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贝勒的呆妾 【作者】小陶 生性风流的康嗣贝勒向来如鱼得水,彷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困在这个超级偏僻的小村庄! 幸亏这个可爱的小采花娘救了他,还尽心尽力地照料他── 为了报恩,既然她的样子有几分神似他那无缘的「初恋情人」, 而且好像十分迷恋他,也许……他可以考虑将她带回北京当小妾! 岂料他不过是忘了道别便匆匆离去,这小妮子竟然就改变心意了?! 芸儿自小便失去双亲,好不容易救了个天神般俊朗的男人, 以为他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两人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没想到两个月后,他却突然留下一笔钱,就此不告而别?! 这年头不盛行苦守寒窑这种蠢事了,她决定,要千里寻情郎! 可是当她终于找着了他,不但发现他有数不清的「干妹妹」, 而且更让人想哭的是,自己居然只是他心底某个人的替身 第一章 初夏的清晨,天际低挂着朵朵薄云,云层层延伸至远处与山陵相接,有如通往天庭的阶梯;淡淡的金光从云层的隙缝中钻出,万物也从沉睡中苏醒,迎接充满新气象的一天。 黄莺啼叫,阵阵清风拂来,带起一股泥土和青草混杂的芳香,伴随着正在花田采摘红色凤仙花的少女们清脆甜美的说笑声,更显得生气勃勃。 少女之中有个容貌标致,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的粉嫩女孩,她那唇红齿白,顾盼分明的模样,及浑身散发的清灵气质,和一般乡野村姑有着明显的不同。 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被女孩随意地束在脑后,她纤弱的身子穿着麻黄色的粗布衣裤,独自在远离人群的一边辛勤地工作。 远方微微响起一阵轻巧的马蹄声,接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沿着沙石小路缓缓步近—— 女孩听见马蹄声,不禁转头望去,只见马背上伏着一个不醒人事的男人,而那个华服男人的背部,竟染上一大滩红得刺眼的血迹! 瞪着那怵目惊心的血迹,她忍不住大声呼喊,想唤人过来帮忙救助。但她的嗓音柔细,又身在偏僻的角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一切举动。 很快的,她摀住自己的嘴巴,怯怯地走近马儿。 这男人伟岸的身躯即使被衣服包裹着,仍能显出他的体态健硕,比村内任何一个男人都还要像巨人! 芸儿对这样庞然的他有点却步,但见他伤势似乎不轻,出于最单纯的恻隐之心,她还是走过去,忧心忡忡地喊道:「这位大哥,你醒一醒啊!」 昏迷中的男子听见她轻软却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便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醇厚的嗓音痛苦地低喃:「好吵……」 或许是说话间牵动了伤口,他发出一声痛吟,脸色渐渐转青,额上密密地冒了一排汗。 背上的伤好似火烙一样,灼痛他的感官神经,脑袋昏昏胀胀的,无法如往日般冷静地思考。 「你一直在流血……」她压低声音,怕自己又令他更加痛苦。「要不要……先包扎伤口?」他背上被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涌出。 男人强忍着巨痛,意识模糊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忽然,他胸口一痛,硬生生吐出一口血,简直把芸儿给吓坏了! 「我马上去找人来帮忙!」看见这样孱弱的他,芸儿红着眼,无助地抬头四处张望,但似乎没人留意到她这边来了个「不速之客」,只是一边进行手上的采花工作、一边嬉笑玩闹。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望向男人时,男人突然滑下马背,「砰」地一声便跌到地上去! 幸好此时整个花田满是成熟盛开的花朵,就像软毡般地接住他,否则这么一跌,他肯定伤得更重。 她连忙跑过去扶起男人,一转过他的身躯,芸儿发现衣着华丽的他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却十分阳刚,充满了男人味。 极少见到村外男人的芸儿望着英俊不凡的他恍然失神,心跳毫无预警地乱了节拍…… 「你没事吧?」她骤然回过神,按下心里那异样的悸动,焦急地问。 男人没回话。他紧闭着双目,动也不动,已经完全陷入昏迷,苍白的脸上不再出现痛苦的表情。 「这位大哥……喂……喂!」无论芸儿怎样叫他、推他,男人都没有反应,她只好放弃。 看着他背后的伤口仍不停地流血,芸儿心里急得团团转,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又不能将他丢在这里不管…… 她决定了,先将他带回她的小茅屋中再作打算好了! 天上飞鸟宛转地啼鸣,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 趴睡在床上的康嗣蓦然从梦中苏醒过来。他张开双眼,看着身下这只能勉强容下自己的陌生床榻,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半晌,他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某个好心人救了,让他住在这里疗伤。 就他记忆所及,当时自己甚至还没踏进苏州城,便被敌人追杀至郊野,相信是要阻止他到苏州,审查巡抚擅自加收农民税款一事。 他深知自己无法以寡敌众,因此不强作反击,只求全力突围。幸好他的「扬风」脚程够远,奔驰如风地带着他迅速逃生,否则他的下场就不只是内伤和一个血肉模糊的背那样简单! 康嗣用尽力气,翻身起来坐在床沿上。虽然伤口仍旧阵阵作痛,但感觉已没当初那般难受。 他开始打量起四周,直瞪着眼前不像是一幢房舍的茅屋,和一室简陋的椅桌。 这是什么样的一间破屋子——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自己身为满清贵冑,先祖扬古利在太祖皇帝时代立下开国之战功,追封为武勋王,他从小便习惯享受身分上带给他的权力和奢华。但因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职,他更常在乡野坊间奔波来往,哪怕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他也照去不误,却从来没到过这样破烂的地方! 他的视线扫向墙角,只见那儿铺了一张简陋的草席,上头还有床折迭得整齐却破旧的薄被。 看来救他的人大概是个贫户吧? 正当康嗣陷入思考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力道轻得就像是怕吵醒了门内的他。 「进来吧!我醒了。」他勾起一抹笑意,准备看看这个救了自己的恩人长得什么模样。 「呀」的一声,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纤弱的人影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水盆。 康嗣一看,愣了片刻,不由得被这名女子摄住目光—— 她那双幽邃的晶灿明眸格外水灵,挺直的鼻梁下,是小巧红艳的唇瓣,在她白皙无瑕的肌肤上,犹如梅花开在雪地般地点缀着她的娇容。 他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向来平静的心彷佛被拧住似的!这个女孩是很美,甚至还有几分神似「她」…… 他阴郁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让呆站在门口的芸儿难以忽略这个应该病恹恹的男人。 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呼吸也凌乱不堪。这男人竟然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神深不见底,简直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他浓密的剑眉彷佛说明着他霸道的个性,漂亮的双眼神秘又邪气,鼻子坚挺高耸,浑身散发轩昂的气势,俨然天将下凡,令人心折…… 只是他微锁眉头,似乎怀有什么心事,难道他的伤口又犯疼了吗?芸儿有些焦急地走近一步,关心地轻问:「这位大哥,你的背部受了很重的伤,还发了三天高烧……你现在觉得怎样?」 「别叫我大哥!」康嗣低吼一声,听见她这样叫,心情立即变差。 这个称谓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小女人,而那个「她」,却背叛了他! 他恨那个深深伤他的女人,可是眼睛却仍不由自主地盯住这个酷似「她」的脸庞上。 芸儿被他的怒吼给吓了一跳,不禁紧紧地合上嘴,疑惑地看着这个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男人。那……她应该怎么称呼他? 「我……」她迟疑地开口,却接不下去。 「妳叫我康嗣就好。」好半晌,他才冷冷地道,因重伤而苍白的脸色掩不去他那桀骛狂放的气质。 她如释重负。「康大哥,不如我先帮你……」 「我说叫我康嗣就好!」康嗣不耐地吼道。 他是满人,姓舒穆禄氏,和汉人名中第一个字必是姓氏不同!但他不会随便泄露他非凡的来历,就算说了,恐怕这个单纯至极的乡野姑娘也听不懂! 芸儿轻轻瑟缩了下,胆怯地点了点头,却不敢再叫了。 康嗣微蹙浓眉,看出她的不安。她这畏畏缩缩模样,简直叫他越看越火大,好像他在欺凌弱质女子似的! 可是……再看到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和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他向来冷硬的心忽然震动了一下,什么火气都消失了。 他自嘲地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将「她」和眼前的女孩混为一谈?她们除了有几分相似外,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他再怎样专横无理,都不该将怨气发泄在这无辜的女孩身上。 「我要穿鞋袜。」康嗣回复理智,淡淡地道。 芸儿愣了一下,马上拿出替他洗干净的鞋袜,还体贴地跪下要帮他穿。 「我自己穿就行了。」就算他很习惯被人侍候,但她毕竟不是他的下人,他不习惯让陌生人这样贴身服侍他。 「你背上的伤还没愈合,还是别随便扯动到它的好。」芸儿执意把鞋袜套到他脚上,然后拿过小木桶递给他,里头有条已经拧好的巾帕。「擦擦脸吧!」 纵使她刚才的确被他莫名的怒气给吓了一跳,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但他是伤者,身体不舒坦当然心情不好,自己应该多体谅他。况且他在昏睡了三天后,终于退烧、清醒过来,她该感到开心,这代表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冰凉的巾帕让康嗣更清醒,他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越看越顺眼的芸儿,再看看身处的屋子。「就妳一个人住在这儿?」 「是。」她乖巧地点头。 「这些天来,都是妳独自照顾我?」 「对。」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其它人帮忙。「你为什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她好奇地问。 康嗣因为她的直接而怔了一会儿,心想这女孩只不过是乡村姑娘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居心,便淡淡地道:「我被仇家追杀。」 芸儿闻言微微吓一跳,连忙说:「虽然我都是做完工才回来照顾你,但这里没什么人来,所以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可以安心养伤!」 他低头看了看床侧地上的被褥,不禁皱起眉头。「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妳不怕会坏了自己的声誉?」 就算是村姑,虽然不能要求她们知书识礼,但也该知道男女有别吧?莫非这个外表单纯的小姑娘,骨子里其实是个大胆的放荡女? 听他这样一说,芸儿脸颊随即染上了娇羞的红晕。 她当然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对的,这些道理娘亲在过世前,就已经教过她了。 第一天晚上,躺在他那副成熟男人的健壮体魄旁,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她真的几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可是她有苦衷的啊! 「我……你的背伤使你高烧不退,所以……我必须随时替你擦汗喂水,不能睡在屋外……」而且他那时昏迷不醒,也不可能对她怎样吧! 康嗣愣了愣,一双鹰眼紧紧锁住她。她为了照顾自己,竟然连名节都不顾? 为什么?他对她来说只是陌路人而已,她又不知道他的身分,更不可能会为了讨赏而悉心照料他——换句话说,她实在单纯愚蠢得过头! 他有点感动,但却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刻意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径自站起来舒展筋骨一下,不再多看她一眼,用一贯命令的口吻说:「我饿了,有东西吃的话,给我一份。 「有有有,我煮了稀饭,你等一下,我去端来。」她殷勤地说道,正要跑出屋外,却忽然被他喊住。 「妳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沉厚好听,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回过头,对他灿然一笑。「我叫芸儿。」接着便走出屋外。 看着那个头不高、娇小瘦弱的姑娘,康嗣骤然失神,嘴边渐渐泛起深不可测的笑意。 他受了内伤,看来一时也无法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回京也一样危险,只有先在这里躲上一阵子。而既然他必须留在这里养伤,有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小东西陪他,应该也是件新鲜有趣的事吧?! 康嗣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叫做芸儿的小女孩—— 他明明霸占了她的破茅屋,还把她当作奴婢般地使唤来使唤去,但她却总是甘之如饴地任他予取予求,没有一丝不满,甚至还处处关心他。 她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好奇怪的一个女人! 这几天下来,他见到她的时间确实不太多。为了让伤口早点生出皮肉,他极少出屋走动。而她除了送饭和替他换药之外,也不常进到屋里来,甚至连晚上都睡在茅屋外。 一般而言,别人是死是活,他根本没兴趣多管,但他就是没办法忽略这个在他面前总是默默不语,也不敢正视他,有如空气般存在的姑娘。 当他在打坐调息时,脑海甚至会不自觉地浮现她忙着替他拭汗换药的情景,和她对他微笑的模样。 他仔细地想过个中原因。或许是在这种荒郊野外,生活实在太索然无味;或许他有恩必报的个性,使他下意识地注意起他的恩人;也或许是他喜欢她可爱美丽的脸蛋,和单纯善良、总被他任意欺压的性子。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食物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原本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康嗣张开双眼,看见桌上的一饭两菜,他抬头望着芸儿。 她两颊通红,气息也有些不稳,想必是赶回来做饭给他吃的…… 「你今天好些了吗?」她发现康嗣每天打坐后,脸色好像会更红润一点。 「还可以。」康嗣淡淡地回话,视线未曾离开过她。 「那就好!可以吃午饭了,你吃完后就叫我一声,我再送汤药进来。」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芸儿朝他怯怯一笑,羞窘地将双手在衣襬处随意擦了擦。 他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回话,只是一径地瞅着她。 该死!他怎么会被她这些小动作给吸引得目不转睛?难不成是中邪了?! 「呃……如果没事,我就先出去了。」他的沉默让她不安,他的逼视更让她感到羞涩,使她下意识地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 他俊美无俦、英气逼人,还带点不羁,那双深黑的眸子更无时无刻不在勾撩人心,让人很难不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每次只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就会翻腾不已,教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落荒而逃似的夺门而出…… 看着芸儿慌张失措地关上门离开,康嗣不禁拧紧眉头,有点不是滋味。 他有那么可怕吗?他从未说过不准她一起用饭,也没用自己的身分压她,但她却从来不和他同桌吃饭。 她可知道,多少女人渴望和他吃一顿饭?连妓院里的莺莺燕燕都宁愿不做其它客人的生意,争着要来抢他的饭局。但这个女人却当他是洪水猛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难道她不喜欢和他单独相处?哼,那他就偏要她陪在身边!既然她像个奴婢那样顺从听话,他不相信如果自己开口要求,她有胆子拒绝! 他低下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是青菜豆腐!他每天吃的几乎都是这两种东西,不同之处只在烹煮方式罢了!莫非她自己躲起来偷偷吃香喝辣?! 种种思绪冲上脑袋,康嗣一双炯炯黑眸泛着冷光,他站起身推开门,出去找寻芸儿的身影…… 在这隐僻的小村落中,芸儿的小茅屋依山而建。不远处有一大片尚未完全开花的花田,景致不算太差,但总觉得有些冷清。 康嗣迈开步伐,悄然无声地走到屋后简陋的厨房中,见到芸儿正坐在小矮凳上,专心地熬着他的汤药。而在她身边,则是正吃着新鲜粮草,被系在木桩上的棕色骏马。 素有灵性的扬风感觉到主人的接近,立刻敏感地抬头,雀跃地喷着气,但康嗣做出一个手势,牠便温驯地安静下来,没有惊动到一旁心无旁鹜的小人儿。 康嗣隐身在门板后,留意着芸儿的一举一动。 这时,芸儿突然悠悠地开口。「马儿啊……你的主人是不是很讨厌我?」 康嗣愕然瞪视没头没脑吐出这句话的女孩,以为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存心要说话给他听。但过了半晌,他发现她确实是在自言自语……不,应该说她是在和他的爱驹「倾诉心事」! 「你也这么想是吗?」芸儿看见扬风的尾巴不停扫动,以为牠在认同她,不禁失望地低下头。「他看到我以后,心情似乎会变得很差,我也不好意思老是在他眼前晃动,免得影响他的病情……」 康嗣不悦地瞪了长年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扬风一眼,彷佛在责怪牠不要多管闲事。 扬风像是感受到主人的不满,蓦地停止摇摆尾巴,只是静静地来回望着主人和眼前的女孩。 「嗯,说的也是!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我。」她神情黯然,叹了口气。「自从娘亲在我十二岁时病死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喜欢我了……」 扬风突然将自己脚边的粮草推向芸儿,芸儿怔了一会,惊喜地问:「你听懂我的话,明白我的心吗?你真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儿!」她知道马儿在安慰自己,感动地拭去眼角的泪,起身抱住扬风的颈子。 康嗣对这情况感到好笑,但却也有些许身为主人的自豪。 「谢谢你!虽然你的主人不喜欢我,对我也有些冷淡,但我很高兴你和他来到这里。」她的脸因欢喜而染上些许嫣红,像是获得天大的恩赐一样。「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不但可以和你聊天,而且能够为你的主子做些什么,我觉得很有意思,很开心!」 康嗣微怔。自己对她的态度根本算不上友善,难道这样会比没有人陪更好? 活了二十七载,虽说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这贝勒爷脸色看,但他实在不太能理解,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欺负」,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 芸儿放开扬风,拿了一块冷硬的干粮,小口小口地嚼着充饥。 「我知道每天要你的主人吃粗茶淡饭,没有半块肉下肚,伤口是长不出新肉来的,可是……我没有钱跟陈大叔买肉。」她愧疚地蹲下继续为汤药煽风。「不过只要再过几天,等染房那边发下工钱,我就可以多买几颗鸡蛋,替康嗣大哥补补身子了……」 她还未说完,扬风便像是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喷着气甩了甩头,好像在支持她一样。 这善良得过了头的小姑娘!康嗣内心微微悸动着,盯着她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复杂。 他无声无息地退回屋内,拒绝再听芸儿对着扬风自问自答。 她根本不是讨厌和他一起吃饭,也不是私藏好菜躲起来偷吃,相反地,她希望和他在一起,还把所能得到最好的东西让给他吃,自己却吃又干又硬的大饼——是他错怪了她! 生在豪门大户,他自小就学会官场上的虚情假意,更必须学会对人存着防备之心,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但没料到,她却像张毫无污点的白纸,展露出自己最真诚的一面,没有一点心机或戒备! 面对这样的芸儿,康嗣反而困惑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因为她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人—— 芸儿隐约察觉到康嗣有些改变了,他的脾气和架子似乎都收敛不少,甚至会主动叫她一起用饭。 芸儿虽然难免感到有点诧异,但纵使他们之间交谈的次数依旧少得可怜,绝大部分都是沉默以对,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伤日渐康复,自然不知道,康嗣曾经听过她那些傻里傻气的自言自语…… 第二章 今天午饭时间已过,仍未见芸儿回茅屋,康嗣渐渐心生疑惑。 他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是肚子不断传来的咕噜咕噜声,已经严重影响他打坐的专注度。 为了早日复元,他决定亲自去抓回他的恩人兼专用奴婢,先要她祭自己的五脏庙,再狠狠斥责她的失职-- 「肯定是芸儿偷的!」一个女孩愤慨地指控。 「对,我也猜是她干的!」另一个也说。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坏心肠?!」 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与连声的附和,让被她们围堵的芸儿越来越绝望,但她仍旧奋力为自己辩护。 「我没有偷春花的银子,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荷袋就放在食盒中,更不曾走近她的食盒!妳们一定要相信我……」 芸儿苦苦哀求着,可是样子越是楚楚可怜,态度越是软弱畏怯,那群指控她的女孩就更有欺负她的欲望。 「我们为何要相信一个母亲未婚产女、父亲来历不明的女人?!妳这孽种,手脚肯定干净不到哪儿去!」春花忿忿不平地讥讽着。 虽然这番话狠狠地撕扯着芸儿的心,但却都是事实,她除了当作没听见,什么话也无法反驳! 「我真的没有!」她流下委屈的泪,拉着春花的衣袖想解释。「我让妳搜身好不好?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偷拿妳的东西!」 「放开妳的脏手,别乱碰我的新衣裳!」春花猛地甩开芸儿。「妳肯定是妒忌我门路广,钱赚得比妳多,才偷我的荷袋是不是?亏妳长得人模人样,心肠竟然这样恶毒!」 「我……没有……我真的没偷东西……」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她?