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内助系统》作者:春眠也知晓 文案 在万千网文世界,总有那么一个角色,是帅爆天际、无所不能的主角……的属下。 霸道总裁把一叠照片甩到桌上。 “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好的。” 冷酷天神眯了眯眼。 “去把这个怪物抓回来。” “是。” 邪魅教主伸手一指。 “给我救人。” “遵命。” …… 合体主角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我还缺位夫人……” “嗯……” 贤内助颇有些为难,回过头问道:“那属下现在就去找?” “你就甚好。” 季温良一朝绑定系统,终身成为贤内助,包吃包喝包暖床,最终赔上了一颗心,解决了主角的终身大事。 一句话:主角张张嘴,属下跑断腿。 食用指南: 1.酷炫狂霸三观居然还挺正脑洞无限大的交流障碍主角攻VS温柔善良可爱大度一心一意扑在主角身上想让人扯进怀里好好疼爱的下属受; 2.专注谈恋爱,系统没有话语权。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温良;封睿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有问题我帮忙,包吃包喝保暖床 第1章 (零) 这年头网文满天飞,有文生而有异,一文竟成一世界,一世界孕育数万生灵。 既有生灵,便有变数,有些变数无碍,有些变数却可能引起动荡。 更严重者致使生灵有损,世界陨灭。 尤其是发生在命运之子身边的变数。 所以,就有了剧情维护师的存在。 他们负责进入那些网文幻化出的世界,阻止变数的发生。 剧情维护师分为很多种,每种维护师拥有一种系统,负责传递剧情,发布任务,预计风险。 例如选择反派系统的维护师,要处心积虑给主角挖挖坑、填填土; 选择炮灰系统的维护师,负责给主角刷刷分、送送快递; 选择爱情系统的维护师,就需要和主角谈谈恋爱、拉拉小手了。 除了反派和炮灰,主角身边还有一种人,他们无名也无姓,却好像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他们能够快速回答主角提出的所有问题,上至M国黑道大佬昨天做了什么生意,下至恰巧擦肩而过的一个小乞丐的全部生平。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把主角照顾的无微不至,大至主角未来三年的行程,小至主角晚上吃的饺子的馅料。 简直是行走的小百科,全能的贤内助。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贤内助呢,况且最近也不知网文界也不知从哪刮来一股妖风,偏爱什么黑暗系主角,动不动就翻脸,又是掐脖子,又是小皮鞭。 贤内助们表示:我们心好累,我们不干了还不行吗? 于是,一种新的系统—贤内助系统诞生了。 选择贤内助系统的维护师负责接替这些罢工者的工作。 简单来说,贤内助系统的宗旨是:你有问题我帮忙,没名没利又何妨。 可是,这些网文为何会自成一世界呢? 各国实验室一直在进行研究。 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季温良是Z国实验室的一名研究员,大学期间一直跟随W教授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为了寻找网文幻化成真实世界的原因,他接受了相关训练,成为一名剧情维护师,选择了贤内助系统。 一是因为他不太会演戏,向反派那样高难度的角色他挑战不来; 二是因为做一名贤内助表面上很忙,其实出场率并不高,和故事主线交集不多。 更多的时候,他只要遵从系统的指引就好了。 “你准备好了吗?”W教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嗯,老师,我准备好了。”季温良微笑着朝W教授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按动了传送舱内的按钮,随后巨大的传送舱缓缓地关上了门。 “嘀,舱门已关闭,正在抽取灵魂……嘀,灵魂抽取完毕,为您选择世界……嘀,成功。” 季温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2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一) “温良,快起床了,一会儿跟爸爸出门。” “噢,好的,马上。” 季温良睁开眼睛,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他快速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门,向卫生间走去。 季爸爸系着灰色的旧围裙,正在厨房炒着菜,勺子与锅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大的客厅里飘着阵阵菜香。 季温良走进狭小的卫生间,将墙角的板凳搬了出来,站在上面,这才够到了水龙头。正对着他的是一面镜子,这镜子怕是有好多年了,边缘有擦不掉的水渍,右下角还有个缺口。 镜子倒映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的脸,白白嫩嫩的,额前蓬松的刘海半遮住秀气的眉,又长又弯的睫毛向上瞧着,一双眼睛漆黑明亮,下面是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季温良凑近镜子,捏了捏脸,镜子里的人也捏了捏脸。 目前对网文世界的研究越来越深入,研究者已经可以对这些世界进行一些小的干预了,比如改变剧情中不重要的人物的相貌,季温良现在的脸就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现在正在一本玛丽苏言情小说中,小说讲得是男主封睿与女主苏思雨的爱情故事。结局必须美好,但过程也必须曲折。 女主苏思雨所在的苏家是B市的商业家族。女主虽从小锦衣玉食,备受父母宠爱,却并不傲慢骄横,反而温柔可爱,善良有礼。 而男主封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 封母生下男主时难产死亡,封父把刚出生的男主交给管家后,就将全部精力都投在自己的商业帝国当中,很少关爱儿子。男主在缺少关爱的环境中成长,甚至受到同辈的欺凌,性格愈发阴沉冷漠。 男主和女主在高中相识。 玛丽苏小说的套路,拥有这样家室与性格的男主和女主就像磁铁两极,都被对方深深吸引,男主对女主百般爱护,女主对男主深情款款,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如果再不来点变故,全文就要完结了啊。 男主的爸爸便出现了。 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在多次商业竞标当中抢了本该属于苏家的项目,又暗中调查苏家旗下的食品产业,找到了食品不合格的证据,寄给媒体曝光。待到苏家无力反击之时,收购了其所有股权。 苏思雨悲伤之下,与男主分手,选择出国留学。 多年以后,男主继承了封家产业,成为了总裁,女主在完成学业后归国,二人又开始了长达三百多章的虐恋情深。 而书中有个配角,和季温良同名,他与主角一起长大,在主角成为总裁后,又成为了他的助理。 简单来说,就是主角小的时候,伴他吃三餐,伴他玩游戏,伴他写作业;主角长大了以后,帮他排日程,帮他煮咖啡,帮他改文件。 可这人十岁时贪玩,不幸落水而亡,导致世界稳定率降低到55%,虽然离崩溃还差许多,但研究室还是十分重视,派季温良来维护剧情,与此同时,找到网文幻化成真实世界的真相。 可是该从哪找起,却没有半点线索,季温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稳定剧情再说。 “吃饭了,吃饭了。”季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打断了季温良的回忆。 “来了。”他擦了擦脸,向客厅走去。 “爸,一会儿上班真的不用带着我,我保证不到处乱跑了。”季温良边给季父盛粥边道。 季父现在还没在封家工作,而是在一家高档酒店做厨师,工资不高,勉强能养活父子俩。 “不行,我不信你,你要是像上次一样偷跑出去,又发生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一想到儿子趁自己上班偷偷跑去公园玩,失足掉进水里,就感到一阵阵就后怕,决定以后上班带着他一起。 季温良只好保持沉默,听从季父的安排。 二人默默吃完饭,前往酒店。 季父工作的酒店处于商业中心,是B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今天,酒店承办了一场大型商业宴会,B市几大商业家族都会来,酒店负责人很重视,一大早就召集酒店员工早作准备。 季父到了酒店,先把季温良送到了酒店三层。 酒店三层有一家精致的欧式咖啡厅,咖啡厅不大不小,墙壁上镶嵌刻有复古花纹的小灯,发出深棕色的暖光。 与之相配的是刷有棕漆的桌椅,看似随意地散落在厅中,墙角有一排书架,底层放着一些旧时代欧美演员的相片,上层放着精装的外文图书。 季温良被季父带到这个咖啡厅后,就打开书包,拿起书看了起来。 店员也不会赶他走,毕竟季温良长得像是洋娃娃,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自成一道风景。 “这是什么字?”柔柔弱弱的童音从对桌响起,季温良抬起头。 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三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 其中有一个胖胖的小男生,穿着黑色的小西装,手里正翻着一本外文书。 围着他的是两个小姑娘,一个个子高高的,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另一个瘦瘦的,扎着两个小马尾,柔柔弱弱的童音正是她发出来的。 小胖子受到了关注,骄傲的很,他挺了挺胸,对小马尾说:“这你都不认识,这是英文。” “那,那它讲得什么故事?”高个子问。 这可难住了小胖子,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只会简单的字母,那样太没面子了,只好看着书中精致的插图,开始瞎编:“喏,讲的就是这个女孩子,她拿着扫帚,一定做了错事,妈妈罚她干活呢!” 高个子想看得仔细点,可小胖子的手遮住了大半张图。 “这本书是从哪来的?”高个子问。 “呐,”小胖子指着墙角的书架“妈妈从那里给我拿的。” 高个子顺着小胖子指的地方看了看,觉得自己的身高够不到书架上层,看来只能和小胖子商量着一起看了。 “我们能一起看吗?” “你有巧克力吗?给我巧克力,我就给你看。”小胖子问道。 高个子和双马尾齐齐摇头,他们没有巧克力。 “我……我有,我可以把巧克力给你。”从角落里走出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衫,扎着黑色的小领结,手里攥着一块精装巧克力,也不知道他在角落里站了多久。 小胖子好像认识他,一下子暴躁起来,他啪地合上书,拍掉小男孩递给他的巧克力,“我才不要你的东西,他们说,你是个害人精,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你是坏人。” 小男孩吓了一跳,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巧克力。 季温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站起来,要去阻止。 “嗒……嗒……嗒……”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响起,一位女士向他们走来。 女士很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戴着成套的珠宝,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长裙,脚上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 小胖子看到女士,高兴地扑过去,抓住她的裙摆,抬起头,兴奋地喊道:“妈妈!” 其他两个小女孩儿也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你们三个在这啊,走,跟我去吃点东西。”说着,接过小胖子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领着三个小孩子走远了。 只留下小男孩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季温良看了他半刻,思忖了一下,起身向书架走去。 站在书架前,试着踮起脚尖,才发觉自己现在的身高够不到书。 他转过身,指着书架上的书,对小男孩说:“小朋友,”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不大,改了口,“嗯……我是说,你想看那本书吗?”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不确定季温良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季温良只好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你想看那本书吗?” 小男孩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抱着你,你来拿书。”季温良朝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季温良抱起他,觉得有点沉,问道:“你能拿到吗?” 小男孩伸直胳膊,够到了书。 “我拿到了。”诺诺的声音响起。 听到回答,季温良小心地将他放下,接过他手中的书。 这是一本外国精装童话绘本,书皮上画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欧洲古代的宫廷长裙,书皮的正中央绘着英文手写字体的书名。 “灰姑娘,”季温良翻开了书,低下头问道,“你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没有。” 季温良看他乖乖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温柔地朝他笑了笑,说:“那我讲给你听吧。” 小男孩看着他一双星灿的眸子,点了点头。 于是季温良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将身子向他靠了靠,好让他能够看到完整的插图,用缓缓地声音讲起:“从前,有一个富人的妻子得了重病……” 第3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 故事刚讲了个开头,高个子、双马尾和小胖子就回来了,他们看到季温良在讲故事,纷纷凑了过去。 季温良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小男生,又看了看三个人。 听小胖子的话,这个小男孩怕是自出生就没有了母亲。 看小男孩的表现,就知道他平时应该也没什么朋友。 没有母亲的关爱,也没有同龄人的陪伴,确实有些可怜。世界这么大,自己与他素未相识,怕是出了咖啡厅,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倒不如尽量帮他一把。 他心中盘算了一番,注视着三个人,缓缓地道:“听故事可以,但是我们要一起听哦。” “我们可以一起听。”高个子先发话了。 “我……我也可以。”双马尾看高个子说话了,也怯怯地回答。 小胖子看到自己的伙伴都答应了,虽然不甘心,但也坐了下来。 于是季温良温和的声音又响起。 在咖啡厅的一角,四个小朋友围着一位比他们稍大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听着故事,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路过的人看到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鸽子唱完之后,飞上前来,停在了灰姑娘的右肩上。他们一起向王宫走去。” 故事讲完了,季温良合上书,抬起头,看到四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灰姑娘好可怜呀。”高个子说道。 “对呀,对呀,灰姑娘的后母好可怕。”双马尾小声说道。 季温良笑了笑,问道:“如果你是灰姑娘的后母,你想不想灰姑娘参加王子的舞会呢?” 四个人都沉默了。 过来一会儿,小胖子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想。” “为什么呢?” “如果灰姑娘参加了舞会,就会和王子相爱,那我的孩子就没有机会和王子在一起了。” 高个子和双马尾觉得有道理,都点了点头。 季温良看小男孩没说话,便问他:“你觉得呢?” 小男孩想了想,歪着头说:“后母这么做是对的吗?” 季温良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又问道:“后母虽然阻止灰姑娘去舞会,灰姑娘最终还是去了,而且成为了王子的舞伴,为什么呢?” “我知道,我知道!”小胖子立刻举手,生怕别人抢在他之前回答,“因为有教母的帮助。” “还有鸽子。” “还有榛树。” “教母、鸽子和榛树帮助了灰姑娘,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朋友呀。” “你们想要更多得朋友,还是想要可怕的后母呢?”季温良问道。 “当然是朋友啦!”三个人齐声答道。 “可是怎样才能找到朋友呢?” 几个人又沉默了。 半响,高个子若有所思地答道:“我想,我们要像教母那样,对灰姑娘好,才能交到朋友。这样,如果我遇到困难了,朋友才会帮助我。” 高个子说中了季温良心中所想。 “那么,”他握着小男孩的手,看着三个孩子,“你们愿意成为朋友吗?” 没人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高个子对小男孩说:“你真的是害人精吗?” 季温良感到小男孩的身体抖了抖,握紧了他的手。 “什么是害人精呀?”双马尾问。 季温良斟酌道:“就像灰姑娘故事里的后母一样,欺负别人。”回答完后,又转过头,看着小男孩,用尽量温柔地语气问道:“你有像后母一样欺负过别人吗?” “我……我没有。”小男孩低下了头。 听到这样的回答,高个子说:“那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我……我也愿意。”双马尾紧跟其后。 “那好吧,”小胖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呐,巧克力给你,我们……我们也是朋友了。” 季温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很高兴。 几个人又玩了一会儿,就到了宴会时间,三个孩子各自被人带走了。 季温良又给小男孩讲了一个故事,小男孩的管家就找来了。 “原来在这儿,唉,我正找少爷呢。” 管家一身西装,年纪虽大,却很精神,他向季温良道了谢,便带着小男孩走了。 季温良看着小男孩被管家拉着向前走,一步一回头的样子,觉得有趣,微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再见。” 这时,小男孩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对管家说:“等一下。”又迈着小腿蹬蹬蹬地朝季温良跑来。 他抬起头,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满含期待地注视着季温良,问道:“你……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愿意;B.不愿意”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6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10%,请慎重选择。” 脑中响起一串系统提示音,季温良看着眼前的小男生,愣住了,这是男主? 感到男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在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答道;“愿……愿意。” 季温良这边还处在初见主角的震惊当中,季父那边却早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老季,你儿子咋样了?”后厨的人都知道季温良半个月前掉进了公园的湖里,还住了院,老季因此请了几天的假。 “挺好,男孩子能有什么大事。”季父边向锅里倒油边回答。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怕了,季父总觉得季温良自从落水以后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调皮了,居然还帮他收拾房间,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唉,你呀,真该再找一个。” 季父苦笑着将锅中的菜盛入精美的盘子中,没有再接话。 季父和季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可谁曾想,季母在季温良八岁的时候患了乳腺癌。 医生说,如果做手术的话,需要将近十万,但季母的病症被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就算手术成功,术后复发的可能性也极大。 季父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抽了一宿的烟,烟灰和烟头落了一地,眼看着月亮渐渐隐去,太阳从东方露头,终于站起身,朝火车站走去。 他回到老家,低价卖了父母留给他们的房子,又东拼西凑,凑齐了手术费。 可季母还是走了。 季父颓废了一阵,整日喝酒。后来街道派出所的警察找到了他,说季温良连同几个孩子打架,把一个七岁的孩子打住了院。 季父去派出所领人,看到坐在板凳上鼻青脸肿的季温良,才终于想起了这个久未关注的孩子。 从那天起,他又打起精神,凭借自己的好手艺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日花出时间照看孩子。 上学的时候还好,有老师管教,可是一放寒暑假,他就开始发愁了。 最开始把季温良安置在家中,可哪知道季温良总是偷偷跑出去玩,还差点把命搭了进去。季父这才决定上班的时候带着他,总比他偷跑出去好,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季父不是想过再娶,可是又怕孩子受委屈。可如今,不得考虑找一个能照顾季温良的人了。 “老季,经理让你去办公室!”厨房门口的叫声打断了季父的思路。 “哎,好。”季父急忙擦了擦手,出了厨房。 餐饮部经理的办公室在二层,离厨房不远,季父上了楼梯,七拐八拐地走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 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经理正坐在沙发上陪一位客人喝茶。 这位客人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半白,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十分严肃。季父不敢多看,他向经理欠了欠身,“经理,您找我?” “老季,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封家的管家陈先生。” “陈先生您好。”季父和陈先生握了握手。 B市有很多姓封的人,却只有一个封家,这是季父这样的小百姓都知道的事。 封家封劲松十年前还是一个只会写写代码、身无分文的小子,只身一人来到B市创业,可却在短短三年内就建立起了自己的互联网公司。 最开始只是经营网络游戏业务,后来逐渐扩展到了网络视频、网络培训、网络销售。 和另一位商业世家联姻后,更是实力大增,现在开始向房地产行业进军。 可是封家的管家怎么会找上自己?季父内心疑惑。 很快,陈先生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刚开始还听得晕晕乎乎,到后来他才逐渐明白。 封劲松的妻子去世后,留下了一个孩子,虽然有管家照顾,但却少有同龄人的陪伴。 今天封家独子封睿来到宴会,碰上了季温良,还和季温良玩得很开心。如果有一个孩子能够一直陪着封睿,倒也是件好事,管家请示了封劲松,此时的封劲松正在S市开拓新市场,只是说让管家自己看着办。 “所以,我想请季先生到封家做厨师,并且带着您的孩子,”陈管家镇定自若地喝了口茶,“您放心,我们给您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也充分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这……”接收这么多信息,季父还没有反应过来。 “您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况且您也需要和孩子商量一下。”陈管家有条不紊地说道,递给他一张名片,便告了别。 晚上,季父恍恍惚惚地带着季温良回了家。 “爸,爸?你怎么了?”季温良看着父亲端着碗筷发呆的样子,有些担心。 “儿子,你今天是不是遇到封家的人了?” 季温良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主有什么动作,只好点了点头。 季父向季温良说了下午陈管家来找他的事。 “儿子,”季父忐忑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季父看季温良低着头,以为他不愿意,也是,这两年自己很少管教季温良,他早就玩野了,让他陪一个小孩子,实在是为难他。 季父赶紧道:“儿子,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不……” “我愿意,”季温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季父,“这样爸爸不就能不那么累了吗?而且还能挣更多的钱。我不是也能长长见识吗?” 更重要的是,我的首要任务是维护剧情。 季温良在心里默默地叹道。 而且,那个孩子……确实也需要一个人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 注:“灰姑娘的故事”出自美国小学一教学案例。 第4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三) 一周后,陈管家联系季父,中午会派人接季温良。 陈管家在封家别墅为季温良准备了房间,位于封睿的隔壁,本来还为季父准备了房间。 可季父却推辞了。 一来封家厨师多,采用轮班制,季父只有每周六才上班,这样住在别人家里,总觉得不好意思。 二来季父习惯了和街坊、邻居们聊天、打牌,换了一个地方,总归有些不舍。 最后,季父还是决定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周六去封家一次,其余的时间还在酒店工作。 陈管家果然及时,中午十二点准时按响了季家的门铃。 坐上漆黑的轿车,看着道路两旁快速后退的行道树,季温良有些忐忑。 他还记得书中对男主的描述:因为长期被父亲忽视,男主从小养成了淡漠的性格。 在男女主分手后,又变得更加冷漠。 不仅接手了封父的工作,还继承了封父工作狂魔的属性,凭借着心狠手辣的作风和凌厉的手段,不断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年纪轻轻就超越了B市几大商业家族。 季温良却和他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 他生在书香世家,父亲工作在Z国国家物理研究所,是专业领域著名的教授,母亲是一名语文老师。 在季温良16岁的时候,父母去外地旅游,乘坐的飞机出现了故障,二人不幸逝世,只留给他一栋房子和一些钱。 后来他顺利考上了大学,又进了W教授的研究室,平时接触的都是一些科研人员,交际圈子格外地单纯。 再加上书中动不动就洋洋洒洒数千字描写男主的高高在上,冷酷无情,季温良更紧张了。 可他又想起了咖啡厅里的那个小男孩,有些怯懦,有些胆小,却又懂礼貌,很可爱。 一个是书中的人。 一个是他亲眼所见的人。 两个人却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 轿车的行驶速度逐渐变慢,远处的欧式别墅也越来越清晰。 当轿车靠近别墅雕花大门的时候,电子感应器识别出是封家的车辆,自动打开大门,轿车进入别墅后停了下来,陈管家示意季温良下车。 季温良走下车,看着面前的别墅。 欧式别墅共有三层,被靠小山,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如今正是盛夏,别墅花园中被精心照料的花草散发着植物特有的香气,清雅又不失浪漫。 季温良跟着陈管家后面,踩着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向别墅楼走去。 打开楼门先看到的是一楼大厅,纯实木的地板一尘不染。 墙顶挂着水晶吊灯,大厅西侧摆放着皮质的沙发桌椅,东侧是餐厅,南面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两旁垂着绣有繁复花纹的窗帘,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别墅花园的风景。 陈管家带着季温良走过铺着厚重地毯的旋状楼梯,来到二层,这里是主人的卧室和客房。 “您以后就住在这间房。”陈管家带着季温良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推开房门。 被五头发半白的陈管家称“您”,季温良觉得很不好意思,“陈叔……陈爷爷叫我温良就好。” 陈管家严肃的表情好像缓和了一些,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表,说道:“好,温良,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吧,好好休息一下,小少爷去培训班了,五点会回来。” “谢谢陈爷爷。”季温良朝陈管家鞠了一躬,走进了房间。 他环顾着自己未来几年甚至可能是十几年要住的房间。 房间整体呈简约风,四周是洁白的墙壁,占面最大的一张双人床,套装洁白色床单的被子整整齐齐得堆叠在床头,对着床的是一排米白色的衣柜。 挨着窗户摆着一个写字桌,靠着写字桌的墙角立着一个多层书架。 除了卧室以外,还有一个浴室,季温良打开浴室的柜子,发现里面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不禁佩服陈管家的细心。 季温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好,觉得有些累,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的汽车声,季温良看了看表,发现已经五点了,意识到男主回来了,急忙坐起来,打开房间门,朝楼下走去。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就发现男主站在门口,正东张西望,看到他站在那,乌黑的眸子亮了一下,蹭蹭蹭地上了楼梯,伸出手环住了季温良。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诺诺的声音响起。 季温良本来还纠结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男主,看到他这样,心突然一软。 “我也想你。”季温良帮他整了整衣服,温柔地回答。 男主听到这句话后更高兴了,拽着季温良向前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季温良被拖着走到了男主的房间,男主推开门,带着他走了进去,又让他坐在写字桌旁边的椅子上,转过身开始在床头柜里翻东西。 季温良看了看男主的房间,卧室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大。 家具摆设也相似,只不过装修风格不同,墙壁和屋顶都贴上了星空壁纸,衣柜和床头柜子上零散着贴着哆啦A梦的卡通图纸,写字桌上摆放着一些玩具和儿童读物,倒是充满童趣。 可一想到书中描绘的男主顶着一张冷峻的脸生活在这样一间的屋子里,他就忍不住想笑。 “哥哥你看,”男主翻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写字桌上,将它打开,“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看他这么珍惜的样子,季温良也很好奇,发现盒子里是好像是一沓纸,问道:“什么宝贝?” “喏,”男主答道,“这是我在跆拳道比赛中得的奖状。” “这是我弹钢琴得的奖。” “这是我在英语比赛上得的奖。” “这是我在围棋比赛上得的奖。” …… “哥哥,哥哥,我很厉害吧。”男主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季温良。 季温良看了看奖状上的印章,发现大多是一些培训机构的章,估计是这些培训机构为了鼓励小朋友而举行的小比赛,没有太多地含金量。 可他还是震惊于男主竟然这么小就参加这么多培训,怪不得长大后成了十项全能。 “小睿很厉害。”季温良捏了捏他光滑的脸蛋。 “那……那我这么厉害,你可不可以每天睡前给我讲一个故事作为奖励?”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可不可以每天睡前讲一个故事?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可以;B.不可以”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本次选择不影响世界稳定率,可根据自己意愿选择。” 季温良看着男主满含期待的眼睛和他背后墙壁上的蔚蓝星空,突然意识到,那个冷酷无情的霸道总裁属于地球上每个处于少女的美丽幻想。 而他面前的人却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未来的日子里,他将会和主角产生无数的交集。 “那你喜欢这些吗?”季温良缓缓问道,“钢琴,跆拳道这些,你喜欢吗?” 男主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封睿是封家的独子,未来封氏的继承人,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他的每一天、每个小时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似乎这些事就是他应该做的。 做得好,就会有奖励;做得不好,就会有处罚。这是封家的首要法则,封睿很小就知道,并一直遵从着法则。 就像这个温暖的大哥哥,他对管家说想和他在一起玩,管家告诉他可以,因为自己最近表现得很好。 他给大哥哥看这些奖状,他想让大哥哥每天给他讲故事作为奖励。 可是大哥哥却问他,你喜欢吗? 封睿想了想大哥哥的问题,又想了想自己一直信奉的法则,说:“如果大哥哥一直给我讲故事,我就喜欢,我会一直做得很好的。” 季温良看到他乖巧的样子,笑着揉了揉他白净的脸,“无论小睿做得好不好,只要小睿想听,哥哥可以随时给你讲故事。” 咚咚咚。 “少爷,温良,该吃饭了。”陈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好。”温良牵着男主的手走下楼梯。 第5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四) 现在已是傍晚,天色暗了下来,透过餐厅的窗户,能看到别墅的庭院灯发出淡黄的暖光。餐厅房顶的水晶灯也早早亮了起来,显得格外温馨。 封睿拉着季温良坐在白色大理石餐桌前。 季温良看了看桌上的菜,两荤两素,菜量倒是不多。 他帮封睿成了一碗饭,递给他,“小睿,只有我们两个人吃吗?” “对呀,我一直一个人吃饭。”封睿用筷子夹起饱满的米粒,塞进嘴里。 这样小的孩子却没有人陪伴,而封睿对此好似已经习惯。 这个“霸道总裁”确实是有些可怜。 “那以后,哥哥陪你一起吃,你要多吃一点。” 封家虽大,却只有封家父子两人,封父有开发不完的市场和出不完的差,极少在家中。 厨师和仆人也都是固定时间上班,从不留宿,一到晚上,就只剩下陈管家陪着封睿了。 陈管家看着两个人不停地给对方夹菜,觉得很欣慰,自己已经老了,尽管能够把少爷的日常照顾得井井有条,却始终不能代替同龄人的陪伴。 也许让季温良陪着少爷是对的,毕竟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有共同语言。 而且季温良看起来也乖乖巧巧的,做事又稳重,是个好孩子,应该能照顾好小少爷。 只是小孩子通常都没有常性,说不定哪天就厌烦了,也不知两人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事实证明陈管家的担心多余了。 在暑假的一个半月里,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变得越来越好。 白天,季温良陪着封睿做游戏、练钢琴,晚上,两人躺在小床上看故事书——在封睿的坚持下,季温良把自己的被子、枕头都搬到了封睿的房间,自己的房间成了摆设。 太阳东升又西落,时光静静地流淌,转眼间开学季就要到了。 陈管家帮季温良申请了伊思国际学校。 这是一所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为一体的全日制私立学校,拥有B市甚至是国内最好的师资力量和硬件设施。 更重要的是,男女主正是在这所学校相识,彼此表明心意。 后天就开学了,季温良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东西没拿,恰好也很久没和季父好好吃一顿饭了,临时决定回一趟家。 封家司机把季温良送到了小区楼下就离开了,季温良沿着老旧的水泥楼梯爬上三楼,打开书包找备用钥匙,准备开门。 谁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三十左右、身穿灰色半袖的女人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正要出门。 女人看到门口有人,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一下季温良,踌躇道:“你是……你是温良吧。” “嗯,我是,请问您是……” 女人知道了季温良的身份,似乎有些紧张,想让季温良进屋,又发现自己堵着门口,连忙让开身子,“我听你爸说过你,你快进屋,外面很热吧,哎呀,小伙子长得真俊。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来给你爸收拾收拾,这,这就走了。” 季温良有些迷糊,心想可能是爸爸认识的人,连忙摆手道:“阿姨再见。” “好,再见。”女人说着,替季温良关上了门。 季温良把书包放在客厅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客厅,发现比以前整洁许多。 又走到季父的房间,看到原来旧得褪色的床单被换掉了,窗台还摆了几盆绽放的花,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季父总是偷看他,想说什么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温良,在封家怎么样?” “挺好的。”季温良夹起一块土豆。 “挺好,挺好就好。那个,后天就开学了吧,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去封家后,爸一周就能见你一回……” 季温良看着季父坐立不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爸,之前不也是一周见我一回吗?” 季温良之前上得是全封闭式寄宿学校,每周只有周日放假,那时候季父不怎么管他,有时候季温良连周日都不回家。 “也.……也是。” “那个——”季父还想找话题。 “爸,”季温良打断他,“我今天发现咱们家好像比以前干净了。” “温良,你刘姨他——”季父慌忙想解释,生怕季温良误会什么。 “嗯,早该这样了。” “嗯?” “我说,”温良笑着看着季父,“家里早该有人给你收拾收拾。” “温良……”季父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感动,没想到儿子落水以后,不但变得乖巧,还能替自己着想,孩子果然长大啦。 季温良接着说:“不像以前,跟猪窝似的。” “你这臭小子,变着法骂你爸呀!”季父假装生气地用筷子敲了敲季温良的头。 季温良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和季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还记得住院的时候,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对他百依百顺,又买水果,又买零食。如今看来,已经有人照顾季父了,季温良也替他高兴。 第二天,他就回到了封家。 晚上吃过饭,季温良和封睿回到房间,想着明天要开学了,季温良又检查了一遍俩人的书包,看看有没有遗漏。 “哥哥,明天就上学了,白天我就见不到你了。”封睿想到这儿,皱起了粉嫩的小脸,耷拉着小脑袋。 人容易对他信赖人产生依赖,季温良赶紧安慰他:“我们晚上在可以见面。” “可是,一天有24个小时,我们上午八点分开,四点才能见面,这样,只能在一起16个小时,我还要睡觉,梦里也见不到你呀。”封睿最近在学看钟表时间,一有机会就要算一算。 “小睿可以找其他的小朋友玩呀,上次在咖啡厅的那个小……”封睿刚想说“小胖子”,急忙打住,换了个称呼,“那个穿黑色西装的小朋友,是你的同学吗?” “对呀,”封睿无聊地翻着童话绘本,“他叫钟林远。” 钟林远?季温良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他忽然想起,书中的男二就叫钟林远。 别人家的男二都是温文如玉、彬彬有礼型,而这篇玛丽苏巨制画风比较清奇,男二走得纨绔花花公子路线。 钟家主要从事娱乐产业,旗下有多家娱乐公司,钟氏夫妇有俩子,钟林远是老二,更加备受宠爱。 钟林远小的时候还好,只不过霸道了点,顶多就是抢枪别人的玩具,谁知随着年龄的增长,好的没学到,坏的却学了一大堆,成日里混迹娱乐场所,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地换。 但他心中始终有一抹白月光,这抹白月光就是女主。 钟林远和男、女主在同一个班,彼此接触较多,青春期的男孩不会表达自己的喜爱,没事总喜欢捉弄女主。 不是在女主背后贴纸条,就是把女主的头发绑在椅子上……总而言之,特别幼稚。 当钟林远发现男、女主卿卿我我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主,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后来女主家中有难,钟林远有心要帮她,但那时家中已是钟家大哥掌权,钟家两兄弟不和在B市已经不是秘密了,钟家老大当然不会帮他。 女主出国后,钟林远居然跟着她一起,两人共同度过了留学时光。 钟林远以为四年的时间足够让女主改变心意,可谁曾想,两人回国后,女主又和男主纠缠到了一起。男、女主结婚后,钟临远心灰意冷,远走他乡。 季温良真想拍拍男二的肩膀对他说:“兄弟,这就是命啊。” 可男二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况且现在只不过是个有点任性的小孩子,季温良想了想,开口道:“你们上次不是和好了吗?你可以和他一起玩。” “可是我更想和哥哥在一起。”封睿天真地说。 季温良有些感动。 小孩子的心最敏感,也最纯善。 他们能够轻易辨别出善恶,也会真诚地投以回报。 就像封睿,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做一些暖心的事,比如吃饭时帮他夹菜,天热时帮他调低空调的温度,有好玩的东西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我今年小班,哥哥今年二年级,等我上一年级,哥哥已经上五年级了,等我……”封睿又开始算什么时候能和哥哥一个年级,可算来算去,怎么也不在一个年级。 “对呀!”封睿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哥哥,我可以跳级吗?”这样就有机会和哥哥在一个年级。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我可以跳级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可以;B.不可以”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7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35%,请慎重选择。” 五岁左右的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最强的时候,封睿每天都有很多的问题,季温良干脆开启了过滤功能,只有涉及影响世界稳定值的问题,系统才会提醒。 或许书中的季温良也做了什么事,才会使封睿想到跳级。 “只要小睿不觉得累就可以。”季温良想了想说。 封睿听到季温良的话,更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入学年龄的释疑: 1.法律规定: 我国《义务教育法》第十一条规定: 凡年满六周岁的儿童,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送其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条件不具备的地区的儿童,可以推迟到七周岁。 适龄儿童、少年因身体状况需要延缓入学或者休学的,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提出申请,由当地乡镇人民政府或者县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批准。 2.周岁计算: 出生后已经度过的时间长度(以出生时是零岁为基数,故也可以计算尾数,如三岁零两个月,七岁半等) 3.虚岁: 虚岁是中华民族一种重要的民俗,它是以春节(农历新年)分界点的,用于计算人出生后正在经历的年份次序(序数),以刚出生时为一岁,因为这是人出生后的第一年,与已经历过的怀孕近一年无关。 4.本文中“岁”指虚岁。 第6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五)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季温良和封睿早早地吃完早餐,由陈管家送往学校。 对于基本没离开过学校的季温良来说,上学没什么新奇。 可是重读一遍小学倒是很新奇,原来的季温良本应该上三年级,但陈管家考虑到他原来学校的教学质量,建议他从二年级读起。 季温良表示可以,事实上对他来说,上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并没有什么区别。 轿车快速地在路上行驶着,很快就到达了学校门口,这时候校外已经整整齐齐地停了不少名车。 伊思国际学校环境优美,气派大方,校门口最显眼的是一块具有百年历史的景观石,石上面刻着九个大字: “释放与规范人的本性”。 这是这所学校的办学理念。 事实上,任何一个贵族学校都具备先进的硬件设施和强大的师资力量,而伊思国际学校学校却能位于所有学校排行榜之首,其原因就在于它独特的办学理念。 一个学校的办学理念是这个学校的魂,调控着学校管理与教学的一切行为,规范这个学校要培养什么样的人。 国内多数学校立足于向大学输送学生,因而更加关注成绩的好坏,学校的一切活动、教师的一切行为都指向成绩的提高; 有些学校立足于培养军人,这些学校往往实施军事化管理,以军人的标准要求学生; 为违法犯罪的青少年开办的工读学校立足于规范学生行为,日常生活中对待学生就更加严苛。 伊思贵族学校的办学理念,可以简单译为: “充分赋予你自由的权利,也帮助你获得自我约束的能力。” 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教学制度。 学校各个年级采用学分制,学生所学习的所有课程与该课程的考核成绩都会被汇算成不同等值的学分,只有获得足够的学分,才能够到下一个年级学习。 除必修课程外,学校还开设了数十门选修课程,涉及文学、音乐、计算机、心理、法律、工程、商业、传媒等多个领域,供学生自由选择。 如果课程考试不理想,获得的学分不够升学,学生还可以通过参加校园实践、兼职劳动获得额外的学分,每位学生获得的学分只有下限,没有上限。 所以在这所学校里,六年级的学生可能会坐在高中班级里,选择文科的人可能会出现在物理课堂上,公安局长的儿子可能会在擦教师办公室的玻璃,董事的千金可能会到学校超市售货…… 从未有人对此抱怨,也没有人可以拥有特权,这是对这所百年名校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这因为如此,百从这所学校里走出来的有商业精英,也有流浪诗人,有艺术大家,也有科学狂人。 这种“学分”制度之所以让季温良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它联系着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重要剧情。 学生获得的学分不只有升学用途。 每年学校董事会都会举办大型拍卖活动,拍卖商品由历届校友捐赠,小到甜点、蛋糕,大到古董、名车,每位学生都可以参与拍卖活动,而他们的学分就是拍卖的筹码。拍卖商品是什么不重要,参与的过程却是十分有趣,因此这个活动很受学生欢迎。 男主上高二时正是用自己所有学分兑换的筹码,拍下了拍卖会上的钻石项链,并当场送给了女主,在全校面前公开了彼此的关系,女主感动得热泪盈眶,两人一吻定情。 在伊思国际学校没有“早恋”一说,相反,这里的老师会教孩子关于关于爱的理解、克制与尊重。 陈管家先把封睿送去了幼儿部,又把季温良送到了班主任那里。 “季温良同学,你好。”班主任是为三十左右的男老师,穿着白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西裤,弯下腰温柔地朝季温良打招呼。 “老师好。”季温良向老师鞠了一躬。 班主任很喜欢季温良这样乖巧的孩子,和他介绍了学校的相关情况,快上课的时候,领着他去班级。 一个假期未见,同学们显然都很兴奋,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着假期的见闻,班级里有些混乱。 这时最后一排的高个子同学看到班主任来了,站了起来,粗着嗓子喊道:“安静!不要再讲话了。”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班主任牵着季温良的手站在讲台前面,对大家说:“一学期没见,同学们有没有想老师啊?” “有!”同学们大声道,班主任平时对他们和和蔼,讲课幽默风趣,大家都很喜欢他。 “老师,”后排响起调皮的声音,“你有没有想我们啊?” 班级里哄堂大笑。 班主任看到班级里的气氛被调动起来了,开始介绍新同学:“我当然想你们了,而且,还给大家带来了一位新朋友,现在就请这为新朋友做一个自我介绍,大家鼓掌。” 同学们都热烈鼓掌,期待地看着他。 “同学们好,我叫季温良,很高兴和大家见面,以后我会努力和大家相处,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谢谢!”季温良说完,向同学们鞠了一躬。 班级里又想起热烈的掌声。 “好,以后季温良同学就是我们班级里的正式一员啦,新同学第一次来学校,对周围的环境还不熟悉,哪位同学能主动帮老师带着季温良同学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呢?”帮助新同学结交一个朋友能使他快速融入班集体。 大多数同学都举起了手。 班主任环顾了一下举手的同学,想了想,说:“我看周桐同学手举得最高,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他吧。”又对季温良说:“正好周桐旁边的座位没人,你就做到那里去吧。” “放心吧,老师。”周桐胸有成竹地说。 季温良顺着声音望去,是刚才管理班级的高个子,迈步向他走去。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班主任看季温良坐好了,走上讲台开始授课。 “哎,”周桐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他正低头看书,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忍不住开口道:“你之前在哪里念书啊?” “临风中学。”季温良转过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没听过,但不妨碍周桐同学继续找话题。 “我是班长,你要是有什么事……” “周桐,”班主任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来说一说这道题选什么。” 周桐一直想着怎么找个话题和季温良说话,连班主任问的哪道题都不知道,更别提选什么了。这时候季温良在桌子下轻轻踹了他一脚,他低下头,看见季温良在练习本上写了一个大大的“C”。 “选C,老师。”周桐大声答道。 班主任没有再为难他,让他坐下了。 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老师宣布下课,大家开始自由活动。 “刚才谢谢你,嘿嘿。”周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事没事。”季温良摆了摆手。 “我是班长,你以后有事儿找我就行,哎,中午一起吃吧,正好我带你逛逛校园。”周桐热情地说。 “谢谢。”看来他这个同桌还是个热心肠。 周桐不仅是个热心肠,还是个好导游,中午带着季温良去食堂吃完了饭,就领着他逛了一遍小学部。 “我们上课的地方是小学部的主楼,刚才去的餐厅有两层,咱们吃的是中餐那层,楼上是西餐,不过不好吃,”周桐咬了一口从超市买的冰棒,接着介绍,“主楼旁边的那个黄色的楼,是活动楼,一楼是小礼堂,二楼是体育馆。” “小学部好大。”季温良不禁被学校的规模所震撼。 “这才哪到哪啊,”周桐有咬了一口冰棒,含糊道,“四个部里,高中部才最大,高中部有个大礼堂,能坐下好几千人呢。”去年开学典礼的时候,周桐曾去过一次。 两人又逛了逛,在上课之前回到了教室。 学校下午的时间大多留给了选修课程,低年级的小朋友一般会选他们感兴趣的手工、陶艺、剪纸课程,一下午的时间在打打闹闹中很快过去,随着放学钟声响起,老师宣布下课,同学们背着撒欢得向校门口跑去。 校园的绿化做得很好,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挺拔,花坛里的三色堇随着风轻轻地抖动,空气里混杂着青草的香气。 季温良和周桐并排走在校园里的马路上。 “温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上学?”周桐问。 “嗯……”季温良想了想说:“我弟弟在幼儿部上学。” “亲弟弟吗?” “不是,远房亲戚家的。”陈管家之前告诉过他,如果有人问起,可以这样回答,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有弟弟好吗?不会跟你抢吃的、抢玩具吗?”周桐没有兄弟姐妹,但他觉得,如果有一个弟弟,那不是要跟他抢东西吗? 季温良想了想封睿平时的表现。 封家家教严苛,再加上情况特殊,所以封睿小小年纪便会识人眼色,也懂得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再加上他知道季温良是真心对他好,所以对季温良很体贴。 “不会呀,再说了,如果有一个弟弟,不是能和你一起玩了吗?”季温良答道。 “哦,也对。” 两人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季温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封睿叫他的声音 第7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六) “哥哥!”封睿看到季温良,兴奋地跑过来抱住他。 “这就是你弟弟吗,好可爱。”周桐在一旁说道。 封睿这才发现有别人在,松开了抱住季温良的手。 “小睿,这是哥哥的同学,周桐。”季温良介绍道,“这是我弟弟。” 封睿看到周桐和哥哥关系很好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些不高兴,但也不会失了涵养,还是礼貌地和周桐打了招呼。 “大哥哥好。” “你好,”周桐回道,又转身对季温良摆了摆手,“我家的车就停在那里,我先回去啦。” “好,明天见。”季温良告别了周桐,牵着封睿的手,坐上了封家的车。 一路上封睿都很反常,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季温良有些担心,难道小男主受欺负了?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小睿,今天见到同学们开心吗?” 封睿本来是挺开心的。 哥哥对他说过,就像灰姑娘需要仙女那样,人人都需要朋友。 如果想要交朋友,就要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今天一位女同学没带彩笔,封睿把自己的彩笔借给了她,女同学很感谢他,说要和他成为朋友。 可是发现哥哥今天也交了新朋友,封睿的好心情就好像被一阵风忽地吹走了。 如果……如果哥哥没有朋友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封睿急忙唾弃自己,怎么可以咒哥哥没有朋友呢? 季温良看封睿低头不语,有些着急,刚想细问,封睿突然向他靠来,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哥哥,灰姑娘只有仙女一个朋友不行吗?”闷闷的声音从怀中响起。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季温良不知所以,想了想,开口道:“嗯……这样不好吧,仙女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没有办法完全保护灰姑娘啊,再说……再说如果朋友多的话,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封睿想说,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感到孤独。 那么,是不是说,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能够一个人保护哥哥,哥哥的朋友就可以少一些了呢? 他在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 花园里的玫瑰开了又落,路两旁的灌木修了又长。 转眼间,季温良和封睿已经共度了五年的时光。 在这五年里,封睿从沉默寡言慢慢变得活泼开朗,也会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对季温良撒娇。而季温良也在和封睿相处的过程中,渐渐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窗外的鸟儿发出啾啾的鸣叫,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季温良比封睿醒得早,他轻手轻脚得下床,走进浴室。 浴室柜的格子里整齐地摆着一蓝一绿两个牙缸,牙缸上印着最新流行的卡通人物,季温良拿起蓝色的那个,在牙刷上挤了些牙膏,对着镜子开始洗漱。 镜子里的人与五年前相比,变化不是太大,只不过没有了婴儿肥,面部线条与同龄的男孩子相比更加柔和,显得有些秀气。 季温良洗漱完走出浴室,发现封睿还没有起床,轻轻地推他,“小睿,该起床了。” 封睿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却又拉起被子蒙在头顶,睡了过去。 季温良没办法,只好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阳光瞬间泼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他又转身拉起蒙在封睿头上的被子。 封睿被阳光晃到,下意识用手背遮住眼,适应了一会,睁开了眼睛,靠在床头,好像还有些不清醒。 “哥哥,几点了?”诺诺的声音响起。 季温良从衣柜里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递给他,看他迷迷糊糊地样子觉得好笑:“七点十分了,还不起吗?都十岁了还赖床。” 封睿一听这话,赶紧乖乖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迅速穿上衣服。 两人吃好了饭,匆匆坐车到了学校。 如今封睿已经上四年级了,而季温良上初一,小学部与初中部相隔不远,两人正好顺路。 正快步走着,季温良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们,回头一看,一个小胖子呼哧呼哧向他们跑过来,嘴地喊着“封睿,温良哥,等……等等我……” 季温良和封睿停了下来,等小胖子赶上。 “你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晚?”季温良抚摸他的后背他顺气。 小胖子喘了一会儿,觉得胸口不那么难受了,气呼呼地答道:“还不是因为钟林风,他都吃完早饭了才叫我起来,存心不让我好过。” 来的小胖子正是未来男二钟林远,自从几年前咖啡厅的事过后,这个小霸王还真和封睿成了朋友。 他口中的钟林风正是钟林远的大哥,季温良没有见过他,但是总是会听到钟林远对他的各种抱怨,不知是刻意抹黑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你哥哥可能忘了吧。”季温良安慰他说。 “切,他才不是我哥哥。”钟林远撇撇嘴,温良哥这样的才叫哥哥呢,他那个根本不是哥哥!平时里对他冷言冷语也就罢了,没事儿还总是在背后使坏。一想到钟林风的“斑斑劣迹”,钟林远就忍不住想要骂人。 “我跟你们说,见到钟临风这个人,一定要离他远点……” 又开始了……季温良看了一眼封睿,对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个人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背影渐渐远去了。 上学的人不得不早起,可有人却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小刘是季家的司机,专门负责接送季家的孩子上下学。 季家的司机不只他一个,负责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也不只他一个,今天正好是他的晚班。 年轻人都爱熬夜,小刘又是一人独居,知道自己今天不用早起,他打了半宿游戏,一觉睡到下午一点,迷迷糊糊地到楼下餐馆吃了碗面,觉得胃暖了很多,又洗了个热水澡。 上次上班差点迟到,被陈管家训了一顿,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今天早早取了车,三点多就到达了学校。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放学,这时候校门口的车还不是很多,他把车停到了平时常停的位置,半仰着身子靠在驾驶座上,刷起了网页。 正觉得无聊,忽然听到有人敲车窗,他打开车窗,看到是一个四十多岁、体格壮实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支烟,便乐呵呵地打起招呼:“王哥今天也来这么早啊。” “是啊,有钱人的钱就是不好赚啊。”被称作王哥的人侧着身,虚倚着倒车镜,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个烟圈。 像他们这样给人打工的人,总喜欢背后抱团说说自家老板的小话,再吹嘘吹嘘有钱人的生活,最后感叹感叹世道的不公,不消几句话,陌生人都能聊出兄弟情。 王哥也是有钱人家的司机,小刘见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王哥朝他借了个火,两人聊了一会儿,觉得很投缘。 第二次王哥碰到他,又给了他几个苹果,说是老板发了一箱,吃不完,送给他尝尝。 两人又热络地聊了一会儿。 如今正是盛夏,虽说下午的阳光没有中午那么强烈,但还是很热。小刘看王哥上身穿了个松垮的黑色外套,觉得奇怪。 “王哥,天儿这么热,你怎么不把外套脱了啊。”小刘问。 “太阳太毒,穿外套挡太阳。”王哥用袖子擦了把汗,回道。 小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还在车里吹着空调呢。 他想了想,提议道:“王哥,要不然你上车吧。” “这不好吧。”王哥婉拒。 “没事,”小刘看了看表,“这离放学还早呢。” “那行。”王哥好像也热得受不了了,掐了烟,打开了副驾驶一侧的门。 王哥地坐上了车,反手关上车门,忽然转过头,朝小刘神秘地一笑。 “小刘,我不脱外套,还有一个原因。” 这一句话勾起了小刘的好奇心,他扫了扫外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便问道:“啥原因?” 王哥慢条斯理地拉开了外套的拉锁,将右手伸进内衬的口袋,示意他凑近点看。 小刘向前凑了凑,顺着拉开的外套看了一眼,吓得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想要叫喊出声。 “嘘。”王哥伸出食指,贴近嘴唇。 小刘立刻闭上了嘴。 王哥看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转而用手指了指窗外,示意他向前看。 “灰色的那辆面包车,看见了吗?” 小刘看了一眼面包车,转过身颤抖地点了点头,“看……看到了。” “现在,下车,做到面包车里,里面有人等你。” “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就留你一命,你要是不老实,”王哥盯着小刘充满恐惧的双眼,拍了几下他的脸,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晃了晃插在外套内衬的右手,“老子就当场崩了你。” 第8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七) “当……当……当……” 放学的钟声响起,寂静的校园仿佛又活了过来,马路上成群结队的学生互相嬉戏打闹,偶尔一阵夏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浑身舒爽。 季温良牵着封睿的手并排走在马路上。 “小睿,今天有学到什么东西?”季温良温柔地问他。 封睿转动漆黑的眼珠,努力想了想,说:“下午有上手工课,老师教我们剪纸。” “哦?那你做了什么?” “我刻了一束玫瑰,很好看哦,老师还夸我了呢。”封睿忍不住炫耀道。 “那说明小睿很厉害。”季温良毫不吝啬地夸奖。 “嗯,”小睿得到了夸奖,眼睛亮了亮,“在书包里,回去给哥哥看。”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停车位。 季温良拉着封睿上了封家的车,目光随意向内后视镜一瞥,看到一双陌生的眼睛,定了一定。 封睿倒是先开了口:“叔叔,您是新来的司机吗?刘叔叔呢?” “是啊,”司机启动汽车,和蔼地答道,“刘叔叔家里好像有急事,临时请假回老家了,我来替他的班。” “这样啊。”封睿应了他一声。 两人没有在意,又聊起了一天的见闻。 汽车快速地行驶着,一路上倒是没遇上什么阻塞,封睿和季温良说了会儿话,有些困,季温良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睡一会儿。 汽车里一片寂静,季温良背贴着车座眯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转过头看车外的风景。 这一看可不要紧,窗外是完全陌生的景色,车子不知什么时候上了一段土路,前面只有一辆面包车,路两旁是荒芜的草地,季温良心下一凛。 他急忙坐起身,问道:“叔叔,我们这是去哪?” 司机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加大了马力。 