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贞慕沐》作者：景拂 文案： 初见时，少女怀春，按照这个剧情下去，应当是一场青春校园偶像剧。 然而终归是她天真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两个人的浪漫青春偶像剧，而是一个人血腥残忍的修罗场。 被欺凌的顾贞活在一个充满疼痛和自卑的灰色世界里，直到她撞破了向来夺目耀眼的他不为人知阴暗冷漠的一面… 后来，他告诉自己—— “顾贞。”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颜色。” “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所以，”他顿了顿，思绪仿佛飘回了那个潮湿的午后，那个人对自己说，“振作点。” 她才发现命运原来还是顾怜自己的。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天作之合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贞，秦沐 ┃ 配角：秦书瑶，王昌浚 ┃ 其它：预收文《你小说看多了》 一句话简介：这个世界有些残酷，请与我同行 chapter1 正值春末夏初，阳光温和，微风习习。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声声叫好，惹得躲在角落里埋头背书的顾贞思绪一断，刚想换个僻静的地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未多想，眼睛先不自觉地往那热闹处望去。 丝毫无需搜寻，那人便落入眼中，再移不开视线。好像无论何时何地，目光所至，全都是他，也只有他。 接球，转身，跳投，一气呵成，干净利落，随之而来的是队友的欢呼声。 他与身边的同伴击掌，无意间露出一抹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这样一个人，是她的心之所向。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 那是顾贞来恵才高中的第一天，背着厚重的书包，拖着沉重的箱子，满心期许又忐忑激动地站在校门口，那时她的人生没有如今的灰，尚是纯白色，未经世事，天真烂漫。 她笑弯了眉眼，连带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正要进去，忽然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猝不及防地，清澈明眸，直直撞入她眼中。 她因那张俊美的脸红了耳根，羞涩地看着他递来一样东西。 她愣怔一瞧，发现是自己的胸牌，再看校服上果然什么也没有，她丝毫没察觉什么时候掉的，不由脸更烫了。 她接过，回之一笑，“谢谢！” 他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她还未来得及多说，便听到一声“秦沐！” 只见他朝自己轻点了下头，径直走过。 顾贞听到喊他的那个男生问：“那女生谁啊？” 她呼吸一窒，努力想要听清他的回答，却被偶然的一缕清风掩住，了无痕迹。 按照这个剧情下去，少女怀春，性格活泼开朗的她，应该对他展开一系列的追求。 然而终归是她天真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两个人的浪漫青春偶像剧…… 另一边不远处的几个女生坐在大树底下遮阳，目光却都投向场上。 米依将小风扇朝身旁的人偏了偏，状似无意道：“书瑶，那不是你哥吗？” 秦书瑶只是应了声：“嗯。”垂头继续看手里的小说。 一女生看向米依，眼睛里仿佛在说：你和她不是初中同学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熟？ 米依心情烦躁地撇开眼，仅一秒，又硬挤出了个笑容来，干笑几声，对着身旁只顾专心看书的人继续道：“书瑶，说起来好巧呀，虽然高中不是一个班的，但我们俩都选了排球呢！现在又能一块上课了！” 恵才高中的体育课是按照自主选择的运动项目融班上课。 秦书瑶从书中抬起头，朝她笑了笑，用一贯礼貌中带着疏离的语气随口应道：“是啊。” 在对方的干笑中，秦书瑶重新将视线放回了书中，专心的样子好像在说：别再打扰我！ 米依将小风扇开到最大级，也不再省电了，对着自己就是一顿猛吹，却发现这东西完全解不了自己的热，反而生出了一股接着一股的烦躁，脑门上一下就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她没好气地对一女生道：“有没有纸？” 就见那女生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白纸递给她。 米依：“……我是说纸巾。” 那女生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刚用完了。” 米依懒得理她，转头又问了另外几个女生，皆是相同的答案，心中的气烧得更旺了。 那女生见她神色难看，踌躇道：“要不你……” 忽见米依望着某个方向笑了笑，不怀好意道：“怎么忘了她了。”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个落单的女生坐在阴影处，看不出神情，但也认出了就是那个倒霉蛋顾贞。而现在米依正朝她走去，显然她又要倒霉了，不过又关自己什么事呢？抱着庆幸而又阴暗的心理只等着看好戏。 “顾贞！你躲这干嘛？真是让我好找啊！” 顾贞被拉回现实的前一瞬，仍在想：这根本不是什么两个人的青春浪漫偶像剧，而是一个人血腥残忍的修罗场。 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盛气凌人的米依，接着垂下头，不语。 “带纸巾了没？” 顾贞闻言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巾来，却因闷在口袋太久而皱成了一团，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如同她此时的困境。 米依连着几声大笑，讽刺不言而喻，直到笑够了，才开始怒道：“你在搞笑吗？拿这种纸来糊弄我？” 顾贞低头，沉默。 米依见她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就想欺负她。 “你手里拿的什么？” 顾贞闻言，将右手里的纸巾往她面前举了举，左手则下意识用力，笔记本被捏得皱了一角，正想悄悄往身后藏，却被一把抓住了。 “在我面前你还敢玩这种小动作？哼！” 顾贞本想攥紧手里的东西，却忽然想起上次这样做的后果，手不由松了力。 米依一把抢过本子，随手翻了翻，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迹后，不屑笑道：“排球课上，你就跑这来背书？还真以为这样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考个什么倒数吗？呵，笑死人了！这次的月考成绩马上就出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考多高的分！” 顾贞沉默，她告诉自己要习惯，可是心中霎时积满的怨气，让她下意识就瞪向了对方，打压别人，嘲笑别人，把别人的自尊放在脚底下踩压，就真的那么好玩吗？ “瞪什么瞪？”米依叫嚣着，一脚踢飞了顾贞身旁的排球。 “还瞪？” “是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 顾贞的视线一滞，显然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下一秒又赶紧甩甩头，显然连想都是一种折磨。 米依见她垂下头沉默，不由勾起笑，这才乖啊。 “我告诉你……”米依正要再警告她几句，忽听身后有人道：“这是你们的球吗？” 顾贞垂着头，虽是悦耳的声音，但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她习惯性地想要藏住自己。 而米依听到熟悉的声音，则顿了顿，待心中的戾气被掩饰住后，这才回过头，一脸笑意地唤道：“书瑶？” 秦书瑶晃了晃手中的排球，说：“我刚才看这球是从你们这边过来的……” “嗯……我们正打球呢，她没接住，球就飞了，我正要去捡呢，谢谢你啊！”米依说着要接过排球，却见它滚了一地脏兮兮的，不由干笑几声，指了指顾贞，说：“……给她吧，她拿的。” 秦书瑶像是没看到她想要藏住却根本藏不住的嫌弃，一脸自然地将手中的排球递给了顾贞。 顾贞接过，抱入怀中，没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秦书瑶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越行越远。 “书瑶，学校外开了家奶茶店，听说很不错呢，下次我请你去喝吧！”米依笑道。 秦书瑶也笑了笑，“好啊。” “铃铃铃——”急促的下课铃划破天际，不管是意犹未尽还是无聊至极的一堂体育课终于要结束了。 顾贞慢吞吞地走至集合点，垂下头，隐于乱哄哄的人群中，听着周围的同学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捧腹大笑，而自己则默不作声地充当他们恣意青春的背景板。 比起没有存在感，更多的是害怕，心头难安，他们在聊什么？在笑什么？是又在嘲笑她吗？心中无数的乱猜乱想几乎让她抓狂，明明是个大好的晴天，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这样的场景于她，无异于是在经历一场酷刑。而她固执地认为所有人都是施刑者，殊不知，是自己在给自己上刑，她不知道既然都毫无存在感了，谁又会注意到她呢？只有她不放过自己罢了。 而究其怪异心理的原因，却还是归于了被长期的欺凌，然而用别人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如此恶性循环…… “安静！”体育老师终于来了，“嗡嗡”声总算消停了会。 “我们这周呢，还有一节体育课，下周就正式考试了！” “这么快就考试啊？”米依用夸张的语气故作不满。 “快吗？你算算到底快不快？”体育老师笑。 米依狡黠笑道：“我数学可是你教的，怎么算得对啊！”惹得周围人一阵笑，唯有顾贞依旧毫无表情，格格不入。 “好了好了！我跟大家说一下啊，我们这学期一共有三次考试，下周就是第一次考试了，主要是考这段时间大家练的两人对垫，十个来回算过关，大家平时都要好好练啊！下课！” “老—师—再—见—” 因为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人群一窝蜂地往食堂涌去。 顾贞思绪混乱，行动也就慢了半拍，人群散去只剩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刚抬腿要走，却被撞得一个踉跄，她还在想这又是谁的“玩笑”，却意外地听到了他的名字。 回忆瞬间涌来，那是与他为数不多的交集。 犹记得那日，顾贞被米依整蛊后，想出去透透气，而刚穿过走廊，便被人猛地一撞，力度倒不是很大，只是心中埋藏已久的压抑得不到排解，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心中正恶狠狠地想是不是那群人，抬头的瞬间却意外地与他的视线交汇了。 仅一秒，连他的神情都未看清，她便错过了视线，垂下头。而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她听到他有些无措的道歉：“……你……你没事吧？对不起……” 她却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心中由大悲转大喜，机械地擦了把脸，太过冲击的事情让她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唯一的念头却是习惯性地想要躲起来。 于是她便真的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任他在身后喊了几声也未停下。 事后每每想起，全被后悔的情绪淹没其中，当时那样的情形肯定让他误会了，如果再来一次…… 如果再来一次，她会勇敢点的……吧？ “秦沐！你都不看路啊！都撞到人女生了！” “谁叫你要抢我球？”清冷平静的声音中夹着笑意，转而又快速地说了句“对不起”。 顾贞身形一顿，垂着头，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不受控制地抬脚就走，和之前一样不曾留下半点只言片语，所有的勇气顷刻间灰飞烟灭。 心中嘲笑自己，果真再来了一次，却还是落得个仓皇而逃，甚至比之前还要糟糕，至少上次还有个对视…… 王昌浚瞧女生很快就走的没影了，不由搭住身旁人的肩，戏谑：“原来不是所有女生都想往你面前凑啊！不过你是做了什么？让人女生这么怕你？” 秦沐没理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熟呢？”王昌浚思索了半分钟忽然想到，“不就是你上次也撞到的那个女生吗？我记得当时她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啊！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她做了什么呢！当时她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还挺酷的……” “吃饭。” 秦沐打断他，说着便往食堂走，王昌浚赶紧跟上，嘴里却依旧喋喋不休。 Chapter2 食堂里不是三两成群就是两两相伴，像顾贞这样一人占据一桌的情形倒少见。 顾贞不喜人多的地方，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人在谈论自己，只好快速地解决午饭后，便找了个僻静处，背会书，直到手表上显示12:40，这才往宿舍走。 站在宿舍门口前，顾贞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宿管阿姨出来大喊着要休息了，她才迟疑地扭开门走进去。宿舍的茶话会闻声匆匆结束，似在顾忌她。 随之而来的是低的不能再低的气压，蔓延再蔓延，压得她快要不能呼吸，沉重得让她真怕就此大叫出来。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能做。她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回到床上，心里告诉自己好好休息，大脑却越发清醒。 犹记得当初她来这之前，那时的她还未离开过和香镇，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与外面相比，和香镇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她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兴奋与期待，她甚至还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尽快加入她们，或许可以用些零食作为突破口，然而现在想来，这想法简直天真至极，可笑至极。 当她拿出从和香镇带来的特产，带着几分因面对不熟的人的羞涩，说要请她们吃。 却张嘴一说话就被嘲笑说话有口音，更别提她们根本就不屑一顾的土特产了。 此后更是常常能听到她们在背后模仿她说话的样子，把她当成嘲讽的对象，当成闲暇时无聊的消遣。 她慢慢变得不爱说话，羞于在人前开口。但私下却和自己较着劲，偷偷地练习所谓标准的普通话，比学习还要认真。天真地以为，好像改掉了这个，就能改掉她们的眼光。 可是看不惯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能从中挑出差错。 被攻击的不只有她的口音，她的举止、衣着、长相、成绩……什么都被认为与她们不符。她被视为异类。 顾贞不想再想下去了，枕头早已是一片冰凉。 下午上课 顾贞刚走进教室，便看到米依在她座位旁，眉头一皱。 她走过去，却被米依不怀好意地给挡住了，她往左，米依也往左，她往右，米依也往右。 明明白白地用行动告诉她，就是不让她过，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看好戏了。 顾贞盯着她看了会儿，没有说话，心中是说不出的烦躁，幼稚！ 米依正要嘲讽她几句，却见她从前门出去了。 “没劲。” 看好戏的人见她走了，无趣道：“她不吃你这一套啊！” “要你管！” 忽见顾贞不知何时从后门进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米依见了，刚要发脾气，却听不知何时进班的班主任舒意已经在喊安静了，只得作罢，怒瞪了她一眼。 “这次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就不放出来了，想看成绩的同学来办公室找我。还有这周五晚上会就这次成绩进行一次表彰大会，到时候大家都要参加。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舒意说完，正要开始讲课，却听一学生道：“老师！放下数学成绩呗！” “对啊，我们想看看小题分！” “一起看看吧！一个个去办公室的也太麻烦了……” …… 教室开始骚动起来，当然，他们也是看准了舒意心软好说话这一点才敢躁动的，如果是向来严肃没什么表情的英语老师，他们自然就不敢了。 果然没说几句，舒意便只好同意地调出了数学的小题分来。 分数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引起的骚动更是按都按不住了。 “哇！米依！你又是第一诶！” “这有什么，又不难。” “哈哈哈——我终于及格了！” “还好还好，没掉太多。” …… 教室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舒意咳了几声，但没什么威力，想到这次成绩也是笑了起来，说：“我们班这次数学是平行班的第一……” 话音刚落，一片欢呼声响起，热闹非凡。 “好了好了！这次是考得不错，下次也要继续保持啊！还有你们的英语和地理，这次考得有点难看啊……”舒意和学生们聊了几句，这才开始上课。 而顾贞却在看到那个刺眼的数字后，心情便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周遭的欢呼和叹息顷刻间都消失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充满疼痛和自卑的灰色世界，她越来越发现，真正的伤心是说不口的。 而那些“唉，我这次没考好啊……”、“我最后两个大题没写啊……”、“我选择题就对了四道……”……说出口的其实没那么难过，至少没那么在意。 顾贞却是咬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无人可诉说。 曾在和香镇时，她的数学虽不是拔尖的，但也是个上游的水平，可来到这里，骤然发现差距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片大海。 为此她偷偷地努力，为什么要偷偷的呢？因为被发现了只会被嘲笑，“你就是那样，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别人的起跑线的，还不如认命就这样……” 认命吗？ 她又怎么会甘心呢？表面逆来顺受，可心里却没有一次臣服过。 她不甘心。 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开始坐端正，认真听舒意讲课。 直到下课，顾贞依旧在思考笔记本上只来得及抄下来来不及理解的一道题。 已知函数f（x）=ex-mx…… 面前的笔记本忽然被人抽走，顾贞猛地看去便是米依那张象征着恶魔的脸。 只听她嗤笑：“还算什么题啊？” 顾贞上前去抢，米依却是故意举高了本子，挥来挥去，嘴里还喊着：“还学什么呀？” 待本子快被顾贞碰到时，她却一扔传给了另一个女生。 那女生接过，附和道：“对啊！66分还不赶快回家哭去！” 顾贞急着再去抢，可每当本子要被她夺回时就会被传给下一个人。 “66分啊！我们班平均分都被你拖了多少啊！” “那还不是米依厉害！” “可不是嘛！” …… 顾贞在各种声音中反复地去抢回本子，却一次次地被挡了回去，而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酸楚，但眼眶却还是忍不住湿润了，她便执拗地不让让眼泪掉下来，好像一旦掉了眼泪，就更有了让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少女的自尊被这群只是无聊至极打发时间的她的同学们，摩擦碾压，任意践踏。 再夺，再传，大家好像一时对这个游戏上了瘾，吵吵闹闹，没完没了，闹出的动静让路过教室的人都纷纷驻足，看这一出好戏。 直至下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拿着笔记本逗她玩的人只好收敛停下，顾贞上前一个用力扯回，那人却抓得太紧，一时没松开，清脆的“撕拉——”一声，被人玩弄的那一页笔记终是逃脱不掉被撕成两半的结局。 那人赶紧松手，被撕下的那一半纸飘到了地上，沾染了尘埃，他赶紧撇清，虽然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不是我！是她自己撕的。” 顾贞右手捏着本子，缓缓蹲下，左手颤了颤，捡起地上的印上字迹的纸片，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个表情，在他们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回到了座位。 教室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以至突然响起的铃声变得格外刺耳。 顾贞将纸片拼凑在本子上，静静看了会儿，字迹慢慢变得模糊。 直到放学，顾贞才温吞吞地去了办公室，站在门口还往里瞄了眼，发现没有其他学生，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舒意见到她，朝她招了招手，温声道：“坐”。 顾贞依言坐下，上身挺直，手有些不知往哪放才自然。 舒意见她坐姿端正，知道她心里紧张，不由笑了笑，问：“吃糖吗？” “嗯？”顾贞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糖放在自己手上。 五颜六色的，包装得很可爱。 “尝尝？”舒意笑。 顾贞听话地近乎有些呆滞地撕开包装，放了一颗糖在嘴里，甜意霎时从舌尖窜入心间，让她忍不住眯起眼。 舒意这才开始切入正题，她调出了顾贞的成绩，说：“我之前还担心你刚转来会不会不适应，但你看这次成绩，比上次进步了很多啊！” 顾贞却是沉默不语地看着一个个的数字，与之前惨不忍睹的成绩相比的确是进步了，但还远远不够。文科有六个班，三百五十个人，而自己的排名却在两百二十七。 “嗯……这次数学和英语考得不是很理想……但是语文一直是你的强项呀，这次语文你又是班级第一呢！”舒意感觉到她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孩子，所以放缓了语气，鼓励道：“老师相信，你继续努力的话，肯定能更好的！” 舒意见她不说话，继续柔声道：“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老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哦！” 顾贞点头应下。 “对了，这段时间在班上还习惯吧？” 顾贞沉默。 舒意见她总是形单影只，不爱说话，每每想问她些什么，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找老师。” 顾贞依旧点头，沉默。 “好吧，那你先回去吧。” 待顾贞走后，舒意思索片刻，正好碰到了来补交作业的学生，她想了想，问：“赵奕，你和班上的顾贞熟吗？” 赵奕没个正经，笑嘻嘻地回答：“老师，我和班上所有女生都不熟。” 舒意摇摇头，又想问些什么，却见他迫不及待站起身要往外走，留下一句：“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转眼一溜烟跑了。 而另一边走出办公室的顾贞没有回教室，自从她来到这以后，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无助，时刻面临着崩溃的情绪，她急需一个秘密基地，安全隐秘，能够包容她，任她发泄。 她穿过了一栋栋教学楼，在最偏的那栋楼停下，上至顶楼，远远的有一间空荡荡的废弃教室，关于这个教室的传闻很多，什么学生自杀，什么闹鬼，让人下意识选择绕道而行。倒不是她胆子大，只是她很清楚，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顾贞将这视为她的秘密基地，这是她转学后唯一还可以喘过气来的地方，偶然发现，如获珍宝。 教室因长期没人打扫，满是灰尘，窗户被封住，空气都变得死气沉沉，室内一片阴沉黯淡，顾贞走进去，像往常一样，坐在了一把会发出“嘎吱嘎吱”响的椅子上，趴在了凹凸不平的桌面上，眼泪争相夺眶而出。 没错，她是从县城来到大城市的插班生，说话带口音，行为举止很土，成绩也不好…… 可是这就可以成为被欺负的理由吗？这就可以被认为是格格不入吗？自己就该被随意欺压吗？ …… 想到令人恶心的扭曲的嘴脸，顾贞带着哭声发泄。 “我讨厌你们！”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哭声越来越大，憋了一天的伤心全部涌上心头，这么自怜着，又庆幸，幸好还有个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得都没有力气了，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又想到了被嘲笑时的场景，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却因没了力气而没了声音，无声的哭。 纸巾湿了一张又一张。 恍惚间，眼前的世界又变成了熟悉的和香镇。弯弯小巷，走过青石板，见到柿子树下奶奶的身影，她笑眯了眼，眉眼温柔，喊着：“贞贞！回家吃饭了！” 一点泪珠滑下，一切又都只是泡影。 “我想回家……奶奶……”她喃喃着。没人听得到，没人能回答。 哭完后，她只得整理心情，吸吸鼻子，出了教室。 全然不知在她走后阴影处有个人影动了动。 Chapter3 顾贞回到教室时，晚修的铃声刚好响起，她快步走回座位，拿出作业开始写。周遭仍是乱哄哄的，因为铃声只是个摆设，唯有老师来了才可能奏效。顾贞却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丝毫不受影响，心无旁骛地做题。 然而当恶魔的声音出现时，却还是让她写字的手颤了颤。 “你跟老师说了什么？” 顾贞的笔顿了顿，又动了起来。 “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恶魔怒，一把将她的笔甩到地上，笔滚了几圈，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 顾贞看向米依，沉默不语。 “我再问一遍，你跟老师到底说了什么？”米依怒视她。 顾贞一脸平静地直视回去，好半晌，终于轻声回答：“没有。” 米依警告，“最好一直没有！”说完，扭头而去。 顾贞起身，将被踩脏的笔捡了起来，擦了擦灰，试着画了几笔，发现还能用。 直到晚上十点整，晚修准时结束，教室很快就空了。 唯独顾贞一人还坐在位置上，低头看书。蓦然看到一句话，视线集中起来，凝视许久。 直到晚上十点十五分，她起身关灯、关门，整个世界都黯淡下来，黑暗让她感到放松安心，也唯有此时，灵魂才得以片刻的喘息。 白日里喧喧嚷嚷的校园变得寂静无声，宁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被欺凌的痕迹被黑夜抹去，白日的种种好似只是一场噩梦，而现在梦醒了。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顾贞此时脸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她走出教室，路过七班时，驻足看向教室里第二列第三排的那个位置，想象着他坐在这里时的样子，那是白日里不敢做的梦。 忽有一束光打来，将她照回了现实。 “同学赶紧回宿舍！”是巡查的保安。 她敛了笑，垂下头，匆匆收回散漫的心情，下楼。 照常掐着点进了宿舍，只是当顾贞推开门后，却发现显然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她的室友正一手拉开了她的柜子，往里探头探脑，搜查嗅闻。 祝思琪显然是没想到会被当事人撞见，一脸尴尬地和面无表情的顾贞对视了一眼，又飞速地收回视线，因为心虚声音极小地说了句，“宿舍有怪味。” 便不再等她反应，赶紧关上柜门，逃离现场。 其他原本在看热闹的室友也纷纷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一时宿舍却寂静得诡异。 短暂的尴尬过去后，扑面而来的是难堪。 宿舍有怪味……所以就检查她的柜子，是吗？所以就完全不用顾忌她的想法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吗？甚至连一句歉意的话也没有……真的是太过分了！ 顾贞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胸腔却还是起伏不平。 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或许还会觉得好玩，时间一长，更会抛之脑后，怎么会记得曾经伤害过一个人呢？ 顾贞偎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却还是觉得冷。干了的枕头又湿了。 空调一吹，冷彻心扉。 她闭上眼，脑海里骤然浮现的是刚才在书上看到的那句“我们内心的恶魔，把这座城市变成了地狱 [1]”。 又是体育课。 每每上体育课，顾贞就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往哪摆，只能独自一人傻站着，听着嘈杂人声，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而这一切的源头，皆因被欺凌导致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直到老师终于说解散自由练习，顾贞这才轻快地抱着排球，正打算找处隐蔽的阴影地坐下，就怕撞见米依。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逃避终归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顾贞！过来一下！”魔鬼在朝她招手。 顾贞装作没听见，垂着头，转弯，要往另一处走。 米依见她竟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又听身旁的女生说笑着什么，心中更是来气，几步上去，挡在了顾贞面前。 顾贞不得不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气，此时的她就像是在海上划着一艘小船，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浪，只能心中祈祷快点恢复平静。 然而下一秒，米依开始用惯有的讥讽语气跟她说话，风暴终究不会因为所谓虔诚的祈祷而迟到。 “现在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吧？” 那艘船终究还是翻入了深海。 “你瞪什么瞪？” 米依正想再讽刺她一句，“你是哑巴吗？” 忽然听向来只知道沉默的顾贞问：“你不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吗？” 语气平淡无波，尾音却有些颤抖，似在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暗潮涌动。 米依的脸僵了一瞬，马上又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滔天怒火正要袭来。 “米依。” 顾贞惯性地垂下头，沉默。 “书瑶？”米依被撞见后只能干笑几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有什么事吗？” “你上次不是说学校外面新开了家奶茶店吗？今天放学一块去？” 米依显然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诧异，但也很快就答应道：“好啊！” 秦书瑶冲她笑了笑，不再多说，走开了。 米依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发现顾贞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哼，这次就先放过你。 “顾贞。” 专门躲在拐角楼梯间的顾贞听到有人喊自己，一股疲倦涌上心头。 待反应过来后，秦书瑶已在她身旁坐下。 她刚想起身就走。 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顾贞，我们说会话吧。” 顾贞却是沉默，不知在犹豫什么，终还是没有离开，带着戒备问：“你要说什么？” “嗯……”秦书瑶微微沉吟：“我是七班的秦书瑶。” 这话一出，顾贞便知道她是在没话找话，秦书瑶、秦沐这对兄妹，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无人不识。 又听秦书瑶说：“既然交换了姓名，那我们顺便交个朋友吧。” 顾贞被她语气中的自来熟给弄得愣住了，心中猜疑这是不是什么新的整人法子。 又听她自顾自道：“你是这学期刚转来的吧，我……” 顾贞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硬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想了想，指着一旁的排球，“下周就要考试了，我和你组队吧！”说完，怕顾贞不信，补充：“我没有搭档。”然而却更没有可信度了。 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田，转而又是无尽的悲凉，顾贞哀求道：“你们放过我吧……” 秦书瑶一愣，急着要解释，“不是，你误会我了，我……” 顾贞才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糟糕透顶的心情让她再也坐不下去了，下一秒便起身跑开。 无论是无聊的消遣还是施舍的好意，她顾贞都不需要，她所求不多，只希望能放过她，给她一个安生的日子。 如此卑微渺小。 米依一放学便跑到隔壁七班的教室门口，刚想叫秦书瑶，便看到了靠窗而坐的秦沐，她连忙唤道：“秦沐！” 秦沐正和王昌浚在研究一道刁钻的题，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 “那个……”米依被他注视着，说话突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可以帮我叫一下书瑶吗？” 秦沐还未作答，王昌浚便笑道：“找秦美人？” 说着，他便小跑到秦书瑶桌旁，跟她说了什么。 米依有些忐忑地看向秦沐，却发现他早已低下了头，心中失望。 待秦书瑶出来后，米依这才收回视线，上前拉住她，见她没反对，便笑意更深了。 因为正好是走读生回家吃饭的时间，两人便顺利地混出了学校。 一出校门，秦书瑶便看到了那家新开的奶茶店，名字取得文艺，“拾光奶茶店”。门口挂了个晴天娃娃，笑脸盈盈，走进去才发现店内装修得很温馨，几串星星灯，一闪一闪，直击少女心。 老板娘很是温柔，一脸笑容地告诉她们，因为刚开张，现在有买一送一的活动。 米依看过价格表后，道：“那我要布丁奶茶好了！” 秦书瑶：“蜂蜜柚子茶，热的。” “好的。”老板娘笑着应到。 “这个天气你喝热的吗？”米依觉得奇怪。 秦书瑶朝她一笑，“女生总有段时间不能碰冰吧。” 米依了然。 秦书瑶付了钱，见米依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说：“下回你请我。” “好嘞！” 两人等待的过程中，秦书瑶意外地发现店内还放置了几个小书柜，她走过去随手翻了翻，意外翻到一本《与自己对话》，不由细细读了起来。 米依见她这样专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奶茶很快就做好了。 米依喝了一口，便惊喜道：“好好喝！你快尝尝。” 秦书瑶闻言放下书，也喝了一口。 “对吧？”她期待道。 秦书瑶点了点头。 米依笑的得意，又喝了几口，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老同学，平时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呀！” 秦书瑶却只是笑了笑，看向她。 米依却觉得仿佛要被她看穿了，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忽听她问：“你知道他吗？” 米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封面上的人物，不解地摇摇头。 “他是曼德拉，是南非历史的一位总统，你肯定想不到，他曾经在牢狱中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秦书瑶介绍。 米依听着听着，便有些不耐了，但还是没打断她。 “在他出狱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其实我仍在狱中’……” “你什么意思？”米依闻言冷下脸，硬声问。 秦书瑶这才不再讲故事，而是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顾贞。” 米依轻笑了声，浓浓的讽刺，原来是为了她，随口便道：“我不过逗她玩，要知道生活多没趣啊，好不容易有点乐子……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对她，大家谁不是这样啊！” 秦书瑶看着她，沉默不说话。 米依一见她毫无表情的严肃模样，便有些犯怵，她总是一脸温和，很少会有这幅表情，不由噤声。 好半晌，秦书瑶叫她：“米依……”顿了顿，继而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伤及无辜的人……” 米依却像是被激怒了，“过去就过去了？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当然说得轻松咯！”随即又嗤笑，“别总一副圣母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谁都要你来拯救吗？谁都要让你来说教吗？” 秦书瑶不语，她知道这是谈崩了的节奏。 果然，便见她端起奶茶，气冲冲地往外走。 米依心里都快气炸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脾气是因为是生气的成分居多，还是心虚的成分更多。 她都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一个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呢？以至现在被人抓住了把柄。 她欺负顾贞，不纯粹是为了好玩，更是因为自己的蠢蠢欲动的罪恶因子被诱发了。 每当看到顾贞被欺负时，才能缓解一点自己当初被欺负时的痛感。 顾贞无助的样子、想哭的样子，都能激发她隐秘不为人知的快意。 她知道这是极其扭曲的，可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弱肉强食。 她只是稍稍起了个头，不就有大把的人接下去吗？说到底，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善。 连秦书瑶本身，也不过是个虚伪的人，仗着自己家世好，长得好看，再加上什么优秀的成绩，就弄得好像是仙女下凡来体验生活一样，不过是骗取愚昧的人罢了！ 想到这，她狠狠地吸了口奶茶，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荡开，浸入心里，好似这样就可以冲掉那些苦汁了。 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丑陋狰狞的嘴脸。 “咚”的一声，一个不注意，她便撞到了别人。 “没长眼睛啊！”米依先发制人，吼对方。 对方见她这样凶恶，只好嘟囔几句走开了。 “呵……”米依嗤笑一声。一把将手里的奶茶扔了出去。 却传来了一声刺耳的猫叫。 奶茶被扔到了小猫身上。 [1]出自王尔德。 Chapter4 “大会进行第六项，颁发高二年级文科前十名，请听到名字的同学上台领奖，秦沐、秦书瑶、王昌浚……” 随着主持人报出的一个个名字，掌声如潮，不少人看到自己熟悉的同学上台而兴奋地叫唤着。 顾贞坐在台下，隐于人群，远远地注视着台上的秦沐，夺目耀眼，不可方物。 无论是他平静的眼神，或是淡然的微笑，都足以让她在心中品味上千回，似无意间偷喝了一杯甘醇的酒，沉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该为他感到高兴的，却又有种莫名的伤感，这份难言的情绪源于他们之间隔着的远不止从台下到台上的距离，更有着深不见底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是她不敢光明正大去看的人，纵然路上碰见，她也不敢瞧他，更别说她走路向来都是低着头从来不看人的。他是活在白昼的神，而她，却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仰望另一个世界的他。 这种极端的情绪，有时甚至会变成莫名的敌意，她厌恶他，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生出的悲哀罢了。 注定只能仰望。 “这节课练好的同学就赶紧来找我考试啊！现在解散。” 体育老师话音刚落，就有不少平时早就练的差不多了的学生抱着排球找他考试。 顾贞抱着球，在原地呆愣了会，她一直认为什么事都可以靠自己来完成，但显然这场考试让她犯难了，平时她对着墙练得也挺熟的，如果考对墙垫她肯定能拿个高分，但如果是对人……可能一分都没有了。 焦虑又无奈，她都开始想要怎么跟老师解释…… “顾贞？” 顾贞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滞，有些呆呆地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双满是关切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一瞬后，顾贞垂下了脑袋。 “马上就要考试了，我们练练？”秦书瑶不知她心里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抵触，不由有些试探地问。 沉默了一会儿，秦书瑶听到她说：“在哪练？”尽管声音小而弱，但还是被自己捕捉到了。 秦书瑶笑了起来，指向一个方向，柔声道：“那边怎么样？太阳不太而且旁边也没什么人。” 顾贞也没去看，便点了点头，现在她好像没有选择，只能试着赌一把，相信一次。 刚开始两人还有些配合不够，捡了几次球，但好在顾贞和秦书瑶平时都练得也不错，仅过了一会儿，两人便找到了默契，十个来回也就顺利完成了。 找到老师考试时，顾贞心里还有些紧张，秦书瑶一下便察觉到了，她放缓了语气道：“没事的，不是有三次机会嘛，我们可以先考着试试。” 考着试试？ 顾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紧绷的心一下松了许多。 两人按位置站好，考试便开始了。 出乎意料地，第一次考试便顺顺利利地通过了。 顾贞犹在愣怔中，便听秦书瑶笑着说：“很棒呢！” “……谢谢……”顾贞不常对人说这句话，以至说出来后感到有些别扭，习惯性地垂下头。 秦书瑶轻笑了几声，说：“谢我做什么？能过关是我们俩共同努力的成果啊！” 虽然说的有些官方了，但莫名的好听。 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 忽地，秦书瑶停下。 顾贞下意识也止住了步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贴着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活动海报。 顾贞小声问：“你要参加吗？” “嗯，”秦书瑶点头，笑道：“我已经报名了。”顿了顿，她又说：“决赛那天来看我比赛吧？” 顾贞微愣，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篮球场上传来一声喝彩。 她望去，一眼便在人海中看见了秦沐。 阳光，耀眼。 待顾贞反应过来后，她已随着秦书瑶走到了篮球场。 刚下场的秦沐和王昌浚看到她们，准确地说是看到了秦书瑶，也走了过来。 顾贞见他越走越近，心头一紧，垂下了头。 王昌浚笑着朝秦书瑶招招手，“秦美人，我刚才打得怎么样啊？” 秦书瑶实话实说，“没注意。” 王昌浚嬉笑了几声，也不觉得尴尬，又见她身后还站着一女生，笑问：“这位小姐姐是？” 顾贞低着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全貌。 秦书瑶替她回答：“她是六班的顾贞。” 王昌浚“哦——”了声，不认识。又见她一直低着个头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而是岔开了话题。 秦沐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听着秦书瑶和王昌浚拌嘴，顾贞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思绪都凝滞了，清晰地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旁，一时感到错乱，就好像黑夜撞见了白昼，不可思议的奇观让人甚至分不清时间。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惊得顾贞肩膀一抖，悄悄抬头便见秦沐已经走远。 “走吧，该集合了。”秦书瑶说着拉上了顾贞的手，感觉到她缩了缩，却还是任自己牵着，不由嘴角弯起。 “顾贞。” “嗯？”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顾贞一呆，来这以后她时常都在怀疑朋友究竟是什么，若不是在和香镇的时候她其实有很多好朋友的，她可能会以为这个词是不存在的。 秦书瑶伸出小拇指来勾她的，顾贞没有躲开。 小手一勾，秦书瑶笑，“那就说好了！” 或许从今天开始，这个词又重新有了温度。 体育课过后是地理课，都是让顾贞头疼的课。 地理老师抱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这堂课，我给大家二十分钟，写两道新出的模拟大题，现在课代表上来发下卷子。” “飒飒——”试卷传递下去。 前面的人接过试卷便开始看题，其余的卷子被那人拿在手上，也不往后递一递，顾贞有些够不着。她只好起身，上前，这才把试卷拿到手，传给身后的人，然后开始认真审题。 每道大题各四个小问，第一道大题主要是考关于河流的知识…… “刷刷刷——”教室里皆是笔摩擦纸的声音。 地理老师一边在班上转着，一边说：“好好写啊，这两道题出得都还可以的……” 二十分钟后，老师叫停笔，把卷子收上来后，他打乱了顺序又重新发了下去。 “现在我来讲解，你们来改别人的试卷，再来对比自己的，看看自己好在哪，差在哪！” 顾贞拿到试卷，听着老师的讲解，开始认真批改。 一堂课就这样，很快便结束了。“好了，现在各自拿回自己的卷子吧！” 交替的卷子中，顾贞看着，等着，却没有一张是属于她的。试卷发完了。她鼓起勇气举手，“老师，我的试卷不见了。” 老师在班上帮她问：“有谁看到她的试卷了吗？” 没有人回答。 “刚才谁改的她的卷子？” 好半晌，米依说：“我。” “卷子呢？” “我传回去了。” “大家都找找看，看是谁忘记还给她了……” 恰巧铃声响起，下课了，一群人涌上讲台跟老师说着试卷上不懂的点。 台下的顾贞急得想找人问，却忘了甚至没人会跟她说话。 上课铃响起，下课铃又响起……一天都结束了，试卷却始终无影踪。最后她去办公室重新拿了张试卷。地理老师还在奇怪道：“谁会拿你的卷子呢？” 她沉默，心里却有答案：谁都会拿。 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拿着卷子，顾贞没有回教室，而是径直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无力感席卷全身，她觉得自己如同困兽，怎么也挣脱不出无形的笼。 她走进教室，坐下，椅子发出“嘎吱”的一声，格外清脆。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眼泪就冒了出来，接着是小声地抽泣，疲惫让她完全忽视了室内的异常。 好半晌，没了声音，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坐起身来，刚要擦擦眼泪，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啊——” 她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被吓得本应是大叫出声，却因刚哭了好一会儿声音都有些哑，没怎么注意，一个后仰便摔到了地上。 那身影动了动，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霎时间她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人是谁？他想做什么？刚才自己哭被看到了吗？那以前呢？以前是不是…… 惊慌错乱中，借着窗外隐约透进的一点光，顾贞看清了他的脸，那一瞬间，瞳孔都因为太过震撼而急骤扩大，脑中一片空白。 秦沐？ 不，不是他。 秦沐的眼神总是明媚的，照得人心暖，而现在却有种抹不开的哀伤，他的神情也应该是充满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陌生的冷酷。 他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阴暗中，完全颠覆了平日里他向大家展现出来的样子。 陌生得令人发颤。 顾贞从地上几步爬起来，忽见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微微一松。 半截烟掉到地上，下一秒被他踩灭。 他居然抽烟！ “你……”顾贞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震惊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师们心中的三好学生，同学们眼中待人有礼的谦谦君子，居然躲在这抽烟？ 不，这……他是秦沐的双胞胎兄弟？或只是和秦沐长得像的人，总之绝不可能是他本人。 “顾贞。” 低沉的嗓音在人心中荡起涟漪。 他直视她，可能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秦……秦沐？”顾贞颤着音，满是不可置信。 “呵……”他没什么情绪地轻笑出声，居然真的应道：“嗯。” Chapter5 他背靠走廊的栏杆，身后是湛蓝的天空。 他嘴角噙着笑，和一旁的人闲谈，谈笑风生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只会让人把美好的词往他身上放，而绝不会想到…… 蓦地，他的视线捉住了她。 