芸儿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跟她说那么多了,咱们去找村长来评理,看要怎样处置这个村内的害群之马,免得下次再有人受害!」突然有人吆喝提议。 「最好叫村长派人押她去县府衙,叫官老爷治她的罪!」另一个女孩也跟着起哄。 「好!」众人一阵乱哄哄的附和,接着便一起上前要抓住芸儿。 芸儿见她们来势汹汹,吓得脸都白了,频频往后退。「不要!我求妳们,不要叫官差大人砍我的脑袋……」 「妳们想做什么?」 在一片嘈杂和混乱的拉扯中,一个低沉有磁性的男性嗓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争执。 所有女孩将视线转到高大威猛的康嗣身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抓着芸儿的手劲也不自觉地放松-- 他立体的五官和轩昂非凡的气宇,还有他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势,都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 康嗣一把拉出差点被撕成好几份的芸儿,他那霸道地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明确地宣示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能伤害这个受到他保护的女孩! 他的出现引起了女孩间的骚动,不少人羞红着粉脸,只敢偷偷地觑着他瞧;芸儿则讫异地瞠大通红的泪眼,抬头惊愕地看着男人。 「康嗣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妳为什么没有准时回去做饭?」他缓缓地瞇起冷眸,敏锐地察觉那群女孩瞪视芸儿的眼神竟充满鄙夷。 「我……」虽然他开口就说出这番有如恶霸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仍为他的出手解围而欣喜得几乎落泪…… 芸儿还没说完,春花仗着自己是「苦王」,便扯开嗓门大声质问康嗣。「你是谁?!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她的视线落在他搭上芸儿肩头的手。「难道是芸儿偷偷窝藏的野男人?」 芸儿一听,整张脸迅速窜红起来,把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不是!他不是什么野男人……」 「我是在问芸儿,不是问妳。」康嗣打断她无谓的解释,冷冷地睨了春花一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威严。「我是谁用不着妳管,我倒想听听究竟发生什么事,需要妳们以多欺少,害得芸儿不能回家?」 「她偷了春花的荷袋!」其中一人热心地宣布芸儿的「罪状」。 康嗣闻言,脸色一黯,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康嗣大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看他拉下脸,泪眼汪汪的芸儿急得拉住他的衣袖,求他相信自己。 康嗣紧蹙眉宇,薄唇也抿成一直线,英气逼人的俊颜更显得刚毅。不知道为了什么,看着她的泪珠,他就恨不得教训那些惹哭她的人! 「大清律例规定,凡要定人偷窃之罪,必须捉贼拿赃才行,即使妳们闹到府衙去,道理也一样。假如妳们单凭几句推测,县官不但不会定她的罪,说不定还会告妳们藐视公堂,刑杖侍候!」 女孩们个个吓得脸色发青,不禁为之语塞,再也不敢胡乱出主意,怕自己第一个遭殃! 他的一番话,胜过自己千万句解释,芸儿看见振振有辞,威武得有如县官大人般的康嗣,顿时觉得他像大海中的浮木,让她感到安全,对他更是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和她一起长大的同伴都诬赖她,而这个和她相处才半个多月的男子,竟会相信她、袒护她?一想到这里,芸儿几乎要忍不住夺眶的眼泪。 「那我的荷袋怎么办?它不见了总是事实吧!」春花这小小的村姑当然抵挡不住康嗣犀利的评判,尽管如此,不服输的她却仍不松口。 康嗣的眸中掠过一丝讥刺的冷光,冷然刚毅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这是妳家的事,和咱们无关,奉劝妳最好别犯到我头上来!」 他那狂妄的态度令人不寒而栗,再没有人去质问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历,和芸儿又有什么关系。女孩们唯一明白的是,现在他是芸儿的靠山,她们可不能再随便欺负她! 康嗣懒得再和这群刁顽的女人说话,转身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芸儿竟然没跟上来,他皱眉喝道:「还不走?」 这女孩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他难得大发慈悲帮她解围,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非要等她们将她剥皮拆骨才肯走吗? 「是!」芸儿终于回过神,慌忙跟上他的步伐。个头娇小的她走在高壮的康嗣身边,有如躲在大鹰羽翼下的小鸡一样,两人间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路上,康嗣径自走在前头,不曾转身看芸儿,也不理会她是否跟得上。他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没理由继续好言安抚她。 看着康嗣挺拔的背影,芸儿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男人的卓然伟岸,不自觉看得痴了。 「康嗣大哥……」她轻声唤着,明媚的双瞳似有千言万语。「你真的相信我没偷钱吗?」 「妳这么笨,根本不是当小偷的材料。」她太柔弱胆小,一丁点谎话都说不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芸儿怔怔地盯着他漠然的表情,一颗心突然怦咚怦咚地乱跳-- 怎么办?面对说话总是冷飕飕、毫不留情的他,她听了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高兴,心里头像灌了蜜一样! 自从娘亲过世后,她就害怕孤独,害怕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可是她不得不去面对。刚才的康嗣大哥好威风、好厉害,三两下就救了她,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能够一辈子跟他在一起,那有多好…… 「妳住在这个地方多久了?」他蓦地问。这种受尽他人白眼欺侮的日子,她怎么还能忍受?! 芸儿看向已近在眼前的家,以为他在问茅屋的事,便道:「我从五岁就开始住在这儿了。虽说这茅屋看起来好像很破烂,但实际上它挺牢固的,我娘说我爹很会搭茅屋。」 「妳家没有男人了?」上回他「窃听」到的,只有关于她娘亲的事。 芸儿摇摇头。「我爹在我出世前便死了。」 康嗣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别说能担待的男人,就连保护她的女人也没有,试问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若是出事了,谁能帮她? 「康嗣大哥,今天实在很谢谢你,我现在马上就去做午饭给你吃!」 他轻哼了声,算是回应她,便走进屋内。 「他虽然话不多,外表看来一副冷酷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大好人……」芸儿喃喃自语地走到屋后的厨房准备开伙,却丝毫没发现,他播的情种已悄悄在她的内心发芽…… 康嗣大清早起来,打开大门便有一阵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教人精神焕发。 他来到这个小村庄应该也有一个月了吧?可是这儿的时间流动得特别慢,感觉就像已经过好几个月一样。 如果不是受了伤,必须待在这里暂时休养,他这辈子大概永远不会有这种清闲得过分的时候。 若他现在身在北京,这个时辰大概得准备上早朝,或者刚从哪个女人的房里走出来吧?哪像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她…… 想到芸儿,他抬眼四望,果然看见她早已起床,拿着一个装满花瓣的小钵在厨房努力捣着。 早晨的微风吹动她柔软的青丝,拂在她白皙细致的脸蛋上,让他直觉地想用双手代替发丝,在她的轮廓上游走抚摸。她擦拭汗水的动作,轻轻打呵欠时发出的微弱喘息,都有一股独特的柔媚、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康嗣的眼神转为深浓。他的确有点在意她,明明不屑她那么笨,却总是不自觉地为她悸动,为她动了许多不曾有过的念头……他一定是太久没碰女人,才会出现这些奇怪的反应! 芸儿捣着捣着觉得有点热,便很自然地将衣袖拉高至手肘上,两只雪白粉嫩的藕臂霎时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压根就不懂男人!他是个成熟正常的大男人,而她则是个亭亭玉立、美丽可爱的姑娘。她难道不明白只消一个小动作,就能引起男人对她的无限遐想? 想着想着,康嗣的脸上不觉浮出兴味十足的笑。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感兴趣了! 他对女人向来随心所欲,从来不隐藏压抑自己的欲望。他身边的女人也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喜欢的便去要回来,厌倦了就换新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他从来没遇过像芸儿这般纯真、没心眼的女孩,教他忍不住想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好好保护。 「咦,你起来啦?早安!」芸儿停下手休息片刻,这才终于发现斜倚在门边的康嗣,并朝他嫣然一笑。 「嗯。」看见她的笑靥,他的心弦猛地又被拨动一下,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失神须臾。他强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装作若无其事般地走过去看她的小钵。「大清早的,妳在做什么?」 「我在弄染指甲用的染料。」她耐心地为他讲解。「捣出凤仙花的汁液后,再捏一点明矾沫进去揉合在一起,就可以拿来浸染指甲。只要连续浸染个四、五次,第二天,指甲就染红了,洗都洗不掉,好几个月都不会消失。」 他知道这类女人的东西,因为很多千金或贵妇都有染指甲的习惯,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制造这种染料。 「妳是给自己用的?」假如这种鲜艳的色彩染在她的指甲上,想必一定会很漂亮…… 「当然不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哪轮得到我们来用?」芸儿苦笑,偏着螓首凝视着他。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是个不晓得民生疾苦、出身高贵的爷儿。「这染料虽然是由上不了台面的凤仙花做成的,但只要颜色调得好,也能卖到很高的价钱呢!」 「妳不是已经有采花的工作了吗?怎么又做起染料来?」康嗣不由得微挑起剑眉,突然想多了解有关她的事情。 「我在花田里采的花,是要卖给染坊提炼染料漂染布匹用的。各个季节都能采收不同的花,做不同颜色的染料,所以染布房给的工钱算是十分稳定的,但也只是勉强能够糊口而已。 而这种染料虽然只用凤仙花做成,可是价钱较高,我只能趁着花开的时候多做一点拿去城中卖,才能多赚一点银两……」 康嗣在她身边蹲下来,看她继续香汗淋漓地捣碎花瓣。不知怎地,他觉得原来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加上她那单纯无邪的美好气质,比京中任何他所接触过的女人更能让他心猿意马。 芸儿见他沉默不语,却用意味深远的眼神凝望着自己,身子又和她靠得那么近,她的双颊浮上两朵红云,有点紧张地问:「呃……你饿了吗?可是我还没做早饭……」 康嗣的目光落在她澄澈的眸中,淡然的表情多了点温柔。「我不饿,那么妳呢?一定还没吃饭吧?」 「我也不饿!」可是话才刚说完,芸儿的肚子就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康嗣轻笑着骂道:「小骗子,嘴巴不老实!」 芸儿羞得简直想钻个洞把自己给藏起来!她的肚子怎么这样不乖,害她在他面前丢脸。 他站直身子,走到栅栏边牵出扬风,轻轻抚摩牠的马鬃,又在马耳边低声细语。接着,扬风嘶鸣了一声,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芸儿也站起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康嗣来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打横抱起-- 芸儿顿时吓得呆住了,在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经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再利落地翻身上马,落坐在她身后。 她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恐惧。 「康嗣大哥,我、我从来没骑过马!我想下去……」她紧抓着马鬃,颤抖地伏到马背上,也拉开紧贴在自己身后的男性胸膛。 她这模样逗笑了康嗣,他故意倾身向前,冰凉的嘴唇几乎要吻上她圆润的耳垂。「没骑过马的话,我就带妳试试。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妳,不会害妳落马受伤的。」 他的鼻息喷在她耳上,带来一阵搔痒的感觉。这样亲密的姿势让芸儿芙蓉般的脸蛋再次飞红,显得更加俏丽。 「不,我还要干活儿……」她不自在地挪挪身子,岂料她这小小的动作也能影响身后的康嗣。 「别动!」他声音粗哑地低斥。「肚子饿得作响了,还干什么活!妳给我乖乖坐好,我带妳去吃东西。」 芸儿马上乖乖不动,紧紧搂住扬风的颈子,但还是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双腿夹紧马腹,「驾」的一喝,扬风便开始往前狂奔! 「啊!」她被扬风惊人的速度和奔驰时的剧烈震动吓得紧闭双眼,脱口喊了出来。 「怕的话就抱紧我。」他坏坏地笑着她,看她立即转身抱紧他腰际,瞬间感到男性自尊被大大地满足,很是享受她依赖自己的感觉。 扬风跑了一段路后,终于放慢步伐。芸儿忽然听到有淙淙流水声,便张开眼睛打量四周,发现他们来到一个临近清澈小溪的广阔草地,远处是一整片娇艳欲滴的粉红凤仙花。 「这里有东西吃吗?」她微皱秀眉,疑惑地抬头仰望康嗣时,才发现自己将整个身子贴在他胸前,两人近得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她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热,但马儿还在走,她又怕得不敢放开他…… 「妳说呢?」他策马到一棵大树下,勒住马缰后,便拉开她紧抱的双手,径自翻身下马。 「康嗣大哥,别留下我一个!」纵使知道扬风十分温驯,芸儿还是害怕自己会突然被抛下来。 「等妳叫我时不加上大哥这两个字,我就抱妳下来。」他闲闲地丢下一句,便走到另一边去寻找树枝,丝毫不理会她焦急的神情。 他早就要她别大哥、大哥地叫他,她就是不听,他觉得自己忍耐得够久了,必须趁机好好纠正她的坏习惯! 「康嗣大哥,求求你先抱我下马……」芸儿瞇着眼向下望去,不敢直接睁开眼睛看。这里怎么离地面那么远! 如果不小心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摔断掉骨头的!她不敢再往地面看,只好望向专注着手上工作、见死不救的康嗣。 「嗯?!妳叫我什么来着?」 「康嗣大哥……」情急之下,她不得不遵循他的指示,软软地哀求。「康、康嗣,我求你抱我下来好不好?」 他满意地点头,唇瓣勾起驯服成功的微笑,伸手抱她下马。其实看她这样全身绷得死紧,他早就心软不忍再欺负她。 芸儿死命地搂紧他的颈项,抱着怀中那副娇软无力的身子,他的心情不禁大好。 「都已经下马了,妳还怕什么?」康嗣坏心眼地取笑她,将她安放在树底下坐好。 直到双脚踏稳地面,芸儿总算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既委屈又羞惭,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惊小怪。 「人家真的很怕……马儿好高……」 「扬风血统纯正优秀,体格自然比一般的马好。」他再次翻身上马,手上多了一根尖锐的树枝。「我去找咱们的早餐。」 芸儿发现他原来要打猎,连忙扬声问道:「康嗣大哥……不,康嗣,你的伤都好了吗?」 「只不过是打猎,不要紧的!」他豪迈地回答她后,眼尖地见到一只野猪躲在树丛中,便使劲掷出树枝,精确无误地将猎物钉在地上。 芸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伟岸挺拔的英姿,霎时被夺去心神! 不久,康嗣将野猪拖到她面前,三两下就生妤了火,当场烤起猪来。 「发什么呆?饿坏了吗?」等待猪肉熟透的时候,康嗣坐到她身边,注视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女孩。 「我只是很意外……」她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意外我这看来像个大爷的男人,为何这么会打猎?」他大剌剌地接下她的话夸奖自己,同时抓起烤好的猪腿大快朵颐。「我几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每年都会去打猎数次,一只野猪还难不倒我。」 满人子弟个个都拥有相当了得的骑射功夫,加上他每年都会参与皇室的秋季狩猎活动,身手自然不差。 芸儿点点头,眼神透出夹杂着崇拜与爱慕的光芒。「真是太好了,你这么会打猎,以后就不愁没肉吃了。」 他顿了下,用随身的刀给割下一片肉给她。「这是什么话?好像妳从来没吃过肉一样!」 「我吃过啊!不过只有在过年时,我才能从染房那儿分得几两猪肉。」她捧着那片厚厚的肉块,疑惑地问:「这真的可以给我吃吗?」 「可以,妳要吃多少都行,不够的话,我再去打一头回来。」看她这般慎重的模样,康嗣的心头也酸了一下。 苏州物产丰裕,百姓的生活理当衣食无虞,她却仍然过得这样艰苦,想必是大小官僚贪赃枉法、搜括民脂民膏的结果! 「不用了,我吃一点点就够了,倒是你,要多吃一点才行。」她仍挂记着他的伤。 「叫妳吃就吃!」他霸道地将另一只烤猪腿撕下来,塞进她手里。「我是吃青菜豆腐吃得舌头都快没有味觉,才来打野猪吃。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妳先管好自己的肚子吧!」他不希望她老是这么瘦瘦弱弱,彷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知道他是在关心她,芸儿感激地对着他笑。「谢谢你!」 他对她真好,知道她少有机会吃肉,还把最美味的部分留给她!自从娘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康嗣紧紧盯着脸上漾着愉悦笑容的她--她身上雪白无瑕的肌肤,像豆腐般粉嫩,身材虽说不上是丰腴饱满,却十分玲珑有致,教他想吃的不只是野猪肉。 「芸儿,妳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 她吓了一跳,瞠口结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顷刻间,她只觉得心头一阵小鹿乱撞,手足无措得连手上的早餐都差点掉了。 「我……你怎么会问我这个?」芸儿紧张得语无伦次。 见她一张小脸红得快喷出火来,更加激起康嗣想要戏弄她的念头。他将她拉入怀中,托起她的下巴,要她面对自己。 「怎么?不能问?」看着她那惊慌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玩。「老实回答我不就行了?我想知道。」 「我……」芸儿的下巴被他紧攫住,无法低头逃避他锐利的目光,只好怯怯地道:「我不知道……」 「又说谎话?妳知不知道这是很坏的习惯?」他佯装不悦地恐吓她。这小妮子根本不是撒谎的料!「再说一次。」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了,在他面前,她总是无所遁形,只能本能地依循他的引导说出内心的感受。 「我……每次看见你,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这是喜欢吗?」 「正是。」康嗣勾起魅惑的笑意,以眼神鼓励她继续坦承。「那妳知道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芸儿感到头昏脑胀,他醇厚的嗓音正一步步迷惑她的神智。 「那我告诉妳吧!」 他忽然收紧手臂,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不是蜻蜓点水似的浅尝即止,而是像暴风骤雨般地恣意掠夺,勾引她的丁香小舌,吸取其中甜美的滋味。 芸儿第一次被吻,更何况是这样来势汹汹的侵略,她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挣扎,只感到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唇舌间传来…… 康嗣热烫的气息,放肆地袭向她的耳后,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男人就是这样爱女人的……」她的纯洁无瑕更加深男人的征服欲。 他的低语比起他的热吻和拥抱,似乎更能让芸儿心动不已。 「你喜欢我?」因为他吻了她…… 康嗣眸中的炽热毫无遮掩地在她眼前尽现,他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唇。 「喜欢,妳那么可爱漂亮,是男人都会喜欢妳。」所以他也不例外,被她渐渐吸引、不可自拔! 她柔软的娇躯撩拨着他的渴望,他想要她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如此惊猛,他真想不顾一切,立刻采撷她的甜美。 听见他这样说,芸儿诧异地瞠大双眸,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美好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但他眼中的诚挚,让她知道,他并没有欺骗自己。 「康嗣,我也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她羞怯地抓着他的衣袖,从内心深处逸出一声声真切的呼唤。 康嗣因她天真的话语而发出浑厚的笑声,他俯下壮硕的身躯,重新吻上她的双唇,强烈的男性气息窜入她的鼻息,鲜明地刺激着她的感官 芸儿仿照他吻自己的方式,怯怯地响应着,那青涩的动作却使康嗣微微一颤,心中有股不知名的情愫正在弥漫-- 「让我要妳……」他浓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起。 芸儿忍不住一阵颤抖,因为他炙热的气息,也因为他充满情欲的话语。 她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她还在犹豫,不愿意跟了他?! 康嗣稍微退开身,深深吸了几口气,望着满面羞红的芸儿。 每个女人都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他不屑用强迫的手段--她也不会例外! 他转身欲离的动作,教芸儿心慌意乱,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她不希望康嗣离开!他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即使生活过得再苦,她仍期盼他能待在自己身边…… 她的喉咙紧缩,只能挤出虚弱干涩的低语。「我愿意……」她根本无法拒绝他任何要求! 康嗣心头一震,觉得胸口发热、缩紧,他动容地伸出手臂,结结实宝地拥住她。 「那就放心交给我吧!」他再次霸道地夺走她的呼吸,以激烈缠绵的热吻烧融她的神智,以明确的行动见证两人的情感…… 第三章 就这样,他们俩足不出户,在小茅屋内整整「隐居」了两天,几乎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这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康嗣像头餍足的猎豹般缓缓醒来。