季温良心道不好,急忙从书包中翻出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车子突然甩了个弯,歪近路旁的草地里,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没反应过来,猛地随车晃动,手机“啪”地掉到了座位下。 这时封睿也被惊醒,两人看形势不对,急忙打开车门,打算向外跑。 司机的动作比他们快,下了车,腾空抱起想要逃跑的封睿。 “放开我!”封睿使出浑身解数踢打司机,司机招架不来,一时间手忙脚乱,季温良看准时机,一拳打在司机脸上,把封睿抢了出来。 司机吃了一痛,腾地恼火起来,朝着远处喊道:“还不他妈快来帮忙?” 身后突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季温良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感觉后颈被敲了一下,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封睿看季温良倒在草地上,眼睛都红了,拼命向袭击季温良的人冲去,“你敢打我哥哥!” 力气再大也还是个孩子,哪里敌得过两个成年的男人,不一会儿就被两人绑住手脚,封住了嘴。 袭击季温良的人把还在挣扎的封睿抱起,瞥了瞥昏迷的季温良,问道:“王哥,这个人咋整?” 封睿一听他们要对付季温良,挣扎得更厉害了。 王哥看他不老实,“啪”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几道红痕立刻浮了出来,他眯了眯眼,道:“这小子不是说是他哥哥吗?” “可是没听说封家还有别的孩子啊。”抱着封睿的是个瘦子,右嘴角处有道一指长的刀疤,他一说话,刀疤就跟着扭曲起来。 王哥用阴狠的目光扫了扫季温良,思忖了一下,道:“谁知道是不是封家的私生子,抬到车上再说,多个人多个筹码。” 挨了一巴掌还处于耳鸣状态的封睿,隐隐约约听到这样的话,怔了怔,甚至忘记了挣扎。 自己的一句“哥哥”,竟然让绑匪产生了误会,让季温良陷入险境。 心好像坠入了深渊一般,久久没有回响。 刀疤男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倒是对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很满意,以为他被吓傻了。 “那个司机咋样了?”王哥绑了季温良,把他抬起来,走向面包车。 “让我绑起来了,”刀疤男抱着封睿跟在后边,“吓得屁都不敢放,扔后备箱了。” 季温良是被一阵叫嚷声吵醒的,后颈的疼痛感唤起了晕倒前的记忆,他没有睁眼,而是凝神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封劲松,你他妈别跟老子废话,你就说你这儿子想不想要了吧。” 这是接他们放学的司机的声音,季温良暗暗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防范之心,司机是假的,绑匪怕是真的。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软话,绑匪的声音低了些:“那你就乖乖听话,明天亲自把钱拿来,要是不听话,就等着收尸吧。” 季温良再仔细听,却只能听到细微的风声,估计绑匪挂了电话。 他慢慢地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光,辨认出自己正身处一间废弃农舍,四周潮湿的土墙上挂着蜘蛛网,屋子里散乱摆放着被遗弃的破旧家具。 再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房顶上垂着破旧的老式灯泡,屋子里的光就是来自那里,他被光晃了一下,眯了眯眼,低下头。 正对着灯下的是一个四角方桌,桌上摆着一些吃的,桌子左右的椅子上坐着两个人,正喝着酒,一个他认识,是那个假司机,另一个估计是将他打昏的人。 他转过头,看到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封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湿润的眼睛里似乎满是懊悔。 懊悔? 季温良心中疑惑。 男主你在懊悔什么? 该懊悔的是他好不好,唉,都怪他警惕性太低。 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封睿的安全,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对方要的是钱,只要不伤人…… 眼神瞥过封睿的脸,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被封睿的眼神惊到,晃了神,如今仔细一看他的右脸,似乎有些红,再凑近一看,哪里只是红了一些,都已经肿起来了。 季温良顿时又惊又气,这两个绑匪,下这么重的手,难道就不怕人质出了什么事,得不到钱吗? 想到这,他心里一紧,这两个绑匪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绑匪能假冒成季家的司机,必是下了一番功夫,中途特意换了车,可见心思缜密,若是为了钱,倒还好说,可若是为了别的什么……封家树大招风,结下什么仇家不是没有可能。 小说里没提这一段,季温良完全没准备,不禁抱怨。 什么破小说,光写些情情爱爱的,一点用没有! 坐以待毙肯定不行,还是要试探一番。 打定主意后,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大声喊道:“饿了,能给点吃的吗?” 王哥正喝着酒,听到他的话,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将酒送进嘴中。 季温良看绑匪没理他,稳了稳心神,想了想,装作高傲的样子,道:“封家有的是钱,我可以买。” 也不知哪个字触动了绑匪的神经,刀疤男霍的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脚踹在了季温良的肚子上,骂道:“钱!钱你妈的钱!你以为老子在乎钱吗?” 封睿看他又被打了,愤怒地瞪着眼睛,可惜手脚都被绑着,根本动不了,嘴又被堵着,说不出话,发出呜呜的声音。 季温良忍着痛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远处的王哥转了转身子,面朝着季温良,威胁道:“小子,你最好乖乖的,我就留你一夜,要不然,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到时候再让你爸和你一起团聚。” 刀疤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回去了。 绑匪口里的“爸”,怕不是季爸爸,而是封睿的爸爸封劲松,不知怎么,把他也当成了封劲松的儿子。 看来真是寻仇的,如果两人不想办法逃出去,明天封劲松来了,三人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季温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看封睿,顿时一愣。 封睿正怔怔地看着他,本来就受伤的小脸满是泪痕。 这红白相间的,让昏暗的灯光一照,有点惨。 季温良顿时有些心疼,虽说是未来称霸世界的主角,可如今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挨了打,又受了惊。 这样想着,他慢慢将身子移向封睿。 手被绑着不能动,只好安慰地亲了亲他红肿的眼睛,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淌,明月高悬,屋外偶尔传来几声昆虫的叫声。 两个绑匪吃饱喝足,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没了声音。 寂静的有些可怕。 季温良心如乱麻,忽然感觉封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转过头,封睿眼睛瞟了一下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 两人在一起久了,自然生出了几分默契,季温良内心一动,轻轻靠过去,用手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他心中一喜,将手指伸了进去,把东西拿了出来。 果然是一把手工刻刀。 绑匪的绳子绑得虽紧,但手腕还能勉强转动,两人费了些力气,终于把绳子割断了。 如今他们在墙角,房门在对面,两个绑匪在中间,想要出门,必须越过两个绑匪。 夏天天热,房门没有关紧,用一块砖头虚掩着。 这屋子破破烂烂,想必这门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开门声惊醒了绑匪,逃得了还好,被抓到怕是不能活了。 趁土匪睡着偷袭也不行,封睿倒是练过跆拳道,可还是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两个大人,自己就更别提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自己大不了一死,还能穿回去,但是封睿…… 季温良心底忽然一酸,封睿绝对不能死。 目光扫了扫屋子,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9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八) 封睿虽小,心思却很通透,季温良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 绑匪想要的怕真的不是钱,而是人命,他们肯定是计划好了的,把他绑来,是为了引出爸爸。 季温良却是无辜受牵连的。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像是被千百个毛细针尖轻扎了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解了绳子后,他看季温良正默默地想着什么,不敢去打扰,在一旁乖乖地坐着。 这时,季温良忽然拉起他的手,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低下头用食指在他的手上写字。 青葱的指一笔一划地落在封睿的手心,带起一丝丝痒意,他仔细辨认着。 理解季温良的意思后,他瞪大双眼,拼命地摇头,这办法虽能让他逃脱,却让季温良陷入险境,不行不行!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季温良的眼睛时,一下子愣住了。 季温良对他一向和风细雨,可现在却皱着眉,用不容质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目光中又夹着责备与警告。 季温良看他呆愣的样子,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不敢拿封睿的性命打赌。不仅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两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总是有感情的,又不是花草树木。 况且他又不能真死,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和封睿说。 想了想,他又拉起封睿的手,指尖落在手掌上。 “我,是,哥,哥。” 写完后,他抬起头,目光柔和。 这四个字明明是写在手上,封睿却觉得是落在了自己的心上,一笔一笔,连带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哥哥”。 又是这两个字。 自己从前是很爱这两个字的,可如今爱里却好像夹杂了怨。 今天,因为这两个字,季温良挨了打,又挨了骂,现在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那他……那他宁愿再也不用这两个字称呼季温良。 季温良看封睿低头不语,却是等不得了,屋外墨黑的天已经开始悄悄地泛蓝,天就要亮了。 他果断地站起身,脱下校服外套,拎在手里,转过头看着封睿。 封睿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受不住季温良的目光,乖乖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朝不远处的沙发挪动。 破旧的沙发斜支着墙壁,与墙角形成了空隙,封睿钻进沙发后面,恰好隐住了身形。 这就是季温良的打算,先让封睿藏起来,他来引开两个绑匪,给封睿制造逃跑的机会。 看封睿藏好后,他摒着呼吸,轻轻地抬起脚,一步一步慢慢向房门挪去。 每走一步,停顿一下,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走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越过两个绑匪,站到门前。 阵阵夏风穿过门缝,拂过季温良冒汗的额头。 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了一些,理了理手中的校服外套,右手握住校服的的袖口,让其余部分拖地垂着。 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两个绑匪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嘣地一声门响,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了望门口,看到一道影子闪过,惊了一惊,转头看向墙角,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堆绳子。 “妈的,”王哥骂了一句,蹭得站起来,朝远去的身影追去,“快追!” 季温良拖着校服跑了几十米远,就听到身后的叫喊声,他借着月光看了看路,左边是一片草地,右边是树林,草地里毫无遮掩,进林子里,说不定还能找地方躲一躲。 这样想着,心底涌起一股劲,冲进林子里。 他拼命地跑着,不敢停下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心脏在胸口猛烈地跳动,肺里的氧气好像被榨干了一样,只好大口地喘气,风又趁机钻入嘴里,让人觉得窒息。 这林子不大,季温良跑着跑着竟然跑到了头,一眼望去,竟又是一片草地,南面有个池塘,被月光一照,泛着亮光。 实……实在跑不动了,他弯着腰,两手拄着膝盖,胸口不停地起伏,大口喘着气。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温良喘了一会,直起腰,手抡起校服,用力抛向远处。 王哥和刀疤男跟着人影出了树林,环顾了一下,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地和一片池塘,一阵风吹过,水面上泛起阵阵波澜。 “人,人呢?”刀疤男呼哧带喘地问道。 王哥没搭理他。 刚才急着追人,没有细想,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个稍大的孩子跑得快,还能理解,可那个小的,怎么能跑这么快? 他暗道不好,盯着刀疤男问道:“刚才你看清了吗?咱们追得是两个人?” “是,是吧。”刀疤男看王哥一脸凶狠的样子,不太确定地回答。 王哥又扫视了一遍草地,忽然瞥见北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弯腰捡起一看,是一件校服。 “这咋回事啊?”刀疤男一脸疑问。 “咋回事,调虎离山啊,”王哥怒道:“还不往回跑?”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冒出几个气泡,紧接着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一个人。 季温良用最后的力气爬出池塘,仰躺着,展开四肢,大口地呼吸。 封劲松本来还在外地,收到了封睿失踪的消息,连夜往B市赶。 半路接到了绑匪的电话,绑匪的声音他很熟悉,前阵子还和他打过交道。 这事要从半年前说起。 封劲松新接了个项目,在市郊区建一个工厂,工厂没建多久,就死了人。 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半夜溜进工地,想偷点铁卖钱,却被执勤的保安发现了。 俩人兴许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下子慌了手脚,向外逃的时候踩了空,摔进水泥坑道里,当场死亡。 虽说两人有错在先,但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封劲松付给双方家人一大笔钱,也算是一点安慰。 可两家人却不依不饶,甚至闹到了封劲松的公司里,非要他偿命,又联合不良媒体制造舆论,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封劲松直接报了警,闹事的人被关了一阵子。 给他打电话的绑匪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爸爸,没想到被放出来后,打起了他儿子的主意。 封劲松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烟,他没开灯,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烟头发着红光,或明或暗。 那是他自己的儿子,明天这一趟,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去。 却没想到这事还有转机。 天空由黑转灰时,封劲松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对方说,清早进市区送货的人在路边捡到一个孩子,一询问是被绑架逃出来的,就立刻报了警,警方赶到后,从孩子口中得知了具体的情况,一边通知了封劲松,一边根据他提供的地址进行搜查,很快找到了绑匪和季温良。 封睿和季温良都发了烧,被送去了医院。 封劲松得到消息,赶紧去了医院,推开房门时,看到两个孩子正躺在床上,手拉着手,睡得正香,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轻轻地关上了门,离开了。 医院的环境不如家里的好,两个孩子的烧退后,封劲松就派陈管家把他们接回了家。 季温良问陈管家季爸爸知不知道绑架的事,陈管家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舒了口气。 季爸爸一年前再婚后,就辞了在封家和酒店的工作,带着妻子回老家开了家饭店,饭店开业不久,有很多事要忙,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免得担心。 半夜季温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发现没有水,轻手轻脚地起身,给封睿掖了掖被角,去厨房倒水。 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封父正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茶几上放着电脑和报表。 “封叔叔。”季温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封父朝他点了点头。 几年里,季温良见封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好似这里不是他的家。 季温良倒好了水,想了想,还是问道:“封叔叔……要喝水吗?” 封父开口道:“给我倒一些吧,你也过来坐。” 季温良倒好水,乖乖地坐到封父对面。 “温良啊,你来这儿五年了吧。”封父缓缓地说道。 “嗯。” “五年,也不短了,”封父目光望向远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英俊的脸上泛起笑意,“我还记得那时候管家给我打电话,说封睿非要和刚认识的一个大哥哥一起玩。我想一起玩就一起玩吧,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十个孩子封家也养得起。” 说到这,封父顿了顿,开口道:“可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叔叔——”季温良迎着封父的目光。 “孩子,”封父注视着季温良,“叔叔今天要谢谢你。” 季温良有些感动,也许封父并非小说里写的那样无情,“叔叔,其实封睿一直想要家人陪……” “温良,”封父突然打断他,温和地说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10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九) “温良?温良?”周桐举起手在季温良面前晃动。 感到眼前有影子闪烁,季温良回过神,看到他的同桌周桐正看着他。 “嗯?怎么了?”他温声回道。 还怎么了?周桐内心翻了个白眼,“放学了,你要在这儿呆坐到天黑吗?”他这个同桌温润乖巧,又待人有礼,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课没有从前认真了,总是走神,有几次还被老师抓到,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季温良最近确实是有心事。 距上次绑架事件已经两个月了,可封睿的表现一直不正常,最近尤甚。 首先是性格的改变。 原来的封睿虽然比同龄孩子显得成熟些,但也不失活泼可爱,喜欢问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问题,喜欢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讲话,偶尔还会撒撒娇。 可自从绑架事件过后,整个人一下子沉默起来,季温良有时候故意逗他,也不见一个笑脸。 这孩子不是被吓出心理疾病了吧? 季温良很担心,暗暗把封睿的反常告诉了陈管家,陈管家专门请了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到家里来看。 心理医生和封睿在书房里谈话,季温良和陈管家焦急地在门外等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书房门开了,心理医生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 季温良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医生,这孩子怎么了?” 心理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之前电话里听家长的描述,猜测这孩子应该是受了惊吓,产生了自我封闭的保护行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先拿出了测评量表,慢声细语、一道一道问下来。 孩子还算配合,乖乖回答了问题,但随着题目的增多,他发现孩子的眼里似乎有着一丝……不耐烦? 但好在很快问完了所有题目,他当场通过软件进行分析,但得出的结果却让他感到困惑。 和预想的不一样,这孩子心里完全没问题啊,可为什么会产生异常行为呢? 当他拿出一张白纸,要求绘图的时候,他终于确定,孩子眼睛里表达的就是不耐烦。 封睿冷冷地瞥了一眼他递过去的画笔,凉凉地开口道:“我没病。” 季温良看医生低头不语,翻着文件,更是焦急,刚要再询问,医生就开口了。 “结果显示,孩子心理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那……那他为什么性格和一前不同了?”季温良疑惑道。 “儿童受到刺激会产生异常行为,这是正常的反应,这些异常行为持续一段时间后会削弱,持续的时间受刺激强弱和个体差异的影响。”医生扶了扶金丝眼镜,缓缓地答道。 季温良稍稍安心了些,亲自将医生送到门口,临走前医生叮嘱季温良可以适当带着孩子出门散心,多与同龄人交流,季温良认真记在心里。 又过了几天,恰逢周六学校放假,季温良一直记得医生的话,打算带着封睿去超市逛逛。 马上要到国庆节了,超市里到处张贴着红色的祝福标语和减价宣传,人来人往很热闹。 季温良推着手推车与封睿并排走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封睿。 封睿好似完全不受节日欢乐气氛的感染,脸上面无表情,事实上,季温良觉得他周身好像形成了一个小气场,闹人的音乐声与交谈声都被这气场阻挡,一丝一毫也沾不到他身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季温良哀叹,顺手拿起货架上的牙膏,分辨着口味。 想问问封睿的意见,转头一看,人居然没了! 季温良一惊,赶紧向四周望去,在后排的货架旁看到封睿的身影。 他急忙拉着推车,避过人群,走上前。 近距离一看,封睿手上拿着一块毛巾,正直直地看着它,好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 封睿看到他过来,歪着头问他:“这毛巾好看吗?” 季温良瞥了瞥封睿手中灰白格子的毛巾,这款式太成熟了些吧,上手一摸,厚实又柔软,肯定不便宜,翻了翻价格标签,嗯,果然…… 可是家里不是有毛巾吗?况且这个毛巾风格有点……有点“性冷淡”。 他刚想说不太合适,脑内突然想起系统的声音。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这毛巾好看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好看;B.不好看”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7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50%,请慎重选择。” 一块毛巾都能影响世界稳定值,这也太扯了吧? 季温良只好勉强答道:“好,好看。” “叮!世界稳定值上升,当前稳定值为70%。” 封睿显然“也”很喜欢这块毛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毛巾放进了购物车里。 季温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这不仅仅是一块毛巾的事。 晚上两人吃过饭进了房间,封睿坐在桌前写作业,季温良在旁边看书。 季温良偷偷瞥了几眼封睿,总觉得他今天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趁着封睿去洗手间的功夫,他倾身看了看,发现桌子上不是作业本,而是一个长条形的日程本,本子上记着袜子、衣服 、台灯、床单……一堆东西,居然还分门别类,有“洗化用品”、“服装”、“床上用品”、“家用电器”……这明显是个购物清单啊! 卫生间的门突然响起,季温良急忙直起腰,假装看书。 封睿重新坐在椅子上开始列单子。 过来一会儿,季温良实在忍不住了,犹犹豫豫开口道:“小睿,你是要买东西吗?” “嗯。”封睿没抬头。 “那你要买什么?明天可以让管家帮忙买。”季温良轻声建议道。 “不,”封睿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我要自己买。” 那好吧,你是霸道总裁,听你的。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季温良回道。 封睿点了点头,又开始写单子了。 季温良说“我陪你”,没说“哥哥陪你”。自从绑架事件过后,封睿再没开口叫他哥哥,他自称哥哥的时候,很明显感到封睿的不愿。 不叫哥哥就不叫哥哥吧,季温良也没在意,毕竟与封睿的其它异常行为相比,这都是小事。 封睿要买的东西既多又杂,第二天一早季温良就带着他去了B市最大的商场。 封睿站在商场的导购牌前,对比着手中的日程单,一脸严肃认真地说:“我们先去买‘床上用品’和‘家用电器’,再去买‘服装’。” 好好好,听你的,季温良完全没意见。 就这样从商场五楼逛到了商场一楼,季温良慢慢找出了规律。 封睿选的所有东西的颜色,居然都是黑、白或灰,风格也都是……都是性冷淡风?! 而且每当他要出声阻止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就会响起。 两人从早上逛到了晚上,商品塞满了后备箱。 走进家门的时候,陈管家出来相迎,看到季温良两个胳膊挂满了购物袋,吃了一惊,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系统叮叮当当响了一天,季温良现在是头昏脑胀,他把购物袋一股脑堆在沙发上,瘫坐在一边,有气无力地答道:“后备箱还有。” 天真的季温良以为这就结束了。 逛了一天实在太累,季温良第二天起得有点晚,当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封睿正面对着墙站着,思考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九点了,一边下床穿拖鞋,一边问:“小睿,你站在那干什——” 还没等他问完,就听见嘶啦一声,他转头一看,墙上的星空壁纸缺了一块,而缺的那块正在封睿的手里。 季温良被封睿的行为惊呆了,半晌,才喃喃问道:“小睿,你撕壁纸干嘛?” 嘶啦。 封睿又扯下了一块壁纸,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道:“星空不好看。” 接着就是一番大改。 陈管家应封睿的要求重新装修了卧室,凡是沾点童趣、可爱的东西都被换掉了,装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两个人只好先搬到之前为季温良准备的卧室。 可当卧室装修好后,封睿却拒绝再和季温良住在一起。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长大了。” 季温良只好抱着小棉被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有点伤心。 唉,算了算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异常行为持续的时间受刺激强弱和个体差异的影响,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啦。 可他没想到,这一持续,就又持续了四年。 第11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 季温良刚将煮好的粥放到白色餐桌上,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封睿正顺着旋梯下楼。 “来吃饭吧。”他边盛粥边微笑着招呼道。 封睿坐在餐桌前,看着桌子上的早餐,觉得有些奇怪。 前不久管家生了病,正住着院,家里只剩下季温良和封睿,两个人都喜静,季温良干脆接替了厨师的工作,只留下钟点工每日定时打扫。 季温良很了解他的口味,虽然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菜,但却意外的合心。 可是今天的早餐……有煮得软糯的皮蛋瘦肉粥,煎得金黄的鸡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一盘蔬菜沙拉,还有精致的水果拼盘,似乎太丰盛了些。 不过他不是话多的人,接过季温良递给他的粥,默默地吃了起来。 可封睿越吃越觉得不对劲,他总感到坐在对面的季温良在偷看他,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季温良又慌忙低头吃东西。 不禁皱眉问道:“你为什么总看我?” 被发现的季温良有些心虚,他掩饰地用银色的金属叉子叉起一个樱桃,打量着封睿,胡编道:“嗯……我是觉得小睿穿高中制服比初中制服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虽非季温良心中所想,却也不是一句假话。 伊思学校初中和高中的制服不同,初中的制服较为宽松,蓝白相间,以休闲舒适为主,高中的英伦制服则更加修身。封睿今天穿的是秋季制服,上身是纯白的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的针织背心,露出领子和黑色的领带,左胸口绣着繁复的校徽,下身穿着平整的西裤,既内敛又优雅。 封睿刚想反问,就看到季温良将叉起的樱桃送入口中,鲜红的樱桃和与透着樱花淡色的唇贴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悄然从心底弥漫开来,他用力握了握勺子,垂下眼喝了口粥。 季温良看到封睿不说话了,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松了口气,赶紧把水果拼盘往他面前推,边推边道:“今天是你高中入学第一天,我特意做了这么多吃的,你多吃点,这样才有精力上课。” 其实季温良内心想的是,这样才有精力见女主。 没错,季温良在这个世界里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剧情的起点,今天是男主高中入学的第一天,也是男主和女主第一次产生交集。 要说这个交集的产生,还有男二钟林远的助力。 几年前的小胖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到处沾花惹草的小帅哥,没事儿总喜欢和女同学打打闹闹,开学第一天见了班级里新来的女同学,自然是忍不住的,课间的时候就撩了一位,把人家逗得满脸羞红。 可谁知这位女同学虽然外表娇娇弱弱,羞羞答答,力气却一点也不小,她被逗急了,忍不住生气地推了钟林远一下。 钟林远正欣赏美人羞怯的娇姿呢,哪里有防备,被推得向后一仰,撞到了打完水路过的女主苏思雨。 苏思雨手里满满的一杯热水泼了出去,刚好浇在了封睿的胸口上。 苏思雨连连道歉,又从口袋里拿住纸巾递给他。 谁知封睿眉头都不眨一下,拒绝了递过来的纸巾,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 季温良纠结了一早上,是在想,这杯水到底烫不烫? 按理说饮水机里的热水肯定是烧开了的,可谁知道女主有没有在里面添凉水呢?