蛮毫不退让。 李山药气得嘴斜眼歪,这些家具都是用好木料打制的,加上自行车值半套房子钱,再说,家里就这么点值钱东西。 她手都在发抖,说:“放肆,家具跟自行车都给你我们用什么?” 王巧蛮不气也不脑,只冷笑着:“不愿意啊,那分我房子,家具跟自行车归你们啊!” 顾海洲不知从哪抄了把铁锨,往地面上使劲一顿,话里透着股狠劲:“我爸挣钱盖的房子,信不信我给拆了。” 咻咻嘟着胖脸蛋,重复道:“拆了。” 王巧蛮赶紧把咻咻揽在自己身边。 大家不相信他会拆房子,但相信他会把铁锨招呼人脑袋上。眼看事情要变得更糟,大队长走上前对李山药说:“嫂子,老大媳妇占理,毕竟那老房子没法住人,得多补偿点东西。” 经过大队长调节,王巧蛮如愿以偿得到了全部的大件家具跟自行车,地和粮食还有自留地的蔬菜都按人头分,他们要搬到老宅去住。 她先开着拖拉机把顾景远跟生活用品运回老宅,然后又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家具装车,拉了两趟,都运回老宅。 老宅非常破,泥坯房,一边房子已经倒塌。在海边,会刮台风下暴雨,这样的泥房即便是新建的也支撑不了多久,刮一次台风房子就会漏,泥墙就会塌。 一打开院门,来帮忙的邻居都惊呆了,原本长满荒草的院子被人用锄头翻了个遍。 这是要开荒种地? 王巧蛮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景远的生父有钱,虽然不管他,但据说给了他两个金元宝,被顾景远藏了起来。 这只是传说,有没有两个金元宝只有顾景远自己知道。肯定是李山药他们翻的地,目的就是找金元宝。 地是前段时间翻的,看来他们趁着她在医院照顾顾景远,早就密谋分家。 就怕他们住到这里后找到金元宝,才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王巧蛮想了想,问顾海洲:“你好好想想,你爸出事这些日子,李山药他们有没有特别高兴?” 李山药他们又自私又坏,可城府不深,不会伪装情绪。 顾海洲不假思索地说:“哪有啥高兴的,爸的工资没了,每天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王巧蛮乐了,那就是没找到金元宝呗。 她收拾出一间房当卧室,把床摆进去,请大伙帮忙把顾景远抬进去安顿好,然后又在众人帮助下把家具都抬进其中一间没损坏的屋里。 等众人走后,大队长劝说道:“这老房子没法住人,你想办法把家具都埋掉,重建个小点的房子吧。” 王巧蛮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她问道:“我们一家子能不能搬旧军营去住?” 旧军营还是解放前留下的,石头房子,挺大一片,房间很多,建造的异常结实,就是一般人家建的房子都不如那房子结实。 大队长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旧军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传说那里闹鬼,一到阴天下雨就有大量的人影晃动,听说那都是战死的无法托生的将士的魂魄。 要不是这样,早就被人占了当成住所。 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封建迷信,可不说吧,又是流传了很久的说法。 很多人言之凿凿地说在那里见过鬼影。 王巧蛮苦笑一声:“我这不是实在没地方住吗?” 心里却在想,我王巧蛮还怕鬼不成,鬼应该怕我。 大队长见劝说无用,他家又实在没地方住,无奈地说:“那你们一家随意吧。不过可千万要小心点啊,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搬出来。” 王巧蛮达到目的,谢过大队长,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有了住的地方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招呼顾海洲跟她一起收拾东西。 她把咻咻安排坐在小板凳上说:“闺女不用干活,就在这坐着,别乱跑就行。” “妈妈,咻咻可以镇宅,旧军营有什么都不怕。” 咻咻坐在这儿,圆滚滚的小小一团,模样可爱极了,声音奶声奶气,偏偏语气又特别严肃。 她很乖,妈妈说过不让别人知道她是小貔貅,她就等人都走了再跟妈妈说。 要是妈妈知道她的能力的话,肯定不会再担心。 王巧蛮被她逗笑,用手点着她雪白的鼻尖,用又温柔又宠溺的语气说:“妈妈知道啦,知道你是只小貔貅,可以镇宅。那妈妈跟哥哥们就拜托你啦!” 咻咻努力挺直小胸脯,小大人似的说:“妈妈,看我的。” 这小闺女真让人心情愉快。 顾海洲在一边看着母女俩的互动,简直忍不下去,想不到天天对他们兄弟三个吼叫、咆哮的人,也会变身成温柔妈妈。 明天他们就要搬去旧军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要安排好今晚的住宿跟做顿饭就行。 收拾完东西,母子俩这才发现咻咻不在原地,他俩朝院子里张望,同时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子在老树下,头冲着树趴在地上,他们只能看到她肉乎乎圆溜溜的小屁股随着她的动作扭来扭去。 像头可爱的小兽在地里刨吃的。 “咻咻,你在做什么?”王巧蛮跟顾海洲同时奔过去。 闻言,两只小手都在挖土的咻咻停下,站直身体,右手抹了把小脸上的汗,雪腮上立刻出现几道泥印子。 她指着她挖的地方说:“这底下有好吃的,是咻咻最爱吃的东西。” 说完,她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几声。她饿了,也馋了。 往下挖就是树根。 顾海洲试探着问:“咻咻你爱吃树根,这是榆树,灾年都吃榆树的皮,树根没法吃。” “才不是树根呢?妈妈、哥哥你们往下挖。”咻咻拍着巴掌说, “把吃的挖出来。” “咻咻说有好吃的,那我们就挖挖看。”王巧蛮说。 顾海洲拿来两把农具,分给王巧蛮一把,母子俩立刻挖了起来。 “咻咻你站一边就行,别离太近,会碰着你。”王巧蛮嘱咐道。 斩断粗壮的树根,再往下挖容易得多,可下面什么都没有。 “妈妈、哥哥,接着挖。一会儿好吃的就出来了。”咻咻眼巴巴地看着越挖越深的洞。 终于,他们挖出一个陶罐,打开陶罐,用油纸、牛皮纸层层包裹的,是两个黄澄澄的金元宝。 第4章 搬到老宅 咻咻的口水很管用 “好吃的挖出来了!妈妈哥哥真棒。”咻咻拍着小胖手欢快地叫道。 王巧蛮跟顾海洲都有些愣神,咻咻口口声声说的好吃的就是金元宝? 李山药费劲心思想要找到的金元宝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原来顾景远真的藏了金元宝。这样的话他们母子五个以后的生活就有保障,而且他们可以把金元宝卖了盖房子用。 顾海洲最先反应过来,他赶紧往大门口跑,准备去关门,边跑边对王巧蛮说:“妈,快进屋。” 王巧蛮如梦初醒,抱着陶罐拉着咻咻快速往屋里走。到了屋里,她把两个金元宝放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又看。 她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手中掂量,又用牙齿去咬,上面出现清晰的牙印子。 “真是黄金的。”王巧蛮语气中带着难言的激动。 另一个金元宝被咻咻捧在手里,粉润的小舌头在上面舔一口,又舔一口。 咦,怎么不好吃啊,黄金本来是貔貅神兽最爱吃的东西。 她化身人类崽崽后就不能以黄金为食物,不爱吃这东西了。 咻咻垂下头,扁起小嘴,小脸上都是失望之情。 王巧蛮被闺女的表情逗笑,趁着顾海洲看那两个金元宝的空儿,她去烧了热水沏在暖壶里,给咻咻泡了杯红糖水,又拧了湿毛巾把她粉脸上的泥擦干净。 等红糖水变温,她把红糖水端给咻咻说:“闺女先喝点糖水,一会儿妈就做饭。” 丝丝缕缕的甜香飘进咻咻的鼻端,她接过茶缸,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妈妈。” 王巧蛮重新把金元宝包好,放哪里好呢,这两间破屋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再放回原来的树下,也不太放心。 想了又想,还是放身上更安全。她用布条把金元宝牢牢缠在腰间,这才放下心来。 多亏分了家,要是没分家,这金元宝再被李山药知道,别看是顾景远藏的,也会被掌管家里财政大权的李山药拿走,她连个毛都落不着。 这可是咻咻找到的金元宝呢,咻咻就是他们家的小福星,是上天送给他们家的礼物。 她把咻咻抱起来,双手举高高说:“咻咻,我真是太喜欢你这个小闺女了。” 咻咻的笑容像朵桃花骨朵,笑声脆生生的非常悦耳,她说:“我也喜欢妈妈、爸爸、哥哥。” 跟闺女玩了一会儿,王巧蛮看着西斜的太阳,已经黄昏。“我这就去做晚饭。”她说。 顾海洲这时想起他在山上藏了一只鸡,就说:“妈,我跟咻咻中午抓了野鸡,藏在山上了,我们这就去取回来。” “还有野鸡?那我们咻咻有口福了。你俩快去快回。”王巧蛮说。 顾海洲抱着咻咻走小路上山,一路上没遇到啥人,两人顺利地把野鸡取了回来。 “这鸡好肥。”王巧蛮赞道。她把鸡接过来,正好用刚才烧的热水褪鸡毛。 “你俩给你爸喂点葡萄糖。”王巧蛮说。 顾海洲抱着咻咻进了屋,找出葡萄糖瓶,倒了半碗,准备喂给顾景远。 王巧蛮随着儿女进了屋,把手放在顾景远鼻端测试鼻息,她感慨地说:“你爸的生命力真顽强,就这么折腾还吊着口气。” 王巧蛮出去后,咻咻把装着葡萄糖水的碗接过来,用汤勺舀起一点说:“我来喂爸爸。” 她鼻子灵敏,闻到葡萄糖的甜味儿,立刻又馋了,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进碗里。 这可是要喂爸爸的葡萄糖,混进了她不争气的口水。 明明刚喝完红糖水,现在还是又馋又饿。 咻咻的雪腮飞上两朵红云,不能怪她,谁叫她是小貔貅呢,貔貅都爱吃,还吃的多。 顾海洲自然看到了她的口水,他说:“咻咻饿了的话就喝几口吧。” 反正爸爸多喝几口少喝几口都那样。 “我不,我一会儿吃鸡肉。”咻咻强忍着馋和饿,小心地用勺舀着葡萄糖,一勺勺喂进顾景远嘴里。 她的身体圆滚滚的不怎么灵活,握着勺的手却格外稳。大眼睛低垂,长睫卷翘铺在眼睛上,视线从未离开过正在做的工作,模样特别认真。 真是很美好的画面,顾海洲想,有这样一个妹妹挺好,他不想把她送给城里二叔了。 再说就是他想送,他妈也不会同意。 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喂完葡萄糖,咻咻转过身体,把碗和勺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突然顾海洲叫了一声:“爸爸又动了,你看他的手会动。” 咻咻转过身来,果然看到顾景远的手在动。她明白了,不仅是她的眼泪能让顾景远恢复健康,她的口水也可以。 小貔貅很聪明地想,那她的头发可不可以用呢?她不顾痛,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分开顾景远的嘴唇,放到他嘴里。 咻咻解释说:“我想我的头发也可以让爸爸恢复健康。” 不过头发不好用,顾景远没法把她的头发吞进肚里。 她只好把头发拔了出来。 顾海洲惊异地看着咻咻的动作。难道面前的真是一只有神奇力量的小貔貅,她可以让顾景远恢复健康?这也太超乎他的认知。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要保护好咻咻,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秘密。 屋里的声音惊动了王巧蛮,她急急忙忙奔进屋来,大声问:“什么,你爸又动了?” “嗯,”顾海洲点头,“比在医院里动作幅度还大。” 王巧蛮激动地拉着闺女,她说:“咻咻,你叫爸爸试试?” “爸爸。”小奶音响了起来,又脆又甜。 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景远,只见他合着的眼皮下面,眼珠在转动,似是对咻咻的回答。 王巧蛮激动不已,她说:“老顾,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会醒过来。” 顾景远的眼珠又在转动。 “看,他回答我了。”王巧蛮的眼睛被薄雾笼罩。 “爸爸肯定会醒过来。”咻咻肯定地说。 “嗯,爸爸会醒。”顾海洲相信咻咻说的话。 三人又围着顾景远说了会儿话,王巧蛮说:“你们爸不停转眼珠,肯定累了,让他休息吧。海岳跟海岛怎么还不回来,你们去路口等着,遇到他们就让回这里,不要去李山药那儿白白受气。” 这倒是个重要的事,他俩还不知道搬家,得赶紧通知他们俩,否则他们回到顾家,肯定会起冲突。顾海洲马上抱起咻咻,让她在自己身上当挂件,撒腿就往路口跑去。 刚到路口,就遇到顾海岳跟顾海岛兄弟俩正往这边走。 多亏在这里遇到。 顾海岳是跟着生产队出海捕捞,又把捕捞回来的海鲜运到码头交给水产公司,这才回来的晚。 他今年十八岁,原本在县里上高中,学习成绩极好,只可惜今年参加高考,考到最后一门课的时候,听说顾景远出事,他选择去医院看父亲,放弃最后一科考试。 结果试没考完,父亲也没好转。要说遗憾肯定难免,想着大学肯定考不上,他就跟着社员们一块出海捕鱼,挣工分。 而顾海岛今年六岁,他纯粹是在外面玩了一天,只有吃饭时才想起回家。 附近没人,顾海洲赶紧跟兄弟说事儿,他条理格外清晰:“大哥,小弟,你听我们跟你说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和妈把爸从医院弄回来了,不是治不了,是有好转迹象。第二件事咱们跟李山药分家了,咱们现在住老宅。第三件事,咱们家收养了咻咻。” 这三件都是大事,就是聪明的顾海岳也得努力思索他的话,就更别提顾海岛。 兄弟俩这才看清楚挂在顾海洲胸口的原来是个小女娃,肉嘟嘟的小脸镀上一层夕阳的橙光,一手勾着顾海洲的脖子,侧转上半身,睁着大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俩。 顾海洲一直把自己当大人,很讨厌小孩,这样亲密地抱着个小娃直让人感到惊讶。 “她长得真好看,咱生产队就没这么好看的女娃。”顾海岛惊叫起来。他跟大部分小孩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娃,自然是喜欢的很。 他已经接受这个妹妹。踮起脚垫,伸出双臂期待地说:“让三哥抱抱!” 他衣服上全是尘土杂草,手上、脸上蹭了各种东西,黑得像煤球,鼻子上面还挂着两道鼻涕。 咻咻一扭身,把头舒服地埋在顾海洲颈窝,她说:“咻咻不让三哥抱,三哥好脏。” 说完,她扭头朝顾海岳伸出手:“大哥抱。” 这差别对待太明显了。 顾海岳简直是受宠若惊,他干了一天活,身上也是一身汗,他说:“我回去洗了澡再抱你。” “大哥不脏。”咻咻说。大哥长得精神,五官都很标致,还有读过书受过教育的人身上特有的气质,跟乡下的渔民完全不一样。咻咻很喜欢大哥。 顾海岳手上拿着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海胆,递给顾海洲说:“你拿海胆,我抱小妹。” 他把咻咻接了过来,软绵绵的小女娃搂着他脖子挂在他胸前,萌得人心都化了。 被嫌弃的顾海岛把鼻涕全吸溜进鼻孔里:“……” 这个妹妹一点都不可爱。 必须给自己找回面子,他跺了下脚说:“臭丫头,谁愿意抱你呢。”说完迎风向老宅方向跑去。 第5章 植物人馋了 过几年就可以盖新房…… 顾海岳知道父母一直想要个闺女,他妈想要收养一个女娃也在情理之中,他并不觉得奇怪。他说:“咱们仨也赶紧回家,你跟我说说这几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海洲简明扼要地把三件事说了一遍。 说话间,兄妹三个到了家。 破败的院子飘出了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咻咻的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又咕咕叫了起来。 “妈,我回来了,有两个海胆可以做蒸蛋吃。”顾海岳说。 顾海洲把海胆递了过去。 “这海胆个真大,我打开看新鲜不,新鲜的话蒸蛋给咻咻吃,不新鲜的话你们仨吃。”王巧蛮接过海胆就去找剪刀。 兄弟三个:为什么他们跟咻咻的待遇不一样? 顾海岳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咻咻奔向卧室看顾景远,只见他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顾海洲提示他:“你跟爸说话试试?” “爸,我回来了,今天晚上吃炖野鸡。”顾海岳说。 顾景远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喉头还咕嘟动了一下,像是在咽口水。 “诶,真的动了。”顾海岳惊喜地说。没想到顾景远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竟然有好转的迹象。 顾海洲确定地说:“咱爸一定会醒过来。” “咱爸是馋了。”顾海岛说。他的肚子也咕噜噜叫了几声,他才是馋了。 “咱爸肯定馋了,等他醒来他就能吃东西。”咻咻说。吃货最了解吃货。 顾海岛听咻咻附和自己,被嫌弃的低落心情终于好了些。 顾景远不能说话,要是能说话他肯定要说:“给我喂点鸡汤,别都喝光。” 王巧蛮拿着海胆,拎着剪刀走进来说:“你们爸一直想要个小闺女,现在有了闺女,他一高兴,就有知觉了。” 她很满意自己收养闺女的英明决定。 顾海洲却不这样想,他想的是,会不会是咻咻的口水能治病? “别跟你们爸说话了,让他休息。”王巧蛮说。 她这时才看到浑身脏兮兮像在垃圾堆里滚了一圈回来的顾海岛,顿时火起,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到处找着鸡毛掸子:“谁叫你这么邋遢,跟小叫花子似的,早上才换的衣服就弄得锅底似的,天天不着家,又上哪野去了。你别当我没事干,天天得伺候你。” 顾海洲眼睛好使,在一堆生活用品中看到鸡毛掸子,淡定地抽.出,递到王巧蛮手里。 母子俩一个跑,一个追,别看顾海岛人小腿短,跑得可快呢,王巧蛮费了半天劲才抓到他。院子里马上传来顾海岛夸张的嚎叫声。 “我换衣服,我自己洗,还不行吗!”顾海岛大声说。 “鼻涕擦干净,手脸都洗干净,自己衣服换了洗了,别等我我伺候你。”王巧蛮放下鸡毛掸子,差点忘了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想了几十秒才想起来,对了,要处理海胆。 她拿剪刀把海胆上面剪开一个圆口,把那块圆形的带刺的壳拿下来,黄色的肉露了出来,她满意地说:“肉特别新鲜,一点都没化,我做蒸蛋给咻咻吃。” 咻咻可是她心爱的小闺女,还是找到金元宝的功臣,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她吃。 趁着食材新鲜,王巧蛮赶紧把大锅里的炖鸡肉盛出来。海胆壳正好当做两只小碗,里面放上蛋液,锅里加水,蒸了起来。 顾海岳抱着咻咻从里屋出来,他跟二弟一样,也喜欢抱着咻咻,虽然天气很热,他们还是想抱着她。 顾海岳说:“妈,那旧军营怎么住人?要不咱们想其他办法。”从结实程度上看,倒是极好的住处。 只是关于旧军营有鬼影的传说他从小听说,他所接受的教育还有目前的形势都告诉他不能相信,但他不能不受影响。 王巧蛮压低声音说:“开始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去那儿住,后来咻咻带着我跟你二弟找到你爸藏的金元宝。咱们有了金元宝就可以盖房,但不能操之过急,要是我们突然有了钱肯定会惹人怀疑,等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建自己的新房。” 顾海岳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解决住房问题的方法,他说:“那我明天跟大队长请假,咱们去把旧军营收拾干净。” 顾海洲摆好碗筷,王巧蛮把杂粮饭跟鸡肉都端上桌。鸡肉里她放了好多粉条蘑菇等配菜,足够他们五个吃饱。 咻咻的两个海胆蒸蛋也端上桌,带刺的外壳里是淡黄色的嫩滑鸡蛋,看着就好玩又好吃。 屋里飘荡着鸡肉的香气跟海胆蒸蛋的鲜味。 “海岛,进来吃饭了。”王巧蛮喊道。 顾海岛的手脸已经洗干净,换了干净衣服,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洗他那两件黑不溜秋的衣服,听到吃饭,马上放下手上的活计,三步两步蹦进屋里。 “三哥好干净。”咻咻终于看清楚顾海岛的本来样子,也是个五官很周正的小孩,跟大哥二哥一样,都长得很俊气。 咻咻对他的好感度提升不少。 得到咻咻的肯定,顾海岛很高兴,可他不肯轻易表现出来,傲娇地没有应答,只是淡定地分着碗筷。 王巧蛮盛着饭,随手把两个海胆蒸蛋摆到咻咻面前说:“这是给小闺女的,特别有营养,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咻咻已经饥肠辘辘,迫不及待要吃饭了。 可她是只有教养的小貔貅,不能吃独食,她说:“海胆蒸蛋要大家一起吃,咻咻不能自己吃。” 王巧蛮感叹:多懂事的小姑娘啊,才四岁就这么懂事。比家里的三个臭小子可强多了。 咻咻伸出胖手指去拿海胆,想要将其放在桌子正中,小手指刚一触到刺,马上被扎得缩了回来。 顾海岳赶紧把她的白净又胖乎的手拉了过来,紧张地检查:“没扎到吧。我们的手皮糙肉厚,可以直接拿海胆,你这小嫩手不行。” 咻咻小脸上带笑:“没扎到,咻咻不会让自己受伤。” 顾海洲拿了个勺子过来,说:“快吃吧,咱海边海胆多的是,这两只是专门给你的。凉了会变腥不好吃。” 咻咻给顾海岛舀了两勺,说:“三哥,你也吃。” 顾海岛正在啃鸡肉,觉得自己受到优待,脸上表情未变,可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没出半分钟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咻咻给每个人都分了两勺。 原来不只是分给他。 顾海岛顿时觉得海胆蒸蛋不香了,一点都不香。 这顿饭咻咻吃的很饱,上一顿饭她已经不记得,不是早上就是中午吃的,反正很饿就是了。 吃完饭,她放下碗筷,掀起上衣,摸摸圆溜溜的青蛙肚心满意足地说:“咻咻吃饱了。”边说还边打了几个饱嗝。 小女娃打饱嗝的声音都带着奶儿味,把大家都逗笑,就连傲娇的顾海岛,也跟着笑起来。 今天是异常忙碌的一天,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大家决定早睡早起。 王巧蛮打了盆水,特意找出块新毛巾给咻咻专用,还拿出香皂给她洗脸洗手。 她是个接生婆,乡下人生孩子很少去医院,都是找接生婆接生,也不给钱当报酬,一般给鸡蛋、毛巾、香皂、红糖等等。 家里并不缺这些东西。 “咻咻是女娃,洗澡得避着哥哥们,咱们这老宅不方便,就不洗澡了,明天妈妈再给你洗。”王巧蛮说。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跟咻咻说话的时候她能这样温柔,生怕吓到小女娃似的。 咻咻说:“妈妈我自己洗脸吧,我会洗。”她开灵智之前完全靠别人照顾,既然开了灵智,她就能自己动手做事。 王巧蛮笑眯眯地看着乖巧的闺女,等她洗完,把香喷喷的闺女抱进屋里。 母女俩跟顾景远在里屋床上睡,三个臭小子在外屋跟一堆家具杂物随便对付一晚。 “咱们还得喂爸爸一些葡萄糖。”王巧蛮边说边倒了些葡萄糖在碗里。 咻咻乖巧地把碗勺接过来,她说:“妈妈,我来喂爸爸。” 王巧蛮丝毫不怀疑闺女能做好这件事,她点点头说:“那好,我先去洗漱。”说完转身朝院子走去。 还是要喂爸爸一些口水。 葡萄糖的味道依旧吸引咻咻,不过她吃饱了,口水再也不会自动流下来,咻咻没办法,只能往碗里吐了几口。 噗、噗、噗。 “爸爸你别嫌咻咻的口水脏哦,咻咻的口水可是能让你恢复正常的哦!” 顾景远的眼珠转了转,他不嫌闺女的口水,但能不能给他喝点鸡汤?他现在能感觉到饿。 在王巧蛮进屋之前,咻咻已经把半碗葡萄糖喂完了。 “快点睡吧。”王巧蛮熄了煤油灯,搂着胖嘟嘟软绵绵的小闺女进入梦乡。 妈妈的怀抱又香又软,咻咻也很快入睡。 他们一家过得平静安宁,老宅那边却鸡飞狗跳。 顾老三也就是顾景明回到家后,看到如小偷光顾后大件家具全没的家,先吃了一惊,再听说分家了,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全都是蠢货,都被王巧蛮给骗了。” 第6章 顾家鸡飞狗跳 知道这些还干出分家的蠢…… 分家的时候李山药老两口、老二顾景田两口子,还有老三媳妇都在,就老三顾景明不在家。 说是分家,其实是把老大一家分出去,他们还在一起开伙,还由李山药管账。 面对顾景明话说得很难听的指责,李山药不乐意了,她说:“明明分家对你们兄弟有利,他们那老房子没法住,说不定刮一场台风房子就塌,一家子都得埋在里面。咱们把这房子保住,你们就有住的地方。家具没了攒点钱再打呗,也不至于说我们被王巧蛮骗了吧。要我说,王巧蛮他们几个日子该过不下去了。” 真是一群蠢货,那是家具的事情吗?王巧蛮什么人,全生产队的人都不如她精明,老太太能斗得过她! 顾景明自认为是家里脑子转得最快的人,面对一个个榆木疙瘩脑袋,他气坏了。 他语气非常恶劣:“关键时候分什么家,这么大事也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就你们这群蠢人好好的日子都能给过败了。我大哥不是不行了吗,你们别忘了他可是工伤,按理说渔业公司要给赔偿。他原本是渔业公司捕捞部主任,他人没了工位还在,我们可以出个人顶替他的工作。” 李山药完全不明白:“这些我都知道啊,赔偿还有工位我们肯定会要,我想到时候好好商量下,你跟你二哥到底谁接班。” 既然知道这些还干出分家的蠢事,那就更蠢得可怕。 顾景明气得把面前的饭碗摔个稀巴烂,他恨声说:“家都分了,渔业公司还会跟咱家接洽吗,我大哥有老婆孩子,赔偿金跟工位都是人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巧蛮这个精于算计的女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这一家子甩开,还让他们以为占了大便宜。 他们这一家是中了她的圈套。 李山药并没有那么蠢,只是当家多年,自然认为不管什么事都是她做主,包括赔偿和工位的事,她想渔业公司的人肯定跟她接洽。 她反驳道:“你大哥要是没了,赔偿金跟工位自然都是你们兄弟俩的,这事我说了算,轮不到王巧蛮说话。我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去生产队各家打听,父母在,哪有小辈当家的。不管分不分家,我儿子的东西,也轮不到媳妇支配。” 顾景明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真以为你是地位很稳固的封建家长,现在都啥年代了,小辈愿意听长辈的就听,不听你又能咋地,再说现在已经分家,人家是一家子,我大哥没了,所有的事自然由她媳妇料理。跟你有毛关系!” 他这话说得很不中听,李山药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不妙之处,她吓得脸都青了,看着老伴儿跟儿子儿媳,希望他们能出主意。 顾景田脸上也挂不住,毕竟他当时在场,已经被二弟划入蠢人行列,他打圆场说:“景明你也别怪妈,这事都是我们考虑不周,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弥补,想办法把赔偿金跟工位要过来。” 俩妯娌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把目光投向顾景明,让他拿主意。 顾景明沮丧地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快联系渔业公司,赶紧谈赔偿跟工位的事情,先下手为强。” 李山药拍板:“就这样,景明你明天啥都别干,一大早就去找渔业公司领导。”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本来炖了一大锅杂鱼庆祝把碍眼的老大一家赶走,结果鱼都凉了腥了,大家也没胃口吃。 白白糟蹋了好饭。 随便扒拉几口饭,老二媳妇就把顾景田叫回房间,她说:“你明天也得去渔业公司,你想啊,老三去渔业公司找,不管是赔偿金还是工位都对他有利,说不定他当场就把工位拿下,还有你什么事!要我说老大没了,你是老二,自然工位该是你的。” 顾景田扔了满地烟头,眉头紧锁,他说:“老三比我精,我斗不过老三,这工位肯定是他的。” “怎么就应该是他的,你不会争,不会抢,没出息的玩意,我嫁给你真是瞎了眼。”老二媳妇满脸怒容。 他们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弄得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他们为何争吵。 李山药无奈地站在院里,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心想兄弟俩的内讧无法避免,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最高兴的是老三媳妇,她对自家男人说:“老大没了,老二又老实,自然工位该是你的,你也弄个捕捞部主任当当。” 她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等把工位争过来,就闹着分家,这样每个月的工资自己的小家庭拿,把老两口跟老二一家甩开。 先买几身衣服,再攒钱买手表、自行车,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 第二天一大早,王巧蛮早起做了杂粮面,配着凉拌土豆丝跟酸豆角吃。咻咻的早饭还有个哥哥们没有的蒸蛋,王巧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偏心,咻咻长得白白胖胖像个糯米团子,在他们家可不能给养瘦了。 “妈妈,我跟三哥一起吃。”咻咻是个爱吃的小貔貅,但她不吃独食。 正在往嘴里扒拉土豆丝的顾海岛停下筷子,看咻咻肥嘟嘟的小手拿着小勺正往自己这边伸过来,明明脸上带着馋巴巴的表情,可还是愿意把蒸蛋分出来。 昨天咻咻嫌弃自己脏的不快一扫而光。 顾海岛决定以后做个爱干净的小孩。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碗说:“咻咻吃。” 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咻咻吃。 王巧蛮看着兄妹俩,脸上露出老母亲特有的欣慰笑容,有了咻咻,海岛不再是家里最小的,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她说:“你俩别争了,咻咻吃吧。现在我跟你大哥俩人挣工分,养得起你们三个,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主要是两个金元宝给了她底气,否则日子不好过。 听老妈提起自己,顾海岳平静的脸上闪过一片阴霾,他是全生产队唯一一个高中生,在县一中也是成绩最好的学生,大家都觉得他能考上大学,可谁能想到他差最后一科没考呢。 本来光明的人生由此逆转而下。 真是造化弄人,也许命该如此。 吃完早饭,又给顾景远喂了葡萄糖水,一家五口马上去旧军营。旧军营离他们老宅并不远,极少有人到这里来,门口跟院子里都长满杂草,看着格外荒凉。 第7章 搬到旧军营 房子宽敞、结实,抗台风,…… 站在旧军营大门口的时候,王巧蛮还有有点胆怯,这里极少人来,到处都是破败的气息,院里还有几棵参天古树,盛夏天气反而有股阴凉气息。 她又想起旧军营的传说,突然感觉好像看不见的地方有瘆人的眼睛盯着他们。 她牵着咻咻的手,看着站在身边的三个儿子,她想男孩子火力壮,他们住在这里应该没事。 顾海岳很平静地没说什么,顾海洲跟顾海岛却莫名兴奋,住在这种地方,真是太刺激了。 如果玩捉迷藏的话,会不会捉到小鬼呢?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住进来了。 看着妈妈凝重的表情,顾海洲劝说道:“妈,这地方好,房子结实,台风来了怎么都吹不倒。” 顾海岛搓搓手:“妈,我们赶紧打扫卫生吧。” 王巧蛮哪能不知道两个儿子的想法,他们能这样想也让她觉得心里安慰许多。 突然,咻咻向前跑去,她跑进院子,四处张望一番,回头喊着哥哥妈妈:“快进来啊,这里多好,地方大,房间多。” 杂草快把小小的身影埋住。 “咻咻别乱跑”王巧蛮叮嘱她。 门口站着的四个人也进了院子。 他们直奔那处像民居的独立的房屋。 王巧蛮牵着咻咻的手,逐个房间看,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灰尘跟蛛网什么都没有,个别房间厚厚的尘土上还有一些陈旧的脚印,不过让人惊喜的是这里的门窗完好,都是用防蛀的松木做的,上面连个虫眼都没有。 朝南的房间光线也不错,屋子里挺亮堂。 “妈,这里有一堆木板,可以做几张床。”顾海岳对这个发现很满意。 王巧蛮顺着他的话说:“我们现在有两张大床,先分配下房间,再看看需要打几张床。” “咻咻跟我和你爸一个房间,你们仨兄弟怎么睡?”王巧蛮问。 咻咻用认真的语气说:“妈妈,咻咻要自己睡一个房间。” 顾海洲和顾海岛很兴奋,他们到处看着,感觉像是探险一样。听到这番对话,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也要有自己的房间。” 生怕不让他们自己睡似的。 王巧蛮倒是不担心两个儿子,这里房间多,足够住的,只是她不放心咻咻,她蹲下来,对闺女又耐心又温柔地说:“咻咻还小,自己睡一个房间不怕黑吗?” “不怕,咻咻可以自己睡,妈妈你就让我自己睡吧。”小女娃请求道。 闺女总会长大,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 而且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让人轻易就答应她的全部要求。 “好,咻咻自己住一个房间,不过你要是害怕了可以随时去找爸爸妈妈。”王巧蛮说。 咻咻兴奋起来,能住在这里太好了,她怎么会害怕呢。 王巧蛮马上做出决定,收拾出五个房间做卧室,还需要一间房做灶房,灶房里需要搭两个灶台,另外需要搭个厕所。 他们一共有两张大床,一张他们夫妻用,一张给咻咻,还需要三张单人床给三个儿子。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收拾出房间,把床做好,搭建灶台到干燥能用要两三天,做饭的话先到老宅去,并不着急。 她干脆利落地分工:“海岳你做三张单人床,我们几个收拾房间。” “好的,我马上开始做床,有现成的木板,做床很容易。”顾海岳说。他虽然一直读书,但毕竟在乡下长大,这些活计都会做。 他们马上行动,王巧蛮拿来扫帚、抹布、盆子水桶等清洁工具,从公共水井打来两桶水,开始清扫和擦洗。 顾海岳找来锤子、锯子,还从生产队借了一些钉子,开始做床。 最兴奋的是三个小的,都得到自己的房间,真是比过年还高兴,尤其是顾海洲兄弟,跟李山药住一起的时候,都跟堂兄弟挤在一起,夜里睡觉的时候,只下床尿尿的功夫,再回来床上早就没地方了。 现在好了,有了自己的屋,随便自己怎么折腾。 唯一让他俩不满意的是这里完全看不出有小鬼的迹象,这让他俩很失望。 这里的尘土真厚,王巧蛮把地上、窗台上的尘土跟蛛网清理后,三个小的就拿抹布擦剩余的薄尘,很快,抹布上就全是土。 咻咻拎着一只抹布,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努力地清理尘土,小脸上有细密的汗,用脏手一抹就闹了个小花脸。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五个房间都打扫好,单人床也做好一张。 下午就可以往这里搬东西。 王巧蛮招呼大家:“咱们先回老宅吃午饭,再休息会儿,下午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五人回到家,王巧蛮洗手洗脸后马上准备午饭。这一天体力消耗大,他们要吃点好的,她焖了大米小米两掺饭,蒸黄鱼鲞,蒸茄子,又炒了个油菜,一顿饭简单又方便。 咻咻他们三个小的特别夸张,身上脏的很,光是洗手洗脸就洗下来几盆黑水。 很快,蒸黄鱼鲞的香气飘满院子。 “海岳你们几个赶快摆桌子吃饭,咻咻你去给你爸喂葡萄糖水。”王巧蛮招呼着。 圆滚滚的小胖团子赶紧进屋,倒半碗葡萄糖水,照旧往里吐几口口水,拿起小勺舀起递到顾景远嘴边。 咻咻不急着喂,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蒸了黄鱼鲞,可香了,你闻到香味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咻咻的肚子特别配合地发出想要吃东西的声音。 顾景远的喉头咕嘟一声,声音也很清晰。 顾海洲兄弟挤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爸爸看。 “爸又再咽口水。”顾海洲说。 “他肯定是馋了。”顾海岛说。 咻咻点头:“但是爸爸你现在不能吃鱼哦,不能吃鸡,不能吃米饭,不能吃蒸蛋。” 咕嘟咕嘟咕嘟,顾景远吞咽口水的动作跟声音更明显了。 顾景远:咻咻这小丫头肯定是故意馋他。 他能听见声音,为什么睁不开眼睛,他很饿,想吃鱼。 甜丝丝的葡萄糖水从喉管流进胃里,顾景远感觉更饿了。 第8章 工位 你们先争,先抢,能抢走吗 干了一上午活,一家人都累了,觉得饭菜特别香,尤其是黄鱼鲞,被大家争抢着吃光。 吃完饭,王巧蛮从生产队借了牛车,来拉家具跟生活用品,只有餐具跟吃饭的桌子留在这儿,别的都要拉走。 路上不可避免地遇到社员,他们好奇地问:“巧蛮,你们真要住旧军营啊。”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脸上带着神秘又敬畏的语气。 “是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怕啥!”王巧蛮不以为然地说。 看着她无所畏惧的语气,大家有点羡慕,其实旧军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墙壁极厚,牢固结实,台风来了也不用担惊受怕,比他们的房子可好多了。 但是前提是敢住。 王巧蛮是接生婆,大家都求得着她,所以她人缘特别好,不用她开口,遇到的人都主动帮忙搬运。 来回拉了四趟,东西全部搬完,他们又把顾景远搬上牛车,给运了过去。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这些家具又被摆放好,这里终于有点人气了。 “喝点水再走。”王巧蛮客气道。 没人愿意多耽搁,帮完忙马上走,他们对这里还是充满忌惮。 搬完东西,王巧蛮收拾东西,顾海岳继续做床,三个小的在院子里拔草。 等王巧蛮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也加入拔草队伍。 这么大的院子,补鱼网、晒鱼、种菜、种粮食,干啥都可以,真是太方便了。 再种点花,这里就更有生活气息。 一下午的劳动成果颇丰,院子里已经清理好一大片,可以种菜。三张床也已经全部做好。 床上的褥子不够,只能先把床上铺上稻草,再把破旧的被子铺上去。 等攒点钱,再做一些新被褥。 现在是夏天,三个儿子的床铺好对付,可咻咻的床铺不一样,上面全是干净的被褥,床单是小碎花的,下午都晾晒过,有好闻的阳光味儿。 咻咻激动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小身子看着更圆了。 晚饭是杂粮粥、蘑菇炖干贝肉、凉拌豇豆,王巧蛮的做饭手艺好,简单的饭菜都能做得好吃。 一家人吃得特别香。 同样是晚饭时间,李山药他们正在议论咻咻一家。 李山药失望地说:“他们搬到旧军营了。”真是没想到,本来还想看着这一家子等台风来了遭难,没想到人家住旧军营去了。 她就是看不得大儿子一家好。尤其是大儿子没了,他的儿子、媳妇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李山药与第一任丈夫门不当户不对,她是乡下女人,续弦,丈夫家在城里有布庄、银行等产业。 新婚没几天丈夫就去了国外。李山药也不是贤良淑德、逆来顺受的那种女人,儿子出生后把气都撒在儿子身上。 顾景远在夹缝中生存,成长格外艰难。 后来,李山药跟丈夫离婚,各自成家,分别有了儿子,顾景远也逐渐长大,眼看在渔业公司当上了领导,而她的二儿子、三儿子都在生产队打鱼。 大儿子随了他亲爸,有能力,另外俩儿子天生就不如他。 虽然大儿子的工资都握在她手里,可她还是希望二儿子、三儿子有出息。 现在好,机会终于来了,大儿子的工作还不是得给老二、老三。 顾景田说:“那里闹鬼,等着吧,有他们受的。” 李山药问老三:“你去渔业公司找老大领导,他们怎么说的?” 顾景明去这一趟不如预想中顺利。渔业公司的人问他:“顾主任去世了?”如果顾景远去世,王巧蛮会通知他们。 “没有。”顾景明如实回答。 “现在谈赔偿和工位的事,还早吧。”对方非常诧异。 这人还没走,就谈这些事,也太心急了吧。 可顾景明急啊,他怕王巧蛮抢先,就说:“我大哥一直这样,谁知道还能不能醒,你们也不能总拖下去,总得给个说法。” 对方说:“我们是国营大企业,赔偿和工位的事情你都放心,不过我做不了主,公司得研究决定,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 顾景明无法,总不能在公司闹事吧,那样会把事情变遭,他以后还想在那儿上班呢,只能回来等消息。 他把情况跟家人说了一遍,不过他也胡诌了一些话,他说:“渔业公司的人说,大哥是主任,高中文化,顶工的人至少得初中文化,小学不行。” 他是初中毕业,顾景田小学都没读完。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要争了,工位就是我的。 老二媳妇看妯娌脸上得意的笑,顿时不乐意了,她瞪着眼,眉毛都竖了起来:“凭啥,我真没听说过顶工还管人家读过几年书的,这渔业公司欺负老实人吧,不行,我明天要去找,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要真去问可不就露馅了,顾景明赶紧阻拦,他厉声说:“你别去,你去说不定把事情弄黄了。” 李山药也喝道:“妇女家能干啥,你可别去乱说,就让老三跟渔业公司接洽。” 见婆婆一脸怒容,老二媳妇火气也上来了,她说:“要不这工位就谁都别要,该是顾海岳的,跟你们俩兄弟有啥关系,大哥有儿子,三弟你操什么心”。 “你闭嘴。”兄弟俩同时呵斥她。 “凭什么不能说?腿跟嘴都长在我身上,我就去找渔业公司说。”老二媳妇很委屈。 她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顾景明赶紧打圆场,语气和缓:“二嫂,如果我得了工位,一定给你跟二哥补偿,你放心,到时候咱们再商量。” 老二媳妇终于找到拿捏这一家人的方法,她得意起来,说:“好,到时候看补偿再说。” —— 明亮的月光洒满杂草遍地的院子。 这是他们在旧军营的第一个夜晚。 顾海岛看着夜空,遗憾地说:“要是没有月亮就好了。” 三个小脑袋挤在一盏煤油灯前,顾海洲划亮一根火柴,点燃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黑暗,照亮三张带着兴奋、期待的脸。 “走吧,出发,去找我们的新朋友。”顾海岛提议。 顾海洲本来不屑于跟他们一起玩这种游戏,但看倒咻咻黑亮的大眼睛里透出兴奋的光,他决定加入。 第9章 喂,有人吗 他们一家可以安心居住…… 顾海岛把煤油灯拿在手里,转身看看身后的两名队员,兴奋地说:“出发吧。” 他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咻咻在中间,顾海洲在最后。 行走间带起了风,煤油灯的一豆灯光并不稳,来回晃动,有几次差点熄灭。 明灭不定的灯光给这次冒险又增加了几分兴致。 三人趟过到膝盖高的杂草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一间没有打扫过的空屋前。 隔着门,都能闻到一股尘土味儿。顾海岛感觉不像刚才那样有勇气了。 他站在厚实的门板前说:“我推门了。”声音打着颤。 “三哥,你害怕了吧。要不我走前面。”咻咻的小奶音从身后传来。 “他肯定害怕了,他以为自己胆子大,其实就是个怂包。”顾海洲毫不留情地说。 顾海岛才不承认呢,他挺挺胸脯,尽力稳住声音说:“我才不怕呢!” 他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去推门。 门发出沉闷的吱呀的声音,受到惊吓的鸟扑棱着翅膀从里面飞了出发。 “那、那是什么?”顾海岛嗖地转过身,一手持灯,一手准确地拽住咻咻的小手,哆哆嗦嗦地问。 “三哥别怕。”咻咻安慰她。 顾海岛觉得很奇怪,拉住咻咻的手,他立刻就不怕了。 好像这小丫头是她的保护神。 顾海洲用嘲弄的语气说:“你快吓尿裤子了吧,那是搭窝孵蛋的麻雀,我白天看到了。” 顾海岛赶紧给自己找场子:“那你不早说。” 王巧蛮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白天她倒是不怕,可倒了晚上还是心虚,看到三个孩子这样胡闹反而心里安定了些,就由着他们。 顾海岳坐在自己房间的门槛上,看着这三个小家伙,随时准备着他们遇到什么情况上前解围。 探险仍然在继续,顾海岛不肯让出领队的位置,带着小妹、二哥进屋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他们退出这间屋子,换了一间屋。 推开门后,顾海岛带着两名队员往里走了几步,为了增加恐怖效果,他故意用飘飘忽忽的声音问:“有人吗,我是顾海岛,可以做朋友吗?” 室内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见他们三个的呼吸,他觉得快把自己吓到了。 煤油灯的光亮就在这时候灭了。 屋里只有一扇窗,又没有风从窗口吹进来,灯怎么会灭? 顾海岛害怕了,急忙转身,借着月光,一下子就把面前的咻咻紧紧抱住。这下他不嘴硬了,嘴里嘟囔着:“吓死我了,咻咻,你怕不怕?” 咻咻贴心地用小手拍着顾海岛的后背说:“三哥不用怕,有咻咻在,什么都不要怕,咻咻可以保护你。” 作为一只能镇宅的小貔貅神兽,她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们一家可以安心居住。 退一步讲,即使这里有什么,也是它们怕小貔貅,不是小貔貅怕它们。 小丫头的嗓音娇嫩得像花瓣一样,语气却很坚定。 怀抱里肉乎乎、软绵绵的触感让顾海岛安定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表现太差,太糟糕了,在小妹面前颜面尽失。 偏偏顾海洲毫不留情地讽刺他:“怕了吧,怕就不要逞能,你乖乖认个怂,让我来领头。” 顾海岛扬起头,他放开咻咻,又开始死鸭子嘴硬:“我刚才是失误,现在不怕了。” 顾海洲偏不放过他,悠悠地说:“看你背后是什么。” “啊,吓死人了。”顾海岛大叫,他这回反应迅速,连头都没回,拔腿就往门外跑。 自然,他没忘记咻咻,他紧握着咻咻胖乎乎的小手,冲进院子。 王巧蛮看着他们十分欣慰,三儿子自己还害怕呢,不忘把妹妹拉出来,是个好哥哥。 睡觉前,王巧蛮烧热水给咻咻洗澡。 看她把一只大木盆里兑好温水放到她房间的青砖地面上,咻咻说:“妈妈,我自己洗吧。” 她是小神兽,可以照顾自己。 “这次妈妈给你洗,以后你自己洗好不好?”王巧蛮商量道。 一是不放心咻咻自己洗,二是她想看看咻咻身上有没有胎记等特别标记,或者身体有没有异常。 咻咻答应让王巧蛮帮她洗。 当咻咻雪白又肉滚滚的小身子露出来,王巧蛮看到她有条小尾巴,短短的,就成年人的大拇指那么长。 王巧蛮忍不住戳了一下,毛茸茸的,很可爱。 她接生那么多新生儿,大部分孩子生下来身上都有胎记,还没见过长尾巴的小孩。 她想,也许是咻咻有条尾巴,她家里人觉得她奇怪,才把她丢掉。 原本她还担心即便她家人丢掉她,但是这么可爱的女娃,等过几天她家人想她,就会来找她,那她就会失去咻咻。 现在看来,她家里人不会要她了。 她突然安心许多,她要好好把咻咻养大。 咻咻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感觉更喜欢咻咻了呢! 咻咻坐在木盆里,雪白的肚皮像青蛙一样圆鼓鼓的,她的声音脆生生:“妈妈,咻咻是小貔貅,小尾巴是跟人类崽崽区别的标志,等我长大,小尾巴就会消失。” 语气无比骄傲。 王巧蛮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柔声说:“妈妈知道了,知道咻咻是小貔貅,可是你不要跟别人说你是小貔貅,也不要跟别人说你有小尾巴好吗?” 咻咻是她的宝贝女儿,她不想让人把咻咻当怪物。 “知道了,妈妈。”尾巴是貔貅崽崽的骄傲,咻咻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不能说,但她愿意听妈妈的话。 王巧蛮把咻咻从浴盆捞出来,擦干,换上她随身带来的干净衣服。接着把咻咻房间的窗户关好。 王巧蛮问:“咻咻你真不害怕,不用跟爸爸妈妈睡吗?” 咻咻拍拍小胸脯:“不用爸爸妈妈陪,我可以自己睡。”她超喜欢自己有阳光味的床铺。 咻咻房间挨着他们夫妻的房间,门口在他们房间边上,王巧蛮倒不怎么担心咻咻。 “那就快睡吧。”王巧蛮说。 “好的,妈妈。”咻咻跪在床上,先是脸朝下,胖屁股撅起,然后才咕噜一下侧躺下去,一连串的动作笨拙又好笑。 王巧蛮忍不住笑起来。 次日,王巧蛮跟顾海岳从山上运了些石头回来搭锅灶,他们没钱买砖,只能用石头搭。 他俩搭锅灶,顾海洲兄妹三个就在院子里除草。 一晃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 李山药一家子都在生产队请了假,公分算啥,工位对他们来说是头等大事。工位的事儿不落实下来,这一家子坐立难安。 “景明,再去渔业公司问问吧。”李山药催促。 “人家让咱等着,说公司有了决定再通知咱们,总去问不好。”顾景明说。 但李山药特别怕王巧蛮插手,她也怕自己斗不过王巧蛮,还是坚持让顾景明去渔业公司一趟。 她说:“这事就得上赶着,你催他们就办得快,要不得可劲拖着呢,夜长梦多啊。” 顾景明觉得有道理,答应下来。他借了辆自行车,往渔业公司方向骑行。他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正好在离生产队不远的地方看到来访的渔业公司负责人,赶紧把他们往家里带。 渔业公司派负责人来,要看望顾景远,还要安抚家属,至于赔偿和工位的事情,先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顾景明想,想不到渔业公司会派人来。这要是没在路上遇上,直接让他们到了生产队,他们肯定要打听到王巧蛮的住处,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真是天助我也。 可顾景明心里还有很多顾虑,王巧蛮最近不上工,她现在肯定在旧军营,万一遇到渔业公司的人,或者被她知道对方来访,肯定会有麻烦,得想办法引开王巧蛮。 能有什么办法吗? 他想了又想,正巧在路上遇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他想到个主意。 第10章 谈判 跟渔业公司的人谈,俩妯娌也在谈…… 话说顾景明认为自己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两位稍等,我去跟那孩子说句话。”他朝不远处的孩子一指,跟渔业公司的人说。 顾景明走近那孩子,真是巧了,口袋里有上午别的渔民给他的两块糖,他掏出糖问:“想吃糖吗?” 小孩对陌生人并不设防,眼巴巴地看着糖说:“想吃。” “那你帮叔叔一个忙,你去山海湾生产队找接生婆王巧蛮,说你们生产队有人要生了,让她去接生。你帮了叔叔这个忙,糖就给你。”顾景明循循善诱。 乡下孩子吃糖少,看到糖亲着呢。男娃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糖,说:“我帮忙。” “山海湾生产队知道吧,就前面不远。” “知道。” “知道王巧蛮吧。” “知道。” “我要你帮忙的事情是什么?” 孩子重复了一遍。 顾景明很满意,把糖放到孩子手心说:“去吧。王巧蛮就住在旧军营,一定要把王巧蛮叫出来。” 孩子点了点头。 顾景明骑上自行车跟着渔业公司的两位同志往山海湾生产队的方向行驶,转回头看那孩子跟在后面往同方向走,便放下心来。 他很得意自己的这个计策。他想这就叫调虎离山。 可那孩子吃完了糖,早就把顾景明嘱托他的事情忘了,他想了又想,终于想起自己要去找王巧蛮,可是并没有人要生孩子,为什么要去找她? 这叔叔真是莫名其妙。这是让他去骗人吗?他该怎么编瞎话呢,说谁家要生孩子? 这些细节叔叔都没跟他说呀,都让他自己编? 而且旧军营那种地方,他被大人警告过说不准去。 他觉得这个任务很难完成,可是吃了糖,应该给人家跑腿。 这孩子犹豫半晌,决定还是不去山海湾生产队,他很快转换了方向,打猪草去了。 顾景明那边,带着两位工作人员回了家。 顾家的老两口、老二两口子、老三两口子坐立不安地等在家里。看到渔业公司来人了,李山药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两名工作人员分别是渔业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还有人事部主任,都跟顾景远同级。 从他们的级别可以看出渔业公司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他俩自然受到顾家人的热烈欢迎。又是倒茶、又是让座,还说了一大堆恭维、感谢的话。 只是工作人员提出要看看顾景远,被李山药断然拒绝,她说:“我大儿子只有一口气吊着,我看还是不打扰的好。” 两位主任觉得有道理,万一他们正站在床边,顾景远正好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不显得他俩太那啥了吗,还是不见的好。 “顾主任的爱人呢,我们想见见她?”工作人员问。 “她给人接生去了,我们家我当家,你就跟我说就行。”李山药腆着老脸说。 对于赔偿金,两位工作人员很痛快,办公室主任说:“公司领导开会决定,给两百元赔偿。” 李山药听工作人员这么痛快,还想加点码,刚张嘴想说出,就被顾景明用眼色制止。 赔偿金算什么,明明工位才更重要。 接着就说到工位的事情,两位主任表示:“进公司当普通职员可以,接替顾景远原来的捕捞部主任的工作不行。” 顾景明有些失望,本来他看上捕捞部主任如果业绩突出会发奖金,他大哥能做的工作,他也能胜任,没想到只能做普通职员。 拿的工资低不说,连奖金都没有。 人事部主任打心眼里看不上顾景明,他只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渔民,给个工作就不错了,哪有惦记领导职位的。 顾景远业务能力极强,在公司口碑也很好,谁承想有这样的弟弟。 “捕捞部主任是重要岗位,关系到全年海鲜产量,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而且顶工的话顶替的都是普通职位,没有顶替领导职位这个说法。”人事部主任耐心地解释。 顾景明不甘心地问:“能给我定几级工资呢,毕竟我大哥是八级工资。” 看在顾景远的份上,人事部主任保持耐心:“只能给一级工资。” 顾景明兄弟还有老两口在院子跟人谈判,俩妯娌在屋里谈判。 他们刚开始谈判的时候,老三媳妇就把老二媳妇拉进屋里,防止她乱说话。 老二媳妇哪能不明白妯娌的意思,几次三番要往外冲,气得老三媳妇几乎要心梗。 她不得不装出笑脸,安抚老二媳妇。 “二嫂,我保证,等景明参加工作,全部工资上交给老太太,由她管账。”老三媳妇信誓旦旦地保证。 先把人安抚好,等到顾景明把工位拿下,再要求分家,老二媳妇想闹也没用。 以前顾景远的工资全部上交,延续这样的做法也应该,老二媳妇并未对弟妹产生怀疑。 有李山药在,王巧蛮比她彪悍的多,也不是乖乖把钱上交,老三媳妇心眼哪比的上王巧蛮,还能翻出浪花来不成。 但她仍觉得不满足,毕竟她男人没得到工作,不得到点补偿怎么甘心。 她用慷慨的口吻说:“要不这样,老大没了,本来就该老二得工位,你让老三别争了,到时候工资也上交,我再给你点补偿。你还记得我陪嫁的压箱底的细布不,十几米呢,都拿给你怎么样!” 边说,边瞧着老三媳妇手腕上的玉镯,那是她的陪嫁品。 老三媳妇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跟她谈补偿条件呢?一开口就是十几米布,脸皮真厚。就冲她这个贪心劲儿,等顾景明正式到渔业公司上班,说啥都得把家给分了。 她直接把手腕上的玉镯撸了下来,把老二媳妇的手拉了过来,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她说:“二嫂,这是我的陪嫁,也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传了几辈人的镯子,你刚才说把你陪嫁的东西给我,二嫂既然有这份心,那我也不能小气,这镯子我就送给你。” 不出一分钟,镯子已经换了主人。 老三媳妇经常跟老二媳妇显摆这手镯,说如何如何值钱。其实就是大理石的镯子,没什么价值,只是白色的还挺好看,让人误以为是老辈的东西。 老三媳妇自然知道镯子不值钱,这才故作慷慨地把镯子送给老二媳妇。 老二媳妇也不傻,知道镯子肯定不是金贵东西,但总要值些钱吧。再说,老三媳妇最好的东西也就是这镯子了。 老二媳妇心安理得的收下镯子,这是给他们夫妻的补偿,她拿得安心。 老三媳妇有分家的打算,自然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两人愉快地达成交易。 渔业公司的两位主任是被顾景明从小路领着进生产队,但还是被人看到。两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来头的,好奇心极重的社员就跟了来,来李山药家门口看热闹。 即便李山药不停赶人,最后还关了大门,但架不住有好事的爬上墙头、爬上树朝院子里望。大家还是弄清楚了,这是顾家在跟人谈补偿跟工位的事情。 这是顾家做得不地道,他们把王巧蛮晾在一边。 顾景远的媳妇孩子都在,又分了家,工位跟补偿跟他们这一家子有什么关系! 李山药真是又贪心又偏心,顾家老二、老三也够自私。 社员们虽然都是乡下人,但他们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等众人弄清楚情况,马上就有人跑到旧军营门口想要通知王巧蛮,那人朝大门里喊:“巧蛮在家不?快出来,快点。” 第11章 爸爸醒了 比之前还健康 这天上午锅灶搭好,下午顾海岳去生产队干活,王巧蛮带着三个孩子先是把院子里开垦出来的地种上油菜、辣椒、黄瓜、豆角等蔬菜,忙完后继续拔院子里的杂草。 咻咻跟顾海岛躲在树荫下,一边铲草一边玩草丛里的蚂蚁、蚂蚱,后来干脆寻摸起了树上的知了壳。 “我们可以把知了壳卖给生产队卫生点的大夫,换钱买糖吃。”顾海岛说。 听到可以卖钱买糖,咻咻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咻咻作为一只貔貅神兽,寻宝的能力可是一流,只要树上有知了壳,她就能发现,一会儿知了壳就堆了碗大的一小堆。 “我去拿个竹篮。”顾海岛语气中带着兴奋。 知了壳在他眼里就是糖。 等顾海岛再出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大喊:“咱爸又馋了。” “我去看看。”听到这话,咻咻顾不上知了壳,迈开又短又胖的小腿就往屋里跑。 见她往屋里跑,一直跟着王巧蛮拔草的顾海洲也往屋里跑,边跑边说:“我也去看看”。 兄妹三人围到顾景远床边。 “哪呢,没咽口水啊!”顾海洲问。 “我刚进来爸还不断咽口水呢,他好像饿了。”顾海岛说。 三人安静看了一会儿,毫无动静,他们仨都有些失望。 咻咻又往前挤了挤,她说:“我来问问爸。爸你想吃黄鱼鲞不?” 咕嘟。顾景远发出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想吃鸡蛋羹不?”咻咻又说。 “可是中午我把咱家最后一只鸡蛋给吃了,可好吃了。” 又是咕嘟一声。 顾海洲怀疑咻咻是在故意馋爸爸。 顾海岛遗憾地说:“爸现在能听见咱说话,以前他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啥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咻咻也疑惑呢,喂爸爸吃了那么多口水,他应该醒过来才对。 顾海洲倒了半碗葡萄糖水递到咻咻手里说:“喂爸爸喝点葡萄糖吧,别饿着他。” 咻咻伸出带酒窝的胖手把碗接过去,照例往里吐了几口口水。 顾海洲知道她会这样做,并不觉得奇怪,可顾海岛是第一次看见,惊讶得半张嘴巴,老半天都没合上。 咻咻不满意,她的口水不够多,吐了几口嘴巴就干了。干脆,她把葡萄糖水喝进嘴里,然后又吐进碗里。 再喝再吐。 貔貅小神兽的漱口水也能治好爸爸的病吧。 顾海洲淡定又有点麻木地看着她,任由她胡闹。 假设他有病,咻咻的口水能治病,他是喝还是不喝呢,他选择喝。现在他就存了一丝希望,并不制止咻咻。 顾海岛就受不了了,自从他决定要做一个干净小孩之后,各个方面都注意要讲卫生,看到咻咻这样,他呕的一声,干呕出声。 他是个爱干净的小孩,干嘛要让他看见这个。 “咻咻,你的口水,要给爸爸喝吗?”顾海岛捂住了嘴巴。呕。 “给爸爸喝。”咻咻不被俩哥哥的目光所扰,终于把葡萄糖水喂给顾景远,一勺两勺,葡萄糖水眼看见了底。 顾景远的四肢百骸都得到滋润,一股神奇的气流在他身体内流动,带动他的所有身体器官跟全身细胞重新恢复生命活力。 咻咻正在舀最后一勺葡萄糖时,顾海洲突然大叫:“快看,爸睁开眼睛了。” “呀,真的。”顾海岛觉得不可思议,他呆立在原地,揉揉眼睛,确信爸爸真的醒了。 “妈、妈,快来看,我爸醒了。”他激动得连跑带颠地去院子里找王巧蛮。 顾景远一睁眼就看到面前这个拿着勺和碗,胖嘟嘟的扎着两个小啾啾,有黑葡萄般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的小姑娘。 这三天在他沉睡的时候,虽然看不到,可他听得到,而且大脑中有个小女娃的样子,感觉到小女娃能救她,这一醒来,面前这个小姑娘立刻与脑海中的样貌重合起来。 顾景远笑了,他用手臂支撑身体坐了起来,发现身体轻便灵活并无半点不适。 他笑着说:“咻咻你这个小家伙,你给我喝了多少口水?”说着,朝咻咻伸出双臂,“小闺女,让爸爸抱抱。” 咻咻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爸爸,爸爸很瘦,但气色明显好了起来,看着很精神很英俊,她喜欢爸爸。 她把碗勺放在床沿,朝顾景远扑了过去。 顾景远把咻咻抱在怀里,又香又软长得又好看的小女娃真让人稀罕。 他是有多好的福气才有这么个招人喜欢的闺女。 咻咻被爸爸长长的胡茬扎到,感觉痒痒的,咯咯笑出了声。爸爸的头发也长,咻咻摘下自己头上的头绳,给爸爸扎了两个小辫。 看着父女俩亲昵,顾海洲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不过他并不嫉妒。他本来就不爱跟爸爸妈妈亲热。 “爸,你知道她叫咻咻,还知道他给你喝口水?”顾海洲问。 顾景远腾出一只胳膊摸摸顾海洲的头说:“知道,我能听到你们说话。” 正说着,王巧蛮跟顾海岛一前一后跑了进来,王巧蛮激动得声音打颤:“孩子爸,你真的醒了?” 她用力拧了下自己的脸,沾满土的手指在脸上留下一个泥巴印子。 “不是做梦,真不是做梦。”她兴奋地说,“我就说咱有了闺女,你一高兴,就醒过来了。你知道不,你躺了一个多月。” 她就知道顾景远会喜欢咻咻,看他们俩这亲密样子,比亲生父女还要亲呢。 顾景远满不在乎地说:“就跟睡了个觉一样,睡醒了精神特别好。”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拂去媳妇脸上沾的泥土。 平时大大咧咧的王巧蛮突然脸红了。 “海岛过来,让爸爸看看。对了,海岳呢?”顾景远伸出胳膊,把顾海岛拽了过来,瞧着他笑着说:“我小儿子啥时候变这么干净了,以前小脸不总是脏的跟煤球似的吗?” 还不是他不讲卫生咻咻就不跟他玩。 顾海岛可不愿意承认,他扬着下巴说:“我本来就爱干净。” “海岳上生产队干活去了。”王巧蛮说。看顾景远抱着闺女不撒手,她说:“你这刚醒,身体还没好利落,把咻咻给我,你躺会儿。” “我可不愿意再躺着了,躺得浑身难受,我得起来活动活动。”他把咻咻放到床上说:“爸爸先去洗漱,一会儿再来跟咻咻玩。” “咻咻给爸爸舀洗脸水。”咻咻爬下床,迈着小腿率先朝院子里跑,勤快地拿水瓢往脸盆里舀水。 “还是小闺女贴心啊,臭小子哪知道干这种活。”顾景远看着闺女笑。 顾海洲俩兄弟跟在顾景远身边,就看着他洗漱。 “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王巧蛮问。 顾景远拿毛巾擦脸,笑着说:“可不是,咻咻那小丫头总是念叨,黄鱼鲞、鸡蛋,越听她说我越饿。” 王巧蛮刚进厨房准备熬点虾干蔬菜粥,就听见大门口有人叫她名字。 她连忙迎到大门口,于是听说李山药他们在跟渔业公司谈赔偿跟工位的事情。 第12章 谈判作废 我们要跟顾主任谈 王巧蛮一下子就炸了:“真不要脸,这人还活着就谈这些,巴望着人早死还是怎么着,我这就去看他们到底能贱到什么程度。” 一急起来,她也不管说的话吉利不吉利。 来报信的人说:“那你快点吧,他们跟渔业公司的人都快谈完了,到时候人走了你多麻烦。” 王巧蛮说:“嗯,我这就去。” 她竟然没想到李山药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要是顾景远醒不过,工位又被他们拿走,她还是会把工位要回来,但毕竟会多出很多麻烦。 她敲敲自己脑壳,觉得自己最近是又忙又难过,脑子不好使,又太大意了,才差点让李山药他们占了便宜。 来报信的人说完就走,急着返回顾家看热闹。 王巧蛮沉不住气,摆出要干架的架势,饭也不做了,风风火火地就要往顾家走。 顾景远拉住她:“你着啥急,我这不醒了吗,我去不就行了。” 他媳妇就是这个爆脾气,他再了解不过。 “妈,我也去,跟他们干一架,他们也太欺负人了。”顾海洲说。能动手绝不动口,打架这种事,不能没他。 “我也去。”顾海岛捏紧了拳头。 顾景远把咻咻抱起来,特地展示自己力量跟良好的恢复似的,让她骑到自己肩膀上,招呼妻儿:“走吧,打什么架啊!” 咻咻的视野一下子高了起来,她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王巧蛮想,确实,顾景远都醒了,就不用她出头。 前两天李山药要分家,她也不能说不分憋屈地在那住着,她不搬也得搬,能拿到大件家具跟自行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她想起这么多年顾景远工资一直上交却换不来老太太的公平对待就心寒,她叮嘱道:“我们一家都被赶出来了,你可不要跟他们妥协,任何好处都不要给他们,否则我不答应。既然已经分家就分得彻底,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来往。” 话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男人在身边,她才流露出一点委屈的情绪,对外外人她就是不好惹的悍妇。 “我知道。”顾景远说。 自从咻咻的眼泪滴到他眼里,他就有了知觉,能听到声音,分家的事情他知道。 走出大门的时候,王巧蛮随手把咻咻给爸爸扎的小辫松开,把男人的头发理顺。 再踮着脚伸长手臂在闺女头上抹两把,把闺女柔软松散的头发梳理整齐。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这时候大家都在上工,捕鱼或者种地,闲人大多到顾家门口围观。 李山药把大门关了,他们只能站在门口,或者上树或者爬到围墙上。 当他们到了顾家门口,可了不得了,大家跟大白天见鬼似的,见到顾景远都吓了一跳,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不是医院都不给治了吗,咋现在生龙活虎的,肩膀上还坐着个小女娃。 那挺拔的身姿,那红润的气色,一看身体就很健康。 “医院一直治不好,我就把景远弄回家来养着,这不就醒了吗,看来还是家里养人。”王巧蛮给解惑,也为了堵众人的嘴。 恢复得竟然这么快,众人都惊讶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真是有福气的人。” 王巧蛮只是笑,他们家的福气来源是咻咻。 当时决定收养咻咻是极其英明的决定。 顾海洲兄弟跟在爸爸身边,以前总是挨揍,没觉得爸爸有多好,差点失去之后才知道有爸爸是件多好的事情。 顾景远简单跟大家寒暄几句,敲响大门:“开门,是我。” 堂屋里的谈判基本完成,顾景明顶工,职位是捕捞员,工资是三十二元,还有出海津贴。 顾景明对这份工作满意极了,正式职工,铁饭碗,比在生产队捕鱼强多了。 而且船山渔业公司,大名鼎鼎的公司,能在那儿工作说出去大家都得羡慕。 他担心有变动,要求明天就去上班。渔业公司工作人员这就不理解了,顾主任才卧床不起一个多月,他们又给了允诺,不至于这么着急就去上班吧。 “开门,是我,顾景远。”顾景远又重复一遍,声音响亮,底气十足,根本就不像当了一个月植物人的人。 这下堂屋的人听清楚了。 顾景远的声音,每个人都熟悉不过。 李山药做了亏心事,立刻被吓到,她的脸苍白似鬼,怎么回事,老大怎么站在门口? 顾景明两兄弟都惊讶到不知作何反应了。 渔业公司的人则是疑惑,什么情况?顾景远不是应该毫无知觉地躺在这房子的某个卧室里吗,怎么出现在大门口,还能说话? 必须得去开门。 俩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大门口走,大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人高大挺拔,看着比他们都健康。 尤其是他肩上还坐了个小女娃,女娃的手臂像藕一样圆滚滚的,一看体重就不轻。 “老顾?”俩人异口同声地说。 “是我,刚才醒的,巧了,刚好你们在。”顾景远说。 王巧蛮本来不想出头,交给她男人处理好了。但一见到顾家人她就气得开骂:“李山药,你这办的什么事,前两天你说要分家,把我们一家子赶出来。我们一家六口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好,分家就分家,赔偿跟工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咋就能着急跟人谈这些。再说我男人好好的,你这是咒他死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坏心眼子的人。” 王巧蛮怒气冲冲,大步走向李山药,在她面前一米处站定,居高临下地盯视着她,要不是极力克制,她要打人了。 顾景远看了眼媳妇,有公司的人在这儿,还是不要弄得太僵,免得让同事看笑话。他对顾海洲说:“去拉着点你妈。” 顾海洲跟着王巧蛮并排站定,仰头盯着面前几个人,像个小狼崽子。 “你咋回事你?”他怒道。 要是他妈动手的话,他也不客气了。他想他完全可以对付顾景明兄弟。 李山药懵圈,完全没想过顾景远能醒过来,她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做何反应。 渔业公司两位主任很懊恼,他们这是干的什么事啊,这边谈得好好的,那边顾景远醒了。 而且已经分家,那他们跟这一家谈什么,都怪他们没弄清楚。 差点把这事给整成笑话。 他们反应倒快,马上转头跟李山药、顾景明他们说:“各位,抱歉,是我们没弄清楚情况,既然顾主任已经醒了,我们刚才谈的补偿跟顶工的事情全部作废,我们要跟顾主任谈。” 第13章 抢零食 人怎么能狡猾到这种程度 从见到顾景远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李山药他们又迎来这个打击。 煮熟的鸭子要飞,他们怎么受的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太精彩了,红紫黑白各种颜色轮番转换。一个个半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连一直在屋里密谈的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透过窗户看到顾景远也惊讶到连她们在谈些什么东西都忘了。 “顾主任,你的身体怎么样?”人事部主任问。 顾景远双手抓着咻咻的手臂,让她坐得稳稳当当。他说:“我现在感觉挺好,跟出事前差不多。” 人事部主任说:“身体是大事,可大意不得,你这刚醒,肯定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能马上参加工作。我跟公司申请,给你一个月带工资假期,不行就两个月,你看你的身体情况安排。” 办公室主任说:“除了带工资休养,我再给你申请奖金,你救了公司十几名职工,公司应该给奖金。” 顾景远说:“那就谢谢二位了。” 简简单单,最主要的事情就谈完了。 他们这里说着话,咻咻扭动着身体,表示要下来。 堂屋桌子上有吃的,她一进院子就闻到香味了,她想去看看那些吃的。 从顾景远身上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堂屋里跑。 身后,顾海岛跟顾海洲跟了上来,现在大人都在院子里,屋里还有好几个小孩,咻咻可别吃亏。 四个小孩正围着摆放着吃食的矮柜,这些东西放在网兜里,有罐头、麦乳精、饼干、点心还有红糖,还有油纸包着的一大块火腿。 是渔业公司两位主任拿来的,满满两大网兜。 乡下小孩能吃饱肚子就不错,没吃过多少好吃的,有了好吃的还哪管什么教养、礼貌。他们四个已经对着吃食虎视眈眈了好久,要不是李山药为了颜面,低声呵斥他们不能动,他们早就拿出来分吃了。 老二家的俩孩子叫大豆、小豆,都是男孩,老三家的孩子叫金花、银花,都是女孩。 大豆年纪跟顾海洲差不多,一看他们三个进来盯着吃食看,大豆连忙上前一步,展开双臂像母鸡护崽一样把吃的都护住,他警惕地说:“这是客人拿来给我家的,你们看啥?” 他指着咻咻:“尤其是你。” 不可否认,这女娃长得特别好看,白净,眼睛又大又亮,跟金花、银花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可她为啥那么馋呢,她的肚子都馋得咕咕叫了。 像大豆小豆这样放养的乡下小孩,根本就不懂得照顾女孩。甚至在重男轻女思想熏陶下,他们还有那么一丢丢“带把的”优越感。 本来吧,这些小孩相处得还不错,可自从分了家,感知到大人的态度变化,他们之间也变得对立。 咻咻很委屈,她比一般人类崽崽吃得多,还馋各种好吃的,可这因为她是小貔貅。 吃下去的是食物,产出的可是运气呢。 只要对她好的人,都能拥有好运气。 像大豆这样凶她的人,一点她的好运气都蹭不到。 她低下头,柔软的头发耷拉到腮边,粉色的嘴巴嘟起来,委屈巴巴地拉住顾海洲的衣摆。 顾海洲看妹妹又馋又委屈的模样,真是心疼极了。他连忙把妹妹揽在身边,瞪起眼睛:“谁说是给你家的东西,明明是给我爸拿的,是给我家的。” 把他们一家赶出去,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本来就是探望他爸拿的礼品,跟这家人有什么关系。 绝对不能让这家人再占一点便宜。 再说咻咻想吃,他就要给拿过来。 “是给我家的。”小豆朝顾海岛冲了过来。 “我家的。”顾海岛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就在大豆跟顾海洲对峙的时候,小豆跟顾海岛已经滚到了一块。 金花、银花在旁边瞪着咻咻,她们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她俩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是咻咻这样的漂亮女娃,可大人的事情影响到了孩子的立场。 院子里大人各怀心事,压根无暇顾及他们几个。 “都住手。”顾海洲拍了下桌子大声说,没人理他。 倒是大豆失去了耐心,他转身就像桌子扑去,想要先下手为强,把网兜拎在手里。 “我的,你休想把这些东西带走。”大豆喊着。 可是他失败了,论速度、论力量他都比不上顾海洲,顾海洲抢先一步将两个网兜拎在手里。 看大豆马上要来抢,他平静地说:“别抢了,明明是给我爸拿的东西,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些东西争执,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两位伯伯退回去,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听到这话,大豆呆住了,他这是傻吧,人家拿来的东西要给退回去。 小豆跟顾海岛听到话音,也都停了手,呆呆地看着顾海洲拎着东西步伐坚定地往院子里走。 顾海岛急了,他喊道:“哥,别退呀。” 咻咻撇撇嘴,眼巴巴地看着顾海洲的身影。她更委屈了,那么多吃的哥哥竟然要退掉。 顾海洲已经走到两名主任身边,趁着这时大人没说话,他把沉重的网兜往上举了举,大大方方地说:“两位伯伯,我爸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你们是我爸的同事,来看他只要人来就行,不用破费买东西。我爸他现在好得很,正常吃饭就行,不需要额外吃这些补身体。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带回去吧。” 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一般都是这么跟客人客套。 只是他语气很诚恳,神情举止落落大方,让人感觉特别懂事。 屋里大豆等四个孩子跟着走出屋,顾海岛牵着咻咻的手,也走进院子。他们都震惊了,顾海洲真跟客人说把东西拿走。 两名主任被感动了,哪家的孩子不馋啊,自家的孩子见了吃的比见到娘还亲,可顾主任的儿子却这么懂事。 办公室主任摸摸顾海洲的头说:“真客气,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你爸刚醒过来肯定要多吃点养身体,我们怎么可能把东西带回去。再说这些东西你们小孩子也可以吃。” 顾海岛小脑瓜转得快,明白了,哥哥只是跟人假客气,他想让客人亲口说这些东西是给他们家的。 他拉着咻咻上前两步说:“伯伯,你们来看我爸不用带东西,我们爸爸醒过来比什么都强。” 咻咻:三哥也说不要东西,呜呜,可是她想吃,感觉更饿了。 可是她更想要爸爸,有爸爸就有好吃的,她挣扎了几秒钟,仰起小脸地奶声奶气地说:“伯伯,我们要爸爸,不要吃的。” 小女娃乌发微卷披在肩上,双颊鼓鼓的,看看两位伯伯,又看看爸爸,大眼睛乌溜溜的像会说话一样。 给人的感觉是要是她爸爸真没了,绝对是一种罪过。 顾景远就不明白了,这三个孩子怎么就跟这些吃的过不去了。 不过个子小小的闺女这样说,让他特别感动。 他解释说:“这是我小闺女,跟我特别亲。” 看人家顾主任的三个孩子多懂事,跟爸爸那么亲。尤其是这个小女娃太可爱了。 真应该多拿点东西给她吃。 人事主任把咻咻抱了起来说:“爸爸这不是好了吗,吃的也是给你的,不用跟伯伯客气。” 咻咻摇摇头,学着顾海洲的语气说:“你们人来就行,不用破费买东西。” 小貔貅的模仿能力可是一流的。 两位主任一下就笑起来,这个小女娃真是太可爱了。 办公室主任好不容易止住笑,逗她说:“你这么可爱,我们怎么能不带东西给你吃。”说完又拍拍顾海洲的背:“快别推了,这些吃的都拿好了。” 顾海洲一脸为难地说:“那,谢谢伯伯。” 顾海岛也说:“谢谢伯伯。”他二哥的目的达到。 咻咻也说:“谢谢伯伯。”好像哥哥要收下东西了。 人事主任弯腰,把咻咻放到地上。顾海洲大模大样地拎着两网兜东西,带着弟弟妹妹往大门外走。 咻咻放心了,原来二哥说不要东西,可人家还是会把东西给他们。 可她的小脑瓜想不明白,她感觉哥哥很想要吃的,可他为啥要让人家把东西带回去,要是人家真的把东西带回去了,该怎么办? 那不就没吃的了吗? 大豆他们几个反应慢了点,眼睁睁地看着顾海洲把东西拎走,等他们回过神来,跑出大门口,顾海洲他们早就拐了几道弯。 “追不追啊!”小豆问。 “追啥啊,顾海洲会把东西给你吗?”大豆丧气地说。 金花、银花说:“算了,本来就是给大伯买的东西。” 大豆瞪了她俩一眼,怎么就是给大伯家买的,要是他们一家子不来,那东西不就是他们的了吗! 可是现在只能算了,要不还能咋地。 这个顾海洲,心眼子太多了,明明他想要吃的,却跑去说不要,就是为了让客人亲口说东西是给他们的,让他们失去争抢的理由。 人怎么能狡猾到这种程度。 第14章 极品的秘密 能把她辖制得死死的…… 顾景远他们这边聊了会儿工作,两位同事叮嘱他注意身体,就说该回去了。 就在顾景远要送人走的时候,李山药终于回神,她小跑过来,拽住顾景远的手腕,急切地说:“老大,你这身体刚好,不能累着,要不让你三弟替你上班去吧,等你身体好了,再让你三弟把工作给你。” 顾景远不动声色地甩开李山药的手。 “是啊,大哥,你得好好养养身体,工作我可以替你做一段时间。”顾景明关切地说。他现在心里很难受,费力筹谋的事情,本来已经成功,可到手的工作又没了,能不难受吗。 渔业公司的两位主任有些不耐烦,这家人怎么回事,人家身体都好了,还说要顶工的事情,合着就是想把老大的工作给老三。 顾主任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顾景远朝两位同事笑笑说:“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两位同事摆摆手说:“那我们先走,回去给你申请奖金跟假期,你身体好了随时联系我们。” 把两名同事送走,顾景远也走到了大门外,他拧着眉头对李山药说:“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跟渔业公司联系。我身体很好,既然已经分家,我的工作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这个家也做了不少贡献,包括盖房子,给老二、老三娶媳妇,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吧。”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以前他按月上交工资的时候感觉一家人相处的还可以,没想到他一受伤这家人的真实面目就显露出来,真让人寒心。 要是他真的没了,他的媳妇孩子怎么办! 还是离这家人远点吧。 王巧蛮站到自己男人身边,心想顾景远表现还不错。他有这个想法就行,就怕他愚孝,他们一家好好努力,以后吃住都不愁。 王巧蛮因为自家男人表情柔和许多,可对李山药说的话很犀利:“我就问你,我们都没房子住了,你还想贪他的工作?你当大伙面说说你怎么想的。” 大儿媳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李山药脸上挂不住,大门口很多社员看着呢,已经有人戳她脊梁骨了。 “老嫂子,把老大的工作给老三,你真能想得出来。” “人家一家子都住到旧军营去了,那是人住的地方吗,你还要逼人家把工作交出来?” “净会算计老大一家子,你这心偏得不是一星半点。” 面对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李山药简直受不了,她不觉得她有任何错,老大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能把工作给老三。 再说王巧蛮把大件家具跟自行车都拿走了,她也没吃亏啊。 她横眉立目地说:“咋了,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众人立刻就不干了,这什么态度! “你自己干缺德事还不让人说了,多亏景远醒过来了,要不巧蛮跟孩子不一定受你多少气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李山药明白自己犯了众怒,她识相地闭了嘴,否则大家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他们都向着王巧蛮,不过是因为她会接生,大家都用得着她。 她气得够呛,突然毫无征兆地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老婆子命咋这苦啊,几个儿子没一个孝顺的,我大儿子有钱,可是一点都不给我花,老天怎么不把我收走哇。” 哭声震天响,又抑扬顿挫、婉转曲折。 她开启了我不要脸我怕谁的模式,她想先闹一场,逼顾景远分给她点工资花。 王巧蛮听着这能震穿人耳膜的哭嚎声,往前走了两步,想一脚踹过去。 顾景远拧紧眉头,他赶紧拉住想要动手的王巧蛮,自己走上前去,蹲下身体,在李山药耳边耳语几句。 李山药脸色涨红,止了哭嚎,抹了把泪,就像刚才突然坐地上一样,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哭嚎声跟眼泪都像装了开关,可以随时打开,随时关闭。 她的动作很滑稽,众人哄堂大笑。 也太奇怪了,这脸变得真快,王巧蛮很疑惑,她这是得了顾景远的许诺?要是这样的话,她可不答应。 不过看她这样子,更像是有什么把柄在顾景远手里。 李山药身体佝偻着,精气神似乎都被人抽走,人又苍老许多,转身就进了院子,关了大门,并拿起扫帚驱赶着围墙上、墙边树上看人脑的人。 “都走、都走。”她的声音苍老、无力。 院子里极度安静,没有人说话,气氛非常压抑。 顾家人压根想不出顾景远怎么就突然好起来,并且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现。 本来计划好好的,可却突然成为泡影,再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 他们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顾景远早就有好转的迹象,只是王巧蛮瞒着他们。 王巧蛮诱导他们分家,拿走大件家具跟自行车,轻轻松松就甩了他们一家人。 顾景明狠狠地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鞋底使劲碾碎,恨声说:“我们都被王巧蛮耍了。” 兄弟俩爸爸苦着脸说:“我们以后还能跟老大要工资花不?” “要个屁,傻子才会给你。”顾景明说。以后顾景远的工资他们用不了分毫,日子肯定比以前差很多。 屋里面,老三媳妇伸出手,眉毛倒竖:“镯子拿来吧。”工作没落着,镯子又给出去了,就算镯子不值钱,可她也不干这种事,肯定要拿回来。 老二媳妇镯子还没捂住,就被索要回去,表情略带犹豫。 老三媳妇可没那耐心,上手就去抓老儿媳妇的手腕,把手镯使劲撸了下来。 她的动作相当粗暴,老儿媳妇手腕直接红肿一片。 “诶,你干啥呢,跟强盗死的,还不是你主动给的,现在抢啥?”老二媳妇很不满。 老三媳妇更不满:“咋地,不想还给我还是咋地?” 两人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顾景田听得头疼,大吼一声:“别吵了,俩败家玩意,就会窝里横。” —— 王巧蛮、顾景远两口子边往旧军营走,边跟邻居们谈笑风生。 有人问:“你们真的收养那个小女娃了?” 提到咻咻,王巧蛮脸色愈加柔和:“是啊,她是我小闺女。” 大家还有点羡慕,那小女娃长得太好看了,谁家不想有个那样的娃娃,可惜不是亲生的。 王巧蛮可不在乎亲生不亲生,她喜欢咻咻,就是不是她亲生的又能怎样! 有人说:“我看那孩子面相,是个有福气的,没准能旺你们一家子呢。” 这话一出,大家更羡慕了,要真是如此,他们也想收养咻咻。 王巧蛮只是笑,这还用他们说吗,找到埋的金子跟顾景远醒过来,功劳都得记咻咻头上。 顾海洲带着弟妹回到旧军营后,把一堆吃的放在桌子上,他不敢擅自打开吃,从内心深处,他非常惧怕王巧蛮的河东狮吼。 三个孩子眼巴巴地围着那一堆吃的,此起彼伏地咽着口水。 谁知,爸妈进了院子后,王巧蛮嗔怪说:“咻咻饿了吧,怎么不把东西打开吃啊!” 在顾家院子里,三个小家伙的表现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两个小的没啥心眼,顾海洲怎么想的她还能不知道! 也多亏二儿子机智,才没让那一家子占便宜。 “吃吧,自己拿,我再给你们开个罐头。”王巧蛮打开网兜,大方的超乎寻常。 她先夹了一块桔子喂到咻咻嘴里,又对顾景远说:“你饿了吧,先吃块蛋糕。” 顾景远是真的饿,尤其是咻咻那个小家伙总是故意馋他。 咻咻立刻拿了块蛋糕递给爸爸。 “咻咻真乖。”顾景远接过蛋糕咬了一口,夸奖闺女。 王巧蛮把顾景远拽到另外一个屋:“你说说,你跟你妈说啥了?” “挺丢脸的事,家丑不可外扬。”顾景远解释说。 王巧蛮来了精神,什么事能拿捏住李山药?她兴致极高地问:“那你说来听听。” 顾景远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给媳妇听,他说:“我爸以前出国的时候,我妈私下里跟人好过,那时候他们还没离婚,我妈那个对象还不是我现在这个后爸。这事她是背着人做的,除了我没人知道,老太太要脸,还一直以封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自居,我一跟她说这个,她就不敢闹了。” 王巧蛮的双眼焕发出明亮神采,她差点尖叫出声,原来李山药还有这样一段历史,知道了这件事,她就可以把李山药拿捏得死死的。 她赶紧跟顾景远问跟李山药相好的老头是谁,具体细节有什么。 顾景远略一沉吟,如实作答。 一看媳妇的眼神,他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要求王巧蛮顾及家丑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不过经历这件事后,他想宠着、惯着家里人,只要她乐意,那就说吧。 男人能把这么私密的事情跟自己分享,王巧蛮觉得特别开心,这足以说明她在顾景远心目中的地位,而且手握辖制李山药的利器,不怕对方吵闹。 她甚至希望李山药上门来闹,很想知道李山药听她亲口说这件事时候的表情。 家里的存货不多,还有一些虾干、干贝、干鱼,数量都不多。正琢磨着晚饭吃什么,顾海洲拿来一大块火腿,他说:“这块火腿也是伯伯拿来的。” 王巧蛮眼睛一亮,正愁没肉,这块火腿正好来做汤。 顾景远进了屋,把咻咻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带着她再旧军营转悠。 这里是个不错的居住地,房间多,宽敞,房子结实,院子大,各方面都是优点。现在是勉强能住,要想住的舒服还有收拾出一间房当客厅,建一间厕所,再添置一些生活必备品,水缸、椅子等等。 比原先跟众人挤在一起可强多了。 转了一圈,他带着咻咻进了厨房。 厨房里腾腾冒着热气,王巧蛮正在煮火腿萝卜蛤蜊汤,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咸鲜味道。 “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王巧蛮说。 她的心里就存不住话,明知道男人刚醒,说这些话不合适,可她实在憋得慌,忍不住说出来。 肚子里存的住话,那就不是王巧蛮。 “关于海难的事儿。”王巧蛮说。 第15章 别人家的孩子 前途另作打算吧 看着媳妇严肃的表情,顾景远说:“说吧。” 王巧蛮说:“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那次海难,是你在救人的时候,你们公司有艘船撞到你身上,你才受重伤。我琢磨着,开船的人手艺应该挺好的吧,怎么就能撞你身上呢?撞得就那么准?” 顾景远想了想说:“那次海难遭受损失的不只我们一家公司,不少单位都有损失,而且当时特别混乱,很有可能混乱中出差池。” 王巧蛮认为顾景远说得有道理,她不应该胡乱揣摩他的同事,可是她觉得心里不安,于是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就是怕你们公司有人在背后算计你,你们公司人那么多,难免有心思不一样的人。你那时候不是正在提公司副总经理吗,那是多关键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不想让你当?” 要不是他当时要升职,王巧蛮本来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顾景远思忖一分钟后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平时在公司人缘很好。” 事实上王巧蛮的顾虑很有道理,当时副总经理候选人一共三个,顾景远发现其中一人有问题,而对方也许知道他被顾景远怀疑,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不过公司里的这些事情,顾景远不会跟媳妇说。 “那以后等你去上班,你也得问问公司这件事调查没有,调查结果怎么样,当时开船的人是谁,事故原因是什么。”王巧蛮说。 事情已经过去,顾景远已经醒了,如果真是失误也没啥好追究,可如果是特意针对顾景远,王巧蛮就觉得麻烦大了。 他说得这些顾景远自然也能考虑到,只是就是对方有什么坏心思,在当时那样一个极端情况下,也很难界定对方就是故意。 他安抚媳妇说:“你就别操心了,等我去上班肯定会跟公司问调查结果。渔业公司是国营大公司,同事关系都很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儿。” 听他说得这样肯定,王巧蛮才稍微安心了点。她笑着说:“我们咻咻会走路,你们爷几个都爱抱着驮着的,你这样不累啊,把她放下来歇会吧。” 咻咻正伸手摸房顶,她不愿意让爸爸累,就说:“爸爸,放我下来吧”。 “我不累,感觉比之前身体还好。”顾景远说,他愿意驮着小闺女玩儿。 顾景远说出自己的疑惑,他说:“咱家咻咻长这么好看,又养的胖嘟嘟的,一看原来家境就不错,我估计她家里人肯定不会不要她,咱们要不帮她找她的家人?” 王巧蛮以前也这么想过,但她知道咻咻有了条小尾巴之后就改变了看法,她说:“咱咻咻随身的包裹里有衣服,还有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一看就是家人故意丢的。再说,咻咻还长了条小尾巴,可能她家人嫌弃她吧。” 她担心这些话让咻咻伤心,把切好的萝卜放进锅里,抬头对她说:“咻咻,你现在有新的爸爸妈妈了,我们养着你。” 果然,咻咻听到他们说自己的事情,就支起小耳朵听着,她知道原来的家人不要她,也知道顾景远夫妇都是好人,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不管咻咻的亲生父母是谁,咻咻都认你们当爸爸妈妈。” “你看,咻咻比一般孩子懂事多了,多乖啊。”王巧蛮赞道,听咻咻说话,心里特别甜。 顾景远听说咻咻有条尾巴,相信了王巧蛮的话,她的家人应该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嫌弃她。这下就不用考虑咻咻亲生父母的事情。 咻咻却严肃起来,她认真地说:“咻咻是神兽小貔貅,尾巴可是小貔貅的骄傲呢。” 王巧蛮只当咻咻乱说,她笑着对顾景远说:“咱家咻咻总说自己是小貔貅。” 顾景远跟她的想法不一样,他说:“我这几天看不见,可是却能感觉到有个小仙童跟我说能救我的命,我记得仙童的模样,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咻咻就跟意识中的仙童一个模样。我想,咱们家咻咻也许真的是个小仙童。” “不是小仙童,是小神兽。”咻咻用小奶音一本正经地纠正。 “好好,咻咻是小神兽,爸爸知道了。”顾景远笑着说。 —— 顾海岳今天又往码头送货,等水产公司来收,又是傍晚才回来。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路上却遇到个人说:“海岳,你爸,你爸,他,他……” 那人是个结巴。 顾海岳的脸色刷地变了,拿出五十米跑的速度往旧军营的方向跑去。 顾海岳很自责,这些日子不如跟生产队要求做些离家近的轻松活儿,以防家里有什么变故他都不知道。 现在,老妈跟家里三小只不知道该怎么着急、忙乱、悲伤呢! 他是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 有好多事情要做,棺材、寿衣都没有呢,是王巧蛮不让提前准备。她说准备了这些东西,感觉人就真的要走。 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要手忙脚乱。 他跑得极快,几乎跑出虚影,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到了旧军营大门口,顾海岳大喊:“妈,我回来了。”边说边往院子里继续跑。 王巧蛮应声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道:“回来的真是时候,晚饭刚好。” 随着她一块走出来的是高大的顾景远,他脖子上还骑坐着咻咻。 顾海岳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爸爸还能醒过来。 看起来还那么健康。 “海岳,快洗脸洗手吃饭。”顾景远招呼他说,跟从前一样,好像他从来没受重伤。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顾海岳。 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而且身上沉重的压力也随之卸了下来。太好了,有老爸在,他不用担心养家糊口的事情。 顾海岳这才感觉到出了一身汗,腿脚也酸痛的不得了,他一下子坐在地上。 虽然他已经成年,可有爸跟没爸,差别可是很大呢。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觉得口干舌燥,从水桶里舀了瓢水,喝下去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顾海洲跟顾海岛正在摆碗筷,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顾海洲说: “大哥,看你这吃惊样子,你没想到爸能好起来吧。” 顾海岳嗯了一声,转过头问顾景远:“爸,你还好吧。”看起来是不错,要不也不会把咻咻驮在肩上。 那小丫头可沉了。 “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我。”顾景远说。 王巧蛮正在盛米饭,她插嘴道:“我还没跟你说,你出事那天海岳还在高考,最后一科没考就去医院了。现在眼看大学没法上了,就在生产队跟着捕鱼。” 顾景远沉默了。大儿子学习成绩好,他们一家人包括生产队里的人都认为他能考上大学,没想到是自己耽误了他的高考。 耽误了高考,就耽误了前程,耽误了终身。 看丈夫和儿子都不说话,王巧蛮带着怨气说:“那天有人来通知我,说你已经送医院。不少社员也知道了这件事儿,有人主动帮忙说去通知海岳,我跟他们说千万不要去通知他,等他考完试再说。” “结果,老颜家的大小子非得自作主张去通知海岳,说你就要死了。海岳得知消息之后,哪里还能考的了试,直接放弃了最后一科。我看颜大海就是故意的,我们家海岳跟他年纪差不多,处处比他强,他比不过,故意搅合了海岳的考试。” “颜大海心眼可真坏。” 她这种推测完全正确。 顾家跟颜家是邻居,顾海岳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品貌各方面都好。而颜大海学习成绩差,不愿意捕鱼,也不愿干农活,是懒汉二流子一类的人物。平时众人总拿他俩相比,他气不过,终于找到机会能出气,可不得把他的高考给搅黄了。 顾海岳倒是很平静,他说:“妈,我知道爸重伤住院肯定不会继续参加高考。” 现在老爸醒了,他当时的做法就显得不那么明智,可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至于颜大海,本来他人品就不咋地,肯定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又何必跟他多计较。 顾景远终于把咻咻放下,让她到桌子边吃饭,自己拍拍顾海岳的肩膀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顾海岳点了点头,有老爸在就是踏实。眼下爸爸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他自己的前途另做打算吧。 他相信总会有出路。 “都来吃饭,今天给你爸做的好吃的,你们都跟着沾光。”王巧蛮招呼着。 晚饭是米饭,笋干炖鱼干、海米油菜、凉拌海带丝,还有一大盆火腿蛤蜊萝卜汤。 王巧蛮先给咻咻盛了一碗汤,放在一边晾着。 然后给每人盛了一碗,顾景远那只碗最大,她说“饿坏了吧,赶紧趁热喝。” 顾景远喝了一小口,说:“吃了三天葡萄糖水 ,终于吃上热乎饭了,真的好喝。” “那就多喝点,这有一大盆呢!”王巧蛮说。 咻咻嘴里嚼着鱼肉,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喝汤,终于等到她的汤放得温了,王巧蛮才端给她。 汤白浓郁,真是太好喝了,三种食材的鲜味混合出更加鲜美的味道,汤水滋味浓郁,一口下肚马上想喝第二口。 火腿肉切得薄,像咻咻这样的小娃娃嚼着也不费劲。 闺女雪白的脸颊鼓鼓的,咀嚼的动作很斯文,又让人觉得她吃的特别香。 九点多钟,王巧蛮给咻咻兑了温水,让她洗澡。 