顾贞心里猛地一惊，慌慌张张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跳如雷鼓，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又忍不住透过窗往外望去，皆是趁着课间出来透透气的学生，佳人却已不在。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释然，只是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就在昨晚她撞见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惶然无措，太过冲击，以至她整晚都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他那副陌生的样子。 始终不敢置信，所以当时在他应了自己后，她马上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遇事就躲，是她惯有的自我保护。 只是离开后心中的疑团却是越滚越大，秦沐，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学期结束后可能会有同学能够转到隔壁重点班去！所以这次月考不管考得好不好，大家都再努把力，不要松懈，要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语文老师说完后，下课铃便响起，“好了，放学吧！” 好不容易迎来了周末，教室一下闹腾起来。 顾贞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书包便出了校门，走出这囚笼，身心都得以放松，无意间看到一群人往一个方向走去，她不由也跟着望去，便发现了一家“拾光奶茶店”。 而店门口挂着的对她咧开嘴笑的晴天娃娃一下吸引住了她，抬脚便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口凝视了好一会儿，悄悄地绽放了一个笑容，转瞬即逝。 短暂得以至秦书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的女孩原来也可以笑得这么甜吗？ 再要细看时，却发现她早已融入人海中，寻不到了。 “走吧。” 秦沐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过神来，随他坐进车里，因为放学时的学生多，车开得很慢。 车内无人讲话，除了静还是静。 秦沐靠坐着合上双眼，脑海中浮现了那昙花一现的笑。 他记得曾经撞到过她，其实不过是件发生了就会忘的小事，但当时她恶狠狠的眼神着实把他给怔住了，有些无措，跟她道歉，也不被领情，冷着张脸就走了，让他觉得她是那种浑身长满刺的人。 之后无意间撞见了她被人欺负时的样子，逆来顺受，低眉顺眼，是真的可怜，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本就是个无关的人，没必要惹麻烦。更何况，还有秦书瑶。 但心中并非没有荡起一丝涟漪，至少当看到她没有丝毫反抗，只有屈服的样子时，他感到过一阵莫名的恼火，但也说不清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而之后多次撞见她在顶楼的教室里哭，无处可诉的那副样子，恍惚让他也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哭个没完，迟到的怜悯和同情出现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会被她撞见自己。 而当假面具被揭开的那一刻，他居然会有些如释负重。 若细究起来，好像是他明明知道这里已经被另一个人发现了，自己却还是来了，或许他心里隐隐是希望能被人撞见的…… 谁知道呢，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秦书瑶察觉到身旁的人没由来的一阵悲伤，不由轻声道：“今天先不回家。” “嗯？”秦沐睁开眼，看向她。 “母亲发信息说今天出去吃饭。” 秦沐有些意外，毕竟钟艺栩向来都认为外面的东西没家里健康，“所以是去哪？” “……肯德基。” 秦沐诧然，转瞬又想到什么，随即释然。 果然听她说：“子炎这次考试有进步，妈妈就破例让他吃一次。” 秦沐了然，毕竟以钟艺栩对秦子炎的宠溺程度，倒也不足为奇。 他问：“所以是进步了多少？” 秦书瑶犹豫了下，有些替秦子炎不好意思，“……进步了十分……” 在他的询问目光下，她继续道：“……上次考了48……” 他忍俊不禁，“所以还是没及格？” 秦书瑶一个没憋住，笑了起来。 车内的气氛一时缓和了许多。 暮色渐渐拉开帷幕，街边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 顾贞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城市，有些晃了神，她家住在老城区，如果不塞车的话，离学校也要一个多小时，而此时的停滞不前显然是遇到了塞车。 她看到一个小男孩挣脱了父亲的手要往马路上跑，下一秒就被拉了回去，抱在怀里。没由来的就想到了顾志军。 当初顾志军只带她从家到学校坐公交坐过一次，好在她记性还不错，全都给记住了，没有坐错过一次车，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即使自己丢了，也不会有人找吧…… 她摇摇头，重新看向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是木着张脸，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让她一下便想起了心心念念的和香镇。 那里有总是待人格外宽容的范奶奶、要好的小伙伴何恵、石头，还有等她回家的奶奶…… 一想到奶奶，顾贞的眼眶便有些湿润，她掩饰地揉了揉眼睛，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被人围观掉眼泪。 胡思乱想着，终于，目的地到了。 按照记忆穿过紧挨的旧楼，路边的灯一闪一闪的，让人总会想到恐怖片里有人遇害时的场景，她赶紧加快了步子，总算走到了12号居民楼，走进窄小的楼道，路过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一直到二楼，她敲响了铁门。 “咚咚咚——” 很快门开了。 她走进去，转身关好了门，低低喊了声：“爸。” 顾志军应了声，又说：“桌上有饭菜，你先吃吧。”顿了顿，他又道：“你妈出去摆摊了。” 顾贞点点头，揭开桌上的菜罩。 吃完饭后，她把碗筷拿进厨房，见水槽里放着几个脏碗，便顺手也给洗了。 她走出厨房时顾志军仍在看电视。 “爸……”她踱步过去，道：“手机能借我一会吗？” 顾志军依言把手机递给她，“拿去吧。” “谢谢爸。”顾贞接过手机，回了房间。 她在书桌前坐定，拨了号码。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一声“喂……” 熟悉的声音让顾贞差点落泪，她强忍着眼泪，故作轻松道：“奶奶，我是贞贞啊！” “贞贞啊！”奶奶高兴地唤她。 “哎！” “在爸爸妈妈那边还习惯吧？” “……习惯。” “老师同学们都还好相处吧？” “……嗯，还好……” “成绩没掉下去吧？” “……没。”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对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 顾贞没有丝毫不耐，一一应着。 两人一问一答，也才聊了十几分钟。 “奶奶……”顾贞唤着，声音颤了颤，“奶奶，我好想你啊……” 奶奶笑了笑，说：“奶奶也想你。” “等到暑假了，我就回去！” “好！奶奶等着。” 顾贞挂断了电话，才惊觉脸颊早已冰凉一片。 她擦干了泪，把手机还了回去。 在她走前，顾志军叫住她，“顾贞，你去看看弟弟有没有写作业。” “好。” 顾贞应着，敲了敲顾家鑫的房门，却好半天也没听到个回应。 她只好开门进去。 便见顾家鑫正带着耳机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 “顾家鑫，你作业写完了吗？”顾贞问。 他却不理会，玩的起劲。 顾贞几步走过去，一把抢了他的手机。 顾家鑫立马怒瞪她，一手扯掉耳机，吼道：“你干嘛！” 他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姐姐莫名充满了敌意。 “我问你，作业写完了没？”顾贞面无表情。 只听他嗤笑一声，“你谁啊？你管我。” “我是你姐。” 他的笑声更大，嘲讽的意味也更浓了，“我妈都不管我，你管我？再说了，我哪来的姐姐。” 顾贞被戳中痛处，手里的手机被他抢回，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他额头上淡淡的一条疤，所有的话一下吞了回去，转身出了门。 回到房间，她趴在书桌上，头埋进了双臂中，没一会儿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原本她甚至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奶奶，奶奶让她出生，抚养她长大。而亲生父母生而不养，究竟是谁的责任？不知道，却总是孩子承担后果。 她被奶奶拉扯长大，直到半年前，她突然被顾志军给接到了这个家里。 走时，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奶奶坚持，“大城市好，你能学到更多东西，奶奶就盼着你能出息……” 所以她必须要听奶奶的话，要有出息，不负奶奶的期望。 可如今的困境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熬过高中了…… “一切皆有可能……” 想起老师今天所讲，她不由擦了擦眼泪，从书包里翻出本子。 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就在于这接下来几次的考试了。 想着，她便耐着性子，翻出了数学卷子写了起来。 长夜漫漫。 第二天，李素一大早便出去摆摊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 顾志军对顾家鑫说：“别成天总想着玩，你看你考得一次比一次差！” 顾家鑫撇撇嘴，这种话他都听腻了。 顾志军又对顾贞道：“趁着周末，你给你弟弟补下课。” 顾贞还未应下，便听顾家鑫嘲讽道：“她成绩好吗？她教我？” “你姐在镇上的时候那可是……” 顾志军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不过是个小镇，有什么好得意的！” 顾志军本就是个爆脾气，闻言便要破口大骂。 顾贞放下碗筷，默默说了声：“我吃好了。” 再不想看这场闹剧，回了房间却还能听到从客厅传来的吼叫声，她只能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低头写卷子。 周末就这样在题海中结束了。 返校时，顾志军照例给了顾贞生活费，这次多给了五十。 顾贞接过两张红钞，低声说了句：“谢谢爸。” 顾志军对于这个女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来憋去也就那四个字，“好好学吧。” 顾贞应下，背着书包出门了。 她辗转坐车一多小时后，终于看到了恵才高中的牌子。校门前已停了不少送孩子上学的车辆。她没急着进去，反而朝学校对面的书店走去。 在里面翻找了好一会儿，用之前省下的生活费买了几本数学、英语习题。 出门又看到了“拾光奶茶店”门前挂的笑脸晴天娃娃，不由驻足看了会儿，直到有客人要进去，她才回过神，转身进了校门。 Chapter6 如果被这个世界恶意地对待，那么因此滋生恶意的念头究竟该算谁的错？ 一入校园，顾贞便看见了公告栏上换了的新海报，前面还围着几个女生，正讨论得热烈。 她不感兴趣，自从她窥探到一线希望后，脑子里就只有学习。 中午也不再回宿舍休息了，转而去她的秘密基地写题。 一是为了学习，二是……希望再见到他吧？ 可事实上她再没见到过他，只有某天，她进屋时还未散去的烟味迎面而来，地上还残留着几根烟蒂，证明了那天不是个梦。 天亮的越来越早。 顾贞醒来时透过纱窗能感受到初日的暖意，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后，和平常一样，第一个离开了宿舍，避免和她们有交集。 来到教室时，空无一人。 她翻出英语书来念，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发出声音。 直到有人进来了，她一下止住了声，默默地看。 煎熬的一天又开始了。 时不时的挤兑，好像成了他们每日的打卡活动。而顾贞总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吧，会过去的，可真的过得去吗？ 自习课上，老师不在，教室乱成了一锅粥。 男生们更是起了兴致，公然在教室里传球。 顾贞坐在椅子上，低头做题，心里计算着还有多久下课，煎熬地倒计时后，终于听到了救命的铃声。 然而铃声一响，大家更是沸腾了，男生们传球的力度变大，速度更是加快。 “咚”的一声，一个失手，砸到了顾贞的头。 顾贞被砸得有些恍惚，下一秒便是巨大的疼痛向她袭来。成串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捂着头，明明还有一步，就差一步，她就可以离开教室了，离开这个令她做噩梦的修罗场了。 “你……没事吧？”赵奕迟疑地上前，“对不起啊……” 顾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出了教室。 “什么人啊？这是……”赵奕被她瞪得心里也火了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女生们对她的排斥，却也无意参与，只是…… 好事者米依很快在一旁火上浇油道：“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的道歉。” 看好戏的人则纷纷附和。 顾贞一路跑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道歉就有用了吗？道歉就一定要原谅吗？道歉不过是为了可以毫无愧疚地继续伤害她。这样的道歉，她不接受。 只是今天当她跑进去时，心猛地一跳，强烈地感觉到了室内的第二个人。 秦沐靠墙而站，一眼便看见她的右手捂在头上，眼睫毛上尚挂着要掉不掉的泪花。 似乎每次见她，都是这幅可怜样。 两人相视无言。 顾贞是呆滞地不知该说什么，而秦沐只是沉默地打量着她。 好一会儿，顾贞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忽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哭什么？” “什么？”她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他重复：“我问你，哭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发出的声音让她有些脸热，心中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忽然自己回答，“被人欺负了。” 她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哭解决不了问题，”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她。 “我……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的确，顾贞给自己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到别班去。 为此，她拼命地努力。 每堂课上，顾贞都会一边听着老师在讲台上的讲解，一边在笔记本上抄下解析。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情时，便会发现时间过得飞速。当下课铃响起时，顾贞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起身去打水，见前面还有个男生便站在一旁等待。 那男生一看见她，却是水也不打了，便匆匆走开，明摆着告诉她，别靠近我。 顾贞吸了吸鼻子，继续打水。 而这样的努力在别人看来却是不自量力。 自习课上，顾贞正写着作业，忽听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简直可笑！” “我看啊，还是回家做梦要实际得多吧！” “哈哈——” 她心里一颤，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题目上来。每天在米依那群人的冷嘲热讽下，她渐渐都变得麻木不仁，她总憋着一股气，只想拿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说话，来向他们证明。 放学后，顾贞径直去了办公室。 舒意见到她时，有些许惊讶，朝她招招手，让她坐。 “有什么事吗？”舒意柔声问她。 顾贞小声道：“老师，我有几道题上课没听懂。” 舒意感到惊喜，让她把题拿出来。 “嗯……这道题呢，主要考的是立体几何，你是有哪里没理解到？” “这个，我不知道α平面和β平面为什么平行。” “你看啊，做一条辅助线……”舒意拿起铅笔在试卷上画了画，认真地讲解起来。 顾贞觉得舒意真的很神奇，好像不管多难的题，到了她手上，都会变得简单易懂，这也给她增添了不少信心，没有克服不了的问题。 “谢谢老师。”顾贞诚恳道。 舒意笑了笑，说：“老师希望你以后也能向今天这样，又不懂的问题就来问，不管是哪个科目。” “嗯。”顾贞点头。 从办公室出来，顾贞抓紧时间去吃了个饭，然后便匆匆往秘密基地赶，一路计算着等会儿还能写多少题。 然而一进去，她便敏锐地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靠着墙，慵懒地瞥了她一眼，又漠然地移开，吸了口烟，又轻轻吐出来，姿势娴熟。 尽管已经知道他会抽烟，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近距离地感受，心中仍有些冲击，好半天才收回心神，悄声走进去。 一室安静，以至当她坐在椅子上时，发出的“嘎吱”声，让她莫名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她拿出作业，开始埋头做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一会儿，他动了动。 待顾贞察觉时，他已快走出门口了。 “那个……”她叫道。 他没回头，步子却是一顿。 “烟头扔在这……有点危险……” 说完，顾贞就忍不住想捂脸，其实她是想说抽多了烟对身体不好，但又别扭地说不出口，一下就转成了这样，至于有什么危险…… 没等她多想，便见他已然离开，不由望着门口发了会儿呆。 自从她撞见了秦沐不为人知的一面后，她便时常在想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前温暖阳光，人后冷漠阴暗。一副躯体，似乎住着两个灵魂，矛盾却合理。 从秘密基地出来，顾贞像往常一样，掐着点往教学楼走。 却在上楼时碰到了一群班上的男生。 他们在她前面嬉笑打闹。 她有些犹豫地放慢了脚步，内心止不住地祈祷：别回头！别回头！千万别发现我…… 当一个人万分绝望时，纵然知道没有用，却还是会忍不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神灵。 可是显然，如果祈祷有用的话，她也就不会再受到一次又一次地欺凌，他们还是发现了她。 只听得“啊——”的一声，一群男生一哄而散，故作惊慌，动作夸张，似看到了什么要吃人的妖魔鬼怪。他们这一场闹剧，自己演开心了，甚至转眼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对于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而言，被青春期的异性狠狠地羞辱了一番，这幅场景，却是再也忘不掉了，将永远牢牢地占据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变成永生的记忆。 甚至可能在未来的岁月长河里，她都会不断地怀疑自己：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成绩不够优秀？……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顾贞就这么静静地在楼梯上站着，本以为再不会受到波动的心，此时却颤得厉害。 直至晚修的铃声响起，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慢慢地迈上台阶。 快到教室门口时，便听到了班里传出的一阵阵哄笑声。 米依被几个男生围着，正听到了兴头上。 “你都没看见她当时的表情！” “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就像是别人生生欠她几百万！” “可不是嘛！见她那样，我就操气！” “成天阴森森的！” “成绩都是班上垫底，还做梦想去重点班，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 顾贞摸了摸自己的脸，听多了冷言冷语，以为自己会麻木，心情却还是会有起伏，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时在别人眼里是这样一副表情，或许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她也曾是个爱笑的女孩，但谁又在意呢？ 她真想捂住她们的嘴巴，让他们再说不出话来…… 可如果被这个世界恶意地对待，那么因此滋生恶意的念头究竟该算谁的错？ 因为他们，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人人都有敌意，处处都是陷阱。偶得的温暖都是缥缈，难得的善意都是虚伪，是不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善？ 好像只有这么想，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充满敌意地拒绝一切好意，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故作冷漠，自我封闭。 “站在这干嘛？”路过的值班老师让她进去，又冲着班里吼道：“吵翻天了！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你们看看隔壁七班，哪个不是埋头学习啊！就你们班……” 顾贞没有看任何人的表情，正如他们而言，以一副阴沉而不自知的表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写题。 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Chapter7 秦书瑶自报名了十佳歌手的比赛后，便每天都会早起，到楼梯间练习。 顾贞如往日一样第一个离开宿舍，来到教学楼，正巧听到了一阵歌声，虽然是她没有听过的，却觉得很是悦耳动听，她走上去一看，才发现是秦书瑶。 秦书瑶也发现了她，微点头示意，歌声不断。 一会儿后，一曲终闭，余音绕梁。顾贞仍未醒过神来，秦书瑶见她沉醉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好一会儿，顾贞才钦佩地看向她，问：“真好听，这是什么歌？” 秦书瑶笑了笑，回答：“《Try》。” 顾贞有些茫然，只是心中更加坚定了比赛那天要去看这场表演的想法。 美好的小插曲过后，又是一天的学习。 午饭过后，顾贞照例到秘密基地做题。 带着说不清的些许期待，走了进去，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她整理好失落，正打算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册，却忽然发现地上的烟蒂都不见了。 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她哼着被围绕了一天的旋律，开始写题。 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跑调了。” 她被吓得叫了一声，手一抖，练习本上便出现了一条不和谐的痕迹。 又听到那声音轻笑了声，虽然很小，却不知为何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脸不由烧了起来。 秦沐站到他原来的位置，熟练地抽起烟来。 顾贞想，他来这就是为了抽烟吗？烟瘾也太大了。 却见他似要向她看来，在他发现之前，她忙低下头，敛了敛心神，继续做题。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 ……这一段主要是描绘荷塘的月色[1]……” 顾贞在底下随着老师的讲解，在课本上写下笔记，而当看到那句“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时，仿佛陷入了身临其境般的惆怅，又无端生出一种荒凉感，甚至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铃铃铃——” “好，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等会想去看比赛的同学，就自行去多功能厅，不感兴趣的同学就待在教室里上自习，” 老师又格外提醒了一句，“下一个月考马上就要来了，在教室自习一定要保持安静，好好复习！” 顾贞坐在位置上，有些许迟疑，而待她站起来时，才发现教室竟已只剩她一人了。 她关上灯，走了出去。 路过七班，透过窗户发现教室里星星点点地散坐着几个人。她下意识找了一圈，没有他。也是，自己妹妹的表演，他怎么会不去看？ 一路胡思乱想地到了多功能厅，刚一进去就发现厅内几乎坐满了人，人声嘈杂。 心里不由隐隐有些后悔，她讨厌人多的场合，更是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仿佛又置身于体育课上，老师那一声“解散”，如同恶魔的封印被解开。 她一个人暴露在他们面前，全身上下任人评头论足，心里荒唐地升起一个念头，好似自己没有一点遮羞布，没有一丝反击、一丝抵抗，生生挨着这酷刑，每当这个时候，便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 只是秦书瑶…… “请各位同学尽快按班级所在的位置坐好！” 主持人的提醒，将顾贞一下拉回了当下，忙敛了敛心神，找到了六班的区域，发现还有一个位置，赶忙坐下。 而几乎就在她坐下的同时，她敏感地感觉到身旁的同学往另一边缩了缩，用行为告诉她：不想让她靠近自己。 顾贞心下黯然，面上却是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视线放在舞台上，神情格外认真。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评委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下面我们宣布，第七届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现在开始！” 顾贞看着舞台上的男女主持人，晃了神。 随后，一位又一位同学，出现在舞台上，轻声歌唱，或婉转悠扬或悦耳动听，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涂鸦了青春的色彩，照出了青春的明媚，令人惊羡，却离她那样遥不可及。她听得格外认真，心里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下面有请高二七班的秦书瑶，给大家带来一首英文歌《Try》!” 随着主持人的报幕，顾贞不由眼睛一亮。 秦书瑶从幕帘后走出来，褪下校服的她，黑色一字肩搭配蓝色紧身牛仔裤，俏皮活泼，把顾贞看得愣愣的，虽不复之前表演者的盛装，却足以让全场沸腾。 随着音乐，厅内安静下来，只为等她开口，轻声吟唱。 “Put your make up on/Get your nails done/Curl your hair……” 舞台上的秦书瑶，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顾贞只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好之人…… “顾贞，你知道我们班男生都说你什么吗？” 身旁不和谐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顾贞不做理会。 “要长相没长相……” “Why, should you care, what they think of you.” “行为异类……” “When you\'re all alone, by yourself, do you like you” “天天丧着一张脸……” “Do you like you” “活该没人喜欢你……” “You don\'t have to try so hard.” “喂！我跟你说话……” “You don\'t have to, give it all away.” “看看又是这幅表情……” “You just have to get up, get up, get up, get up.” “没反应是吧？呵……” “You don\'t have to change a single thing.” “脸皮真厚，听到这些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要是你，早就找栋高楼跳下去了……” “You don\'t have to try so hard.” …… “Take your make up off/let your hair down/Take a breath/Look into the mirror, at yourself/Don\'t you like you/Cause I like you.” 一曲终闭，掌声铺天盖地而来，顾贞更是用尽全力鼓掌，好似拍红了的手不是她的。 傍晚时分。 顾贞穿梭在校园里，没等比赛公布结果，她提前离场了，走到常来的顶楼，依着靠栏，望向远方。 空中的云似小姑娘羞红的脸颊，艳丽极了，如此的良辰美景，她却很煞风景地哭了起来。 好像越繁华越美好的事物，就越令她伤心，因为离她都太遥远了。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许……她错在不应该出现，可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委屈，难过，无奈，悲凉……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只能用哭声反抗。 奶奶，她真的好累啊，她好想回家…… 从这往下看去，脑中骤然出现的是刚才那句“我要是你，早就找栋高楼跳下去了”…… 冷不丁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吓得顾贞出了一身冷汗，她下意识抓紧了靠栏，缓缓回头，就看见秦沐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他才用那惯有的清冷声音说：“胆子这么小就换个地方看风景。” “……我……嗝……” 顾贞不知是被吓到了，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连串停都停不下来的“嗝”，原本的伤心和沉闷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嗝”声给打破了，而现在最大的念头就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太丢人了…… 秦沐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也有些松动，拿出了刚才王昌浚给他的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了面前这个脸上既挂着泪花又印着云霞的女孩。 “……谢……嗝……谢……” 她接过，连一句完整的谢谢都说不了，只好先喝了一大口水，过了会儿，总算是平静下来，这才垂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风中好似传来了一声轻笑，她正要细听，却转瞬化成了一声叹息。 顾贞等了好一会儿，脸都开始渐渐发热，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这个看不透的少年身上，只见他望向远处，眸光深邃，神情柔和，好一个皎皎少年郎，让她又忍不住心跳加速。 于她而言，现在的生活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一个是单调灰，一个纯白色。 而白色的这一面，因为他，开始变得绚烂多彩，譬如此时此刻。 尽管她对他一无所知。 忽来的微风吹动了两人的衣角，站得近了，竟有了交错，从远处看两人倒像是相熟的朋友，那是连梦中都未曾有过的风景。 “顾贞。” 风中是他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念她的名字。 “……嗯……”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颜色。” 她一愣。 “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更何况……即使是再烂的人生也有值得珍惜的地方。” “所以，”他顿了顿，思绪仿佛飘回了那个潮湿的午后，那个人对自己说，“振作点。” 顾贞完全呆住了，他……他在开导她？ 心中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清晰地感觉到，心，跳得更厉害了。 “谢谢……”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他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向他平静如水的表面，也不再说话，转而看向了他看的风景。 而事实上秦沐此时的心中并不平静，刚刚看见她仿佛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一点留恋，他脱口而出喊了她的名字，而透过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脆弱不堪的小男孩，后面的那些话也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这不再只是一种同情，更是同病相怜。 [1]选自朱自清散文《荷塘月色》。 Chapter8 顾贞下楼时，碰到了已经换回校服的秦书瑶。 “顾贞！”秦书瑶很是欣喜，“我们去喝奶茶吧！” “嗯？” “反正离晚修还有一会儿，走吧！就当是庆祝我拿下第一啦！”秦书瑶说着，便来拉她的手。 顾贞没拒绝。 两人走至“拾光奶茶店”前，顾贞看向那挂着的晴天娃娃，不由冲它一笑。 秦书瑶在一旁注意到了，心中诧然，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走进去便看见了老板娘的盈盈笑脸。 秦书瑶点了杯热的蜂蜜柚子茶，又问她，“顾贞，你想喝什么？” 顾贞也没喝过什么奶茶，想了想，说：“和你一样。” 又见秦书瑶付了钱，自己便也要拿钱，却听她说：“现在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这次我先请你，下次你再请回我！” 顾贞还想坚持，却又听她说：“今天是帮我庆祝，就听我一次啦！” 她只好应下。 等待奶茶的过程中，顾贞想了想，说：“你唱得真好听。” 秦书瑶闻言便笑，朝她眨眨眼，说：“谢谢啦！”想了想，又眯起了眼，似在回忆，“我妈妈唱歌也很好听呢……我唱歌就是她教的……” “阿姨好厉害。”顾贞想不出别的，只能笨拙地夸道。 说起妈妈，秦书瑶就笑眯了眼，她点头，说：“妈妈会的东西可多了……” 顾贞瞧她的样子，暗想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吧。 “对了！”秦书瑶似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拿出一个MP3递给她，说：“这个借你。” 顾贞疑惑地看向她。 “上次我听见你在读英语……”说到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你知道，为这个比赛我有几天来教室都比较早……然后，路过你们班的时候，就听到了。” 顾贞却是红了脸，为自己那蹩脚的发音发窘。 秦书瑶似看出了她的窘迫，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里面我下载了很多与英文相关的东西……课本上的单词、课文都有……” 顾贞知道她的好意，不由心生感激，问：“你平常不用吗？” 秦书瑶笑笑，“暂时用不着，先借你……” “谢谢你。” 说完这话，顾贞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在对这对兄妹表达谢意，的确，他们都是温柔而美好的人，让她消散了那些极端的阴暗念头，珍贵至极。 “没事儿，我们是朋友啊！”秦书瑶笑，“快喝吧！” “嗯！” 当天晚上，顾贞躺在被子里，戴上耳机开始听单词，每听到一个单词，她便在心里默默跟读一遍，又拼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单词放完，自动跳转到了下一个音频，熟悉的歌声传入她耳里，黑暗中，开出一朵花来。 这个夜晚终于不再冰凉。 “哎，幸好我刚才机智把球传给你了，果然不负我的期望，稳中！”王昌浚擦了把汗，又用肩膀碰了碰哥们。 “你也可以投中。” “我算过了，传给你是百分百中，我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王昌浚一脸认真得说瞎话。 秦沐斜睨他，似笑非笑。 “秦沐。” 两人看去，是秦书瑶。 秦沐朝王昌浚微微示意后，朝秦书瑶走去。 秦书瑶柔声道：“这周家里没人，子炎闹着要出去吃东西。” 秦沐笑，“那就去吧，要是被发现了，推给秦子炎就行了。” 秦书瑶闻言笑出了声，也就是件小事，说完便走了。 王昌浚凑上前一拍秦沐的肩，问：“秦美人刚才找你什么事啊？” 秦沐斜睨他。 他“扑哧”笑出声，故意道：“不要吃醋嘛，你也是美人！” 秦沐不理他，抬腿便走。 王昌浚忙跟上他，揪着他问东问西。 临近月考，顾贞开始尽可能地利用起每一段时间，尤其是碎片化的时间，认准了一个目标，心无杂念，只冲它而去。 于是排队吃饭时，她在背书；洗衣服时，她在背书；走路时她也念念不忘在心里默背古诗词；甚至做梦都梦到了在学习…… 这天晚上，顾贞正洗着衣服，心思放在了一篇文言文上，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忽地，一件衣服从头顶的晾衣杆掉了下来，盖在了她头上。 眼前一片黑暗，而比世界更暗的，是那张当衣服被拿起的那瞬间，她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了身后捂着嘴窃笑的嘴脸。 她忽地想起了下一句。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转眼月考来了。 即便顾贞每日都把所有时间放在学习上，而当此时要进考场，她却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 “好了好了！别看了！快进来吧！”监考老师开始催促。 顾贞只好急忙放下书，走进教室，按照座位名单坐好。 第一科，语文。 一发下卷子，她便将题目大致都看了遍，心里有了个大概，默写题都是会的，作文也不难，听到铃声响起，整个考场的学生都开始安静写题。 到点后，准时交卷。 顾贞出了考场，急匆匆上了个厕所，又从书包里翻出整理的数学公式开始看，本还想抓紧时间再看看错题本，却又听到监考老师开始催了。 就这样，在觉得永远也准备不完的心理下，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了。 紧接着便是周末。 顾贞背上书包，走出校门，心里还在些纠结最后一道大题她有没有写错，又有些怀疑那道题是不是选C……她没和别人对答案，主要是也没人和她对。 带着些许忐忑，她又走到了“时光奶茶店”门口，咧嘴一笑。 秦沐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她一脸傻笑的样子，待她走远后，抬脚走了过去，看了眼那个咧嘴笑的小东西，顿了顿，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鲜少踏足的奶茶店。 顾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家，意外地发现李素也在。 不仅如此，家里的空气还格外压抑。 顾贞愣了愣，喊了声：“爸，妈。” 顾志军应了声，面色却不怎么好看，李素更像是被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贞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刚想回房间，忽听一直没说话的李素冷冷道：“你现在真的是有出息了！” 顾贞愣住，却听顾家鑫哭着脸道：“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素却是再忍不住，抄起衣架就往他身上打，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了，啊，开始偷东西了……还拿去买……被老师抓到还打人……我和你爸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顾家鑫一边哭着躲开，一边喊道：“我错了……别打了……妈……” “还请家长……真是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居然去偷别人东西，啊……我真是……” 李素说着，心里的火气烧得越来越旺。 “上次……你说了我进到班级前二十就给我买新出的Nike……”顾家鑫道出了缘由。 “那你姐不是要交资料费吗？”李说着，忽顿了下手，瞥了眼一旁呆愣的顾贞。 顾贞也没想到这事还和自己有关系。 又听李素道：“那你就去偷吗？这是你去做贼的理由吗？” 顾家鑫却说：“要是她没有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啊……” 李素一点没手软，重重打下去，“还给我狡辩……还不知悔改……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顾贞垂下头，默然，也不再管这哭闹，转身回了房间。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传来的打骂声，后又变成哭声，到最后再没了声。 她吸了吸鼻子，捂住眼睛，有液体流出，好半晌，屋内传来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我也不想来……” 对于他们来说，是自己闯入了他们的领地，而对于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想只安于一隅呢？ 她开始无尽地思念奶奶，“奶奶……我想回家……” 低泣了会儿，整理好心情，她又拿出了习题来做，虽才刚考完试，但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让自己静下来。 忽听到了敲门声，一脸疲惫的顾志军走了进来。 “学习呢？”他问。 “嗯。” 顾志军拿出手机放在她桌上，便要出门，快关门时，低声说了句，“别听你弟胡说。”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 顾贞看着手机又发了会儿呆，拿起来，点开了熟悉的号码。 几声“嘟”后，是奶奶熟悉的声音，“喂。” “奶奶，我是贞贞。” “哎！贞贞啊！” “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奶奶。” 两人又是一问一答。 直到最后顾贞说：“奶奶……我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想你了。” 奶奶笑，“就快放暑假了。” “嗯，还有一个月。” “奶奶在家等着你。” “嗯。”顾贞郑重点头，即使那头看不见。 第二日刚过午后，顾贞便坐上了220公交返校， 看着车窗外的沿途风景，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一晃而过、喜欢玩具的小孩拉着大人的手哭闹着不肯走、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走在行人街道上、三两成群的学生呼啸着跑过…… 在这座似乎对她不太友好的城市里，每个人都上演着自己的故事。 遇到红灯，车停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了秦沐。 他从一家披萨店里推开门，站在一旁，手抵着门，一个小男生紧随他而出，最后是，秦书瑶。 三人有说有笑，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发起了呆，秦书瑶的确对她很好，可是这种没理由的好会让她感到不安，毕竟秦书瑶和她可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啊，而对于这样胆小懦弱的自己，能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呢？这段莫名其妙的友谊会不会一触就破呢？ 至于秦沐，自从撞见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后，她就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就缩短了，他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而是可以触摸的…… 仅此一想，她便觉得或许命运还是顾怜她的。 Chapter9 顾贞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时间尚早，她便拿出了秦书瑶借她的MP3，开始听英语。 直到五六点教室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来人，她才收好东西，转而翻出习题开始写。 粉笔摩擦到黑板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去。 “这是上周考试的数学答案，大家对一下。”数学课代表写完后说。 顾贞深吸了口气，拿出考卷开始对答案。 十二道选择题错了三道，四道填空题错了两道，大题只有简单的结果，不好算分。 而之后其他课代表皆找老师要了答案，一时间教室里全是对答案的窃窃私语。 她已经大概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了，感到有些凉意。但很快便拿出错题本誊写。 第二日各科老师在讲解考卷时，她更是听得格外认真。 一天下来，她已积累了不少错题。 此时正值晚饭期间，教室里没几个人。 顾贞坐了一整天，感觉身子都有些僵了，她来到走廊，看见篮球场上有一群人正在打球。 下意识搜寻了下，欣喜地发现他果然在。 只见他一个跃起，右手发力，球便进了。 顾贞就这么看着，有些忘了时间，直到他离场了，才收回视线，回到教室，继续学习。 两天后，出成绩。 舒意仍像上次一样在班上说：“成绩就不公布了，想知道自己成绩的就来办公室找我。” 一下课便立马有人凑到舒意面前跟着去了办公室，而一回来就被一群人围着，杂七杂八地问着有没有也看到自己的成绩。 顾贞一直等到了下午放学，才犹犹豫豫地去了办公室。 舒意见了她，依旧是朝她招了招手，“坐。” “老师，我是来看成绩的。”顾贞小声道。 舒意笑了起来，两个酒窝显得格外可爱，“嗯，你这次考得不错呀，比上次进步了十几名呢！” 顾贞松了松紧绷的脸，但没有说话，舒意调出了她的成绩，给她看。 一行行都是明显有提高的数字，顾贞一一用心记下后，不由垂下了头，自己这个成绩，离七班还是有一段距离。 舒意说：“这次你的语文保持的不错，数学也有进步，就是英语还需要再努力努力。” 见她情绪依旧不高，想了想，又说：“学习这个事情是急不来的，慢慢积累，政治老师跟你们讲过量变质变的关系吧！” 顾贞认真地回答：“嗯，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 舒意笑了笑，“对呀，你这次已经进步很多了，语文还是年级第三呢……总之慢慢来，不要太着急。” 顿了顿，她继续道，“平时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多和老师交流，像晚修的时候，不是会有各科老师轮流值班吗？有什么问题抓紧问呀！” “嗯。”顾贞点头，正要离开，忽听舒意又道：“对了，你的考后感悟是不是还没交？” 顾贞一愣，说：“前天就交了。” 舒意点了点头，说：“那可能是他们收的时候弄丢了……也没事，这个主要是让大家反省下这次的考试……老师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没事的，再接再厉，好吧！” 顾贞用力地点了下头。 她明白老师说的，只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说不低落是不可能的，但好在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回到教室拿上习题便往秘密基地去。 翻开练习册，她便开始做。 静下心来，也写了不少题。 忽碰到一道实在不会写的选择题，想着那也不能空着吧，便瞎蒙了一个，反正她已经划掉了C，对的几率更大了。那就……选B吧，她写下答案，冷不丁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错了，选C。” 她吓得一抖，换来了一声嗤笑。 回过神后，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只听他一本正经道：“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虽是在一本正经的搞笑。 她忍住笑，这是道数学题，每个选项长短一致，可翻到后面的答案时，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他选的是对的。 这…… “再教你一个法则。”他又说。 顾贞一脸疑惑。 “往往被你排除的就是正确答案。”却是句戏谑。 顾贞的脸一下便烧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忍住羞意，问：“这道题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这选择题……只有答案，没有解析。” 他回答：“心算出来的。” 顾贞：“……” “虽是道选择题，但可以用画图做……”说着，他上前接过她的笔，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熟悉的朋友，他两三下便在本子上画出了个椭圆坐标系，再根据题目给的条件标出点。 “根据基本定义，|PF1|+|PF2|=2a……” 顾贞听着他的讲解，声音就在耳旁，人就在身边，前所未有的令人舒心的安全感包围着她，她甚至傻傻地想，如果这道题能难得要讲一整天该多好。 