从书中描写的封睿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烫,但他又不是不了解封睿,这人自从几年前绑架被救回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没什么表情,即使真被烫到了估计也会忍着。 可是如果被烫伤了怎么办?季温良忍不住有些担心,但是他又不能破坏剧情。 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下课后亲自去看一看。 季温良现在上高二,班级在五楼,楼下就是高一的班级。 下课铃一响,他急忙避过人流,沿着楼梯往楼下走,刚到四楼楼梯口,就听到一阵嬉笑打闹声。 他心里一紧,不会赶上现场直播了吧。 穿过走廊,走到门口,刚要看看清楚,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接着他就看到一位女生向自己扑来,女生手中的水杯滑落,水杯里的水直直地浇在了胸口。 现在季温良总算知道这杯水有多烫了。 封睿正低头写字,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一声尖叫,接着就是水杯落地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发现季温良站在门口,胸口氤氲着一片水渍,正不停的撩着衣领,嘟着嘴呼着:“烫!烫!烫!” 他内心一颤,蹭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打横抱起季温良,向洗手间跑去。 季温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怕摔下来,本能地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走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觉地让开了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好在班级离洗手间不远,封睿抱着季温良进了洗手间,小心地把他放下,转身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凉水,泼在季温良的胸口。 凉凉的水接触皮肤,带走了一部分热量,季温良感觉好受了许多。 “怎么样?”封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温良一抬头,就撞上了封睿充满担忧的眼睛。 他心里一暖,小声安慰道:“没事没事。” 可是封睿还是不放心,抬起手就要解开季温良衬衫的口子。 “哎……”季温良急忙阻止,“这有人,你干嘛呢?” 正说着,一个男生吹着口哨走进卫生间,看到季温良被靠着洗手池,封睿压着他,手还在解他的衬衫扣子,吓得口哨声都停了,忙倒着往后推,嘴里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啊,你们忙,你们忙……” 趁季温良发呆的功夫,封睿利落地解开了几个扣子,撩开衬衫一看,锁骨下红了一片。 季温良本身就很白,这抹红就更加明显。 封睿忍不住伸出手,又指尖轻轻碰了碰。 “嘶……”季温良皱起了好看的眉。 封睿把他的衬衫拢了拢,心疼道:“我带你去医务室。” “真的不……”季温良刚想拒绝,就看到封睿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便不敢开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去医务室看看,也能让封睿安心些,这样想着,他乖乖地跟在封睿身后,出了卫生间。 刚走出卫生间,季温良就看到门口站着钟林远和一个女生,两人正一脸歉意地望着他。 “温良哥,没……没事吧。”钟林远看见封睿脸色阴鸷,吓得说话直打颤。 “没事,没关系的。”季温良忙摆了摆手,微笑着安慰他。 这时,旁边的女生也开口道:“对不起,学长,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季温良看了看她,想必这就是女主了,一头乌黑的秀发乖巧地垂着,星灿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满脸愧疚,任谁也不忍心责怪她。 这时,封睿冷冷地开口道:“不用。” 说完就拉着季温良往前走。 季温良被拽着停不下脚步,只好斜着身子,转过头急急地道:“没关系,你们去,你们去上课吧。” 封睿带着季温良进了医务室,等待医生的诊断。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开个药膏,早晚抹一次,过一个星期就好了。” 封睿和季温良向医生道了谢。 从医务室出来,两人并排走着。 “哎呀!”季温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惊呼道:“下午开学典礼怎么办呢?我还要代表老生发言呢?” 封睿看了看他的制服。 制服衬衫上的水已经干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大片印记,确实不好看。 他心中一动,开口道:“你穿我的吧,我们换一下。” 季温良看向封睿。 封睿自从十二岁以后,身高就不停地长,虽比他小了5岁,可如今居然和他差不多高,现在回家换也来不及了,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他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好。” 听到季温良的回答,封睿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他咽了咽唾液,喉结滚动。 于是两人回到了教学楼。 此时已经上课了,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教室里传来阵阵读书声。 俩人找了个卫生间,分别进了不同的隔间。 “小睿,”季温良边脱上衣边道,“你穿我的衣服会不会小啊。”俩人身高虽然相似,但体型还是不同,封睿明显比他强壮些。 半晌也没听到封睿的回答,季温良觉得奇怪,刚要开口,封睿就将衣服顺着隔间上面的缝隙递了过来,季温良伸手接住,又将自己的衣服递过去。 “应该不会。”封睿略微低沉的声音从隔间传来。 两人换好了衣服从隔间走出,季温良打量了一下封睿。 刚刚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如今胸口却多了一大块水渍,衬衫还皱皱巴巴的,简直破坏了美感。 季温良忍不住想笑,他凑近封睿,用手帮他平了平衬衫上的褶皱,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兵荒马乱地写完了~明天坐灰机,不更了哦~ 第12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一)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季温良和周桐向食堂走去。 “温良,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点了吗?”周桐个子比季温良高一些,此时他正低歪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闲聊八卦不失为释放压力的好方法,上午的“英雄救美”的事件早已在高中部传开,更何况这八卦的主人一个是温柔秀雅的学长,一个是外表冷峻的新晋校草,所以这八卦传得也格外快。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让大家都知道了,季温良很不好意思,忽又想起封睿横抱着他跑过走廊的场面,不知道让多少人看了去,脸上更是有些困窘,装作云淡风轻地道:“真的没事……” “温良哥!”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转头去看,原来是钟林远,他身后是正不紧不慢走着的封睿。 钟林远吊儿郎当地走近,潇洒地把胳膊搭在季温良的肩上,亲亲热热地撒娇道:“温良哥,上午的事真是对不起,唉,是我不好,中午我请你吃饭啊,正好一个假期没见了,我可想你了。” 钟林远向来把这些甜言蜜语的话挂在嘴边,时不时溜出几句,季温良早就免疫了,可看他不正经的语气中确实带着些诚恳的歉意,也打算应下。 可旁边还有周桐,这些年封睿和季温良始终不在一个区上课,所以季温良一直和周桐一起吃午饭,如今封睿也上了高中部,但他总不能撇下周桐。 思量了一番,季温良开玩笑似地拍掉了钟林远搭在他身上的胳膊,道:“钟小少爷的钱还是留着请美女吃饭吧,何况你们又不知道高中部的食堂哪儿最好吃,我和周桐带你们过去吧。” 钟林远为人本来就很热情,听到季温良这样说,也连着道好。 只是封睿却不做声,不过季温良早习惯了他沉默不语,拉起他的胳膊向前走。 “对了,”季温良看向钟林远,“顺利升到了高中,还没有恭喜你。” 男二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天赋极好,竟也跟着封睿跳了级。 “嘿嘿,”钟林远摸了摸头,谦虚地道,“一般一般吧。” 说说笑笑间到了食堂,点好了菜,围坐在圆桌上。 “你们从明天开始是不是就军训了?”周桐问道。 一说到军训,钟林远立刻苦了脸,伊思学校一向实施人性化管理,惟独军训极其严格,非特殊情况不许请假,钟小少爷向来受家里宠爱,何曾受过什么苦,所以对这传说中的“魔鬼训练”还是存了很大的恐惧之心的。 他一边用筷子翻着面前的菜,一边苦哈哈地问道:“对啊。哎?学长,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一下啊?” 周桐向来乐于助人,自己作为学长,为学弟铺路更是义不容辞,听到这句话,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道:“经验谈不上,嘿嘿,不过还真有需要注意的……” 季温良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今天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倒是没什么,他更担心的是剧情。 男主和女主本来会因为一杯热水结下不解之缘,如今看来,却好像被他破坏了,不会引起世界稳定值下降吧? 想到这,不免有些担心,急忙打开系统,一看,世界稳定值仍然是70%,并没有改变,这才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也是合情合理,毕竟男主和女主只是通过一杯热水加深了对彼此的印象,并没有产生什么实质的感情,虽然现在是他受了伤,男主和女主也确实对彼此产生了一些印象,这样看来,倒也没影响大方向的剧情发展。 “这菜怎么这么多花椒啊。”钟林远皱眉抱怨道。 季温良往他的餐盘里扫了扫,笑着道:“水煮鱼哪有不放花椒的,你家里做水煮鱼不放花椒吗?” 钟林远还真是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家里做菜从来不放花椒啊,家里没人吃花椒。” 季温良看着钟林远挑出来成一堆的花椒,颇为惋惜地道:“那还真实可惜呢。” “可惜什么?”钟林远孩子心性,颇为好奇地问道。 其他两人看季温良故意卖关子,也纷纷抬起头看着他。 季温良夹起一粒花椒缓缓地道:“《诗经》曰:椒蓼之实,繁衍盈升’,花椒果实繁茂,寓意多子多福,在古代可是定情之物,万一哪一天一个美女送你一串花椒,你却不知其意,可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一听到美女的事,钟林远就来了精神,立刻道:“还是温良哥有文化,厉害厉害。”又低头看了看花椒,霎时觉得没那么可憎了。 几个人吃完饭,刚好快到开学典礼的时间,直接到了礼堂。 学校很重视高中的开学典礼,因此每一年都会举办得很盛大,不但要求高中全体学生参加,还邀请了校董事会的代表,四人到达礼堂的时候,座位上已经坐了很多人,舞台四周装饰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屏幕上播放着高中部的宣传片,主持人正在舞台上试音。 季温良因为要代表老生发言,需到后台准备,他与三人分别,向后台走去。 进了后台,礼貌地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随意地一瞥,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位女同学,有些眼熟,他忽想起,这不是女主吗?对了,女主是代表新生发言的。 女主很显然也记得他这个学长,见到他,立刻走上前来打招呼,“季学长好,我叫苏思雨。” “你好。”季温良应道。 “今天上午的事真的抱歉啦,”苏思雨仍是一脸的愧疚,“医生有说什么吗?” 本来季温良也没有生气,何况苏思雨这样三番五次地道歉,他柔和地道:“医生说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思雨觉得这个学长不仅人长得俊秀,还通情达理,说话声音也很温柔,不禁有些脸红。 “哦,对了,”季温良好似想起了什么,“今天带我去医务室的同学,你还记得吗?” 苏思雨想了想,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印象。 季温良看他一脸疑惑,心里有些着急,忙道:“嗯……就是你们班同学,对你说‘不用’那个。” 这样一描述,苏思雨好像想起来了,对方当时冷冷地,没怎么搭理她,再加上学长受伤,她心里担心,所以没怎么主意。 苏思雨点了点头。 “他叫封睿,今天对你态度不好,我替他给你道个歉,其实他平时人很好的。”嗯,要努力帮男主在女主面前留下好印象。 苏思雨本来也没在意,听到季温良这样讲,急忙摇摇头,道:“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看到女主这样善解人意,季温良也开心,这样的人应该比自己更能照顾好封睿,可一想到封睿以后就不用自己操心了,还有些小失落。 两人又聊了几句,开学典礼就开始了。 主持人先念了几句开场白,接着是校领导讲话,很快就轮到了季温良发言。 季温良倒是不紧张,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舞台,拿出准备好的演讲词,开始讲话。 “哇,这是谁啊?好帅啊!”自从季温良站在台前,观众席下就开始窃窃私语。 “你不知道吗?这是高二一班的季温良学长啊。”有知情人得意地爆料。 “有女朋友吗?有女朋友吗?”有人花痴地问道。 “没有,不过表白的人可不少,但都让学长拒绝了,学长连拒绝人都可温柔了。” 封睿就坐在观众席里,听女生们小声谈论着。 在听到有人向季温良表白的时候,心里一紧,季温良从未和他提起过这种事。 听到季温良拒绝了,又松了口气。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对什么事都十分有把握的人,忽然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连着他的心,两者之间由千万根精细又复杂的细丝牵扯着,那个人一抬手,一扬眉,便拉着千万根细丝颤动,拽着他的心也动起来。 没错,他喜欢季温良。 他,封睿,喜欢季温良。 这样的话,只能悄悄地埋在心里,他不敢说,甚至不敢去想,仿佛多想一分,心就跟着多痛一下。 那样心思纯净的一个人,若是知道每天和他朝夕相处的人这样……这样肖想着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那双总是似水一般包容万物的眼睛,会不会……会不会厌恶地盯着他? 那总是吐露温柔话语的唇,会不会……会不会质问他? “封睿,你真恶心。” 季温良的话好像在耳边响起。 封睿,你确实恶心。 封睿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那有怎样呢? 封睿抬头看着舞台上正在认真讲话的人,此刻礼堂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 这个人住在他的家,睡在他的隔壁。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 而现在,这个人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 是他穿过的衣服。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慢慢发酵着,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 抚了抚衬衫上的褶皱。 自己不也是穿着他的衣服吗? 除了他,谁能和季温良更亲密呢? 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第13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二) 开学的第二天,高一的军训也开始了。 学校的军训持续两个星期,除了常规的列队练习、学唱军歌外,还有体能训练,如负重长跑、引体向上、俯卧撑等,在军训结束后会有专门的考核,考核成绩换算成相应的学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军训项目的全部学分,事实上,大多数学生都处于及格水平,就像季温良,当初不得不多修习了一门课程作为弥补。 考虑到军训辛苦,季温良每天的早餐都做得格外丰盛,中午放学就急急忙忙帮封睿打好饭菜,占好座位,当然,也少不了钟林远的一份。 这一天中午,几个人刚吃完午饭,走出餐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声:“有人晕倒了!”接着附近的人都围了过去。 重要剧情来了,季温良在心中暗道。 晕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女主苏思雨。 书中的苏思雨从小娇生惯养,身体羸弱,自然受不住这样力度的训练,但她生性坚强,不肯服输,一直默默坚持,结果身体还是不堪重负,在来往食堂的路上昏了过去。 将女主送到医务室的正是男主。 原文是这样描述的: 封睿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声,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穿过围着的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人。 斜碎的刘海贴附在光洁的额头,一双月牙般的细眉紧皱,脸色一片苍白,娇小的身躯蜷缩着。 这不是前阵子误将热水泼在他胸口的女生吗? 想到这,他胸口突然升起一丝灼热感,好似那热水的余温仍在。 莫名的力量驱使他上前横抱住地上的人,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一步一步向医务室走去。 …… “我们去看看。”季温良拉着封睿向人群走去。 费力地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两人终于站在了女主面前。 季温良用余光瞟着封睿。 封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并不打算伸手帮忙。 季温良暗暗心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要手把手教男主走剧情吗? 中午的日头很足,此时女主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季温良也顾不得剧情了,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身子,打算把女主抱起。 封睿的动作却比他快,越过季温良,轻轻松松地将女主抱起,低沉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我来。” 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医务室走去。 又发什么脾气呀?难道是因为他碰了女主吗?季温良心里哀怨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眼看封睿走远了,他急急忙忙加快脚步,跟在封睿后面。 两人把苏思雨送到了医务室,等待医生的诊断。 “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劳累,再加上天气炎热,有些中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缓缓地道。 季温良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女主,担忧地问道:“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一会儿就会醒了。”医生说完,就出了病房。 封睿看季温良还眼巴巴地瞧着床上的女生,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怒意,声音也比平时冷了三分,他拉起季温良的手,道:“我们走吧” “哎,我们还不能走呢。”季温良将手从封睿的掌中抽出,现在要是走了,女主怎么知道是封睿救了他呢?这个傻男主! “我们等苏思雨醒了再走吧。”他温声商量道。 封睿听到季温良这样说,更是生气,忍不住质问道:“你喜欢她?” 季温良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他怎么会喜欢女主呢?封睿这是吃醋了吗? “我是看她还没醒,医生又在外面,万一又出什么事呢?” 听到季温良的回答,封睿稍稍安心了些,他强压下心中的嫉妒。 夏风顺着窗户吹进屋内,引得白窗帘不停地浮动,季温良晕晕沉沉地坐在床边,忽然听到床上传来响动,他抬头一看,原来苏思雨已经醒了。 “学长,”刚醒过来的苏思雨还有些迷迷糊糊,看到坐在床边的季温良,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季温良给他递了杯水“这里是医务室。” 苏思雨接过水,喝了一口,觉得清醒了许多,她抬起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是学长送我来的吗?”真是不好意思,又给这位学长添麻烦了。 “不是我,”季温良站起身,拉着一旁的封睿说:“是封睿抱你来的。” 苏思雨转头看向封睿,这个人他认识,和自己一个班,平时总是面无表情,很少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交流,现在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有些让人胆寒,她不禁有些害怕,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没关系。”封睿语气平静地道。 看着剧情走向了正轨,季温良当然开心,决心以后多给两人制造机会。 “那小睿你和苏思雨同学去军训吧,我先走了。”季温良向他们摆了摆手,就要离开。 “你去哪?”封睿抓住季温良的手腕,皱着眉问道。 “去上课啊。”季温良回道。 教学楼与体育场方向相反,他们并不顺路。 苏思雨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学长,封睿,你们先走吧,我想再休息一下。” 季温良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叹道,女主怎么不知道抓住机会呢?难道他也要手把手教女主走剧情? 转念一想,苏思雨刚刚醒来,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只好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苏思雨朝二人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医务室。 季温良看了看一旁的封睿,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今天的封睿有点不正常。 “你很累吗?”季温良试探地问道。 “不累。” “怎么样?还适应高中生活吗?” “还可以。”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下午最后一节是实践课,可能会提早放学,我去超市买点吃的。” “随便。” 季温良忽然有点生气。 自己不就是和女主多说了几句话吗?至于对他这么敷衍吗? 正好走到了岔路口,他赌气道:“那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封睿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无力。 他也不想这样对待季温良,只是想到季温良可能喜欢那个女生,内心的妒火就止不住地燃烧。 幸好季温良否定了对那个女生的喜欢。 可如果……如果有一天,季温良喜欢上了别人,他又该怎么办呢? 前一刻还自信满满,后一刻又患得患失。 或许,或许他什么都做不了,封睿苦笑了一下。 爱一个人,怎么能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季温良并不知道封睿内心的纠结,他走进班级,发现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很是热闹。 他回到座位,好奇地问周桐:“发生什么事了?” “教务处通知说,我们下周去栖月山野外实习,你知道吗?”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野外实习,主要任务是认识野生生物,采集生物标本,高二年级修习生物学的学生都要参加。 “不是每年的10月中旬吗?”那时候天气没有现在炎热,正好适合外出。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野外实习的时间提前了。”周桐解释道。 “哦。”季温良心不在焉地回道,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对封睿的态度,算是发脾气了。 他向来宽以待人,更何况对方是封睿,脾气发过了,当时是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其实封睿也没做错什么,喜欢的人被他人觊觎着,任谁都不会高兴,更何况是男主了? 而且封睿最近军训,确实也很辛苦。 劳累的人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这样想来,倒是自己的不对。 他压下心中莫名的不适,决定放学后去超市多买点食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就算是赔罪吧。 封睿回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阵菜香。 他换好鞋走向厨房,看到季温良身上系着格子围裙,正炒着菜,心里一暖。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他轻声问道。 厨房里抽油烟机地声音嗡嗡地响,季温良又在专注地炒菜,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才意识到封睿回来了,本来还因为中午向封睿发脾气的事情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他一脸自然,怕是没放在心上,也有些释然。 “你帮我把土豆切了吧。”季温良指着一边的木砧板道。 封睿看了看木砧板,又看了看砧板旁洗好的土豆,走了过去。 拿起土豆,努力回想着平常吃的土豆的样子,有丝状的,有片状的,还有块状的。 “要切成什么样?”封睿一脸拿起一个土豆,一脸探究地盯着它。 季温良转头看到封睿的样子,笑了出来。 封睿认真的样子好像在做数学题。 “切成块吧,你会切吗?” “应该可以。”封睿举起刀,向土豆砍去。 有了封睿的帮忙,这顿饭果然……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 第14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三) 栖月山是B市著名风景区,也是多所中小学和高校的野外实习基地。 如今正是九月中旬,山上的树木繁茂,绿意盎然,山路两旁开着各种五颜六色的野花,空气中弥散着植物的清香。 此时,青石台阶上有一队穿着天蓝色运动服的学生,正井然有序地向上爬。 位于队伍之首的是位50左右的大爷,他身体清瘦,却腰板硬朗,脚轻手健,精神奕奕,头上戴着扩音器的耳麦,右手举着一个小红旗,看样子似乎不像是导游,倒像是从大学课堂里走出的老教授。 这位还真的是B市Q大的教授,专修植物分类学,今天是受伊思贵族学校邀请,来做本次野外实习的特约教授。 教授一边爬着山,一边向同学们介绍山路两旁的花草树木。 “老师,这个花是什么?好漂亮!”有女生问道。 “波斯菊。”教授低头看了一眼女生手指着的花,辨认道。 “这个呢?” “大丽花。” “这个呢,老师?” “虎刺梅。” …… 一路走过去,同学们七嘴八嘴地询问着,老师也耐心地一一解答。 “老师好厉害!”同学们一脸钦佩地看着教授。 教授呵呵笑着,“你们每年都来认一遍,也都能记住。” “老师,有没有您不认识的植物啊?”后面的高个子男生问道。 “当然有了。”教授大方承认道。 “那,如果有学生问您,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一位女生担忧地问。 “哈哈,我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教授神秘地答道。 “嗯?” “什么意思啊?” 同学们不解。 “没看见我走在队伍最前面吗?”教授做了个鬼脸,“我看到不认识的植物就一脚踩死,留下的都是我认识的。”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没想到教授也不是传说中所说的规矩刻板,至少他们面前的教授就很风趣幽默,一点架子也没有。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教授停在了一片灌木丛前。 “你们认识这是什么吗?” 大家转头看了看眼前的树,灰褐色的树皮,卵圆的叶片,是校园里很常见的一种植物。 “这不就是丁香吗,老师?”有学生答道。 虽然现在不是丁香的花期,但这种植物遍地都是,并不稀奇。 “那你们知道吗?”教授摘下一片丁香的叶子,对折了两下,一本正经地道:“丁香的叶子是咬不碎的。” “老师骗人。”这怎么可能呢?学生们一脸不信。 “你们可以试试。”教授鼓动道。 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就近摘了一片丁香的叶子,学着老师的样子,对折两下,用牙使劲咬。 周桐也像大家一样摘了一片叶子,刚要放进嘴里,转头看季温良,他好像并没有要试试的意思。 “你不试试吗?” “嗯……”季温良有点为难,他总不能说教授在捉弄他们吧,破坏教授的计划也不好,只好说,“你先尝,我再尝。” 周桐把丁香也放在嘴里,嚼了嚼,可以咬碎啊。 丁香的汁液流出来,泛着浓重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呸呸,怎么这么苦啊。”周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擦了擦嘴。 季温良看到他的样子,在一旁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更是明艳动人。 周桐呆了呆,觉得这笑好像淡化了嘴里的苦味,他脸红了红,不自在地别过脸。 “老师,你捉弄我们!”有同学反应过来,控诉道。 “嘿嘿,”教授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摇头道:“真是一届比一届好骗啊。” 队伍又向上爬了一会,大家都觉得有些累,正好到了山腰的一个凉亭,教授便组织大家去凉亭休息。 凉亭外几株桂花开得正旺,桂花的味道甜美得有些霸道,再加上半山腰的风比山脚更大,一时间呼吸里都充斥着桂花的香气。 季温良坐在凉亭栏杆内侧的长椅上,手握着涂着深棕色漆的围栏,深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在肺里臌胀起来,几个女生围坐一团叽叽喳喳地欢笑打闹,到处洋溢着青春欢乐的气息。 “任蕊,你小心点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声。 季温良闻声转头,看见班里的任蕊不知何时跨过了栏杆,准备去采桂花。 他暗暗皱了皱眉,昨夜刚下了一场雨,山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任蕊的动作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滑倒。 他起身刚想制止,就看见任蕊又向前迈了一步,眼看着就要碰到桂花树,脚下忽然一滑。 “啊!”尖叫声响起。 “小心!”季温良离她最近,看到她要滑倒,迅速踩上长椅,跨过栏杆,一手抓住女生的手,一手抓住桂花树的枝条。 因为跑得太急,脚崴了一下。 他顾不得脚腕传来的剧痛,安慰着被吓哭的任蕊道:“不要怕,握紧我的手。” 或许他的声音有安抚作用,任蕊吸了吸鼻子,迅速冷静下来,抓紧他的手,慢慢站起身。 附近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围了过来,几个男生小心翼翼地跨过栏杆,靠近任蕊,拉着她回到凉亭。 周桐蹲在季温良面前,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季温良苦笑道:“我恐怕要麻烦你了。” 说完,他撩起长裤,此时脚腕已经开始红肿了。 “我先抱你上去。”周桐伸手要抱起他。 “不……不用了,”季温良急忙推拒,“你扶我起来就好。” 周桐看他坚持,只好小心地扶他起来,搀着他回到凉亭。 “季温良,季温良,你没事吧。”大家围在季温良旁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季温良与同学们的关系很好,看到他受伤,大家都很担心。 尤其是被救的任蕊,眼睛红红的,又要哭出来。 野外考察难免遇到一些突发事件,教授冷静地检查了一下季温良受伤的脚踝,道:“没伤到骨头,但最近几天不能剧烈运动了,”又转过头问大家,“谁有冰水吗?” “我有!”一个男生从包里拿出冰镇矿泉水。 教授接过水递给季温良,让他敷在患处。 看来接下来的活动季温良是不能参加了。 “老师,我送季温良回家吧。”周桐在一旁说道。 “嗯,好,注意安全。”教授看着周桐回道。 周桐点了点头。 队伍继续向山上爬,季温良冷敷了一会,觉得没那么疼了,抱歉地对周桐道:“我觉得好多了,我们走吧。” 