咻咻不用妈妈帮忙,她的生活自理能力强,完全可以自己洗。 等咻咻入睡后,王巧蛮回自己房间,她想起金元宝的事情,就说:“你藏的金元宝我们找到了,是咻咻带我们找到的,她说那树根底下有好吃的,结果就挖出了两个金元宝。” “真的,咻咻怎么能找到?这金元宝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顾景远说。 “是啊,我这也觉得神奇呢。李山药他们把老宅院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咻咻一下子就找到了。”王巧蛮说。 多亏没让李山药他们翻去,否则他们肯定会据为己有。 “可能咻咻真的不是一般孩子。”顾景远说。 不会真像她自己说的是个神兽小貔貅吧,不,顾景远否定了这个念头,这绝不可能。 王巧蛮把腰间缠着的布条解下来,把金元宝放床上:“你看是不是这两个,这东西我都没处藏,这两天都藏身上。” 顾景远把金元宝拿起来掂了掂说:“就是我那两个。多亏你们找到了,我也没跟你说过金元宝藏在哪儿,万一我走了你们娘四个的日子咋过啊。” 王巧蛮嗔道:“别说丧气话,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不怪我没跟你说这事吧。这两个金元宝是我十几岁时亲爹给的,我知道只要我妈知道这事肯定要把金元宝拿走,肯定会给老二老三,压根不会有我的份儿,我就偷偷藏了起来。等你来了之后我也没告诉你。你知道吧,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嘴巴上没把门的,啥都爱往外说,你接触的人又杂,我怕你一不小心说出去。” 听男人这样说,王巧蛮并没有生气,她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事儿,万一说漏嘴就麻烦了。 她说:“我知道我自己什么德行,我不生气。我本来想用这金元宝盖房子,你说呢。” 顾景远说:“咱盖房子也不能马上盖,不能让别人知道咱家有钱。要盖也是三五年之后,我的工作渔汛的时候奖金多,没准三五年之后咱把盖房钱攒起来了。” 这跟王巧蛮的想法一致。 夫妻俩最后决定把金元宝再找个地方埋起来,决定好之后就上床睡觉,一夜安眠。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窗户,咻咻正在梦里吃虾米蒸蛋,突然感觉脚底板痒痒,就醒了。 顾海岛正拿着狗尾巴草挠她脚心。 “起来了,我们去赶海,家里的鱼虾干马上要吃完,生产队要是再不分鱼,我们就只能吃青菜。”顾海岛说。 第16章 重生 不灵了 赶海!咻咻一下子就清醒了。这么好玩的事她肯定要去。 她说:“咻咻赶海最在行了,我们一定能弄好多鱼虾回来。” 顾海岛撇撇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说:“赶海要是能弄好多鱼虾,那还要渔民干啥!” 他爱去海边玩,捡鱼虾什么的就算了,大部分时间只带回一些杂鱼还有小螃蟹,蛤蜊什么的,做顿饭都不够。 这次去,他也没抱多大期望,去海边玩而已,顺便去碰碰运气。 咻咻赶紧起床洗漱,然后跟家人一起吃早饭。早饭是海米紫菜汤、杂粮饼跟凉拌土豆丝。 顾景远说了计划:“吃完饭咱俩去山上弄点石头,修厕所用。” 王巧蛮跟生产队请了假,顾景远虽然醒了,她还是不太放心,不想去干活。 “你还是养养身体,别急着干活,修厕所的事情以后再做。”王巧蛮说。 “我这挺好的,急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在床上躺得难受。”顾景远说。他觉得现在有用不完的精力跟力气。 “好好,那我跟你一块去。”王巧蛮说。 吃过早饭,爸妈上山,顾海岳去生产队干活,就剩下三个小的,他们马上带上竹筐、铲子等工具出发。 马上就要开学,他们能愉快玩耍的好日子不多,所以格外珍惜这几天。 “咻咻,你以前赶过海没?”顾海洲问。 咻咻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是没有。” 顾海洲觉得有些奇怪,妹妹给人感觉又聪明又机灵,可是以前的事情她是一问三不知,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哪里知道他抱回咻咻那天,她才开的灵智。在那之前,她的大脑就是一片混沌。 顾海岛哼了一声:“你都没赶过海,你说你赶海在行,真能吹牛。” 这个妹妹哪儿都好,就是吹牛吹得跟真的一样。 咻咻鼓着腮帮子争辩:“不就是找鱼虾吗,我肯定比你强。” 小貔貅的寻宝能力可是一流的,更别说小鱼小虾了。 三人斗着嘴,很快到了目的地海边。 他们出来的早,只有几个孩子在这片沙滩上。 住在海边的渔民都不爱赶海,就因为收获不大,抵不上费的功夫,生产队跟家里都有不少活要干,谁还去海边捡小鱼小虾。除非是特别闲的人,或者贪玩的孩子。 一看到那几个孩子,顾海洲的脸色就阴沉得像是暴风雨要来的天空。 是大豆、小豆、金花、银花,还有颜家的颜四喜,除了他们几个,还有生产队的狗蛋、柱子、火旺。 这些小孩都是颜四喜的跟班。 颜家一共四个孩子,颜大海、颜二强,颜三彩,到第四个孩子他们按照排行起了个名字叫颜四喜。 等颜四喜长到六岁多,她嫌自己名字老土,就给自己改了个特别有文化底蕴的名字叫颜宛如。就这个名字,连生产队小学的老师都夸起的好,有文化,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乡下人压根叫不惯这个名,用当地口音叫出来还有点拗口,于是大家还叫她四喜。 颜宛如特别讨厌四喜这个名字,更讨厌别人这样叫她。 就比如现在,顾海洲就响亮地喊了声:“颜四喜。”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 顾海岛也跟着叫:“颜四喜。” 颜四喜正愉快地站在海水里,等着鱼往她的身上扑,听到顾家兄弟叫她,脸马上就黑了。 “请叫我颜宛如。”颜四喜的脸上带着孩童不会有的高冷。 顾海洲两兄弟怎么会叫她颜宛如呢,他们并不认为颜宛如就比颜四喜好听。 “为啥叫你颜宛如,颜四喜?”顾海岛问。 颜四喜甩了甩头,就是两个小屁孩,她计较什么! 颜家跟顾家是邻居,上一世,顾家一家日子过得非常红火,尤其是顾老大一家。顾景远当上渔业公司总经理,顾海岳跟顾海岛上了大学,都分配铁饭碗的工作。顾海洲参军,在部队里升到很高职位。 可反观他一家,父母一直在生产队干活,她大哥颜大海不务正业,她二姐跟她都婚姻不幸,一辈子穷苦。 她在怨念中过了一生,大概是上天垂怜,她重生了,还带了个锦鲤系统。这锦鲤系统能给她带来好运,不过好运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从别人身上吸来的。 别人的好运转移到她身上,她就拥有好运。 她发现,全生产队的人里,顾老大家三兄弟的气运最旺,只要靠近这三兄弟,他们身上的气运就能被锦鲤系统吸收过来,为她所用。 顾海岳高考都没考完,肯定上不了大学,这就跟他的气运有关。 颜四喜并不觉得用锦鲤系统吸人气运不好,前世她学过哲学,她认为存在即合理,这锦鲤系统是老天的馈赠,是老天对她上一世悲剧命运的补偿。 她发现这锦鲤系统不仅有用,而且好玩,就比如现在,她在海水里站一会儿,就会有鱼主动扑到她怀里。 她就是靠这个雕虫小技,把一群小孩收至麾下。 她心里默念:五、四、三、二、一…… “啪”地一声,一条大概有四斤重的金灿灿的大黄鱼扑到她怀里,神气活现地摇头摆尾,她小小的身体差点抱不住那条鱼。 这样个头的野生大黄鱼,在后世能卖到几万块一条,她可吃不起,可现在,鱼还不是往她怀里跳。 孩子们被她镇住,这也太厉害了吧。 连咻咻都呆住了,她半张着嘴,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副呆头鹅的样子。 这个姐姐也太厉害了吧。 她小貔貅也可以把鱼虾吸引来,可是会有哪条鱼不要命地往她怀里跳呢。跳到她怀里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被吃掉,哪条鱼会这么傻呢。 可这个姐姐就有这个本事。 咻咻拍着小肉手称赞:“四喜姐姐真厉害。” 顾海洲扯过妹妹:“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看过颜四喜的这种表演,认为可能是魔术,比如那条鱼本来就藏在水里。 四喜,又叫她四喜。 颜四喜淡淡说了句:“碰巧而已。”这样的语气孩子绝对不会有。 她越淡定,孩子们越兴奋,齐刷刷拍手鼓掌。 颜四喜一激动,鱼也受到惊吓,她抱不住那条鱼,鱼在她怀里扑棱几下,跳回水里,摆动尾巴,只眨下眼睛的功夫就钻进水里,再也看不到了。 “太可惜了,那么大一条鱼。”孩子们遗憾地惊呼。 颜四喜很烦,没事鼓掌干什么,把鱼都吓跑了。她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说:“没关系,等一会儿鱼还会自己跳上来。” 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她表演,可是他们等了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鱼还是没往上跳。 孩子们眼中的崇拜几乎散尽。 颜四喜觉得颜面扫地。 金花顿悟:“果真是碰巧。”她才不希望邻居小孩有这种本事。 颜四喜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她把目光转向顾海洲、顾海岛,这两个气运极好的人不是主动送上门了吗,她吸点气运再抓鱼。 她像平时一样调出系统,让系统开始运作。她微笑着等待,片刻之后就能完成气运转移。 顾海洲、顾海岛这两个傻瓜,就等着倒霉吧。 可是这系统是咋回事,明明在工作,可是却吸收不了兄弟俩的气运。 她看着顾海洲他们三个,他们三个也在看她。 咻咻左手牵着顾海洲,右手牵着顾海岛,看着像看着眼前空中,又茫然四顾的颜四喜。 “这个姐姐好奇怪。”咻咻说。 只是她也说不出来颜四喜奇怪在哪里。 “就是傻呗,你看她呆愣愣的。”顾海洲不客气地说。 这话惹闹了颜四喜,可是她毫无办法,不知道为什么,吸收不了他俩的气运。 她用锦鲤系统去吸金花的气运,能吸收一点点,可是金花本来就不是有大气运之人,她能吸收到的气运微乎其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锦鲤系统明明可以用,但对顾家兄弟就失灵。 她哪里知道,他俩可是被小貔貅保护的人,她怎么能从他们身上吸取气运! “二哥,三哥,我们捡鱼虾吧。”咻咻说。她对吃的感兴趣,对这个姐姐没什么兴趣。 “好,我们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顾海洲说。 还没等三人开工,大豆跑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挡在三人面前,语气蛮横:“这片海滩我们先来的,你们不许捡东西。” 因为昨天那些吃食,他跟顾海洲势不两立。 顾海洲瞪着他:“好狗不挡道,挡道不是好狗。” 大豆往旁边指了指:“我们人多。” 顾海岛怒道:“海滩是你家的?哪写着你家名字呢,你能捡东西别人就不能捡?” 顾海洲说:“跟他讲什么道理,直接开打。”他把咻咻护在身后,“咻咻你跑远点。” 眼前双方要打架,咻咻扯着顾海洲的衣摆说:“二哥,这海滩没什么东西好捡,我们去别处吧。” “走啦。”她开始撒娇,声音是小女生才会有的婉啭。 一听咻咻撒娇,顾海洲就受不了,马上就答应她:“走,我们走。” 临走还冷酷地撂下一句:“我走并不是因为怕你,下不为例。” 那群孩子发出一声欢呼四散开来,好像是他们赢了一样。 顾家兄妹还没走出十几步远,就听有人带着哭腔喊:“我被水母蜇了,好疼。” 是大豆的声音。 “真活该。”顾海岛看着忙乱的人群说。 顾海洲冷漠地朝那边看看,拉着咻咻往前走,突然他转回头来高声说:“被水母蜇了不是应该用尿呲吗?” 第17章 这丫头下海了 以后你别来赶海了 孩子们生活在海边,都有点常识,好像突然想起这个办法似的,小豆还有另外三个男孩连忙把大豆拉到沙滩上,围着他占成一圈,掏出各自的小鸟就朝大豆的腿瞄准。 大豆:“……” 四条晶莹带着微黄的水柱源源不断地喷洒。 他被尿骚味儿包围,身上也全是尿。 “能不能有点准头!”大豆怒了。 平时一起玩肯定会有摩擦,他们四个绝对是伺机报复。 尿液顺着身体往下流,可腿上的疼痛并未缓解,大豆好难过,“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被人尿了,这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呜呜呜,他哭得好大声好可怜。 “你们几个真不要脸。”颜四喜不小心看到某个裸露的小东西,骂道。 “咻咻快闭眼。”顾海洲及时把咻咻的眼睛捂住。 可咻咻眼尖,她还是看见了,她仰起小脸问顾海洲:“哥哥,他们几个也长了小尾巴呀,可是他们的尾巴好小。” 还不如咻咻的尾巴大。 四个男孩:“……”咻咻是在笑话他们吗?在他们从下流笑话里得到的模糊又有限的知识里,“小”好像是要被嘲笑的。 看看他们身上的小东西,确实挺小,这让他们感觉无地自容。 顾海洲:“……”乡下孩子爱光屁股,就连女娃在很小的时候,赶上不讲究的妈也会让她们光屁股,所以男娃女娃构造的不同他知道,但是他要跟咻咻说吗? 顾海岛在咻咻脸上划了两下说:“咻咻羞,不能说这些话。” “为什么不能说?”咻咻完全不理解。 “这不是好话,说这个的不是好人。”顾海岛说。 咻咻嘟嘟嘴,可她是好人呀。 顾海洲犹豫一会儿说:“那是小鸡鸡,不是尾巴,男孩子才有,女孩没有。” “哦,我懂了。”咻咻眨巴着大眼睛说。 顾海洲很烦躁,他想这些话应该由妈妈跟她说,不过他作为哥哥,还是想告诉咻咻。 他带着咻咻跟顾海岛向远处走,直到离这些孩子远了,他才蹲下来,单腿支地,视线与咻咻齐平,极有耐心地说:“ 刚才那几个孩子当着别人的面撒尿,一是不文明,二是不能让人看到小鸡鸡。咻咻尿尿要去厕所,不能随便找地方,尿尿的地方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知道了吗?” “知道了。”咻咻点了点头。 “更不能让别人摸,不能让别人碰,知道了吗?”顾海洲叮嘱道。 这些都是王巧蛮教他的,虽然妈妈没读过多少书,但她是个文明人,比一般乡下妇女讲究得多。 有个妹妹不仅是增添了很多乐趣,还得为她操心。 尤其是像咻咻这样长得漂亮的小女娃,更让人操心。 顾海洲再次感觉到做哥哥的责任。 “知道了。”咻咻说。谁敢动她小貔貅,绝对没好果子吃。 “你知道了吗?”顾海洲又问顾海岛。 顾海岛点头:“我也知道,妈妈跟我说过。”其实他内心里觉得当众撒尿没什么啊,他们这些男娃还不都是有了尿随处撒。 他也不觉得被别人看见小鸡鸡有什么羞耻,只不过妈妈这样说,他就得听妈妈的话,否则会挨揍。 王巧蛮教训起儿子来,可不会手下留情。 “好了,走吧。”顾海洲教育弟弟妹妹一番,很满意弟妹乖巧的表现,决定停止说教,去下一个海滩赶海。 走了两三里地,才到另一处海滩。这处海滩有很多石头,还有好多退潮后的潮汐池。 顾海岛失望地说:“这肯定没啥东西,要不连个人影都没有!还不如刚才跟他们打一架,咱们就留在那儿。” 咻咻惊喜地说:“三哥,咱脚下就有蛤蜊,赶快挖。” 不管哪里有吃的,小貔貅都能感应到。 顾海岛看着脚下那片石头,不相信地问:“就这里?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透视眼。” 三哥不相信她,可顾海洲相信她,他马上蹲下来,在沙土中翻找。很快从沙土中翻出一个大个蛤蜊。 “看吧,真有吧。”咻咻用骄傲的语气说。她小貔貅说的怎么会错呢。 “还真有。”顾海岛已经闻到蛤蜊汤的鲜美香气。他蹲下来,在这一片的沙土里翻找。 蛤蜊一只只被丢进水桶。 看两小只在沙滩上挖蛤蜊,顾海洲说:“我下海看看。” 他从随身的蛇皮袋子里取出自己的装备,护目镜、脚蹼、鲍鱼铲、充气轮胎。 这些都是顾景远给他准备的,都是他特别宝贝的装备。 看他脱了上衣,戴上护目镜穿上脚蹼,顾海岛只瞥了他一眼,没啥特别的反应,看来顾海洲经常下海。 咻咻站了起来,她在石头上小心地走着,说:“二哥,你不要从这里下海,这水下没什么东西。”她朝五十米开外一指,“去那里看看。” 顾海洲自然是听咻咻的话,脱了脚蹼重新穿上鞋往咻咻指的方向走。 海滩上全是崎岖不平的石头,咻咻走得慢。顾海洲不时扶她一把,两人来到咻咻说的地方。 “二哥,你从这里下海试试。”咻咻说。 顾海洲换上脚蹼,拖着轮胎下了水,只下潜三四米,找到一片礁石丛。礁石上长了好多大个头的鲍鱼。 咻咻说得没错,她可能真的有神奇能力,能找到各种东西。 顾海洲手持鲍鱼铲,飞快地铲下一个,然后上浮,游出水面,把鲍鱼丢进轮胎系着的网兜上。 喘口气之后,他继续下手,继续铲鲍鱼。 这样下潜体力消耗极大,在铲了六头鲍鱼后,顾海洲必须上岸休息。 等他拖着轮胎游到海边,却发现咻咻不在,石头上争气地摆放着她的外衣裤。 顾海洲的脑子“嗡”地一声,顿时变得乱遭遭,看她的衣服,难道她下海了? 他赶忙往海面看,哪里有咻咻的影子,她是潜下去了,还是掉海里了。 咻咻会游泳吗,即使会游泳,应该也不会潜水吧。 他在潜水方面有天分,全生产队像他这样能够潜到水下捞海鲜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急了,朝顾海岛大喊:“你看到咻咻了没?” 顾海岛正专注地挖蛤蜊呢,已经挖了大半桶,听到二哥喊他,他随口答:“没看到。” 等把手上的蛤蜊扔进桶里,他才回神说:“咻咻不见了?”他站起身四下望着,果真没有咻咻的身影。 他们不会把咻咻给弄丢了吧。 他也急了,不顾礁石扎脚就往这边跑。 一边跑一遍喊:“咻咻。” 顾海洲决定下水找咻咻,一个猛子扎下去,看见一个小人正在上浮,他惊喜地喊:“咻咻。” 猝不及防,海水灌进他嘴里,顾海洲忙伸手把咻咻拉上来,跟她一起游到海面上。 顾海洲把嘴里的海水吐出来,连连咳嗽好几声,等他喘过起来就带着咻咻往岸边游。 “二哥,不用管我。”咻咻双手捧着一个比她巴掌大得多的鲍鱼,只用脚踩水,她说:“它吸附在礁石上,我扣了半天才弄下来。” “看,大吧。”小脸上满是得意。 顾海洲又急又气,这丫头居然也潜下水,还弄了只鲍鱼上来。 终于把咻咻弄到岸边,两人爬上岸,顾海洲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只觉得后怕,黑着脸,训斥道:“谁让你下海了,潜下水捞鲍鱼很危险你知道不?” 咻咻正在玩那只鲍鱼,她穿着肚兜跟小短裤,圆滚滚的身体上都是水,两个小揪揪湿漉漉的,眼睫毛也沾着水珠铺在眼睛上,她用手指戳鲍鱼肉,看着鲍鱼蠕动,觉得很好玩,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看她这幅不以为然的样子,顾海洲更生气了,他提高声音:“咻咻,谁让你下海了。” 顾海岛也了解清楚情况,他被吓坏了,他在海边长大,可也不敢潜下海面呢。 “二哥问你话呢,咻咻。”顾海岛帮腔。 咻咻还没玩够呢,她嘟嘟嘴:“二哥、三哥,咻咻不怕水啊,咻咻会游泳,会潜水,到了水里绝对不会有危险。” 顾海洲相信咻咻的话,他也看到了,她游泳跟潜水都特别好。 “那你跟谁学的游泳跟潜水?”顾海岛羡慕地问。 “我天生就会。”咻咻说。 “怎么可能天生就会?”顾海洲不同意这个说法,他这下潜可是学了好久呢。 “二哥,猪跟狗天生就会游泳,咻咻也会就没什么好稀奇的。”顾海岛说。 顾海洲:“……”这是拿咻咻跟猪狗比? “是啊,咻咻是小貔貅,虽然由貔貅爸妈生出来,可我们的老祖宗是龙,龙的后代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呢!” “你真是小貔貅啊!”顾海岛满脸羡慕地看着咻咻。 果真如此的话,那是多么不平凡的出身,多么令人羡慕。 看着他俩,顾海洲额角直抽抽,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用手点着咻咻的脑门说:“我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你就是个人类崽崽;第二,以后不允许再下海。连赶海你都别来了。” 哇,二哥好凶,咻咻好委屈。 第18章 双标的老妈 鸡毛掸子没派上用场 顾海洲感觉到了带娃的压力。 看着她的贴身衣服已经风干,顾海洲把她玩的那只鲍鱼塞进网兜,然后说:“把衣服穿上,咱们要走了。” 咻咻慢吞吞地穿衣服,她还没玩够呢。 她的大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闪光:“二哥,不再捡点鱼虾了吗,咱家都快没吃的了。” 以后都不允许她来了,这次还不得多玩会儿。 咻咻的星星眼闪呀闪,撒娇的调子让顾海洲头疼。 他面无表情:“不用你操心。” 咻咻只能跟着两个哥哥回家。边走顾海岛边问她:“你说你是貔貅小神兽,那你们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现在对咻咻充满好奇。 “我们那个世界有神兽,还有神仙。”咻咻说。 顾海岛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又问:“那你们平时做什么、吃什么、玩什么。” “这……”咻咻想不起来,她的记忆被封印了,完全想不起来。 顾海岛目光一刻都没离开她的脸,看她答不上来,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编不出来了吧,露馅了吧。原来妹妹只是幻想自己是只貔貅。 他坏笑着说:“那我还说我是孙悟空呢,你看我是吗?” 咻咻嘟着嘴巴:“三哥你不相信我。” 顾海岛只是嘿嘿笑。 顾海洲走在他们俩身后,听着二人的对话,头疼极了。 突然,咻咻朝一个潮汐池指:“二哥,那里有条大鱼。” 顾海洲走过去,果然发现有条搁浅的带鱼,个头好大,足足有两米长。 真是太惊喜了,他马上跳下水,费了不少劲儿才把带鱼捉住,放在竹篓里面。 “这么大一条,可以让妈做成带鱼鲞。”顾海洲说。 一路,咻咻都在指挥顾海洲抓东西,他们还抓了一条鳗鱼,一条鲥鱼。走出这片海滩,经过一片树林,他们还拐进去捡了十几个野海鸭蛋。 这一次赶海收获丰厚。顾海洲拎着沉重的海获跟在两小只后面,他想也许咻咻真的是个特别的孩子。 刚走出树林,又看到颜四喜那群孩子。只见大豆蔫头耷脑地跟在他们后面,腿上被水母蜇过的地方肿了起来,他也没理会。 乡下孩子一般不太注意这样的小伤。 那群孩子不停地打量他们。顾海洲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里面还有大鱼在扭动身体。 顾海岛拎了只水桶,他提的特别吃力。 一看就收获了不少东西。在看他们,几个蛤蜊、几条小杂鱼,就这么点,白出来一早上。 他们嫉妒得要命。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别的海滩了。 “你们收获不少吧。”颜四喜问。 她的目光从蛇皮袋上移到水桶上,再移到咻咻脸上。 这个女娃哪里来的,上一世顾家根本没收养她,她从来不认识咻咻这个人。 顾家有三个儿子,为什么会再收养个女娃呢,是不是想让她当童养媳呢? 她感觉这女娃好奇怪,跟现在的顾家兄弟一样,明明有很强的气运可她一点都吸不过来。 女娃的气运跟寻常人不同,只是连她的锦鲤系统也分析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 一定是这三个人的气运都非常好,赶海才能有这么多收获。 颜四喜很沮丧,她感觉自己的锦鲤系统失效了。顾家兄弟跟咻咻的气运他都吸收不了,她身边又没有别的气运特别强的人。她怎么办呢? 顾海洲小小年纪就知道闷声发大财,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人炫耀。刚才咻咻还想拿个野鸭蛋在手里玩,被他坚持要求放水桶里,并用树叶盖住。 他并不理会颜四喜,带着弟妹就往旧军营的方向走。 回到家,顾景远跟王巧蛮已经从山上运了不少石头来,正在院子一角搭建厕所。 三人把收获给爸妈看,王巧蛮惊喜地说:“弄这么多东西,足够我们吃十几天。快都用水养起来,蛤蜊单独放一个盆子,让它们吐沙。还有鲍鱼啊,正好给你爸补身体用。” 顾景远说:“真不用给我补,我身体好着呢,让几个小家伙吃好就行,他们还在长身体。” 看来他需要证明自己,证明他不用补。 顾海洲想要不要把咻咻下海的事情告诉爸妈,如果不告诉的话,这事的责任和压力都在他身上。告诉的话,算不算是告状呢?爸妈会不会修理咻咻? 等把那些鱼、蛤蜊什么的都放好,顾海洲还没决定好。 他看了眼咻咻,正在水盆边玩蛤蜊,拿小手指在蛤蜊身上点着:“快点把沙吐干净,我要喝蛤蜊汤。” 胖团子蹲在那儿,看着小小的一团,乖巧又可爱。 谁知道她会一声不吭地下海呢。 其实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大家都不要被她的外表给迷惑。 这样想着,顾海洲下定决心把这件事情告诉爸妈。 他牵着咻咻往墙角走,到了正在搭建的厕所旁边,顾海洲说:“爸、妈,今天咻咻下海了,潜水,她还捉了一只鲍鱼。” 啊,哥哥告状了,咻咻该挨揍了。 顾海岛无比振奋,这回挨揍的人不是他了,他终于可以当一回旁观者。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野海鸭蛋,找来鸡毛掸子,背着手藏在身后跑了过来,准备在适当的时机递给王巧蛮。 “啥?咻咻潜水?没淹着吧,你还会潜水?”果然,王巧蛮提高音量,声音高亢。 看来咻咻要倒霉了。 不过这声音太大,顾海洲想要捂住耳朵。 “你们怎么不看好她,让她下海!她才四岁,她能知道危险不危险。”王巧蛮严厉地看着两个儿子。 “你们俩怎么看孩子的!”又是一声吼叫。 顾海洲:他跟三弟就不是宝宝了吗? 好像要挨修理的人是他俩,顾海洲很后悔跟王巧蛮说这些事儿。 顾海岛听老妈来诘问他们俩,他默默地把鸡毛掸子扔出老远。 咻咻赶紧挡在俩哥哥面前,说:“爸、妈,千万不要怪哥哥,是咻咻想下海玩儿,我会游泳,会潜水,在海里就跟在地面上一样自在,你们不用担心我。” 王巧蛮跟顾景远交换了下眼神,也许咻咻真的不是普通娃娃。 顾景远问:“海洲,咻咻潜水水平怎么样?” “挺好的。”顾海洲实话实说。 她手里没工具,很难从礁石上弄下鲍鱼来,就是他用鲍鱼铲,只要一下铲不下来,鲍鱼就会更紧地吸附在礁石上弄不下来。 由此推断,咻咻在水里呆的时间不短,可能要大过一般人的憋气时间。 顾海洲又说:“她比我强,咻咻不用护目镜,不用脚蹼,在礁石上抠下一只鲍鱼来,在水下呆的时间肯定比我长。” 听顾海洲这样说,夫妻俩放心了,但毕竟咻咻只有四岁,他们还是不放心她下海。 王巧蛮放柔声音:“咻咻还小,以后不要下海,等长大了爸妈就让你下海,行不?” “好的,妈妈。”咻咻乖巧地说。 “好了,去玩吧,饿了就去吃点蛋糕,让二哥你给泡麦乳精喝。”王巧蛮说。 顾海洲跟顾海岛互相看看,就这样?没打她,甚至连句批评都没有?还要让他伺候她吃吃喝喝。 他们那个经常河东狮吼的老妈去哪里了? 为什么对待咻咻是和风细雨般的温柔,对待他们就是狂风骤雨般的粗暴。 顾海岛满脸失望:“妈,你不打咻咻?她都这么淘气了,连我都不敢潜水呢。” “咻咻这不是好好的吗!”顾景远说。他相信咻咻有特别的能力。 顾海洲也很无语。爸妈当时不在海边,肯定无法体会到他找不到咻咻,只看到她衣裤的那种焦急、无助的心情。他当时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要是咻咻被淹死,他也跟着去。 要是父母当时也在海边,就不会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她了。 重点不是咻咻游泳跟潜水有多好,是她偷着下水。 顾海洲忿忿不平,进屋泡了一杯麦乳精,又拿了一块蛋糕出来,招呼咻咻过来。 “以后还下海吗?”顾海洲问。 “不下海了。”咻咻的大眼睛紧盯吃的。她发誓道:“我们龙的后代在水里跟在陆地上一样自在,可是爸妈跟哥哥都不让我下海,我就不下海。” 又来了!顾海洲扶额,咻咻啥时候才能不乱说啊。 他把麦乳精跟蛋糕递给咻咻,说:“快吃吧。” 不加餐她就会饿,其实也不是她多能吃,是她习惯吃饱,饿了也要吃,不像他们也就吃七八分饱,平时都是半饥半饱习惯了。 “你跟三哥没有吗?”咻咻眨巴着大眼睛问。 “我们男孩不需要吃零食。”顾海岛边说,边很明显地吞咽口水。 蛋糕的香甜味钻进鼻孔,把他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咻咻把蛋糕掰成三块,一人分一块,又拿来两只茶缸,把麦乳精分成三份,推到大哥、二哥面前说:“咱们一起吃。” 真是懂事贴心的小妹妹,她那长了四个酒窝的胖手扶着茶缸边缘的样子可爱极了,顾海洲跟顾海岛马上就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三人一块吃喝。 中午饭顾海岳也回来吃的,午饭很丰盛,红烧鲍鱼、海米蒸野鸭蛋、还有豆角烧茄子、炝炒油麦菜。 美美地吃完午饭,王巧蛮对他们带回来的海获做了安排,鳗鱼和鲥鱼、蛤蜊这几天吃掉,带鱼做成带鱼鲞,鲍鱼个头很大,差不多是双头鲍,他们吃掉三只,还留了四只要做成鲍鱼干。 咻咻看王巧蛮忙碌觉得很好玩,就跟着她忙前忙后。等忙完这些,顾海洲招呼咻咻上山玩。 在开学之前,他们要玩个够。 刚往山上走了一百米,他们就看到山上走下个又瘦又矮的身影,他身上背着一大捆柴,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 虽然穿着破烂,可咻咻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娃。 小貔貅的爱美之心泛滥。 第19章 盛世美颜小哥哥 那小子长得太好看了,…… 那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很短,上衣只到肚脐处,露出一圈干瘦的腰部。 柴捆太重,压弯了他的脊背,他吃力地背着柴,脚下一深一浅地慢慢走着,看起来腿脚好像不方便。 “他是谁啊?”咻咻好奇地问。 穿着虽破烂,可这个男孩长得好看。长长的眉头斜入鬓角,因为瘦眼睛显得特别大且黑亮,五官很精致,好像上天精心雕琢的一件艺术品。 破旧的衣服遮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他跟一般的乡下男孩不同,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 咻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默默将顾海洲跟男孩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个男孩好看一丢丢。 只是很奇怪,她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好人,比如见到顾海洲、王巧蛮、顾景远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们是好人,而且会对她好。 这个男孩她却分辨不出是好人还是坏人。 咻咻对他充满好奇。 “他叫沈肆,你别理他,他不会理你的。”顾海洲说,“我们走。” 顾海岛补充一句:“他好像是个哑巴。” 顾海洲说:“他才不是哑巴呢,只是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可是,小哥哥明明很孤独的样子。 在四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咻咻大眼睛乌溜溜转,好奇地看他,可沈肆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眼睛低垂,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地面,默默往前走。 “你看,他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顾海岛说。 不管身边有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空气。 从背后看他,只看到一个巨大的柴捆,还有不怎么灵活的腿脚。 咻咻追了上去,走在男孩身侧,小奶音清脆又好听:“哥哥,我帮你背柴吧。” 沈肆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二十秒才转过头来,似乎才刚刚看到这个穿着干净,头发整齐地梳成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她长得白净,胖嘟嘟又很漂亮,大眼睛乌黑明亮。 生产队并没有谁家有相貌如此出众的女娃,那她一定是顾家收养的孩子。 她是被家人抛弃的。 她家人不要她了。 沈肆的心里有一丝轻微波动,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说:“不用。”然后很快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那么小小的一团,怎么能背得动柴? 顾海洲兄弟扭头看着这边的情况。 顾海岛说:“他不是哑巴。” 顾海洲大跨步跑过来,抓着咻咻的衣领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 妹妹居然叫人家哥哥,还要帮人家背柴? 他带着咻咻往山上走,边走边不满地说:“为啥要帮他背柴?我捡你回来那天,我也背了一大捆柴,也没听你说要帮我背。” 他吃醋了,心里酸溜溜的。 “当时我还抱着你,拎着包裹,背后背着柴,好像我不沉似的,也没听你关心我一句。”顾海洲声声控诉。 咻咻勾住顾海洲的脖子,她的脸朝后,正好看到沈肆的背影转过弯消失不见,她声音甜甜地说:“二哥长得比他高,比他强壮,能背动柴,那个小哥哥太吃力了。” 顾海洲扯了扯嘴角,说他又高又壮,这是夸奖他,咻咻真会说话。 “还有,咻咻觉得二哥的怀抱很有安全感,才总让二哥抱着。” 这话真是甜到了顾海洲心里。怪不得爸妈都喜欢咻咻,小女娃就是嘴甜。 “那三哥呢?”顾海岛赶忙指指自己。 “我也喜欢三哥。”咻咻说。 顾海岛咧了咧嘴,这还差不多。 咻咻又说:“那天我还是没人要的娃娃,现在有了爸妈跟哥哥,才有多余的力气关心刚才那个小哥哥。” 她不仅嘴甜,也懂事,她的处境好了,就有能力关心别人。 不过顾海洲心里还是不舒坦,他说:“不要乱叫别人哥,你的哥只有大哥、我,还有三哥,知道了不?” 咻咻眨着大眼睛:“可是那个男孩确实是哥哥啊,要不叫他什么?” “你就喊人‘喂’、‘哎’的就行,乡下孩子都这么说话。”顾海洲说。 咻咻:“……” 她想了想说:“不对啊,妈妈不是这样教的,妈妈说见了人都要喊人,不知道跟咱家什么亲戚的话,女的就叫婶婶、男的叫叔叔伯伯,年纪大的叫爷爷奶奶,年纪小的就叫哥哥姐姐。” 顾海洲:“……”不行啊,不知道为啥,咻咻喊沈肆哥哥他就难受。 估计是那小子长得太好看了吧。而咻咻又是个颜控。 咻咻突然很认真地说:“二哥,我能治好小哥哥的腿。” 顾海洲皱了洲眉,又来了。 顾海岛也竖着小耳朵听呢,不过他只当是咻咻瞎说,一个女娃,比他还能吹呢。 “咻咻,你又乱说。”顾海岛说。 虽不太相信,顾海洲还是很耐心地问:“你谁的病都能治吗?” “不是的,有功德在身的人的病才能治,比如咱爸爸。那个男孩自身没有功德,可是他家人给了他功德。”咻咻的语气很认真,完全不像是胡说,也不像是开玩笑。 顾海洲的小眉头继续往一快拧,要是按这个逻辑,咻咻说的话也有道理。 沈肆的爸爸是个军人,在一次海岛战役中光荣牺牲,如果真有咻咻说的功德的话,大概来源于此。 他的妈妈失踪,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守岛士兵把他寄养在颜家,也就是颜四喜家。 顾海洲把沈肆的大致情况跟咻咻说了说。 “颜家人对他不好吧。”咻咻问。 “原先还可以,有个军人叔叔经常来看望他,可这半年那军人没来,寄养费也没寄过来,颜家人觉得军人应该是不要他了,把他当包袱甩给他家,对他越来越差。他的脚就是给树剪枝时,颜老大把他从树上踹下来摔的。” 原来两家人是邻居,隔壁有什么动静隔着墙都能听见,顾海洲对沈肆的生存环境非常了解。 咻咻攥起小拳头:“颜老大也太坏了。” “好了,他是很坏,可跟咱们没啥关系。我们到地方了,赶紧砍柴吧。”顾海洲说。 今天他们的目标是砍柴,找知了壳,还有把能找到的蘑菇、野果等能入口的东西都带回家。 砍柴的活儿自然是顾海洲来做,顾海岛跟咻咻只能捡一些散落的树枝,顾海洲嫌树枝零碎不好往家里背,就往弟妹去采蘑菇,他负责柴禾。 顾海岛这次特意准备了个网子,咻咻告诉他那里有知了壳,他先用网子,够不着再上树。 等他把挂在一根细树枝上的知了壳够下来,他点数着数量,说:“咻咻,加上上次我们在家里弄得,已经有四十多只了。” 咦,咻咻呢!他四下看看,发现灌木丛里悉悉索索,咻咻圆滚滚的小身体正穿梭其中。 “三哥,有好吃的。”咻咻招呼他。 顾海岛收好知了壳,赶紧跟上去,他们绕了不少路,终于,一棵桃形李树出现在他们面前。 密密匝匝的红绿色果实一串串挂满枝杈。 这是一处山坳,给山石跟棉槐枝挡住,才没被人发现。 顾海岛赶紧捡红的摘了两个,递给咻咻一个说:“你尝尝。” 他真佩服咻咻跟着这么远她都能知道这里有果实。 他们平时几乎吃不到水果。 山海湾生产队土地不多,只用来种粮食,没有果树,没人会去买水果吃,再说乡下也没买水果的地方,除了山上的野果之外,再没别的吃的。 顾海岛两眼放光,这桃形李的酸味和甜味都很重,可真太好吃了。 “你在树下等着,我上去摘。” 他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树,挑又大又红的摘。兜在他的衣服里,兜满后再爬下树,把桃行李放进竹筐,再爬上树。 咻咻连最低的果子都够不着,只能坐在树下抱着大果子啃。 等摘到满满一筐,在上面盖上树叶,才发现真是太沉了,顾海岛把筐背起来,沉重的后坠力量让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咻咻笑个不停,草丛中的麻雀都被她惊得飞了起来。 顾海岛闹了个大红脸。 他俩只能一起连拉带拽弄着竹筐找到顾海洲。 “这桃形李个头真大。”顾海洲拿了一个尝尝说,“真甜。” “是咻咻找到的,也真是神了,隔着老远她就能知道有吃的。”顾海岛说。 顾海洲马上决定停止砍柴,立刻回家。他把砍好的柴藏进树丛,背起竹筐就朝山下走。 本来他们打算走小路回家,可小路边有群人在采石头,他们只好改走大路。好在生产队现在还没下工,大路上人也应该不多。 不过当他们走过颜家附近,发现有几个社员围在那儿,观看并议论着什么。 咻咻扯扯顾海洲的衣摆说:“二哥,是不是沈肆哥哥挨打了。” 顾海洲往那边看了几眼,极有可能。 顾海岛说:“他经常挨打。” “走吧,那好几个大人呢,肯定会有人制止。”顾海洲催弟弟妹妹快走。他要赶紧把水果弄回家。 “嗯,走吧。”咻咻说。 就在离旧军营还有五十米的时候,顾海洲突然感觉身边好安静,他心知不妙,扭头一看,果然咻咻跟顾海岛都不在。 两个小兔崽子。 顾海洲考虑两秒,立刻做出决定,他背着竹筐一路狂奔也不顾桃行李装得太满往外啪啪掉,到了旧军营门口,他把竹筐从背上摘下,往门口一放,高喊爸吗,喊完转身就往颜家方向跑。 正在搭建厕所的夫妻俩瞥见二儿子的身影,王巧蛮疑惑道:“他这着急麻慌地是要去干啥?” 顾景远走到门口,看到早就散乱的树叶下面,满满一筐桃形李。他把竹筐往门里面挪了挪,重新用树叶盖好后走出大门四处张望,他很快看到地上掉落的水果。 他沿着路走,把掉落的桃行李捡起来,一连捡了五六个才重新走回旧兵营。 “看,他们从山上摘了这么多水果,肯定是咻咻带着他们哥俩找到的。”顾景远扛着竹筐往屋里走,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两个果子,递给王巧蛮一个说:“你也尝尝。” “好吃,又酸又甜又脆。”王巧蛮赞道,她又说:“水果是送回来了,仨孩子又跑哪去了?” 顾海洲没了负担,跑得快如闪电,跑到颜家门口一看,果然两小只的小脑袋正凑在一起,正在朝人群里张往。 他大步跑过去,先是从两小只的头顶上朝里看了看。 颜老大喝得醉醺醺的,果然又是醉酒打人,他一喝醉酒就拿沈肆出气。而他十天里有八天会喝酒。 沈肆的模样好可怜,他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可右眼眼眶乌青,左嘴角裂了条小口子,积了一道乌黑的血渍,还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 他长得瘦小,起码这半年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又没多少力气,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围观的社员有五、六个,他们大多只是看看,没人愿意劝颜老大,主要是他醉得厉害,只要有人碍事不管是谁,他上来就打。 他们只是语言谴责,或者象征性地劝阻。 不过没有什么好围观的,可两小只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俩来时应该已经打完,要不估计咻咻会冲上去。 两小只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危险的存在。 第20章 小神兽发怒 愚蠢的人类,你就等着神兽…… 顾海洲左手拎着咻咻的衣领, 右手拎着顾海岛的衣领,把两人从人群里拎出来,走得离人群远了, 顾海洲才把他俩放下来, 点着咻咻的脑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挨顿打吗,我跟海岛也经常挨打。大哥小时候也没少挨打。咱们下乡小孩哪个不是挨打长大的, 越打越皮实。” 顾海岛点头:“是,我就盼着我赶紧长大,自己不用挨打了, 再生个儿子, 他不听话就揍他。” 咻咻抬着小下巴, 认真地问:“这不一样,妈妈打你们有打坏过吗?” 顾海洲想了想说:“没有。” 顾海岛也说:“没有。” 王巧蛮打孩子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弄得鸡飞狗跳,真正挨到孩子身上没几下。 咻咻嘟着小嘴:“沈肆不是他亲生的,才打得那么厉害。他只是拿沈肆出气。” 顾海洲怔了一下, 也许咻咻对亲生非亲生更敏感一些。 确实, 颜老大打他儿女从来没下手那么重过,他只是对沈肆泄愤。他觉得沈肆吃他的, 喝他的, 白白养着他。 以前还有钱拿, 他可以好好养着, 现在没拿钱, 他为啥不能打? 但是吧,他又不想让人走,毕竟可以让沈肆干好多活儿。 顾海洲无言以对,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今天他跟爸妈告状,爸妈并没有打咻咻,是不是因为咻咻不是亲生的才对她格外好呢? 亲生的尽管打,非亲生的不能打。其实这是一种生分的表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顾海洲可要对妹妹好一些,一定要把咻咻当亲妹妹。 要是咻咻挨打,他肯定不好受,咻咻没挨打,他还是难受。 他的心理活动真是复杂极了。 正这样想着,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儿童稚嫩的责怪声:“爸,你怎么又打他?”颜老大这样胡作非为,会倒霉的。 那声音稚嫩,带着无奈跟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 是颜四喜。 她先去拉沈肆,想带着他暂时离开,沈肆倔强地站着,就是不动。 颜四喜力气小,拉不动她叹了口气,沈肆这个态度,让她怎么办?她以前对沈肆是不好,可那是她重生之前,她重生后想极力修补与沈肆的关系,但无济于事。 如果她能重生在沈肆腿脚残疾前就好了,也许她可以避免这件事,可她偏偏重生在那之后。 她打量着沈肆,带着成年人才有的审视意味。 看他现在模样惨吧,可颜四喜偏偏觉得他好命。在未来十年的岁月里,沈肆是烈士后代,受尽这一身份的庇护和好处。等到了八十年代年改革开放,大家突然发现钱是好东西拼命挣钱的时候,沈肆突然继承一大笔财产。 表面上,沈肆父亲是贫农儿子,其实那是他养父,他生父是在国外的大资本家,也就是说沈肆的亲生祖父将来会找到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把毕生的积攒交给他,那可是一般人几辈子都积攒不到的财富。 这还不够,沈肆本人智商高而且有本事,利用他祖父的积累,经营企业,成为福布斯排行榜上长期雄霸头把交椅的富商。 什么好事都叫沈肆赶上了。 他的命怎么那么好啊! 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之前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腿脚有残疾又能怎样! 换做她,她完全愿意跟沈肆对调身份,愿意接受单腿残疾。 所以,颜老大得罪的是什么人,得罪的是未来的富豪,随手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把他碾死的人。 要让颜四喜来说,沾惹上这么一个人,他家才是一家子倒霉蛋。 偏偏她有一个不成器的爹。 他们一家子莫名其妙就当上了未来大佬的对头,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而沈肆性格又很怪,她千方百计修复关系甚至是讨好沈肆都不肯原谅她。 沈肆可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糟透了,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亲人,没人过问,饿肚子,干重体力活,这都不算什么,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腿脚。 他现在是个跛子,是个残疾人。 本来军人叔叔说,等他长到十几岁,年龄足够,他可以参加他爸爸那支王牌海军陆战队,像他爸爸一样,保卫祖国领海,做一个英勇无畏的军人。 都是因为这腿脚,他穿不了军装,当不了兵。 他的梦想化作泡影,他的人生一片昏暗。 “爸,你进院子。”颜四喜推着他爸。 颜老大真是醉得厉害,打你就关起门来打,非要到大门外来打,弄得人尽皆知。 不过也有可能是沈肆这个家伙故意把他爸引到门外来让人围观。他们家的名声就是这样败坏的。 颜老大随手一推,一股酒臭味从嘴里喷出来:“滚一边去,没你的事。” 颜四喜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她想让沈肆看到她所做的努力,可是他不看,不听。 咻咻已经绕过阻挡她的顾海洲,跑到人群这里来。 “我就揍他怎么了,不揍他还能揍谁?”颜老大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朝沈肆走过去。 “你这个大坏蛋。”小神兽发怒了。 咻咻瞪大眼睛,拧着眉头,鼓着脸颊,脸上是又凶又萌的表情。 她像枚小炮.弹一样像他冲了过来,一头撞在颜老大大腿上。 愚蠢的人类,你就等着神兽的惩罚吧。 彭! 预想中的把坏蛋撞翻在地、屁滚尿流、满地找牙并不存在。 软绵绵的小身体,毫无攻击力。 咻咻愣住了,她不是小神兽,是软绵绵、胖嘟嘟的人类崽崽。 “你是谁?你信不信我揍你?”颜老大瞪着猩红的醉眼看着面前这个冲撞他的小不点,嘴里喷着臭烘烘的酒气,朝咻咻晃了晃拳头。 沈肆低垂着眼睛,看到从他面前匆忙跑过的小脚丫,又听见这样的话,终于抬眼,看到眼前一幕,他只见仇恨的眼睛里出现一丝焦急,刚想站起来,另外一人从他面前飞速跑过。 看来不需要他,沈肆继续站着不动。 呜呜呜,这个坏蛋面目狰狞步步紧逼,好可怕。咻咻吓得往后退,肩膀蜷缩着,像个小鹌鹑一样。 就在这时,她被顾海洲拎起来,护在怀里。他后退两步,哄着妹妹说:“你跑远点,去跟三哥在一块好不好,你看我揍他。” 顾海洲的俊脸无比阴沉,他生气了,这个醉汉竟敢威胁他妹妹。他要揍他一顿,虽然他力量和身高都不如人,想他可以凭借速度、灵活度和技巧取胜。 咻咻窝在二哥怀里,终于安全啦。 她看了看二哥握紧的不太大的拳头,摇了摇头。二哥也才九岁呢,就是打得过颜老大又能怎么样,他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连教训都尝不到。 还是让小神兽来对付他吧。 小貔貅暗暗发力。 噗,噗,噗,任谁都不能忽视的响亮的声音从颜老大身后传来,接着一股强烈的臭气蔓延开来,黄色的液体顺着颜老大的裤管往下流。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颜老大……拉裤兜子了? 可他自己并无意识,还在朝沈肆走呢,接着又是噗的一声。 要不是裤子挡着,早就不知道飞溅成什么样了。 颜老大愣住了,完全顾不上沈肆,朝自己身后看着,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转着圈,好像一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癞皮狗。 颜四喜惊了又惊,他爸这是大小便失禁了?这该怎么办,好恶心。让他爸进屋又不乐意,就在这儿丢人吗?大小便要由她来处理吗?她要死了,她不管。 一连串问号在她额前飘过。 他爸现在坐在地上,已经坐一堆屎尿上面了,甚至他还用手去抓。 “颜老大,你真恶心。猫尿灌多了吧。” “你这就是报应,你知道不,这是老天惩罚你。” “臭死了,猪圈里的猪都比你干净。” 众人哄堂大笑,论起嘴皮子功夫,他们还是很厉害的。 颜四喜觉得颜老大丢光了他家人的脸,可是现在家人都不在,丢脸的只是她自己。 顾海洲看着用双臂搂着自己脖子的妹妹,肉嘟嘟的小脸没有特别之处,依旧是乌溜溜的大眼,小巧的鼻子,粉润的嘴唇。 表情和模样都没有任何变化。可他就是觉得,颜老大突然大小便失禁跟咻咻有点关系,可是咻咻有这样的能力吗? “二哥,咱们走吧,这儿真臭。”顾海岛捏着鼻子说。 “你们仨在这儿呢,我们找了一大圈。”顾景远跟王巧蛮找来了。 王巧蛮满脸厌弃地说:“沈肆又挨打了,那小子也怪可怜的。我以前住这儿的时候可没少拉架,一点用都不管。” 咻咻说:“他以后打不了沈肆了,他打沈肆就会拉裤兜。” 顾海洲看着妹妹,眼中的疑惑又加深一层。 “真臭,活该,他这样的人就该遭报应。”说完她并不解气,还冲颜老大骂:“颜老大,你就是活该。” 王巧蛮把咻咻接过去说:“闺女,咱回家吧。” 咻咻反手抱着王巧蛮,把头贴在她颈窝:“多亏我有这么好的妈妈。” 能遇到王巧蛮夫妇,她太幸运了。 “那爸爸呢。”顾景远吃醋了,他伸出手直接把人从王巧蛮怀里抢了过去。 “哎,你别抢闺女啊!” “我还有好爸爸。”咻咻搂着顾景远,声音甜丝丝的。 顾景远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说:“爸妈有了咻咻才是幸运的人。” 沈肆掀起眼皮,看到一家人离开的美好和谐的画面,心想多亏咻咻有这样一个家庭接纳她。 可是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为什么还要收养一个女娃呢,当初决定要收养咻咻的时候,顾景远还没醒过来。顾海岳早晚会成家,王巧蛮养三个孩子的话她会很吃力。 他们是不是把咻咻当童养媳养?等咻咻长大,让她给顾海洲或者顾海岛当媳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咻咻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日头西沉,回到家,咻咻他们三个赶紧一人拿了一个桃形李啃。 “洗手,都洗手。”王巧蛮敲桌子。 三人又赶紧放下水果,跑去院子里舀水洗手。洗下来一盆黑水。 “不行,换水。”王巧蛮说。 洗到老妈满意,三人进屋又把各自的桃形李拿到院子里接着啃。 王巧蛮马上洗手准备晚饭:“晚饭咱们就吃蒸鲥鱼,火腿焖豆角土豆,虾皮紫菜汤。”她早就计划好了。 “你们赶海带回来的鱼要赶紧吃掉,而且你爸刚好,一个多月没吃东西,肯定要好好补补身体。” “哎,对了,那棵野生的桃形李树上还有好多果子呢。”顾海岛说。三人竟顾吃了,差点忘了这茬。 顾景远背了一个更大的筐,带着顾海岛将树上的桃形李都摘了回来。 王巧蛮笑咪咪地说:“这两筐桃形李可够你们几个吃一阵子了,这水果不禁放,明天我挑一些做成果干给你们当零食。” 她点了点咻咻的脸颊:“那样咻咻就不会饿肚子了。” “哎,你大哥怎么还不回来,饭早就做好了,平时这点该回来了。”王巧蛮说。 她说话的时候,咻咻嗖地跑出屋子,朝大门口跑去。 “大哥,给你吃水果。又甜又酸,可好吃了,我们在山上摘的。”她喊道。 顾海岳一下把软绵绵的小人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萌萌的小奶音,听得顾海岳浑身疲劳消散,心都要化了。 顾海岳接过李子,咬了一口,真甜。他抱着咻咻进屋,看到一大桌饭菜,说:“晚上的菜也挺好啊,你们不用等着我,先吃给我留点就行。” 王巧蛮招呼大家赶紧吃法,她说:“要是一般饭就不等你,给你留点热在锅里,好饭肯定要等,大家一起吃。” —— 颜家是另外一副光景。 颜老大摇晃着身体,晃晃荡荡走进猪圈,见到老母猪两眼发光,扔下酒瓶,躺下搂着老母猪一阵啃,然后翻身压到老母猪身上去了。 至于那头老母猪,开始惊慌失措,一对圆眼大睁,后来被颜老大啃得舒服了,哼哼着顺从地躺下。 “呦,颜老大以为老母猪是他媳妇呢!” “颜老大还不赶紧把你媳妇给睡了。” “真是个畜生。” 颜四喜攥紧拳头,这是说她妈是老母猪?她脸色煞白,一边担心他爸会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一边挥舞拳头说:“都别看了,都堵在我家,赶紧走。” 众人觉得不过瘾,期待看点更劲爆的,可惜颜老大已经打起呼噜,鼾声震天。他们只能带着遗憾回家。 颜四喜看着滚在猪屎尿里的颜老大气得要命,恨不得他马上死了,可是她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她又走出院子,沈肆依旧沉默地站在那儿,低垂着头,长睫盖住他的眼睛,似乎再想什么。 颜四喜就怕这种高智商的人沉思,他肯定不会想什么好事。 “沈肆,我爸打你你不会跑啊?你跑到山上、跑到海边,等他酒醒了再回来不就行?”颜四喜说。 她不希望看到沈肆挨打,敢打未来的大佬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沈肆不是没反抗过,上次他发现颜老大喝醉赶紧跑出家门,后来被抓回来挨了顿更厉害的毒打。 负责他的贺连长一直没来,也没寄寄养费来,他开始想一定是他有事耽搁,后来想可能军人叔叔们不管他了,他被放弃了。再后来他又想军人叔叔们不可能不管他,只是不知道他这里的情况,他已经攒够路费,马上就能上岛找军人叔叔。 只是在这之前,他有件事情要做。 坏人应该受到惩罚。 沈肆转身,依旧沉默着往院子里走,全程没有看颜四喜一眼,就像没看到颜四喜,没听到她说话,没有她这个人。 颜四喜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气,即使她想缓和关系都无能无力。 沈肆拿出斧子,沉默着劈柴。他个子小,力气不足,斧头跟他的身量相比又大又沉,他每劈一下都显得格外吃力。 颜四喜站到他对面:“沈肆,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啊,你挨打我心里也难受,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吧,我愿意帮你。” 不过,她觉得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她跟大家想的一样,就是那些军人不管他了,沈肆又没有亲人,现在又不像后世,有福利院那样的地方可以去,他能去哪里呢。 可是上一世沈肆走了,他去了哪里,怎么活下来的,她完全不知道。像他这样受上天眷顾的人应该不用她操心吧。 沈肆依旧不理她。 颜四喜叹了口气,那叹息完全像个成年人。她转头看了眼猪圈中连猪都不如的颜老大,拿了个竹筐,跑出了院子。 她才不想处理颜老大身上的屎尿,她要晚点回来,那时候她妈应该已经把颜老大处理干净了。 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颜四喜背着一筐猪草回来,听见她妈罗春花正在屋里里骂。 “我在你们家做牛做马,一天好日子都没有。就是给地主家扛活都能给点粮食,在你们家扛活除了落一身病,啥都落不着。老妈子啥样啊,我连老妈子都不如。” 她悲天呛地地嚎了起来:“哎呦,我这命咋这苦啊,老了老了,还得给你弄屎弄尿,我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咋地,我下辈子再也不想托生成人了……” 屋子里悲鸣声渐低,罗春花萦绕在臭气里,呆愣地看着屋里地上那一堆带着屎尿的衣服。 洗她是不想洗的,可是扔了吧,那可是新做的衣裳,颜老大最好的衣裳,花了六七块呢。 要是不洗,留着明天颜老大清醒了让他自己洗,不行,她肯定要挨顿打。 对了,让颜四喜那丫头洗。 她把裤子上衣裤衩用棍子挑着扔进院子,对正在猪圈前磨蹭着喂猪草的颜四喜说:“快把你爸的衣服洗了。” 颜四喜懵了,那一堆臭烘烘的衣服让她洗,她费劲心思去外面转了一大圈,还是没躲过去。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家里这乱遭遭的,大哥三姐在上班,二哥在当兵,家里就她面对这一堆糟心事,真不公平。 这该怎么办啊,都是屎尿,她可不想洗。 她哭丧着脸想办法。能不能跑出去,不行啊,跑出去还不得回来,回来说不定要挨揍。 让沈肆洗?让这个未来的大佬洗这些带着屎尿的裤子,那沈肆会不会更讨厌她?她这些日子想要和解想要求得原谅的努力是不是白费了。 对,有了,让沈肆跟她一起洗,这样可以让沈肆承担一半臭,还可以消除两人的误解,说不定还能加深两人的感情。 颜四喜敲敲脑袋,看来她多活了一世的脑袋还是很好用的。 她微笑着走到沈肆面前,对他发出邀请说:“你都劈了这半天柴了,累坏了吧,休息会儿,帮我一起洗我爸的衣服吧。洗衣服的活儿肯定比劈柴轻松。” 沈肆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活,面前的人他看不见,院子里的漫天臭味也闻不到。 他的态度让颜四喜几乎失控,她尖叫着说了声:“沈肆,你跟我一块洗衣服。” 噗!怎么回事,颜四喜大惊,尴尬的声音伴随着臭气涌了出来,她也要拉肚子!什么脏衣服,什么沈肆,统统管不了,她赶紧往厕所跑。 她为什么跟他爸一样,也是大小便失禁?要不是她反应快,立刻跑进厕所,也要拉裤兜。 是因为她让沈肆跟她一起洗裤子的原因吗?难道是谁对沈肆不好,谁就要遭报应? 她想再试验一次。 肚子终于舒服,颜四喜从厕所出来,她观察沈肆,他只是在劈柴而已,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 还好,他不关注她,要不那“噗”的一声太尴尬了。 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她说:“沈肆,你跟我一起洗衣服。” 噗!肠胃翻天地覆地搅动,颜四喜立马拔腿一路狂奔向厕所。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不用验证了,肯定是这样的,谁对沈肆不好谁就要遭报应。 缓解了腹胀腹痛,一边蹲厕所,颜四喜把系统调出来问:“我跟我爸为什么都会拉肚子。” 系统说:“亲爱的宿主,据统统所知呢,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跟你爸都吃了什么东西导致腹泻;二是你们都有某种遗传性疾病。” 颜四喜:“……不是别的原因吗,比如跟沈肆有关。”为什么感觉这系统不靠谱? “嘤嘤嘤,你不信任统统了吗?”系统检测到她的想法。 颜四喜:“……” 她问:“是沈肆的气运的原因吗,是不是对他不好就要遭报应?” 系统回答:“沈肆本来气运很好,可脚跛了之后气运趋于平常,要不然统统怎么不能从他身上吸取气运呢。至于是不是对他不好就要遭报应,这个统统解释不了呢。” 她又不认识什么气运之子,周围这几个人的气运她又吸收不了,要这个系统有什么用? “宿主嫌弃统统了呢!嘤嘤嘤。” 这锦鲤系统是个嘤嘤怪吗! 她本来以为她重生后带了个锦鲤系统,她就是天之骄女,可现在系统没用不说,只是让沈肆洗带屎的裤子就要遭到惩罚?天理何在! 颜四喜不敢再试,她已经受够这种突然要拉肚子一秒都等不了的滋味。她哭丧着脸,小碎步慢吞吞挪到那堆屎裤子面前,极其低落沮丧地忍着臭味洗颜老大的衣裤。 尽管捏着鼻子,可臭味源源不断地冲进鼻子,手上的触感也让他恶心,呕,她吐了个稀里哗啦。 —— 第二天早上,王巧蛮早早起来要给一家人做早饭,她今天也要跟顾海岳一样,去生产队上班。 吃完早饭,她叮嘱顾海洲三人:“你们仨可以出去玩,但不要乱跑,让我知道你们乱跑,回来等着挨揍。” “知道了。”三人齐声回答。 “我看着他们呢。”顾景远说。 “不听话你就揍,狠狠地打。”王巧蛮说。 顾景远正在砌墙,他今天的任务是把厕所修完,种菜、再给家里添几把竹椅,他看着王巧蛮笑,他媳妇就是这样,总把揍字挂嘴边,真动真格的下手轻得很。 王巧蛮刚要走,就有人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来找她,那人在门口大喊:“嫂子,我媳妇要生了,你去看看吧。” “好,那就快走吧。”王巧蛮说。 乡下生孩子都是这样,没人去医院,都是马上生的时候叫接生婆,如果产妇生产时间特别短,接生婆赶不到的话可能就要由自家婆婆接生。 王巧蛮也习惯了这样随时出发去接生。 “妈,我跟你一起去。”咻咻看那男人脸色发黑,估计他媳妇生产不太顺利,她跟着去的话能给妈妈增加一点运气。 王巧蛮也是这样想的,她不会看相,但她见得产妇的男人多了,这个男人明显是一脸衰相,估计她这次去不会顺利。 “我闺女一起去。”她说。 咻咻是她家的小福星,也许能给她带来好运气。 见妈妈允许她一起去,咻咻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朝门里大喊:“二哥,三哥,我不跟你们一起玩了,我跟妈去。” 那男人没异议,只觉得她是没人帮带孩子,只能把孩子带上,于是很顺从地要去抱咻咻,准备放到横梁上。 “不用,我自己骑车。”顾景远没去上班,自行车在家里,她把咻咻从那男人的自行车上抱下来,又推来自家自行车。 多亏当时分家的时候坚决要了自行车。 “咻咻坐稳了。”王巧蛮把咻咻放到自行车横梁上,蹬上车子。 “妈,我们也去行不,我们就跟在后面跑着去。”顾海洲兄弟追出院子问。他们在熟悉的地方玩腻了,也想去别处玩玩。 “不行,老实在家呆着。”王巧蛮虎着脸喊。 “为啥咱妈对咻咻跟对我们不一样?”顾海岛踢着地上的石子,失望地问。 “她听话,不会捣乱吧。”顾海洲安慰弟弟,其实他也很不满。 顾景远招呼他们俩:“你俩把院子里剩下的草拔干净。” 顾海洲跟顾海岛:为什么妹妹可以出去玩,他俩要在家里干活? 俩人极不情愿地进了院子。 咻咻第一次坐自行车,横梁有点硌屁股,她用小胖手紧紧抓住车把。 那男人在前面带路,两人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咻咻只觉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掠过,好玩极了。 骑行十分钟左右,到了那男人家,刚停下车,王巧蛮就听见屋里传出杀猪一般的夸张的嚎叫声。 王巧蛮的心一沉,她把咻咻从横梁上抱下来,把车支好。她弯下腰,指着坐在门口的小女娃对闺女说:“咻咻别乱跑,跟姐姐玩行不?” 咻咻看了眼坐在石头上,显得很孤独又惊惶的女孩乖巧地说:“好的,妈妈。” 王巧蛮又对女孩说:“我去给你妈接生,你带我闺女玩。” 那小女娃比咻咻略大些,眨着眼睛,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别瞎跑,带着小妹好好玩,臭丫头片子,白吃饭的赔钱货。”男人朝自家闺女吼了一句。 那小女娃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自卑地垂下了头,用脚一下下踢着地上的杂草。 “踢啥踢,你不知道费鞋。”男人又粗暴地大吼。 女娃收回破脚趾的草鞋,一动都不敢动,静如鹌鹑。 咻咻诧异地看看那男人,他闺女明明很乖了,还要吼她。 那男人换了副哀求的语气对王巧蛮说:“嫂子,拜托你了,一定要让我儿子平安生出来,生不出儿子,我们家要绝户了。” 他怎么就知道这一胎是儿子,真是想要儿子想疯了! 这样的男人王巧蛮见得多了,她心生鄙夷,不过也没太理会儿,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子。 屋里光线昏暗,床沿站着一人对挑了门帘进来的王巧蛮抱怨:“我儿媳妇肚子不争气,连生仨丫头片子,你说生了仨吧,就是老母鸡也该生顺溜了,偏偏这胎生这么费劲。” 这老妇人是产妇的婆婆,沧桑的老脸沟壑纵横,说话也尖酸刻薄。 王巧蛮没理她,朝床上看去。床上也很凌乱,产妇旁边堆积着乱七八糟的衣物。除了产妇,还有一人正拿着擀面杖用了老劲按压产妇的肚子。 顺着她的按压,产妇痛得发出一声又一声嚎叫。 王巧蛮的眉头拧了起来,那人是另外一个接生婆,附近生产队的人,姓丁,她最讨厌这样,一个接生婆搞不定再找一个,她要给别的接生婆收拾烂摊子。 她的接生技术比较好,当时公社选拔了一批水平高的接生婆到县里参加培训,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比别的接生婆更专业。 这样拿擀面杖按压产妇肚子的做法她颇为不齿,偏偏一些岁数大的接生婆就爱这么干。 产妇的婆婆嫌她的声音太吵,骂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你嚎啥嚎,有那力气多使点劲儿。” 王巧蛮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接生婆,蛮劲儿上来了,她一把把她从床上扯下来,搡到墙角去,指着她说:“你别动。” 丁接生婆一个趔趄,肩膀撞墙,痛得她呲牙咧嘴。 王巧蛮力气又大又凶悍,瞧着丁接生婆被她唬得不敢动了,马上去看产妇。 产妇满脸满身都是汗,脸痛得变形,看换了王巧蛮来,绝望的神情出现一丝希望,她一把抓住王巧蛮的手,声音因为痛变得断断续续,她哀求道:“不要再用擀面杖,求你了,再擀两下我就要死了。” 老太婆在一边嘟囔:“不是嚎,就是说些不吉利的,我告诉你,你好好把我孙子生出来。” “行了,不用擀面杖,你别喊了。”王巧蛮忽视老太婆,安抚产妇说。 产妇慢慢安静下来。 王巧蛮摸了摸她的肚子,孩子脚朝下,不好生,幸好个头不大,不足五斤。 “听我的,我让你使劲,你再使劲。”王巧蛮吩咐。 大门口,坐在石头上如木偶一样的女娃听到屋里嚎叫声停下才抬起头,好奇地打量坐对面石头上的咻咻。 第21章 跟颜家的恩怨 越是怀疑,越要客气…… 咻咻穿着粉色的上衣, 头上两个小辫上还系着好看的发带,脚上穿凉鞋。而她身上穿着灰不溜秋又破烂的衣服还有破草鞋,这让女娃更加自卑。 “我叫咻咻。”见女娃看她, 咻咻友好地自我介绍。 “我叫盼娣。”女娃说, 神情带着羞怯。 她很奇怪怎么有人家会舍得给女娃穿这么好的衣服。 她在家里肯定不会饿肚子, 要不长不了这么胖。 其实咻咻只是婴儿肥,并没有肥胖, 只是周围的人都又黄又瘦,就显得她白胖。 盼娣更羡慕她了,她都不知道吃饱肚子是什么滋味。其实家里不算穷, 只是爸爸和奶奶都说女娃不用多吃。 “我妈要给我生弟弟了。”盼娣说。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啊?”咻咻单纯是好奇, 明明孩子还没生出来。 “要是再生女娃, 我会挨打,我两个姐姐会挨打,我妈也会挨打,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娃了,我爸想要男娃。”盼娣很沮丧地说。自从知道妈妈怀孕, 她就一直盼着妈妈生个弟弟。 “为啥想要男娃?我爸妈就特别想要个女娃。”咻咻不理解。 盼娣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体面又吃得好, 在家里肯定备受宠爱的女娃,心想对方肯定理解不了她的处境。她说:“你爸妈想要女娃肯定是他们已经有了男娃, 没有男娃的人家会被嘲笑, 说他家绝户。我爸在外面听了这话回来就拿我们娘四个出气。” “哦, ”咻咻应了声, 虽然不理解, 但她听懂了。 “你经常挨打吗?”她又问。她看到了盼娣胳膊上的伤痕,她知道沈肆挨打因为不是亲生,没想到亲生娃也会挨打。 盼娣点了点头, 满脸麻木,似乎是挨打习惯了,她把手臂反过来,上面有一大条伤口。 咻咻吓了一跳,盼娣的爸爸真狠啊,对亲闺女都能下得去手。 还是她幸运,王巧蛮夫妇真是对她太好了。 两个女娃聊着聊着,就一块儿到大树底下看蚂蚁。 屋里产妇的生产虽然费劲,但结果是好的,是一个瘦弱的浑身汗毛特别长的男娃。 王巧蛮用胳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产妇的婆婆惊喜万分,赶紧把准备好的衣服给男娃穿上,边穿边说:“这么难生我就知道是个带把的,你妈没出息,可不得好好折磨折磨你妈。” 男人从屋外奔进来,大声问:“生的啥?” “儿子,我们家有后了。”婆婆高兴地说。她把孩子抱起来,仔细瞧着说:“看,我大孙子长得真好看啊。” 男人看到娃娃腿间的小东西,呲着牙笑,激动得直搓手。 盼娣一边用树枝拨拉着蚂蚁,一边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奶奶大喊“儿子”,她振奋起来,说:“我妈生了儿子,我不用挨打了。” 她站起身来,转身想进院子看看,犹豫下又重新蹲下来,没有命令,她不敢随便进屋。 男娃“哇哇”哭了起来。 王巧蛮嘴角直抽抽,她见过的新生儿多,这个真的挺像猴子。她洗着手说:“行了,你别动他了,给他放床上。” 老太婆把男娃放到产妇身边:“他饿了,给他喂奶。” 产妇根本就没奶,婆婆又骂:“你怎么回事,想饿着我孙子还是咋地,没用的玩意。” 产妇不应该是给你们生了一个皇位继承人的功臣吗! 王巧蛮皱了皱眉,这样的家庭她一会儿都不想多呆,她语气也不太好地说:“她这么干瘦,上哪有奶去,给她炖点鱼汤、鸡汤。” 老太婆拉拉着脸:“我看是她馋,上哪找这些好东西去。” 王巧蛮反驳道:“鸡不给吃,咱海边鱼总不缺吧。” 老太婆不在说什么,她正激动着呢,眼里都是孙子,哪有什么儿媳,她引着王巧蛮出屋。“咦,我的鸡蛋呢?”婆婆高声喊。 鸡蛋是给接生婆的谢礼。乡下接生都不给钱,就给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丁婆子已经走了:“肯定是给丁婆子拿了,这个老婆子,她也没出什么力啊,还差点害了我孙子,我一定要把鸡蛋要回来。”她恨恨地说。 可是家里就那么点鸡蛋!没了鸡蛋,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吧。 老太婆一咬牙,把一块压箱底的蓝布拿了出来,满脸带着痛惜和不舍递给王巧蛮:“这个给你做谢礼,在家吃了饭再走吧。” 只是客套话,刚生了孩子,人家还乱着呢,接生婆不会留下吃饭。 王巧蛮接过布:“不吃,我这就走,要想你孙子有奶吃,就给你儿媳补补。”说着朝屋外走。 老太婆说着一堆千恩万谢的感激的话把人送到门口。 王巧蛮看到乖巧地蹲在树下玩的咻咻,喊了声:“闺女,咱回家了。” 看到闺女就心里舒坦,难度这么大的接生都很顺利,都是因为闺女是她的小福星。 咻咻应声起身,迈着小腿朝王巧蛮奔过来:“妈吗。” 小女娃白白胖胖开朗活泼,跟干枯黄瘦又木讷的盼娣对比明显。 王巧蛮脸上笑开了花,把咻咻抱起放到车的横梁上:“坐好,出发。” 等母女的身影消失看不见,老太婆撇了撇嘴:“赔钱货还给她好吃好穿,养的再好也是别人家的,真是钱多了烧的。我们家,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给我孙子,再让他读点书,给我们家光宗耀祖。” 因为自己的精明,老太婆生出了无比的优越感。 盼娣听到这话,神情黯然,赔钱货,别人家怎么不把女娃当赔钱货养。弟弟出生,她盼不来好日子,估计以后更吃不饱了。 老太婆看自己垂着头一点活泛气儿都没有的孙女,骂道:“赶紧去捉虫子喂鸡。”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中午,王巧蛮赶紧做饭,杂合面饼,西红柿炒野海鸭蛋,炒杂菇,凉拌海带丝。 吃完饭,王巧蛮决定不去生产队干活,她把桃形李搬出来,挑选成熟度适中的,开始制作果干。 母女俩正在清洗桃形李的时候,渔业公司来人了。 这回来的不是领导,而是人事主任手下的普通职员小李,他来并不奇怪,但还有另外一个同事赵宝山,他是当时跟顾景远一起竞争副总经理之位如今已经成功上位的副总陈长章的亲信。 赵宝山负责技术,是陈长章弄进公司的,技术水平稀烂,海难那天开船撞他的人就是他。 顾景远面上很平静,但拿出了十分精神。 小李刚寒暄几句,赵宝山便开始道歉:“顾主任,真抱歉,那天是我开的船,等发现您在水里时,紧急转弯但来不及了。我真该死,多亏您无大碍,要不我得已死谢罪。” 王巧蛮本来笑吟吟地给客人端茶倒水,还拿来水果招待两人,听到对方这样说,立刻提高警惕,对方不是一般同事,她务必管好自己嘴巴,不说不该说的话。 “你这话严重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好了吗,海难的事儿就别提了,有损失有人员伤亡的又不止咱一个单位,你也别往心里去,更无须自责。”顾景远大度地说。 对方上赶着来解释,还先把道歉的话说在前边,是想堵住他的嘴,堵住公司职工的嘴。 阴暗的心里放在阳光下就能洗白了吗? 如果真是故意的话,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但眼下,话必须得说得客气。 他看到赵宝山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更不能说什么了。 他们这儿说了一大篇话,小李想自己还没说正事呢,他说:“顾主任,这是公司给你的一百元奖金,你签收下。”说完,拿出准备好的十张大团结递过来,还有收据、笔让顾景远签字。 等顾景远签好字,小李把收据仔细收好说:“公司批你两个月带工资假期,总经理说你可以根据自己身体情况,提前上班或者跟公司申请延长假期。” 顾景远的医药费都由公司负担,再加上这样的安排已经不错。 “那我等上班再谢谢公司领导。”顾景远点点头说。 “这两个小包是两位主任给你闺女带的零食,蛋糕饼干之类的,他们说你家咻咻太可爱了,一定要给她带点吃的。”小李说。 咻咻正在一边支棱着小耳朵听着呢,听提到她,边啃着红果子边问:“叔叔在说我吗?” 小女娃有婴儿肥的小脸格外白净,嘴唇又被水果汁液染得鲜红,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打量着他。 “呀,真的又好看又可爱。”小李赞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刚来时候的拘束劲儿一扫而空,他都想赶紧找对象生个闺女了。 一边刨地的顾海洲兄弟:……他俩感觉受到了打击。 顾海岛:难道他跟二哥就不好看、就不可爱吗?为什么没人给他俩带吃的。 顾海洲:要不是沈肆那个家伙,他觉得自己就是全生产队最帅的崽崽。 “这大包东西是公司发的,都是海鲜干货。”小李说。 他们渔业公司,最不缺这些东西,有时候会给职工发放。 这下他们家有吃的了。 王巧蛮准备了五份水果,给两位主任的,给小李、赵宝山的,还有一大包是给顾景远熟识的同事。 毕竟赵宝山是他们的怀疑对象,越是这样,越得客气热情,她出手很大方,大半筐水果下去了。 两名同事提着大包小包来的,又提着大包小包走了。 送走小李,王巧蛮招呼仨娃吃零食,自己进屋跟顾景远谈论赵宝山。她说:“赵宝山毕竟年轻,我觉得她的说话表情都不太自然,你看小李也很拘束,但那是正常状态,赵宝山这个太刻意了。景远,你得防着他们点。” 说起察言观色,王巧蛮自认一般人比不过她。 顾景远跟她的想法一样,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净会瞎想,有这时间不如多歇会。” 他不想让家人担心。 —— 晚饭是杂粮饭、红烧鳗鱼还有个虾皮油菜。 鳗鱼就是咻咻他们赶海捡来那条,王巧蛮手艺好,做得味道浓郁、甘甜鲜美。 咻咻吃得可真香,嘴巴就没停过,两颊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兽。大家受她感染,第一次觉得红烧鳗鱼原来这么香。 吃着饭,顾景远问顾海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大儿子的事情,该跟他谈谈了。 顾海岳一怔,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暂时没什么打算。本来他一心想考上大学,学习船舶制造专业,以后当个船舶设计师。 为了这个目标,他一心努力读书,从来没考虑过别的。 谁能承想,他高考剩一科没考,大学梦断。 再说这一个多月顾景远一直卧床不起,他担心顾景远的身体,考虑的是照顾一家人,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和前途,左右不过明年继续高考或者找工作。 见大儿子还没来的及有什么打算,顾景远宽慰他说:“你是高中毕业生,找个工作总不难。不用总在生产队干活,我会留意着县城各单位招工,咱多去试试。” 他顿了顿说:“渔业公司每年秋季渔汛前会有面向老员工子女的招工,我在渔业公司干了二十多年,你又是高中生,进公司并不难,而且我尽量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工作。尽量坐办公室的那种工作,能发挥你所学,还不用风吹雨淋。” “或者,来年你可以再考一年。你肯定可以考上大学。” 顾海岳很感动,他还未来得及做规划,爸爸刚醒来几天,已经在为他考虑。 “爸,你考虑得很周全,目前也就只能这样了,我自己也好好想想。”顾海岳说。 他更倾向于再考一年大学。 顾景远点了点头。 大儿子聪明且努力,顾景远并不担心他的前途。 兄妹俩刚吃完晚饭,大队长陈有福来了,他并不进门,只是在门口喊声:“景远在家不?” 陈有福五十多岁,平时为人公正,在生产队里很有威望。 顾景远跟王巧蛮都迎了出来,顾景远寒暄着:“是老哥啊,快进来吧。” 并不沾亲,只是生产队的人都能互相叫点什么,这样显得亲近。 陈有福只是站着不动,显然他是担心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夫妻俩已经走到门口,王巧蛮直截了当地说:“老哥进来吧,我们一家子在这不过住得好好的。” 陈有福黑红的脸膛带着些尴尬,他朝院子里看,借着月光看到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有些地方已经种上蔬菜,不像原来那样荒凉,已经有了人气。 再看着面前精气神极好的夫妻俩,陈有福犹豫了下,终于朝门里迈了腿。 “海岳在家吧。”大队长问。 看来是找海岳有事,王巧蛮回答:“在家呢,刚吃完饭。”说完朝屋里喊了声,“海岳,你有福大伯来了。” 顾海岳闻声拿了把椅子出来。屋子里热,不如让人直接坐院子里。 王巧蛮进屋给人倒了杯水出来,看到大队长正在打量顾海岳,目光中带着审视。这天天都能看见,也不至于那样看,看那神情还挺满意。 “老哥,你是找海岳有事吧。”王巧蛮问。 大队长点了点头,不打算绕弯子,他边抽着自带的烟斗边说:“我这大队长马上到期,我身体不如前几年好,不打算再干,准备把这位子让给年轻人。我来问问海岳愿不愿意当大队长?” 顾景远跟大儿子对视一眼,刚才谈到出路的问题,大队长就来了。 一家人都有些意外,他们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王巧蛮快言快语地说:“老哥你这年龄也不算大,可以接着干,海岳才十八,当大队长的话是不是太年轻了。”场面上的话王巧蛮会说。 大队长看来经过深思熟虑,他说:“海岳是高中生又踏实肯干,我看他这段时间在生产队干得挺好。只有一点,就是出海捕捞经验欠缺,不过这也没啥,咱生产队有的是会捕鱼的人。而且,我考虑以后咱们生产队要走种植、捕捞、养殖相结合的路,反正我是搞不动了,得由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来搞。” 其实顾景远一家子对大队长上门主动说让顾海岳当大队长都有些奇怪,一是大队长并不是多惜才的人,而是顾海岳也没来没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除了顾海岳,生产队也有其他的合适人选。 陈有福是单单找顾海岳,还是在逐个走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景远揣摩不透陈有福的想法,只说:“海岳跟我们两口子压根没考虑过这回事。” 陈有福知道这是实话,他说:“那样海岳考虑考虑。”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喷吐完烟雾,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要是海岳愿意,我可以直接安排他当大队长。” 这话就出乎三人意料了。原大队长卸任,肯定有人抢着要当,怎么会把这好事直接给顾海岳? 顾海岳实话实说:“老伯,我担心我不能胜任。” 安静了一小会儿,王巧蛮忍不住了,问道:“老哥,咋把这好事直接给海岳?” 顾景远父子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有福沉默一阵儿,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海岳,你觉得我家淑兰咋样?” 哦,原来如此。 这下三人就全明白了。 原来是让顾海岳当大队长有前提条件,娶他家淑兰。 淑兰在乡下姑娘里也算是条件好的,模样周正,性子好,家境也不错。 他们现在住旧军营,女方也没嫌弃他家没房子,应该是看顾景远醒过来了,他的工作好,不愁盖不起房子。 不过顾海岳并没有成家的心思。 说到这个话题,王巧蛮一肚子话,她说:“老哥,你知道海岳跟颜三彩小时候定过娃娃亲。高考前颜三彩生怕我们家海岳考上大学不履行婚约,嚷嚷着把婚事办了,多亏婚事没办。这海岳高考出了问题,颜三彩马上把婚给退了。虽然我们海岳对她没啥感情,可这对海岳也是个打击。他现在压根就没有找对象的心思。” 提到颜三彩,王巧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要结婚的是她,要退亲动作比兔子还快。 这种见利忘义的儿媳妇她不要,多亏把亲事退了,否则就把大儿子推进火坑。 当年结娃娃亲就是顾老头子做的主,王巧蛮就不怎么乐意。现在大儿子终于解脱,他的婚事就由他自己做主。 再说陈淑兰的事儿,非要把当大队长跟婚姻捆绑的话,那为啥要当大队长啊。 王巧蛮说这番话差不多是拒绝了陈淑兰。 她说的是实情并且句句在理,陈有福并没有生气,只是说:“让海岳自己想。” 顾海岳也说:“多谢老伯为我考虑,我现在年龄还不大,不管我以后干啥,总得有了出路干得好了能养活媳妇孩子才考虑成家的事情。” 四个人又沉默下来,总不能冷场,王巧蛮就开始找话说,让这场谈话显得没那么尴尬。 又聊了一会儿,送走陈有福,关好大门,几人进了屋,王巧蛮才说:“大队长会不会生咱家的气?” 毕竟一个生产队大小事情都归大队长管,得罪大队长不是什么好事。王巧蛮虽不怕,可也要根据大队长的态度做出应对。 顾景远说:“别管他生不生气,咱海岳的前途跟终身大事都得慎重,海岳又不想找对象,肯定不能顺他的意娶陈淑兰。” 顾海岳觉得很踏实,爸妈都很理解他,支持他自主做决定,这就够了。 王巧蛮又扭头对顾海岳说:“话说回来,其实我觉得陈淑兰还不错,起码比颜三彩强多了。这个颜三彩真把我气得够呛。” 顾海岳打断她:“妈,快别提颜三彩了,这种家长包办的娃娃亲还是退了好,我本来也反对这门亲,退亲对我来说是好事。早点休息吧。” —— 吃过早饭,顾景远依旧在家里忙乎,种菜、搭鸡窝、做竹椅,王巧蛮去生产队上工。 陈有福给她分配了补渔网的工作,这是挺轻松的活计,看来大队长不会因为顾家拒绝婚事而故意找麻烦。 兄弟俩这一天可就难受了,因为他们明天要开学。顾海洲已经玩了一个暑假,赶紧抓紧最后一天时间写暑假作业。 顾海岛就更不用说了,他以前都没上过学,现在要去上小学一年级。想到要去学校,成天坐教室里读书写字他就难受,哪有在外面跑自在。 顾海岛长叹一声:“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去上学。”他怎么就六岁了呢,要是像咻咻那么大多好!对了,咻咻,有办法了。 等中午王巧蛮回来,顾海岛问:“妈,让咻咻也上学去吧,她那么聪明,可以早点上学。” 要是有咻咻跟他一起去,再当个同桌,上学就没那么无聊了。 咻咻听到提她,立刻转过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三哥,他出什么馊主意,咻咻也不想上学。 王巧蛮正在洗油菜,沾着水的手拍拍三儿子后脑勺:“她才四岁,上什么学!学校老师也不收。” 听妈妈这样说,咻咻悬起的小心脏重新放回原位。 顾海岛满脸失望,但仍然不死心,他分析说:“你跟学校老师说几句好话,就说没人带孩子,你和大哥去上工,我爸以后总要去上班,我和二哥上学,那咻咻怎么办?她多孤独啊,谁看着她?她那么小,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王巧蛮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以带着她去上工,再说咻咻也可以去找小孩子玩啊,生产队的小孩都这样,又不是她一个。” 劝说无效,顾海岛绝望了。 顾海洲对咻咻说:“要不下午我带你去认识下生产队的小孩?” 咻咻摇摇头:“大哥,不用,我可以自己交朋友。” 顾海洲把胸口拍得砰砰响,神气活现地说:“你就跟他们说顾海洲是你二哥,他们都不敢欺负你。” “没人能欺负我。”咻咻学着他的样子,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第二天早上,王巧蛮领着三个孩子去了学校,给顾海岛办了入学手续,给俩人交了学费。 从学校出来,王巧蛮问:“咻咻你是回家跟爸爸呆着,还是跟妈妈去上工,要不自己找小孩玩?” 咻咻当然说要去找小朋友玩。 “妈妈在大队部补渔网,你去那儿就能找到我。”王巧蛮说。她又说了几个小孩经常玩耍的地点,并叮嘱咻咻注意安全。 乡下孩子都是放养,王巧蛮又心大,她并不担心咻咻。 跟王巧蛮分开后,咻咻自己在生产队里转了一大圈,熟悉了所有的大路小路,但没找到一个玩伴。 她朝着王巧蛮说的其中一个地点走,果然,远远地就看到那有几个小孩在打猪草。 咻咻停下脚步,想是不是也像她们一样,回家背个竹筐再来,这时她看到一个瘦小身影正沿着小路往前走。 那人穿着破旧衣裳,手上拎了个小包裹,脚步极快,像是在赶路。 那不是沈肆哥哥吗! 他拿着包裹,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沈肆。”咻咻刚要喊,话还未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沈肆那行色匆匆的样子,也许他并不想跟任何人打招呼。 咻咻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跟了上去。 第22章 收养沈肆 这个男娃会玩蛇 咻咻不远不近地跟着沈肆, 跟近了怕被他发现,跟远了怕被他甩掉。 好在沈肆专心赶路,并没有发现她。 在一个转弯处, 沈肆突然停下, 猛地转过身来。 咻咻一直盯着他呢, 见他转身,她的胖身子出乎意料地灵活, “嗖”地一下钻进旁边的草丛里。 头扎在里面,屁股朝外,像一只躲避敌人的小兽。 粉拳紧握, 四个酒窝都看不见了, 好紧张啊, 会不会被沈肆发现?那就没法跟踪他了。 沈肆回头看着,杂草颤动,胖嘟嘟的小屁股露出一小半,粉色带圆点的短裤在深绿的杂草映衬下格外明显。 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够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 以为别人看不到她吧。 沈肆灰暗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有点想笑。 “出来吧, 我看到你了。”他说。 完了, 还是被发现了。咻咻从草丛里爬出来,站直身子。她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问:“哥哥, 你要去哪啊?” 他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 脸上身上没有添新伤。 她还想给他治腿呢, 沈肆有他爸给他的功德在身, 貔貅小神兽很轻松就能治好他的腿脚。 小女娃的声音甜丝丝, 脆生生,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而且沈肆觉得他俩都是没人要的娃,有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他说:“别管我, 你回家吧。你还小,出来久了家里人会着急。” 多亏顾景远一家对她很好。 说完,沈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出两步,他回过头叮嘱:“别跟别人说你见过我,要保密,知道吗?” 咻咻点了点头,他是要离开颜家吗,他要去什么地方呢? 他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激起了咻咻的好奇心。 等沈肆往前走了一段,咻咻又跟了上去。 “你别跟着我。”沈肆背后像长了眼睛,再次转头阻止咻咻,这次他板着脸,语气没刚才柔和。 咻咻嘟嘟嘴巴,这小哥哥好凶。 她停下脚步,微低着头,眼睫微垂,鼓着脸颊,看着又乖巧又委屈。 沈肆意识到刚才自己语气太凶,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又觉得无话可说,便转过身自顾自的走路。 咻咻走在他身后,离他有十几米。 两人很快拐弯上了大路,这时候大家都在上工,大路上也没什么人。沈肆黑黝黝的眼睛四处扫视,见没人看到他,放下心来。 时间刚刚好,正好一辆车顶上顶着个大气包的公共汽车驶来,沈肆赶紧招手,公共汽车停了下来,见只有一个小孩,司机从车窗伸出头,大声说:“去渔湾码头的车。” “我就去渔湾码头。”沈肆边说边朝车门走。 司机扳动车门开关,车门打开,沈肆赶紧上车,车门紧接着关闭。 沈肆给了司机五分钱,买了张车票。他宁可买票去码头,也不愿走路去,那样会有不少人看到他。 这是今天去码头唯一的一辆公共汽车,每天都差不多这个点经过山海湾生产队,他的时间赶的刚好。 咻咻没法跟踪沈肆,她被公共汽车甩在后面,不过她记住了渔湾码头。 汽车慢吞吞地开着,沈肆站在公共汽车上,透过后挡风玻璃向外看,那糯米团子似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一个黑点。 她很快就会回家,沈肆想。 咻咻并没有放弃,她沿着大路朝前走,她想可以一路打听走到渔湾码头。 渔湾码头是个大码头,大哥他们送鱼就往这个码头送,应该离山海湾生产队并不太远。 走了大概有两里路,到了隔壁生产队,咻咻看着前方,只有一条大路,岔路都是小路。那辆公共汽车肯定是从这条路走的,可是渔湾码头在哪里啊?得多长时间才能走到? 咻咻不想放弃,她想能不能追上沈肆,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就在她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前面的小道拐出一辆牛车,驶上大路,慢吞吞地走着。 路上有个带着草帽、晒得黝黑的渔民跟车夫招手:“老四,是去渔湾码头不?我也去。” 车夫说:“我把这些竹筐送码头那的煤场去,你快上来吧。” “多亏看到你,要不我还得走着去。”渔民说。 听到渔湾码头四个字,小貔貅眼前一亮。她可是很有福气的小貔貅呢,想去码头这不就有牛车了吗,她可以搭车,虽然慢,总比她走路要快,还省力。 趁那两人聊天,咻咻赶紧从车后爬上车。车上满是竹筐,四五个摞在一起。其中一个竹筐是两个摞着,比别的都矮,她抬起小腿就往上迈,爬进竹筐,坐在里面。 高大的竹筐把她遮个严实,咻咻盘腿坐在里面,还挺舒服呢。 那渔民坐在车头的另外一侧,他揉揉眼睛,刚才眼角余光好像扫到一抹粉色的影子,可他转头往后看,却什么都没有。 他嘟囔着:“岁数大了,眼睛也老花了。” 车夫拿跟纸条驱赶着老黄牛,老黄牛加快了脚步,可速度依旧是慢。咻咻只觉得牛车晃晃悠悠的很舒服,她的小脑袋歪向一侧,打起瞌睡来。 等她从梦里吃完一个鸡腿,准备吃下一个的时候,前面两人的交谈声把她叫醒。 车夫说:“你就从这下吧,这儿离码头最近,我要去煤场。” 渔民说:“好嘞,我就从这下。”说完,他伸脚点地,从牛车上跳下来,两人又交谈两句,渔民往码头的方向走,牛车又晃悠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咻咻也顾不上吃鸡腿了,赶紧从竹筐里爬出来,蹲到车后边缘,轻轻跳下车来。 她四下张望,看到刚才那个渔夫已经走出十几米远,咻咻跟着他走到了码头。 码头人来人往,很热闹,太阳很足,将海产品的咸腥气息蒸腾得更加浓烈。 小小的糯米团子穿行在人群中,这里的人们大多穿着蓝色、军绿的衣裳,冷不丁出现一个粉团团的小人,格外显眼。 不过大多数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他。 沈肆在哪?咻咻从东头走到西头,从南边走到北边,都没有看到他。 他不会已经坐船走了吧。 那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咻咻的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小娃娃,你在找谁啊,你跟家人走散了吗?” 那是一个黑不溜秋,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他俯下身来,降低自己的身高,压低喉咙,尽力用温和的语气跟咻咻说话。 咻咻仰头,诧异地看着他。 小貔貅能分得清好人坏人,对咻咻来说,壮汉的脸上无异于写着“我是坏蛋”四个字,可他偏偏要做出很热心善良的样子。 除了颜老大,咻咻还没跟坏人打过交道呢,尤其是这种非要装作是好人的坏蛋。 咻咻不理他,蹬蹬蹬地往前走,边走边四下寻找着沈肆的身影。 壮汉不放弃,跟上咻咻,仍旧很热情地说:“你一个人吧,叔叔跟你一块找家人吧。” “你是跟谁来的呀?跟我走,我保证帮你找到家人。” 这孤零零的小女娃在壮汉眼里就是钱,她长得这么好看,拐走卖掉至少能卖三十块钱,遇到舍得花钱的买主,卖上五十也说不定。 他向四周张望,没人注意到他,他胆子更大一些,跟小女娃并排走着,不断跟她搭话。 咻咻停下脚步,明亮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壮汉。 壮汉突然有些心虚,明明对方是个小豆丁,可她却好像能看穿他的坏心思。 壮汉移开视线,避开咻咻的眼睛。 咻咻看着壮汉认真地说:“叔叔,你不要跟着我,跟着我会倒霉。” 壮汉突然就乐了,咋会倒霉呢,别看那神情跟小大人似的,可说出的话还很孩子气。 他凑近咻咻,俯下身体,从口袋里拿出颗糖果,是用漂亮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 “吃糖吧,很好吃的糖,叔叔这里有好多糖呦。”壮汉扯着嘴角笑,没有孩子不爱吃糖,吃了糖孩子就会跟他走。 咻咻的鼻子好使,隔着糖纸都闻到了水果糖的甜香气息,口腔里的口水加速分泌,肠胃也受到刺激,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不明白坏蛋为什么要给她糖吃,难道坏蛋也有不坏的时候? 她本能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拿糖,不过手刚伸到一半就缩了回来,她才不会吃坏蛋的糖呢! “叔叔,我不吃你的糖。”她说。 就在她缩回手时,她看到壮汉眼中的阴暗和不耐烦一闪而过,他脸上明明还带笑,可眼中的光太吓人了。 这小娃就一个人,确定她跟亲人走散,这码头又没人注意到他,不如直接把人抱走。 咻咻被吓了一跳,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比颜老大还坏。 壮汉已经不耐烦了,伸出手来抓咻咻。 咻咻小脸发白,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脱口而出:“叔叔,等等。” 壮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重新站直身体,等等?这小鬼要干什么? 她想,必须给壮汉点惩罚才能摆脱他。 小貔貅要发威了,咻咻在心中默念着:“3、2……” 倒计时还没结束,壮汉的脖子上突然缠上一条蛇,那蛇通体碧绿,比成年人大拇指粗一些,竖起上半截身子,跟壮汉对视。 壮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蛇头,上面是圆溜溜的眼睛和竖瞳,脖子上也是一片冰凉,并且在逐渐收紧。 受到惊吓,壮汉粹然瞪圆眼睛,因为与蛇离得太近,他的两只眼睛都往中间凑,成了可笑的斗鸡眼。 “啥玩意勒我脖子?”壮汉被蛇勒得咳嗽起来,都不知道蛇是怎么爬到他身上的,他想伸手去抓,又不敢动,只能僵立在原地。 咻咻拍着小手,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人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不过蛇是哪里来的?不是她召唤来的,她并没有能力召唤一条蛇来,并且蛇还这么听话。 难道是她运气好,蛇自己跑来帮助她的? 壮汉瞪着斗鸡眼跟蛇僵持片刻,见蛇并没有什么动作,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不就是一条蛇吗!有什么好怕的,他两根手指头就能把它捏死。 终于攒足勇气,壮汉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要去捏蛇。 “不要动,它是毒蛇,咬你一口,五步内必死。”壮汉身后,一道冰寒的嗓音传来,还带着点童音。 “这蛇有这么毒?”壮汉牙齿都在哆嗦,声音打颤,脸色发青发黑,他真正害怕了,颓然垂下手,不敢再动。 “沈肆。”咻咻喊道。好像见到亲人一样,她马上朝对方跑过来。 她惊喜的神情和急切的动作让沈肆感觉到一丝暖意。从来没有人见到他会这样高兴,好像他很重要。 他轻拧着眉心:“你是跟着我来的?” “是啊,我跟着你来,想问问你要去哪?我坐牛车来的,牛车走得慢,我还以为你走了。”小女娃的声音特别轻快。 他想不到她会跟来,否则他肯定要把先她送回家。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人来围观,而且人越来越多。 咻咻抓住沈肆的衣摆,跟众人说:“这个叔叔是坏蛋。” 蛇又卷了卷身子,把壮汉的脖子勒得更近,他费力地喘气,脸色涨红,分辨着:“谁说我是坏人,快,帮帮我,把蛇拿下去。” 被抓住衣摆的沈肆感觉到一点点被依赖的感觉,虽然不习惯跟人有任何亲密,他还是伸出手握住咻咻的手。 沈肆的手冰凉,咻咻的手温热,两只手抓得很牢。 咻咻不再害怕,她知道沈肆会保护她,而她也会保护他们俩。 “不就是条蛇吗,看你那怂样,自己拿下来!”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咻咻重复沈肆的话:“都不要动,它是毒蛇,会咬死人的。” 她又自己加了一句,“他是坏蛋,蛇才要咬他。” 众人看向咻咻,觉得她说的话很可信。 刚才壮汉追着小女娃说话,自然有人看到,不过大家没人理会罢了。 小女娃长得好看,衣服也干净漂亮,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宠的孩子。而壮汉满目可憎、形容猥琐,追着人家小娃说话,肯定居心不良。 “胡说八道,我给你糖吃,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快帮帮我呀,帮我把蛇弄下去。”壮汉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 “还说你不坏,一条毒蛇,你让别人帮你,你想让蛇把别人咬了吧。” “你给人家小娃糖吃干啥,是不是想把人骗走。”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透过人群空隙,沈肆看到穿着灰蓝色制服的人走过来,这两人是来码头巡逻的公安。 沈肆跳起脚,伸直手臂,把蛇从壮汉脖子上取了下来,在公安到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蛇藏到身后。 “都在这干什么呢?”公安拨开人群,声音威严。 众人虽然惊异于沈肆的动作,可还是被公安吸引注意。 “公安叔叔,这个人是坏蛋,他刚才用糖骗人,想把人骗走,他是人贩子。”沈肆一手背在后面抓着蛇,一手指着壮汉说。 “是的,刚才他追着小女娃不停的说话,我作证。” “他看小女娃就一个人,拦着小女娃她不让走。” 公安看了沈肆和咻咻一眼,觉得他俩太小,还是先找大人询问情况。 趁乱,沈肆拉着咻咻拔腿就走,他不想跟公安打交道,一是他们会问蛇是哪里来的,而是会问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说不定他们会把他送回颜家。 两人很快混入人群,走到码头边缘的一块巨石处,躲到后面。 看着乖巧盘在沈肆手上的蛇,咻咻惊讶地问:“蛇是你养的?” 沈肆点了点头,他说:“没毒,它很乖,不用怕,你可以摸摸它。” 咻咻伸出手指触了触蛇的身体,她说:“哥哥你好厉害,蛇这么听话。” 她都没法让蛇这么驯顺。 沈肆把蛇装进口袋说:“你不该跟我来,你爸妈找不到你会着急。” 咻咻想她只要在中午前回家就行。