事实上三分钟不到，秦沐便讲完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懂没懂？” 顾贞忙回过神，接回笔，有些慌张，“懂……懂了……” 秦沐却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敢情自己刚才讲了半天，她都在发呆？ 他有些没好气道：“就用这个态度考我们班？” 顾贞一愣，先不说别的，他怎么知道…… 秦沐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轻咳了几声，抢过她的笔，说：“最后给你讲一遍，认真听着……” 体育课。 顾贞又想起了他讲题时的情形，虽然声音冷淡，语气也不耐，但就是让她觉得好温暖好温暖，想着想着，笑意便到达了眼底。 “还是小声点吧，她就在前面……” “干嘛？我说错了吗？天天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英语还不是才考那么点分……” “对啊，我看啊，她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我家养的那只宠物狗都比她聪明呢，你们知道吗，上次……” 身后传来令人作呕的“嗡嗡”声，让顾贞不由深呼吸一下，又加快了步伐，想把他们都甩开。 “顾贞！” 顾贞停下脚步便看见了向她走来的秦书瑶。 而身后的怪声怪气也随之戛然而止。 “刚才老师讲的打硬排的规则，你听懂了吗？我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想问问你。”秦书瑶说。 顾贞点了下头。 之后在解释时，她却发现秦书瑶比自己学得还要熟练，刚才不过是在帮自己解围。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道了声谢，“谢谢……” 秦书瑶故作糊涂，“我在向你请教，你怎么反倒是向我道谢？” 不一会儿，两人却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王昌浚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不由拍了拍秦沐，奇怪道：“秦美人在跟谁聊天呢？” 秦沐看向那个方向，静了一瞬，念出了她的名字，“顾贞。”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她那丑的独特的字。 他不是故意要看她的什么检讨的，只是恰巧在他们班委去办公室的路上，捡到了一张了单行纸，本想叫住那人，却意外发现纸上写着她的名字，顾贞。 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用力，透过单薄的纸，感受到了字的痕迹。写得很认真，但也是真的丑，和几天前桂敏佳在班上展示的高分作文一模一样。 他扫了几眼，便把有些无聊的内容都看完了，无非是些检讨考得不好，下次努力的话，只有最后一句，让他的视线多停留了会儿。 她写着“舒老师，我想考进七班，我会加油的！” “顾贞？”王昌浚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 秦沐没理他。 他自顾自道：“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体育课，秦美人还带她来跟我们打过招呼来着，只是当时她低着个头，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现在一看，还挺标致的……当然和秦美人还是有点差距的。” 秦沐脑中却想起了她那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还有那偶得一抹笑…… “哎！”王昌浚捅了捅身旁的人，坏笑道：“又是位标致的。” “秦沐。”吕蕙故作自然地递了瓶矿泉水给他。 秦沐接过，言谢。 王昌浚打趣道：“哎！吕蕙，大家好歹一个班的……你这弄得我就有点尴尬了吧……” 怀有心事的吕蕙，闻言不禁脸一红，说：“不是……上次秦沐请我喝了奶茶，这是还他的。” “哟！他还请你喝奶茶了？”王昌浚诧异，又看了眼身旁不动神色的当事人，似乎在说：哥们，可以啊！ 吕蕙的脸更烫了，显然，越解释越乱，她只好转身离开。 秦沐这才在某人八卦的眼神中，解释：“新开的那家奶茶店有活动，刚好她在那，就顺便请她了。”符合他一贯的绅士风格。 王昌浚学到了，不由感叹：“一杯奶茶就能撩动一颗芳心啊！” 秦沐没理他，走开了。 王昌浚忙跟上，搭上他的肩，继续叽叽歪歪。 “不对啊，你干嘛去奶茶店啊？” “也不对，你去奶茶店干嘛不带上我啊？” “额，我是说，买一送一这种活动，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啊……” Chapter10 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的考试于顾贞而言都必须全力以赴，才可能到最后真的能逆风翻盘。她知道自己的英语最为薄弱，便想向秦书瑶请教。 她犹豫地走近七班，却连站在教室门口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在窗边徘徊。 王昌浚正和秦沐闲聊着，余光一撇，正巧看到了她。 “哎哎哎，你看，那不是……”他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顾贞？” 说着，他便拉上秦沐走出了教室，至于为什么会带上秦沐，也只能说是顺手吧，毕竟他也没有反对。 “嗨！”王昌浚洋溢着笑容，朝她打了声招呼。 顾贞一愣，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是对自己说话。 “我是秦美人的好朋友，王昌浚！”他又嬉笑道。 顾贞却是不解，然后看向了他身旁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的秦沐。 秦沐却是向她微微挑眉，似乎在说，看我干什么？ “哦！我说的是秦书瑶！”王昌浚忙解释道。 顾贞点了下头，嗫嚅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 王昌浚笑眯眯地问：“你是来找秦美人的吗？” 顾贞点头，“她……她在吗？” “不巧啊，她被肉桂叫去改作业了。” 顾贞皱眉，“嗯？” “我们班语文老师桂敏佳，肉桂是我们给取她的爱称！”王昌浚又解释。 顾贞这才了然。 “你找她什么事？”没说话的秦沐似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道。 “嗯？”顾贞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书瑶，自己真是被王昌浚给带跑偏了。 可既然秦书瑶不在，那……她想了想，说：“没事。” 秦沐又是一挑眉，但也没说什么，拉过身旁的人转身走了。 王昌浚被他揪着衣服往教室里走，还回过头冲她道：“等秦美人回来了，我会跟她说……哎，别揪别揪，衣服都皱了……” 顾贞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温暖，也很羡慕。 这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很平常的语言，很平常的动作，却因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而变得格外珍贵。 顾贞一回到教室便被米依拦住了。 “你和秦沐是什么关系？”米依开口便问。 她先是一愣，随后冷眼看向对方，没有说话。 米依等了会，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由怒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她一直忍耐着，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很快就过去了，很快…… “行！”米依气得直抖，“你有种！” 说完便走，只是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顾贞站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儿，想起那个眼神就有些后悔，她还是太急躁了，不该这么早就得罪人……可每天提心吊胆、唯唯诺诺的日子，真的快受够了。 秦书瑶来找顾贞时，已经下午放学了。 两人便在走廊靠着栏杆吹吹风。 “顾贞，我刚听王昌浚说，你来我们班找我啦？”秦书瑶问。 “嗯。”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忙，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时间来找你……” “没事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贞一顿，说：“我英语……学得不好，想问问你……” 秦书瑶接过话来，“这没问题啊！之前考试的试卷你还留着吧？你拿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顾贞听着，只觉得暖意不断地涌进她心里。 最后两人便决定，拿着习题，去校门口的“时光奶茶店”。 秦书瑶照旧点了被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又问她。 她想了想，点了没喝过的布丁奶茶。 见秦书瑶又要付钱，她忙道：“这次我来付……上次说好的……”说着，便给了钱。 秦书瑶微愣，复笑了起来。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后，顾贞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英语卷子递给她。 秦书瑶接过，脸色没有半点改变，她看完试卷后，问：“这张卷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个，我不知道为什么选B……”当时老师在教室里问，还有什么错题，她却不敢说话，而这道题也没人提起，她也没勇气去找老师问问题，除了舒意。 “这题考得是词组搭配，be beneficial to，意思是对什么有益。”她讲完，又问：“还有吗？” 顾贞又指出了几处不解。 秦书瑶都做了解释，没有半分不耐，不懂的题解决后，秦书瑶开始分析她的错题原因。 “听力这一环节，你失分比较多，之前我借你的MP3里面有一些听力题，下次我把纸质版的问题带给你，你好好练一下……” “阅读部分，你主要是单词背得不够，还有一些基本的固定搭配、语法问题……” …… 顾贞赶忙一一记下，如获珍宝。 “我有整理一些英语笔记，回去我借你吧！”最后，秦书瑶道。 “嗯，”顾贞郑重点头，“谢谢！” 秦书瑶被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给逗乐了，说：“我们是朋友啊，不用这么客气。” 顾贞微愣，心中一暖。 这时，老板娘忽地走到她们桌旁，笑着递给了顾贞一样东西。 居然是门口那个咧开嘴笑的晴天娃娃。 “我见过你很多回，回回都站在我店门口看这个，我就想，可能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老板娘柔声道。 顾贞真是愣住了，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眨眼，似乎怕一眨眼，就会发现只是一场梦。 眼泪莫名地一滴滴掉下，猝不及防，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善举。 顾贞这个样子只把另外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顾贞说着，深吸了口气，满怀感激地看向她们。 老板娘一笑，而秦书瑶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顾贞在回去上晚修的路上，依旧很开心，或许是她来这第一次感到最纯粹的欢乐了。 如果回忆起，这个夜晚，本应该是最最令人感动的，最最让人欣喜的。 可这一切却被一个打烂的MP3给毁了。 顾贞一回到位置，便把晴天娃娃放进了书包里，而一转身却看见本被她也放在书包里妥善保管的MP3，此时却被随意地扔在桌上。 屏幕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竟裂开了，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一条条伤痕，耳机线也被扯断了…… 她仍心存侥幸地按了按，不能开机。 她深吸了口气，却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握紧双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太过悲愤之下，她仿佛出现了幻听。 “是谁做的？”她站在位置旁，面对着全班的同学，第一次对全班同学开口说话，第一次直视了每一个人的眼睛，第一次强硬地不屈服地面对全班同学……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狰狞，也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说，瞧，这疯子！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当着他们的面爆发，却又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没有一点防备地，就发生了。 她声嘶力竭地在教室里吼了一句：“是—谁—做—的—”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声音忽然被吓得止住，教室里，一时静得吓人。 倏地，米依站了起来，冲她喊：“你神经病啊！” 顾贞死死地盯住她，像是看到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原来还可以跑得这么快，快得让全班人刚反应过来时，就看见顾贞已经向米依扑了过去。 “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顾贞不断地重复，不断地竭力吼叫，不断地去扯她的头发、她的衣服，那副可怕的样子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她平日里只是一个唯唯诺诺从不敢反抗的女生。 米依尖叫着躲闪，反手抓她的脸。 两个人在地板上全然不顾形象地撕打着。 有一瞬间，顾贞还在想，这应该是她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都是你！都是你们！才害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顾贞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在干什么了，像是被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所主导，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顾贞。 桌上的书本“哗啦”一声，被她们撞到地上，战况惨烈。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猝不及防地状况给吓得叫了起来，往教室外跑，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惹得其他班的同学闻声皆纷纷放下笔，跑出来观望情况。 匆忙赶来的老师连忙扒开堵在门口看戏的学生，冲了进去，想要扒开她们，一不留神，手还被抓破了皮。 顾贞真得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积累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陆陆续续地，当晚值班的老师都赶来了。 于是整个年级都沸腾了，全都跑到走廊，议论纷纷，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 讽刺的壮观。 倘若最后被叫去办公室，舒意或许会问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么她的答案一定会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1]。” …… “这位同学，晚修已经开始了，别再站着了……” 顾贞垂下头，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损坏的MP3，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倘若不是因为那个人，那么刚才的一切就不再只是幻想。 可他说过，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颜色。 她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其他色彩，而以卵击石的后果，或许会毁掉一切，这不值得。 [1]选自《伏尔泰语录》。 Chapter11 “小姑娘，这怎么弄的啊？都坏成这样了，修不好了……” “你再看看……” “这真修不好了，还是换个新的吧……” 轰隆隆的一声雷劈了下来，顾贞两手发颤地将MP3收好放进书包，周末的这两天里她已经问了好几家店了，而所有的答案都如出一辙。 最后的一丝侥幸被憋了一整天终于落下的大雨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顾贞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呆呆地看向因为雨水的降临而变得朦胧的街道，一时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她撑伞走进雨中，身边都是匆匆来去的行人，唯有她因为不想就这么放弃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游荡在雨中。 她脑子很乱，想了很多，最后停留在一个可怕的念头上，这件事情会不会让她和秦书瑶的友谊就此断裂呢？毕竟于她而言这本就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情谊。 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断自动地放大，直至整个大脑都被侵占，为此迷失。 “哎？顾贞吗？” 王昌浚看着眼前垂头浑身散发着低压气息的女孩一下想到了这个名字。 顾贞茫茫然抬头，看向面前人的脸，依旧茫然了会儿才恢复清明，她犹豫了半晌，小声道：“可以帮我叫一下秦书瑶吗？” 她的声音太小了，随时都能淹没在走廊打闹的嬉笑声，王昌浚也就隐约听到了秦书瑶的名字，“找秦美人？”说着，他转身叫了声：“秦美人！” 顾贞在忐忑中终于等到了秦书瑶，她垂着头，将口袋里的MP3拿出来递给她，却是压根不敢看对面女生的眼睛。 她感觉到秦书瑶的手正从她手里拿那东西，却是一言不发，身旁的王昌浚更是诧异道：“秦美人，这不是你妈送你的那个吗？怎么……”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后面的话都被吞没了。 她更觉得心凉，如同等待命运的审判般等待着秦书瑶的反应。 然而审判还未来，上课铃先行一步响起。 隐约中顾贞听她说“……等会放学再说吧……”，于是命运审判的时间被延长。 “很多同学都跟我说‘老师，这么多历史事件，这时间怎么记得住啊’，事实上呢，是真的能记住的……你们每次背的时候，不要就那么死记冰冷的数字，要知道每件历史事件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只要知道了一件，后面的全都能推出来，比如……” 顾贞一半的心思在听历史老师讲课，而另一半心思却是放在秦书瑶身上，直到下课铃响起，她才发现这节课就这么心绪不宁地结束了。 “这周大家继续写思维导图啊……”老师仍在布置作业。 底下有学生在哀嚎。 “叫什么叫，都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写了……” 教室里有些吵，顾贞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的秦书瑶身上，她赶紧收拾好东西，伴随老师那一声“下课”，连忙走出教室。 “顾贞……我想和你谈一谈。” 顾贞心里一沉。 “要不……去奶茶店说吧？” 顾贞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便沉默地去了“拾光奶茶店”。 秦书瑶先开口，语气如往常一般轻柔，“顾贞，你喜欢王尔德呀？” 顾贞本是垂着头，听她这么一问，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只见她笑了笑，解释：“刚才我看到你书桌上有本《道林·格雷的画像》。” 顾贞低低应了声，随即想到她的问题，又回答：“喜欢……” 她莞尔，正欲说什么，顾贞先开口了，“对不起……” 她顿了顿，轻声道：“那个MP3……是我妈妈送我的，用了有几年了，都有些旧了……”说到这她笑了笑，似看出了顾贞内心的不安，想要缓解缓解，“只是，顾贞……”说着，她握住了顾贞的手。 顾贞一愣，下意识缩了缩，却还是任她握着。 她忽然问：“手怎么这么凉？” 顾贞下意识解释：“啊？刚才握了会冷饮……” “还是要注意下身体，女孩子不要喝得太冰了……” 顾贞感觉到她的关心，心中却是越发愧疚，小声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她几乎是立马回答：“没关系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顾贞的眼眶一下蓄了泪，她有些哽咽道：“我不知道是谁弄坏的，回教室就看到了……” “我知道……” “可是……如果我把它放好了，就不会被人发现的……”顾贞似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与内疚当中。 秦书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这不怪你……” 顾贞却摇头，眼泪也就顺势而下，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头，那些憋在心里的苦楚从未诉说出口，不知何时无形中就让她对自己产生了很深的怀疑。 秦书瑶起身，坐到她身旁，身体前倾，给了她一个拥抱。 顾贞霎时连眼泪都忘记流了，只是呆呆愣愣地，感受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事实上，除了奶奶，几乎没人这样抱过她。 秦书瑶在她耳畔轻声说：“在书上你有没有看到这样一句话，‘烫痛过的孩子依然爱火’……”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不要就此轻易否定自己呀，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世上不全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人，美好的事，都等着你呢……” 顾贞听到这，已然泪流满面，她带着哭音说：“比……比如，你……” 她笑，“对呀，比如我。”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到让她时常怀疑某天就会被告知这只是个新的捉弄她的法子，让她深受不安，想要全心全意信任，但却害怕相信。 秦书瑶慢慢松开她，看向她的眼睛，顿了顿，拿出纸巾给她。 顾贞擦了擦眼泪，便听她说：“我曾经也是亲历者，和你一样……” 顾贞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全然想象不到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会经历这些，又听她轻描淡写道：“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被发现后，我就转学了……” 她却忽地笑了笑，说：“当然，除此外，我妈妈总是跟我说，要善待他人什么的……总之，就是和你很投缘啦！” “我能感觉的到你心里其实是很简单很纯粹的，嗯……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啦！” “其实我也能感觉到，在这段友情里，你会觉得自己处于……嗯……”她想了想，勉强想出个措辞，“劣势？但事实上，我们是平等的，不管有没有我说的那些因素，这都应该是平等的……” “所以……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怀疑啦！勇敢点吧！” 顾贞此时被感动得一塌糊地，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好！” 秦书瑶这才又笑了起来。 “这题考的是定语从句……我们先看先行词是home，在从句中做的是状语的成分……” 为了迎接之后的几次考试，顾贞便时常去找秦书瑶请教英语，现在的她，已经对秦书瑶是真的敞开了心扉，真正地信任一个人，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踏实。 顾贞一边听着，一边拿小本本记下。 “你的字是怎么练的？” 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在一旁响起，把顾贞吓得手一滑，最后一个 “分”字也就被画的不成形了。 待看清是秦沐后，顾贞的脸一红，想到他刚才说的，脸更是发烫。 秦书瑶笑，“你不是和王昌浚打篮球去了吗？”每天下午放学秦沐和王昌浚都有去打会儿篮球的习惯。 秦沐似没听见，继续问顾贞：“你这字……” 顾贞支支吾吾道：“就……我没练……”引得一声轻笑 秦书瑶见状也笑了起来，忽想到什么，说：“对了，贞贞，以后可以让秦沐来给你补数学啊！” 顾贞先是被那声“贞贞”给愣了下，然后又听到秦沐的名字，更是怔住。 “倒不是我数学不好，只是秦沐的数学要更好……” 顾贞却暗自想：这个是重点吗？重点是他都未必答应啊…… “哎，秦沐，你觉得怎么样？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咯！” 顾贞垂头，盯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说：“下午五点半，那个教室见。” 顾贞彻底呆住。 反而秦书瑶笑着点点头，仿佛在说：这么安排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顾贞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当天放学，顾贞便收拾好了东西，往秘密基地走去。而当她推开门后，果然发现秦沐就在里面，他没再像之前每次那样靠着墙，而是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戴着耳机，看到她来了，他便收了耳机，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顾贞从未想象过，她会和他并排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怎么都觉得这场景太过于梦幻，她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坐下，寂静的教室中椅子发出了“嘎吱”的一声响，让她瞬间红了脸。 秦沐无意间也动了动椅子，发出了几声“嘎吱”，他神色不变，说：“先把题拿出。” 她便拿出了错题本，翻开折角的一页，上面有几道大题，她都只写了一半的过程，剩下的就是不会的。 秦沐扫了眼，说：“那就从第一题开始，我们先分析题目……”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铅笔圈出条件，接着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说出条件转换成的公式，一步步地引导，一步步地讲解，直到她完全理解后，这才说：“行，那你写完给我看看。” 这不同于顾贞平时抄下解题过程再去按照过程来分析的习惯，而是真的理解后，再完成这道题，显然，这个方法还不错，完成后还会感到莫名的自豪感。 秦沐看完她写的过程后，点了下头，便开始讲下一题，“你看，这题其实和上面那题很相似的，只是题目改了下……” Chapter12 有了秦书瑶和秦沐给顾贞开小灶，她的成绩在之后的月考中一下提升上来。舒意很是高兴，还在班上点名表扬了她，顾贞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瞬紧张，随后又是漫天的喜悦。 米依却是冷笑一声。 放学后，顾贞便去了趟奶茶店，给秦书瑶点了被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想考许久，又点了杯西瓜汁，“姐姐，帮我打包一下，谢谢。” 随后，顾贞提着两个袋子回了学校，她打算先去七班找秦书瑶，然后再去秘密基地…… 一声嗤笑让她一下回过神来，她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米依，神情警惕。 “知道我要找你，所以买了奶茶是吧？”米依打量着袋子，玩味地笑道。 顾贞下意识将奶茶往身后藏了藏，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恐惧，但她还是极力让自己镇静，神色不变地说：“不是给你的。” “呵……” 米依笑出了声，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那如果我说我就要呢？” 顾贞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米依收了笑脸，冷哼了声，上前一手就要碰到袋子，却被她一下给躲开了。 “你……”米依立马拉下了脸，显然生气于对方的忤逆。 顾贞不再看她，转身便要走，却在下一秒被她一把抢过了手中的奶茶，扔了出去，发出一声响。 顾贞看着那奶茶撒了一地，不由双拳紧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以至浑身都有些颤抖，极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要揍人…… “顾贞！” 清冷的声音因为匆忙赶来而显得有些急促。 顾贞深吸了口气，看向面前的人紧皱眉头，神情难看，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霎时间，她的眼眶就红了。 秦沐先是打量了下她，发现没有哪里有受伤，便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先去那等我。” 顾贞依言离开，走前还听到米依在那说着什么“秦沐，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椅子时不时发出的“嘎吱声”，顾贞趴在桌子上，觉得时间过得真是漫长…… 秦沐走进时，便看到她正埋在双臂间小声抽泣，一如他曾经无意间撞见过几回她在这偷哭时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顾贞。” 他话音刚落，抽泣的声音便是一停。 顾贞吸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坐起身来，却也不看他，等着他说话，却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他说什么，沉不住气的她很快就先问道：“你们……刚……刚才说了什么……” 他回答：“我跟她说我拿了跆拳道黑带。” 她先是一愣，随即等着他继续说，却发现没下文了，不由抬头看向他，“没……没了？” 他笑了笑，回答：“没了。” 顾贞眨了眨眼，仍有些懵圈，但想了好半天也没发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她忽然问：“真的？” “什么？” “跆拳道黑带？” “假的。” “……” 顾贞不知道秦沐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只是第二天再碰到米依时，却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匆匆而去，像是在躲着自己。而除了米依，时不时也有其他人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但她也没精力计较了，因为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最后一次至关重要的期末考试上。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痴迷学习，期末考试终于来了。 考试当天，顾贞走进考场，找好位置坐下，待卷子发下来后，她细细看了遍题，直到监考老师那一声“可以开始写了”，她立马动笔写下了答案，教室一时静得只有写字声。 十一点半考试结束，顾贞又开始准备下午的数学。 就这样考完了两天。 而很快出成绩后，紧接着便是家长会。 顾贞握着成绩条，看着那一个个数字，心中得到一片宁静，她按照班主任舒意的要求将成绩条放在了书桌上，只等家长来。 顾志军走进班时便看见顾贞正坐在位置上看书，安安静静的，他一走过去，她便发现了他，站身起来，让他坐，又给他倒了杯水，父女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有些沉默。 好在舒意很快便来了，两人聊起了关于顾贞的成绩。 顾贞见他们说话时不时便要瞄自己一下，便自觉地走出了教室，依靠着围栏，目光渐渐有些失焦，直到被人轻拍了一下。 发现正是秦书瑶，“贞贞！” 顾贞朝她笑了笑，以作回应。 秦书瑶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顾贞报出了成绩。 “很棒诶！这样我们就可以一个班啦！” “嗯！”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直到有人在唤：“书瑶。” 顾贞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一个保养得很年轻，气质优雅的女子，还未多想，便听秦书瑶说：“贞贞，这是我母亲。” 顾贞想起秦书瑶曾经跟她提过的，马上乖乖地唤了声：“阿姨好。” 秦书瑶又跟那人介绍，“母亲，她是我的好朋友，顾贞。” 只见她微笑着朝顾贞点了点头，说：“书瑶，子炎闹着要参加什么夏令营，我实在不放心啊，你跟他说说，他最听哥哥姐姐的话了……” 顾贞知道她们要聊家事，便朝秦书瑶点点头，先走。她先是从窗户往里望了望，发现六班的家长会已经开始了。 舒意正站在讲台上不知说着什么，关上了门和窗，顾贞听不真切，但也能猜想到，无非是孩子马上就要升高三了，暑假期间也要抓紧学习云云，底下的家长也是听得认真，不少家长还在本子上记着要点。 顾贞看得有些百无聊赖，便漫无目的地走开了，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站到了秘密基地门口，她往前走了一步。 隐隐约约地，她看到，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直直的，定定的，似是等候多时。 顾贞不再犹豫，走了进去，也就看清了他的全貌，秦沐。又或者说，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她忽地想起了第一次在这见到他时的样子，漠然，冷酷，陌生极了。 两人似都陷入了回忆，没有说话，室内一时静极。 这时，秦沐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礼盒放在一张课桌上。 顾贞踱步走过去，只是看着盒子，再没多的动作。 他说：“打开看看。” 似是有魔力在引导她，她揭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是愣怔了。 他似在解释：“奶茶店的老板娘送我的……给我也没什么用……你倒是挺喜欢的……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钟爱晴天娃娃？” “你看过《聪明的一休》吗？一休母亲送他这个晴天娃娃，就是希望一休能够免除困苦疾……” 顾贞说着说着，一滴眼泪打在了咧着嘴笑的晴天娃娃上。 然后，像是被打开了阀门，眼泪收也收不住，泪如雨下。 或许委屈太久，忽然想起了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那些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很困惑，曾经她想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恨这个世界，而一次次的善意却提醒着她，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种颜色，她还未看过它真正的绚烂。 …… 她想了很多，眼泪也掉了很多，脑子一时乱得理也理不清。 最后，她想起了，“时光奶茶店”老板娘送她的晴天娃娃被她妥善挂在了卧室里。 而眼前这个…… 泪眼朦胧中，她忽地笑了起来。 家长会结束后，天色已暗。 顾志军想着回家路还远，便带着顾贞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餐馆吃饭。 顾贞有些犹豫，她知道家里是没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的。 顾志军不知她在犹豫什么，问：“怎么了？” 她顿了顿，说：“回家吃吧。” “路上远，饿着了不好，你还在长身体……”他说着，便抬脚往那家店走去，她只好跟在他身后。 平时这家店永远都是坐满了学生，今天却可能是放假的缘故，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板靠在椅子上看手机，见来客人了，忙起身，给他们各倒了杯水，又递上菜单。 顾志军看也未看，递给了顾贞，“想吃什么就点，就当你考进重点班的奖励了。” 一旁的老板听了，接口道：“呀，小姑娘学习这么好呀！” 顾志军听到女儿被夸，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板问：“小姑娘这是高几了？” “马上就高三了。” “那可真好啊，还有一年就考大学了，你们做家长的就能轻松点了……唉，我家那小子成天不着家的……” 两人就孩子的问题聊了起来。 一旁的顾贞拿着菜单看了半天，这才点了两道菜。 顾志军似看出了她的想法，拿过菜单又点了两道菜，一个汤。 老板走后，又剩父女俩单独相处。 顾贞正发着呆，忽听顾志军问：“眼睛怎么肿了？” 她回过神，眼神有些闪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志军默了半晌，也不再追问，他深知这个女儿从小没有养在身边，长大了自然也就疏远了，但心里却还是说不出的失落。 于是，一桌静默。 晚饭过后，顾志军和顾贞走到了公交站台，等车，上车，一路上，父女俩都是无言。 Chapter13 当天晚上，顾贞便迫不及待地和奶奶通了个电话。 “奶奶！” “嗯，挺好的。” “都挺好。” “嗯！奶奶，我们放暑假了！” “嗯！” “我明天就回来！” “嗯，知道。” 电话挂断后，顾志军问：“明天就走？” 顾贞点头。 顾志军欲言又止，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顾贞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她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奶奶，心里便是止不住地欢喜，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她从书包里拿出了秦沐送她的晴天娃娃，看着它，又是一阵傻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什么事情让她能够发自内心的欢喜了。 晚上关了灯，她却睡不着，时不时便要看下钟，盯着时间，催促他走得快些，再快些，最好跳过夜晚直接天明。 亢奋的心情让她难以入眠，以至一个晚上就这么盼望着过去了。即使一夜未睡，起床后，精神却出奇的好。 吃过早餐，顾志军把她送到了汽车站，看着她头也未回地上车，再看着车慢慢驶出他的视线。 顾贞抱着书包，看着车窗外，想起了和香镇，那是一个宁静偏远的小镇，小到人人都相互认识，来一个陌生人便会被左右打量。年轻的人都是挨不住小镇的寂寞，于是镇里大多是白发婆娑的老人和天真烂漫的小孩。 打她记事以来，就没出过和香镇，明明是那样小的一个镇子，她却玩不厌，看不倦，成天和小伙伴们在镇子的小街小巷里跑来跑去，没有繁重的学业，没有苛刻的要求，肆意的童年，离开了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珍贵的宝藏。 顾贞没有一丝睡意，反而一想到马上就能踏上养育她的故土便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终于，天空没有了棱角。 和香镇到了。 她背上书包，下车的那一瞬，双脚踏上土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遍布全身，鼻间全是故乡的气息，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心都融入在熟悉的感觉当中，久违的美好。 她勾起笑，朝镇子里走，一步一步尽是思念。她绕过清洌明澈的溪水，走上弯弯的石桥，走过儿时爱去的“稚子书屋”，路过一排排矮小的房屋，听着熟悉的乡音。 “贞贞！”一声熟悉的叫喊让她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看去，果然是她！ 顾贞朝她招招手，喊道：“小恵！” 何恵朝她跑来，两人忍不住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又拉着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彼此傻笑。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还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哎，何恵，你跑那么快干嘛啊！呀！顾贞回来了！” 顾贞这才看到她身后气喘吁吁跟着跑来的石头。 “石头！你怎么又胖了！”顾贞开口便怼。 石头自小听多了，丝毫不在意，反而道：“你倒是瘦了不少！”又念叨着：“原来去一趟城里还能减肥啊！” 顾贞和何恵皆“扑哧”笑出声，打打闹闹地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好像从未分开。 三人吵吵闹闹朝顾贞家走去，一路上碰到不少纳凉的爷爷奶奶，皆是和蔼亲切地说一声：“顾贞回来了！” 顾贞越发笑得开心了。 走至熟悉的柿子树前，顾贞一眼便瞧见了奶奶正坐在摇椅上，手拿蒲扇，闭着眼休憩。 顾贞让两个小伙伴都安静，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奶奶身旁，蹲下身来，刚想拿起蒲扇，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 顾贞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唤了声：“奶奶！” “你这小淘气，又想吓我？”奶奶笑道，点了下她的鼻子，“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何恵和石头见了皆笑出声。 顾贞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亲切温馨。 奶奶要起身，顾贞忙扶住她。 “小恵，石头啊，今天就在顾奶奶家吃饭吧！我可是做了一桌好吃的呢！” “好呀！”石头答应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何恵在一旁笑着点点头。 顾贞道：“你们可是沾了我的光！” 三人说说笑笑，跟着奶奶进了屋子。 顾贞见奶奶要洗菜，忙道：“奶奶！你坐着歇会儿吧！我来洗！” 奶奶笑着摇摇头，“你和小惠、石头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知道的……” 顾贞还想说些什么被奶奶制止了，只好应下。 “哎，贞贞，外面好玩吗？”石头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忙问。 顾贞被问得一愣，复笑道：“我是去上学的，哪是去玩的！” 石头挠挠头，又问：“那上学好玩吗？” 不待她回答，何恵先笑出声，嗤笑道：“你就想着玩！” “我就是好奇嘛……我都没出过镇子……”石头有些委屈。 顾贞看向他，眼神不由有些暗淡，仅一瞬，又消逝不见，“嗯……”她微微沉吟，“外面……很繁华很精彩……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哪些啊？说来听听！”石头兴致冲冲道，连何恵的眼睛里也写满了好奇。 顾贞想了想，把她觉得比较稀奇的所见所闻都和小伙伴分享了个遍。 “到了晚上，整个城市都还是亮亮的……” “同学……嗯……都很聪明……” “总之……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世界……” 说到最后，石头满是憧憬道：“以后我肯定要去瞧一瞧！” 何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看着小伙伴不加掩饰的向往，顾贞却有些黯然，喃喃：“可是……我觉得和香镇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什么？”他们没听清。 顾贞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对了，马上就高三了，你们……” 这回轮到石头郁闷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顾贞见他脸一下就布满乌云，有些无措地看向何恵。 何恵却也只是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头抱着小脑袋，低低道：“反正我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 顾贞反驳：“这还有一年呢……” “没用的……我从小就学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贞想起石头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外出打工意外去世了，仅靠微薄的抚恤金根本撑不了多久，母亲受够了穷苦的日子，丢下他跟别人跑了，再没回来过。留他与奶奶相依为命…… 顾贞不想小伙伴这么早就放弃了，劝到：“再试试吧……” “我都想好了，”石头攥紧拳，道：“以后就出去打工，等挣大钱了就把奶奶也接过去。” 顾贞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看向自己道：“你从小学习就好，老师都喜欢你，现在又在大城市上学……所以你可得好好考啊！要是考上了什么名校，我说出去可沾光了！” 顾贞张张嘴，又合上，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还只是个孩子，却承担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压力，顾贞想再劝他，却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对他好，而不是只是她以为的好，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们，渐渐要开始自己独自的征途了。 有点残酷，却又必须去面对。 聊到最后奶奶走出来，跟顾贞说：“贞贞，去把你范奶奶叫来一块吃，她总一个人的……” 顾贞笑着应下，“好嘞！” 话题至此结束。 当晚，顾贞朝奶奶撒娇道：“奶奶！我要和你一块儿睡！” “奶奶房里热得很……” “没事的！” 于是，盛夏之夜，顾贞躺在凉席上，听着窗外叫个不停的蝉鸣，感受着一旁椅子上放着的小风扇吹来的丝丝风。 忽地，风停了，风叶不转了。于是奶奶拿起蒲扇给她扇风，风虽小，却意外地扇走了燥热，她感到无比的宁静，无比的安心。 她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奶奶手拿蒲扇给她扇着，虽然也有风扇，停电却是常有的事，她就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好觉，听到蝉鸣更是心里来气，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就会哄她，“贞贞乖，快点睡觉，明天醒了，奶奶给你买冰棍吃。” “真的吗？”小女孩满是惊喜。 “当然啦，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顾贞便乖乖地躺回床上，开始期待天明。 这么想着，她脱口而道：“奶奶，明天可要给我买冰棍呀！” 黑暗中传来奶奶的笑声，“好，好……” 顾贞听着听着，却不经意间留下眼泪来。 她一下抱住奶奶，有些克制不住地哽咽道：“奶奶……我好想你啊……” 一只满是皱纹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 “贞贞乖……贞贞乖……” 翻来覆去都是这三个字。 顾贞的眼泪被这温柔的声音念着，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在爸爸妈妈家住，她也再不想见到那群讨厌的人了，她过得一点都不好，每天都被欺负，每天都想回家，回到和香镇，避开所有的纷纷扰扰，永远也不长大…… 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不停地哭。 哭累了，也就睡了。 第二日，顾贞正躺在大树下的摇椅上，好不惬意，便见李奶奶拄着个拐杖走了过来。 顾贞忙给她拿椅子让她坐，问：“李奶奶！您腿怎么了？” 李奶奶丝毫不在意道：“就上个月滑了一跤……” “这么严重，都用上拐杖了……” “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您在家好好休息！” 李奶奶大笑，“我哪憋的住啊！” “叔叔他们没回来？” 她摆手，“这点小事还回什么回。” 顾贞想到她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安了家，不由道：“您一个人在家多不方便啊，怎么不搬去和叔叔他们一起住？” 李奶奶摇头，“不去……还是这自在啊……” 顾贞便不再多说了，只是点点头。 “贞贞啊，你在那里学习还好吧？”李奶奶开始唠家常。 “嗯，挺好的。” “你可得好好学啊，你奶奶为了你……” 话还未说完，正巧奶奶买菜回来，“贞贞，把菜放屋里去。” 顾贞忙应了声，起身提过袋子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说和你一块去买，你还不让，这么重……” 放下东西，回头却见奶奶和李奶奶不知聊着什么，见她看过来，便不再说话了。 顾贞看向奶奶，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哎，冰棍呢？” “啊，奶奶你买了呀！”顾贞说着，欣喜地跑回屋内，在袋子里果然翻出了冰棍，都快化了，她赶紧往嘴里塞，冰的一个激淋，但好爽啊！ Chapter14 化的差不多的冰棍被顾贞两三下就解决了，她用水冲洗了下黏黏的手，再出来时，便发现李奶奶已经走了。 顾贞瞧奶奶一人站在柿子树下，也不知在想什么，却没由来的让她一阵心慌，不禁走过去，唤了声：“奶奶？” 奶奶回过神，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走吧，奶奶该烧午饭了。” 她这才笑着点点头，“嗯！我刚才看见袋子里有土豆，奶奶，我想吃土豆丝了！” “好！” 午后，顾贞和奶奶坐在大树下纳凉，她把一些努力记住的趣事都讲来给奶奶听，逗得奶奶止不住地笑。 “还有啊，有一个很温柔的阿姨送了我一个晴天娃娃呢！” “晴天娃娃？” “对呀！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爱看的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吗？就是里面那个一休妈妈在他出家的时候送他的宝贝！” “啊……我想起来了……他总和它说话是吧……” “嗯！”顾贞眼睛亮亮的，莞尔道：“一休妈妈是希望他能免除一切灾难疾病。” 奶奶的听着听着就有些出神。 “奶奶，你等一下！”顾贞说着，小跑着进了屋内，在书包里找了找，拿上东西又跑了出来。 “奶奶，你看！就是这个！”顾贞笑着摇了摇手中的东西。 奶奶凝神一看，不由笑了起来。 “奶奶，”顾贞蹲在她面前，握起了她的手，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诚挚认真，“我希望奶奶永远都是健健康康的！” 奶奶看着日渐长大的小孙女，眼睛里装了太多顾贞不懂的东西，随后，却是笑了起来。 顾贞忍住内心莫名的不安，道：“我等会给你挂起来。” “好！” 祖孙俩其乐融融地聊了许久，直到奶奶说有些困了，顾贞这才牵着她回房休息，自己却是精神的很，便打算去找何恵。 正是日头大晒的时候，街上看不到几个人影。 顾贞加快步子，到何恵家时，见门关着，不由奇怪，敲了敲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顾贞只觉得一股凉意向她用来，好清爽！ “你家买空调啦？” “嗯！”何恵应着，忙跑回电视机面前追着暑假必播剧。 顾贞在她旁边坐下，忍不住吐槽：“这你都看了多少遍了！” “经典就是要重复品尝的呀！再说了，你还不是把那些动画片看了好多次！” “我那是有童心啊……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喜欢看里面的小哥哥吧……” “对啊，多帅啊！你瞧那……” 顾贞听着便“扑哧”笑出了声。 何恵丝毫不介意，反而有些认真又有些期待地问她：“对了，你去的新学校有没有看到什么帅哥啊？” 顾贞脑子里一下蹦出了秦沐的身影，他打球时阳光的样子，他对她笑时温暖的样子，还有他抽烟时忧郁阴冷的样子…… “喂！”何恵抬手在显然是陷入了花痴状态的小伙伴眼前晃了晃，“醒醒啊！你是不是想到谁了啊？怎么样？帅不帅？” 顾贞没察觉便笑弯了眉眼，她感到有些脸热，双手捂着脸，又开始傻笑。 何恵虽没听她说一句话，却也被她这个样子给逗乐了，在一旁“咯吱”笑个不停，好像好朋友这样她就特别开心。 两人笑了好半天，何恵这才清清嗓子，问：“到底有多帅啊？” 顾贞鼓起腮帮子，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何恵想了想，问：“有季孝清帅？” 季孝清是和香镇女孩们公认的大帅哥。 顾贞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觉得他最帅。” 何恵一个“扑哧”又笑出声，“你怎么变得这么害羞了？” 顾贞止不住笑，心想，不是因为没碰到他吗？ “那你说说他呗！” “说什么？” “比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问题一出，顾贞却是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却没个头绪。 “不是吧，这个都要想这个久吗？”何恵故作夸张道。 顾贞沉吟了一下，“嗯……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恵见她皱眉的样子，不由伸手抚在她眉间。 顾贞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嗯？” 何恵一手托腮，细细打量着这个和她从小玩到大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慢慢说了句：“我怎么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贞听到这句话，莫名地有些想哭，问：“哪里不一样？” “嗯……”何恵想了又想，“说不上来……就是种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你……好像没以前……”何恵想了半晌，也才想到一个言不达意的词，“开朗了……” 顾贞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严肃地朝她勾勾手指，“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恵凑过去，听她在耳边故作阴森道：“其实……我不是顾贞……我带了□□。” 何恵大笑着推开她，说：“我要收回刚才的话！” 顾贞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种感觉让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温馨得让人怀念，久到让人生出错觉这种场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顾贞走出何恵家时太阳都快下山了，想着奶奶该做好饭等她了，忙匆匆往家走。却意外地听到一个声音高声道：“石头！你往哪打！” 顾贞看去，石头正和几个男生在游戏厅里打游戏，她静静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心中暗暗做了决定，往家的方向走了。 吃过晚饭后，顾贞和奶奶说了声，便跑去了石头家。 石头奶奶却说，石头还没回来，她只好坐在门口等他。 正当她拍掉了不知第几只蚊子后，石头总算回来了，看见她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坐这啊？” 顾贞却是一脸严肃，说：“我今天在游戏厅看到你了。” 石头挠挠头，不明白这和她现在在这有什么关系。 “石头！”顾贞上前摇摇他的肩，郑重道：“试一试吧！” “什么？”他摸不着头。 “我说，为了你的未来，你再努力试一试！这一次，摒弃所有诱惑，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什么上面？” “即将到来的……”顾贞一字一顿道：“高—考—” 石头闻言就要摇头说推辞。 顾贞不给他这个机会，加快了语速，认真道：“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试试，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能！” 石头被她这个严肃认真的样子给搞蒙了，却还是下意识地要反对。 却听她说：“石头，我考到了重点班。” “啊？那恭喜你啊！” “但事实上……我刚过去的时候，成绩不好……很不好……”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所以我很努力，真的很努力，还有我的朋友，他们都在帮我……” 最后她说了句：“明天起，我来给你补功课，虽然我不是最好的，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哎！” “说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在何恵家，不见不散！”顾贞说着，便大手一挥，“不用送了！” 留石头一人站在原地深思。 “这样啊？可是，为什么定在我家啊？”何恵听着顾贞讲清了来龙去脉，提出疑问。 顾贞一脸严肃地指向一旁，用在认真不过的语气回答：“因为你家凉快。” “……” 顾贞正想着石头会不会迟到或者干脆就不来了，结果意外地在九点整时看到了他。不由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之后石头每日都来上课，顾贞给他布置了任务后自己也在一旁写作业，有时何恵听到他们讲到自己也不会的题也凑上前来听。 回到和香镇，顾贞贪念在这的每一份每一秒，她多希望掌管时间的神能够将此刻延长再延长。可是离别的日子却近在眼前。 这天补完课，顾贞道：“明天……我就不来了……” 两个小伙伴都安静了下来。 “高三要提前一个月开学……你们也快开学了吧？” “嗯……” 一时间却没人说话了，大家都沉浸在即将分别的难过中。 上次顾贞走的时候，他们还笑嘻嘻的，因为没有意识到这就是离别，直到发现那个每一天都能见到的人现在却见不到了，这才发现离别意味着什么。 顾贞笑了起来：“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是不回来……石头，我只是想能做一点是一点，不知道能改变什么，只是希望你好……” 石头明白，所以这些天他都来了。 最后何恵一把抱住了顾贞，却是什么也没说，但她都明白的。 假期以来，顾贞每天都和奶奶一起睡，睡得都很香很安心，今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上次走时，她也是这般夜难寐，寝难安。 李素和顾志军很少会回来，即使是过年，也是屈指可数。可是那天冬天，他们回来了，带着顾家鑫，完整的一家人，而自己，不属于他们家。 她从小没怎么见过他们，冷淡疏远是肯定的，所以当顾志军坐在她身旁时，她还不习惯地往旁边移了移。 清冷的夜晚，顾志军说：“下学期转学去市里吧。” 顾贞一听，马上摇头。 “外面的教育肯定要比这小地方要好得多……” 那你一早干什么去了？顾贞不说话。 “你奶奶说你学习很好，不能耽误了……” 顾贞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话，不听不说话。 最后还是奶奶把她带到房间里，和她说了好多好多话，那些话她都懂，只是她不想听。她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哭得稀里糊涂的，心里抗拒。 奶奶抱着她，一直哄她，嘴里念着：“贞贞乖，贞贞不哭……” 大人做的决定，小孩一向只能听从。 走前的那天晚上，她只觉得冷，躺在床上一宿还是觉得冷，枕头更是湿冷…… 如果说那时她抗拒，是因为舍不得奶奶，现在就是因为已经知道过去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想再经历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起床，顾贞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手里被奶奶塞了样东西。 她一看，居然是一张存折。 “贞贞……”奶奶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这里面是奶奶攒的钱，不多，你先拿着。” 顾贞被这一举动弄得有些不安，蹙眉要说话，却听奶奶继续道：“这里面大多是你爸妈每年给你寄的钱，本该就是你的。” “奶奶，我用不着……” “瞎说，用得着的地方可多了。” “真的，他们都有给我……” “奶奶才是用不着……奶奶老了……” “奶奶才不老呢！”顾贞反驳。 奶奶笑，“那你就乖乖听话，这样啊，奶奶就老得慢些……” 顾贞默然。 收拾好东西后，奶奶要送她去车站坐车。 顾贞觉得路有些远，不想她劳累。 奶奶却不顾她拒绝，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 一路上，奶奶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奶奶粗糙的手掌上的皱纹，那是为她操劳而老的手，为她擦去眼泪，给她买菜，为她做饭，牵着她去上学，儿时的一幕幕都映在脑海中，她不禁也握紧了奶奶的手。心中满是酸涩，堵在嗓子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就要说出，我不去了，我就和奶奶在一起。 “贞贞要走啦？”迎面走来的李奶奶问。 “是啊。”奶奶应道。 “贞贞啊，你可要好好学啊！将来有大出息了，你奶奶就高兴了！” 顾贞只是用力地点了下头，她说不出话来，怕一张嘴就要哭。 就这样，车站到了。 顾贞再忍不住一下抱住奶奶，眼泪奔涌而出。 奶奶抚着她的背，轻声念着：“贞贞乖……贞贞乖……” 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不再流逝，就此为她停留，永永远远地定格在这里。 “车来了。” 奶奶送她上车，紧握的两双手终还是分开了，那一刹那，顾贞没由来地心慌，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车门关上的那瞬间，她听到奶奶唤她：“贞贞……”声音中已有了哽咽。 Chapter15 暑假作业、笔记本、校服……顾贞一一收拾着，想着明天就要开学了，心里说不上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这种心情就像刚转学过来时那会，忐忑又期待，虽然后来……但这一次，应该会不一样吧，应该会的。 她看向屋内被她挂起的晴天娃娃，脑中浮现了那个少年，不由咧嘴笑了起来，有些中二地右手握拳说了声：“加油！” 当天夜里她却有些睡不着，心中一有事就容易失眠，而一瞎想就根本停不下来，思维在无边无际地漫游，一会儿是奶奶临走前的场景，一会儿是和小伙伴玩闹的样子，一会儿又是米依的狰狞……无论好的坏的全都在脑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顾贞被闹铃叫醒，意识刚刚清醒，脑中就闪过了第一个念头——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惊得瞌睡虫们全给吓跑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到达校门口时，顾贞看向面前恵才中学，深吸了口气，这一次，会不一样的……吧。 时间尚早，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多，顾贞提着行李先去了宿舍楼，刚走至楼下她便看到了贴出来的寝室名单，在402的宿舍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其实大多数人的宿舍都是不变的，但学校为了个别换班的同学还是贴了份名单。 顾贞拿着箱子，背着书包，又提着个袋子，走至二楼时就开始喘气，好不容易到了四楼，衣服都有些汗湿了，她找到新的宿舍，在门口踌躇了会儿，然后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她便打开了，一下便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她走进去放下行李，开始清理床铺，接着又是打扫卫生。 吕蕙走进宿舍时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生正在擦窗户，她还以为自己是走错的宿舍，好半天才想起有几个同学转到了她们班，那么宿舍也就换了。 顾贞擦得很认真，忽地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位同学，不由有些紧张，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吕蕙已经开始低头收拾东西了，也就没发现她的局促，随口打了声招呼：“你好啊！” 顾贞慢了半拍，又赶紧回应：“……你好。” “我叫吕蕙，双口吕，兰蕙的蕙，你呢？” 顾贞像是被老师提问一样，拘谨紧张地回答：“我，我叫顾贞……照顾的顾……” 话还未说完，门忽然被推开，另一个女生走了进来，见到吕蕙，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我了！” “不是有发微信吗！” 那女生撇撇嘴，笑道：“那哪有见面聊的痛快啊！对了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超级大的惊喜！我可是一直憋到今天见面才跟你说！” “什么啊？神神叨叨的……” “我idol最近要来这边开演唱会啦！” “真的……” 顾贞见她们聊得兴致盎然，外人完全插不进去，便又接着开始清扫宿舍。很快，宿舍的其他人都到了，见了她也都是打了声招呼，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或是和一个月没见的室友聊八卦。 不知是不是受到之前那个宿舍的影响，顾贞做事情总是小心翼翼的，小声又礼貌地让人让一让，拖地不小心碰到他人的箱子便赶紧道歉…… 好一会儿，顾贞才全部打扫完宿舍，背上书包便去了教室。 而当她站在七班的教室门口时，却又踌躇不前了，对于一个陌生的领地她不敢随意踏入。 直到七班班主任严珈走过来发现了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班上的一个空位，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先坐那。” “……好……”顾贞应下，刚要说声“谢谢老师”却见她已经走进了班里，而原本吵闹的班级也就忽然安静了些。 顾贞便去了六班般书，期间学生越来越多，她敏感地感觉到不少人都在看自己，议论纷纷，这让她越发地紧张，手上的动作更是加快了。 可东西太多太重，她心急地想要一次性多搬点，却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书撒了一地。她忙蹲下捡书，还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放在了一本英语课本上，闯入了她的视线，顾贞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接着又垂下头捡书，没人发现她的嘴角已经慢慢翘起。 很快拾掇完，她正要接过秦沐手里的书，却见他抱着书已经转身进了七班，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她刚想开口，却见他已停在了自己的位置旁，放下书回过头。 一月未见，第一想法却是原来他的头发剪短了还可以这么好看啊。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朝自己递来一只手。什么意思？她发誓她绝对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可是现在脑子就是不转了，毫无理由地出故障了。 “给我。”清冷的声音格外好听。 她还未回过神，怀里抱着的书就被他拿走了。 他在帮她搬东西！这个认知终于侵入她的大脑，却让她又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东西很多，但她从未想过要找人帮忙，或许她心中执拗地觉得，没人靠得住，只有靠自己。 因为秦沐，她更是强烈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好奇或冷淡。 直至东西收拾完，顾贞坐在了新班级的位置上，她有些发愣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环境，这都让她感到紧张忐忑。 直到看到也回到了座位的秦沐正和王昌浚说着什么，那种不安的情绪才慢慢散去，不管怎么样，他在这里。 视线再一转动，便看到秦书瑶也恰巧朝她看来，还高兴地朝她招了招手，刚起身要朝她走去，讲台上便传来了一声极具威严的“安静！” 顾贞只觉得霎时间教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严珈扫视了一下全班，开始讲话了，“这都给你们多长时间了？东西永远都收拾不完吗？或者说你们都是再用嘴收拾东西是吧？” “你们要记住！你们现在是高三的学生了！时间对你们来说有多宝贵？还在那说个不停……” 顾贞听到“高三”这个词，心中就有些紧张。 “我不想说那么多废话，再给你们二十分钟，东西全部收拾好，教室也都打扫好。” “没事做的同学就赶紧复习，明后两天我们会有一次摸底考试。” 顾贞闻言倒吸了口冷气，这对她来说也太快了，这个暑假她过得其实挺轻松的，也就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她会很艰难。 “课代表现在开始收作业，没有什么补交忘带的……” 教室一时被一股低气压给笼罩着，谁也不敢说话，全都按严珈的话来执行。 “还有，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三名同学，现在依次自我介绍下，就从……”严珈看了眼手里的名单，“从顾贞开始，站在自己位置上说就行了。” 顾贞已全然被严珈的气势给震住了，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了出来，不禁咽了咽口水，还未反应过来。 “顾贞？”一声催促。 顾贞只得头皮发麻地站了起来，猝不及防地被一群人的视线注视着，只觉得心跳如雷鼓，一下比一下快，好像下一刻就会跳出来，让人忍不住地腿脚发抖。 “顾贞？”声音里已经含有不耐。 她听到自己哆哆嗦嗦地小声道：“大……大家好，我……我叫顾贞。” 才一句话，却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好在严珈不想浪费时间，立马就让她坐下叫起另一位同学。 她坐下，无意识地擦了擦脸，觉得湿湿的，竟是出了一身汗。隐约能感觉到别人的目光在打量自己，更是局促地低下头，想把自己缩起来。胆怯地让她像是又回到了被米依欺凌时的场景，她所说的每一句都能被当成笑柄。所以她从不在公开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简直是在忍受酷刑。 “好了，”在最后一个同学介绍完后，严珈一脸严肃道：“我最后啰嗦一句，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现在你们已经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要时刻谨记高考马上就来了！每个人都给我收心好好学！” 顾贞的注意力却是全放在了“从前”身上，像是在说她是别的班上的，是不被欢迎的外来者。虽然是没理由地乱猜，却也说明了她还未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像是陷入了某种恶性循环，她的脑子再清净不了了。 “贞贞？顾贞！” 她眼神从迷惑渐渐变得清晰，便看到了一脸担心的秦书瑶。 “嗯？” 秦书瑶问：“你没事吧？” 顾贞摇摇头：“……没事。” 秦书瑶这才松了口气，“你刚才吓我一跳，叫你半天都没反应，我还以为……”说着止住，转而又道：“已经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 顾贞这才发现教室里已没什么人了，她有些恍惚地跟着秦书瑶往食堂走。 “对了，你暑假都在干嘛？” “……我……去了奶奶家……” “你奶奶家在哪呀？” “……和香镇……”顾贞又飞速补了句，“你应该没听说过。” 却意外地听到秦书瑶说：“我知道。” 顾贞一愣，好奇地看向她。 却听她含糊道：“……家里……有人是那儿的……” 顾贞看出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就像每次她都会避开自己不想提及的话题时的体贴。 “对了，贞贞，新班级还习惯吗？” “……嗯……” “……严珈老师就是那样啦，虽然看起来有点凶，额……实际上的确有点凶，但她人很好的，都是希望我们好！” “嗯……”顾贞顿了顿，问：“你暑假呢？” “我？其实挺无聊的，就是每天补课补课的，跟在学校差不多。” 顾贞想到自己的暑假除了完成作业，好像就没什么了，不自禁地便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就是……摸底考试……” 秦书瑶笑了笑，拍拍她的背，说：“别太紧张了，相信自己！等会吃完饭就开始复习也来得及。” 顾贞点点头，来不来得及也只能这样了。 秦书瑶想了想，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哦！” “嗯。” Chapter16 顾贞和秦书瑶走进食堂时，学生不是很多，毕竟高一高二的学生都还在家享受暑假。 两人打好饭后，寻了处空桌，顾贞刚把餐盘放到桌上，却在与此同时，另一个餐盘也放在了桌上。 她错愕地抬头，于是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秦美人！” 随后而来的王昌浚见到秦书瑶，更是不客气地把东西放下，而和顾贞对视一眼的秦沐也坐了下来，还恰巧坐在了她身旁，秦书瑶则坐在了王昌浚身边。 秦书瑶：“这么巧？” “这缘分啊……”王昌浚故意拉长了音，又“嘿嘿”笑了几声，说：“全靠我视力好！” 顾贞却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诱人的土豆，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因为她旁边坐着秦沐。 “顾贞？快吃吧，等会菜该凉了。”秦书瑶提醒她。 顾贞这才握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却还是感到局促别扭，因为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还是异性。好在那个不熟的人王昌浚天生少根筋，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停地嬉笑聊着天。 王昌浚扫了眼秦书瑶的盘子，问：“怪了，秦美人，你怎么没点烧茄子啊？” “来晚了，都没了。” 王昌浚狡黠一笑，“那真是赶巧了，我抢到了，哈哈哈，你吃我的吧！” 顾贞还在想秦书瑶会怎么拒绝的时候，却见她自然地夹走了王昌浚的盘子里的一块茄子。 顾贞一愣。 秦书瑶见她盯着那茄子，不由问:“顾贞，你要来些吗？” 顾贞忙不迭摇头，垂头掩住内心的惊讶，其实在和香镇的时候，她也从不在意同吃一碗菜的，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在这里…… “你不吃肉？” 冷不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嗯？”顾贞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过来，呐呐道：“……不太爱吃……” 她不爱吃肉，但鉴于对土豆的特别喜爱还是点了这个菜，说完脸却有些烫，以前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现在被他一说却莫名地觉得这不是个好习惯。 秦书瑶笑：“怪不得这么瘦。” 她瘦吗？看看对面的秦书瑶，只觉得自己像是豆芽菜似的，于是脸更烫了。 秦书瑶见她紧张，便故作羡慕道：“我要这么瘦就好了！” “你本来就够瘦了！再瘦就是营……” 养不良，王昌浚在秦书瑶横过来的眼神中，后面三个字给吞了下去。 顾贞却是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便离座要走，秦书瑶忙端上盘子跟了过去。 王昌浚全然没察觉自己刚才让一个小女生落荒而逃，还在身后叫道：“秦美人！别跑啊！饭后不宜……唔……” 猝不及防地，秦沐夹了块肉堵住了他的嘴。 “吃饭。” 另一边秦书瑶追上了顾贞，“顾贞，王昌浚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嗯。”她不是因为他的话才走的，只是觉得，他们本可以畅所欲言，却因为自己在这里要顾忌很多东西，虽然照顾她，但……说到底还是她太敏感了。 她不想再纠结刚才的问题，转而道：“你……喜欢烧茄子啊？” 秦书瑶点点头，“嗯。”又似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我妈妈做的烧茄子很好吃……” 顾贞见她每次提起妈妈就会忍不住温婉而笑，心下一片柔软，轻声道：“阿姨厨艺这么好呀！” 她却摇摇头，笑道：“其实她只会做这一道菜。” 顾贞讶然。 “……她是为了父亲去学的……”似陷入往事，秦书瑶没再多说。 顾贞脱口而出便道：“那你妈妈肯定很爱你爸爸。” “是啊，很爱。” 如此浪漫之事，顾贞却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低叹，一瞬便消逝得无影无踪，短的好似只是错觉。 顾贞站在402宿舍门口和秦书瑶道了别，犹豫下便走了进去。 她小心地关上门，没有发出声音，再转身便和吕蕙的视线交汇了，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吕蕙则回之一个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其他人见她走过来，也是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做自己的事，背书的背书，刷鞋的刷鞋，没人再关注她，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她慢慢地拉开窗帘，刚走进阳台，便听有人在身后道：“还是拉上吧，有点刺眼。” 她下意识地道歉，赶紧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暗恼自己做事还是不够小心。转而又看到了不远处金色阳光洒下的操场，想起以前的宿舍朝向不好，总是阴沉沉的。 她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转身投入学习的怀抱。 摸底考试是她来新班级的第一场考试，她非常在意，也希望能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但有太多的知识点因为长时间地不去背诵巩固而给扔得一干二净。 于是顾贞便在焦虑和紧张中结束了高三的第一天。 之后两天则是在摸底考试中度过。 考试一结束，各科老师就开始公布答案，这样紧凑的节奏，让顾贞感到自己现在真的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 其实考完她心里大概就知道结果了，以至现在对完答案后，她没有太大情绪，可尽管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低落难过。 不是每次临时抱佛脚都是有效的，至少这次她摔了个大跟头。 考完的第二天，课程才正式开始。 “Ok, time to class, don’t be noise!” 顾贞拿出笔记本端坐，她英语基础差，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Today I will check your summer homework.”说到这，她停顿了下，换成了中文，“没完成的就自觉站在后面。” 等了两三秒，见无一人站起来，她笑了笑，“所以大家都完成了，all right，等会我要讲一下作业里面的几个需要注意的点，”她又是一顿，扫视了全班一圈，“要请人起来回答问题的哦。” 顾贞一听到要提问，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头低得更低了。 讲解已经开始了，她跟着老师的节奏翻出作业，开始记笔记。 老师讲的虽很快但也很清楚，顾贞勉强还是能跟得上。 “短文改错，第五个，为什么in the case of要划掉the？”问完，她见教室里不少人开始哈欠连天，“看来大家暑假在家里学习得很刻苦啊，到学校了还这么困……那就叫个人起来让大家清醒一下吧！” 顾贞本来脑子还有些混沌，现在却是一扫瞌睡虫，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我们班是来了几位新生吧？我看看啊……”老师开始看讲台上贴的名单，“那就……” 随着老师没说一个字，顾贞的心就紧一分，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顾贞。”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只觉得，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在老师的注视下，她站了起来，拿着试卷的手却是止不住地抖，大脑一片空白。 “Don’t be worried, to relax.” 在老师鼓励下，她却只能就那么干站着。 等了一会儿，老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有同学可以帮帮她吗？” 顾贞垂下头，既尴尬又懊恼，既沮丧又无奈，不知是谁站了起来，老师让她坐下。 然后就听到了秦书瑶的声音，“in the case of是至于，就什么而言的意思，in case of放在句首表示条件，意思是假设，如果，根据句意，应该是如果的意思。” 老师点头，又问：“那放在句末呢？” “表示目的，意思是以防。” “Good! Sit down please.” 顾贞握着笔，掩去内心说不出的酸涩，一笔一划将她所讲仔细记下。 一堂课下来，她看着试卷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却还是轻叹了口气，复誊到笔记本上，想着晚修的时候背一背。 紧接着又是班主任严珈的地理课，让顾贞有些崩溃的是，严珈是个极其喜欢点人回答问题的老师，以至顾贞时刻提心吊胆，一堂课下来，紧绷的那根线才稍稍松了些。 她现在开始明白，新的环境会有新的问题，有的人会选择解决或者干脆就视而不见，可有的人却是苦苦困在其中，挣脱不出，显然顾贞是后者。 待上午的五堂课都结束后，顾贞只觉得身心俱疲。 秦书瑶拉着她一块去吃午饭，见她这幅样子，说：“贞贞，你知道什么是万物之灵吗？” 顾贞想了想，“人？” “没错！那你知道人为什么是万物之灵吗？” 顾贞想了半天，“……不知道。” “因为……”秦书瑶卖关子地停顿了会儿，忽地笑道：“因为这句话是人说的啊！” 顾贞却是呆呆地看向她，不知是在想她在笑什么，还是在想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秦书瑶见她一脸深思的样子，不由干笑了几声，都怪王昌浚，讲的这是什么笑话啊！虽然她第一次听的时候笑了半天…… 顾贞好半天才似有所觉，不由笑了笑，“我好多啦，你不用担心。” 秦书瑶这才停止去想另一个笑话。 两人走进食堂打好饭，便又碰到了秦沐和王昌浚。 “秦美人！好巧啊！” 顾贞却想，这得是多大的巧合，才能让他们每天吃饭都遇到啊…… “干脆以后就一起吃好了！”王昌浚说着又嘟囔了句，“免得我天天大海里捞针……” 秦沐没意见。 秦书瑶笑了笑，也没有异议，又期待地看向顾贞，她希望顾贞能多交些朋友。 顾贞虽还有些羞涩，但也点头同意了。 于是自此，顾贞便有了三个固定饭友，相较于曾经一个人，现在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Chapter17 下午第一堂，语文课。 顾贞语文挺好，所以还是比较放松的，结果刚上课就被老师点名了。 桂敏佳站在讲台，温声细语，像是聊天般，说道：“我们班是转来了个叫顾贞的女孩子吧，在哪呢，我看看……” 顾贞有些不知所措地再次站了起来，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好好好，坐下吧，”桂敏佳一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我就是看看上学期的语文第一名。” “大家平时没事可以向她多请教请教啊，之前我给大家展示的好几次的高分作文都是她的！” 顾贞被说的羞红了脸，低下头，来到这以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师在班上夸她，想到这，嘴角便忍不住地上翘，克制不住地欣喜，一堂课听得格外认真且开心。 下课后，秦书瑶便跑来打趣她：“以后我的语文可得仰仗你啦！” 顾贞赶紧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加我一个！我语文学得那叫一个惨烈啊！”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王昌浚顺着秦书瑶的话叫道。 顾贞只觉得快招架不住了。 “我还挺好奇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顾贞忍着羞涩，带着疑惑看向秦沐。 “你的字是在哪学的？” 话一出口，王昌浚便大笑起来，连秦书瑶也是忍俊不禁。 顾贞下意识垂下头，只感到脸红得发热，这他不是第一次提起了，紧接着又想起好几次因为字丑扣了不少分，她没刻意去练过什么字，只能说是天性如此。 虽有些害羞，但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头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没再像上次那样支支吾吾，而是问了句：“怎么……你要学吗？” 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神中有一瞬的错愕，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转而又是一阵轻笑。 秦书瑶见此情景也笑了起来，不只因为这声打趣，还因为她在融入大家，而不是选择呆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 说说笑笑间，上课铃响起。 待顾贞看到舒意走进班时，只觉得一阵激动，因为这是她唯一认识的老师了。 “大家作业都认真做了吧？里面有好几道都是历年高考的真题，之后我会挑几道代表性的题来讲，大家注意听。” 熟悉的声音，令人安心。 “翻开试卷第二页，看到第三题，已知抛物线C：y2=3x的焦点为F，斜率为3/2的直线l与C……” 顾贞认真地跟着老师审了一遍题，然后再跟着老师的讲解开始记笔记。 下课铃响起时，顾贞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见讲台上有不少同学围着舒意问问题，想了想，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拿着试卷起身往讲台走。 走到中途，手里的试卷却突然被人抽走，她一惊，看去，便见秦沐正细细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对的还挺多。” 待反应过来她便要拿回卷子，却听他问：“所以你要问哪道题？” 她微愣，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要给自己讲题，“嗯……这个……” “哪里没懂？” “就是这个是怎么看出他们是相等的？” “画个图就能看出来……”说着他拿着铅笔朝她示意，待她总是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后，便见他在试卷上画了起来。 简单的两三笔便好了，在听他用清冷的声音讲解，忽地让她想起了在秘密基地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懂了没？” “啊……懂了。” “还有吗？” “没……没了……”顾贞拿回卷子，走回座位，却觉得那颗砰砰跳得异常的心好半天都没平静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说不出的悸动。 晚修前严珈来班上通知大家，去多功能厅开会。秦书瑶本和顾贞约好了一块儿去，临时又被桂敏佳叫去，顾贞便独自前去。 走进厅内时，人还不算多，她找到自己班级的位置，选了个较中间的位置坐下，等着人来齐。 不一会儿，厅内便是人声鼎沸，坐的人越来越多。顾贞在这种情形下又忍不住想把自己缩起来了，其实她是喜欢热闹的，只是不喜欢没有自己的热闹，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人群中，她看到秦沐和王昌浚往她身后那排走去。 而她所在的这一排，人也越来越多，一个同学还没听她解释，便坐在了她身边，坐在了她给秦书瑶占的位置上，她却怯于再开口说话。 只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这一排的人都站着，没人说话，可他们的视线却都停在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马上条件反射就开始想自己是哪里没做好。 直到身边的人说了句：“这一排多出了一个人。” 她茫茫然然，所以呢？自己是多出的那个人吗？ 而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在告诉她，她就是多出的那一个，即使她是最早来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依旧孤立无援。如果秦书瑶在，或许情况能好些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旦离开了秦书瑶，就没有半点用处了，可她总不能永远依附于秦书瑶而存在吧？ 僵持着大家都没有动，顾贞只觉得心中一片酸楚，忍住就要掉下的眼泪，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来，就要说出那句大家都希望她说的“好，我出去”。 身后一双坚定有力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 “看她干什么？多出的那个人自己出去。”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几乎是霎时间，大家都避开了秦沐扫来的视线，该坐的坐下，多出的那个女生则是尴尬地看了圈，发现已经再没有多的位置了，只好像其他班多出的人一样，坐在一旁的硬地板上。 顾贞垂下头，一滴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她吸吸鼻子，却还是止不住像打开的水龙头般落下的眼泪。 天大的委屈降临在她身上，而她也就懦弱地这样屈服了，如果不是秦沐，现在坐在地板的人就是她了，即使她什么也没做错。 她本以为在新环境中可以重获新生，却发现自己始终逃脱不掉之前的那个怪圈，即使她人离开了，心却被困在那里，她真的好蠢，居然天真地以为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可事实证明，无论是他们的袖手旁观还是自己的小心翼翼，无比表示着，她始终是会被炮灰的那一个。 一包纸巾从后面递了过来，顾贞看着拿纸巾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有些愣怔，回过头看去。 秦沐一眼便被她还挂在睫毛上的一滴眼泪给吸引住了，她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好像砸进了他心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谢。”她小声地说了句，又飞快地接过他的纸巾转回了头。 她撕开纸袋，抽出一张纸巾，掩在眼睛上，鼻间被一阵好闻的清香萦绕，心中的酸意神奇般地被这阵清香给挥散开来。 之后台上的老师讲了什么她都记不清了，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阵清香上。 结束后，人群向大门口涌去，顾贞被挤在人海中，被迫随着人流而去。 走出大门时，耳旁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说的第一个字便让她感到熟悉，以至霎时间自动摒弃周遭一切嘈杂的声音，只为听到他清冷地说了一句“下次勇敢点”。 下次勇敢点。 一个人也要勇敢点。 莫名地让她热泪盈眶。 直到晚修结束回到宿舍，她还有些沉浸在感动的余温中。 洗漱时，她碰到了吕蕙，今天的那一排人中就有她，两人对视一眼又移开，当顾贞洗漱完正要进去时，却听她问：“你和秦沐是什么关系？” 黑夜中，她想到那个问题，她和秦沐是什么关系？ 在初次见面时，她对他有过动心，却在之后的生活中，发现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于是泯灭了对他的喜欢，即使目光总是能在人群中准确地捕捉到他。 后来，她撞见了他的另一面，那个或许只有她知道的阴暗的一面。于是，她开始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而他每一次的出手相助，都让她抑制不住地心动。 她想起他抽烟时眼底抹不开的哀伤，是他无法言说的伤痛。 即使他展现给人的样子是温暖阳光的，但可能没人真正窥探到他的内心。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和她或许是同一国的人，或许他们是同病相怜，他能感受到她对世界的自闭，她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他们两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直到终于碰到彼此，才让黑暗的世界有了意义。 而这些都没有必要跟吕蕙讲，所以当时她的答案就是沉默，除了沉默，什么也没有。 Chapter18 摸底考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严珈和舒意不同，她直接把成绩、排名全都打印下来贴在了教室后面。 顾贞看着那围了好几圈的同学，心中忐忑，却也没上前，而是等到大家都散去，她才拿上小本本，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第一名，秦沐。 第二名，秦书瑶。 第三名，王昌浚。 …… 第三十八名，顾贞。 顾贞看着自己的排名，愣怔许久，然后垂头开始记各科分数。全班四十五名学生，她已然是倒数。 但心中没有太过于难过，毕竟她在假期里的确是松懈了，她不是什么天赋型学生，只有日复一日的努力才能让她走得更远，所以下一次考试，她绝不会再是现在这个位置了。 秦书瑶知道顾贞考得不太理想，本想安慰她，却见她没有半点难过的迹象，也就不再提。 对于这次摸底考试，严珈在班上是这么说的，“考试的目的不是要打击谁，而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离自己的目标有多远，让你们知道为了下一次的考试该做什么！” 高三的日子是重复又单调的，顾贞每日往返于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间，虽然乏味但也充实，更何况每天吃饭的时候还有王昌浚这个活宝，些许压抑的生活也有了乐趣。 虽然到现在为止，顾贞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不是很熟悉，但她也没在意，她本身也不太会主动交友，更何况现在每天时间也都不够用，更没心思想这些。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秦书瑶他们了。 这天午后，顾贞起的有些晚，赶去教室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她正要进去，却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那六班的谁还跟我说，说什么顾贞以前连话都说不清……” “什么叫话都说不清？” “你自行想象下啊，就那种蹩脚的普通话啊！” “哈哈哈，你给模仿下呗！” “不仅如此，他们还说她总是阴沉着张脸，像是阎王来索命，哈哈哈——” “他们班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她。” “对啊，一个人不喜欢你，可能是别人的问题，那一群人不喜欢你，你说，是不是得想想自己的问题了？” “我感觉她现在还好吧……” “那就说明她会装呗！你看我们班也就秦书瑶、秦沐他们理她。” “说起来还挺奇怪的，她怎么和我们班的班花班草这么熟啊？” “班花班草？俗不俗啊！” “哎呀，就那个意思！” “那还用问？手段高呗！” …… 顾贞深吸了口气，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被放进了冰窖中，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曾经在六班门口听到他们谈论自己时的情形，场景重现。尽管换了样子，换了环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忍不住地再一次问自己，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们也太无聊了吧！都没事做的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顾贞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冷不丁听到声音被吓得一颤，她抬头便看见王昌浚走进了班里。 “哎，王昌浚，你来的正好，你平时不是和那个顾贞走得挺近的吗！你说六班说的是不是真的？” “简直搞笑好吧？她平时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没看到，还傻得去信别人说的话啊？” “他们都这么说啊……” “哎，不是，你每次考得也不错啊，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 …… 顾贞听到他像秦书瑶一样出言维护自己，心中一暖，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直到手中被塞了张纸巾。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了秦沐，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预备铃猛地响起，顾贞赶紧擦了擦眼泪，垂头走了进去，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老师过来上课。 一直到五点，下午的课才全部结束。 顾贞收拾完东西，想了想，还是起身往秘密基地去了，好像这学期，她还是第一次去那。 等走进那间久违的教室，她便感到一束视线投在她身上，依旧是靠墙的那个地方。 她忍不住叫他，“秦沐？” 那影子动了动，走了出来，清冷平静的声音回应着她，“嗯。”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他却沉默了会儿，良久，才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 “什么？” 他提示，“多功能厅。” 顾贞脑中立马想到那句，“下次勇敢点。” 他知道她已经记起，便不再多说。 却见她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颤着音道：“……我做不到……我害怕……” 秦沐走近她，又拿出了张纸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随身带纸巾的习惯，他说：“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哭什么？” 顾贞接过纸巾，却还是忍不住低泣。 “怎么这么爱哭？” “……因……因为太……伤心……眼……眼泪都溢出来了……” 他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难怪你作文写得不错。” 