周桐看季温良单腿一蹦一跳地样子,无奈地笑道:“温良,我们要这么下山的话,估计明天才能到家。” 季温良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可是总不能让周桐抱着他吧,两个人都是男的,他有些抗拒。 周桐走到他面前,弓着背,转过头道:“我背着你吧。” 背着总比抱着好,季温良松了口气,爬上他的背,轻声道:“周桐,谢谢你。” 周桐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圈住他的腿,以防他掉下去,稳健地向山下走去。 当太阳由刺眼的炽白转成橙红时,两人终于到了山下,打了出租车,去往封家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季温良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刚要开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封睿站在门口,看到周桐扶着季温良的腰,眯了眯眼,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低头看到季温良单脚站着,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季温良看到封睿,松开握着周桐的手,伸出胳膊,蹦跳着走近封睿。 封睿急忙扶住他。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了脚。”季温良低声解释道。 唉,最近怎么老是受伤呢?好丢人。 “严重吗?我打电话给医生。”封睿转身就要进屋。 “哎,不用不用,”季温良急忙拦住他,“老师说不严重,休息两天就好。” 周桐站在一旁,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他勉强挤出笑容,装作轻松地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回家了。” 季温良这才记起周桐还在一边,红了脸。 周桐辛辛苦苦送自己回来,自己却把他晾在一边,太不应该了。 “周桐,进来喝口水,休息一下吧。”季温良邀请道。 “不了不了,”周桐摇了摇头,“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吧,到时候我会把笔记给你。” “今天谢谢你,路上小心。”季温良朝他摆手道。 周桐向他挥了挥手,离开了。 “周桐对你很好。”封睿看着仍然注视周桐离去的背影的季温良,不冷不热地道。 季温良猜不出他话里有话,老实地答道:“对呀,他就是这么热心的人。” 封睿没有接话,猛地抱起他。 还没等季温良抗议,封睿已经把他稳稳地放到了沙发上。 算了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抱了,季温良决定放弃挣扎,转而翻起茶几上的外卖单。 封睿看着他低头着安安静静地样子,想起了周桐看他的眼神。 他知道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课桌上会多出一些精致的礼物,他走在路上,会碰到一些女生羞涩地递给他书信。 那个时候,这些女生就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他,说喜欢他。 周桐喜欢季温良。 他又想起开学典礼那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不止一个人喜欢季温良。 如果有一天,季温良真的答应了其中某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心中一痛。 或许,自己应该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像那些女生一样。 可是要怎么做,才不会受到季温良的拒绝呢? 第15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四) 封睿是善于分析和筹划的人。 就像做数学题,不仅需要充分了解已知条件,还要有一眼看出答案的洞察力,要统筹大局,也要关注细枝末节,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他没有追求过别人,但万物之始,大道至简,道理都是相通的。 这一晚上,封睿在日程本上写写算算,终于在时针指向数字三的时候,理清了当下的局势。 他与季温良一同长大,感情基础是有的。 有感情基础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好就好在相较其他人,季温良对他总是一千一万个关心照顾,凡事会优先想着他,也会更加宽容他。 坏就坏在,这种感情里,怕是亲情更多一些。 如何把亲情转化成爱情,是个严峻的问题。 幸好他与季温良朝夕相处,在时间和空间上更占优势。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他不能时时刻刻关注到季温良身边的每一个人,譬如苏思雨,譬如周桐。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倒不如专攻季温良一人,只有这样,才能永除后患。 毕竟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爱慕季温良的人数未知,就算他只手通天,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季温良只有一个。 这样看来,眼下要解决的只有一个问题。 如何做才能够润物细无声一般地让季温良喜欢上他? 好在封睿很快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一天课间,封睿正在整理笔记,耳边忽然响起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上次你推荐的那本好好看!”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吧是吧。”一个女生得意地回道。 “哪一本呀?我也想看。”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苏思雨。 封睿抬起头,果然是苏思雨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 “《霸道校草宠青梅》呀,男主好帅啊!” 校草?青梅? 封睿停了笔,忍不住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能不能借我看看?”苏思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了进来,围在一起的女生们急忙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如今苏思雨和封睿是同桌,封睿用余光瞟了一眼回到座位的苏思雨,她正将一本封面精美的书塞进书桌的抽屉里。 看来苏思雨放在抽屉里的书应该就是《霸道校草宠青梅》了。 “校草”他懂,大概是学校里公认的最帅的男生,他总是听到一些女生在背后偷偷叫他“校草”。 “青梅”他也懂,“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大概指自幼亲密玩耍且陪伴长大的青年男女。 “宠”?嗯,看来是描述爱情的书籍了。 他心中一动。 按照女生们的评价,他算得上“校草”了,他与季温良一同长大,也称得上“青梅竹马”。 那么,这本书会不会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呢? 于是封睿做了一件……让他日后每次想起都无比后悔的事。 趁着中午午休,他看班级里无人,将手伸进抽屉,偷偷拿出书,翻开了第一页…… 苏思雨觉得封睿今天有点奇怪。 上课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偷偷瞟她。 更准确地说,是瞟着她书桌的抽屉。 当她抬起头,封睿又好像在认真看着书。 俩个人虽说是同桌,但交集并不多,封睿几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她也不好询问。 终于,在晚上放学时,封睿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你,能不能把抽屉里的书借我看看?” “什么?”封睿的声音实在太小,苏思雨没听清,只好注视着他的眼睛又询问了一遍。 “咳,”封睿掩饰地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别过脸,又重复了一遍,“抽屉里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哦,哦,好。”苏思雨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翻了翻书桌,拿出一本语文书,递给封睿。 “给你。” “不是这本。” “那这本?”苏思雨又抽出一本外文杂志。 “不是。” “这本?” “不是。” “这本?” “不是。” …… 苏思雨几乎把所有的书都拿出来给封睿确认了一遍,结果都遭到了无情的否决。 她又仔细地翻了一遍抽屉,不经意间瞥见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籍。 封睿要的不可能是这本吧? 她抽出最近班级里流传甚广的《霸道校草宠青梅》,试探地递给封睿。 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这本?” 在苏思雨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封睿接过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书包,留下一句“明天还你”,逃似地离开了。 封睿向来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就把书还给了苏思雨,还道了谢。 苏思雨本以为封睿不过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他还了书后,竟一本正经地问道:“还有类似的吗?” “嗯……”苏思雨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震惊!高冷校草竟有如此鲜为人知的清奇嗜好!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很快回过神,收回满脸的不可思议,轻声回道:“类似的?你是说言情类的小说吗?” 言情?原来这是言情小说,聪敏的封睿很快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乎,苏思雨又借了他一本《太后有疾》。 第二天封睿照例还书的时候,提出了新的要求,“不要这种,有没有青梅竹马的?” 不愧是封睿,仅仅一天就学会了使用标签! “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都可以。”封睿思忖了一下,回道。 于是苏思雨又接连借了他《王妃十五岁》、《星际宠婚》、《总裁的娇养妻》…… 要说平常之人,读个五六本言情小说,便能大体摸清这类文的套路。 但封睿却接连读了三十几本。 并非封睿不够聪慧,也不是因为他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癖好。 而是因为他是个严谨的人。 样本越多,得出的结论就越可靠。 当对象是季温良时,自然又多了千万分小心,不能有一点点马虎。 封睿不但是个严谨的人,还是个善于总结的人。 这三十几本书不是白读的,每当觉得某一情节可为他所用时,他便誊写到日程本上。 后来发现这类情节实在太多,干脆改用电脑摘录。 这样边看边记录,倒是慢慢总结出一些规律。 譬如读到《帝王的宠妹计划》里的这段描写时,他就觉得异常熟悉。 “皇甫景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脱下绣有繁复纹饰的衣袍,露出白色的里衣。 凤沁兰看他的动作,好似捕猎一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问道:‘皇兄……你要干嘛?’ 凤沁兰的样子似乎取悦了皇甫景,他脱下里衣,露出精实的身体,邪魅一笑,‘干什么?当然是睡觉了,兰兰,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不就经常在一起睡觉吗?’ 凤沁兰看着他裸露的身体,不由得小脸发红。 小的时候,她的确经常和皇兄一起睡觉,可现在……可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啊。 现在的皇兄……和以前不同的。 自己对待皇兄的感情,好像也与以前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皇甫景。 俊美如铸的脸此时正挂着玩味的笑意,古铜色的健康肌肤下,包裹着线条分明的肌肉,再向下,是完美的八块腹肌。 她鬼使神差一般,将手伸向了腹肌。 “嗯。”皇甫景忍不住闷哼一声,抓住那只乱动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拉,狠狠地吻了下去……” 封睿又仔细读了一遍这段描写,琢磨着为何似曾相识呢? 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迅速向前翻阅笔记。 终于,他在《星际娇妻》里找到了类似的描写。 “薇薇安正在窗前看书,忽然听得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她眯眼一看,是内德尔殿下,此时,他正用手捂着滴血的伤口。 ‘啊!’薇薇安惊呼一声,扶助内德尔殿下的身躯,将他带到床上,心痛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内德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平静地道:‘帮我包扎伤口。’ ‘好。’薇薇安强忍住泪水,慌慌张张地找来药和剪刀,解开他的衣服。 强壮的胸膛毫无遮掩地展示在薇薇安面前。 内德尔殿下常年征战,自然有一副健壮的体格,但这种健壮又不同于常年干粗活的伙计,他的肌肉不多不少,静静蛰伏在薄薄的肌肤里,又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 ‘你在看什么?’内德尔看她呆呆的样子,皱眉问道。 ‘啊!抱歉。’薇薇安回过神来,不禁唾弃自己,他一直待内德尔殿下如哥哥一般,如今看着他的身体竟发了呆,真是……真是太羞耻了。 她不敢再多想,开始静心处理伤口……” 将这两段打印出来后,封睿开始仔细分析。 虽然背景不同、人设不同、情节不同,但这两段描写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女主在无意之中对男主动了情。 而这动情的原因,都是因为看到了男主裸露的身材。 虽然看似荒谬,细想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自古以来,人们都会对强者心存敬畏钦羡之心,若是长期与强者交往,难免又会心存依赖,长此以往,心生爱慕,不是没有可能。 而强壮的身材就是强者的一种外在表现。 嗯,有道理。 封睿觉得这是一种突破性的进展,马上把学习心得写在了日程本上。 就这样,他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还真就找到了不少规律。 譬如女主喜欢男主在公共场合向她示爱。 譬如女主喜欢男主无时无刻的体贴温柔。 再譬如女主总是抱怨床上的男主过于……勇猛。 封睿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这种“抱怨”,本质上还是喜欢,书里说这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一想到这,他的脸不禁一红。 虽然生理课上,老师讲过男人和女人怎么做,但是男人和男人怎么做……他并不知道。 这是个挺严重的问题。 封睿急忙把他记在日程本上,以期日后解决。 如今通过阅读书籍,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下一步,就是付诸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尬撩就要开始了…… 第16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五) 这一天,封睿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时,远处天空还是一片暗蓝。 若换做平常,是不必起这样早起的,可今天不同,因为他要在季温良醒来之前,做好早餐。 这件事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封睿深思熟虑想出来的。 对三十余本言情小说的文本分析表明,展示完美的厨艺可以捕获爱人的芳心。 考虑到是首次下厨,封睿选择了比较简单的三明治。 他走进厨房,开始回忆网络搜索得到的三明治做法。 嗯……首先是准备食材。 他打开冰箱门,开始寻找,番茄1个、午餐肉4片、鸡蛋3只、生菜1棵…… 所有食材都齐全了,接下来应该是什么来着? 对了,煎鸡蛋! 封睿站在炉灶前,打开电磁炉,左手握着油瓶,静静地等着。 好像有些不对,总觉得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他努力回想着季温良做饭时的样子,又看了看电磁炉,觉得这个电磁炉好像和季温良使用的电磁炉不太一样,似乎是少了一个……平底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波澜不惊的封睿开始有点慌了,平底锅在哪呢?他打开冰箱……没有,打开悬柜……没有,打开抽屉……啊,在这里。 幸好发现的及时,他暗暗吐了口气,开始往锅里倒油,又转身拿了一个鸡蛋,随时准备打碎放进锅里。 网上说,煎鸡蛋要“热锅热油”,这个好理解,无非是要等到锅和油都热了才可以放鸡蛋。 但是,这儿又没有温度计,怎么判断油有多热呢? 在他发呆的时候,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烟了。 温度应该可以了,他手忙脚乱地磕碎鸡蛋,连着蛋壳扔进了锅里,只听嗤地一声,黑烟乱冒,油点混着蛋壳四处迸溅。 季温良走下旋梯的时候,就闻到阵阵糊味,他心里一惊,急忙跑到厨房,看到封睿一边用袖子掩着口鼻,一边用锅铲炒着什么。 他快速地关上电磁炉,熟练地伸手打开抽油烟机,又低头从橱柜中拿出白磁盘,接过封睿手中的锅铲,将锅里黑乎乎的东西盛入盘子中,又向锅里添了些水。 水遇热油发出刺啦一声,慢慢归于平静。 一切处理妥当后,季温良转过头看向封睿,问道:“你在……做什么?” “做……做早餐。”瞥着盘子中的“成果”,封睿有些没底气地回道。 “哦……”季温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扫了扫桌面上的东西,背着小手问道:“让我看看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糊焦蛋壳? 封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 看到封睿这样,季温良不好再调侃他,看了看灶台前的食材,吐司,西红柿,鸡蛋……封睿这是要做三明治? 他心中一动。 一个月前他去野外实习崴了脚,本以为没什么大碍,休息了几天就又回学校了,谁知上了一节体育课后,脚腕又红肿起来,医生告诉他不能再运动了,他只好又在家修养了一阵。 脚腕不能运动,饭也做不了了,算起来,两个人已经吃了将近一个月的外卖。 外卖虽然好吃,但总吃也会腻,怪不得封睿要亲自动手,如今自己的脚也好了,也该好好补偿他。 这样想着,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季温良伸出双手抵在封睿的胸膛,想把他推出厨房,“你等一等吧,早餐一会儿就好。” 一直沉默的封睿却开口了,“你……你可以教我做早餐吗?”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可以教我做早餐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可以;B.不可以”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75%;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60%,请慎重选择。” 季温良扬了扬秀气的眉,自己好像没有理由回绝。 他朝封睿点了点头,“好呀,”又扫了扫封睿沾着油点的校服,忍不住莞尔,从抽屉里拿出黑白格子的围裙,“不过,我们得先穿上这个。” 围裙还是新的,季温良拆开透明的包装袋,展开围裙,寻到了套在脖子上的挂带,面对着封睿,踮起脚,帮他套在脖子上。 封睿忽然后退了一步。 “哎,你不要动。”季温良用手按住封睿的肩膀,不满地说道。 于是封睿便真的一动不动了。 季温良帮他套好了脖子上的挂带,又找到围裙两边的后背系带,虚环着他的腰,摸索着在后面打了个结。 封睿别过头,不敢看帮他系围裙的季温良。 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感官还有活动着,他能闻到季温良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他能感受到从季温良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系在心上的千万根细丝又活跃起来,牵动着心无规则地乱跳。 噗通……噗通…… “过来啊,你不是要学吗?” 封睿回过神,发现季温良已经穿上了围裙,正站在灶台前歪头看着他。 他赶紧走上前。 季温良是身怀赤诚之心的,既然答应了教人家,必定会用上十分力气,恨不得把自己所知统统倒出来。 “一定要等水都干了,才能倒油。”他一边解释,一边抽出一张吸水纸,将锅里的水擦干。 “如果煎鸡蛋呢,最好多放一点油,这样煎出的鸡蛋会更香。” 他将油倒入锅中,等了一会儿,将手悬放在锅的上方,感受着温度,耐心地道:“如果觉得温度有些烫手,就可以放鸡蛋了。”说完,惟恐封睿不理解,拉起他的手,悬在锅的上方,歪着头问道:“嗯?感受到了吗?很热。” 洁白纤细的手带着丝绸般的柔感,封睿点了点头,“嗯,很热。” 油温够了,季温良拿起一个鸡蛋,晃了晃,道:“打碎鸡蛋之前,你先这样晃一晃,因为惯性,蛋清就不沾蛋壳了。” 说完,他将鸡蛋在大理石桌角一碰,蛋壳立刻碎成两半。 季温良做了一个三明治,封睿学着做了一个。 吃饭的时候,季温良特意选了封睿做的三明治吃。 “那个……”封睿看季温良拿起自己做的三明治,阻止道:“这个给我吃吧。” 虽然季温良教了他如何煎鸡蛋,但毕竟不熟练,做的不是很好。 本来是想着亲手为季温良做一次饭,结果却变成了这样,他有一点点挫败。 “那怎么行?”季温良护着三明治向后退了退,生怕被人抢走,“这个我吃,你吃那个。” 说完就咬了一大口,嚼了嚼,评价道:“嗯,挺不错的。”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封睿悬着的一颗心忽忽悠悠地落了地。 怪不得……书中的男主都愿意给爱人做饭。 受到心中在意之人的夸奖,感受着心中在意之人的依恋,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好。 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在胸口发酵着,酝酿出丝丝甜意。 “我可以每天都做早餐。”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季温良听到这话,愣了愣。 复又笑起来,答应道:“好啊。” 心里不由得想起刚刚系统的提示。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大抵摸清楚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作用。 “季温良”这个人为男主回答的每个问题,表面看来涉及的似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也确实影响着剧情的发展。 比如这次教男主做早餐。 他记得书里面男主和女主在一起后,就是每天都给女主做早餐。 如果没有他,男主恐怕无处学习做早餐了。 也是了,除了女主,谁能让不可一世的男主“洗手作羹汤”呢? 自己现在吃的,不过是男主用来练手的罢了。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手里的三明治有些难以下咽了。 不论心中如何跌宕起伏,两人还是吃完了早餐,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上学。 临出门的时候,封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替季温良背书包。 “不……不用,我的书包不沉,真的。”季温良死命拽着书包背带。 自己有手有脚,又不是柔弱的小女生,干嘛让别人帮忙背书包? 再说了,这种情节不都是发生在一些幼稚的校园小说里的吗? 但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抵得过封睿,挣扎了几下,便被封睿巧妙地挣脱了。 季温良只好跟在一手拎着一个书包的封睿后面。 到了车门前,季温良伸出手,想开车门。 封睿却抢先握住车门把手,打开车门,潇洒地朝季温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季温良一脸蒙圈地上了车。 汽车在公路上快速地行驶。 趁着车里无人说话,封睿把头转向车外,看着倒退的风景,开始小结一早上的表现。 虽然早餐没做好,但也有意外收获——季温良亲手叫他做早餐,这算是一次异常亲密的交流。 帮季温良背书包和开车门都是计划之中的,按照书中所说,这么做能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产生依赖。 从季温良的反应来看,效果还算不错。 此刻,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季温良在偷偷瞄他,好似有话要说。 是在害羞吗?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不会……不会这就要告白吧。 有点突然,他还没准备好。 封睿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告诉自己保持镇静。 在封睿的期待下,季温良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那个……小睿,你要不把书包放下吧,一直抱在怀里不觉得沉吗?” 第17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六) 季温良哪里晓得封睿心里的诸多计划,只是觉得近些日子封睿总是有些不符合常规的举动,怪异是怪异了些,但多少也能从中感受到些许的体贴,只当他是青春期激素分泌紊乱,并没放在心上。 寒风吹落了树叶,又洒下一簇簇的白雪,飘飘扬扬、层层叠叠地落在房顶和树上,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这一天晚上,季温良正坐在桌前看书,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如今诺大的别墅就封睿和季温良两个人,想也不用想,敲门的一定是封睿了。 “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封睿的半边身子探进来。 季温良的眼神随意在他身上略了略,停在了他的手上。 “你拿着浴巾干嘛?” 封睿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道:“你房间的热水器也坏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妙。 一方面暗示自己房间的热水器坏了,一方面委婉地向季温良提出在他房间洗澡的诉求。 季温良果然回道:“没有啊,我刚洗完,你在我这儿洗吧。” 又不在意地转头继续看书。 封睿默默地进了浴室。 季温良不久前刚刚洗过澡,此刻浴室里还弥散着白色的水雾,带着层层热气,密不透风一般把封睿的身体包围起来。 空气里还残余着季温良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这味道好似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呼吸进入心肺里,又一路向下走去。 这样不能言说的隐秘感觉让他有些激动,连带着呼吸都有些紊乱。 他慌忙转过身,锁上门。 低下头时,不经意间瞥见墙角的脏衣篮,眯了眯眼。 心猛地一缩,然后疯了似的狂跳起来。 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一般,他心虚地向左右看了看,又拉了拉门把手,确认已经锁好了。 接着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拾起篮子里的内裤…… 季温良翻完了大半本书,封睿还没从浴室出来,他心下奇怪,怎么这么久? 刚想起身问问,门咔的一声开了。 “我洗完了。”封睿低声说。 “哦。”季温良瞥了他一眼,接着看书。 封睿在浴室门口站了半晌,看季温良没什么反应,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 “你在看什么?” 从头顶投射下一片阴影,遮挡了光线,季温良抬起头。 封睿一手支着桌子的边缘,一手撑着他的椅子,俯着身体,好似把他困在了一角。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由于刚刚洗过澡,封睿的头发和身体还湿着,他上半身裸露,下半身围了个浴巾,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滑过曲线充满男性美的肌肉。 季温良瞪了瞪眼,蹭地站起来,推开封睿,向卫生间跑去。 封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直起身,看着季温良的背影。 刚刚平复的心,又忍不住扑通扑通直跳。 这回……这回的反应终于和小说写得对上了,不过他去卫生间干什么呢? 不会……不会要做他刚刚偷偷做的事吧。 他的脸更红了。 季温良进去没多久,就又蹬蹬蹬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浴巾和吹风机?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知道擦干净呢?”他嘴里嘟囔着,拉着封睿坐在自己的床上,将浴巾扣在他头上,胡乱地擦了擦水珠。 又转身插上吹风机的插头,开始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封睿垂着眼,掩盖眼中的失落。 为什么……为什么季温良的反应总是和预想的不一样呢? 难道季温良对他真的一点点喜欢都没有吗? 或者……或者是他的方法不对? 就在封睿产生自我怀疑时,另一件事给了他新的启发。 这一天早上,封睿向往常一样走进班级。 苏思雨比他来得早,此时正坐在座位上低头看书,时不时露出……怎么形容呢?神秘的微笑? “你在看什么?”封睿有些好奇。 因为封睿经常同苏思雨借书,现在两人已经建立了比较深厚的革命友谊。 苏思雨好似才发觉他的到来,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收回的微笑,心情很好似地扬眉问道:“嗯?” “这是新出的言情小说吗?” 嗯……苏思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封睿有看言情小说的特殊嗜好她是知道的。 作为战友,苏思雨自然不会瞧不起他,秉着“有福同享”的原则,一出新的小说,就会和他分享。 但是这本小说……并不是言情的,他应该不会喜欢吧,男生对这些东西会排斥的吧,她该怎么解释呢? 本想着蒙混过去,可不知怎的,苏思雨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封睿和季学长在一起的画面。 封睿看着苏思雨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好像在想什么怪异的事,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 这时,苏思雨突然凑近他,暧昧地说道:“封睿,你知道的吧,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在一起。” 封睿心猛地一顿,苏思雨说的“在一起”是他想的那种“在一起”吗? “咳咳,”苏思雨看他怔怔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教导者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呢,把这种书叫做耽美,就是指……” 封睿听完苏思雨的解释犹如拨开乌云见见明日,恍然大悟。 怪不得自己的方法没有效果,原来是看错了书! 苏思雨见到封睿隐隐有些激动,试探着问道:“你要看吗?” 封睿点了点头。 于是好好学生封睿一改平时认真听课的状态,连续两节课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课间的时候,封睿看完了书,还给苏思雨,问道:“这个书在哪里买的?” 他决定了,这么重要的书应该买回家仔细品读。 “出了校外过三道街的路口。”苏思雨答道,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我中午放学要去买资料,一起去吗?” 封睿思忖了一下,那个书店有点远,午休时间又短,有苏思雨带他去的话,倒是可以节约时间。 他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季温良发了个短信。 季温良正在和周桐闲聊,忽然听到短信提示,掏出手机一看,是封睿发来的。 “中午有事,不和你一起吃了。” 有事? 季温良心中疑惑,封睿有什么事呢? 周桐看他望着手机发呆,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嗯?”季温良回过神,匆匆回了短信,道:“没什么。” “对了,”周桐忽然拍了拍桌子,“英文老师上次说的书,你有买吗?” 