一扫自从「落难」到这村落以来的郁闷。他通体舒畅、精神焕发,有种重新出发的感觉。 「芸儿?」发现到处都不见芸儿的踪影,他扬声唤道,却只换来满室寂静。他往窗外看了看,她也不在外头。 忽然,康嗣自嘲地笑了。打从他懂得情爱为何物以来,有几个女人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一刻都不愿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以为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为了满足追求财富和地位的欲望,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巴望能成为他的嫡福晋,从此享尽荣华富贵。 而他为了得到空虚无聊时的调剂、身体需求上的发泄,也不介意付出银子来换取短暂的欢爱,但当中绝对不会掺杂任何感情! 他也曾真心爱过,最后却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所以他绝不会蠢得让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即使是现在,芸儿确实得到他全心的宠爱,让他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他也能肯定这不是爱情--他不过是基于怜香惜玉,才特别呵护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 既然芸儿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就不会吝于付出。 他康嗣可是大清朝的贝勒、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任他人欺凌,甚至三餐不继,一副随时会倒下的可怜样,这样简直就是对他男性尊严的一种侮辱! 他回头瞪着这间严重破损、早已倾斜的茅屋,不禁拧起浓眉。看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修理这间随时都会倒下来的破屋子! 下午申时,芸儿终于可以从花田回家了。 她好几天都没去上工,也没有预先告假,所以今早一去花田报到,就先被监工大叔臭骂了一顿。若不是她苦苦哀求认错,并且承诺不会再犯,铁定会被扣减工钱,甚至连工作都保不住! 为了补偿自己的过失,她自愿在花田工作到下午。虽然她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但她更挂念的,却是留在屋中的男人…… 每当想起康嗣,她的心头就像有千万只蝴蝶在飞舞;还有他的热情,总令她无法抑制地脸红心跳! 可是……她喜欢这样的他!她宁愿看他对她狂热的样子,也不愿他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为了他,她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只要他肯留下来,和她永远在一起! 芸儿回到茅屋,便听见屋顶处传来阵阵怪异声响。她抬起头一看,发现康嗣竟然站在上头! 「康嗣?你在上面做什么?快点下来!」她心急如焚地扬声高呼。老天,这么高的地方,她家也没有梯子,他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妳回来了?」康嗣俯首瞧见一身鹅黄衣裳的芸儿,不悦地问道:「都什么时辰了,妳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得去花田工作啊!」虽然他的动作灵活敏捷,但她仍是看得心惊胆颤,为他捏了好几把冷汗,深怕他会不小心失足跌下来。「你先下来再说好不好?那边很高很危险!」 「高?这间快倒塌的破屋子哪算得上高?」他闻言撇了撇嘴,依旧不疾不徐地将最后一颗钉子固定在木板上,接着一个提气旋身落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芸儿看得一愣一愣地。她知道康嗣会武功,但不知道他厉害到可以随随便便就飞下屋顶的程度! 「我帮妳修补了屋顶的破洞,顺便加上木板让屋顶更稳固一点。难道妳不知道那边破了?这样下去,妳迟早有一天会被倒塌的茅屋活埋! 「我知道,可是我不敢上去补,也没有人能帮我。」她有些心虚地解释,仍不忘记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你不该就这样上去……」 「我又不是要妳上去,妳怕什么?」他宠溺地捏了她的鼻头一下,嘲笑她只因一丁点事便大呼小叫。 「我只是怕你掉下来,那会跌断骨头的!」她螓首低垂,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心里就揪痛得像是自己也受了伤一样…… 「我说过,那种高度不算什么,难不倒我。」他瞅着芸儿,胸口因为她的关心而感到温暖,语气也更加温柔。「妳不要担心,我会轻功,骨头也够硬,不会那么容易就跌伤断骨!」 「真的?」她终于放下心头的大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你怎么……没穿衣服?」 他的身子没有半点赘肉,古铜肤色的结实胸腹呈现出一条条诱人的线条,她光是看着就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大胆盯视。 康嗣戏谑地睨着她,故意逼近她的身躯。 「我修屋顶的时候觉得热了,就随手脱下上衣。反正除了妳也没人会来,看的人就只有妳而已,怕什么?」 「不、不,我是怕你着凉……」芸儿结结巴巴地解释,直到她整个人落入康嗣的怀中,被他重重吻上,话语也因此中断。 熟悉的灼热气息再度包围着她,她任由他狂肆地侵占,心房失去控制似的剧烈跳动着。 康嗣倏地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整个人都在他的箝制之中。 芸儿惊慌地环住他的颈子,埋首在他的肩窝,不敢跟他四目交缠。 他竟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身赤裸地抱着她! 「妳怕什么?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妳的态度还是改不过来?」康嗣的语气带着一丝埋怨。 「我不是怕,只是……还不习惯。」尽管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仍不习惯这么亲昵的举动。 「我是妳的男人,妳要快点习惯我的碰触才行。」他笑着轻抚她的背。 他喜欢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地依赖他,这样他才可以完全拥有这个女人,包括她的身心。 「康嗣,我从那天起就想问你一件事……」芸儿有些紧张地开口。 「妳问。」康嗣俯首贴近她微红的脸颊,好奇这个害羞的小女人会主动问他什么。 「你为什么要、要和我……做那种事?」那天之后,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他。「我娘说成亲后的男女才能搂搂抱抱的……」 「我不是说过喜欢妳吗?」康嗣低低地笑着,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薄唇渐渐滑向那嫣红的唇瓣,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吻着她的感觉了! 「我不明白……」芸儿蹙起秀眉软软地抗议。其实她脑子里一团混乱,不知道自己现在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话又代表了什么…… 「芸儿,不是所有事都能够解释得清楚的!我只能说,我的确喜欢妳,妳也喜欢我,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是很寻常的!」 男女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单纯的她不会懂,也不需要懂,她只要知道自己是属于他的,那就足够了! 「对,我喜欢你。」芸儿思索了半晌后,认真地猛点头。「那么,你会和我成亲吗?」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康嗣能永远留下来陪着她 康嗣霎时收起脸上原来的淡笑,怜惜地轻抚她头发的手亦当场僵住,表情渐渐变得冷漠。 「妳想和我成亲?」即使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曾这样奢望过,但他万万没想到,看来单纯的芸儿也会这么想! 「因为我们现在这样子,就好像夫妻一样……」在他严峻的逼视下,芸儿的呼吸微窒,心中有点惶惑。他在生气?她说错了什么吗? 「就算没有成亲,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分别,妳一样是我的女人,我一样会宠爱妳、保护妳,既然如此,又何须执着于这些繁文耨节?」 无论是身分高贵或是出身寒微,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兴起互订终生的念头,更何况是她?他虽然下定决心要好好宠她,但还不至于昏头到要娶一个村女的地步! 闻言,芸儿抬头凝视着他,眼中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开始闪着惊喜的光芒。妳一样是我的女人,我一样会宠爱妳、保护妳--这代表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拥着她、给她依靠? 「那么你会与我在一起吗?」她相信康嗣,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只要我肯,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他眼神中有一种狂妄和傲然。 感动的泪水悄悄溢上芸儿那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彷佛所有的不安、孤寂都随着他这句铿锵有力的保证而消失了! 「嗯,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她紧紧地抱着他,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围着她,使她不再寂寞冰冷!「真好,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只要他留下,那么成不成亲,真的一点都无所谓…… 看着眼前这泫然欲泣的小女人,康嗣开始明白,她不但怕高,还很怕孤独。彷佛已经承受得太多太久,不想再继续下去般,否则她不会连「成亲」这种大事都可以忽略,只想知道他会不会陪着她! 她真是一个单纯且毫无心机的女孩。换作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就缠住他,非要他给个名分才肯罢休,而她竟然只求能跟他在一起-- 「康嗣,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芸儿倚在康嗣胸前,直率地道出心里的希望,毫不掩饰对他的情意。 他不语,只是轻吻去她的眼泪,抱着她徐步走回屋内。 能够得到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大概就是他这趟来苏州最丰厚的报酬吧?他会好好享受她带给他的欢愉心情,享受着这样纯洁的她。 芸儿头上绑着天蓝色头巾,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灵活大眼,她脚步轻快地穿梭于花田之间,不断搜寻着。 几乎是伸手触及的同时,凤仙花的果皮便「啪」的一声裂开、缩回,里面的无数颗种子被弹射出来,散落在周围的地面上。 她弯腰仔细捡拾起落在地上的种子,放到自己的围裙上,然后缓缓前进,继续收集种子的工作。 走路犹如猫儿般无声无息的康嗣,悄悄来到芸儿身后,接着长手一伸,勾住她的腰身,顺势将她扛上肩头。 「哇!」她先被突来的「偷袭」吓了一跳,但看见是康嗣后,便发出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高兴地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多睡一会儿吗?」 「睡饱了,就想去钓鱼,顺便看看妳在做什么,没料到妳竟又在工作!」他将她放下来,脸露不满地讥讽。「那个染坊老板还真有福气,找到像妳这样认真的采花女为他卖命!」 「我不是在采花,是收集凤仙花的种子。」芸儿献宝似的递上她一个早上的工作成果。 「难道连捡种子也能赚钱?」康嗣却对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种子不屑一顾,只是霸道地牵着她来到溪边。 阳光照耀下,溪水闪着炫目的光泽,岸边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整个景致看来好不惬意。 芸儿边走边解释道:「凤仙花的种子又叫做急性子,可降气化瘀,有清热解毒,通经催生、透骨通窍等功效,所以城里的药行和郎中都会买这东西。现在刚好是果子成熟的时候,能收集到很多急性子,假如我拿去卖的话,就可以多赚到一、两锭银子。」 「我要妳陪我去钓鱼,别捡了。」 「可是那边还有很多,我要赶在其它人前头把急性子捡完,才能在进城卖指甲染料时一起卖给……」 康嗣不耐烦地打断她。「我说陪我就陪我,大不了我拿钱给妳!」 「不要这样,我也只不过想多赚一点点钱。」那样她就可以多买一些好东西供他用了。 他挑高浓眉。「又是赚钱!妳就非得要这么辛劳不可?我不是给了妳一锭金子吗?那够妳吃上半年了,妳嫌少的话我可以再给妳。」 「我没有嫌不够,那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芸儿一脸无辜地对他说。 那天他就好像施展法术一样,忽然拿出一锭金子给她,害她吓得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她出生至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金子,而他却好像满不在乎似的随手就扔下一锭给她! 康嗣不理会她的话,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好,自己则径自提竿垂钓。 芸儿自知动摇不了他的决定,只好放弃。她自然地靠着他的肩,看着鱼儿在清澈的溪水中悠闲地来去。 「既然不是为银两,为什么还要这样劳碌?」康嗣突然问道。 他从没见过这样喜欢吃苦的女人!女人不都是爱慕虚荣富贵,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吗? 她垂下头,只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在潺潺溪水中变得模糊扭曲,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 「娘亲以前告诉过芸儿,教我一定要勤奋地工作,这样才是好姑娘,天神爷爷也才会来我们身边,赐福给我们。如果我不够努力,天上的娘亲一定会知道,她会不开心的!」 康嗣从身后环住她,低叹一声。「相信我,以妳这种辛勤程度,妳娘亲必能含笑九泉。」 「你这样觉得吗?那就好了!」她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沉醉在他的男性气息之中。 一会儿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令她感到坐立不安的事。「你给我的那锭金子太贵重了,我不敢乱碰,不如你快些收回去吧,免得我不小心弄丢了!」 「我既然给了妳,那就是属于妳的,不要跟我推来推去。金子对我来说就像这些不起眼的小种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花田里有很多急性子,才显得不重要;但金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你怎能将它们相提并论?」 「我拥有的金子就跟这里的种子一样多,妳信不信?」 「那你的家一定要很大,才能收藏这些金子了!」她开玩笑般地说。 「我的宅第对妳来说,的确很大。」他的王府最少住了百余口,庭台楼阁更是多不胜数,不要说金子,连各式兵器典藏都容纳得了。 芸儿不禁开始相信他的话。「你是说真的?」 「怎么?妳怀疑我的话?难道我不像是拥有一座大宅的样子?」虽然身在乡村地方,没有什么排场,但他还不至于气势全失吧? 「不,我相信你!」芸儿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那你的屋子在哪里?」 他第一次提及有关自己的事情,她兴冲冲地追问,希望能多了解他一点。 康嗣静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在北京城,皇宫附近。」 「北京?我爹也是北京人士。」她一脸兴奋地说着。「听说那里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很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住在那儿。」 「北京比这里富裕,所以许多人都想上京,希望能过更好的生活。」他看着她,似乎话中有话。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上京……」芸儿半侧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对我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是吗?」那他对她来说,不也同样是遥不可及?「莫非妳从没想过要把握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突然发现鱼儿已经上钓,正在水中挣扎,便紧张地跳起来猛喊。「有鱼!你快点拉牠上来,别让牠逃了!」 康嗣马上拉起鱼竿,轻而易举地将鱼拉上岸。她上前想抓起鱼,但被他迅速扯住手臂。 「先回答我!」他以为她故意敷衍自己,语调中透露着狂傲的霸气。「妳想到北京去吗?」 「我从未去过北京,所以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好。而且与其去幻想那些不可预知的事情,倒不如先安安分分地做好手边的事……」她疑惑地抬头瞄了表情严肃的康嗣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康嗣如炬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审视她每一个细腻的变化,想瞧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除了她疑惑的表情外,他无法探测到什么,看来芸儿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难道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她一点都没有联想到,他的身分可能十分显赫吗?如果她能猜出自己的身分,又趁机要求他,他定会二话不说就带她回北京,可惜她一点表示也没有,甚至连上京这件事都没有考虑过! 莫非她根本不想跟他走,宁愿留在这个落后的地方,也不愿跟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离开?或者她心底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把他当成一介莽汉,口中对他的崇拜赞美全都只是说说而已?! 康嗣心烦意乱地放开她,不愿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破晓时分,金光闪闪的骄阳已迫不及待地探了出来,此时,屋内的所有激情亦终于平静下来。 康嗣看着蜷缩在他怀中熟睡的可人儿,贪婪地嗅着她身上那股淡雅的花香。 抱着她的感觉真教他着迷,自己似乎怎么样也要不够她! 芸儿身上的温暖不停地传到他身体里,藕臂紧紧环着他的腰,依赖地靠着他入眠,彷佛生怕他会在睡梦中跑掉一样。 虽然这个把月以来,她的脸色变得更为红润,也因为多了些肉吃,身材不再太过单薄,活像发育不良的少女,但和丰盈仍相差甚远。 她若再长胖一点,气色看起来一定会更好!他养在府中的姬妾,无不健康丰满,同是他的女人,他不想厚此薄彼,让芸儿继续受贫困之苦。 可是,他是否该带她回京? 芸儿只不过是个乡下姑娘,身分低微,最多只能成为他的侍妾;而单纯如白纸的她能够承受这个事实吗?能够在众多争夺宠幸的女子之中生存吗? 再说,她根本没想过要上京!他又何必带着一个不愿离开这里的女人? 他现在会待在这里只是休养生息,顺便和她这个新宠儿相处一下,虽然不是在近日,但他终究会有回去的一天。 不知道当那一天来临时,他们之间又将如何…… 第四章 微风把细碎的花瓣吹散,与草香交织成清新的芬芳,围绕在过着平淡日子的两人身旁。 望着在屋前空地的康嗣,以迅如流星、劲似飞雁的英姿舞动着手中的剑,芸儿不禁看得痴了。 她知道,她的男人是个不简单的人。轮廓分明、相貌英挺的他,举手投足和气势架式都与一般的莽夫截然不同,也和她所见过的大城镇男人不太一样--康嗣胜过他们几千几万倍! 有时候,虽然他身处在这间破茅屋里,她仍能感觉到他不凡的气度,感觉他们就好像不同世界的人,怎么样都不会有交集。自从体认到这个事实后,她的心头便常常掠上一阵莫名的怅惘…… 这样卓尔超群的男人,真的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上次他在溪边提及他自己的事情,还说这里是鬼地方,这股不安便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 他说这些话代表什么意思?他很想回家吗?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虽然她不清楚康嗣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未来会如何,但她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想跟他在一起! 她现在过得很快乐,很珍惜有他相伴的美好日子,她不想失去他! 练完剑回到屋子里的康嗣,一进门便看见芸儿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她最近好像常常这样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她回过神来,连忙继续包裹膝上一堆堆晒干后的急性子。 「累了就多休息。」他丢下一句,便径自坐下歇息。 芸儿好像感应到什么,跟着他走到桌边,强逼自己打起精神,微笑地问:「你今天早上拿回来的牛肉,你想吃红烧还是烤的?」 有肉拌饭,真的能让他的身体快些复元吧?看他身手灵活敏捷,气色极好,相信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随便妳。」康嗣微挑起眉,不甚在意地回答。「妳累了的话,不煮也行。」 「已经不累了,我马上去准备晚饭!」 虽然他的表情看来淡漠,但芸儿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为了让他开心,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康嗣敛眼瞅着她的纤纤背影,陷入沉思。 四周除了山林小溪及绿草红花外,再无他人。骑着扬风出来散心的康嗣翻身下马,选择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放任扬风在绿油油的草原上尽情吃草。 点点阳光从白云间照射过来,使得天气不致太过闷热,轻柔的风迎面吹来,他不禁惬意地闭上眼睛,感受这舒爽宜人的微风。 今天一早,芸儿便跟随村内的商队到苏州城,打算将她自制的染料及捡来的急性子全部卖出去。 康嗣也乐得清闲,便骑着扬风四处随意逛逛。这种清闲的生活对为人臣子的他来说,原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但现在他如愿以偿了,却反倒开始记挂京城朝中的繁杂事务。 如果不是为了在空气清新、没人打扰的宁静地方调养内息,恢复功力,他也不会在这里一待就是两个多月。或许芸儿也是他逗留此地的其中一个因素,但他肯定那只占了极少部分。 他从来就不会为女人而停留,应该说,没有女人可以留住他,所以芸儿已是一个例外!他不会容许更多无法预料的例外发生! 突然,耳力甚佳的康嗣听见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立刻警戒起来。 这里住的都是一些纯朴的农民,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轻功底子!