顾贞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不再解释，转而似在安慰，他说：“别难过了，不值当。还有我……们在。” 听到这句话，顾贞心中感到一片柔软，她点了下头。 两人一时都没了话说。 一直到晚修结束回了宿舍，顾贞依旧能感觉到当时的的温暖，这让她也暂时不再多想。 洗漱完毕后，顾贞正要上床休息，却被同宿舍的一个女生给拉住。 “哎，顾贞，还没熄灯呢！坐过来聊聊天呗！” 顾贞被她拉着坐下，还有些呆愣，她还从未体验过这种寝室夜谈。 她却是兴致盎然，开始八卦：“顾贞，你和秦沐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一出，宿舍都静了几秒，没一会儿，好几个人都凑了过来，坐等吃瓜。 顾贞却是愣了愣，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感觉有些微妙，犹疑地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立马有人回答：“今天他都站出来替你说话了！” 她一愣，“什么时候？” “就晚修前吧，当时你还没来教室。” 另一人接茬道：“对啊，他说那些都是谣言，还说什么流言止于智者，哈哈哈——我们又不傻……” “所以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顾贞被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脸不知怎么一下就烧了起来，她说：“……我们就是同学……” “我们跟他也是同学啊！怎么不见他这样？” “对啊，秦沐这人虽然对大家都挺好的，但对你很特别诶！” 顾贞急于解释，“真的，我们只是同学。”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你刚来我们班他就帮你搬书？” 这……顾贞犹豫，她总不能说在秘密基地认识的吧，其实私心里，她一直觉得那是独属于她自己…… “那还用说，肯定是通过秦书瑶认识的啊！你要是跟秦书瑶关系也这么好，秦沐肯定会注意到你！” 吕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女生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宿管阿姨开始喊熄灯了，赶紧关了灯，各自回各自的床位。一场八卦匆匆结束。 顾贞躺在床上，黑暗中，她想了很多。 其实刚才的氛围她挺喜欢的，但她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们相处，她不想说那些过去的事情给她们听，让她们的八卦欲望得到满足。对她们而言，也就是那几句话的事情，却完全无法真正明白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事实上，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而秦书瑶和秦沐这对兄妹，却是个意外。但有时她也在庆幸，还好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不然她可能会真的封闭自己，任自沉沦。 夜还很长，她却已迫不及待期待着黎明的到来，那将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维度是影响气温的决定因素，除此外，地形、海陆位置……” 下课铃“铃铃铃——”地响起，严珈加快语速说完了知识点后，看着已经开始躁动的教室，有些不满地皱皱眉，“最近不少老师都跟我反应，大家还没进入到高三的状态！” “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之后月考考得我不满意的，我全都会找来谈话！” 随着一声“下课”，不少已经等得来不及的同学都冲出了教室，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则是坐在位置上写题。 秦书瑶来喊她，“贞贞！走吧！” “好！马上。”顾贞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然后背上了书包。 “怎么还背个包？” “中午想写会作业，这样晚上就有多点时间背书。” 秦书瑶笑笑，“也要注意休息哦！” 顾贞点头，走至门口便看见秦沐和王昌浚正等在那。 王昌浚先是叫了起来，“顾贞，你还背什么包啊？” 顾贞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秦书瑶说：“人家爱背就背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没没没，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顾贞看着他们俩打闹，不由莞尔，好像秦书瑶每次碰到王昌浚都格外……嗯……怎么说，就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全然没有平时的……大姐姐的样子。 清冷的声音忽在一旁响起，“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多，就算是学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她朝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书瑶都说过了。” 秦沐为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愣怔了半晌，忽见王昌浚在前面回头叫了声他们，“你们俩干嘛呢？快点啊！等会就没菜了！” 顾贞连忙跟上，毕竟吃饭也是件大事情。 Chapter19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八月二十二日。 “太棒了！终于熬到了周六！”王昌浚高兴地吃了口肉，以示庆祝，高三的学生在周六下午三点半就可以放学了。 秦书瑶轻笑出声，问身边的人：“贞贞，你今天中午怎么吃面啊？” 顾贞正在吸面条，闻言，赶紧吃完嘴里的面，这才回答：“这是长寿面。” “长寿面？”秦书瑶转头看向她，重复了一遍。 秦沐也是挑眉看向她。 王昌浚则叫了起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顾贞点了点头。 秦书瑶首先发问：“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呀？” 顾贞不知他们为何都变了脸，有些不知所措，“……你们没问……” 王昌浚故作夸张地深吸了口气，问：“我们是朋友吧？” 顾贞点了点头。 王昌浚立马道：“既然把我们当朋友，这种事情当然要说啊！” 顾贞被他的理直气壮给弄懵了，“不是的……不是……我的意思是……” 三个人齐齐看向她，听她慌乱地解释。 “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那倒和秦……”王昌浚刚一出口就被秦沐瞥了眼，立马收声。 秦书瑶则说：“我们在意！” 顾贞一时又是红了脸，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昌浚问：“那你以前生日是怎么过的？” “吃碗面……”她每年的生日都是吃一碗奶奶做的长寿面，仅此就足够了。 但显然对他们来说，还远远不够。 秦书瑶说：“那今年的生日我们给你过。” 顾贞不由睁大了眼睛。 秦书瑶问：“你想怎么过？” 却见她还是呆愣愣的样子，不由扶额轻笑，又问：“反正正好放假，出去玩玩呗！” 王昌浚跟着说：“对啊，三点半就放学了，时间早得很。” 无人反对，于是当事人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当天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四人集合，一同走出了校门。 顾贞和他们并排走着，时不时感觉到他人投来好奇的眼光，心中既是忐忑又是难言的雀跃，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少女心事，待回过神来时，便已经随他们走进了“拾光奶茶店”。 王昌浚给秦书瑶点了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又用疑问地眼神看向秦沐。 秦沐：“西瓜汁。” “你呢顾贞？” “嗯……西瓜汁……”顾贞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所以想把每一种都尝一遍，至于今天嘛，她偷瞄了眼秦沐，却被抓了个正着，猛地一瞥头躲开，渐渐发烫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见王昌浚正要付钱，她忙慌乱地上前，还未说话，却被秦书瑶拉住了，“给他一个展示风度的机会呗。” 顾贞一犹豫，便见王昌浚已经付了钱，只好作罢。 等待的过程中，秦书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母亲……今天学校临时要补课……挺晚的……不回来吃了……嗯，秦沐也是……不用的……嗯……好……” 顾贞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 秦书瑶又问她：“你要不要也打一个？” 顾贞想了想，点了下头，用秦书瑶的手机也拨了个电话。 “……我是顾贞……嗯……今……今天学校……临时要补课……”顾贞磕磕盼盼地撒着谎，全然没有秦书瑶的自然。 一通电话打下来，顾贞出了一身汗，她喝了口冰冰的西瓜汁，这才缓过来，抬头便见对面的秦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突然感觉一口好像不够用，又低下头喝了好几口。 秦书瑶提议：“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王昌浚拿出手机忙道：“我查查！”接着念出了最近上映的几部电影，最后问：“寿星你想看什么？” 顾贞：“我都可以……” 王昌浚叫唤，“最难的就是都可以！” 顾贞被他的样子逗乐。 又听秦书瑶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文艺类的？搞笑的？恐怖的……” 顾贞见她非要自己说出个一二来，只好道：“有动画片吗？”说完又有些后悔，怕被笑幼稚。 但事实上根本没人笑她，秦书瑶继续问：“你有什么喜欢的动画片吗？” 顾贞想了想，说：“哆啦A梦。” 王昌浚起身，道：“那走呗！” 顾贞也不知要去哪，有些迷糊地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私人影院。 王昌浚进去便跟老板交谈要放什么电影。 顾贞觉得还是去电影院吧，这样会不会有些麻烦，秦书瑶却说：“没事的，反正最近上映的电影也没什么好看的。” 很快四人便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顾贞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影院，好奇地四处打量，宽敞的沙发椅，昏暗的灯光，超大的屏幕投影，还有空调，环境很好。 秦书瑶拉着顾贞坐在了舒适柔软的沙发上，王昌浚顺势坐在了秦书瑶身旁，于是顾贞便心跳如雷鼓地看着秦沐挨着自己坐在了旁边，近得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围绕着自己。 砰砰砰——心跳有点控制不住了。 顾贞想摸摸自己的脸，肯定烫的能够煮鸡蛋了。 这时秦书瑶递了桶王昌浚买的爆米花给她，她忙接过，想掩饰一下内心的慌乱，便一口下去，“嘎吱”一声，猝不及防只觉得香甜可口，脆脆的。 忽察觉到身旁投来的视线，顾贞将爆米花递过去一点，问：“你要吃吗？” 修长的手出现在她视线里，拿走了一颗爆米花。 这时灯关了，四下一片黑暗，顾贞这才悄悄向他看去，突然面前的大屏幕亮了起来，便让他抓到自己的小动作。 四目相对，这样近的距离，以至顾贞都能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像她多次幻想过的那样，这个只有她和他的世界，但一点儿也不孤单。 忽见他朝自己一笑，世界都晕眩了。 再反应过来时，便见他已经将视线收回，她这才恍恍惚惚地开始看电影。 看到熟悉的人物出场时，顾贞仿佛坐上了时光机，一下回到了童年。 当大雄喝了谎言800的药水，哭着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会在一起。”顾贞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身边递来纸巾，她接过，刚要说声谢谢，便听那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哭什么？哆啦A梦最后回来了。” 顾贞眼泪擦了一半，泪眼婆娑地看不清他，“……你……你看过？” 隐约见他点点头。 那为什么…… 另一旁的秦书瑶忽然凑近她，低声耳语，“我们都看过。” 顾贞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原来，大家是在陪她。一种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力量注入她心田，柔软又有力，那就是她害怕得到又渴望拥有的朋友的力量。 从影院出来，立刻便被热空气包裹起来。 四人便打了辆的，王昌浚报了一个顾贞没听过的地名。 顾贞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又发起了呆。 王昌浚滑着手机，问：“寿星，你想吃什么呀？” 秦书瑶用手臂碰了碰她，才让她回过神来，“……都行。” 王昌浚苦恼，“没听说过这道菜啊！” 顾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还是王昌浚在手机上找了家口碑很不错的店。 到地方后，顾贞才发现这是条很热闹的商业街，尤其是到了晚上，五彩的街灯照耀在行人身上，空气里满是食物诱人的香气。 秦书瑶像是对着很熟悉拉着她走在前面，因为人多，王昌浚和秦沐怕走散了，紧跟在身后。 “这里有一家书店，挺有特色的，还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呢！”秦书瑶一边走，一边跟顾贞讲。 他们七拐八拐地走进一家店，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顾贞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对什么都很新奇。 秦书瑶带着他们往里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地方停下，顾贞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条长长的楼梯通向地下，怀着好奇的心情慢慢走下去，诧然发现地下居然是一家恢弘宽大的书店！ 昏黄的灯光照在摆放整齐的一排排木书架上，随处可见的木桌木椅可提供读者休息，顾贞被它恢弘的格局所征服，屏气凝神，漫步在其中，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书。 忽然发现秦书瑶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不知去向。她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好在一转身便看见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秦沐，稍稍放下心来，开始看书架上的书，随手拿起一本，开始翻看。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顾贞却浑然不觉，她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喜怒哀乐全随那一行行的文字而变。 秦书瑶和王昌浚走过来时，便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少女倚靠在墙边，低头沉浸在手持的书里，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秦书瑶经常看到她这幅样子，这种感觉不太好，就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 正想上前，王昌浚却是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看旁边，于是她看到一个少年无声地陪伴在少女身旁，他手拿着一本书，视线却停留在少女身上，不知看了多久。 Chapter20 秦沐向来待人温和有礼，实则对谁都有种隔阂，即使被他掩饰的很好，秦书瑶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对任何人都戴上了面具。 而此时，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副面具不见了。秦书瑶忽然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她觉得秦沐和顾贞很像，说不出来的像，两人散发出的气质浑然成一体，其他人都融不进去。 “走吧！再不走我肚子该起义了！”王昌浚走进了这幅画面。 顾贞这才回过神，放下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着他们出去。 一路上却还沉浸在故事当中，直到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身后居然没人！她赶紧往回走，一下便瞧见了他们正在排队买单。 秦书瑶刚要去找她，见她回来了，不由笑道：“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啊……我没听到……” 顾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待他们都买好了东西，这才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这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顾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可明明刚才在书店的时候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有格调的音乐餐厅，王昌浚找了个好位置让他们坐下。 秦书瑶拿过菜单让顾贞点菜，当然是被她不知所措地给回绝了。 顾贞靠着背椅，四处观望，她从来没来过这种餐厅。只见前方的一面墙上有一张和影院一样的屏幕投影，上面映着一张星空图，旁边则摆放了吉他、电子琴等多种乐器，只觉得稀奇。 “顾贞，以后我们叫你小贞贞吧！”王昌浚忽然冲她说。 顾贞脑子一懵，便听秦书瑶笑着叫了一声：“小贞贞！” 不知怎么地，她就应了一声，“哎。” 秦书瑶便笑了，说：“小贞贞，过了今天你是不是就成年了啊？” 顾贞摇摇头，“还要一年。” 秦书瑶恍然，“十七岁呀！比我小诶！”随即拿出手机和顾贞拍起照来。 两个女生连拍了好几张都不嫌多，王昌浚凑了过来，又朝秦沐招招手，道：“一起来一张呗！” 于是，第一张四个人的合照诞生了。 顾贞见照片里的自己呆萌呆萌的，又见一旁的秦沐，帅的不要不要的，不由红了脸。 直到饭菜上桌拍照这个环节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 一顿饭下肚，顾贞只觉得满足。饭后又闲聊起来，这时秦沐说要去下洗手间。 忽然灯光一暗，秦书瑶和王昌浚站了起来。 顾贞茫然地看着他们走向了投影前，秦书瑶拿起架在支架上的话筒，柔声细语道：“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我们一个好朋友的生日，”说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在这里要跟她说一声‘小贞贞，生日快乐啊！’” 坐在底下的顾贞早就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那副呆呆的样子倒是萌的可爱，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对，梦也没有这么美过， 舒缓的琴声在一片掌声中渐渐响起，顾贞惊讶，王昌浚原来会弹钢琴啊。 “I believe I can love/You give me your loving care/I believe in what we are/I don’t know where I would be/Without you staying with me[1] …… ” 秦书瑶的声音通过音响传至她的耳朵，溜进她的心里，荡起涟漪。 “……Be my friend, oh friend/We are forever friends/Oh baby/you give me all the love I need/You are the only one……” 一曲终闭，顾贞正沉浸在感动当中，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蓦地听到身后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贞贞，生日快乐。” 明明是熟悉的清冷，却唤着如此亲密的称呼，让她一下便红了脸，不敢看他，视线下移，便看到了他手里捧着的蛋糕。 诱人的奶油，新鲜的水果，插着表示“17”岁的蜡烛，中间还写着一行字——祝小贞贞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秦书瑶和王昌浚不知何时走下来，三人齐对顾贞唱道。 明明再高兴不过的场景，顾贞的眼泪却煞风景地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 秦书瑶帮她轻轻擦去，柔声道：“愿你天天开心！” 简单的祝福语，她却知道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 王昌浚笑着说：“小贞贞，希望你一直这么可爱哦！” 最后是秦沐，向来清冷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愿这个世界善待你。” 她愣怔许久，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王昌浚悄声打趣他。 秦书瑶则提醒发愣的顾贞，“小贞贞，许个愿吧！” 顾贞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双手交叉握拳，放在胸前。 待睁开眼睛便看到王昌浚递来了一个厚厚的小红本。 而一旁的秦书瑶则递来了一本答案之书，“想一个你当下最想问的问题，专注十秒，然后随机翻开一页，就是你问题的答案了。就是希望你能走丢的时候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吧！” 顾贞睁大了眼睛，这么神奇？ 最后秦沐拿出一本书递给她——《石榴之家》，是她刚才在书店没看完的那本书。 她已不知道了多少声谢，这个生日注定一生难忘。 王昌浚道：“好啦好啦，我们吃蛋糕吧！小贞贞，时间仓促，只能买个小蛋糕了……” 顾贞摇摇头，这一点都不小，想了想，问出心中疑惑：“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 王昌浚笑得一脸神秘：“本来没这个环节的，谁叫某人心细，一眼就看到旁边有家蛋糕店。” 顾贞还要问，便听秦书瑶提议道：“我们举个杯吧！” 于是装满冰橙汁的瓷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贞贞！生日快乐！” 秦书瑶喝了一口后，王昌浚忙在一旁道：“你不是不喝冰的吗？” “没事。”秦书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很快蛋糕也便被他们解决了，正闲聊着，秦沐突然问顾贞：“要不要听歌？” 顾贞一愣，还没回答，便见他走上前，拿起话筒，为她唱了一支歌。 “When you have no light to guide you/And no one to walk to walk beside you/I will come to you/Oh I will come to you/When the night is dark and stormy/You won\'t have to reach out for me/I will come to you [2]……” 声音是惯有的清冷，却融化了她的心，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虽然听不大懂意思，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她从未想过十七岁的生日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度过，温暖感动。直到恍惚地走出餐厅，她仍然没回过神来。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秦书瑶看了眼手机，20:15。 王昌浚打了辆的，上车便问：“小贞贞，你家住哪啊？” 顾贞报了个名字。 “师傅，就先去这。” 顾贞一愣，忙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秦沐说：“太晚了。” 王昌浚似想到什么，“扑哧”一声，又忍住没笑出声。 秦书瑶在一旁接着说：“对啊，你一个女孩子的。” 顾贞犹豫地开口：“那……这……顺路吗……你们……” “没事的，”秦书瑶拉住她的手，却是答非所问道：“王昌浚就住我们家旁边，我们是邻居。” 邻居？ 秦书瑶笑道：“对啊，我们是一块长大的。” 顾贞眼睛一亮，看向她。 秦书瑶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弯了眉眼，“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王昌浚却像是有所察，马上叫嚷起来，“秦美人！” “他呀……他居然怕狗！”声音中既是促狭又是温柔。 王昌浚捂脸，不自然地干咳几声，“……真是有损我一世英名……” 秦书瑶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你哪来的英明？” 顾贞看着这两人拌嘴，不由笑眯了眼。 真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让她想起了远在和香镇的何恵、石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余光忽瞥见一旁看着车窗外默不作声的秦沐，见路灯的光照印在他脸上，又迅速隐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在秘密基地时的他，笼罩在阴影中，遗世独立。 似有所觉，他缓缓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她。深邃的眸，望不到底，要人就要溺死在其中。下一刻，他转回头，合上了眼。 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 顾贞下车，和他们道别，再看着车远去。 回到家后，她径直回房间，没一会儿便听到敲门声。 她打开门，见是顾志军，突然有些心虚。 却见他端了碗东西放在她桌上，道：“你奶奶给你打电话了。” 顾贞一听便更心虚了。 又见他把手机放在了她桌上，“她等你回个电话。” 这才出了门。 顾贞忙打开手机，在通话记录中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很快便被接通，就像是专门守在电话前。 “奶奶……”顾贞有些愧疚，奶奶平时这个时候应该睡了。 “贞贞啊，生日快乐啊！”奶奶在电话那头笑道。 顾贞也笑了笑，虽然奶奶看不到。 “我让你爸给你做了碗长寿面，你要记得吃啊……” 顾贞这才发现桌前的是一碗已经坨了的面，不知热了多少次。 “奶奶……其实今天……是我同学……” “奶奶知道。” 顾贞诧然。 “奶奶呢……就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奶奶……”顾贞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好啦好啦，贞贞乖……” “……嗯……” “我们家贞贞啊……又长大了一岁……”奶奶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声音却停了下来，一声叹息传来，“就是不知道以后……” “奶奶！”顾贞心下一紧，打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好好好，奶奶不说了，奶奶不说了……” “奶奶，”顾贞莫名有些哽咽，“贞贞以后的每个生日都要和你一起过……” “那好……”奶奶笑。 “……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 “奶奶，拜拜……” 挂了电话，顾贞开始吃面，即使她不饿，但还是都吃完了，后才发现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是想起了今晚的感动，还是奶奶，都让她莫名感到伤感。 晚上关了灯，借着月色，她看向挂起的晴天娃娃。 微微一笑。 今天她很开心，世界宇宙无敌开心。 但也很彷徨，太快乐的事情她不敢想，不敢拥有，即使得到也是患得患失。 悲喜交加，今夜注定难眠。 寂静的黑夜中，她在心中默念：“愿奶奶身体安康。”每年的心愿少不了这个。 [1]冯曦妤《Forever Friends》 [2]《I will come to you》 Chapter21 九月，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开始了。 班上的学习氛围骤然紧张起来，连王昌浚都不去打球而是在教室写题。 考试当天，早上五点，顾贞宿舍的灯就被打开了。 大家纷纷拿出本子开始默背，顾贞已经经历了好几个这样的清晨了，从刚开始的懵变成了现在灯一亮下意识就从枕头底下翻出笔记来背。 至于为什么把笔记放在枕头底下呢？是因为她想在梦里学习……不是说把什么放在枕头底下就能梦到什么吗？可事实上每天早上起来，她压根什么都不记得了…… 八点五十五，发下考卷。 第一科是顾贞最拿手的语文，她迅速地浏览了遍题目，心中有了个大概。 九点整，考试正式开始。 考场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便是笔摩擦纸的声音，监考老师在考场里来回巡查。 窗外阳光明媚，照得人好心情。 最后一科考完后，秦书瑶提出一起去喝奶茶。 顾贞点了杯水果茶，又见秦书瑶不知是第几次点了蜂蜜柚子茶，忍不住问：“你很喜欢这个吗？”她之前也喝过一次，但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 秦书瑶点点头，笑，“我妈妈最爱喝这个了。” 顾贞了然，好像她妈妈喜欢什么，她都会跟着喜欢。 忽听到一阵铃声，秦书瑶拿起手机。 “……嗯……我们？我们在奶茶店……嗯……好……” 放下手机，她说：“是王昌浚，说我们怎么考完试就不见了。” 顾贞再次了然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满怀深意地笑了起来，在秦书瑶疑惑的目光中，喊了声：“秦美人！” 秦书瑶哭笑不得，又有些高兴她已经会和自己开玩笑了，清了清嗓子，说：“别听他瞎喊。” 她促狭道：“又没喊错。” 秦书瑶大笑，又捏了捏顾贞的脸，只见她呆萌呆萌得可爱，心下越发柔和，放下手，又见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两三句解释道：“他就爱给人取别称，就像叫你小贞贞一样。” 顾贞想起这个别称，就忍不住脸红，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叫出口的。 “嗨！秦美人！小贞贞！” 王昌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顾贞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却是没人。 “他被‘阎王’叫走了。” 她刚收回视线就对上了王昌浚促狭的目光，不由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问：“什么‘阎王’？” “就是严珈呗，整天黑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的。”王昌浚随口解释。 顾贞听他这么说，脑中便有了画面，一下便笑了起来，果然很形象。 “对了，”说起严珈，秦书瑶便想起了这次的一个考题，“地理最后那个选择题，你们选什么啊？” 顾贞使劲想了想，“我选了B。” 王昌浚却是半点没印象了，任凭秦书瑶怎么提示题目都想不起来，他无所谓道：“一道题而已，我失去的可是整片森林啊！” 顾贞：“？” 秦书瑶：“听他瞎说。” “不是，不是……”王昌浚开玩笑惯了，收起玩闹的表情，苦恼地挠头：“我的意思是说，我这次考砸了……” 秦书瑶惆怅，“这次题出的有点怪，我也没有把握……” 顾贞看着他们满面愁容，不由蹙眉，陷入苦思。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所说的考砸了和自己所想的考砸了分明是两回事！ 顾贞看着刚出炉的成绩，第一名秦沐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紧随其后的是秦书瑶，王昌浚是第四。 一直往下看去，第二十二名，顾贞。 顾贞抄下成绩，有些失神。 其实相较上一次，她是有所进步的，那她本应该开心才对，可是现在为什么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直到在晚上的表彰大会上，顾贞看着他们三人站到了领奖台上，看着他们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接过奖状，相机定格了这幅画面。 她这才发现自己失落的原因。 因为这幅画面里没有她。她应该为他们高兴，却又难掩因自卑产生的失落。她发现人真的很贪心，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每日能够见面玩闹，更希望能够有朝一日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晚修时分，严珈站在讲台上，不苟言笑，用像鹰一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了全班，令人犯怵。 “关于这才月考，我们班的确是有不少同学上台领奖，但你们要知道，这只是在我们学校里面的一次小小的考试，取得一点成绩是常态，重点是高考的时候你们还能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或者比现在更好！” “虽然这次我们是考过了九班，但是你们要知道参加高考的可不止这么点人啊！” 七班和九班作为两个重点班，每一次的考试都是一场较量。 严珈又交代了好几项事情，这才结束了她的讲话，然而走前却又喊了几个同学的名字，“来下我办公室。” 她一走，班上才缓过气来，而被叫出去的同学则是垂头丧气地随她而去。 等他们一一回来后，又叫了几个人出去。 顾贞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每个人都要轮流被叫出去谈话。 “顾贞，老师叫你去一下。” 严珈见顾贞走进办公室，调出了她的成绩。等她坐下后，铺垫地问了下，“顾贞，一个月了，在班上还习惯吧？” “嗯。” 接着，严珈便开门见山道：“这次考试呢，你是班级二十二，年级六十八。还算可以，只是，如果你能再加把劲，肯定能更好，是不是？” 顾贞点头。 “你看你的语文是很拔尖的，但是这科很难让你跟别人拉开差距啊……相对来说，你的英语就弱了不止一点，我见你平时和秦书瑶他们玩得还不错，有什么问题多向他们请教请教，或者问老师，都是可以的。” “嗯。” 食堂里人声嘈杂，却也听得到王昌浚的大嗓门。 “秦美人！我果然是考砸了！考砸啦！” 秦书瑶见一直沉默吃饭的顾贞，虽然她向来就安静，可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 “我真是考砸了！和你的名字都没有挨在一起！”王昌浚继续没眼力地叫唤。 秦书瑶赶紧用眼色让他闭嘴，秦沐则更直接，夹起一个大鸡腿塞到了他嘴里。 顾贞知道他们的用意，却还是心烦地吃不下饭，不是他们的原因，是她自己的原因，但她也很苦恼，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 “以后我给你补课。” 顾贞咀嚼的动作一顿，因嘴里还有菜，她鼓着个腮帮子，诧异地看向说话的人。 不仅她，秦书瑶和王昌浚也是一脸惊讶。 秦沐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回之他们一笑。 自习课上，顾贞正写着作业。考试的答题卡这个时候被拿进了教室，严珈让前排的人发下去。 顾贞正绞尽脑汁地在想一道英语题，猛一下听到有人在叫她，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见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又小声问了一遍：“同学，你知道顾贞坐哪吗？” 顾贞张了张嘴，有些苦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顾贞。”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秒，那人便放下答题卡，匆匆而去。 已经一个多月了，自己存在感还是这么低吗…… 顾贞又伤怀了，但也就一会儿，因为她的思绪又被难搞的英语给带走了。 下课铃一响，顾贞便把整理的几道题拿去问秦书瑶。 讲完后，顾贞不知怎的就把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秦书瑶。 秦书瑶很高兴她能把自己当朋友来倾诉，柔声道：“他就是个书呆子，眼里心里就只有学习，记不住人很正常的。” 顾贞这才不再纠结了，只觉得有了问题，找人聊一聊，好像真的就好多了。 秦书瑶笑：“之前他还老喊错我的名字呢！” “他叫你什么？” “……秦沐。” 顾贞和秦书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正笑着，秦沐走了过来。 “带上试卷，给你补课。” 顾贞止住笑，原来他说的补课是真的。 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顾贞不小心晃了神。 以至于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就这么撞了上去，下一秒，捂鼻，好疼…… “这……”顾贞再回过神来时，惊讶，“秘密基地……”说完赶紧闭嘴，却见秦沐满怀深意地打量自己。他听到了吗？应该没听到吧…… “你把这里叫秘密基地？” 他听到了！ 顾贞呐呐，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找了两张还算完整的桌椅，拿出纸巾擦了又擦积攒了一个月的灰尘。 顾贞把这次的考卷拿了出来，秦沐接过看后，开始总结她的失分点，一科一科地来。时间一点一点地悄然流逝。两人都浑然不觉，直到晚修铃响起，这次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然而因为过于投入学习，结果他们俩都迟到了。 严珈最近抓得越来越严了，但凡迟到的都会被她狠批。顾贞一想到自己会被她在全班同学面前说教，就觉得手心冒汗，更别提旁边还有个年纪第一的秦沐，那更是要命，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结果今天严珈居然不在！顾贞松了口气，只觉得侥幸。 可虽然严珈没来，但全班都是看着他们俩一起迟到的，这下，看她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顾贞也是有所觉，但因为作业太多，便先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想放置一边，开始定神写题。 直到晚修结束，顾贞回到宿舍，看见舍友一个个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她这才又想起了迟到的事。 “没……没什么，我和他刚好在门口碰到的。”顾贞下意识撒了谎，不想满足她们的好奇。 有人“噗嗤”一笑，道：“真的？” 顾贞：“真的！” “那上次……” 见她们还要问下去，顾贞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觉得自己也太怂了，明明就不想再和她们聊下去，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跟她们瞎扯了几句，好在宿管阿姨很快就让熄灯安静。她这才得以安静。 Chapter22 九月份再不用像八月那样整天都是语数英政史地的那些课，虽然事实上也就多了一节体育课，但也让大家足够期待。 按照惯例，第一节体育课是在室内上的，主要内容就是让大家来选要学什么项目。上课前，秦书瑶来找顾贞，“贞贞，你想选什么啊？” “嗯……没想好，你呢？” “网球吧。” “那我也选这个！” “好啊，到时候就可以一起啦！” “嗯！” 课上，体育老师拿着名单开始统计，“第一项，羽毛球，限制六人。” 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来，老师一看，“12个人？那你们几个按照老规矩猜拳决定！” 顾贞见他们还没那么快结束，便先拿出作业来写，直到老师喊道：“网球的，限制六个人。” 她连忙放下笔，举起手，再一看教室，发现人数正好，而且王昌浚和秦沐也选了这个，视线再一转便遇上了秦书瑶，两人相视而笑。 待中午放学，顾贞正收拾东西，便见秦书瑶上前跟她说，老师临时找她有事，中午就不一起吃饭了。 顾贞也没多想，坦然道：“好，没事，你去吧。” “行，那你和秦沐一块啊！” 顾贞拉书包拉链的手顿住了。 秦书瑶解释：“王昌浚他爸妈来了，说是带他去吃饭……他爸妈常年在国外，难得回一次，严老师也是知道的，就让他去了。” 所以…… 所以今天中午…… 所以今天中午就只有他们俩一起吃饭？！ 顾贞脑中忽地想起昨晚室友们八卦的神情…… 她呆滞地应下，秦书瑶便放心地走了。 “走吧。” 秦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她却因为一点少女的心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打开水瓶喝了几口水，耳朵则可疑的染成了绯红色。却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居然被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秦沐忙拿出纸巾递给她，无奈道：“我又没催你。” 顾贞只觉得耳朵更红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顾贞这才忍着羞涩，跟着秦沐走出教室。 时间已经不早了，却见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到后来他干脆停了下来。 好在这回顾贞没走神，要不然得像上次那样撞上去了，周围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要是撞到了，那她…… 秦沐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发呆的少女，说：“你怎么走这么慢？” 顾贞睁着无辜的眼睛，“啊？我跟着你走的啊……” 秦沐深吸了口气，心中想着措辞，犹豫再三，最后道：“别走我后面，很奇怪。” 顾贞：“？” 秦沐不再解释，而是拉了她一下，跟自己并排，“快点，再完食堂就没饭了。” 于是顾贞呆滞地跟他走在了一起，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则是：他拉她了？这么多人看着他拉她了？ 随后又想起了他的用意。于是这回，红的不止是耳朵了。 而当顾贞走进食堂时，明明显显地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她立马垂下头，不知所措。 秦沐微微皱眉，“不用在意。” 顾贞闻言微愣，随即浅浅一笑。 中午回到宿舍，顾贞上了个洗手间，正洗着手，忽听走来的吕蕙轻笑了声，意味不明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顾贞一顿，因她阴阳怪气的语气而蹙眉，没有搭理她。 吕蕙轻哼一声，走了。 顾贞站在阳台上，目视远方，一会过后，内心一片平静。 鉴于上一次的迟到，秦沐和顾贞约好一放学就直接去秘密基地，他还带了个手机设闹钟。 顾贞则每每忍住那颗不断波动的芳心，开始认真听他给自己讲题。 “这题考的参数方程，我看了下你的解题步骤也没什么问题，应该是中间计算……” 她在一旁重新算了遍，发现果然是中间算错了，导致后面都错了。 “对于这种简单一些的题也要小心，如果时间足够，最好验算验算……” 她忙不迭点头。 这天午后，顾贞从宿舍出来，再去教室的路上碰到了正走在前面的舒意，她忙上前几步，惊喜地笑着唤道：“老师好！” 舒意侧头看向她，露出了笑，“是顾贞呀！” 顾贞笑，又听舒意笑道：“我看你最近变了好多。” “嗯？” “嗯……整个人都阳光多了！”不像刚来时阴沉封闭的样子。 顾贞一愣，随即笑意更深。 舒意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这样好啊，这样好啊……” 仅是个小插曲，却也让顾贞深思了许久，说实在的她都没有怎么注意自己的变化，所以当舒意这么说时让她都愣了愣。有的时候旁观者的一句话真能惊醒梦中人。 经过一次月考后，班里的学习氛围骤然浓烈。连之后的体育课上，也有不少人拿着个小本在那背背背。老师也知道大家都高三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顾贞本来也带了小本本，却被秦书瑶给制止了。 她是这么说的：“难得有松口气的时间，你就别学了！现在该换换脑了！” 顾贞其实也不太想在背什么书了，只是看到周围都是紧张复习的同学不由也想那本书来背，来安安心。 “走吧！我们去和他们打会儿网球呗！”秦书瑶指着王昌浚那个方向道。 顾贞踌躇，“刚才老师教的时候我没注意听……” “没事，随便玩玩呗！” 网球场上，秦沐和王昌浚打了几个来回后，便做手势先停一会。 “怎么了？”王昌浚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怎么了？” 秦沐递了瓶水给他，说：“魂不守舍的，怎么打？” 王昌浚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正要说什么，便见秦书瑶和顾贞走了过来。 “王昌浚，你怎么打得呀？不是说是赵老师的高徒嘛！”秦书瑶说完，又跟顾贞解释了句，“赵老师是之前教我们打网球的老师。” 王昌浚挠挠头，意外地没跟她拌嘴，只是笑了笑。 顾贞则诧异道：“你们以前就学过？” “嗯，初中的时候吧。” 秦书瑶说完看向明显不在状态的王昌浚，蹙眉问：“你怎么了？” “没事啊，”王昌浚又冲顾贞道：“小贞贞！你要不要试试？” “啊？我不会……”顾贞忙摆手。 “没事，让秦沐教你呗！”王昌浚嬉笑道。 顾贞霎时脸红地看了眼秦沐。 “走吧。”秦沐说着，递了个拍子给她。 顾贞伸手接过，想着刚才老师是怎么教来着？ “这样，”秦沐忽然凑近，给她讲解握拍的姿势，“食指根部压在与拍面水平的平面上……” 秦沐见她按照自己说的做了后，又伸手摆弄了下她的拍子，“排面要与地面垂直。” “嗯，就是这样。”秦沐点头，接着教她发球。 “……嗯……你不是学过乒乓球吗，就像打乒乓球那样，大臂带动小臂……” 顾贞握拍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嗯？” “……我学过打乒乓球。” 顾贞看见他眸光闪烁了下，一瞬间又恢复自然，“秦书瑶说的。” 她“哦”了声，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后知后觉才想起她也没跟秦书瑶提过啊！ 正要再问，却见秦沐拿了几个球站到了对面，说：“我们实战巩固下。” 便见一个球向她飞来，她慌乱去接，还是让球给跑了，不由羞赫，捡回球，又是一轮。 而等下课铃响起时，她已全然不记得要问他什么了。 周末。 顾志军和李素带上顾家鑫和顾贞，一家人坐上了公交。 顾贞也不问去哪，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 顾家鑫坐在她旁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直到掏出手机打游戏才好些。 车窗外倒退的景色，让顾贞竟看得入了迷。 目的地到后，一家人下车。 顾家鑫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看到前面的游乐场便忍不住咧嘴笑，要往里跑。 顾贞却是有些愣愣的，呆呆地看着前方。 顾志军和李素总觉得是亏欠了这孩子，她一直长在镇上，也没机会去什么公园玩，本想着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带她出来，一忙起来却是顾不上了，这么一想，心中更是愧疚。 “顾贞，今天就当放松放松。”李素牵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握在手里小小的，凉凉的。 “我要坐海盗船！”顾家鑫指着一个方向道。 李素转头问：“顾贞，要不要和弟弟一起坐海盗船？” 顾贞略微迟疑地点了下头。 于是此时，顾贞坐在了海盗船的最后一排，因为顾家鑫说坐在这里才爽。 海盗船慢慢地摆动起来。 顾贞微微闭上眼，忽地感觉到骤然下坠的失重感，她睁开眼，看到世界变得越来越广阔，下一瞬又变小。她觉得很神奇，无论是眼前可大可小的世界，还是心里说不清的感觉。如此来回，起了兴致。 于是那天，顾贞坐了十次海盗船。 顾家鑫在李素的要求（威胁）下，陪了她十次。 怪人。 他在心里嘀咕。 之后，李素和顾志军又带着聊个小孩去吃麦当劳。 顾家鑫一天都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他们真是很少会带他出去玩，然后又去吃好吃的。反观顾贞，一天下来，表情都没换过。 真是个怪人。 他再次在心里嘀咕。 Chapter23 “王昌浚！你就报名呗！” “做人不能太贪心啊！我已经报了男子1500、4x100米接力赛，还有刚才答应你的扔铅球，所以跳高，我是不会再选了！”王昌浚一脸崩溃，他都被杨智缠了一天，“你怎么不去找秦沐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杨智也挺崩溃的，“他能报的都给报上了，可是你知道的，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偏偏‘阎王’说什么我们班德智体美劳一样都不能少……” “还缺什么？”秦书瑶闻声而来。 杨智像是看到了救星，把手里的报名表递给她看，“秦大才女！秦大小姐！秦小仙女！秦美……” 王昌浚：“咳咳咳。” 杨智立马收声，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连扔铅球都给取消了。 秦书瑶拿起王昌浚桌上的笔，刷刷刷一写，还给了杨智。 他看后，眼睛一亮，忽然瞥见了秦书瑶身后的顾贞，不由眼睛更亮了。 “顾贞同学……” 顾贞只觉得自己是只被狼盯上的羊，她只好拿起笔，看向他。 