她问道:“你要去哪里啊?” 沈肆早就计划好了,他说:“我要去蛇岛,我爸曾经的部队,那里有认识我的军人叔叔。”他想军人叔叔不会不管他。 “他们会让你留在部队吗?”咻咻问。 一提到这个话题沈肆就觉得烦躁,现在他才七岁还当不了兵,可到了十几岁他就能当兵留在部队。因为他的腿脚,他的人生都毁了,变得暗淡无光。 他说:“白白留在那应该是不可以,但我可以帮他们养猪,跟着养猪的士兵一起,多养几头猪。” 小小年级,他已经懂得不能白吃饭的道理,帮他们干活的话肯定能留下来。 咻咻看着沈肆,乡下的小孩都帮家里干活,养猪也没什么不可以,好像小猪仔还挺好玩的。 “你会养猪吗?”咻咻问。 “不会,但也没什么难的,熬猪食、打猪草、种菜给猪吃,还要铲猪粪。”沈肆说。 一听到猪屎,咻咻把鼻子捏了起来,好臭。 沈肆并不介意她的反应,反而建议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蛇岛吧,跟我一块给部队养猪。” 她这么乖,他想他可以照顾她。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办法就多了。 咻咻惊讶于他的提议,她坚决地说:“我不去,我爸妈对我可好了,他们不会让我离开。” 沈肆自己都不知道未来怎么办,可他还是为咻咻担忧,他说:“你爸妈有三个儿子,可还是要收养你,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爸妈喜欢我。”咻咻想都不想地回答。 沈肆轻叹,这小女娃还是太年轻了。 “不是。”沈肆反驳道,“他们是想让你当童养媳!” “童养媳?”这个词对咻咻来说很新鲜。 沈肆解释了童养媳的含义,他说:“他们肯定是想让你长大后当顾海洲或者顾海岛的媳妇,这样他俩中的一个就不愁媳妇了。你看山海湾生产队的五婶子就是童养媳,她在他们家过得并不好。” 咻咻清亮纯澈的大眼睛轻眨,她并不理解沈肆的话,她坚决地说:“不是这样,顾海洲和顾海岛是我二哥三哥,他们对我可好了,要是我走了,他们会难过。” 见咻咻对她的家人评价那么高,沈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自己被否定了。 他不再说这个话题,想着该把咻咻怎么办! 应该把咻咻送回去,可一会儿去蛇岛的船就要来了,一星期才有一班船,错过他又得等一个星期。 正在纠结的时候,他听到小女娃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饥饿的叫声。 上午才过了一半,她就饿了,她早饭没吃饱吗?顾家人那么宠她,肯定会让她吃饱啊! “沈肆,我饿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她解释,“我特别容易饿。” 声音软萌,沈肆的责任心油然而生。 她探出头,朝石头后面望着 ,远处有个卖吃食的摊子,她吸吸鼻子:“我闻到好吃的东西的味道了。” 沈肆从另一侧,也朝石头后面看,他看到两名公安把壮汉带走了。 那名壮汉有案底,公安要把他带回局里详细询问。 至于卖食物的摊子,在码头另外一侧,离他们很远,咻咻都能闻到味儿,鼻子也太灵了。 沈肆也饿了,他早上就喝了点凉水。 他按了按裤子口袋,里面有钱,他全部的积蓄,本来是两毛钱,花了五分给公共汽车,剩下一毛五是船票钱。 如果花钱买吃的,就不够坐船的钱了。 这钱他攒得很不容易。当公社有集市的时候,罗春花会让他去卖鸡蛋,因为他能比她自己去卖多带回来两到三分钱。 补贴的钱是他带上自己的书,在集市上以一分钱随便看的价格让别的小孩子翻看或者卖书攒的。 愿意买书的人极少,书很不好卖,一本书也就卖三、五分钱。 有一次他自己攒的钱被发现,被搜刮走了不说,还被诬陷偷钱,挨了一顿打。 他好不容易才攒够车票船票钱。 这一毛五分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可是他却没有犹豫,牵着咻咻的手站直身体说:“走,我去给你买吃的,我有钱。” 听说买吃的,咻咻的小眼神亮了又亮。 两人牵着手往对面走,吃食摊子上只卖虾饼,杂粮糊糊摊成巴掌大的一个薄片,上面撒上葱花,放一只熟虾,卖一分钱。 香味很浓,沈肆放开咻咻的手,去裤子口袋掏钱。 咻咻说:“要两个。” 她还真不客气。沈肆觉得她馋巴巴的样子好可爱,按她的要求掏出两分钱,买了两个虾饼。 两只虾饼分别用油纸包好,递到沈肆手里。 沈肆把虾饼都递给咻咻说:“趁热吃吧。” 虾饼看起来很好吃,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咻咻接过一个虾饼,趁热咬了一口,酥脆可口,很好吃。她说:“另外一个你吃。” 沈肆把另外一只虾饼拿在手里,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给自己买虾饼吃。他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但他愿意给咻咻买东西吃。 看着小女娃吃得香甜,他觉得钱花得值。 “另外一个你吃。”咻咻停下咀嚼,眨着大眼睛看着沈肆。 沈肆摇摇头:“给你留着。” 虽然花的是沈肆的钱,可小貔貅不会吃独食,她说:“你不吃我就不吃。” 俩人你推我让,沈肆终于吃了另外一只虾饼,肚子没那么饿了。 “去蛇岛的人,快上船了。”沈肆听到船员再喊。 他好像没听到一样,对咻咻提议:“我把你送回去吧,现在就走。” 他赶不上船了,而且他的钱不够买船票,不过他可以另外想办法。他必须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去蛇岛,他不会再回颜家,这期间他会把船票钱凑够。 “好呀,那我们回去吧。”咻咻说。 她也有替沈肆考虑,她说:“你可以跟我家人一起住旧军营啊,你可以给生产队养猪。”这样的话,她就有时间治好他的腿。 听到小女娃替自己安排,沈肆冰冷的心有丝丝触动。 除了部队上的叔叔,还没有别人这么关心他。不过他觉得还是去蛇岛好些。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走出一里地,那辆牛车从身后吱呀吱呀地行驶过来。咻咻朝身后看了看说:“我就是搭这辆牛车过来的。” 只是牛车上的竹筐都没了,他们不能藏在车上了吧。 沈肆怕她走得累,拉着她停下来,对车夫喊:“大伯,我们能搭车吗?” 车夫看着两个小娃说:“你俩哪的人?” “山海湾生产队。”沈肆说。 “上来吧。”车夫说。 两人上了车,车夫又问他俩是谁家的。 咻咻想到顾海洲说要提他的大名,就说自己是顾海洲妹妹。 车夫明显不知道顾海洲是谁,他问:“顾家的孩子啊,你爸妈是谁啊?” 咻咻有点失落,原来顾海洲的大名并不好使。 二哥吹牛。 她又说自己是王巧蛮的闺女。 车夫顿时热情起来,他说:“原来王巧蛮还有个闺女啊,你们俩抓稳了,我把车赶快点。” 他把树枝轻抽在老黄牛身上,牛车行驶速度稍快一些。 等到山海湾生产队,沈肆决定送咻咻回家。他们要经过颜家,沈肆正好想看看颜家的情况。 正好是下工时间,颜家大门口又围了不少人。 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颜家大门里传了出来:“蛇,蛇,这里有,那也有,哪那都有。” 罗春花从院子里嚎叫着跑了出来。 咻咻撒开沈肆的手,迈着小腿就往人群里钻。她跑到颜家院子门口,看到好几条蛇在颜家院子里横冲直撞。 颜老大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也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跑出来,他向众人求助:“帮我把蛇弄出来呗。” 沈肆站在人群外围,眼里闪过嘲弄和快意。 “不就几条蛇吗,怕啥?”有人不怕蛇,大着胆子进了院子。进去还没一分钟,那人就退了出来,“邪门了,怎么蛇还在你家不走了,有的蛇没毒,有的蛇有毒,你们还是自己打吧。” 顾老大人品不好,人缘也不好,蛇又有毒,谁会帮他赶蛇啊,被咬一口可咋整。 再说他明明知道蛇有毒,自己不去赶,让别人帮他,这不是耍心眼子吗,根本没人愿意帮他。 “颜老大,你就是缺德带冒烟的,要不蛇咋就在你家啊,咋不去别人家。”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你这屋里,房梁上、墙根下,不定有多少条蛇呢,我看你们这房子没法住了,找个别的地方住吧。”有人添油加醋。 李山药气急败坏地向这边走,边走边骂:“颜老大,你说你家有多损哪,你家那么多蛇,不得爬我家来呀。跟你家住隔壁,我倒了八辈子霉。”她拍着大腿,“还不赶紧弄掉啊。要是有一条爬我家,我就给你扔回去。” “又不是我家养的蛇,它愿意往哪爬我管得了?”罗春花在颜老大面前软弱,可面对外人毫不示弱。 两人吵了起来。 趁着两人争吵,咻咻看到有蛇从院子里往外爬,爬出大门,爬上院墙,咻咻一抬脚,往颜老大家院子里跑。 小蛇们,跟着小神兽冲啊!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一起给坏人一些惩罚吧。 虽然她不能让蛇听她的话,可她能把蛇都引进去。 那些往外跑的蛇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纷纷往回爬。 “咻咻。”大门外一声惊呼,是王巧蛮。她下工后往这边走,看到围了好多人,肯定要先看个热闹再回家,结果就看到闺女冲进了满是蛇的院子。 王巧蛮脸都吓白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冲进院子,跑到咻咻身边,一把把闺女扛在肩上,大步奔跑着扛出门外。 “你这丫头,瞎跑什么,把妈都吓坏了。”王巧蛮把人放在地上,点着她的鼻尖嗔怪。 咻咻小脸上满是笑:“妈妈,我没事。” 颜老大已经发现沈肆,他对别人无法,可他可以对沈肆撒气。他看到沈肆背在肩上的包裹,顿时变了脸色,他怒气冲冲走到沈肆面前:“你小子背个包袱干啥,上午干啥了,去打柴了没有?你背着包袱不是偷家里的东西了吧。” 沈肆的眼睛里寒光凛冽。 颜老大神情一怔,想不到这是孩子能有的眼神。 可他不怕沈肆,仍旧大声嚷嚷:“你的包袱我看看,是不是偷家里东西了?” 说着他就要去抢沈肆的包袱。 沈肆沉着脸往后退了两步,手伸进放蛇的口袋。 咻咻正跟王巧蛮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她跑了过去,抬起小短腿就踢:“你这个坏蛋。” 见闺女跑过去,王巧蛮也大步跟了过去,她挡在沈肆面前,骂道:“颜老大你有神经病吧,动不动就说沈肆偷你家东西,就你家那个寒酸劲儿,也亏你腆着脸能说出偷。” 颜老大横眉立目,往前凑了凑:“让一边去,我教训他跟你有啥关系,你小心我连你一块打。” 颜老大太坏了,他威胁妈妈。 王巧蛮可不吃他这一套,颜老大自己凑上前来不就是找打吗,她果断地伸出手臂,飞速扬起,甩了颜老大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清晰响亮。 颜老大脸上登时出现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王巧蛮哼了一声:“还打我?哈,你打一下试试。”她叉着腰,随时准备招架颜老大。 她王巧蛮是白白受威胁的人吗!笑话。 咻咻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是顾海洲跟顾海岛,他们刚刚放学回家。 他们妈妈打人的样子真帅。 顾海洲站到王巧蛮旁边,给她妈鼓劲儿:“妈,打得好。” 咻咻叫了声:“二哥、三哥。” 顾海岛牵起咻咻的手,说:“往后退。”他妈跟他哥要打架的话,得给他们留出场地。 咻咻顺手拉了一把沈肆,沈肆没动,她只好跟顾海岛退开几步。 挨了这一巴掌,颜老大反而跟清醒了一样,气焰消了不少,他声音低了五成,红着眼睛恨恨地说:“好,王巧蛮,你打我。” 颜四喜跟着顾家兄弟一起放学回来,老远就看到他爸训斥沈肆,她顿时无语。 眼看他爸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拉得都不回来。他这是把未来大佬得罪的死死的。 她尚不知道家里爬了好多蛇,劝道:“爸,快进去吧,你别总训斥沈肆,有什么话回家说。”总被人向耍猴的一样围观,感觉很遭。 自己男人挨了打,闺女又吃力爬外教训自己老爹,罗春花火气也起来了,她冲颜四喜吼了一声:“进啥院子,咱家进蛇了,你要想进你进。” 颜四喜懵了,她家进蛇了,不就是蛇吗,打死不就行了。她跑到门口一看,至少七八条蛇在她家院子里横行,心都凉了。 罗春花指着王巧蛮骂:“就你能是吧,谁叫你随便打人,你少管闲事,我们家教训沈肆,你装什么好人。还不是我们家供他吃喝,他就那么娇贵,说不得打不得了。你爱管闲事你把他弄你家,你养着。” 她绕过王巧蛮,就要来抓沈肆,王巧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人家好好的孩子,又没犯什么错误,你凭什么打他骂他?” 罗春花被王巧蛮死死地架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她高声嚷嚷:“王巧蛮,你别在这充当好人,你家孩子你少打还是少骂了!” 王巧蛮啐了一声:“我家孩子,我生的我养的,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沈肆是寄养在你家的,人家好好的孩子是给你家人当出气筒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纷纷附和。 “就是,寄养在你家的孩子,凭什么给你打骂出气!” “也没有你们家那样打孩子的,能往死里打吗!” 罗春花知道自家人犯了众怒,可是她丝毫不惧,她四下望了一圈,眼里满是不屑,她气哼哼地说:“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嘴皮子厉害,你们是给这孩子吃了还是给他穿了,还不都是我们家供着。你们都想想,你们给一口吃的没有!” 见众人不说话,罗春花又说:“王巧蛮,你能耐你把孩子领回家去养着,不想养你就别逼逼,打骂都是我家的事,我们管教孩子,跟你没关系。” 罗春花料想王巧蛮就不会把沈肆领回去,她家收养咻咻是因为他们两口子都想要个闺女,不可能再收养沈肆。 “不乐意你就滚一边去。”罗春花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王巧蛮见她说话难听,脾气也上来了。她本来就抓着罗春花的胳膊,现在使劲一搡,直接把人推得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她转过头,声音柔和下来,对沈肆说:“你去我们家吧,我们家已经收养了咻咻,再多一个你也没啥,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沈肆很惊讶,他完全想不到王巧蛮会这样说。 以前王巧蛮也会护着他,但他都没啥感觉,今天他内心受到极大震动。 可王巧蛮为什么会愿意收养自己,她收养咻咻是想让咻咻当童养媳,可自己是个男娃,她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她没必要再收养一个男娃。 沈肆没有应答,只是用探寻的目光仰头看着王巧蛮。 第23章 台风来了 可是顾家却扮演了救赎者的角…… 王巧蛮笑笑, 摸摸沈肆的头说:“走吧,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罗春花从地上爬起来, 揉揉摔疼的屁股, 推了把颜老大:“你就是窝里横, 就会对我狠,你咋不说话了。” 颜老大茫然:“我说啥, 她把沈肆带走不是挺好的!” 罗春花心想沈肆不过是王巧蛮的筹码,让她家丢脸的筹码。她又跳到王巧蛮面前说:“你这样不过是想让我家没脸,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以前咋不收养沈肆, 现在你充什么好人。我家三彩把顾海岳的亲退了, 你伤自尊没面子了是吧。你就故意要收养沈肆羞辱我家是吧。” “我告诉你,你家顾海岳就是没出息,我家三彩已经有对象了,大学生,比顾海岳好一万倍。你们家海岳就捕鱼种地吧。” 她这一长串话听得王巧蛮发懵, 她就捕捉到了最关键信息, 那就是才退亲没几天,颜三彩就有了个大学生对象, 真不要脸啊! 罗春花还说她大儿子没出息, 明明是颜大海故意去考场通知顾海岳, 他才没完成高考, 要不他能考不上吗! 这绝对不能忍。 王巧蛮又扬起巴掌, 她要打人了。跟这种昏天地黑的人掰扯个啥劲儿,直接揍一顿得了。 眼看媳妇又要打人,顾景远走了过来, 刚才王巧蛮打颜老大时他就来了,他不担心媳妇,媳妇从来不吃亏,也就不用他出手。 他挡在自己媳妇跟罗春花面前,对对方说:“你还没完了是吧,别跟狗似的追着我们家人汪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语气平静,声音不高,但神情自带一股威严,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让人感觉不敢靠近他。 不像王巧蛮那样,虽然凶悍,还是想跟她打架,但罗春花不敢惹顾景远。 本来还想继续逼逼的罗春花闭了嘴,往后缩了缩,推了把自家男人。颜老大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只站着不动。 顾景远不再理会他们,转过身对媳妇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对沈肆说:“走吧,去我们家总比在这强。” 王巧蛮很欣慰,在大事上,她跟顾景远总能达成一致。 看来爸妈都决定要收养沈肆,顾海洲马上分析出了好处和坏处。 好处是他又多了一个小弟,这个小弟要归他管;坏处是沈肆长得比他好看,而咻咻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沈肆会影响他在咻咻心目中的地位。 做了一番分析之后,顾海洲觉得自己也得在表态的同时树立权威,他说:“走吧,小弟,以后你是我家人,由我来罩着你,谁要敢欺负你,你就说你是顾海洲的小弟,那人保准吓得尿裤子。” 沈肆:“……” 咻咻想二哥又在吹牛,不过她没拆穿他。 收养沈肆是好事啊,以后他就不会挨打了。 她去拉沈肆的手:“走吧,沈肆哥哥。” 顾海岛觉得不能落后,他也得表态,不过他也想要个小弟,不想多个哥哥。他说:“你叫我三哥,我也罩着你。” 王巧蛮很欣慰几个孩子都接受沈肆,她揽着他的肩膀说:“赶紧回家吃饭吧,我都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 沈肆有些难为情。 他想跟这家人走,一是他们家人很有诚意;二是咻咻在他们家;三是他的钱不够买去岛上的船票。 见沈肆垂着头,神情松动,王巧蛮转过头,对颜老大跟罗春花两口子说:“瞧好了,以后沈肆就是我家的人,你们要是再敢动他半根汗毛,我会打得你们俩生活不能自理。” 罗春花刚才还挺生猛,现在不吭声了,她了解王巧蛮,知道她并不是快乐快乐嘴儿,绝对是说到做到。 顾景远竖了竖大拇指:媳妇霸气。 沈肆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感觉。 顾海洲很冷静,虽然他也推崇用拳头解决问题,可是要把人打的生活不能的话,不得赔偿吗?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巧蛮朝瞪着她的罗春花投去一个眼刀子,她说:“赔就赔,那也得让他们遭顿罪。” 他们一行六个往旧军营的方向走,身后说什么的都有,质疑他们动机的,为沈肆有了着落叫好的。 “他家三个大人养四个孩子,还两个都不是亲生的,到底图啥啊!” “沈肆这下好了,以后有吃有穿,不会挨打了。” “谁说的,王巧蛮打起孩子来还不是鸡飞狗跳的。” “沈肆是烈士后代,收养他会不会有什么好处啊!” 这句话提醒了颜四喜。 今天她太震撼,以至于傻愣愣的一直没什么反应。先是他爸挨了王巧蛮一耳光屁都不敢放,再是知道她家里都是蛇,然后顾老大家居然收养了沈肆。 尤其是最后一件事,让她惊了又惊。 顾老大家收养沈肆,收养了未来的大佬。颜家是大佬的对头,得罪他,让他的人生变得黑暗,可是顾家却扮演了救赎者的角色,在大佬最落魄的时候给他温暖,给他希望,零星付出将来得到成百上千倍的回报。 为什么她们一家是倒霉蛋,可好事却会落到顾家身上。 他们一家本来可以凭借对大佬的养育之恩获得巨额财富,结果却成了他的仇人。 这就要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可是明明上辈子沈肆自己离开的,顾家人并没有收养他。王巧蛮是重生了吗,她为什么坚持收养沈肆? 不,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朝着顾老大一家离开的方向跑去。 近了之后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沈肆,你别走,我跟你一块想办法,我会说服我爸妈对你好一些。沈肆,别走好不好!” 沈肆一走,就是彻底决裂。 没有人理会她,一家人继续往前走。 颜四喜不放弃,她急急地表白自己:“沈肆,弄成现在这种局面我其实也很难受,我也做了好多努力,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可我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什么,你别怪我。” 其实沈肆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对付他们,因为他们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是颜四喜想,这辈子她重生了,有了她的锦鲤系统,他们一家一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候惊动沈肆,他未必不对他们动手。 她希望自己在沈肆心中的形象好一些。 还是没有人搭理她,就像她不存在。 颜四喜彻底绝望。她也才六岁,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门口,看到人群已经散去,只剩父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大门里看。 说来也真是邪门,这些蛇哪里都不去,就在他家呆着。 他们依旧不敢进门,罗春花自我安慰说:“甩了沈肆这个包袱,也算是件好事。” 王巧蛮不过是被她激怒,话赶话才收养了沈肆,否则像她那么精明从来不肯吃亏的人才不会收养他呢。 过一段时间,觉得衣食上面负担重,没准就不养了,倒时候她要好好羞辱她一番。 要是沈肆真能在顾家呆下来,对颜家也有好处。她想那帮子军人应该是不管他了,可万一他们找上门来,他们也能有个交代。 只是颜老大三天两头打他怎么办,可谁家孩子不挨打呢?就是军人真的找来,她也能有话说。这样想着,她心里又安定下来。 颜四喜的绝望之情更甚,这就是她的父母,没有远见、抠搜、坏,但凡能听她的话,将来也会有荣华富贵,可他们只把她说的话当放屁。 她冷笑道:“沈肆将来能挣大钱,他就是个财神爷,被你们赶跑了。至于将来他找不着你们麻烦,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差不多,就连城里也没什么有钱人,颜老大两口子根本理解不了闺女说得话,只觉得她阴阳怪气的很,不像个六岁娃娃。 罗春花不以为然地问:“什么挣大钱,你怎么知道的?” 颜四喜为自己的先知找合理解释,她说:“我看他面相知道他是大富大贵之人。”你们以后就等着后悔吧。 罗春花两口子都以为闺女在胡说八道。 颜老大只关心眼前的事情,他说:“去哪里吃饭?” 罗春花耸耸肩膀:“我怎么知道?”看到男人一双血红的眼瞪他,马上噤声。 “你去做饭,做完了端出来。”颜老大说。 就是再怕男人,有生命危险的事情罗春花也不会去做,她梗着脖子说:“你咋不去呢!” “啪。”颜老大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去不去?” 罗春花顺势坐在地上哭嚎:“我不活啦,你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啦,你没了出气筒以后就要打我是吧,老天咋不把你收走哇。” 颜四喜只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父母? —— 一家六口进了旧军营的门,王巧蛮指着为数众多的房间说:“沈肆,大伯娘知道你在颜家过得不好,但那时候我们也是一大家子人住,老太婆又是那个德行,我想把你弄到我们家都没办法,也算是有心无力,现在分了家,又住在这儿,有的是房间,我就把你接回我家,你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沈肆一怔,想不到王巧蛮会有这种想法。他心里涌起细细密密的暖意。他知道王巧蛮是爽直的性子,她既然这样说,肯定就是这样想的。 原来她早就想把自己接过去,看来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沈肆打量着旧军营,院子里杂草已经拔出,平平整整,都种上了粮食和蔬菜,干净整洁,很有居家生活气息。 只是房子虽然结实,房间多,可这里闹鬼的传说他也知道。从没有自己房子的角度看,顾景远一家过得也不好,可他们还是愿意接纳自己,起码他们是好心人。 顾景远说:“你们都饿了吧,快去洗手盛饭,我再炒个野海鸭蛋。” 顾海岳中午不回来吃饭,他就做了五个人的饭,多一个半大小子,饭肯定不够吃,得加个菜。 咻咻他们捡来的最后两个野海鸭蛋做成一盘黄亮油汪汪的炒蛋端上了桌。 “都快吃饭,吃饭完,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咻咻跟沈肆打扫出个空房间来,我给沈肆做张床,他晚上就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顾景远给大家做了安排。 为了让沈肆自在一些,咻咻特意坐在他身边,给他拿了碗筷说:“沈肆哥哥吃饭。” 沈肆已经很饿,他惊诧于这家人饭菜的丰盛。 干鱼、干贝一锅炖、海米豆角、炒野鸭蛋、凉拌裙带菜、凉拌西红柿,虾皮紫菜汤。 色彩丰富,闻着很香很可口的一顿饭,完全不像是颜家那样应付的饭菜。 饭菜是顾景远做的,媳妇第一天上工,俩儿子第一天开学,咻咻又刚来他们家,自然要吃点好的。 “吃吧。”咻咻给沈肆夹了块鱼肉。 顾海洲非常嫉妒,看吧,咻咻给他夹菜,他在咻咻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偏偏爸爸给沈肆夹了块鸡蛋,说:“这是给你加的菜,多吃点。” 妈妈也分别给沈肆夹了块鱼肉,还让他多吃点。 顾海洲也只能表示友好,大度地给他夹了块肉。 顾海岛觉得自己落后了,也赶块挑了块贝肉夹给沈肆。 沈肆的碗成了冒尖的一碗,他吃得很香。这家人对他的态度很自然,并不是施舍,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样,这让他感觉很舒适。 但他想,他不能白吃人家的饭,等他以后有能力,一定要加倍偿还,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感情上的。 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这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吃完一碗饭,沈肆就放下筷子,不肯再吃。在颜家他就是这样,只吃现在饭量的一半。 王巧蛮马上端过他的碗去盛饭,她说:“男娃吃饭那么斯文干嘛,再吃两碗,咻咻都能吃三碗,你也得多吃点,吃饱饭你的个头就能跟上来。” 今天饭不多,孩子不能少吃,只能她跟顾景远少吃点。 顾海岛早就夹了块贝肉,等咻咻的脸蛋从大碗里抬起来,把贝肉夹到她碗里说:“是,咻咻比我还能吃呢。” 已经把第二碗饭扒拉见底的咻咻:“……” 她的脸颊鼓鼓的,咀嚼速度一点都没变慢,小神兽就是要多吃啊,吃饱了才有好运气。 沈肆也吃了三碗饭,他终于知道吃饱吃撑是什么感觉,比饿肚子可强多了。 今天吃饭晚,吃过饭马上要去上工、上学。 顾海岛央求王巧蛮:“沈肆也得去上学吧,他都七岁了,比我还大呢。今天就给他报名吧,下午就跟我们一块去上学。”想到他要在家跟咻咻一起玩,顾海岛心里极度不平衡。 沈肆说:“大伯娘,我想过段时间再去上学。”他已经停学了好几个月,不过他也不想去学校,学校学的内容太简单,他随便看看书就会了,不用专门去学校。 他以前就管顾景远夫妇叫大伯、大伯娘,现在沿用了这个称呼。 顾景远说:“他刚从颜家出来,需要缓缓,让他在家适应一段时间等他心情好了再去学校。” 这下顾海岛没话可说了。 顾海洲又叮嘱沈肆:“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谁要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字。要是颜家人再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我会给他们一点来点颜色看看。” 沈肆还没说话,咻咻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疑惑地问:“二哥,我上午提你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顾海洲愕然,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他顾海洲的大名,真是孤陋寡闻。他赶紧问情况。 咻咻说了情况,又说:“还是提咱妈好使。” 顾海洲受到了打击,那个渔民让他在咻咻面前颜面扫地,不过对方毕竟是大人,也算情有可原。 顾海岛催促他:“快迟到了,快点去学校吧。”他现在只想早去早回,早点回来跟咻咻玩。 王巧蛮去上工,兄弟俩去上学后,顾景远跟沈肆说:“你自己选个房间,你跟咻咻打扫出来,我这就给你做张床,等晚上你就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 他马上就要有独享的房间,独享的床,而不是像在颜家那样住了好几个月柴房,这种感觉真是奇异。 他们住的是一栋居家住房一样的建筑,沈肆选的房间自然跟大家挨在一起,就挨着顾海洲的房间。 顾景远搬来旧军营本来就有的木板,又拿来锯子、锤子、钉子,给沈肆做床。 沈肆端着盆水站在院子里,看着顾景远正一脚支地一脚蹬在用板凳垫起的木板上,用锯子把木板锯短。 他真是很重视他,马上就给他做床。沈肆想起自己的爸爸,也从来都没有亲手给他做过床。 沈肆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似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眼看顾景远要抬起头来,连忙端着水盆进了屋。 咻咻拿了抹布,用水浸湿,开始擦玻璃跟窗台的灰尘。 沈肆拿着扫帚,又看了咻咻好一会儿,白生生、粉团团的小女娃往房间里一站,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她扎了两个小揪揪,只剩一些细软的短发留在额头两侧,因为吃力地拿着大抹布擦灰尘,额发已经汗湿,看着特别可爱。 感觉到沈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咻咻抬起头来说:“沈肆哥哥,你得赶紧扫地呀,要不一会儿尘土又落到窗户上了。” “哦,我这就来。”沈肆收回目光,赶紧清扫地面,把屋里的灰尘蛛网都清理掉。 沈肆心里有一点点感动,不管出于什么心里,希望顾家人会一直对他好,而不是过一段时间就觉得他是麻烦,是累赘而嫌弃他。 因为是现成的木板,床很快就钉好,搬进沈肆的房间。 “晚上你大伯娘回来会给你找铺盖,你这屋子还需要一套桌椅,走,咱们上山砍竹子去,做椅子用。”顾景远说。 “好啊。”咻咻说,她正想去山上玩呢。 社员偶尔去山上砍几根竹子,生产队并不管。顾景远从山上拖了三个粗壮的竹子,咻咻捡了些蘑菇,沈肆背了捆柴,三人一块下山。 回到旧军营,其他人也陆续回来。 顾海岛见到小半篮子蘑菇,羡慕极了,嚷嚷着说:“咻咻跟沈肆可以去山上玩,我跟二哥就得去学校,真是没天理。” 最后回来的是顾海岳,看到正在跟顾景远一起做桌椅的沈肆,他说:“家里来了个小客人。”他觉得很奇怪,他跟沈肆见面次数不多,但知道这小孩性子沉稳,肯定不会轻易到别人家做客。 王巧蛮说:“他不是客人,我跟你爸收养他了,以后就在咱家,再也不回颜家。” 沈肆有些忐忑,顾老大一家都接受了他,只是顾海岳他是大人,而且是读过书并且成绩很好,想法肯定比一般人多。不知道顾海岳能不能接受。 不用她解释,顾海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赞同道:“妈,你这事做得好,沈肆是烈士后代,理应得到好好照顾。” 在他看来,颜老大一家那样对他真是愚蠢透顶。 说完,他又拍拍沈肆的肩膀:“妈早就看不惯颜家那样对你,以前是没条件收养你,现在分了家,她就把你弄过来了,以后你就好好跟我们一起生活。” 这说法倒是跟王巧蛮的说法一致,原来顾老大一家一直在关心着自己,沈肆很感动。 “谢谢大哥。”他说。 “别客气,以后就是自家兄弟。”顾海岳说。 吃过晚饭,王巧蛮往沈肆屋里抱了一床旧被子铺在床上,还有一条薄被给他盖。 边铺床王巧蛮边说:“咱家被褥不多,也都挺破旧,最好的被褥给咻咻用了,女娃金贵,应该用好的,男娃就凑合着用吧,等以后有了布和棉花,咱们再多添点新被褥。” 沈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这家人不缺孩子,生活条件也一般,还要收养他,这一家子都是特别好的人。 —— 颜老大一家这一天过得特别艰难,中午他们都不敢进院子做饭,又饿得受不了。俩夫妻只能饿肚子去上工,颜四喜饿着肚子去上学。 等上工上学回来,院子里的蛇还没离开,别看有的蛇盘着不动,只要有人迈进院子,马上醒过来开始游荡,还做出一副要对人进行攻击的架势。 “怎么办?我都快饿死了。”颜老大哭丧着脸问。 “你是一家之主,你问我?你不应该进去赶蛇吗?”罗春花没好气地说。她回头瞅了瞅颜四喜:“要不你进去做饭?” 颜四喜愕然,她父母为什么会这样,她才六岁,他们都不敢进院子,偏偏让她去。 他们生她出来,就是为了坑她吧? 她扭过头,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去,宁可饿死我都不进去。” 最后,夫妻俩商量一番,决定去颜老二家蹭饭吃。 三个人一进门,颜老二媳妇就摆了一张臭脸,饭点进别人家,自然是来蹭饭的。 她自然知道颜老大家进了蛇,这蹭饭可不是蹭一顿的事儿,肯定要蹭到蛇从家里离开。 “你们家的蛇还没走哪?那得想办法都弄走吧。你们总不能不着家吧。”颜老二媳妇说。 本来颜老二媳妇正在舀米,准备做米饭,现在改成做高粱稀饭,只舀了一勺高粱米,希望大伯子一家能知趣离开。 颜老大脸皮多厚啊,直接说:“吃高粱米?我们仨也在这吃,做米饭,再整俩菜,弄盅酒吧。” 颜老二媳妇惊呆了,她语气、脸色都这么差了还想从他们家讨酒喝,这是哪来的脸啊! 她索性不绕弯子,直接就把话挑明了:“大哥,大嫂,我家日子过得啥样你们也知道,晚饭就是高粱米稀饭,配咸菜疙瘩,你让我给你整菜我也得有啊,自留地种那点菜还指望着拿集市上去卖呢。” “还有,我家就俩住的屋,俩丫头大了肯定要一个住屋,我们俩口子跟儿子住一个屋,实在腾不出地方来给你们住,我看你们还是回家把蛇赶走。自己家住着多舒服!” 颜老大脸上挂不住了,这是跟大伯子说得话吗,他当即就翻脸了:“这可是亲兄弟,你们家就没有为难的时候?不就是在你家吃顿饭吗,你信不信我让我二弟把你休了。” 就在这时,颜老二进了院子,颜老大赶紧撺掇兄弟:“你这媳妇该管教,我们来这吃顿饭,净给甩脸子,我看你趁早赶紧把她赶回娘家。” 颜老二媳妇也马上翻脸:“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好,来吃饭可以,你得记住欠了我的人情,就你们两口子这样的蹭饭吃还要点菜,你咋不下饭店呢。还赶我走?我走不走再说,反正我今天这顿饭不给你吃。”说完,她直接撂挑子不做饭了。 颜老二很头疼,他家跟颜老大家平日里关系就一般,现在媳妇跟大哥一家吵起来,他是老实人,嘴笨拙舌,也不知道怎么劝架。 罗春花知道再吵下去连高粱稀饭都吃不上,只能打圆场,各种好话说尽。 到晚上九点多,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高粱稀饭跟咸菜疙瘩才吃上,吃完饭,自然不能在颜老二家借宿,三人只好背了些稻草,铺在离家不远的路边,凑活着对付一宿。 颜四喜很难过,明明她是重生的,明明有锦鲤系统,可却过得这么不如意。 她问系统:“你就没办法吸人气运了吗,比如顾家三兄弟的气运?” 系统回答:“以前可以,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统统也不知道。我们接触到的人就顾家三兄弟的气运最强,别人的气运都一半,吸过来也没什么用哦。” 颜四喜叹气,这系统真是废物。她希望以后能去县城,去大城市,看看能不能有别人的气运为她所用。 接下来两天,颜老大一家捡来了破锅,又借了些粮食,盆碗之类的,就在路边开伙做饭,直到第三天傍晚,颜四喜忍不住了,提议道:“这蛇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走,要不咱们也住旧军营去吧,好歹比露天强。” 罗春花很惊讶:“啥,旧军营,那是人住的地方,那里闹鬼。” 颜四喜撇了撇嘴:“啥闹鬼,都是迷信说法,顾家人不是住得好好的,他们一家子能住,我们也能住。” 沈肆在那儿,他们一家也住过去没准能修补关系。再说她也想再试试锦鲤系统能不能吸顾家三兄弟的气运。 颜老大也受够了露天吃睡,同意了这个提议:“我看可以住过去,啥闹鬼不闹鬼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罗春花哼了一声:“你做的亏心事还少吗!” 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到旧军营去住。 —— 顾家这两天过得很平静,上工、上学、收拾房子。咻咻跟沈肆也没闲着,上山捡蘑菇、砍柴。 直到这天傍晚,刚吃过晚饭,颜老大一家三口站在旧军营的门口,罗春花喊:“王巧蛮在家不?” 一听到这声音,王巧蛮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不是罗春花吗,刚吵完架,她怎么有脸到这里来。 王巧蛮气势汹汹走到门口,叉着腰问:“啥事?” 罗春花探头往里面看,这里被顾家人收拾得不错,院子里都种了菜,看着挺不错,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她满脸堆笑:“我们家不是有蛇吗,我跟大队长说过了,也到这里来这,等蛇都走了我们就搬回去。” 他们三人站在门口,明显是没勇气进来,不过现在看旧军营烟火气这么浓厚,也就不怕了,跃跃欲试往里面走。 颜老大瞪着眼说:“我们可是跟大队长说过了,他允许我们住进来。再说旧军营不是你一家人的,谁都可以住。” 颜四喜白了他爸一眼:“既然要住同一个地方,就好好跟人说话,这都说得什么呀,怪不得他们一家在生产队里不受待见。” 王巧蛮紧皱眉头,刚摆脱了这家人,怎么又要做邻居!不过颜老大的话没毛病,这里屋子那么多,他们一家住进来,肯定还会有别人想往里搬,没有颜家,也有李家,王家。 他家肯定不能独占旧军营。 只是颜家人太讨厌了。 闻声而来的顾景远跟妻子对视一眼,他说:“两家各住各的地方,做个篱笆把我们的地方围起来就好,还有房子隔着,也不用经常见面。” 王巧蛮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不让人家住,她指着一片房子对颜老大家说:“你们就住那一片房子,我们走正门,你们走偏门,两家不要来往,同意的话你们就住,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让你们住。” 颜老大那里肯哪,他说:“凭啥你们走正门,我们走偏门?”这要是按照过去的说法,走正门的是主子,走偏门的是奴才。 罗春花扯着他的胳膊,满脸堆笑对王巧蛮说:“可以,我们就按你说的,住那一排房,走偏门。” 他们又不是长期住这里,跟王巧蛮闹翻了他们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得到王巧蛮的许可,颜老大一家搬了进来,他们没有多少东西,就是捡的锅和借来的盆碗、粮食,又搬来几捆稻草铺在地上,就凑合着在这里住下了。 坐在稻草堆上,罗春花嘴里发出啧啧的几声响:“咱生产队,王巧蛮是第一人精,你看着房子墙壁多厚,台风来了都吹不坏,怪不得他们一家在在这住得舒坦呢。” “不过,咱们颜三彩找了个大学生对象,等过段时间带回来,我非要气气王巧蛮不可。谁叫他儿子没出息。” —— 王巧蛮夫妇往屋里走,她虽然情绪低落,但并未在几个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到了屋里,顾景远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等我上班了,每个月攒几十工资,攒上两三年,肯定够盖房钱,到时候咱们盖大房子。” 他放低了声音:“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金元宝呢。那可是实心的,足够盖房子用了。” 王巧蛮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就是颜家人太讨厌,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所有的好心情都被颜家人给破坏掉了。 两人正说这话,颜老大在屋外喊:“王巧蛮,你们修了厕所啊,我们家也用哈,还能给你家添点肥料。”边说边往厕所跑。 还敢用她家厕所! 王巧蛮一个激灵,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喝住颜老大:“我家的厕所,你不许用。” 虽然是旱厕,可她家厕所完全是石头的,非常干净,她绝对不会跟颜老大一家共用。 她抄起一把铁锹,喝道:“你敢进去试试?我让你屁股开花。” 跟这一家人打交道,真是让人窝火。 颜老大悻悻地停下脚步:“真抠门,连茅房都舍不得给人用。”他抱着肚子:“哎呦,我的肚子疼。” 王巧蛮举着铁锹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极为不客气:“颜老大,你们家大小便都得挖坑,要是让我看见一泡屎尿,我铲着就扔进你们饭碗里。” 顾海洲带着几个小娃在旁边给王巧蛮助阵:“随地大小便的话,自己拉的屎自己吃掉。” 王巧蛮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出来。 颜老大不敢跟王巧蛮硬杠,嘟囔着往他们住的那边院子走,忍着腹痛,他还是挖了个坑,解决了问题。 颜四喜自己住一个屋,虽然屋里满是灰尘蛛网,可毕竟比露天强的多。她在稻草上坐着,默默想了会儿心事,就来到顾家这边。 看顾家人在院子里弄了个艾草堆熏蚊子,四个小娃在院子里打着手电筒到处找蝈蝈、蟋蟀等鸣虫,她非常羡慕。 顾家也太宠孩子了,连手电筒都能给他们玩。 她把目光转向沈肆,他脸上的戾气都褪去不少,显然在顾家过得不错。 四人显然看到了她,不过没人理她。 “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颜四喜问。她来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吸收顾家兄弟的气运,她现在处境太差,急需改变。 锦鲤系统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在气运极强的顾家三兄弟面前,她的锦鲤系统就是废物,明明以前还可以用的。 她哪里直到,有貔貅小神兽在,她庇护者顾家三兄弟,他们的气运还能被人吸走吗。 颜四喜呆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玩,直到天空中的一声惊雷唤醒了她的思绪。 要下雨了,风也刮了起来,颜四喜赶紧拔腿往回走。 罗春花庆幸地说:“多亏听四喜的搬这里来了,要不我们得挨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又说:“不过,人都说刮风下雨的时候,这旧军营会闹鬼,是不是真的呀。” 她有点害怕。毕竟那些说这里闹鬼的人把见鬼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 颜老大眯缝着眼奸笑:“有鬼好啊,都是女鬼,来个十个八个才好。” 能跟女鬼一夜风.流快活也好啊 罗春花骂道:“你臭不要脸。” 颜四喜都无语了,她安慰她妈说:“别怕,不可能有鬼,都是迷信的说法。” 反正她活过一世,从来没见过鬼。这旧军营闹鬼的说法也只是传闻,完全不可信。 顾家那边,王巧蛮招呼四个孩子:“快进屋,要下雨了。” 顾景远说:“快都进来,看样子要刮台风,不过风不会特别大。” 王巧蛮说:“还好这儿的房子结实,我们这儿不用担心房子塌了,房顶飞了。” 四小只仍在院子里带着,顾海岛高兴得眼神发亮,他张开手臂迎着风站着:“终于要刮风下雨了。” 沈肆诧异地看着他,不就是要刮风下雨,兴奋个啥劲。 另外两小只明白他的意思,顾海洲跟沈肆解释说:“我们找了好几天的新朋友,应该会在刮风下雨夜出现吧。” 沈肆仍旧不明白:“新朋友?” 咻咻说:“就是鬼,我们找了他们好几天,都没找到。不过不管有没有他们都不敢来,我神兽小貔貅能镇宅!” 沈肆:“……”神兽小貔貅! 明明是个眉清目秀,白净的,胖嘟嘟的小女娃。 站在门口准备喊他们的顾海岳:“……”还真是天真无邪不知愁滋味的年纪! 顾海洲跟顾海岛对咻咻自称小貔貅习以为常,只当这是她的幻想,就跟顾海岛幻想自己是有法力的齐天大圣一样。 王巧蛮在屋里喊:“进来不,不进来拧耳朵啦。” 四小只赶紧进屋,顾海岛落在最后,兴奋地喊了声:“朋友,你们来了吗?”喊完他才进屋。 王巧蛮笑骂:“臭孩崽子,要真来了还不得吓死你。你们四个敢自己睡一个屋不,不敢的话咻咻跟我们睡,你们仨集中到一个屋睡。” 咻咻先举手:“我敢自己睡。” 三个男娃也纷纷表示能自己睡。 “好了,各自回屋,早点睡吧。”王巧蛮说。 第24章 住猪圈去吧 我们人类?那你是什么? 看四小只进了各自房间, 顾景远在房门处顶了根竹竿,又用手试了试,估摸着风吹不开, 才回房间睡觉。 屋外的风声雨声越来越大, 王巧蛮觉得心悸, 上次最大规模的台风就是顾景远出事那次。这次台风虽然预计不会太大,可仍旧让人心惊肉跳。 她往自家男人怀里靠了靠。 似乎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顾景远把她往怀里揽了揽,安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王巧蛮说:“你说四个小娃真不会害怕吗。” “要是睡着了可能啥都不知道了,咱们给留着门, 他们害怕了就会进来。”顾景远说。 到了半夜, 雨越下越大, 雨滴连成一条条直线从天空倾注下来,闪电像一道道银蛇撕裂夜空。 顾海岛从梦中惊醒,正好一道闪电瞬间照亮整间屋子,屋外,呜呜的风声像是怪物的嚎叫。他睁大眼睛躺在床上, 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 来不及穿鞋就往门外奔去。 这房子他们住了大半,顾海岛在黑暗中慌不择路, 转悠好几圈才摸到顾景远夫妇的房门, 他打开门, 冲了进去。 “谁啊, 哪个孩子?”顾景远睡觉很警醒, 料想到孩子们会害怕,他只保持浅层睡眠,有动静立刻就会醒。 “咻咻, 我找咻咻。”顾海岛在黑暗中摸索着的房门。 王巧蛮也醒了,她说:“你这孩子,害怕了吧,找咻咻干啥,到妈这来。” 顾海岛已经打开咻咻的房门,跑进去,在黑暗叫着:“咻咻,咻咻,快起来。” 咻咻睡得正香,正在梦中啃鸡腿。等她清醒过来,发现她已经被顾海岛抱了起来,对方的身体不住颤抖,嘴里嘟囔着:“咻咻,我害怕。” 咻咻:“……”她耳力好,才能够听清顾海岛的低喃。 王巧蛮已经点了煤油灯进来,她嗔怪道:“你自己害怕就害怕,还把咻咻也弄醒干啥!” 顾海岛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觉得只有在咻咻身边才安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咻咻的瞌睡差不多被赶走,她黑葡萄样的大眼映着煤油灯的暖光,好奇地问:“你看到它们了?” 王巧蛮跟顾景远也很好奇这个问题,都说小孩眼睛亮,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没有,我就是害怕。”顾海岛说,依旧紧紧地抱着咻咻。 王巧蛮笑了:“就你咋呼的最厉害,就你最害怕,你不是想交新朋友吗?” 顾景远暗想,三儿子这性子不会随了王巧蛮吧,男娃咋咋呼呼的可不好。 咻咻被顾海岛死死抱住,一动不能动,想拍胸脯都不可能,只好口头安慰他:“有咻咻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顾海岛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他说:“我跟咻咻在一块就感觉不害怕了。”也许他小妹真是只小貔貅,可以镇宅辟邪。 顾海岳、顾海洲跟沈肆听到动静,也纷纷来到咻咻房间,得知顾海岛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害怕而已,顾海洲把他狠狠嘲笑一通。 “你不是要找新朋友吗,新朋友还没来就把你吓这样。” 顾海岛羞得满脸通红,但又没什么话反驳。 王巧蛮说:“今天刮风下雨是件好事,说明这里根本就没有鬼,我们以后可以安心住在这里。行了,各回各的房间,睡觉吧。” 顾海岳马上回房间睡觉,除咻咻外的三小只却磨磨蹭蹭不动。 “你们俩是不是也害怕。”咻咻毫不留情地戳穿顾海洲跟沈肆。 顾海洲嘴硬:“没有的事儿,我才不怕呢。” 他把目光转向沈肆:“但是我绝对想不到你会害怕,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沈肆确实什么都不怕,除了怕鬼。 咻咻赶紧安慰沈肆:“那些东西都怕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沈肆:“……”他的声音也带着颤音:“那些东西,是什么东西?”他本来没那么害怕,可听咻咻说完,他感觉到了恐惧,好像那些东西真存在似的。 咻咻:“就是你们人类害怕的东西。” 沈肆的俊脸变得异常纠结:“……”我们人类?那你是什么?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小女娃这么可怕? 为什么顾海洲、顾海岛兄弟不怕咻咻说的话?他们?跟他不一样? 在他尚且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一头扎进了王巧蛮怀里。 王巧蛮搂着他笑,别看他平时又冷酷又深沉,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她说:“那好,海岛跟沈肆跟咻咻一块睡,顾海洲你回自己房间。” 顾海洲梗着脖子:“不,我也在这儿睡。” 四小只挤在一张大床上,睡到了大天亮。 —— 颜家那边的情况就不妙了。罗春花也被炸雷惊醒,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很多晃动的影子。 “鬼。”她惊出一声冷汗,嚎叫一声,赶紧去推颜老大。 颜老大极不耐烦,翻了个身正要睡,罗春花又嚎了一声:“他爸,你看到那些东西了没?” 声音又干又涩还劈了叉,带着极具感染力的恐惧。 “啥东西?”颜老大被她传染,睡意全无,问道:“你看了了啥?” 罗春花搜索她掌握的所有词汇,开始生动形象的描述。 她的声音和着风声,如泣如诉,带着呜咽之声,丝丝缕缕传进人的耳朵。 一丝寒意顺着颜老大的脊背爬遍他的每个神经末梢,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只手朝他伸过来,无数鬼怪在呜咽。 “你别说了。”他大吼一声,试图用大音量驱散恐惧。 可是他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 罗春花声音颤抖:“老颜,你咋了?被鬼上身了吗?” 颜老大:“……我也看到了。” 他们不能继续在这个屋里呆着。 他们住的屋只是并排的房间,像是宿舍那样,要去另外一个屋必须得出门。 夫妻俩冒着雨敲颜四喜的门。 “四喜、四喜。” 敲了半天,颜四喜才把房门打开,赶紧把湿透的父母迎进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颜四喜问。 “你没看到那些东西,我跟你爸都看到了。”罗春花说。 颜四喜皱了皱眉:“根本就没有鬼,你们是自己吓自己。” “真的有。”罗春花又开始了她的讲述,用一种惊恐地、尖锐的,指甲划黑板似的声音,讲各种恐怖的东西。 颜四喜:“……”她妈这是出现幻觉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制止罗春花,颜老大的恐惧已经累积到极致,他像疯了一样打开门,冲进了盆泼大雨中。 “爸。”颜四喜也冲进雨里。 罗春花自然不能独自在这里呆着,她跟着跑进雨里。 —— 第二天,山海湾生产队的社员在一户人家的房檐下发现浑身湿透的颜老大一家三口。他们仨被风吹雨淋,狼狈不堪。 大家都顾不上上工,围着一家三口,要求他们讲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旧军营闹鬼的事儿再次传遍整个生产队。 罗春花把她的所见说了一遍又一遍,她说得生动形象,完全由不得人质疑。 “可不敢再去住了,给我吓得魂都没了。”她总结道。 社员们都信了。 王巧蛮去上工的时候,也被人团团围住,跟她打听闹鬼的事情。 “旧军营到底有没有鬼啊?”有人问。 王巧蛮回答:“那谁知道啊,反正我们一家子没看到。” “你们俩口子一身正气,自然看不到那些歪门邪道的,颜老大两口子净做亏心事,见鬼也活该。” “可不是,这就是报应。看吧,鬼都找上门了。” 王巧蛮不动声色地听着,会说话他们就多说点。 “人家顾家一家在那儿住的挺好的,颜老大非要去住,这下好了吧,给吓出来了,在外面浇了一宿。” “听说吴老二看那旧军营拾掇的好,也像让自己小儿子一家住过去呢。说这样就省了自家的盖房钱。” “他现在还敢去住?刚吴老二的二儿子说了,说啥也不上那住去。” 这下王巧蛮放心了。毕竟旧军营是生产队的,谁来住都可以,她又不能阻止别人,要是好相处的人家还好,像颜老大家这样的,都住那儿那不是添堵嘛。 颜老大家整了这么一出,以后谁都不敢来住,就他们一家子住,清净。 “那你们一家子还在那住不?”有人问王巧蛮。 王巧蛮心想他们一家住得挺好的啊,房子结实又宽敞,还没有人非要来做邻居。他们家自然要住这里。 她说:“嫂子,我们家现在七口人,不住那也没地方住啊,就先凑活着住吧。” —— 等衣服自然风干,颜四喜饿着肚子去了学校,颜老大跟罗春花也不去上工,一直在合计住的地方。 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只能去找大队长陈有福。 颜老大说:“大队长,我家现在没地方住,只能来找你。你能不能派几个人把我的蛇清理一下。” 陈有福刚给社员安排完工作,听完颜老大的诉求,皱了皱眉,他说:“颜老大,你才四十多岁,好手好脚,家里进了蛇肯定要自己想办法清理,我怎么派人帮你,你家的蛇有毒,咱生产队又没有这方面的能人,你说说我派谁合适。” 而且他家的情况很奇怪,蛇都不去别人家,就在他家呆着。 颜老大自然说不出把这危险的活派给谁好,就又说:“你不派人清理的话,那就借给我一间房住,你家腾出一间空房来给我,我们先凑合着住,等到我们家蛇都爬走我们再搬出去。你是大队长,总不能让社员无家可归吧。” 陈有福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颜老大脸怎么这么大呢,他是欠他的还是咋地,他家人口多,住房也挤,凭什么腾出一间来给颜老大住。 就他这语气,理所当然,好像必须给他安排住房似的。 陈有福冷着脸说:“我是大队长,要是以前就凭我这身份也会腾间房给你,可我现在要卸任,马上就不是大队长了,这个忙我帮不了。” 颜老大语气蛮横:“那我们一家就住大队部。” 陈有福语气更冷:“咱山海湾生产队穷,大队部也只有一间房,里面都放的公分本,记账本,各种单据,我怎么让你住。生产队猪圈倒是现在空着一间,你要是愿意就去住,嫌弃就别住。” “猪圈都是猪屎,我怎么住?”颜老大说。 “你不会清理?住旧军营你说有鬼,住猪圈你嫌有猪屎,我伺候不了你,反正我马上不是大队长了,你爱咋地咋地。”陈有福摆摆手,“行了,你快走吧,我马上要去公社开会。” 陈有福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颜老大走后,陈有福蹬上自行车准备去公社,他小闺女陈淑兰来找他。 陈淑兰说:“爸,为啥不能让顾海岳当大队长,你去公社直接跟书记说呗,也别选举了,就让顾海岳直接当。” 这孩子说这些话也不避着人,陈有福赶紧把闺女拉近大队部唯一的一间办公室里,他说:“我已经跟你说了,一是顾海岳不想当大队长,二是他不想娶你。” 陈淑兰脸红了,她说:“顾海岳很优秀,是大队长的合适人选,他当不当大队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两家结亲,他肯定说不想当大队长。” 也就是说顾海岳不考虑跟她的婚姻,陈淑兰知道这一点,但她并不因此恼恨。 陈有福说:“你这孩子,他都不愿意跟咱家结亲我费什么劲让他当大队长,再说他是高中生,考不上大学也有别的路可走,不一定当大队长就好。” 陈淑兰反驳她爸:“当大队长咋就不好啦,他有能力,能把咱生产队的生产搞起来,他比别人都合适。你都没带着咱生产队致富,他可以。” “行了,我有分寸,你快上班去吧。”陈有福催促闺女。 —— 刚下过大雨,没法砍柴,咻咻跟沈肆捡了一天蘑菇。 山上草木丰茂,这一场雨后冒出很多蘑菇。上午他们捡的都是普通蘑菇,下午他们走进一片竹林,咻咻很快找到一朵长得很奇怪的大蘑菇出来。 她知道这蘑菇无毒,但不知道这蘑菇是什么品种。 “沈肆,你看这蘑菇穿了渔网似的裙子,好漂亮。”咻咻说。 “是竹荪,很好吃。”沈肆告诉她。 “哦,这竹林里有很多。”咻咻穿行在竹林里,把一朵朵竹荪采摘下来,小心地放进竹篮。 沈肆看着竹篮里越来越多的蘑菇,非常惊讶。 咻咻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别人都是一点点找哪里有蘑菇,可她好像知道哪里有,不管哪里有蘑菇,她总能很快找到。 他还从来没见过谁能这样采蘑菇。 而且她拨开树丛草丛,不管是猫着腰,还是蹲在那儿,姿势动作都像一只可爱的小兽。 当咻咻采满一小篮,他才采了几朵。 “咻咻,你能告诉我采蘑菇的方法吗?”沈肆问。 “我是小貔貅,哪里有好吃的我都能找到。”咻咻边说边把自己手中满的小篮子跟沈肆的大空篮子交换。 换完篮子,还用手在脸颊上一抹,雪白的皮肤上划过一道泥印。 沈肆无语,她又说她是小貔貅,好奇怪的女娃。 他伸手帮咻咻把脸上的泥巴擦掉,说:“好吧,采蘑菇吧。” 最后,他们俩挎着慢慢两篮子竹荪下了山。 一进大门,咻咻就喊:“妈,我们采了很多穿着渔网小裙子的蘑菇回来,叫什么来着。”她侧头问沈肆。 沈肆回答:“竹荪。” 王巧蛮一天心情特别好,出了颜老大这事,旧军营就不会搬来各种难相处的邻居。下工之后,正琢磨着做什么菜,咻咻跟沈肆拎着好多竹荪回来。 “采这么多啊!” 顾海洲兄弟也放学到家了,看到两大蓝蘑菇,就知道是咻咻的功劳。 顾海岛又羡慕起他俩来,不用上学能去山上玩真好。 “这么多竹荪,够吃一阵子了,今天咱们做竹荪火腿干贝汤吧。”王巧蛮说。 咻咻没吃过这道菜,但光听几种食材的名字,就要流口水了。 沈肆也想,王巧蛮实在太大方了,从来都不舍不得吃。 她注意到两人的脚上都是泥巴。咻咻穿了双塑料凉鞋,洗洗就行,沈肆脚上的是草鞋,大拇脚趾露出来,鞋底也快掉了。 “你俩快去洗脚,沈肆,你那草鞋快扔了吧。”王琼蛮进了屋,找出给顾海岛做的一双鞋,鞋子有点大,正好给沈肆穿。 沈肆不愿意接受顾海岛的新鞋,他说:“我还是编草鞋穿吧。” 顾海岛说:“你穿吧,等妈有空再给我做新的呗。” 沈肆只好把新鞋换上,正好合脚。吃顾家的,穿顾家的,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准备日后偿还。 他说:“大伯娘,这些竹荪都留着吃吗,要不要晒干拿去卖,竹荪值钱,能卖点钱呢。” 在颜家,这些竹荪可舍不得自己吃呢。 王巧蛮笑了,别看沈肆挺冷峻的小模样,还知道卖钱。 她说:“不卖,吃啥不是吃啊,你们四个都在长身体,吃的好长得壮实,不生病比啥都强。” 正做着饭,又有人站在大门口叫:“王巧蛮,王巧蛮!” 听出是罗春花的声音,王巧蛮并不理她。 跟他们两口子已经吵过一架,按照王巧蛮的意思,根本就不屑于再搭理这一家人。 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叫了十几声之后,王巧蛮拿着锅铲气势汹汹地走到大门口:“叫唤啥,有话快点说。” 罗春花脸上带了讨好的笑:“给我把东西拿出来吧,就是那些锅碗粮食,都是借的。” 王巧蛮双手叉腰:“我不管,自己拿。” 真够怂的,昨天晚上被吓到,现在连旧军营的大门都不敢进了。 罗春花笑着说了一大堆好话,王巧蛮这才把他们那一堆破烂东西给搬到大门口。 “你们去哪住啊?”王巧蛮问。她知道颜老大俩兄弟关系不好,颜老二肯定不会收留他们,别的邻居更不会让他们去住,那他们能去哪呢! “有地方,反正比这好。”罗春花心里苦,可却故意满脸堆笑,好像真找了个理想的居住地。 “你们是去生产队的猪圈住吧?”王巧蛮问,除了那儿真没别的地方可以住了。 罗春花惊讶,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她没对外说!算了,肯定是大队长说出去的,大家伙总会知道。 王巧蛮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她心里想活该,不愿再跟罗春花说话,转身欲走,却被对方叫住。 罗春花拎着自己那些东西,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也搬走吧,这里真住不得,昨天我看见那些东西都是真的,能把人吓丢半条命,你们早晚也得看见,不如趁早搬走。” 到时候连猪圈都没得住,看这一大家子住哪去。那才叫活该了。 罗春花已经想象出王巧蛮拖儿带女流落街头的样子。 王巧蛮看到罗春花幸灾乐祸的表情,皱着眉头说:“我不搬,我们一家住的好好的,我是行得正、做的端,不怕鬼叫门。不像你们家坏事做尽,大白天都能撞见鬼。别看你们住猪圈,晚上也得惊醒着点,别有啥不干净的东西找你们去。” 这一番话成功让罗春花回忆起昨晚的恐惧,她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像身后不明的地方有眼睛在盯着她,慢慢转头朝身后看,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才拎着东西快步离开。 王巧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声,继续回屋做饭。 —— 颜三彩回生产队来了,她在县城上班,平时就住在职工宿舍,极少回家。这一回来就惊讶地听说她爸妈跟妹妹住到生产队猪圈去了。 她脚步匆匆往生产队的猪圈赶去。果然在那儿发现了三位家人。 猪圈里的猪粪已经清理,铺上了一层细沙和稻草,但仍旧臭烘烘的,而且这猪圈是露天的,只带了一小块顶棚,多亏这是夏天,要是冬天还不得冻死。 锅支在猪圈外面,罗春花正在烧火,煮很稀的高粱米稀饭。 颜三彩不明白,上次回来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成这落魄样了。 罗春花见到闺女第一句话就是:“工资,拿来。”说完,朝颜三彩伸出手。 颜三彩掏出十块钱给她妈。 罗春花接过钱,仔细装进贴身口袋,她并不不满足,骂道:“就这点,你工资不是有二十块吗?都拿来。” 颜三彩是纺织厂的临时工,工资并不高。她气得跺脚:“就知道跟我要钱,都给你我不花了,不吃饭了?” “废话,我把你养这么大,不跟你要钱跟谁要,你一个月吃得了十块?咱家里吃糠咽菜你在食堂买肉吃。一个丫头家又馋又懒,你等着,我让你二舅以后把工资直接发给我,不经过你手。”罗春花说。 这种事罗春花做得出来。 颜三彩很委屈,但她知道跟她妈吵她肯定吵不赢,于是转移话题:“咱家有蛇?都赶走不就行了,这里哪能住人哪!” 颜老大来劲了:“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能耐你去赶。” “去就去。”颜三彩边说边往猪圈外走。 “姐,那些蛇很奇怪,不去别人家,就在咱家呆着,数量很多,不知道都藏在哪里,还有毒蛇。”颜四喜追上去说。她想还是她爸没脑子,没出息,要不连蛇都赶不走吗! 摊上这样的爸是她倒霉,要是她有个顾景远那样的爸爸也不会落魄成这样。 “那也得回去看看,总得想办法吧。”颜三彩说。 姐妹俩边说边往家走,直到迎面走来一个人,颜三彩的脚步顿住。 是顾海岳,他比以前黑了一些,壮实了一些,身姿挺拔如松,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颜三彩心乱如麻。 她们从小订亲,顾海岳相貌好,学习成绩好,大家都说他能考上大学。那时候他跟乡下孩子不同,干净,经常穿白衬衣,看起来很斯文,带股书卷气。 他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当时颜三彩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她恨死了颜大海,是颜大海撕碎了她的梦,要不是颜大海自作主张去通知顾海岳他爸病危住院,他肯定会顺利完成高考,会考上大学。 即便考不上大学,他也是高中生,比大多数同龄人强,可是颜四喜说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出息,不如把婚退了。 颜四喜说纺织厂新分来的那个大学生罗益民将来肯定有出息,会当上纺织厂厂长,比顾海岳强的多。 她自己读书不好,但她崇拜有知识的人,先不说人咋样,就是大学生这个身份,都让罗益民格外有魅力。 于是颜三彩跟罗益民勾搭上了,她跟顾海岳退了亲。 眼看着顾海岳走过来,颜三彩发现一个很糟糕的事实,虽然她跟罗益民已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可她仍然喜欢顾海岳,毕竟是十几年的梦想。 双方走得进了,见对方脚步未停,颜三彩急忙喊他一声,小跑几步,跟他并排走。 “顾海岳,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明年还参加高考吗,还是想找工作?”颜三彩偏头看着对方问。 为啥颜四喜会说他没出息,为啥当时她鬼使神差听了颜四喜的话? 顾海岳神情冷漠,目不斜视,冷冷地说:“与你无关。”说完,加大步子往前走。 颜三彩火热的心冷了下来,她停下脚步,看着前面远去的身影。 他还和以前一样,不管是读书的时候,还是现在,从来没正眼瞧过她,没在意过她。 可他会履行婚约,本来她有机会的。 他现在不过是个渔民,身上一股鱼腥味,他会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跟很多老渔民一样又黑又丑。 颜三彩这样劝说自己,不过她发现压根无法说服自己,心里更加难受。她把目光投向颜四喜,问道:“你为什么说他没出息,为什么会说罗益民会当厂长?” 自然是颜四喜有锦鲤系统,把顾海岳的气运吸收过来,他能好的了吗?而罗益民上辈子就是纺织厂的厂长,这个厂后来发展成大型综合型国企。 不过现在她不确定,因为她无法吸取顾海岳的气运,像他那样优秀气运又好的人,应该会有一番作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不就坑了她姐了吗? 颜四喜安慰姐姐,也算是说服自己,她说:“罗益民不比顾海岳好的多吗,好歹他是大学生,多少人盯着呢,他能跟你好,不是你的幸运吗!” 颜三彩心里很不安,对方是很优秀,可她怕抓不住。 而且本来罗益民就是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她可以从别人手里抢,别人不能从他手里抢吗? 她自己条件并没有多好,罗益民愿意跟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二舅是纺织厂厂办主任。 这样的男人靠得住吗? 颜三彩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两姐妹终于回到家。颜三彩拿跟木棍就进了门,没走几步就吓退出来,这些蛇也太可怕了,明明面前并没有蛇,只要有人出现,蛇马上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要是毒蛇的话咬上一口就完了。 必须得想别的办法。 —— 次日,是大队长换届选举的日子。顾景远是城镇户口,不参加投票,王巧蛮跟顾海岳有两票的投票资格。 “大哥,我也去。”咻咻拽着顾海岳的衣摆说。听说要选举,她马上要求去凑份子。 顾海岳弯下腰,把咻咻抱起来,刮刮她的鼻尖:“小家伙,那跟大哥走。” 他转头对正准备上山砍柴的沈肆说:“你也去玩玩吧,小小年纪总上山砍柴干啥,玩一段时间就去上学。” 沈肆闻言放下麻绳。在颜家,自从断了寄养费之后,他们就不再让他上学,总要求他干活。他想顾家每个人都很好,给他吃穿,还愿意花钱让他上学。 到了晒谷场顾海岳才知道,他也是三名候选人之一。 上次大队长来他家,虽然双方谈的并不愉快,大队长还是把他列为候选人。 可他对担任大队长并不是很感兴趣,内心里还是倾向于明年再参加一次高考。 晒谷场已经来了不少社员,颜三彩跟父母妹妹在猪圈窝了一宿,也来参加选举,她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顾海岳的身影,她走过来问:“顾海岳,你想当大队长吗,是不是再参加一年高考更好?” 当个大队长也不错,可也不能跟大学生比。 而且顾家也够烦的,顾海岳都已经成年,没事又收养俩娃干啥,那么小的娃还不得供吃穿还有读书,俩没血缘关系的小娃争夺的都是儿孙辈的资源,就冲这点,就该跟顾海岳退亲。 顾海岳完全不想理她。 对这场订亲退亲他都没怎么参与,可却让他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对颜三彩烦透了。 咻咻挂在顾海岳胸前,双手勾着大哥的脖子,姿势就像个玉石貔貅挂件,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颜三彩,很快判断出不喜欢这个姐姐。 “颜三彩,当大队长咋不好啦,就大学生好啊,大学生再好人家有对象你也不能抢啊,你以为王巧针是好惹的,等她知道了她能饶的了你吗?”是陈淑兰的声音。 一看到颜三彩走进顾海岳,她就凑过来讽刺对方。 颜三彩其实也心虚,她其实跟王巧针挺熟,而且王巧针她姐是王巧蛮。她退了顾海岳的亲又攀上王巧针的对象,王巧蛮可饶不了她。 她自认为了解王巧蛮,她性子爽朗又热情,只要不惹到她,就什么都好,一旦惹到她,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她嘴上不能输,她说:“啥叫他有对象,他们感情好的话别人能抢走吗,再说又没结婚,叫啥对象啊。王巧针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赤脚医生,能配的上大学生?他们压根就走不到一块好吧。” 陈淑兰嘴皮子也很利落:“就你配得上大学生!你也没读几天书吧。你也配不上顾海岳啊,顾海岳就是上不了大学,也比你强的多,你不是在人家最落魄的时候退婚的吗,婚既然退了那就别有事没事找人家说话,你没看他都不理你。” 顾海岳已经抱着咻咻,带着沈肆走到人群外围,他站到一棵树下,这里相对安静。 颜三彩跟陈淑兰同时看向顾海岳,他安静地站在那儿,脸长得那么好看,腿又那么长,看上一眼心情都好半天。 只有在看向怀里的小娃时,他脸上才露出些许温柔神色。 他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他对她们的争吵毫不在意,好像跟他无关,这让她们觉得他更有魅力。 颜三彩幸灾乐祸地说:“他也没理你啊,你就别费劲整天关注他了。” 顾海岳很惊讶,大队长在台上介绍三名候选人时,分明对他的介绍用时最长,用词也最好。给人的感觉是大队长最希望由他接任,并且讲话中引导性显而易见,引导社员们选他。 投票很快开始,每个人发了一颗用红墨水染过的大豆,选谁就把大豆投进写着谁名字的碗里。 顾海岳把咻咻放下来,把黄豆交给她,说:“去投到中间的碗里。” 那名候选人是张家老二,是个捕捞能手,要是生产队能提高捕鱼产量,社员们的生活也能好一些。 “沈肆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咻咻把黄豆攥在手心里说。 “好,”沈肆牵起她的手,两人穿过人群往土台的方向走。 上了土台,咻咻用手指捏着黄豆,正要按大哥的要求把黄豆放进中间的碗里,却听旁边人对同来的人指着碗上用墨水写的名字说:“错了,错了,顾海岳是这个碗。” 同来的人说了声:“差点搞错,我要选顾海岳。”说完把黄豆放进写顾海岳名字的碗里。 咻咻愣住,她不认识字,但她听明白了,右边那个才是大哥的碗,中间这个不是,可是大哥让她把黄豆放进中间的碗里。 “咋回事。”咻咻偏头看沈肆。 沈肆解释说:“就是大哥让选别人。” 为啥要选别人?咻咻看了看两只碗,又看了看手中的黄豆,怎么办啊?她想把黄豆放大哥的碗里,可那样就是不听大哥的话。 到底该把黄豆放在哪个碗里? 小女娃低垂着头思索,长长的睫毛铺在眼睛上,那小模样纠结极了。 “沈肆,你说怎么办?”想了半天咻咻都没想出怎么做。 沈肆好脾气地拉着她站在土台边上,鼓励她说:“你自己决定。”她这一票对选举结果产生不了决定影响吧。 咻咻朝台下看,大哥正在跟人说话,没往这边看。咻咻终于下了决心:“那我还是投给大哥好了。” 再回来时,沈肆牵着咻咻的手说:“别过去,我们就在旁边等着。” 他俩就站在不远处,竖起小耳朵听着大哥跟人说话。 原来是顾海岳的高中班主任,到山海湾生产队后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来。 老师给顾海岳带来两个让人非常震惊的消息。这两个消息对顾海岳的震撼不亚于海啸。 第25章 我要去挣钱 挣钱,治腿 “最后一门英语, 你没有参加考试,可是其它科目成绩都很好。英语只是加试,并不是每个专业都要考英语, 所以你报考的江省大学把你调剂到了别的专业。”老师对顾海岳说。 “你报考的是船舶设计与制造, 被调剂到了水产养殖专业, 你是这个专业的第一名。” 顾海岳感觉到无比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考不上大学, 没想到还能这样,他惊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连一直专心听着的沈肆也被惊到,拉着咻咻往俩人身边靠近一些。 咻咻没有听懂, 扬着白生生的小脸问:“老师说的是啥意思?” 沈肆给她翻译:“就是说大哥考上大学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真的?”咻咻高兴地要蹦起来。她虽然不知道上大学到底是啥意思, 但最近总是听说大哥没考上大学, 现在知道他考上了自然高兴。 可是沈肆却不像她那么高兴,他说:“可是老师表情很沉重,好像还有别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哦。”咻咻赶紧支着耳朵听两人说话。 “调剂?水产养殖专业?”顾海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专业。 “不过,能考上就好吧。”他说。 这也算是个惊喜了。 老师说:“当然, 有大学上就是好事。只是……” 说到半截的话停了下来, 顾海岳感觉不妙,心悬到了嗓子眼。 沈肆和咻咻看着两人的表情, 也感觉不太好, 俩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手心里都出了汗。 “老师, 怎么了?”顾海岳紧张到声音干哑。 “外面发生了大事。今年江省大学所有新生都不开学, 录取通知书也作废了。” 低头看着老师塞到自己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那感觉就好像捕捞上一网活蹦乱跳的鱼,鱼全部都在他脑子里乱跳, 乱糟糟的。 好多人围了过来,他们都知道了顾海岳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江省大学水产养殖专业,然而今年新生不用报道,就是说他还是没学上。 老师拍了拍顾海岳的肩膀:“不只你一个受影响,不只一所学校这样,很多大学学生都这样,停课了。” 他顿了顿说:“说不定哪天还能去报道呢,还能去学校上课呢。” “肯定可以的,国家总需要人才。”他想了想说。 社员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为啥不上课啊,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没弄懂,说不清楚,不想说,也不能乱说。 咻咻嘟起嘴巴,她问沈肆:“大哥上不了大学?”如果是这样的话,咻咻也会难过。 看她不高兴,沈肆把咻咻抱起来,这丫头真沉,这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能长这么胖嘟嘟的,不过她的小身体软绵绵的抱着很舒服。 他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他看着大哥的神情,觉得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他应该很难过。 老师说:“相信你自己,总之,你是个很优秀的人。” 顾海岳没听到这句话,他什么也听不到。 大队长走过来说:“海岳,大家选你当大队长了。” 连说了三遍,顾海岳抬头“哦”了一声。 大队长自然也听说顾海岳考上大学又不能去上课的事情。他想他没看错人,少考一科都能考上大学,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情。周围都是社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离开。 老师开始劝说他:“当大队长挺好的,你想啊,学校录取的是水产养殖专业,你当大队长不正好可以搞养殖吗,积累点经验等以后开学了你还会比别人学的好。你要乐观,一定可以开学。” “先当大队长积累经验,开学的时候再把位子给别人。”万一不开学的话就当着大队长骑驴找马。 顾海岳:“哦。”接连接受三个重要消息,他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渔网。 晒谷场上的社员陆续离开,就剩下老师在劝说顾海岳。 沈肆抱着咻咻站在一边,王巧蛮站在远点的地方。 王巧蛮听到这三个消息,惊讶程度不亚于顾海岳,她想儿子肯定一时反应不过来,于是没过来打扰。 还有颜三彩跟陈淑兰,在更远的地方斗嘴。 陈淑兰嘲笑对方说:“看吧,顾海岳就是优秀,没考最后一科他也能考上大学,要知道他也是大学生你还费什么劲勾搭别人对象。” 颜三彩也觉得顾海岳很优秀,她心里难受,她就是因为顾海岳考不上大学才退亲,自然不希望他能上大学,否则当时她退亲的决定太蠢。 于是她说:“考上了又能咋地,还不是不能去学校,他就是没上大学的命。”还是找一个现成的大学生更好。 陈淑兰又笑:“你看他还选上大队长了,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颜三彩哼了一声:“大队长能比得上车间主任吗?”话虽这样说,她现在非常怀疑妹妹的话,颜四喜说顾海岳不会有什么出息,可她觉得并非如此。 罗春花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家闺女,结果看到她跟陈淑兰斗嘴,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顾海岳。 她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呵斥道:“没出息的丫头,亲都退了,还总盯着他干啥,赶紧走。”说着,就要来拧闺女的耳朵。 颜三彩生怕她妈让她在陈淑兰面前丢脸,赶紧跟着罗春花走。 一边走着,罗春花满不在乎地说:“大家伙都选顾海岳当大队长,还不是因为他妈是个接生婆。前几年大家都没吃的,男人都不行,想生孩子都生不出来,这几年都拼命想生孩子,家门口就有接生婆方便。要不是为了讨好王巧蛮,谁会选顾海岳!” 她妈口无遮拦地说生孩子的事儿,把颜三彩的臊得脸通红,而且她妈这是什么想法,明明是顾海岳优秀,大家相信他才选他当大队长,跟王巧蛮有什么关系。 陈淑兰一直朝这边看着,她想过来安慰顾海岳几句,想跟他说当大队长也挺好的,但她想顾海岳压根就不需要她的鼓励,陈淑兰默默低下头,想了会儿心事后才迈着拖沓的步子离开了晒谷场。 直到老师离开,王巧蛮才走过来对顾海岳说:“今天上午不上工了,我这就去请假,中午咱吃顿好的。”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给儿子做顿好饭。 说完王巧蛮去跟大队长请假,顾海岳、沈肆跟咻咻先回家。 顾景远在家里做竹椅、竹筐这些东西,见大儿子表情复杂又凝重地回来,忙问是怎么回事。 沈肆和咻咻把发生的三件事情说了一遍。 顾景远这些天都在家里没出去过,山海湾渔村又闭塞,他家又没有收音机可以收听消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概不知。 竟然还有考上了不能去学校报道这种事。 他说:“你老师说得对,既然大家都选你当大队长,你可以先当着,别小看这个位子,还挺锻炼人的,你才十八正是该锻炼的时候,当个大队长比进工厂强。” 王巧蛮跟着陈有福一块进了院子。 王巧蛮也说:“是啊,海岳,要不就先当大队长。”边说她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请陈有福坐下,又进屋给他倒了杯温水端出来。 听顾景远两口子够想让顾海岳当大队长,陈有福心放下一半。他说:“海岳,是我做主让你当候选人,可你这个大队长是大家选出来的,说明大家跟我一样相信你。” “我在位这十几年,一直想把咱们生产队的生产搞上来,可我这是力不从心,咱生产队社员的生活条件不如附近几个生产队,这我心里都清楚。咋生产队壮劳力少,地少,这是客观情况,就说出海捕鱼,咱捕的鱼都不如人家多。” “现在公社讲养殖,这对咱生产队是个机会。我岁数大了,肯定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搞得好,再说你有文化,肯定能比别人强。你要是愿意当大队长,以后只要用得着我,我肯定会支持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非常有诚意。 说完陈有福说;“你现在脑子肯定很乱,我不催你,你好好想想。” 顾景远跟王巧蛮都说:“你好好想想。” 顾海岳抬起头来,他语气坚定:“不用再想了,我当大队长。”他上不了大学,只能进工厂,从基层干起,那样的话真不如当个大队长。 就工资来看,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按三十多算,大队长跟社员一样年底分粮分红,每个月还有二十元工资,不比当工人少。 本来以为他要考虑上几天,没想到他如此果断,陈有福很激动:“好,年轻人有魄力,你比我想得还棒,咱们生产队的海水养殖一定能搞起来,咱社员的日子肯定也会过得比附近生产队强。” 顾景远两口子很欣慰,他们生怕儿子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当个大队长,对他来说是个最好的出路。 送走陈有福,一家人继续呆在院子里,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咻咻吃着红彤彤的桃形李果干,跑到顾海岳旁边,伏在他腿上说:“大哥,当大队长挺好的。”小奶音甜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爱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哪里好,只是大家都这样说。 “嗯,我知道。”顾海岳站起身,双臂托着咻咻举高高。 他现在大脑已经恢复正常运转,心情也很开朗。他老师说受到影响的学生有很多,那他也没啥好遗憾的,不再去想上学的事情,不如就好好当个大队长吧。 咻咻咯咯笑得好开心。 “大哥,再高点,再高点,飞起来啦。” 跟咻咻玩闹一会儿,顾海岳把她放下来,又对身边的沈肆说:“以后我当大队长,咱们生产队没人敢欺负你。”这样想想,当大队长还真是好呢。 而且想到以后全生产队社员都得听他的,由他来分配各项活计,由他组织生产,还可以试验海水养殖,十八岁的年轻人感觉很新奇。 沈肆感动极了,如果说他们一家收养咻咻是想让她给顾海洲或者顾海岛当童养媳,那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一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平静,他感觉自己是被爱被关心的,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温暖。 顾海洲、顾海岛俩兄弟一放学,沈肆和咻咻就把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他们。 听说大哥不用去上学,顾海岛羡慕极了,他说:“还有不用去上学的好事?我也不想上学。” 顾海洲白他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大哥那是大学,跟咱们上的小学不是一回事,肯定还是上大学好,不过当大队长也挺好的。” 他激动地搓搓手,他顾海洲本来就是山海湾生产队一霸,他哥现在当上大队长,他以后就能横着走了。 今天的午饭特别丰盛,红烧带鱼、鲍鱼竹荪汤、海米炒青椒、蒸茄子,凉拌海带丝。 顾海洲一边吃着带鱼一边问:“妈,咱家是爸、你、哥三个人挣工资挣工分,养我们四个,天天这样吃的话,会不会粮食跟鱼干什么的都不够吃了。” 自从跟李山药他们分家,他们家的伙食是太好了。 虽然担心家里的东西不够吃,可顾海洲并未放慢吃饭速度或者吃得少一点。 沈肆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在一般人家,好点的东西要拿去黑市卖钱或者送礼,舍不得自己吃。 咻咻正吃得香,眼睛瞪得大大的,粉腮鼓鼓的,她咽下嘴里的饭说:“妈,要是家里饭菜不够,咻咻以后少吃点。” “可是妈妈做的饭好吃,我舍不得少吃。”咻咻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 认真又纠结的样子好可爱极了。 王巧蛮、顾景远跟顾海岳都笑起来。 王巧蛮笑着说:“你们好好上学就行了,瞎操什么心。看你们几个吃的香我就想每顿都做好饭,咱家都是粗粮细粮搭配着吃,又没光吃大米,粮食够吃。鱼干都是你爸跟生产队发的,又不是买的,蔬菜也是自家种的,看咱们院子里的菜,都长出来肯定吃不完。” 顾海岳想以后他当大队长,一定抓好生产,给社员多发点鱼干跟鲜鱼,年底多发点分红,让大家日子都好起来。 —— 李山药一家人懵了,顾海岳竟然当上了大队长,他们一家六票,全投给别人,没想到顾海岳还是以一票领先优势,当上大队长。 如果不是有分家跟抢工位那回事,顾海岳当上大队长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毕竟是自家人,可现在关系弄得这么僵! 要是顾景远去世,本来那工位更应该给顾海岳,他们抢工位还不就是从顾海岳手里抢,他们可是把顾海岳给得罪了。现在顾海岳有了权力,不会整他们吗? 一家人的晚饭是杂粮稀饭、咸菜跟凉拌海带丝,不好吃大家也没什么胃口。 顾景田边吃饭边问顾景明,他说:“三弟,海岳不会给咱们安排最重的活计吧,现在最重的活可是凿石开路。” 顾景明说:“他整我们的手段多着呢,安排重活算啥,还可以给我们少计公分,一天少计个一分两分,上哪说理去。” 老二媳妇哼了一声说:“你们就是活该,费劲巴力算计老大一家子,结果人家现在好好的,看你们一个个蔫吧样儿,没一个出息的。”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没算计老大一家,就你是好人。”老三媳妇不屑地说。 “我可没你心眼子那么多,算计完老大算计我。”老二媳妇撇撇嘴说。她想,其实她跟顾景田也没做啥对不起老大一家的事儿,现在老大一家过的好了,她完全可以想办法跟老大家搞好关系。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女人吵了起来,差点动起手来。李山药感觉又憋屈又窝火,突然坐地上嚎啕大哭,整个家宅不宁。 —— 半个月过去,顾海岳正式当上了山海湾生产队的大队长。他现在每天忙忙碌碌,要做很多事情。 陈有福担任生产队会计,很多事情都在带着顾海岳做。 顾景远把家里的事情都忙完,又做了张给客人用的床,给沈肆的房间做了桌椅,搭了鸡窝养了小鸡,添置了水缸等必须品,旧军营空地上种上了芋头跟旱稻。现在旧军营已经收拾得非常好,很有生活气息。 顾景远决定去上班,他虽然是带薪假期,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他又没有只拿工资不干活的想法,这天早上吃过饭,他就去渔业公司上班。 家里就剩下咻咻跟沈肆两个小娃。 沈肆跟咻咻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你去跟小朋友玩,不要乱跑,好吧。” 咻咻眨巴着眼睛看着沈肆,他不会又要走了吧,还没给他治腿呢。 不过看沈肆没带包袱,咻咻点了点头,说:“沈肆哥哥你去吧,我自己去找小朋友。” 沈肆摸摸咻咻的头,夸她:“真乖。” 把咻咻送到小女孩们经常打猪草的地方,看到几个跟咻咻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娃在那里,沈肆说:“你可以捉点虫子蚯蚓喂家里的小鸡,要是别人欺负你,你就……。” 他顿了顿,还是别提顾海洲了,不好使,他说:“你就说你是王巧蛮的闺女。” 咻咻点了点头:“好的。” 看着她向那几个小女娃走去,沈肆想她今天乖得过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他要去哪里都没问,这让他很不安。 沈肆走上大路,朝目的地走去,边走他几次朝后看,在第三次回头的时候,果然看到大树后面露出咻咻鹅黄色的衣角。 她还真跟上来了,怪不得刚才答应的那么痛快。 沈肆笑起来,她就是太胖,每次藏起来都会被人发现。 “出来,咻咻。”沈肆喊道。 糟糕,又暴露了。 小女娃从树后闪出来,迈着小腿朝他跑过来。 “哥哥,你要去哪啊?”咻咻问,雪白的鼻尖上都是汗珠。 沈肆回答:“我要去挣钱。”他现在跟顾家人住在一起,不用担心吃饭跟住的地方,也算是安稳了,他现在不急着去蛇岛,想着先挣点钱治腿。 “哪里能挣到钱?”咻咻很好奇。前段时间说起顾海岳的工作,她从旁边听着,都知道工作不好找,更何况沈肆这样的七岁小娃,他能去哪里挣钱呢? “上次去码头,你还记得有段上坡路吧,经常有人拉东西去码头,他们上坡很吃力,帮他们推车的话,他们就会付钱。”沈肆已经计划好了,他看到过别人这样挣钱,他也可以。 咻咻歪着小脑袋看沈肆,他比她高一些,但胳膊比她的细好多,哪里有力气帮人推车? “那你挣钱要干什么用呢?”咻咻问。 “治腿。”沈肆语气低沉,的神情黯淡下来,想到不灵便的腿脚,他好难过。 他以后当不了兵了,不能像爸爸一样为祖国保卫海岛。 颜老大是坏人,颜家人真讨厌。 咻咻放松下来,还以为需要钱解决什么大事呢,她语气轻松又肯定地说:“我可以治你的腿。” 沈肆看了看面前小女娃的脸,“哦”了一声。 这小女娃经常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他已经习惯,不像以前那样在意。 他并未反驳,只是说:“你快回去吧,我得抓紧时间,赶紧去了。” 咻咻见沈肆不相信她,抓住沈肆的手腕说:“我真的可以。” “你怎么治?”沈肆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口水能治你的腿,你就喝点我的口水就好了。”小女娃的表情特别认真,显然在说一件重要又严肃的事情。 肥嘟嘟的小手还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沈肆:“……”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座石雕,经过多年的风华,砰地一声,裂成了无数碎片。 口水能治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 这个小女娃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他拍了拍她的小脸:“好了,你快回去吧。”说完急着想要离开。 咻咻鼓起脸颊,不满地说:“你不相信我。” 沈肆安慰她:“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还真是不相信。 “好了,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沈肆说。 咻咻换了个话题:“你要是想挣钱的话,我有办法。” 沈肆真的不相信她了,不过还是很有耐心地问:“什么办法?” 咻咻踮起脚,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带着小孩特有奶香的热气拂得他腮边发痒。他的眼睛亮了,这确实不错,肯定比给人推车强的多。 两人手拉着手朝家里走。乡下大多数人家都不锁门,旧军营同样也没锁门。 俩人进了顾海洲的房间,从床底下拽出一个蛇皮袋子。沈肆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下海要用到的东西。护目镜、脚蹼、轮胎、鲍鱼铲等。 两人带上蛇皮袋,拎了个水桶,挑人少的小路走,七拐八拐到了咻咻跟顾海洲上次捞鲍鱼的海滩。 这片海滩很少人来,现在也没有人。 咻咻指着水下说:“从这里下水,有很多鲍鱼。” 沈肆把护目镜跟脚蹼从蛇皮袋里拿出来,他从蛇岛长大,水性很好,但从来没往海下潜过。 刚才咻咻出发前特意穿上了肚兜,她把外衣脱了叠放在岩石上,只穿着肚兜和小内裤,看着她把肚兜系得更紧,沈肆说:“你别下水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虽然不会潜水,但他想只要试试就会了。 咻咻已经抱着轮胎,拿起鲍鱼铲下了水。 她游得极为熟练,甚至比沈肆还好,沈肆都惊呆了。 差不多到了地方,咻咻一下扎进水里。 沈肆急了,赶紧下水,虽然咻咻说自己游泳跟潜水都很好,甚至顾海洲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亲眼看到四岁女娃潜水,沈肆还是挺着急。 而且她连护目镜跟脚蹼都没有。 “咻咻,快上来。”沈肆喊道。 他很难过,他很久没游过泳了,受伤的腿脚完全不如以前,根本就游不快。 沈肆后悔了,不如不答应咻咻来这里。正在他沮丧的时候,咻咻举着个大鲍鱼游出水面。 果然有了鲍鱼铲,再捞鲍鱼就方便多了。 “咻咻是小貔貅,貔貅的老祖宗是龙,我们都不怕水。”咻咻抹了把脸上的水说。 沈肆:“……”她游泳确实很好,看样子,潜水也很好。 她竟然可以不用护目镜和脚蹼就能潜水。 咻咻把鲍鱼放进轮胎系着的网兜,对沈肆说:“你去带上护目镜,穿上脚蹼,我教你潜水。” 不过他不一定能学会,如果学不会的话咻咻就准备自己捞鲍鱼。 沈肆返回岸上带好护目镜,穿上脚蹼,重新下水。 咻咻给他做示范:“就像我这样,憋住气,往下。” 沈肆扎进水里面,下潜一米多,又浮了上来。他很兴奋,他也可以,不过他的腿脚太碍事了,他潜水潜得并不好,动作很慢且笨拙。 他连续试了几次,当他看见礁石从里面的鲍鱼时,沈肆兴奋起来。 捞些鲍鱼做成鲍鱼干去卖钱总比给人家推车赚钱快且多。 他们这样下潜非常耗体力,咻咻还好,沈肆已经很累,他们一起上岸休息。 咻咻把水桶里盛了海水,把两只鲍鱼装进水桶里,用手戳鲍鱼玩。一边玩着,她说:“下午涨潮,我们就不能捞鲍鱼了,我先下水,等我累了你再下水。” 沈肆拉住她:“我自己来吧,你太小了,我怕累着你。” 咻咻雪白的小脸蛋笑得像花骨朵一样好看,她说:“我是小貔貅,最喜欢玩水,怎么会累着哇。” 沈肆:“……” 他一直紧张地盯着水面,生怕咻咻出什么问题,等她又带着四个鲍鱼上了岸,沈肆放心了,看来咻咻真的不用担心。 沈肆往海边走,他还一个鲍鱼都没捞上来呢。 “沈肆你不用急着捞鲍鱼,你先学会潜水。”咻咻叮嘱他说。 沈肆往水下潜,就在水下四五米的地方就是礁石丛,仔细看,上面栖息着很多鲍鱼,发现鲍鱼之后,沈肆拿着鲍鱼铲,速度飞快地一铲,一只鲍鱼到手。 他潜出海面,兴奋地喊:“咻咻,我也捞到鲍鱼啦。” 不过只捞到这一只,他就觉得累,赶紧游到海边,上岸休息。 “沈肆你好棒。”咻咻说。比顾海岛强,顾海岛学不会潜水。 两人最后带着十几只双头鲍回了旧军营。 “这些鲍鱼放哪里好啊?”咻咻问。 这是他们俩的秘密挣钱计划,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沈肆想了想说,指着旧军营的西北角说:“咱们把鲍鱼藏哪里吧,那里有片空地,地方小,大伯他们不打算往那里种东西,他们应该不会过去。” 咻咻点头说好。 他们先是把顾海洲一蛇皮袋的工具重新放回他床底下,然后拎着一桶水跟鲍鱼去了旧军营西北角。 首先是清洗鲍鱼,沈肆把鲍鱼肉从壳上取下来,摘除内脏,都清洗干净。 沈肆在岛上长大,这些事情他都会做。 “我们还需要一个容器还有一些盐。”沈肆说。 两人找来一个破瓦罐,是当时分家分来的,王巧蛮嫌破,一直没用。 破瓦罐里装上一点水,放上盐,再把鲍鱼肉放进去,用盐水浸泡。 “好了,沈肆说,等下午把鲍鱼上的黑膜洗掉,再煮过就可以晾上了。” 沈肆觉得很有希望,等有了钱,他会去医院检查腿,看看能不能治好,说不定能治好呢,总之要尝试一下。 忙完这些,还没到下工和放学时间,去山上砍柴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们决定去挖点蚯蚓喂鸡。 再回来的时候,王巧蛮已经回来,顾海洲跟顾海岛兄弟也已经放学回家。 沈肆很忐忑,生怕被人发现他和咻咻偷偷去捞了鲍鱼。他们拿走了破瓦罐,还动了盐缸里面的盐,这些都有可能被王巧蛮发现。 他们还动用了顾海洲那一蛇皮袋的装备,顾海洲多精啊,他说不定会发现。 要是被发现会怎么样呢?要是在颜家,肯定会把鲍鱼没收,说不定知道他有这个能力,还要求他下水捞鲍鱼。 那他该怎么办呢?沈肆很快下了决心,万一被发现的话他就把鲍鱼上交,以后再想其它办法挣钱。 沈肆满心思虑,他看了眼咻咻,小小一只糯米团子正蹲在鸡窝边上,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条蚯蚓喂小鸡。等小鸡过来啄食她就故意把蚯蚓移走,看小鸡急得叫唤她开心到笑出声来,一派无忧无虑的样子。 沈肆非常羡慕她。 他跟咻咻一起喂完小鸡,先跟王巧蛮打招呼。 王巧蛮问他们:“上午都做什么了?” 沈肆紧张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他想用眼神示意咻咻不要说话,对方压根就没看她,正将一只金龟子放手心里玩。 沈肆回答说:“我们去跟小孩玩了一会儿,又弄了点蚯蚓喂鸡。” 王巧蛮笑眯眯地点头:“好,等你心情好起来就去学校,不能总在外面跑。” 看来什么都没发现。 沈肆应了声好,他心下稍安,他想多亏王巧蛮是个粗线条的人。 他俩又去找顾海洲兄弟玩,还好他们都没发现鲍鱼的事情。 下午,等家里没人,沈肆跟咻咻把鲍鱼彻底清洗干净,用锅煮好,又拿到西北角去,放在顾景远新编的竹帘上晾好。 等王巧蛮下工,沈肆就更担心了。他说:“大伯娘,我把灶膛里的灰扒出来,放到菜地里去了。”他生怕王巧蛮发现锅灶被用过。 王巧蛮并未发现异常,夸他:“真懂事,知道给干活,比那俩小子强。” 今天生产队分了一些杂鱼。生产队捕捞的鱼要交给水产公司,每年都有一定的任务量,多出来的或者个头太小水产公司不收的才能分给社员。 生产队已经很久没分过鱼,这次分鱼也算是顾海岳上任后的一些变化。 晚饭王巧蛮做了鱼汤炖豆腐,一边盛汤一边说:“咻咻第一次喝鲜鱼汤吧,比干鱼汤好喝多了。现在已经温了,不烫,赶紧喝吧。” 咻咻馋巴巴地看着奶白的上面飘着几粒香葱的汤,深深吸了几口香气说:“妈,汤真香啊。” 看着王巧蛮把沈肆的汤碗递过来,咻咻赶紧起身,抢在沈肆面前,乖巧又殷勤地把汤碗接了过来。 “小心点儿。”王巧蛮叮嘱她。 咻咻用两只小手,把碗端得很平稳,可是她太馋了,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 啪! 口水滴到碗里。 小女娃像无事发生一样,笑盈盈地把汤端到他面前,“喝吧,沈肆哥哥。”声音清甜无比。 沈肆把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直抽:“……”他有洁癖! 只是生存环境不允许,他才全力克制,没表现出这一点,其实他是个最爱干净的人。 他绝对接受不了口水。 