假如不是刚巧路过此地的高手,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正当来者伸手要触及康嗣时,他蓦地睁开眼睛,一个掌风便朝来者打过去,然后腾身一跃,落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来者。 来人显然诧异于康嗣突来的攻击,但他并没有被康嗣的掌风击中,反而以同样敏捷的动作,稳如泰山地立于溪中大石上。 「看来您安然无恙呢!贝勒爷。」 这熟悉的声音,让康嗣看清来人原来是远萨,这才放心地纵身下来。 「远萨,你怎么会在这儿?」远萨是克勤郡王济傎的随行下属,几乎不曾离开过主子身边,现在为何突然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贝勒爷,属下是奉郡王爷之命,特地下江南来寻找您的下落,今天终于找着您了!」远萨走近康嗣,向他行礼。 「济傎也来了?」 「属下是一个人来的,郡王爷并没有前来。」远萨恭敬地答道。 远萨见康嗣的气色清朗,身手亦一如以往般地灵敏,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枉他连日来四处奔波打探这失踪贝勒爷的消息! 「济傎找我?」他轻描淡写地点头。「也对,我没进苏州城审理案子,又突然消失两个多月,他是该派人寻我。」看来他的确搁下正事太久了! 「贝勒爷,京中各位爷儿都为您担忧不已,朝中更开始有人议论您的事,甚至连圣上都关注起您的行踪。」岂料他竟躲在这个乡下地方,还有闲情逸致晒太阳、打瞌睡! 康嗣瞧见远萨冷汗直冒,便没好气地笑。「看你这个样子,我真要以为有天大的事非要我解决不可。」 闻言,远萨马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康嗣。「这是郡王爷要属下交给您的密函,请贝勒爷过目。」 康嗣快速浏览过一遍,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兵部尚书竟被谗言诬蔑拥兵自重,勾结军官意图谋反?荒谬!八王爷那帮人就这样唯恐天下不乱吗?」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兵部尚书为人正直,尤其注重其廉洁的名声,对万岁爷的忠诚更无庸置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受千夫所指的蠢事?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要让兵部上下阵脚大乱,从而生事! 「贝勒爷,郡王爷吩咐属下找到您后立刻带您动身回京,尽快彻查此事!」远萨克尽本分地催促。 康嗣愣住,心中蓦地紧紧的!「那么急?明天再上路不行吗?」即使他没打算带芸儿走,但最少也要跟她交代一声。 远萨刚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老实地表示自己的想法。「现在时间炯早,若能现在出发,今天入夜前便可离开苏州县府,早一步回到京城。」 康嗣在心里大略盘算了会儿,在大局和她之间,他二话不说便选择了前者。女人虽然可以带来一时的欢愉,但比起国家大事,实在不足挂齿。 他真心这样认为,但胸口为什么仍旧郁闷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儿等我,我准备一下,然后马上跟你回京。」撂下这句话后,康嗣便策马向前奔去。 「喳!」远萨看着康嗣修长健壮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贝勒爷向来洒脱,鲜少露出刚才那种迷惘犹豫的表情…… 骑着扬风,康嗣回到与芸儿共住了两个多月的破茅屋。他在门边伫立,迟疑了一下,便推开门板进去。 进屋之后,发现芸儿还没有回来,他说不出心头涌上的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沉默地观望四周,有那么一剎那,芸儿的娇容忽然在他脑海中闪现。可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太习惯有她陪伴而已,因此就算是他现在感到有些依依不舍,也不是件太奇怪的事。 接着他抽出白纸,连笔墨都不准备,直接咬破指尖,用他的鲜血写上最后要对她说的话。写完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的碧玉,上面的苍鹰雕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出自富贵之家,还有五、六锭沉甸甸的金子,全都一起跟着白纸安置在她的床铺上。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但他肯定这对她日后的生活一定会有莫大的帮助。这块上好的美玉及金子,已经够让她离开这个村落,在苏州城内买栋能遮风挡雨的屋子,自力更生,不必再受人白眼欺负,三餐也不再只是豆腐青菜配馒头! 这是他对她恩情的回报,也是对自己辜负她的补偿。 康嗣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退出茅屋,跃上扬风的马背,「驾」的一喝,便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坐在同村樵夫的牛车上,芸儿一路上都是笑瞇瞇的,将自己赚来的碎银,和从城中买回来的补药帖子及男性衣料紧紧揽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松手,彷佛那是多重要的宝贝似的。 虽然要康嗣独自留在茅屋有些不太妥当,但三个月一次的市集是绝对不可以错过,进城的车更不常有,她唯有先进城去,尽量在当天赶回来。 她听药铺的老板说,受伤的人要多喝一些能壮健身体的药,才能完全复元。所以她立刻买了好几帖回来给他;也买了几块看来不差的布匹,想趁闲时帮他做件新衣服。 不知道他看见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希望他会高兴,只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她便心满意足了! 「芸儿,妳家到了。」樵夫向她喊道。老实说,他并不讨厌善良纯真的芸儿,有时候甚至还挺可怜孤苦无依,又受众人轻视的她,所以能够帮得上忙的,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大叔!」芸儿朝?夫点头道谢,便小心地下车。但一踏到地上,她的胸口却蓦地一阵心悸,似乎有什么事发生! 樵夫见她身形有些摇晃,便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可能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很快就好了!」芸儿露出一抹要对方安心的笑,便挥别樵夫,慢慢往茅屋走去。 奇怪,现在天色已开始黑了,屋内怎么不点灯?她推门进去,发现里头漆黑一片。 「康嗣!」没有人响应她。 他不在?但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辰外出过啊!她想到刚才下车时那阵不好的预感,心里惊疑不定,感到呼吸困难-- 芸儿立即点灯,整个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她发现床上竟然放着一堆金子和翠绿的玉佩。 她呆呆地望着那堆一般人梦寐以求的财宝,脸色却渐渐苍白,时间彷佛从这一刻停滞不前,连心跳都跟着停止了。 那是他的东西!她认出了他的玉佩,和被他喻为微不足道的金子!他为什么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随便地放在她床上,她不是说过她不需要吗 芸儿无神的双眼涌出泪水,似乎已经猜到原因。她缓慢地抽出压在底下的信。那用血写成的寥寥数字,就如一把利刀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道伤痕,血淋淋地见证他的无情! 芸儿,珍重。 康嗣字 这晴天霹雳般的事实,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般地杲站床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孤单悲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的心给撕裂,她的眼眶不断落下豆大的泪水,全身颤抖着,怀中原本紧紧抱着的东西,全都松手掉到地上…… 康嗣竟然趁她进城的时候,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说会跟她一起生活,他承诺过的!可是就在自己把心全交给他后,他却一声不响地走了……她好害怕、好害怕,不想过没有他的生活,她不能失去他啊! 为什么他要走?是她对他不够好,抑或是他已经厌倦她了? 也许……也许他是因为急事才匆促离开;也许他的仇家找上门来,他不得不先躲起来,一时无法现身!他不会这样弃她而去,她不相信他会如此狠心! 她第一次感到内心强烈的需求--她想见他,想问问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不定他还没走远!芸儿甩了甩头,做个深呼吸,急急忙忙地冲出屋外。 「康嗣!康嗣!你在哪里?」一道道呼喊的声音消散在荒地的狂风里,她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向天神爷爷祈祷。「天神爷爷,芸儿有勤奋工作,您一定会赐福给我的是不是?我求您不要带走康嗣,不要让他离开我好不好?」 就在她跑得气喘吁吁、全身无力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浑身湿透,脚步一个没踏稳,便重重摔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 芸儿忍不住嚎啕大哭,彷佛要将所有伤痛全都逼出体外,泪水混合着雨水刺痛了她的眼眶、濡湿了她的脸庞。 她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也知道康嗣已经到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地方去了,无论她再怎么叫唤、寻找,他也不会回来! 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大地,却无法驱走心灵深处的寒冷。 芸儿已经整整三日没去花田上工,片刻不离地守在茅屋里。 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什么也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不能错过任何他可能回来的时机,她必须留在这里! 白天的时候,她常常被远远经过的阵阵马蹄声惊扰,蹄声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她心坎上,她总以为是康嗣回来了,一次又一次地冲出屋外,可是每一次却都让她失望了…… 她也常常不小心又煮了两人份的饭菜,还摆上两套碗筷,但最终坐在桌前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习惯了在他温暖的怀里入睡,如今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独自成眠。许多寂静冷清的深夜里,她反反复覆地想着他的各种表情,孤单地拥着薄被流泪到天明。 这天早上,芸儿正在屋内裁剪布料,突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便好奇地开门探头观望。 一向罕有访客的茅屋前,竟然集合了十来个村民,其中包括德高望重的村长乡绅、一些喜欢乱嚼舌根的姑嫂婆娘,及春花等人。 她诧异地看着他们走近,心想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有人对着老村长道:「李村长,真没想到芸儿年纪轻轻,就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我们还以为她会记取她死去娘亲的教训,哪晓得她跟她娘亲根本就是同一个德行,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众人满是鄙夷轻蔑的视线都集中在芸儿身上,她不安地揪紧了自己的裙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芸儿胆怯地开口。 春花抢在众人前头,恶狠狠地骂道:「亏妳还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妳窝藏野男人在自己屋内两个多月,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干些什么好事吗?真是不知廉耻!」 能够一雪前耻,大肆抹黑芸儿和那个嚣张傲慢的可恶男人,春花比谁都高兴雀跃!不枉她一直留意他俩的生活,辛苦等到那男人离开这里了,才带着一伙人来教训芸儿。 春花轻蔑的话让芸儿的脸色登时刷白,但下一瞬间,她鼓起勇气低喊:「他不是野男人,他是个好人!」她不要康嗣受人诬蠛! 「妳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维护那个男人?哼,他是会勾魂术,还是给了妳什么好处?!」春花讥讽地说。 芸儿有口难辩,求助地看向在场熟识的几个大叔大婶,但他们却像在看戏般地对她投以冷淡的眼光。 和之前春花诬赖她偷钱一样,这里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只有康嗣愿意相信她、保护她,可惜他却不在了…… 「我爱他……我爱他啊!难道这样也有错?」话落,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的直言不讳简直吓坏了迂腐守旧的村民!一直保持沉默的老村长,也终于严肃地开口。 「芸儿,妳跟那男人是否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总得要她亲口承认才好办事。 芸儿愕然凝视众人半晌,垂下头坦承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不想否认和康嗣之间的一切,那是专属于她的甜蜜回忆。而且……她从来没有后悔将身子给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芸儿,妳为什么这样胡涂!」几个原来都不太讨厌她的大婶,听见她亲口承认后,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老村长嫌恶地睨着芸儿,喝道:「妳还没嫁人,竟敢做出这种淫秽之事,如果继续让妳留在村子里,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你们要……我走?」她瞪大双眼,失神地低喃。 「像妳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我们这个小村子可容不下!谁知道妳哪天会不会又去勾搭什么野男人,干扰本村的安宁?」春花又睨了芸儿一眼,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不会!我不会再让其它男人碰我,我不会!」她像疯了般地嚷叫。除了康嗣,她谁都不要! 「劝妳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否则,就不要怨我们不顾情面把妳赶走!」李村长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她的去向。 芸儿泪流满面地看着这群冷漠的村民,心中隐隐有股吶喊的冲动--她不要再留在这个没有温暖、没有他的地方! 她想去找康嗣!天地之间,她除了康嗣以外,就只剩下自己了。所以无论他在多远的地方,她都想去找他。她想问他为什么要丢下她就走、问自己能不能留在他身边! 「妳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快去收拾包袱滚蛋啊!」看着毫无反应的芸儿,春花忍不住又劈头臭骂了她一顿。 芸儿突然像是有所觉悟地擦去脸上的泪痕,缓缓走进屋内。 她彻夜不眠地把茅屋细细打扫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清早,她拎着小包袱,踏出这间住了十七年的破屋,掩上门板,告别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向大伙儿口中那个繁华无比的京城出发-- 第五章 一大清早,天空还是一片鱼肚白,山东济南城里便热闹了起来,不少摊贩纷纷出来摆卖,饭馆茶铺亦已经开始营业。 「芸儿,去叫后头多准备一些清粥酱菜,再拿一壶热茶来!」 「好!」城东一间客栈的厨房里,传来一个清亮好听的嗓音,应着前头店小二的吩咐。 满面笑容却掩盖不住疲态的芸儿,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清新可爱,穿着整洁朴素的浅蓝色粗糙衣服,头发简单地东在脑后,穿着一条围裙,在厨房里头来回穿梭。 她娇小标致的模样,和北方女子的高大豪爽截然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来自南方。 可是她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工作起来时却异常辛勤,又很能吃苦,个性更是善良淳朴好相处,所以她才来了不足半个月,便已赢得客栈上上下下的喜欢。 趁着客栈的饭堂客满,所有的吃食也都送上了,芸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揉有些酸涩的双眼。 她拿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做为盘缠,从苏州一路北上,到了山东,她的盘缠也几乎要用尽。如果再不想办法挣些银两,她就身无分文、得沿街乞讨过活了,所以她只好留在济南城内,找了这份能供吃供住、收入也不太低的客栈工作。 康嗣留给她的金子和玉佩,她一分都没取用。 自从她开始了北上的旅途,她便从不同人的口中得知:男人给女人财物,有可能是因为爱她,也有可能是想跟女人撇清关系,从此互不相欠,又或者根本是把对方当作妓女! 她想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 她不希望让康嗣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才喜欢他、寻找他;也想告诉他自己不认为他这样走了,是负了她,他不需要给钱作为补偿,因此假如她真的用了,就只是在羞辱自己。 这几天客栈的生意特别好,大家都忙得晚睡早起,她睡觉的时间用一只手来计算都嫌多。但为了赚取盘缠,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努力工作,否则会延误她继续北上的时间。 「芸儿,快进去厨房帮忙,现在客人又多了起来,又有得忙了呢!」林掌柜呼唤在厨房门口发呆的女孩。 林掌柜虽然市侩,但仍是个有良心的人。他知道芸儿是为了北上寻人,路经济南却盘缠用尽,才来他的客栈应征杂工。尽管如此,她仍比谁都努力工作,所以他多少会关照她,多付她一些工钱。 「知道了!」芸儿脸上的倦容霎时一扫而空,打起精神走进厨房。 她被厨子指派帮大婶们清洗碗筷,可是小凳子不够,她便让给年纪大的大婶们坐,自己则蹲下来清洗。 「我说丫头啊!妳去北京究竟是要找谁?」闲话家常间,其中一个大婶问身旁的芸儿道。 「我去找……我的大哥。」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康嗣跟她的关系,只好说出这个一直在她心内的称呼。 「大哥?他去北京做什么?怎么可以留下妳一个小姑娘在家乡?」 「他……在北京当差,临时有急事,所以要回去处理。」这个则是她一直叫自己相信的原因。 「这样啊!那妳许了人没有?」另一个大婶试探性地问。「我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了,想给他讨个媳妇儿作伴,就看妳有没有这个意思。 她看芸儿年轻漂亮,乖巧勤劳,是人人心目中的好姑娘,便想先下手为强,将她收为媳妇儿。 「不要!」芸儿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众人一跳,她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垂头道:「谢谢刘大婶……芸儿的意思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恐怕没那个福气,不得不辜负您的好意了!」 「别这样说,我也是随口问问而已,妳不必放在心上。」唉,究竟是谁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得到这么善良美好小姑娘的青睐?刘大婶暗暗可惜着。 芸儿感激地笑着说:「谢谢刘大婶!」 话声刚落,芸儿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紧,所有的血液全都涌上头,一阵眩晕,她脚底虚浮地退后一步,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地上! 「铿」的一声,她不小心把水盆踢翻,污水溅了一身,盆子里的碗筷瓷器掉到地上所传出的破裂声音,让人胆颤心惊! 「糟糕了!」芸儿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她甩了甩头,顾不得晕眩的感觉,强撑起无力的双眼,急着检视自己摔碎了什么。谁知不动还好,她一甩头,却只是更加天旋地转,她痛苦地捧着脑袋,眼前突然一黑,便昏厥过去。 众人见状都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刘大婶边冲出厨房,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嚷嚷。 「林掌柜,不好了,芸儿她昏倒了!」 躺在床上的芸儿终于徐徐转醒,彷佛已睡了好久好久。 因为她操劳过度,又没有好好休息,才会闹出这场风波,等一下她一定要好好向大家赔不是才行! 她好想好想康嗣……想着他那俊朗刚毅的面孔,想着昔日那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想着他曾经如何将她牢牢密密地拥抱着、呵护着,为她赶走一切不如意的烦恼。 她伸出了手,彷佛想抓住脑海中的男人,但立刻收回抓空了的手,眼神空洞,嘴角噙着苦笑,笑自己的傻气。 她现在只剩下康嗣一个亲人了,寻找他已经成为她现在生活的支柱。日子虽然过得相当辛苦,但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她真的无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要把他找回来! 可是康嗣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丢下她,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如果他肯给声交代,她一定会更加坚强的! 压抑了很久的泪水,此刻才从她的眼角一涌而出,她捣紧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想独自承受那股埋在心底的痛苦…… 北京?八大胡同-- 和往常一样,今夜的欢玉仕房仍旧笙歌鼎沸,灯火通明。门前的熙熙攘攘,大厅的歌舞升平,让只想寻欢买醉的人,留意不到后堂的紧绷气氛。 一个俊美中带着点邪气的男子,不太端正却不失贵气地坐在首位,身旁还伴着一名美妓,整个人流露出不羁戏谵的气息,但却能让心里有鬼的人感到恐惧,浑身动弹不得。 「贝勒爷,这个人真是不识趣,竟敢打扰你饮酒的雅兴,还想伤害你,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美妓像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她毫不惧怕地上那些血迹斑斑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向身边的男人娇瞋。 「对,他们真是该死。」康嗣瞄了瞄奄奄一息的刺客,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烈酒。 浑身是血的杀手无力地趴在地上,从康嗣幽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感觉到一股寒意,瞬间恐惧的感觉布满全身,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真好笑,你们以为我会傻得再让你们得手一次?」