杨智忙把表给她。 顾贞便看见了秦沐的名字，男子1500米、男子100米、4x100米接力赛、跳高、扔铅球……再一看秦书瑶，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犹豫了下，她便写下了：顾贞，女子800米。 报名表还给杨智后，只听他连声道谢，飞快离去，生怕他们后悔似的。 “最近也没怎么运动……贞贞，放学后我们去跑下步练练吧！”秦书瑶活动了下手跟脚。 “好。”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王昌浚却笑，“哪年不是一堆奖状拿回家！” 秦书瑶：“秦沐也是啊。” 顾贞咽了咽口水，兄妹俩基因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啊！ 放学后，秦沐照例要给顾贞补课。 “最近能不能先停一下……”顾贞有些为难道：“我报了800米，最近要去练练。” 秦沐挑眉，答应。 之后，顾贞和秦书瑶站到了跑道上，两人做了会热身动作后，便打算开始跑了。 “好久没跑了，”秦书瑶伸展了下身体道，“等会我们先慢跑一圈，然后再加点速？” 顾贞点头，“嗯，其实我跑得也挺慢的。” 然而一圈过后，顾贞却是两手叉腰，半天喘不上气来。 她再次明白了她们对同一个词的不同理解。那是慢跑吗？简直让本来跑得就不行的她崩溃啊！ “我……我……我先休息会……”顾贞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秦书瑶只好自己先练着。 后来顾贞又跑了一圈，实在是没力气了，今天便就练到这了。 吃饭的时候，秦书瑶提起了顾贞体能还需要锻炼的事情。 又听秦沐道：“我带你练。” 大家：“？” “反正我也报了几项，是该练练。” 王昌浚忍不住道：“你还需要练吗？” 但因为他这句话，顾贞总归是开心的。 “别张嘴呼吸……调整一下……呼吸要有节奏，这样不会太累……” 一天练下来后，顾贞生无绝恋，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她要这么想不开参加这个啊？ 然而当她在赛场上看到小伙伴们奋进拼搏时，突然找到了答案。 或许她只是想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青春点燃梦想。” “体育铸就辉煌。” “在这绚烂的阳光下，我们迎来了第二十九届校运动会……” 顾贞听着台上男女主持人的讲话，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她才回过神，跟着鼓起掌来，为期两天的运动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随即就是紧张的准备活动，顾贞的项目在明天，所以今天主要就是给秦书瑶他们打气。 她走到检录处，果然看见他们三个正坐着聊天。 “贞贞！”秦书瑶一眼便瞧见了她。 “贞贞，你等会给谁加油啊？”秦书瑶一脸促狭地看向她。 “什么？” “等会我有接力赛，王昌浚要扔铅球，秦沐要跳高，这不是时间赶巧了嘛……”说完，秦书瑶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顾贞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秦沐。 “哎！你看他干嘛啊？”王昌浚不嫌事大地闹了起来。 顾贞马上移开视线，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看我，难道看你吗？” 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顾贞只觉得心跳又加速了，不敢看他，低头不语。 “哟——”王昌浚还想打趣几句，却看到了秦沐眼神里的警告，只好撇撇嘴，well，也太护犊子了吧！ “贞贞，别管他们，等会来看我比赛！”秦书瑶摇了摇顾贞的手，笑道。 顾贞干脆地点了下头，“好。” 这下另外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王昌浚看着秦沐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呆滞，一个诡异的念头挤入脑中，这……兄妹俩在为同一个人……争宠吗？他深吸口气，赶紧甩甩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忽听到大喇叭里传一声：“女子4x100米准备一下！” 顾贞赶紧让秦书瑶再做些热身运动。 “加油！”顾贞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道：“等会我在终点等你！” 秦书瑶是第四棒。 犹豫了下，顾贞又小声朝王昌浚说了声“加油”，又看向秦沐，眼里有了笑意，“加油！” 秦沐笑了，眉目温柔。 顾贞便赶紧往终点走，赶在清理场地之前到了地方。 蓝天，白云，绿草，红道。 嘈杂的人声被一声忽如其来的枪声给吸引了注意力，紧接着便是漫天的加油呐喊。最后冲刺阶段时，突然有一阵轻呼。 顾贞挤在人群里有些看不清，心下一紧，撇开与陌生人对话的腼腆，问身旁的一个人：“同学，怎么了？” “好像是有个人摔了。” 顾贞霎时脸苍白，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她赶紧从层层拥挤中挤了出来。 直到看到完好无损地秦书瑶第一个跑到终点，被同学们簇拥起来，她这才放下心。 秦书瑶跟周围的同学聊了几句，便朝顾贞走去。 “怎么脸色这么白？” 顾贞看向她，支支吾吾道：“……有人……摔倒……” 秦书瑶马上联想了一圈，然后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似是在宽慰她的不安，“我才没那么容易摔呢！” “那个摔了的女生……” “已经被担架抬到医务室去了。” 顾贞点头，还有些恍惚，以至忽然被抱住时都呆住了。 “贞贞……谢谢你啦！”秦书瑶故作俏皮的声音，掩饰了内心的感动。 顾贞总算是笑了。 “走吧！我渴了，去买瓶水呗！”秦书瑶拉着她往小卖部走。 顾贞拿了两瓶矿泉水后，又见秦书瑶多拿了两瓶，说：“秦沐应该也快结束了，你去给他送个水呗！免得他……”吃醋……后面她就不点破了。 顾贞拿着水，冰冰凉凉的，却抵挡不住烧起来的耳根，她觉得再聊下去就要窒息了，忙换了个话题，“咳咳……你跑步好厉害啊……” 秦书瑶听着像孩子一样的表扬，不由笑弯了眉眼，“贞贞，你好可爱呀！” 顾贞茫然。 “好啦，不逗你了。我跑步厉害是因为我妈妈啦！” “诶？”顾贞觉得秦书瑶受她妈妈影响好深。 “嗯……”秦书瑶眯起眼，似在回忆，“我妈妈希望我能……变得优秀，这样……” 顾贞敏感地察觉到她语气里莫名而来的伤感，忙道：“你已经很优秀啦！” “是么？” “对啊！你看你，学习成绩又好，体能也好，唱歌还那么好听……长得也好漂亮！”顾贞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给她听。 秦书瑶被她逗乐，“贞贞！你真的好可爱啊！” 顾贞羞赫，但也笑了起来。 “好啦，你去找秦沐吧！” “那你……” 秦书瑶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铅球场，顾贞秒懂，拿着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贞走了一会儿，一下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少年，因为无论在哪，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最耀眼的。 只是当看到他面前的吕蕙给他递水时，脑海里却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想把他的耀眼给藏起来，独属于自己。 真是自私！ 难道你不想吗？你不羡慕你不嫉妒吗？ 顾贞只觉得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发什么愣？” “啊？”顾贞一下回到了现实中，她下意识左右瞧了瞧。 “看什么？” “吕蕙……”顾贞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走了。” “走了？”顾贞疑惑。 “不然留下来有水喝？” 顾贞一愣，便对上了他戏谑的眼神。 “你……”顾贞呆了呆，见他朝自己伸手，下意识把手里的一瓶水递给了他。 秦沐接过水，也是呆了一下，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面前这个被晒得冒了汗却依旧可爱的小姑娘，扭开盖子，把剩下的半瓶水都给喝完了。 顾贞看着他的喉咙一动一动的，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太诱人了。赶紧把另一瓶水贴着脸，让自己冷静一下，但也不知道是水已经不凉了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烧得慌，总之就是没办法平静，只好一句话也不留，转身匆匆要走。 却听他在身后喊：“下午还有一千五。” 顾贞脚步一顿，转瞬又匆匆而去，直到走到洗手台，她洗了把脸，几个深呼吸后平复了下心情，手指无意识地扭动瓶盖。 咦，怎么这么难扭？已经开过了的，不应该啊…… 她困惑地看向手里那瓶水。 呆滞过后，她猛地深吸了口气，脑中闪过的却是他喝水时的动作，天哪！要命！ 路过的人看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还以为她刚参加完什么运动项目。 当天下午男子1500米结束后，顾贞没再给秦沐送水，因为她需要时间冷静。 于是被跟了一下午的秦书瑶，虽觉得奇怪但也很开心。 Chapter24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贞贞！加油啊！”从早上开始秦书瑶就不断地给顾贞打气。 而被顾贞躲了一天的秦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她面前，用眼神给她加油。 顾贞只觉得被他这么看着，自己也不用再做什么热身运动了。 直到最后他才说了句：“重在参与。”说完便走了，他还有别的比赛项目。 “嗯。”这句话挺符合她的实际情况的。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而当顾贞站上跑道的那一刻，却紧张地连身旁吕蕙投来的不友善的目光也没法多想，她感觉到手心隐隐开始冒汗，但还好，至少腿没有发软。 “贞贞！加油！” “贞贞！加油！” 她听到小伙伴的呐喊，不由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碰！”枪响之后，顾贞紧跟着大家冲了出去。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跟上他们，然而不安的情绪却蔓延开来，他们太快了，或者说是她太慢了。这速度简直就是她平时练习时最后冲速的速度了。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喘息，步伐乱了，节奏也乱了，秦书瑶和秦沐教给她的东西全都被扔到了天边，脑子里一片混沌。 一圈过后，她的速度直线下降，几乎就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慢跑了，她感觉右手臂已经全然麻木了，使不上劲。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地超过她，直到到后来已经没人了，她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心里想着：她是最后一名了。 那就放弃吧，反正是最后一名了…… “加油！加油！加油！” 可是她看到了操场内道站着她不认识的同学，都在为她加油鼓劲。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那就要停下的腿又恢复了小跑的速度。 “贞贞！加油啊！” 秦书瑶本来跟着她跑了大半圈了，后来被老师拦下不让陪跑，只好在终点等她。 最后两百米了。 她隐约看到终点一群人在为她加油，是她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来自集体的温暖。 咬牙，使劲，她终于奔赴了终点。 秦书瑶赶紧接住要倒地的她，几个人把她扶到了阴凉处，有人端来了一杯葡萄糖水给她。 顾贞小抿了一口，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秦书瑶赶紧拍拍她的背，又是给她搓手，又是给她揉腿的。 “还好吗？” 顾贞说不出话来，只能喘着粗气，腹部很疼，手脚很酸，心里很累却又说不出的满足。 半个小时后，她才渐渐缓过来。 秦书瑶被她吓坏了，“以后你得天天运动运动！” 顾贞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点了点头。 “我是最后一名吗？”顾贞还是有些介意。 却见秦书瑶摇头，“你后面还有两个人呢！有一个第一圈就倒了，还有一个放弃了。” 顾贞有些发愣，自己差点也放弃了，还好…… 秦沐结束后赶了过来，见到顾贞发白的脸，不由皱眉，“不是说了吗，重在参与。” 顾贞呐呐：“我是重在参与啊……” 秦沐一滞，他刚才已经问过了，她的成绩比平时练习的要快了将近一分钟，平时练的时候，每次看她太累，只好让她休息，觉得慢慢来没关系，谁知道她比赛的时候那么拼。 “以后你每天跟我来操场跑跑步，不然没到高考你……” 顾贞觉得好笑，这对兄妹说出的话都是出奇的一致。 “可以啊！小贞贞！”王昌浚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给顾贞比了个大拇指。 顾贞笑。 “哎！小贞贞，你明天有空吗？”王昌浚突然问。 明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顾贞点了下头。 王昌浚见秦书瑶兄妹都看着自己，不由道：“你们有没有空都得腾出时间来！” 秦书瑶疑惑，“你要干嘛？” 王昌浚咧嘴一笑，“给你们做顿饭！” 顾贞惊讶，“你会做饭？” “那是，还非常美味哦！我跟你说，你是有口福了……” 秦书瑶和秦沐却仍旧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干嘛找我？”秦沐不爽，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让他睡个够，偏偏被这小子给拉到超市来，买菜！ 王昌浚“嘿嘿”一笑，解释：“我这不是怕拿不动嘛！” “那你怎么不找秦书瑶，刚好有个机会……” 王昌浚依旧笑嘻嘻地打断他，“她怎么能干重活呢！” 秦沐：“……” 王昌浚推着车，拿起茄子放进车里，“秦美人爱吃这个……” 秦沐眯着眼静静看着他，“你最近很反常啊。” 王昌浚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笑问他：“你知道小贞贞喜欢吃什么吗？” 秦沐没理他，撕了个袋子，往里面装了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在王昌浚打趣的目光下放进了车里。 顾贞按照王昌浚给她的纸条到了小区门口，却被门卫给拦下。 他让顾贞打个电话，但她哪有手机呢？只好麻烦门卫小哥哥帮她拨通了一并写在纸上的电话。 王昌浚正忙着备菜，接了电话，和门卫说了几句，又嘱咐顾贞在门口等一下，不要乱走。 门卫给顾贞放了行，但她看着眼前宽阔的大马路，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便在门口开始等待，好在今天日头不大，不然又是一身汗了。 正等着，不远处开来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秦沐下车后便看到了正无聊地站在门口发呆的顾贞，忽见她眼睛一亮，和自己对视上了。 顾贞和他挥挥手，在陌生的地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先下看到熟人只觉得比在学校更亲切，忙不迭小跑过去。 秦沐疾步向她走去，“着什么急？” 顾贞冲他一笑，也不解释。 “走吧，上车。” 顾贞坐上车后，秦沐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擦汗。” 她本想说没出汗，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接过了纸巾，隐隐的清香萦绕车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很自然放松，无需找话题。 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顾贞下了车，看着眼前的房子还有些发愣。 直到秦沐已经按响了门铃，才回过神来。 门铃才响了两下，门就被秦书瑶打开了。 “贞贞！”秦书瑶径直掠过秦沐，拉着顾贞便往里走。 室内大的有些空，只有些简单的家具。 秦书瑶拉着顾贞在沙发上坐下，调出了最近热播的一个偶像剧。 “你来的刚好！女主正要向男主告白呢！快看快看！” 顾贞很快便被电视上的男女主角给吸引了注意力。 与此同时，厨房却有两个忙碌的男生。 秦沐正切着土豆，“不是说你做饭吗？” 王昌浚没个正经地回他：“这不是也要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嘛！” 秦沐想，不要也罢，手却很诚实地切个不停。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是做完了。 “秦美人！小贞贞！快来啊！饭熟啦！”王昌浚摆好最后一道菜后，叫道。 顾贞和秦书瑶闻声而来。 “随便坐！” 顾贞坐下，看着占了大半桌的菜，不由有些惊叹。 王昌浚给每人倒了杯饮料，嬉笑道：“生活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所以，我们干一杯？” 被子碰到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见大家都吃了，顾贞这才夹了些土豆丝到碗里，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亮，酸酸辣辣的，好好吃！不由带着钦佩的眼光看向王昌浚。 却听他笑了声，明知故问，“好吃吧？” 顾贞用力点点头。 却听他的笑声更大了。 正疑惑，坐在对面的秦沐却请咳了几声，说：“谢谢。” 顾贞一呆，反应过来后，也不顾嘴里还有菜，张嘴就问：“你做的？” 秦沐眼角含笑地应了声，“嗯。” 顾贞没再多说，却是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喜爱，饭间吃的最多的就是这道菜了。 饭后，王昌浚还准备了一些水果。 顾贞吃了口葡萄，不由眯起眼陶醉，好甜！ “王昌浚，你也太厉害了吧，饭做得这么好吃！”顾贞说完，又飞速地对秦沐补充了句，“你也是！” 王昌浚咬了口橘子，运气不好，有些酸，“我爸妈一直不在家，我就学了做饭。” 顾贞奇怪，“诶？没人照顾你吗？” “我爷爷还在的时候，是他照顾我的。” “哦。”顾贞无意再打探。 “行了，”秦书瑶这时发话了，神色平静地看向王昌浚，“该说说你到底要干嘛吧！” 王昌浚忍着酸意，还是把橘子给吃完了，这才随口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我要走了。” 正在吃葡萄的顾贞手一顿，三双眼睛齐齐看向王昌浚。 却见他像是逃避似的躲开了他们的视线，说了句：“这橘子真酸。”说完又拿了个橘子，“我就不信吃不到甜的。” “王昌浚，”秦沐叫他，“把话说清楚。” 王昌浚一边剥橘子，一边道：“我爸妈前几天不是回了一次吗，说是让我……跟他们走。” 顾贞忍不住道：“怎么这么突然？” “还好吧，他们以前也提过……现在……我外公生病了……该去看看……” “什么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秦书瑶问。 王昌浚剥橘子的手一顿，“明天。” 他话音刚落，秦书瑶便站了起来，跑了出去，顾贞连忙跟上她。 Chapter25 秦沐坐在椅子上，见王昌浚发愣地看向开着的大门，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我外公身体不好，我肯定得去看看……” “之后呢？” “之后？” “还回来吗？” 王昌浚没回答，当爷爷去世后父母就想把他接走……可他舍不得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舍不得兄弟，也舍不得她…… 秦沐见他没说话，只能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留他一人好好想想。 王昌浚将剥好的橘子塞到嘴里，牙齿一咬，“嘶——”更酸了。 另一边顾贞跟着秦书瑶跑进了隔壁栋的房子，一直跟到二楼，进了房间。 秦书瑶一进去便坐在了窗台上，双臂抱着小腿，脸掩在腿间，缩成一团。 顾贞见她这样，担心地坐在了她旁边，看着她，却又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隐隐有了哭声。 这是顾贞第一次见她哭，有些慌乱地拿出纸巾放在她手上，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继续沉默。 又过了好些时候，秦书瑶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顾贞，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脆弱，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贞贞……” “嗯，我在。” “……贞贞……陪我去个地方……” “好。” 顾贞叫好车，两人上车后，她听到秦书瑶报了个地名，心中一愣。 一个小时后，目的地到了，市陵园。 顾贞从听到这个地名开始，就隐隐觉得有什么秘密要破土而出。而走在前面的秦书瑶对这很熟悉，应是常来这，径直走到一尊墓碑前停下。 顾贞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此时也止住了步子，视线集中到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一个和秦书瑶有七八分像的女人。 似有预感，下一秒便听秦书瑶轻声唤道：“妈妈。” 即使有了猜测，但当顾贞听到那一声时仍旧心中一颤。 “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顾贞。” 顾贞连忙上前，无比紧张地唤了声：“阿姨好。” 两人静默了许久，秦书瑶才缓缓开口：“妈妈……这次，这次小王，王昌浚没有来……或许以后……” 她没再说下去，转而一声叹，又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贞贞……” 顾贞连忙应了声，又听她没有停顿地继续说，才发现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倾听的人。 “……你肯定想象不到，我小时候其实很皮的……没少跟人干架……” 顾贞的确是想象不出秦书瑶跟人打架的样子。 “他都不知道被我揍了多少回……但我知道，他是让着我……” 顾贞知道那个他就是王昌浚。 “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早得我都记不清第一次到他时的样子……” “幼儿园的时候，他知道我不喜欢吃苦瓜，怕我没吃完被老师罚，就帮我全吃了……结果害他拉肚子……” “……我总觉得钢琴课很苦很累，他就和我一起学……现在弹得比我都要好……” “……他清楚我所有的喜好……可是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你敢相信吗，我会遇见那么好的他，可是从来都不懂得珍惜……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当时只当是寻常。 “我们是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她止住，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分开过所以从未想过会分开的感觉……” 顾贞闻言想起了和香镇。 “……已经是第二次了……妈妈走的时候他说过会陪我的……都是骗人的……” “……他很爱开玩笑……其实是为了哄我开心……我都知道的……他是个很受女生欢迎的人……可是我不喜欢……我不想……所以他每次都是拒绝她们……” “……我真的很自私……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我没办法回应他……又不准他喜欢别人……”秦书瑶说着，忽然抬头看向顾贞，脸上挂着眼泪。 顾贞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又听她非常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他就要走？” 顾贞虽然没太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还是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他很喜欢你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却见她摇摇头，又是一行眼泪，“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顾贞心下一惊，被她语气里无意间流露出的悲凉所震，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连忙轻声道：“书瑶，你别这么想。” 秦书瑶摇头，任眼泪直流，一字一顿道：“……我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可我从来不觉得她离开了我……我能感觉的到，她一直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秦书瑶哭着笑了起来，她用手随意抹了下眼泪，继续道：“……我……你说我很优秀……那是因为我妈妈……因为她希望我这样……做一个乖巧优秀的孩子，让我爸爸喜欢……可她在世的时候，我从未乖乖听过她的话……又皮又野……总爱跟她唱反调……” “……我真的后悔了……那段时间，我每天……每天都睡不着觉……可我多想能在梦里再见到她……”秦书瑶吸了吸鼻子，“其实我妈妈很傻的……她自以为的爱情……在她离世不过两三年就没了……可她最爱的就是我爸爸了……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以后要听爸爸的话……那是她唯一的遗愿……她真的很傻……” “因为妈妈……我对爸爸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让我和母亲好好相处……我全都照做……即使我心里有再多的怨气有再多的苦楚……全都忍着……” “因为妈妈……我努力变得优秀……变成让爸爸欣慰喜爱的女儿……” “可也是因为她……我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爱情了……”秦书瑶说道这，已是泣不成声，所以她才会说出“只有喜欢是不够的”，喜欢太浅显，太脆弱了…… 顾贞只能抱着她，抚着她的背，像她曾安慰自己一样地安慰她，内心却是寂寥……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世上很多人，他们或光鲜亮丽或开朗明媚，心里却可能藏着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 “但是……我真的好想她……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天不想……” 顾贞使劲点头，轻声安慰：“阿姨她都知道，她也很想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第二天在学校里，果然再没见到王昌浚的身影。 经过了昨天的冲击，顾贞一直都很担心秦书瑶，一天都在观察她，却见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课、吃饭、睡觉，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对劲。 如果没有昨天那一幕，或许顾贞会觉得王昌浚对她也没有那么重要。 但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态让顾贞更担心了，憋在心里的滋味她知道，那是能憋坏人的。 于是，顾贞便和秦沐商量，“要不周末的时候我们出去玩一下？散下心？” 秦沐本想告诉她，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用做，但见她总是忧心忡忡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也好。” 周天早上，顾贞便约着秦书瑶去逛街。 走到一家电玩城门口，顾贞见一排娃娃机，不由有些心动。 秦书瑶正好也走累了，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让她去玩。 “我们一起玩嘛！”顾贞可时刻记得这次出行的目的。 “你玩就行了，我在一边看着。” “可是我不会啊！” “你不会，可是有人会啊！”秦书瑶不由笑着看向一旁的“有人”。 顾贞也看向他，却是眼神警告。 于是秦书瑶便听秦沐请咳了几声，“我不会。” 秦书瑶：“……” 等秦沐换好了硬币，秦书瑶便开始上手了。 秦书瑶玩这个还是比较有经验的，奈何那爪子太松，抓一个掉一个。 最后秦沐又换了一把硬币。 这回秦书瑶让顾贞试试。 于是两个小姑娘在那捣鼓了半天，却是一个也没抓着。 只剩下最后一个硬币了。 秦书瑶塞给了顾贞，顾贞却是给了被不会玩的秦沐。 投币，调整，按键，一套动作熟练又酷。 “啊——” 只听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叫了起来。 看着得来不易的小白兔玩偶，顾贞眼睛都亮了，之后看向秦沐眼神里满是崇拜。 忽然小白兔玩偶被塞到了顾贞怀里，她刚要说什么，却听秦书瑶道：“我一定要自己抓到一个！” 一个下午，秦书瑶都耗在那了，但也开心的不行。连吃饭的时候都兴致高昂地讲个不停。 直到要分别的时候，秦书瑶忽然说：“贞贞，我知道你是想要我开心。” 顾贞闻言，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 却又听她语气低落地问：“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顾贞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或许答案只有时间知道。 Chapter26 王昌浚的离开，让顾贞也思考了许多，然后某个假设忽然闯进脑海—— 如果有一天，她和秦沐也分开了……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顾贞就再没办法淡定下去。 她早就把他视为和自己是一国的，又怎么能失去呢？这种恐慌开始蔓延，直到最后她做了个决定，但又在下一秒推翻自己。他的确对她很好，可万一是她会错了意？万一说了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呢？万一…… 有太多的万一让她不敢说，可是转而又想到，万一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呢？一时脑子乱成一锅粥。 “顾贞！” 顾贞猛地回过神来，便见严珈面色难看地看着自己，她居然在‘阎王’的课上走神了！ 严珈问：“我刚才问了什么？” 顾贞垂下头，答不上来。 严珈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又开始教育，“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松懈！不管你们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都给我打住！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高考！也只能是高考！” 顾贞听在耳里，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课后，秦书瑶来找她。 “你怎么啦？上课魂不守舍的？” 顾贞却只是叹了口气，说不出口。 晚修，顾贞心乱地写不了作业，从桌洞里翻出了上次秦沐送她的书。 故事中渔夫爱上了海里的一条美人鱼，美人鱼却告诉他，“如果你肯送走你的灵魂，那么我才会爱上你。”为此，渔夫踏上了放逐灵魂之旅。 蓦地，顾贞的视线聚在了一处，手情不自禁地抚了上来，摩挲着，思索着。待反应过来后，她已经把这句话抄写了下来。 几分钟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秦书瑶来找她一块回宿舍。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道题没写完……”顾贞拿着笔，像是在思索某道题。 秦书瑶见此只好说：“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晚。” 顾贞点头，低头看着眼前的题，却是一个字也没读懂，等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教室里已没人了。 她拿上纸条，往第二列第三排的位置走去，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心跳加速一分，终于挪步走到，见桌面上书本摆放整齐得都不像个男生，想了想，她翻开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满是数字公式，一直翻到了空白面，把纸条放了进去，再合上，明天等他翻开就能看到。 做完这些小动作后，她立马离开了“作案现场”，却没注意到教室角落里一个趴在桌子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 顾贞回到宿舍，便见宿舍长正在清点人数，见了自己，她便去洗漱了。 “哗啦啦——”站在阳台，顾贞一手拿牙刷一手拿杯子，心跳还是很快，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又希望能早点发现而早点结束酷刑。 洗漱完回到床铺，正巧看到了一个室友正坐在吕蕙床上，见她吃药，道：“要不要去医务室？” “老毛病了，我今天趴了一天，好多了。”吕蕙的声音有些虚弱。 对方叹了口气，“胃病也太折磨人了……” “啪”的一声，灯关了。 黑夜笼罩着怀有心事的少女，期盼黎明的到来，又担心迎接她的不是黎明。 意识模糊的那刹那，脑子里想的还是一笔一笔珍重写在纸上的那句话—— “请把你的心给我，与我为伍，因为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有些害怕[1]。”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 早读虽然还没开始，早到的学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背诵学习。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顾贞虽然有些走神，但依旧准确地背完了全篇《琵琶行》，太多熟悉以至背诵都不用脑。 下一篇要背什么来着？就这么低头看了眼的功夫，再抬头时，便看见了那个等待了一晚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可能没脑子，什么也背不出来。 只能看着他在位置上坐下，随手翻出了一样东西。 她瞬时屏住呼吸。 又见他拿笔开始写写画画。 她忽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一个习惯，早起一道数学大题，提神又醒脑。 不由又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折磨，她时时刻刻关注他，连早读读了什么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忽然她有些后悔，但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这么做了，还是后悔没把纸条放在更显眼的位置。总之很煎熬。 究竟是黎明，还是黑暗，翻开那本笔记本就能找到答案。 “顾贞！” “嗯？”顾贞回过神便看到了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正皱眉看向自己。 “你来回答下这道题。” 顾贞连忙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却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哪一道题。 只听老师叹了口气，提醒，“十三题。” 顾贞连忙读题，“选B。” “解释一下为什么。” “place在主句中做的是状语的成分，因此要用关系副词where。”这道题她刚好问过秦书瑶。 “坐下吧，虽然你会，但也要认真听，多巩固。” 顾贞这才舒了口气，坐下后再不敢走神。 一直到午饭时分，秦书瑶来找她去吃饭。 顾贞有些犹豫地问：“秦沐呢？” 王昌浚走了后，就是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了。 “哦，严珈叫他去一趟。” 顾贞点点头。 整个午饭却是吃得心不在焉的。 秦书瑶见她竟吃了一口肉，不由瞪了大眼睛，问：“你开始吃肉了？” “啊？”顾贞一愣，肉却已经吞了下去，待感到不适，连忙塞了几口土豆到嘴里，才遮过了不喜欢的味道。 “你怎么了？最近怪怪的。” “……没什么……”顾贞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米饭，避开了她的视线。 秦书瑶也没办法，虽然顾贞之前还安慰她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任何道理到了自己身上却都不奏效了。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一天过去了。 下午放学，秦沐来给顾贞补课。 顾贞自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低下头，心里说不出地忐忑。 可是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冷平静，没有半丝别的情绪。而他越这样，自己就越忐忑不安，像是吃橘子时，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吃到的是酸的还是甜的。 可心里却是猜测为什么会这么平静？难道是因为纸条上没写下署名？可是她想起他揶揄过她写的字……不会认不出。那是为什么呢？ 难道…… 他是想当做没看见，因为不想破坏这份友谊，他只想和她做朋友……如果不能接受她，那让她多尴尬啊，所以就干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念头一出，便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大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的。 “顾贞？” “顾贞！” “啊？” 秦沐看着顾贞茫然的眼神，不由皱眉，“你怎么了？总走神？” 顾贞张了张嘴，“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怎么告诉他，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呢？ 秦沐看着她，等她一个答案。 顾贞却没办法再直视他，匆匆转开视线，有些慌忙地开始收拾东西，“今天的补课就先这样吧……” 她没法再待下去，生怕下一秒就会从他嘴里听到，“顾贞，我们只能是朋友。”那她一定会脸色惨白，以后再没办法面对他。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顾贞跑了出去。 “书瑶，这道题为什么选C啊？” “这个吗？这题考的是虚拟语气……” “这样啊，你能不能把你整理的英语语法知识点借我看看啊？” “可以啊。” “啊，谢谢！” …… “很善良，对吧？” 顾贞听到吕蕙的声音，不由收回视线，但也没看她，转而看向窗外。 吕蕙丝毫不顾她的排斥，继续道：“书瑶人美心善，对谁都好，总是热心肠地帮助别人……” 顾贞听她絮絮叨叨个没完，也不知道她的语文是怎么学的，抓不到重点。 忽听她话题一转，“秦沐也是这样……明明只是单纯地助人为乐，偏偏让某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顾贞再听不下去，猛地站了起来，走出教室前还听到她的声音在身后纠缠她，“他不过是看你可怜，同情你而已。” 不是这样的。 你们没人真正懂得他。 虽然……有时她也看不清他……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对她和对常人是不一样的，那些不一样，是她想用一生去珍藏的，而不是拿出来作为这种无聊的炫耀的资本。 但其实，她内心却又是茫然的，如果，万一，真的只是她想太多了呢？ 仔细想想，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敏感脆弱的自己呢？有时连她都厌恶这样的自己，譬如此时心事重重，踌躇不前的自己。 她开始后悔当时那么冲动，都没有思考过后果。 她推翻了以往的种种，内心深处的自卑让她陷入自我怀疑和不安当中，心却是沉入了谷底。 之后，顾贞便开始躲着秦沐。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生怕一个冲动又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也害怕他面对她，如果有一天在他眼里，她变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那……她甚至连假设都觉得是一种残忍。 秦书瑶察觉到顾贞的异样是从某一天开始，她说：“我今天就不和你们一块吃饭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我……”她却是支吾半天，也说不个什么理由来。 秦书瑶蹙眉。 顾贞闭闭眼，不看她，“……我想一个人吃饭……” 秦书瑶一愣，再想问她几句，便见她逃走了。 秦书瑶把原话转告给了秦沐，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天，正轮到顾贞值日。 她起了个大早，来教室开始擦黑板。 秦沐见到她时，便看到她拿着黑板刷，面对着被擦的一干二净的黑板发呆。 “顾贞。” 顾贞听到声音，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黑板刷便掉到了地上，她赶紧蹲下去捡，却见秦沐也蹲了下来，比她先一步捡了起来。 他问：“顾贞，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却是沉默。 一声叹息过后是他的声音，“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顾贞没法回答他，只能任他瞎猜。 最后，只听他黯然道：“究竟是怎么了……你能不能……”后面的话却没再说出口。 顾贞听不得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几天来积累的情绪让她一个没忍住就说出了口：“那本笔记本……” 他见她突然说话，不由凝神去听。 “就是……那本棕色的……很厚的……”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嗯……”秦沐想了想，问：“你是说我的数学错题本？” 顾贞点头，犹豫再三，问：“你看了吗？” “这几天还没用到……”秦沐皱眉。 原来是还没看到。 顾贞点了下头，没再多说，绕开他走了。 她提醒他了，很快他就会去看了吧，那么，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第一堂课结束后，秦沐便找到了顾贞。 顾贞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等待命运的审判。 “那张纸条……是你放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点了下头，“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犹豫地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她听到自己的哆哆嗦嗦的声音，“就……字面上的意思……” “你想我怎么做？” 她垂下头，“……这当然是你自己决定……” 静了一瞬，便听他无比清冷地说道：“那我就当没看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顾贞听到“啪嗒”一声，是心碎的声音。 尽管她已经幻想过最坏的结果，却也只是停留在幻想，更别说自己其实一直是偷偷抱有侥幸的，她希望能被上天偏爱一次。 可是此刻，她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回答，才发现噩梦都成真了。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看吧，果然是这样。 所以之前对自己的那些好，果然都只是同情吗？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够？ 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美好，也不愿忍受此时的伤痛。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是恨他的，恨他的残忍，也恨自己的不争气。 可喜欢他，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1]出自王尔德的《渔夫和他的灵魂》，收录于童话集《石榴之家》 Chapter27 上体育课前秦书瑶习惯性地来找顾贞，“贞贞，走吧！” 顾贞低头整理已经整理过的课桌，道：“你先去吧。” 秦书瑶疑惑，径自等了会儿她，但当看见她把收好的东西又分开，又收好后，明白了她动作间对自己的疏离，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转身不再看她的表演。 顾贞见她一走，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那次谈话过后，顾贞对秦沐便只有疏离，连带着对秦书瑶也有些疏远，她不想这样，却不知该怎么面对。 整堂体育课顾贞都拿着个小本本找了个角落在那看，避开了所有人。 直到下课，她才回了班级。 却在走廊间遇到了刚从洗手间换下了因为运动而湿了的衣服的秦沐。 她马上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天空，装作没有看见他。 秦沐本正在和身旁的人聊着什么，余光看见她，便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见她没有半点反应地和自己擦肩而过了，她的目光始终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他。 秦沐知道顾贞在躲他，可是他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就为了那张纸条吗？该生气难道不是他吗？他已听不清身旁的人调侃了什么，始终被她忽视自己的态度所困住，眸光深邃地看着她一个转弯，进了教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书瑶再来找顾贞，却见她低头写作业，随口对自己说：“你们先去吃吧，我想晚点去。” 晚点可能就没饭了。 秦书瑶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知道，顾贞是在躲她，可是她不记得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忍不住问：“贞贞，你怎么了？” “没事啊，”顾贞答得很随意，像是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就是最近作业太多了，我想早点写完多出点时间来背书。” 秦书瑶不好拆穿她，只好先走了，而当她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正看向顾贞的方向，神色不明时，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拉着秦沐走出教室，低声问：“你是不是和贞贞吵架了？” 秦沐却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对此避而不谈，转身离开。 秦书瑶不知道顾贞和秦沐之间到底出什么问题，她见顾贞每日和往常差不多上课、吃饭、睡觉，却发现她话更少了，笑容也少了，眉间永远有抹不开的哀愁，心思越发重了，可如果不是她主动，他人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可是她一遇到问题就喜欢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怎么会主动？于是恶性循环。这样下去，秦书瑶真的很担心，担心哪一天，顾贞就又把自己缩回了自己的世界，与世隔绝，一如当初。 傍晚时分。 顾贞踏上跑道，不知从哪天起养成的习惯，每天都要来跑一跑，驱散心中的压抑。却想起运动会的时候，他们说之后要带着自己锻炼身体，而现下是她把他们都推开了。 她也不想，她也舍不得，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说那么多，让他们更同情自己吗？她不需要。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煎熬，也不愿接受那些怜悯。 他们每一次的善意，都只会让自己感到无比的难过，因为她无法同样以这样的善意回报他们，永远只被可怜。 她知道自己思想是出问题了，但她执拗地不想医治，这个时候，当初被欺凌时的病态心理又开始折磨她，不相信，不接受。 哪怕已经过去，哪怕她已经感受到最美好的友谊，却发现，当问题出现时，她内心总会陷入那个可怕的心理当中，这就是后遗症。 不知跑了多少圈，她总算感觉到累，喘着气慢慢停下了步子，忽然似有预感般，猛地一回头。 一个少年站在绚烂的夕阳大背景下，不知跟了她多久。 秦沐也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回头，他都跟着她好几天了，之前都没被发现过……她每日躲着自己，不一起吃饭，补课也没有一句理由就单方面终止了……偶然发现她每天会来这跑上几圈，自己便偷偷跟上了，虽然这种办法真的挺傻的，但他想不出更好能接近她而不被她察觉的方式了。 两人相视良久，却都没有说话。秦沐是怕他一开口就会被她避开。顾贞是……没什么话可说了。 风来了又走，他们仍旧不动。 直到远边的钟声响起，整点报时。 顾贞动了动，便听他急切地唤了声：“顾贞……”好似生怕下一秒她就会不听他的话而走开。 这一声里包含了太多她不懂的情绪，本应该转头就走，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了。