他能要求换一碗吗,可这里不是他自己家,是顾家,他家条件也一般,吃得虽好可那是因为王巧蛮大方,并不是她家粮食跟食物多。 现在大家都穷,糟蹋食物是一种罪恶,即便是被污染的食物。 大家都在喝汤,根本没有人注意咻咻将一滴口水滴进他的碗里。 那碗汤奶白奶白的,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看上去很好喝。 “沈肆,快喝啊,凉了就不如现在好喝了。”王巧蛮招呼他说。 “我马上喝。”沈肆说。 沈肆权衡再三,决定把这碗汤喝下去。 好在汤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依旧是鲜美无比。 一直到晚上都平安无事,直到睡觉前,顾海洲发现他那蛇皮袋位置跟原先不同。 只动了一点点位置,但他能看出不一样,他把蛇皮袋拽出来,发现物品摆放顺序跟上次不同。 有人动过他的东西,而且用过! 顾海洲陷入沉思,这人是谁呢? 他的护目镜和脚蹼是定制的,只有小孩能用。 是小偷吗?不太可能,那样东西早就被偷走了。 带着一个巨大的问号,顾海洲进入梦乡。 第26章 秘密行动 四个小家伙在密谈什么 沈肆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咻咻穿着打扮像个小神仙,她对沈肆说她的口水能治他的腿,非要追着他让他吃她的口水。 他哪里肯啊, 只能拼命地跑, 咻咻在后面不停地追。 沈肆被吓醒了。 一下床, 沈肆下意识地试自己的腿,他在地上走来走去, 好像跛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想不会是咻咻那一滴口水的原因,肯定是他的心理作用。 再看到咻咻,沈肆对这个胖嘟嘟长得好看的女娃的认识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喜欢说些莫名奇妙的话, 还总要喂人口水, 他必须提防她的口水再滴到他碗里。 吃早饭的时候,他把碗端在嘴边,几乎用碗罩住脸,用筷子扒拉着饭,终于没有发生任何状况, 顺利吃完一顿饭。 吃过早饭, 他们自然还要去捞鲍鱼。以他们两个的体力不能一次捞很多,只能多去几次。 麻烦的是今天是星期天, 顾海洲两兄弟不上学, 他们肯定会要求一起玩, 沈肆必须想办法把他们两个甩开。 王巧蛮跟顾海岳上工, 顾景远今天调休也要上班, 大人都走后,家里就剩他们四个,顾海洲建议说:“我们去山上吧, 砍柴、捡蘑菇,看看有没有野果、野鸡什么的。” 顾海岛马上表示赞成:“好啊,那快走吧,咱最好抓只野鸡回来。” 沈肆也立刻点头说:“好哇,那你们俩先走,我跟咻咻去捉点蚯蚓喂鸡,喂完马上上山,咱们在山上集合。” 他想示意咻咻不要乱说话,谁知咻咻正在吃桃行李果干,嘴巴里塞得满满的,粉腮一鼓一鼓,根本就说不了话。 沈肆放心了,原来队友是个吃货也是有好处的。 顾海洲深深看了沈肆一眼,别看他沉着冷静,跟平常无异,但他跟咻咻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好的,那我们先上山,你跟咻咻尽快。”顾海洲说。他又招呼三弟,“走吧,海岛。” 说完,两人带着斧头、竹筐上了山。 目送他们俩走远,又过了两分钟,沈肆说:“快,出发。” 两人马上跑进顾海洲的屋子,从他的床下拽出蛇皮袋,再拎上水桶,顺着小路朝海边跑去。 兄弟俩到了山上,顾海洲对弟弟说:“对了,咱忘了带麻绳,我现在回家取,你不用砍柴,就在这一片捡蘑菇。” 顾海岛点头说好。 顾海洲又叮嘱他:“你可不要乱跑,就在这附近玩,他伸出手臂,给顾海岛划了个范围,我会尽快回来。” “好的,二哥,你去吧,我不乱跑。”顾海岛乖巧地回答。 顾海洲皱眉,三弟竟然这么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一直废话很多,不管别人说什么总是要叽歪几句的。 看顾海岛弯着腰在草丛里寻找蘑菇,顾海洲并没多想,拎着斧头下了山。 顾海岛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看着顾海洲逐渐走远,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顾海岛拍拍手上的泥,背起竹筐。 他二哥像孙悟空一样画了一个圈,让他呆在圈里。 沈肆和咻咻想甩了他和二哥,二哥想甩了他,呵呵。 他们把顾海岛当成什么人了! 顾海岛背着竹筐下了山。 这片海滩还是没人,礁石从里依旧栖息着鲍鱼。沈肆和咻咻要抓紧时间,在他们体力耗尽之前多捞几只鲍鱼。 顾海洲那边呢,回到家之后他马上进屋,趴地上看床底下。 他的装备,不在! 他马上往海边跑,跑到附近小山包上,看到海滩上的咻咻跟海里的沈肆。 顾海洲的心砰砰直跳,体会到把人抓个现行的痛快。 不过他担心吓到沈肆跟咻咻,不敢直接跳出来,想等到他们两个都在岸上再出来。 他们两个捞鲍鱼干什么呢? 从装备使用情况来看,他们至少捞过一次鲍鱼,那些鲍鱼哪里去了? 他们俩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海洲安静地潜伏在小山包上,直到沈肆和咻咻都上了岸,他才走下山坡,走到海滩上,大声打招呼:“原来你们俩在这儿呢。” 正围在水桶快乐玩着鲍鱼的两人身体一僵。 顾海洲太狡猾,他肯定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别动,就当做不认识他。”咻咻背对着顾海洲,把身体缩成一个球,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肆:可以装作不认识? 顾海洲:不认识?他就想问问当时是谁把咻咻抱回来的! 在背后目光的逼视下,他们俩慢镜头地转过身来,看到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们的顾海洲。他笑着说:“哈哈,你们被我抓到了吧,不是说要去抓蚯蚓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哈哈,我也来了。”顾海岛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他脸上的得意之情更甚,还说了句:“看,你们仨都被我抓了吧。” 顾海洲:他一直以为三弟老实憨厚,他错了,他认人不清。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好好说说这件事。 顾海洲问:“你们偷偷摸摸捞鲍鱼干什么?以前捞的鲍鱼呢。” 沈肆知道无法遮掩,于是说出实情:“捞鲍鱼晾干卖钱,攒了钱去医院治腿。” 顾海洲沉默,这真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刚才他看到沈肆游泳和潜水,因为他的跛脚,本来应该很轻松自如的事情对他来说很吃力,可是他却很努力,尽力克服跛脚带来的不便,这让人看了很难受。 顾海岛脸上的得意也几乎褪尽。 咻咻嘟着嘴巴不满地说:“我说我的口水能治他的腿,沈肆不信,非要自己挣钱,我就跟他来抓鲍鱼。” 顾海洲想了想说:“沈肆,也许你可以试试咻咻的口水。”他想也许爸爸的病就是咻咻的口水治好的。 但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他不能确定。 沈肆:“……”想起喝了一碗滴了咻咻口水的汤他就不开心。 他认真地看了眼顾海洲,他怎么会这样说?这还是平时很靠谱的顾海洲吗? 顾海岛接话:“二哥,我觉得你跟咻咻都很奇怪。口水能治病大家还用去医院?” 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一分钟后,顾海洲说:“我帮你捞。” 除了咻咻,他是山海湾生产队潜水最好的人,大人都比不过他。 他走到水边,穿上脚蹼、带上护目镜,拿着鲍鱼铲下了海。 连捞了三个鲍鱼,顾海洲上岸休息。 他问沈肆:“你准备捞多少,有啥计划?干鲍鱼准备卖到哪里?” 沈肆已经想过,他说:“卖到黑市,十块钱一斤,卖两斤二十块钱我就能去医院检查。七八斤去了壳的鲜鲍鱼能晒一斤,按照一斤带壳鲍鱼出五两肉算,需要捕捞三十二只鲍鱼,按我们现在捞的双头鲍算,需要捞六十四只鲍鱼。” 他这小学算术完全把咻咻跟顾海岛算懵了。 咻咻是完全不懂,只知道需要六十四只鲍鱼。 她不会数数,六十四只到底是多少她也不知道。 顾海岛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沈肆,没想到他不上学,算术也能这么好。 顾海洲没关心他的计算过程,只抓住两点,他说:“黑市我有认识人,不用担心卖鲍鱼的事情。现在一共有多少只鲍鱼了?” 沈肆回答:“上次我们捞了十二只,现在有七只,一共是十九只,还差四十三只。” 顾海洲用轻松的语气说:“这并不难,这里的鲍鱼多,我们今天还能再捞十几只。” 他们这样憋气下水只能在水里呆一会儿,也就是捞一只鲍鱼的功夫,甚至捞不到鲍鱼也得赶紧浮上水面呼吸。 顾海洲、沈肆、咻咻三人轮流下水,又捞了十二只鲍鱼上来。 沈肆只捞了两只,一是他才刚学会潜水,二是他的跛脚影响到他的行动。 顾海岛不会潜水,只能在岸上很羡慕地看着他们三个。 最后,四人拎着装了十九只鲍鱼的水桶,顺着小路回家。 到了旧军营,他们重复昨天沈肆和咻咻做过的事情,把鲍鱼肉取出,去内脏,用盐水泡,下午才能彻底清洗、煮和晾晒。 四个人都很兴奋,尤其是顾海洲跟顾海岛,能进行这项秘密行动让他俩觉得很有趣。 “这些鲍鱼不会让老妈发现吧。”顾海岛担心地说。 晾晒鲍鱼干的话只能晾外面,不可能藏起来,只要走到这里肯定能看到。 顾海洲朝四周打量着,旧军营里就这一块地方最隐蔽,他分析道:“妈爸没事不会来这儿,再说我们用不了太久就会攒到两斤鲍鱼干,他们应该发现不了。” 四个人忙完后,就去抓蚯蚓、摘野菜喂小鸡,等中午王巧蛮回来的时候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王巧蛮没发现什么,只觉得今天四个孩子都特别乖。 下午等王巧蛮去上工,他们看着鲍鱼泡得差不多,就开始清洗上面的黑膜,把黑膜洗掉就用锅煮,煮好就晾上。 晾好后他们就上山砍柴、捡蘑菇,等晚上王巧蛮下工回来,他们已经背着两捆柴,带着一些蘑菇回来。 一切顺利,没人发现他们的这个秘密。 生产队有户人家磨豆腐,王巧蛮用黄豆换了块豆腐回来,晚饭就是豆腐蘑菇炖杂鱼,有多半盆,上面还撒上了碧绿的香葱,一股鲜香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吃饭时沈肆跟咻咻挨着,大家都围坐在桌子边等着王巧蛮盛饭,沈肆紧张地等着接自己的饭碗,不时看咻咻几眼,以防她又帮忙接自己的碗,把口水滴到碗里。 他过于关注咻咻,还真看到她胖嘟嘟的脸上,那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盆炖鱼肉,一滴口水果然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这么漂亮的女娃怎么有流口水这个毛病! 他眼疾手快,下意识就用手去接那滴口水,口水落到他的食指上,正当他想起身去洗手时,咻咻突然转动小胖身子,迅速用胖胖的小手抓起他的手,往他的嘴唇上一按。 她的粉脸上满是笑意,嘴角边有两个笑窝,淳良无害又好看。 沈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她的动作十分精准,像是预谋好的一样,正好把他食指上沾着的口水按进他的嘴里。 那滴口水似乎渗透力极强,以极快的速度融入他的身体,汇入所有细胞跟神经末梢。 沈肆想他的梦应验了,咻咻肯定会用各种办法让他吃她的口水。 这已经是第二滴口水,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他还是认命算了。 沈肆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顾景远在跟顾海岳在聊他当大队长的事情,王巧蛮在给大家盛饭,只有顾海洲跟顾海岛两人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俩人都惊呆了。 咻咻给爸爸喂过口水,现在又给沈肆喂口水! 两人眼睛亮亮的盯着对面,顾海洲非常好奇,他也希望沈肆能多吃点咻咻的口水,要是沈肆的腿真的好了的话,那说明咻咻确实有不一样的能力。 他以后要帮助咻咻,让沈肆多吃点口水。 顾海岛想的是,咻咻当初还嫌弃他脏,可这个女娃明明比他还不讲卫生。 她怎么能总做这种事情? 呕,顾海岛想吐。 “海岛,你这是咋了。”王巧蛮把他的饭递过来问。 顾海岛连忙捂住嘴说:“妈,我没事。” “没事就好好吃饭。”王巧蛮说。 —— 第二天早晨,顾海洲兄弟早早背上书包去上学,王巧蛮很欣慰:“快去吧,真比以前懂事了。” 等估摸着三个大人都出去之后,俩兄弟从外面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沈肆说:“你俩还是去上学吧,我跟咻咻去捞鲍鱼就行。” 顾海洲哪里肯啊,他说:“捞鲍鱼给你治腿更重要,耽误点课没什么。” 他又对顾海岛说:“你去上学,到学校跟我老师说一声,就说我帮家里干活,干完活就去学校。” 顾海岛也不肯:“那我也不去上学。” “不行,咱俩都不去肯定不行,没准老师要来找家长呢,那咱们就露馅了。为了守住咱们这个秘密,你肯定要去学校给我请假,你得顾全大局。”顾海洲说。 顾海岛百般不情愿,为了全局着想,只能去学校。 顾海洲跟沈肆、咻咻马上去海边,又捞了接近二十只鲍鱼才回来。 之后顾海洲马上去学校,沈肆跟咻咻处理鲍鱼。 十几天过去,他们的秘密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捞到的鲍鱼远超出六十四只,他们计划再多捞一些。 只是这里的鲍鱼没有以前多了,不如以前好捞。有时候来一次,就能捞到几只鲍鱼。 夏天马上过去,到时候再下海,水就变凉了。 —— 这天下午放学,老师把顾海洲留在学校。 老师问:“顾海洲,你这每天上午都帮家里干活,到底干的是啥活,中午跟下午放学后不能干活,非得耽误上学时间?” 乡下孩子家里活多,有时候还要看孩子,旷课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像顾海洲这样总是上午九、十点钟才到校就奇怪了。 “老师,我要砍柴,还要种菜,有时候要去大集上摆摊卖菜。”顾海洲早就预料到老师会问他,不过他也没什么更好的说法。 老师很惊讶:“你爸、你妈、你哥都能挣工资挣工分,你爸的工资又高,不至于让你整天干活还要卖菜吧。你的成绩挺好的,应该好好读书,像你大哥那样考大学……” 说到这里,老师也茫然了,他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像顾海岳那样考上大学又不能去报道,或者上了大学又停课了。 老师想了想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在学校就得好好学习,这样吧,你把你妈叫来,我跟她说说。” “哦,”顾海洲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老师叫家长。 他不敢跟王巧蛮说,要是让王巧蛮知道还不得把他屁股打开花。 出了办公室的门,顾海岛正在等着二哥,兄弟俩往校门口走。 “二哥,你打算咋跟妈说?”顾海岛问。 “往后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顾海洲说。 顾海岛担心地说:“那恐怕不行,你不把妈叫到学校老师也会来家里找她。” 那该怎么办哪,顾海洲发愁了,看来这顿打是少不了。 他俩一边往家里走边想办法,顾海洲说:“那我们把沈肆跟咻咻叫出来商量一下。” —— 说来也巧,王巧蛮下工的时候正巧碰上顾海洲的老师。 老师赶忙叫住王巧蛮,问:“王嫂子,你们家最近活计挺多,还要顾海洲帮着家里干活,连上课时间都不能保证?” 王巧蛮懵了,她赶紧问:“老师到底咋回事,我家海洲跟海岳最近乖的很,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哪有给家里干活!” 老师把顾海洲的旷课情况说了一遍。 王巧蛮立刻火起,她说这俩小子最近这么懂事听话,原来是有事瞒着她。 都是做样子给她看,肯定是干什么坏事了。 她说:“老师,等我这就回家揍他。” 老师赶紧拉住她:“嫂子,你也别太激动,你先问问孩子到底干啥了。”其实老师心里想的是,还不是去外面野了,这样的孩子就是该揍。 王巧蛮拉长着脸:“有啥好问的,看我不把他的腿给打瘸了,我让他瞎跑,我让他编瞎话。” 看王巧蛮怒气冲天的样子,老师才真的有点着急,把儿子的腿打瘸,他想王巧蛮真做得出来。 “可千万不能打,真打坏了毕竟是你儿子。你问问顾海洲到底干啥了,明天到学校我说他。”老师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瞅着王巧蛮终于压下火气,这才离开。 王巧蛮边往家里走,边仔细想着最近家里的一些变化。 首先是盐缸里的盐变少,不过她总以为是她看花眼或者记错了,现在想来,盐缸里的盐确实用的太快。 还有就是灶膛,她经常感觉被用过,就是跟她中午用完后不太一样。 不过她是个粗线条的人,对这些变化都没怎么在意。 但老师既然跟她说了顾海洲的事情,她就觉得这些蛛丝马迹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而且肯定跟顾海洲有关。 但她实在想不出顾海洲到底做了什么。 王巧蛮脚步匆匆地走着,回到家后她没急着做法,而是在旧军营的院子里转悠。她很快发现少了一只破瓦罐。 她继续转悠,终于走到旧军营的西北角,先是闻到一股咸香的味道,接着就看到晾晒在竹帘上的鲍鱼干。 那鲍鱼干显然是下午才煮好晾晒上的。 至于个头,是双头鲍,跟顾海洲、咻咻他们上回带回来的鲍鱼个头一样大。 王巧蛮开始思索。 这个旧军营平时没人进来,那会是谁晾在这里的鲍鱼呢?是顾海洲他们,他们捞回鲍鱼直接交给她就行,为啥还要晾起来呢? 少了的盐,用过的锅灶,是因为他们来处理鲍鱼? 顾海洲明明礼拜天可以去捞鲍鱼,他是上午旷课去捞的鲍鱼? 他们为什么要捞鲍鱼呢? 除了顾海洲、顾海岛、沈肆、咻咻他们都参与这件事了吗?他们四个这阵子可都是特别乖。 王巧蛮满脑门子问号。 按照老师的说法,顾海洲已经连续十几天二十天旷课,那他们捞的鲍鱼远不止这些,鲍鱼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她就像个侦探,在旧军营里寻找一切线索。 只能去几个孩子屋里寻找线索。 很顺利,在顾海洲床底下,王巧蛮发现个蛇皮袋,蛇皮袋里还有个布口袋,布口袋里装了三、四斤鲍鱼干。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居然弄了这么多鲍鱼干,他们不仅瞒过了她,顾景远跟顾海岳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们晒这么多鲍鱼干干什么? 王巧蛮想了又想,她突然笑了起来。 几个孩子不是要给她个惊喜吧,上次顾海洲还问家里食物够不够,他们不是担心家里吃的不够,想把这些鲍鱼卖钱补贴家里吧。 真是懂事的孩子,王巧蛮感动极了。 这么好的孩子她居然想打他。 王巧蛮把那些鲍鱼干原样放回顾海洲的床底下,她往旧军营的西北角走,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她要帮忙把鲍鱼干翻个。 走到目的地,她刚给一只鲍鱼翻了个,听见墙外有声音传来,是四个小家伙在密谈什么。 第27章 一笔巨款 金光闪闪,还发现有宝贝…… 墙外是一大片荒地, 没有人家,也很少有人经过,顾海洲他们四个就约在这里密谈。 顾海洲语气沉重:“我们老师说我总旷课, 让我找家长, 我们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了, 爸妈肯定要知道这件事,我看我们把剩下的鲍鱼晾干, 最近就不要下海捕捞。现在大概有四斤,能卖四十块,不知道够不够给沈肆治腿, 但去医院检查的钱总够了。” 王巧蛮停下手中的动作, 仔细地停止墙外的动静, 原来他们晾鲍鱼干是想卖钱给沈肆治腿。 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她想得更好,这样她觉得欣慰。 也就她王巧蛮能教育出这样有爱心的孩子。她会好好教育顾海洲,让他以后不要旷课,有什么事情跟大人说。 沈肆的声音听起来很内疚:“真是连累你了。” 顾海岛很沮丧:“说不定咱们四个都得挨揍。” 王巧蛮无语,她就这么凶吗, 孩子这么怕她! 顾海洲说:“挨揍不挨揍的先放一边, 大后天就是礼拜天,剩下这点鲍鱼也差不多该晾干, 咱们去城里把鲍鱼卖到黑市。黑市那个刘金牙跟咱生产队的人都熟, 他也认识我, 我们就把鲍鱼卖给他, 拿到钱就去医院给沈肆检查。” “谢谢你。”沈肆说。 “咱们是一家人, 说什么谢不谢的。”顾海洲说。 王巧蛮的欣慰之情更盛,顾海洲真是个好孩子,有爱心, 还有计划,做事像模像样。 她绝对不会打他,明天她会去学校跟老师说明情况,相信老师也会原谅他。再请老师对他正确教育和引导,长大肯定差不了。 顾海岛很兴奋,能去城里玩多好啊,而且这件事可是他们四个的秘密,真是有趣极了。 他问道:“咱们啥时候告诉妈这件事?” 顾海洲说:“等从医院回来再告诉爸妈。” 一直没说话的咻咻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我都说了根本就不用去医院,我的口水就能给沈肆哥哥治腿,你们都不相信我。” 她鼓励沈肆:“你已经吃了两滴口水,你走路试试,是不是腿脚比以前灵便了。” 顾海岛说:“咻咻你又乱说,你哪有这个本事!” 咻咻鼓着雪白的脸颊,不服气地说:“我真的可以。沈肆哥哥爸爸的功德在他身上,有功德的人就会治好病。” 顾海岛刮刮脸颊,吐着舌头:“略略略,你越说越离谱了。” 沈肆觉得非常不妙,咻咻这么坚定地认为她的口水能治病,那她以后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他吃更多口水。 想想都头疼。 大家都看着他,沈肆不好意思走路,他说:“哪有,还跟以前一样。” 不过他的腿脚好像是比以前轻快了,他觉得这只是错觉,或者他的愿望。 王巧蛮听着咻咻说话觉得很好笑,她家这小丫头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已经习惯了。 等四个孩子绕回到正门口进了院子,王巧蛮装作没发现几个孩子的秘密,跟没事人一样,已经在厨房里做饭。 顾海洲进去转了一圈,问:“妈,晚上吃啥?”边说边觑着王巧蛮的神色。 “海鲜杂粮粥,再炒几个蔬菜。”王巧蛮说。 看见妈妈神色如常,跟平时没有半分区别,顾海洲放心了,撑过这两天,等去医院给沈肆检查完腿,就能跟爸妈说这件事。 平安地过了整个晚上,全部家人各回各屋,旧军营安静下来。 沈肆辗转反侧睡不着,想到咻咻会给她吃更多口水,他根本无法入睡,他想跟咻咻说说这件事情。 他下了床,走到王巧蛮夫妇门口,正准备敲门,从两口子的房间进入咻咻房间。 刚把胳膊扬起来,沈肆听见谈话声里有自己的名字,他站在原地,停下了手臂。听他们几个在墙外聊天才知道他们要给沈肆治腿。” 屋里点着煤油灯,王巧蛮正在缝补衣裳,顾景远在灯下翻书。 他抬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媳妇,心想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是孩子给她的惊喜! 看她的高兴劲! 不过他没笑话她,只是说是:“沈肆的腿治不好,他受伤后颜老大怕部队的人来找,那阵子他也挺害怕,带沈肆去县城医院检查过,县医院的人说治不好,一辈子是个跛脚。” 原来王巧蛮已经发现他们的秘密,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沈肆很伤心,他的腿脚确实去医院看过,医生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不死心,还是想再去医院看看。 他不愿意自己一辈子都是跛子。 他转身想要离开,又听王巧蛮开口,沈肆又停下了脚步。 “孩子说礼拜日就去卖鲍鱼,卖了钱就去医院检查,说是鲍鱼要卖给刘金牙,你们咱要不要跟几个孩子说,咱们跟着去卖鲍鱼,跟着去医院?他们几个毕竟是小娃,我不太放心。你说他们几个能办好这件事吗?”王巧蛮说。 “孩子瞒着咱们,明显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这件事。那咱们就别干预,就让他们几个去吧。刘金牙跟咱们都认识,不会糊弄海洲,我明天上班顺路去找他一下,跟他说下这件事。至于去医院,大人不跟着医生也不会糊弄他们。”顾景远说。 王巧蛮想了想说:“那就先这样吧。孩子想去就让他们去。”她对几个孩子本来就是放养,再加上她又心大,愿意放手让孩子自己尝试。 还有两天他们就要去医院,沈肆想要不要把王巧蛮夫妇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告诉顾海洲他们三个,正在他思索并且想离开的时候,又听王巧蛮说话。 “等孩子从医院回来我问问他们,要是沈肆的腿能治的话,咱们给他治不,你看他的腿脚跛得厉害,能治的话肯定得花不少钱。”王巧蛮说。 沈肆的双脚像是被胶水粘在原地,他一边因为自己偷听别人说话感到羞耻,一边特别想知道答案。 他想他们肯定不会给他治腿,一是他们家没钱,最主要的是谁会往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花钱啊! 别说没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需要大笔的钱的话家里人也不一定会出钱。 他的手心沁出汗珠,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像要冒烟一样,干涩的要命。 他觉得自己在接受审判。 “治,能治好的话肯定要治。”顾景远说,“孩子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咱家有钱。” 顾景远比划了个金元宝的动作,他说:“那就别盖房子,就先住这儿,等攒够了钱再盖房。” “嗯,”王巧蛮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俩在大事上想法总是一致。 沈肆的眼圈通红,黑黝黝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他压根就想不到王巧蛮夫妇愿意给他治腿。他感觉胸口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堆棉花。 他们对他那么好,他感觉无法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 他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善良的人存在。 他以后一定会努力,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 沈肆轻轻挪着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按照计划,顾海洲跟顾海岛都去学校上课,沈肆和咻咻也不去捕捞鲍鱼,就在附近山上砍柴捡蘑菇。 王巧蛮打算早点下工,跟老师说顾海洲的事情。 一天眼看着这么顺当的过去,还没到放学时间,顾海洲兄弟就会回家了。 沈肆跟咻咻也刚到家。 顾海岛飞快地摘下书包,兴奋地说:“不上学啦,咱们跟大哥一样,不用上学啦。” 沈肆连忙问是咋回事。 顾海岛非常激动,他说:“我也说不清咋回事,反正老师说以后学校都不上课了,我以后可以跟你俩一起玩了。” 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是顾海洲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学校就不上课了。 咻咻摇晃着顾海岛的胳膊:“好哇,三哥,以后我们一起玩。”多了一个玩伴,真是太好了。 两人拉起手,一起在原地兴奋地转圈圈。 跟顾海岛单纯的快乐相比,顾海洲的心情复杂多了。 现在正是老师要找家长的节骨眼,既然学校不上课了,那老师也就不会再找王巧蛮,他算是逃过了一劫。 可他不觉得不上课是好事,他还想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将来像大哥一样考大学呢!算了,考什么大学啊,大学也都开不了学,也都停课了。 大哥也考上大学了,还不是在家里呆着。 那他以后干什么啊,要不还是当兵吧。 王巧蛮提前二十分钟下工,找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学校早就放学,老师学生都不见人影,她只能回家。 回到家后就听顾海岛快乐地喊:“以后再也不用上学喽。” 王巧蛮是一头雾水,从俩儿子这儿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等顾景远跟顾海岳回来,俩人给她解释了一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才算里了解一些。 看着在一边支着小耳朵仔细听的四小只,王巧蛮挥了挥手:“没你们啥事,快玩去吧。” 顾海岳忧心忡忡地说:“我刚当上大队长,就遇到这种事。”他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感觉很茫然。 顾景远同样懵圈,他也给不了实质性的建议,他说:“不管怎么样,把咱们生产队的生产搞上去,让社员日子过的更好点,年底多分点粮食、鱼干跟钱,总是没错的。” 顾海岳点点头,他想应该是这个道理。 —— 终于到了周日,这天顾海岳、王巧蛮都比平时早去上工,顾景远在家里休息,也是很早就上山砍竹子。 四小只聚到院子里,顾海洲手里拎着用蛇皮袋子装起来的海参干,他说:“正好,爸妈还有大哥都出去的早,咱们也得马上出发。我打听了,生产队有牛车去县城,咱们跟着牛车去,省着咻咻走路累。” 沈肆腿脚也不利落,还是有交通工具好。 沈肆没有顾海洲那种庆幸,他想一定是三个大人知道他们的计划,才都早早就出门。 他们是怕他们四个赶不上牛车。 他们也许中午还回不来,需要带些零食。家里还有饼干、麻花、果干,他们把这些零食带上,还带了一壶水。 “也没有别的要带的了,那就走吧。”顾海洲说。 四小只一块往集合点走。 已经有几个嫂子、婶子在生产队最西边的大树下集合。赶车的马老伯问:“就你们四个去城里啊,没大人跟着?” 顾海洲拍拍胸口:“我就是大人。” 嫂子、婶子们都被他逗笑。她们开始围着咻咻说话,说她长得好看,说她可爱。 该出发的时候,四人上了牛车。为了省点地方,顾海洲抱着咻咻,沈肆抱着鲍鱼干,顾海岛拿着零食,四人挤在一处,跟嫂子、婶子们一起往县城走。 他们四个非常激动,筹划了这么久,终于要去县城。 咻咻最高兴,她还没去过县城呢,她很想看看县城是什么样子。 沈肆很忐忑,他其实对能治好腿并不抱什么期望,只是去检查过才死心罢了。 顾海岛纯粹是为能够参与这个秘密行动高兴。 顾海洲小身板挺得笔直,他现在体会到当哥哥的好处了,弟妹都得听他的。 他觉得他们策划了一件大事,一件重要的事儿,而他是这件事的总策划、总指挥。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大人了。 牛车晃悠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四人下了车,有婶子问他们:“你们去哪啊,要不跟我们一块走?” 顾海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婶子,我们要去书店看书,就不跟你们一块了。” “真知道学习,怪不得你大哥能考上大学,你随你大哥。”婶子说。 跟生产队一行人分开,顾海洲带着三个弟妹往前走,转过几个弯,走过几条街,顾海洲把人引到安静人少的地方。 他叮嘱说:“我马上要去找刘金牙,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呆着,不许乱跑。” 沈肆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 顾海洲拒绝道:“海岛跟咻咻也需要有人看着,你就看着他们俩,而且人多的话,目标大,也麻烦。” 沈肆不太高兴,照看弟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嫌他腿脚不好,万一需要跑的话跑不快。 他虽然没去过黑市,但听说过黑市的事情。 在三小只崇拜的目光中,顾海洲拎着蛇皮袋子走进胡同。 三小只乖乖的坐在路边树下,沈肆教咻咻数路过的自行车。 1、2、3……5。 1、2、4、3。 沈肆无语地看着咻咻,明明很机灵的小女娃,怎么就学不会数数呢!都四岁了,也该会数数了。 顾海岛也加入进来,两人费了半天劲,也没把咻咻教会。 “行了,不数了,下次再数。”沈肆的耐心快要被耗尽。 咻咻扁扁嘴,发出一声干嚎:“沈肆哥哥,为啥我学不会啊!” 沈肆也不懂啊,数数跟计算是天生就会的呀,还用这么费劲的算吗? “别急,别急,我来教。”顾海岛说。 没两分钟,他也放弃了。 咻咻又发出一声干嚎。她很想学会数数,用来数鲍鱼。可数数也太难了吧。 等顾海洲再从胡同里出来的时候,蛇皮袋子空了,手上拿了个油纸包。 刘金牙是个非常精明又狡猾的人,虽然双方认识,顾海洲也以为跟他打交道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刘金牙这次特别痛快,没压价,没对鲍鱼挑三拣四,反而夸他们双头鲍稀有少见,这让顾海洲感觉很意外。 他朝三个弟妹跑过来,看着四周没人,用手比了一下说:“卖了这个数。” “是多少?”咻咻没看懂。 顾海岛跟她耳语:“四十。” 这儿是一般人一个多月的工资,顾海洲从来没拿过这样一笔巨款,他感觉责任巨大。 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油纸包,原来是个雪白的大肉包。 咻咻看这那个大肉包,两眼放光。 那包子又松又软,还带着股猪肉香味。咻咻自从开了灵智,只吃过火腿,还没吃过鲜猪肉呢。 他正色道:“咱们的每一分钱都要给沈肆治腿用,不能乱花,我只买了一个包子。” 没有粮票,他是在黑市买的包子,三分钱一个。 他把包子递给咻咻。 咻咻接过包子说:“这包子个头真大,够咱们四个吃。”小貔貅是不会吃独食的,她要跟哥哥们分享。 沈肆看她那副馋样,怀疑她的口水又会滴到包子上,他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不饿,我不吃。” 咻咻在顾海洲的帮助下,把包子分成四份,给每个人分一份。 眼睁睁看着包子没有滴上口水,沈肆接过自己那份。 鲜猪肉大包真香啊。 四人分吃完包子,把手指上的油擦干净,就朝着县医院走去。 离医院越近,沈肆的脚步越缓,他想医生应该跟他说治不好,他又该失望了。 花五分钱挂了号,四小只就在诊室外面等着。 等医生叫了沈肆的名字,诊室里呼啦啦进来四个小家伙。 看着这四个长得都非常好看的小人,医生和蔼地问:“没大人跟你们来吗?” 顾海洲回答:“就我们四个,麻烦医生给他看看腿能治好不?” 沈肆紧张极了。 医生让沈肆走了几步,详细问了情况,又摸了摸骨头说:“骨头跟筋都没长好,肯定没法治了,只能这样。” 医生叹息,长得多好看的孩子啊,成了个跛子。 就这样被医生下了断言,沈肆不死心,问:“医生,那有没有办法,比现在这样稍微好一些?” 医生摇头:“治不了,要能治的话不就没那么多跛子了,你就是去海城那样的大城市也无法医治。” 看到几个孩子暗淡失望的小脸,医生都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太残忍。他安慰沈肆:“就是腿脚不好,你也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沈肆很失望,他希望自己是个健康的人,希望自己能健步如飞,对一般人来说很普通的事情,他却做不到。 他声音低中带哑:“谢谢医生,我们走吧。” 四小只出了诊室,走在医院的院子里。 顾海洲安慰说:“沈肆,其实你的腿比以前好一些,你刚来我家时比现在跛得厉害多了,你没感觉到吗?” 顾海岛特意走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肯定地说:“真的,没有之前跛得厉害。” 咻咻撅着小嘴:“我说我能治,你们没人相信我。” 沈肆只当俩兄弟是安慰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好了一些,他说:“没关系,那就这样吧,就是不能参军而已,还可以做别的工作。咱们走吧。” 四人走出医院,身上四十多元的巨款,他们只花掉八分钱,这么多钱怎么办?是全部花掉,还是花掉一部分,还是带回去给妈妈呢。 暂时想不出怎么处置这笔巨款,顾海洲对弟妹说:“咱们要不去饭店吃顿好吃的吧。牛车下午才回去,反正咱们中午也回不了家。” 王巧蛮做饭手艺很好,在吃上面也很舍得,除了咻咻,他们三个都不怎么馋,顾海洲是想让大家吃顿好的,安抚弟妹失落的心晴。 “我同意。”咻咻把小胳膊举得高高的说。 顾海洲笑着说:“那好,我们找饭店,吃点妈平时不常做的东西。” 他们走在最热闹的街上,街道两边有粮店、副食店、裁缝店、照相馆、理发店,这是他们船山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四个人一路走着,饭店还没找着,先看到一家寄售店。 咻咻本来迈着小腿蹬蹬走在前面,突然停下,好奇地看着旁边店铺的招牌。 “这上面写的什么呀?”咻咻问。 顾海洲解释:“这是一家寄售店,就是有些人家急需用钱,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这里卖,卖啥的都有,家里的各种物件,连衣服都有人卖。” 好神奇的店啊,在咻咻眼里,这家店嗖嗖冒着金光,就是说这店里有好东西。 只要是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在咻咻眼里,都会冒金光。 “咱们进去看看吧。”咻咻拉着顾海洲的衣摆撒娇说。 顾海岛疑惑地说:“你刚才不还着急找饭店吗?咱们进去干啥,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还不如买新的呢。” 他现在是爱干净的崽崽,陌生人用过的东西他才不想要呢。 沈肆也很奇怪,咻咻不是把吃放在第一位吗,怎么就要进寄售店了呢。 他劝说道:“寄售店里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应该没咱们需要的。” 咻咻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亮光:“去看看,肯定有好吃的。走吧,去看看吧。” “这里没好吃的。”顾海岛说,原来她还想着吃。 “有哒,真有好吃哒。”咻咻坚持道。 顾海洲最受不了小女娃软萌萌的语气,他赶紧答应:“好,咱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第28章 城里有宝 拿去给妈妈,妈妈就有钱了…… 得到顾海洲许可, 咻咻迅速倒腾着小腿朝寄售店里走去,身后,三个哥哥赶紧跟上。 寄售店里东西还真不少, 收音机、手表, 什么都有, 就像顾海洲说的,就连衣服都有, 这些衣服大部分是□□成新。 他们不需要给家里添置日用品,粗略扫过,并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售货员在织毛衣, 撩了撩眼皮, 见是四个长得都特别好看的小孩进来, 尤其是打头那个小女娃,长得白嫩嫩跟豆腐一样,相貌精致又好看,现在的小娃又黄又瘦的居多,这样的小娃不是寻常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看着像一家人, 从四个娃娃的精气神就可以看出他们家伙食不错、条件不错, 只是除了那个小女娃,三个男娃衣服上都有补丁。 只撩眼皮的功夫, 售货员便从职业角度, 将四个人品评一番。她想他们肯定是觉得好奇才进来, 肯定不会买东西。售货员又重新低下头, 忙着手里的毛线活儿。 咻咻睁大眼睛, 分辨哪件东西在冒金光。 顾海岛戳戳她的胳膊说,轻声说:“走啦,这不卖吃的, 我们赶紧去饭店吧。” 他的声音很低,不想让售货员听见他们是进来找吃的东西,那样太丢脸了。 咻咻在认真找东西,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她从一边走到另外一边,看到那片金光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冒出来。 是那个挂钟发出的金光还是那个盘子呢,是那个盘子。 咻咻激动地手指着盘子给另外三小只看:“哥哥,看那个。” 嗖嗖冒着金光的一定是好东西。 这种金光对咻咻来说,就是一种召唤。 是一个铜制品,盘子形状,四周泛着铜绿,上面用浮雕雕刻着海兽跟葡萄,倒是挺精致的,就是这个盘子好怪啊。 “看起来很旧,这东西有什么用?”顾海洲说。在他眼里,这东西就跟家里的旧坛子一样,没啥用。 可是看咻咻的表情,跟那天在老宅发现金元宝时候的表情差不多。 顾海洲想,也许这是件好东西。 咻咻迈着小腿去找售货员,她踮着脚,扒着柜台,仰起小脑袋,脆生生地喊:“阿姨,我要买那个盘子。” 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买回家。 小女娃的声音甜甜的,容不得人怠慢。 售货员抬眼,顺着咻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说的那个“盘子”。售货员转回头,看这面前可爱的小人,极有耐心地说:“那不是盘子,是面镜子。” 这都是老物件,以前还有人收藏这些东西,现在这些东西都没人愿意要了。 顾海洲满脸黑线,那是一面镜子,他们下海捕捞鲍鱼很辛苦呢,他可不想拿辛苦赚来的钱买这么个玩意。 “阿姨,我要买镜子。”咻咻依旧站在柜台前,踮着脚跟售货员说话。 沈肆看到她踮脚的样子很吃力,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售货员看着这四个小娃,她觉得这个小女娃就是胡闹,只是看着东西新奇就想买。 这类东西只有一些爱好收藏的人才会买,可现在大家有限的钱都花在吃上、穿上,一家养好几个孩子,哪有余钱买这个! 再说即使买回去说不定哪天家被抄被砸,东西还不是没了。 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些东西惹麻烦。 她还是很有耐心地问:“这镜子倒是不贵,两块钱,可你们带钱了吗。” 两块钱是多少啊,咻咻不知道。她用两只胖胳膊勾着沈肆的脖子,侧着小脑袋问顾海洲:“二哥,我们的钱够吗?” 知道寄售店里的东西都不会贵,听到只有两块钱,顾海洲还是松了一口气,两块钱跟他身上的四十元巨款相比,并不多。 顾海岛在心里默默计算两块钱能买多少个大肉包,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他问沈肆:“两块钱能买多少大肉包?” 沈肆回答:“六十六个。” 有两块钱买六十六个大肉包多好,为啥要买破镜子,顾海岛觉得肉疼。 “阿姨,我们有钱。镜子拿下来给我们看看吧。”顾海洲说。 他感觉他们四个是有钱人。 咻咻清澈黑亮的眼睛里有像星星一样的闪光,她肯定特别喜欢这件东西。反正不贵,咻咻既然想要,就给她买。 售货员犹豫,这四个小娃能做主吗,她说:“东西我不能卖给你们,我卖给你们,没准你们家长也要找上门要求退货,我们这儿可是不能退货的,要是你们家长找来我还嫌麻烦呢。” 顾海洲拍拍胸脯说:“阿姨,我们能做主,我父母不会干涉,我妹妹要是喜欢,我们就买。” 售货员终于把镜子拿了下来,并介绍说:“这是咱们县一个收藏家拿出来卖的,据说是唐代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损坏。” 即使是好东西,也没人要。 原来另外一面是光滑的镜子,只是锈迹斑斑,没有什么光泽,只能照出轮廓,无法照清人脸。 咻咻拿着镜子爱不释手,这可是会发金光的好东西呢。在她是小貔貅的时候,最爱吃金属,成为人类崽崽后,不能吃金属,可她对这类东西依旧很热爱。 沈肆看着她一副馋样,生怕她流下口水滴到自己身上,连忙把脸扭到一边。 咻咻说:“二哥,买吧。” 顾海洲很快掏出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售货员又询问一句:“你可想好了,不能退货。” “不退。”顾海洲坚决地说。 看着咻咻满足又满意的表情,顾海洲觉得这钱花得特别值。 付了钱,把镜子放到原来放鲍鱼的布口袋,顾海洲说:“咱们走吧。” 沈肆把咻咻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走,这个小胖砸真沉。 而顾海岛满脸心痛,六十六个大肉包没了,想想都馋的要命。二哥也太惯着宠着咻咻了吧,要是自己想买,二哥肯定舍不得。 刚走出没几步,咻咻又停下来,扭头往寄售店看,这家店铺还在发光,还有好东西? 比刚才的金光更盛,既然有好东西,绝对不能错过。 咻咻迈着小腿蹬蹬蹬又返回寄售店。 顾海洲觉得头疼,已经买了件东西,她怎么又回去了? 三个男娃赶紧跟上。 咻咻摆动着小脑袋寻找金光发散出来的地方,是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卷轴发出来的。 “阿姨,我要看看那个。”咻咻用带着酒窝的胖手指着说。 有了上一次交易,售货员明显热情了好多,不过她并不打算把那副包好的画拿下来,甚至有些奇怪,那画并未挂起来,就那么放着,谁都看不出来是怎样一幅画,小女娃怎么会要求看这幅画? 只有有购买力又有购买意向的人,她才会给人推荐。 三个哥哥也很诧异,咻咻为什么要看那副画? 售货员很好脾气地说:“那是一副画,很贵,要二十八元。” 她断定这几个孩子没钱,肯定不会买这幅画。 虽然看着像条件不错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可毕竟身上衣裳都是补丁,而且哪个孩子身上会带这么多钱。 就是大人,身上一般时候也不带一个月工资在身上。 咻咻一听很贵,连忙扭头问顾海洲:“二十八元是多少。” 顾海洲牵起她的手说:“好多人上一个月班挣三十元,能买一千个大肉包,你一天吃十个,能吃一百天。” 咻咻糊涂了,还是没弄明白三十元是多少,不过应该很多。 “走啦。”顾海洲牵着她的手想往外走。 咻咻哪里肯,那画的金光很盛,她不想错过。 “二哥,你的钱够吗?”咻咻问。 “够,不过我们没必要买,走啦,我们去饭店吃饭,你要吃什么都给你买。”顾海洲说。 咻咻的大眼睛眨呀眨,那画儿的金光分明在召唤她。 好吃的东西都诱惑不了她,小丫头的千斤坠很厉害,顾海洲拉不动她,他感觉咻咻有点像熊孩子了。 咻咻拉着他的衣摆,二哥:“买吧,买吧,我拿回去给妈妈。” 顾海岛警告她:“妈妈不喜欢画,你花这么多钱买画妈会揍你。” 咻咻并不怕,这么好的东西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女娃的声音甜脆甜脆,仰头看着顾海洲,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晃动的星光,顾海洲不忍心拒绝她,头脑一热,跟售货员说:“阿姨,我的钱够买画,你能拿给我们看看吗?” 售货员让顾海洲把钱拿出来看看,验过资之后才把画拿到柜台上来,动作很轻地打开给他们看。 沈肆把咻咻抱起来,让她看画,为了防止她把口水滴画上,特意离开柜台一段距离。 “黑不溜秋一副画。”顾海岛说。 虽然顾海洲跟沈肆觉得这样形容这幅画不太合适,但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一副四尺三裁的墨梅,售货员介绍说:“这是吴昌硕的墨梅图,保存得特别好,卖三十块并不贵。” 吴昌硕是谁,顾海洲跟顾海岛都没听说过,这副画他们也看不出好来,不过听售货员的语气,这个画家很有名的样子。 沈肆说:“吴昌硕是个清末出生的画家,还挺有名的。”他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咻咻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画,又看看顾海洲,说:“二哥,买吧。” 镜子才两块,买就买了,这副画要三十块,顾海洲并不想买。要是让王巧蛮知道他画这么多钱买了画,不会揍咻咻,肯定会揍他一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这人不地道,还吴昌硕的画,就卖三十块,你糊弄小孩子呢吧,肯定是仿品。” 咻咻他们转身看,是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挺有文化的样子。 售货员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干了:“我怎么就糊弄小孩子了,这画是放在这里寄售的,又不是我的,卖主说是吴昌硕的画,我就这样介绍。我又不是鉴定字画的专家,不负责鉴定真伪,再说字画买卖不就是你情我愿,觉得是真的就买,觉得是假的就不买,谁还能按着头买了!谁强买强卖了!”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语气也不好:“你明明用肯定的语气说是吴昌硕的了,是真品就是真品,仿品就是仿品,不确定的话你就别说这么肯定。吴昌硕的画三十能买到吗?你也就能这样跟小孩子说话。” 售货员面对指责很生气:“你怎么说话呢你,这儿就是寄售店,又不负责鉴定字画,你淘古玩字画需要卖家给你鉴定?” 她不耐烦地把画重新收好:“这画不卖了。”她只是一个拿工资的售货员,又不是卖画的人,画卖不卖对她来说都无所谓,犯不着受气。 趁着他们两人吵架,顾海洲给沈肆使了个颜色,沈肆抱着咻咻,四个人走出寄售店。 咻咻满脸迷茫不解,她说:“可是那幅画很值钱啊?把画买下来给妈妈,妈妈就有钱了。” 顾海岛反驳说:“怎么妈妈就有钱了,花了三十块钱,就少了三十块钱,明明是没钱了。” 顾海洲说:“你没见那个很有知识的伯伯说画是仿品吗?就是假画的意思。” 正巧那中年男子从店里走出来,听到小家伙称呼他是很有知识的伯伯,刚才跟售货员吵架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他摆出慈祥的长者的架势叮嘱四个小家伙说:“千万别买那副画,那是仿品。” 说完,那人满意离开,他觉得自己用知识解救了四个差点被骗的小娃,形象很高大有没有。 望着中年人离去的身影,咻咻不同意他的说法:“可是那画很值钱,咻咻是小貔貅,能分辨的出来。那画在冒金光呢。” 要说鉴定一件东西有没有价值,谁都比不上小貔貅吧。 三个男娃觉得咻咻又在乱说。 顾海洲赶紧捂住咻咻的嘴:“好了,这是在大街上,你别乱说,别让别人听见。” 可是咻咻坚定地认为把画买下来拿给妈妈,妈妈就有钱了。 “你觉得这画怎么样”顾海洲问沈肆。 沈肆虽然在蛇岛长大,可他读的书多,顾海洲认为他的见识更多一些。 可沈肆也不懂,他说:“要是以前朝代的画,肯定很有价值。吴昌硕离我们太近了,他的画现在卖多少钱以后会不会值钱我也不知道。而且值钱不值钱的怎么说啊,现在大家都没钱,还为吃穿发愁呢。如果真如咻咻说的是真品的画,大家都没钱,镜子跟画才会以这个价格出现在寄售店。那个镜子也许真是个古董,可这画实在不好说。” 顾海洲觉得他分析得很对,可听完分析他依然不知道要不要买下那副画。一方面是咻咻坚持认为画很值钱,一方面是把画拿回家要挨揍。 顾海岛说:“要真买了画,除了咻咻,我们仨都会挨揍。” 买画的钱能买一千个肉包呢,顾海洲想买一千个肉包,吃上一百天。 “我就要买,买了拿给妈妈。”咻咻坚持说。除了说自己是小貔貅,她也不知道如何说服三个哥哥,只能不停重复要买这些话。 胖嘟嘟的小团子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星星眼闪呀闪呀,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三个,让人觉得不给她买画就是天大的罪过,三个人真是头疼极了。 他们现在知道小孩有多难带,他们小时候也这样吗,肯定不是的,他们小时候家长哪有这么有耐心,直接一个巴掌招呼过来。 最后,顾海洲决定买下那副画,不就是三十块钱吗,他们再去捞些鲍鱼就行了,不过好像知道有人捕捞一样,那个地方的鲍鱼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捕。 他们返回寄售店,顾海洲说:“阿姨,我们买下刚才那副画。” 售货员爱答不理地说:“你们父母同意吗,我们这卖出东西就不退货,再说我们店也不负责是正品还是仿品,都得自己看。” 顾海洲肯定地说:“我们买。” 售货员又犹豫了,她想不到四个小娃会有这么多钱,于是问:“你们的钱哪里来的?” 顾海洲觉得当个小孩真烦,连身上有钱都要被盘问,他可不想说是捞鲍鱼卖到黑市赚来的,就说:“我们四个的压岁钱、零花钱一直攒着,加一起就这么多。” 售货员觉得自己尽到责任了,她除了多问一句也做不了什么。总有家庭条件不错的小孩手里有钱,她可以把画卖给几个小孩。 他们带着那副画出了门,售货员用纸将画包了几层,可顾海洲还是觉得拿着画很不方便,生怕折了皱了。 “我护着画,你俩看着咻咻。”顾海洲小心翼翼地拿着画说。 看着眉开眼笑的咻咻,顾海洲安慰自己,也是劝说沈肆和顾海岛,他说:“好吧,只要咻咻高兴就好,说不定这画以后真能值钱呢。” “妈妈也会高兴。”咻咻说。闪着金光的画跟镜子到手,她太开心了。 顾海洲觉得自己这顿揍是少不了了。 早就到了饭点,咻咻的肚瓜又开始咕咕叫了,他们三个也都饿了。 三人开始沿着大街找饭店。 人民饭店是不行的,他们需要找家不要粮票的饭店,虽然比要粮票的饭店贵一倍,但总比返回黑市买粮票强。 其实顾景远是城镇户口,他每个月会有定额粮票和供应粮,不过以前顾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粮票都被李山药拿去卖到黑市,他们一家手里并没有粮票。 终于找到一家饭店,顾海洲以前跟顾景远一起来过,不给粮票只出钱也行。 饭店里人不多,四人很快找了座位,点了四份大碗猫耳朵。 猫耳朵是这家店的主推面食,平时王巧蛮不愿做这种很麻烦的面食,四人决定尝尝。 标粉,四两一碗,每碗两毛二分钱。 顾海洲小心地护着画,沈肆跟顾海岛俩人把四碗猫耳朵端上来。 热气缭绕,香气扑鼻。 “好香啊!”咻咻馋巴巴地说。 “等会儿再吃,小心烫。”沈肆叮嘱说。 猫耳朵很劲道,是用鸡汤煮的,上面放了鸡丁、火腿丁、笋丁跟蘑菇丁、干贝丁,汤汁清澈微黄,鲜美极了。 虽然是热天,滋味浓郁的面和汤下肚,还是感觉很舒适。 四个人埋头大吃,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咻咻摸着圆滚滚地小肚子说:“饱了,再多一点都吃不下了。” “我也吃得好撑。”顾海岛说。 四人吃得特别满足,离开饭店后,顾海洲算着身上的钱还有七块,他想哪里都不去了,尽快到牛车集合点去,他拿着画,感觉很不方便。 路过纺织厂,他们发现一大堆人在门口抢购布料。 都是瑕疵布,价格便宜的很,抢布的人都跟疯了一样,你推我搡,好像买到布就跟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顾海洲朝自己身上跟三个弟妹身上看了看,除了咻咻身上的衣服,他们三个的衣服都是他们最好的衣服,也都带补丁,而且已经小了露出肚脐了,尤其是沈肆,他自己的衣服太破,穿的是顾海岛的衣服。 除了顾景远跟顾海岳,王巧蛮坚持让他俩穿得体面,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其他人的衣服都很破。 他们需要一些做衣服的布,王巧蛮还念叨过要做被子,他们也需要做被子的布。 四个人停下来,朝着拥挤喧闹的人群看。有名售货员扛了一卷布出来,她很快被人群淹没,不得不大声喊:“不要挤,不要挤。” 她的声音也被吞没,一点用都没有。 顾海洲看到售货员收布票,遗憾地说:“咱们没布票,买不了,可惜了这个买布的好机会。” 顾海岛说:“人也太多,咱们挤不进去。” 他们个子小,挤到人群里也抢不过那些大人。 很快,刚才拿出来的一卷布被抢购一空。这些人真是太疯狂了。 那名售货员挤出人群,又去拿布。 “我们走吧,不凑这热闹了。”顾海洲招呼弟妹。 三个人走出两步,发现咻咻没跟上来,她朝着售货员跑过去了。 “阿姨,等等。”胖嘟嘟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 售货员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拼杀出来,觉得特别累,心情正烦躁呢,听有人喊她,很不耐烦地转身,当看到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她脸色和缓一些,还是停下脚步问有什么事。 咻咻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售货员说:“阿姨,你不要往人群里挤了,他们挤到你的小宝宝了。” 售货员神情一怔,她弯下腰,降低自己的身高,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小女娃说,声音带着颤音:“你说我有宝宝?” 三个哥哥已经追上来,满头黑线,这咻咻越来越玄乎,这售货员肚子平平,咻咻能看出她有孩子? 第29章 空间 有空间就可以放更多宝贝 沈肆去拉咻咻的手:“咱们走啦。”这里人太多, 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咻咻很听话地转动小胖身子,迈着小腿跟沈肆走。 售货员呆立在原地,她觉得这个眉目精致如画、粉面桃腮的小姑娘超级可爱, 她说她有宝宝, 她可是结婚三年都没宝宝, 整天被婆家人骂呢。 她相信小孩子说的话,就像有时候问小孩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孩子能说对一样。 售货员表情有点呆,把人叫住,她不自信地问:“小姑娘你说我有宝宝了?” 咻咻转过头来, 肯定地点点头:“阿姨, 你有宝宝, 你不能在人群里挤啦。” 顾海洲扶额,这个妹妹真的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且在自家人面前什么都说无所谓,对着陌生人她也不认生,什么都能说。 售货员面露惊喜, 她把人拦住, 想让咻咻多说几句,好像她需要更多的证明似的。 这个小孩说她有宝宝, 可她自己却没发现。 可是最近也有一些不同, 比如她例假没来, 容易疲劳, 胃口变差, 这都是怀孕的征兆。 要是真有宝宝就好了,那她就可以在婆家人面前扬眉吐气。 可咻咻也说不出来什么了,她就是知道这个阿姨有宝宝, 但说不清原因是什么。 她是小貔貅,自然就知道。 售货员很激动,她觉得这个小孩说的话极有可能是事实。她把人叫住,又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咻咻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是真有宝宝,她这样挤来挤去,真的很危险。多亏这个小孩子提醒她。 售货员既高兴又担忧,拉住咻咻问:“你跟谁来的,你家里大人呢?”她也顾不上卖布了,想跟小孩的家长聊聊这孩子平时有没有言灵的情况。 顾海洲见售货员压根不想让他们走,看到了希望,说不定能跟她买点布,于是说:“阿姨,就我们四个,我们想买布,就是没有布票,这里人也太多。” 售货员闻言看了看面前的另外三个小孩,都长得很好看呢!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个漂亮的小孩,对这几个孩子好感大增。 她热情地说:“可以直接用钱买,不给布票也行,不过比用布票贵一些。”她决定给四个孩子开绿灯。 “你们带钱了吗?”这是个重要问题。 顾海洲说:“我们有七块钱。”要是价格跟布料合适的话,他想把钱全买成布。他相信这个把咻咻的话当做福音的售货员能帮助她们。 “那跟我到库房来吧。”售货员说。 顾海洲见售货员肯帮忙,马上招呼弟妹跟上。 库房平常都是闲人免进,但售货员对这四个长相出众的孩子很亲近,再加上他们都是小孩,于是让他们进来。 库房里瑕疵布很多,还有一些零散布头,比瑕疵布的质量更好。 “你们买布要做什么?”售货员问。 顾海洲说要做衣服跟被子。 售货员说:“我绝对不坑你们,你们要信得过我我就给你们选布料,肯定给你们最便宜最合适的布。瑕疵布也分好坏,我给你们挑花纹印错但不影响使用的布。” 顾海洲点头说:“阿姨,我们信得过你,你帮我们选吧。”这售货员因为咻咻的话特别高兴,又是纺织厂职工,肯定不会坑他们。 售货员又问了他们家里大人的情况,顾海洲一一作答。 最后他们付了七块钱,抱着一大堆布料走出库房。这些布料质量都很好,做棉被的布料八分钱一尺,做衣服的布料一毛五一尺,布头五分一尺,他们买的布可以做三床被子。军绿色的布可以做全家的新衣,其中还有块粉色布头给咻咻做衣裳,真是超级划算。 “多谢阿姨。”四个小家伙跟售货员道别。 售货员心情愉快地他们说再见,这次她又扛了一卷布出库房,不过这次她没再往人群里挤,而是远远地招呼同事过来接,她说:“你们先忙着,我得请会假。” 再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着急去医院检查。她跟领导紧急请假后,很快到了医院,一检查,果然怀孕,售货员惊喜不已,她觉得这个小孩太神奇了。长得好看,说话又灵,多亏小姑娘提醒她,要不她还傻子似的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顾海洲保护着那张画,沈肆和顾海岛抱着布,带着咻咻朝牛车集合点走去。 只有马老伯在,别人都还没回来。 顾海洲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跟三个弟妹说:“咻咻那面铜镜咱们就别跟爸妈说是买的了,留着给她玩吧,要是爸妈看见了咱就说是拣的,咻咻连件玩具都没有,那铜镜反正才两块钱。” 顾海岛不明所以地说:“咱就是告诉爸妈铜镜是买的,爸妈那么宠咻咻,也会给她玩,不会没收的。”他搞不懂为啥要这样做。 顾海洲的顾虑是万一爸妈给收走怎么办,咻咻那么喜欢那面铜镜,看着都能流口水,要是被收走她会难过。 沈肆同意他的这个提议。 咻咻很高兴,抓紧装着铜镜的布口袋,拍着小手说:“谢谢三个哥哥。”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夫跟同行的嫂子、婶子也带着在城里采购的东西回来了,她们一来就问:“海洲,买了这么多布?是不是在纺织厂门口买的?” “是,婶子”。顾海洲说。 “我们看人太多,就没往里挤,你们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另外一个婶子问,边问边随手翻着他们的布。 “七块。”顾海洲回答。 “这么多,才七块?” 嫂子、婶子们又惊讶又羡慕,她们还很后悔没往人群里挤,要知道这么划算,说啥也得往里挤的。 “你们四个小娃,还真会买。” 顾海洲知道他们买的布划算,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划算,看到嫂子、婶子们羡慕的神情,他放心了。 这些布这么便宜,拿回去肯定不会挨骂。 牛车又晃悠两个小时,到了山海湾生产队,四人在外面一天,早就累坏了,下车后赶紧往家走。 刚到家,王巧蛮拎着八个鸡蛋回来了。 今天去上工后,她一直在担心几个孩子,毕竟他们太小,生怕他们做事不周全,甚至有些后悔应该跟着去。 不过快到中午有人来找她接生,她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 她给人接生在生产队也算上工,这接生回来虽然还没到下工时间,她也就直接回家。 刚到家,就看到咻咻朝她奔跑过来,鼓鼓的小脸上带着甜笑:“妈,我们给你买了幅画,你有钱啦。” 咻咻希望妈妈有好的饭菜吃,有好看衣服穿,有自己的房子住。 王巧蛮看到小闺女亲着呢,她紧走几步,双手放在咻咻腋下,把她从地上抄了起来,问:“啥画,妈就是个粗人,又看不懂画,你们给我买画干啥?” 顾海洲觉得不妙,原本以为回来后要好好跟妈妈说他们捞鲍鱼晒鲍鱼干又卖到黑市挣钱的事情。但他妈对咻咻说给她买画并未表现出吃惊,那就是知道他们有钱?知道他们捞海参? 他们一直以为是秘密计划,结果他妈早就知道? 顾海洲硬着头皮拿着画走过来,他很忐忑,当时把画买下来是不想让咻咻失望,现在面对王巧蛮才感觉到极大的压力。 “妈,咻咻说这画很值钱,我们就买下来了。”顾海洲说。 “咱进屋看看。”王巧蛮说。她比几个小家伙更信任咻咻,认为咻咻就是她的福星。 果然,王巧蛮压根没问钱的事儿,看来她早就知道。 对这幅画,她很好奇,当看到二儿子小心翼翼把画展开,那幅黑乎乎的墨梅呈现在面前,王巧蛮彻底安静下来,就这? 就是一张墨画的国画,其它任何颜色都没有,她完全看不出来画的好坏,也感受不出来画的美感。 小闺女的大眼睛闪着黑亮的光,肯定地说:“妈,这画很值钱的,你有钱了,这是一个画家的画,画家叫什么来着?” 沈肆回答:“吴昌硕的画,但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王巧蛮:“……”这也行? “多少钱?”王巧蛮问。 顾海洲如实说道:“三十。” 王巧蛮觉得肉疼,她还是高估了这几个孩子,果然是有了钱就瞎花。 三十块钱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呢,画这么多钱要是买件一文不值的东西,那得多糟心啊。 “妈,这幅画一定要收好了,咻咻坚持说这幅画值钱,我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吧。”顾海洲说。 王巧蛮也觉得咻咻这个小女娃不一般,但并不完全相信咻咻。但画已经买了,她还能怎么办,不如先把这事搁一边。 她抱着咻咻,转头问沈肆:“去医院看了吧,你的腿没法治吗?” 孩子们把钱都花了,那就是说沈肆的腿治不了,要不他们肯定不会花钱买画。 顾海洲被惊到了,原来他们妈妈不仅知道他们捞鲍鱼卖钱的事情,还知道他们要给沈肆治腿脚,她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而且她不准备追究他们花了三十块钱买画的事情了吗?有了咻咻之后他们老妈变得这么温柔了? 沈肆低下了头,声音低沉:“是,治不了。” 王巧蛮先是气愤地骂:“颜老大真是混蛋,好好的孩子给祸害成这样,我都想挖他家祖坟。” 然后又揽住沈肆的肩膀说:“走吧,进屋吧。”她平时跟人打嘴仗挺厉害,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说安慰性的话的时候更是嘴笨舌拙,她想只能给几个孩子做顿好吃的。 “妈,我们还买了很多布。”顾海洲说。 顾海岛补充说:“有做衣服的布跟做被子的布。” 刚看过那幅画,王巧蛮对孩子们买的东西不抱什么期望,不过看到那一堆布,又听说只花了七块钱之后,她着实惊喜了一回。 她想她这样放养孩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孩子们买东西也能买得很好,坏处是乱花钱。 “这些布买得真值,吃完晚饭我就给你们做衣裳。”王巧蛮夸赞说。她计划给三个大人各做一件上衣,四个孩子各做一身冬天新衣,把破旧的冬天衣服翻新,改成夏天的衣裳,这样孩子冬天夏天都能穿得体面。 “妈,画放哪啊?”顾海洲问。 “等你爸下班回来给你爸看看再说。”王巧蛮说。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四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三个大人围着桌子研究那幅画。 他们都不懂画,更别提辨别画是真迹还是赝品。 王巧蛮说:“是咻咻说这幅画值钱,非要买下来,她一个小女娃,肯定说不准。” 顾海岳说:“要是吴昌硕的真迹,三十块钱很便宜了。说不定会像唐朝宋朝那些画一样,到了以后会值钱呢!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要不咱找个懂行的给鉴定一下。”顾景远建议。 顾海岳说:“我可以找我高中美术老师,老师要是不懂的话可以找他认识的人。只是现在外边挺乱的,手里有画的话最好还是自己收好,不跟人交流。” 顾景远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咱们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懂画的人,还是不鉴定的好。既然咻咻说值钱,那就先好好收着,等以后有机会再鉴定。” 他生父倒是懂,不过两家不怎么来往。 决定好之后,他们用纸把画包了一层又一层,外层用牛皮纸包,很小心地把画收在柜子里。 直到晚上各回各屋,顾海洲也没等来王巧蛮的诘难,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王巧蛮只是对他们兄弟三个凶悍,面对咻咻容忍度特别高,她做任何事情老妈都不生气,简直是双标。 咻咻在自己房间里拿出那面铜镜反复把玩,她很喜欢这种金属的做工很精致的东西。 她把铜镜光滑那一面翻过来,想要照自己的脸,铜镜却突然不见了。 咻咻发现一个空间,她随身带的空间,铜镜已经收入空间。 她分外惊喜,有了这个空间,收纳东西就很方便了,以后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放进去。 咻咻把铜镜放进空间,拿出,再放进去,拿出,玩了好久,才沉沉入睡。 ——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子刚起床,顾海洲他们住县城的二婶姜彩云来了。她也要上班,只能抽早上时间过来。 顾景礼是顾景远生父回国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儿子,他们一家四口一直住在县城。 顾景远平时跟生父联系极少,但姜云彩两口子跟大哥还是经常走动。 他们两口子在县城都有不错的工作,一个在盐业公司上班,一个在热电厂上班,原本他们也不屑于跟乡下的大哥常来往,但是顾景远在渔业公司有个不错的职位,王巧蛮又是接生婆,他们需要她帮忙,就来往比较多。 王巧蛮拿了椅子让她在院子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温水说:“你来就来,还拿东西干啥,我多放点米,在这儿吃早饭。” 姜彩云赶在饭点来也是时间不好安排,她特意在家里吃了早饭才来,于是说:“大嫂,我拿点东西给孩子吃,我吃过早饭,不用做我那份,你忙你的,我就说几句话就去上班了。” “问孩子的事儿?”王巧蛮问。 姜彩云跟顾景礼结婚七年还没孩子,期间吃了好多中药,看了不少医生,把所有能找到的偏方都试用过,仍然无济于事。 眼瞅着俩人马上三十岁,两口子都急了,打算收养个孩子。 其实更急的是姜彩云,婆婆因为她不怀孕的事情没少唠叨,经常不给她好脸色。整天吃药找偏方,顾景礼也烦了,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 王巧蛮给人接生,接触到孩子多,姜彩云早就拜托王巧蛮给她找个别人送养的孩子,因此跟王巧蛮很亲近。 “昨天接生那个就要送人,是个男娃,就是是兔唇。”王巧蛮说。 “啊!”姜彩云很大声地表示遗憾。 姜彩云要领养小孩慎重的很,要男娃,健康无缺陷,最好是新生儿,她想从小养起。 王巧蛮叹了口子,昨天出生那个兔唇男娃,如果找不到领养人家,他家人就要把他给扔了。她说:“现在大家日子比以前好过,有健康男娃肯定会自己养着,女娃才有可能送人。” 姜彩云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她才更着急。 四个小娃来到院子里洗脸,姜彩云惊讶地发现大哥家多了两个小娃。 “他们是亲戚?”姜彩云问。 “我收养的。”王巧蛮说。 姜彩云惊讶到合不拢嘴巴,实在想不明白大嫂自己有三个儿子为啥还要收养两个小娃。 两个小娃都比一般孩子好看的多,姜彩云默默在心里评估,用她的眼光来看,女娃她不愿意收养,男娃脚有点跛,她也不愿意收养,更何况俩人年龄都这么大了,能跟养父母一条心吗? 她有点羡慕王巧蛮,不设条件,什么样的小娃都能收养。她一直看着咻咻,刚洗过小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脸颊白皙粉嫩,可爱极了。 “这样的小孩,长得好看,就是三四岁,还是女娃我也想收养。”姜彩云又评估一遍说。 王巧蛮一直在忙着做早饭,杂粮粥里面放些干贝、蔬菜,再做个凉拌土豆丝、海带丝,她心里暗想:我们家咻咻长了条小尾巴,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愿意收养。 不过她不会把咻咻有尾巴的事情告诉别人。 姜彩云想了又想,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大嫂,你收养这个女娃也没多长时间吧,你看你家这么多孩子,不如让我收养她吧。” 这么可爱的女娃,性别、年龄条件都可以不用计较。 王巧蛮想都没想,马上拒绝:“那我可舍不得,咻咻是我小闺女,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 咻咻耳力好,正偏着小脑袋往这边看,神情带着点急切,生怕王巧蛮把她送人,听妈妈这样说,咻咻放心了。 她迈着小腿往厨房里跑,正巧王巧蛮直起身来,咻咻扑过去抱住王巧蛮的腰,奶声奶气叫妈妈。 王巧蛮把她抱起来,亲昵地说:“闺女去用毛巾擦下脸啊!” 母女两人的亲昵互动特别温馨,看得姜彩云羡慕不已。 像咻咻这样漂亮的小女娃谁家舍的扔,还是大嫂运气好才能收养到她。 她俩也没说出个结果,姜云彩又等着去上班,只能先走。 王巧蛮把人送到大门口,等她走出院子,正在喂小鸡的咻咻跑过来跟王巧蛮说:“妈妈,二婶收养那个兔唇的男娃,她积攒功德,就会有自己的小娃。” 她在屋里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的对话,还是顾海洲跟她解释的什么是兔唇。 王巧蛮看着小闺女,好看的嘟嘟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她问道:“闺女,啥叫功德?” 咻咻想了想,她也说不明白,于是说:“就是做好事吧。” 王巧蛮点了点头,她走到大门口,出了院子,喊住已经骑车自行车走了几十米的姜彩云。 她说:“咱们这儿不是有这种说法,你先收养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就跟着来了。要不你考虑下那个兔唇的男娃?” 姜彩云自然知道这个说法,可她突然烦躁起来,刚才看了那热闹的一家子,再想想自己凄凉的处境,对比已经很明显了,现在大嫂还在劝说她收养有缺陷的孩子,她能不烦吗。 她的语气很不好:“大嫂,我都说我不乐意了,你愿意收养跛子,可我不愿意,我可能一辈子就收养一个孩子,就想收养个健康的,你干嘛给我介绍有缺陷的,是故意的吧,你是看不得我好吗?” 大嫂是想让她不完整的家庭变得残缺? 她说这一大套话,王巧蛮都没怎么听清,她的脑子里就重复播放那两个字,跛子,跛子,她一下就火了,很不客气地指着姜彩云:“你说谁跛子呢,你给我滚,以后别上门。” 姜彩云的脸白了,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但她也生气啊,非要给她介绍残疾孩子,而且大嫂反应突然这么激烈干吗,真是莫名其妙。 “我怎么了我,你收养跛子还不让人说。”看着震怒的王巧蛮,姜彩云有点胆怯。 王巧蛮呸了一声:“有点小毛病就嫌弃,我们家沈肆腿脚不好,可他长得精神,人又聪明,以后照样能过得比别人强。我以后不管给你找孩子,你快走吧,一会儿我要发火了,趁我还没打人你赶紧滚。” 这还不叫发火吗?真不知道火从何来。 姜彩云被她吓得一哆嗦,赶紧骑上自行车走了。 王巧蛮也愣了会儿神,捋捋两人说过的话,她还是觉得姜彩云过分,以后不会再管她了,她们夫妻俩没孩子被公公逼着离婚她也不管。 她赶紧回头,幸好几个孩子不在,要是被沈肆听见了,孩子心里肯定难受。 今天四小只在山上砍柴、捡蘑菇,玩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一家七口都回来了,家里还来了个客人。 “还是这儿好,多宽敞,可比跟顾家人一大家子挤一起强多了。”来人打量着院子,满意地说。 “这儿这么多屋子,也给我准备个房间呗!咱爸天天都烦死我了,巴不得眼不见为静。” 王巧蛮笑着对妹妹王巧针说:“行,给你留个房间,反正这儿屋子多的是。” 跟顾景远、顾海岳打过招呼,一看到咻咻,王巧针就开始揪她的小揪揪,她说:“姐,你啥时候生这么个漂亮的小娃啊,我琢磨着你也生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娃!” 王巧蛮啐道:“净瞎说,我生娃你能不知道,不是给你捎口信说是我收养的吗?” 王巧蛮知道王巧针是为什么来的,她以前在医院照顾顾景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去上工,各种消息都飞到她耳朵里来了。 王巧针有个订过亲的对象,大学毕业后分到了颜三彩所在的纺织厂,跟颜三彩勾搭起来,这不,王巧针找上门了。 第30章 一对奇葩 进城算账 “这小娃真可爱, 脸蛋肉嘟嘟的,真想捏一捏,呦, 手感真好, 又软又光滑, 弹性还很好。”王巧针把咻咻抱起来让她坐自己腿上,双手捏着咻咻的脸, 咻咻的小胖脸在她手里变成了橡皮泥。 王巧蛮打了下妹妹的手:“别捏我们咻咻的脸,这么大丫头一点正经都没有。” “她叫咻咻呀,这名字真好听。”王巧针说, “我这不是喜欢她才捏她嘛!” 咻咻的脸终于从魔爪下解脱出来, 恢复胖嘟嘟、鼓鼓的轮廓, 她坐在王巧针腿上仰头看着对方,王巧针二十多岁,柳叶眉、丹凤眼,梳两条漆黑油亮的麻花辫,长的很好看, 咻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而且对方是个好人。 她喜欢小姨。 “我也想要个这样的闺女,你看她五官这么精致, 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王巧针太喜欢这个小女娃了。 “大姑娘说这话也不害臊。”王巧蛮说。 “咦, 你还收养了个男娃, 长得真俊气啊, 比咱家仨小子好看多了。你说你命咋那好呢, 长得好看的小孩都集中在你们家了。” 沈肆:小姨眼光真好。 顾海洲:危机感太强烈,当时咻咻就因为他长得好才让他抱回家的,可咻咻觉得他不如沈肆长得好看, 现在就连小姨也这样想。 顾海岛:不服气,明明我才是最好看的崽崽。 王巧针招呼他们几个:“快过来,外公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姐妹的父亲是退伍伤残老兵,虽然是农业户口,可每个月有补贴,还有一斤油票、一斤肉票、半斤糖票,现在闺女分家,老父亲让王巧针把这些东西拿来补贴大闺女。 王巧蛮跟妹妹感情特别好,她十六岁的时候妹妹出生,姐妹的妈生完王巧针就去世了,王巧针是姐姐带大。等王巧蛮十九岁嫁给顾景远之后,王巧针还在顾家住过几年,那时候他们父亲按月付伙食费给顾家,等王巧针七岁才离开顾家跟父亲一块生活。 王巧蛮收养沈肆,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没娘的孩子有多苦,更何况沈肆父亲还牺牲了。她想照顾这个孤儿。 除了油、肉、糖还有奶糖、红糖、虾干、桃酥等零食,除了坐在王巧针腿上的咻咻,三小只也围了过来,王巧针马上把零食分给他们吃。 “你忘了,他是沈肆,就是部队寄养在颜家的孩子。”王巧蛮介绍说。 看沈肆走得稍慢,王巧针看着他的跛腿皱了皱眉,骂道:“颜家就没一个好人。” 她经常来看三个外甥,颜家、顾家两家挨着,她自然知道沈肆的情况。 不用解释,王巧针就能猜出姐姐为啥会收养沈肆,肯定是沈肆在颜家过不下去,姐姐看不过眼。 王巧针给沈肆拿了块桃酥,又夸了沈肆半天,她说沈肆是她见过的最俊气的男娃。 沈肆原本不在意外表,自从脚跛了之后就变得在意外貌,就好像相貌能略微弥补腿脚上的缺憾一样。 小男娃面容看着冷峻,听了王巧针的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对她也产生几分亲近。 “我刚才去颜家了,怎么他们家屋门院门都没锁,我还看到院子里有两条蛇,那蛇看着还挺吓人,咋回事啊?”王巧针问。 她是去找颜三彩的,要是刚才颜三彩在家,说不定当时俩人就能打起来。 王巧蛮冷眼看着自家妹妹,一来山海湾生产队就去了颜家,可见这找颜三彩算账的心有多迫切。 她说:“还不是颜家人缺德,蛇盘在他们家不走,颜老大、罗春花跟颜四喜他们三口子都住了二十几天生产队的猪圈了。这颜老大也够窝囊的,平时看着挺横,几条蛇就给他怂成那样,想办法给弄出去不就完了,我看他们是猪圈住得舒坦不想搬了。” 幸亏她男人不是这种完蛋玩意。 听到蛇在颜家一直没走,沈肆弯了弯唇角。要说玩蛇,他从小在蛇岛长大,自然别人都比不了他。 他只不过在颜家屋里、院子里放了些能吸引蛇的中草药,按理说,那些东西也该失效了,可为什么蛇仍然呆着不肯走,这他就想不明白了。 他哪里知道这是咻咻的功劳。 “那我得去猪圈看看。”王巧针幸灾乐祸地说。看那一家子住猪圈,感觉肯定很爽。 王巧蛮劝阻她:“颜三彩又不在生产队猪圈,别看她只是个临时工,她平时都住纺织厂宿舍,很少回来,你去猪圈干啥。” “那我明天去纺织厂找。”王巧针说。 王巧蛮耐心劝说:“罗益民就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男人靠不住,你现在跟他分了,认清他的真面目不是挺好的,这要是等结了婚生了孩子他被别人勾搭走,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现在才二十二,长得又不丑,好男人哪找不到啊。” “要我说,就这样的男人,跟颜三彩也好不了,他还不就是看颜三彩的二舅是纺织厂厂办主任,对自己工作有好处才跟她在一块,以后捞到好处或捞不到好处都要把颜三彩踹了。就让这俩人凑一对吧,你就别去找了,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王巧针诧异地看着姐姐,按照姐姐的性格应该是撸起袖子跟人干仗,咋还变了性子了!这还是她姐吗? 不去找,生生咽下这口气,她怎么受得了。 她说:“他去上大学,一直都是我照顾他妈,连他大哥大嫂都不管,我是老妈子吗,伺候人好几年。” 王巧针跟罗益民都是离山海湾生产队不远的红星生产队社员,两家离得也不远,算是青梅竹马,又订过亲,王巧针照顾罗益民的老母亲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王巧蛮同情地看着妹妹,她说:“还不是你乐意,明明是他大哥大嫂的事儿,你非要上杆子伺候人家。” 王巧针不服气地说:“我们订了亲,照顾他妈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他说过大学毕业就结婚。我完全是把他当对象。他上大学明明有补贴,我还省吃俭用,把生产队分的鱼干卖了钱给他寄过去,还有爸给我的他的津贴,年底的分红,我也寄给他,难道我不找他就这样忍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以前的做法很蠢,可是如果罗益民不另外找对象的话,她做的事情不就是应该的吗? 王巧针本是初中毕业,县里选拔赤脚医生选中了她,他们到县卫校培训过,培训之后回到各生产队当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都是计公分,并没有工资,王巧针哪有钱寄给罗益民,还不是从嘴里省出来的! 王巧蛮无语地看着妹妹,换做是她肯定干不出来这样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事,说来也是王巧针倒霉,遇到这么个见利忘义的男人。 越发觉得嫁给顾景远是件很幸运的事情,他们刚结婚时,顾景远才进渔业公司,是个基层职工,他的工资跟职位都是一点点涨上去的,顾景远现在也没嫌弃自己媳妇,到现在他们感情还好的很。 至于顾景远能在海难中醒过来,王巧蛮则认为这种幸运是咻咻带来的。 她坚持认为:“你现在知道罗益民是什么样的人,跟他分开不是挺好的。” 王巧针惊讶得不得了,简直不认识自己姐姐了,她说:“姐,你这是老了吗,性子都变得软和,不爱跟人计较了。” 顾海洲边吃着东西边插嘴道:“咻咻来了咱家后,妈就这样了,不爱生气不爱打人,像变了一个人。” 顾景远也说:“是,你姐跟以前是不太一样,可能是有了小闺女性子都变柔和了。”也有可能是他差点死掉把她吓坏,变得胆小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王巧针转向顾海岳问:“你不恨颜三彩吗?” 颜三彩本来跟顾海岳订过娃娃亲,她自己成绩不好,但非常崇拜学习成绩好的人,她本来很倾慕顾海岳,顾海岳高考没考最后一科,上不了大学,加上顾景远又身受重伤,眼看顾家日子不如以前,颜三彩马上甩了顾海岳,攀上更好的。 顾海岳正在跟老爸一块给王巧针做床,他说:“我恨她干什么,我应该感谢她,本来跟她就没感情,把亲退了不是挺好的。你看她跟我退了亲马上勾搭了别人,这样的女人我没兴趣。” “小姨,其实颜三彩跟罗益民挺般配的,都是势利眼,见利忘义的人,让他俩在一起。” 王巧针本来还想鼓动顾海岳跟自己一块收拾俩人,没想到他这样想。 她能感觉出顾海岳说的是心里话,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终于甩掉一个大包袱的感觉。 而王巧针觉得自己像是个讨伐负心汉的人,外甥不跟自己结盟,她自己上。 但是有一点,她觉得不能把自己变成怨妇,这是她的原则。 王巧针低头默默思索,王巧蛮看着还在吃零食的四小只说:“你看我一会儿没看着你们,就吃那么多零食,也不知道留点肚子,我一会儿去做东坡肉,你们吃不下正好我们吃。” 王巧针拎来两斤肉,他们平时大多吃干鱼、干贝,很少吃猪肉,更不要说鲜猪肉,正好这块肉是肥瘦相间的三层肉,她打算费点事做美味的东坡肉。 咻咻赶紧放下吃了一半的桃酥,准备留着明天吃,歪着小脑袋问旁边的沈肆:“什么是东坡肉?” 沈肆很有耐心地先讲苏东坡,讲他疏浚西湖,再讲东坡肉,讲这道菜的做法。 咻咻迷糊了,说了半天她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可并不妨碍她馋,听妈妈的意思东坡肉挺好吃的。 看着她那馋巴巴的表情,沈肆求生欲很强地说:“其实东坡肉也不怎么好吃。” 他其实是怕咻咻流口水。 顾海岛揭穿沈肆,他说:“沈肆骗你,东坡肉明明很好吃,有点甜、有点咸,肉很软烂,入口即化,很香,吃下一块连打嗝都是香的” 咻咻吧嗒着小嘴,顾海岛成功把她的口水勾出来了,不过她都存在嘴巴里,没让口水流出来。 沈肆万分警惕,他生怕又被迫吃咻咻的口水,赶紧走开,离开几步远才放下心来。 聊了那么半天,时间已经不早,王巧蛮拎着猪肉去做饭。 王巧针跟去厨房帮忙。 顾景远跟顾海岳已经把床做到一半,还需要收拾出一个房间来,顾景远就喊四小只来帮忙。 四小只都放下零食,去帮着打扫房间。咻咻跟顾海岛拿抹布擦窗台擦玻璃,顾海洲跟沈肆扫地清理蜘蛛网。 等房间清理干净,床也做好搬进屋里,王巧蛮姐妹也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除了东坡肉,还有蚝干炒青椒、萝卜丝烧带鱼、凉拌黄瓜裙带菜,还有两个素炒青菜。 “哇,都是好菜。”咻咻兴奋地喊。 吃饭的时候,沈肆跟咻咻挨着,他现在对自己的碗是严防死守。咻咻根本没机会把口水滴他碗里,只能安心吃饭,以后再想办法。 晚上王巧针没有回红星生产队,就住在旧军营。 次日一早,王巧蛮看着妹妹不着急回红星生产队,于是说:“你咋还不走,你得去卫生点啊,社员有个头疼脑热找不到你多麻烦。” 王巧针撇撇嘴:“我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还不如种地、捕鱼,总有个休息的时候,我挣的公分比别人还少,就不兴我请两天假啊。” 赤脚医生的好处就是轻松不累,除了上门给人打针,大部分时候不需要风吹日晒,但她可是全年无休。 得知妹妹请假,王巧蛮能猜出她想干什么,就说:“你自己好好思量,也老大不小了,别做啥出格的事情。好男人有的是,别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对颜三彩你也不用太计较,勾搭别人对象,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王巧针点头:“姐,我知道。”她这个姐姐真的变了,明显变得宽容,脾气也好了很多,本来以为姐姐这个暴脾气会拉着她去打架,没想到反而劝她放下,要是真这么算了,她会活活憋屈死。 —— 顾海洲跟沈肆商量是去山上还是去赶海,自从在海里捞了那么多鲍鱼后,见识到咻咻的水性,顾海洲不再限制咻咻去赶海。 他们决定还是去赶海,只是现在又不需要钱,再加上那片礁石从里鲍鱼不多,他们就不下海捞鲍鱼,只在海边捡些东西。 商量好,带上竹筐竹篮准备出发,却发现咻咻不见了。 三兄弟怀疑咻咻是跟着王巧针走了,赶紧出门寻找。 果然他们在去县城的路上,发现咻咻正不远不近地跟着王巧针。 王巧针一直半低着头沉思,视线只集中在她面前的那一片地上,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咻咻。 顾海洲小眉头攒了起来,这要是王巧针一直发现不了咻咻,咻咻还不得跟着去县城。 这丫头,就会乱跑。 咻咻很快发现了哥哥们,她停下来,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她说:“我们跟着小姨,看看她要做什么。” 顾海岛马上兴奋起来,进城对他来说比赶海还要新鲜好玩,他说:“好啊,我们就在后面跟着。” “沈肆,你说呢?”顾海洲问。他想沈肆年纪虽小,可性子很沉重,一定不会同意跟踪小姨。 沈肆竟然也表示赞成:“小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我们最好是跟着点。” 顾海洲犹豫了,一方面他担心小姨,一方面要看好这三小只,前天偷跑出来,今天又要偷跑出来,他担心没法跟王巧蛮交代。 纠结了一会儿,他说:“好,那我们跟着她。” 他们四个像刚才咻咻那样跟踪王巧针,生怕被她发现。不过他们多虑了,王巧针总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走路,压根就发现不了他们。 越往前走,他们就觉得跟着来是对的,王巧针状态不好,他们有必要看着她。 “小姨肯定是去纺织厂。”顾海洲分析说。县里就一个纺织厂,就是前天他们买布那个厂。 虽然才九岁,顾海洲昨天听妈妈跟小姨对话,他可是都听懂了。 颜三彩跟罗益民都在纺织厂工作,他俩都不是好东西,他想替小姨出气。 咻咻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她又很沉,他们三个得轮流抱她一段,再让她走一段,抱一段,走一段。 到后来,看沈肆腿脚不方便,顾海洲坚持不让他抱咻咻。就这样,沈肆还是经常落后,他们仨还得等他。 他们紧走慢走,速度跟牛车差不多,走了两个多小时。早上七点多出发,到了县城已经九点半。 王巧针一路都在默默想着自己的计划,竟然没有发现四小只一直跟在她后面。 不出所料,一到县城,她就直奔纺织厂而去。 纺织厂门口有个看门的老头,见王巧针没穿工装,照例盘问身份。王巧针只说自己是第三车间主任罗益民的家属,老头就放她进去了。 四小只看着王巧针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有点着急了。 王巧针能进去,他们四个孩子又没有大人带,怎么进去?要是只有一两个人还能混进去,四个人目标太大。 纺织厂又很大,要是他们一直进不去的话,再进到里面很可能找不到王巧针,那他们不就抓瞎了。 四小只站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商量对策。 顾海洲说:“要不我们去把那看门老头引开?” 他们四人合计一下,觉得不是个特别好的办法,一是谁去把老头引开,二是引开老头的人就很难混进纺织厂了。 沈肆提议说:“我看这纺织厂的围墙不算高,要不我们爬墙进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纺织厂东侧有个不大的小树林,他们就打算从那里爬墙。 四人马上离开大门口,朝纺织厂东边走去,绕到那片树林,发现不止他们想到爬墙进纺织厂。有处墙根下杂草几乎被踩秃,墙根下还有块大石头,正好可以踩着。 沈肆自告奋勇先爬上墙,仔细观察没人往这边看才跳下墙。 接着是咻咻,顾海洲本来要把她抱上墙,却发现她不知怎么已经爬上墙头。 沈肆找来几块砖头,站到上面说:“来,我抱你下来。” “不用,沈肆哥哥,我可以爬下去。”咻咻说。 沈肆惊住了,咻咻竟然像只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从墙上爬了下来。圆滚滚的小身子在爬墙的时候反而显得挺灵活。 虽然砖墙有缝隙可以踩,可以用手攀,可一般人肯定没法这样爬墙。 可惜顾海洲跟顾海岛没看到咻咻爬墙的样子。 兄弟俩先后爬上墙,再跳下来。 四人不敢在这停留,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顾海洲有点着急,他说:“我们已经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知道小姨去哪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她。” 四小只走在纺织厂的甬路上、厂房间转来转去,终于在一处绿化带,有花有树的地方找到王巧针。 花丛深处站着正在交谈的两个人,正是颜三彩跟罗益民。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并且对罗益民不抱任何期望,亲眼见到这无耻的两个人,王巧针的大脑还是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花木后面,朝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看着,等她大脑恢复正常思索功能,她觉得自己以前尽心尽力照顾罗益民老妈,给他往大学寄钱让他吃好点穿好点,真跟喂了狗一般。 她因为经常来看王巧蛮,跟颜三彩很熟,而且两人关系还不错。颜三彩为什么会勾搭罗益民,勾搭她的对象呢? 一点她俩之间往日的情分都不顾及吗? 她四下瞅瞅,发现不远处有清扫用的铁簸箕跟扫帚,她走过去,拿起扫帚,毫不犹豫地朝两人扔了过去。 四小只简直要给小姨喝彩,小姨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平时小姨性子还挺柔和,可这时候像得了王巧蛮的真传,顾海洲觉得自己不用出手,就当个观众就行。 他拉着兄妹躲在树丛后,安静看戏。 第31章 算账 他觉得自己头顶有片青青草原…… 细竹枝做的扫帚精准地飞出去, “唰”地一声落下,横亘在两人中间。 正四目相对、火花四射的一对奇葩显然受到惊吓,罗益民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 往扫帚飞来的方向看, 寻找肇事者。 “谁呀, 这么不小心。”罗益民声音中带着强烈不满。 王巧针从树丛后面闪身出来,笑吟吟地说:“是我, 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 扔了这么一扫帚之后她感觉自己没那么生气了。 两人都非常吃惊,明显想不到王巧针会找到纺织厂来, 而且把他们两个抓了个现行。 面对自己非常熟识并且以前关系非常好的王巧针, 颜三彩面色微微涨红, 有几分心虚,微垂着头做小鸟依人状。 “你差点刮了她的脸。”罗益民愠怒地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心疼。 王巧针的心被微微刺痛,他们才搞上几天,就这么心疼了!她笑容不变:“就她那张脸, 刮不刮有啥区别吗?” 颜三彩忍不了了, 这不是说她长得丑吗,她抬起头来说:“王巧针, 你长得才是丑八怪, 你脸皮还厚, 你就配不上罗益民, 他都跟你说清楚了, 说俩人以后不要再来往。他不喜欢你,你一个赤脚医生能配得上大学生吗,你哪来的脸找来?” 王巧针怒从心头起, 料想到颜三彩会有这番说辞,但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她三步两步冲过去,扬起手臂,干脆地甩了颜三彩一个耳光。 啪! 颜三彩的脸上出现一个鲜艳欲滴的手印,火辣辣的像要着起火似的疼。 “王巧针,你打人!”颜三彩又愤怒又震惊地看着对方,她捂着脸,目光再看向罗益民的时候变成了委屈和柔弱。 围观的四小只感觉剧情进展太快,还没说几句已经打起来了。 不过,打得好。 罗益民怒斥道:“你跟你姐一样,都是悍妇泼妇,我多亏跟你退亲。这是纺织厂,你别在这撒泼,有什么话等我们下班出去说。” 颜三彩对罗益民的反应很不满,自己对象吃了亏,不打回去,斥责有用吗? 大学生多读了几年书就要这么温吞? 王巧针依旧笑着说:“你们也知道这是纺织厂,是上班时间啊,给你们发着工资,你们躲在树丛里搞对象,不怕我跟厂领导举报你俩?” “我们在谈工作。”罗益民很心虚,他刚来厂里,一来就是车间主任,但根基不稳,一些三车间职工不服从管理,他也是为了前途才跟颜三彩在一起。 “你应该不知道,我二舅是厂办主任,我们怕你举报吗?我劝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实力。”颜三彩捂着脸,另外半张脸上露出畅快又张狂的神色,跟罗春花差不多,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罗益民并不想让颜三彩动不动就拿她二舅说事儿,连忙制止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王巧针依旧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很轻松地说:“我还真想看看你们到底怕不怕!” 罗益民神情紧绷又严肃,对方明明说得很随意,但他感觉脊背发凉,好像有条蛇爬上脊背的感觉。 王巧针到底想做什么! 换了话题,她说:“你愿意跟谁在一起我不管,我只问问你从你上高中开始,我一直伺候你妈,给你妈做饭洗衣服擦身体。还有你上大学我给你寄钱,还有我给你做得衣服、鞋垫,织的毛衣,这些你都承认吧,你打算怎么还我?我不是无私奉献的人,我要补偿。” 罗益民脸上露出无比轻蔑的表情,看吧,就要说到钱了,王巧针的目的还不就是钱,如果能用钱解决这件事,他愿意花。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王巧针,这些不算什么大事,我会折成钱给你,以后我发工资,我会慢慢偿还给你。” 颜三彩听得心颤,她特别心疼钱,她觉得罗益民的钱就是她的钱。 “你想给多少?”王巧针轻巧地问。 “你要多少?”罗益民的藐视之情更甚。 “十万。”王巧蛮语气轻松地说。 罗益民完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一个月工资才四十二,这还是大学生,是车间主任才有的待遇,他要二百年时间才能挣这么多。 颜三彩瞪大眼睛,她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一只眼睛显得很小,看着很滑稽,她神情扭曲,歇斯底里说:“王巧针,你敢要十万块?你抢钱吧,也太不要脸了。就冲你这态度,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这番话已经破音,听着有狰狞意味。 顾海洲觉得小姨在闹着玩,罗益民怎么可能给这么多钱。 咻咻赶紧问:“十万块是多少,能买多少个大肉包砸?” 沈肆回答她:“能买三百万多个大肉包,咱一家子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四小只在这讨论的时候,罗益民已经恢复正常思维,他怒极反笑,用极度看不起的口吻说:“王巧针,你狮子大开口,不就伺候几天老太太吗,你觉得值这么多钱?没想到你是个粗鄙不堪的人。” 王巧针并不生气,他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激怒她,她又用轻快的语气说:“那好啊,我也可以不要钱。” 好像谁稀罕你的钱似的? 她的轻松跟对面两人的紧张、戒备形成鲜明对比。 罗益民手脚僵硬、神经紧绷,王巧针到底想做什么,她明显话里有话。 他的态度软了下来,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说个合理的数字。” 王巧针笑了笑:“不谈了,你们继续搞对象,我就不打扰了。” 罗益民急了,王巧针到底想干什么,就这么算了? 他感觉王巧针憋着一肚子坏水。 “王巧针,你别走。”他焦急地说。 看着小姨转身就走,顾海洲蒙圈了,就这?这就完了?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朝沈肆看了一眼,沈肆摇头,表示完全不理解,但他觉得小姨要放大招。 咻咻向王巧针跑了过去,三小只赶紧跟上。 看到四个孩子,王巧针明显一愣,她立刻弯下腰,将咻咻抱了起来。 “你们几个小家伙,咋跟来了!”王巧针说。 “小姨,这就走了,不揍罗益民一顿?”顾海洲说,面对这俩混蛋,他的拳头都硬了。 罗益民追了上来,看到王巧针亲昵地抱着个大眼睛、粉嘟嘟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娃,那小娃跟她特别亲热,双臂勾着她的脖子还把小脸贴在她脸颊上。 