康嗣咧开一抹残酷的微笑,像在嘲弄对方的愚蠢。 上回就是这群杀手在苏州城郊攻击他,害他不得不躲藏起来先行疗伤!这笔旧恨他还没空跟他们清算,他们就趁他来欢玉仕房这种青楼妓院,以为他毫无戒备时偷袭他,真是罪不可恕! 「贝勒爷……求贝勒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啊!」杀手们齐声哀求。 上回他们仍不觉得这康嗣贝勒有什么厉害之处,而且仗着人多势众,所以才毫不顾忌地攻击他。但现在单单是他所流露出的气势便已经凌驾一切,他们不禁深深后悔接下这份委托! 「饶了你们?你们不是死士吗?」他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语调轻柔地问:「不打算事败之后集体自杀?」 「不,我们不是死士,我们还不想死!」杀手们纷纷挣扎爬向他,一旦面对生死关头,便成了软脚虾。「贝勒爷,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求你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 「红红,他们说不想死呢!」康嗣轻轻地笑出声来,站起身来走到那群刺客的面前,蹲下身子。「濒临死亡的滋味好玩吗?要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当时可有对我手下留情?!况且,你要说的我可不想知道呢!」 「就是你们刺伤贝勒爷,害我快三个月见不到贝勒爷?」红红生气地拉着康嗣的衣袖。「贝勒爷,咱们赶快处置他们这群浑蛋,然后回我房里去用饭嘛!」 「来人,把这堆废物扔出仕房。」康嗣毫不留情地向外头守候的侍卫们下命令。「还有,我不要再见到他们。」 「喳!」侍卫们急忙应声,等主子离开以后,便进去处理贝勒爷口中的「废物」。 红红偷偷觑了他的侧面一眼,看康嗣贝勒平日漫不经心,轻浮爱玩的模样,原来处理起事情来可以如此严格强悍,精明决断,难怪朝中大臣都那么怕他,甚至还有人处心积虑地要除去他。 「贝勒爷,你好久没回京了,不要被那些坏蛋给气坏啦!」回到房里,红红替他倒了杯酒。「看看丫头摆上了多丰富的菜色?有鱼翅、荷花鱼丝、烤鸭……全都是郡王爷吩咐下来,要厨子准备的宫中菜肴,叫红红帮您洗尘!」 康嗣看着满桌的佳肴,却迟迟没有动静。 「贝勒爷?」红红奇怪地唤他。 「有没有清淡一些的东西?」 「例如呢?」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哪一个客人来到仕房,不都是大鱼大肉、大口喝酒的? 「青菜豆腐之类的。」康嗣喃喃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些色香味俱全的宫中膳食,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哈哈哈,贝勒爷,咱们仕房又不是庵寺,哪来的斋菜侍候您?」红红笑着望向突然转性想要「斋戒」的男人。 虽然自康嗣从江南回京后没什么大变化,仍旧风流倜傥,但她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 「说得也是。」他举起筷子,开始品尝这桌好友特地为他准备的洗尘宴。 照理说吃了将近三个月的粗茶淡饭,他应该要感到很烦腻才对,但看见眼前的丰富菜肴,他怎么反而怀念起那些食之无味的粗食? 他该不会是想念那个原不应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必须早点忘了她才行,因为她只是个「意外」。 红红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抚摩他的手背,妩媚地暗示道:「贝勒爷那么英武威猛,实在无须『斋戒』,枉费了府上姬妾和红红的心意… 康嗣顿了一下,眼神逐渐回复为以往的玩世不恭。 「我才不会『斋戒』,我很了解该如何调剂自己……」他搂着女人的手放肆地回应她的挑衅,惹得红红娇笑连连。 此时此地,他拒绝想起芸儿,因为她太纯洁、太不懂得取悦男人,和放荡的他一点都不对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彻底忘了她? 一抹小小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大篮子,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北京城的东直门南大街上,接着直直转入胡同巷弄中。 她就是花了两个月,辛辛苦苦从江南来到当今最繁华热闹城市--北京的芸儿。 「林大叔,我回来了!」一踏进客栈厨房的后门,芸儿便朝正切着面条的中年男人喊道。 「芸儿?怎么这样快?!妳不是到城西去买东西吗?」大厨林二放下刀子走到她的跟前问道。 林二是济南客栈林掌柜的弟弟,他受林掌柜所托,在自己工作的客栈替芸儿找份差事。芸儿乖巧老实,身世可怜,又只身北上寻兄,所以他们兄弟俩都打从心里疼她。 「我在城西那儿跟药店老板多聊了几句,怕担搁时间,便用跑的回来。」她把篮子收好后,舀水洗洗手。 「跟妳说过多少次,晚点回来也没关系,用不着急成这样!妳老是这样折腾自己,一个柔柔弱弱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不碍事的,我这么年轻,还撑得下去。而且能在京城找到落脚处,又能够赚钱养活自己,已经很难得了,我更不能偷懒拖累大家。」芸儿白皙的鹅蛋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妳啊,挺固执的,林大叔也说不动妳了。」他拿了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她,让她先填一下肚子。「妳一直在打听妳大哥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芸儿失落地摇摇头。「没有。」 她常趁着外出买东西时四处询问,希望知道他住在何处,但就是没人听过一个住在皇宫附近、叫「康嗣」的男人。 「都找了那么久,妳还不死心?」林二轻叹,忍不住替芸儿打抱不平。「哪个当人大哥的会这样没心没肺,让自家妹妹受这么多苦?说不定他早就不想要妳这个妹妹,巴不得离妳远远的!妳又何必这样劳禄奔波?」 在京城生活久了,他就是看过很多年轻人一旦飞黄腾达,便抵死不认故乡贫贱亲人的例子,说不定芸儿的大哥就是这种人!这年头,还有谁能够依靠?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下意识地开口否认,但慢慢地也低下头,沮丧地道:「就算是,我也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甘心放弃,不会再纠缠他了!」 「那就好了,人就是要想开一些才行!」此时林二瞧见一名少年走了进来,便朝他喊道:「小狗子,一个早上都没看见你的人影,你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林大叔,先别骂我嘛!」小狗子走近两人,将手上的药包塞进芸儿手中,无辜地解释道:「这是怡红楼的大姐们给我的,说是喝苦茶可以让妳补补身子,所以,我就拿了一包回来。」 「怡红楼?你这家伙,才多大年纪就跑去花街柳巷!」林大叔用力拍了小狗子的脑袋瓜子一掌。 「这是要给我的?可是……我不认识她们啊!」芸儿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药包,没料到那些花娘们会这样慷慨。 「我在后门和她们闲聊时,提到芸儿姊的事,她们听说妳身子不太好,就送我这个!」小狗子有点兴奋地拉着她,神秘兮兮地道:「还有啊!芸儿姊,我终于替妳打探到妳大哥的下落了!」 芸儿如遭雷击,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小狗子说……找到康嗣了? 「真的?」过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她多怕那是假的,或者是弄错了! 「当然是真的,我小狗子没什么好夸口的,就是打听消息最行!」小狗子神气地笑了笑。「妳那个当差的大哥,听说常在九门提督衙门出入,妳到那边看看吧,说不定真的可以遇见他呢!」 「九门提督衙门……」芸儿将这听来很了不起的地方默念数遍,一颗心彷佛已飞到那儿去了! 「那小子竟然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呢!」林二听见后惊讶地叹道。「芸儿,既然知道他在哪里,妳就不用担心了,趁午市前还空闲着,妳就先去看看吧!」 「我真的可以去吗?」她犹疑着。 「当然,小狗子都能混出去那么久,为什么妳不行?不过无论最后妳有没有找到他,记得回来告诉咱们一声。」 「是呀!芸儿姊,我会帮妳做完妳的工作,妳就放心去看看吧!」小狗子拍了拍干瘪瘪的胸膛,要她安心。 「谢谢你们!」她绽出一抹浅笑,心里满是感激,感动着自己竟能得到这些好人的帮助。 挥别他们后,芸儿像是背后生出羽翼一般,朝紫禁城附近的九门提督衙门飞奔而去。 第六章 满心期待的芸儿,踩着细碎的步伐,沿途不断问人,缓缓朝九门提督衙门的方向前行。 越接近衙门,原本充斥在街道上的一般百姓和商贩就明显地少了许多,周围的屋舍更显得宏伟华丽,人们不是坐轿驾车,就是衣着光鲜地步行,彷佛这里是另一个天地。 终于,芸儿来到九门提督衙门前,看着耸立在眼前的厚实院墙,和有几个侍卫把守的正门,不禁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她突然想起这里是官府,是她连走近都不敢的地方,因为春花她们常说,官爷都很喜欢砍人脑袋,可是消息却说康嗣就在这里! 一想到自己经历过千辛万苦,终于有机会见到康嗣,芸儿便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鼓起勇气举步跨过门坎。 「姑娘且慢。」一名侍卫伸手拦下她。「这里是登闻鼓厅,如果妳不是要告御状,不可随便走进来。」 「登闻鼓厅?这里不是九门提督衙门吗?」她再度抬头望向牌匾。没错啊!上头明明写着九门提督衙门的-- 「这里是九门提督衙门,但也是登闻鼓厅,审理要直接上告万岁爷的案件。既然姑娘不是来告状的,就快点出去吧!」 「我来这里是找人的,我想找……」 「哪个刁民在外头大声嚷嚷?」门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快带这人进内堂,本官要亲自审问!」 芸儿马上胡里胡涂地被侍卫带到堂中,然后押跪在地上,从没见过这般阵仗的她胆怯得几乎要窒息。 「究竟因何事在外头吵闹?说来给我听听。」 「请问官爷大人,这里是否有一位叫康嗣的公子?」尽管害怕,但芸儿仍不得不抓紧机会,提出询问。 她一直低着头,但也明显地感觉到那道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顿了一下,似是讶异她刚才说出的人名。 听见康嗣的名字,有需要这样惊讶吗? 「妳找他?就凭妳这小小的蚁民?」男人嗤笑她的不自量力。就连他都得要看康嗣的脸色,不是说要见便能见得了的! 听见对方这样藐视的话语,芸儿脸色发白,心里更是害怕,眼前不禁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难受地喘了一口气。 「官爷认识康嗣?他是否真的在这里?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她打起精神,用抖得快听不清楚的声音向男人要求道。 「大胆!妳竟敢自称为『我』,不是『民女』,妳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借题发挥,佯怒喝道:「来人啊,刑杖侍候!」 「民、民女……」她见拿着刑杖的侍卫冲出来,便惧怕地跪着向后退。她只不过是进来问他的下落,又没做坏事,官爷怎会无端要杖责她 「朝廷命官岂是任由妳说要见就见?妳别乱攀关系,扰乱公堂。」 「民女真的认识康嗣,还有他的玉佩作证!」她赶紧拿出小心藏在襟怀中的碧绿翠玉,希望对方能相信她。 「拿这种随处买来的假玉佩就想骗我?笑话!妳究竟是谁?如何能知道康嗣的名号?快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芸儿急得在地上叩头,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掉。「民女没有说谎,官爷只要叫康嗣出来就知道了!」  「是谁要叫我出来?」混乱中,一个低沉威严的男性嗓音响起。 芸儿听见这个她忘也忘不掉的嗓音,浑身一震,用她仅剩的力气,抬起有如千斤重的脑袋朝衙门口望去。 她睁大一双晶亮的水眸,看着一列侍卫浩浩荡荡地走进来。接着,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通道,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随即映入她的眼帘。 芸儿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再也无法感受周围的一切喧扰,因为这个男人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紧摀住嘴,却仍逸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是他--是这些日子以来,她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 几个月不见,他依旧俊逸,在朝服的衬托下更显得威武不凡,天生有一股不可违逆的尊贵风范,让她觉得好陌生。 可是只要能够再见到他,这就够了!她落下愿望实现的喜悦泪水,沾湿了整张细致的脸蛋。 「康嗣!」她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复杂的心情。 康嗣看清跪在地上的人是谁后,挺拔的身形蓦地一震,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女人! 「芸儿?」他轻喃着这好久不曾叫过的名字。 他浓眉紧蹙,用深邃难解的眸光瞅着她,脸上隐隐透着焦躁。 芸儿紧盯着眼前那思念已久的男人,吶喊道:「康嗣,我是芸儿,芸儿啊,你忘记我了吗?」他为什么不说话?芸儿难过地想。 看着她充满恐惧悲伤的小脸,那颤抖的红唇、泪迹斑斑的粉脸,和她眼底对他的企盼,康嗣便一阵心疼。 「芸儿,妳怎么来了?」迟疑许久,他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是来找你的!」知道他没忘记自己,芸儿开心地走到他身边。「康嗣,我终于找到你了!」 康嗣眼睛骤然发亮,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她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而来,就为了找他?为什么?她不是说自己没想过要离开家乡吗? 「妳不该到这里来的,快回苏州吧!」他撇开眼,故作冷淡地说,事实上内心正因她的出现翻腾不已。 「我不该来?为什么?」芸儿怎么也没料到他竟会叫自己回去! 「是妳自个儿说没想过要来北京的。」他强调自己是照她所说的去做。「这里不适合妳。」 「我现在不就来了?」芸儿心神恍惚地瞧了一身官服的他一眼。「是不是因为我只是个乡下村姑,而你却是个大官,所以不适合来北京? 她的话犹如利刀般刺痛他的心,康嗣不禁微恼地喝道:「闭嘴!」 「既然你不想再见到我,那我……回去就是了,你别生气。」芸儿被他的斥喝吓一跳,她慌张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低着头越过他身侧。 她知道康嗣刚烈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看来她永远不可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康嗣的目光离不开神情脆弱的她,心里越来越难受。 老天,原来他根本忘不了她!看着芸儿,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她娇羞的模样、她柔软的娇躯、她纯真的性子,仍能轻易勾动他的心-- 他骗不了自己,她刚才一出现,便扰乱他的心!虽然无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自己仍想拥有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女人,而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她! 「原来她是你不要的女人,康嗣,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吧!」堂上的男人鸡婆地叫人上前拉住芸儿。 「全部给我退下!」康嗣一声令下,侍卫连芸儿的头发都还没碰到,便立即退开。 「康嗣,我是在替你处理琐事!再说,你凭什么使唤我的侍卫?我好歹也是代理九门提督!」男人自觉威严受损,气不过地嚷道。 「这是我的家务事,不须旁人插手。」他表情冷漠,充满了不容人辩驳的气势。「我只不过是没来九门提督衙门几天,这里就变得如此不象样,连个小小的民女都想欺压,着实有违圣上爱民如子的作风。你这个代理九门提督,似乎不太称职!」 「你!」见康嗣在众人面前竟丝毫不留半点颜面给他,男人脸色铁青。 「她是我的人,谁都不准动她一根汗毛!」他炯炯有神的黑眸一瞇,站在她身前沉前声说道。 康嗣这番宣告让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京城中谁不知道康嗣贝勒姬妾、宠妓成群?但从来也没听说他特别维护过哪一位,为什么现在这个小村姑偏偏能得到他另眼相看,让他在人前明言宣示所有权? 原本灰心至极的芸儿怔忡地盯着他的背影。他说这话是要保护她?可是……他不是要赶她走吗? 「你不是不要这身分低下的村姑吗?」男人不禁怪声问道。 「我从没说过我不要她。」他挑了挑眉棺,转身扶起芸儿,再自然不过地搂住她。「她可是我最近的新欢,深得我心,我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美人儿?」 他若不这样做,恐怕这家伙转头就会仗势欺凌她,好发泄对自己的不满。 「大庭广众的,别这样……」芸儿本能地想挣扎,但康嗣却将她搂得死紧,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她根本无法挣脱,只好羞红了脸颊。 可是……在他怀中很温暖、很有安全感。她所迷恋的就是这副能让她依靠一辈子的胸膛,她就是认定了这个男人啊! 「害羞什么!」康嗣附在她耳边,低笑着道:「我要带妳回府,就是我那座能收藏很多金子的宅第,这会儿一定要让妳相信我所言不假。 「你不赶我走了?」芸儿认真地问,胸口再度涌上雀跃和冀盼。 「我改变主意了。」他盯着她美丽的小脸,仔细地看着她所有微小的反应,扬起一抹笃定的微笑。「既然大老远地追到北京来,那么以后除了我身边之外,妳哪儿也不能去!」 听见他这句承诺,芸儿心中一阵狂喜,积压已久的委屈和伤心全在这刻一扫而空。他刚才只是吓吓她,不是真的要她回乡,她实在不该怀疑他的! 「来人啊!备轿。」他牵着她走出去,身后跟着他带来的大队人马。 「请贝勒爷和小姐在此稍等一下,轿夫很快就到了。」一个小厮恭敬地迎上来通报。 「贝勒爷?」芸儿惊讶地抬头看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你是贝勒爷?」就是客栈里客倌常说的,那种比官爷还要大的满清贵族 他正视她愕然的表情,认为也该是时候告诉她自己的身分了。 「没错,我是满州正白旗,爵封贝勒,官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舒穆禄氏?康嗣。」 康嗣位于八旗内城、紫禁城以东的府第幅员宽阔,管事带着芸儿东折西绕,经过前园、前堂等,终于来到了一个庭院。沿途满是芸儿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气派画楼朱阁,她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这就是贝勒爷分配给妳的楼阁,妳先进去看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们。」 总管面无表情,公式化地交代,彷佛这段话他早就重复说过很多次,已经说得有点腻了。 芸儿眨着浓密的睫毛,眼眶瞪得老大,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考虑她究竟想要求什么。 总管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她没有跟上,有些为难地催促道:「姑娘,快进去吧!」 「这房子……是要给我住的?」她惊讶地低呼。单从外面来看,这栋漂亮坚固的房子已比她那间茅屋大上好几倍,她真的可以一个人独占这里吗? 「是的,姑娘难道不满意?若是这样,奴才可以去禀报贝勒爷,好让贝勒爷重新做安排。」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很漂亮,我很喜欢,可是我不敢占用这么多地方,那样不太好意思……」芸儿的头像博浪鼓似的猛摇。 「这是妳应得的,不用不好意思。」在这府内,哪有一位姑娘会嫌分配得来的地方太大? 不久,一个念头闪进她脑海,芸儿微笑地提议说:「不如我和康嗣……不,贝勒爷挤一下,住在他房间里,那就不用浪费这儿了,对不对?」 「万万不可!」 她没想到总管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笑容有点僵住。「可是我以前都是和他同住在一间小茅屋里,他也……」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姑娘现在身在天子脚下,凡事就得按规矩来,不比在乡野地方那样放任!」总管皱紧眉头,义正辞严地纠正她。 这女孩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竟然敢大剌剌地在别人面前表示自己要和贝勒爷同居一室?! 「姑娘的身分虽不是为奴的婢女,但一切仍要以贝勒爷为尊。府中的姬妾全都有自己的庭园,除非他点召,平日她们皆不得擅自在正厅和主子的『风园』出入走动,否则就会遭到惩罚,更何况是要与主子同住一室。我劝姑娘还是安分守己些,别破坏规矩,惹人非议。」 「他……还有其它女人?」她从来没想过有这可能,只因以前的日子就只有他们两人……  「当然,以贝勒爷尊贵的身分,拥有三妻四妾绝不奇怪,而且他现在尚未娶亲,更有权利多纳几个侍妾。」 听到这个消息,芸儿本该处之泰然--她知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再加上康嗣身分非凡,外貌又挺拔伟岸,当然会有很多女人跟她一样喜欢他,想待在他身边,但为什么她心里却有种不知名的酸味? 「贝勒爷……是身分很高的人,对吧?」她忽然问。 「当然,贝勒爷的先祖可是咱们大清的开国功臣之一,出身高贵,地位显赫。而且贝勒爷十分受万岁爷的重用,身居朝中要职,位高权重,常常是别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呢!」总管自豪地陈述自家主子有多厉害。 想不到他的来头竟然这么大,难怪她一直觉得他的气度风范都远超过一般人。 他们的身分地位之间有这么大的鸿沟,甚至还有其它女人夹杂在中间,她真的可以待在他身边吗? 芸儿的眼神显得迷惘,失神了很久,才问道:「贝勒爷他……有空就会来瞧瞧我吗?」 她唯一的希冀是他能多来看看她,其它的,她再也不敢奢求了。 看着素净可爱,模样乖巧的芸儿,总管突然对她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恤。她远从苏州而来,恐怕当真不晓得自己不能与贝勒爷同住一室的道理,也应该不晓得自己将要面对女人间的争宠吧? 「妳是贝勒爷喜爱的姑娘,他当然会来陪伴妳。只要妳好好侍候贝勒爷,他必不会亏待妳,妳就安心住下来吧!」总管淡淡地安抚她的不安。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她终于迈步走进这栋供她栖身的楼阁,喃喃自语地说:「希望他能常常来看我,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跟随在后的总管听见了,不禁愣住。这姑娘是一心把贝勒爷当作亲人,全心全意地爱他,而不是想借着他得到荣华富贵?这和其它女人太不同了! 可是,将这样单纯的女子放在府中,不是太苛求了吗?贝勒爷的爱可不单只给她一个人,她真能承受得了? 再加上她这张和某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唉,难道贝勒爷仍是对那女人念念不忘?他宠爱这个姑娘,莫非也只是因这一抹熟悉的微笑? 夜阑人静,芸儿居住的园子里仍点着烛火,燃着熏香,并不时传出两个少女交谈的声音。 「小菊,别帮我编辫子了,把头发梳顺就成。」刚净完身的芸儿看着镜子,对身后忙碌不堪的婢女道。 「说不定待会儿贝勒爷就来了,若他看见妳披头散发,可是会责怪我的!」被指派来服侍芸儿的小菊为难地回答。 「不会的,都那么晚,他大概睡了吧。而且这几天他也都没来过不是吗?」 