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 可她能说什么呢？ “……有了问题就解开它……”这回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了，对他说出了那样残忍的一句话：“和你有关系吗？” 她怎么样，和他有关吗？ 秦沐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什么问题了，不能相信她会对自己说这样的一句话。 顾贞却是转头走了，这一刻她的心很冷很硬，虽然说出口的那瞬间其实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该这么伤人，可是，既然他不能回应她，不能与她为伍，那就不要再靠近她，不要再让她误会以至有那些不该有的妄想。 秦沐自那天以后，再没有找过她，估计现在在他心里，自己应该是一个又狠心又固执的女生，说不定……还很讨厌她…… 秦沐最近每天都有些低气压，心里是说不上来的烦闷，尤其是每次想起那句“和你有关系吗”就觉得心里透不过气来。 吕蕙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凑上来问他题目。秦沐当然是不耐地，正欲说声他也不会，余光一瞥，却忽然看到了她的笔迹，不由定睛一看，脑子里闪过的是他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纸条。 吕蕙似有所察觉，心下不安，正要收回本子，却听他说：“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十点半，铃声响起，晚修结束了，但学习依旧在继续，大多数同学回了宿舍都还会抓紧时间看会书。 顾贞也有此意，收拾了下东西，拿起一个小本本，刚一抬头，便看到了秦沐正直直朝她走来。 这一次，她没有躲，而是选择了直面迎接他的到来。 却见他没有说话，而是翻出了一张纸条递给她。 她疑惑地看了眼他毫无表情的神色，打开了手里的纸条，慢慢展开，心却是猛地漏跳了半拍，纸上写的是——我喜欢你。 拿着纸条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抖，她定定地看着纸上的四个字，说不出话来。 那个清冷的声音在唤她，“顾贞。” 她睫毛轻颤，视线慢慢上移，不敢看他，而是停在了他的衣领上，“嗯？” “这就是我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纸条。” 顾贞猛地一抬头，对上他平静无波的视线，张了张嘴，急于解释，却因为太惊慌太刺激而半天只憋出个：“不……不是……” 秦沐不忍见她这么惊慌，告诉了她自己刚发现的实情：“这张纸条是吕蕙写的……我……我以为你知道，以为是你帮她放到本子里……” 虽然是顾贞提醒他去看，但当看到那张纸条的瞬间，他就知道了那不是她的字迹，所以—— “那张纸条……是你放的？” “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你想我怎么做？” “这当然是你自己决定……” “那我就当没看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当时他被气昏了头，觉得自己明明都做的那么明显了，可她却还帮着别人……可之后她却比自己还生气，她甚至还躲着他……他越想越不对劲，可是不知道问题出现哪里。直到看到了吕蕙的字迹，再联系到她与吕蕙平日里关系好像不太好，骤然窥见前方的光亮，他在迷宫里终于找到了出口。 顾贞连忙摇头，说：“不是的……我没有……” 秦沐眼里却含了笑，“我知道。” 顾贞这才松了口气，也是这才发现，一切的误会都因这一张别有用心的纸条而起，随即又想起了这些天她对他的态度，还有那天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心中立马被愧疚所淹没，不由垂头，说了声：“对不起。” 秦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再说话。 顾贞却越发愧疚了，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 却听他问：“所以……” 顾贞疑惑，看向他。 “你的那张纸条里，究竟写了什么？” “所以……你们算是和好了吧！”秦书瑶看着终于同桌吃饭的顾贞和秦沐，不由欣喜，还打趣道：“你们可算是和好了！我之前都快被你们浑身散发的冷气给冻死了！” 顾贞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啊……” 秦书瑶见她当真了，忙摆摆手，道：“我开玩笑的啦！” 秦沐则是笑了笑，一扫之前的阴霾，又回到了温暖阳光的人设当中。 “不过……”秦书瑶瞥了他们每人一眼，看似不经意实则心里好奇，“你们之前是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答案，不由笑道：“我就随口问的，不能说就……” “不是……”顾贞开口，看了眼秦沐，见他也在看自己，眉眼柔和，不由有些羞涩地避开他的视线，简单两三句把纸条的事情告诉了秦书瑶。 秦书瑶听了这出跌宕起伏的好戏后，不由恍然，原来是吕蕙在从中作祟啊！可是…… “贞贞，你给他写纸条干嘛呀？”秦书瑶不等她回答，接着又问：“纸条里写了什么呀？” 顾贞被问到了心事，脸一红，余光中却见秦沐也正含笑看着自己，等她的答案。 想到那天他问自己时她却是答不上来，好在他也没有再为难她，而是意外对她说：“顾贞，我不会喜欢吕蕙，她喜欢的也不是我……你之前在……秘密基地撞见过另一个我，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我……我不确定……毕竟，面具戴久了，我也想不起本来的样子，只是……她们喜欢的只是戴了面具的那个秦沐，不是我……” 有些绕，但她都明白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谈到自己真实的那一面，她不由晃了神。 直到秦书瑶叫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是一道数学题……纸条里是一道我不会的数学题” 她选择了撒谎。经过这件事情后，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冲动了，还是让它就此成为一个秘密吧，现在这样相处的，真的很好，她应该珍惜，而不是去害怕还未发生的事情。 秦沐笑而不语，没有为难她。 秦书瑶却轻声笑了起来，她心中其实隐隐有了答案，只是想逗逗她，但也担心把她逗急了，只好打岔道：“今天中午的茄子真的很好吃耶！你们要不要尝尝？” 顾贞赶紧接茬，“真的吗？我尝尝。” Chapter28 自顾贞上高三开始，李素即使再忙，也会在她回家的那天煲好汤，这周也不例外。 “顾贞，来，多喝点，平时压力大吧？都瘦了。”李素说着给一直低头吃饭的顾贞舀了满满一勺。 顾志军在一旁点头，“补充点营养。” 顾贞低低应了声，也不多说，毕竟这十几年来的隔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顾家鑫嗤笑一声，“再怎么补又能怎么样？”话音刚落就被李素敲打了下头，他立马放下筷子，发脾气，“怎么，话都不能说了？” 顾志军拉下脸，“顾家鑫！” 顾家鑫没给他发火的机会，直接站起来回了房间，还将门关得一声响。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过了会儿，顾贞放下碗，“我吃好了。”也回了房间。便只剩下两个大人无奈叹息。 第二天是顾贞返校的日子，一大早，李素便起来熬粥，顾志军则出门买早点。 于是等顾贞坐在餐桌旁时，便看到了满桌丰盛的早餐。小米粥、豆浆、散着热气的包子、油条、酱饼…… 顾家鑫见了，先是一惊，想通后阴阳怪气道：“我们家来什么贵客了？” 李素不答，反而拍拍他的脑袋，说：“哪这么多话！快吃！” 顾家鑫撇撇嘴，还是坐下了。 一边的顾贞喝了口粥，拿着筷子去夹油条，正巧顾家鑫也向同一根油条伸出筷子，却被顾志军的筷子给中途拦住了。 他还没表示不满，便撞见顾志军递来的一个眼神，顿时怏怏地收回手。明明以前她没来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顾贞夹着油条的筷子微顿，复吃了起来，像是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一般。 吃过早饭后，顾贞向顾志军要来了手机，拨了个电话。 “奶奶。” “哎！我的贞贞啊！在那还好吧？” “嗯，挺好的。” “学习累不累？” “不累。” “饭要好好吃，别总不吃肉，要长身体啊！” “嗯，知道了。” “贞贞啊……” “奶奶，我在这。” “贞贞啊……” “奶奶……等放假了，我就回来了！” “好！奶奶等着！” 顾贞不舍的挂了电话，想着等一放假立马就回和香镇。 世事皆是如此，等有空了就去做，等有空了就回家，等有空了就见面……却忘了世事无常，太多的事情一等就没了。 坐在教室里上课的顾贞，忽然看见严珈站在门口，似有预感，下一秒她说：“顾贞，你来一下。” 顾贞站了起来，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看向她，她却没心思理会，一步步往门口走去，似走在大雪纷飞中，每一步都艰难。她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严珈为什么要在上课的时候喊她出来？ 最近上课走神了？学习状态不好？还是说……这些个想法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深吸住她，无法自拔，却又那样恐惧而无可奈何。 像是经历了一场寒冬的摧残，顾贞终于走出了教室，接着一路跟着严珈走出了教学楼。 她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恐惧也在加深，却意外地在校门口见到了本该在上班的顾志军。 他面色疲惫地跟老师说了什么，而后对顾贞道：“你奶奶……走了……” 奶奶……走了…… 什么意思？ 每一个字，顾贞都能听懂，可摆在一起，却茫然了。 奶奶走了？ 她去哪了？ 她又能去哪呢？ 巨大的恐惧浮上心头，似是要印证她心中一直不敢想的那个念头，顾志军说：“……你奶奶去世了……” 晴天霹雳。 奶奶怎么可能去世呢？她都还没见到最疼爱的孙女考上大学，都还没来得及享清福，都还没来得及…… 她明明……她明明上周末还和奶奶通过电话，电话那头的奶奶还听她讲些学校里的琐碎事，被她逗乐笑个不停。 她明明每周都会对晴天娃娃祈祷，祈祷奶奶身体安康，对！她还送了一只晴天娃娃给奶奶呢！ 明明她暑假回去的时候，奶奶身子骨还那么好，又是给她做饭又是带她出门转悠的。 所以，奶奶不可能去世！是顾志军在撒谎！ “顾贞，你先跟你爸爸回去，等回来了，老师再帮你把课给补上。”严珈看着身旁已然红了眼眶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哭出来的女孩，不由有些心疼。 “不……不要……”顾贞看向严珈，眼神里是不可置信，是苦苦祈求，“……我奶奶没去世……” 严珈抿起唇，平日里的严厉现都化成了心疼的一声叹息，伸出手抱了抱她，想给她一点温暖。 而当顾贞坐上通往和香镇的车后，却觉得她的冬天已然来临。 她靠着车窗，神情麻木地看着窗外，犹记得上次回和香镇时激动兴奋的心情，现在却成了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涟漪。 顾志军坐在旁边，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一片死寂。 而这片死寂终被凄凄惨惨的哀乐所取代。 还未走进熟悉的家，便已然听到了哭丧声。 对于这种哭丧声，顾贞其实并不陌生，和香镇里每年都会有几家传出这样的声音来，而那些一年难得一见的叔叔阿姨们就会出现。 顾贞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种哀乐时，年纪尚小，被吓得哭个不停，这时奶奶便捂着她的小耳朵，哄她，“贞贞乖……贞贞不哭……” 待恐惧过去后，她就问奶奶，这是在干什么？ 奶奶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并没有视生死如猛虎避而不谈，而是直言不讳地回答：“……家里有人走了……” 但小顾贞不明白，“去哪了？” “去了一个大家最后都会去的地方……” “奶奶，那你也会去吗？” 奶奶没有在意她的童言无忌，而是坦然道：“当然啦，奶奶会比你先去。” “可是我不想你去，你看叔叔阿姨们哭得那么伤心，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时奶奶却笑了笑。 小顾贞继续问：“那我也会去吗？” “……嗯……” “那我就又可以见到奶奶了！” “可是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的……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只有这样，奶奶才会在那等你……” 老人的睿智与孩童的懵懂，这就是顾贞第一次接触到关于死亡的话题，虽然当时还甚是懵懂无知，但当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于是她越发黏着奶奶，越发珍惜那些时光。 而现在，看着大堂上挂着的奶奶的黑白照片，深深的悲哀席卷着她，那种失去至亲的感觉，不敢置信犹如天崩地裂，宁愿永远装傻那个人没有离开。 顾贞无法抑制地哭泣，她知道，奶奶只是先她一步去了那个地方，最终她们会团聚的，而在那之前…… 她会乖乖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可是太难过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奶奶……而那个在暑假结束后车门关上的那瞬间，便成了她和奶奶的最后一面，从此永别……那个陪伴她成长的老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屋内李奶奶看到她，说：“贞贞啊……你奶奶走得时候……没太大的痛苦……很安详……” 顾贞止不住地摇头，咬牙流泪，“不……太突然了……” 李奶奶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老姐妹都做了心理准备的……你奶奶她……患了癌……” “什么？”犹挂着眼泪，顾贞猛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听错了。 “唉……你奶奶那个人啊，什么事都藏在心理，怕你们但心，从来不和你们说……我知道，她是不想拖累你们啊……” “……我跟她说现在人家医疗技术都发达了……有什么治不好的……她就是不听啊……瞒着你，瞒着你爸……她就是放不下你啊……老跟我说，‘我走了，我孙女怎么办啊’……所以她才把你送到你爸妈身边……她哪里舍得啊……” “唉……你奶奶啊，命真是不好……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好不容易辛苦把你爸拉扯大……又把你给养大，没享一天清福就……就去了……唉……” 顾贞已然失声痛哭。 “一天没吃了，多少吃一点。”顾志军端了碗面条进来，看着顾贞不再哭却仍旧红肿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室内响起一个因哭久了而嘶哑的声音，“……你们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从顾贞出生到现在，时隔十七年，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在她心里与他们产生隔阂的最本质的原因。 “……我们……没有一个父母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当初我和你妈妈有了你后，很高兴很高兴的……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初为父母，那种喜悦，我到现在都记得……” “可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太穷太苦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其中的心酸不是经历过的人无法得知，毕竟得是多大的艰难才连孩子都没法养在身边。 顾贞能够理解，但不代表原谅。 “那顾家鑫呢？”他为什么就能享受她没有的父爱母爱？他为什么出生就能被爸爸妈妈抚养长大？他为什么…… “有了你之后，我们没想再要个孩子的……但是他来了……那几年条件好了一些……”顾志军却没法再说下去了，说到底还是做父母的不公平，是他们偏爱了弟弟。 “再后来，你也长大了……和我们不亲……再想要接你过来……你就不愿意了……” Chapter29 顾贞记得，那是十四岁的冬天，对于小顾贞而言，冬天意味着过年，过年则意味着爸爸妈妈可能就会回来了。 而那一年，他们回来了，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年之后，她再也不会在冬天盼望他们回来了。 那一年，顾家鑫五岁了，正是淘气任性的时候。顾贞本来挺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小弟弟的，而他也爱黏着自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叫唤个不停。 所以顾贞骑上心爱的自行车带着他在镇里穿梭，顾家鑫坐在车后座，“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谁也不知道意外就在下一秒来临。 顾贞一个不小心打滑，就偏离了方向，撞到了石柱上。 姐弟俩双双摔倒倒地，而顾家鑫的头却撞到了一块石头上，顾贞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血，她不顾自己擦伤的手臂，把他抱起来，一路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巴掌，来自于她的亲生父亲，耳边是他的骂骂咧咧，奶奶上前劝说，母亲哭喊，一切都乱了套。 顾家鑫伤的重，连夜被带走了。 顾贞坐在小板凳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流，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样喜欢哭，却还是难过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奶奶给她擦药时，她仍旧哭哭啼啼的，嘴里还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贞贞乖……贞贞不哭……奶奶知道贞贞不是故意的……” 顾贞却还是哭得伤心，说：“……可是爸爸妈妈不知道……” 她从小没有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其实一直都期盼他们，可是现在她又害怕又委屈又愧疚，那一巴掌犹如就在眼前，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打。 而从这件事之后，即使顾志军和李素买了好些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漂亮的衣服给她，她却再原谅不了了。 那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打碎的是她对父爱母爱的幻想。 她对顾家鑫也再没有了当初的喜爱，时隔多年，她不知道顾家鑫是否依旧记得这件事，却再也亲近不起来了，姐弟俩越走越远。 如果可以，她不想做他们的女儿。 而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奶奶时，却听她说：“我们选择不了父母是什么样……但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父母……” 顾志军走出房间后，李素忙上前，问：“吃了吗？” “给她放里面了，等想吃了再吃……” 李素叹了口气，又听丈夫无力道：“唉，我是真没想到妈……就这么去了……当初她说是想让顾贞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才把她送来的……我也是，都没想到……” 李素却也是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对顾贞，还是她奶奶，他们亏欠的都太多太多了。 “妈，我的手机是不是被你收起来了！”顾家鑫翻遍了书包都没找到，这才跑来找李素。 “还玩！都要考试了！这次你要是再给我考那么点分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李素发火。 顾家鑫撇撇嘴，只好走开，路过大堂看到奶奶的照片时，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视线，他见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谈不上有什么深的感情。倒是他那个姐，这回估计得哭死。 这一晚，顾贞彻夜未眠，她缩在奶奶的床上，抱着自己，蜷缩着身体，眼前一幕幕都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奶奶的身影。 小时候，她又叛逆又任性，独自一个人留下一封信就要去找爸爸妈妈，结果才没走多久就被抓了回来，奶奶对她是又气又急，却也没忍心打她，而是摸摸她的头，告诉她，爸爸妈妈过年就回来了。可是那一年他们没回来，所以她又是哭又是闹的，还不懂事地怪起了奶奶。 还记得何恵她妈妈给她买了辆自行车，粉红色的，可好看了，镇里的小朋友都想骑，但她都不让，却同意好朋友顾贞骑一次。顾贞骑得多开心啊，每天都和奶奶讲那一次的感觉，天天磨着奶奶也给自己也买一个，奶奶就真的给她买了一个，可那时明明连冰棍都吃不起…… 再长大一点，她总算是懂事了，不会再缠着奶奶说些无理的要求，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给奶奶讲些有趣的事情，在学校还经常拿奖状回来，只把奶奶开心地笑眯了眼。 她一天天长大，奶奶却在一天天老去，她猛然醒悟时，奶奶已经提不起重物了。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奶奶就轻声说着那句，从小到大重复了无数遍现在却再也听不到的那一句：“贞贞乖……贞贞不哭……”而每一次想到，都会是无尽的想念，无尽的悲伤。 何恵和石头已经知道顾奶奶去世的消息，第二日放了学，便不约而同跑来找顾贞。 李素让他们端着饭菜进去，“已经两天了，这孩子，什么也不吃……” 而当何恵和石头看到顾贞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响地，眼神空洞，把他们吓了一跳。 “贞贞……”何恵上前，拉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凉。 “贞贞，你吃点饭吧……”石头皱眉，担心不已。 顾贞摇头，“我吃不下。”声音里没有半丝情绪。 何恵见她这样，眼眶里不由积了泪，哽咽道：“贞贞，你要好好的，不然奶奶放心不下啊……你忍心看她走了还要担心你吗……” 顾贞听到“奶奶”，眼眶便湿润了，“……不要担心我……” “那就好好吃饭……马上就高考了，你可不能现在垮下……奶奶还想你考个好大学呢……”石头忙接话。 顾贞吸吸鼻子，擦掉眼泪，点头。 石头忙把饭递到她手里。 顾贞一边吃，眼泪却是一边掉。 何恵在一边给她擦干。 一碗饭就这么吃完了。 一直等过了奶奶的头七，顾贞才返校。 离开和香镇的那天，她看着被自己亲手挂在屋上的晴天娃娃，在风中咧着嘴摇晃，殊不知，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顾贞回到学校后，先在严珈那报到。 严珈看着眼前的这个才短短几天就瘦了那么多的女孩，叹息一声，到她这个年纪，已然见过不少的生离死别，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唉，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放柔声音安慰了几句，然后说：“你落下的这些课，先去找同学借下笔记，有什么问题就找老师问，我跟各科老师打过招呼了。” 顾贞说：“谢谢老师。” 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还未进教室，在走廊便遇上了秦书瑶。 秦书瑶欣喜地上前，“贞贞！你回来啦！” 顾贞淡淡地点了下头，要走，又被她拉住。 秦书瑶一路拉着顾贞到自己的位置，从桌洞里翻出了一个本子，翻开给她看，“这个，我记了每天老师上课主要讲的内容，还有别的笔记，你先拿回去看看。” 顾贞接过本子，笑了笑，“谢谢。” 秦书瑶也笑了起来，心里却觉得顾贞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忽听到一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秦沐说了声：“你回来了。” 顾贞垂头，手摩挲着笔记本，轻轻应了声：“嗯。” 秦沐还要说些什么，却见顾贞不欲多说径直回了位置。 徒留秦沐和秦书瑶面面相觑。 高三的生活向来枯燥乏味，每天都在题海背书里游来游去，时不时再来个测试。 而当顾贞看到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后，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毫不意外，严珈找她谈话了。 “顾贞……我知道你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你心里很难过。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你得赶紧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来……”严珈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女孩，揉揉太阳穴，继续道：“你看你这次考得……年级掉了一百多名！” 顾贞能做的只是低头不语听训。 “……你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回去吧……” 顾贞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没走一会突然被人叫住。 她抬头，发现是舒意，马上联想到这次惨烈的数学成绩，又想到平日里她对自己的关照，于是更加羞愧，下意识低声道：“老师……对不起……” 舒意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顾贞，老师很喜欢你的，这种喜欢，和成绩无关……只是一次考试，没什么要紧的，下次再考好不就行了？” 顾贞心中感动，她第一次听到老师说喜欢一个学生与他的成绩无关，不由用力地点了下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考好。 “只是……”舒意顿了顿，说：“顾贞……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她感觉顾贞像是又变回了原先在六班时的感觉，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像个小刺猬，不轻易让人靠近。 顾贞低头，咬唇沉默，眼眶却红了。 舒意也只能一声叹息，希望她能早日走出来。 Chapter30 “同学们，我们今天这堂课主要是让大家来改一下昨天写的作文，课代表上来发一下……”英语老师说着招手让课代表上来，又有些俏皮道：“不用按名字，随便发就行，我让你们也感受下平时我改作业的绝望……” 底下发出一阵笑。 顾贞看着面前的作业，仔细读了好几遍，才敢下笔圈出几个错误来，这个同学写得挺好了，用了好几个高级词汇和句型，只是有些简单的单词还拼错了，再加上几个常范语法错误，回忆着好像这个点自己也犯了…… “好了，现在还给他吧！”老师说着，又笑道：“有没有改到什么奇葩的错误？有没有是我平时强调的还是错的？有没有自己也犯了的？” 底下有人配合地回复：“有！”惹得又是一阵笑。 顾贞也笑，她明白老师的用意。 见大家都拿回了自己的作文，老师又讲了几句。 只是这时顾贞却还没拿到自己的作文，而在等待的过程中，某次不好的回忆如噩梦般侵入她的大脑，越想摆脱却发现越清晰。她开始猜想，会是谁刻意扣留她的作文？那个人是想看自己焦急又没有办法吗？还是想让自己在全班面前暴跳如雷出丑？…… 那个认是谁？会是吕蕙吗？她平日里那么针对自己。会是晓珊吗？之前自己不小心撞掉了她的书。会是地理课代表吗？上次自己晚交了作业……会是谁呢？会和上次一样，人人都是凶手吗？ 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她越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颓然地低下头，直到下课铃响起，她也没能等回自己的作文。 她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跑，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堂课，可以给足她时间发泄。 踏上跑道，她拼命奔跑，好像快点再快点，一切不好的东西就都能被甩到身后，自己就一身轻了。 秦沐发现她跑出教室时情绪不对，连忙跟上她。 顾贞也不知跑了多少圈，直到有人追上她，强硬地拉着她停下。 那个熟悉的清冷声音在说：“顾贞，这么跑你不累吗？” 顾贞默然。 却见秦沐一步步朝她走来，他问：“顾贞，还记得上回我们看的电影吗？” “嗯。”她怎么会忘记。 秦沐皱眉，这几日来的担忧都只化成了这么一句，“哆啦A梦对大雄说，‘你总是这样轻言放弃的话，无论多久都只会原地踏步’……顾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却始终没再多说一句话。 “你能不能不要每回出了什么事都只是闷不做声，只是逃避，这解决不了问题的！顾贞！有什么事我们不能……” 可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给他说完，骤然硬声打断他：“你是我吗？你明白什么？” 他定定看向她，半晌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回答她：“的确，我不是你，可我希望我是你，我希望代你经历这些苦难，也就不会现在没办法体会和你一样的痛苦……可是，顾贞，我终究不能……我只是希望，那些困苦该结束了，你不应该再被它左右自己的人生了……” 顾贞怔住，他说的没错，不管是奶奶去世，还是她被人欺凌，她始终都走不出来，她只会把自己困住，自怜自哀。 秦沐见她这幅样子，叹息了一声，下一秒上前，一把拥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把顾贞吓呆了，她一动不敢动，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少年努力想要传给她的温暖。 让她一下热泪盈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颤着音叫他：“秦沐……” 随着耳边一阵温热的气息，他说：“我在。” “他们拿了我的作文，还不还给我……” 秦沐听罢忽然松开她，看向她的眼睛。 而顾贞却是说完就后悔了，这件事在别人听来，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估计会在心里笑骂她大惊小怪吧，毕竟他们都没有经历过…… 却见秦沐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嘲笑，他一字一顿道：“我们去找他们，让他们还给你。” 她呆住。 我们，他们。多么动听。 她吸吸鼻子，却止不住眼泪刷刷地直流，她为曾经那个卑微的自己委屈，为那个可怜地以为自己孤立无援的自己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诉说的感动。 她心中满是酸楚，想到他的担心，莫大的愧疚瞬间淹没了她，口中喃喃：“……我……我讨厌自己……”除了这一句，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耐心地为她擦着眼泪，“说什么傻话。” 她摇头。 秦沐的手一顿，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认真道：“顾贞，我们很喜欢你……所以千万别讨厌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想，那么别人就更会这么想了……没有人是完美的，但也不用为那些不完美而难过，因为只有这样，才是一个真实的你……而你要做的，不是讨厌，而是学会去接纳，去包容，那个不完美但一样可爱的你……” 顾贞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又滑了下来。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也知道你能做的很好！你可能都没发现自己始终怀有对生活的热枕，总有一颗天真单纯的心……” 顾贞吸吸鼻子，上前伸手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亲手揭开了自己内心不足为外人道之的伤疤，“……奶奶走了……” “……我奶奶走了……” 闻言他的眼里染上了看不懂的哀伤。 “我奶奶去世了……我是被奶奶带大的……可我还没真正长大……她就走了……”顾贞只觉得三言两语根本表达不了内心的哀伤，却再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秦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又听她继续说：“……那种……那种感觉……简直不敢相信……多希望有人把我摇醒……告诉我……我只是做了场噩梦……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过……” 两人再都没说话，沉默相拥。 许久，风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即了无痕迹。 等顾贞和秦沐踩着晚修铃的点到了教室后，匆匆回座，好在大家都埋头写题，不然就会看到她红肿的眼睛。 顾贞坐下后，正要翻出作业，忽然在桌面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本子，是她的英语作文本。而本子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顾贞同学，万分抱歉，我之前忘记把本子还给你了。还附上一个哭兮兮的表情。随后是署名。 顾贞看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却又有了起伏，她朝那个署名的位置看去，对上一个女生的视线。 只见她正紧张地看向自己。 须臾，顾贞朝她浅笑了下，那女生这才松了口气，回之一笑，开始放心写作业了。 顾贞低下头，看向题目，深吸了口气，开始动笔。 “老师，你找我？” “来，坐。” 严珈看向面前的少年，顿了顿，说：“这段时间压力大吧？” 秦沐：“还好。” “遇到什么问题就及时跟老师沟通。” “嗯。” “你成绩向来优异，老师也不怎么担心……” “嗯……老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严珈停顿了几秒，找他出来谈话这事她也是犹豫了很久，不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但现在又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踌躇道：“秦沐……是这样的，有同学反应你和顾贞走的很近，还有人看到在操场上你们……抱在一起？” 她本应该叫顾贞出来，但思及亲人刚刚过世，还是作罢。 秦沐说：“老师，我和顾贞是很好的朋友，至于在操场，是想安慰她。” 严珈细细打量着他，见他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作假的成分，她缓了缓语气，“老师知道，你心里有分寸，现在是关键时期，有什么其他事怎么也得等到高考后再说，你说是不是？古人也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何况学校还等着他争光呢！ 秦沐点头。 “老师只是不想让你们分神，希望你们能够考出最理想的成绩。” “老师，我们没有分神，反而是‘有人’，或许需要多加注意了。” 严珈一顿，后笑了笑，表示心里有数，接着想要缓解下气氛，便打趣道：“等你们高考完了，老师还能给你们牵线呢！” 秦沐也笑，“那就谢谢老师了。” 秦沐走出办公室，正是晚饭时段，他还是径直回了班上，刚踏入教室，便感到一束目光，他看去，那人却是心虚地躲开。 他也不在意，敲打这件事严珈会做。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人在叫：“吕蕙，严珈让你去趟办公室。” 顾贞从奶茶店回来，便见秦沐正在座位上写题。 她先是把手里的一杯蜂蜜柚子茶放到了秦书瑶桌上，接着路过秦沐桌旁时，将另一杯西瓜汁随手放在他桌上，不等他反应，抬腿便走。 秦沐看着她慌忙地跑回座位，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从桌洞里拿出题来写，他轻声笑了笑，喝了一口西瓜汁，冰冰的，很爽口。 脑中想起的是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Chapter31 “顾贞……你排队打饭的时候背下书，我能理解，但午饭还是要好好吃啊……你这样会消化不良的……”秦书瑶看着顾贞一手拿筷子无意识地夹菜，一手拿个小本子，眼睛就停留在那上面，真怕她一不小心弄错了，一口咬到了本子上。 顾贞早已被眼前本子上的内容给带走了，全然不知秦书瑶说了什么。 秦沐干脆一伸手，收了她的本子。 顾贞这才茫然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无辜：你为什么要收我的本子啊？ 秦沐学着严珈的口吻故作严肃道：“顾贞同学，你吃饭不认真！” 顾贞是真怕严珈，下意识地就端正做好，真的开始认真吃饭。 秦书瑶被秦沐和她之间的相处给逗乐了，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顾贞心里却想起了前天上课的时候，严珈还严厉地跟他们说：“马上这学期就要结束了，面对这学期最后的一次考试，你们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之前考得好的不能松懈，这次要考得更好，之前没考好的，就更要努力考好！” 而当她想到自己上一次狠狠掉下来的排名，心里越发地下了决心，无论是让奶奶安心，亦或是证明自己，这一次的考试，她一定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了。 下定决心的顾贞吃过饭后，匆匆赶回宿舍，然后开始默背。 连吕蕙经过她床铺时对她不屑的目光都被她给自动屏蔽了。 自从经过纸条的事件后，顾贞便看清了吕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再不搭理她，心里也不会再向之前那样羡慕她，因为秦沐跟她说过了，他不会喜欢吕蕙的。 每日里紧张的学习不仅让顾贞的生活变得充实，更是让她的内心得到了平静，至于关于那张纸条……有些事情，还是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顾贞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一次的考试，直到考完还有些愣怔。 “贞贞，考的怎么样？”秦书瑶考完便来找她。 “感觉……还不错。”顾贞朝她傻笑。 秦书瑶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我家贞贞真棒！” “还没出成绩呢……”顾贞被她说得不好意思。 “那你也很棒！”秦书瑶对她向来是采取鼓励政策，然后又对她撒娇道：“可是寒假得有好多天我都见不到你了……” 顾贞莞尔。 秦书瑶忽然想出个点子，提议道：“你把你电话给我呗？我寒假找你玩去？” 顾贞说：“还是你把你电话给我吧，我没有手机，到时候我借家里人的打给你。” 秦书瑶点头，“没问题！” 于是顾贞便收到了秦书瑶写给她的便利贴，只是……上面有两个号码？ “这是？”顾贞疑惑。 秦书瑶神秘一笑，说：“有一个号是我的，还有一个嘛……你自己猜！” 顾贞脑子瞬间闪过了秦沐的名字，脸一红，却见秦书瑶大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 考完试后，学校又上了几天课，直到放假前一天，公布了考试成绩。 第一名，秦沐。 第二名，秦书瑶。 …… 第六名，顾贞。 尽管顾贞心里隐隐有预感，但当看到成绩的那瞬间还是觉得惊喜。 而当她站到了领奖台上时，更觉得不真实，曾经她觉得她离这里的距离不异于地球到月球的距离，她羡慕过站在这上面的人，也为此感到难过自卑过，可今天，她站到了这里。 纵然不谈以后，这一刻的喜悦却是无与伦比的。 颁奖下台后，秦书瑶一把抱住了顾贞，真心为她高兴道：“贞贞！我说的没错吧！” 秦沐静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看向她，心中默默跟了句：我想的也没错。 这次考试给了顾贞很大的信心，但还好她没有就此飘起来，因为她心里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就是当看到秦沐站在台上时，她曾心中暗暗发过的誓，我要站在他身旁。 但不管怎么样，寒假还是开始了。伴随寒假的当然还有数不完的卷子。 顾贞的寒假生活格外规律，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开始一天的学习，写卷子、背书、背书、写卷子……每日重复。 李素见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每日换着法子给她补充营养。但究竟顾贞有没有补到她不知道，顾家鑫却是用体重来证明他是吸收了。 忙活了一年的顾志军和李素总算在这个时候能够休息休息了，两人便想着带着孩子们出去逛逛街，买些新衣服。 顾家鑫是最不喜欢逛街的，听到这个，当即就说不去了，还不如在家打游戏呢。 于是，顾志军和李素带上了顾贞出门。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带她去逛街，即使在旁人看来是再习以为常的一件事不过了，但在顾贞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前一天晚上，她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便见李素像往常一样给她端了杯牛奶进来，放下后却没有急着走。 “顾贞……明天我们带你出去逛逛吧，每天在家学，该休息一下。”李素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顾贞的思绪一断，然后轻轻应了声，李素这才笑着关上了门。 此时，李素正拿了件浅色的宽松毛衣给顾贞比划，嘴里还念着：“这件还不错啊……” 顾贞却觉得身体有些僵硬，这还是第一次李素带她来买衣服，也是她小时候幻想过不止一遍的情节，可现在她只觉得有些不自然。 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素带着她逛了好几家店后，她已经慢慢放开了，偶尔还能说上一句：“这个颜色还挺好看。” 于是那天，顾志军一人提了五六个袋子跟着这对母女逛了一天的街，他看着顾贞时不时的笑容，不由叹息，他们还是亏欠这孩子太多。 寒假后，顾贞隔几天便会和秦书瑶通一次电话。 她犹记得，第一次握着那张便利贴时，心中纠结了又纠结，将两个号码毫无逻辑地研究了又研究，当然看不出什么，最后还是用点兵点将的方法选了个号码，打过去。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心越提越高，正提到了嗓子眼时，电话忽然接通了。 在听到秦书瑶的那一声：“喂？”时，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失落。 “喂？”那边没有听到回应，不由又问了声。 “啊……我是顾贞，书瑶。”顾贞赶紧敛了情绪。 “啊！贞贞宝贝！我想死你啦！”秦书瑶在电话里惊喜地大叫起来，“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呀！” 顾贞笑了起来，也没回答她，又听她忽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每天在研究哪个号码是他的，哪个号码是我的，结果研究了这么久，还是打给了我！哈哈哈哈——” 顾贞脸一红，虽然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也不全是啊…… “怎么不说话啦？”秦书瑶笑了好一会，才给她解释的机会。 顾贞说：“没……没呀……我也很想你的……”结果却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在里面。 “哇！贞贞，你开始说情话了呀！”秦书瑶继续打趣她，“不过，也？你还想谁啊？” “没……不是……是你刚开始的时候说想我啊……”顾贞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秦书瑶却是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知道了哪个是秦书瑶的号码，但另一个号码顾贞却是一次也没有打过。 这天，秦书瑶正在和顾贞分享在手机上刷到了一个梗，两人聊得正火热，顾贞忽然听到了秦书瑶说话的声音一顿，隐隐和另一个人说了什么，然后顾贞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喂？” 她心猛地一跳，时隔一段时间，再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有些说不出的想念。 “是顾贞吗？” “啊……是……我是……”顾贞有些慌张地答道。 便听到了他的低沉笑声传了过来，“慌什么？又不是老师点你回答问题。” 顾贞被他打趣得脸一红，没有说话。 于是她听到了格外低沉诱人的一声：“嗯？怎么不说话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爆红，手指无意识一碰，电话挂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把手机还回去，却听到一阵铃声，吓得她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好不容易冷静了下，便觉得出了一身汗，她接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贞贞？我是书瑶啊！秦沐走啦！” “……嗯……” 那边又是一阵笑，“他刚才来敲我门，说我声音太大吵到他了，但事实上我们家隔音可好了，他分明就是算准了时间找借口要和你说话！结果，哈哈哈——你给挂了……” 顾贞越听她说连脸烫，“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秦书瑶也不戳穿她，打趣了她几句后，又接着和她聊之前没说完的话题。 直到快要挂电话时，顾贞忽然听她说：“贞贞，那个……明天是秦沐生日……虽然他都不过生日的……但我觉得你……”后面的话却没再说下去，因为顾贞的门被敲响了。 隔着一扇门，顾志军道：“顾贞，手机用好了吗？” 顾贞连忙跟秦书瑶道别，然后把手机还了回去。 坐回椅子上，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明天是他的生日？ Chapte□□ 第二天，顾贞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今天要做多少张卷子、要背什么书，而是——今天是秦沐的生日。 事实上从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开始，她就一直被这件事情所围绕，黑暗中，借着一点月光，她看向秦沐送的晴天娃娃，凝神良久。 “贞贞？吃早饭了。”李素敲响了她的门。 “好，这就来。”顾贞连忙醒过神。 饭桌上，顾贞吃下了这些天来李素天天给她蒸的鸡蛋。 “这是土鸡蛋，营养很高的……”李素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一天一个…… 顾贞咽下了嘴里的蛋黄，还是默默承了这份关心。 早餐过后，又是复习，心绪却有些不宁，不由放下手中的练习册，转而拿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勾勾画画，然后又是发呆。 直到顾志军忽然拿着手机敲了她的门，“你同学。” 顾贞接过，一看号码便知道了是秦书瑶。 “书瑶？” “贞贞！秦沐去了市图书馆。”秦书瑶马上说道。 “……嗯……”顾贞有些晃神地应下。 “……好……那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啊……”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顾贞沉吟半晌，把手机拿去给顾志军，有些踌躇道：“……我想出去一趟……” 顾志军以为是电话那边的朋友叫她出去，有些高兴道：“去吧，多出去走走。” 顾贞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的回答，随即一笑，回房间拿上东西便出了门。 一个小时后，顾贞站到了市图书馆的门口，深吸了口气，然后朝一旁的报刊亭走去。 见有个老大爷正在看报，犹豫了半晌却还是没说话。 那老大爷早就注意到她了，等了半天也不知道她要买什么，只好从报纸里抬起头，问：“小姑娘，你要买什么啊？” 顾贞猝不及防地被他一问，磕磕绊绊道：“我……那个……请问……这里可以打电话吗？”和香镇唯一的一个报刊亭就有公共电话。 老大爷回了句：“没有。”然后又低头看报。 “……哦……谢谢啊……”虽是这么说，顾贞却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走，正在想要不要直接进去找他，忽然又见老大爷掏出了个老人机放在她面前，眼睛却依旧没从报纸上移开，“可别打长途啊……” 顾贞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谢谢大爷！” 这才接过手机，按下了早已烂熟于心却一次也没拨出去过的号码。 明明才过了一会儿，顾贞却觉得像半个世纪那样漫长，到最后以为不会有人接了，却意外地听到那边传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喂？哪位？” 顾贞心猛地一跳，赶紧道：“我……我是顾贞……” 那边似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语气里夹杂着紧张继续道：“那个……今天天气挺好的啊……” 秦沐闻言，隔着窗玻璃，抬头看了眼有些阴沉沉的天空，心中阴了一天的情绪忽然散开，嘴角微微勾起，道：“是挺不错的。” 顾贞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忽感到一阵凉风吹来，这才醒过神，想要解释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那个……秦沐，生日快乐……” “你在哪？” 将手机还给老大爷后，顾贞整个人还有些恍惚，直到秦沐出现在她面前。 