季温良想了想,英文老师上节课确实有要求买书,不过他忘记了。 他皱了皱眉眉,道:“我给忘了。” “我也没买,不如中午放学去买吧,我知道校外有家书店。”周桐提议道。 正好有时间,季温良点了点头道:“好啊。” 中午放学后,俩人便急匆匆地去了书店。 他们去的书店很大,一共五层,又因比邻学校,所以人流量很大,好在周桐之前来过,比较熟悉,两人很快找到了要买的书。 排队结账的时候,季温良忽然瞥见远处书架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定了定。 那……不是封睿吗?站在他旁边的是苏思雨? 两个人正挑选着书,彼此挨得很近,很亲密的样子。 一高一矮,郎才女貌,外人看来很般配。 周桐看季温良又在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哎?那不是封睿和苏思雨吗?” “嗯。”季温良低下头翻书,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道。 “我们……我们不打个招呼吗?”周桐看他表情不太对,犹犹豫豫地提议道。 话音刚落,就轮到他们结账了。 季温良把书递给收银员,轻声说:“不了吧,我们不是着急回去吗?还没吃饭呢。” “哦。” 两人结了账,随便找了家面店,点好单后,坐在靠窗的位置等餐。 季温良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 不远处的奶茶店门口排着一排长队,看起来生意很好。 队尾是一对情侣,正甜甜蜜蜜地牵手等着。 他不禁想起了封睿和苏思雨。 现在剧情到哪儿了呢? 对了,封睿和苏思雨现在是同桌,他们已经经历了不少事,彼此暗生情愫。 他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松了松领子。 “学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敲击玻璃的声音。 季温良回过神,发现苏思雨正站在窗外朝他和周桐打招呼,旁边站着皱着剑眉的封睿。 这……这也太巧了吧。 苏思雨也觉得巧,很高兴似地拉着封睿进了面店,走到季温良的餐桌前。 “季学长,周学长,好巧啊!”苏思雨清悦的声音响起。 周桐和季温良朝两人打了招呼。 “你们两个吃了吗?”周桐开口问道。 苏思雨摇了摇头,“我们能一起吃吗?” 周桐笑着示意他们坐下“当然可以啦,来坐吧。” 季温良和周桐是面对面隔桌而坐,如今多了两人,也能坐得下。 不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到周桐一边,给男女主让位子,好让他们坐在一起呢? 刚要起身,苏思雨却比他动作快,坐到了周桐的旁边,这样一来,封睿只能挨着自己坐了。 面做好了,几个人边吃边闲聊。 “学长,你们去书店了吗?”苏思雨问道。 女主是个会找话题的人,有她在,绝对不会冷场。 “是呀。”周桐回道,“买了两本英文资料。” “好巧,我们刚才也去书店了。” 周桐瞥了瞥低头不语的季温良,答道:“书店人太多了,没看到你们,你们买了什么书啊?” 说完,扫了扫封睿手边的纸袋。 “嗯……就是些杂书啦,有点多,就叫封睿帮我拎着了。”苏思雨掩饰地喝了口汤。 “我……我要去一下卫生间。”季温良霍地站起来,绕过封睿的椅子,低着头向卫生间走去。 第18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七) “中午不和你吃饭了。” 封睿静静地盯着季温良发来的短信看了一会儿,半晌,默默地回了句“好”。 食指向上滑,翻看着最近的消息记录。 第一条短信是一个月前发的,刚开始的短信内容还很长,到后来越来越短。 “小睿,我上午要去东区的实验室上课,中午可能赶不回来了,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小睿,中午要赶作业,周桐会帮我买饭,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 “小睿,中午去图书馆借两本书,不和你一起吃了。” “小睿,中午不和你吃饭了。” “中午不和你吃饭了。” …… 封睿翻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他摁灭了屏幕,将手机甩进书桌抽屉里。 季温良是在躲着他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恐怕是他所能预计的最坏结果了。 封睿猜的没错,季温良确实是在躲他。 季温良两辈子不是白活的。 虽然从没有过恋爱经验,但他也知道,自己对封睿的感觉似乎已经逾越了界限。 最初先是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恍惚了几日,心里存了几分侥幸,觉得自己恐怕是将对弟弟的关爱之情与爱慕之情弄混了。 可当他发现封睿靠近他时,他的胸口会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当封睿用深邃地目光看着他时,他会忍不住脸红,当封睿帮他做一些平常小事,例如盛饭和撑伞时,他的心会泛起丝丝甜蜜…… 他知道,他怕是正在经历大多数人在一生当中必然经历的情感体验。 怀疑,彷徨,欣喜,甜蜜……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 有些人在产生这种念头时,会选择遵从自己的心,坦然面对一切。 有些人会考虑的更多,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各种可能,最终发现彼此在一起的可能性似乎极其渺茫,不得不压下那些期待与憧憬,提早品尝求而不得的苦味。 季温良郁结了好一阵,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意。 也不得不……压住那些期待。 谁在少年时没有经历过几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呢? 心里想着,以后还是躲着封睿为好。 话虽如此,可季温良和封睿同住一个屋檐下,想要刻意回避并不容易。 更何况季温良对待他人向来宽容温和,从未做过这种事,想出的方法也是十分拙劣——既然早饭和晚饭都无法躲避,只能找借口不一起吃午饭了。 幸好寒假就要到了,他想着这个假期或许可以去爸爸那里住一段时间,平复一下乱七八糟的情绪。 这一天晚上,两人吃完饭,季温良对封睿说了寒假去季父那里去的事,并特意强调自己和爸爸已经好久不见,该好好团聚了。 封睿正在低头收拾盘子,听到季温良的话忽地停了手。 猛地抬头,嘴唇紧抿,一张俊脸黑的可怕。 季温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封睿注视着他面前的这个人。 这张脸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清雅俊秀。 但看他的眼神却和一起不同了。 是躲闪,是为难。 季温良最近的表现他不是看不出来,况且这个人向来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我的喜欢让你感到为难吗? 他有些心碎和挫败。 原来自己这么久都是白费心机。 心里越是黯然,语气越是平静,他顿了顿,缓缓道:“你喜欢就好。” 季温良看他失落的样子,有些懊悔。 封睿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自己在躲着他。 两个人的关系一向很好,连架都没有吵过。 现在封睿定是觉得他的行为是无理取闹了。 唉,他不禁怨愤自己,就不能表现得和平常一般吗? 犹豫了半响,他诺诺地开口:“不会很久……” 话音未落,封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转身将盘子放进水池里。 兴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季温良的鸵鸟态度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这一天中午,季温良和周桐从篮球场经过,看见几伙人正在打篮球。 大多数男生对篮球都有种狂热的热爱,无论是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的冬天,篮球场总是格外热闹。 “没有见过你玩篮球呢。”周桐看季温良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季温良听到周桐这样问,有些困窘起来,“我……我不会。” 周桐看他低着头,一副矜持美好的样子,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道:“有时间我教你。” “好啊。”季温良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俩人正聊着,季温良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声,他转头一看,一个翻滚的篮球飞过来,在他眼前变大。 他来不及闪躲,被飞驰而来的篮球砸个正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球擦在脸上,浮起一片红印。 “你没事吧。”周桐急忙把他扶起。 “喂!把球传过来。”篮球场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人,朝他们喊着。 打人了不但不道歉,还一脸嚣张,周桐又气又愤,抓起脚下的篮球,往远处一抛。 篮球触碰地面,弹跳了几下,隐没在草丛里。 打到季温良的人一看,怒从心中起,他卷了卷黑色上衣的袖子,大步流星地朝周桐走去。 “喂!你怎么回事?想打架吗?” 周桐指了指季温良,愤愤然道:“你打到了人,不道歉吗?” 这人输了球,本来就不爽,他瞥了一眼季温良,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轻蔑道:“就打了,你怎么着?” 季温良本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但看他这样子,也不禁有些气愤,可周桐那个脾气,一言不合怕是要打起来,到时候场面就不好看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有人开始好奇地向他们张望了。 “算了,我没事的。”季温良扯了扯周桐的袖子,朝他摇了摇头。 打人的人看季温良这样子,更是猖狂起来,“听见没,人家都说没事!” 周桐本来很生气,看季温良想息事宁人的样子,只好窝着火。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温良转身一看,原来是封睿和苏思雨。 “呀,学长,你的脸好红。”苏思雨指着季温良被篮球打到的右脸。 经苏思雨提醒,封睿也将目光扫向他的脸,看到他受了伤,眼底一片阴冷。 他冷冷地开口,“道歉。” 那人被封睿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又不想输了气势,结结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戳到了封睿的痛处。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一拳打了过去。 “啊!”四周响起一阵惊呼。 最开始两人还是对打,可那人再壮实,也比不上受过专业训练的封睿。 所以到后来,就变成了封睿单方面殴打了。 季温良在一旁手忙脚乱,又想拉架,又怕自己掺和进去反而给封睿添乱。 眼看着那人被打得摔倒在地,季温良抓住机会,一把从身后抱住封睿的腰。 “别打了,别打了。” 封睿停了手,胸口不断地起伏着,用手揩了一下嘴角的血。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安保和教导主任的注意。 主任是经常处理这类事物的人,很有经验,他扫了扫犹在地上哀嚎的人和站在一边的封睿,猜出了个大概,严肃地道:“先去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医生嫌人多,要季温良几人在门外等着。 封睿本身伤的就不重,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开了些药,就让他出来了。 季温良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走出来,气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动手吗?” 瞥见他脸上的乌青,心里想着这伤十足是为自己受的,又忍不住心疼。 黑白分明的眼珠殷殷地看着他,柔声问道:“疼不疼?” 这点伤对封睿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他本想说没事,但看到季温良一脸要哭地样子,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疼。” 又唯恐季温良不信似的,举起右胳膊,耷拉着手腕,道:“手腕疼。” 季温良赶紧拖着他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瞧着,也没有红,也没有肿。 他心里正因封睿受伤愧疚着,哪里会分辨真话假话,想着外表看不出来,那就是内伤了。 内伤的话,岂不是更严重? 偏偏这时,苏思雨也在旁边搭腔道:“哎呀,手腕伤到可不是小事,你最近最好不要用力了,不然会留下病根的。” 季温良一听这话,更是难过,自己脚腕也受过类似的伤,他也清楚,这种伤不仅好得慢,还易复发。 封睿本想趁着伤博取些同情,看到季温良伤心纠结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只好道:“回去上课吧。” 季温良这才想起上课的事,把封睿送回班级,才回到自己的班。 封睿和苏思雨回到座位不久,上课铃就响了。 封睿没事人似的翻开课本,手腕灵巧得很,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苏思雨忍不住调侃道:“哎!你手腕受伤了,可不能翻书拿笔。” 封睿没理他,低头记笔记。 苏思雨自娱自乐惯了,也不介意封睿爱答不理的模样,兀自叹道:“季学长人又温柔,长得又好看,我要是男的,一定把他追到手。” 说完,又拍了拍封睿的肩膀,道:“你要努力啊,兄弟。” 封睿被戳中了心事也不恼,况且他从没隐瞒过自己的心意,苏思雨又聪慧,被她看出来也不奇怪。 只是苏思雨有一点猜的不准,他并不是没努力。 “他不喜欢我。” 封睿就像个正常的少年一样,向好友倾诉自己的纠结烦恼。 “那也不能放弃啊,”苏思雨急道,“想想何阳云,那不也是追了十年才‘抱得美人归’吗?” 何云阳是两人最近看的一部耽美小说的攻。 封睿本来因为季温良的可以躲避有些心灰意冷,可回想起刚才季温良担心自己的模样,又不由自主地又燃起些许希望。 或许自己应该再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朋友来,本来不想更了,但昨晚还是码了一章。 啊哈,突然更新,吓到你们了吧~ 第19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八) 因封睿的手腕受了伤,季温良暂时放弃了回避他的计划,反而比以前照顾地更加细心。 早饭改回由他做,书包改回由他拿,车门改回由他开…… 不仅如此,他还需满足封睿提出的一些新的要求。 例如这点菜短信。 “中午我想吃炒土豆丝,青椒肉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封睿最近总是对各种“丝”情有独钟,他的手腕有伤,而这样的菜既不能用叉子叉,又不能用勺子舀,只能由季温良喂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喂别人吃饭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只好每天照着封睿的菜单打好菜,再和他到天台吃。 季温良看着短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抱歉地对周桐说:“我中午不和你吃了。” 就算季温良不同周桐讲,周桐也能猜出来,毕竟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得不承认,封睿隔离他人的手段要比季温良高明得多。 季温良的小保姆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某一天早上,他做菜时,不小心被迸溅出的油滴烫伤了手。 当天晚上,封睿突然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为了证明手腕的灵活度,他还特意用胡萝卜雕了一朵玫瑰花,作为晚餐的点缀。 历经此事,俩人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相处方式。 寒假马上到了,按照原计划,季温良要回老家和爸爸过年。 而封睿也被封父叫去了公司,开始接触公司事务。 封劲松果然是个工作狂,这大过年的,不仅自己加班,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简直是丧心病狂。 假期里,季温良怕打扰到封睿,没怎么联系他。 封睿倒是主动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都只是匆匆说了几句,季温良猜想他应该很忙。 这倒是件好事,趁着这个时机,季温良终于可以理一理困住自己的那团乱麻了。 也有时间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统统沉淀到心底。 他计划得挺好,只可惜开学不久,这些情绪又被人刻意搅合起来,再也平复不下去。 这一天下午的自由活动课,季温良在班级里看着书,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他。 “学长!” 他抬头望去,苏思雨正笑着招呼他出来。 班级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回是躲不过了。 最近苏思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同封睿在一起也就罢了,可总是把他也拽上。 当电灯泡的感觉本来就不好,更何况季温良内心还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也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事。 他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向门口,无奈地问道:“又怎么了?” 苏思雨像是怕季温良跑了似的,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跑。 边跑边兴奋地道:“学长,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季温良和她相处得越久,越觉得她的性格和小说里描述得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表面上娇小柔弱,脑子里却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他由着苏思雨拉着跑,气息有些不稳,呼着气问道:“我们去哪?” “我们去看封睿打篮球。” 季温良一听这话,停住了脚步,将胳膊从苏思雨手中抽出,稳了稳呼吸,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回班级。 苏思雨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她跺了跺脚,假装很焦急地道:“不行,一会儿封睿又打架怎么办?” 玩个篮球还能打架?季温良可不信封睿是这样冲动的人。 事实上,除了上一次揍了那个不小心打伤他的人,季温良还没见过封睿和谁动过手。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皱眉问道:“什么打架?” 苏思雨就知道他是个心软的,继续说道:“就是上次那个用球打到你的林峰啊,他刚刚挑衅封睿,非要和他打一局。那个林峰肯定是居心不良,想着在打球的时候使坏呢。” 季温良一听这话有些心急,忙道:“那你快带我去。” 教学楼离篮球场不远,苏思雨拉着季温良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 此时,球场周围的座位上已经围了不少人,而且大多数都是女生。 这些女生都是冲着封睿来的,毕竟校草打球的场面并不多见。 篮球场上这么多人,第一排的正中间居然还有两个空位,苏思雨带着季温良七绕八绕,终于走到了座位前,坐了上去。 此时两队已经站好了位置,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季温良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封睿。 他穿着纯黑色的篮球背心和短裤,高大又帅气。 身上散发着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场。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封睿的动作既熟练又流畅,开场没多久,就晃过两名队员的防守,向上一跃,将球精准地投入篮中。 “哇!”球场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声。 也不怪这些女生惊叹,季温良看着球场中的封睿想着。 小时候的封睿,白白净净,和他撒娇的时候很可爱。 后来,虽然很少笑了,但毕竟稚气还在,又做出一副大人的表情,反倒有一种“反差萌”。 过了12岁,封睿的身体开始疯长,不知什么时候就同他一般高了。 渐渐身高也超过了他,脸部的线条也更加分明。 寒假回来后,更是多了份深沉稳重的气质。 不知怎么,他的心中升起丝丝酸涩之感,眼睛有些发热。 原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封睿了。 “学长,喝口水吧。”苏思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矿泉水,亲手替他拧开瓶盖,递了过来。 “谢谢。”季温良勉强笑了笑。 接过水,艰难地喝了一小口,捏在手里。 一抬头,看见封睿又进了一个球。 事实上,季温良都不用看球场的状况,仅仅听四周的欢呼声,就知道封睿又进球了。 “封睿的动作好帅!” “学习又好,我的天!” “听说还会弹钢琴!” “天,要是我男朋友该多好!” “哈哈,你想得真美。” “怎么了?做梦还不行啊。” 季温良听到女生们花痴的谈论,不禁想到自己。 是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想得真美。 季温良,你想得真美。 他兀自伤心时,篮球场忽然传来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 毫无疑问,封睿的队伍赢了。 林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一把将上衣甩在地上,愤愤地走了。 一帮女生立刻向封睿围来,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 封睿朝他们摆摆手,抱歉地笑了笑,表示拒绝。 被拒绝的女生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被迷得七荤八素。 封睿环顾了一下观众席,好像在找什么人,瞥见了季温良的身影后,大步向他走去。 季温良慌忙地低下头,暗想着他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又想起苏思雨就坐在旁边,忍不住有些失落,暗暗责怪自己自作多情。 一转头,却发现苏思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愣了愣。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封睿已经走到他面前,倾身过来。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阳光,投射下一大片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在里面。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季温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呆呆地看着他。 “有水吗?”封睿喘着气,问季温良。 水?哦,水。 季温良半晌才反应过来封睿在说什么,慌忙低下头,开始找水。 瞥见自己手里就有水,忙递给他。 半路才想起自己已经喝过了,又要收回。 谁知封睿的反应比他快,一把抢过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喝到最后,又嫌热似的,倒举水瓶悬在头顶。 瓶中的水哗啦啦地流下来,浇在封睿的头上,混着汗水,在脸上留下水痕。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把水瓶递还给季温良,注视着他,充满魅力地笑了笑。 季温良只觉得那热切的目光如锤子一般直直的撞上了他的心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又像是有千万簇烟花绽放。 脸烧的滚烫。 听不见四周的抽气声,听不见窃窃私语声,听不见风声。 只有胸口紊乱又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当天晚上,季温良在床上辗转难眠。 心像是被文火烧灼着,让人坐立不安。 他本以为经过一个假期,自己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能够……平静地正视封睿了。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建设的防设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像是外表看似坚实的玻璃罩,内里却满是蜘蛛网似的裂痕,被人一拳击去,立刻碎成渣滓。 碎片嵌进肌肤里,扎得他浑身难受。 迷迷糊糊中,像是睡了过去,又像是半醒着。 忽然觉得床前好像站了一个人。 季温良心下奇怪,自己明明有睡前锁门的习惯,这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支起上半身,接着月光,仔细辨认着。 “啊!”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禁惊呼。 这人是封睿,又好像不是封睿。 封睿不会这样……这样对着他笑,深沉又暧昧。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梦。 羞耻又隐秘的梦。 梦里的封睿突然俯下身,把他搂在怀里。 滚烫的热气立刻包裹住他。 “小睿!”季温良惊叫一声,抓住了他的上衣。 手上传来丝滑的触感,他知道,这是那件纯黑色的篮球服。 季温良闭上眼,不敢看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细密的吻从额头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了唇上。 温暖厚实的手掌,浸着汗水的头发,灼热的目光……乱七八糟的影像闪过脑海。 他只觉得下面传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积聚在一起,终于爆发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封睿那张布满汗水的英俊的脸。 第20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十九) 自从做了那个绮丽又羞耻的梦后,季温良恍恍惚惚过了几日。 封睿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每天心情很好的样子,连周身清冷的气质都缓和了许多。 不仅如此,他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好像在忙着什么重要的事,连中午吃饭都见不到人。 这倒是让季温良松了口气,毕竟,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封睿。 这一天,季温良有些口渴,到高中部超市买了瓶水。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今天超市的人格外多,收银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站在队伍的末尾,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久,才轮到季温良结账,他低着头将矿泉水放到收银台上。 “您好,欢迎光临,185053589为您服务。”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季温良听到这声音,愣了愣,一脸懵圈地抬起头。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果然是封睿。 他穿着白色衬衫,外头套着青草绿色的吊带围裙,脸上是标准化的笑容。 普普通通的工装,让他穿出了模特的感觉。 怪不得……怪不多今天超市这么多人。 “咳,小睿,”季温良先是转着小脑袋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接着向前倾了倾身,皱着眉低声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兼职。”封睿眼底一片笑意,言简意赅地回答。 接着,又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温柔又熟练地念出了广告词,“开心有你,甜蜜有我,超市最新上架了融情巧克力,需要品尝一下吗?” “不……不了。” 季温良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好的,”封睿程序化地问道:“一共三元,您是现金,手机支付还是校园卡?” 季温良机械地把校园卡递给他。 封睿接过校园卡放在刷卡机上,点击了几下显示屏。 机器发出急促的嘟嘟声,提示扣款成功。 “欢迎您下次光临。”封睿扣完款后,把校园卡和水递给季温良。 季温良呆呆地接过,傻傻地离开收银台,甚至忘了说再见。 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转过身朝封睿的方向看去。 封睿此时正在为下一个女生结账。 他仍是公式化地问着,“开心有你,甜蜜有我,超市最新上架了融情巧克力,需要品尝一下吗?” 被问的女生兴奋地满脸通红,她激动地问道:“帅哥,帅哥,我买巧克力的话,你能和我约会吗?” 封睿每天都会被问到许多这类稀奇古怪的问题,早就总结了一套应对策略。 他先是微微一笑,接着轻车熟路地答道:“我会很感谢您助力我赚学分。” 校规规定,在超市兼职,收银量越大,获得的学分越高。 可是以封睿的成绩,并不需要靠这种方式赚学分啊? 季温良满心疑惑地走出超市。 回到班级的时候,季温良看到周桐正低头翻着什么……像是宣传手册? 他回到座位上,看到自己的课桌上也放着一个相同的宣传手册。 仔细一看,霎时明了了。 原来是一年一度的校园拍卖会到了。 他内心一颤,翻开了手册。 校园拍卖会每年由校董事会承办,是校方非常重视的活动。 这宣传手册做得也是极其精致。 按照惯例,手册的开篇几页是活动简介和参与规则,他抖着手匆匆翻过,很快就翻到了“重头戏”部分。 本届拍卖会的“十大最贵商品”简介。 占据最大版面的是全球知名钻石公司捐赠的钻石项链——青柠之恋。 寓意青涩的爱情,酸甜交织。 剧情里,男主就是将这个项链拍下来,当场送给女主的。 怪不得,怪不得封睿最近这么忙,原来是在赚学分。 他用手轻轻摩擦着宣传手册上的图片。 青柠之恋,酸甜交织? 季温良没尝出来。 但是苦,确实是有的。 周桐看着季温良盯着宣传手册看了半天,凑了过去,问道:“你喜欢这个项链吗?” “嗯?”季温良反应过来周桐在对他说话,慌乱中随意往下瞥了瞥,指着页面最底下的商品图片,回道,“不……不是,我……我是在看这个,嗯……钢笔,挺好看的。” 周桐的目光向下扫,看着季温良指着的钢笔。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参照往届的价格,他的学分可买不了排名第一的商品,但如果是这个钢笔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季温良,想着,他应该可以买下来。 不论各人心中如何盘算,拍卖会还是如期而至了。 考虑到参会的人数,活动被安排在全校最大的礼堂。 工作人员早早就开始布置会场,季温良和周桐去的比较晚,进去的时候,观众席上已经坐了许多人。 舞台的边缘点缀着气球和彩灯,大幕上播放着本届拍卖商品的宣传片。 季温良点开班级群,对照座位安排图,找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 晚六点,拍卖会准时开始了。 举办方先拍卖了几个有趣的小商品,如特色蛋糕,纪念笔记本。 这个阶层的孩子,不会太看重商品的商业价值,有趣往往更重要。 所以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向来喜欢凑热闹的男二钟林远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花费了100学分拍下了个十分少女系的音乐盒。 钟林远喜欢拈花惹草在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上台领取商品的时候主持人调侃地问他,又要把音乐盒送给哪个女生。 谁知钟林远却反问道:“就不能送给男生吗?” 台下哈哈大笑,只当这是一句玩笑。 把这么个粉粉嫩嫩的音乐盒送给男生,这不是找揍是什么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场的气氛愈加热烈起来,很快就轮到了“十大最贵商品”的拍卖。 位于第十位的是德国知名钢笔生产公司捐赠的一款钢笔,笔身为黑色磨砂材质,既高贵有优雅。 周桐觉得像极了季温良的气质。 主持人宣布底价后,竞拍开始了。 