「芸儿小姐,别这样说,贝勒爷说不定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来探望妳,妳不要不开心!」小菊连忙劝道。 「我没有不开心,只要康嗣能偶尔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会强求太多。」 「不、可是……」芸儿小姐在她面前总是笑盈盈的,但她就是知道小姐其实很挂念贝勒爷,很希望能天天见到他。 「好啦!妳太多心了。」芸儿笑开来,拍了下小菊的手。 「小姐,我做了几件糕点给妳当宵夜吃,妳尝尝味道如何。」小姐对她这个小婢女极好,让她很快就喜欢这位一点架子都没有的新主子,不由自主地想做些能让她高兴的事。 小菊端来一碟小糕点,上头摆的不是北京盛行的小吃,而是江南一带特有的甜品。 「这不就是我家乡的糕点吗?妳怎么知道做法,难道妳也是江南人士?」芸儿惊喜地捧着碟子,立即将糕点放进嘴里。 「是啊,我是杭州人,在府中原本只是膳房的丫鬟,但贝勒爷知道我来自南方后,便将我调派来服侍小姐了!所以我想贝勒爷其实是很在乎小姐的,否则他不会这样特意安排!」 芸儿听到小菊这样说,高兴得眼泛泪光。「嗯!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还是关心我的,即使他没来探望我,我也不会埋怨的!」 康嗣肯在公堂上承认她是他的女人、接她回王府、又让小菊来跟她作伴,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总管和小菊说,康嗣平时的饮食起居都有贴身仆役负责,根本轮不到她去侍候;她也不能擅自去风园找他,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摸到他的衣角,她平日都无所事事,简直无聊得发慌。 虽然不能随时随地见到他,有时夜深人静,她难免寂寞得想偷哭,不过知道他仍挂念着自己的一切,就能滋润她的心灵…… 「我做的糕点还不错吧?」小菊一边问着,一边帮芸儿整理床铺,预备侍候她上床休息。「吃完就睡觉吧,时间不早了呢!」 「嗯!」她洗完手,边脱去绣花鞋和袜子,边哼着家乡的民谣小曲。 甫来到她房门外的康嗣,听见芸儿的歌声,嘴角不禁勾起微笑。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婉约动听,有一种扣人心弦的魔力。他从来没发现他的小女人原来也有这么令他心动的一面,难怪过了几个月,他对她依旧眷恋。 康嗣心念一动,便推门而入,直接走至内室,脚步之轻,连正在收拾东西的小菊都没有察觉。 他缓步走向正坐在床头,低头解去外袍的芸儿。 望着纯洁中带着些许娇媚的她,他眼里充满渴望与思念,伸手攫住她胸前的小手,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啊!」芸儿惊呼一声,他像是鬼魅般地突然出现,让毫无预警的她差点没吓破胆。「康嗣?!」 「芸儿,妳的警觉性真低,是我还好,若是别的男人闯进来,妳岂不让他占尽便宜?小呆瓜!」康嗣责备的话语中带着邪邪的笑意。 「是你故意吓我!」她娇瞋着轻捶他一下,脸上却带着惊喜的笑容。他真的来看她了! 康嗣开怀地大笑。注视着芸儿如雨后天空般纯净无邪的笑容,他的心就如擂鼓般狂跳不已,双手更毫无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两人姿势亲密,让火烧屁股地跑进来的小菊看得面红耳赤。 「贝勒爷吉祥!」她连忙行礼请安。 「起喀吧。妳家小姐这几天一切还如意吗?」他交芸儿给这丫头照顾,就是相信她能和芸儿相处愉快,让芸儿能开心一点。 「回贝勒爷的话,小姐她一切安好,请您放心。」唯一不好的,就是常常挂念他这主子吧?小菊心中暗忖。 「小菊她对我很好的,处处关照我,又教我许多东西,谢谢你叫她陪我!」在他怀中的芸儿连忙补充,表达她感谢的心意。 「很好,那妳以后要继续尽心尽力服侍芸儿,若凡事周全的话,日后我必定有赏。」看见芸儿欢喜的样子,康嗣满意地点头。 「奴婢必对小姐鞠躬尽瘁!」小菊开心地答道。 「这儿不用妳侍候了,退下吧!」 「是,奴婢这就告退。」小菊立即退出房门,留下两人好好独处。 贝勒爷果然非常宠爱小姐!路上,小菊兴奋地想着。 她的小姐这样温柔善良,怎么会讨不了主子欢心?相信这情况继续下去的话,小姐很有可能会被贝勒爷娶进门,有个正式的名分呢! 第七章 「芸儿,才几个月没见,我竟然这么想妳。」康嗣从后头紧紧拥住芸儿,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情人间的絮语。 「我也很想你……」她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那是她最缺乏、最需要的。「我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你了!」 他顿了一下,伸出左手扶住她的脑袋,灼灼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要把她看穿。 「妳一个女人家,何必千山万水地跑来北京找我?这段路程可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可以承受的!」难道她想找到他的渴望,已经超越其它事情。 「那你为什么突然走了?」想到这点,芸儿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那天当我回到家里,看到你留下几个字就离开了,你什么话都没对我说,这叫我该怎么办?」 「我有急事,必须立刻回京,来不及等妳回来道别,而且我也留下玉佩和元宝给妳……」他明白这离别确实来得太突然,但他们俩的身分如此悬殊,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我不要那些东西!」她直起身子,有点激动地瞪住他。「我只要你,只不过是希望你陪在我身边而已!那些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也是我工作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物,但我之所以爱你,并不是要从你身上得到这些有的没的!」 康嗣闻言呆住了!她说她不要?那玉佩可是祖母送给他的碧绿翠玉,是世间少有的珍宝,连皇上鉴赏后也赞誉为上品,而她却说它们是「有的没的」? 康嗣伸手接住她水晶般的泪珠,叹息道:「那元宝呢?妳总不会不知道如何用吧?」 「我不贪心,不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乱花。」她哑着嗓子说。再怎么潦倒,他也不能用那些意义不明的财宝,她害怕一用就会让他们俩失去联系。 「那妳到底是怎么上京的?」他拢紧了眉。知道她拼死拼活赚回来的钱,充其量只能勉强到达山东一带。 「一开始,我在济南的客栈当杂工。」她专注地陈述这几个月来的生活,看不见他脸上霎时泛起的铁青。「虽然工钱不多,天还没亮就要起床,晚上过了子时还不能休息,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但客栈可供三餐一宿,我不用流落街头,而且大家都对我很好,有次我昏……」 「够了!妳竟然跑到客栈去当杂工,在那种出入复杂的地方抛头露面?妳知不知道那是很危险的?」  一想到甜美单纯的她,在那么多男人进进出出的地方走来走去,他就忍不住一阵怒火中烧。 「可是林掌柜很照顾我,也很保护大家,不会有事的!」她抚抚他的胸口,想帮他顺顺气。 「接下来呢?」康嗣追问,非要清楚知道她这些日子是如何过的不可。 「来到北京城后,我不知道你究竟住哪儿,所以林掌柜他介绍我去他弟弟掌厨的客栈打工,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见没有?」 开玩笑,堂堂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女人,竟然到龙蛇混杂的市井地方做工?让世人知道岂不是贻笑大方! 而且京城虽在天子脚下,但不比济南民风纯朴,富家子弟在坊间强抢民女做妾的例子比比皆是,若芸儿不幸被哪个狂徒看中下手,有谁能保证她完好无缺? 芸儿凝视着他,突然嫣然一笑,点头应允。「除非你……赶我出府,我不得不出去谋生,否则只怕我也没机会去做了。」 「我绝不会赶妳出府,妳也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出去抛头露面!」他坚决地否认这种可能。 既然她被他接进府里,就休想他会放开她。而且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来就应该照顾她一辈子。 他承认自己对芸儿很霸道,特别是当他们在九门提督衙门重逢的那一刻,他更是无法压抑自己仍想要她的事实。 这样单纯如雪的她能让他完全放松,无须顾忌她会对自己有所欺瞒。 芸儿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语,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神情,不禁沉醉在这样的温柔之中。 为了最爱的康嗣,她什么都可以依从他,只希望他能多爱她一些。 他伸手将她几络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接着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 「看妳把眼睛哭红得像兔子一样!」她小巧的鼻头也是红通通的,教他看了心疼又好笑。 芸儿双颊飞上两朵红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根本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人家忍不住嘛!」 他温柔的神情真容易让女人臣服……女人?对,她差点忘了除自己以外,他还有其它女人,说不定康嗣待她们也一样温柔! 康嗣将她突然黯淡下来的神色看在眼里。「怎么了?」 「你对其他夫人……是不是也都这么温柔?」她咬着唇,鼓起勇气开口问。 闻言,康嗣稍稍放开她,疑惑地望着她。「她们来找过妳麻烦?」 「不,我只是……」她只是很小心眼地担心他有其它女人,就忽略了她。 他挑了挑鹰眉,知道她进府后必定从下人们口中听到很多事情,只是一直没有说破而已。那样也好,她先了解事实,就不会埋怨自己欺骗她。况且,她肯接纳他的碰触,也代表她心甘情愿成为其中一员。 「别叫那些女人做夫人,妳们的身分是一样的,无须用这样的尊称。」康嗣的目光触及芸儿那被咬得红润的唇,心中某一根弦陡然被拨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住。「原来我的芸儿这么会吃醋!」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想你多爱我一点……」 「我知道。」就算她真是和其它女人争风吃醋,也只不过是想博取他的注意,他不会介意的。 「康嗣,我好爱好爱你……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你了……」芸儿伸手环抱着他的颈子,整个人窝进他怀中,直率地表达心中的感情。 「那就好好爱我吧……」 他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因为她的表白而意乱情迷。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再次贴上她温软的唇瓣,爱情的火苗正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难得来访的济傎还没走近康嗣的书房,就看见外面有四、五个侍女和小厮,一边小声地议论著什么,一边朝房间里头张望。 女人对康嗣外貌倾心的情况,济傎早已习以为常,因为在欢玉仕房中也有不少挂牌姑娘对康嗣的风采念念不忘。可是她们似乎是在为其它事而大惊小怪--究竟是什么事情这样有趣? 济傎走上前,轻轻拍了其中一个小厮的肩膀,在他耳边问:「你们都是在这里当差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小厮正看得专心,突然被吓了大一跳,他回头见到问话的人是郡王爷,连忙跪下行礼。「郡王爷吉祥!」 「免了,先告诉我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勒爷在看公文……」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游离。 「那有什么稀奇的?」看他们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有事发生! 「还有……芸姑娘在旁边……」那个小厮继续补充。 闻言,济傎不禁大感意外。康嗣从来不让他的侍妾进书房,为什么今天却让那个什么「芸姑娘」破例? 他要下人别发出声音,自己也凑近窗缝望进去。 此时,康嗣坐在案前书写批阅公文,而一旁的花梨木直背椅上,坐着一个正在缝制衣服的女孩。她的脚下踏着一个小矮凳,正好让身材娇小的她踩着,不必吊着脚丫子。 那女孩穿着浅黄色的丝绸衣裳,搭配嵌花百褶裙,外罩一件白纱罩衫,上面绣着几朵粉红的花朵。仔细一看,她那细瓷一样的小脸带着愉快的神色,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虽不至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但仍能轻易让男人心动。 「芸儿,我说过很多遍了,我的衣服鞋履有专门的裁缝打点,妳不用再费神做衣服给我。」康嗣从公文堆中抬起头来,忍不住对一直在旁边默默努力做着针黹的芸儿说道。 「这是我由苏州带过来的,已经缝好一半了,我不想浪费它。」她对他露出美丽的笑靥。「我想看你穿我亲手做的衣服。」 那是每个女人的心愿,如果能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穿上由自己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衣服,实在是世间最幸福的一件事! 「真要做的话,做给妳自己就好。等一下我命人送些上好的布匹到妳那儿去,妳爱做多少件就做多少件。」康嗣以为她是把这当作打发时间的消遣。 事实上他公务繁忙,一天里待在府中的时间不算多,每日操烦公务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可是一回到王府和芸儿说说话,他紧绷的身心就能得到舒缓。 所以除了晚上到芸儿的房里与她同床共枕外,他也决定由今天开始,让她到书房陪他处理公事,也多些与她相处的时间。 「不必麻烦了,你送给我的新衣裳已经很多,而且每件都那么名贵漂亮,花上一年的时间也穿不完!」 「什么一年?!那些只是秋衣,等快要立冬的时候,我会再叫人送冬衣过去。北京的冬天很冷,动不动就下雪,妳这南方人可能会受不住,不多穿点厚衣服保暖不行。」他不想她因为缺少了什么而病倒,那他可是会心疼死的! 「无论如何,我都想完成这衣服……难道你不喜欢我替你做衣服?」考虑到这个可能,芸儿不禁忧心忡忡地问。 康嗣叹了口气,忽然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不是不喜欢,只是从来没有女人亲手帮我做衣裳。」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响应她这份浓浓的心意。 看她那么认真专注地缝着眼前的衣裳,彷佛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就觉得她每一针一线都把他的心给缝进那温柔的陷阱里。他真怕自己会不小心,堕落在她毫无止境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你娘从来没做过衣服给你吗?」芸儿疑惑地问道。 「我额娘她娇生惯养,连女红都很少亲自动手做,加上我从小到大都有王府的奴仆打点生活大小事务,她从没为我做过衣裳,也是很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那她非得要完成手上的衣裳不可了!她暗自下定决心。 见芸儿对他露出一脸同情的模样,康嗣便故意将怀中的她像抱娃娃般地高高举起,以惩罚她小看自己。 他本人都不介意这等小事了,她还在忧心个什么劲儿?真是的! 「啊--」芸儿被他吓得不停地挣扎扭动,惊叫出声。「不要这样,快放我下来!康嗣--」 「不要,我觉得这样很好玩。」看她还敢不敢乱同情他! 「一点都不好玩!你再这样欺负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她没什么弱点,就是怕高,偏偏她的男人长得极为高大,单是抱起她就让她害怕。 「那可不行,我晚上还要去妳那边……」他意有所指地暗示,随即放她下地。 算了,还是别捉弄她吧!再这样玩下去,万一她真的气起来,他今天恐怕就吃不到最爱的「甜点」了-- 「大白天的,别这样不正经……」她明白他的意思,羞红了一张俏脸娇瞋道。 康嗣炙热的唇落在芸儿的唇上,轻柔缠绵地吻着。 「妳是我的!」他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宣誓一般地说:「妳绝对不可以喜欢上别人,要一辈子这样爱着我……」 他承认自己很贪心,但试问哪一个男人不会贪求在乎的女人的爱?不想让自己成为对方心中的唯一?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会一辈子爱你!」两人在书房温馨地相拥着,良久,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 「禀告贝勒爷,克勤郡王正在门外求见。」 听见有人来访,芸儿紧张地跳出他的怀抱,整了整皱掉的衣裙;康嗣则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快请他进来。」 济傎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康嗣,几天不见,你最近似乎更加春风得意了呢!」 「你这新任阿玛还不是整天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康嗣嗤笑一声,岂会听不出好友话中的揶揄? 「是,托皇上和大家的福--」济傎笑望一旁低头不语的芸儿。「你不替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 「她叫芸儿,是我在苏州受伤时的恩人,现在是我的爱妾。」康嗣伸手将她拉近身边。「芸儿,这位是我的好友,克动郡王济傎,请个安吧!」 「郡王爷吉祥。」 看她进退得宜,举止大方,想必是得到康嗣的教导。「不必多礼了,一切自然而行便好。」 芸儿抬头朝济傎扯出一抹羞怯的笑容。那一刻,济傎忽然怔住,然后凝重地看向康嗣。 天!这姑娘的笑容竟与记忆中某张面容渐渐重迭!难道康嗣从没有发现吗? 「妳……和她很像,难道妳是……」他忍不住指着芸儿,喃喃地道。 「济傎!」康嗣突然打断他的话。 看着济傎和康嗣两人诡异的神色,芸儿心里猛然涌上了许多疑问。 这郡王爷看她的眼光怎么会这样奇怪?而且他还说自己和「她」很像?这是什么意思? 「芸儿,我和济傎有事要谈,妳先出去吧!」康嗣坐回案前的大椅上,淡淡地吩咐道。 「我……想去马厩看扬风。」芸儿顺从地回答。 「去吧,带几个婢女陪妳去。」 她点点头,微微向男人们福身后,便走出书房。 济傎盯着他,直截了当地道:「康嗣,你一定知道我要说什么。」否则他不会支开芸儿。 「我是她的男人,当然发现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像昭铧,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济傎直接挑出事实,尽管这个禁忌的名字他们已经很多年不曾提起过。「你果然还不能对那件事释怀,到现在,你心里还一直想念着昭铧!」 「没错,我心里确实还一直有这个女人!当年她因为要享受荣华富贵,竟然背弃我和她的婚约,在我们快要成亲的时候,成为八王爷儿子的妾室!她宁愿去当人家的妾、也不要当我的妻子,那种莫大的羞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着康嗣的眼睛仍有着痛恨的痕迹,济傎回忆起当时的事。 康嗣自从被昭铧悔婚后,一度成为京中的笑柄,说他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枉为一个男子汉。 高傲如他自然不能承受这样的屈辱,但却无处宣泄,便自动请缨,领兵到边疆打仗,一去就是一年多。 回来后,康嗣性情开朗不少,姬妾一个接着一个地宠幸,妓馆亦不难发现他的踪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昭铧这个人。 「原来你一直没忘掉。」济傎叹气摇头。「可芸儿又是怎么回事?你把她当作昭铧的替身?」 看刚才康嗣和芸儿之间的甜蜜,康嗣不像是要在她身上发泄恨意,反倒像要将自己一直想宠爱昭铧的举动投射在芸儿身上一样…… 听到济傎的话,康嗣浑身一震,双手紧握成拳,怒气冲冲地喊道:「我没有!芸儿是芸儿,那女人是那女人,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芸儿柔顺纯真,对他更是全心全意的爱慕,昭铧那种忘恩负义的女人哪里比得上引 「真的是这样?」济傎表情复杂地望向康嗣,拍了拍他的肩。「我看得出芸儿 很爱你,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心态看待她,都不要伤害她。女孩子既能坚强如钢铁,有时也会脆弱如花儿,一旦被摧折,便很难复元!」 「够了,芸儿是我的女人,我当然不会伤害她!你用不着替她担心!」康嗣深邃的眼里充满狂傲的火舌,不容他人对自己有任何质疑。 他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芸儿绝不是昭铧的替代品,绝对不是! 第八章 京城的气候已经开始冷了,不过在微微吹拂的柔风里,朝阳仍然带着温暖降临大地。 现在王府内谁都明白,新进府的芸儿是贝勒爷的新宠。 贝勒爷不仅晚上都在她那儿过夜,两人甚至连白天都腻在一起。这件事令其它姬妾眼红得紧,深怕终有一天无法在府内立足。 这日,康嗣在婢女侍候下梳洗完毕后,亲手将新打的簪子插入芸儿的发髻里。 每当看着芸儿纯真的脸孔,康嗣对她总有满心的怜爱和不舍,也因此常常对她做出平日不会做的事来。 「谢谢。」芸儿道谢,笑意依旧,非常珍惜他为自己所做的每件事。她开始懂得接受他所赠与的礼物,因为她希望他高兴,而每当她想到那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示爱的方式,她便喜上眉梢。 「不用谢。」康嗣凝视她美丽的容貌,不禁想起济傎的话,他的确因好友的一席话而对他与芸儿的事想得更多…… 「你在想什么?」看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放在她肩上的手劲越来越紧,芸儿忍不住问。 「没事。」他回过神,淡然一笑。「今天我不用上朝,能和妳一起用早饭,不如咱们到『风园』的凉亭吃吧!」 「好!」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没关系。 趁着厨房仍在准备早膳,两人在风园有着流水淙淙观景的亭子里,呼吸着使人精神爽利的空气。 「康嗣,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芸儿发自内心地向他倾吐。 「嗯,最少妳不用天天疲于奔命去劳动。」昔日在她小茅屋内过日子时,她整天都忙东忙西的,没有一刻可稍作休息。 「不是这点,就算要我继续工作,我也无所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非常幸福。」 「妳这小丫头,太容易满足了吧?」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点,在她眼中世界彷佛只容得下他,令他觉得自己很伟大。「难道妳不想要其它东西?」 「例如呢?」 「得到正式名分,做我的福晋。」其它姬妾无不为了这头衔明争暗斗,竭力博得他的欢心。 她愣了一下,嘴角泛起些许无奈的笑。「其它姊姊比芸儿早进府,要轮也轮不到我,所以我不敢强求。」 「要成为我的福晋不用排队,只要是我最喜爱的,我就能扶正她。」他搂着她来到一处无人会到的楼房后,将她压向墙边,猛地吻住娇美的她。 「康嗣?」芸儿趁着他停下来时低唤道。 「芸儿,怎么办,我好像怎样也要不够妳……」她明明就不是冷艳的女人,更不懂狐媚男人的手段,可他就是迷恋这个乡间姑娘。 芸儿涨红着脸不住喘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康嗣近几天说不出来的奇怪,不仅对她好像特别关心,与她欢爱的次数亦特别频繁。 才这样想着,下一刻又被他吻住了,害她连想制止他,也因浑身酥软无力而制止不了。 她闭上眼,迷乱在他的体温与侵袭中,仅存的理智渐渐远扬。 康嗣看着那张因他的吻而涨红的小脸,男性纯粹的征服感油然而生。 正在这时,两人的耳间响起了一阵缥缈、凄然幽怨的笛声。就算是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得出吹笛人似乎满怀心事。 康嗣略一皱眉,不舍地放开芸儿,而从激情云雾中清醒过来的她,则羞怯怯地拢好凌乱的发丝。