秦沐见她像往常一样呆傻，不由朝她笑了笑，便见她朝自己走来。 “旁边有家奶茶店，听说还不错。”秦沐噙着笑，道。 顾贞点点头，可能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吧。 两人并肩走远。 看报的老大爷笑着摇摇头，这些小年轻啊…… 走进奶茶店里，顾贞这才觉得暖和不少。 秦沐问：“喝什么？” 顾贞看了眼价格不由咋舌，点了杯相对便宜的，然后在秦沐点完后，便要付钱。 秦沐当然是不让。 她想说，今天是你生日…… 他却猜到她要说的，但没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找个位置坐好，他买了单。 不一会儿，秦沐便拿了两杯热牛奶过来。 “你今天……”秦沐才起了个头，顾贞急得不打自招道：“不是书瑶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他的轻笑，然后看着她窘迫的眼睛问：“哦，不是她，那……” “……我……就是刚巧……”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越描越黑。 好在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 “就是……生日快乐……”她小声道。 他看向她的眼睛，良久，神情黯淡道：“我不过生日的……” 她想到秦书瑶是说过，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的……” “也没什么，只是我的亲生父亲……就是在这天去世的。” 轰隆一声，外面打雷了，顾贞却是呼吸一闭，他说的随意，她却听得心惊，看着他黯淡的神情，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那天……也是个雨天……”秦沐看向窗外忽然下起的瓢泼大雨，喃喃道。 顾贞继续保持说不出话的节奏。 “其实我也不是不过生日……六岁之后才……”他顿了顿，说出了刨开心扉的话：“六岁那年……是我哭闹要吃蛋糕……他永远都是好脾气地答应……可是那一次，他没有做到……他没有回来……也再也回不来了……” 顾贞只觉得他每说一句，自己的心就沉重一分。 “……是车祸……”他似不愿回忆，眼中是抗拒，她想让他别说了，却听他继续道：“如果我没有闹，如果我……”他紧皱眉头，闭上眼，脸上全是懊悔。 顾贞忍不住起身坐到他身旁，伸出手轻拍他的背，笨拙地安慰。 然后在下一秒，他拥住了她。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了，店内没什么客人，于是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放出的甜甜的歌，现在听来却满是苦涩。 那一刻很长，也很短，过后他松开她，问：“你哭什么？” 声音恢复了清冷平静。 顾贞下意识摸脸，便发现不知何时已然是泪流满面，她没有回答，而是说：“……这不怪你的……” 秦沐给她擦眼泪的手一顿，随即又擦了起来，没有说话。 之后，秦沐便是沉默，顾贞则心不在焉地喝牛奶，倏地想到什么，从背包里拿出张画纸，“还好没有弄折……”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小声道：“虽然你不过生日，但是……还是想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秦沐接过那张纸，竖了起来，上面是一个可爱的咧着嘴大笑的晴天娃娃，他盯着它，半天没出声，他右手摩挲着画纸上右下角的署名，心里的冰霜被一抹阳光所取代，笑容消融了寒冷。 顾贞心里其实很忐忑，不断地观察他的表情，这幅画其实特别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反正跟他送自己的礼物是完全不能比的。 忽听他说：“谢谢。”顿了顿，他又补充：“我很喜欢。” 顾贞一愣，尽管知道他是在哄她，但还是很高兴。 秦沐将画夹进了本子里，妥善地放好，忽地讲起了父亲去世后的事情，“……我妈带我回了外婆家……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也就是秦书瑶的父亲。” 顾贞一愣。 “……但其实，她不想带我走……” 顾贞连忙看他的脸色，好在还算平静。 “……我知道她要走，也知道她没打算带上我……我每天每天地讨好她……从不忤逆她……想着哪天她就会改变主意……但她还是选择了抛弃我……” “……她走的那天，被我发现了……可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恳求……她都没有心软……最后……是我外婆……你能想象得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哭得几乎晕厥……就是不想她可怜的外孙被他的亲生母亲给抛弃……” “……最后她带走了我……在踏进秦家的那一刻，她警告我……事事要做好，不能给她丢脸，不然……”秦沐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吕蕙喜欢的不是我吗？不仅她，那些人都是……他们喜欢的不过是我所营造的一个假象而已……” “什么成绩好？艺术、体育样样好……可谁又知道，这都不过是为了不会被随时抛弃……” 顾贞被“抛弃”那两个字眼所刺痛，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值得世间所有疼爱。 他黯然失神，喃喃：“……我都想不起来……我究竟……是谁……” 顾贞红了眼眶，良久，只说了那一句：“以后，我陪你过生日。” 以后，多么美好的词。 Chapter33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李素便叫顾贞一起帮忙贴春联。 “再左边一点，好，差不多……”李素指挥着顾志军贴，顾贞则在一旁递东西。 “再高一点！高了高了！低一点！” 顾贞看着父母忙活的样子，一下想起了奶奶。每年过年，老人们准备年饭，小孩们则聚在一起放炮竹。还有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都回来，这时的和香镇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与这里是大不相同的。 “顾贞，顾贞！” 顾贞连忙递上另一幅春联。 “一大早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吵死了！” 顾家鑫被吵醒，一看时间才七点，火大得很，出了房门就是一句吼。 李素给了他个板栗，“呸呸呸！童言无忌！顾家鑫我可跟你说，大过年的不能乱说话！我可不想大过年还打你一顿！” 顾家鑫气急，翻了个白眼，“哒哒哒”跑回房间，把门关得一响。 李素深吸了口气，看把他给惯的！ 顾贞在一旁也不说话，贴好春联后回了房间开始写作业。 一直到李素敲门叫吃饭了，顾贞才出来，便看到了一桌子的美味，红烧鱼、啤酒鸭、可乐鸡翅…… “坐坐坐！” 顾志军说着拿出了一瓶酒，在李素的注视下，说：“大过年的，就喝一点。” 李素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让顾贞多吃菜。 顾家鑫见状，冷“呵”一声。 李素也不说别的，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顾家鑫。” 顾家鑫这才收敛了些，全程埋头吃饭也不说话。 “来，举杯！我们祝顾贞能考个好大学！”顾志军端起杯子站了起来。 顾贞闻言端起倒满可乐的杯子。 李素则皱眉地看向一旁没有动作的儿子，“顾家鑫！” 他这才没好气举起杯子，动作迅速又随意，洒了不少出来，有几滴溅到了顾贞身上。 顾志军放下杯子就要发火，却见他连饭也不吃了，直接冲回了房。 桌上一时无人说话，好半晌李素起身去了顾家鑫房里，顾志军则对顾贞说：“多吃点。” 很快一桌精心准备的年饭草草收场。 顾贞起身，路过顾家鑫房间时停了下来，她敲了敲门。 李素打开门瞧见是顾贞，愣了愣。 又听她说：“我和他说几句。” 李素想了想，点头，自己先出去了。 顾贞一进去便把门关上。 正窝在床上的顾家鑫见了，冷哼一声，“谁准你进来的！” 她没有回答，而是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直直看向他，问：“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呵……”他一字一顿道：“哪—里—都—不—满—” “为什么？” “呵……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什么意思？” “你不在老家呆着为什么要来我家？” 顾贞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一时语塞。 他步步紧逼，说话却是颠三倒四，“你没来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 “为什么要来抢爸爸妈妈？” “都是你！” …… 顾贞深吸了口气，“说完了？” 他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她。 “这是你家，”她顿了顿，“也是我家。” “你以为我想来？我巴不得在和香镇和奶奶呆一辈子！” “你觉得你委屈？”顾贞笑出了声，说不出的悲凉，“但事实上最委屈的那个人是我！” “我抢你爸妈？你居然会这么想？”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抢我了我爸妈？” 说到最后，顾贞的声音已经带了哭声。 她不再等他反应，转身打开门，却见李素和顾志军正站在门口。 “……顾贞……” 她不再听，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任眼泪浸湿枕头。 隐约感到有人在敲门，顾贞揉了揉眼睛，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这才注意外面天已黑。 她打开门，见顾志军递来手机。 “喂？” “贞贞！” “书瑶？” “对啊，你刚才在干嘛呀？” “刚睡了一觉。” “啊，我没吵到你吧？” “没，差不多也要醒了。” 手机那端传来秦书瑶的笑声，她说：“贞贞，新年快乐呀！” 顾贞浅笑，“书瑶，新年快乐。” 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哎？你干嘛！” 下一秒便是熟悉的清冷声音，“顾贞。” 顾贞应了声，“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说完，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秦书瑶的声音再次传来，“贞贞！” “嗯。” “等开学了，我给你个惊喜！” “好。” 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顾贞把手机还回去，便见顾志军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了好一会儿，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晚饭后，一家人围在一起看春晚。 顾贞看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奶奶，她最爱看这些表演了，倘若奶奶还在的话…… 不敢再想下去。 李素忽然唤她，“……顾贞……” 她看过去，刚巧撞见李素朝一边使了个眼色，便听顾家鑫低低说了声：“姐，对不起。” 她微愣，不知是为这一声“姐”，还是那声“对不起”。待反应过来后，轻声回了句：“没事。” 顾志军这时开口道：“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和和睦睦的，你们姐弟俩也要互帮互助。” 两个孩子都应下了。 李素和顾志军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随着主持人的倒计时，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顾家鑫像往年一样，跟李素说：“妈妈，新年快乐！祝妈妈在新的一年里越来越漂亮！” 又跟顾志军道：“爸爸！新年快乐！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工作顺利！” 于是李素和顾志军各拿了个红包出来递给他。 一旁的顾贞见了，有些迟疑，便见又有两个红包递向了自己，她接过，学着顾家鑫说了些祝福语。 顾志军大笑，“好好好，也希望你们都能够健健康康的！学业有成！” 寒假就在没有半丝松懈的复习中结束了，高三的学生早早地便开始了高中最后的一个学期，短暂又刺激。 顾贞刚把宿舍收拾完，出门便碰到了秦书瑶。 “贞贞！好久不见，你变得更可爱了！”秦书瑶上前给了她一个熊抱。 “你也是呀！”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去了教室。 然后顾贞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嗨！小贞贞！”王昌浚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脸。 顾贞睁大了眼睛，在秦沐和秦书瑶的笑容中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昌浚？” 王昌浚却是脸一沉，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错！我是王昌浚的双胞胎哥哥，我叫王昌昌。” 顾贞被他说得呆滞，满眼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两人，却见他们都笑而不语，只好问：“那……王昌浚呢？” “哈哈哈——” 王昌浚总算是憋不住了，被她的天真打败。 随后，秦沐和秦书瑶都大笑起来，一时惹得周遭的同学投来探寻的眼光。 顾贞也总算明白自己被耍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现在她敢肯定站在面前的就是王昌浚本人无疑了，真是一如既往地幼稚！ 顾贞这才问：“你回来啦？” 王昌浚笑着点了点头，似看出了她的疑惑，随口开玩笑道：“听说你学习有进步，我得回来守住我的位置，不能叫你给反超了。” 顾贞被他逗乐，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两人：“你们都知道啦？” 秦沐朝她眨眨眼睛，笑而不语。 还是秦书瑶告诉她：“也没比你早几天，而且……我不是提醒你了吗？” 顾贞这才想起她在电话里说过开学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对于王昌浚的回归，最开心的莫过于秦书瑶了。顾贞朝她看去，便见她正一脸笑意地看着王昌浚，目光柔和，满脸是藏不住的喜悦。 “好啦！高考这件事怎么能落下我呢！”少年笑得一脸灿烂。 后来秦沐告诉顾贞，王昌浚为了能回来和父母谈过多次，其中的难度不想而知。 Chapter34 “好了好了，大家快进教室。”阔别一个寒假，严珈出场了。 等全班坐好后，严珈便宣布了一个消息：“明天大家要进行一次考试。”话音刚落，便听到了连连哀叹声。 她的声音越发冷凝，道：“叫什么叫？还要不要高考了？”霎时，教室变得寂寥无声，全被她给震慑住了。 “这次考试就是要看看大家在寒假里有没有松懈，每个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不要听到考试就唉声叹气的，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把每一次考试当成平常写作业那样，现在就是要考验你们的心理素质！” 顾贞似能看到接下来每日如一日地复习。 的确，之后便是刷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书。好在，因为活宝王昌浚的回归让紧张压抑的学习氛围变得些许轻松愉悦。 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吃饭。 王昌浚：“我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阎王’在说什么成人礼什么的？” “成人礼？”顾贞已经开始慢慢加入饭间闲聊。 “对啊，哎，秦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啊？”王昌浚活脱脱一副狗仔八卦的样子。 秦沐咬了一口土豆，慢悠悠地摇摇头，“没有小道消息。” 王昌浚有些失望没听到要听的八卦，然后后对秦书瑶说：“秦美人！你要替你哥补偿我！” 正在喝汤的秦书瑶放下勺子，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一脸真诚道：“那就补偿你一套真题吧。” 王昌浚：“……” 顾贞在一旁捂嘴偷笑，余光去瞥见秦沐正看着自己，眉间柔和，不由惯性地脸一红。 “同学们，经学校决定，下周三要举办一场成人礼暨高考誓师大会，现在班长发的是给家长的请帖，你们这周回家后都跟家长说下这件事。”严珈简洁几句话说完后，便开始上课了。 顾贞闻言觉得还挺新奇的，只是要请家长这件事……李素和顾志军都挺忙的…… 而让她意外的是，当她告诉了他们这件事后，李素和顾志军都说没问题，一定准时到。 见顾贞呆愣了会儿，李素笑：“这是件大事，怎么样我们都会去的。” 自此，顾贞对这件大事便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周三转眼就到，这天是个微风和煦的日子，在户外只觉得身心都舒畅。 “贞贞，你爸妈都来啊？”秦书瑶一边搬着给家长坐的椅子，一边和顾贞闲聊。 “嗯……他们是这么说的。” 秦书瑶笑了笑，说了声：“真好。” 顾贞随口问：“那你呢？” “我……我母亲会来。” 顾贞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心里自责，怪自己说错了话。 秦书瑶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扯开话题道：“你看到秦沐了吗？” “没……”说起来，这一天都没怎么见到他。 秦书瑶朝她眨眨眼，有些神秘地悄悄道：“那等会让你看个够！” 顾贞还欲再问，却听身后有人叫道：“秦美人！小贞贞！” 王昌浚赶来。 “来来，椅子给我，我来帮你们吧。”王昌浚说着接过了她们的椅子。 “你的搬完了？”顾贞好奇。 “我不用，我家里没人来。”王昌浚随口道。 顾贞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真是不会说话啊。 下午两点一刻，家长们进入校园，按照指示牌来到了精心布置的操场。 顾贞在人群中翘首以盼，总算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贞。” 向来素着一张脸的李素画了妆，换上了一身长裙，顾志军也换上了整洁的衬衣，两人正朝她走来。 顾贞听着他们和身边的其他家长们打招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一种从小期盼终于实现却因为太过美好而显得不真实的复杂情绪。 李素走过来，便拉住了她的手，很温暖。 整个操场都被学生和家长们所占据，别样热闹。 忽然音响里放出了一首舒缓的旋律，随后便是主持人的声音，“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家长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应声响起一片掌声。 顾贞听得有些困意，余光却瞥见李素和顾志军坐的端正，正认真地听着台上人的发言，比她还要像个学生。 正发着呆，忽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三七班的秦沐，今天有幸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顾贞愣愣地看向台上的那个人，在暖阳下显得格外耀眼的那个人，这才想起了秦书瑶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样一个人，本该生来万丈光芒，本该值得拥有最好的，却让她想起了在那个小小的奶茶店里他眼神里的黯淡，他对于随时会被抛弃的伪装。 她眼眶莫名其妙便红了，怕被李素他们发现，只好仰起头，赶紧收了收眼泪。 他的声音结束后，响起了一片掌声。 顾贞下意识往前看向了秦书瑶身边的那个人，却见她正低着头看手机，心里有些刺痛，她真的就一点也不关心她的亲生儿子吗？ 各种讲话结束后，便是全体高三学子跟着宣誓。 整个氛围浓重且庄严，莫名地让人兴奋。 随后，便是高三的学生走上跑道，走过代表着成年的大门，奔跑到终点，领取许愿卡。 一群人蜂拥而至，顾贞在人群中找到了同样正在找她的秦书瑶，两人一同找了个位置停下，开始写心愿。 “贞贞，你要写什么呀？” “就……考个好大学这类什么的。”顾贞拿着笔，想了想，又问她：“你呢？” “我吗？”秦书瑶沉吟半晌，喃喃：“有些心愿不用许就能实现，可是有些心愿，不管你怎么祈祷，都不会实现……”就像她每次许愿都希望妈妈能回来，但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顾贞感受到了她语气里的低沉，正要开口安慰，忽听到了王昌浚的声音在喊：“秦美人！小贞贞！” 秦书瑶赶紧给找不到她们的王昌浚招手。 不一会儿，王昌浚便拉着秦沐找到了她们。 “你不是说不知道什么消息吗？刚才你还在上面讲话……”王昌浚一路都在跟秦沐说这个。 秦沐被他说得不耐，开口解释：“我说的是不知道小道消息。” 顾贞闻言“噗嗤”一笑。 王昌浚抽了抽嘴角，不跟他玩什么文字游戏，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们要写什么啊？” “不告诉你！”秦书瑶把纸往身后藏了藏。 王昌浚嘟囔着：“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反正每次她许愿的时候都是这一个，然后自己又在纸上写下了同一个心愿：希望她能如愿。 秦沐问顾贞要写什么，听到要考个好大学的答案后，微微沉吟，问：“能不能加几个字？” “什么？” 秦沐笑而不语，拿出了自己的卡给她看。 顾贞看后，脸一红，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然后趁他不注意，悄悄在纸上学着他添了两个字：和秦沐考同一所大学。 广播里忽传出了一句“现请各班家长和同学移步到教室与老师沟通。” 顾贞便跟他们说了声：“回见。”去找李素和顾志军了。 随后，严珈便在教室里接待了各位家长，开始了漫长的家长会。 其他同学则是在门口等着。 顾贞正百无聊赖地默背文言文，冷不丁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吓得拿本子的手一抖，便听到了久违的那句：“胆子还这么小。” 好像一下回到了刚认识在秘密基地时的场景。 他也似有所觉。 两人就这样都没有说话，却觉得这样的状态刚刚好。 声势浩大的成人礼结束后，顾贞又投入到了紧张的高三复习中。 这个时候，无论是在食堂还是教室、操场，鼓励打气的横幅几乎随处可见。 “今天你努力了没有？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拼搏创造价值，努力成就未来。” …… 王昌浚在吃饭时笑，“我还看到个更绝的，‘人人争过六百分，个个考入九八五’，这学校是多想我们能考好啊！” 顾贞想到最近严珈在班上对着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比他们考生还要激动，不由抿嘴笑。 “唉……”秦书瑶叹了口气，“我都觉得压力大……” “哎！秦美人！你可千万别给自己那么大负担，我们相信你！”王昌浚赶紧收回了刚才的话题，开始开起了玩笑。 顾贞却没什么心思听了，虽然最近几次她的成绩都有提升，但是能不能和他考同一所学校，还是有点悬啊…… “认真吃饭。” 秦沐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说：“先别想那么多，全力以赴就行。” 顾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秦沐见状，无奈地叫她：“顾贞。” “啊？”顾贞茫然地撞进了他的眸中。 他一字一顿道：“相信你自己。” 顾贞觉得他真的很神奇，话语都充满了魔力，不由用力点了点头。 Chapter35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隔壁高中……” 这天顾贞一进教室便听到四处都在议论纷纷。 秦书瑶看到她忙招手，“贞贞！” 顾贞走过去，便听她说：“贞贞！平时要是觉得压力大可以一起跑圈！或者让王昌浚来耍宝！总之别一个人闷着！” 顾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应下。 过了会儿严珈走进教室，她照常在讲台上扫视了遍全班，接着说：“我知道大家现在压力都很大，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老师说，和同学说，和父母讲。” “高考对你们来说的确非常重要，或许你们现在会觉得高考是座大山无时无刻都在压着你们……”她顿了顿，又道：“但是，等你们翻过之后，再回头看，发现……山还是很大。” 底下发出一阵笑声。 “可是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会发现这样的大山随处可见，翻过去了或许能获得一些成绩，没翻过去可能就会过一种普通的生活，但事实上这都挺好的。” “只要足够热爱生活，不放弃生活，生活也就不会放弃你。” “更何况有时候，与这些可见的困难大山相比，最难跨越的是心理上的障碍。” “所以，这几天学校开展了一系列活动，来缓解大家这段时间的疲惫，让大家能够更好的备战高考。” 于是当天晚修，全体高三同学都去了多功能厅。 在路上，顾贞还奇怪学校怎么突然就举办这些活动了。 秦书瑶说：“昨天隔壁高中有个高三的学生轻生了。” 顾贞睁大了眼睛。 “但好在发现得及时，人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也给学校提了个醒。” 顾贞这才恍然。 “同学们好，我姓祁，大家可以喊我祁老师。今天呢，我主要是想让大家放松放松。那现在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首先，请全场安静下来，麻烦老师关一下灯，好……”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好的，来，放轻松。吸气……呼气……吸气……” 顾贞闭上眼，按照祁老师的指示一步一步来。 “现在你来到一片沙滩上，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你面前是蔚蓝的大海，岸边是高大的椰子树。脚底是软绵绵的细沙，轻轻的微风吹拂在你脸上，很舒服。” “这时你听到了海浪悦耳的歌声，暖暖的阳光照在你身上，你感到一股暖流顺着你的头部，流进你的右臂，接着流进你的右手……” “……你看到岸边的椰子树，那里有好大一个椰子，你用左手去摘……” 顾贞此时已全然沉浸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闻言，她自然垂下的左手动了动。 “……你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你感到非常轻松，十分自在……” “好的，现在我们要慢慢醒过来，大家听我说，三、二、一，好的可以睁开眼睛了。” 顾贞缓缓睁开眼睛后，按照祁老师说的伸展了下身体，朝身旁的秦书瑶笑道：“我刚才差点睡过去了，现在觉得好累呀！” “放松放松，晚上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次日，学校里还举办了拔河、跳绳等各种活动，就是为了给这群高三的孩子们减压。 于是此时，顾贞拉着绳子的一端，还有点懵。 忽听到一声哨响，通过绳子传来了对面的用力。 顾贞赶紧回过神来，用力抓紧了绳子，随着队伍喊着“一二、一二”的节奏来回用力。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皆在高声喊着：“加油！加油！” “贞贞！加油啊！”秦书瑶喊得格外大声，顾贞闻言，手一抖，差点连绳子都拉不住了。 胶着几分钟后，顾贞这一队传来了获胜的喜悦叫喊。 “啊——” 顾贞觉得运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不管你心里装了什么，运动完却都能消散一大片，脸上也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还真是个解压的好方法。 之后顾贞和秦书瑶又开始打网球，球撞上球拍发出那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时，会让人身心都感到痛快，一个字就是爽。这段时间一直缠着顾贞的压力骤然消散了个干净。 只是几个来回后，顾贞便说要暂停了。 “太累了！每次捡球真的好累啊……” “那我跟王昌浚打会吧。”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王昌浚总算是有机会上场了。 顾贞坐到了椅子上休息，秦沐给她递了瓶已经帮她拧开了的水过来。 “怎么不是冰的啊？”顾贞觉得她现在非常需要冰一冰。 “最近还是注意下。” “哦。”顾贞便很乖地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心里还奇怪，明明是瓶普通的矿泉水，为什么她觉得是甜的？ 一个下午的放松让顾贞感到极其满足，很快便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当中。 那是他们最拼搏的一段日子，每天都在朝着一个目标前进，每天过得都很满足，没有迷茫，虽然很累，但顾贞相信，等真正结束后，她一定会怀念的。 时间在努力拼搏时就会感觉过得格外快。 顾贞看着那一天天更换的数字，慢慢变成了个位数，每每看到，都要深吸一口气。 这天下午严珈忽然让他们都先停一停，通知所有人去食堂。 顾贞正摸不着头，跟着人群到了食堂，还未看清前面的桌子放了什么，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啊——” “必胜客——” 秦书瑶这时挤到了顾贞身边，悄声道：“王昌浚他们帮我们占好位置了，等会一块过去吧。” 待四人坐定后，便有人开始发放美食了。 顾贞还是第一次吃这个，一口下去，只觉得美味。 王昌浚在一边道：“我是听说我们学校有这个传统来着……” 整个食堂都充满了欢声笑语，顾贞以为这已经是很好的礼物了，没想到当天晚修时，忽听到楼下一阵骚动，班上的人也都跑去了走廊。 秦书瑶拉上顾贞出去时，已经没了位置，“这里！”王昌浚朝她们招手。 “你们也太快了吧！”秦书瑶随口感叹了句，便扒着栏杆往下看。 “还好还好……”王昌浚嘻嘻一笑。 顾贞也好奇地往下看去，便看到了一个乐队！ 一个男生拿着话筒正在唱歌，声音低沉，悦耳动人，“……夜空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在那天晚上，顾贞观看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表演秀，而最让她感到的是，最后全体表演者，都在呐喊：“高三加油！高三必胜！” 整层楼的人都沸腾了。 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 “秦沐。” “嗯？”身边的人看向她。 顾贞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高考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沐闻言笑了，看向她诚挚地眼睛，说：“这次，换我跟你说。” 六月七日，全民高考日。 尽管天阴沉沉，雨要下不下的，但当顾贞看到高三全体老师都着红装，为他们加油打气时，一扫心中的阴霾，浑身都鼓足了劲儿。 从食堂一直到教学楼都铺上了红毯，担心要下雨，一路上还搭起了棚子，规格之高。 快到时间，全体学生便从临时复习区食堂走了出来，一路上同学们与老师握手、拥抱，名曰沾沾运气、保佑考得更好。 顾贞被这种氛围所感染，等待了这么多天，终于到了，隔着人海，她与秦沐的视线相交汇，没有任何言语，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经过层层“关卡”，顾贞终于坐到了考场上，等待着时针指向整点。 真的很神奇，所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么两天。 时间一闪而逝。 顾贞交完最后一张考卷后，忽然发现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隐隐约约还可见彩虹。 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所以不会再去纠结哪道题没有把握，有如释负重，也有对未来的期许与迷茫，可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迎接她的将又是一个全新的生活。 考完后，激动的不止是学生、家长，还有老师。 在拍毕业照时，顾贞站到了秦书瑶旁边，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扯了下秦书瑶的头发，顾贞和她看去，果然是王昌浚，还有秦沐。 四个人的这份青春永永远远地被记录在了这一副画面里，青春年少，无论时隔多久，想起仍会觉得温暖。 毕业照拍完后，不少同学便光明正大地拿出了手机开始记录自己和同学。 “贞贞！你再靠近一点啊！” 秦书瑶拿着手机，看着前面的少年和少女中间还隔了近一米的距离，无奈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已经毕业了，顾贞却还是有些害怕会被老师看见。 忽然，秦沐走近她，挨着她的肩膀停下，两人这才拍下了一张合照。 呆呆的少女，眉眼温和的少年，背后是广阔的蓝天，那是独属于他们青涩的青春。 接下来又是拍拍拍，就好像再不记录下来，可能就看不到了。 顾贞鼓起勇气找到舒意，“老师，我们可以拍一张合照吗？” “当然可以！” 最后，连严珈都加入了他们。 拍完后，又聊起了天。 严珈感叹，“当老师这么多年，送走了一批批的学生，唉……虽然在班上我经常说你们，但其实……你们的确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班了……” 顾贞这才意识到，于她们而言的“自由”，却是老师们的“离别”，分离的情绪开始涌上心头。 “没事的时候，就常回来看看……”最后只有这么一句。 顾贞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会的。 自此，她的高中真的结束了，回想起当初经历的一切，心中已然平静，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念。 Chapter36 平日里其实早就希望能结束高三的生活了，可当那天真正来临时，却只有不舍。毕业在即，顾贞想再看看这学校，看看这个自己成长的地方。 她走过食堂，脑中想起的是四个人一起吃饭时欢笑的样子，踏上操场，想到的是运动会时那拼了命的八百米，还有眼前的宿舍楼，她凝视了好一会儿，心中轻声说着：别了。 在回教室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女生。 顾贞起先没注意，直到那人堪堪停在面前，她这才看过去。 祝思琪，她曾经的室友。 忽听她对自己说了声：“嗨！” 她下意识便回了句：“嗨。”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声道歉，让顾贞一愣。 祝思琪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所做的不是一句道歉就能翻过页的。 待她擦肩走远后，顾贞才渐渐回过神来，眼眶不知何时有些湿润，为这一声等待了许久以为再不会有却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道歉。 她的心渐渐明朗，这是祝思琪与她的和解，也是她与自己的和解，从此后，她要忘掉这些，放下这些，走向未来每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顾贞走进七班，便见平日里堆满的书桌此时空空荡荡，陌生又熟悉，莫名伤感。走出教室，穿过教学楼，直上楼顶。 要走了，该和它道声别。 她的秘密基地。 室内摆放着残缺的桌椅，她曾在这上面埋头痛哭过，也曾埋头做题过，一坐下，椅子便发出了熟悉的“嘎吱”声，一如当初。 忽地视线凝聚在一张桌子上。准确的说，是桌子上的一个本子，莫名的熟悉。 她伸手拿起，翻开，写满了数学题，熟悉的字迹。 似想到什么，她一页页翻开，直到某一页骤然停下，那里有一张纸条。她捂住嘴，眼眶蓦然红了。 “贞贞。” 不知何时出现的秦沐把她吓了一跳。 随后，她听到他清冷的声音说出了纸条上的字：“尽管这个世界有些残酷，但请不要害怕，我会永远与你同行。” 这是他的告白。 顾贞屏住呼吸，感觉到时间在这一刻为他们而停留，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看到我写的那张纸条了？” 秦沐说：“没有，不过……”在她的困惑中笑道：“我猜到了。” 顾贞闻言弯了眉眼。 “还记得第一次在这见到你，你那时可吓人了。” 秦沐笑笑，然后故作神秘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你没来之前，这也是我的秘密基地。” 这里于他而言，是一个可以卸下面具坦露真实的地方，极为包容。 顾贞睁大了眼睛，满是诧异。 良久，两人相视而笑，一切情谊，皆明了。 王昌浚和秦书瑶正吵吵闹闹着，忽见王昌浚看着一个方向叫道：“OMG！是我眼花了吗？” “怎么了？” 秦书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秦沐正和顾贞朝他们走来，重点是，他们牵手了！ 秦书瑶和王昌浚不约而同大叫起来：“你们终于在一起啦！” 回应他们的是阳光下是顾贞羞红的脸。 六月十二日，秦书瑶的生日。 在此之前，王昌浚找来秦沐和顾贞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往常你的鬼点子不是最多了？”秦沐将顾贞的手握在手里，而后又对她说：“少喝点冰的，不然肚子要不舒服了。” “这次不一样！”王昌浚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焦虑。 顾贞趁秦沐听王昌浚说话的功夫，偷偷又喝了口冰，哇！好爽！结果还是被他给抓住了，在他神色不明的注视下，只好再次嘟囔道：“我不喝了……” 秦沐扶额，无奈道：“不是不让你喝，只是你……特殊时期还是少喝点……” 顾贞闻言红了脸，不经意间便甜甜地笑了起来，乖巧地点头，“嗯！” “喂！喂！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王昌浚觉得今天找他们出来是个错误，一路上被喂了多少狗粮啊！ 秦沐总算是理他了，“听到了，不就是你要表白吗？” 顾贞却是在状况之外，“表白？” “唉，所以……我要怎么办啊？”王昌浚叹气。 秦沐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顾贞则兴奋道：“和书瑶吗？” 王昌浚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然呢！” 秦沐则干咳了几声，提示他态度的问题。 王昌浚摇头，要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顾贞说：“你可以投其所好啊！” 王昌浚来了精神，“怎么说？” “嗯……”她思考许久，说：“书瑶爱吃茄子，你可以给她烧茄子啊！她喜欢温热的蜂蜜柚子茶，你可以买给她喝！她还喜欢……” 王昌浚听着思索良久，转而又问秦沐：“秦沐！你是过来人，给哥们一个建议呗！” “我？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秦沐说着，看了向顾贞，眼神中是大大方方的宠溺，“我们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王昌浚听不下去了，忙叫停，又叹了不知第几声气。 顾贞问：“你在顾虑什么？” “就是……她不相信……”王昌浚顿了顿，“爱情。” 顾贞想起了秦书瑶因为受母亲影响，所以……“你再试试吧，说不定这一次，会不一样哦！” 王昌浚总算是听到了一句鼓励的话，不由振奋，给自己打气：“加油！” 秦书瑶十八岁生日那天，钟艺栩打算给她办个隆重的派队，对于这个继女，她向来是很上心的，生怕做的不好让别人钻了空子说了闲话。 于是那天，家里全都给装扮起来，还请了不少朋友来，一时热闹非凡。 顾贞刚进来，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还是有些腼腆，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那吃点心，没一会儿，秦沐便从人群中找到她，走了过来。 引得不少人投来打探的视线。 “走，我带你去楼上。”秦沐说着，便带顾贞上了二楼，进了秦书瑶的房间。 “贞贞！你总算来啦！”秦书瑶给了她个熊抱。 顾贞见秦书瑶正在打游戏，笑，“你不下去吗？” 秦书瑶摇头，“每年都是那一套，没意思……” 顾贞一愣，秦书瑶直接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笑：“别管那么多，我们玩我们的。” “嗯。” 于是顾贞……打了一天的游戏，但她还是太菜了，不知输了多少次，她提议还是先缓缓吧。 秦沐当然说好，秦书瑶这时笑道：“她说什么你都说好吧！” “对了贞贞，你暑假打算干嘛呀？”秦书瑶问。 顾贞说：“我打算先回一趟奶奶家。” 秦书瑶似想到什么，说：“和香镇？” “嗯。” 秦书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若有似无地瞥了眼秦沐。 “对了？王昌浚呢？” “他啊？他……” 秦书瑶还未说完，便见谈论的主角敲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一个是杯蜂蜜柚子茶，那么另一个…… 秦书瑶已然叫了起来：“我刚好饿了！你就打包了烧茄子过来！” 王昌浚脸上是少见的紧张，他点点头，说：“刚从家里做好的，你趁热吃。” 秦书瑶便不客气了，还拉着顾贞一起，但她哪里会吃呢？这可是某人专属的心意。 秦沐便拉过顾贞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问：“暑假要回和香镇？” “嗯，我很想那里，也很想奶奶。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在镇子里乱跑了！我奶奶啊，就总是跟着来找我，挨家挨户地问‘看到我家贞贞了吗？’……”她的声音渐渐变小，似陷入了回忆。 见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我没事啦！”顾贞笑，岔开了话题：“你知道和香镇吗？那里可是个世外桃源呢！” 他正要说些什么，游戏的声音忽然响起，顾贞便看到吃饱喝足后的秦书瑶正在和王昌浚打游戏，却见后者一直落于下风，她问秦沐：“怎么王昌浚看起来不太厉害的样子？” “这还不是特殊情况么，他紧张。” 她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而那边王昌浚再次被打败后，说：“秦美人……” “嗯？” “再打一盘吧……” 秦书瑶还没拒绝，又听王昌浚有些紧张道：“这次赢的人能跟输的人提个要求。” 秦书瑶觉得有些意思，便答应了。 结果，几分钟后，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事太紧张，王昌浚还是输了，速度之快把秦书瑶都吓了一跳。 顾贞见王昌浚一脸黑，不由帮他道：“要不三局两胜吧！” 秦书瑶耸肩：“我都ok啊。” 于是经过激烈的“对决”，王昌浚总算是正常发挥，赢了。 秦书瑶喝着茶，也不担心王昌浚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忽听他说：“秦书瑶。” “嗯？”她随口应下，却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她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眼中是看不懂的情愫，心中似有预感，果然下一秒便听他问：“你相信我吗？” 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信赖让秦书瑶几乎脱口而出：“相信啊。” “那……和我在一起吧。” 秦书瑶愣怔。 “我会让你重新相信……爱情。” 女主角当场呆滞。 顾贞还想再听下去，却被秦沐给牵出了房间。 “给他们一点空间。”他在她耳边悄声道。 听得顾贞红了脸。 Chapter37 顾贞回和香镇那天，在车上接到了秦书瑶的电话。她现在有自己的手机了，是顾志军和李素奖励给她的，尽管高考成绩还没出来。 “贞贞！” “嗯？” “我！我！我……”秦书瑶有些语无伦次。 顾贞一下便想到了，帮她说：“你和王昌浚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秦书瑶像是被吓到，接着开始了絮絮叨叨，“昨天我跟他说要想想，然后，就在刚才，我……我答应了！” 顾贞闻言笑眯了眼。 “其实我想了很多，但是……发现如果他的女朋友不是我……我就推翻了所有的那些杂念……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顾贞笑，最好的祝福都在心里。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而时光也仿佛倒流回去年暑假，那时她满心欢喜，只为要见到阔别多时的故土，见到要好的小伙伴，更重要的是，见到奶奶…… 大巴车到站停下，顾贞刚一下来，便感觉到故土的气息，心中却说不上是伤感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 奶奶走后，好像紧密相连的牵扯就松了，可是她总觉得只有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站在这片土地上，她能感觉到从脚底一直通向心脏的那种归属感。 走进镇子，溪水、石桥、小房屋，一切都是熟悉的景。 “贞贞回来啦！” 熟悉的乡音。 门前还是那棵柿子树，只是树下早已换了乘凉的人。 还有门口她亲手挂上的晴天娃娃，依旧在风中咧嘴笑。 走进屋内，她一眼便看到了奶奶的黑白照挂在堂前，她久久凝视，轻声道：“奶奶，我回来了。” “你孙女高考完了……还没出成绩，但我感觉还不错……”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爸妈待我都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我还认识了很要好的朋友，还有一个男生，你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奶奶，贞贞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太想你……好想你……” 顾贞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话，直到何恵和石头来找她。 “贞贞！” 儿时的小伙伴相见，没有丝毫的距离感。 石头说他努力复习了一年，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后悔。 小伙伴们聊得热火朝天，直到要吃饭了，才各自回家，何恵正要拉着顾贞到她家去吃饭，却意外地看到范奶奶出现在门口。 “贞贞啊！来，来我家吃去！” 顾贞不好拒绝老人的好意，便应下，其实她小时候也没少去范奶奶家蹭饭吃，因为她做的饭是和香镇有名的好吃！ 刚进屋里，便见厨房里有个身影在忙活，她不由好奇：“范奶奶，你家来客人了吗？” 范奶奶大笑：“是我外孙回来了！” 顾贞了然点头，然而当她看到那个身影转过身来后，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时，她愣在了原地，猛地捂住了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秦沐端出了一盘土豆丝，似早有预料，笑着唤她：“贞贞。” 范奶奶让他们都坐，便听秦沐说：“外婆，我们是同学，她也是我和你说过的女孩。” 范奶奶这才恍然，转而大笑，“我说呢，你非要做饭的，做好了还问我要不要叫些人来吃……” 而顾贞则一直处于震惊状态。 直到饭后，秦沐才跟她解释：“我母亲的故乡是和香镇。” 顾贞哑然，曾经他所说的种种忽然闯进她脑海， 秦沐笑着，问：“贞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顾贞呆呆地回答：“就是我刚来学校那天，你捡到了我的……” 秦沐摇头，说：“要比这早的多的多。” 当他一次次撞见她对着晴天娃娃傻笑，听她说同样的话语时，记忆忽然相通，一切都有迹可循。更何况还有那张生日礼物。 顾贞听他娓娓道来。 和香镇对于秦沐，其实并不算一个太愉快的地方。 因为在这生活时，他刚刚永远地失去了父亲。而钟艺栩带他来这，其实也是为了丢下他。 所以记忆里他每日每夜都睡不着觉，惶恐彷徨，就怕哪一天就会被亲生母亲给抛下，小小的年纪便已然沉默寡言。 他每日都会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一坐便是一整天，只是想着钟艺栩要走的话必定会经过这里。 而在那一个潮湿的午后，他遇见了她。 这天顾贞和奶奶闹了脾气，便跑来范奶奶家蹭饭，结果就撞见了坐在门口的小男孩，还是个陌生的小男孩。 要知道和香镇也就这么点地方，纵然顾贞年纪再小，也都认了个脸熟，唯独他，没见过。 她在他身旁坐下，也不管裙子有没有弄湿，张嘴便问：“你是谁？” 他不说话。 “哦，原来你不会说话。” 他还是不说话。 她便开始絮絮叨叨。 “昨天老师给我小红花了！连何恵都没有！” “奶奶说好我有了小红花，爸爸妈妈就会回来，骗人！” “我都没在夏天见过他们！” “你爸爸妈妈呢？” “这是范奶奶家，你为什么在这？” 他不说一句话，她却成了话痨，每天都来找他玩，但通常都是自言自语。 “今天石头和我比赛打乒乓球，结果没想到我赢了！哈哈！我一直没告诉他我跟田老师都学了两年了！” …… 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琐碎且真实，无聊又宝贵。 秦沐甚至很羡慕她，可以有这样无虑的童年。 有一天，顾贞拿着一副画给他，她指着上面画的大大的晴天娃娃，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沐照旧没有回答。 她说：“你有看过《聪明的一休》吗？超级好看的动画片！他就有一个这样的晴天娃娃，那是他妈妈送他的……”顾贞说着，把纸递给了秦沐，“送给你！要振作点哦！” 她总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像每天都不太高兴的。小小的顾贞不懂得什么华丽的言语，只有朴素平常的思维和行为。 猝不及防听到他说了声：“谢谢。” 顾贞瞪大了眼睛，“你会说话呀！” 而那天过后，顾贞就再没见过他了，儿时短暂的那几日相处，在之后的时光里被冲散。 而如今竟被拾回。 顾贞听着他讲，脑中隐隐有了个模糊的记忆，她不曾想，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在那时便已开始。 此时，他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今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