罗益民脑子一热,问:“她是谁的娃娃?”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王巧针回头笑道:“还能谁的啊,是我的呀,我闺女。你上大学的时候生的,两岁多了。” 咻咻来得真是时候啊,正好气气他。 如果罗益民对多大小孩该是多大体型有了解,他一定能发现这话极为不合理,会发现孩子绝对不止两岁。 他信了王巧针的话,相信自己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她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小娃,养的这样白胖,孩子父亲家的条件一定很好。 罗益民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可以先说退亲,但如果王巧针背着他跟别人乱搞那就是天理不容。 他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干涩暗哑:“孩子她爸是谁?” 孩子她爸是谁啊,王巧针想了想,还得给孩子编个高大英武条件好的爸爸出来。 “军人。”咻咻奶声奶气地说。 王巧针笑得满脸幸福:“是,孩子她爸是个军官,比你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罗益民被头顶的青青草原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陡然提高声音:“王巧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瞒着我偷偷跟别人好,还偷偷生孩子……” 他感到窒息,后面的斥责的话压根就说不出来。 颜三彩跟了上来,听到这番对话,差点背过气去。 那个小娃明明是王巧蛮收养的,王巧针就是在糊弄罗益民,可看他额头青筋突突跳,脸色铁青的样子,他那么在意王巧针有没有背叛他吗? 本来是王巧针来指责他们,怎么就突然变成罗益民质问王巧针了。 颜三彩极度不满,抓住罗益民的胳膊,愠怒道:“罗益民,你看看你急扯白脸的样子,你还在意王巧针吗,你们俩都退亲了,她生不生孩子跟你有啥关系?” 罗益民这个反应让她非常心痛,心脏好像被利爪反复揉搓,难受极了。 甩甩手臂,罗益民把颜三彩的手甩开,他依旧气愤地说:“她是你的私生女吧,王巧针,你为啥瞒我好几年,为啥要骗我?” 王巧针只是微笑不说话。 只允许自己跟别人勾搭成奸,不允许对方移情别恋。 双标狗! 颜三彩被罗益民甩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她更加气愤,声音变得尖锐,像是猫爪子抓木板的声音,她说:“罗益民,你是不是还喜欢王巧针啊,那你为啥要跟她退亲,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二舅是厂办主任吗?” 她知道罗益民跟她在一起的原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不怕罗益民功利,他总要有点真心吧,可看他对王巧针那死乞白赖的样子,恐怕对自己没什么真心。 这样的认识让她心碎。 罗益民赶紧回头捂住颜三彩的嘴,二舅,二舅,她整天把他二舅挂在嘴边也是够了。 她在这样说下去,他那点心思不就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别说了。”罗益民低喝。 颜三彩哪里肯啊,她摇晃着脑袋,拼命挣脱罗益民的钳制后她大声质问:“你倒是说啊,你对我有没有真心,你不会只为了前途才跟我在一块吧。你还喜欢王巧针吗,你快说啊,说话呀你。” 罗益民头疼欲裂,他烦透了。 以前觉得颜三彩长得模样还行,还有二舅做靠山,现在只觉得她很蠢,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的样子还很烦。 王巧针看够了两人的表演,看来他们俩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嘛,她一个小把戏他们之间就出现了巨大裂痕。她转过头对怀里的咻咻跟另外三小只说:“我们走吧。” 罗益民一声暴喝:“王巧针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当初跟你定亲不过是看你能伺候我妈,我从来没想过毕业跟你结婚,我说的毕业就跟你结婚不过是想要稳住你,让你多照顾我妈一段时间。” “你想借助我,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想多了。我为啥要娶你,你是农村户口,以后生了孩子也随你是农村户口,我费了多少力气跳出农门,你觉得我还会让我的孩子走我的路吗?” “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因为王巧针的背叛太过生气,口不择言,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说完这番话,他出气了,痛快了,心里的抑郁之情一扫而空。 王巧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罗益民。他只是把她当做伺候他妈的老妈子?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要是当时他就说要找个人伺候他妈,她才不干呢! 他太不要脸了。 不只是王巧针心寒,连颜三彩都觉得心寒,她在纺织厂还是临时工呢,要是转不成正式工,转不了城镇户口,罗益民还不是一样嫌弃她! 颜三彩傻眼了。 王巧针只是“哦”了一声,转过头,她说:“走吧。”说完抱着咻咻带着三小只离开。 顾海洲不解地问:“小姨,你是不是气傻了,罗益民那样说你应该很生气啊,咱们不跟他算账,就这样走了?” 即使不打架,嘴上也不能吃亏,可小姨这个态度让人特别憋屈。 王巧针嗔怪道:“你才这么一点点大,就别管大人的破事了。” 五个人在厂区里走着,天很热,太阳在头顶上白花花地照射着,王巧针看咻咻额头上细软的头发已经汗湿,又听到外面卖冰棍的在叫卖,于是问:“你们四个想吃冰棍吗?” “吃。”四小只纷纷举手。 “咻咻还没吃过冰棍呢。”顾海洲说。 咻咻馋了,听他们几个的对话,觉得冰棍是很好吃的东西。 “那你们等我一会儿。”王巧针看到一棵大树下有石桌石椅,看着挺凉快,就抱着咻咻走过去,让他们在这里呆着。 王巧针朝纺织厂大门口走去,再回来时,她拿了五根冰棍。她自己那根是两分钱的白糖加水的普通冰棍,四个孩子的是白糖加牛奶加红豆的五分钱的高级冰棍。 这样的冰棍对四小只来说,是绝对的奢侈品。 “快吃吧,天热,冰棍化得快。”王巧针说。 四小只快乐地吃着冰棍,真好吃啊,冰凉又甜甜的,还有一股奶味,再嚼上一颗红豆,真是美极了。 咻咻在今天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王巧针吃到一半,她说:“我去上厕所,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哪都别去。” 四小只赶紧答应。 咻咻吃得香甜,嘴唇被冰得红润,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她嘴边还流了一滴甜汁水下来,沈肆掏出手绢擦掉她嘴角的甜水,对她说:“等我长大一定挣好多钱,天天给你买冰棍吃。” 即使是脚跛了,也有办法挣到好多钱吧。 “好啊,谢谢沈肆哥哥。”吃过冰棍,咻咻的声音更甜了。 顾海洲的危机感又来了,给咻咻买冰棍这种事情应该由他来做。 只是他想象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挣好多钱,当工厂的厂长吗,可一家工厂的正厂长就一个,算上副厂长也才几个,哪那么容易当上呢! 他现在的理想是当兵,当兵倒是有津贴,可要职位特别高津贴才多。 顾海洲稚嫩的肩膀上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他发誓说:“以后我给你们几个买冰棍。” 顾海岛很高兴,只要有冰棍吃就行。他相信顾海洲的能力,不过刚才沈肆没说给他买啊,他很没出息地问:“沈肆哥,你挣了钱不给我买冰棍吗?” “当然给你买,也让你有吃不完的冰棍。”沈肆说。他要给咻咻跟顾家所有人买冰棍吃。 四小只极珍惜地吃着冰棍,咻咻吃得最快,吃完后,她拍拍小手,从石凳上坐起来,朝某个方向跑去。 顾海洲喊道:“咻咻你去哪?小姨让我们在这等呢。” 见喊不住她,三人赶紧跟上。 马上就要到中午下班时间,可这个点厂区里还没啥人,咻咻跑得飞快,三人跟在她后面,七拐八拐,终于,一根直入云霄的大烟囱出现在眼前。 烟囱外的钢筋扶手上,一人顺着扶手吭哧吭哧往上爬。 “小姨!”沈肆惊呼。 那个顺着烟囱往上爬的人正是王巧针。 顾海岛着急地问:“小姨不是要爬到高处,再往下跳吧。” 顾海洲满脑门子汗,跑在最前面,大声喊着:“小姨。” 王巧针并没有听见顾海洲喊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扶手挨个排的很密,在下面看着很好爬,可真爬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还是有点费劲。 她抓着被晒得滚烫的扶手,努力朝上爬着,汗珠顺着她的脸庞滚落下来。 咻咻的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她“嗖”地一下,超过顾海洲,最快到达烟囱下面。 一刻都没有停留,她也顺着烟囱往上爬,没有扶手,她就用手脚攀着砖缝,小身体少见的灵活,速度还挺快。 已经赶到的三个哥哥瞬间惊呆。 沈肆已经看过她进厂时爬墙的样子,没有那么惊讶。顾海洲两兄弟是完全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她像一只小猫、壁虎或其它小兽,徒手爬到烟囱上去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王巧针已经爬到四米高,咻咻很快爬到跟她齐平,侧着脸,用小奶音叫了声:“小姨。” 王巧针侧转过头,她呆住了,这小丫头怎么上来的,她怎么能像被粘在烟囱上一样,看着一点都不吃力,很轻松的样子。 回过神来,王巧针说:“咻咻,你赶紧下去,我也马上下去。”她紧张到牙齿打颤。 说完,她又朝下面喊:“海洲,你们几个在下面吗,赶紧在下面接着咻咻,她要是掉下去就把她接住。” 顾海洲再次觉得咻咻并不是寻常女娃,她这爬烟囱的样子真像小兽,难道她真的是小貔貅? 他也紧张,不过程度不及小姨,他站在烟囱下,还做了下评估,说不定咻咻那四十斤的体重砸到他们三个非伤即残。 他跟沈肆在烟囱下站好,对着咻咻喊:“快下来,慢点,小心点,我们接着你呢?” “就是把你们几个砸残了也不能摔着咻咻。”王巧针一边喊话一边往下爬。 咻咻见小姨往下爬,也开始哧溜哧溜往下爬,速度还是出人意料,很快爬到烟囱根下。 顾海洲伸出双臂将她从烟囱上摘了下来,搂在怀里,他紧张地问:“你怎么会爬烟囱的?” 这是飞檐走壁吗,寻常人根本做不到。 顾海岛正学着咻咻的样子往上爬,离地面没多高,他的手脚已经抠不住砖缝,大声叫嚷:“我坚持不住了,快来帮我一把。” 顾海洲骂他:“往下跳啊,你这个笨蛋。” 沈肆走过去,双臂举起,托着顾海岛的屁股,把他解救下来。 咻咻骄傲地说:“小貔貅本来就会爬墙啊。” 顾海洲赶紧捂住她的嘴,他说:“行了,这人多,不要让别人听见。” 王巧针也已经爬到地面,她叨咕道:“我没想从上面往下跳。” “那你没事爬烟囱干啥?”顾海洲很不满,他觉得小姨脑子好像不太清醒。 “我就是有点事要告诉大家。”王巧针说。 爬到高处不是更引人瞩目嘛! 她现在有很强的倾诉欲,必须得跟大家说说。 她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掏出一个喇叭,打开按钮,调好音,开始广播。 四小只看到她这个装备,惊了又惊。 第32章 惩罚 不好好说话就不要说了…… 王巧针先嚎了一嗓子:“罗益民, 第三车间主任罗益民,刚分到厂里来的大学生罗益民,你给我滚出来。” 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声波气势雄浑, 气吞山河。 顾海洲:“……”他感觉小姨可能被他老妈附体了。 正是中午下班时间, 有人拿着饭盒想要去食堂打饭, 有人往大门口走要回家吃饭。 王巧针成功吸引了职工们的注意。 罗益民也正从车间里往外走,有人喊住他:“罗主任, 有人喊你,让你滚出去。” 那人讨好地说。 罗益民听到通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他急急忙忙拨开人群,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颜三彩, 你也给我滚出来, 你别仗着你二舅的势,颜三彩,你也滚出来。” 女主也被点名。 颜三彩脸色突变,手里的饭盒“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有几个女工窃窃私语:“颜三彩的二舅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吧,她二舅是……”声音更低。 “怪不得。” 颜三彩把饭盒捡起来, 看着那些女工脸上了悟的表情觉得很讨厌。 跟她同行的女伴关切地问:“三彩, 是谁叫你滚出去,为啥也叫罗主任滚出去。” 好几个人围过来等着颜三彩给出答案, 一个个跟见到鱼腥似的猫一样, 眼睛兴奋得灼灼发亮。 她们连饭都不想吃了, 都想着去看热闹。从颜三彩这里得不到答案, 马上拥着往前走,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颜三彩很烦,想不到王巧针这么难缠。她现在寄希望于罗益民,他是大学生, 智商比一般人高,他肯定能处理好这个问题。 “陈世美,纺织厂出了个陈世美。这个陈世美就是罗益民。”王巧针说。 陈世美的声音回荡在厂区里,这个比喻让大家都很兴奋。 看围观职工越来越多,都在鼓励她说详细点,王巧针更来劲了。 “罗益民主任原来有个订过亲的对象,他上大学时又照顾他老妈,又给他寄钱,罗益民说等大学毕业就结婚。可是他来到纺织厂就把原来对象甩了,勾搭上了颜三彩,为啥呀,因为颜三彩的二舅是厂办主任,罗益民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要攀高枝。” 围观职工兴奋起来,开始各种议论。 “怪不得罗主任一进厂就看上颜三彩了呢。” “我们车间几个女工可羡慕颜三彩了,觉得她找了个好对象,原来是因为她二舅啊。” “是颜三彩的二舅把她弄进厂里的,最近在给她办转正。” 王巧针还在继续说:“颜三彩也有娃娃亲对象,原来还哭着喊着跟她对象结婚,她对象高考失误,颜三彩马上就甩了她对象勾搭上了罗益民。罗益民跟她原来对象订亲其实就是想给他妈找个老妈子。” “他们俩真不要脸啊,真让人生气!”有道女声高声说。 马上有人附和。 颜三彩脸色涨红站在人群外,她在找寻罗益民的身影,可是没找到。 她的女伴看她默不作声,提醒道:“颜三彩,有人说你不要脸,哎,你听到没有啊,颜三彩,说你不要脸。” 颜三彩白了同伴一眼,怎么感觉同伴在骂她。 几名女工围了上来,为首的叉着腰问:“你就是颜三彩啊,她说的是实情吗,要是实情的话你真恶心。” 颜三彩可不怕她们,她紧绷着脸,皱着眉头说:“咋了,我没结婚就不能另找对象,我非得找个没出息的一棵树上吊死?你们找不到好对象嫉妒别人是吧。” 她二舅是厂办主任,职位仅次于厂长副厂长,她怕谁啊! 她说别人找不到好对象明显刺激到了那几个女工,她们哪里肯啊,毫不示弱地跟她打嘴仗。 “谁会像你一样,勾搭别人对象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说的好像罗益民有多好似的,他能甩了他对象,照样能甩了你。” 顾海洲带着三小只站在人群包围圈里,他满头黑线,有点不确定地问:“小姨这样是不是有点丢脸啊?” 谁是罗益民原来对象,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沈肆肯定地点了点头:“有点。” “那咱们咋办,跟着她一块丢脸?”顾海洲很纠结。 要是按他的做法,就把两人揍一顿得了,他搞不懂小姨在做什么。 “要不咱们装作不认识她?”顾海洲提议。 他拉着弟妹往远处走了几步,挤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这边看。不过顾海洲一直很警惕,如果看门大伯、厂领导或者罗益民本人对小姨不利的话,他会马上跑过来维护小姨。 沈肆想的比较多,他想王巧针在纺织厂里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对她本人没什么坏处,她是赤脚医生,又不在厂里上班,他们一家跟纺织厂也没什么关系,她想出气就由着她好了。他们几个就先看着,也不用劝她。 王巧针这一番倾诉之后,她爽了,多日以来胸口淤积的愤懑一扫而空。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厂领导,厂领导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秘书来汇报情况。 听完后,厂长眉头紧皱,问颜三喜的二舅,也就是厂办主任罗志国:“有这回事?” 罗志国心想这个外甥女真是给他丢大脸了。他陪着笑脸说:“就是小年轻搞对象,俩人看对眼了呗,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这就去疏散职工。” 说完他赶紧离开办公室,跟着来汇报的职工一起往大烟囱那儿走。 厂长觉得这事可没这么简单,本来哪个工厂领导或者老职工把自己亲戚介绍进厂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厂领导的子女、亲戚在厂里选个有前途的年轻人结亲也无可厚非,双方肯定是为了前途着想。 可是现在颜三喜跟罗益民那点小心思被弄得人尽皆知,说得不好听就是利益勾结,还牵扯进厂办主任,如果不妥善处理,厂里风气、领导作风、职工干劲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想到这里,厂长要亲自去处理。 罗益民犹豫再三才到现场,他先是厉声斥责王巧针,见一点效果都没有改成好言相劝,但都无济于事。 罗志国也到了现场,他大声喊着:“都散了,该吃饭吃饭,该休息就休息,都离开这。” 有职工挪动几步,但大多数人都不动。 他指着罪魁祸首王巧针说:“你是哪里来的,是你聚众闹事?扰乱工厂秩序,妨碍工厂生产,应该严加处理,马上跟我走。” 王巧针听了这话血直往头上涌,她冷笑道:“罗志国,你不愧是厂办主任,这帽子扣得够大。” 颜三彩见到二舅来了,也不顾得跟人打嘴仗,拨开人群就往这边挤,挤到罗志国身边,指着王巧针神气活现地说:“二舅,她聚众闹事,厂里就应该惩治她,要不就移送公安机关处理。” 罗志国狠狠地瞪了颜三彩一眼,这个外甥女是缺心眼还是咋地,他是要维护她,可她叫什么二舅,这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吗? 颜三彩被蹬一眼,往后缩了缩身体,不敢吭声了。 顾海洲看到这边情况,叫了一身:“不好,有人为难小姨,我们马上出发营救小姨。”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飞快地往这边跑,身后三小只马上跟上。 冲啊! 顾海洲领着三小只站到王巧针面前,把她跟罗志国等人隔开。 “你甭想把我小姨带走,有啥事就在这里解决。”顾海洲捏着拳头,冷着脸说。 “你仗势欺人,颜三彩姐姐没走厂里招工流程,就进厂当临时工,你还在给她办理转成正式工,你滥用手中权力。”沈肆毫不客气地说。 扣大帽子谁不会啊?刚才他给小姨扣帽子,现在还给他。 “你仗势欺人,还……”咻咻鼓着脸颊,气鼓鼓地说,看着奶凶奶凶的,“还怎么来着?”她忘了那个词。 “滥用职权。”顾海岛说。 看着面前维护自己的四个小人,王巧针欣慰极了,大姐教育出来的几个小娃真棒。 罗志国的脸绿了。 颜三彩这件事的确如此,可每年进厂的人那么多,招进来一两个亲属也算不了什么吧,可这几个小娃把这件事说的这么严重。 现在厂里职工都知道这件事了。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好像他确实滥用职权一样。 他口不择言,又吓唬又威胁道:“你们四个小娃胡说八道、诽谤厂领导,也得交给公安机关。” 厂长走路快,罗志国到现场时他也到了,听到了全部对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平时觉得罗志国的工作能力还行,今天才知道原来处理问题的能力这么差,毫无水平。 他大声喊:“都散了,这没啥好看的,该干啥干啥去。” 厂长还是挺有威信,聚集的人群开始散去。 “罗益民、颜三彩,跟我来。” 说完他又转向王巧针说:“这位女同志,也请跟我来。” 这个伯伯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罗志国都得听他的,顾海洲问:“伯伯你是厂长吗?” 厂长早就观察过这四个小家伙,知道他们不好应付,于是语气很好地说:“我是厂长,小家伙,让你们小姨跟我去办公室处理这件事。” 陆海洲拿不准他会不会徇私。 王巧针对四小只说:“没事,我去去就来。” “要去办公室的话,我们跟小姨一起去。”沈肆坚决地说。 “好,你们都一起。”厂长说。 一行人很快到了厂长办公室,大烟囱下聚集的人群也陆续离去。 “这位女同志,你就是罗益民原来的对象吧,有情况可以跟厂里反映,甚至直接跟我反应都行,你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完全不妥,把厂里搞得乌烟瘴气。”厂长拿腔作势地说,必须得先给点下马威,事情才好处理。 听到这话,颜三彩抿着嘴唇偷笑,都是一个厂共事的,自然得维护自己人。 罗志国跟罗益民也坐直身体,看来他们不用担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厂长不会跟他们追究。 乖乖坐在靠窗边椅子上的四小只不乐意了,沈肆马上反驳:“厂长伯伯,把厂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是罗志国、罗益民跟颜三彩。” 他真会说话,王巧针很喜欢这个小娃。 “你这个小家伙,牙尖嘴利的。就刚才那么多职工聚集在大烟囱那儿,我完全可以叫公安来维持秩序,公安来了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位女同志,你要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绝对不应该拿个大喇叭……” 这厂长打官腔,还威胁他们,咻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小女娃睁着乌亮清澈的大眼,鼓着雪□□嫩的脸颊,嘟着嘴巴,捏着肉乎乎的拳头,真是凶巴巴地一个小娃娃。 这个厂长伯伯不好好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咳,咳,厂长觉得喉咙很难受,干哑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他灌了半茶杯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又继续说:“不应该拿个大喇叭……” 咳,咳,厂长像只鹅一样,伸长脖子,他用右手捏着喉咙,这是咋回事,急性咽炎? 真是活见鬼了,为什么突然说不了话。 真好笑,办公室里的人憋笑憋得难受,终于有人憋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变得搞笑。 厂长瞪了那人一眼,脸涨的更红,他指着那人想要说扣他工资的还,可他说不出来。 等他的喉咙恢复正常,厂长决定尽量少说话,干脆利落地处理这件事。他开始询问情况。 他发现不打什么官腔,开始正式处理问题,喉咙也不疼了,声音更加清晰利落。 询问的情况跟刚才秘书汇报的没有什么出入,只是罗益民跟颜三彩都咬死了说他们只是搞对象,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你当时跟这位女同志订亲就是想找个人伺候你妈?”厂长问。 这种做法真让人生气啊,厂长也有女儿,要是他女儿被人这样利用,他得气个半死。 不只是她,有闺女的人都会生气。 “我那是气话。”罗益民憋了半天才说。 颜三彩恼怒地看着他,气话?那就是说对王巧针有感情呗! 厂长不想处理三人的感情纠纷,他说:“罗益民、颜三彩你们俩人怎么搞对象我不管,但是已经影响到厂里的风气,我必须要管。现在我就说我的三点处理意见。一是罗益民暂时免去第三车间主任职务,就当个普通职工;第二颜三彩转正的事就别提了,还是回家种地吧。第三,罗志国扣年底奖金,以后升职的事情就别想了。” 说完他问老罗:“这样处理,你同意吗?” 罗志国脸都黑了,像是鸡啄米似的点头,扣年底奖金不算什么,可厂长说以后别想升职,本来他很有希望提拔副厂长,这下可完了。 内心烦躁的要死,可还是得跟厂长表态:“同意,以后我家任何亲戚朋友的事情我都不管,请厂长监督。” 罗益民脸黑得像松花蛋,普通职工?他一个大学生当普通职工,别说车间主任,连个组长都算不上?他跟那些没念过几天书的人一样了?这惩罚也太重了吧! 颜三彩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让她回家种地?罗益民看重的不就是职工身份,看重城镇户口,她回家种地的话还不如王巧针了,罗益民还肯要她吗? “二舅,你说让我转正的,咋还让我回家种地了?”颜三彩急切地说。 外甥女是缺心眼没错了,罗志国瞪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闭嘴。” 颜三彩还想说什么,看二舅很凶,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位女同志,你觉得这样的处理如何?”厂长问王巧针。 王巧针表示同意,她只想把罗益民跟颜三彩的事情宣扬出去,没想到厂长会对他们做出处罚,她当然没意见。 “那你们都走吧。”厂长说。 王巧针二话不说,马上带着四小只离开。她不想多看罗益民跟颜三彩一眼,以后也不会再跟他们打交道,她感觉很轻松,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有种解脱之感。 颜三彩跟罗志国走在楼道里,她又委屈又不满地说:“二舅,我不能回家种地,那样我跟罗益民就黄了。他是大学生,比别人文化水平都高,以后在厂里也会有前途,他升上去对你也会有帮助。你快去跟厂长说说啊,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罗志国终于忍无可忍,这些想法可以有,但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这要是让厂长知道还以为自己要抢他的位子呢。 转动脑袋看着四周,幸好没人,罗志国强压着怒火沉声说:“三彩,我管不了你,你回家吧,以后别再找我了,咱们两家少来往,最好别来往。” 以前觉得外甥女还挺懂事,现在觉得她愚蠢透顶,因为她把自己的工作搭进去不值得。 颜三彩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罗志国愤然而去的身影,半响她才像刚反映过来似的,明明是大热天,却像是寒冬腊月掉进冰窟窿一样,寒到彻骨。 她的亲二舅不管她了?不让她在纺织厂干了?让她回生产队捕鱼种地?为什么会这样? 罗益民跟在王巧针身后走出办公室,盯着她的背影,罗益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狠。” 王巧针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带娃往前走。 顾海岛回过头来,拌着鬼脸吐着舌头:“略略略。” 咻咻看三哥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也学他吐舌头:“略略略。” 罗益民脸更黑了。 走出厂区大门,王巧针问四个小孩:“饿了吧,咱们去吃饭,你们想吃什么?” 早就过了饭点,他们的确是饿了,总不能饿着肚子走回去。 “小姨,你有钱跟粮票没?”顾海洲问。 四人眼巴巴地望着她,沈肆说:“没钱的话我们走回家吃饭。” 王巧针噗嗤一声笑了,这四个小家伙太可爱了,她说:“有,钱是你们外公给的,粮票也是外公淘换来的,只要说你们想吃什么就行了。” 城里饭店的做饭手艺并不比王巧蛮好多少,再加上他们几个也没吃过几次饭店的饭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吃什么。 “我们去吃蟹黄包吧。”王巧针提议。 现在是八月份,螃蟹已经有了些许蟹黄,饭店里已经在卖蟹黄包了。 陆海洲表示同意,他说:“好,妈不会做这种很费事的饭,那我们就去尝尝吧,听说很好吃。” 他们这次去的是人民饭店。 刚找位置坐下,就听咻咻的肚子咕噜噜叫唤。 顾海岛笑话她说:“咻咻今天上午没加餐,她应该早饿了。” 咻咻摸着瘪下去的小肚子,可不是吗,刚才她不让厂长伯伯批评小姨,可费了好大劲儿呢,可不饿得更快。 蟹黄包很贵,要八分钱一个,个头比顾海洲在黑市买的肉包小一些。 王巧针直接大手笔地点了二十个蟹黄包,五碗海米蔬菜稀饭。 顾海洲算了算价钱,光是蟹黄包就要一块六,真是心疼。 沈肆也很心疼钱,小姨对他们真是太舍得了。 看他俩一脸痛心的表情,王巧针笑笑:“来都来了,肯定要吃饱。” 等服务员叫他们,王巧针去把蟹黄包端来,二十个包子,分在五个盘子里,每人一份,把桌子都摆满了。 “趁热吃,里面汁水多,还得注意别烫到。”王巧针叮嘱大家。她把咻咻的盘子拿过来,把一个蟹黄包戳破皮,让热气冒出来,看凉的差不多了,推到咻咻面前说:“吃吧,不烫了。” 蟹黄包真是贵有贵的道理,里面满满都是蟹肉、蟹黄跟猪肉,里面的汤汁也是鸡肉跟猪皮熬成的冻化开后的汁,颜色金黄,味道浓郁醇厚,咬一下下去,满嘴鲜香,特别有满足感。 真是好吃极了。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咻咻赞道。人类的食物比貔貅爱吃的金银铜铁好吃多了。 顾海岛笑话她:“你总这样说,也不知道你觉得哪样东西最好吃。” “都好吃。”咻咻说。她吃得特别香,引得跟她一起吃饭的人食欲都特别好。 每个人都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粥,都吃得很饱,尤其是咻咻,青蛙肚已经凸出来了,圆鼓鼓的很可爱。 吃完饭,他们就往山海湾生产队的方向走,回去依然是十一路,他们轮流抱咻咻一段再让她走一段。 到了生产队,他们先在田里绕了一圈,找到正在干活的王巧蛮告诉她他们四个跟着小姨进了城。 王巧蛮说:“我想你们四个就跟小姨去了城里,都累了吧,快回去歇会。”倒是没批评他们几个。 她都放心他们四个进城,就更不用说跟小姨一起去了。 腿脚是有些累,但架不住四个孩子精力旺盛,他们回到家后休息一会儿,又去了山上,等傍晚才带着蘑菇、柴禾下山。 王巧针负责晚饭,她做的晚饭是贴饼子跟炒蔬菜。 王巧蛮一下工就急匆匆地回来,问:“到底咋说的?我这一天都急死了,你下午去找我是我在田里也不好问你。” 说来话长,王巧针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王巧蛮边听边点头:“就该这样,他们俩也算是收到惩罚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结婚。我看这各怀心思的俩人还真不一定走到一起。” 等到顾景远、顾海岳回来,她俩又把这事说了一遍。 对王巧针的做法,顾景远没有太多评价,只说:“你心里舒坦了就好,以后就彻底别跟那家人联系了。” 顾海岳则是对颜三彩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他觉得看清这样一个女人是好事,能跟她退亲是运气,自己真的是因祸得福。 王巧蛮说:“以后找对象真得看准了人,当初谁又知道罗益民这样的还会换对象呢。” 王巧针没有说话,她现在二十二岁,在乡下年龄不小了,她现在对男人没什么信心,不知道以后能找什么样的对象。 王巧针又在旧军营住了一晚,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她想回生产队卫生点上班。 她跟顾海岳借了高中课本,准备全部手抄一遍,虽然现在不能考大学,可她想多学些知识,多读点书总是好的,要不连找对象这件事都吃亏。 吃过早饭,她要走的时候,顾海洲说:“小姨,要不我们几个跟你一起去吧,我们想看着你。” 一方面是担心小姨状态不好,另外一方面是他们又不上学,实在没事情可做。 王巧针一下就看穿他的心思:“我现在不挺好的,什么看着我,还不是想去玩。” 顾海洲挠了挠头说:“小姨,我们也想外公了。” “好,我带你们去。”王巧针说。 四小只欢呼起来,要去红星生产队玩啦。 第33章 补偿 捡到一大坨“干牛粪” 五个人步行往红星生产队走, 刚到生产队,就有人喊:“巧针,我正到处找你呢?你这是去哪了, 妈昨天一天都没吃饭!” 那人语气中带着抱怨, 是罗益民的哥哥罗红民。 王巧针轻拧眉头, 以前听到这种语气她觉得没啥,可现在只觉得反感。 “为啥不吃饭, 你们不给五婶弄饭吃吗?你们昨天一天都没去看过她?你不是她儿子吗,你质问谁呢!”王巧针平静地说。 罗红民一愣,惊讶于王巧针的漠然, 他语气不太好:“不都是你给妈弄饭吗, 我们又要上工又要带孩子, 哪顾得上她?你想把妈饿死?” 他们两口子借口要带两个孩子,就不管老太太,其实还是嫌伺候老太太麻烦。 顾海洲生气了,抢着说:“饿不饿死关我们什么事?以后别叫我小姨伺候你妈,你去找颜三彩, 她是你家儿媳妇。” 他像个小男子汉那样拉着王巧针的手:“小姨, 咱们走。” 罗红民茫然地问:“颜三彩是谁,到底是咋回事?” 王巧针也很生气:“你们两口子可倒好, 把伺候老太天的事都推我身上, 我是没给她做饭, 但给她床边放了水和吃的, 她饿不死。以后别找我, 你弟弟罗益民换对象了,他对象现在是颜三彩,山海湾生产队老颜家的闺女。” 一口气说完, 王巧针拉着四个小孩就往前走。 罗益民震惊不已,赶紧拦住她,问道:“你说啥,罗益民换对象了?为啥换对象?” 王巧针不耐烦地说:“问你弟弟。” 罗红民两口子还是挺喜欢王巧针的,因为她可以照顾他们瘫在床上的老妈。他们不管弟弟找谁当对象,只要对方肯伺候老太太,让他们当甩手掌柜,他们就接受对方。 他们对王巧针的满意度很高,不希望罗益民换对象,一般来说,换的对象肯定不如王巧针任劳任怨。 王巧针一边往前走着,边回头冷冷地说:“你弟弟当时跟我订亲就是为了找人伺候你妈。” 罗红民更惊讶了,他弟弟是这样想的,可他从来没跟他们说过! 虽然他希望未来的弟妹可以承担全部伺候老太太的工作,可弟弟这样做也太过分。 他太损了。 这样做很不厚道! 大学生的心眼子怎么那么多! 他们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这个弟弟就是他们家的耻辱。 这要是说出去,他们一家没脸在红星生产队呆下去了。 他们两口子是把王巧针当弟妹看的,不是当老妈子。 罗红民的语气软了下来,他说:“益民这样做肯定不对,你放心,等我见到他肯定好好说他,不行就揍他一顿。” 顾海洲回头冷冷地说:“那是你们家的事儿,反正以后别再找我小姨,我小姨不想再理会你们家人。” “快走吧,犯不着跟他们生气。”王巧针招呼他们几个。 又走了不到两里地,到了外公家。外公家人口少,房子也小,但是很结实的石头房子。 “爸,我把四个孩子都带过来了。”王巧针说。 他们来得早,王火旺正坐在门槛上就着咸鱼吃稀饭。 早上的阳光就挺强,他眯起眼睛看向四个孩子,一眼就认出两个自己外孙,还有两个是王巧针收养的孩子。 这四个小家伙,真精神哪,都随他。 “都过来,让我看看。”王火旺站起来朝门口走着。 咻咻跟沈肆都打量着面前的老头,听说他是伤残老兵,可看他好手好脚,走路也很正常,不知道伤到哪里了。 外公是个好人,咻咻已经做出判断。 顾海洲给外公介绍:“他们俩是我爸妈收养的孩子,她叫咻咻,他叫沈肆。” “好好,还是家里孩子多热闹。你看你们俩小家伙比海洲他们仨长得还好呢。这小伙子真俊气啊,你爸是个厉害人物。”王火旺边说边朝沈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沈肆也觉得他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回了个军礼,心里涌起一丝感动,不仅顾景远夫妇收养他,就连小姨、外公也二话不说就接纳了他。 他真是遇到了极好的一家人。 “这个小丫头,胖嘟嘟的真好看,能让外公抱抱不,咻咻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吧。”王火旺放下碗,伸出胳膊。 “当然不嫌弃,咻咻喜欢外公。”咻咻奶声奶气地说。 王火旺把咻咻抱了起来,赞道:“小丫头真会说话呀。我这好吃的都给你们带过去了,也没啥吃的东西。” 顾海洲说:“外公,我们不饿,吃过早饭了。” 王火旺笑眯眯地说:“不过中午我可以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他三口两口扒拉完饭,问道:“那上午你们是跟小姨去玩,还是跟我一快晒鱼去。” 他在生产队的最近的活计是晾晒黄鱼鲞。 小姨那儿没什么好玩的,自然是晒鱼好玩。四个小家伙要求跟外公一块去晒鱼。 “那我去卫生点啦。”王巧针边说边往门外走。 他们四个缠着外公快点出发。 晒鱼场就在离外公家不远的地方,早就有早起的妇女把黄鱼刮了鱼鳞,去了内脏。 王火旺去了之后就把竹编的架子搬出来,把处理好点的黄鱼一条条摆到架子上。 四小只学着他的样子摆鱼。 “可要注意,不要让鱼刺扎到了,也别弄地上,要不还得洗。”王火旺叮嘱说。 咻咻个子矮胳膊又短,只能摆竹架最外面一圈。她双手抓着鱼,既不能让鱼刺扎手,又怕鱼从手里滑下去,笨拙的样子特别可爱,跟她昨天爬墙时的灵活判若两人。 他们四个觉得很好玩,很认真地摆鱼。 这活计不算累,但是琐碎,要不停翻鱼,即便是中午吃饭,也要有人顶班不时翻鱼。 有了四个特别勤劳的帮手,王火旺解放了,他坐在树影的竹椅上听着收音机,美滋滋地看着四个孩子翻鱼。 “别落了,每一条鱼都要翻到。”王火旺说。 晒场上还有四五个人在晒鱼,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一片,有人笑王火旺说:“大叔你真像个监工。” 王火旺这个美呀,他笑眯眯地说:“四个小家伙这么爱干活,天天来给我干活才好呢!” 他们四个才不是爱干活,纯粹是觉得新鲜又精力过剩,到中午的时候,差不多也就玩够了。 替班的人来时,王火旺跟她商量多替会儿班,等下回他再多替她一会儿。 对方看王火旺带了好几个小孩,就知道是咋回事,说:“大叔,你去吧,肯定你回来我才走。” “那咱走吧,我看你们几个早就烦了,也晒得够呛。”王火旺说。 红星生产队也临海,他们朝一片海滩走去,大概走了二十分钟才到。 “这里来的人少,海鸟多,鸟蛋特别多。”王火旺说。 鸟窝直接搭在地上,他们很快发现一窝海鸟蛋,顾海岛飞快地把几只海鸟蛋捧了起来。 “有鸟蛋吃啦。”顾海岛欢呼。 “三哥。”咻咻拖长声音叫了一声。 她奶声奶气地说:“我们不能拣海鸟蛋吃。” 其余几个人都很吃惊,尤其是王火旺,他们可是走了老远的路来这的呢。 “上次我们不是还捡了十几个野海鸭蛋吃了吗?”顾海洲不解地问。 “海鸟妈妈要生宝宝才会生蛋,跟野海鸭不一样,野海鸭会经常生蛋。”咻咻说。没人告诉她这样,她应该是自己就知道。 “我们要是把海鸟蛋拿走,海鸟妈妈就没宝宝了。” 沈肆认真地听她说,要真是这样,他就不吃海鸟蛋,因为他是没有亲妈,跟亲妈没宝宝是一回事。 顾海岛说:“野海鸭蛋也有时候能孵化出宝宝,那为啥还吃?” 沈肆说:“野海鸭不是繁殖期也会生蛋,海鸟到了繁殖期才生蛋,它们生蛋纯粹是为了繁衍下一代。” 咻咻把这个话题开了头,他们几个小家伙吵起来了。 王火旺一脸蒙圈地看着四小只,他说:“我们不捡蛋也有孩子来捡。”可是没人听见他说话。 他们吵来吵去,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得不得了,到最后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谁,也没弄明白为啥不能吃海鸟蛋,就能吃别的动物的蛋,就能吃别的动物的肉。 不过他们统一了观点,那就是吃了海鸟蛋,海鸟妈妈就不能孵化宝宝了。 他们决定不捡海鸟蛋。 “我们找找有没有野海鸭蛋。”顾海洲建议。 王火旺跟在他们身后,觉得自己老了,实在跟不上几个小家伙的思路,他怎么都弄不明白怎么就能吃野海鸭蛋,不能吃海鸟蛋。 不都是蛋吗! 四小只往前走了一百米,咻咻突然撒开腿跑了起来。 “小心,可别摔倒!”顾海洲喊。地上都是石头、杂草灌木,摔倒可能会被树枝扎到。 咻咻在一块灰白带点土黄色的“石头”面前站定,见那块东西飕飕冒着金光,她蹲下来研究着那块“石头”。 顾海岛跑得最快,见咻咻把那块东西抱起来,好大一块,把他的身体都遮住了,顾海岛笑话她:“你搬起一大块干牛粪干啥?” “不是干牛粪,是好东西。”咻咻说。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这东西的金光很强,肯定不一般。 “是块海浮石吧。”顾海洲说,见咻咻弯着腰,非常吃力地抱着那东西,他接过来掂了掂,不如石头重,手感上也知道不是石头,而且离得并不近,一股带着土气的甜香味就钻进鼻子里。 他们常在海边晃悠,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沈肆也没见过,但他从外观跟气味判断出它可能是某种东西,但他不确定就没说。 王火旺哈哈笑着走过来说:“哈哈,就是一大坨干牛粪,上次我来这块干牛粪就在这儿,你们研究它干啥?” 咻咻对着这一大坨东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看她那馋样,顾海岛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咻咻很宝贝地抱着那东西说:“我要带回家。”说完,她把那宝贝放到顾海洲带来的竹筐里,沈肆赶紧摘了几片大树叶盖在上面。 “走吧,咱回去吧。”捡了这宝之后,咻咻心满意足,也不想捡野鸭蛋了,催着大家回去。 王火旺嗔怪:“真是的,非要捡牛粪回去。” 回到家,王巧针早就把饭做好,在等他们。 一进门,王火旺就跟老小孩似的喊:“他们四个特别会过日子,捡了一大坨屎回来。” 王巧针看了看他们捡回来的东西,笑话他们几个:“这是要把这牛粪拿回去给生产队给你们记公分啊?” “可不是我捡的啊,是咻咻捡的。”顾海岛赶紧说,他觉得跑大老远捡回一块牛粪回来有点傻,他可不想当个傻子。 咻咻嘟着嘴巴:“这不是牛粪,这是好东西。” 王巧针不以为然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啦,你们几个都晒坏了吧,快来喝点绿豆汤。” 绿豆汤里加了白糖,喝着甜丝丝的,特别解暑。 午饭是杂粮饭,蒸黄鱼鲞、凉拌海蜇皮,还有两个蔬菜。 小姨做饭的手艺并不比王巧蛮差,几个小家伙吃得特别香。 下午,几个小家伙跟王巧针去卫生点玩,卫生点就设在大队部,小姨并不算忙,中间还出去给人打了一次针,这一下午就这样过去。 快下班的时候,罗红民来了。 四个小家伙正在院子里玩,看到罗红民往卫生点的方向拐,顾海洲站起身拦住他说:“你这是要看病?不是的话不要往里走了,我们小姨不想再跟你们家有任何来往。” “别去烦我们小姨。”沈肆跟顾海洲并排站着,展开双臂拦住他。 两个小家伙看着可凶了。 咻咻跟顾海岛也伸出小胳膊拦住罗红民。 罗红民苦笑着说:“你看这几个孩子,快点让开,我跟你们小姨说句话。” “有啥话跟我说。”顾海洲冷冷地说。 王巧针正在收拾东西,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淡漠地说:“海洲你们几个让他进来。” 听了小姨的话,四人才放他进来,不过都都跟在他身后往卫生点走。 王巧针冷淡地问:“看病?” 罗红民讪笑着:“看啥病啊,妈让你过去一趟。我本来想先劝劝益民,不想把这事告诉妈,但妈问你去哪了,我只能编瞎话。我先说你去城里看益民了,又说你去串亲戚了,妈哪信啊,她说不管你去哪肯定会给她留个信。” “你知道咱妈虽然动不了,但不傻,我只能跟她说实话,这一说可不得了,差点把她气得背过气去。妈让你过去一趟,你去看看她吧。” 最后一句,他用了央求的语气。 王巧针对他的语气满意,于是说:“那我就去一趟,不过我跟你气,这是最后一趟,以后啥事都别找我。” “好好,你说了算。”罗红民说。 王巧针已经收拾完东西,她招呼道:“走了。” 顾海洲赶紧招呼弟妹跟上,小姨要去看老太太,他们一定跟上。 到了老太太独居的家门口,罗红民停在门外,他说:“你自己进去吧,妈说要跟你单独说话。” 王巧针进了院子,兄妹四个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像四个小保镖。 屋里连窗都没开,有一股沉重的浊气,四个小家伙刚到屋门口就被熏了出来,赶紧退到房门口等着。 咻咻捏着鼻子,到了房门口赶紧张大嘴巴呼吸。 顾海岛也说:“真是熏死我了。” “嘘。”顾海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人赶紧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王巧针没有说话,先是开窗通风换气,然后站到老太太床前。 老太太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王巧针,浑浊的双眼里才透出一两分神采,她的声音跟前些日子比苍老不堪,她说:“巧针,你俩的事我刚听说,益民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是他在我面前,我恨不得把他的头按进马桶给溺死。” 王巧针安静站着不说话,溺死不溺死的,罗益民爱咋咋地,她都不会关注。 “这几年,我都是把你当儿媳妇、当亲闺女看的,我这不能动弹,但眼不瞎、心也不瞎,你的好我都知道。等益民回来啊,我肯定好好骂他,他就是一时糊涂,你们俩的事儿还可以转还,到时候让他给你赔罪,给你给你跪下都行。” 王巧针听不下去了,终于开口:“五婶,我们两个不可能了,我也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事儿,你就别劝我了。” 现在只剩同生产队邻居的情分,再说下去她就要走了。 老太太止住话头,合上眼皮,浑浊的泪被她憋在眼睛里,就在王巧针想告辞的时候,老太太睁开眼睛说:“巧针,你打开衣柜,最底下你摸摸,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有个木匣子,你给我拿出来。” 王巧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着她的要求,打开衣柜,摸索了半天,找到极其隐蔽的暗格,终于把老太太说的木匣子拿出来。 那是一个很有年头的木匣子,王巧针将其递到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用颤巍巍的双手把木匣子打开,露出一对金灿灿的黄金手镯。样式很古朴,一看就是以前的老东西。 她让王巧针把她扶起来,靠着被垛坐着,她拉过王巧针的手说:“孩子,我就俩儿子,没闺女,就把你当亲闺女吧,你伺候我这好几年,总不能让你白干,这对镯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咱家祖祖辈辈都是渔民,以前就住连家船上,托国家的福,才上了岸,有了房子有了地。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但也没啥结余,只有这对镯子值点钱。” “以前日子再难我都没把镯子拿出来,就连俩儿子都不知道这事,现在我把这镯子给你,就是你跟益民不在一起,做不了我儿媳,这镯子就算是你伺候我好几年,白忙活一场的回报,就算我给自己闺女的东西。” 她明显是受到打击,身体比以前还差,说话也断断续续,像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 她的话虽然这样说,可这镯子是她家的传家宝,唯一的值钱的东西,以后要留给儿子儿媳妇。 老太太是不死心,想用这镯子挽回她,如果挽不回,未必能如她所说,把镯子送给她。 谁会心甘情愿把全部家底给邻居? 王巧针虽然觉得伺候老太太这好几年非常不值,可她并不会拿这镯子。 即便她真心实意要给,王巧针也不会要。 王巧针笑笑,把镯子推回去:“五婶,这镯子我不要。” 老太太老泪纵横,眼睛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抖动的如枯枝一样的手握住王巧蛮的手:“是我们罗家对不住你,你要是不收下我进了棺材都合不上眼,我确实把你当亲闺女,没想让你白伺候。” 王巧针的心发颤,但没几秒钟就变得冷硬,既然跟罗益民再无瓜葛,她不想看到老太太的眼泪。 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她笑容不变:“五婶,镯子我装进木匣子,你原来放哪我还给你放哪,原样放,上面再盖上衣服,就跟没动过一样。” 站在门外等着的罗红民心里急钻钻的,像是有小猫爪子挠心,老妈为啥不让他进去,到底要跟王巧针说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得! 其实他是希望老妈能够说服王巧针先不要跟罗益民决裂,等他们劝劝弟弟再说。 他迈着大步走进大门。 沈肆反应最快,屋里正在说镯子的事情,不管小姨怎么决定,还是不让罗红民知道的好,避免麻烦。 他马上跑过去,拦住罗红民:“你不能进去。” 顾海洲跟顾海岛也跑过来拦住他。 只有咻咻反应最慢,她不知道哥哥们为啥不让罗红民进门,但她会跟风,也迈着小腿跑过去,奶凶奶凶地说:“你别进来。” 四个小家伙将他团团围住,还把他往外推。 罗红民无语:“你们几个小家伙,真是的,我进门又咋了。” 四人连拉袋拽把罗红民弄出院子。 “就在这呆着,不要进去。”顾海洲蛮横地说。 罗红民无奈地蹲在地上,卷了根烟,边抽边对他们几个说:“劝劝你们小姨,她跟益民的事儿总能解决,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闹别扭的。” 沈肆反驳道:“这哪是闹别扭,明明是罗益民是人品不好,我小姨能找到更好的,何必跟他捆绑在一起。” 顾海洲不耐烦地对罗红民说:“你别再说这些话了,听着都烦。这是最后来一次,以后就只是邻居,还说这些干啥。” 顾海岛也说:“可不是,真烦。” 咻咻嘟着脸重复:“烦。” 罗红民觉得自己斗不过四个小家伙,只好闭嘴。 十分钟后,王巧针从院子里走出来,招呼几个小家伙:“咱们走啦。” 四人赶紧围了上来。 第34章 大队长要立威 我爸全生产队打鱼水平最…… 王巧针站定, 对罗红民说:“你们会给老太太弄饭吧。” 罗红民尴尬点头:“会。” “夜里得有人跟她一起住。”王巧针又说。 以前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跟老太太一起住,现在她不管了,该嘱咐的还是得嘱咐。 罗红民依旧点头, 这个弟弟真是操蛋啊, 多好的弟媳妇给弄没了, 那个叫颜三彩的能照顾老太太吗。 弟弟在城里又不回来,只能由他们两口子照顾老妈, 他们还要带两个孩子呢,哪有空啊。 “以后别再找我。”王巧针冷漠地说。 罗红民叹了一口气,看来老太太对王巧针的劝说一点效果都没有。 “咱们走吧。”王巧针招呼几个小娃。 四个孩子前呼后拥地跟王巧针回家。 罗红民进了屋, 见到老太太老泪纵横, 他叹口气问:“妈, 你都跟她说啥了?咋没把她劝好呢。” 老太太声音嘶哑:“把你弟弟叫回来。” “咋叫啊,我前段时间托人叫他他说刚进厂忙,得好好表现,咱不能影响他的前途啊。”罗红民说。 “就跟他说我死了。”老太太闭上浑浊的泪眼。 回到家,顾海洲才问小姨:“老太太给你镯子你咋不拿啊, 白伺候老太太好几年, 就是拿了金镯子都补偿不了,要是当初没订过亲, 就是发工资都不伺候她。” 除了咻咻听不太明白, 在旁边茫然地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 沈肆跟顾海岛也支棱着耳朵, 等着王巧蛮的回答。 王巧针噗嗤一声笑了, 他这话的语气、腔调像极了王巧蛮。 她说:“你个小家伙,才九岁,说话跟大人似的, 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说得对,她给金镯子也补偿不了,要知现在,当初给多少钱都不干,那我还要它干啥。” “总得要点补偿啊,要不更窝火。”顾海洲说。 王巧蛮知道顾海洲说得有道理,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可她就是不想要那镯子。 她说:“既然弥补不了,就让他们欠着吧,就算我倒霉。” 要是让她分析她的内心,她到底怎么想的,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不想要他们的补偿。 王火旺听说隔壁生产队有人家磨豆腐,特地去买了块豆腐回来,晚饭就是南瓜海鲜豆腐汤,就用家里的干虾干贝,跟南瓜泥、豆腐一起煮,王巧针还在里面加了两个咸鸭蛋黄。甜味咸味混合在一起,还有浓郁的鲜味儿,汤汁浓稠,入口绵软,真是好吃极了。 除了这道菜,还有个韭菜炒鸡蛋,四个小家伙吃得特别撑。 外公家一共有三个能睡觉的屋,晚上,咻咻跟小姨睡,三个男娃睡一个屋,因为换了地方睡,他们都很兴奋,挺晚才睡。 就咻咻睡得香,她不管在哪都睡得着。王巧针搂着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也忘了连日来的不快,睡得香甜。 一连在外公家玩了三天,他们在第四天早上出发回山海湾生产队,顾海洲挎着大竹篮,竹筐里放着那块大“牛粪”,上面用蛇皮袋遮了个严严实实。 路过猪圈,看到一群社员围在那儿,顾海洲飞快往前跑:“快去看热闹,是不是颜老大又闹事了。” 猪圈前面,张老三拿了个菜刀准备杀猪,他嚷嚷着:“咋了,不分鱼还不能让人杀猪啦,总不能饿死吧。” 顾海岛兴奋地说:“杀猪好啊,有猪肉吃啦。” 咻咻也拍着小手:“吃肉、吃肉。” 沈肆对这两个吃货无语了,他说:“现在又不是杀猪的时候,杀啥猪啊,他们是想私自宰杀,赶紧找大哥去。” “我去找他。”顾海洲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虽背着竹筐,还是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赶紧往家跑。 顾海岳很快来到,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原来的大队长陈有福。 陈有福现在是大队会计,因为顾海岳年轻又刚从学校出来,很多事情都是陈有福在带他。 先是看到拿着菜刀想要杀猪的张老三,再看到人群里面色不善的张老二,顾海岳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张老二没选上大队长,反而是才十八岁的顾海岳当上大队长,他心里不忿,于是纵容平日里就很莽撞的自家兄弟张老三闹事。 这是故意给他找难题。 有社员鼓动张老三:“要杀你就快点,别墨迹。” “那你们快抓猪吗,别让我一个人。”张老三挥舞着菜刀说。 要是张老三真把猪杀了还能分点肉吃,可让他们帮忙,这些社员不管,帮忙的话就跟他是共犯,他们不干,只能用话撺掇张老三去干。 只有颜老大最高兴,他似乎都闻到了猪肉香味,跑到猪圈里去抓猪,追在猪后面,把猪追得嗷嗷乱叫。 顾海岳沉声说:“张老三,你要是敢杀猪的话我马上报公安抓你。” 听到这话,张老三立马怂了,他朝张老二看去,见对方朝他点头,张老三梗着脖子说:“咋了,人总不能饿死吧,咱生产队分得鱼比别的生产队少,你看红星生产队每年分多少鱼,你是大队长,想让我们饿死是吧。” 他成功煽动了社员情绪,社员纷纷说山海湾生产队分鱼就是少。 陈有福听到社员抱怨分鱼少老脸臊得慌,顾海岳才当上几天大队长,还不是说他在位的时候分得鱼少。 可是那是他一个人的事儿吗,他想让大家吃饱就能吃饱? 见顾海岳不说话,张老三可来劲了,他继续气哼哼地说:“我就不懂了,我二哥明明捕鱼水平最高,不让我二哥当大队长,非要选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娃当大队长。” 张老二是山海湾生产队打鱼水平最高的人,顾海岳本来想重用他,可是顾海岳一上任,他就说腰肌劳损打不了鱼,要求去种地。 有人问张老二:“你真出不了海了?大家都说你要瘫了?” 张老二脸黑了,谁特么说他要瘫了?他嗤笑一声:“我这腰的毛病说严重也不严重,咱生产队人多,犯不着我拿命去拼。” 话里满是讽刺。 顾海岳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当时他还想把票投给张老二,真是识人不清。 张老三也顾不上猪了,站定说正事,他说:“海岳你捕不来鱼的话,要不你把大队长位子让给我二哥,我二哥肯定能让大家吃上鱼。” 顾海岳被气笑了,这兄弟俩的双簧真拙劣,他问张老二:“我当大队长你就捕不了鱼,要是你自己当就能捕鱼了?” 张老二的脸黑得像煤球,这话他怎么回答? 见对方不吱声,顾海岳又干脆地对张老三说:“要么你放下菜刀回家,要么你杀猪我报公安把你抓走,你选一个?” “咣当”一声,张老三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他可不想被公安抓走。 见对方不再发疯,顾海岳又对社员们说:“至于分鱼的事情,我保证,后半年一定让大家吃饱肚子,如果做不到,等年底大家重新选举。” 他年纪轻,才十八,镇不住社员,他需要立威,必须向社员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陈有福不断向他使眼色,就凭他们生产队那几艘破木船,捕不来多少鱼,还要上交给国家,社员分不到很正常。即使顾海岳有能力,可也不能跟社员保证,到时候坐不住大队长的位子,换个人来,更抓瞎。 偏偏顾海岳压根就没看见他像眼睛抽筋一样的暗示。 张老三这下得意了,他说:“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大家伙做个见证,到时候顾海岳卸任大队长职位还是我二哥的。” 立刻有人接茬:“张老二,你的意思是当上大队长才肯出海呗!”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好像你不出海我们就得饿死似的。” “就凭这个也不会选你当大队长。” 张老二的脸更黑了,他觉得三弟很蠢,非要把想法说出来,非得让人知道他是故意不出海。 他已经感觉到大家伙对他有意见,本来他人气还挺高,可现在大家都觉得他人品不好,估计即使重新选举他也选不上。 万万没想到这事弄巧成拙。 社员们并没有想到重新选举的事情,既然顾海岳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也没少好吵的了。 人群安静一会儿,有人带头说:“行吧,我们回去干活,就等着生产队多分鱼。” 颜四喜身后跟了一群小跟班,在孩子中间格外显眼。她惊讶地发现,沈肆长高长壮了一些,表情也没那么冷了,这才离开颜家几天,变化就特别大。 看来在顾家生活得不错,颜家得罪了未来大佬,可顾家却是大佬的恩人,啥好事都让顾家占了,真气人。 顾海洲用眼角余光扫到颜四喜不友好的目光,朝她大喊:“颜四喜,你们一家还住猪圈哪,是住猪圈上瘾了吧。” “颜四喜,你没发现你身上一股猪屎味儿。”顾海岛也大声喊。 颜四喜板着脸,这俩小屁孩也太皮了,她扬起下巴,冷声说:“请叫我颜宛如。” 沈肆面无表情:“住猪圈的颜宛如。” 颜四喜:“……”她颜四喜向身后的大豆、小豆使眼色,示意让他俩怼顾海洲他们四个。 大豆、小豆是顾景田的两个儿子,已经得到他们老妈的指示,务必跟大伯家几个孩子处好关系,因此他俩面对颜四喜的指令无动于衷。 颜四喜早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好运气加持后,威信全无,低低骂了声:“废物。” 她本着不跟小屁孩计较的原则,朝沈肆走过来,想刷点好感,她说:“沈肆,你在顾家还好吧。 你要想回我家随时可以回来,我爸是喝醉酒才打人,他知道自己错了,我会让他给你道歉。” 沈肆面色冰冷、眉头微皱,牵起咻咻的手,一转身,往远处走去。 真好,他现在再也不用理会这一家人。 顾海岳回到大队部给大家分配完活计,陈有福问他:“你想过没有,到底怎么改善社员的生活?你刚才那话说的太绝对了,又不是咱一个生产队吃不饱,别的生产队就是多分点鱼,也没比咱们强多少。要是到时候大家伙真要求改选,那就麻烦了。” 刚才顾海岳表现挺好,沉着冷静,解决了问题,就是跟社员做保证这件事做得不好。 顾海岳心里自然有想法,不过他们生产队去年留下来的备用金不多,也就是没钱,干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他说:“咱们没钱换好点的渔船,只能先把打鱼水平提高上去。” 陈有福眉头紧皱:“你一上任张老二立刻说不出海捕鱼,故意为难你,多亏没让张老二这种德行的人当上大队长,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不为大家伙着想。可咱生产队打鱼水平最高的偏偏是他。” 顾海岳摇了摇头:“不,咱生产队打鱼水平最高的是我爸,咱们去找我爸商量商量。” 他爸才是最厉害的人。 张老二跟顾景远比压根算不了什么。 陈有福眼睛一亮,他赞成这个说法,要说起打鱼,还真是十里八村谁都比不上顾景远。要不他能在渔业公司当上捕捞部主任吗! 渔业公司可是好单位,要说谁在船山渔业公司上班,那可是件让人羡慕的事儿。 可顾景远有工作,还是个不小的领导,他哪有时间啊! —— 晚上回到家,顾海岳先跟顾景远说了一下想提高生产队整体捕鱼水平的事情,吃过晚饭,陈有福也来了,三人一起商量。 顾景远说:“找个周日,风向合适的话,我跟你们一块出海。” 渔民出海要观察风力风向,听天气预报,别说渔汛的时候一出去就是好多天,就是平时可能也需要两三天,并不是当天去当天回,而且有时候经常会半夜出海。 顾景远有自己工作,不适合跟生产队人一起出海。 但自己儿子是大队长,总要扶他一把。 顾海岳看到了希望,他说:“倒时候选几个有经验的跟着一起去,让他们跟你学学。” 陈有福觉得自己大队长是选对人了,要不顾景远工作本来就忙,还能给生产队搞培训吗? “不过,我跟你们出海肯定去不了远的地方,去那么一两次也传授不了多少经验,我想你们倒是有些人可以用,就是得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来,还有公社跟县里愿不愿意放人。” “谁?”顾海岳跟陈有福同时问。 “咱公社盐场里好多□□,每个□□都是能人,那里有好打鱼高手,研究捕捞设备跟技术的专家,还有研究海水养殖的专家。我们公司就在那儿请过人来公司干过一段时间。他们在盐场大部分人的专业知识都用不上,日常还要受到管束,他们其实很乐意到环境宽松的地方工作。” 顾海岳眼睛闪着亮光,他正愁找不到有专业水平的人,要是公社跟县里肯把人给他们用的话,盐场的□□的确是很好的人选。 他说:“老叔,咱抽空去公社打听打听,看公社愿不愿意给人,还得看盐场的人愿不愿意来。” 陈有福沉吟一会儿说:“倒是个好办法,我跟公社书记一块打过鬼子,我们俩熟得很,我明天就带你去找他,就怕他也做不了主。” 第二天早上,给社员分配好工作后,顾海岳跟陈有福就去公社找书记。 公社书记很热情地接待两人,听他们说明来意,他说□□本人意愿不用过多考虑,他们肯定乐意去生产队,一是可以发挥专长,二是肯定比在盐场条件好。 不过,公社书记的确做不了主,他说:“我支持山海湾生产队的工作,但是需要向县里打报告,县里同意我就从盐场调人。” 听公社书记愿意出力,顾海岳觉得这事儿八成可以实现。 他和陈有福信心满满地回到生产队。 已经到了中午,顾海岳还给王巧蛮带信儿说书记的大儿媳妇这几天临产,书记让王巧蛮提前过去认认家门。 一般人很少叫接生婆提前去家里看,快生产的时候也会有产妇的家人来接,不存在找不到家门的情况,不过书记这样说了,王巧蛮也不怠慢,吃过午饭就要去书记家。 咻咻跑了过来,拽住王巧蛮的衣摆,喊道:“妈吗,我跟你一起去。” 王巧蛮把咻咻抱起来,亲昵地说:“好啊,咻咻跟妈妈去。” 三个哥哥很羡慕她,咻咻又要跟妈妈去玩。老妈也太偏心了,每次都只带咻咻去。 “妈,要不我们也跟你去?”顾海洲问,“反正这次不接生,我们又不进人家院子,肯定不给你捣乱。” 王巧蛮坚决不同意:“你们几个臭小子,就在家老实呆着。” 兄弟三个只好作罢。 王巧蛮带着咻咻往书记家住的大海螺生产队走,到了目的地之后找人打听才找到书记家。 书记不在家,但他家人很热情,把王巧蛮迎进去,倒白糖水喝,还给咻咻拿了几颗糖果。 王巧蛮把咻咻安排在椅子上坐好,自己跟孕妇说话。 孕妇正靠着被垛坐着,王巧蛮先问头胎还是二胎,得到是二胎的答复后,让对方平躺,摸摸她的肚子,她说:“估摸着孩子六斤左右,胎位正,估计不难生。” 又问了孕妇一些相关情况,王巧蛮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带着咻咻离开。 刚走出大门,眼看着送出来的书记家人返回院子,咻咻拉着王巧蛮的手,摇晃着说:“妈,你不要给她接生。” 家里人都跟她说不要在外人面前乱说,咻咻特意等出了书记家门才说。 王巧蛮心生诧异,她蹲下来,看着小闺女清澈透亮的眼睛,柔声问:“咻咻为啥这样说?” “妈,你让她去医院。”咻咻说。 王巧蛮马上重视起这件事,咻咻是经常说一些类似童言童语的话,可王巧蛮觉得她跟别的小娃不同,说不定她有言灵的本事。就是她没这个本事,有一些小孩子说话也很准,反正她说的话不能不信。 “为啥她要去医院?”王巧蛮追问。根据她的评估,孕妇正常生产应该没什么问题。 咻咻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出来,她就觉得妈妈无法给她正常接生,应该送她去医院。 王巧蛮的神情严肃起来,对于咻咻的话,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对方可是书记的大儿媳妇,而且书记可是在给山海湾生产队跑任用□□的事,现在自己说不给接生让对方去医院可是空口无凭,没准对方会认为自己有意为之,反而会惹恼了书记家,那会影响大儿子的工作。 可要是她没给接生,对方找了别的接生婆接生,生产顺利的话,对方依旧会怪她,还是会影响大儿子的工作。 平时一向干脆利落的王巧蛮纠结起来。 她拉着咻咻的手慢吞吞往前走,走了不到五十米又返了回来,她选择相信咻咻,建议对方去医院生产。 对于王巧蛮去而复返,书记家人并没有过多惊讶,依旧是热情招待。 王巧蛮直截了当地跟书记媳妇说:“婶子,我想了想,你儿媳妇还是别在家里生,最好去医院生。” 书记一家也是普通的乡下人,压根就没有去医院生产的想法。听王巧蛮这样说,书记媳妇急了:“咋了,刚才你不是还说挺好的,咋变卦了?” 王巧蛮说:“婶子,我这感觉不踏实,你们还是去医院生吧。” “你啥意思?不给我们接生还是咋地?”书记媳妇哪遭到过这种拒绝,别说他们是书记家属,就是普通百姓,两家又没红过脸,人家要生孩子,哪有不给接生的道理! 再说,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去啥医院啊,去医院要花多少钱?在家里接生就给接生婆一斤鸡蛋就行,这差别大了去了。 屋里气氛有点僵。 第35章 龙涎香 他们都以为是一大坨屎 “你不给接生我们就找别的接生婆接生, 又不只你一个人会,就你水平高,没你我们还不生孩子了?”书记媳妇憋了一肚子气说。 王巧蛮料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诚恳地说:“婶子, 你要让我说为啥不在家里生, 要去医院生,我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咋回事, 但我预感可能不太顺利,才对你们提出建议。我这是为孕妇跟胎儿考虑,你们一定要听我的建议。” 王巧蛮低下头看着身侧的咻咻, 她扬着白皙的小脸对老妈点了点头, 王巧蛮便更加坚定起来。 “不顺利?”书记媳妇声音变得高亢, “你咋说话呢,你这是在咒我们!哪有你这样的。” 王巧蛮感觉头大,乡下老太太大多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好沟通的极少。 正在琢磨怎样说服书记媳妇,书记大儿媳妇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妈, 巧蛮嫂子都说去医院生, 要说接生她在咱们这儿经验最丰富,咱们就听她的吧。去趟医院, 也不麻烦, 也多花不了多少钱, 就当买个安心。” 孕妇都表态了, 王巧蛮赶紧顺着她的话头, 继续劝说老太太。 书记媳妇虽然还不高兴,但她动摇了,大家都说她大儿媳妇肚子尖, 肯定是个男孩,她们家现在只有一个孙女,可盼着生个孙子呢。她可不想生产中出什么问题。 “那就去医院。”书记媳妇依旧板着脸。 王巧蛮放下心来,又对书记大儿媳妇说:“去医院的话,最好提前点去,别等肚子疼了再去。”既然有可能不顺利,就得打提前量出来。 书记大儿媳妇很顺从地答应。 “你一定要放松,不管是现在还是去了医院,都要放松,别害怕,这都第二胎了,其实也没啥好担心的。”王巧蛮又叮嘱说。 “嫂子,我知道了,我不担心,我会提前去医院。”书记大儿媳妇笑笑说。 王巧蛮看孕妇性子开明、乐观,跟她的对话并不像是敷衍,这才放心,带着咻咻离开。 这可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大儿子的工作。离开书记家,王巧蛮顾不上干活,到处找顾海岳,最后在田地里找到他,赶紧跟他说这件事。 顾海岳有点懵,他只是带话让他妈提前去一趟,结果整出了这事,要是书记真恼了,不管山海湾生产队的事情,那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赶巧了,偏偏事情出在这节骨眼上。 “妈,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顾海岳问。 他把咻咻抱起来:“这小家伙说的话你也信?她才四岁,能知道啥?” 从发生的好多事情看来,他觉得咻咻不一般,可他妈有点迷信咻咻。 “咻咻说的话我信。”王巧蛮肯定地说。 “大哥,我没乱说。”咻咻双臂搂着顾海岳的脖子,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覆盖其上,看着精致又可爱。 顾海岳刮刮咻咻的小鼻子,已经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做好书记放手不管的准备呗,再想别的办法。 “妈,看情况再说吧。”顾海岳说。 —— 再说四个小家伙带着那块“干牛粪”回了家,白天玩了一天,他们已经忘了这事儿,到了晚上才把东西拿来给家人看。 王巧蛮哈哈笑:“你们捡了好大一块牛粪,不过这么点咋给你们记工分!” “干牛粪没味儿,这个有香味。”顾海洲说。 王巧蛮闻了闻,惊奇地说:“真的,味儿有点香,有点甜儿。”她招呼顾海岳:“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不是药材吧。” 顾海岳正在灯下看书,连忙过来看,他有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过他问了从哪里捡的,又闻过味儿之后说:“好大一块,这不会是龙涎香吧。” 他没见过可他从书上看过,判断可能是龙涎香。 “什么是龙涎香?”顾海洲问。 除了沈肆也在书上看过,三个小家伙都没听说过这个词。 顾海岳跟他们解释说是从抹香鲸肚子里排出来,经过海水浸泡形成,过去皇帝用的名贵香料。 沈肆还给咻咻解释了下皇帝是什么意思。 听到皇帝用的,几个小娃再加上王巧蛮眼睛都亮了。 王巧蛮赶紧把正在院子里编竹筐的顾景远叫进来。 顾景远肯定地说这就是龙涎香,他说:“我们船队以前在海里捞到过一块,交到公司,公司后来上交到县里。听说特别值钱。” “这块肯定是海水冲到岸上的。”顾景远补充说。 沈肆分析道:“那块海滩去的人少,但也有人去,多亏大家都不认识,要不早就被捡走了。” 王巧蛮搂着咻咻:“我小闺女咋这棒,能捡到这么好的东西。” 咻咻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说:“妈,我有了好东西就给你,那样你就有钱了。” 王巧蛮感动极了,她是多有福气才有咻咻那么好的小闺女。 顾海洲搓搓手:“快弄下来一块点着,闻闻啥味儿。”他很好奇,既然是过去皇帝用的东西,他也想享受一下。 一家子都想知道龙涎香点燃后是啥味儿。 他们分了工,顾景远去关门,他们这旧军营还住了□□,还是别让他们闻到味儿。 顾海岳从大块龙涎香上弄下一小块,捻碎。 几个小家伙搬来竹椅,一家人郑重其事地在最里边没窗户的屋子点燃龙涎香。 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漂浮开来,大家坐在竹椅上,闭着眼感受皇帝用的香的气味。 他们闻惯了海水味儿,鱼腥味,觉得龙涎香的味道特别好闻。 “皇帝真会享受。”王巧蛮感叹说。能用上皇帝用的东西,她满足了。 “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捡了块龙涎香。”顾景远叮嘱一家人。 龙涎香很贵重,这么大一块他们称过,足足有三十斤,肯定值不少钱。现在不能变现,可他想总有能变现的一天,他们得收好了。 一家人齐齐保证绝对不会往外说。 顾景远问:“都谁知道你们捡了这东西?” 顾海洲回答:“外公跟小姨都知道,不过他们都以为是一大坨屎。” 顾景远想了想对王巧蛮说:“你得跟他俩说一声,不要往外说。” 王巧蛮轻松地说:“这还不简单,反正他们也认为是一坨屎,我哪天就提一嘴说孩子捡了坨干牛粪回来,让我给扔了。” “这样不错。”顾景远说。除了王巧蛮,他们这一家子,就连最小的咻咻嘴巴都特别严,不过王巧蛮最近也进步不少,不该说的话她也不说。 点了一会儿,他们就把龙涎香熄灭,他们这屋子基本没人来,很快味道就会散掉,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那一大块龙涎香,被他们层层包裹,放到房梁上藏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周日,这天的风力、风向都合适,顾海岳组织一些渔民不到四点钟,天还未亮就出海。 王巧蛮半夜起来做饭,她做了麦饼跟酥饼,又是让两人吃饱又是给两人带上。 “不用这么费心,我们不是经常出海嘛?”顾景远说。 王巧蛮没有说话,顾景远自醒来后还是第一次出海,她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少有点担心。 顾海洲他们四个也早早起来,顾海洲问:“能不能带我们去啊?我也想学捕鱼。” 顾景远断然拒绝:“绝对不行,你们还小,长大才可以学捕鱼。你们连渔网都拉不动,到船上只会帮倒忙。而且出海捕鱼,并不算是很好玩的事儿。” 顾海洲个子还高点,另外三个太小,带去就是添乱。 “爸,我已经长大了,好不容易能跟你一块出海,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你们一起去的人都没我水性好。” 顾海洲跟在顾景远身后,随着他整理各种物品,边走边央求说。 顾景远打量了下二儿子,确实他水性非常好,可出海捕鱼也不是闹着玩的,他想了想说:“那就带上你吧。” 他们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现在学校又不上课,要是不能走读书这条路,掌握捕鱼这个技能也是挺好的。 他打算培养顾海洲。 顾海洲眼睛里的星星狂闪,得意地回望着身后的另外三小只,炫耀道:“哈,我可以出海啦,你们仨小崽子,就在家里等我吧”。 王巧蛮嗔怪:“你就是惯着他。” 沈肆、顾海岛跟咻咻羡慕极了,他们也想出海捕鱼。 感觉到背后几道灼灼目光,顾景远回头笑着说:“你们三个,免谈。” 他又招呼顾海岳跟顾海洲:“走吧。” 顾海洲激动到跳着脚跟着往外走。 “爸爸。”咻咻跑过去,抓住顾景远的衣摆,她鼓着脸颊,不服气地说“咻咻水性才是最好的,比二哥好,我也要去。” 这小家伙的身高才到自己腰部,看上去小小的,怎么能带她出海呢! 顾景远弯下身体,把咻咻抱起来说:“小闺女好好在家里等着,下午或晚上爸爸就回来了。” 咻咻搂着顾景远的脖子,亲昵地说:“我不是去玩,是去帮忙,我可以把很多鱼都吸引过来,爸爸跟大哥就能捕到好多鱼。” 咻咻又开始说这些话,大家都已经听习惯,并不觉得奇怪。 顾海岛说:“咻咻,你又说这些话。” 咻咻侧过脸,奶声奶气地说:“我就是可以。只要能捕到好多鱼,分给社员,他们有鱼吃,就会让大哥一直当大队长。” 他们几个小的无聊的时候就会支着耳朵听大人说话,听过几次,咻咻也知道大哥这个大队长需要多捕一些鱼。 她这番话说的顾海岳激动极了,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小妹妹真好。他想把咻咻接过去抱抱,可是顾景远舍不得撒手。 顾景远亲亲咻咻的脸颊,问:“咻咻有这个能力吗?” 咻咻认真地点头:“我可以。” 顾景远觉得咻咻不是个寻常小娃,也许她真的可以做到。 他用很亲昵的语气说:“爸爸相信你,不过咻咻即使这次去了,以后也不能总跟着去捕鱼,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是说给别人鱼不如教给别人捕鱼的方法。爸爸这次去要告诉大家怎样通过观察洋流判断鱼群,学会了捕鱼方法大家以后就能多捕鱼。” 咻咻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爸爸的意思就是不让她去,她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小脸上满是失望。 顾海岳把小妹强行抱过来,在她的小脸上吧嗒亲了一口,他说:“咻咻乖,就在家里好好等着吧,我们肯定打好多鱼回来。” “大哥一定会很顺利。”咻咻两只小胖手捧着顾海岳的脸,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湿哒哒、软绵绵带着小孩特有奶香的一个亲亲,顾海岳非常满足,心柔软得都快融化了。 他们是在几个生产队共用的简易码头出海,刚要开着船走,顾景田来了。 “大哥,我能跟着去不?”顾景田问。 听说顾景远带大家出海,经常出海捕鱼的渔民都争抢着去,顾景田媳妇也要求他去,不过因为他水平实在一般,顾海岳没选上他。 虽然都是给生产队干活,干得好坏公分差不了多少,但能掌握一门技能,大家都很愿意。 顾景田媳妇一方面是想让自家男人学捕鱼,一方面是想跟老大家缓和关系。 “二叔,以后再说吧,这次人足够了。”顾海岳说。 顾景田有些失望,不过看着船上的人个个比他强,就连顾海洲水性都比他强,也就不再坚持,离开码头往家里走。 中午吃过饭,沈肆、顾海岛、咻咻三人就来到简易码头等着老爸跟大哥他们。 三人坐在巨石上,小腿自由下垂,眺望着远处泥沙滚滚的黄色海面。 他们太羡慕顾海洲,都盼着他早点回来,再说他不在家,三个人觉得没那么好玩。 他们三个在巨石上晒了一下午太阳,直到太阳逐渐西沉,三只小船才出现在码头。 渔民们这次非常顺利,打了满满三船鱼。他们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多交给水产公司,计入上交国家的全年产量,一是给社员多留些分掉。 顾海岳对以后很有信心,再加上社员挺长时间都没分到多少鱼,他决定按平时的量交给水产公司一部分,其余的都运回来分给社员。 他都这样说了,分鱼谁不乐意啊,别人自然纷纷叫好。 他们把鱼拉到渔湾码头交给水产公司后,这才回到简易码头。 马上有人跳下船,回生产队通知社员开着拖拉机来拉鱼。 顾海洲见到朝他跑过来的几个弟妹,连忙跳下船,他手里端着个脸盆,盆里是四、五条仿佛长着翅膀的颜色极漂亮的小鱼。 “我特意带回来给你们玩的。”顾海洲说。 “二哥,去捕鱼很好玩吧。”咻咻看着顾海洲略微晒黑了点的脸问。 顾海洲想了想说:“经常出海的渔民肯定不觉得好玩,我第一次去那么远,觉得新鲜,就觉得好玩。我跟你们说,咱爸可厉害了,他带着大伙找到两个鱼群,一网下去,能捕上半船鱼来。” “这鱼可以吃吗,好吃吗?”顾海岛问。 “爸说这叫绿鳍鱼,可好吃了,不过这次咱家能分到不少鱼,这几条鱼就留着玩呗。”顾海洲回答。 他们端着脸盆,边说话边朝大队部走。 快到下工时间,接到分鱼通知,社员们带着竹篮、竹筐、盆子等容易纷纷赶到大队部,等着分鱼。 不过大家兴致并不高,七嘴八舌地说:“又分不了几条吧。” “我们渔民没有鱼吃,都等着饿死吧。” “人家红星生产队就比咱生产队强的多。” 直到拖拉机拉着鱼过来,一筐筐鱼往下搬,大家才相信这次真的是有鱼分了,气氛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咱生产队好久没分过这么多鱼了。” “新大队长上任,果然跟以前不一样。” 顾海岳不动声色地听着社员的议论。 陈有福拉拉着脸,啐道:“好像以前是我自己出海似的,还不是大家伙捕不来鱼。”语气里带着不满,可他并未真正生气。 鱼的种类不同,有大黄鱼、小黄鱼、带鱼、鳗鱼,另外还有虾、螃蟹、章鱼之类的。 在渔民眼里,这些鱼不仅味道不同,价格却别也大,生怕自己家分到不好吃、便宜的鱼。 社员们很紧张。 分鱼也是个麻烦事,为了保证绝对公平,顾海岳找了几个有经验的人,给每种海鲜都定了价,分出的每一份都称重、计价,再记账,这样几次分下来,能保证每家分到的海鲜价值差不多。 “你们看这样行不?”顾海岳问。 “可以,这样公平。”社员们很满意。 还是有文化的人办事牢靠,分海鲜都能做到绝对公平。反正不只按斤秤算,要计价记账,现在大家不怕分到不值钱的鱼。 气氛轻松起来。 山海湾生产队一共九十八户人家,海鲜被分成九十八份,每份都是各种海鲜组合。 接下来就是称重、计价、记账,记好一份社员就可以领走一份。 顾海岳安排顾二毛算账,顾二毛是个初中生,对方拿个算盘噼哩叭啦计算着数字。 “你快点呀,找你这速度天黑都分不完。”社员们急了。 顾二毛算完一份账后,眼睛一竖:“咋地,你快你来,我这要把好几种价格加一块儿,够快了。” 顾海岳看他的速度确实够快,于是跟陈有福说:“老叔,再找俩人,一人称重,一人算账吧。” 沈肆走到他旁边,对顾海岳说:“大哥,让我来吧。” 顾海岳看着面前神情很认真的小豆丁,他才七岁,就上了半年学,加减进位借位都不会,而且一年级还没学过算盘,他能算好吗? 顾海岳很有耐心地问:“你用算盘?” 沈肆说:“我用心算。” “那你试试。”顾海岳说,他觉得这个小家伙比自己的两个亲弟靠谱多了。 顾海岳把人带到正在称重的徐老六面前。 沈肆没拿本子,光听着徐老六报数,等他报完计算结果也出来了。 “二哥,这一堆海鲜是四块二。”沈肆说。 这也太快了吧,算得对不对啊,顾海岳不确定。 顾二毛算盘才打到一半,听到沈肆已经报数,惊讶得连算盘都忘了打了,他问徐老六:“刚才那螃蟹是五斤几两来着?” “五斤八两。”徐老六将满是腥味的手扣在顾二毛头上,催他:“快点。” “还真是四块二。”顾二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他半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合上说:“你心算真厉害。来,再试一堆,我就不信我比你慢。” 全生产队打算盘最厉害的就是顾二毛,可顾二毛觉得很没面子。 顾海洲他们三个想不到沈肆还有这个技能,都羡慕坏了。 顾海岛说:“沈肆怪不得你不去上学,原来你压根就不用去。” 咻咻的星星眼眨呀眨呀:“沈肆哥哥好厉害啊。”她连数数都不会呢。 “我不厉害吗?我可是出海捕鱼了,你们仨都没去。”顾海洲伸出手臂,戳戳咻咻的小脸蛋说。 他是他们四个里年龄最大的,权威地位不容挑战。 咻咻的脸颊几番变形,恢复正常形状,在连夸顾海洲好几声之后,顾海洲才放过她。 沈肆那边,他的心算速度简直是太快,只要有数字,马上就能算出结果。不仅顾二毛不如速度比不上他,就连徐老六都嫌自己慢了。 顾海岳也觉得沈肆很厉害,他这心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又叫了个人来称重,跟沈肆一组,给海鲜计价。 陈有福拍着沈肆的肩膀说:“以后咱生产队有需要算账的活都你来干,给你计算公分。” 渔民们陆续把海鲜领走,这次不仅分到的多,晒成干可以吃一段时间,而且很公平,这样他们感觉心情舒畅,每个人都喜洋洋感觉像是过年一样。 颜三彩跟罗益民就在这时候一同回到山海湾生产队。 颜三彩不能继续留在纺织厂,她磨了罗志国好几天,见一点效果都没有,只能准备回生产队。 她战战兢兢地问罗益民:“你不会嫌弃我了吧。”她感觉自己跟王巧针比一点优势都没有了,甚至还不如她。王巧针毕竟是赤脚医生,相貌也比她好一点儿。 罗益民烦透了,他实在接受不了对象是农村人,以后儿女随母也是农业户口,儿女像他一样费劲巴力地奋斗,还不一定能跳出农门。 而且他现在被贬成负责技术的普通职工,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提拔起来,满肚子气。 可他现在不能跟颜三彩分,即便不考虑她二舅,他现在被人指责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要是这时候跟颜三彩分了不就坐实了这个说法吗? 他跟颜三彩是因为感情在一起,他不断地说服自己,所以他跟严三彩说:“你说什么呢,我们肯定是还要在一起。” 颜三彩非常感动。 尤其是当她说起回家没地方住,家里有蛇的时候,罗益民拍着胸脯说他可以想办法,不就是几条蛇吗,还能对付不了。 他找了不少雄黄,就跟着颜三彩一起到山海湾生产队来了,正好赶上分鱼。 发现颜三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顾海岳吸引,罗益民很烦。颜三彩跟自己在一起绝对是因为顾海岳没考上大学,而自己是个大学生,她只是利用自己,想要攀高枝,想到这一点,罗益民很暴躁。 “走去你家赶蛇吧。”罗益民说。 颜三彩“哦”了一声,脚下却一动未动。 顾海岳才上任不久,就给社员分这么多鱼,说明他是很有能力的人,即使不去上大学,也能有一番作为吧。她有点后悔。 罗益民见她不动,声音突然提高:“颜三彩。” “哦,哦。”颜三彩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背后有声音叫她:“颜三彩,你看谁呢,你对象都吃醋了。” 揶揄声中夹杂着清脆的笑声。 颜三彩回头,带着怒气盯视着陈淑兰,这娘们故意盯着她的吧,总是找机会挤兑她。 陈淑兰并不恼:“你不是有对象了吗,再看别人你对象不揍你吗?看吧,是金子总会发光,顾海岳肯定能把生产队搞好。你心里难受了吧。” 这些话像针一样,字字刺入颜三彩的心坎。 她紧皱眉头,带着怒气说:“你这是再说你爸无能吧,你爸在位大家都没鱼吃,你爸知道你骂他他不会揍你吗。” 陈淑兰脸上仍带着笑:“但我爸选了一个优秀接班人,对了,你别管别人的事,你被纺织厂开除的事情,你妈知道了吗,她不会揍你吧。” 颜三彩非常恼怒,她回到生产队的事,以后大家都得知道,可现在这样被陈淑兰说出来,她感觉像是衣服被人扒了无法遮羞一样难堪。 这娘们连这事都知道,感觉在监视她,真是让人讨厌。 颜三彩怒道:“我没被纺织厂开除,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陈淑兰轻笑两声,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她喜欢顾海岳,但见对方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决定还是只远观而不靠近。 颜三彩觉得陈淑兰更讨厌了。 罗益民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脸都绿了,他感觉两人关系并没有多亲近,他已经被扣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以后该怎么办。 “走吧,去我家。”颜三彩失魂落魄地说。 罗益民的眼睛像两颗黑豆,一点光亮都没有,机械地走在颜三彩身边。 第36章 赶蛇狗熊 脸丢尽了 他们先去生产队猪圈找颜老大跟罗春花, 二人已经把海鲜领了回来,放在大木盆里养着。 海鲜的腥味和猪屎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颜三彩要吐。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她父母真是怂蛋, 多亏她有个肯帮她家驱蛇的好对象。想到这儿, 她多了几分底气。 她不想当着罗益民的面跟父母说纺织厂工作的事情,可躲不过罗春花犀利的眼睛, 对方问:“你这是咋了?哭丧着脸,跟要去上坟似的。” 在对方追问下,颜三彩不得不说出实情, 她说:“妈, 厂长不让我在那干了, 我二舅也不帮我说话。” 罗春花骂道:“忘恩负义,小时候谁把他拉扯大的,现在翅膀硬了,横到我头上。等我抽空去城里找他,让他给你恢复工作, 还得让他给你转正。” 颜三彩自然乐于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但还是忐忑地说:“我二舅说了,让你别去找他, 还说以后两家不要来往。” “啥, 这是他说的?”罗春花不断捶打着胸口, “真是气死我了, 气死了, 快把我埋了吧。” 颜三彩失望了,厂长和她二舅的脾气都不让她再去纺织厂上班,她只能回生产队种地。 罗益民头晕脑胀, 他想找个条件好的对象,没想到颜三彩家人这么粗俗不堪,尤其是猪圈这个环境,更让他们显得粗鄙。 他在猪圈这儿完全呆不下去,于是提议说:“先别聊了,回家洒点雄黄,把蛇都赶走吧。” 颜老大来精神了,这个女婿好,他伸手拍着罗益民的肩膀:“走吧。” 罗益民紧走几步,嫌恶地避开颜老大的脏手。 算上颜四喜在内,五人一同往家走。到了家门口,罗益民把准备好的雄黄拿出来,见院子里并没有蛇,他的胆子大起来,说:“我这就进去赶蛇。” 颜三彩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她说:“妈、爸等蛇赶走咱们马上搬回来。” 她眼中带着柔情看着罗益民,这个对象真的挺好的。 罗益民回头看了颜三彩一眼,对象的柔情蜜意给了他极大的支持和鼓励,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救民于水火的英雄人物。 不过在他转头的那一刻,他想到了王巧针,他这种英勇行为应该被她看到,那样她会懊悔失去自己,惋惜,绝望,刻骨锥心的痛。 他惊异于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过这种想象让他感觉非常畅快。 他迈着坚定又毅然决然的步子走进颜家大门。 —— 生产队分完了鱼,三小只拥着沈肆往回走,顾海岛很羡慕地问:“沈肆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心算那么厉害?” 沈肆想了想说:“是天生的,天生就会心算,并没怎么学。” 顾海洲理解他的这种能力,他说:“那我天生会潜水,稍微一学就会。”他感觉自己的这项能力并不比沈肆差。 咻咻挺着小胸脯,很骄傲地说:“我天生是个小貔貅。” 顾海岛认真想了想,他天生什么都不会,要是说他天生会吃,可咻咻比他更会吃。 他天生没有特长,那可怎么办? “海洲、沈肆、海岛、咻咻。”一道声音从四小只背后传来。 “小姨!”四小只惊喜转身。 “我下班了,今晚住旧军营。”王巧针走上前,亲热地揽住四小只的肩膀。 四人往旧军营走去,路过颜四喜家,看到不少社员在那儿围观,顾海洲站住不肯走了,他拉住王巧针说:“我们看看热闹。” 他们听着众人的议论,知道发生了啥事,原来是颜三彩的对象在给她家驱蛇。 颜三彩满脸柔情、满脸自豪地站在门口等待。 一听到罗益民的名字,王巧针马上扯着四个小家伙说:“我们走。” “小姨,我们看看吧。”咻咻央求道,她非常好奇罗益民能不能把蛇赶走。 顾海洲跟顾海岛也求着王巧针留下一起看。 王巧针自己也很好奇,她现在对罗益民有没有任何感情,就跟普通邻居差不多,无爱无恨,不需要考虑怎么面对她的问题,她决定留下观看。 话说罗益民特别顺利,他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拎着装着雄黄的口袋,往院子的犄角旮旯洒。一直没有遇到蛇,他胆子越发大,越觉得自己的举动英勇无畏。 颜三彩看着自己对象,也更加得意。 十里八村最好的男人是她对象,别人只有羡慕她的份,她能不得意吗? 直到罗益民进了屋子,不出一分钟,罗益民咆哮着急麻慌跑出屋子,跑出院子,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豆大汗珠不停滚落,头发汗湿地搭在额前,看着狼狈不说,说话还结巴:“吓死我了,你家蛇好多,看那颜色花纹应该是毒蛇,还会追着人跑,要不是我跑的快,肯定要被咬了。” 他一直蹿到人群中,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抚着胸口:“真是吓死我了,颜三彩你说你家蛇怎么这么顽固,连雄黄都不怕,这些雄黄可是我从药店买的,花了不少钱呢。” 他抹了把汗,喘息未定,王巧针那阵带着嫌弃、厌恶的脸映入眼帘。 罗益民一怔,刚才还希望她能来,她真的来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狗熊样儿。 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有多看不上他。 罗益民像是被风侵蚀多年的雕塑,风化成了碎片。 “哈哈哈,颜三彩你对象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众人嬉笑道。 “可不是,跟火烧屁股是的,刚才进大门的时候不还挺英雄的吗?” 颜老大跟罗春花也很不满,他们还指望着罗益民能把蛇赶出来,他们好搬回家住。 “诶,小罗,再进去啊,你一个大学生不比我们强千辈万辈,还赶不走几条蛇吗?”罗春花说。 “书都白念了吧,连老百姓都不如。”颜老大极度不满。他现在重新恢复自信,看来大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吗,至少不比他强。 颜三彩对罗益民失望至极,他刚才的表现太丢脸了,连带着她跟着丢脸。 她转过头,寻找罗益民的身影,就看到他直直地看着王巧针。 而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屎。 她把这坨屎甩给了自己。 “咱们走吧。”王巧针嘴唇微动,招呼几个外甥、外甥女。 罗益民不回家看望老娘,跑来给颜三彩家驱蛇,本来想表现一番,竟然被吓成这幅鬼样子。 除了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外,王巧针本来不觉得罗益民有别的缺点,但今天看到他这幅怂样,以后对他一点好的评价都不会有了。 这人真是太差劲了,还是早点分手的好。 她觉得世界重新敞亮起来。 她脸上带笑,带着四小只往旧军营走去。 罗益民觉得那笑是对他的嘲讽,简直是把他的自尊心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再踩个稀巴烂。 而围观的社员们都在嘲笑他,他气愤地想,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就不是血肉之躯?就应该被蛇咬,这个地方他再也没脸来了。 颜家几人不欢而散,颜老大跟罗春花都要求罗益民再进去一趟洒雄黄,罗益民说什么都不肯再进去,他撂挑子不干了,甩袖离去。 一边是不满的父母,一边是生气的对象,颜三彩左右为难,她想了想,仍是向罗益民追去。 “益民,你别生气,吃了饭再走吧。”颜三彩哀求道。 罗益民一想到要在猪圈那儿吃饭,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他大力甩开颜三彩,板着脸朝前走。 颜三彩被甩了个趔趄,委屈得捂着脸哭了。 颜四喜像成年人一样深深叹了口气,原先只觉得父母没用,现在觉得三姐也没用,她自己呢,也啥都做不了,还是没用。 为啥顾家日子越过越好,她家越来越差,真想不明白是为啥? 夕阳西沉,山海湾生产队炊烟袅袅,每家每户都飘出海鲜的鲜香气息。这些海鲜留一部分吃新鲜的,剩下的做成各种海鲜干,留着慢慢吃。 王巧蛮炖了一大锅鲜鱼汤,再炒几个蔬菜,就是一顿美味晚餐,一家人吃得香甜。 而颜家人,回到生产队猪圈,就着猪屎味吃了晚饭。 —— 分鱼这件事效果出奇的好,顾海岳树立了威信,更多的人愿意服从他的安排,他的工作越来越顺手。 不过公社书记那边一直没信,顾海岳问过两回,答复都是让他等,他也就不好再问。 有心想问问书记大儿媳妇生产的事情,可这事他怎么问得出口。他觉得书记不是小心眼的人,可毕竟生孩子是大事,因此迁怒也是人之常情。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酷暑已褪去,好多人已经换上长袖衣服,顾海岳只能干着急。 王巧蛮也惦记着这事,生怕因为她影响到儿子的工作,她说:“我去海螺生产队打听。” 王巧蛮认识的人多,到了海螺生产队,没费什么劲就打听出书记大儿媳妇已经生了,是个男娃,在医院生的,母子俩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至于生产顺不顺利,没人知道这些,王巧蛮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装作随口打听,也不好打听得太细。 不过她已经把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不管怎么样,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就在她要离开海螺生产队时,有人把她扯住,神神秘秘地说:“嫂子,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 王巧蛮跟对方不熟,但知道她是谁,于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咋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对方说。 王巧蛮心里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别往外说呀,尽管如此,她还是点点头:“我不外传。” 那妇女凑得更近,用极低的声音说:“书记大儿媳妇这次生产大出血,儿子是生下来了,她的命差点没了,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回来。” 王巧蛮的心又提了起来,多亏她没给接生,她不是医生,大出血这种事她一个接生婆压根搞不定,再说医院才可能给止血、输血进行专业操作。 咻咻阻止自己给书记大儿媳妇接生,竟然让她避免一个麻烦。 可咻咻的预测能力哪里来的?以后不管咻咻说什么,她都要格外留意。 那妇女的眼神晶亮,带着传人八卦的兴奋:“你是接生婆,肯定知道这有多危险,要不是去医院生,那书记大儿媳妇就完了,那孩子生下来就没妈,多可怜。” “他们找你接生了没,多亏没找你接生,这真要出了事儿,没准还得赖你身上。” 这话王巧蛮就不爱听了,她说:“咱妇女生孩子,哪个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生产中那么多凶险,不能都赖在接生婆身上吧。” 她也希望自己是神医圣手,可惜她不是,她也希望每个妇女都顺利生产,可她光想想有什么用。 听王巧蛮语气不好,那妇女很识相地附和:“说的对,说多了都是命,人家书记大儿媳妇就是命好,你说咱乡下谁会跑去医院生,偏偏人家就去了医院,捡回一条命。” 那妇女嘴里发出啧啧的羡慕的声音。 对方谈兴特浓,可王巧蛮并不想多跟她八卦,她跟那人道别后,匆匆赶回山海湾生产队。 回去之后,她马上跟顾海岳说了这件事。 她现在算是放了心,既然现在书记大儿媳妇母子平安,她拒绝给书记家接生的事情应该不会影响到大儿子的工作。 顾海岳想不到书记大儿媳妇生产还能有这种波折,那么咻咻当初的说法就像是预言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呢,咻咻她只是个小娃,她能懂什么。 顾海岳说:“既然这样,那就安心等书记的消息吧。” 王巧蛮回家就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饭菜犒劳咻咻,大家都不知道为啥要特地给咻咻做好吃的,反正跟着沾光就是了。 天气一天天转凉,顾海洲越发兴奋起来,天气凉了就意味着海参要结束夏眠,水下的礁石丛里面可能有海参可以捞。 让顾景远跟顾海岳操心的是即将到来的秋季渔汛,按每年的情况来看,秋季渔汛是他们捕鱼最多的时候。 距离顾海岳跟公社书记说启用□□的事情将近过了一个月,顾海岳才接到书记通知说让去公社一趟。 顾海岳跟陈有福赶紧往公社赶。 看到书记神情特别放松,并且还很热情地给他们俩倒杯白开水,顾海岳才略略放了心。 书记精气神十足,他说:“县里批准了,给我们四个可以用的人,不过不只是给山海湾生产队用,算是咱们公社通用的人才。他们四个专长分别是捕捞、捕捞技术、海水养殖,还有一个是研究除草剂跟改良水稻的专业人员。” 顾海岳非常惊喜,这些分到他们公社盐场来的□□真是人才库,都是他急需的人才。 他点了点头说:“只要能用就行,算是哪里的人都可以。” 书记又说:“这样对山海湾生产队也有好处,他们依旧保留工资,不用你们生产队负责工资跟粮食。” 这点顾海岳倒是没想到,本来以为把他们弄到山海湾生产队来,还得给他们粮食跟分红,这样倒是能减轻生产队的负担。 说白了就是免费用人还不用给工资,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而且对方还特别乐意。 