- 他与她走到花园中,芸儿躲在他身后观望声音从何而来,深怕对方会瞧见自己和康嗣在房外大胆的行为。 假如当真被人瞧见,她真是没有脸见人了! 「哪个奴才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给我滚出来!」被人中途打断好事,康嗣脾气有点暴躁,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我可不是奴才呢!」吹笛的人停了下来,缓缓地吐出这句话,笑盈盈地朝他们走去。 来者是个拥有着美丽容貌,衣着华丽贵气的女人。她手持长笛,脚踩三寸高的花盆底鞋,看来婀娜多姿、成熟明艳。 芸儿仔细一看,发现这女人眉目间竟与自己有五六分相像,她不禁诧异疑惑地看向康嗣。 康嗣见到这个女人,错愕地僵立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久不见了,康嗣!」女人首先开腔。 「昭铧?」竟是久违了好几年的昭铧?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这样说,是不欢迎我来探望你呢,还是……不满我打断了你和美人儿的好事?」昭铧暧昧地转头望向芸儿,上下打量着她。 瞧这女孩身着上等丝绸衣裙,外披一件初冬时用作挡风的厚外褂裙,发髻上又插了珍珠簪子,想必是康嗣最新的宠妾。而令她感到刺眼的是,这女孩竟与她有几分相像! 昭铧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起来,看来康嗣对她仍未忘情,所以才会刻意找个眉目与她有些相似的女人充数,那她还是很有希望能重夺他的心 芸儿一脸尴尬,几乎想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那么羞人的事情,真的被人看见了! 「少说废话!」康嗣显出难得的急躁,逼近昭铧一步大吼道:「妳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妳!请妳快离开!」 「你就这么讨厌我?」昭铧看来楚楚可怜,哀怨而不失娇媚,眼里充满令人怜惜的水光。「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芸儿听了,心房猛地一抽。这女人说和康嗣有着情分……难道她曾是他的侍妾之一?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很不一样,他的情绪总能轻易受这女人动摇,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彷佛无人能及! 「情分?妳还记得这种廉价的东西?」他冷笑。「我以为妳眼中只有荣华富贵而已!」 「那是逼不得已,是他先奸污我,我才不得不嫁给他……」说着说着,昭铧开始流下泪来。 康嗣忽然脸色一变,冷僻的神色褪去几分。 「虽然咱们当时成不了夫妻,但我还记得,从前我老是让你担心、生气,但最后你都会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紧抱着我。」昭铧投进他怀中,紧紧地揽住他的颈项,委屈地瘪瘪红艳的嘴。「为什么现在你却对我这么冷漠?」 康嗣两手紧握成拳,没有说话,好半晌后,才伸出手扶着她的肩膀。 男的英俊尊贵,女的美艳娇柔,而此刻他们正在亲密的相拥!这两情相悦的情景,说不定旁人会觉得美丽目眩,但芸儿只觉得难以入目! 她的男人正和他的旧情人--一个像她的女人充满感情地拥抱! 此刻,一股酸涩袭上她心头,思绪霎时全被抽空,拳头握紧得连指甲扎入皮肉都没有知觉。 恍恍惚惚之中,芸儿不知不觉地走出了风园,将这个天地留给谁也打扰不了的男女…… 当康嗣回到芸儿的庭园时,天已经黑了。他一踏进屋内,小菊便焦虑地上前对他说道: 「贝勒爷,小姐从白天到现在,都没吃过半点饭菜呢,您可要劝劝小姐才好,否则她会撑不住的啊!」 「没吃饭?妳是怎么照顾她的?」康嗣原已不好的脸色再度沉下来,不悦地斥责道:「为什么没差人来通报一声?妳们这班奴才全在偷懒吗?」 「不,是小姐不让咱们去通报,她说贝勒爷有事在忙,千万不能打扰您!」小菊跪下来说着苦衷。 康嗣冷哼一声,微一摆手。「妳们全给我退下,我倒要亲自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说完他大步走进寝室,只见芸儿和衣躺卧在床上,脸颊埋在绣被中。 「为什么不吃饭?存心要饿死自己吗?」 听见他的声音,她蓦地弹坐起来。他怎么无声无息就走进来?他不是要陪那个女人吗? 「我不饿。」她带着哭腔,用着几近低吟的声音回答道。光是想到他和那女人在她面前如此亲热,她再也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他心里一紧。「妳在发什么脾气?早上为何不说一声就走了?」她从没这样任性过。 他今天的耐性已经所剩无几,她还要心血来潮地耍性子,他实在没心情再去包容忍受她。 「那个姑娘……是谁?」她迫切地想知道这困扰她一整天的问题。 她的直接令他不知如何应对,静默片刻后,他才撇开头,轻描淡写地道:「一个妳不需要认识的人。」 不需要认识?他是不想她知道这女人的存在,还是她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事?可是…… 「为什么那女人的样貌跟我有几分相似?」她一双美眸浮上一层泪雾,语音轻颤地问。 她终于明白那天郡王爷见到她时,为何会露出那种讶异的眼神,又说她和某人很像了……原来所有人一直都知道,她只不过是别人的替身,而她,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 「谁说的!妳们一点都不像!」康嗣大声吼她,声音之大,简直就要冲破屋顶了。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芸儿心里已经有了底。「你不想让我知道,原来我长得和你心爱的旧情人这么相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究竟怕她发现什么? 芸儿几乎不留余地的质问,让康嗣忍不住恼羞成怒,猝不及防地便将她压倒在软榻上,令她动弹不得。 「妳什么都不用知道!妳只要知道我是妳的男人、妳的主子,只要知道好好爱我、服侍我,其它一切都与妳无关--」他撂下狠话,随后粗暴地堵住她的红唇,急迫地吻着她。 他容不得她对他有质疑,对他有了爱慕之外的第二种情绪! 康嗣伤人的话彷佛是刀刃般,倏地插进她的心坎底,痛得她连遭到他粗暴地对待都无法惊呼叫喊。 康嗣不理解自己为何如此热切狂乱,此刻他只想疯狂地去证明自己能拥有她的一切,掌控她的身心。 芸儿挣不出他的掌控,即便想推开他的手,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甚至无法靠克制自己就此融化在他的吻中。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热泪滚滚而下。她很怕,怕他还在爱那个女人,怕他原来只把她当作是那女人来疼爱! 「为什么要背叛我!昭铧……妳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康嗣在狂乱之中,双眼含怨地愤然低吼,发泄似地不断喃喃自语,似是在剎那间错把芸儿当作是昭铧般惩罚。 芸儿脸上的血色转瞬尽褪,脑海一片空白,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咽喉喑哑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他果然把她当成「昭铧」!再怎样迟钝单纯的女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最爱的男人把自己当成什么,而她竟然什么都不是,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她闭上眼,什么话都没有说,任由他搂抱她的躯体。 她知道,这样的交缠,已变成她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时刻。即使他的心是离她如此遥远,她也不想连这点连系都被剥夺! 「芸儿,妳明知道我疼妳,但以后别在我面前,为了芝麻绿豆的事让我生气,知道吗?」 冷静下来后,康嗣发现自己的确因为昭铧对她说了重话,可是若不是她在他心烦时强加追问,他也不会失控! 她半晌无语,突然幽幽问道:「就算我像她……像你从前的未婚妻,也算是芝麻绿豆的事?」 他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僵,健臂如铁箍一样勒紧了她,冷冷答道:「对,因为妳们根本不同。」 不同?他是这样说服……不,欺骗自己?「我……会让你生气?」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想知道他的真心? 自从上京进府以后,她确实处处感受到他的关怀怜爱,她以为他分了一部分的爱给她,让她的生命因他的滋润而再生。 她一直把这些当成事实,然而这梦醒得太快,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的残酷便突然撕裂了她的幻想,昭铧这名字也成了她的梦魇! 「只要妳乖巧温顺,别再计较无关痛痒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对妳生气。」康嗣端起她的脸庞,吻上她的额。 她微笑得好苦涩,眼角慢慢溢出无奈的泪珠。 只怪自己太傻了,怎能傻得以为自己得到他的爱了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只配生活在乡间的小女子而已,除了这张容貌,凭什么能让尊贵多情的贝勒爷垂青! 她终于清醒了! 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爱康嗣,明明为他伤心,怨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对待自己,但到头来,她还是会死心塌地的顺从他,只为博得他的欢心,难道她就这样喜欢飞蛾扑火? 就好像现在,她被人通知要出席府中的晚宴,有机会见到他,她便在屋子里洁身沐浴,让白兰花的清香围绕着自己,希望能够取悦他。 「小姐,妳最近究竟为了什么事不开心?是不是天气太冷,身子不舒服?」侍候完芸儿更衣梳头的小菊,忍不住问近日看来郁郁寡欢的主子。 往日小姐总是心情开朗,贝勒爷来陪她时眉开眼笑,就算不来看她,她也不曾不高兴过,但这几天即使是贝勒爷来过夜,她也打不起精神来,彷佛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身上。 「我没事,妳不用担心,可能真是因为天气冷,我不太习惯,才会这样没什么精神。」芸儿摇头,淡笑地否认。 她没有告诉小菊发生了什么,毕竟那是比较私密的事,不便与外人道,况且她真的无从说起。 「那小姐要穿多点衣裳才好,免得着凉了!」小菊马上为她多披一件白狐毛披风。 听说这白狐毛皮,是贝勒爷前阵子亲自猎来的,其它姑娘想要也要不到,可想而知小姐的地位越来越高。 整装完毕后,芸儿带着小菊去风园。还未走进屋中,便可听到阵阵丝竹管弦之声,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娇笑。 「芸姑娘吉祥!」门口的仆人一见到是她,便向她屈膝请安,礼数一点不少。 「不用多礼了,我的身分和你们没差多少,不要再施礼了。」芸儿微笑地对仆人说后,便走进厅堂。 仆人神情怪异地望着她的背影。芸姑娘说话真奇怪,她可是贝勒爷现在最宠爱的侍妾,地位非凡,怎么可以自比为奴才呢? 芸儿静静地向里头走去,一路不少婢女仆役向她请安,并告诉她宴会已开始。 实际上在宴会中能坐下来享用晚膳的,包括她在内也只有十人,其中几个是康嗣遣散部分姬妾后留下来的女人,另外便是昭铧和几个下属 芸儿见到昭铧也在场,脸色更加苍白了,好半晌后,她才能转头去寻找康嗣的踪影。 只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嘴角上挂着一抹浅笑,看来潇洒不羁,而他身边则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为他倒酒。 「妳来得真晚。」康嗣看见她,露出俊逸的微笑,对清新可人的她说。 「请贝勒爷恕罪。」她道歉。 她不知道原来他在等她,还以为自己即使没出席,他也不会发现。 「红红,妳先下去坐吧!」说毕,他身旁的女人立即退下来坐到一旁,接着他又朝芸儿令道:「芸儿,坐我这里。」  「不用了,我坐那边……」她茫茫然地道。 「过来。」他不容抗拒地命令。 她低头沉默一会,便顺从地走到他身边。 康嗣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亲昵的举动让其它姬妾顿时表情哀怨、心中极不服气,无不轻蔑地看着芸儿,但又不能抗议,免得康嗣会发怒。 「来,大家开怀畅饮,不要拘束。」他端起酒杯,先行喝下去。「来,咱们共饮此杯!」 昭铧似乎已看习惯男人这种喜欢美女在怀的德行,脸上虽未显露不悦的情绪,但她却不小心倾倒酒杯,让婢女霎时有点手忙脚乱。 康嗣冷笑着看着昭铧的反应。 可笑的昭铧,妳也尝到被人忽视的滋味了。被自以为势在必得的男人所鄙弃、玩弄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我已经不是当年任妳愚弄的毛头小子,我会让妳知道,我并不是非要妳不可,一天没见妳痛苦,我一天都不会甘心的! 芸儿留意到康嗣的眼神正落在昭铧身上,以为他着急她弄翻了酒。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会离自己这样遥远,明明他的人就在她身旁,然而却有如相隔了千里之远。 同时,感受到许多道嫉妒的目光,芸儿不安地想起身,却被康嗣紧紧地拽住,并且不顾在场的众人亲自挟起鲍片喂她。 「贝勒爷!」芸儿猛一侧首,低声制止他,亦以眼神乞求他停止这种会为她带来麻烦的举动。 康嗣朗声一笑,然后玩世不恭的将她搂得更紧,凑近她的左耳,快要舔着她似的,以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留下来陪我,我要让人知道妳是我最宠爱的女人。」 他的亲密举动和说话,不仅令她感觉不到丝毫欣喜,反而如坐针毡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这一切是他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她强忍内心翻涌的苦海,强颜欢笑地说道:「我……真是你最宠爱的女人?难道我不是为了陪你演戏才被邀?」 「妳……放肆!」康嗣怒目圆睁,蓦地愤怒吼道。她不但看穿他的小把戏,甚至还讥讽他? 一想到两人间会产生这样的龃龉,全是因为昭铧的出现,他体内顿时窜升愤怒之火,更气芸儿的不懂事! 她不是说自己很爱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吗?为什么不过为了这等小事便激怒他?她不仅越来越不驯,也越来越会惹他生气。 现场的气氛紧绷,风暴在两人之间翻滚流动。被康嗣的怒气吓得噤若寒蝉的众人,非但为大胆的芸儿捏把冷汗,更怕会波及自己。 芸儿垂着头,满身颤抖,泪水涌出眼眶。她一直都怕他生气,但无奈近日自己就是忍不住要冒犯他! 「怎么,连道歉都不会?那好,我看这佳肴美酒是对不了妳的胃口,那妳马上回自己的院子,少在这杀风景!」他危险地瞇起利眸。 芸儿胸口恍如被火烧般疼痛难耐,但仍站起来福了个身,心碎地道:「那我先告退了,贝勒爷。」然后,在周围一道道讽刺且能把她刺得千疮百孔的目光中,提起裙襬、脚步不稳地快步离开。 康嗣捏紧拳头,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后,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下令道:「取消晚宴!」 昭铧仗着自己是「客人」的身分,声调中有难掩的愉悦大胆地说:「康嗣,何必为了一个不驯的女人动气,不如咱们当她没来过,继续用膳吧!」 眼中钉已被他赶出去,她当然能吃得愉快! 「这是我的家务事,由不得妳干涉!」他眉眼倏地变冷,瞪了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眼后,便满脸铁青、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堂,留下一室呆愣的众人。 光是一道视线,就够吓坏昭铧了! 见他沉着脸、阴郁动怒的表情,她不忿地瘪着嘴,对芸儿更是怨恨不已。 那叫芸儿的,只不过是个低下、样貌有点像她的汉女而已,凭什么可以令康嗣一向淡然的情绪,波动得如此厉害? 她不甘心!她一心要在苛刻无比的丈夫死后,找个男人依靠,重回曾经喜欢她的康嗣身边、捞个妻妾的名分。 她知道他可能已不再对她有意思,但即使这如意算盘会输掉,她也不甘心输给芸儿,一个从头到尾都是代替她慰藉康嗣的贱女人! 第九章 「贝勒爷,红红先回欢玉仕房了,特来告退。」 在寒风飒飒的风园凉亭一隅,独自喝闷酒的康嗣见到红红来告辞,便道:「那妳先跟随管家到账房领银吧。」 「不用了,红红今晚没做过什么,这场饭局的赏银就免了。」红红摇头,上前替桌上的白玉杯斟满了酒。「恕红红蠢钝,今晚气氛原来好好的,怎么会落得不欢而散呢?」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一提到刚才的情形,他的郁闷又涌现心房,瞇起含怒的鹰眸。「她不知好歹,连我的命令都视若无睹,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发脾气,活该被赶出去!」 刚才的事让他感到烦郁,使他兴致顿失,才会匆匆结束那场晚宴。 他已经说过无数遍,要芸儿别介意昭铧的存在,因为他和昭铧之间的恩怨,根本与她无关,可是她偏偏为了这事与他起冲突! 红红默默注视康嗣半晌,便了然地撇一撇唇,道: 「贝勒爷爱上芸姑娘了。」 康嗣因红红的话而愣了一下,强自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僵硬而严峻地绷紧下颚。 「妳在胡说什么?」 「贝勒爷怎么会不知道红红在说什么?您心里很清楚,现在最能令您有情绪起伏的,不就是芸姑娘吗?」 刚才在大厅上第一次见到久闻大名的芸儿,在欢场打滚的红红就感觉得到,康嗣对这芸儿的心思超越对任何一个侍妾,甚至是那个自恃身分高贵的寡妇,也比不上芸儿在他心中的地位。 当芸儿一出现,便轻易地吸引贝勒爷所有的目光,她就明白贝勒爷对芸儿是特别的。 其实这些都是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的事实,只是贝勒爷太过自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康嗣端起白玉酒杯,仔细地端详,恍惚间好像看见酒里浮现两张脸孔,正迷惑着他向来清明的心思。一张是少女时候的昭铧,另一张则是芸儿,两张俏丽的脸庞彷佛将要结合,但又不时地漂离分开…… 「妳可觉得芸儿和昭铧……有点相似?」他认真地询问这自己向来不必多说,却总能深知他心意的美妓。 现在他为了这两个女人,整个人变得混乱不堪,必须找一个既能了解他,又明白女人的人来给他意见。 「除了容貌有几分相像外,她们再无其它相同之处。」虽然看不惯风流多情的贝勒爷竟然露出这种无措的表情,但红红仍细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芸姑娘温婉善良,直率淳朴,所以连贝勒爷都敢惹怒,只为表达自己对您的感情。」 贝勒爷逃不了利用芸姑娘向昭铧夫人示威的嫌疑,但同样身为女人,她也明白如果不是对贝勒爷的感情深厚至此,芸儿又怎么会露出令人心碎的哀痛神色? 康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玉杯中的影像骤然只剩下一个-- 那是一张羞怯而甜美的娇颜,老是默默地凝视着他,含情脉脉地露出充满爱意的笑靥。 他心头一震--那是芸儿! 「如此说来,我爱的可不是容貌吧……」他沙哑的低沉嗓音喃喃地说着,低头又饮了一杯酒。 或许,在苏州与芸儿相识时,他的确因她和昭铧长得有几分相像,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后来的相处中,他压根不曾想起昭铧,心中看见的就是她这单纯朴实的性子,享受着她全心全意的依赖。 直到济傎的质疑、昭铧的突然出现,他才被迫不得不把这两个女人重新连在一起比较,而他报复的心态竟然成了他和芸儿之间的阻碍? 他不允许!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东西阻止得了,何况是想要的女人?他一定要让芸儿回心转意,像从前那样专一地爱他! 芸儿回到房间,脱去了白狐毛披肩,摘下头上他所赠送的珠簪,任由滑顺如绢瀑的发丝披散着。 她趴在床上,将身子蒙在被子里痛快地哭泣着,胸口疼痛得像是有人正以刀刃凌迟着她的心。 是她不好,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她实在不该去赴刚才的晚宴! 她早该认清自己的身分,不该妄想打扮得宜,事事柔顺就能取悦他,因为不管自己再怎么爱他,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芸儿心里自嘲地苦笑,溃堤的泪水怎么样也无法停止。 她本来就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从小她和娘亲两人便承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娘亲说这是她们的命运,所以不该有怨愤…… 因此她从来没有任何怨慰,以为只要辛劳地工作,对人和气诚恳,天神爷爷受到感动,会让她在上天和爹娘相逢,受到两人无限的爱护,不用再受苦。 自从遇见康嗣后,她便多了一个希望,那就是能待在他身边,跟他在一起。他就像她的守护神、她的阳光,让她理解爱情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觉,让人学会变得更坚强。 可是过去那些甜蜜的美好记忆,此时却全变成了伤人的利器。是不是因为她太过沉溺在幸福的日子里,所以天神爷爷要惩罚她,让这偷来的幸福瞬间碎裂? 「小姐,妳不要再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小菊在床边担忧地劝着。「贝勒爷可能是一时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妳千万别介意啊!」 小菊一直在一旁劝解着,希望芸儿能释怀,即使是她这小小婢女,也知道贝勒爷的心情有些阴晴不定…… 芸儿虚弱地轻摇螓首,哑着声音道:「反正就算我变成如何,他也不会再关心了,他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在乎的只有昭铧夫人……」经过今晚,她难道还看不出自己在康嗣心中的地位吗? 见芸儿这副模样,小菊心中不禁着急起来。如果小姐从此一蹶不振,那就更加不能留住贝勒爷了! 「那就从那个寡妇手上夺回贝勒爷的心吧!只要小姐赶快振作起来,让贝勒爷知道妳的好,贝勒爷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小菊鼓励地说道。 「从来就不曾得到过,又怎么能夺回来?」芸儿睁开眼睛,忍着心痛说出这个令她难受的事实。 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她是该认清事实,平凡的自己终究还是留不住康嗣这尊贵俊美的贝勒爷。 可是失去了他,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抽痛,芸儿一阵昏眩,脑中一白便昏了过去。而小菊以为她是哭得太累,睡着了,便轻叹一声,为芸儿盖上锦被,拾起地上的披风及珠簪,悄悄离开…… 康嗣伫立在芸儿屋外的暗处许久,紧握拳头,默默地看着窗内坐在椅子上、靠在窗边,满脸憔悴的芸儿。 芸儿神情恍惚,漫无目标的视线落向远方,头发随意扎成一条大辫子,白色的衣裙使她更有飘然若仙、随时会乘风飞去的感觉。 可是康嗣不喜欢这样的她,她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当在人间的牵挂都消失了,她随时都会一声不响地回到天上去。 这些天来,他不断地命人把礼物送到她房里,心想她终究会来见他,至少也会当面跟他说一声谢。可是等了三天仍不见她来风园,他只好放下自尊,顺着心中的强烈渴盼来到她的屋前。 谁知一来,他看到的竟然是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甚至是生命…… 不,他不容许她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时候说句话哄哄女人也不为过。 正当他要迈出步伐时,康嗣见到小菊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两人一起进到屋里。 他感到奇怪,便走到窗边,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芸儿姊!」 听见这熟悉的少年嗓音,芸儿愈见清瘦的身子震了震,细声问道:「是小狗子吗?」 「是我,芸儿姊!」小狗子见到芸儿,欣喜若狂地拉住她的手臂。