每个学生的手机都可以和会场主控电脑互联,有竞拍意愿的学生可以通过手机,将应价发送给主控电脑,进而投射到屏幕上。 屏幕上的数字快速滚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滚动的速度逐渐变慢,最终停止。 显示屏上显示一行字。 “应价:500学分;竞买人:174857852” 后面的一串数字是学号。 这个学号季温良熟悉,他转头问周桐:“你要拍下这个钢笔?” 周桐看了一眼季温良,回道:“对。” “你很喜欢吗?” “我……很喜欢。” 主持人击锤表示成交,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周桐在众目睽睽下领完钢笔后,回到了座位。 看到季温良一脸新奇的样子,他拆开精致的礼盒,将钢笔递给了季温良。 季温良接过钢笔放在手中,感受着笔身的磨砂感,暗叹不愧是奢侈品牌。 细长白嫩的手指把玩着纯黑的钢笔,产生强烈的视觉冲突,让周桐移不开眼。 他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紧张地道:“温良,我……” “嗯?”季温良看他吞吞吐吐,抬起头。 澄澈清明的眼神注视着他,问道,“怎么了?” 周桐握紧了拳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 嗡嗡嗡……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等一下。”季温良低头打开手机,没看见周桐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短信是封睿发来的,上面写着“我一会儿有话对你说”。 季温良心下奇怪,今天是男、女主的主场,封睿有什么话对我说呢? 想不出个所以然,回了句“好”。 封睿收到了季温良的回复,不由得握紧了手机。 旁边的苏思雨倒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一脸无奈地道:“你不是黑进学校的系统了吗?” 封睿点了点头。 拍卖前,封睿费了一番力气,查到了全校的学分排行,他的学分位列第一。 “经过你我二人的不懈努力,季温良现在不也喜欢你了吗?”苏思雨接着道。 季温良近期对封睿的态度确实与之前大不相同,会偷偷地看他,也会害羞地脸红。 这应该是喜欢吧。 封睿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苏思雨夸张地摊着一双手,“郎有情,‘郎’有意,万事俱备,就差东风啦!” 话音刚落,“东风”来了。 “下面将要拍卖的是本届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商品——青柠之恋。” 主持人说着,将盖在展示柜上的红布摘下。 玻璃展柜里的就是青柠之恋。 细长简约的装饰链上串着精致小巧的钻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哇!”观众席上先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接着就是一阵阵窃窃私语。 “好漂亮啊!” “这……这寓意,是定情信物吧。” “这得多少学分才能买下来啊。” 更有女生向男朋友撒娇讨要,“你拍下来给我嘛。” 可惜男朋友并不买账,“我拍下来,我拍下来我明年还升不升学了?” 在伊思学校,学分修不够是不允许升入下一年级的。 而购买拍卖品所用的学分是要被学校系统扣除的。 季温良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字,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断然是自虐,和周桐说了声,准备出去透透气。 他不知道,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刹那,急速滚动的数字忽然停下了。 屏幕上显示一行字。 “应价:4896学分;竞买人:185053589” 全场一片哗然。 “这是哪位大佬啊?” “我去,这学分是我的两倍啊。” 苏思雨看着显示屏上的学号,瞪大了眼睛,“大哥,知道你学分多,但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 而且还有零有整儿的,不是把所有学分都拿出来了吧,咋的了,明年不念了? 封睿却只是淡淡地回道:“我等不及了。” 说完,站起身,大步朝舞台走去。 众人都想知道这位“一掷千金”的主儿是谁,纷纷关注着观众席上的动静,看到站起身来的是封睿,又是一片轰动。 “青柠之恋”这种名字,一听就和爱情有关,一向低调的校草这是要公然示爱吗? 封睿仿佛听不见这些窃窃私语,他稳稳地走上舞台,好像去做什么重大的事。 从主持人手里拿过项链,也完全没有下台的意思。 主持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哪里看不出封睿的意思,她大方得体地笑道:“封校草是要把项链送给什么人吗?” 刚才还吵闹的观众席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封睿接过话筒,开了口。 “我想对……”他顿了顿,扫视着观众席,准确地找到了高二的座位区。 想继续往下说,却突然住了口。 季温良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 昨天就是个梦啦~没有卡肉的意思,因为下面儿没有了呀~唉,可能写得太隐晦了。 大家还记得小睿最初的目标吗?就是将季温良对他的感情由亲情转化为爱情,梦是思想的映射,这个梦代表小睿的目标实现了呀,毕竟人不会对亲人产生□□~ 【长苏】小天使儿的评论让我好感动哦,因为虽然是个小说,我还是想让每个情节的发生都尽量合情合理,怎么设计才能让玛丽苏学校的存在合理,我确实是花了些心思,但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个不重要的背景,笔芯~ 一般三点左右更新~ 第21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 季温良本想着在门外站一会儿,可出了门还是能听到会场的声音。 于是他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主持人的声音、音乐的声音似乎小一些了,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分辨得出。 这些声音是那么小,但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惹得他的心无比烦乱。 他只好爬上了天台。 不知谁在天台上丢了旧报纸,季温良捡起几张,摞成一摞,坐在报纸上。 夏日虽然炎热无比,但夜晚却是极其舒适,徐徐的热风吹来,带了一点点暖意。 蓝墨色的天空布满了繁密的星群,他抬起头开始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数星星看似十分愚蠢,却有稳定心神的功效。 毕竟人在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会暂时忘却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当季温良数到105颗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周桐。 “活动结束了吗?”季温良朝周桐淡淡一笑。 “没有,还有节目表演,”周桐挨着他坐下,“你在干什么?” “数星星。” 周桐看着他恬静美好的侧脸,觉得面前的人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季温良,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 现在的季温良也常笑,只不过笑意却很少达到眼底。 他又想起封睿,刚刚上台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有所求的样子,可扫视到季温良的座位上没人,竟什么也没说,径直下了台。 周桐知道封睿要做什么。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也要做同样的事。 只可惜,两个人都没成功。 他内心一动,或许这是上天在帮他。 这寂静的夜晚,这温柔的月光,这暖暖的夏风……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不能再失去一次。 “温良。”周桐突然拔高了声音。 季温良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他。 周桐刚要开口,忽然瞥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 “怎么了?”季温良看他不说话,歪着头问他。 周桐注视着他无辜的眼神,头脑一热,身体朝他倾了倾。 吻了上去。 季温良心里一惊,身体比意识反应得更快,剧烈挣扎起来。 奈何周桐比他身形高大,完全将他笼罩在阴影下,力气也比他大得多,轻松化解了他的挣扎。 在外人眼里,就好像情投意合的情侣拥吻。 至少在封睿眼里是这样。 在舞台上没有看到季温良,下了舞台后,他拿着项链急急匆匆地寻找。 谁知上了天台,却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猛地一怔,当场僵住。 这些日子一直在体内翻滚着的热血,仿佛一瞬间被冻住,它们停止流淌,又反过来散发出摄人的寒气。 手也不能动,腿也不能动,大脑也停止思考。 他本以为……他本以为季温良是喜欢他的。 他的日程本上,那么多心得,那么多计划。 他…… 他不能再……不能再看了。 封睿提起最后的力气,落荒而逃。 周桐看楼梯口的人走了,松了抓着季温良的力气。 季温良蹭地站了起来,因为气愤,胸口不断起伏着。 转身就要走。 周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其实在吻上季温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做出了最差劲的选择。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好像是失了语。 季温良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一点点将手从周桐的手心里抽出。 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无法回应你的爱。 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季温良出了校门口,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来来往往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走着走着,走到一家商场,明亮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他想着,商场里应该更热闹,于是便进去了。 可进去之后就后悔了。 逛商场的都是什么人呢? 忙了一天想放松一下的夫妻,热恋中的情侣,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姐妹。 热闹包围着他,却又把他孤立起来。 “您好,有意愿出国吗?”穿着工作服的姑娘塞给他一张宣传单。 出国?季温良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传单。 工作人员看他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又穿着知名学校的校服,热情地介绍道:“我们机构专门从事留学服务,有最专业的顾问团队,同学您现在有时间的话,可以了解一下。” 季温良盯着传单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道:“嗯,我想了解一下。” 直到商场关门,季温良才走出来,此时,马路上的车已经没那么多了。 他叫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封家别墅的地址。 季温良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别墅竟然亮着灯。 封睿不是应该和女主出去的吗? 啊!他不会把女主带到家里来了吧。 季温良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发现客厅里并没有人,松了口气。 路过厨房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封睿正坐在餐桌前。 不知怎么,季温良觉得封睿周身的气场有些不对。 “小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嗯……怎么还不睡呢?” 封睿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吃蛋糕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季温良先是一愣,接着瞥见餐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蛋糕呢? 季温良摇了摇头,“嗯……这么晚了,我……” 封睿却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地道:“坐下来,吃蛋糕。” 明明像是闲聊的安然语气,却让季温良浑身一冷。 他无端地想起玛丽苏小说里描述的那个冷漠的男主,打了个寒颤。 慢慢移步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封睿看他乖乖坐好了,忽然站起身。 季温良反射性地往后挪了挪,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吱呀一声。 封睿却没有理会他,耐心地解着绑在蛋糕盒上的绸带。 “巧克力蛋糕,你喜欢吃的,”封睿将切好的蛋糕放进季温良面前的盘子里“提前一周定的。” 季温良今天又伤神,又伤心,还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是很累,勉强吃了两口,放下了叉子。 他说:“我不吃了。” “为什么不吃了?”封睿柔声问。 “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吗?” “是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吗?” “还是不喜欢,只是假装喜欢?” “还是我记错了,你根本就不喜欢?” 封睿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翻来覆去的“喜欢”、“不喜欢”,绕得季温良头昏脑涨。 他敷衍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不喜欢?” 季温良觉得头疼。 他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顿了顿,接着道,“你也早点睡。” 说完向旋梯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你发短信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 餐厅里一片寂静。 就当季温良以为封睿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吃不吃蛋糕。” 拍卖会后,封睿似乎比之前更忙了,两人几乎很少碰面。 经过上次天台的尴尬事件,季温良不得不和别人换了座位。 这样的清闲时光,季温良真是求之不得,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之前在商场偶然咨询了出国的事,回去之后,他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番。 他的主要戏份都在封睿当上总裁以后,既然现在封睿还不是总裁,自己是不是可以考虑出国留学呢? 但这只是个猜想,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不敢随意冒险。 只是需要一个证明。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身边的人透露自己要出国的意愿。 果然,不久之后,消息就传到了封睿的耳朵里。 这一天课间,钟林远看封睿不在班级,鬼鬼祟祟地往苏思雨身边贴。 苏思雨正记着笔记,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您老干嘛?” 啧,挺好看的姑娘,怎么性格这么不讨人喜欢。 不过钟林远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况且现在他心中正燃烧着着熊熊的八卦之魂。 他把脸凑近了些,扬了扬下巴,低声道:“哎?为啥最近看不见温良哥和封睿在一起了?” 这话问得倒是很委婉了。 事实上,具钟林远的观察,二人好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那天正吃着午饭,钟林远只不过随便提了句最近怎么不见温良哥了,封睿一张俊脸就立刻阴了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 苏思雨是知道些内情,但她是谨言的人,只是道:“你问我,我问谁?” 钟林远看套不出话,有些不甘心,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唉,眼看着温良哥就快出国了,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了?”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来自苏思雨,另一道…… 钟林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抓住了校服领子提了起来。 封睿的一双眼睛像是在喷火,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钟林远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温……温良哥要……要出国。” “你听谁说的?” “温良哥的……的同学。”钟林远咽了咽口水。 封睿一把松开他的领子,朝楼上跑去。 到了季温良班级的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几下门。 “我找季温良。” 听到封睿的声音,季温良心里咯噔一下。 他关闭了系统的过滤装置,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仿佛是等待审判。 封睿看他走得太慢,心里早就不耐烦。 等他到了门口,封睿一把拉起他的手腕,扯着他走向楼梯口。 走过了几个班级,把喧闹声都丢在身后,静谧包裹了两个人。 封睿平复了一下怒气,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要出国吗?”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要出国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是;B.不是”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本次选择不影响世界稳定率,可根据自己意愿选择。” 不影响世界稳定率…… 不影响世界稳定率…… 系统的话在在空荡荡的心里一遍遍回响。 这不是……挺好的吗? 不必担心任务完不成,可以实施自己已经盘算好久的计划了。 没有任何阻碍。 他抬起头,注视着封睿的眼睛,平静地道:“是的。” 又像是不够似的,重复了一遍,“我是要出国。” 封睿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死心的存着一份希望。 听到季温良的回答,那摇曳的火苗骤然熄灭。 心本来就很疼,如今更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痛得他有些麻木了。 他本来以为,既然季温良不喜欢他,那他躲着就是了。 或许过段时间,两人还能回到从前的关系。 他只盼望着两人能回到从前的关系。 只可惜,不能如愿了。 封睿此刻明明抓着季温良的手腕,却又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什么也抓不住。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游离出了身体,飘在上空。 灵魂俯视着两个人,就像在看一场闹剧。 透过灵魂的视角,他看见自己松开了季温良的手腕,嘴唇动了动。 他听见自己说。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为啥封睿不留住季温良呢? 这与他的教育背景有关。他从小到大一直在伊思学校上学,这个学校的办学宗旨是“释放与规范人的本性”,从爱的角度讲,就是你可以爱,但要控制你的爱,不能把爱当做武器去伤害别人。他觉得季温良不爱他,而且他已经努力了,所以只好放手。 爱必须与尊重同行。 当然还涉及尊严的问题。 就算他现在告白,俩人也不能在一起,因为季温良不可能故意破坏剧情。 只能说,两人都是很理性的人。 爱情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我发四,以后会甜的,真的,信我~ 第22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一) “我的天,你总算回来了。” 季温良刚打开门,就听见韩逸喋喋不休地抱怨。 韩逸是季温良的大学室友,两人都来自B市,不存在什么文化差异,倒是很合得来。 季温良知道韩逸在抱怨什么,有些无奈,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牛肉汉堡,没放生菜。” 韩逸原本苦着的脸变戏法似的,立马收回去了,他嘿嘿一笑道:“谢了。” 猴急地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咽下了嘴里的东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这句话可问倒了季温良。 虽说还有大半年才毕业,但是他已经修够了学分,达到了毕业要求,按理说学校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回国了。 可为什么他还迟迟不肯回去呢? 还不是因为封睿。 几年里,封睿从未主动联系过季温良,季温良倒是在重要节日里给他打过电话,最开始还能打得通,但也只是匆匆说了两句,后来干脆就“暂时无人接听”了。 把男主得罪大了。 季温良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助理还能不能当得上。 不过他并没有担心多久。 这一天中午,季温良和韩逸正吃着饭,手机忽然响了。 他放下筷子,拾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封家别墅的电话号码。 心下一凛。 急忙起身到阳台。 “喂?”季温良接了电话,有点紧张。 “温良。” 说话的却不是封睿。 这声音苍老沙哑,又很熟悉。 他试探着问道:“陈爷爷?” “是我。” 真的是陈管家。 季温良有些意外,不过让他更意外的是陈管家接下来说的话。 “少爷住院了。” 季温良内心一颤,又有些不敢相信。 忙问道:“住院了?小睿他怎么了?” 封睿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住院呢? 陈管家简单叙述了事件的起末。 封睿两年前接手了封家的公司,他虽没有丰富的经验,但做事雷厉风行,又极有章法,很快站稳了脚跟。 只不过在壮大公司的同时,添了两个新的毛病。 一个是抽烟,另一个是喝酒。 再加上继承了封父工作狂魔的属性,成日里早出晚归,饮食又不规律,不生胃病都难。 如果及时医治还好,可封睿也不知是置什么气,偏偏拒绝治疗。 总裁的决定谁敢反驳呢?只好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封睿也挺不住,才住了院。 陈管家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道:“温良,我知道你要毕业了,不知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又怕季温良误会,顿了顿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学的是金融,和少爷还是朋友,如果你有意愿的话,封氏集团是不错的去处。” 韩逸吃得正香,一抬头看见季温良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神色有些不对。 他放下了手里的鸡腿问道:“怎么了?” 季温良淡淡地说:“家里的电话,没什么事。” 坐下来继续吃饭。 可在韩逸看来,可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季温良手拿着筷子,却不夹菜,只是发呆。 韩逸实在看不下去了,问道:“你怎么不吃?” 季温良却好似没听见。 韩逸只好推了推他的肩膀。 季温良吓了一大跳,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水从杯子中淌出,湿了桌子,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忙起身,想去拿纸巾,却因为站得太急,碰翻了椅子。 一阵手忙脚乱。 韩逸和季温良住了将近四年,从来没看到他这样慌张的样子,有些担心,站起身帮他扶起椅子。 刚要细细询问,季温良却突然跑回房间。 看他这样反常,韩逸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他看季温良进了房间,开始……开始收拾行李? “你这是要去哪?”韩逸问道。 季温良将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里,答道:“我要回国。” 回国?怎么这么突然? “什么时候?” “现在。”季温良开始找证件。 “嗯……”韩逸虽然很震惊,但还有理智,“你定飞机票了吗?” 季温良这才想起来。 对对对,要订票的。 他抖着手拿出手机,开始查询航班。 韩逸也凑过来,帮着参谋道:“最早的航班是晚上,不过太急了吧,你可以定明天……” “就定晚上的。”季温良打断了韩逸的话。 又兀自重复了一遍,“就定晚上的。” 感谢快捷的交通工具,季温良凌晨五点多就到了季家别墅。 为他开门的陈管家,几年不见,陈管家的背没有以前那么直了,头发也变得一片花白。 陈管家知道他要回来,却不知道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看了看季温良手里的行李箱,道:“你原来住的房间还留着,快去休息一下吧。” 季温良确实很累。 但是现在还不想休息。 他瞥见陈管家手中的保温饭盒,问道:“是要去送饭吗?” 陈管家点了点头,“是小米粥。” 季温良想了想说:“我去送吧。” 根据陈管家提供他的地址,季温良很快找到了医院。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看见封睿还睡着。 他轻轻地打开门,慢慢移步到病床前。 缓缓把饭盒放到桌子上,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静静地看着他。 封睿这些年变了很多。 面部线条更加分明,五官更加深邃,只是皱着眉,脸上带着些病容。 季温良这才觉得晃晃荡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归于平静。 人一放松,全身的疲惫好似都延着神经,一点点移动到大脑,不断积蓄。 他先是支撑着脑袋,眯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的,枕着胳膊,趴在床上。 彻底睡过去了。 方护士毕业于名牌大学,业务熟练,做事又细心,很受院领导的重视。 因此她经常被分配去照顾一些特殊病人。 这里的“特殊”,并非病症特殊,而是身份特殊。 或是大官,或是高干,或是事业成功的商人。 这些人,往往有些常人没有的怪毛病,好在方护士经验丰富,都能应付得来。 可最近院里新来了一个病人,却着实让她头疼。 这人二十左右,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却十分得不听话。 身为一个病人,保证充足的睡眠是最基本的,但是他却做不到。 方护士每次查房的时候,这人都是坐在床上看电脑,批文件。 按理说,他们这种有钱人,都是惜命得很,可这位偏偏是不要命。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命是自己的,自己若不珍惜,别人再劝也没有用,她也只是尽尽护士的责任。 这位还极其得难沟通。 你若说十句,他能回你一句那还是挺不错的了,若是再多说,脸色必会阴沉起来,凉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一瞥,让人胆战心惊。 方护士看了看表,又到早晨查房的时间了,再不愿,也要面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推着治疗车,向病房走去。 走近病房门口的时候,渐渐察觉出不对。 如今是盛夏,天早早就亮了。 况且往常这个时候这位也该起来批文件了。 可透过房门的玻璃窗户往里看,病房里还是一片昏暗,料想是窗帘没有拉开。 她心下奇怪,脚步也快了些。 推门一看,愣了愣。 床边上居然趴了一个人,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好像睡得正香。 这倒是件新鲜事。 往常只有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来送三餐,这两天不知怎的,又突然变成了一位老大爷。 她好奇心重,走近病床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 这人面容端庄秀气,甚是好看。 不过她可不敢忘记屋里的另一位,望向床头,那人果然醒着。 方护士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了为何这位醒了还不起床,为何天亮了还不拉开窗帘。 怕是吵醒床边安睡的人。 这样想着,她的动作也沾了七分小心,指了指治疗车上的吊瓶,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今天的药是刺激胃的,她得问问病人吃没吃饭。 病人摇了摇头,又指向桌子上的饭盒。 这动作、眼神里尽是平日里难见的平和,让方护士一愣。 不吃饭可不行啊,方护士打开饭盒,准备喂他吃饭。 可如今人躺着,怎么喂呢? 床上的病人也觉出了不妥,皱了皱眉。 方护士懂了。 床边睡着的人大半个脑袋都挨在病人身上,病人一动,怕是要吵醒他。 可若是不起来吃饭,吊瓶又没法打。 僵持了一会儿,病人试着动了动。 没醒。 又动了动。 还是没醒。 方护士觉得不是睡着的人太累了,就是病人太小心翼翼了。 折腾了一大早上,这饭才喂完,针也打好了。 方护士轻轻地推着治疗车离开了。 她直觉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难过了。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 季温良醒来时,发现屋子里还是那么暗,有些奇怪,自己睡了多久了?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精神了许多,抬头扫了一眼床头,愣了愣。 封睿背靠着床头的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可真能睡。” “啊!”季温良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了看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又望了望窗户,才发现窗帘还没拉起来,不过透过缝隙,已经泄露了一丝亮光。 居然睡了这么久,他的脸腾地红了。 刚好瞥见桌子上的饭盒,为了掩饰窘态,他急忙打开它,却发现米粥已经喝完了。 也是了,这都要吃午饭了。 季温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一阵敲门声救了他。 原来是陈管家来送午饭。 让一个老人一日三次地来回跑,季温良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他低声说:“陈爷爷,以后您别来回跑了,我来送饭吧。” 陈管家真是求之不得。 季温良接过接过饭盒,问封睿:“现在吃吗?”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应景似的发出一阵咕噜声。 封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了一眼他的肚子,说:“吃。” 这已经不是钻地缝能解决的了,季温良觉得此刻他还是死了好。 这样一闹,倒是缓解了两人多年未怎么联系的尴尬。 季温良紧张的心也放松了许多。 他支起床桌,把饭盒中的菜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看着桌子上的菜,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菜怎么……都是他喜欢吃的。 如果这都不明白,季温良就是真的傻了。 本以为这些年封睿忙着和女主爱恨情仇,早把他忘了。 原来还是记得的。 他有些感动,这些年积压在心底里的寒冰,开始慢慢消融。 踱步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顷刻间洒进来,室内一片光明。 