他笑笑说:“我们生产队条件相对比较差,还是书记考虑得周到。” “光说条件差可不行,当时老陈推荐你当大队长就是想让你把山海湾生产队的生产搞起来,你年纪轻,又有文化,一定要比别的生产队搞得好。我这么费劲给你跑了将近一个月,其实是想把山海湾生产队当试点,重点是把海水养殖搞起来,还有水稻产量搞上去。”书记踌躇满志地说。 顾海岳在书记眼里就是可用之材。 两人的思路也一致。顾海岳连忙感谢书记:“以后有了书记的支持,我们的工作就容易开展了。” 书记说:“需要把这四个人从盐场调出来,让他们住哪你想想。” 肯定是住到山海湾生产队,干什么事情才方便,只是山海湾生产队没有地方可以住,要不颜老大一家也不至于住猪圈。 顾海岳想到了旧军营,但是想到颜老大一家住进来那天的不愉快,他想回去跟王巧蛮商量一下,如果王巧蛮不乐意的话就找其它的住处。 他说:“书记,我跟四个专业人员商量下住在哪里。” 书记表示认可,在顾海岳跟陈有福起身告辞时,书记特意送到院子里,指着一辆崭新自行车说:“这辆车弄回去给你妈骑,我特意跟县里申请的,公社给她配的。” 顾海岳、陈有福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一辆自行车是给王巧蛮配的? “是给我妈的车?”顾海岳实在掩饰不住惊诧。别说公社不给他配车,就是陈有福干了十年大队长,也没见公社给他配自行车。 她妈只是个接生婆,又不是村官,也不是赤脚医生,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就连刚才一直没插上话的陈有福也说:“咱公社干部都没配自行车呢,这下你妈方便了,还不赶快替你妈谢谢书记。” 顾海岳赶紧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书记感慨地说:“附近人家生孩子找你妈接生的多,你妈这工作重要,还经常有紧急情况,她有辆自行车方便。” 这倒是实情,他们家只有一辆自行车,都是他爸上班骑。她妈平时没有自行车骑,到产妇发动的时候,有人会骑车来接王巧蛮,要是对方没自行车,王巧蛮也借不到自行车,只能紧赶慢赶的走路,有时候还得小跑着去。 有了自行车,她再去产妇家里就快多了,危急情况说不定能救两条命。 陈有福只有惊讶,可顾海岳却在想书记给她妈申请自行车肯定跟他大儿媳妇生产的事情有关。 因为预测到书记大儿媳妇生产会不顺利建议对方去医院,对方果然大出血并在医院抢救捡回命,通过这件事,书记觉得王巧蛮水平不一般,再加上通过这件事知道产妇生产确实很危险,于是向县里跟王巧蛮申请自行车。 对王巧蛮跟产妇来说,这都是件好事。王巧蛮不只给他们公社的人接生,整个镇上的人都会找她,这是一件惠及整个镇的事情。 只是他妈哪里有什么预测能力,她是听咻咻说的,这次咻咻说准了,那下次她还会不会说什么?他妈还会不会听?还能说准吗? 顾海岳脑子转得快,想的也多,他想书记大儿媳妇生产的事情如果传开对他妈来说未必是好事。 只是到最后书记也没提这事,顾海岳自然也不会提起,再次谢过公社书记,他骑车带着陈有福赶回山海湾生产队。 崭新的自行车一到山海湾生产队,就跟九十年代往家里开回轿车一样,引来不少村民目光。 得知是给公社给王巧蛮配得自行车,大家都羡慕的要命。 “王巧蛮,你的自行车。”有人大喊。 “啥,我的自行车?”王巧蛮正在补渔网,听到这话,赶紧往大队部外面跑。 几个社员正围着一辆崭新锃亮的自行车,激动地议论着。他们都承认王巧蛮需要自行车,可这自行车除了去接生用,平时还不是她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她这可是占了大便宜。 一辆自行车要一百七八,还要自行车票,别说寻常人家买不起,就是自行车票都弄不到。 她这只给人接生,就得到了一辆自行车。 王巧蛮去摇摇车铃,清脆的铃声传出来,她兴奋地问:“海岳,这是公社给我的自行车?”她压根不敢相信。 顾海岳点头:“是公社书记特意给你向县里申请的,别人没有,就这么一辆,有了自行车就能尽快赶到产妇家,对大家伙都有好处。” 大儿子并没有多说,但王巧蛮是明白人,她想她干了二十年接生婆,书记也没说给她申请自行车,这次肯定是因为书记大儿媳妇生产队的事情,书记有所感悟,才给她批了辆自行车。 说到底,还是咻咻说的那句话管用,多亏自己相信了咻咻的话。 “快骑上车试试啊!”有人撺掇王巧蛮。 王巧蛮骑上车试了试,很好,二八的大自行车,后座还可以带上来喊人的产妇家属。 看王巧蛮骑着车威风的样子,大家羡慕得眼睛发红。 第37章 台风要来 就怕咻咻说一些不寻常的话…… 王巧蛮满脸兴奋, 激动地把自行车骑回旧军营,正好赶上四个小家伙从山上砍柴、摘蘑菇回来。 “哇,新自行车。”看到新车四人很兴奋。 王巧蛮嘱咐道:“不要乱动。” 四个小娃眼睛里映着自行车上的锃亮的光, 纷纷点头:“不动。” 他们目送王巧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快, 冲呀。”顾海洲赶紧跑过去推车, 把车架支起来,他的腿不够长, 坐到车座上就够不到脚蹬,只能身体在自行车一侧,双腿在车梁下面, 分别蹬着两只脚蹬, 虽然重心偏向一侧, 可他还是把车骑得飞快。 “谁上来,我带着你们。”顾海洲大叫。 没人理他! “哥,这是妈的车,我们不玩,你自己玩吧。”顾海岛的声音难得的顺从乖巧。 “我不玩, 我还要喂鸡。”沈肆说。 “我也不玩, 我也要喂鸡。”咻咻也说同样的话。 他们仨咋都这么乖?顾海洲感觉脊背发凉,一种强烈的大事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顾海洲, 你给我滚下来。”王巧蛮叉着腰站在门口。 顾海洲正好被小石子垫了一下, 听到她妈这句吼叫, 差点连人带车一块摔倒, 他赶紧稳住, 跳下车,把车停好。 他摔坏了倒没啥,还能长好, 他妈一点都不心疼,可要是把车摔到掉漆肯定要挨揍。 他不满地指着弟妹:“你们三个叛徒。” 王巧蛮走过来,吧嗒一下把车锁上,钥匙摘下放进自己口袋。 她满脸得意:“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会乱动。” “妈,你刚才故意不锁车。”顾海洲气哼哼地说。 王巧蛮这是钓鱼执法,可惜他们四个不懂这个词。 “刚才我要是锁了车能抓到你吗?”王巧蛮脸上都是笑。 —— 到了晚上,王巧蛮又做了一顿好饭,干贝白粥、虾干烧菜心,还有鱼干炖萝卜,庆祝拒绝给书记大儿媳妇接生这件事圆满解决,还庆祝有了辆自行车。 顾景远一下班就看到院子里的自行车。四个小娃赶紧跟他说是公社给老妈配的专车。 顾景远惊讶地问:“公社还能给你配车?” 他们渔业公司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他在公司的职位也不低,公司也没给他配车呢,媳妇只是个接生婆,就骑上专车了。 王巧蛮把自行车的来源解释了一遍。 顾海岳说:“妈,你建议书记大儿媳妇去医院这件事还是不要传出去,自己知道就好,要是传开了对你不是啥好事。” 这王巧蛮就不理解了,她说:“我可以不往外说,但纸包不住火,大家总会知道,我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儿,这是救了人命,咋不是好事了?” 顾海岳耐心跟她分析:“书记大儿媳妇生产可能不顺利不是你看出来的,是咻咻说的,你并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万一传出去大家以为你有这个本事,你就麻烦了。” 王巧蛮还是不明白:“我干的是好事,我咋就麻烦了。” 顾景远理解大儿子的顾虑,他解释说:“你并不能预测产妇生产吉凶,要是大家认为你可以,必然对你产生更高期望,那样你的工作就难做了。” 王巧蛮压根就理解不了他俩说得这些话,她说:“我该咋接生就咋接生,那哪个产妇生产不顺利,也不能赖我头上吧。” 顾景远跟顾海岳见她的思路跟他们压根不在一个频道,就放弃说服。 顾海岳说:“妈,反正你自己别把这事往外传,更不要说你是听了咻咻的话,才建议书记大儿媳妇去医院生。” 不能让别人知道咻咻有不一样的能力,这跟财不外露一个道理。 咻咻正在喂鸡吃虫,听大哥提到她,跑进厨房,支着小耳朵仔细听着。 王巧蛮这次无异议,她说:“我肯定不往外说,也不跟人说咻咻的事情。”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咻咻跟寻常小娃不一样,真是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 顾景远提醒她:“你可别跟人聊高兴了,把家里的事儿都说出去,咱家人嘴都挺严,连小娃都知道不能说的话不说,就你大嘴巴。” 王巧蛮正在把鱼干炖萝卜往盆里盛,面对男人半开玩笑半指责的话,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并没有生气,她说:“你们都放心吧,咻咻的事儿我肯定不往外说。” 一家人吃着饭,顾海岳问:“妈,县里批准盐场的□□可以在咱们公社做技术支持工作,书记说要把他们从盐场调出来,这样工作才方便,我想着也没合适的住的地方,能不能让他们也住到旧军营?” 王巧蛮痛快答应,干脆程度超出顾海岳的想象。她说:“当然可以,你是大队长,这事你决定就行,当时我不愿意颜家人住进来,他们一家子实在太烦。这旧军营又不是咱家的,咱不能一家霸占着,人家看着咱们住的好,肯定会有人也想搬进来,你是大队长,总不能不让人家住。” “再说,这跟你工作相关,我肯定会支持你。”王巧蛮说。 顾海岳点了点头,外人都说他妈厉害不好惹,可他觉得他妈在大事上特别通情达理,他说:“是这个理儿,那些□□毕竟有身份压着,我想应该不难相处。” 顾景远问了几个□□的情况,他说:“那个老段我认识,他到我们公司干过,他们要是住到这儿,我还方便跟他一起研究捕鱼装备。”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 —— 四个□□带着铺盖、粮食、锅碗瓢盆欢欢喜喜搬进了旧军营。 他们见过顾海岳,他是个很好沟通的年轻人,有学识,有见解,有想法,并不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轻视他们或者戴有色眼镜看他们,他对他们很尊重,把他们当做人才看待,这让他们感觉心情舒畅。 生产队的环境宽松,旧军营居住起来也宽敞,他们觉得自己是运气好才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他们四个住的那排房子就是原来颜老大一家住过的,跟顾家这边有房子隔着,互相独立互不干扰。 顾海岳安排几个社员来帮忙,打扫、搭锅灶、做床、修厕所,到了傍晚床已经准备好,锅灶也搭好,厕所要慢一些,还需要一两天才能完工。 下午下工后,王巧蛮回到旧军营,走到四个□□住的那排房子,跟他们打招呼。 毕竟是大儿子费劲请来的人,她的尽力支持他的工作。 “我把大部分空地都种了粮食种了菜,蔬菜我们一家也吃不完,你们可以摘着吃。旧军营围墙外边也可以种菜,赶明我再找点菜籽把空地都种上。今儿你们这锅灶还用不了,你们几个就到我们家吃吧。”王巧蛮热情地说。 四人里比较年轻的是小杜,才二十多岁,是个海捕高手。以后顾景远没空跟生产队社员一起出海,就由他跟着去。 只要给山海湾生产队培养出一批捕鱼水平高的人,他们不愁捞的鱼比别的生产队少。 另外三人年级稍大,都四十多,老段懂捕捞装备,老李是研究水稻良种跟除草剂的,老杨懂海水养殖。 都是顾海岳需要的专业人员。 四个人感受到了王巧蛮的热情和友好,他们在生产队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听说过王巧蛮,聊起天来感觉很放松。 可他们哪里肯在别人家吃饭?现在这年头就是走亲戚也尽量避开饭点,更不要说他们还是身份特殊的□□。 “不用,我们就生堆火,架上锅,随便弄点吃。”几人连连推辞。 顾海岳这一天哪都没去,就在这忙活,他说:“大家就别客气了,以后一块住着,都是熟人,不用生分。” “就是顿家常便饭,一会儿都来吧。”王巧蛮说。 家里新鲜蔬菜很多,加上干蘑菇,海鲜跟海菜干货,王巧蛮做出了一大桌菜。 小鱼干炒茄子、海米油菜、海蛎干炖萝卜、鱼干炖杂菇、青椒胡萝卜炒干虾再加上几个凉拌菜,还有干贝冬瓜汤。 并没有用掉多少海鲜干货,菜肴看起来却很丰盛,颜色也好看,红红绿绿一桌子。 顾家七口再加四个客人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子。 “大家都不用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一定要吃饱。”王巧蛮招呼大家。 “你真是太客气了。”他们到了公社后哪里受到过这种热情接待! 边吃着饭,顾景远、顾海岳就跟四人谈起了工作,吃完饭父子俩提着跟老段一块去大队部研究渔网去了。 顾海洲跟沈肆在吃饭的时候就对他们聊的内容感兴趣,吃饭完也跟着去了大队部。顾海岛跟咻咻只好跟上。 山海湾生产队就三条旧木船,暂时无法购买新的船只,只能在渔网上下点功夫。 大队部是唯一通电的地方,他们说得起劲,顾海洲跟沈肆就在旁边听着。顾海岛跟咻咻觉得好无聊,就跑到院子里捉蛐蛐。 第二天也是个好天气,风力风向都合适,顾海岳带着小杜一起出海,他现在很有信心,虽然没有资金,但是有了专业人士,一定能把山海湾生产队的生产搞起来。 船山秋季渔汛是全国第一大渔汛,不仅船山本地渔业公司、渔民会进行捕捞,就连江省、海市还有附近省市的渔业公司跟渔民都会来。 渔汛的日子越来越近,顾景远、顾海岳跟小杜已经改良好了渔网,渔网分不同型号,分别适应山海湾生产队这种八十马力的木质渔船,渔业公司一、二百马力的钢制渔船。 有了这改进的渔网,顾景远、顾海岳预估渔汛期间捕捞产量能提高至少百分之十。 王巧蛮也越来越担心,她问顾景远:“这次渔汛你必须出海吗?你是捕捞部主任,就在公司忙你的,安排别人去出海,你们公司会捕鱼的人还不多的是?你没必要跟着去吧。” 顾景远说:“秋季渔汛是全年产量最高的时候,我是捕捞部主任,不跟着出海像什么话。” 明知道自家男人说得有道理,可王巧蛮还是担心的不得了,她把咻咻抱过来问:“爸爸这次秋季渔汛能出海吗?” “妈妈别担心,爸爸可以去,他不会有事的。”咻咻说。 脆生生的小奶音安抚了王巧蛮,也许咻咻有言灵的本事呢,再说顾景远的工作,她也无法干涉,只能盼他平安归来。 至于大儿子,她倒没怎么担心。 这天是渔汛第一天,秋高气爽,天气特别好,顾景远跟顾海岳都带着各自的捕捞队伍出发去船山渔场。 顾海洲他们四个也早早起来去赶海,他们也想去参加秋季渔汛,可年纪太小,在船上也帮不上忙,这个时候又不能给大人添乱,只能乖乖在家呆着。 今天收获不少,他们四个忙着翻礁石找各种海货的时候,咻咻拿着小树枝拨拉螃蟹玩,等她玩够了,站起小胖身子,望向远处海天相接处,突然说:“今天会刮台风。” 手里拎着一只螃蟹的顾海洲怔住,他望向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感觉没来由的后背发凉。 顾海洲就怕咻咻说一些不寻常的话,不信吧,怕成真,信吧,就怕她只是小孩子胡言乱语。 咻咻迈开小腿就跑:“我要去找爸爸跟大哥。” 顾海洲大步奔过去,把她拽住说:“你去哪找?咻咻你别乱说话,天气预报说今天海上风力才二级,大家都是听好天气预报才出海的,再说你看海面、看云、看海鸟,哪有要刮台风的样子。” 顾景远早就教过顾海洲如何通过这些判断天气,不过不太准罢了。 咻咻眨着黑葡萄样的大眼睛:“真的要刮台风。”边说边挣扎着想要跑。 顾海洲连忙喊沈肆跟顾海岛:“你们俩听咻咻说了没,她说要刮台风。” 沈肆冷静地说:“听到了。”他又想起咻咻要给她吃口水的事儿,觉得这小女娃不靠谱。 他自小在蛇岛长大,自然也会观天象,并没有判断出有要刮台风的迹象。 顾海岛笑话道:“咻咻也不看看天气又乱说,你比天气预报还准不成,你看天多蓝,又没风,刮哪门子的台风。” 咻咻嘟着嘴,坚定地说:“就是要刮台风,我要把爸爸跟大哥找回来。” 顾海洲耐心地问:“那你说为啥会刮台风?” “我是神兽小貔貅,龙的后代,能预知台风要来。” “哪有人是龙的后代?你胡说。”顾海岛反驳。 咻咻急坏了,没有人相信她,“咱们得赶紧去找爸爸、哥哥,要不来不及了。”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知道台风会来,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她是小神兽,能预知台风。 顾海洲害怕了,他一向大胆,可没来由地感觉到恐惧抓住了他。 夏季渔汛时就是天气预报不准,台风来时才有那么多渔船滞留海上。顾景远就是因为天气预报不准出事儿。 虽然渔民出海都要参考天气预报,可天气预报却不怎么准,明明说是大晴天却突然下场大暴雨。 可是夏季渔汛天气预报已经有一次不准造成了很多损失,这次还会这样吗,这可是渔汛第一天。 “沈肆你信她的话吗?”顾海洲问。 咻咻很着急,眼巴巴地看着沈肆,摇晃着他的胳膊:“沈肆哥哥你要相信我。” 沈肆沉思几秒说:“上次咻咻让大伯娘给书记大儿媳妇接生,让送医院,这事你还记得吧。” 从大人的谈话里,他们也知道了这件事,觉得这事超出他们的想象。 他看着咻咻,这个粉嘟嘟的长得漂亮精致的小女娃多少有点不一般。 顾海洲说:“就因为这事我才担心咻咻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心跳特别快,非常不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顾海岛插话道:“都是咻咻吓得呗。” 顾海洲没主意了:“那咱们怎么办啊?” 沈肆想了想说:“要不咱去船上渔场找大伯跟大哥,让他们决定。”虽然这样说,可他并不觉得顾景远跟顾海岳会相信咻咻的话。 “好哇,那我们就去船山渔场。”顾海岛欢呼道。他才没把咻咻的话放在心上,可要是能去渔场玩,可太好了。 咻咻也拍着小胖手焦急地说:“那我们就快点走吧,赶紧把爸爸大哥找回来。” “那我们得快点,他们要是出海了就来不及了。”既然决定要去,顾海洲很有紧迫感。 四人马上行动,带着铲子、水桶等边商量边急匆匆往生产队的方向赶。 “咱怎么去,船山渔场离咱么这儿也不远,但走路得一个多小时,咱肯定不能走着去,太慢了。”沈肆说。 “要不去大队部借拖拉机,我能开。”顾海洲说。借是不可能的,只要拖拉机在,他打算偷摸着开走。 “好主意。”沈肆说。 四个小家伙连跑带走到了大队部,压根就没有拖拉机,顾海洲沮丧地说:“也许是开着去渔场了。” “要不咱坐公共汽车去渔场。”沈肆建议,“车票是八分钱一张,咱四个咻咻个子矮不用买票,一共需要两毛四,我这里有一毛三,你们俩有钱不?” 渔汛期间会有头上顶着巨大燃气罐的公共汽车去渔场,一天有六趟,会经过山海湾生产队,如果能赶上的话比他们走路快多了。 “有、有,”顾海洲赶紧说:“上次咱们去城里卖鲍鱼那次,买布的时候我特意留了一毛五,本来打算给咻咻买糖吃,钱还没花出去。” 四个小娃赶紧往家里跑,到家后放下水桶,拿了钱,又给王巧蛮留了张字条,做完这些,又撒丫子往大路上跑。 “我们先沿着路跑,等公共汽车来了再上车。”沈肆说。 四人沿着大路一路狂奔,终于跑不动了,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公共汽车咋还不来。”顾海岛气喘吁吁地说。 “来了,来了。”顾海洲跳着脚看向远处说。 公共汽车终于慢吞吞地行驶过来,四人拦车,顾海洲大喊:“去船山渔场。” 公共汽车停下来,车门打开,四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也太多了吧,塞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他们还挤得上去吗? 挤不上去也得挤。 顾海洲先把沈肆推上车,沈肆转过身,差点又被车上的人给挤下来,他努力稳住身子,把咻咻跟顾海岛拉上车。 “叔叔、阿姨请让让。”咻咻奶声奶气地喊。 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声音甜丝丝的还很有礼貌,让人很有好感,他们拼命又往里挤了点,又腾出一丁点地方,顾海洲终于挤到车上,车门顺利关闭。 四人一脑门子汗,上了车就相对轻松一些,就等着车开到船山渔场。 可到了船山渔场,他们傻眼了,在渔场边缘,就看到有好多人在补渔网、给渔船加淡水、粮食、猪肉等补给,再往里走,偌大的渔场更是到处都是人,他们去哪里找人? 而且海面上都是渔船,密密麻麻有成百上千只,这才是渔汛第一天,还没到旺汛期间,都已经这么多船了,四个没怎么见过是世面的小家伙压根想象不到这种场面。 “船山渔场的秋季渔汛是全国第一大渔汛,才会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这里集中了附近省份的好多捕鱼人。”沈肆解释说。 好在渔船还没有走,可他们还是能听见渔船的发动机声跟汽笛声。渔场广播站的大喇叭里传来激动人心、鼓舞斗志的声音。 他们感觉自己特别渺小,被淹没在了人山人海里。 顾海洲急到跳脚:“我们去哪找爸爸跟大哥?”他望望天空跟海面,又看着渔场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开始怀疑咻咻说的话。 这些捕鱼人里有好多人经验丰富,都会看天辩天气,水平可比他跟沈肆高的多,他们都看不出来要刮台风,咻咻就能说对吗? 再说,咻咻说话比天气预报还准,他也存疑。 “既然来了,我们就找找吧。”沈肆建议。 咻咻已经迈开小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想起上次在码头遇到坏事的人,沈肆赶紧跟牢她,还牢牢拉住她的手。 顾海洲赶紧拉住顾海岛:“被到处乱看,都跟紧了,咱们四个可别走散了。” 在人群、车辆和物资里挤来挤去,他们终于在咻咻带领下找到正扛着一摞竹筐的顾海岳。 第38章 广播 要不是有广播的话,这时候渔船好…… “大哥。”咻咻惊喜地喊。 这一声可了不得, 顾海岳肩上的竹筐直接掉到地上,他像吓了一跳似的转回头,看到四个弟妹, 马上皱起眉头:“你们四个咋来了, 跟谁来的?” “我们四个坐公共汽车来的, 来找你跟爸。”顾海洲挠挠脑袋说。 顾海岳满脸严肃:“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人这么多, 你们四个要走丢了咋办,咱生产队的社员一会儿都要出海,我这腾不出人手来, 海洲你带他们三个回去, 还坐公共汽车回去, 有钱买票吗?” 咻咻突然抱住顾海岳的腰:“大哥,你不要出海,一会儿就要刮台风了。” 沈肆赶紧解释:“咻咻说要刮台风,我们才来找你们的。” 顾海岳蹲下来,视线与咻咻齐平, 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胖嘟嘟, 表情严肃又焦急的小女娃。 “咻咻,这人多, 可不要乱说话。跟二哥一块回去吧。”顾海岳说。 咻咻扑过去, 一下搂主顾海岳的脖子:“大哥, 我不让你出海, 太危险了, 可以等台风过去再出海。” 顾海岳朝远处看了看,那里有无数只渔船停在那儿,一会儿他们就要陆续出海。 小妹为啥要这样说, 上次书记大儿媳妇生产的事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他担心她说的话成真。 可一方面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方面是有可能有言灵能力的小妹,顾海岳犹豫了。 顾海洲很不安,他劝说道:“大哥,等几天再出海,也耽误不了什么,要不咱们宁可信其有,就相信咻咻这么一次。” 不出意料,秋季渔汛将是他们捕鱼数量最多的一次,捕来的鱼要上交国家,要给生产队留作备用金,还要分给社员,损失几天的话,损失可大着呢。 再说大家都准备出海,凭啥他们就觉得会来台风。 咻咻像八爪鱼一样吊在顾海岳身上,只要他不答应不出海,咻咻就打算赖在他身上了。 小女娃清透澄澈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大哥:“我是小貔貅,感应到了台风要来,很危险,大哥一定不能出海。” 顾海岳纤长的手指赶紧捂住咻咻嘴巴:“这里人多,话可不能乱说。” 呜呜呜呜,我没乱说。咻咻把脸埋到顾海岳颈窝,在他脸侧乱拱:“呜呜呜,大哥不相信我。” 顾海岳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软绵绵的撒娇耍赖的小家伙。 妹妹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顾海岳搂抱着她,心都要软的划掉,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跟别说答应她一个请求。 “爸爸是怎么受伤的,天气预报不准。”咻咻扬起头,认真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想到夏季渔汛那场海难,顾海岳心有余悸,要是天气预报准的话,大家提前预备,不滞留海上,就发生不了那次海难。 顾海岳考虑再三,他说:“那我就听咻咻的,山海湾生产队的渔船不出海。不管有没有台风,都晚几天再说。” 而且咻咻说得是一会儿就会刮台风,到底会不会刮,一会儿就会见分晓。 他带着四个弟妹去找社员,陈有福一听他这个决定就炸了:“啥,台风?没影的事儿,你看这天哪像要刮台风的样子,大家都出海,就在这儿呆着,能被人笑话死,再说耽误这几天,损失怎么办,这可是社员的口粮。” “顾海岳,我对你太失望了,是你爸的事儿影响到你了吧,缩手缩脚能干大事吗?你现在能不敢出海,我看你以后海水养殖也搞不起来。”陈有福气得直喘。 顾海岳不想跟他解释,也压根解释不了,只是说:“叔你说得都对,但这次大家还是先别出海,看看情况再说。” 渔民也不满了:“海岳,咱渔民就盼着渔汛出海多捕点鱼,多分点鱼,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顾海岳很冷静:“万一刮台风,命就没了。” “刮不了台风,你看这天,说要刮台风就是笑话。”渔民说。 顾海岳声音冷硬:“我说会刮就是会刮。”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那就坚持到底。 他转向陈有福说:“老叔,我提醒到了,要是你坚持让这些人出海,万一刮起台风,社员吐沫星子就能把你骂死,你担不起责任。” 陈有福一怔,旋即骂道:“你这臭小子,把责任都推我身上。”不过他说得对,顾海岳这样说了,万一刮起台风,出了事,命都背在他身上。 经济损失算不了什么,那时顾海岳该考虑的事情,他现在不是大队长,不负责这方面,可他背负不起人命。 宁可被附近所有生产队嘲笑,人命关天的事儿,还是谨慎的好。 陈有福气哼哼地说:“那就先等着,别出海。”他用手点着社员:“你,你,我知道你们不服,先等着,别乱动。” “老叔,你真英明。”顾海洲说。 陈有福哼了一声,我不英明,我是被逼的。 吧嗒一声,咻咻给大哥脸颊上印上一个香香软软的亲亲。 “大哥,你真好。”声音甜甜的。 顾海岳顿时被萌得晕头转向,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咻咻太软绵可爱才昏了头答应她不出海,要是不刮台风的话,他就不打算当大队长了。 “大哥,你知道爸在哪不,咱们赶紧去找他吧。”顾海洲催促道。 顾海岳思忖后说:“恐怕爸那边不会听什么有台风会来的话,他那是大公司,跟生产队可不一样,爸担的责任太大。” 不出海的话,渔业公司的经济损失可就大了,会受到上级处罚不说,船山渔业公司会成为兄弟单位中的笑话,而且他爸的位子不保。 不像他们山海湾生产队不出海,顶多挨公社书记一顿骂。 他都替他老爸纠结,不过顾海岳还是带着四个小家伙去找顾景远。 有顾海岳带路,他们很快找到顾景远。 “你们真是的,胆子越来越大,跑这儿玩来干啥,赶紧回家去。”顾景远觉得自己对这几个小家伙管得太松了。 为了避免咻咻又大声说她是小貔貅之类的话,顾海岳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哪知顾景远比顾海岳更容易说服,惊讶之余,他跟咻咻确认:“真要刮台风。” 咻咻被顾海岳抱在怀里,她赶紧点点小脑袋:“是的,爸爸,台风肯定会来,得快点通知大家,快没时间了。” 顾景远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跟海平面,觉得咻咻的话很荒唐,以前多年经验,并未看出半分台风要来的迹象。 可是夏季渔汛,大家也都没看出台风要来。 天气预报不准,那是常态。可夏季渔汛跟秋季渔汛都赶上台风,那也太倒霉了。 不过,他选择相信咻咻。 他坚信是咻咻救了自己,让自己醒过来,他坚信上次咻咻不让王巧蛮给书记大儿媳妇接生是因为她有神奇能力。 咻咻不是一般小孩。 咻咻说得话必须得重视。 “我马上命令渔业公司不要出海。”几个儿女看爸爸这样坚决果断,觉得他帅极了。 当他下了这个命令后,渔业公司的人都惊了。 天气晴好,哪里要刮台风? 不出海,拿什么交给国家? 难道你的嘴比天气预报还准吗? 有职工小声说:“顾主任是不是上次海难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所以不敢出海,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举了举拳头,“要不我们去,你就别去了,我们保证按质按量按成捕捞任务。” “兄弟单位,波山渔业公司、海城渔业公司可都准备好出海了,咱要是不出海肯定被人笑话死。” 顾景远态度坚决:“不用管别人,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经济损失我来担,大伙的生命安全一定得排第一。” “哪里就有涉及到生命安全了?咱出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顾主任,你担不起这个经济损失。到时候上头问责,你就当不成主任了。” “顾主任,要不你赶紧回去?” 这些人跟顾景远熟悉的很,逼逼起来也毫不客气。 顾景远懒得理会他们都说些什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那你们还出海不?” “不出海。” “我们就等台风呗。” “为啥要玩命啊。” 众人纷纷回答。 这么多人一起不出海,上头也责怪不到他们头上,总不能这么多人一块惩罚吧。最多被公司扣奖金,可万一台风来了,那可是丢命的事儿。 孰轻孰重,大家心里清楚的很。 顾景远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权威。虽然手底下这些人爱叽叽歪歪,可一直都听从他的指令。 顾景远很了解他们,这些人只是说得热闹,到头来还是听他的。 几个孩子觉得顾景远太厉害了,不知道他怎么才做到如此服众的。 顾海岳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爸那样从容淡定地发号施令,并且一呼百应。 渔业公司副总经理陈长章也在现场,不过他一直都没说话。 看到现场这个情况,他真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明明也在现场,职位也比顾景远高,可存在感极弱,大家都听顾景远的,好像顾景远才是他的领导。 甚至有人对他视若无睹,这让他很恼火。 不过让他喜的是,正愁抓不到顾景远的把柄,顾景远就自己作死。 他立刻摆出领导权威说:“不行,你们必须按照原定计划,全部出海。这是公司的命令。” 嘴里这样说,可心里却在想,顾景远你赶紧反驳我呀!快点! 正如他所料,顾景远很强硬地说他们要看情况,推迟出海。 陈长章心中窃喜,你继续作死,继续,他板着脸:“顾主任,你担不起经济损失,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会跟公司申请撤你的职。” 太好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撤顾景远的职,然后把他赶出公司,以除后患。 顾景远神情未变,看了眼陈长章。 对方并未出言阻止,他的重点不在于公司的经济损失,而是撤他的职。 他还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吗? 当时提拔公司副总经理,陈长章是其中一个候选人,海难发生的时候,驾船不小心撞到他的正是他的亲信。 而陈长章,在之前曾被他发现徇私舞弊。 如果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加上现在陈长章的表现,很难不认为这个有问题。 顾景远语气、神态都很平静:“如果不刮台风,我自己跟公司申请降为普通职工。” 即便如此,也要把陈长章拉下马。 陈长章一怔,没跟他解释,没请求他支持,顾景远态度竟然这么强硬且坚决? 他心里的不安压过兴奋。 那些职工又开始逼逼。 “顾主任你何必呢?” “要不咱还是出海吧。” 陈长章心里更难受了,这些人见了他客气是客气,可都懒得多说一句话,可一到顾景远那亲热得不得了,他们都是他的兵,都跟他一条心。 现在跟顾景远热络是故意气他。 等一会儿只要船队不按计划出海,他就撤顾景远的职。 让他们这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顾景远发布完命令,扭头找自己的儿女,却只看见顾海岳站在不远处,满眼崇拜地看着他。 “几个小的呢?”顾景远问。 顾海岳“啊”了一声,他一直抱着咻咻,刚把她放地上一会儿,这几个小家伙就不见了,他们去哪了? —— “二哥、沈肆哥哥,我们怎么通知更多的人?”咻咻神情可认真了,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顾海洲看着远处的天海相接处,他又不确定了:“咻咻你说台风要来,可都到现在了,台风都没来。” 真不像要刮台风的样子。 咻咻着急地摇晃着他的胳膊:“台风肯定会来,要不,我们喊吧。” 说完,小女娃张大嘴巴,用最大音量喊了句:“大家快上岸啊,台风要来了。”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声中。 沈肆拉了他一把说:“岸上的人都听不到,更何况是船上的人。” 顾海洲很纠结:“大哥跟爸爸都是自家人,若是不来台风,影响不大,要是我们通知这些捕鱼人,万一台风没来,那不就捅大篓子了吗,到时候渔场肯定会调查我们,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这些人也不会听我们的。” 要不别管了,反正渔民出海次数多了,总会遇到台风。 沈肆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们相信咻咻,想办法通知大家,至于他们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情。但要咋么通知呢。” “要不我们就喊吧。”顾海岛建议。 “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喊着玩。”顾海洲说,他们四个小娃说话肯定没有分量。 “排除万难,众志成城,全面争取船山渔场秋季渔汛大捷……”渔场广播里传来激动又轻快的女声。 顾海洲灵光一现:“对了,我们可以去渔场广播站,现在播音的这人是陈淑兰,不知道她肯不肯帮助我们。” 陈淑兰喜欢他大哥,可顾海岳对陈淑兰没想法,不知道陈淑兰会不会怪他大哥,从而不帮助他们。 顾海洲年纪不大,可知道得多,想得也多。 “那走吧,咱去试试。”咻咻叫几个哥哥。 他们在人群里穿梭,又跟人打听广播站在哪里,走了十分钟,才到广播站。 广播站就在广播塔一楼,将门推开一条缝,四个小家伙探头往里面看。 陈淑兰跟另外一个播音员在里面,同伴正在播报天气:“今日天气晴,海面风力二级……”。 一扭头,陈淑兰就看到了门口的小家伙并且认出他们。她本来在公社当播音员,渔汛的时候来“支汛”,负责播音。 陈淑兰跟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走出屋子,随手把门带上,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迷路了?需要我广播吗?” 她喜欢顾海岳,爱屋及乌,对这几个小家伙也有好感。 “姐姐,台风马上就来了,你能不能广播一下,让大家不要出海。”咻咻眨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陈淑兰。 陈淑兰“啊”地惊叫出声:“你们几个来找我是为了这事?怎么会刮台风,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海面风力二级……” 她弯下腰,把咻咻抱起来,用手指点着咻咻的鼻子:“你这个小家伙真可爱啊,怪不得你家里人都喜欢你。” 说着亲亲抱抱举高高,一样没落。 咻咻的小短腿在空中胡乱扑腾,她急得不得了:“姐姐快播音啊。” “你们几个别胡闹,我这就播音把顾海岳叫来,叫他把你们领走。”提到顾海岳的名字,陈淑兰脸红了。 顾海洲他们几个想,把顾海岳叫来也好,顾海岳会帮助他们。 顾景远父子听到广播马上往广播塔这边跑。 “劳驾,让让。”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广播站,马上看到四个正跟陈淑兰纠缠不休的小娃。 陈淑兰告状说:“大叔,海岳,你们家这几个小家伙说马上要来台风,要我马上广播。” 顾海岳也决定相信咻咻,他马上说:“根据我们经验判断,台风马上要来,最好马上通知大家,一会船员都出海就来不及了。” 陈淑兰平时是个大方开朗的女孩,现在跟顾海岳离的近,她半垂着头,脸红艳艳得像朵桃花。 要不是这件事重大,顾海岳平时都不怎么跟她说话。 没等顾海岳多说,她咬了咬嘴唇,抬头说:“我相信你,我这就去播音。” 顾海岳:“……”这么痛快? 他欠了陈淑兰一个大人情,要是台风不来的话,陈淑兰会丢掉工作,他会连累她。 顾海洲扯了扯顾海岳的衣摆:“大哥,你的美人计奏效了。” 陈淑兰进了广播室,开始播音:“根据收到的最新天气预报,台风马上要来,大家不要出海,请尽快上岸躲避。台风马上要来……” 广播的声音传遍整个渔场。 陈淑兰的同事很疑惑,接到新的天气预报了,可她没听见电话响啊。 四小只跟顾海岳、顾景远都跟着进了广播室,顺手把广播室的门关上,为保险起见,顾海岳挡在门口。 船员的第一反应是来了新的天气预报。虽然现在看着天气极好,可他们相信天气预报,相信渔场广播。 只有少部分特别相信自身经验的人仍然留在船上。 陈淑兰还在继续广播。 渔场场长杜元浦自然也听到广播,马上走到窗外,透过窗户看窗外,秋高气爽、风平浪静,哪里有什么台风要来的迹象。 他非常疑惑,刚才他从收音机里还收听了船山县广播,明明是晴朗天气。 他马上给县气象局打电话,得到对方并没有台风天气的答复后,杜元浦想广播站一定出了问题,马上招呼下属一同向广播塔赶去。 哪知,广播站里明明在播音,门却关得死死的。 “赶快把门打开,杜场长来了。”下属砰砰敲门。 顾景远也两步跨到门边,用身体抵门,四小只也赶紧过来帮忙。 “马上停止广播。”杜元浦高声命令。 可陈淑兰在认真播音,根本听不见场长的喊话,即使听见,她都播了这么久了,也不会停下。 “为啥不让杜场长进来,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搞什么?”另外一个播音员懵了,这是啥情况? 她隔着门喊:“杜场长,这有几个人不让给你开门。” “让我进去。”杜元浦威严地命令,然而没人理他,他只好让下属想办法把门打开。 下属能想出的办法就是踹门。他踢了一脚之后,问杜元浦:“场长,门踹坏了不用我陪吧。”他可不想担损害公物罪这个罪名。 杜元浦直接踹了下属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 他问另外一个播音员:“小杨,你们被劫持了吗?”别有用心之人控制广播室,通知大家上岸,肯定是要扰乱渔场秩序,造成渔场减产。 一会趁乱说不定还得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要是有间.谍就麻烦了。 要不是有广播的话,这时候渔船好多都已经出海了。 第39章 拒绝采访 他很高兴保护了咻咻 小杨打量着面前英俊的中年人, 俊气的青年,还有四个长得都很好看的小家伙,肯定地对杜元浦说:“没被劫持。” 尤其是顾海岳看了她一眼, 小杨立刻脸红心热, 这男青年白净斯文,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你给我们开门。”杜元浦说。 顾海岳靠在门上, 完全遮住了门把手,小杨往前走了一步,她看了眼年轻人挺拔匀称的身体, 羞红了脸, 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是她不服从指挥, 实在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男人,自乱阵脚。 顾海岳的嗓音清澈迷人:“不给开门。” 小杨被大帅哥迷得晕头转向,说:“好,不开门。” 听着屋里这两句对话,杜元浦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 他快气傻了:“小杨, 他们给你灌迷魂汤了吧,我要开除你, 还有小陈, 也别干了, 都赶紧滚蛋。”说哇, “咣”的一脚揣在门上。 陈淑兰在那边坚持不懈地播音, 门口这边,是一场踹门与反踹门的大战。 “你快去叫人!”杜元浦命令下属。 在杜元浦孤军奋战好久之后,下属终于叫来一帮子人, 数量有十多个。屋里抵着门的只有两个大人,就算后来小杨也加入,他们还是势单力薄。 广播室里可用的桌子、椅子也加入战斗,可仍然无济于事,就当门被踹开时,杜元浦铁青着脸准备进屋,门外有人高喊:“杜场长,阴天了,天边有一大块黑云,好像真要刮台风。” 杜元浦来不及理会广播室的人,赶紧又跑到外面观看天气。 顾海岳他们也听到屋外的对话,七人跟着一块往外跑。 看见西北方向黑沉的一片天空,杜元浦的心猛地一沉,赶紧吩咐:“快去给县气象台打电话。” “场长,下雨了。”又有人汇报。 杜元浦伸出手,一颗绿豆大的雨点子砸在他手上。 他们头顶上这块天空非常晴朗,就是说别处下雨了,雨是被风吹过来的。 眼见着天边的阴霾范围越来越大,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出海。 听着广播声还在继续,杜元浦内心稍定,播音这么久,估计渔船听到后大部分船员都返回了岸上。 但肯定有渔船不听指挥,说不定已经出海。 他一转头,看到同样在观测天气的小杨,赶紧说:“小杨,快回去播音,让大家务必上岸。” 小杨点了点头就往回跑。 “走,跟我去看看有没有渔船出海。”说完,杜元浦就往外跑。 “你们四个留在广播塔。”顾景远吩咐四小只。看着样子台风真的要来,这时候他反而轻松起来,肩上的千斤压力瞬间消失。 顾海岳也放松下来,要是台风不来,他们闹得动静这么大,恐怕不好收场。 “嗯,我们就留在广播塔。”顾海洲答应他。 顾景远跟顾海岳同时往外跑去,他们要去看渔业公司的员工跟山海湾生产队的社员,叫他们找地方躲避台风。 台风比大家想象得来的快,很快,整个天空黑云压顶,狂风大作,伴随着暴雨倾盆而下。 船员们都上了岸,跑到建筑物里避风避雨。 渔场派出十几艘船只,搜救已经出海的船只跟船员。所幸他们走的并不远,看到天空不对劲就赶紧往回返,等狂风来的时候已经离出发地不远,两三个小时之后,渔场派出的船只已经把被狂风跟海浪掀翻的船只跟船员救了回来。 船只有损毁沉没,船员有受伤情况,但无人员死亡,总体损失轻微。 四小只呆在广播室里,他们怕狂风吹破玻璃扎到他们,离窗户有三四米远,挤在一块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晴朗的天完全阴下来,像是已经黑夜。 顾海洲感叹:“多亏听了咻咻的话”。他瞥了咻咻一眼,小妹竟然不在他怀里,嫉妒。 咻咻正把小脑袋扎在沈肆怀里,沈肆捂着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外面恐怖的风声。 沈肆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想这个小娃好奇怪,她说刮台风真刮了台风,难道她真是小貔貅? 风太大,吹断了广播线路,陈淑兰停止了播音。她走过来,给了四个孩子一人一颗她平时吃的润喉冰糖,然后对小杨说:“你对着顾海岳脸红啥?” 她一直在专心播音,就往这边扫了一眼,就看到小杨含情脉脉的模样。 小杨扬扬下巴,不服气地说:“咋地,他是你对象啊?” “反正不是你对象。”陈淑兰哼了一声说。 顾景远跟顾海岳都组织各自人马躲进了广播塔。 陈长章想不到真的刮了台风,眼看着顾景远在职工中的威信又提高不少,他很恼火,神情一直讪讪的,生怕顾景远在这个时候奚落他,折他颜面。 不过顾景远压根就不想跟他计较。 台风刮了两天两夜。 渔业公司的人跟山海湾生产队的人行动的早,他们把锅灶跟已经运上船的粮食、猪肉、脱水蔬菜等物资撤了下来,因为躲在这里没法出去,加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这两天顿顿做好吃的庆祝。 四个小家伙要不就跟顾景远一起吃,要不就跟顾海岳一起吃,顿顿米饭,红烧肉连着吃了好几顿,吃得他们打嗝都带着肉香。 四个小家伙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多猪肉,觉得躲在这广播塔里也不错,好玩,还有好吃的。 —— 王巧蛮这两天过得心惊胆战。她还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有个社员跑来告诉她,说她家四个小娃坐上去渔场的公共汽车走了。 她一听急了,赶紧跟生产队请了假就往家里跑,果然四个小娃不在,倒是找到顾海洲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咻咻说台风要来,我们去渔场找爸爸跟大哥。 王巧蛮吓坏了,这还了得,她觉得咻咻说话很准,就跟圣旨一样,她肯定要听。 得马上阻止顾景远跟顾海岳出海。宁可顾景远辞职,顾海岳不当大队长,也不能出海。 那个社员不是看见四个小娃坐上车马上来通知王巧蛮,他是干完手头的活,又找了王巧蛮一大圈,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王巧蛮骑上车往渔场的方向飞驰,风刮了起来,她没有返回,想赶在暴风雨之前到达渔场,可她还是被台风截在半路。 在狂风暴雨中寸步难行,只好费劲巴力地挪到最近人家,在人家家里躲台风。 她更加担心,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没想到台风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不知道顾景远、顾海岳他们出海了没有。 不过她现在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台风结束,王巧蛮骑着车,不顾路上满是泥泞跟积水,又费劲地赶到渔场。 看到渔场的各路人马虽然忙碌,但井然有序,她想大家应该没遭受什么损失。 只是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直到看到陈淑兰,对方把她带到广播塔,王巧蛮才见到家人。 大部分人已经离开广播塔,到外面检查船只损毁情况并修复船只。 顾景远跟顾海岳他们的船都事先放在避风性最好的地方,他们的船只全部完好,因此他们现在才能如此悠闲。 看家人安好,王巧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妈妈。”咻咻急急忙忙地朝她跑了过来。 王巧蛮把咻咻抱起来,她可真是想死小闺女了。抱着软绵绵的小闺女,她才觉得踏实。 就在这时,一群胸前挂着相机拿着采访本的记者急匆匆走过来,这些人有县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的记者,有县委的宣传员,还有其它县、市、省来采访的记者,见到这一家子马上把人团团围住问:“请问是你家最先发现台风要来的吗?” “请问你们是怎么预测到台风要来呢?” “你们是有特异功能吗?” 一家人哪见过这个架势,被记者围住动弹不得。 顾海岳反应最快,听有人问特异功能,他的脸色白了又白,把咻咻从地上捞起来,然后跟顾景远说:“爸,我们得赶紧走。” 说完,率先冲出记者包围圈,身后顾景远跟王巧蛮护着几个小娃就往楼道另外一侧跑。 记者也没想到他们会跑,反应慢了些,顾家人很快找到一间空屋,躲进去,把门在里面插好。 记者们赶紧跟上。 陈淑兰一看这情况不对,记者们找到广播站问谁最开始预测台风要来,陈淑兰说出是顾家,但看着样子顾家人并不想接受采访。 她迅速找来十几个渔场职工,把记者们请到会议室,然后在门口说:“海岳,记者走了。” 顾海岳说:“我们得商量下,不想接受采访,你先让记者不要过来。” 陈淑兰答应下来。 听着屋外没人,王巧蛮问:“是咱家咻咻告诉大家有台风吗?” 几个小家伙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顾景远说:“现在有件事情,杜场长在调查是谁最先说出台风要来的事情,还有记者要采访,我们得想想说辞。” 一场海难没有发生,杜场长是最大受益人之一,可对他来说这件事太蹊跷,在没有得到县气象局通知并且天气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广播员擅自播放台风预警,他必须得弄清楚这件事,好对县里甚至省里有个交代。 顾海岳忧心忡忡,他说:“杜场长那边倒好说,就是我们不能说出咻咻,最好不让记者参与这件事。” “国家成立了研究所,组织了一批科研人员专门研究‘人体科学’。研究‘耳朵识字’、气功什么的,像咻咻这样有特别能力的小娃如果声名传出去,肯定要上交国家,要被送到研究机构进行研究,那时候咱家无法左右咻咻的去留,那她就不能像别的小娃一样在普通环境下成长。” 一家人都非常吃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王巧蛮说:“不能说是咻咻说的台风要来。明摆着咻咻不是个普通小孩,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咱们得把咻咻保护好。” 她希望咻咻跟普通孩子一样,健康平安地长大。 顾景远提议:“要不就说我根据经验,观测出来的。”他们这种捕鱼人很多都会观测天气,不过还不如天气预报靠谱。 王巧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说:“以前你跟顾海岳说让大家知道我提出让书记儿媳妇去医院这事传出去对我没好处,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想通了,我并没有预测能力,就怕大家误认为我有。这事对你来说是一样的,你并没有预测台风能力,不能让大家认为你有,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 众人沉默一会儿,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我们怎么说?”顾海洲有点着急了。 顾景远把目光投向几个小家伙,说:“那只能从他们几个里面选一个,毕竟年龄还小,童言无忌。” 王巧蛮同意,她说:“就海岛吧,除了咻咻,他年龄最小。” 顾海岛激动地跳起来,没想到这种好事落他头上,他说:“好,就说是我说的。那大家会认为我是很厉害的人,大家会来夸我。” 顾海岳朝顾海岛翻了个白眼,心想小弟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吧。 咻咻压根就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睁着大眼样子又呆又萌,索性就不听了,专心吃着渔业公司员工给她的酥饼。 沈肆看着咻咻鼓着腮帮子,像只呆头鹅一样,吃得满嘴酥饼渣子,差点笑出声来,他提议说:“要不就说是我说的吧。” 王巧蛮否决:“你跟海岛还不是一样。” 沈肆表情很严肃,他说:“不一样,我是烈属,有这个身份在,他们会有所顾忌,不会为难我的,我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有时候顾景远跟顾海岳会谈论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几个小的也会听几耳朵,沈肆逐渐明白身份在这个年代的重要性。 其实烈属这个身份是他的保护伞,如果他早点明白,他绝对不会白白受颜老大的欺侮,他可以去找公社书记,可以去找妇联,如果他们都不管,他还可以去找县里,可惜那时候他还不懂,只是一心想着攒够车票船票钱回蛇岛。 他想渔场工作人员不像颜老大那样目不识丁,把打骂他当家常便饭,他们会重视这个身份。 沈肆说话的神情、语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条理清晰、沉稳有度,再看顾海岛,完全就是个拎不清的,让他回答渔场相关人员的问话,肯定要出纰漏,说不定还会把咻咻供出去。 明显,沈肆是最好的选择。 顾海岛有点沮丧,他觉得好事被沈肆揽过去了。 他们这边刚商量好,渔场就派人来了,带着他们一家去了杜元浦的办公室。 陈淑兰已经跟杜元浦说过,顾家人不想接受采访,杜元浦妥善安排了记者,没带记者一块来。 成功阻止一场海难,杜元浦多少有点感激这一家子,不过他觉得这事的流程不对,顾景远跟他认识,对方应该先通知他,而不是私下通知广播室广播。 先是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他话锋一转说:“顾主任,咱俩多年的交情,这事你应该先跟我说,如果你们有确凿把握会来台风,我肯定支持你们。” 顾景远毫不客气地说:“第一,我们不是天气预报,不是权威也没把握,只不过想着还是谨慎点好;第二杜场长忘了你说过的话,马上停止播音,不是你说的吗,以我对你的了解,肯定不会考虑非官方渠道的信息。” 顾景远跟杜场长认识十多年了,关系还不错,但对方说这种话,有指责的嫌疑,他肯定要怼回去。 要不是他跟顾海岳赶着去广播站,否则他还真的会把这消息告诉杜场长,让杜场长去纠结如何做,他不负责整个渔场,不想逞英雄,也不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 杜元浦干笑两声,有点后怕,就像顾景远说的,他可能真不会相信任何人说的台风会来的说法,而是要求渔船出海,那样就完蛋了。 他不再纠结这一点,而是问是谁,如何推断出会刮台风。 沈肆说是他。 顾景远说这是他家收养的孩子,他父亲是烈士沈士安。 大家对这个名字都很熟悉,办公室里一片交头接耳。 杜元浦难掩惊讶,问:“是海军陆战师师长沈士安吗,在万鼠岛海战中以三百兵力消灭敌人三万兵力,最后弹尽粮绝驾驶最后一艘炮艇跟敌人同归于尽。” 沈肆回答是。 杜元浦唏嘘起来:“沈师长是个天才,三十六岁就当上了海军陆战师师长,要不是这一战,敌军估计要登录,老百姓就要遭罪了。” 能在三十六岁当上师长的人也就沈士安一人,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海军陆战师,沈士安极有可能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物。 他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大家想不到他对万鼠岛海战这样清楚,并且言谈举止中带着对烈士的敬意。 不光沈肆对杜元浦增加了好感,就连顾景远也打消了刚才对话的不愉快。 接下来的谈话就比较轻松。 杜元浦问沈肆如何判断出要来台风,沈肆回答说他自小从蛇岛长大,学过观测天气,这次比较有把握才提醒大家躲避台风。 渔场工作人员对沈肆的身份跟在蛇岛长大的经历很感兴趣,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杜元浦又问以后能不能请他帮助观测天气作参考,沈肆摇头说不行,他并不是每次都有把握,还是请以天气预报为准。 中间有省里和县里的记者要来采访,都被沈肆拒绝。 既然烈属这么说,杜元浦很客气地回绝了记者采访,并且恳请他们报道写出来一定先给他看看。 沈肆很沉着,回答问题时不卑不亢,每个问题都回答得有理有度,滴水不漏,压根让人找不出破绽或者要反驳之处。 这件事差不多就这么结束,杜元浦对沈肆竖了竖大拇指:“从小就这么沉稳、有想法、有主见,将来肯定会跟你父亲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沈肆的内心很激动,他保护了咻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能力保护别人。他想以后还是要保护咻咻,让她一直向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顾景远跟顾海岳要留在渔场,杜元浦去安排车辆送王巧蛮他们回去。 顾景远他们去原来那间空屋等待,他看了一圈家人说:“都记住,不要把咻咻的事情说出去。” “知道了。”大家纷纷保证。 顾景远先看看几个小娃,然后把目光落在王巧蛮身上:“他们几个我都相信,我就不放心你。” 王巧蛮惊讶地指指自己鼻子:“我?我总比海岛强吧。” “妈,咱家的漏嘴巴是你。”顾海洲说。 “妈,你是这样的,你别跟我比。”顾海岛说。 王巧蛮哂笑:“既然你们都这样说,好吧,咻咻的事情我肯定保密。” 她想了想又说:“我们是不是太谨慎了,咻咻明明带着你们几个做了好事,可我们却要遮着掩着,好像我们办了坏事似的。就是说出来又能咋样,说不定咻咻会出名,大家都很喜欢她呢,像咻咻这样的小孩大家伙就应该宠着捧着。” 这样想想也不错。 顾景远跟顾海岳都觉得还是现在这种方案好。 顾景远说:“过普通日子,把咻咻保护好比啥都强。” 别说现在外边乱得让人看不懂,就是不乱他也想藏着掖着。 咻咻眨着大眼睛,这回她听懂了,她说:“这回避免了海难,我们一家都积攒了功德,肯定会有好运。” 这次船山渔场秋季渔汛大会战出现两匹黑马,船山渔业公司跟山海湾生产队。 明明渔场鱼的数量跟去年秋天持平,船山渔业公司产量提高一半,而山海湾生产队的产量直接翻了三番。 除去他们用的改良渔网的因素,顾景远跟顾海岳都认为自己运气特别好,总是能遇到大的鱼群。 不是渔船追着鱼群跑,是鱼群主动追着渔船。 以顾景远多年捕捞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父子俩想起咻咻说过的话,他们提醒大家台风要来是积攒了功德,运气就会变好,他们这次捕捞特别顺利。 这可把其它单位都羡慕坏了。 可羡慕没用,他们就是不能频繁碰上大规模鱼群,不管怎么努力就是不如人家捕的鱼多。 —— 再说回娘五个乘坐杜元浦安排的拖拉机回到山海湾生产队,王巧蛮第一件事是拿了八斤米面去收留她呆了两天的人家去道谢。 又过了两天,渔场把给沈肆的奖励送了过来,一百元现金,五十斤大米,四分之一扇猪肉。 渔业公司奖励给顾景远的一百元现金没怎么动,现在家里共计有两百元,终于有点家底了。 几个小娃除了在杀猪时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猪肉,高兴地跟过年一样,围着王巧蛮看她处理猪肉。 猪肉先分出五斤给娘家拿去,猪后腿做成火腿,十斤肉灌腊肠,剩下的分别做成腌肉、熏肉,够吃很长时间了。 四小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猪肉,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王巧蛮笑着说:“这两天红烧肉你们吃腻了吧,那咱们晚上吃梅干菜扣肉。” —— 傍晚,红星村卫生点,王巧针正收拾东西准备锁门回家,卫生点进来一个人。 王巧针没抬眼,只拿眼角余光扫到他,冷冰冰地问:“你有病?” 第40章 军人 部队并没有放弃你 是罗益民, 他强忍不快拉把椅子坐到桌对面,屈指敲着桌子,试图引起对方注意:“王巧针, 你说你多损啊, 现在我成了普通职工, 你满意了?” 王巧针背上军绿斜挎包,做出赶人架势, 她说:“你有病就说,没病就走,本卫生点拒绝闲聊。” 昔日对他特别热情的人现在冷若冰霜, 这种落差让罗益民极度不舒服。 “我怎么就闲聊了, 我说正经事呢?”罗益民说。 看王巧针要往外走, 顺手拿起窗台上的锁,罗益民赶紧站起身,拽住她手腕说:“王巧针,你肯去我们厂说明上回你说的话都是误会,我们还是有可能的。” 罗益民想, 如果王巧针肯对厂长说他并没有跟颜三彩、罗志国勾搭, 厂长大概率会取消对他的处分,毕竟他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他想王巧针一定对他有深厚感情, 只要他开口, 王巧针就会答应, 那么他还能当他的第三车间主任。 至于他跟颜三彩在一起还是跟王巧针在一起无所谓, 颜三彩现在都不在纺织厂干了, 条件还不如王巧针,还嫌弃他妈动不了,嫌他妈有味儿, 嫌他家气味难闻,嘴上没说,可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对颜三彩也很不满,那他还不如跟王巧针在一起,对方还乐意照顾他母亲。 他更倾向于平息了这段风波之后找个家庭条件好跟他般配的。 王巧针甩开他的手,回头,呵呵冷笑两声。 她以前瞎了眼,才没发现原来罗益民是这么个奇葩,大学明明是个培养人才的地方,可也把罗益民改造成这么个东西。 见对方态度恶劣,罗益民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软话,他急急忙忙地说:“巧针,你别走,你知道我上大学进工厂不容易,我跟颜三彩的事儿绝对是误会,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好了,我有前途,你跟着我一块肯定会过上好日子,我也都是为我们的将来着想。我不希望你误会我。真的,我还是希望咱俩好好在一起。” 王巧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罗益民的脸真大,他怎么能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还有人比他更不要脸吗? 只恨自己嘴笨舌拙。 对方怕王巧针把他锁在屋里面,跨了半步,挡在她面前,堵住门口,不让她出去。 屋里一下就暗下来,王巧针恼了,往后退了几步,怒声说:“罗益民你有病吧,什么跟你一块过,什么好好在一起,你不要在这胡言乱语,我们早就退亲了好吧,你跟颜三彩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看到你,不想听你乱说。” 罗益民愕然,看这样子王巧针对他一点情分都没有了,比他还绝情,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这不可能。 他原本想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只要他肯说几句软话她就会回心转意。 他几步跨到王巧针面前,伸出双臂想要抱她,他这个突兀的动作把王巧针吓得连连后腿,一直退到角落。 王巧针有点害怕,上次在厂里她处于强势地位,罗益民要顾及自己的形象,不会有出格举动。可现在,看罗益民这德性,原形毕露,估计大队部没别人在,要不他不敢这么嚣张。 大队部跟卫生点左边是猪圈,右边是磨坊,前面是路,后面是空地,就是她喊,社员也不一定马上赶过来。 摸索着身边并没有可用的东西,她突然想起顾海洲跟她说过的话:戳坏蛋双眼。 她垂着手臂,伸出两根手指比好姿势,可她不敢戳,这要真戳瞎了她自己也不得关监狱吗! “你给我滚出去。”王巧针怒骂。 罗益民惊愕,现在这些村姑都这么厉害了吗,学会欲拒还迎了?真了不起。 “你不要给我玩欲擒故纵。”罗益民勾着嘴角步步紧逼,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揪住他的后衣服领子。 “她说让你滚。”罗益民的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那只大手把他往后扯,一直扯到门口,然后长臂一推,给他推搡到院子里,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一抹军绿色的身影映入王巧针眼帘,面前的男人高大英武,军帽上是一颗红星,帽檐下微黑的脸庞刚毅又硬气。 王巧针觉得他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男人长得太俊,王巧针面红耳热,连耳朵尖都红了。 她像有了靠山一样,她指着罗益民请求道:“解放军同志,他是混蛋,你能帮我揍他吗?” 军人看了看她,又转身往院子里呆呆坐在地上的罗益民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两步迈到他面前,朝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两脚。 罗益民发出两声嗷嗷惨叫,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火辣辣疼痛的屁股,一手指着军人骂:“别以为你是当兵的,就可以多管闲事。” 他又指着王巧针问:“你认识他吗?” 王巧针刚想说认不认识关你屁事,话到嘴边改成了:“他是我新找的对象。” 她一双明眸带着祈求看着军人,希望他不要揭穿他。 军人只看了她一眼,沉默。 罗益民长得也不差,可跟面前这个军人相比,他还是觉得自己身高不足而自惭形秽,尤其是那人竟是王巧针对象,这让人觉得她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指着王巧针骂:“你这个不要脸的□□,我们刚退亲几天你就找了姘头,你要不要脸哪。” 王巧针惊到了,想不到大学生也会骂出□□、姘头这种词,等反应过来,她骂罗益民:“你才不要脸,你还指望我给你立贞洁牌坊还是咋地。” 她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只读过初中,又在乡下受过各种粗俗、下.流词汇的熏陶,可她实在骂不出污言秽语。 贺文远不乐意了,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污蔑,他上前两步,飞快将罗益民踹跪在地上,又干脆利落地反剪罗益民双手,对王巧针说:“叫他嘴巴不干净,来抽他。 王巧针都快被骂傻了,见有这好机会,毫不犹豫上前,左右开弓,给了罗益民两个响亮的耳光。 她揉揉震得发麻的手,原来打人这么痛快,从罗益民跟颜三彩搅在一起,这口恶气算是出了。 这下轮到罗益民被打得晕头转向,他的左右脸颊飞快肿胀起来,像是火烧一样疼痛。 “你要是再敢来找她我饶不了你。”贺文远拎着罗益民后衣领子,把他提溜出院子,又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滚”。 罗益民趴在地上,觉得骨头都要震碎,他见识了对方的身手,不敢再叽歪什么,费力地爬起来,正想要走,王巧针说:“你别走”。 贺文远喝道:“你先别走。” 王巧针走进屋子,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递到罗益民面前:“你看看,没异议吧。”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她给罗益民汇过的每一笔款,金额跟日期,详细清楚。 四年的汇款,一共二百五十六块。 罗益民的脑子彭地一声,炸了。 他手指王巧针,声音抖得像树叶,哑声说:“王巧针,最毒不过妇人心,你早就想好要跟我算账是吧。” 他快要被气死了,想不到王巧针在这儿等着他。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王巧针点头:“是,你核对一下没问题吧。” 她的语气像施舍一样:“没跟你要利息。” 她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有记账习惯,这下派上用场了。这是她省吃俭用,从她跟王火旺嘴里省下来的钱。 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她伺候罗益民他妈就当白伺候了,可寄给罗益民的钱不能不要。 她又拿来一支笔跟一盒印泥:“在纸的空白地方写上:我一共欠王巧针二百五十六块钱,签字,按手印。” 贺文远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纠纷,就说:“没问题,就签字。” 正好解放军在,不怕他不签。 罗益民拿笔的手颤得像抽羊角风,他按王巧针的要求签字按手印之后说:“王巧针,你真是又毒又贱。” “闭上你的臭嘴。”贺文远喝道。他最烦会骂人的男人。 王巧蛮把签字的纸收好,她不生气,笑着说:“那你就准备还钱吧。” “快滚。”贺文远喝道。 罗益民哆哆嗦嗦,像被抽掉脊梁骨一样,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王巧针很感激贺文远,对他极有好感,她问:“请问解放军同志是要看病吗?” 贺文远指了指自己的腿说:“伤口裂了,麻烦帮我上药换纱布。” 王巧针这才看见对方的军裤被血染湿一大片,隐隐有血腥味传来。 她赶紧招呼人进屋,让他坐在椅子上,把他的裤管往上挽。小腿绑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湿透,看来伤口还不小。 这裤腿实在太碍事,王巧蛮想了想说:“要不你把裤子脱下来,反正裤腿都是血,一会儿我给你洗洗,再烤干就行了。” 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透。 贺文远说:“我旅行袋里有换洗裤子,我这就脱。我一会儿要去看小孩,也不能穿这条裤子,怕吓到孩子。” 淡淡的失望情绪涌上王巧针心头,军人说要去看小孩,那就是他已经成家了,有对象了,真是可惜。 条件这么好的军人怎么会没对象呢,就是没对象也会找个跟他般配的姑娘。王巧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自嘲地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子,她拿了条床单给她,自己回避,等贺文远脱掉军裤,用床单遮住身体后,她拿来酒精、药水、药粉给对方处理伤口。 伤口看着血腥狰狞但是不碍事。等重新将他的小腿用纱布裹好,趁贺文远去穿裤子,王巧针拿着他染着鲜血的军裤问:“你一会儿是要回家吧。” 他着急赶路的话,裤子可以拿回家洗。 “我刚从岛上下来,要去山海湾生产队颜家看寄养在那儿的小孩。”贺文远已经换好裤子出来。 王巧针啊了一声,怪不得看着有点面熟,她问:“你是贺连长吧。” 他们之前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他就是给沈肆寄寄养费,经常来看沈肆的军官。 对方点点头:“我叫贺文远。” 王巧蛮把他的裤子叠起来,又清理染血纱布,整理药品,一边说:“你还不知道,沈肆已经不在颜家了,他现在在顾家,被我大姐跟大姐夫收养,我现在就跟你一块去大姐家。” 贺文远很惊讶:“怎么还换了人家?” 两人出了屋子,王巧蛮一边锁门一边说:“我们都以为部队不管沈肆了。” 贺文远诧异:“怎么会不管他?” 两人一边往山海湾生产队走,王巧针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贺文远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给颜家寄了一年的寄养费,每个月十五元,一共一百八十元。不存在不给他寄养费的情况。” 王巧针默默估算一下,一个月十五元,据她所知,普通士兵一个月津贴才六元,十五元已经很多。颜老大家伙食一般,再看以前沈肆的穿着,这十五元花到沈肆身上的不多。 只是,这一百八十元寄养费哪里去了? 贺文远心疼死了沈肆,小小年纪成了跛子,他自尊心强又很敏感,说不定心里有多难受。 都是他的失误,他应该跟组织说明情况让别人代替他看望沈肆,或者直接拜托别的战友,可是当时情况紧急,他紧急被调到别的岛,从蛇岛出发,五分钟打包好行李坐上船就走了。 那一百八十元寄养费并不是部队拨款,是他的积蓄,托往岛上运送补给的运输船船员往颜家寄的。 那船员是他的熟人,不可能不按照他的要求寄钱。 他那时候对颜家还很信任,否则他肯定会想办法托战友看望沈肆。 可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巴不得马上就看到他,不顾腿上的伤,贺文远走得飞快,王巧针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贺文远只知道顾家一大家子的基本情况,见顾景远一家住在旧军营,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想必条件不太好,家境不好又没有寄养费的情况下还能收养沈肆,说明这家人还不错。 贺文远先对这家人有了初步判断,接下来就看看沈肆过得好不好。 进了大门,王巧针引着他说:“这边。” 已经到了傍晚,王巧蛮在做饭,四小只正在屋里玩,咻咻抬眼就看到一抹军绿,那个高大的穿军装的叔叔长得好好看。 浓郁的大帅哥的气息扑面而来。 咻咻被帅得差点流口水,她的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跑进院子,在俩人面前站定,仰着头问:“叔叔,你是谁呀?” 小娃的小脸晶莹白净,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头上顶着两个小揪揪,顶着小脑袋的样子可爱极了。 贺文远心都要萌化了,懊恼、愧疚之情缓解了不少,伸出手说:“你好呀,我叫贺文远。” 咻咻把带着四个酒窝的小胖手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你好,我叫咻咻。” 贺文远想把这可爱的小家伙抱起来,但不知道人家家长愿不愿意自家孩子跟陌生人亲近,于是作罢。 没想到咻咻对他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求抱抱,贺文远这才弯下腰,笑着把她抱起来。 咻咻很满意,她朝屋里激动地喊:“二哥、三哥、沈肆哥哥,这里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叔叔。” 在屋里看着咻咻对帅哥大献殷勤的三个哥哥简直无语。 这也太没节操了,长得好看的脸在她那儿就是一张特别好使的通行证。 顾海洲用胳膊肘顶了顶沈肆说:“贺连长,来找你的。” 沈肆别过脸去,眼圈红了,果然部队没有放弃他,可是他的脚已经跛了。 王巧蛮听到说话声从厨房走出来,见到眼前人一怔:“贺连长。” 贺连长跟王巧蛮打过招呼,马上被顾海洲、顾海岛跟咻咻围住。 他从行李袋中拿出一大包罐头、麦乳精之类的吃的,递给两个兄弟说:“拿去吃吧。” 顾海洲刚要假装客套,顾海岛已经把东西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一大包坠得他的腰都弯了。 王巧蛮正要臭骂他几句,看到咻咻扭动身体从贺文远身上下来,刚落地就走过去跟三哥一起拎吃的,还巴巴地问:“有啥好吃的!” 王巧蛮觉得头疼,这几个孩子是不是自己没给教好,哪有不知道客套的? 贺文远反倒觉得孩子们不跟他生分,这感觉挺好。 “沈肆呢?”贺文远问。 王巧蛮朝屋里喊:“沈肆,贺叔叔来了,快出来。” 王巧针进屋里找沈肆,看到他的身体躲在阴影中,垂着头,面对墙角站着,肩膀不住颤动,小小的身体非常瘦弱,衣服在他身上显得特别肥大。 她想沈肆心里一定很难受。 王巧针站在门口安静了两分钟,给沈肆留出平缓心情的时间,她说:“沈肆,贺连长跟部队都没有不管你,他去蜈蚣岛守岛,一直没出过岛,刚下岛就来看你了。” 她不想多说,沈肆不是个轻易能被说服的小孩,得让他自己想明白,她说完这话就出了屋。 沈肆突然转过身,向屋外跑去,深浅不一的步子带着急切,声音带着几分颤音:“贺叔叔。” 贺文远看着他不灵便的腿脚心疼极了。 他朝沈肆奔过来,两人靠近,贺文远弯下腰,双手掐在沈肆腋下,把他举了起来。 小家伙的肋骨根根分明直硌手,贺文远的心拧巴成了一团,酸涩的要命。 “沈肆,叔叔跟部队都不会不管你,只是叔叔有疏忽,应该拜托别人来看你的。”贺文远保证。 沈肆理解军人的不易,他并没有怪贺文远,他红着眼圈,强忍复杂的情绪说:“贺叔叔,我现在挺好的,只是以后不能当兵,不能保家卫国。” 贺文远私心并不希望沈肆当兵,当兵有危险,尤其是他们守岛海军,沈师长就这一根独苗,不如做些没有生命危险的工作。 “想要保卫祖国的话还可以做好多其它工作,比如研究军舰、潜水艇、坦克、战斗机,国家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士兵很容易就征到,可这些人才很难得。”贺文远鼓励他说。 沈肆也希望长大以后能往这方面发展。 王巧针把贺文远裤子上的血渍冲掉,再泡在盆子里,就去厨房做饭。 王巧蛮跟贺文远说关于沈肆的更多的情况。 看三个小家伙在那儿研究军用罐头、饼干等零食,王巧蛮跟他们说:“今天贺叔叔在,咱家吃好饭,你们几个喝杯麦乳精得了,留着肚子吃饭。” 贺文远见王巧蛮很坦然地接受他带来的吃的,没跟他客气,贺文远觉得这家人挺实在,客套两句便答应留下吃晚饭。 他现在已经感受到颜家跟顾家差别太大,颜家特别会虚乎套,而顾家人很实在。 当时选择颜家作为寄养家庭,有好几个考虑因素。 一是山海湾生产队离渔湾码头近,从渔湾码头可以去蛇岛,很方便。 二是颜家房子宽敞,乡下这时候好多人家三代人挤在一起住,就像顾家,而且人口又多,自家孩子都照顾不过来,更别提别人的孩子。颜家三个孩子都大了,还有个小女娃可以跟沈肆作伴。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当时颜二强应征入伍,本来不一定录取他,部队准备把孩子寄养在他家,就把颜二强召到蛇岛当兵,这样对这个孩子在寄样家庭的待遇也是个保证。 本来相处还算可以,没想到一断寄养费颜家就变脸。 他的上级林团长被派驻南沙,他被派到别的岛屿,谁知道就能出这事呢! 王巧蛮分析说:“颜老大两口子肯定没拿到寄养费,一个月十五块钱挺多的,要是拿到了他们会把沈肆像财神爷一样供着,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 虽然讨厌颜老大一家,可她还是如实分析。 贺文远想他拜托汇款的战友一定不会贪寄养费,他还跟自己说过钱已经寄出,那么钱为什么没到颜老大手里? 他想了好一会儿说:“我明天去邮局查这笔汇款。” 得到老妈的允许,顾海洲给四人各泡了一杯麦乳精。 顾海岛正要招呼沈肆来喝,顾海洲连忙拦住他,对着咻咻做了个 “吐”的动作。 第41章 治愈 是她治愈他的腿,他会用一生的时…… 咻咻正因腾腾冒着热气的麦乳精无法下嘴着急呢, 睁着被热气蒸得雾蒙蒙的大眼看了半天才明白二哥的意思。 她咧着小嘴笑了,拿过沈肆那杯麦乳精就朝里面吐口水,一口, 两口, 攒一会儿再来一口。 终于逮到机会啦。 呕、呕, 顾海岛用手掐住脖子,看到她这不讲卫生的动作差点吐出来。 “你给我安静点。”顾海洲低喝。 没准咻咻的口水真能给沈肆治腿呢, 为啥不试试。 就是治不好,他也没什么损失。 一滴口水都没有了。顾海洲想叫沈肆过来喝,突然发现即使咻咻吐了那么多口水, 沈肆那杯麦乳精也比其它三杯少。 他把自己面前那杯跟沈肆那杯调换了位置, 才叫沈肆过来。 沈肆正在跟贺文远、王巧蛮说话, 听到喊他就过来喝麦乳精,刚端起来想喝,他看到自己那杯明显比另外三杯多。 他想起了什么,对顾海洲笑笑,将自己的水杯递过去, 说:“给你喝多的, 我不饿,喝少的就行。” 哈, 中计了。顾海洲正紧张得小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忙不迭接过沈肆递过来的水杯, 笑着说:“我饿, 正想多喝两口。” 四个人安静地喝完麦乳精, 看沈肆最后一口下肚,顾海岛问:“沈肆,你那杯好喝吗?” 沈肆警惕地睁圆眼睛:“……”什么意思? “你那杯有咻咻的口水, 她吐了好多口。”顾海岛幸灾乐祸地说。呕,他又想吐。 顾海洲拿胳膊肘顶顾海岛:“你急啥,他还没消化呢。” 沈肆想哭,他的俊脸白了又白,怪不得刚才气氛那么怪,原来是他们动了手脚。 他竟然还喝得那么香甜。 “咻咻,你这个小胖砸。”他突然站起来,朝正盯着麦乳精罐子准备喝第二杯的咻咻伸出双手想要抓她。 小胖砸也不是所有时候都笨拙,这时候就灵活无比,咻咻一闪身,推开竹椅,朝青菜地跑去。 她在前面跑,沈肆在后面追,绕过大树,绕过王巧蛮跟贺文远,穿过菜地,绕到几个专家住的房子又绕回来。 沈肆始终抓不住咻咻,她小腿倒腾得飞快,有时候故意逗沈肆,故意跑慢让他以为就快追上,就在他手快够到她时又闪身跑了。 像一头把捕猎者逗弄得团团转的小兽。 顾海洲跟顾海岛也加入追逐游戏,四个人跑得满头大汗。 顾海洲拉住顾海岛,指着沈肆的腿说:“你看沈肆的腿脚是不是跛得没那么厉害了。” 平时他跑得快了向一侧倾斜的厉害,就跟地不平一样,现在看起来很稳。 顾海岛惊到了:“真的,他没那么跛了,难道咻咻的口水真的有用?还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沈肆,你们俩快停下来。” 顾海洲兄弟合力把沈肆围住,问他:“你的腿脚是不是好点了?” 沈肆一怔,好像刚才跑得时候确实比以前轻快,他按平时的步速走了几步,然后惊喜地说:“好像真的好了不少,跛得没那么厉害了”。 顾海岛喊:“妈、小姨、贺叔叔快来看沈肆,他好像没那么跛了。” 王巧蛮腾地一下站起来,说:“快走几步我看看。” 贺文远反应没她那么快,才这么点时间腿脚就能好一些? 等他看到沈肆走过,吃了一惊,真的比刚看到他时好多了,对比明显。 “呦,真的,好多了。”王巧蛮也惊疑地说。 王巧针也赶紧从厨房出来围观,她也同样惊讶地说:“咋突然就好多了?” 顾海洲说:“咻咻给沈肆吃了口水,就跟她给爸吃口水一样。” 王巧蛮相信是咻咻口水的作用,小闺女就不是一般小孩。 王巧针跟几个小家伙相处过,他们说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她都接受良好。 只有贺文远听不懂,他觉得自己在听什么哑谜。 不过沈肆能好起来,最高兴的人是他,要不他的愧疚感特别重,重到寝食难安。 沈肆觉得自己不仅腿脚轻快,就连身体也轻快,他又是跑又是走,确认腿脚真的没那么跛。 他激动坏了,任何语言显得苍白无法描述出他的心情,他伸出双臂把咻咻环起来,在她白嫩嫩的脸颊上啪嗒、啪嗒亲了两口。 他现在也觉得是咻咻的口水管用,也许咻咻真是貔貅小神兽呢。 他内心被快乐充盈,想要大喊大叫。 顾海洲跟顾海岛:嫉妒,他们也想亲这个小丫头。 王巧蛮提议说:“你走慢一点,控制着你的脚,没人能看出你脚跛。” 贺文远一激动,又走过去把沈肆举了起来,他说:“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奇迹。” 王巧针提醒他:“贺连长你要注意腿,伤口别再崩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关切,而且一看到贺文远俊朗的侧脸,脸先红了。 王巧蛮自然没错过妹妹的表情。 沈肆听说贺文远受伤,挣扎着下来,想要看他的腿。 “没啥,小伤。”贺文远轻描淡写地说。 顾景远跟顾海岳在船山渔场捕鱼,只有他们七个吃晚饭,晚饭是王巧针做的,鱼肉干贝竹荪煲、红烧肉、滑溜里脊、韭菜粉丝炒蛋还有几个蔬菜跟汤。 贺文远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尤其是几个肉菜真是百感交集,以前从来没再颜家吃过饭。吃完饭后他要给留些粮票,被王巧蛮坚决拒绝,她说:“以后常来往,一两顿饭算啥。” 吃完饭,王巧针帮贺文远洗军裤,贺文远简直受宠若惊,赶紧挽起袖子,拿着小板凳坐下说:“我自己洗吧。” 王巧针用湿手抹了把额头,说:“贺连长,请别客气,拥军是我们老百姓应该做的。” 俩人推让间,裤子已经洗好。 王巧蛮问完贺文远的行程跟计划,就留他在旧军营住一晚,她说:“天晚了,你去县城还得找招待所,这里有收拾好的空房间,就在这凑活一晚。” 贺文远也想跟沈肆多多相处,于是答应下来。 次日吃过早饭,贺文远准备动身去公社邮局问汇款情况,四个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他,问能不能跟着去。 “你们别给贺连长捣乱。”王巧蛮说。 贺文远想了想,答应带上他们,他叮嘱道:“你们几个一定要乖。” 四小只惊喜不已,又能出去玩了,忙不迭地答应。 贺文远带着四个小娃走出院子,王巧蛮赶紧追了上来。 她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问:“贺连长有对象没?” 她憋了一晚上,再不问能憋出病来。 贺文远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原来有相过亲的,差不多定了下来,后来人家觉得我当兵有危险,又长期不着家,我在蜈蚣岛的时候就给我写信分了。” 王巧蛮语气轻松地哦了一声。 这不是正好吗,自家妹妹还没着落,面前又有个大好青年,哪有不往一块撮合的道理! “妈,你是不是想给我小姨跟贺连长介绍对象?”顾海洲问。 王巧蛮很头疼,这几个小家伙太精,什么都猜的出来,她板着脸呵斥:“小孩子别瞎操心,别给贺连长添乱,捣乱的话回来我揍你们。” 回到院子,王巧蛮看到妹妹满脸通红,估摸着她听到了院子外的对话。 王巧蛮笑着问:“咋样,贺连长挺好的吧。” 王巧针背上挎包准备返回红星生产队,她垂着眼帘说:“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哪配的上贺连长,他是军官,就是以后不留在部队转业了也能分配个好工作,我就是个挣工分连工资都没有的赤脚医生,哪里够得着他!” 王巧蛮不以为然:“军官咋了,他也是农村出去的,当上军官就看不起农村人了?军官找农村对象的多得是。”她明白自家妹妹因为罗益民的事情受了严重打击,正自卑着,一点自信都没有。 王巧针的脸绯红:“反正你不要跟他提我的事儿。” 王巧蛮看妹妹这个样子很心疼,她这样没信心的话以后不会潦草嫁个捕鱼种地的乡下汉子,屁本事没有又愚孝、家暴!想想都觉得可怕。 昨天来山海湾生产队的时候没什么人看到贺文远,现在看到他跟沈肆还有顾家三个小娃一起走,就是不认识的也能猜出他是谁,纷纷向他告颜老大的状。 沈肆挨打时他们不管,可数落起颜老大的罪行可毫不客气。 贺文远已经在王巧蛮那听说过一遍,现在又加深了一遍印象,真是气得人牙痒痒。 偏偏颜老大跟罗春花就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也不敢过来。 以前觉得他俩还不错,现在觉得一个猥琐,一个蠢坏。 颜老大跟罗春花说:“贺连长咋来了,他不会找我们麻烦吧。”他感觉很心虚。 罗春花眼睛一瞪:“我看他不想理我们,我们也没做啥啊,他不给寄养费还有理了?打沈肆又咋了,谁家娃不挨打,打他是教育他,省着他长歪。” 跟社员们耽搁一会儿,贺文远带着四个小家伙往公社的方向走去。 贺文远满脑子寄养费跟颜老大的事情,可四个小家伙给他推销了一路他们小姨。 贺文远脑子里形成了对王巧针的印象:漂亮、贤惠、会做衣服、做饭好吃、救死扶伤。 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四个小家伙喋喋不休,贺文远索性问他们王巧针前面那个对象是咋回事。 几个娃叽叽喳喳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贺文远这个生气啊,罗益民真是混蛋,怎么能把人家姑娘当伺候老太太的保姆呢! 这书读的多了心眼子也跟马蜂窝一样多。 他想到自己不胜唏嘘,他跟罗益民有个同款老妈,不同的是,他大哥三弟支持他,暂时不需要他照顾老妈,但这样的老妈对儿媳来说是个沉重负担,他前一个对象就嫌弃他妈,他现在也不敢轻易找对象了。 边走边说,他们路上遇到给他们生产队送信的邮递员,汇款单也是他往这里送。 贺文远赶紧叫住他,问九个月前有没有从部队寄往颜老大家的金额为一百八十元的汇款单。 邮递员连着送了两年多汇款单,对寄往颜家的汇款单有印象,尤其是大额汇款单,他想了想说:“有,是颜大海签收的。” 颜大海!就是说颜大海拿了钱,没有把钱交给颜老大,导致颜老大夫妻俩以为没寄寄养费。 邮递员还提供了一个信息,说:“颜大海现在在热电厂上班呢,那可是个好单位。” 顾海洲攥起拳头:“这混蛋,就是他非要跑去告诉大哥爸出事的事情,耽误大哥高考。现在又贪钱,说不定是他拿钱买的工作。” 贺文远也想到这一层,他农村出身,知道农业户口的人在县城找个工作有多难,更何况是热电厂这样的单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谢过邮递员,他们还是去了公社邮局。 贺文远长的好看,现在时间又早,邮局人不多,平时总爱给人甩脸子的柜台小姑娘很乐意帮他查签收单。 最后,贺文远凭借他那张俊脸跟军官证把签收单借了出来,然后准备带着签收单去找颜大海。 “你们几个是回家还是跟我去,我建议你们回家。”贺文远说。 四个闲的蛋疼的小家伙当然强烈要求跟他一起起县城。 恰好他们赶上一辆去县城的拖拉机,贺文远就带他们一块去县城。 到了热电厂,贺文远这下没有军官证可以用,凭着他四个衣兜代表军官身份的军装,顺利说服门卫大爷把颜大海叫了出来。 贺文远出示那张签收单,本来以为还要费几番口舌,没想到颜大海很快就认了。 他的逻辑跟颜家人一样,他说:“咋了,我们供给沈肆吃喝,没饿着他,没冷着他,这钱谁拿着不都不样?我们是一家子,哪里分谁是谁!我们养着他,你现在还跟我要钱?” 贺文远很生气,要不是这里人多,要不是穿着这身军装,他会把颜大海套上麻袋暴揍一顿。 他愤怒道:“要不是颜老大以为没给寄寄养费,他会把沈肆从树上推下来吗?” 颜大海跟他娘一样爱瞪眼,他不以为然地说:“那就是意外,谁还能故意让他腿跛不成,他受伤了不得花钱给他治?我就问你,你小时候你妈推过你没有?你挨过打没有?那都是沈肆的命,他的命该如此你能怪到我们头上?” 贺文远都被他气糊涂了,跟持有这种逻辑的人说话就是对牛弹琴。对方的逻辑非常强大,不管他做了什么蠢事坏事,无理也要抢三分,用他强大的逻辑打败你。 眼看顾海洲挽起袖子想打架,贺文远连忙拉住他,他把签收单收起来,最后警告颜大海:“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执意不肯退钱道歉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颜大海用鼻孔哼了一声:“哈,后果,我等着。” 真是蠢得不可救药。 贺文远不再说什么,一声不吭带着四个小家伙就走。 咻咻一手捏成雪白的小拳头,一手扯着贺文远的衣摆问:“贺叔叔,要不要我惩罚颜大海?” 贺文远被这稚气又坚决的语调逗笑,弯下腰把咻咻抱起来,刮着她的小鼻子说:“你一个小女娃,能惩罚他?” 香香软软的小女娃真可爱。 “我可厉害了,我是……”小奶音响起来。 为避免她说出我是神兽小貔貅的话,顾海洲大声截断她的话头,他说:“就这么放过他了。” 贺文远说:“走,咱们去县委。” 颜大海看着五人离去的背影,双手抄兜,歪嘴得意地吹着口哨:“一介武夫,还不是笨嘴拙舌被怼得没话可说。” 他得意地往大门里走,看门大爷眯缝着眼看他,慢悠悠地说:“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早晚得倒霉。” 一肚子坏水这话他二舅罗志国也说过他,当时他想拜托罗志国把他弄进纺织厂,他二舅不管,结果他还不是进了更让人眼馋的热电厂! 这就要因祸得福。 颜大海吹胡子瞪眼地说:“别搬弄口舌、多管闲事,看好你的大门。” “请问苍天饶过谁?我看你不出三日必遭报应。”看门大爷哼唱起来。 “你说谁哪?”颜大海气个够呛。 “小伙子,火气别这么大,我只是唱戏,又没说你。”看门大爷不疾不徐地说。 “你……切!”颜大海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 新调来的县长秘书王连胜是他战友,王连胜运气不错,跟他同样级别,转业就当上了县长秘书。不过他也才上任,给贺文远写了信他才知道。 到了县委门口,贺文远拜托门卫给王连胜打电话,对方出来把他们都迎了进去。 王连胜给几个小家伙各泡了一杯白糖水,笑道:“带这么多小娃,要是不穿军装别人还以为你是老师呢?” 贺文远介绍说:“这就是前海军陆战师沈师长独子沈肆,我来找你是拜托你一件事。” 王连胜表情严肃起来,他说:“沈肆的事儿?以后我在这个县,我能照看他。” 沈肆从对方的眼神和神情中能看出对方对他父亲的敬仰和尊重,他感觉他有着七零八落伤口的内心正在被慢慢治愈。 听完贺文远的说法,王连胜同样气个够呛,真是所托非人,他们重点保护的小娃糟了这么多罪。 他当即保证,这件事就交给他。 王连胜叫食堂多准备一些饭菜,留五个人在县委食堂吃饭。午饭是黄豆炖猪蹄、肉沫豆腐、面筋塞肉,味道很好,四个小家伙撑得肚子溜圆。 四个小家伙都长得好看,引起不少注意,听说其中一位还是沈士安的儿子,县委的工作人员都热情而友好。 沈肆没想到他爸爸知名度这么高,在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眼里,沈士安是令人敬仰的英雄,可在颜老大那样的人眼里,沈士安毫无分量。 他们这边吃着饭,王连胜又叫人帮忙去买麦乳精、奶粉、罐头、糕点之类的高级吃食,等他们吃完饭,吃食已经到手。 王连胜安排车辆送他们回山海湾生产队,他对贺文远说:“你就安心等消息吧,我马上就办这事。” 车辆驶出县委大院,贺文远让司机去趟县公安局,那里也有他以前的战友。颜老大殴打沈肆、把他从树上推下来导致脚跛,完全可以给他定个迫害烈士子女的罪名,公安人员马上就可以抓人。 他在车上跟沈肆说了他的计划跟可能的结果,颜老大会被送到农场劳改。 只是战友去渔场负责安全工作,过两天换班回公安局,贺文远想两天后给他打电话就行,于是叫司机往山海湾生产队的方向开。 他想也真是巧了,这两名战友都是最近转业到船山县,要在他去蜈蚣岛之前转业到这里,他肯定会拜托他们照看沈肆,沈肆也不会遭那么多罪。 送走司机后,五人又拎着两网兜零食回了旧军营。 看着沈肆的走路姿势,顾海洲突然喊:“沈肆,你的腿脚是不是完全好了,一点都不跛!” 沈肆闻言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脚,他看不出来,赶紧走路试试。 “真的不跛了。”他跑了起来。 咻咻拍着小手:“我就说我的口水管用吧。” 沈肆迎着风一路狂奔,他觉得腿脚很轻松,完全感觉不到筋骨扭曲纠结,是真的好了。 贺文远看着兴奋地像只撒欢小狗的男娃,眼眶微湿,沈肆好起来了,他以后无需活在愧疚之中。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美好了,沈肆觉得他的人生重新有了无限种可能,重新点燃希望。 他觉得面前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女娃超级可爱,是她治愈他的腿,他会用一生的时光保护她。 他红着眼眶,把咻咻搂抱起来,说:“咻咻,多谢你给我治腿。” 贺文远: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却不知道他再说什么。 咻咻的胖胳膊反手抱着沈肆,小手在他后背轻拍:“沈肆哥哥,你想哭就哭吧。” 怀里的小女娃柔软带着奶香,给人很踏实很安心的感觉。 沈肆很想哭,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直忍着。听到咻咻这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有委屈跟喜悦。 咻咻、顾海洲跟顾海岳也陪着他哭起来。 贺文远一脸羡慕地看着四个小家伙在那嚎,他小时候就没有陪他一起嚎的小伙伴。 沈肆心里的喜悦、温暖、感动简直要溢出来,腿脚被治愈的同时,他感觉内心也被治愈。 温暖又温柔的光线照亮他的心。 四人嚎累了,顾海洲手肘打在沈肆肩膀上,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 沈肆狂点头,对贺文远说:“贺叔叔,我们几个出去一下。” “用我跟你们去吗?”贺文远问。 沈肆说不用,不可能让他跟着。 贺文远答应了,他想休息一下,他已经感觉到腿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对外说是去蜈蚣岛守岛,其实是去的保密岛屿,他们在岛上开挖山洞,建造了一个小型战备基地。这腿是被炸下来的石头砸伤的,他特别幸运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受伤后他一直没休息过,伤口总是崩裂,他想接下来几天好好养伤。 第42章 没有恨 自作虐 四个小家伙拿着顾海洲的潜水装备往海边走, 趁着现在海水还不是特别凉,他们想看看沈肆游泳跟潜水是不是比以前灵活多了。 社员们惊异地发现,沈肆的腿脚不跛了, 像换了个人一样精神。 有人开玩笑地问:“沈肆你是不是吃了啥灵丹妙药?” 除了咻咻, 三个小娃也认为是咻咻的口水起了作用, 可他们都不会说,顾海洲说:“突然就好了呗。” 大家都认为顾家现在是福星高照, 就连孩子脚跛成那样都能恢复。 四人突破社员包围圈,继续朝海边走。再去海边的拐弯处看到一群小孩在那玩儿,跛子、跛子、沈肆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 咻咻耳朵尖, 听到这话立刻拉着沈肆停下来, 伸出小说捂住他的耳朵。 沈肆弯了弯唇角, 要是以前,他非常介意,可现在他已经恢复,随便他们说什么。 顾海洲一眼就看出他们在模仿沈肆走路,身体一歪一歪, 边走边哈哈大笑。就属大豆、小豆、金花、银花闹得最厉害, 颜四喜一个有大人内核的小孩,竟然在旁边当裁判。 一群孩子笑闹得特别疯, 太恶劣了, 真是欠揍。 顾海洲像只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 把大豆按地上就揍。 顾海岛也像颗小炮.弹一样跑过去, 跟那群小孩厮打起来。 咻咻高声喊着:“二哥, 三哥别打了。” 见她的喊声毫无作用,她对沈肆说:“你就在这别动,我去拉架。” 咻咻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去, 小胖砸身形灵活,使其蛮劲儿来力气又大,很快把扭打成一团的几个男娃分开。 顾海洲指着他们几个:“大豆、小豆、狗蛋、柱子,沈肆不是跛子,你们再说他是跛子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几个孩子做着鬼脸:“他就是跛子,还不让人说!” 顾海洲继续指着他们:“沈肆不是跛子的话,你们扇自己两个嘴巴,怎么样?” 几个孩子哄笑起来:“顾海洲你傻了吧,好,他要不跛我们扇自己嘴巴。” 这几个人终于上套,顾海洲心里狂喜,沉声说:“好,这可是你们说的,到时候你们不动手的话我动手。” “你们看好了。”说完,他朝沈肆招手。 一群孩子惊讶无比地看着沈肆极其稳当地走过来,雄赳赳、气昂昂,又快又稳,真的一点都不跛。 这些孩子傻眼了。 最傻的是颜四喜,沈肆他竟然不跛了。 上一世他成年后还跛,一辈子都跛。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赶紧问系统,系统告诉她:“沈肆的气运恢复了,恢复成了他原本的气运,只是……我吸收不了他的气运。” 颜四喜“啊”了一声,又是一个大气运者,可锦鲤系统无法吸取气运。 她的系统本来一直很好用,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用的?她把目光转移到咻咻身上,难道是从这个小女娃来到顾家后开始?这小女娃的来历也太奇怪了。 一定是这个小女娃有问题。 咻咻突然打了几个大喷嚏,她看了眼颜四喜身后,突然对她说:“姐姐,你身后有只大狗?” 颜四喜勾勾唇角,开什么玩笑! 啊,真有一只大狼狗,呲着尖牙吐颜四喜狂吠,颜四喜吓得脸色惨白,拔腿狂奔,狗在后面狂追不止。 顾海洲得意洋洋地跟几个男娃说:“都愣着干啥,都扇自己两个嘴巴,别等着我动手,我下手可比你们重的多。” 说完,他挽挽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五个男娃只好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 听着十声响亮的声响,顾海洲很满意,招呼弟妹:“走,咱走啦。” 一群小娃在身后议论:“沈肆以前肯定是装瘸。” “对,他肯定是装的。” “他们家人一个比一个狡猾。” 四个小娃没有下水捕捞,他们只是做了热身运动后,让沈肆带上脚蹼跟墨镜下水,不管是游泳还是潜水,沈肆都变得灵活自如,像条自由游来游去的鱼。 他绝对已经完全恢复。 —— 贺文远本来想去山海湾生产队的卫生点换药重新包扎,他想了想,不顾腿伤又走路去了红星生产队的卫生点。 王巧针看到他很诧异,问道:“山海湾生产队有卫生点啊,你跑这么老远干啥,你看血又渗出来了,你就应该好好休息,不要走来走去。” 贺文远半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伤腿上,王巧针灵巧的双手正在给他清理伤口,上药缠绷带。 是啊,他跑这么老远来这干啥,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我估摸着你水平更好点。” “就是换个药,有啥水平不水平的,山海湾生产队那赤脚医生以前是个老中医,可比我强多了。”王巧蛮给贺文远处理完伤口,把她的裤脚放下来说。 等她把酒精、绷带什么的都收好,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贺文远不会是特地来找她的吧? 不会,肯定不会,人家可是个连长,还是那么年轻的连长。 王巧针的动作停滞好一会儿,她的脸发红发烫,等抬起来看贺文远,他也半低着头坐在椅子上,阳光照在他的耳朵上,整个耳朵都红了。 屋子里安静得过分。 过了好一会儿,贺文远站起身说:“我先回旧军营了。” 