「终于让我找到妳了!妳找到妳大哥,怎么也不回来告诉我和林大叔一声呢?害咱们一直以为妳发生什么事了!」 芸儿先是愣住,随即热泪盈眶地搂住小狗子。「是我不好!我不该没交代一声就走,害你们为我担心!」 知道仍有人为她如此忧心,她原来空荡荡的心又被感动填满。看来她差小菊出府去客栈找小狗子的决定是对的! 「算了!知道芸儿姊原来住进贝勒府了,咱们也能安心啦!原来妳的大哥是在贝勒府里当差,真威风!」小狗子在屋内左看右看,露出惊喜兴奋的表情。「这里住起来一定很舒服,妳大哥对妳真好。」 小菊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她家小姐哪来的大哥在贝勒府当差?而且对小姐好的可是贝勒爷啊!这个少年怎会误会得这样离谱? 小菊正想开口反驳,芸儿刚巧开口道:「小狗子,我想回去跟你们在一起,好不好?」其实林大叔早就想认她作干女儿,她想现在应该还不算迟吧?! 她想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更不希望变成康嗣和昭铧之间的阻碍,最重要的是,康嗣不再要她,她也没有任何留下的意义了! 康嗣闻言,全身的血液彷佛都霎时凝结住了!芸儿说要走?她竟然求别人带她离开他身边? 他用力推开门屝,大步走到她面前,怒目瞪视着她讶异削瘦的小脸,一手擒住她纤细得不象话的手腕,咆哮道:「妳想走?我不允许!」 芸儿怔怔看着他充满怒火的双眸,一动也不动,任由他彷佛要捏碎她手腕般地用力攫住自己。 「怎么不回答?」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心慌地大声问道:「说话呀!我有什么地方亏待妳,妳竟想偷偷溜走?」 这个事实简直震垮了他盯所有理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引她不是说爱他吗?难道她连解释都不想听,一心想离开他? 「你是谁?为什么不让芸儿姊走?快放开她!」小狗子见到芸儿被这男人粗暴地抓紧,便挺身而出要救她。 小狗子的叫骂让一旁的小菊几乎腿软。老天……这小子竟这样对贝勒爷说话,他不想活啦?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是谁?!」康嗣的声音毫无温度,让人毛骨悚然。 芸儿怕小狗子惹祸,便连忙道:「小狗子,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你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难道他就是妳大哥?」小狗子上下打量着康嗣。瞧这男人穿得挺光鲜的,样貌也俊俏,说是漂亮的芸儿姊的大哥也不为过。「就算是妳的大哥,也不可以限制妳的行动吧?他之前不也是丢下妳不管,任由妳孤零零地上京找他吗?」 「是谁带这个人进来,要拐走芸儿的?」康嗣怒不可遏地喝道。既然胆敢动他的人,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贝勒爷……」小菊吓得半死,连忙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只希望康嗣能高抬贵手饶恕她的无心之过。「是奴……奴婢带他进来的!奴婢下次绝对不敢再犯了,求……求您饶我这一次吧!」她也不知道原来小姐想要逃走啊! 「不关小菊的事,是我要她带小狗子来的!」芸儿焦急地为小菊辩解。 「贝……贝勒爷?」听见这个称号,小狗子先是讶异地瞪着康嗣,久久不能反应,但瞧见芸儿无奈地点点头后,他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和小菊一样跪在地上猛磕头,差点没昏厥过去。 他竟然骂了一个贝勒爷,一个弹弹手指就能终结他小命的贵族公子?老天爷!小狗子全身抖个不停,甚至已经开始觉得后颈一阵凉飕飕的…… 「听着,我不是芸儿的大哥,我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康嗣不介意再吓唬这个可恶的少年,谁教他竟有「诱拐」芸儿的念头。「芸儿是我的爱妾,若你胆敢擅自带她离开,小心你的脑袋!」 小狗子一听,两眼昏花,立刻吓得昏死过去! 「小狗子、小狗子!你怎么了?」芸儿焦急地唤着倒在地上的少年,要不是康嗣仍紧紧扣住她的手,她早就扑过去看他了。 都是她害了小狗子!若不是她叫小菊带小狗子进府,就不会被康嗣撞见,还被他吓得昏过去…… 「我在问妳话,妳还没有回答我!」康嗣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妳想离开我?为什么?!」 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对他,哪个女人不想待在他身边过好日子?就算是昭铧,都已经后悔地滚回他这里来,而她却想走? 「我留在这里只会惹你生气,不是吗?」芸儿的语调有些悲怆。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乖巧柔顺,就能使他开心,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不!妳不是!」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胸口涌上一阵愧疚的剧痛,康嗣只能定定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搂住,一股踏实的感觉充斥心中,让他确实感觉她还在自己怀中。「是我自己胡乱发脾气,那根本不是妳的错!」 清泪缓缓从芸儿的脸颊滑下,心里因为他这难得的焦急语气而软化下来,但一想到他当她是昭铧的替身,她便知道自己还是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还是让我走吧……」芸儿颤抖着发紫的唇瓣,虚弱但坚定地说道。 其实她在心底不断地问自己,她能忘掉这一切吗?不,她不能,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她的话狠狠地击中康嗣的胸口,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假思索地怒吼:「想都别想,我永远都不会放开妳!从妳在九门提督衙门出现的那刻起,妳就该有这个自觉!」 他绝不会为了两人间的误会争执,就赶她离开贝勒府,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从他手中逃离! 「死都不放过?」她眼中蓄满泪水,低低地问。 「是,死都不放!」他被她不吉利的话激得失去理智,搂着她的力道大得快让她窒息。「即使要死都只能死在我怀中,何况我绝对不会让妳死!」 莫非她宁愿死,也执意要离开他?他究竟做了什么,她才这样恨自己? 「我好怀念我们在那茅屋里的那段日子。」芸儿咬着下唇,闭上眼睛回味着记忆中的幸福。「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守在一起,我每天可以亲手煮饭给你吃,看你练功舞剑,原来那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那一瞬,康嗣彷佛明白了一些事,一些模糊不清,却又呼之欲出的事情。 芸儿露出凄凉的苦笑。「康嗣,我要的,就只是你真心待我罢了……」 在她心目中,他就是她的唯一,她何尝想离开他?一想到若离开贝勒府,往后就必须过着没有他的日子,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可是她再也无法承受他在看自己的同时,想的却是别的女人!她宁愿自己先退开,也不愿见到他那伤人的眼神。 「我当然是真心待妳的……」看到她受伤害的神情,他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不忍再看她这副凄苦的模样,禁不住抚上她清丽的容颜,温柔地抹去她的泪水。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飘过,那些甜蜜美好的过往原来一直不曾被他遗忘。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单纯直率的笨丫头,只是生性不羁的他从来没坐下来好好想清楚罢了! 芸儿深深地凝视着他,在他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见到自己的倒影。他心中真的有她?!该不该再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赌他的真心? 芸儿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许久不曾听到的沉稳心跳声。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不管这样是否太过任性或不自量力,她都不想放弃任何留在康嗣身边,占据他温暖怀抱的可能…… 第十章 待芸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蒙眬之中,她看见了坐在房里的康嗣。 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连忙揉了揉眼角、眨了眨眼睛,用力闭上,然后再猛然睁开,见他果然还在,便坐了起来,轻唤道:「康嗣?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昨晚明明走了啊…… 「醒了?」康嗣放下手中的公文。「今天不用上朝,我就来陪妳。仔细想想,我很久没这样陪妳了,难怪我们之间有误会都解释不清楚。 芸儿再度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渐渐漾出一抹柔美的笑靥。看来他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他们之间终于雨过天晴了! 「是芸儿……一时想不通,闹笑话了。」面对他的体贴,她对之前的不快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康嗣勾起一抹微笑,深邃的眼中满是柔情。他来到床沿坐下,伸出手轻轻为她顺了顺软细的长发,柔声说:「那妳以后要乖巧一点,最好像小猫咪一样,来好好补偿我。」 她终于像从前一样对他只有全心的依赖爱慕。看来,他所要做的,是好好守护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而不是进行那些已变得幼稚无益的报复行动。幸好有芸儿,他才能放下这个包袱! 「嗯,我一向都很乖的。」芸儿投进他的怀中,娇憨地笑着。 「我昨晚已叫总管请昭铧离开。」他突然说道。 芸儿怔住,满脸为难地抬头看着他。「这样好吗?你不用为了我而……」 「不全是为了妳。」他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昭铧刚丧夫,理当留在八王爷府中守丧,不宜外出。而且我和她非亲非故,更不应收留人家的寡妇,那样于情于礼都不合宜。若宗人府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芸儿心地太过善良,即使她不喜欢昭铧,也不会希望看到外表楚楚可怜的昭铧黯然离开。不过现在有了这个理由,芸儿想必不会再多说什么。 「那她的确该回去替她夫君守丧。」毕竟他们夫妻一场,即使亡夫对她怎样不好,都不该在丧期内离家另投男人怀抱。 「别谈她了,免得杀风景,我叫小菊来侍候妳梳洗。」他已经计划今天要和她骑着扬风到城郊散心。说不定到郊外一趟,她会减少对家乡的思念,从此一心一意留在京城。 这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康嗣扬声应道,语调有着淡淡的冷漠。 「贝勒爷,佟王府的阿泰戈求见。」侍卫垂头跪地通报。 「让他进来。」他要芸儿坐回床上。「我出去一下。」然后走出内室,在外厅接见佟王爷的近身侍卫阿泰戈。 「康嗣贝勒吉祥。」阿泰戈恭敬地行礼。 「起喀。有什么要事?」惟经会叫他直接来一趟,肯定有重要的事非找自己不可。 「王爷想请贝勒爷与他一同进宫面圣,商谈有关江南一带官僚讹诈国库财物的案件。」阿泰戈特意提醒一下。「这次贝勒爷或许会留宫两、三天,所以王爷请贝勒爷先向府中交代安排一声。」 「好,我准备一下,你叫惟经先行进宫吧!」 康嗣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内室,看见芸儿已穿好衣裙,正在自己梳头。 「原本今天想带妳去郊游,但公务缠身,这计划要先搁下了!」他站在她背后,看着镜中的佳人说道。 「没关系,国事比较要紧。」他和阿泰戈的谈话,她都听见了。「这两天你都不回府吗?」 「咱们要处理事关国家机密的公务,所以必须留在皇宫中,不能回府过夜。不过等我回来,我就带妳去散心,好不好?」他承诺。 「好。」芸儿知道他希望她开心一点,这份心意教她十分感动。「你要不要带几件衣服去?不如带我替你做的那件好吗?」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摇头道:「只不过是去个两、三天,一转眼就过了,况且宫内自有人侍候,妳不要劳神。」 「那你早去早回吧!」她送他到门口,彷佛是妻子送丈夫出门一样。 「嗯,妳凡事小心,乖乖等我回来。」 当天下午,芸儿主动去见昭铧。 她心想,自己应该放开胸怀,好好跟昭铧说声再见,毕竟她们同样爱着康嗣,一切的争执都只不过是因为爱他罢了。 她来到客院,见四下无人,也没有能为她通报一声的婢女,便径自走进屋内。 她一走进去,便看到昭铧正坐在床上掩面哭泣,地上则是一片狼藉。 「昭铧夫人……」芸儿担心地走上前叫她。 一旁服侍打扫的婢女们见到芸儿来了,正想请安,但又怕挨昭铧责骂,只好冒着冷汗匆匆低头离去,以免两个女人起冲突时,遭殃的却是她们。 昭铧听见这声轻唤,抬起头一见是芸儿,便冲上前去狠狠揪住她! 「妳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哼!妳一定是知道我要被康嗣赶出府了,心里得意得要命,故意来跟我示威的对不对?」她抓着芸儿的肩膀用力摇晃,那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 「我没有!我是来……」芸儿心急地想解释来意,但她的力气拼不过比她还要高壮的昭铧,一时之间只能任由昭铧摆布。 「妳这个狐狸精,居然敢跟我抢康嗣福晋的位置?我告诉妳,妳是永远抢不过我的!妳只不过是个低下的汉女,而我本来就是满格格,身分比妳高贵几十倍,只有我才配得上他!」昭铧神态疯狂地盯着芸儿,一字一字缓缓地威胁她。 「我知道自己不配,我知道……」芸儿哭着摇头。 她什么都不是,没有家,没有朋友,而他却是皇亲贵族,身居要位,与她之间的差距何止天与地! 「康嗣只不过是一时被妳迷惑,他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妳这替身别妄想跟我争!」此刻昭铧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和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婉形象相差甚远。 「可是我爱他,很爱很爱他!我想待在他身边!」她现在能如此满足快乐,都是有因为他。她的世界只绕着他打转,一旦失去他,她就变得一无所有了!她不能没有他啊! 「好!妳爱他是不是?那就继续爱吧,我倒要看看妳还能得意多久?!」昭铧气极,她放开芸儿,表情狰狞地拿起一旁盛满水的木盆往芸儿脸上泼!「等着瞧!我不会让妳好过的!」 「咳咳!」芸儿一时没有防备,不但呛咳不止,还被泼得浑身湿透。眼看昭铧又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她连忙狼狈地逃上楼梯,奔向二楼。 「妳别跑!有种和我抢男人,却没有胆子跟我打架吗?」昭铧疯狂地追着她上楼,将她逼到围栏边。 芸儿从二楼看下去,被那高度吓得腿都软了,她颤抖地靠着围栏缓缓滑下,恐惧无助地低喃:「不……不要!好高……救命!救命啊-- 她怕高,从来不敢爬上那么高的地方!现在她一阵头晕目眩,胸口也紧绷得隐隐作痛…… 「康嗣……康嗣!」芸儿害怕地呼唤着他,却想起他身在宫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来救她! 昭铧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温柔,她蓦地伸手想摸摸芸儿的脸,已陷入恐慌的芸儿反应剧烈地起身躲开,忘了自己正站在围栏边…… 奉命在傍晚前送昭铧出府的总管领着家丁走进庭园时,赫然发现芸儿和昭铧竟在二楼高处拉扯,接着,便见到原本蹲下的芸儿猛地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然后跌了下来-- 「芸姑娘!」大伙在下面惊愕地大叫! 「快!快去找贝勒爷和大夫过来!快啊!」总管慌忙吩咐家丁,自己则立即朝芸儿坠落的方向飞奔过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芸姑娘可是主子最钟爱的姑娘,主子为了她甚至撤走其它姬妾,也是因为有她才能走出过往不堪的记忆,更有可能是府中未来的福晋!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有十个人头也赔不起啊! 芸儿跌下后,精神便恍恍惚惚的昭铧忽然被人从后头重重拉住,然后她的双手被反扣在背后。「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快点放开我!我是你们的福晋,你们瞎了吗?!」 「咱们没有妳这种蛇蝎心肠的疯福晋!哼,妳不配!」家丁厌恶地骂道。 总管审视倒在地上的芸儿,发现她仍有气息,连忙轻拍她的脸想唤醒她。「芸姑娘!芸姑娘!」 然而芸儿却早已陷入一片黑暗中,再也听不见众人的叫喊声了。 她好痛、妤冷,一开始自己好像被困在冰雪之中,冷得她浑身颤抖不已。可是一阵子后,又像是有一把火在烤着她的身体…… 剧痛和高热折腾着原来就不壮健的芸儿,侵蚀着她的神智。 接到消息后,康嗣立刻飞快地赶回来,一走进芸儿的房间,便见到芸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的布条怵目惊心地染着血! 而在她床边,一直照料着她的小菊、婢女们和总管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立即拨开床边的人,坐在床沿。「芸儿!芸儿!是我,妳听得见吗?」 「爷,小姐她一直高热不退!」小菊红着眼眶,哽咽地说着。 康嗣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因为她苍白如雪的小脸,而痛得无法呼吸。 「胡御医,你帮她诊治一下,务必要治好她!」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对身后的御医吩咐。 「卑职遵命!」胡御医靠近床边,执起芸儿的手检查她的脉象,眼睛则观察着她无血色的脸蛋,凝神思考。 「姑娘的身子骨不够壮,劳累积蓄体内,又受了刺激,因此受的伤势虽然不致危及性命,却因体燥气虚而高烧不退,若两天后仍无起色,恐怕……」 胡御医无奈的话语让康嗣陡然倒退一步,下一刻,他脸色铁青地上前揪住御医的衣领道:「你一定要医好她!一定要!」 此时芸儿突然猛烈地咳嗽着,还吐出鲜红的血液,缓缓沿着她的嘴角流下,让人怵目惊心! 「芸儿!」康嗣见状,所有冷静尽失,他颤抖地说:「芸儿,妳怎么了?妳快醒醒!不要吓我!」 他伸出手不断擦拭着她嘴角流出的血,弄得他一身都是她的血。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不过才离开她进宫一会儿而已,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早上她明明健康地笑着与他道别,晚上却如将死的人般地躺在床上? 「康嗣……」芸儿好像感应到康嗣正在发怒,她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喃,使劲地要睁开眼睛看他。 康嗣听见她微弱的呼唤,彷佛从恶梦中醒来。他惊慌地大声叫着:「御医,她醒了,你快过来看她!芸儿,妳振作点!」 她吃力地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背,气若游丝地低喃:「你别……生气……我没事……」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妳还要说谎话哄我?」康嗣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眶激动得红了。「妳再忍耐一下,别睡着了!听见没有,我不准妳睡,妳要跟我说话!我一定会把妳治好的!」 「我身子不好,我自己知道……」她轻轻一咳,血丝便又流了出来。「我早该告诉你,让你有心理准备……」 上京的路途中她便已常常感到身体不适,最近也有好几次都心悸得昏倒,她早该发现的…… 「心理准备?妳这在说什么话!我不要听!」她说得绝望而哀戚,教康嗣痛彻心扉,有如受伤的野兽般地咆哮道。「我要妳快些好起来!答应我,留在我身边,我就求妳这一次!」 只要她能过了这难关,再怎么名贵的补药他都会买给她,只要她别离开他! 他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的心情,下了决心要娶她,两人相约一起白头到老,她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惩罚他,她怎么忍心?! 芸儿渐渐沉默,呼吸也开始变得缓慢。 「芸儿!」康嗣一阵撕心裂肺,豆大的男儿泪终于从眼眶中滴出,心痛得彷佛被人活生生剜出灵魂。「别走!不要--」 这里为什么变得这么黑?她在哪里? 「康嗣?!」芸儿轻叫,但仍无人回答。 「我的芸儿,妳终于来了!」 她回头一看,竟见到娘亲微笑地望着她。「娘!」她想跑过去抱住娘亲,却发现手脚无法自由行动。 「是那个男人绊住了妳!」美妇皱眉,向女儿催促道:「快过来我这边,从此以后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不用再看人脸色了!」她一直担心着柔弱的女儿,现在她们总算可以团聚了。 「妳说的男人……难道是指康嗣?」芸儿喜形于色地回头叫道:「康嗣,我在这儿啊!你快来找我--」 「芸儿,妳竟然叫他来找妳?妳不要和娘在一起了吗?」美妇没料到女儿会这样做,气得七窍生烟。 「咱们不可以都在一起吗?」芸儿不解地问。她既想要康嗣,也想要娘,任何一边都不想失去。 「不!在我们之间,妳只能选一个!」 芸儿为难地看了看娘亲,又看看身后那隐约能见的高大身影,想了好久,她才终于说道:「娘,妳离开我好几年了,我已经习惯妳活在我心中;可是我不能没有康嗣,我希望能天天待在他身边……」 对死去母亲的思念,和之前对不辞而别的康嗣的朝思暮想比起来,她宁愿选择留在康嗣身边。 「是吗?」美妇看见女儿那愧疚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和女儿都敌不过爱情的威力,甘心奉献自己一切;但是芸儿终究比她幸运,因为她所找到的,是一个威武、坚强的男人。 「那就回去他身边吧,别再随便离开了……」 等芸儿醒过来,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男人,见她终于苏醒过来,不禁喜上眉梢,连忙高兴得吶喊着:「芸儿,妳终于醒了!」 等待她度过危险期的这三天就有如三年一般漫长,他每天悉心照顾她,希望她早点清醒,现在终于如愿了! 芸儿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她注视着康嗣憔悴的脸,和下巴杂乱的胡渣,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颓废面貌。 「你……」难道这都是为了照顾她,不眠不休之下的结果?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来看妳!」 「不用,我很好……」她的身体不再剧痛,精神也十分清明,好像只不过睡了很久似的。 在房内侍候的小菊见芸儿没有大碍,便冲出去通知大伙儿,也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康嗣紧紧地搂住她,像要把她嵌进自己怀中。「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他的声音有难以掩饰的慌乱,也有不容她反对的霸道。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她永远不会醒来。看到她在他面前再度陷入昏迷,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若不是医术高明的方淮突然出现,拿出丹药为芸儿续命,恐怕她会就此香稍玉殒。 自己对他真的有这么重要?芸儿眼眶涌出了泪水,却是幸福的泪珠。 「我不离开!就算你要赶我,我也绝对?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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