王巧针已经胡思乱想了一大通,闻言回过神来说:“要不你等我一下吧,等我下班我借辆自行车载你回去,你最好别走动了,安静歇两天,万一伤口化脓就得去医院。” “嗯,好。”贺文远又坐下了。 一下午贺文远都呆在卫生点,卫生点还设在大队部里,自然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了他。 他们问王巧蛮那人是谁,王巧蛮说是她朋友。 好家伙,小伙子长得精神不说,穿皮鞋,军装有四个兜,是个干部。 乡下人不怎么说朋友这个词,大家就打趣说:“是你对象吧。” 王巧针笑着反驳,不过她心里有点甜,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等到下班,王巧针借来了自行车,她跨上车子,单脚支地说:“上来吧。” 贺文远顺从地上了车,他百感交集,第一次跟姑娘同骑一辆车,还是让人家载着自己,真的太不爷们了。 回到山海湾生产队,王巧蛮跟王巧针看到沈肆就惊喜的不得了,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王巧针特意摸过沈肆的腿骨脚骨,她说:“摸着是正常的。”他这肯定是完全好了,以前看着都是畸形的。 王巧蛮又选了家里最好的食材,做了一顿好饭庆祝沈肆恢复健康。 —— 贺文远这几天就住在旧军营,计划是等王连胜回复,养养腿伤,等腿伤养好要回家看看。 第二天,王连胜就亲自来了趟山海湾生产队,告诉他们处理结果。 颜大海跟前职工私下交易买下工位,这个其实很常见,只是交易不只是购买工位这么简单,当时双方商定,除了一百八十元钱,颜大海还需要给对方一个纺织厂女工的工作,可颜大海得了热电厂工作,上哪里给弄纺织厂女工的工作,对方只得了钱,没拿到工作。 去找颜大海,颜大海又不认,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下倒好,对方很痛快把钱退回,把热电厂的工作也拿了回来。 颜大海直接被热电厂开除。 除此之外,王连胜还联系相关部门通知到各个工厂、公司、单位不给颜大海安排工作,颜大海很快就会发现在哪里都找不到工作。 这对他来说将会是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沈肆知道了处理结果,他跟贺文远说:“贺叔叔,不用把颜老大报公安,我现在已经好了,一点都不恨他。” 贺文远一怔,他没想到沈肆会这样说,他自己都恨颜老大恨得牙痒痒,更不用说深受其害的沈肆。 他看向男娃,眼眸黝黑幽深还带着清澈,面容很平静,语调也很平稳。 贺文远一下子就被打动了,心里没恨是好事,那样他就没有心里负担,不用负重前行。 “那好,依你。”贺文远说。 沈肆点了点头。不恨颜老大不意味着原谅对方,他现在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把蛇训练得听话,用蛇来对付坏人。 他甚至暗戳戳希望颜老大再干坏事,那样他还会用蛇惩罚他。 贺文远还遇到了老段,就是同样住在旧军营的段清华。 双方对在这见面都感到非常惊讶。 老段他们四个平时走另外一个门,跟顾家人互不干扰,贺文远在这住了两天才看到他也不意外。 老段名义上懂捕捞设备,这都是对外说法,他实际的身份谁都猜不到,核潜艇研究专家。 虽然是右派,可有时候还是会被安排做些重要工作,就像上次,他们在海上各处寻找合适的岛屿做核潜艇研究基地,段清华全程参与,而那时贺文远负责专家们的行程安排,他跟段清华很熟。 贺文远跟他说了沈肆的事情。 老段自然知道沈士安的大名,他刚知道那几个小娃里其中一个就是沈师长的独子。 两人聊了一会儿,贺团长又想起沈肆的理想,他想当兵,加入海军陆战队。 以前脚跛不能参军,现在腿脚好了,说不定又要提这事儿。 而贺文远并不希望沈肆参军,希望他以后做无生命危险的工作。 贺文远说:“老段,既然你们也住在这儿,能不能拜托你教沈肆点知识,他们这些小娃不上学总是瞎跑也是白白浪费时间。沈肆他很聪明,学东西、记东西都很快,有心算天赋,有自学能力,教着应该很省劲儿。” 要是老段能把沈肆带上学习文化知识的路,让他不再一心想参军,那是一件好事儿。 老段最怕他等不到重新回到科研单位那一天就嗝屁,满肚子学问只能带进坟墓,听贺文远这样说,他眼睛一亮说:“可以啊,这个徒弟我收了,他可是根正苗红的烈士后代,别嫌弃我的身份就行。” 老段毕竟身份特殊,这事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往外宣扬。 得到老段肯定答复,贺文远马上叫沈肆过来拜师,王巧蛮听说这件事,赶紧说:“教一个也是教,教几个也是教,要不叫老段把他们三个也带上?” 孩子们又不上学,天天就跟放羊似的,也不能总这样下去。 老段收了四个弟子,不过就这四个学生都不好教,一个很快学到初中课程,两个学小学课程,一个连数数都学不会。 不过他并不忙,空闲时间很多,四个小娃给他增添了不少乐趣,这是后话。 —— 贺文远在这儿呆了一个星期,期间他去了县城一趟,找回给孩子们用的小学初中课本,还有给王巧针的高中课本。 他觉得沈肆的状态非常好,根本不用他陪着,他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他打算回家看看老母亲跟两个兄弟,来回路上就得两个星期时间,他的假期只有两个月,他该回去了。 他跟王巧蛮商量,以后每月给顾家十五元寄养费,他说:“这钱不是我出,也不是我们战友出,是国家的拨款。” 王巧蛮很痛快就答应收着,有没有钱她们家都会养着沈肆,有钱还能改善一家的生活,为啥不拿着呢! 其实跟顾家、颜家打交道有很大差别,一家净会说漂亮话,做表面功夫,一家特别实在,从各个细节方面都能看出来。 贺文远十六岁参军,之后学会的都是部队里的人际交往模式,他原先还真没感觉出颜家虚头巴脑,经过了一次失败才学着看人心。 他没有能力把沈肆带在身边,把他留在顾家他是放心的。 他告诉王巧蛮,以后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可以去找他在县委和公安局的两位战友。 王巧蛮答应下来,不过没大事的话她应该不会去麻烦人家。 他又叮嘱王巧针:“要是罗益民再骚扰你,你就去公安局找李爱国,吓唬罗益民一回他就不敢了。” 王巧针红着脸答应,她送给贺文远十双鞋垫,是这几天赶制出来的,她说:“我估摸着你的脚大小做的,应该合适。” “真是麻烦你了。”贺文远捧着鞋垫说。 面前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他有个跟罗益民同款的老妈,现在是两兄弟照顾,以后难免会需要他,他怕连累姑娘。 算了,还是以后再说,看缘分吧。 他把找来的高中课本送给王巧针,一看到课本王巧针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她最需要的东西,不亚于雪中送炭,她说:“太好了,我从海岳那儿借的课本才把语文抄完,有这些课本以后自学起来就方便了,谢谢你。” 她对贺文远的好感又增加几分,不过罗益民给他带来的自卑感已经刻到她的骨子里,她不会对对方有任何想法。 贺文远还坚持留给王巧蛮十块钱跟十斤粮票,被王巧蛮坚决拒绝,她说:“以后你有空就来看看,没空沈肆在我们这儿你也能放心。” 她不想收对方的钱,实际上还抱了把贺文远跟王巧针往一块撮合的心思。贺文远常年在岛上,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姑娘,王巧针长相不赖,又是光荣的赤脚医生,她觉得他们很般配。 王巧针的个人条件在乡下姑娘里算是不错的,可是她被罗益民打击得一点自信都没有,看着一点心气都没有的妹妹,王巧蛮叹了口气。 —— 顾景远跟顾海岳捕鱼回来,看到沈肆腿脚突然就好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海洲说:“肯定是沈肆吃了咻咻口水的原因,她说沈肆有他爸爸给的功德,她就能给沈肆治好腿。” 没有人有异议,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看着对咻咻非常迷信的一家人,尤其是被咻咻洗脑特别彻底的二儿子,顾景远笑了,他说:“我也这样想,不过你们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往外说,不要让别人知道咻咻有特别能力。” 顾景远觉得自己的身体就是咻咻治好的,能治好沈肆的腿脚也并不意外。 家人纷纷表态,一定不往外说,还要给咻咻遮着掩着。 山海湾生产队捕的海鲜除了上交国家,卖钱留作生产队备用金的,留出年底的分红,顾海岳还往生产队拉了十几船鱼给大家分。 生产队已经有钱明天开春的时候建水产养殖基地,养大黄鱼和小黄鱼。 分的海鲜也足够多,保证社员不饿肚子,一些节俭人家还会把多出来的海鲜拿去卖给刘金牙补贴家用,这样大伙的生活也会宽裕。 不光社员们喜气洋洋,还有别的生产队的人来参观。 这次山海湾生产队分的海鲜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他们羡慕。 分鱼的时候,张老二满脸黑线地站在人群里,顾海岳丝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分的鱼够吃吗?” 真把自己当回事,好像没他地球就不运转了似的。 张老二阴着脸不说话。他捕鱼水平是高,可他也没能力带着社员捕这么多鱼回来。 旁边社员替他回答:“够多了,能吃到明年春天。” “张老二,你还想换大队长吗?顾海岳毕竟有文化,还是比你强。”社员说。 人心向背非常明显,顾海岳得到社员的信任,他也体会到自己的价值。 其实当个大队长也还不错。 颜大海就是在分鱼的时候回到山海湾生产队的。 看到社员们对顾海岳连吹带捧外加拍马屁,心里嫉妒得要命,顾海岳不管在处境之下,都能比他强。 颜大海被热电厂开除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想自己脑子足够灵活,肯定可以找到另外工作。 等没有任何一家单位肯接收他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城里晃荡了好一段时间,他又没工资又没地方住,于是回到生产队来找顾海岳。 他说:“顾海岳,我以后要在生产队上工。” 顾海岳正忙的不可开交,听到这话像听到笑话一样,他头也不抬地说:“颜大海,你是城镇户口,户口又不在山海湾生产队,我怎么给你安排活计,怎么给你算公分?” 在去热电厂工作时,颜大海就把户口迁出山海湾生产队,从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 颜大海翻着白眼耍无赖:“我咋不能在山海湾生产队上工,我家就在这儿。” 顾海岳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跟他说:“你要在山海湾生产队上工可以,把你户口迁回来。” 颜大海一听就跳起脚来:“顾海岳你是看不得我好是吧,城镇户口有多难弄你知道不,大家都想着把农业户口转成城镇户口,傻子才会反着来。真是笑话!” 顾海岳懒得搭理他了:“那你就别想上工。” 颜大海陡然提高声音:“顾海岳,你脱离群众路线,不为群众解决切实问题,搞官僚主义作风,你信不信我去公社告你,这个大队长你就别想当了。” 顾海岳冷淡至极:“拜托你现在就去。” 颜大海很生气,他一定要去公社举报。 颜四喜得知大哥要去公社举报顾海岳,她犹豫再三,最后也跟着去,她也有话要对公社领导说。 公社政工主任很热情地接待了兄妹俩。 颜大海想公社领导一定能给他做主,严惩不走群众路线的顾海岳。谁知他把情况一说,政工主任的脸马上沉了下来,这人说话蛮不讲理,让人听着就生气。 政工主任:“颜同志,顾大队长说的对,没有山海湾生产队户口无法参加劳动。颜同志还有其它问题需要反应吗?” 这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颜大海哪里肯啊,反而要求政工主任给他解决问题,否则他去县里反映。 这下政工干部把脸拉下来了,他不客气地说:“请不要闹事,闹事的话我可以安排马上抓人。” 颜大海这回害怕了,马上识相地闭了嘴,灰溜溜地往外走。 颜四喜觉得他大哥也太怂了,没准备好就来公社投诉,来不是被骂。可她不一样,她手里这个可是惊天猛料。 沈肆的爷爷不是贫下中农,是在国外的资本家,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公社领导,公社马上就会调查,到时候沈肆可就有大麻烦了。 她并不是故意跟沈肆作对,甚至她想跟对方处好关系,只是沈肆冷漠的态度让她觉得这人很讨厌,虽然知道他气运很强,颜四喜还是想给他制造点麻烦看他怎样脱困。 说不定沈肆会被关进牛棚,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颜四喜觉得很畅快。 第43章 赶蛇 是你放的屁吗 “大哥, 你等我一会儿。”颜四喜挺胸抬头地说。 她返回公社大院,跟政工主任说:“领导同志,我想举报一个人。” 现在可是举报成风, 政工主任没有因为她是小娃就怠慢, 耐心地听她说完。 政工干部拧着眉头:“你说沈士安是那位革命烈士吗, 海战中牺牲的沈师长?他的父亲是资本家?” 见政工干部深色凝重,颜四喜笃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要让一个走资派落网。” 政工干部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冷冰冰地说:“小同志, 你知道污蔑革命烈士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我向县里汇报, 你可能要被送到农场改造。是你家人教你这样说的?” 这个小女娃是故意来害他的吧, 竟然诱导他说出沈士安父亲是资本家这样的话来,这话能乱说吗?这是诽谤、污蔑、泼脏水,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他这样说他很有可能沾上麻烦。 看对方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并且说她污蔑,颜四喜有点懵,她赶紧解释:“不, 领导同志, 不是家人教我的,我是在厕所听到的, 不过我保证消息真是可靠, 只要你们调查……” 政工干部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就知道编出从厕所听到这样的话来。” 很多人被调查时为了不说出家人、同伴, 就说消息来源是厕所, 他可是听得多了, 没想到这小娃也这么精明。 颜四喜知道自己错了,她说出这个事实不仅没人相信她,而且还认为她是污蔑, 看来自己手里的这张牌一点用都没有,没准还会给她带来灾祸。 她赶紧央求政工干部,说自己年龄小,不懂事,脑子不好使,政工主任也借坡下驴,生怕被人抓住把柄,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建议她去精神病院看脑子之后把她轰了出去。 真是一对脑子有病的兄妹。 不过政工干部还是和认真记录了颜四喜和颜大海的姓名、籍贯等情况,如果遇到情况,他选择把自己择吧干净,不介意把两兄妹送去劳改。 看着妹妹灰溜溜地从政工干部的办公室出来,颜大海不仅没安慰她,反而想妹妹也挨了训,他俩算是扯平了,谁也别说谁。 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山海湾生产队。 颜大海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恨上了顾海岳。 都是顾海岳不肯接收他在山海湾生产队工作,要不他能当个无业游民吗? 这天早上,一家子都没吃早饭,颜老大两口子跟颜三彩去上工,颜大海出去晃悠,颜四喜带一群孩子去赶海。 颜四喜赶海并没有捡到多少东西,回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本来应该在山上开垦梯田的父母竟然都在猪圈,而且双双倒在地上,脸色紫胀、呼吸急促。 颜四喜吓坏了,先是用力推搡着他们父母见没反应,于是赶紧喊人,养猪的两名猪倌早上喂完猪之后都去打猪草,猪圈没有别人。 叫了一圈没人应后,颜四喜赶紧往大队部跑,正好遇到正往外走的顾海岳,她把情况一说,顾海岳不会因为两口子人品有问题而怠慢,听她说完赶紧往猪圈跑,顺路还吩咐一名社员去卫生点找卫生员,顺便叫上几名社员。 一行人很快来到猪圈。 卫生员推测:“中毒了吧,不知道他们吃了啥。”他看向顾海岳:“他们俩晕着,我也没法催吐,得赶紧送卫生院。” 顾海岳已经安排了人骑着自行车去公社找公安人员,还叫人把拖拉机从大队部开过来,又叫陈有福从大队账上支了五十块钱,马上安排人送俩人去医院。 支取的这部分钱等年底会从两人的分红中扣除。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俩人往拖拉机上抬,猪圈聚集的社员越来越多,连刚赶海回来的顾海洲四兄妹都来围观。 吓得脸色发白的颜四喜也想跟着去医院,顾海岳环视一圈,看到人群里吓傻了呆站着不动的颜三彩,他说:“颜四喜你去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留下,一会儿公安会来,你是第一目击人,需要配合调查,颜三彩你去医院。” 傻掉了的颜三彩“哦”了一声,机械地爬上拖拉机后斗。 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马上开走。 从他们赶到猪圈到拖拉机开走,不过三分钟时间,连陈有福都佩服顾海岳的冷静、果断,他再次认为这个大队长真是选对了人。 公安很快到了,跟颜四喜询问了一些情况,就开始侦查现场。 他们在支在露天空地上的锅里面找到一些“粥”,颜四喜说:“这不是我们的早饭,我们没吃早饭。” 她想了想说:“可能是我爸妈觉得饿了,回来煮着吃的。” 公安还发现了还没清洗的碗底的剩“粥”,他们怀疑颜老大两口子是吃了这种东西中毒。 “你家的粮食在哪?”公安问颜四喜。 颜四喜仔细辨认碗里跟锅里的东西。 她家目前吃的粮食有的是借来的,有的是冲进去家里几次从家里扛出来的。 她摇了摇头:“我家没有这种粮食。” 虽然她这样说,公安还是把她家所有粮食检查了一遍,就两个蛇皮袋里装了不多的玉米和高粱,确实不是她家粮食。 正好一个猪倌背着一大筐猪草回来,见猪圈这儿围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是猪出了事儿,赶忙去看猪,看到猪没事才松了口气。 跟人打听后听说是颜老大两口子中毒,他凑过去看锅里的剩饭后说:“这是生产队给猪吃的玉米面子,是猪饲料。” 顾海岳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说玉米面子有毒,这要是猪吃了,猪也会中毒。 猪倌也吓了一跳,他说:“这些天都用的这个猪饲料,早上猪还吃了这猪食,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见大家都看他,猪倌害怕了,连忙说:“肯定不是我投的毒,你看现在大家都怀疑我,我可不干这种事。” 公安分析说:“有可能是你们早上出去后有人给猪投的毒。” “那要不是颜老大两口子用这猪食煮了饭,我们中午就会用这猪食喂猪,那猪不就得中毒了。”猪倌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到时候即使大伙不赖他,他也有责任。 谁这么缺德! 要不是颜大海两口子中毒,顾海岳真会怀疑他俩给猪饲料投毒。 众人差不多都明白了其中的因果,有人趁着猪倌不在,给猪食投了毒,结果颜老大两口子先用猪食煮了饭,吃了就倒下了。 猪倌说:“他们偷吃猪饲料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几天总觉得猪饲料少那么一点,不过少得不多,我还以为看花了眼。” 顾海岳觉得给猪食投毒的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有些人现在对自己不满,比如颜大海,张老二跟张老三。 听猪倌说俩人偷猪饲料吃中毒,没人同情他们,连猪饲料都偷,说不定还有别的小偷小摸行为,各家的东西一定得看好。 颜四喜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她父母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就会偷猪饲料吃。 两个大活人竟然为猪挡了一劫。 否则,猪吃出问题,倒霉的还不是顾海岳,现在顾海岳可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她父母躺下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越想越难受,她不想要这样的父母。 公安疏散社员,开始侦查现场。不过他们没有什么收获。 在人群里看得津津有味的顾海洲三兄弟一扭头,发现妹妹不见了,再四处一看,发现她正在到处找着什么东西,像头小兽一样。 三个哥哥赶紧追过去,咻咻指着一处活土说:“往下挖。” 她说的话他们可不敢怠慢,马上找来工具往下挖。挖了个两尺来深的坑,才找到一个玻璃瓶。 顾海洲把那瓶子捡起来,拨去上面的泥土,顾海岛想念出上面的字,可是他一个都不认识。 “亚硝酸盐。”沈肆说,不过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给公安叔叔。”咻咻说。 顾海洲连忙拿着瓶子去给公安看。 公安说:“这是化工用品,有毒。”他俩赶紧问东西从哪里找到的。 顾海洲给公安指了东西埋藏的地点。 公安现在怀疑是有人把亚硝酸盐混入猪食想把猪毒死,从瓶子被埋起来看,这人还是有预谋计划好的。 而且这人读过书,而且有门路拿到化工厂的化学品。否则,一般百姓要是投毒的话可能选择农药、老鼠药之类的。 把猪饲料跟瓶子收进证物袋,公安开始问顾海岳相关情况,包括都有哪些人员可疑,哪些人上过初中等等。 顾海岳把知道的情况一一作答。 公安走后,顾海岳警惕起来,山海湾生产队的治安一向特别好,就连附近生产队治安也都很好,就是大白天大部分人家也不锁门,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 他立刻让猪倌二十四小时不离猪圈,夜里也住在猪圈看守,生产队正在晾晒的鱼干虾干也派人日夜看守,没有抓出投毒人之前绝对不会松懈。 这两天公安把山海湾生产队一些人叫去询问,顾海岳一直陪着调查这件事。 两天之后,颜老大两口子从医院回来,罗春花完全治好,可颜老大却傻了,不像以前那样爱闹事,总是笑眯眯的,连话也不怎么会说。本来总是喝酒打人,现在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老爸,颜四喜觉得是因祸得福,傻就傻吧,本来她老爸也不怎么样,傻了反而老实不惹事。 见痴傻的自家男人,罗春花却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在生产队里骂街。 正骂着,公安来了,告诉大家投毒的是颜大海,他本想毒死生产队的猪,结果毒倒了自己父母。 这话一出,社员们都惊呆了。 投毒的竟然是颜大海,结果把他爸妈毒的去医院抢救,他爸还傻了,这就是报应、活该。 罗春花傻呆呆地坐在地上,她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铃铛,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投毒差点把他们夫妻毒死的竟然是她儿子!一个她认为头脑灵活、有出息的儿子! 知道颜大海出了事,公社政工干部把俩兄妹很奇怪的言行也跟县革.委会反映。 颜大海被判二十年劳改。 颜四喜也受到处分,因她年龄小,被送到公社盐场劳改一年。 颜二强本来正在部队里提干,排长职位,因为家庭成员犯罪、政治不合格,被迫提前退役,回到山海湾生产队捕鱼种地。 —— 颜三彩这两天在医院跑来跑去,又忙又累,她感觉自己也快傻了。她央求说:“妈,我们去求顾海岳吧,让他帮我们把家里的蛇赶走,天越来越凉,总不能总住猪圈。” 蔫吧了好几天的罗春花又活泛起来,她一拍大腿:“对呀,顾海岳是大队长,他总得管社员的生活吧,他就得管赶蛇,我们这就去找他。” 见如此理直气壮的老妈,颜三彩无语,就她妈这个态度就要坏事。 颜三彩皱着眉头:“妈,你别这个态度,我们现在是求着顾海岳让他帮赶蛇,这不是大队长必须做的,他不愿意没人能逼他,我们得说点好话让他帮忙,要不我们真找不到人了。” 颜三彩深深叹息,自从罗益民帮她家赶蛇丢了大脸之后俩人就再没联系过,她知道罗益民的择偶标准,知道当时罗益民为啥选她,他们俩已经凉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山海湾生产队,做个普通的社员,还把顾海岳这么好的娃娃亲对象弄没了,真是造化弄人。 “你跟我一块去就行,别乱说话。”颜三彩跟她妈说。 她还耍了个小心机,特地等第二天早上顾海岳跟社员们分配完工作,社员还没走完的时候跟顾海岳说这事。 她想顾海岳作为大队长,一定不能在众人面前说不帮颜家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跟罗春花母女表现得特别可怜,尤其是她柔弱无助,泪水流了满脸,她想一定能激发顾海岳的同情和保护欲。 哪知预想中的同情没有,保护欲也没有,顾海岳完全是冷冰的态度,完全不在乎她是什么神情和语气。 顾海岳对她的表演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她说的对,天越来越凉,他是大队长,总不能看着一家人住猪圈冻死。 顾海岳冷淡地说:“我去赶蛇。” 颜三彩马上抬起头来,面露惊喜。顾海岳这么快就答应了,不是对她也有意思吧。 社员们听说要去赶蛇,有热闹看了,立刻跟在顾海岳身后朝颜家走去。 顾海洲四兄妹正好从家里走出来,看到大队人马,赶紧问是咋回事。 咻咻跳着脚喊顾海岳:“大哥,大哥,我跟你一起,我可以……” 沈肆转过身来,伸开双臂把咻咻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唔唔,咻咻的话憋在嘴里。 看顾海岳并没听到咻咻喊声,继续朝前走着,沈肆放开她说:“大哥不会让你去,但他自己肯定不行,咱俩悄悄跟在他身后,跟他一起进去,我们蛇岛蛇特别多,我对各种蛇都了解。” 不过他很疑惑,明明是他引进去的蛇,按理说早就该出来了,怎么就一直没出来。他现在手里没有引蛇的中草药,这么多人都看着也不好操作,但他可以进去看看。 他把蛇引进院子,已经收拾了颜家,现在也好几个月过去,可以把蛇引出来,要不顾海岳这个大队长难做。 他看了眼咻咻,小女娃正朝着顾海岳走远的方向眨巴着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想咻咻应该可以把蛇引走,她应该有这个能力。 顾海岳不会逞能,只是想先进院子看看情况在想办法,他想一定有办法可以把蛇赶走。 四个小家伙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沈肆牵着咻咻的手快速向前走,顾海洲扯开喉咙喊:“颜老大家的蛇被赶出来啦!” 顾海洲相信咻咻能把蛇赶出来,但是大家都会以为是他大哥赶出来的,他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场面,让更多人觉得顾海岳这个大队长厉害。 这样他大哥在生产队里会更有威信。 沈肆牵着咻咻的手悄悄跟着顾海岳进了院子,他时刻保持警惕,任务是保护咻咻。 顾海岳手持鱼叉,走到前门处,他很诧异地发现,有两条蛇见到他,竟然灰溜溜地朝着院墙方向爬去,爬上院墙,爬出院子。 他心生疑惑,扭头一看,果然看到咻咻跟在他身后,白生生的小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喊他:“大哥”。 顾海岳心里一动,肯定是咻咻把蛇给赶走了。 院子外有人喊:“蛇爬出来了,真是奇了,海岳把蛇都赶出来了。”他们可不认为是咻咻赶出来的,只会认为是顾海岳用了什么办法赶蛇。 沈肆朝人群喊:“不要打那些蛇,让它们爬走,否则它们会咬人。”蛇经过训练的话,可以为他所用,他不想看着蛇被打死。 顾海岳停下,等咻咻他们走过来,牵起咻咻的另外一只手。 不出十分钟,蛇全爬走了。 “大哥,没蛇了,我们走吧。”咻咻说。 顾海岳点了点头,拉着咻咻跟沈肆走出院子。 社员们啧啧称奇,都说还是顾海岳厉害,这不刚进去就把蛇都赶出来,比上次来那个大学生可强多了。 顾海岳不动声色的听着,不管是台风来那次还是这次赶蛇,其实都是咻咻的功劳,可他们不敢让大家知道咻咻不一般,他们成了接受赞美的人,咻咻反而成了幕后工作者。 不过现在外面乱,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小女娃的特别之处。 “蛇都赶走了,你们可以住了。”顾海岳面无表情地对颜家人说。他把咻咻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带着弟妹离开颜家。 颜三彩感动极了,想不到顾海岳这么厉害,还这么仗义,她感觉那些少女时代的情愫全都回来了,她喜欢顾海岳,并且比以前更强烈。 他就是她理想中的青年。 她朝他们奔过去,想要抱住顾海岳,求他原谅。 如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顾海岳,大家伙都看到的话,顾海岳是不是要跟她在一起? 如果他不愿意她是不是要用点小计谋,让他不得不娶她! 比如跳河里让他救,让他做人工呼吸。 比如醉酒跟他睡一起。 为了她的幸福,她决定豁出去了。 听到身后风声,顾海洲回头看,对顾海岳说:“大哥,颜三彩像个疯子,她来追你了。” “顾海岳,你等一下。”颜三彩说。 咻咻转过头,鼓着白嫩嫩的脸颊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姐姐。 “不用理她,我们走。”顾海岳头也不会往前走,步伐依旧。 颜三彩突然放了一个震天响的臭屁,震得她身体发麻,这个臭屁把她自己吓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声响从她身体里传出来,还有刺鼻的臭气。 她被迫停下脚步,呆立在原地。 “颜三彩,是你放的屁吗,比雷还响呢!” 惊天大屁把社员们吸引过来,他们围住颜三彩,终于如愿以偿听到、闻到第二个臭屁。 “妈呀,臭死了。” 颜三彩夹着屁股,难堪得想钻老鼠洞,她一个大姑娘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巨臭巨响的屁。 她不知道是该去捂屁股还是捂脸,生怕屁又不受控制地放出来。 什么顾海岳,她早就给忘在一边。 尴尬,无助,想当场去世,她以后再也没脸纠缠顾海岳了。 —— 吃过晚饭,陈淑兰来旧军营找顾海岳,因为她在渔汛第一天台风来的时候帮了忙,再加上平时大家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一家人把她客客气气迎了进来。 她对顾海岳说:“县里要组织播音员比赛,是一个面向全县的比赛,前三名有希望到县里广播台工作,我想试试,你能不能帮我写个讲演稿,我想着你有文化,写出来的肯定比我好。” 那天她完全相信顾海岳,毫不犹豫就开始台风要来的广播,顾海岳知道自己欠了她人情,就很有耐心地问写什么内容,多少字的讲演稿。 两人商量完,顾海岳让她两天后来取,陈淑兰也没多耽搁,谢过他之后很快离开。 顾海岳准备到有电灯的大队部写讲演稿,正准备走,王巧蛮叫住他:“你真不打算考虑陈淑兰,我瞅着她挺好。模样好,干脆不墨迹,懂分寸,知进退,又在公社当个广播员,这工作也不错,十里八村就没比她好的姑娘。” 顾海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妈,我才十八,不至于找不到对象,你就别操心了。” 第44章 垃圾场 穿越到六七十年代一定要去垃圾…… 投毒事件刚解决, 听说红星生产队磨坊的电机丢了。红星生产队的人组织了人,到处寻找电机。 闲得没事的四兄妹成立了寻找电机小分队,到处寻找, 走着走着, 他们就走到了县城。 县城的变化他们几乎认不出来, 到处贴着白色大字报,还有戴着红袖标的少年神气活现地三五成群走在街上。 咻咻跟顾海岛很羡慕地看着他们。 特别想加入! “快走吧。”沈肆扯了扯两个呼呼冒着傻气的弟妹, “电机咱不管找了,赶紧回家。” 他觉得这种情况他们还是赶紧躲回山海湾生产队比较好。 顾海洲同意他的说法,赶紧扯着几个弟妹往县城外走, 到了县城外围的安静土路上, 四个孩子才停下来喘口气。 “以后咱绝对不来县城了。”顾海洲说。 正说着,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驶过来,尘土到处都是,四人站在路边吃了一嘴灰。 咻咻盯着那辆卡车看,漫天尘土中,车后斗冒尖的杂物在闪闪发光。 金光在召唤她, 一定有宝贝。 “走, 追。”咻咻拔腿就朝卡车跑。 三个哥哥以为电机在卡车上,跟着她一块追车。 车辆行驶不远, 到县城边缘的垃圾场停下了。 四小只站在垃圾场门口好奇打量, 垃圾场门口有人进进出出, 有人拿了东西出来, 在门口付了钱把东西拿走。 那些人拿走的东西五花八门, 家具、日用品居多。 沈肆小声说:“这些可能都是抄家抄来的东西,反正已经运来垃圾场,可以往外卖。” 抄家这个词, 是他平时听顾景远跟顾海岳聊天听到的。 咻咻探头朝垃圾场看着,这巨大的垃圾场简直是个大宝库,好几处在冒金光,她要进去找宝贝。 她扭头问顾海洲:“二哥,你带钱了吗?”她知道这里的东西要花钱买。 看她脸上一副馋样,顾海洲知道她要进去找好东西。 不过他摊了摊手说:“没钱,一分都没有。” “我有钱。”沈肆说。这次贺文远走的时候考虑的很周到,给他留了十块钱,他都带在身上贴身口袋里。 咻咻高兴起来,眼神明亮如星,提议说:“那我们去买东西。” 沈肆用宠溺的眼神看她,他愿意给咻咻花钱,十块钱都花光了也无所谓。 他牵起咻咻的手:“走,进去吧。” 到了门口,看大门兼卖货的人看是四个小娃,把他们拦住:“这里垃圾要买,闲人免进。” 沈肆赶紧掏出五块钱让看门人看过之后,看门人才放他们进去。 进门之后,咻咻立刻朝着某处发金光的地方跑去。 “一会儿在大门口集合。”顾海洲喊,三个哥哥也四散开来。 说是垃圾,其实并不算脏,不是生活垃圾,而是些打砸坏的东西,没有损坏的极少。 附近几个县的东西都集中到这里,要集中销毁。 咻咻爬上垃圾,在里面扒拉着,终于,一个圆形镂空小球出现在她面前。 闪金光的就是它,咻咻赶紧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抓,手刚伸到一半,另外一只大手从斜里伸过来,跟她明显是同一个目标。 不过那人肯定抢不过小貔貅,咻咻速度更快,一把将小球攥在手心里,缩回手臂,把小球捂在胸口,抬起肉乎乎的小脸警惕地看着跟她抢东西的人。 那人也看着她,俩人大眼瞪小眼。 女娃长得可爱,表情又特别严肃,形成反差显得特别萌。 这小球可是唐朝的葡萄纹花鸟金属香囊,以后会值钱! 顾怀琛也是来淘宝的。 既然女娃先拿到小球,顾怀琛不想跟她抢,而且他手里好东西多的是,不差这一个。 只是这香囊在女娃手里很可惜,女娃不过是觉得小球好玩罢了,等她玩够就会把香囊丢在一边,说不定会不知所踪,好好的古物就被糟蹋了。 古董物爱好者对这样的事情感到痛心。 他从垃圾里扒拉着,捡了两个玻璃珠子对咻咻说:“小丫头,你看这俩球多好看,透明的,我跟你换。” 用两个玻璃珠子想换她会发光的宝贝? 咻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爷爷。 顾怀琛拿着玻璃珠的手臂僵在半空,心塞不已:他被这个小娃鄙视了。 “不换。”咻咻撅着小嘴,抓牢小球,手脚并用往别处爬。 看着小女娃手脚并用,圆滚滚的身子在垃圾上面吃力地爬行,顾怀琛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女娃太可爱了。 咻咻听到身后爷爷的笑声,攒着小眉头扭头朝他看,明明她用感知力感觉这个爷爷不是坏人,可他却想用玻璃珠哄骗她的宝贝。 现在还在笑话她。 咻咻从垃圾上爬下来,跑去找三个哥哥,她跟顾海洲说:“二哥,有个爷爷好奇怪,他想骗我的东西。” 咻咻把手中的香囊举起来给二哥看。 连捡个垃圾都能遇上骗子! “走,去看看那人是谁,看我不教训他。”顾海洲叫上俩兄弟,由咻咻带路,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人面前。 “是你骗她的东西吗?你这个大骗子,连小娃都不放过。”顾海洲大声说。 等那人回过头来,顾海洲跟顾海岛愣住了。 “爷爷。”顾海洲呆呆地叫了声。 这个骗子竟然是他们爸爸的生父!他们的亲爷爷。 “是你们俩!”顾怀琛说。他们不怎么见面,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抓包骗人东西。 顾怀琛有些尴尬,看最近的人离他们也有段距离,他说:“小女娃手里的东西一定要收好,是好东西。” 不用他说,他们妹妹捡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他打量着咻咻跟沈肆,说:“他俩是你家收养的?” 顾怀琛知道顾景远收养了小娃,前两天还特意去渔业公司找了顾景远一趟,让他把小娃送养,可被顾景远坚决拒绝。 父子俩不欢而散。 他家祖上有众多产业,当年公私合营改造,他很机智地没要任何分红,就是说那些变为国有的产业会按月给个人分红,可是他当时全部无偿上交国家,一分钱都没要。 而且他还捞到政治资本,在县委担任闲职。 当时他是吃亏的,现在看来,这个做法真是太明智了。现在不少资本家已经倒霉,他目前平安。 他年纪大了,二儿子又无所出,以后他手里的东西会全部留给顾景远,他不想外人来分他的东西。 不过看到这两个小娃一个玉雪可爱,一个精神俊气,他似乎明白顾景远为啥要收养他们俩,他坚持让顾景远把小娃送走的想法出现动摇。 “是我家收养的,咻咻是最好看最可爱的女娃,沈肆是烈士后代,前师长沈士安的儿子。”顾海洲为自己兄弟感到自豪。他现在才知道,沈士安在他们县有多出名。 顾怀琛自然知道沈士安是谁,沈肆是烈属!著名的海军陆战师师长沈士安的后代! 太好了,现在世道乱,他生怕自己出事,万一连累到儿子孙子就麻烦了,有沈肆在,也许能够保顾景远一家平安。 他立刻改变了让顾景远把两个小娃送走的想法。 奇货可居,必须得让顾景远留住沈肆。 只是他仔细端详沈肆,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就像外国人那样立体,很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他扒拉着遥远的记忆,终于想起他在国外的时候,一个资本家朋友跟沈肆长得很像。 那人没有回国,妻儿都死在战乱中,没听说过他还有别的儿子。 也许只是凑巧长得像罢了。 他看看手表,提议道:“我请你们几个吃饭,去人民饭店,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顾海洲当然乐意,能占爷爷便宜肯定要占。 咻咻却摇了摇头,宝贝比好吃的更有诱惑力,垃圾场还有好几处冒金光呢,她要把宝贝都找出来。 看妹妹摇头,顾海洲建议:“要不我们再捡点东西再去饭店?” 吃饭、捡宝都不能耽误。 顾怀琛同意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咻咻吸引,看她捡了一个清朝的首饰盒,一个不起眼的宣德年银碗,一个灰不溜秋的宋代罐子,还有一堆黄花梨的破旧桌子,桌面桌腿七零八落,已经成了木料,她非要顾海洲带上。 四下望着,没有发金光的地方,咻咻满意地拍拍黑不溜秋的小手说:“好了,走吧。” 她不懂这些都是什么,只是凭喜好决定,小球、首饰盒跟碗她自己留着玩,罐子跟木料要拿给妈妈。 顾怀琛啧啧称奇,这小女娃把最好最值钱的东西都挑出来了。 别人看不出这些是好东西,可是他懂,不知道小女娃用什么办法把东西挑出来的。 好在小女娃是他儿子收养的,要不他真会为这些东西被别人带走心疼。 如果看垃圾场大门的人识货肯定不会让咻咻把这些东西顺利带走。 他建议四个小娃把这些东西分别拿着去结账。 除了这些东西,他们还捡了一些书,顾海岛捡了些玩具,铁环、木头车,他自己洋洋得意,咻咻他们都觉得他傻。 两个看门人权利大的很,因为这里是垃圾场,东西怎么卖如何定价都是她们说了算。 小球她收了两分钱,碗收了八分钱,罐子收了一毛钱,首饰盒她觉得好看,还能用,收了一块。一堆木料在她眼里就是破烂,只能烧火用,收了五毛。 顾怀琛也是第一次来,感叹多亏看门人不识货。 门口还有人笑话几个孩子:“有好的桌椅不捡,捡这破的干啥?五毛都不给。” 顾海洲淡定地说:“回去当床腿。” 他们只花了一块七毛钱,买了好几件古董。 一大堆书花了一毛钱,顾海岛的破烂玩具看门人送给了他们。 他们把买的东西装在捡来的蛇皮袋里,那些木料就用绳子捆好带走。 “走吧,去饭店吧。”顾海洲始终惦记着吃饭这事。 还没到下工时间,饭店里人不多。 人民饭店的服务员认识顾怀琛,帮他把木料找角落放好,另外一蛇皮袋东西,顾海洲就放自己身边。 顾海洲把今日供应的肉菜全点,鱼、肉、排骨全都有。 顾怀琛看孙子完全不跟他生分很是欣慰,他以前不注重家庭,但现在他年级大了,想要和谐的家庭关系。 吃完饭,顾怀琛借了辆车,把四个小家伙还有他们买的东西送回山海湾生产队。 出发之前,他特意叮嘱他们:“这些东西一定收好,不要打碎不要弄丢,那个桌子别让你爸自己修,找个手艺好的木匠修。” 回到山海湾生产队,咻咻把自己想要的小球、碗、首饰盒拿到自己屋,三个哥哥都很纵容他,任由她把东西拿走。 进了屋,咻咻玩了一会儿,把这些东西都放到空间。 —— 傍晚,等王巧蛮回到家,咻咻拿着罐子甜蜜地跟她说:“妈,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你有钱了!” 王巧蛮笑成一朵花,把咻咻抱起来。灰不溜秋的罐子她真没看出好来,不过咻咻说值钱,那就是值钱,她要好好收着。 顾海洲让顾景远找木匠修那张桌子,顾景远不认识黄花梨,但他掂着木料沉手,花纹也漂亮,就知道是好东西。 他说:“等我周日休息找个木匠重新把这桌子拼好。” 顾海洲还跟顾景远说了见到爷爷,爷爷让他们去家里吃饭的事情。 这已经是第二次邀请,顾景远问王巧蛮的意见。 王巧蛮说:“上次姜彩云说沈肆是跛子,把我气了个半死,我想让她看看我们沈肆的腿脚好利落了。” 顾景远点头说:“都叫了两次再不去也不好,那我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咱们周日过去一趟。” 很快到了周日,一家子都换上新衣,虽然有点刻意,但是整齐干净漂亮。 家里有两辆自行车,顾海岳又借了辆车,三辆车载着七个人朝县城出发。 李慧娟是顾怀琛的第三任妻子,顾景礼的亲妈,听说那一大家子要来,从早上开始就没个好脸色。 一家子算上收养的有五个孩子,那不就是衬托他们这边冷清吗? 这些年她竭力阻止两家来往,也是姜彩云肚子不争气,要不顾怀琛到了老年非要跟大儿子走动! 这些年她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孙子孙女给她撑腰,她硬气不起来。 姜彩云就更难受了,他们俩口子没孩子大家都怪她,背后还有人说她是不抱窝的母鸡,真是气死人了。 她小心地跟李慧娟说:“妈,他们收养那个男娃是跛子。”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李慧娟终于见到一点亮光,惊喜地说:“真的?那等他们来了我刺他们几句。” 对李慧娟来说,顾景远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没生也没养又没怎么来往过,这个丈夫跟前妻的儿子只会让人糟心。 可等顾景远一家整齐干净地到他们住的二层小楼,李慧娟不得不打起精神,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后妈。 可是,她盯着沈肆看,他一定是老大家收养的男娃,可他的脚一点都不跛,她朝姜彩云看,想跟她用目光交流,发现对方已经惊讶到合不拢嘴。 “这小男娃脚不跛了?”姜彩云吃惊地问。 她心里很难受,长得精神好看的小娃都集中到她家去了,他们两口子是给他家做陪衬的嘛! 王巧蛮笑着看她,她那点小心思太好懂了。 不过她没有当面讽刺她,只说:“完全好了。” 李慧娟跟姜彩云一样难受,跟老大一家寒暄几句就赶紧跑到厨房做饭,倒是鼓捣出一大桌子菜来。 吃饭的时候,顾怀琛说了句让人特别惊讶的话,他提议说:“我跟你们俩兄弟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海岛过继给景礼,景礼两口子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孩子的话将来连扛幡摔盆的人都没有。”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顾景远没想到他爹也是留过洋的人,没想到思想这么传统,怕不是留了个假洋吧。 四个受过王巧蛮教导安静扒拉饭的小娃都把小脸抬起来,顾海洲先表示反对:“不行,我三弟不过继。” 顾海岛有些慌,他就坐在王巧蛮身边,扯住她的袖子说:“妈,我不过继。” 李慧娟更难受了,做饭的时候她就想让儿子儿媳尽快离婚,现在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姜彩云低着头,眼圈都红了,王巧蛮能看出她难受,要不是她曾经说沈肆是跛子,现在肯定会同情她。 顾怀琛这个提议被顾景远坚决拒绝。 顾景远这时候才想,他爸让他们到县城家里吃饭应该就是想说这件事。 饭后,四个小娃挤在一处看十二寸小电视,顾怀琛把顾景远叫到书房,顾海岛的事情没谈妥,总要说说沈肆的事情。 他郑重其事地说:“沈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是沈士安的儿子,革命烈士后代。” 顾景远心生疑惑,前些日子还让把咻咻跟沈肆送走,怎么突然转变主意,还让把人照顾好。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 “现在有多乱你也知道,沈肆这个身份特别管用,不仅是身份,他还有很多资源可用,万一家里出了事,让沈肆去求他父亲的战友、上级、下级,肯定有办法解决。他留在顾家,就是顾家的护身符。” 顾景远越听越不对劲,原来是看重沈肆的身份才让他留在家里。他皱着眉头说:“爸,我们家会照顾好沈肆,但不管他是不是烈士后代,我们都会一样对他。” 话说到最后,语气都不好了,要是沈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让给送走对吧。 顾怀琛听他不客气的语气,也有点恼了:“顾景远,你别假清高,我这是完全为你着想,我这把岁数,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出点啥事无所谓,我是担心你们才这样跟你说,你别有现成的□□不用。” 顾景远不耐烦了:“他才七岁,该受保护的是他,不是我们。” 顾怀琛极度不悦,推开圈椅,腾地站起来:“顾景远,我这跟你掏心置腹地说话,你这是幼稚,别把自己整的多高尚,你是想衬托我的心机跟渺小?我就不信万一遇到情况有现成可用的人你不用。” 顾景远吁口气,也站起身来说:“爸,不打扰了,我们该走了。”说完,朝楼下走去。 身后,顾怀琛气得脸色紫涨,他不觉得自己这样打算有任何问题,烈士后代养都养了,真要出点啥事,既然有能力,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再说,他不是为自己考虑,还不是为了儿孙! 他抓着书桌上的砚台,陡然提高音量:“顾景远,你这种态度的话,我的资产以后你一点都别想要。” 顾景远头也不回,语气很淡:“爸,我不要。” 父子俩之间仅有的几次对话每次都不欢而散,顾景远并不认为他父亲这样说有什么错误,也不就此认为他人品有问题,只是沈肆已经很可怜弱小,他不想把他当成棋子利用他。 走到楼下,顾景远已经调整好表情跟语气,极其自然地说:“咱们回家吧。” —— 第二天,天气晴好,趁着退潮,四个小娃跑了老远的路,终于找到一片有海参的海边,他们要捞点海参晒干卖钱,把沈肆的十块钱补足,再去垃圾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 夏季海参要夏眠,秋天是抓海参的好时候,顾海洲、咻咻、沈肆三人轮流下水,这处海下的礁石丛也不深,海参并不难捞,只是海参很狡猾,即使被装在网兜里,它们也会把身体化成一堆烂泥样逃出去。 他们及时把海参送上岸,顾海岛清理海参的内脏。 回到家,用绝对不能沾油的锅把海参煮好,晾干,攒多了就拿去黑市卖。 这些日子,他们手里攒了一些钱,总是去垃圾场寻宝,往家里拾掇了不少东西,王巧蛮把这些东西都仔细收好。 咻咻自己也放了一些她觉得好玩的东西在空间。 第45章 冒用身份 老爸时来运转了 顾景远公司今年秋季渔汛的产量增加了一半, 也就是多为国家捕捞了两千吨海鲜。 由于工作业绩突出,顾景远的事迹被上报到县里、省里,他分别获得了县劳模和省劳模的荣誉称号。 渔业公司、县里、省里分别奖励他一百元, 加上顾景远这几个月的工资, 现在顾家共有积蓄六百元, 终于有了点家底。王巧蛮大手笔地从各家收来多余的棉花,又请人纺了布, 给一家七口准备了棉衣跟棉被,准备暖暖和和过冬。 不过顾景远这边并不安定,这天公司总经理秘书来找他, 偷偷告诉他说他遭到举报, 总经理请他去办公室。 顾景远心突地一沉, 现在是特殊时期,举报成风,遭到别人举报是常见的事情。可是他刚刚得了两个劳模称号,谁会举报他? 他赶紧把自己做过的事情会想一遍,甚至追溯到二十年前刚进公司的时候, 确信没有任何徇私舞弊的事情。他又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写过什么能让人抓住把柄的书面材料, 有没有说过让人能抓把柄的话,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先把这些事情过了一遍确认觉得没什么漏洞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总经理脸上还带了两分笑意, 这让顾景远略微放松下来。 “有人匿名举报你两件事情, 不过你放心, 不是大事。”总经理说。 顾景远的心又提了起来, 两件事? “第一件事,举报人说渔汛台风来的时候,你们家四个小家伙跟公司员工一起躲在广播塔里吃吃喝喝, 你安排人给他们做红烧肉吃,四个小家伙特别能吃,比大人饭量还大,你是利用这个机会给家人捞好处。” 顾景远头都大了,这谁这么无聊,连这事都能举报,他马上想到陈长章,除了他,真想不出还有谁,不过这也太低级了。 他皱眉说:“我们家四个孩子赶来渔场通知台风,咱们渔业公司把船都停在避风最好的地方,船只都没有损失,我们家孩子吃点饭也是应该的” 总经理说:“你别激动,我知道四个孩子的事迹,他们值得表扬,职工都说你们家四个小家伙特别可爱,两个还是你收养的孩子,很招人喜欢。这事公司自然不会追究,我还让人事部给你准备了小半扇猪肉,作为额外奖励,拿回去给小家伙吃。” 顾景远松了一口气,多亏总经理是个明白人,并且比较正直。谢过总经理,他赶紧问第二件事。 总经理说:“举报人说咱公司用的改良渔网是□□研究出来的,说你勾结□□。” 原来是这件事。这□□说的就是段清华,核潜艇高级工程师,满腹才华无处施展,改进渔网还要被人诟病。 四名□□住到旧军营的事情也没藏着掖着,传到公司很正常,不过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特意打听的。 顾景远解释说:“以前公司请段清华来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次采用渔网也是公司批准的,渔网设计人也说明了是段清华,完全是按照公司流程来的。” 总经理点头:“我知道,我特意去跟县里申请,请求县里批准段清华支持公司技术方面的工作,已经拿到县里批复,他的□□身份不会影响到你,也不会影响到公司。他研究出的新技术、新装备只要对公司有利,就可以拿来用。” 顾景远彻底放下心来,总经理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是对他的认可与支持。 不过研究新技术、新装备是公司技术部的事情,陈长章原来就是技术部主任,他的亲信赵宝山也在技术部工作。 陈长章技术水平不行,原来都是技术部副总在支撑工作,两人的关系很糟。这一点对他有利,不过他以后并不准备参与技术部的工作,他跟总经理说了这层意思。 总经理知道技术部未必愿意用老段,而且顾景远懂技术,真论起来不比技术部主任差,他说:“这方面你不用有顾虑,所有的技术改进都是为了提高渔业产量,我支持你们的研究。” 出了总经理办公室,顾景远一方面为两桩无事生非的举报轻易化解而轻松,一方面再考虑陈长章的事情。 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匿名举报是陈长章干的。 他手里关于陈长章的把柄是因为技术部一进公司就有户口指标且分一居室的房子,陈长章把赵宝山弄到技术部工作,挤走原本要来的一名大学生。 另外一件事是给船只装上不合格的海上定位仪,这批海上定位仪是渔业公司自主研发,在某些昂贵零件的采购上中饱私囊,而且最后研发出的成品基本上没法用。 这两点都有确凿证据,第三件事是陈长章前两年买了处大院,按他的工资水平,买不起那样的院子。他完全有侵吞公司财务的可能,不过这一点顾景远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 本来不管赵宝山撞他那一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公司利益考虑,他都会揭发陈长章。 可是现在问题突然变得棘手,就在前几天,陈长章的大闺女跟县长儿子结亲了,有了县长做靠山,顾景远现在没把握能把对方拉下马。 而且这几天,陈长章明显变得底气特别足。 晚上,顾景远把一切思虑暂时抛到脑后,带着小半扇猪肉回家了。 四个小家伙马上围了上来,这段时间家里猪肉真多。 好在天已经凉了,腊肉、火腿、香肠都可以做起来。 —— 这天,顾景远带着段清华在海上测试新研发的海上定位仪的时候,从海里救上来一个姑娘。 姑娘长得瘦削,看着满面愁容,脸色暗黄,看着比较老气,被捞上来之后就缩在船舱一角,谁问她话都不说。 看她全身湿透,冷得直哆嗦,顾景远拿毛巾给她擦脸擦头发,拿船员的备用衣服给她让她换上。 姑娘换好衣服后依然一言不发木呆呆地缩在角落里,有船员拿来干粮给她吃,姑娘也不吃。 “你是哑巴?”船员问。 姑娘只低垂着头不说话,不过顾景远偶尔感觉姑娘在偷瞄自己,等他看过去,姑娘的头又偏向一边。 船员笑道:“哎,你偷着看我们顾主任干啥,你不会看上他了吧,我告诉你,别看他长得年轻又能挣钱,他可是老婆孩子一大堆。不过我们这几个小年轻还没结婚……” “她是看着顾主任成熟有魅力,说不定她就喜欢顾主任这种呢!要不怎么总偷看顾主任。” 话刚说完,引来一阵大笑。 段清华笑道:“我回去要告诉巧蛮。” 那姑娘看着愁苦又老相,但细看眉眼五官都是耐看型,原本的模样不错。 船员们就一边干活,一边用嘴巴占人家便宜。 “想让我把你们嘴缝上?都闭嘴,别闹了。”顾景远呵斥道。 姑娘的头垂得更低。 顾景远琢磨着她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想要轻生,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是苏修特务,如果是第二种,她的演技太好。 顾景远的计划是等傍晚回去就把她带到岸上,然后就不再管她,最多给她点路费让她回家或者自己去找公安。 下午三、四点钟,船舶准备返航的时候,“噗通”一声,那姑娘跳进了海里。 顾景远最快反应过来,看她那样是要跳海自杀,赶快跳下海把人捞了起来。 姑娘又是浑身湿透,瘫坐在甲板上,身体底下汇集了一滩水。海风一吹,哆嗦个不停。 顾景远这回生气了,他让船员给姑娘找来干衣服跟毛巾,训斥道:“船马上返航,你要想死到岸上再说,别从我们的船上跳下去,晦气,也别连累我们,死了人公安还要来调查,麻烦。” 他自己也换了衣服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捆绳子,看姑娘已经换好衣服,跟船员说:“把她绑起来。” 姑娘这回很安静,一点都没反抗,任由船员把她的手脚都捆绑起来。 船行驶到码头,顾景远才让船员把姑娘松开,让她跟着上岸。 正好看到码头上巡逻的公安,顾景远想把她交给公安,谁知道,瞄到公安的影子,姑娘撒腿就跑,很快跑了个大没影。 顾景远摇摇头,不打算再管她。 一行人回了渔业公司。到了下班的时候,顾景远骑车从公司回家,走到半路,半路突然蹿出个人,叫他:“顾主任。” 顾景远停下单脚支地,看到是他们救起来的姑娘,他皱了皱眉,看样子姑娘一直在这儿,这是从他们公司出发必经的一条路,他出来晚了,这会儿路上才没几个人,要不路上人多的很。 “赶快回家。”顾景远说,蹬上车子就想走。 姑娘小跑两步,拉住他的后车座,看着远处走过来的渔业公司职工,央求道:“能找个没人地方,听我说两句话吗?我有事求你。” 说着她手朝某个方向一指:“去那边可以吗?” 看她看到职工就要躲避的样子,顾景远心生疑惑,拍拍后车座,叫她:“上来。” 姑娘马上上车,顾景远把车蹬得飞快,带着她拐上小路,走出很远,顾景远停下来,把车支好说:“有话快说,别耽误时间。” 他跟姑娘离了几米远,一直警惕,生怕这个很奇怪的姑娘有什么异常举动。 看着四周没人,姑娘说:“顾主任,我是陈长章的闺女,我叫陈丹平。” 顾景远皱眉,陈长章的闺女?陈长章好歹也是个知名国有公司的副总经理,家庭条件应该比一般人强,他闺女却是脸色蜡黄,皮肤粗黑,手上有皲裂老茧,还两次想轻生? 刚才在船上,没有一个人认识她。 不管陈长章的闺女有什么事,顾景远是不会管的,他跟陈长章有仇,不想趟任何浑水。 他说:“回家找你爸去,要不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公司领导反映,不用跟我说。”说完去推自行车准备离开。 那姑娘急忙拽住车把说:“顾主任,我小时候见过你,知道你是公司老员工,是正直可以信任的人,你肯定能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也找不到别人帮忙。” 她小时候听说他口碑很好,而且她偷偷观察了他很久,觉得他相貌端正,一身正气,反正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一个看着可靠的人。 顾景远冷淡地说:“去找公司领导帮你,我帮不了。” 陈丹平坚持:“你就是公司领导。”声音中满是祈求和绝望。 顾景远压根没被她的绝望情绪触动,还是要走。 看他执意要走,姑娘突然说了声:“陈长章大女儿冒用我的身份。” 听到这话,顾景远停了下来,上下又把姑娘打量了一遍,确认她精神正常后说:“你说。”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六七年前,他见过陈长章的两个女儿,对方小女儿的五官跟面前这个姑娘确实一样,因为她长大,再加上现在皮肤又糙又黑,比乡下普通姑娘还不如,才没认出来。 好像姑娘手中握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既然跟陈长章有关,顾景远想听。 陈丹平说:“你知道陈长章有两个闺女吧,大闺女陈丹红是收养的,小闺女亲生,我就是小闺女。” 顾景远点了点头。 陈长章在渔业公司也是十多年的老员工了,他家里的事大家多少知道一些。 “我现在怀疑我才是收养的,我才是烈士陈向军的闺女。”陈丹平说。 顾景远内心受到极大触动,陈丹红作为烈属,从小到大,一路享受各种优质资源,有各路人马帮衬,现在又嫁给县长儿子。 难道陈长章把亲生女儿说成是烈属? 不过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神情淡淡地对姑娘说:“继续说。” 从姑娘的讲述中他知道了更多情况。 陈长章原本是荒岛岛民,靠捕鱼为生,他们邻居两口子都是军人,其中男人是某独立团团长,夫妻俩都在三大战役中牺牲,留下个两岁多的闺女。闺女由奶奶抚养,奶奶思念儿子儿媳,不就抑郁成疾去世,小女娃成了孤儿。 陈长章收养了女娃,作为烈属收养人,他被安排到渔业公司上班,并且顺风顺水,一路高升。 他对养女宠爱纵容,对亲生女儿极为苛刻,在熟悉他的人那也是一段佳话,不过他极少让小女儿在外人面前露面,并且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以锻炼她的名义,把她送到荒岛当垦荒志愿者。 姑娘啜泣起来:“有多少苦我都吃了,可最近我所在的生产队的大队长的智障儿子逼婚,我差点被他□□,我向陈长章求助,他压根就不管,还骂我吃不了苦。要不是我今天跳海逃走,今晚就要被强行洞房。” “以前陈长章说陈丹红是烈士后代,没了爸妈,一定要让着她,他们夫妇对陈丹红一直很好,对我却很差。我怀疑不是陈长章亲生,我还怀疑他跟大队长勾结。” “于是我去他们原先生活过的岛上去找线索。在陈向军夫妇曾经居住过的石头房子,在石头缝隙里,我发现杨大妮写过的日记,里面写她女儿腰侧有块紫色胎记。” 她泣不成声,顾景远只是静静听着。 “我腰上就有块紫色胎记,小时候被烫伤,胎记被烫掉一大块,可破损的皮肤下还是能看到胎记,而陈丹红腰上没有胎记。”她说着说着,突然撩起衣服,又把裤腰往下拉,展示腰间的皮肤。 “行了,行了,快把衣服放下。”顾景远赶忙摆手,不过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块皮肤确实如姑娘所言,有烫伤跟紫色胎记。 “我才是陈向军跟杨大妮的女儿。陈长章调换了我们的身份。”陈丹平已经停止哭泣,语气坚定地说。 “日记在哪?”顾景远问。 姑娘完全没有犹豫说:“这东西重要,我还放在原来的石头房里。” 顾景远觉得她说的可能是实情,推测也可能正确,只是他并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 可她对于日记本这个重要物证放在哪儿都告诉了他,足以说明她对他的信任。 既然她的确是陈长章的小女儿,那她没必要编出日记这么个东西来吧。日记也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所幸姑娘找到了他,万一找到跟陈长章一伙的人?或者找到的人压根不管这件事呢? 他建议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去找公司领导比找我管用。” “我完全不敢在公司出现,陈长章一直防着我,他都能做出把我身上胎记烫掉的事情,他也能做出别的事儿,我已经五年没回过家,我怕一出现就被他控制,到时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找县领导。”顾景远提议,不过说完他马上摇头,这个办法不妥。 陈丹平也摇头:“陈丹红给我写信说她跟县长儿子结婚了,我去县里又能找谁呢,我不认识人,再说万一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你知道陈向军、杨大妮夫妇曾经的战友都有谁吗?”顾景远问。 “跟陈长章有联系的人有好几个,但他一直防着我,我压根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不过有次我看到一个信封,当时我特意记了上面的名字跟地址。”陈丹平说。 “五年前?”顾景远问。 陈丹平点头。 “你现在开不出介绍信,不能去现场找,倒是可以写封信去,不过军队职位也驻军地点也经常变动,按五年前的地址未必能找到人,这样一封信寄出去还有麻烦。”顾景远说。 陈丹平说:“所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陈长章严格控制我跟外人来往,我认识的人并不多。” 她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赵宝山是陈长章的私生子,不是他远房侄子,陈长章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媳妇。” 顾景远震惊,他觉得更有意思了,如果是真实的话,怪不得陈长章对这个远房侄子这么上心。 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告诉他,看来陈丹平想要跟陈长章拼个你死我活。 顾景远想他们在部队认识的人只有贺文远,不如让他帮忙找人。贺文远上次来他没见到对方,但他来家里的事情他都听说了,觉得可以找他。 岛上只通军线电话,不通民用电话,只能写信过去,不过他们离蛇岛近,今天是周六,周一有船进岛,信就能送到。 他跟陈丹平说了自己想法,陈丹平赞成他的做法,她说:“那就拜托顾主任,这些日子我先躲起来,如果能找到刘剑飞准确地址我马上给他写信。刘剑飞是因为要照顾陈向军夫妻遗孤才跟陈长章来往,我写信的话肯定管用。” 陈丹平说自己在岛上呆了五年,陈长章又没让她回来,如果她出现在陈长章面前,没准马上会被送回去。 顾景远建议她躲到红星生产队附近山上的山洞,这个山洞隐蔽,极少人来。 他把从食堂带出来本来准备给几个小娃吃的烧饼拿给她,并且跟她说:“我晚上给你送床旧棉被来。” 陈丹平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从山上下来,顾景远打开自行车锁,正准备骑车回家,四个小家伙突然从不同方向蹦了出来,把他团团围住。 真是巧,他们来外公家玩,回家的时候准备走更近的山路回去,结果就看到老爸骑车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到了山脚下,然后两人上山,他们四个马上跟上,结果就发现了老爸的秘密。 顾海洲气愤地说:“爸,你背着妈藏了个女人?” 顾景远:…… 顾海岛很兴奋:“哈哈,被我们抓包了吧。” 顾海洲瞪了三弟一眼,这孩子傻吧,这是让人生气的事儿,他那么高兴干什么! “爸,你太过分,把给我们的烧饼给阿姨吃了?”咻咻最关心这个问题。 “我要吃烧饼。”她严正抗议。 顾景远:……他环顾四周,附近并没有人,问道:“除了你们,没有人看到我吧。”他可是骑着车绕了一大圈专挑小路才到这个地方来的。 “绝对没有,就我们看到你了。” 顾景远松了口气,跟几个孩子说:“天都要黑了,回家再说。” 他弯下腰,伸出手臂把咻咻从地上捞起来,放到自行车大梁上,让她扶好车把,顾景远蹬上车子就跑。 果然三个男娃追着车子跑,在后面跑得飞快,一会儿就被顾景远带回旧军营。 第46章 当接生婆有风险 遇到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三个男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到家,王巧蛮责怪他们回来晚了,三人七嘴八舌地把顾景远藏女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巧蛮听得火气都上来了, 她说:“老顾你行啊,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像罗益民那样老实男人都能抛弃下乡对象,我还以为我嫁了个好男人呢, 没想到你也这样。” 她男人长得好,接近四十岁看着就像三十出头,又是大公司领导, 有喜欢老男人的年轻女人看上并不奇怪。 只是想不到她人到中年, 也遇到了这种事儿。 顾海岳也惊呆了, 他爸在他心目中就是有能力又顾家的男人的典范,还能干这种事情? 还把人藏山洞? 王巧蛮气哼哼地对顾景远说:“我要去你们公司举报你生活作风有问题,你也别在公司干了,回生产队来捕鱼种地。” 她摊了摊手,只看着妻儿不说话。 王巧蛮问几个孩子:“那女人长得好看不?” 咻咻先说:“不如妈妈长得好看。” 王巧蛮那叫一个高兴, 把俩娃揽在身侧, 盯着沈肆跟顾海洲:“你们俩说呢?” 沈肆跟顾海洲对视一眼,沈肆很有危机感地说:“她很年轻, 二十岁左右。” 顾海洲实事求是地说:“就是黑了点, 皮肤粗了点, 没有精气神, 其实模样不差。” “顾海洲你找揍吧, 你说她模样不差?快,给我找鸡毛掸子去。”王巧蛮要发火。 顾海洲抱着头,求生欲很强地说:“老妈, 你不是应该拿鸡毛掸子往老爸身上招呼嘛!” 顾景远终于开口了:“要不你先听我说两句?” 他拉住王巧蛮,又看了眼四个小娃,算了,这四个小人精啥都知道,就让他们听着吧。 他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王巧蛮耐心听完,火气终于消了下去,原来跟陈立章有关,管他是不是故意撞的,反正是赵宝山开船撞的人,要是这事是真的那不就能报仇了吗! 简直是瞌睡的时候就有人给送枕头。 她说:“现在天凉了,住山洞冷,要不把她弄到旧军营来。” 顾景远不是楞头青年,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他有自己的考虑。 他说:“我看她这模样像是陈长章的小女儿,但六、七年没见过她,她的模样变化很大,我并不能确定。她说的话我也不能完全相信。我现在只想让她在山洞里呆几天,帮她找到刘剑飞的地址,写信什么的都由她自己去做,我只能帮这么多。而且这是跟我公司有关的事情,我不想跟家里掺和。” 从他的角度,所有的说法都是那女人的一面之词。 如果他能确定对方是陈长章的小女儿,他可能会把对方接家里来,可他不能。 王巧蛮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说:“那等天黑透我跟你一块上山,给她拿棉被,吃的,再带点生活用品。” 她还是不想让男人跟她单独见面,那年轻女人现在正是无助需要依靠的时候,万一真对她男人有非分之想怎么办?她必须掐断这种可能性。 “快吃饭吧。”她招呼大家。 吃完饭,王巧蛮抓紧时间做了一大锅杂合面饼,煮了五六个鸡蛋,又收拾了茶缸,牙刷、换洗衣物,带上一铁皮水壶水,拿了床旧棉被。把东西都打包好,等到十一点多,王巧蛮背着这些东西,顾景远背着几大捆稻草,两口子摸黑上了山。 山洞避风,又铺上厚厚稻草,再加上厚棉被,并不冷。 王巧蛮说:“你暂时呆在这儿,这地方很少人来,不会有人发现你。过两天我再来给你送吃的。” 陈丹平感动得哭了,她很庆幸选了顾景远作为求助对象。 回到家里,王巧蛮分析说:“我看她说的是真的,要不哪个大姑娘愿意受这罪,天这么凉住山洞里,看这样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景远就把寄给贺文远的信投递到邮筒,让他帮忙查刘剑飞的地址。他并未在信里说清楚是什么事,只是说刘剑飞战友遗孤找他。 星期一,信就随船进岛,贺文远收到信,马上就拜托他的上级查询。 查起来并不难,刘剑飞换了驻守军区,由旅长升任师长,一个星期后,贺文远的信又随船出岛,一天后到了顾景远手上。 陈丹平已经在山洞躲了一个多星期,拿到这救命地址,她赶紧动笔写信,顾景远帮她把信寄了出去。 四天之后,从海城军区来了两名军人,到渔业公司找到顾景远,由他带路找到藏在山洞里的陈丹平。 “我们是刘师长派来的,你不要怕,我们会把事情弄清楚。”军人说。 如果真的为捞好处,让亲生女儿冒充烈属,让真正的烈属到岛上垦荒,还被智障逼婚,那也太恶劣了。 陈丹平见了两名军人像见了亲人,哭成了泪人。 军人马上带着她区杨向军夫妇的老家,从石头房子里找出那本日记,接下来就是笔记鉴定,核对陈丹平的身份。 陈丹平把陈长章在外养了一对妻儿的事情告诉了军人。 顾景远有了机会,给公司领导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他徇私把赵宝山弄进技术部门,并且在海洋定位仪事情上侵占公司财产。 两天之后,渔业公司接到省里来的指示,调查陈长章徇私枉法、侵吞公司财产的种种劣行。 连渔业公司总经理都不明就里,怎么省里会直接下指示调查陈长章? 很快,陈长章在工作上的一系列劣迹被调查出来。不过这些都秘密进行,他自己并不知道。 接下来,两名军官跟县里武装部的人直接到渔业公司找陈长章,对方毕竟是县长儿子的岳父,他们非常客气:“陈副总经理,麻烦跟我们走一趟,有件事麻烦您配合调查。” 陈长章这些日子正为跟县长家联姻志得意满,可听到调查二字还是有些慌。 他可没少做亏心事,能惊动部队跟县武装部的是哪一件?他佯装镇定,脑筋急转,想要先给县长打个电话,他撒谎说:“我先去趟厕所。” 希望县长能把事情压下来。 军人说:“我陪你去,不过县长在总经理办公室等你,麻烦你快点。” 听说县长都来了,陈长章的心凉了半截,看来这几天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不知道。 等他迈着拖沓的步伐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不仅有县长、公司领导,还有他的两个女儿。 陈丹红完全懵圈,她被叫到渔业公司,渔业公司领导竟然安排女性员工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胎记,她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长章见到陈丹平,心说不好,她不是应该在荒岛垦荒,怎么到公司来了。 感觉到办公室气愤凝重,就连县长都拿鄙夷的目光看他,陈长章有种凉凉的感觉。 军人目光如炬:“陈同志,当年杨向军夫妻留下日记说他们女儿腰部有块胎记,可陈丹红身上并没有胎记,陈丹平腰部有胎记,还是被烫过的,请你解释下是怎么回事?” …… 一个小时的审问之后,陈长章把干过的坏事全部交代,甚至交代出夏季渔汛海难李宝山开船撞向顾景远是有意为之。 陈长章、李宝山直接被从公司带走。 技术部几名参与过海上定位仪项目的员工也被调查,人事部主任当年配合他把李宝山招进公司也受到牵连。 陈丹平被确认为烈士后代,县里给她安排了个轻松工作,在县图书馆担任管理员。 渔业公司副总经理位置空缺,本来当初顾景远就是副总经理热门人选,又获得两个劳模称号,很快被提拔成公司副总。 顾景远分到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其实从他还是小职员起,公司提供两人间宿舍,随着他逐步升职,住房福利从两人间宿舍,到一间十八平米的宿舍,再到一室一厅,两室一厅。 当时顾家人并未分家,一大家子肯定没法挤这小房子,再加上李山药不想要县城房子想要钱,于是顾景远没要公司分房,而选择了住房补贴。 这些补贴都被李山药拿去在山海湾生产队盖房,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一大家子吸顾景远的血,依附顾景远生活。 回家后,顾景远跟王巧蛮商量:“公司给分三室一厅房子,以前是我妈拦着我才没要房,可我其实想要房子,而且现在正好有套空房,错过这一套不知道啥时候能赶上下一套。” “这样的房子足够咱们一家住,咱俩住一间,四个男孩住一间,咻咻住一间。以后海岳结婚,咱腾出一间给他们两口子住,再给咻咻隔出一间房来。” 这样安排的话,看着有点挤,但城里大多数人家都是这么住的,他们能有三室一厅住房条件已经算好的了。 王巧蛮点头同意,她说:“那我们就不用在生产队盖房了,省下一大笔钱,反正有地方住就行。不过老宅那是我们宅基地,那宅基地咱们还得留着,不能还给生产队。” 夫妻在这件事情上取得一致。顾景远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他说:“县城现在有点乱,学校也都没上学,几个孩子到了城里说不定会惹事,还是山海湾生产队安静,我想不如我先把房子拿到手,咱们先在旧军营住着,等城里消停点再搬。我跟公司领导说家属先不搬,我不时过去住两天,中午过去休息,这样公司职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既然顾景远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到了,并且考虑得细密周到,王巧蛮就省心了,她完全同意顾景远的安排。 —— 王巧蛮做了个噩梦,醒来的时候满脸泪。 她梦见她给附近海胆生产队的曹坏爪子媳妇接生,结果那媳妇生出来的是死胎。这可惹恼了曹坏爪子,非要把责任算到王巧蛮头上,认为是她接生手艺差,他儿子才死了。 曹坏爪子纠集兄弟五个,一大家子三十多口像蝗虫一样气势汹汹来大柳树生产队打架,她的脑袋直接被开瓢,缠满纱布躺在床上两个月都起不来。 顾海洲咽不下这口气,找机会把曹坏爪子揍了一顿,打瘸了他的双腿。 这件事惊动了公社跟县里,才九岁的顾海洲被送到农场劳教。 而在这个梦里,顾景远已经死了,他们家也没收养咻咻跟沈肆,他们四个孤儿寡母凄楚又可怜。 真是太伤心了。 醒来后,回想着这个真实到可怕的梦,王巧蛮又哇哇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可把顾景远吓坏了,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媳妇可不是个爱哭的人。 王巧蛮只说做了个噩梦,但不说做梦的内容。 顾景远笑话她:“都多大岁数了,做个梦还哭。好了,别哭了。” 他温柔地揽着媳妇的肩,宽厚的手掌擦着她脸上的泪。 王巧蛮的脸被泪水糊了满脸,要是一般的梦她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可这个梦太真实了,让人觉得真实发生过一样。 王巧蛮哭嚎的声音惊动了四个小娃,他们挤在两口子卧室门口往里看,得知老妈只是做了个噩梦,这才放心跑到院子里去玩。 哭了一会儿,把胸中的悲愤之情全都发泄出去,王巧蛮换好衣服、打水洗脸,开始做饭。 得做点好吃的压压惊。 顾海洲觉得老妈今天很奇怪,看他的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那是看咻咻才会有的眼神。 他吓得心惊肉跳,立刻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淘气了,干坏事了。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自己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可老妈为啥用反常的眼神看自己? 早饭是香喷喷的海鲜粥跟葱油饼,可顾海洲吃得味同嚼蜡。 他心里默默祈祷,老妈赶紧对他凶一点吧,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 吃过早饭,王巧蛮刚要去上工,旧军营大门口有人喊他:“王嫂子,我媳妇要生了,能不能提前去看看。” 王巧蛮朝院门口一看,那人竟然是曹坏爪子。 梦里的悲愤又回来了,顺带着一腔怒火烧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给曹坏爪子开瓢。 她绝对不会给曹坏爪子媳妇接生,他们的孩子生出来是死的活的都跟她无关。 她已经是十里八村手艺最好的接生婆了,按照县里的培训跟经验接生,但不能保证每个产妇生产顺利。像梦里那种情况,那是婴儿在母体内就死了,怎么能算到她头上。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接生婆也是个危险职业。 王巧蛮强忍不适问:“提前去是啥意思?” 曹坏爪子搓搓手,嘿嘿地笑:“按日子算,还有一个星期才生呢,但我这心里不安宁,总怕出事,就想提前让你去看看。” 虽然顾家人没把建议公社书记大儿媳妇上医院生产的事情说出去,可这事毕竟有别的知情人,怎么可能不往外说,乡下的消息流通得又快,传来传去,大家都知道这事。 他们对王巧蛮的水平更加信服。 就像现在,曹坏爪子也在模仿书记让王巧蛮提前去看看。 生怕王巧蛮拒绝,曹坏爪子的粗黑脸膛带着讨好的笑:“王嫂子,你就去看看吧,我跟我媳妇都四十多了,才盼来这胎儿子,我可不想出啥事。” 王巧蛮心生鄙夷,又是一个盼儿子的,呵! 再说别看曹坏爪子现在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在她那个梦里,打起来人比土匪还狠,可是直接往死里打。 不过她还是想跟曹坏爪子去看一下,她想验证下咻咻的能力。 看看咻咻是不是有预测产妇平安与否的能力。 她推来自行车,朝屋里喊:“咻咻,跟妈出去一趟。” “来啦,妈妈。”咻咻捣腾着小短腿从屋里跑出来。 顾海洲他们三个羡慕得不得了,咻咻又能去别的生产队玩儿啦。 到了曹坏爪子家,他媳妇并不在家,曹坏爪子出去一趟才把她媳妇找回来。 妇人挺个大肚子,满手泥巴,一看就是刚干活回来。 上次去书记家,王巧蛮还给书记大儿媳妇摸了胎位,估算了婴儿重量,可她这回绝对不会碰曹坏爪子媳妇一根手指头。 她后退两步说:“都快生了,还干活,还不赶紧进屋歇着去。” 妇人说:“我还真有点累,得进屋躺会儿。” 曹坏爪子殷勤地扶着媳妇进屋。 王巧蛮撇了撇嘴,这是听说肚子里是儿子才这样低声下气。 她没跟着进去,就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她把咻咻抱着坐在膝盖上,她问咻咻:“妈妈能给那孕妇接生吗?” 咻咻忽闪着睫毛,摇了摇头:“妈,不给她接生,你建议她去医院。” 果然,女儿说的话跟她的梦境一致。 也许咻咻真的能预测吉凶。 王巧蛮点了点头说:“乖闺女,妈不给她接生。” 曹坏爪子再出来时,王巧蛮跟他说:“我不给你媳妇接生,你送你媳妇去医院吧。” 曹坏爪子心一沉,他自然听说过书记大儿媳妇的事情,现在王巧蛮也建议他们去医院,估计情况也是不好,怪不得他这几天心里总是不安。 他揪着头上杂草一样的乱发:“我媳妇是咋个回事?” 王巧蛮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我哪里知道,我又没透视眼,我能看得出来,书记家人都没问我咋回事,你有啥好问的?” 这话一说,曹坏爪子嘴里的话被噎了回去,他更觉得王巧蛮有本事。 “我就两句话,一是让你媳妇歇着,二是送医院,提前去,别等肚子疼了马上要生再去。”王巧蛮说,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诶。”曹坏爪子搓着手答应。 王巧蛮牵着咻咻刚走到大门口,曹坏爪子的大哥进来了,一进门就说:“二兄弟媳妇不准备上工了吧,跟你们嫂子一块做做被子吧,你嫂子不会做被。” 曹坏爪子担心着他儿子的安危,又刚得了让他媳妇好好休息的建议,听到大哥这话,立马情绪恶劣地瞪起眼睛:“咋又找我媳妇干活,她都快生了,还要给你们家当驴做马使唤?” 在梦里,曹坏爪子五个兄弟可是团结的狠,群殴他们孤儿寡母,他们一家那叫一个惨,王巧蛮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决定挑拨一下兄弟俩。 “他媳妇都快生了,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你还让她给你们家干活,万一出了事你负责不,你心眼子咋那坏呢,你二兄弟可盼来这么一个儿子,你这是看不得他好,你不想让他生儿子还是咋地。”王巧蛮说。 曹坏爪子觉得王巧蛮这话可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老大就是坏心眼,就是看不得他生儿子。 再加上两家平时也有不少摩擦,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曹坏爪子上去就去推搡他大哥:“你滚出去,别进我家大门。” 王巧蛮心里叫好,打起来,快打起来吧。 对方被他推倒在地,摔得呲牙咧嘴,他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照着曹坏爪子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生儿子干啥,你们家就是绝户的命。” “都是你大嫂给你们干活,轮到让你们干点活一个个推三阻四,你们婆娘都是懒猪蠢猪,老母猪都比她们强。”曹老大恨恨地说。 曹坏爪子发出一声惨叫,连忙用双手捂住头部,献血顺着他的头流了下来。 开瓢了,开瓢了,王巧蛮心里这叫一个畅快。她赶紧出门喊曹家其他兄弟,他们都住在这一片,她就站在大门口喊:“曹老三、曹老四、曹老五快出来,你们大哥、二哥打起来了。” 这会儿还早,曹家兄弟正准备去上工,听人这么一喊,全都往曹老大院子里跑。 王巧蛮看了眼几个兄弟和媳妇说:“你们大哥抱怨你们不给他家干活,说你们几个媳妇都是懒猪蠢猪,老母猪都比你们强。” 平时大伯子也这样骂过他们,那几个媳妇脸色都变成了酱猪肝色,撸起袖子就往院子里跑。 王巧蛮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曹老四,把目光转向别处他才说:“明知道老二媳妇怀的是男娃,曹老大偏要让二弟媳妇干活,说老二家是绝户的命。” 她说的话,都是曹老大亲口说过的。她是接生婆,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才没添油加醋。 绝户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曹老四。 他媳妇像母鸡生蛋一样,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后,说啥也生不出来了。按乡下人的说法,他家也是绝户。 可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家兄弟骂他。 曹老四血往头上涌,抄着锄头就往院子里冲。 王巧蛮弯了弯唇角,挑拨离间她可是专业的。 院子里尘土飞扬,五兄弟再加三个媳妇打得难分难舍,打斗声、哭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很快,院子里外围了一些看热闹的社员。王巧蛮站在人群外围,把咻咻抱在怀里,选了个不遮挡视线的地方悠闲地看着院子里一场恶战。 真是太解气了,总算是报了脑子开瓢跟一家人被暴揍一顿之仇。 她让咻咻把小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脸朝院子相反方向,她说:“闺女别看。” 场面实在是太血腥了,跟她梦里的差不多。 咻咻哪里肯啊,她把小脑袋噌地转过来,伸长脖子朝前望着,看得可开心呢。 等五个兄弟打得差不多,个个惨得不得了,王巧蛮才心满意足,骑车带着咻咻往家里走。 这几天,王巧蛮一直留意曹老大家生产情况,很快,他家的消息散播开来。 曹老大听了王巧蛮建议后不敢怠慢,把媳妇拉到县医院生产,结果生出来的是死胎。 曹老大对死去的儿子心痛,一口咬定是接生的医生操作失误弄死了他儿子,他二话不说叫上几个兄弟到医院把医生跟护士揍了一顿,医院报警,公安立刻把曹老大五人带走。 他们聚众斗殴、寻衅滋事、诬蔑医务人员,据说兄弟五个全都要被送到农场劳改。 王巧蛮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全身出冷汗。 要是他给曹坏爪子媳妇接生的话,那么被泼脏水,挨打的就是自己和家人。 医生跟护士有医院撑腰,可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弄不好的话还会发生顾海洲把人腿打断的事情,太可怕了。 遇到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接生婆也很危险。 王巧蛮决定以后立个规矩,以后找她接生她都要提前看看孕妇,自然是带着咻咻去,只要咻咻说不给接生那她就不管,建议对方去医院。 这样对孕妇好,也能保证她和她家人的安全。 她们家咻咻太棒了,能预测吉凶,就是个小福星。 第47章 亲妈 合着你这是寻求贫下中渔庇护来了…… 冬天来了, 四个小娃不再到处跑,而是窝在家里,段清华有时间的时候就教他们几个学习。 别人家的孩子在生产队干活或者无所事事的时候, 他们已经领先别人开始学习了。 王巧蛮问他四个孩子学得咋样, 段清华说:“沈肆就不用说了, 这个孩子智商高,学得特别快。顾海洲跟顾海岛学得也不错, 要是在学校也是班级前三名的水平,就是这个小女娃让人头疼。” 王巧蛮赶紧问怎么回事。 段清华说:“咻咻好不容易学会了数数,现在在教她算术, 二加三她知道等于五, 三加二却不知道等于几。” 王巧蛮惊了, 她这个小闺女原来学习这么差?看着她最机灵,可以后不会是个大学渣吧。 段清华安慰她:“她年龄还小,还没开窍,开窍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他觉得不太乐观, 这小女娃的脑子里好像没有数学这根弦, 可能以后学习起来要很吃力。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 有天傍晚陈淑兰提了一大包点心来旧军营,她高兴得脸上带着红晕:“婶子, 我播音员比赛得了第一名, 被招到县里广播电台当播音员啦。” 她招呼四个小家伙来吃点心, 然后又说:“海岳, 谢谢你帮我写讲演稿。主要还是演讲稿写的好, 别人的稿子都不如我的好。还有县里广播电台还考虑到我在秋季渔汛提前提醒大家台风要来,表现突出,综合考虑才把我招进去, 说起来还得感谢几个小家伙呢。” 顾海岳淡淡地说不客气。 王巧蛮笑着说:“你还真客气,乡里乡亲的,来还带啥东西,你这是模样好,声音条件好,人家才挑中你。” 六七十年代,播音员是极好的工作,工作轻松还有一定知名度,能当播音员的姑娘都能找个好对象。 等她走后,王巧蛮又撺掇顾海岳说陈淑兰这姑娘不错,她说:“有几个姑娘能在广播电台工作!她这有了好工作,人家长得还好,想要跟她处对象的小伙子多的是,你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顾海岳仍然没有什么表示。 冬去春来,顾海岳用去年卖鱼留下来的备用金,建了一个小型海水养殖场,投放了大黄鱼跟小黄鱼鱼苗。 等到秋天,养成的鱼可以卖给水产公司,并不用担心销路。 □□老杨懂海水养殖,并不用担心养鱼的技术问题。 社员们的积极性都非常高,都想参与海水养殖,顺便学门技术。顾海岳选了两个年级大老成持重的社员,剩下六、七个是上过初中的年轻人,他知道学习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返乡的青年有多无奈,能学会海水养殖对他们来说是条出路。 这个养殖场在渔湾公社是头一份,公社书记承诺,虽然给不了拨款,但只要养殖场需要,他可以给予必要的政策上的支持。 一年时间摸索着过去,秋天的时候大黄鱼跟小黄鱼经过数月养殖大部分达到三百至四百克,比预期中产量要好。 十月份跟十二月份各捕捞一次,卖钱之后,留出一部分明年养鱼,还有留出明年置购两艘新船的钱。今年生产队社员的分红比往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大伙拿到钱,都感叹顾海岳这个大队长是选对了人。 □□老李的水稻良种实验也在进行,选取三十多种水稻品种进行杂交,选择适合江省的抗台风高产品种,不过这不是一两年能完成的。另外除草剂研究已经根据江省一百五十三种水稻中的杂草研制出五种除草剂,明年就可以小范围试用。 公社对这些阶段性成果很是认可。 转眼到了第二年。 王巧蛮在一户人家接生的时候听说有人到处打听有没有人家收养一个小女娃。 当时王巧蛮心里就咯噔一声,左近的人都认识她,她家收养咻咻的事儿也没藏着掖着,附近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不会是打听她家咻咻吧。 “打听的人是个女的,说她家的女娃长得白净,好看,现在该五岁了,嫂子,你们家收养那女娃不就长得好看,还五岁了吗?” 自从收养咻咻,王巧蛮生怕她家人来找她,这要是人家父母来找,肯定很轻松就能打听出咻咻养在她家,到时候找上门来,那可怎么办! 她笑着反驳:“我们家咻咻是父母不要的,怎么会找上门!你可别乱说。” 王巧蛮的手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给人接生完,心烦意乱地回家。 晚上等顾景远回来,赶紧跟他说这个事情。 她说:“咱家咻咻长的好看,又是个不一般的小娃,总能往家里拿好东西,还能给家里带来福气,她父母不会不要她,要是她父母找上门了,我们怎么办哪?” 她舍不得咻咻,从顾海洲把咻咻抱回来时,她就认定咻咻是自己闺女,不管咻咻有没有特别的能力,她都把她当亲闺女。 她还很生气,既然现在要找,当时为啥要给扔掉!多亏咻咻让他们家抱回来,去了别人家要遭罪也说不定。 “要是咻咻父母把她要回去,我们肯定要还给人家,再舍不得也要还。”顾景远心里也很难受。 “要是她父母对她好还行,我就怕接回去后又反悔不想要了,要不就对她不好,哪该咋办啊!”王巧蛮很忐忑,她怕咻咻过得不好。 “别胡思乱想了,不一定是找咻咻的,万一是找她的,我们要对方的地址,不时去看下她呗。”顾景远说。 王巧蛮叹了口气:“就怕人家父母不愿意给我们地址,不愿意跟我们来往。” 后面的日子,类似的有人打听小女娃的说法更多地传到王巧蛮耳朵里。 就连顾海洲他们也都知道了。 顾家几个兄弟自然不愿意咻咻被亲生父母接走,尤其是顾海洲,咻咻可是他自己捡回来的妹妹,他宝贝着呢。 可沈肆想的不一样,他想咻咻的亲生父母愿意来找她是好事。 他们最近很少出去玩,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跟着段清华学习,顾海洲的私心是尽量减少咻咻外出,以免来打听女娃的人遇到她。 甚至,顾海洲想把咻咻藏起来。 —— 终于有一天,王巧蛮接生回来,路上看到一个陌生妇女,别说穿着打扮,就看那长相就不是乡下人,对方问她:“大姐,我是杭城来的,跟您打听一下接生婆王巧蛮家里怎么走。” 王巧蛮的心“咯噔”一声,女人穿一件雪花呢的红格子上衣,长得白净,有种恬静、娴雅的气质,从她清秀的眉眼中,似乎能看到几分咻咻的影子。 终于找上门了。王巧蛮很紧张。 她摆了摆手:“不认识,你走错地儿了,这左近没有叫王巧蛮的人。”说完,匆匆往前走。 “谢谢大姐。”女人迟疑一下,转头找别的问询对象。 傍晚的时候,见几个孩子还不回来,王巧蛮本来放养他们,但心里装着事儿,刚要出去找,那女人又上门了。 王巧蛮下意识就想要关门,那女人用手扶住门框,眼看修长白皙的手就要被夹住,王巧蛮无奈把门打开,说了声:“进来吧。” 女人进了门,王巧蛮给她拿了把椅子,就让她在院子里坐下,看她嘴唇干裂,还给她倒了杯温水。 女人端起水,小口小口喝着。 王巧蛮就看不上这种说话慢声细气的人,可她却不讨厌面前这个女人,好像她天生就这样优雅,连喝水的样子都像特意摆了个姿势似的,很好看。 “大姐,我叫孟知晚,我在找我闺女,她今年五岁,叫咻咻。”女人说。 孟知晚这半年来一直在找女儿的下落。当打听到船山县渔湾公社终于找到点线索。 她向很多人打听,得知山海湾生产队的有户人家收养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女娃,名字跟她女儿一样,叫咻咻。 她还打听到收养她的一家人对咻咻特别好,视如己出。 开始的时候她为王巧蛮的知名度跟好人缘感到惊诧,不太相信这个说法,觉得可能是大家忽悠她,后来了解的多了,她才相信应该是真的。 王巧蛮心跳如擂,果然亲妈找上门了。她这些天一直预备着咻咻亲妈上门,现在人家找上门她并未惊讶,只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女人长得好看,也就她这样长相的女人能生出咻咻那样玉雪可爱的小人。 跟孟知晚说话,王巧蛮不自觉放低声音,生怕吓到她一样,她问道:“我们家是收养了个叫咻咻的女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你家咻咻有什么特征?” 孟知晚看王巧蛮大方承认收养了叫咻咻的女娃,心里轻松几分,她瞧着王巧蛮就是看着不好惹,其实人还挺好的。 她说:“我家咻咻长了条小尾巴。” 王巧蛮心里绷着的弦“嘣”地一声断了,长尾巴的小孩太稀少了,而且名字还一样,基本能肯定孟知晚就是咻咻亲妈。 王巧蛮没给肯定或否定的答复,问道:“你为啥会把自己闺女给扔了?” 孟知晚也长着像咻咻一样的水润明亮的大眼,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在眼睛里打转,她掏出块叠的四四方方的手绢轻轻擦泪。 等情绪稍微稳定,她说:“我只看过咻咻一眼,就是她刚生下来,我只记得她长了条小尾巴,看完我就晕了过去。等我从医院回家,我婆婆抱给我的小孩没尾巴,我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我婆婆非要说是,说哪有孩子会长尾巴,我虽然怀疑,可当时生产完身体太虚弱,我想可能是看错了。” “其实,我婆婆把带尾巴的小孩抱走了,换了个别人家的孩子给我,她把那孩子养在亲戚家,孩子嘴里一直发‘咻咻’的音,他们就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咻咻。后来咻咻长到快四岁,他们看她不会说话,智力又有问题,再加上她有尾巴,觉得这女娃很奇怪,就把她扔了。” “后来我婆婆出了场车祸,她觉得是她主张把孩子扔掉,是老天在谴责她,于是跟我说了这件事。我马上就到处打听孩子的下落,只是当时把孩子扔掉的亲戚已经去世,没人知道她把孩子扔到哪里,我找了半年才找到这儿来。” 孟知晚边说边流泪,眼泪越擦越多,本来王巧蛮对她充满戒备和对立情绪,可看她这样,竟有点心疼。可是想到她们一家把咻咻扔掉,养着别的小孩就很生气,她说:“那个你婆婆抱来的孩子还在你家?自己家的孩子不养养别人家的,就因为咻咻有条尾巴?” 孟知晚声音哽咽:“她一生下来我婆婆就觉得她是怪物,可我不嫌弃她,即使她傻,她不会说话,她长了尾巴我也想找到她,她是我亲生的闺女。” 王巧蛮心软了,她觉得孟知晚也够可怜,自己的娃生下来就被抱走,还被迫养了别人的娃。 她安慰道:“你快别哭哭啼啼的了,一会儿孩子们快回来了,你哭成这样让孩子看到像什么样子,要不你去洗洗脸吧。” 一想到要跟咻咻亲妈要跟她相认王巧蛮心里像被棉花堵住一样难受,咻咻有了亲妈,就不需要她这个养母了。 她舍不得这个软绵绵、香喷喷的小闺女。 王巧蛮拿了脸盆,舀上凉水,让孟知晚洗脸。孟知晚已经洗好了脸,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她脸上带着水珠,上上下下把王巧蛮看了一遍说:“大姐,我不想把咻咻带走,我们家情况不好,我不想跟她相认。” 王巧蛮心头一颤,给她递过一条干净毛巾问:“为啥?看你这样家庭条件不错,咋还条件不好?” 孟知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沉了三分,还未等她开口,四个小家伙进来了。 对话戛然而止,这给王巧蛮急的,到底是为啥不想跟咻咻相认?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她想养着咻咻,可对方到底是为啥? 四个刚从山上下来的小家伙浑身是土,顾海洲身上还背了个大竹筐,王巧蛮跟孟知晚对视一眼,她记着对方说的话,于是跟人介绍:“这是你们表姨,咱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介绍完,赶紧催着几个孩子洗手洗脸。 四个小家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穿着体面很有气质的亲戚。 孟知晚的视线一下子被咻咻吸引,只见她被三个哥哥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往院子里走,长得胖嘟嘟,鼓鼓的雪一般白净的脸颊像个小包子,大眼睛清澈明亮又灵动,看那小模样根本就不傻。 跟面黄肌肉的乡下孩子完全不一样,看来养父母把她养得很好。 孟知晚心跳得厉害,似乎是母子连心,不用看她的小尾巴,她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就是她闺女,她喜欢这个小丫头。 她那个养女一直误认作亲闺女养了五年,似乎也没多深的感情,但现在她想飞奔过去把咻咻抱起来,告诉她她才是亲妈,可她觉得她的现实条件不好,生生忍住。 “妈妈。”咻咻洗完手,扑到王巧蛮身上,用手比划了一个圆说:“我们找到了柚子,摘了柚子给你吃。” 王巧蛮根本就不顾咻咻身上都是土,把她抱起来,指着孟知晚说:“摘的柚子给表姨吃吗?” 孟知晚看着亲密的母女俩,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另外一方面,她也觉得欣慰,咻咻有这样的养母她感觉很放心。 “给表姨吃。”咻咻忽闪着大眼睛说,从王巧蛮身上滑下来,从竹筐里拿了个柚子跑到孟知晚面前拿给她。 孟知晚喉头哽咽,感动得想哭,她把柚子接过来放在石桌上,弯下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可以呀。”小女娃脆生生的声音很好听。 她把咻咻抱了起来,小女娃很沉,肉乎乎软绵绵抱着很舒服。她强忍着才把“我是你亲妈”这样的话咽进肚子里。 王巧蛮看着她俩笑,估计咻咻没有母子连心的感应,只是纯粹看着孟知晚长得好看,才跟她亲近。 没一会儿顾景远跟顾海岳也回来了,当着几个小娃的面,王巧蛮没说孟知晚是咻咻亲妈,只说是自己那头的远房亲戚。 对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远房亲戚,顾景远跟顾海岳都觉得很诧异,除了顾景远亲爹,他们家都是穷亲戚,不可能有亲戚穿得这样光鲜体面像是大城市人,但王巧蛮既然这样说,也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质疑。 王巧蛮问孟知晚的安排,得知她要去县城招待所投诉,就留在她吃完饭并且在旧军营住。 孟知晚答应下来。 晚饭很丰盛,一大桌饭菜,看咻咻像个小兽一样连扒拉三碗饭,还吃了不少干鱼跟腊肉,孟知晚无声地笑,见到亲闺女的伤感瞬间被冲淡。 吃过晚饭,王巧蛮在院子里生了堆火,让四个小娃边烤火边吃柚子,火里面还给他们埋了花生跟芋头,然后把孟知晚、顾景远跟顾海岳都叫到屋里。孟知晚说不想把咻咻带走,她想问问到底她家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孟知晚是咻咻亲妈,父子二人并未惊讶。他们早就知道有人打听咻咻,她的家人早晚会上门,这在他们意料之中。 王巧蛮急钻钻的问:“你家到底什么情况,咋不能接咻咻回去,快说清楚。”她这等了一晚上,快急死了。 孟知晚想了想,决定把实情都告诉这一家人:“咻咻爸是诗人、作家,杂志主编,五七年我们刚结婚,他就因为写了首诗被打成□□,被送到西北煤场劳改。我在家等了好几年也没回来,想着这样也不行,还是给他生个娃。我就去煤场看他一次,回来有了咻咻。” 她的声音更低:“都十年了,还没回来,看不到回来的希望,咻咻外公是画家,最近也出了点事,我们书画社也被带走一名同事。我那个养女在我家过得并不好,我还担心我们家其他人出事儿,一直都担惊受怕,咻咻我就不想接走了,能不能就留在你们家?” 她现在有点后悔,她当时想跟咻咻爸生个孩子,没想到并不能好好养她,要是当时能预料到咻咻爸一直待在煤场回不来,他们给不了她安全的生活,她不会生孩子。 王巧蛮想原来咻咻生在书香门第,这场运动波及的大多是文化人吧,看来当个渔民窝在山海湾生产队还是有好处的。 这一年多顾海岳当大队长,主抓生产,不管是海水养殖、海捕产量还是水稻良种培育跟除草剂研究都有进展,得到公社的肯定和支持,外面发生那些事儿并没有影响到山海湾生产队。 王巧蛮舍不得咻咻,巴不得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多留一两年也是好的,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顾景远跟顾海岳自然也想把咻咻留下,如果咻咻离开,他们会难过很长时间。 晚上,等咻咻睡下,王巧蛮跟孟知晚来到她的房间。 咻咻睡得正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梦里咯咯笑出了声。 王巧蛮轻轻把被子掀开,把咻咻裤子从后腰处退下来,她那截短小的可爱尾巴露了出来。 咻咻说过等她长大尾巴就要退掉,王巧蛮现在就觉得咻咻的尾巴比以前小了。 孟知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咻咻明白无误是她生的闺女。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毛茸茸的小尾巴。 小尾巴多可爱啊,她婆婆怎么会觉得她是怪物呢! 咻咻在梦中被人戳了尾巴,反射性地一蹬腿,胖胖的小身子一扭,把两个妈都逗笑了。 王巧蛮赶忙把咻咻的裤子拉好,被子盖好。 孟知晚从自己的旅行袋里拿出一个很硬很厚的纸筒,打开一端塞的纸团,从里面取出几张画,展开来给王巧蛮看。 她说:“大姐,这些画都是过去的画,有唐朝的,宋朝的,我本来想拿画把咻咻换回去,但了解到你家的情况,我想还是把咻咻留在你们家,这几张画就当给你们家的报酬。” 王巧蛮瞧着那几幅画说:“合着你这是寻求我们贫下中渔庇护来了。” 孟知晚想了想说:“是这样的。” 第48章 顾娇娇 顾砚流长得一定很好看吧…… 从上回咻咻他们几个带回墨梅图, 王巧蛮现在也知道古画原本很值钱,但现在变不了现,放在家里说不定还会有麻烦。她一向性子直, 就把这层意思说了出来, 她说:“我是粗人, 瞧不出画好来,这画又不能吃不能喝, 还不好收藏,你还是拿回去吧。” 孟知晚一看王巧蛮就知道她对画没什么兴趣,她坚持说:“大姐, 这画留好了, 以后肯定有能变现的时候, 还会变得值钱,你看以前历朝历代不都这样,等时代变好,大家手里有钱画就值钱了。” 她这画也珍惜金贵着呢,看王巧蛮不以为然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把画给她, 生怕她随便给丢了。 不过这一家人对咻咻这么好, 她没什么东西可送,只能送画。 王巧蛮把画收下, 并且在孟知晚的一再叮嘱下保证会把画收好, 绝对不弄脏弄皱弄丢。 她就是这个性子, 不给她报答她会好好照顾咻咻, 给她报答她就收着。 她问道:“你会看画是赝品还是真品吧?” 孟知晚点头:“一般的画都能判断。” 王巧蛮想到的是咻咻他们带回来的墨梅图, 她有心让孟知晚给鉴定,但她想她们刚认识,她信不过孟知晚, 她又想都帮她带孩子了,还有啥信不过的,这两种想法在脑子里打架,最终她还是没把墨梅图拿出来。 两人出了咻咻房间,王巧蛮让孟知晚睡到客房,回到她跟顾景远的房间,她把画拿给顾景远看。 顾景远可比王巧蛮有见识,他知道这些画不是一般东西,就跟王巧蛮说:“要不咱还给她吧,这可是古董,太贵重了,咱不能收。” 王巧蛮摇头说:“啥古董不古董的,现在谁还在意是不是古董?古董也不值钱,我是看她诚心给,就收着。” 她不懂古董的价值,自然也想不到以后华国经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古董的价格让普通百姓难以仰望,她也没把这些画当回事。 劝说无果,顾景远也就任由着她,他想就孟知晚家里那个情况,把画保存在他家应该更好,就不再说什么了。 “一定把画收好。”顾景远说,“我明天找些塑料布,把纸筒再多包几层,这样保险点儿。” 孟知晚在旧军营住了好几天,几个大人没有告诉孩子们她是咻咻亲妈,四个小娃都很喜欢这个说话曼斯条理又很温柔的表姨。 大概是母女间天然的联系,咻咻跟她很亲,两个妈妈难免相互嫉妒、吃醋。 只有沈肆觉得有些怪,顾海洲跟顾海岛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成长,对这方面不敏感,可他能感觉到孟知晚的眼睛几乎长在咻咻身上,而且神情特别温柔,眉眼还跟咻咻有点像,他猜想孟知晚的身份可能没表姨那么简单,可能就是咻咻亲妈。 不过他一直不动声色,什么都没说。 五天之后,孟知晚临走的时候说:“我想去煤场看咻咻爸,我那个养女能不能送过来,大姐你帮我带段时间?” 王巧蛮惊诧她还能提这种要求,光想想就对那个养女没好感,占了咻咻的位置,一直当亲闺女养着,这要是咻咻去了别人家遭了罪可咋办! 她语气不太好:“我对她可不会对咻咻这样好,还有她不能白吃我家粮食,你得带粮食来。” 这下轮到孟知晚诧异了,她说:“大姐,我不是给你四幅画吗,就那几幅画,要是能变现的画,你家肯定是左近最富的人家,就是在县里,你家肯定也排得上号,你还在乎那点粮食吗?再说我们吃供应粮都是按月买,没有余粮,没法给你带很多粮食来。” 王巧蛮说:“我就是不想让你那个养女吃我家粮食,你能白养个外人我不想养。” 孟知晚倒是觉得王巧蛮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还挺好打交道,两人又说几句,王巧蛮同意她把孩子带来给带一段时间,也没再说要粮的事情。 一来一回,孟知晚五天后就把顾娇娇从家里带来了,她自然没对娇娇说实话,只说这一家是她们家的远房亲戚。 顾娇娇跟咻咻一样大,对她妈把她送到乡下穷亲戚家非常不满,小孩子都非常注重外表,她惊讶的发现,穷亲戚家的小孩竟然都比她好看! 虽然他们的衣服破旧,还总是沾满土,可他们的外貌五官都比她好。尤其是那个女娃,长得白嫩水灵,大眼睛水汪汪得像是会说话一样,本来顾娇娇觉得自己长得也很好看,可跟咻咻一比,她竟觉得自己有点丑。 本来她想自己从大城市来,对方是乡下孩子,见识总要比他们多,没想到这四个孩子知道的东西竟然比她多。 当然,这都是段清华的功劳。 经过最初的试探,顾娇娇跟对方四个孩子都不想跟彼此玩。 顾海洲他们四个也就不带她,平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跟没这个人一样。 王巧蛮开始还想让几个孩子处好关系,后来见劝说无果,也就作罢。 在乡下过了枯燥无聊的一周后,顾娇娇终于有所行动,当几个小娃想要背着竹筐上山挖冬笋,顾娇娇走过来说:“我能跟你们一块去吗?”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手里拿了一对红头花说:“咻咻,这对头花送给你,我们一起玩吧。” 经过多日观察,她发现三哥男娃都围着咻咻转,只要讨好咻咻,她就能加入他们。 顾海洲无情地说:“咻咻不要你戴过的东西,要是想跟我们一起玩就走吧。” 开始的时候,三哥男娃都能感觉到赵娇娇的不屑和敌意,既然她主动示好,看在是亲戚的份上,就带着她。 —— 这天王巧蛮刚要去上工,有人急急忙忙来找她说:“嫂子,快去我家,我媳妇生了个怪物,是个球。” 王巧蛮一听懵了,生了个啥玩意? 从上次曹坏爪子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要求来找她接生的人都提前让她去家里看看,当然她每次都带着咻咻,由咻咻来判断吉凶。只要咻咻说有问题,她就建议对方去医院。 这一年时间,她一共接生一百二十七个小娃,每个小娃都健康出生,成功率百分之百。 来找她的人是同生产队的李大头,李大头并未来找她提前去看,怎么就生了个球呢? 她一直都是胸有成竹,这一次很慌,她说:“生出来是球?我也不会处理啊,还不赶紧送医院。” 李大头又急又怕:“咋去啊,我不能抱着球去吧,再说生产队的拖拉机也不在。再说怕是来不及了。” 王巧蛮在慌乱之中想了想把球用包被包上,抱着去医院的情景,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王巧针也在旧军营,本来也准备去卫生点上班,她说:“是不是连着胎膜一起生出来了,孩子在胎膜里。” 只是她只是知道这种可能性,更多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也不知道。 慌忙之中,王巧蛮跟着李大头往他家走,王巧针也赶紧跟上。 四小只特别兴奋,马上跟在后面,顾海岛搓搓手说:“是不是哪吒转世?” 李大头家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还有人准备进屋看热闹,被李大头赶了出来。 俩姐妹进了屋,见到虚弱又惭愧的产妇跟那个“球”。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球,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能看到小娃在里面蠕动,嘴巴一张一张的。 球的外头,还有斑斑血迹,乍一看,还是挺瘆得慌。 王巧蛮惊喜地说:“小娃活着。” 王巧针推测说:“可能是羊膜,孩子在羊膜里,现在母体不再供应氧气,应该把羊膜弄开,可到底该怎么弄开我也不知道。 王巧蛮跟李大头实话实说:“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懂怎么做,可能时间长了孩子要缺氧,现在需要把羊膜弄开。” 李大头感觉自己的头比平时大了很多倍,拼命用手抓着头发,六神无主地说:“你说咋办就咋办,孩子死了不怪你。”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王巧蛮扭头看到挤在门口往里看的四个儿女,这是他们的福利,他们妈妈是接生婆,他们才有幸看到那个球。 她看到咻咻对她点头,小娃奶声奶气地给她加油:“妈,你可以。” 王巧蛮稍感安慰,她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一边带医用手套,给医用剪刀消毒,边跟李大头确认她不负责新生儿死活。 她说:“我只能试试。” 李大头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王巧蛮手都在抖,深吸一口气,让手稳下来,把球先戳开,让小娃能够呼吸,然后再把羊膜剥开,把脐带剪断,小娃跟普通孩子看起来一样,四肢健全,外观完好。 王巧蛮拎着她的脚,让她头朝下,拍她的屁股,小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多亏处理及时,王巧蛮庆幸。她把小娃擦干净,穿上小衣服,抱到炕上,跟产妇放在一起,用小被子盖好。 她跟产妇说:“你看,跟别的小娃一样挺健康的,不是怪物。” 产妇偏头看着小闺女,激动得呜呜哭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传到公社,甚至传到县里。船山县从来没发生过产妇生出个“球”的情况,公社卫生院跟县医院把王巧蛮跟王巧针叫过去谈相关情况,并把这件事详细记录留作以后参考。 为了表彰二人,县里给提供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免费医生进修机会。王巧蛮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再多学,再加上王巧针本来就是赤脚医生,就让王巧针去进修。 王巧针自从跟罗益民分手后一直很自卑,有了难得的学习机会,肯定要去进修,据说进修完可以到公社卫生院工作,红星生产队卫生点的赤脚医生先由一个老中医担任。 年后就要去上课。 很快到了年底,贺文远跟林团长一起来看沈肆。 团长在山海湾生产队人眼里是挺大的官,当他跟贺文远一同出现在山海湾生产队,社员都羡慕顾家收养了沈肆,才跟这么大的官攀上关系。 罗春花羡慕地看着两名军官带来的几大包东西,她啐了一口不满地说:“我们家养沈肆的时候就派个连长来,等顾家养沈肆就派了团长来,还真是,啧啧。” 他们家要是知道连团长都这么重视沈肆能打他嘛! 林团长这次来不只是看沈肆,还来给贺文远提亲。 回到蛇岛之后,贺文远跟王巧针一直有书信联系,他们俩年龄都不小了,又觉得彼此人品、模样都不错,书信也是一封封越来越频繁。 正值年底,贺文远的老妈病重,可能捱不过这个冬天,老人家最牵挂的是小儿子已经二十四还没对象,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贺文远就请了长假,把林团长请来给她做媒,要是王家人同意,他就把人带回家给她妈看看。 王火旺跟王巧针都来到旧军营,一家人都同意王巧针跟贺文远的亲事。 他们先说好,贺文远老家离他们这儿,离蛇岛都太远,还是让王巧针依旧住在自己家,算不上倒插门,只是贺文远休假的时候可以出岛跟王巧针团聚。 王巧针还要培训一年,婚事先不办,等她培训完再领证结婚。 贺文远说:“其实我条件也不好,二十四岁,正连级,每月津贴六十五元,我只留下五元,六十元都给家里寄回去。不过我保证,以后有了小家庭肯定以小家庭为主,少补贴家里。要是我妈没了,我想以后不再补贴我两个兄弟。他们也都盖了新房娶了媳妇有了孩子,生活稳定下来,不需要我再扶持。” “这么多年,一共攒下二百二十元钱,这些钱够咱俩结婚跟建设小家庭用。我在部队也会努力,争取提副营,这样你就可以随军,咱俩不用分居两地,不过蛇岛条件很不好,肯定比不上住在海边。” 这样一分析,贺文远觉得自己条件很差。 没有多少积蓄,结婚家里帮不上忙,家里没新房,级别低,媳妇不能随军,再说驻地条件还那么差,随军的军嫂都抱怨说条件艰苦。 可王巧针觉得他的条件不错了,虽然以前津贴全给了家里,但很多人在未分家时工资都交给家里,只要他上进,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摆脱了罗益民那个人渣,找到了个好男人。 她说:“其实咱俩见面还是挺方便的,你守卫海岛,守卫国家的东大门,我会努力经营咱们的小家,咱们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两人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第二天,贺文远就带着王巧针回了老家。 王巧蛮收拾出家里很多海货存货给他们带上。 贺文远的老母亲已经油尽灯枯,就等着见二儿子最后一面,见到二儿子跟未来的二儿媳妇,老人家对贤惠大气的王巧针很满意,再也没有什么遗憾,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五个小娃吵了起来,起因是顾海岛发现顾娇娇给孟知晚写的信。 他去顾娇娇房间找她,发现桌子上有写了一半的信,他只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提到他们几个,就把那封信拿来看。 纸上连字带拼音,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男娃跟苍蝇一样整天围着咻咻转,我必须得讨好咻咻,每天都要强迫自己笑,给他们说好话,要不他们根本就不跟我玩,妈,你快把我带走吧,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咻咻很迷茫:“这些天你对我好,原来是可以讨好我?” 顾海岛指着顾娇娇说:“你昨天还说喜欢乡下,爱跟我们一块玩,原来你都是装出来的!” 顾娇娇见秘密被发现,也不装了,就说:“我就不知道咻咻有啥好的,我为啥要讨好她。” 沈肆说:“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深沉。” 顾海洲总结道:“咱以后别带她玩了。” 年前几天,孟知晚从西北煤场回来,去的时候虽然带点忧愁,可是精神饱满,这一回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就像一朵被霜打过的花。 枯败、凋零、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见到咻咻,心情才好一些,但原本一双明眸始终无神。 王巧蛮喜欢她这样绵软的性子,把她当妹妹看待,就问她是怎么回事。 孟知晚犹豫几次,终于说出实情,她说:“西北煤场军代表看上我了……” 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了,这把王巧蛮急得,孟知晚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年近三十可看起来像二十多岁,被人看上也正常。 她催问是怎么回事。 “顾砚流那个王八蛋让我跟军代表好,军代表能把他从煤场调出来,在监视下恢复工作。他觉得煤场太苦受不了,哀求我帮他。就连我婆婆都让我跟军代表相好。”孟知晚无奈叹息,对她来说,骂出王八蛋这样的词太难,可见她实在气得狠了。 “我拒绝了。”她说。 王巧蛮被惊到了,她问:“顾砚流是咻咻爸吧,哪有男人让自己女人跟别人的,他也真敢想!” 这对母子真不要脸。 沉默了一会儿,王巧蛮问:“那个军代表是混蛋?经常玩弄妇女?” 孟知晚摇了摇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在我嫁给咻咻爸之前他就追求过我,到现在也没结婚,除了这件事,他的人品还算端正。” 王巧蛮在地上走来走去:“这样的话,你要不跟咻咻爸离婚,嫁给军代表算了!” 孟知晚红着眼圈摇头:“我虽然很生气,但能理解他,煤场实在太苦了,他又呆了好多年。他本来该拿笔的手现在每天挑煤,确实很难忍受那样的生活。看他无精打采,整个人变得又脏又黑,被磨掉了全部锐气我也很难受。” 王巧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她男人都让她用身体交换利益,她还在维护他。 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王巧蛮问:“顾砚流长得一定很好看吧。” 孟知晚点头:“他长得俊气又有才气,年轻时大家都说他唐伯虎再世。” 事到如今,曾经的甜蜜都变成苦涩。 王巧蛮不知道唐伯虎是谁,反正她心目中已经勾勒出一个斯文败类的形象。 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你跟咻咻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们咻咻长大可得擦亮眼睛,别被长得好看心术不正的坏小子给骗了。” 她现在深刻感受到了养闺女跟养儿子的不同,养闺女更操心,一定要给她看住了,以防她吃亏跟受伤害,尤其是长得好看的闺女,更麻烦。 好在咻咻有四个哥哥,他们都能护着她。 孟知晚心情不好,需要散心,她是在顾家过的年。年后她要去上班,还要照顾生病的婆婆,大年初八等船山县去往杭城的长途汽车开通,她就带着顾娇娇离开了山海湾生产队。 临走之前,她庄重地给王巧蛮跟顾景远夫妇鞠了两躬,她说:“你们都是好人,咻咻跟着我只会吃苦,还是跟着你们好,等我有条件再把她接走。” 她预计不到,这一等,就是十来年。 一九七九年,顾砚流获得平反,回到杭城,他在煤场共呆了二十一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已经变成毫无进取心只想享受生活跟年轻姑娘爱慕的中年人。这是后话。 第49章 一年后 那小子把媳妇先给占上了 转眼到了一九六九年夏天。 王巧蛮最近非常苦恼, 之前她定下的规矩,就是接生前先带着咻咻去孕妇家看看,只要咻咻说去医院她就建议孕妇去医院生产。 这两年, 找她接生的人越来越多, 她走马灯似的转, 接生异常顺利,共接生三百一十个小孩, 每次接生都母子平安。 她每次都带着咻咻去,搞得她很忙,咻咻也跟着她忙, 但效果很好。 就在她为这个好办法感到沾沾自喜时, 她发现有麻烦了。 那就是, 十里八村的社员高估她了。 她本来以为这样挺好,既避免了产妇生产危险,自己的人缘愈发好了起来,她收到很多赞美,每天都听人夸她。 她成了附近手艺最好, 人缘最好的接生婆, 别的镇上都有人找她来接生。 但听人夸奖多了,她逐渐觉得不对劲了。 明明是咻咻的功劳, 可大家都传说只要她看上一眼, 就能知道孕妇生产会不会顺利, 县医院医生都没这个本事。 可她压根不会预测产妇生产吉凶, 这些话听得多了, 王巧蛮觉得心虚。 而且,学校开学了。在停学两年之后,全县的小孩全部开学, 自然包括山海湾生产队的小学。 咻咻要去上学,以后自然没时间跟她一块去孕妇家。 她该如何判断吉凶? 她也不能一直依靠咻咻! 曹坏爪子那件事真把她吓到了,她不愿意产妇生产出问题赖到她头上,那她该怎么办? 她享受了不该属于她的荣誉,名不副实,总有一天要还回去。 就在她麻爪的时候,顾海岳那传来天大的好消息,他报考的江省大学竟然开学了,学校给他发了录取通知书,让他去水产养殖专业报道。 虽然大队长干得也挺不错,可他还是有上大学的梦想,没想到学校真的开学了。 全生产队都知道了这件事,顾海岳可是他们生产队第一个大学生。 根本就不用考虑,顾海岳肯定要去读书。只是把大队长的位子交给谁是个问题。他倾向于把位子交给年轻人,山海湾生产队目前只有一个高中生,就是陈有福的小儿子陈卫民,他才上高二,也是耽误了两年,现在学校开学,也要回学校上课。 顾海岳跟陈有福说:“老叔,等陈卫民高中毕业也没有大学可以考,总得给他想个出路,不如等他回乡让他当大队长。现在咱们生产队的捕捞水平提升了不少,海水养殖场也建了起来,又有几个□□帮忙,再加上有你带他,陈卫民肯定能做的好。” 顾海岳是十年运动期间最后一届大学生,虽然开学有点晚,耽误了两年,可他还是幸运至极。 陈有福为顾海岳能去上大学感觉到很高兴,虽然顾海岳学的是海水养殖专业,可他有种预感,等顾海岳毕业,他不会再回山海湾生产队。 等陈卫民高中毕业没有大学可考的话,回乡当个大队长继续搞海水养殖也不错。 两人一块去找公社书记,书记同意陈有福再当大队长,不过等陈卫民毕业,他能不能当上大队长还是要经过社员选举。 有顾海岳开了个好头,山海湾生产队的社员尝到有文化的人当大队长的甜头,陈卫民当上大队长的可能性很大。 顾海岳的命运转了个弯,依旧向着光明前进。 王巧蛮给顾海岳做了新的被褥,准备了脸盆、水壶、饭盒等生活用品,顾海岳正式辞了大队长的职位,去江省大学报道。 顾海岳十分珍惜得来不易的上大学的机会,学习非常努力,很快在学校崭露头角,加上他本来英语很好,他自己申请之后,学校又把他调到了船舶设计与制造专业。 兜兜转转,两年之后,顾海岳的人生走回原来的轨迹。 他写信给家里说了这件事,这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王巧蛮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庆祝。 大儿子上学的事情解决,两口子心中的大石移除,现在他们更操心王巧蛮的事情。 以前她很乐意给人接生,现在很犯怵。 —— 顾家四个小娃都上学了,咻咻上一年级,顾海岛上二年级,顾海洲跟沈肆分别在公社小学上五年级和六年级。 咻咻的小尾巴消失了,她有了小小少女的模样,原本圆滚滚的小女娃一点都不胖了,肥嘟嘟包子脸瘦了下来,白皙秀气的小脸衬托得清澈纯净的眼睛特别大。 看着瘦下去的小闺女,王巧蛮可急坏了,他们竟然把咻咻给养瘦了!肯定是营养没跟上! 鸡蛋、鱼天天给她补,甚至养了头羊给几个娃喝羊奶,一天能有两斤奶,四个娃喝,就这样,咻咻硬是没胖回来。 顾景远笑话她:“看把你急得,小女娃长大不都得瘦下来,等她十岁左右,个子抽条的时候还得瘦呢。” 王其蛮还是着急:“她吃饭都比以前少,四岁的时候能吃三碗饭,六岁了就吃两碗。” 这天下午还在上课,咻咻他们在学校里就听到“砰”的一声。 窗户都在颤动,大地在摇晃。 “地震了,快往外跑。”顾海岛反应最快,嚎了一嗓子。他第一个蹿出教室,没往操场跑,而是先去了咻咻所在的一年级教室,看咻咻完全不知危险地满脸兴奋,眼睛发亮,赶紧拽着咻咻的胳膊,把她拖到操场上。 很快同学们都集中到操场上,等着大地摇晃,可等了半天,下一波地震也没来。 出去打探消息的老师回来说是他们附近海里有残留的炸.弹爆炸。 学校很快放了学,老师再三叮嘱孩子们赶紧回家,不要去海边。 陈有福已经在组织人疏散离爆炸地点近的住户,并且安排人把守,不让好奇的村民过去看热闹。 晚上,一支一百余人的士兵队伍从蛇岛出发,来山海湾生产队拆.弹,带队的就是贺文远。 据估计,离山海湾生产队最近的海下有五十多枚炮.弹,包括高射炮.弹、日式手.雷等,这还是五十年代初期收复船山群岛时蓝军留在海底的。 对海边居民来说,这些残留在海底的炮.弹极其危险。 等下午放学顾海洲跟沈肆放学回来,他们都感觉后怕,他们可是经常在海边瞎跑,还经常下水,想不到海里还有这样的巨大威胁。 士兵们又是探测,又是调试设备,他们在海边拉起警戒线,不让人靠近。 四个小家伙也离得远远的,朝贺文远他们张望。 顾海洲看着一身军装的军人叔叔特别羡慕,他想好了,等到十三四岁就去部队当兵,最好也去蛇岛,加入海军陆战队。 经历了顾景远海难跟曹坏爪子的事情,王巧蛮现在胆子特别小,知道贺文远负责带队清除炸.弹,她紧张坏了,马上骑车去公社邮局往县里王巧针学校打了电话。王巧针接到电话,马上跟学校请假,回到山海湾生产队。 夜幕降临,士兵们收工,现在是夏天,他们就在野外露营,贺文远回到旧军营吃饭。 为支持贺文远的工作,王巧蛮炖了一大锅海鲜、粉条、豆腐、青菜杂烩,做了几大锅杂粮饼,给送到露营地分给官兵吃。 晚上,一大家子吃着饭,得知他们已经初步制定拆弹计划,明早贺文远就带着士兵下水,可把王巧针吓坏了。 她的声音都打颤了:“能不下水吗,都已经爆了一颗炮.弹,万一再爆怎么办,有稳妥的方法吗?” 她现在才深刻理解当个军人有多不易,当个军嫂也得担惊受怕。 贺文远安慰她说:“这些炮.弹都集中在一处,拆除不难,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王巧针,王巧针依旧担心。 咻咻现在吃饭不像以前跟小老虎一样,她现在吃饭的动作斯文又好看,她说:“贺叔叔,你不能下水。” 她这话一说,把王巧蛮吓坏了。 咻咻说贺文远不能下水,他就不能下水。 王巧蛮阻止贺文远:“你们不能下水,咻咻她有预测吉凶的能力,她说你不能下水,明天肯定不会顺利。” 贺文远认真地看着咻咻,见一家人都点头,同意咻咻跟王巧蛮的话。 他犹豫了。 沈肆建议说:“贺叔叔,能不能把炮.弹集中引爆,这样会波及离海边近的房子,但不用你们下水拆除,你们的安全能够保证。” 集中引爆的话,说不定海水会漫出来,淹到海边的房屋。但是相比之下,人命更重要。 贺文远说:“那我们再考虑下。” 当晚,贺文远就住在旧军营,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带着士兵下水,正好遇到炮.弹爆炸,几名士兵当场被炸得四分五裂,他自己被炸断双腿,在海里断了气。 梦境那么真实,好像真会发生一样。 他吓出一身汗,一早醒来,贺文远就做出了集中引爆的计划。 他向部队、公社、县里打了报告,并且进一步疏散社员。 山海湾生产队的所有社员都被疏散到别处。 两天之后,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山海湾生产队附近海底的炮.弹全部被引爆。 山摇地动,预想中的海水漫灌并没有发生,只是山海湾生产队很多房屋被波及到,倒塌了不少。 整体损失并不大。 贺文远拆除炮.弹立了三等功,回到部队就被提拔为副营长,他有了带家属随军的资格。 真是皆大欢喜。 他问王巧针:“等你培训完愿意跟我去岛上吗,岛上也有军医院,我尽量给你争取个军医院的工作。” 岛上的医疗条件差,但和平年代军医院任务不重,王巧针当过多年赤脚医生,又经过一年正规培训,作为军嫂在军医院安排个位子并不难,而且她可以胜任军医院的工作。 王巧针答应随军,很快到了半年后,培训结束,两人完婚,贺文远给她安排好了军医院的工作。 四个小娃的老师段清华也要进蛇岛,参与炮艇的试水工作。 贺文远问沈肆愿不愿意跟着去岛上,现在他能带着媳妇去岛上,自然也就有了把沈肆带在身边的条件。 沈肆想跟着段清华走,其实他已经学到初中课程,只是公社小学不允许他不经过考试直接上初中,他只能上六年级,准备考初中。 这个六年级读得索然无味,如果他跟着段清华,能学到更多知识。 虽然舍不得三个兄弟,尤其是咻咻,可他还是决定去蛇岛。 沈肆跟着去蛇岛的话,家里就剩下俩夫妻还有顾海洲、顾海岛还有咻咻三个人,再加上王巧蛮不再想当接生婆,顾景远提议说:“要不我们搬去县城吧,我看县城最近消停了不少,再说学校都开课了,孩子们也闹腾不出花来,县城的教学质量毕竟比咱们生产队小学跟公社小学好。到时候我在县城给你找个工作,你就不用给人接生,在城里上班。” 王巧蛮也想让几个孩子读好点的学校,而且搬去县城她就可以不用当接生婆了,也省得大家整天说她水平有多高,这样的口碑之下,万一产妇跟新生儿出事,赖到她头上,后果很难设想。 如果搬到县城,大家就不会找她接生,她就可以脱身了。 她去找公社书记,跟书记说他们一家要搬到县城,没法再承担接生婆的工作。 公社书记自然感到遗憾。 对于接生婆的工作,她说:“书记,听说公社卫生院来了两个下放人员,都是原来省城大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接生水平可比我高多了。” 公社书记点了点头:“她俩虽然犯了路线错误,让她们为社员接生,也是改造的好办法,我可以派她们下乡接生。” 书记已经从任用□□中得到甜头,对于这些下放人员,他也是跟县里请示过后能用就用。 即使王巧蛮不干,他也不用担心整个公社的接生工作。 王巧蛮把自行车还给公社,走着回了家,她现在是一身轻松,不属于她的赞美和荣誉她并不想要,也绝对不能要。 分别的日子很快到来,王巧针收拾好她跟沈肆的行李,准备出发去蛇岛,出发的时候,四个小娃掉了好一会儿金豆豆。 他们坐车出发的时候,沈肆对咻咻喊:“咻咻,你长大做我媳妇好不好?” 咻咻有点懵,她追着车大声问:“为啥要做你媳妇?” 沈肆把头伸出车窗,朝她招手:“你当我媳妇,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用分开了。” 咻咻跑得气喘吁吁,她停下脚步,想沈肆长得好看,她愿意当他媳妇,于是喊道:“好,等我长大当你媳妇。” 有了这句承诺,沈肆笑得好开心。 他高声喊:“好,一言为定。” 顾景远打趣道:“是不是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顾海洲眼圈还是红的,他很不满意:“沈肆那小子心眼子真多,这么小就知道把媳妇先给占上。” 王巧蛮笑着说:“臭小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想把咻咻给海洲,要不就给海岛呢。” 沈肆他们走后,顾景远一家也搬到县城,三个孩子在县城小学读书,王巧蛮进入县城服装厂食堂工作。 第50章 回国 今天又是被媳妇嫌弃的一天呢…… 时间大法, 一晃到了一九八二年。 沈肆成了福布斯排行榜上常年雄踞第一把交椅的富商,但伤残的腿脚时刻提醒他童年阴影的存在,富庶的生活跟让人敬仰的地位并没有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反而无数的金钱让他更觉得空虚。 他把所有财产捐献一空, 驾驶直升机飞到太平洋上空, 在空中做了几个复杂的飞行姿势后,放弃操控直升机, 直升机坠毁,沈肆的生命停止在五十五岁。 似乎是有身体撞击礁石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沈肆梦醒, 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打湿。 真实一个匪夷所思的噩梦, 梦境真实到会发生一样。 沈肆动了动腿, 腿脚健康完好,看着舷窗外的白云,回过神来,他今年二十三岁,正在回国的飞机上, 回国后要入职军事科技研究院, 做一名研究员,梦里所谓的经商成为一名商人绝对不可能。 而且现在的他跟梦里不一样, 他现在除了有爷爷, 还有顾家、贺家一大家子亲人, 他还有咻咻。 想到咻咻, 他就感觉很踏实, 充实,温暖。 她治愈了他的腿脚,也治愈了他的心灵。 在十三岁之前, 沈肆都在岛上跟段清华学习各种知识。十三岁那年,贺文远认为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就通过战友关系将他送到杭城一中读初三,他在学校寄宿,之后考入高中部读了三年高中,这期间,段清华又给他介绍了在军事科技领域有成就的老师带他。 之后沈肆顺利考入大学,大二的时候被公派去米国留学,现在学成回国,在特殊的年代,沈肆享受了最优质的教育。 米国给他优厚待遇请他留下,可他坚持回国,国内有他的牵挂,他的媳妇。 想到咻咻在六岁的时候就答应长大给他当媳妇,沈肆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咻咻今年二十岁,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纪,如果学校不允许结婚,他可以等她两年。 —— 一九七六年运动结束,孟知晚还在观望,没有跟咻咻相认,直到七七年她提前几个月得知高考恢复的消息,她才觉得局势稳定下来,到了船山县城跟咻咻相认。 咻咻对亲人来找她并不惊讶,只是她想不到原来孟知晚就是她妈。那个讨厌的顾娇娇是她母亲的养女。 孟知晚很有紧迫感地说:“以后估计知识和学历会越来越重要,工人就不吃香了,咻咻最好是能上大学。” 顾景远夫妇也希望咻咻能考大学,可她文科成绩还好,理科成绩实在是有点差,压根学不明白。 三个人都挺着急,孟知晚决定把咻咻带到杭城,自己给她辅导,另外再请老师给她补课。 顾景远夫妇也觉得船山县城教学质量一般,生怕耽误了咻咻,再说养大的女儿总要离开父母去飞翔,于是同意孟知晚把咻咻带走。 “你能给她安排转学到重点初中不?”顾景远问。 “可以。”孟知晚说。 咻咻想不到原来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的顾景远夫妇这样操心她的学习成绩,本来对她千万般不舍的养父母居然巴不得她赶紧跟亲妈走。 她自己百般不舍,王巧蛮已经再给她收拾行李。 她觉得自己自由散漫的好日子结束了。 就是小貔貅,在人类世界也避免不了考试升学的必经命运。 她跟着孟知晚回到杭城,可怜的咻咻在七十年代就过上了有老师一对一辅导的日子。 八零年,她如愿以偿考上了江省大学,就是顾海岳的母校,进入博物馆与文物系所属的考古学专业。 咻咻很庆幸自己考上了大学。 在学校里,咻咻真正崭露头角,她有与生俱来的寻宝跟鉴宝能力,系里的老教授一致认为咻咻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考古学奇才,几百年来最有天分的学生,好好培养,以后势必成为一代考古大师。 如果不是考上大学,说不定她的考古天分无用武之地。 —— 咻咻一行人组成的豪华接机团在机场等待,他们要等的是沈肆祖孙两人。 一九七六年,国内局势稳定,萧容渊老先生摆脱国内的朋友寻找他多年不通音信的儿子。还是一九三七年,海城沦陷,萧容渊带妻儿父母兄弟奔赴香江,兵荒马乱中,家里佣人跟年仅七岁的儿子失散,后妻子病逝,萧容渊去了米国,后前方百计托人寻找佣人跟儿子下落,无果。 这次他拜托的朋友其中一人就是顾怀琛,他第一就想到沈肆,毕竟沈肆跟年轻时候的萧容渊容貌相似度高,顺着这条线索,顾怀琛查到已故师长沈士安极有可能是萧容渊的儿子。 得知这一消息,萧容渊立刻回国,认回沈肆。他又将手头的古董文玩捐献给国家一部分,顺利换回当年萧家在海城、杭城、京城多地房产。 等沈肆公派出国留学,萧容渊也跟随他到国外,潜心收集流落在外的文物,这回他带回文物二十八件,全部打算交给国家。杭城市委对此非常重视,派出主管文化的副市长、杭城博物馆馆长、文物学界泰斗也是咻咻的老师来接机。 沈肆那边,则是军事科技研究院安排领导和同事来接机。 两人朝出口走的时候,咻咻还没看到两人,先看到被一团金光朝这边移动,肯定是萧老爷子身上随身带了几件文物。 等两人走进,咻咻一下就看到高大挺拔的沈肆,目测他的身高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这些年见面次数并不多,沈肆的面部轮廓越发分明,眉眼也更加俊气。 这次他们没回老家海城而是选择杭城定居,一是这里是沈肆母校,好几个带过他的恩师包括段清华都在这儿,再说咻咻也在这儿。 两人自然也看到了咻咻,萧容渊笑着对沈肆说:“还是我孙子会挑媳妇,你俩真般配。” 看这姑娘这相貌,这气质,看着哪哪都好,当他孙媳妇最好了。 沈肆脸有些热,他的视线远远投向咻咻,当年的小胖砸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肤白如雪,眸光流转如星辰,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灰色,只有她是彩色。 无论是接谁,咻咻都不是主要角色,她自动退后,只见沈肆只跟他未来的领导同事寒暄几句就朝自己走过来,走到她身边站定,俯首将脸贴向她耳畔,轻声说:“媳妇。” 语气轻得像片羽毛划过,咻咻的脸红得像个大苹果,媳妇,媳妇! 他叫她媳妇。 沈肆,你不对劲。 她直接把沈肆扯到人少的地方,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说:“那是我六岁答应你的,根本就不算数。” 沈肆这四年根本没有回国,也就是说他们成年后根本没见过,没有感情基础,幼年说过的话自然只是一句戏言。 晴天霹雳。 沈肆愕然,不算数?他从九岁起就认为自己有媳妇,为了让媳妇以后过更好的生活一直在努力奋斗,这学成回国怎么就突然没媳妇了! 看他吃惊不已的样子 ,咻咻觉得好笑,扬起头说:“该走了。” 沈肆闷闷不乐地跟在她身侧。 他们分乘几辆车到萧老爷子家,钥匙在咻咻这儿,她打开大门把人都迎进去。双方又是一阵客套话,来接机的领导说他们一路辛苦,等休息几天再给他们接风洗尘,坐了一会儿自行离开。 这是一套有假山流水的中式园林式庭院,亭台楼阁都透露着有钱的气息。前几天咻咻和顾海岛利用课余时间,花了十几天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萧老爷子看到干净整洁的院落,把咻咻好好夸了一通,还给她带了礼物,迷你录音机,可以放磁带可以录音,这在八十年代可是高档玩意。 咻咻高高兴兴收下,说:“爷爷,沈肆你们两个先休息,等海岛买菜回来我就做饭。” 正说着,顾海岛提着一篮子菜回来,得知自己也有一个录音机礼物,高兴得不得了。 萧老爷子有钱,更会做人。 他认回沈肆的时候,特意去船山县,见收养沈肆的两对好心夫妻,后来跟顾家贺家也保持来往。 顾海岛抹了把汗说:“排了好长的队,猪大肠、鱼、猪肉都买了。” 萧老爷子心心念念红烧肉、溜肥肠、松鼠桂鱼,咻咻要做给他吃。他这一路几十个小时的奔波,真是很累,于是躺到床上边休息边等晚饭。 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孙媳妇的做饭手艺那么好,有孙媳妇给做饭的日子真美。 沈肆简单收拾完行李,跟着咻咻、顾海岛一起做晚饭。 一个多小后,萧老爷子点的菜还有几个蔬菜都端到桌上,四个人坐下吃饭,萧老爷子先夹了筷子肥肠,细细品尝,赞道:“好吃,我在国外呆这么多年,还是爱吃国内的菜,有咻咻在,我是有口福了。” 吃过晚饭,顾海岛帮着收拾完碗筷,先返回学校,咻咻跟沈肆洗碗,正洗着,萧老爷子把沈肆叫到自己屋说:“我看咻咻不怎么愿意搭理你?” 孙子看人家跟花一样,咻咻不时瞪他几眼,他可都看得出来,可孙子还在那儿美滋滋的。 沈肆神情黯淡:“咻咻她不承认是我媳妇,说小时候说过的话不算数。” 萧老爷子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噗嗤一下全喷了出来,沈肆跟他说跟咻咻“私定终身”的事情,他原本不理会儿的,但看沈肆信誓旦旦说咻咻就是他媳妇,他也只好信了。 看吧,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承认。 就这小子实心眼,当真了。 萧老爷子嘲笑沈肆一通说:“那你追她呀?你条件这么好,追个姑娘总不会太费劲吧。” 沈肆虚心请教:“怎么追?” 萧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这还用我教,她喜欢啥你就送给她啥,多送东西。” 沈肆抿着嘴笑,萧老爷子在国外总是淘换宝贝,他耳濡目染,再加上咻咻是这个专业,他要跟上咻咻的脚步,于是也学了不少相关知识。 他也淘换了三件古董,两件准备分别给顾景远夫妇、贺文远夫妇这两对养父母,以报答养育之恩,一件准备给咻咻做彩礼,他保证咻咻肯定会喜欢。 他说:“那我去了。” 萧老爷子心里憋笑,看沈肆这迟钝样儿,肯定失败。 他拿着东西去了厨房,向献宝一样交给咻咻说:“这是送给你的。” 咻咻刚好把最后一只碗洗好,看到眼前金光大放的瓶子,眼睛闪亮如星,接过来仔细观赏后说:“谢谢你。” 这两年跟着导师走南闯北,她也在民间收集了不少小玩意,一会儿等回家,她就把瓶子收进空间。 看她特别喜欢,沈肆很高兴,说:“这个瓶子是……” 咻咻接话说:“元青花梅瓶,器形秀美,绘四爱图,通体施白釉,非常珍贵。” 看她认可这件东西的价值,沈肆觉得自己没白忙乎。 “它还是……”沈肆觉得有必要告诉她是给她的彩礼,可他看咻咻对自己没什么感觉的样子,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还是什么?”咻咻问。 沈肆摇了摇头:“没了,你肯定比我更懂。” 他给出一件彩礼,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换来了一句谢谢。 他真是太难了。 没了媳妇,又没了彩礼,他感觉自己人财两空。 —— 咻咻他们正在进行期末考试,她现在大二,不用上课,自行复习备考,所以有一些空余时间。 她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家,今天下午她回家取参考书的时候竟然发现平时也不回家的顾娇娇正在蒸包子。 深吸一口气,香,真香。 再闻一口,嗯,加了料。 有什么能瞒过她小貔貅吗? 咻咻认真看了眼顾娇娇,看她面色绯红、满脸期盼地守在煤炉前。 她笑笑说:“能给我吃几个包子吗?” 顾娇娇正在想心事,想不到咻咻会回来,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把炉灶遮住,满脸戒备地说:“我蒸的包子准备给同学分的,就蒸了一小屉,你要想吃等你周末回来我给你蒸,反正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吃都行。” 咻咻轻轻笑了笑:“好吧。”转身上楼去拿书。 顾娇娇看着咻咻的背影,觉得很烦躁。 她恨不得咻咻赶快就地消失。 上初三那年,孟知晚把咻咻接回家,这对她来说是个晴天霹雳。 那个乡下丫头居然是她妈的亲生女儿,而她只是个养女。 她的优越感消失殆尽,觉得天都塌了。 咻咻相貌比她好,会画画,会跳舞,让人欣慰的是,学习成绩很差,谁知道孟知晚给两人请了家教,咻咻的成绩高歌猛进,考了个本科,而她考了个大专。 本来考上大专也很不错,可有了咻咻做比较,父母就觉得她各方面都不如咻咻。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咻咻自然是感觉到了那道如针刺一样的视线,不过她全然不在意,拿了书,赶紧往外走,她瞄了眼顾娇娇,看样子包子快蒸好了,她有好多事情要做,必须得抓紧时间。 她从路上捉了条流浪狗,又去沈肆家叫上沈肆,这才马不停蹄往学校赶。 沈肆今天去研究院报到,研究院领导给他办了入职,说他刚回国,先安顿下来,过半个月再正式参加工作。 他刚吃了几口晚饭咻咻就来找他,本来他还挺高兴,看她着急麻慌变得担心起来,问道:“到底什么事?跟我说说。” “来不及了,一会儿你就知道。”咻咻累得直喘,牵着大狗,两条纤细的长腿跑得飞快。 沈肆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年幼的那个倒腾着小腿跑得飞快的小胖砸,扬起唇角笑笑,赶紧跟上。 到了江省大学,他们跑到顾海岛的宿舍楼下,咻咻让沈肆牵着大狗躲在树丛后,自己进宿舍楼找宿管阿姨喊顾海岛下楼。 沈肆压根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只能照做。 顾海岛上学的时候跳过级,大学毕业被保送读了研究生,跟咻咻读一个学校,顾海岳的母校。 刚好顾海岛上完自习,回宿舍休息一会儿,正准备去吃晚饭,他很快下楼,咻咻把他叫到没人的安静地方,神秘兮兮地说:“顾娇娇给你蒸包子了,一会儿肯定给你送来。” 顾海岛嚷了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吃她的包子。” 他觉得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被顾娇娇看上,对方最近不知道哪根筋错了位,三番五次来学校找他,别说同学,就连他导师都认为他谈对象了。 死皮赖脸跟狗皮膏药一样。 他已经把拒绝的意思说得很直白了。 其实这很好理解,顾海岛相貌不错,又是研究生,这年头研究生数量不多,前途有保证,他是顾娇娇能接触到的人里最优秀的那一拨。另外他还是咻咻三哥,大概顾娇娇想把顾海岛追到手想证明什么。 咻咻赶紧制止他,她笑着说:“一会儿她叫你你一定下来,包子加料了,你别吃……。” 咻咻踮起脚,凑在他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她没解释,顾海岛也不知道她要搞什么,但同意按她说的做,只是疑惑地问:“她加了什么料?” 咻咻神秘兮兮地笑:“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顾海岛看着咻咻满脸坏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人分开后,顾海岛回宿舍,咻咻走向沈肆藏身的地方,跟他一起躲在树丛后。 沈肆问她:“你不应该抓紧时间准备考试吗?”学渣要是考不过就麻烦了,替她担心。 咻咻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朝宿舍楼前甬路的另外一端指了指,她了解顾娇娇,果然要给顾海岛送包子。 他们看着她走向宿舍楼,把顾海岛叫了出来,微笑着把包子递过去说:“还没吃晚饭吧,吃点包子吧,咻咻说你学习特别刻苦,很耗费脑力,她说我做饭好吃,让我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打出咻咻的名义,对方肯定不会拒绝。 她满意地看了眼夕阳,就快天黑了,他吃了包子,一会儿就约他去后山旧砖窑。 包子很香,让人垂涎欲滴,顾海岛用拇指跟食指捏起一个包子扔给跑过来的狗。 那狗叼了包子,飞快吃了下去。 顾海岛把包子全喂了狗。 顾娇娇急了:“哎,我好心来给你送包子,你怎么都扔给狗?顾海岛,你怎么回事,好心不当驴肝肺,枉我对你这么好。” 话还未说完,那条吃完包子变得异常兴奋的狗抱着她的大腿开始磨蹭。 顾娇娇:“……”她的脸先是变得惨白,然后涨成紫红,她呵斥一声“滚开”,那狗反而抱着她的腿,运动得更起劲了。 顾海岛脸上呈现出错愕的表情,咻咻说得包子里加了“料”就是让狗狗需要爱情的料? 顾娇娇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她竟然能对他下这种手。 眼看不少同学往这边走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顾海岛“嗖”得一下转身,比身后有狼追跑得还快。 让顾娇娇一个人丢脸去吧。 顾娇娇难堪死了,她怎么都甩不开那条狗,那么多同学在围观,都在笑话她,居然没有人帮她把狗赶开。 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咻咻的俏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心里默念:狗狗啊,委屈你了,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正常的爱情。 这顾娇娇越来越过分了,要是她死性不改的话,就得把她弄走。 看着眼前的场面,沈肆感觉有点一言难尽。 咻咻急急忙忙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媳妇还真能整事。 他一个科研人员来干这个?好吧,他还没正式去上班,不算是科研人员吧,一定不能算。 他看着咻咻光洁细嫩白里透粉的侧脸,见她目不斜视,看得津津有味,轻咳了一声问:“咻咻,你知道那狗在做什么吗?” 咻咻斜睨了沈肆一眼,干脆地说:“你不正经。” 沈肆:“……” 他媳妇明明是瞪了他一眼,他却感觉面红耳热、心跳加速。 很受用的感觉。 咻咻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偏过头去看他露出可疑粉色的俊脸,嘟着嘴巴说:“你离我远点。” 沈肆:“……”他稍微动了动身体,极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两公分。 今天又是被媳妇嫌弃的一天呢! 第51章 搬走 他不会变心,他们俩能够白头偕老…… 《春天》杂志主编办公室, 顾砚流正跟两位文学女青年谈笑风生。 刚回杭城的时候,他足不出户,整天闷在家里进行文学创作, 一年之后, 两本小说陆续发表、出版, 顾砚流发现,他这段劳改经历居然成了他创作的素材库, 大量与这段特殊历史时期的文学作品出现,而他的小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中一部小说还被改编成电视剧, 筹划拍摄到播出非常顺利。 他加入作协、文联, 重新当上杂志主编, 除了得到未曾想过的地位和荣誉,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本以为虚度二十多年的时光,这段传奇经历让他格外富有魅力,经常有热爱文学的青年人上门向他请教, 男女都有, 自然他更喜欢文学女青年。 她们虚心的话语、爱慕的眼光让他感觉自己比那些年轻男人有魅力得多,他感觉自己焕发了青春和活力, 后来甚至发展到一天不跟文学女青年聊天他就觉得空虚无聊, 甚至会被时代和年纪抛弃的恐慌。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仍有两个文学女青年呆在他的办公室里, 她俩虔诚地拿着自己的作品请顾砚流批改指教。 所有的门都锁着, 全都没人,楼道里也只留了一盏灯,只有顾砚流办公室的门半开, 斜射出一道暖黄的光,还不时传出愉快的莺歌燕语。 现在不是六七十年代,社会风气开化很多,再加上顾砚流现在地位非常稳固,他并不担心风言风语流传。 咻咻跟沈肆、顾海岛站在楼道里,听着两个年轻女性对老爸的恭维奉承,咻咻的面色转红,白里透着粉。 在她听来,那些话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披着热爱文学的外衣对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表达爱慕,真够恶心的。 她看看沈肆跟顾海岛,轻声说了句:“真不要脸。” 沈肆跟顾海岛没什么表情,他们想咻咻叫他俩来应该是来打架的。没想到她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他俩说:“穿上。” 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沈肆的嘴角狠狠抽搐。多年来的优质教育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根正苗红的优秀青年,在国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想要学成归国,可回国后还未来的及报效祖国,竟然是被咻咻抓来干这个。 顾海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同样质疑:“咱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吧。” 顾海岛他最大的梦想是跟大哥、沈肆一样,当个科研人员,虽然已经习惯对咻咻的各种指令言听计从,可他实在不想干这事。 沈肆同意:“我们不要这样吧,可以想别的解决办法。” 咻咻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小貔貅吗,小神兽还用这样干? 咻咻不满地瞪了沈肆一眼:“要是想让我不跟你计较叫我媳妇的事,就按我说的做。” 沈肆被她莹莹水润的眸光一扫,觉得像片羽毛轻佛在心尖上,悸动不已,他马上迷失自我,答应道:“我穿。” 看着丧失原则的沈肆,顾海岛叹了口气说:“沈肆,你真没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好姑娘又不只咻咻一个,再说像二哥跟我一样准备打光棍也挺好的。” 说完,他也无奈又顺从地把那些穿戴往身上招呼。 砰、砰、砰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 穿堂风吹过,吹得门板轻轻晃动,咻咻伸手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让人窒息的安静。 门口竟然站着黑白无常跟一只女鬼,正朝他们三个的方向张望。 顾砚流头皮发麻,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听说运动中有两个人在这栋楼跳楼,是这个女鬼吗?黑白无常是来索命的吗?是因为他老不正经,接受并享受女青年示爱,他的生命是走到尽头了吗? 就在门口三鬼往里走的时候,顾砚流面容狰狞扭曲,鬼哭狼嚎地跑出办公室。 吓呆了的两个女人心都凉了,平日里对她们极近爱护的顾老师居然抛下她们跑了,别说英俊儒雅,那逃跑的样子丑陋至极。 噗通两声,两人吓得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咻咻学僵尸的样子跳着过去,拧开桌上的一蓝一红墨水瓶盖,分别浇到两人头上。 两个文学女青年浑身哆嗦着,一声都不敢吭,突然一股尿骚味儿蔓延开来。 两人都吓尿了裤子。 咻咻被熏得顿时没了兴趣。 她丢下毛笔,轻移脚步,像飘着一样往外走,两个女人看了,吓得哆嗦着钻到桌子底下,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沈肆和顾海岛赶紧跟上。 三人在厕所里把穿戴换下来,又塞进咻咻背包,背着往外走。 已经十一点,顾海岛宿舍锁了门,他回不了学校,沈肆建议他去自己爷爷家住。 看着咻咻不太高兴的样子,一边往她家走,沈肆边保证说:“咻咻,你别难过,我以后肯定不会像你爸那样,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呕!顾海岛指着自己说:“我还在这呢!你考虑下我这个准备打一辈子光棍的人的感受。” 咻咻瞪了沈肆一眼:“我没答应你什么,你可别乱说。” 沈肆觉得咻咻瞪自己的样子好可爱。 再瞪,多瞪几眼。 咻咻家住的是一栋二层小楼,往门里走的时候,感觉到沈肆黏黏糊糊的视线,她扬起唇角笑了笑。 王巧蛮笑话她跟她亲妈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但她比她妈多一个本事,分辨人心,感知力告诉她,沈肆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顾海岛很不满:“沈肆,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给人感觉特别冷,现在你的眼睛都快长咻咻身上了。” 他在旁边当个灯泡,有点尴尬。 咻咻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沈肆转过头,又恢复成清冷、矜持的模样,脸上写着“都别理我”。 判若两人。 顾海岛看了他一眼,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他这个表情特别欠揍,多亏是他兄弟。 —— 顾砚流连滚带爬回了家,看到孟知晚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迈着哆嗦个不停的双腿走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把头埋在孟知晚双腿上。 妻子温柔又美丽,在暖黄的台灯下看书的样子像副恬静的油画,安抚了他受到暴击的心灵。 毫无疑问,他的妻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是他不配。 此时的他脆弱的像个婴儿。 他搂着孟知晚的腰,颤抖着双唇,发誓说:“知晚,我的身子是清白的,虽然我的心灵肮脏不堪,可我的身体绝对清白,我不允许它受到任何一点玷污。” 孟知晚:“……”又发什么疯! 她耐心地把书合上,抚摸着对方的头说:“又跟爱慕仰慕你的女青年谈文学、谈心外加谈情说爱了?平时回来不是意气风发的吗,今天怎么了,女青年嫌你老,还是嫌你有皱纹?还是嫌你放臭屁,今晚的炒杂豆好吃吗?” 顾砚流是什么德行她很清楚,最开始一年,他闷在家里不出门把她急坏了,后来他从跟男女青年来往中得到乐趣,她并没有限制他,后来他则把跟女青年的交往当成一种精神寄托,越陷越深,甚至朝着有伤风化的方向发展。 多亏现在不是六、七十年代。 顾砚流的身体仍在发抖:“知晚,你不要抛弃我,我很迷茫,很空虚,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跟你保证,我跟那些女青年来往只是为了保持创作激情,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跟她们来往了。” 因为,闹鬼了。 对他这番说辞,孟知晚早就听够了,毫无新意,也打动不了她。 已经蹉跎二十多年,现在无论是离婚还是凑合着过,意义都不大。 她只是安静着不说话,就听他说:“知晚,你跟那个军代表真没什么吗?” 他无数次问过她这个问题,虽然每次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可他并不信。 当时他让自己妻子跟军代表好,一方面是自私地为自己着想,另外一方面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不用再等他。 后来,军代表真的给他调换了工作。 他不信军代表能那么好心帮助他,让他不用下井,在煤场宣传队工作。 而且那个军代表一生未婚,不是为了孟知晚吗? 一想到他们可能有私底下联系,他就要发疯。 咻咻推门进来,正好听到这句问话,她眉心轻拧:“顾砚流,你要是再问妈这个问题,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顾砚流起身,看了眼咻咻,对孟知晚抱怨说:“你看看咱们的好闺女,大姑娘家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鬼混了?还有,谁叫你叫我名字的,乡下养大的就是不行。” 顾砚流回杭城的时候两个闺女都在,对于他来说,两人都是陌生的,都需要从头建立感情,他更疼爱顾娇娇,他觉得顾娇娇在他家受苦,反而咻咻在贫下中渔家庭安全度过十多年。 尤其是顾娇娇各方面都比不上咻咻,他更怜惜弱者。 孟知晚不乐意了,她自己的事情,她的承受力极强,可编排挤兑她闺女,她无法忍,她皱着眉头说:“还不是你妈把俩孩子给换了,再说咻咻哪里都好,一点缺点都没有,请不要信口雌黄。” 顾娇娇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些对话,无声笑笑,多亏有个呵护她的养父。 她走下楼梯,轻声劝说:“爸,你别怪咻咻,别看大学里追咻咻的人有好几个,她主要是跟她三哥在一起,现在顾家另外一个养子沈肆回国,她就跟他们两个在一块,你放心,咻咻不会跟外人鬼混。” 嫉妒,咻咻身边都是青年才俊,凭什么! 而她,几次三番跟顾海岛那乡下小子示好,顾海岛连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她,气死了。 咻咻看着顾娇娇,对方脸上带着点难以掩饰的小得意,别是以为她听不出来这话难听! 果然,顾砚流将眉头拧成结:“沈肆是谁?” 是你大爷。 咻咻很想这样说,可她是个有教养的小貔貅,她生生忍住。 孟知晚回答:“公派留学生,军事科研人员,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顾砚流:“……”他觉得是在内涵他无情无义。 顾娇娇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咻咻,以后你一定会嫁给你三个哥哥中的一个,对吧?” 她把哥哥两个字,故意咬的很重。 无血缘关系的哥哥说得好像乱.伦一样。 真的很气人!咻咻决定,一定要把顾娇娇弄走,现在就任由她蹦跶吧。 本来顾娇娇只拿话刺她几句,或者背后对自己耍点小心机,咻咻只会防备她不会动她,可她把算盘打到顾海岛身上,顾海岛是她的家人,完全不能忍。 干一次坏事不成,下次说不定还会想坏点子,光跟她斗都挺累的。 咻咻没说话。 顾砚流摆出家长的架势,他说:“咻咻,你的亲事我给你考虑好了,就文教局局长的二儿子,那孩子对你有意思,你俩也般配,你们在一起的话也能拉扯娇娇一把,娇娇成绩不好,大学要是毕不了业就麻烦了,咱家跟文教局局长家结亲,娇娇肯定能毕业。” 尼玛!咻咻生气了。 不为她的终身着想,反而为了顾娇娇让她跟人联姻!这爸爸的脑子是坏掉了吧。 文教局局长的二儿子她知道,穿喇叭裤、戴□□镜,整天去舞厅跳舞,没有正经工作,在市作协挂名,自称诗人,靠他老子的关系写诗在各大刊物发表,那诗写得跟狗屎一样。 整个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还跟多名女性暧昧不清。 她爸就希望她嫁给这样的人! 为了养女顾娇娇。 孟知晚把桌上的折扇合起来,啪地一声按在桌子上,声音中带着愠怒,她说:“顾砚流,你忘了当初你让我勾搭军代表的事情,现在你又让咻咻跟文教局局长的二儿子联姻?你当时处境不好,怎么作践我我不跟你计较,现在你要身份有身份,还打我闺女的主意,门都没有。” 她就不明白,顾砚流非要认为顾娇娇因为他的缘故,在他们家受苦了,而咻咻在乡下过得挺好,他怎么不想想咻咻对亏了是遇到了好人家,万一去了坏人家,那她现在会怎样? 顾砚流脑子有病,对养女比对亲闺女好。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损害她亲闺女的利益。 见孟知晚生气,顾娇娇连忙打圆场说:“妈,其实文教局局长的二儿子条件不错,对咻咻也是真心的,这们婚事不错。” 咻咻最好是主动跳进火坑才好。 咻咻准备放个大招对付顾娇娇,因此对她说什么并不理睬,她觉得顾砚流是狗改不了吃屎,但并不想讥讽他,只对孟知晚说:“妈,你不想跟爸离婚吗?” 她妈是画家,国营书画社副总经理,端方知性,实在没必要跟顾砚流委曲求全,凑活着过日子。 这话咻咻不是第一次说,只是孟知晚是个传统女性,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再加上现在离婚率又不高,她没有离婚这个意识。 可是今天,顾砚流让自己闺女给养女交换利益,她实在是忍无可忍。而且这个养女也越来越过分,总是话里有话,挑拨离间,时不时耍点小心机她自然能看出来。 她希望顾娇娇是个懂得感恩,有分寸的孩子,可她不是,而且越来越难相处。 只是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长歪了自己也有责任,才对她多加包容。 她对咻咻说:“咱俩搬走吧。” 至于养女和顾砚流,她不想管了。 咻咻点了点头,很欣慰老妈终于做出明智的选择,她挽着孟知晚的胳膊上二楼收拾东西。 顾砚流急了,想不到孟知晚能说出这样决绝无情的话。 他从来没想过离婚,至于让咻咻嫁给文教局局长的二儿子,他是真觉得对方不错,不是有句话那样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再说文人不都那样嘛! 顾娇娇对这局势突然发展到这儿也有点懵,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对自己是好事。 养母本来对自己也很好,自从咻咻回来之后,明显更偏向咻咻,而养父对自己更好,自从养父从煤场回来,她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 没有孟知晚的约束,她想养父会更加娇宠她。 想到这儿,顾娇娇在心里放了几个烟花。 顾砚流慌神了,跑上二楼,跑到孟知晚的房间门口,他说:“我可以跟你一块走吗,或者你们不要走,留下吧。” 孟知晚既然下定决心,话语也变得冷硬,她说:“这房子我把地契的名字改成咻咻了,这房子就是咻咻的,你可以住在这儿,你们杂志也会分房吧,你搬走也可以。” 这是孟家的祖产,咻咻外公留给孟知晚的。 顾砚流是五十年代从皖北乡下考到杭城的大学生,家里八代贫农,工作没多久又被下放到农场,自然没有物质上的积累。 顾砚流心凉了,原来妻子一直很平静,不跟他计较,但私底下早为自己安排了别的路。 他双目无神看着默不作声收拾行李的孟知晚,靠墙站着,感觉浑身力气被抽干。 “不要走。”顾砚流声音嘶哑,但没人理他。 现在已经晚了,两人只带走衣物和生活用品,剩下的东西可以等有时间再来取。 她们搬去的地方是孟家的另外一处住宅,靠近市中心的平房小院,闹中取静,原来没有人住,但孟知晚经常过来打扫并且做房子维护,为了显得有生气院子里还种了很多花,现在是夏天,花开得正盛。 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离开顾砚流,仿佛脱离泥沼,孟知晚现在感觉非常轻松,有种解脱获得新生的感觉。 母女俩各自占了一间卧室,很快把行李收拾好,孟知晚满腹心事,她想立刻就跟咻咻谈谈。 她知道咻咻一直把顾海岛当亲哥看待,不会跟他在一起,但那个沈肆她不确定,而且那小子的外貌太过优越,让她有不安感。 她好好组织了一番语言,才说:“咻咻,你一会找对象千万要吸取妈的教训,不要以貌取人,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你看看你爸是什么德行。” 咻咻笑着说:“妈,长得难看的男人也一样靠不住,这样的话还不如找长得好看的。” 这话孟知晚赞同,长得丑的男人也会有迷之自信,但毕竟面临的诱惑少,总会安分一些。 母女俩说着,孟知晚觉得不能这么拐弯抹角,就提到沈肆。她说:“沈肆外形出众,再加上工作单位也好,肯定有不少姑娘一窝蜂似的追来,你不要考虑这样的男人。就像我当初选了你爸,本来我以为我们双方都是优胜者,其实从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输了。” 咻咻认真地考虑她跟沈肆的事情,这几天跟他有限的相处还挺愉快,她有感知力,能感知到沈肆对她的心意,他不会变心,他们俩能够白头偕老。 意识到这一点,咻咻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把这层意思跟孟知晚说了。 孟知晚很惊讶,闺女果然在考虑沈肆,还说什么她能判断人心,这怎么可能呢! 母女俩的谈话没什么结果,孟知晚说那你哪天叫他来吃饭吧,我想见见他。 咻咻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问孟知晚:“妈,你知道顾娇娇原本是哪里人,是谁家的孩子吗?” 孟知晚问她问这个干什么 ,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不确定。 咻咻没有做多解释,孟知晚便也告诉她,她说:“你奶奶去世前告诉我,娇娇是江省东风县南方公社人,至于哪个生产队的 ,谁家的孩子,她也不知道。” 咻咻点了点头,没想到孟知晚掌握的信息比自己预想的多,至于是哪个生产队谁家人很容易查,乡下人没什么秘密,谁家生了孩子大家伙都知道,去问下就知道了。 她还要准备期末考试,没时间亲自去调查这个。小姨夫也就是贺文远现在已经是旅长,他在江省有很多战友,拜托他让他在公安部门的战友去查好了。 第52章 养女离开 杨五妮是我家闺女,我们必须…… 顾砚流那边, 他一直无助又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直到顾娇娇给他打来一盆水, 让他洗脚, 早点休息。 他这才回过神来, 扬起脚来,把水盆踢翻了。 顾娇娇不明白他为啥发火, 颤着声音问:“爸,你怎么了,我做错了吗?” 顾砚流才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麻烦。他能跟二十岁的养女两人单独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吗, 即使他自己很恶心, 他也知道这不妥。 为了避嫌, 顾砚流也收拾行李,去附近的招待所住下不提。 不过他用不着苦恼太久,咻咻会解决问题。 顾娇娇白白受了窝囊气,等顾砚流走后,走进咻咻房间, 把咻咻留在衣柜里的衣服扯出来几件, 顺着窗口扔出去,总算出了点气。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 孟知晚就给顾景远打电话。 顾景远在渔业公司总经理退休之后, 被提拔成新任总经理, 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三年。 孟知晚忧心忡忡地跟她说了咻咻跟沈肆的事情。 顾景远还以为她发现了沈肆不如人意的地方, 没想到只是觉得他有好工作外貌条件又出众觉得不放心而已。 她跟顾景远也不见外, 拿自己举例,说自己犯过的错不能让咻咻重复。 顾景远说:“沈肆是个好孩子,不是有句话是三岁看老吗, 从小就能看出这孩子长大错不了。” 孟知晚很担忧地说:“主要是他长得好,长得太好反而让人不踏实。” 顾景远笑着说:“咻咻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让她找长得不好看的对象她还不乐意呢。” 再说,顾景远可是见识过咻咻的本事,他说:“咻咻不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她可以分辨人心,她自己挑的肯定错不了,我们不用替她操心。” 孟知晚倒是没怎么发现咻咻的不寻常之处,不过她信任顾景远,对方毕竟是央企总经理,从渔家子弟坐到这个位置,肯定有过人之处。 顾景远这么笃定,她也冷静下来。 她决定放手,当好咻咻的后盾就行。 顾景远回到家,把咻咻跟沈肆的事情跟王巧蛮说了一遍。 王巧蛮笑着说:“我还以为小孩子的约定不算数呢,没想到俩孩子来真的,你说这俩孩子要是结婚了,肯定很快就有孩子吧,孟知晚还要上班,肯定不会给咻咻带孩子,只能我给她带孩子,那你说我还开不开包子铺啊。” 顾景远无语,他说:“俩孩子刚有这个苗头,你就想到生孩子这事,也太急了点。” 王巧蛮说:“这不是关系到我开不开包子铺吗,可不得好好合计合计。” 这十来年,王巧蛮先在服装厂食堂上班,后来到杭城给顾海岳两口子带了几年小孩,回到船山县后又进了国营饭店上班。 在国营饭店她学会了包包子的手艺,船山县原来有两家国营饭店,现在个人小饭馆、小吃摊也冒头了,其中一家国营饭店眼见亏损,要往外承包。 王巧蛮想着要不承包过来主营蟹黄包,这可是她最拿手的,是跟祖上就在杭城开饭店的人学的,味道算是船山县一绝。 承包饭店三年需要一万五的承包费用,王巧蛮就想着把家里收藏的画还有其它老物件拿出来卖钱。 先拿出来的就是咻咻他们在寄售店买来的墨梅图,托顾怀琛找买家,结果有人出十二万元想买。得知这个数字王巧蛮惊了又惊,她想不出画原来那么值钱,也想不到原来有人有那么多钱。 顾怀琛还告诉他们两口子说:“尽量别把画卖掉,留到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值钱。” 王巧蛮就想,这副墨梅图这么值钱,那孟知晚送的画包括咻咻他们在垃圾场买来的东西一定也值钱,她的家底这样丰厚的话她就不想开包子铺了,她没做过生意,开包子铺还有风险,投进去的钱不一定能回本。 现在正是她纠结的时候,要是咻咻跟沈肆能尽快结婚生子,她也就什么都不用想了,给俩孩子带娃。 顾海洲跟顾海岛连对象都没有,她怎么催都没用,要是咻咻跟沈肆那边快点也行。 —— 咻咻很快从贺文远那里得到了顾娇娇出生家庭的信息,她来自江省东风县南方公社杨家坳,生父杨槐根,生母秦满香。 跟咻咻估计的一样,像顾娇娇这样身体健全又被送养的孩子,基本上是家里女孩太多,父母想要男孩。 顾娇娇的家庭情况就是这样,她上面有四个姐姐,按照排行,她应该叫杨五妮,出生即被失望透顶的父母送走,后面父母如愿以偿连生三个儿子。 咻咻等到期末考试结束才着手处理这件事,她给杨槐根写了封信。 一个礼拜之后,信被邮递员交到杨槐根手里。 整个杨家坳都沸腾了,刚生出来就被送养的杨五妮被好人家收养,竟然还考上大学,还有两年就毕业 ,以后就是国家干部,拿高收入,捧铁饭碗。 而留在身边的七个儿女,四个姑娘都嫁在附近,夫家条件跟他们家差不多,都挺一般,仨儿子两个小学没毕业,一个初中没上完,都在家种地。 杨槐根根本就无法想象,他家杨五妮竟然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写信人邀请他们去杭州跟杨五妮见面,还财大气粗地随信寄来一张汇款单,竟然有一百块钱。 一百块,别说很多在大厂工作的人的工资都不到一百元,就连新分到县政府工作的大学生都拿不到这个工资。 一头小猪崽十几元,杨家人陷入纠结之中,是拿这一百元买小猪崽养,还是当做路费去杭城找小闺女呢。 最后他们决定去杭城,杨五妮以后要当官,是财神爷,只要把她认回来,别说一百元,就连一千块、一万块都不在话下。 所有人都怕杨五妮跟他们不亲,不给他们钱花,都要去杭城,想在认亲活动中露个脸,最后杨槐根、秦满香两口子,还有杨五妮的四个姐姐,三个兄弟,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杭城。 整个杨家坳的人都羡慕他们,真像是天上掉了馅饼。 他们坐了一天长途汽车,换乘两次,按地址找到孟家二层小楼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小楼带院子,气派又洋气,一行人从雕花大门往里看的时候就已经兴奋起来,路上奔波的疲惫一扫而光,杨五妮竟然住在这种高级地方。 他们这趟认亲可是来对了。 一行人在门口粗声大气地喊:“杨五妮,杨五妮。” 我是你爸,你妈,你姐,你弟。 只有顾娇娇自己在家,看着这些没什么素质的乡下人不经过允许直接往院子里走,她直接蒙圈。 他们气嘴八舌地自报家门,说来找他们家的小闺女杨五妮。 “五妮长得跟咱家人多像!”杨大妮指着她说,“简直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娇娇:像尼玛像! 秦满香高兴地直拍手,亲热地对顾娇娇说:“你就是我们家杨五妮,你看你上眼皮有个黑痣,你的右脚心是不是也有颗黑痣?” 她们家的小闺女穿着真气派,的确良裙子,尼龙丝袜,皮凉鞋,手腕上还带着手表,啧啧,这一身行头就得不少钱。 晴天霹雳。 顾娇娇懵了,她右脚心还真有颗黑痣,难道这是她的亲人,她们怎么找来了。 不管怎么样,不认,绝对不能认。 她板着脸说:“我不是杨五妮,你们认错人了,请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我要叫公安。” 这群衣服上打着补丁,没有文化没有素质的乡下人让她感到难堪。 秦满香一把把她扯过来说:“孩子,我真是你妈。” 乡下妇人力气大得很,她很快控制住杨五妮,麻利地脱了她的皮凉鞋,把尼龙袜子扯下来,抬起她的右脚,啧啧两声说:“你看,五妮脚底就有痣。” “你大腿里子是不是还有颗痣。”秦满香粗声大气地说着,又去扯她的裙子,把她裙子掀起来,把她大腿里子上的痣示众。 证据确凿,顾娇娇想赖都赖不了。 她也不知道把这一家人怎么办,只能哭丧着脸给顾砚流跟孟知晚打电话。 孟知晚接到电话,惊讶不已,她马上答应立刻往家里赶,回家之前,她绕路回新家找咻咻。 咻咻料想到会有这一幕发生,她并不惊讶。 孟知晚问:“是你把娇娇的父母叫来的?” 咻咻点了点头,把顾娇娇给顾海岛送加料包子的事情说了,她说:“她算计我三哥,我肯定不会让她再在我们身边。” 孟知晚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真想不到顾娇娇能做这种龌龊事,既然咻咻已经把她家人叫来,那就看看再说吧。 一边往家赶,孟知晚还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教育失败。 沈肆家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很近,就隔两条街,咻咻先去找沈肆,恰好顾海岛也在,三人一块打了辆出租车往原住处赶。 路上,咻咻简单介绍了情况。 顾海岛想想上次包子的事情就觉得可怕,他皱着眉说:“快让她家人把她弄走吧。” 到家门口一看,好家伙,杨家来了这么多人,多亏她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来,给他们这一方壮大声势。 杨槐根是一家之主,拿足了架势,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慢悠悠地跟孟知晚和顾砚流谈判:“我家闺女给你们家养了这么多,不能白给你们养,你们得支付我们一笔钱。” 咻咻他们三个互相看看,顾海岛眼睛睁得老大,说:“他们说反了吧,应该给你家钱,怎么还跟你家要钱了?” 咻咻也被惊到了。 除了院子里有杨家人,咻咻听到楼里面也有人在参观房间,对着室内的家具摆设指手画脚,有人站在她房间说:“这是咱五妹的房间吧,你看这衣裳我能穿不?” 咻咻无语,觉得这家人真是没素质,她拜托沈肆跟顾海岛把楼里的人都请出来,自己听着双方谈判。 他们本来只想认亲,看这家人的房子着实气派,再加上孟知晚跟顾砚流进院子的时候都特别关心顾娇娇,他们临时起意,简单商量后决定跟这家人要笔钱。 顾娇娇楚楚可怜,像是风中的小白莲,央求孟知晚跟顾砚流说:“爸、妈,我是你们养大,只认你们,以后也只给你们养老,你们就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赶紧走吧,我不想看到他们。” 顾砚流皱着眉头问:“你们要多少钱?” 杨槐根喜上眉梢,他觉得有门,搓搓手,赶紧说:“我不多要,两万就行。” “两万?”也真敢说,他拍成电视剧的那部小说,稿费再加版权费不过两万。 他写了一年多时间。 下一本写得出写不出还不一定! 咻咻也没预计到这种场面,她赶紧把孟知晚扯到一边,问她:“妈,你会给她父母钱吗?” 孟知晚坚决摇头:“不会。” 她跟乡下人打交道不多,来往最多的就是顾景远一家,他们像一家人一样相处,所以她对乡下人印象不错,没想到这杨家人这样奇葩。 这一家人就像吸血蚂蝗一样。 他们的任何要求她都不会理会。 咻咻本来有点紧张,怕父母拿钱了事,现在她放心了。 孟知晚清清嗓子说:“你们别想了,一分钱都不会给,当年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老人,还有带杨五妮,也算是吃苦受累,要真算钱的话你们应该给我补贴。” 咻咻低着头笑,老妈刚才说的是杨五妮,连称呼都改了。 杨家人紧张起来,这家人真抠门,明明这么有钱,又养了她家闺女,也算是闺女伺候了他们这么多年,连补偿都不愿意给。 看他们又凑一堆商量,顾砚流想尽快打发这些人,于是说:“钱的话,数量少的话可以考虑。” 杨家人重新看到希望。 咻咻又紧张起来,她把顾砚流叫到楼里,说:“爸,你不能给杨家人钱,如果你给杨家人钱……” 她停顿下来,双目直视顾砚流。 这短短几分钟,她想了很多 ,杨家一看就是贪得无厌的人,如果顾砚流给他们钱,给顾娇娇钱,供养顾娇娇,按照顾砚流的人品作风,不知道他以后能赚多少钱,他走上歪路挣不到钱也有可能。 他是自己生父,有赡养义务,那么从顾砚流手里出去到顾娇娇手里的钱肯定都是自己的钱。 那么杨家人花的是她的钱,吸的是她的血,她要负担杨家一大家子! 咻咻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咻咻郑重又严肃的表情,顾砚流觉得在跟闺女谈判,而他处于被动地位,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眉头微皱,他说:“如果我给钱,会怎样!” 咻咻字字清晰,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跟我同校的师兄师姐有一些当了记者,如果你为了养女花钱,花钱把养女留下,我就把我掌握的你跟女青年的相处细节告诉报社、杂志社记者。那些女青年都有哪些人,你们都说了哪些话,你们说过的话如果放到报纸上可就真有点恶心了,你也算是知名人物,总不想身败名裂吧。” 顾砚流愕然,想不到咻咻掌握这么多信息,他的脸一下变得像锅底一样黑沉。 “你一味维护养女,为了养女能顺利从大学毕业不惜让亲女跟文教局局长家联姻,大家也会联想你跟养女会不会不清不楚。这些话我自然不会说,但大家怎么想我就管不了。” 顾砚流脸色紫胀,差点当场厥过去,他完全想不到咻咻会威胁他。 他声音嘶哑:“那你说怎么办?” “不要给杨家钱,在顾娇娇上大学期间,你可以给她生活费,但绝对不能给额外的钱,你能做到的话我去跟杨家谈判。”咻咻肯定地说。 大学生每月都有十七块钱补助,一些家境不好的学生花这补助也够了,咻咻允许顾砚流给她生活费,已经仁至义尽。 顾砚流感觉自己被咻咻胁迫,他只能答应。 重新回到院子,杨槐根刚要开口说他们把金额压倒一万五,还没等他开口,顾砚流就说:“我们是收养方,抚养杨五妮已经花费大量精力跟金钱,不可能给你们一分钱。” 孟知晚诧异地看着顾砚流,心想不知道咻咻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不过他总算说了句人话。 咻咻已经搬了把藤椅坐到杨槐根对面,沈肆跟顾海岛在她身后站着,像两个酷帅的保镖。 “都闭嘴,听她说。”沈肆喝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命令意味。 等大家安静下来,都看向她,咻咻清清嗓子说:“你们死了要钱的心吧,不仅不给钱,顾娇娇是顾家养大的,她以后必须得赡养我的父母,报答我父母的养育之恩。你们这一家子根本没养过顾娇娇,跟他压根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顾娇娇、孟知晚、顾砚流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娇娇:“……”咻咻在替她说话吗,她的确想跟这家人划清界限,可咻咻这死丫头绝对不会有那么好心。 孟知晚和顾砚流从没想过让顾娇娇报答。 杨家人急了,他们家飞出的金凤凰怎么就跟他们家没关系了。现场又乱起来,沈肆跟顾海岛不得不维持现场。 咻咻接着说:“等顾娇娇大学毕业,端上铁饭碗,挣的工资得用来孝顺养父母。她的吃穿用度你们也看到了,得花多少钱,以后不管她挣多少工资,用来报答养父母都不足为过。她的工作、工资跟你们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你们休想从她这里捞一点好处。以后顾娇娇的工资都得上交给养父母。” 顾娇娇:“……”咻咻的话好像变味了。 不过她还是顺着咻咻的话说:“对,顾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都报不完。你们只生不养,我不会认你们。” 顺便表白下养父母,他们肯定会怜惜她,帮她赶走这一家子。 杨家人这下真的急了,原来顾家把她培养成大学生,是为了让她多赚钱给他们,那怎么行啊,杨五妮明明是自己孩子,工资得给自家。 杨槐根瞪着眼:“你这个女娃光会胡说八道,杨五妮是我家孩子,血脉相连,啥时候都断不了。” 杨家人又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商量。等他们商量完,杨槐根黑着脸,凶巴巴地说:“顾家人真没道理,杨五妮是我家人,我们要带走,你们顾家人不讲理 ,不让杨五妮在你们家呆了。” 在他们眼里,杨五妮就是财神爷,怎么可能留在顾家,以后她挣得工资全部得交给杨家。 咻咻心中暗喜,杨家人果然是这个思路,她只不过拿几句话激一下,他们就要把顾娇娇带走。 顾娇娇急的要哭,她在顾家过着养尊处优,物质优越的生活,她才不想回杨家呢。她大声喊:“我不回去,我就是不回去。” 咻咻出言阻拦:“你们不能带她走,顾家养了她二十年,你们想带走就带走吗,想带走的话把这么多年她的抚养费付了。” 听到跟他们要钱,杨家人炸开锅了,他们坚持要把杨五妮带走,秦满香跟杨三妮、杨四妮甚至躺地上撒泼打滚,声称顾家仗势欺人,不肯把女儿还给她们家。 杨大妮、杨二妮扯开嗓子干嚎,说顾家霸占了他们家的闺女。 院子里乱作一团,不少人从雕花大门处探头探脑往里看。 别说孟知晚没见过这个场面,就连咻咻、沈肆、顾海岛、顾砚流这样在乡下生活过多年的人也没见识过耍赖到这种程度。 杨家人的贪婪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杨槐根眼睛猩红,嘶哑着声音说:“不还我们女儿的话我要报公安。”他甚至立即吩咐杨大宝、杨二宝赶紧去派出所。 顾砚流担心他们真的把公安叫来,弄得沸沸扬扬,赶紧摆了摆手说:“带走吧,你们家的女儿你们带走。” 顾娇娇慌了,泪水立刻流了下来,她抱着顾砚流的大腿说:“爸,我不走,你把他们赶走吧,我不想跟他们走。” 顾砚流无动于衷,他不想跟这一家人扯上关系。最好赶紧把顾娇娇领走,否则他们真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满香在地上打了会儿滚,突然看到墙角放着的用来整理花坛的小锄头,她飞快跑过去,拿起小锄头,尖利的一面对准自己脖子,威胁道:“你们不让带走杨五妮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 孟知晚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见到秦满香要自杀才回过神来,喝道:“放下锄头,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杨五妮带走。” 咻咻冷眼看着秦满香,她只是表演,刚认回一个财神爷,他们才不舍得死呢。 果然,有了顾家两位家长的话,杨家认为杨五妮就是她家人了,他们催促杨五妮:“快走,收拾你的东西,跟我们走。” 杨家几个姐姐亲热地围上来:“五妹,快走,我们帮你收拾东西。” 不快走的话,万一顾家反悔不把女儿还给他们怎么办? 或者跟他们要抚养杨五妮的费用怎么办? 杨五妮被杨家姐妹裹挟着上楼收拾东西。四个姐姐特别开心,杨五妮这些好东西她们可以分一大部分。 收拾完东西,又把满脸是泪的杨五妮挟持着走了。 他们飞快地往院子外走,生怕横生枝节。 杨槐根说:“我这就回去给你改户口,我跟你妈还有你三个弟弟要来杭城打工,我们看着你,以后严禁跟顾家人来往。” 顾砚流于心不忍,叮嘱杨五妮说:“一定好好学习,完成学业,顺利拿到毕业证。” 秦满香扯着杨五妮往外走,如避洪水猛兽一般:“顾家人没好东西,不要跟他们说话。”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妈,走吧,我回去做好吃的。”咻咻招呼孟知晚。 她又跟沈肆、顾海岛说:“走,去我家吃晚饭吧,你们想吃什么?”她爸爸虽然不怎么样,可她还有顾景远一大家子亲戚,沈肆也在她身边。 “知晚,咻咻,你们别走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顾砚流挽留道。 孟知晚笑笑说:“自从搬离这里,我从来没感觉这么轻松过,其实我早就应该搬走,这么多年,终于纠正这个错误,应该说是为时未晚。” 顾娇娇离开,本来她想她会有些不舍,可她想不到她同样有种解脱的感觉,本来就是婆婆硬塞给她的孩子,婆婆跟顾砚流都坑她,现在她走了反而轻松。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分外平静,可顾砚流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像看垃圾。 四人离开院子,朝孟知晚和咻咻的新家走去 。 到家后,三个年轻人忙乎,孟知晚坐等一顿好饭。吃过晚饭,时间还早,沈肆跟顾海岛把在开饭前就给萧老爷子准备好的饭菜带上回了家。 晚上只有娘俩在,咻咻问孟知晚:“妈,你觉得李建军叔叔怎么样?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李建军就是当时煤场那名军代表。 他现在是师长,在杭城驻军,四十五岁,未婚。 根据咻咻的感知力,如果孟知晚跟顾砚流离婚,再婚的话,李建军是最好的人选,他们能够和和美美共度余生。 孟知晚笑着拍拍咻咻的肩膀:“闺女,别替妈操心,我现在只想画画,要是能开个个人画展就好了。” 咻咻点了点头,她妈有见解,有学识,确实不用她操心。 第53章 完结 沈肆的世界再次因为她的这句话明…… 趁着还没去上班, 沈肆给亲戚朋友又是打电话又是写信,告诉他回国工作的事情,跟顾家跟贺家的亲人, 他还说了他跟咻咻的事情。 让他震惊的是, 除了他自己, 竟然没有一个人把他们儿时的约定当回事。顾家人是一家子就别提了,就连贺文远也笑话他本来智商挺高的人, 在这件事上怎么就那么实心眼。 顾海洲那小子更过分,他竟然说:“要不是你小子提前把媳妇占上,我跟咻咻也是有可能的。” 顾海洲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他认真想过, 自从咻咻那次下海父母没有惩罚她, 他就觉得可能咻咻是养女的缘故,他们才不打她,那时候他就发誓把咻咻当亲妹。 沈肆可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玩笑话,危机感满满。 顾海洲也非常优秀,十四岁达成心愿, 因为优越的潜水技能被特招进部队, 在蛇岛加入海军陆战队。今年他二十五岁,已经做到副团长的位置。 海军陆战队成员, 可是各个身怀绝技, 顾海洲在其中更是出类拔萃。 有了来自顾海洲的压力, 沈肆把顾海岛也当做了潜在竞争对手。顾海岛学的是物理, 又是研究生, 估计毕业能分配到物理相关科研院所工作,他聪明的很,说不定以后能当选两院院士。 咻咻身边还有很多江省大学的优秀同学, 各个都是强劲对手。 沈肆自己脑补出了好多“情敌”。 不过他也收集到了一些追到咻咻的办法,贺文远告诉他可以假装受伤,让咻咻关心他;顾海岳告诉他可以跟咻咻一起去看电影。 沈肆从众多建议中选出这两个打算试试。 似乎是老天在帮助他,杭城迎来了外国电影周,播放奥斯卡获奖影片。电影院里人山人海,沈肆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两张电影票,电影名字是《克莱默夫妇》。 要知道这时候大部分影院播放的国外前二十年的影片,能买到八零年奥斯卡获奖影片电影票非常幸运。 沈肆止不住唇角上扬,带着两张电影票去找咻咻一起去看电影。 咻咻一共也没看过几次电影,当然很痛快地答应。他们去到电影院的时候,仍旧是人山人海全是买票的人,沈肆还排队买了爆米花跟桔子水。 放映厅里座无虚席,沈肆特意跟售票员要的边缘靠近过道的位置,等电影开播,哪里是《克莱默夫妇》,放的是《不结婚的女人》。 沈肆的心咯噔一声,他想跟咻咻结婚,可播放的影片却是不结婚的女人! 他连忙起身去找门口的检票员问是怎么回事,检票员告诉他《克莱默夫妇》的胶片坏了,临时更换影片。 沈肆:“……”出师不利。 他闷闷不乐,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电影院很黑,又有咻咻在身边,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跟咻咻在一起特别踏实、充实,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轻松惬意,他眼皮越来越沉,竟靠在咻咻肩膀上睡着了。 她稍微动动身子,沈肆的头扎到她怀里,隔着座椅扶手,侧趴在她身上睡得香甜。 咻咻:“……” 沈肆的侧脸线条利落优美,脸庞极其完美,咻咻怀疑沈肆在故意勾搭她。她带着爆米花香甜味的手指在沈肆脸上戳一下,又捏一把…… 弹力十足,还很光滑,手感非常好,在咻咻的磋磨之下,沈肆依然睡得很熟,压根就没醒。 等电影接近尾声,咻咻把沈肆叫醒,沈肆才发现坏了,他睡着不说,还趴在咻咻身上。 咻咻一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沈肆面红耳热,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咻咻满脸坏笑:“沈肆,你脸的手感很好哦。” 沈肆:“……”脸还有点疼是怎么回事! —— 顾海洲已经有两年没回家,趁着沈肆回国还没正式上班,他跟部队打休假申请,准备跟兄弟好好聚聚。 听说他要休假,王巧蛮赶紧给几个孩子打电话,让他们回船山县。 她跟咻咻说:“叫上你爸妈,让沈肆叫上他爷爷,你们都来。” 从杭城坐长途汽车到船山县只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咻咻跟顾海岛都放了假,顾海岛再跟导师做项目,只能回家几天,他们的时间好说,至于沈肆跟萧老爷子就更不用说,孟知晚还有顾海岳一家四口可以趁着周日回去。 至于顾砚流,咻咻压根没有把他考虑在内。 顾海岳没跟陈淑兰走到一起,他们俩遇到的时间不对,或者说终究少了那么一点缘分。顾海岳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船舶研究所工作,二十六岁的时候跟他同事结婚,夫妻俩现在有俩闺女,大的八岁,小的六岁。 不过陈淑兰过得也很好,她在船山县广播电台工作三年之后,很幸运地被推荐读了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她留在杭城广播电台工作,爱人是大学老师。 咻咻他们一行共九个人。 顾景远作为渔业公司总经理,公司给他配了专车,星期五下午,他请了半天假,开着红旗轿车到杭城接人。 顾海岳还从船舶研究所借了辆车,这样一行十个人分乘两辆车回到船山县。 顾海岳的两个闺女星星跟月月调皮得很,夫妻俩嫌她俩不好带,再加上现在交通不发达,很少带回老家去。 这一路上俩人非常兴奋,嚷嚷着回去之后要去赶海。 咻咻说:“我带你俩去,保证你俩能捡到好多东西。”她也想去海边玩儿。 俩外甥女高兴坏了,跟咻咻唧唧喳喳说了一路的话。 顾景远现在住一套独栋楼房,带院子,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很热闹。 顾海洲探亲回家,贺文远跟王巧针夫妇也带着他们的俩男娃,南南和北北到了。 四个小娃立刻玩到一块儿,院子里格外热闹。 王巧蛮忙着招待大家,她说:“平时我还没觉得,这你们一都回来我才好像刚发现,年轻人都飞走了,船山县城就剩我们老两口。这么大房子,平时冷清着呢。” 王巧针招呼他们:“明天再玩,太晚了,该睡觉了。” 咻咻提议:“快早点睡,明天早上还要去赶海呢。” 王巧蛮给大家都安排好房间,大家马上洗漱准备休息。 这场面有点像农家乐。 第二天一大早,咻咻早早起床,发现孟知晚早就起来 ,正跟王巧蛮一起准备早餐。她从来没赶过海,特别期待。 萧老爷子早就起床,兴致特别高,就等着大家一块去赶海。 “爷爷,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生滚鱼片粥。”咻咻说。 萧老爷子乐得尖牙不见眼地说:“好、好。”他把咻咻当孙媳妇看待,看沈肆出来,连忙让他进厨房跟咻咻一起帮忙。 王巧蛮跟孟知晚已经做了白粥、鸡蛋饼、馄饨、油条、蟹黄包,早餐种类特别丰富。 咻咻准备把白粥加上瘦肉、鲜虾、鱼片做成各种不同口味的粥。 王巧针跟顾海岳的对象也想帮忙,王巧蛮让她俩去带孩子,不用她俩。 王巧蛮跟孟知晚忙的差不多了,见咻咻跟沈肆同时进来,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到院子里摘蔬菜准备凉菜。 沈肆想起贺文远告诉他的受伤让咻咻心疼的计划,于是自告奋勇切土豆丝。 咻咻怀疑他的水平,不过看他刀工还不错,就专心煮粥。 没两分钟,沈肆就把手切了,切得还挺狠,血呼呼往外冒。 多亏王巧针准备了医药箱,她找出紫药水和纱布,让咻咻给沈肆包扎。 沈肆觉得面前的姑娘低头为他包扎的样子特别温柔,长长的睫毛、光洁的额头,青春而美好。 给他巴扎好伤口,咻咻问:“疼吗?” “疼。”必须得疼。 下一步,这个温柔的姑娘就要把他的手捧在嘴里吹气了吧,很期待。 谁知咻咻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沈肆,你这样不行哦,这点小伤你都嫌疼,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理想不,你不是想当兵吗,当兵不得流血?你这点伤都觉得疼怎么当兵,多亏你没参军。” 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在留意这边动静。 噗! 俩兄弟正在刷牙,顾海洲直接一口漱口水喷了出去,本来画面还挺温馨,谁知道画风突变。他打趣道:“沈肆,你这样真的不行哦!” 顾海岛听了咻咻的话,把一口牙膏吞进肚子,他气恼地说:“沈肆,你也真下得去手。” 沈肆:“……” 贺文远看这情形,猜想大概是沈肆在采用自己告诉他的办法,谁知咻咻不吃这一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手指的伤口太小? 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质疑,他们俩这样,真能成吗? 吃过早饭,王巧蛮跟顾景远夫妇说要早点准备午饭,其他人全部去山海湾生产队赶海。 大家带着水桶、铲子等工具,顾海岳跟沈肆开两辆车往山海湾生产队的方向走。 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咻咻他们小时候经常赶海的沙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能捡到的海鲜比以前少。 别看南南、北北在海边长大,可有了小玩伴,还是在海滩上疯跑个不停。 咻咻在一片礁石上发现了海瓜子,忙叫四个小家伙来撬海瓜子,小娃们有了事干,果然老实多了。 顾海岳夫妇跟贺文远夫妇边看孩子边聊天,其它人都在沙滩上挖蛏子。 任何海物都逃不过咻咻的感知力 ,虽然沙滩上海鲜不多,可他们收获还是不小。 半途,沈肆神神秘秘地跟咻咻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咻咻看着沈肆笑,她觉得他最近的样子很傻,不知道要给她看什么。 俩人脱离大部队,往僻静处走,沈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莹莹的小东西。 吊坠上系着绳子,沈肆把它举到咻咻面前。 咻咻疑惑地问:“这是?” 沈肆嘴角上扬:“貔貅。我根据山海经还有其它一些古籍中的貔貅形象,自己又重新设计,雕刻出了这个小貔貅。这是翡翠的,米国人不喜欢翡翠,我没花多少钱就把它买了下来,雕刻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漂亮又可爱?” 那是一块纯净通透的翡翠,圆雕手法,雕工特别精致,甚至毛发都纤毫毕现。 咻咻知道翡翠硬度很高,纯手工的话极难雕刻这么精细,他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沈肆才不会告诉她自己用很多块翡翠练习,才雕刻出这么一块满意的成品。 有一丢丢感动。 沈肆把这个碧绿发散着莹光的小挂件挂到咻咻脖子上,对方笑得眉眼弯弯,她说:“沈肆,你费心了,我知道你的心意。” 姑娘半低着头,明媚的脸上映着金色的晨光,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姑娘。 沈肆心跳得厉害,心脏几乎难以负荷这个跳动频率,他赶紧问:“那你是打算答应我了吗?” “嗯。”这是再次私定终身?她其实有点害羞,不敢抬头直视沈肆的眼睛。 “那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沈肆把咻咻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趁热打铁地问。他回国后了解到国内的大学不允许在校结婚。 “嗯,我答应你。” 沈肆的世界再次因为她的这句话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