照得人心也敞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come on,跟我一起唱: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 你自己却不知道 真心的对我好 不要求回报 爱一个人 希望他过更好 打从心里暖暖的 你比自己更重要 PS:本来写文是想放松一下的,结果我好像又把它当成了工作【笑哭】,明天随缘更吧~ 第23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一) 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某总裁恨天台。 啊!好恨! 不是指某校某楼的某一个,而是全世界的每一个。 总裁恨天台这件事儿是怎么被某助理发现的呢? 这还要从封氏集团的产业说起。 封氏集团从事诸多产业,其中一项是房地产。 这年头房子虽然很好卖,但为了卖得更贵,公司下了不小力气。 例如户型的创新、小区生态的创新、物业服务的创新…… 封氏尊重创新型人才,每个季度都会召开会议,为员工提供展示自我的机会。 职员小王努力了好久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而他汇报的创新点是——天台设计创新。 将天台改造成家居休闲区,花架、围栏、长椅、秋千…… 在午后喝杯热茶、看看闲书,在夜晚吹吹夏风,观观夜景。 小王不愧是精英,描绘得可好了,幻灯片也做得可美了。 只不过他越汇报下去,心里就越紧张,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总裁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越来越冷。 到后来,这寒冷渐渐扩散到整个会议室,众人忍不住地打寒战。 小王的方案当然是没通过。 总裁给出的理由是:露天娱乐,有伤风化。 在天台看看书、聊聊天、养养花、听听音乐怎么就有伤风化了呢? 员工们很不解,但也不敢问。 不过有人敢问。 小助理彻底被小王绘声绘色的汇报打动了,却没想到总裁否决了它。 散会的时候,小助理怀里抱着一沓文件,小跑着追上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着的总裁。 “这个创意挺好的呀。” 总裁看他跑得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道:“我觉得不好。” “哪儿不好呢?” 总裁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他迷茫的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哪儿都不好。” 小助理无语。 可能是小王描绘得太美了,小助理一直对天台念念不忘。 他想起封家别墅也是有天台的。 小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天台养过一些花花草草,后来小助理出国留学,也不知道那些花花草草怎么样了。 这一天公司放假,待在家里无事的小助理突发奇想要去天台看看。 他顺着楼梯向上爬,打开门。 打……打不开。 小助理疑惑了,跑下楼梯去找总裁。 “天台的门怎么打不开?” 总裁正在书房批文件,听到他的话,笔尖一顿,问道:“你去天台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上去看看。” “天台门锁了。” “锁了?那钥匙呢?” “丢了。” 小助理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总裁对天台这么排斥呢? 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助理想知道。 他走到办公桌前,一把抽走总裁正在批阅的文件,黑白分明的眼珠瞅着总裁,问道:“为什么提到天台你就不对劲?” 总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手边的一摞文件中拿出一个,接着批。 不怕,文件有的是。 小助理又把文件抽走。 总裁又拿出一个。 小助理又抽走文件。 总裁又拿出一个。 …… 小助理有点不高兴,所以午饭做得不是很走心。 总裁看着餐桌上的摆着一溜的空盘子和空碗问,中午吃什么? 小助理说中午就吃我的怒气。 软磨硬泡之下,总裁终于说出了他恨天台的原因。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天台,你和……周桐。” “啊!”小助理想起来了,有些心虚。 第二天总裁就出差了。 这些年来,总裁一生气/伤心/嫉妒/恐惧,就会选择出差。 跟他那个爹一个样。 小助理没有办法,只好在家乖乖等着。 过了两天,总裁出差回来了。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别墅里一片漆黑。 他心里咯噔一下,拿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就通了。 “喂?”温柔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 “我在学校礼堂的天台。” “你去那儿干什么?” 小助理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快来。” “我不去。” “你不来我就不回去。” 总裁只好驱车赶往他最恨的天台。 这段回忆实在是不好,总裁进行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推开天台的门。 顿时一愣。 小助理身上穿着高中的制服,坐在地上,抬头数着星星。 听到推门声,转过头,眼睛一亮,笑靥动人。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叫总裁过来坐。 总裁的心止不住地狂跳,魂魄如同被勾着一般,情不自禁地走上前。 也不怕灰尘脏了昂贵的西服,坐了下来。 小助理抬头看星星,总裁也学着他抬头看星星。 两个人都没说话,好似怕惊扰这夜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小助理忽然转过头,灿若星辰的眼睛盯着总裁看。 总裁被他盯得有些紧张,忍不住屏住呼吸。 小助理向他倾了倾身,慢慢闭上眼。 轻轻地吻了上去。 后来小王的方案就通过了。 第24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二) 季温良原本对封睿是存着些忌惮的,虽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男主。 更何况这些年也甚少联系,也不知在他经历过什么,有没有改变。 但相处了一阵子,季温良却发现,封睿好像只是比以前性子更冷了些,话更少了些。 对他说不上热络,但也算和颜悦色。 渐渐放下了心防。 可没过几天,他就见识到了封睿的喜怒无常。 这一天两人正吃着饭,季温良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季父,顺手接了。 “爸?” “温良,你的行李到了,是给你邮过去还是放在家里?” 经父亲提醒,季温良才想起行李的事。 他这次回来得急,只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剩下的书籍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只好拜托室友韩逸帮忙打包和邮寄。 算一算日子,也应该到了。 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季温良想着,还是放到季父那里。 封家别墅虽然大,但也不是自己的家。 “不用了,爸,就放在你那里吧。” 季温良又想起封家还有很多上学时的旧书,以后也用不到了,但又舍不得扔掉,不如都邮到家里。 这样想着,他又补充道:“过两天我再把这儿的东西邮到家里。” 挂了电话,季温良又拿起筷子吃饭。 吃着吃着觉出了不对。 他抬起头,看着封睿,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吃了?” 封睿低着头,突然把筷子撂在桌子上,啪的发出一声响。 这声响其实并不大,但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想吃了。” 季温良看他反常,温声细语道:“那你想吃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噤了声。 封睿抬起头,面色冷然,寒冰一般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我要出院。” 通过小说,季温良多少能窥探到一些封睿的厉害,但那种窥探,就像带着厚厚的手套触摸寒冰,你心里知道它该是很冷的,事实上却是感受不到。 但封睿的这一瞥,却让他觉得如同摘掉了手套,直直地贴着那寒冰。 那冷意毫不忌讳地延着手掌蔓到四肢,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尖一颤。 季温良慢慢地放下筷子,缓缓地起身,怕惊扰到他似的,轻声道:“我……我去问问。” 转身出了病房。 到了护士站,恰好方护士在。 方护士认识这个人,按理说,她还要感激这个人。 自从这个人来了以后,让她最头疼的病人转瞬间变成了让她最省心的病人。 她忙站起身,问道:“季先生,怎么了?” 季温良仍有些恍惚,他静了静心,说明了来意。 方护士有些诧异。 事实上,她知道,封睿早就可以出院了。 他的病情已经没有大碍,这些吊瓶,在家里也可以打。 可封睿却一直拖着不出院,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又要出院。 她只能把这归结于有钱人的怪毛病。 方护士朝季温良点了点头,道:“出院是可以,不过还有些事需要注意。” 封睿得的是胃病,需要精心调理。 首先这烟和酒就必须得忌。 咖啡也不能再喝。 再者就是规律饮食,睡眠充足。 又嘱咐了些其他的,季温良一一记下了。 回到病房时,封睿已经脱下了病号服,穿上了黑色西装。 他坐在床边,手里夹着半支没抽完的烟。 屋子里弥散着烟草燃烧的味道,季温良皱了皱好看的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护士刚刚强调不能抽烟,季温良想出声阻止,又想起了刚才的不愉快。 他对封睿是存着些怕的。 想提醒,却又有些不敢。 那样刀子似的眼神落在心上,着实是疼的很。 他这里还在犹豫,封睿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将烟头压进了烟灰缸里,捻了捻。 看着火星熄灭,季温良松了口气,道:“手续办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封睿向来雷厉风行,“现在就走。” 两人回了封家。 接下来封睿倒是没怎么为难季温良,他回到家后就进了书房。 晚上季温良炒好了菜,摆在桌子上,又盛好了两人的饭,放好了筷子。 看来只剩下叫封睿吃饭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走到书房门口,敲了几下门。 “该吃饭了。” 封睿没抬头,继续看着文件,道:“不吃了。” “为什么不吃?”季温良有些着急,中午就没吃多少,晚上又不吃,胃怎么受得了? 封睿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文件太多。” “那……那吃完饭再看吧。” “看不完。” 季温良看他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又气又担心,下意识地说道:“那我帮你看。” 说完才觉得不妥。 总裁看的文件都是公司的机密,他一个外人怎么能随意翻看呢?再者他又刚刚毕业,没什么经验,能看出什么呢? 可封睿居然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那吃饭吧。” 季温良是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帮忙,自然不会推卸。 不过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学习了。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他特意修的金融专业,这些年也在关注封家的动向,但说到底这些都是纸上谈兵。 但好在他虚心又好学,而且还有个了不起的师傅。 只是这个师傅,也太尽心尽职了些。 季温良只不过说了句“不懂”,封睿居然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亲自指导。 “这个项目是去年启动.……”低沉的声音响起。 季温良很努力地听,却怎么也听不进去。 封睿他……离得太近了。 白色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起,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把他半围起来。 手指点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耐心地解说。 季温良甚至能感觉到从封睿身上传来的热气。 他的胸口里好像装了好几个心脏,它们争先恐后地跳动着。 他想用手捂住胸口,但又不敢动作。 只好对自己说。 停下。 快停下。 不要……不要再跳了。 可惜他的心脏不怎么听话。 “你在发什么呆?” 季温良闻声抬头,封睿正皱着眉看他。 “我……”季温良脸上发热,有些羞愧。 封睿只当他是累了,他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 “那你呢?” “我过会儿睡。” “那我也过会儿睡。”季温良说完又开始低头看文件。 封睿只好说:“那现在就睡吧。” 劝睡成功。 渐渐地,季温良掌握了窍门。 比如,某天封睿正批着文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着了叼在嘴里。 季温良看到了,也不劝他,只是说:“我也想抽。” 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了,学着封睿的样子,放在嘴里抽了一口。 他当然不会抽烟,被烟熏了嗓子,不住地咳嗽。 封睿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怒道:“你在干什么?” 季温良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吸烟挺好的,又酷又帅。” 后半句倒是心里话。 封睿叼着烟的样子确实充满了成熟男性的魅力。 可是吸烟却不好。 封睿只好掐灭了烟。 劝戒烟成功。 这一天,两人正在书房看文件,季温良的手机忽然响了。 季温良看了看,站起身道:“快递到了。”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走下楼梯开门。 “您好,风驰快递,请签收。”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快递小哥微笑着说。 “好。”季温良接过单子,签了字。 他接过快递,突然想起自己前阵子收拾出来的旧书,抬头问道:“现在能寄东西吗?” “您想寄什么?” “一些旧书。” “可以的。”快递小哥回道。 “好,您等一下。”季温良说完,转身上楼取书。 这些书可不轻,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搬下楼。 刚要填单子,封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在邮什么?” “一些旧书。”季温良低头填单子,回道。 “只有旧书?” 不然呢? 季温良嗯了一声。 封睿沉默了半晌,说道:“家里有书房。” 季温良终于停下了笔。 这些天来,封睿说的每一句话,季温良都要再脑子里咀嚼一番,生怕会错了什么意,惹他不高兴。 封睿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他邮书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邮就不邮罢。 季温良抱歉地朝快递小哥笑了笑,“今天先不邮了,麻烦你啦。” “以后也不邮。”封睿莫名其妙地补充道。 送走了快递小哥,季温良看着地上打包好的旧书,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大哥,你早点说好不好呢,他好不容易搬下楼,现在又要搬上去。 他刚要弯腰,封睿却比他动作快,轻轻松松地抬起箱子,大步朝书房走去。 季温良只好在后面跟着。 封家的书房不是一般的大,除了办公区,就是一排排地书架。 封睿径直走到书架前,放下箱子,道:“就放这儿。” 季温良看了看书架,一溜的中外商业书籍。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箱子,中小学数语外教材。 把他们放在一起,这……不遵循分类依据啊。 更何况封睿向来井井有条,怎么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季温良捉摸不透,但还是乖乖地将书整整齐齐地摆了上去。 封睿看着自己的书和季温良的书混在一起,心里很满意。 他恨不得两人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永远纠缠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刻下 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要不然凭何怀缅 谢谢天使们的评论~ PS:猜猜小受网购了啥 第25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三) 封氏集团的广大单身女性最近比较兴奋。 因为公司里新来了位总裁助理。 这位助理不仅长得好看,身上还带着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助理名叫季温良,名字都这么好听。 更要命的是,对谁都谦和有礼,冲你柔柔一笑,心都忍不住要化了。 张秘书是总裁的生活秘书,与季助理接触的最多。 最近张秘书人缘突然好了起来。 好多职员有事没事就往她的办公室跑。 比如现在。 张秘书接过财务部总监李姐递给她的酒心巧克力,问道:“李姐有什么事吗?” 李姐朝张秘书抛了个媚眼,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向前倾了倾身,神秘地道:“新来的季助理,你看着怎么样?” 客客气气的,丝毫不像往常的嚣张跋扈。 张秘书早知道李姐的来意。 事实上这么多天,来她办公室的都是明里暗里打听季助理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都听烦了。 “季助理家境怎样啊?” “季助理有什么爱好啊?” “季助理有女朋友吗?” “季助理有男朋友吗?” …… 她虽是新来的,但到底还是懂些规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况且李姐岁数也太大了些吧。 她转了转眼珠,道:“季助理挺好的呀。” 这句话回得敷衍。 李姐只好接着问:“那季助理有女朋友吗?” 张秘书想了想,季助理除了工作原因,也没见和谁走得近,不过私下里和总裁的关系应该不错。 这可不是她瞎猜。 记得季助理上班的第一天,就主动找过她。 “封总平时总喝咖啡吗?” 张秘书作为生活秘书,对封总的了解程度说不上多深,但也不浅。 封总嗜喝咖啡,且极为挑剔,对咖啡的种类、产地、冲煮器具都有要求。 她点了点头,道:“总裁平常一直喝咖啡的。” 季助理皱了皱眉,递给张秘书一个袋子。 张秘书打开一看,是一包包的茶叶,不明所以。 季助理对她解释道,封总胃不好,不能喝咖啡,这茶是丁香茶,可以养胃。 张秘书看季助理娓娓道来的认真模样,心想他该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可她又有些为难,不是她不关心封总的身体,只是不知道封总能不能喝得惯,若是封总发起火来,实在不是她一个小秘书能承受的了的。 季助理善解人意,知道她在犹豫什么,道:“没关系,以后我给封总沏茶吧。” 这怎么行?张秘书再年轻,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端茶倒水、安排行程向来都是生活秘书做的事。 她摇了摇头,将沏好的咖啡倒掉,换上了丁香茶,有些忐忑地端着茶进了总裁办公室。 “封总。”张秘书小心地将茶放在办公桌上。 “谢谢。”封睿忙着看文件,没有抬头。 咖啡和茶的散发出来的香气当然是大不相同,一个浓郁,一个清雅。 封睿闻到阵阵的苦涩味,扫了一眼桌边的杯子,问道:“这是什么?” 张秘书有些紧张,轻声道:“这是丁香茶。” 她看封睿皱着眉,赶紧补充道:“季助理吩咐的,说是养胃。” 封睿沉默了半晌。 张秘书试探着问道:“我是再给您沏杯咖啡?” 封睿道:“不用了,以后就喝这个吧。” 张秘书挺高兴地出了办公室,毕竟茶和可比咖啡好沏多了。 香水的气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看着李姐,模棱两可地回道:“没见和谁关系亲密啊。” 李姐刚想再问,张秘书却看了看表说:“呀,下午会就要开始了,我得准备一下。” 李姐看张秘书一副要撵人的模样,有些不甘心,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了。 张秘书说下午有会,倒不是撒谎。 封氏最近招标兴建别墅群,各大房地产公司都派出了代表人前来竞争,毕竟谁也不想放过挣钱的好机会。 张秘书到大型会议室的时候,发现好几家公司代表已经到了,她一一为代表人沏茶。 两点整,封睿和季温良也到了,会议正式开始。 季温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会议,觉得有些新奇,他扫了扫在座的各公司代表。 众人揭示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有人脸上带着自信,胸有成竹,而有的人却面色紧张。 他目光扫过对面坐着的一个人,定了一定。 这人好眼熟,好像是……周桐? 对面的人正低头翻着文件,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也怔住了。 周桐大学毕业后,就进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经过几年的努力,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今天他是很紧张的。 这次招标对他很重要,如果能和封氏合作,他的事业又能进上一大步。 可他没想到能遇上季温良。 算起来,他和季温良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系过了。 今日一见,忽又想起上学的时光。 季温良这人,生的本来就标致,脾性又好,两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同桌,本来很亲近。 既是亲近,就更知道季温良的好。 那些点点滴滴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领着初来的季温良参观校园时,含在嘴里的廉价冰棒的甜味;他背着受伤的季温良下山时,风里飘着的花草的清香;还有在盛夏的天台,嘴唇相贴的温柔触感.……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看了季温良一眼。 季温良十几岁时,还沾着稚气,更多的是可爱。 如今稚气没有了,可脸部线条还是那么柔和,白衬衫外套着西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散发着让人心动的优雅气质。 周桐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竟一时忘了此时正在开会。 他正偷偷欣赏着,忽然听到哐当一声。 惊醒过来。 原来会议进行了一半,张秘书看众人的的茶水都没了,又来添茶。 张秘书刚为封睿倒完茶,封睿就端了起来,还没送进口中,就松了手。 茶杯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响,碎成几片,茶水洒了一地。 原本在前面激情昂扬汇报的人顿时噤了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封睿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太烫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当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借口,大家的茶都一个温度,他们可没觉得有多烫。 可又猜不出哪里犯了这位的忌讳。 张秘书倒是被吓到了,以为封睿对她有什么不满,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求救的目光看着季温良。 季温良心里叹了口气,好端端地发什么火呢? 他看了一眼封睿,又看了一眼张秘书。 站起身说道:“我去换杯茶。” 封睿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季温良出了会议室的门,才朝汇报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这场会议整整开了三个小时,结束后,封睿先离了场,各公司代表才陆陆续续地往出走。 季温良看张秘书霜打了茄子似的在那收拾资料,也上前跟着帮忙,忍不住安慰道:“封总不是朝你发脾气。” 张秘书点了点头,还有点委屈,轻声道:“我知道,没事儿。”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 “温良。”背后传来招呼声。 季温良转身看去,原来是周桐。 他脸上有些不自然,因为两人曾发生过的那件不愉快的事。 周桐却像是忘了那件事一般,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几年就把我忘了?” 季温良看他大大方方,也不好扭捏,客气地笑道:“怎么会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倒是少了些尴尬气氛。 周桐这几年不是白混的,他又知道季温良心软的弱点,轻轻松松几句话,就勾起了上学时的美好回忆,让季温良想起了那些年他对季温良的体贴照顾。 临走时,周桐非要季温良的联系方式,一副不给就誓不罢休的模样,“若是这次我们公司有幸能中标,我们以后就要常合作了。” 季温良一想也是,拿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又亲自把周桐送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门合上后,季温良转身,怔了一下。 封睿正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了,我尽量后天两更,这样的话,后天应该就能表白了,感谢周同学~ PS:总裁助理不是总裁秘书。两者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总裁秘书是在总裁指导下的最基本的工作,而总裁助理是要协助总裁工作,工作的重点包括参谋、建议、执行、协调、辅助管理等。 ——(百度百科) 第26章 关于贤内助一词的概念界定 前言:特此对该文中“贤内助”一词做概念界定。 1.贤内助一词的由来 贤内助一词的由来,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晏子是齐国的宰相,他虽然其貌不扬,身材甚矮,但凭着卓越见识与朴素作风在各国享有极高的声誉。有一天,晏子坐着车出门,由他的马夫驾车。那位马夫的妻子很贤淑聪慧,当马夫经过自家门口时,她看到丈夫挥舞着马鞭,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当天晚上,丈夫回家后,妻子便正色相告,要离他而去。马夫感到莫名其妙,忙问缘故。妻子说道:“晏子身高不满六尺,却为齐国宰相,贤良的名声传遍千里。我今日见他外出,志向显得多么深沉,而态度又那么平易近人,而你呢,身高八尺,只是给人家终日驾车,可看你外出的样子,趾高气扬、志得意满,一点也不知上进,难道你以为别人尊敬的是你吗?我为你感到羞耻,这就是我要离开你的原因。”马夫听了,非常惭愧,决定洗心革面,处处向晏子学习,果然从此变得恭让谦虚。晏子发现了他的变化,称赞他能改过自新,后来,还推荐他做了齐国的士大夫。 2.贤内助一词的引用 引一: 《宋史·后妃传下·哲宗孟皇后》:宣仁太后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 引二: 《儿女英雄传》第一回 :孺人佟氏也是汉军世家的一位闺秀,性情贤慧,相貌端庄,针黹女工不用讲,就那操持家务,支应门庭,真算得起安老爷的一位贤内助。 引三: 茅盾《尚未成功》:然而他幸有贤内助,一句话又提起了他的“壮志”。 引四: 明李开先《贺双溪杨公孺人时氏同封偕寿序》:贤内时氏,封为孺人。 引五: 明朱鼎《玉镜台记·成婚》:下嫁屈王姬,贤助真堪主中馈。 引六: 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 :寡人好猎,樊姬谏我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此吾贤内助也。 3.词典中对贤内助一词的解释 《汉典》对贤内助的解释为“称谓。妻子的美称”。多部词典也都将贤内助意为好妻子,在此不多赘述。 《伦理百科辞典》有对“内”一字的详细解释,其认为该词是在“男主外,女理内”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难免有其消极的一面。但其积极意义也是很明显的。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在男女平等,都独立从事自己社会工作和共同处理家务事的前提下,妻子关心体贴丈夫、支持丈夫做好工作、成就事业,在家务事方面比丈夫做的更多点、更好些,在这个意义上丈夫把妻子称赞为“贤内助”,推陈出新用这个称呼也是可以的。同时,丈夫在支持妻子成就事业方面,做得出色者,也常被人们称赞为“贤内助”。 《新语词大辞典》也指出,贤内助为能积极支持配偶的事业、任劳任怨地管好家务的人。多指女性。 《新词语10000条》认为贤内助为能积极支持配偶的事业、任劳任怨地管好家务的人。多指女性。 《汉英社会科学大辞典》将“贤内助”一词译为“a good wife”,也就是“好妻子”。 3.对贤内助一词的分析 3.1贤内助一词单指女性吗? 从贤内助一词的由来和对该词的引用可以看出,早期该词确指女性。但也有观点认为该词不单指女性,如《伦理百科辞典》就认为,如果男子支持女子事业,那么该男子也可称为“贤内助”,《新语词大辞典》和《新词语10000条》就将贤内助一词限定在了“配偶”身上,也即是说,该词普遍意义上指女性,广义上可指男性。笔者猜测这可能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地位逐步升高的缘故。 3.2贤内助一词专指配偶吗? 是的。 但在一些情境下,该词有比喻意义。例如机械工业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数据分析企业的贤内助》,这里意在突出“数据分析”在“企业”中的重要地位;笔者还查到重庆有一家重庆贤内助企业管理服务有限公司,该公司专门为工厂、园区、医院、学校、企事业单位等单位提供保洁、绿化管理、安全保卫、工程维修维护、会务服务、劳务输出、餐饮服务等服务项目,这里的贤内助很明显也是一种比喻意义。 3.3贤内助的职责是什么? 在“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背景下,贤内助的主要职责是处理好内务,但也并非全部如此,例如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 中提到“寡人好猎,樊姬谏我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此吾贤内助也。”这里的贤内助的职责明显超出处理内务,而有“劝谏”之意,多部词典也指出贤内助应该能够积极支持配偶的事业。 4.概念界定 综上所述,笔者将贤内助一词界定为:能够积极支持配偶的事业、任劳任怨地管好家务的人。且在《贤内助系统》一文中作为比喻义。 第27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四) 周桐近一年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先是升了总经理,又借势谈成了好几笔大生意,如今正是公司里的大红人。 今天是周末,他手下几个部门经理在群里吵吵嚷嚷要聚餐。 玩乐是假,交流感情、互相拉拢是真。 周桐是上司,自然懂得这些,大大方方地说要请客。 有人请客当然是好事,一行人商量一番,把聚会地点安排在了公司附近的商圈。 吃完午餐,顺便唱个歌,最后再来个夜宵。 周桐被服务生领着进了提前订好的包房,此时公司里的同事都到齐了。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开玩笑道:“大忙人来晚了啊,要罚三杯。” 周桐笑了笑,道:“这是什么大事?” 大大方方地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喝了下去。 大家看领导这么放得开,纷纷叫好。 菜上齐了,又喝了一轮酒,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王总监坐在周桐旁边,他站起身,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要敬周桐。 周桐急忙也倒了一杯酒,跟着他站了起来。 王总监亲昵地搂了搂他的肩膀,笑哈哈地对大家说:“我建议大家一起敬周经理一杯,这一年公司的业绩这么好,全都仰仗周经理,来,干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跟着附和。 “可不是,最近的几个项目能做成多亏了周经理!” “若是这次和封氏合作的事儿能成,那真是更上一层楼啊。” 周桐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好说。” 周桐业务能力是强,这次为了能中标,也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只是这次参与竞标的公司实力都很强,再加上封睿对他的态度。 那天的封睿当众摔杯,更像是对他的警告,他不是看不出来。 这样看来,合作的机会倒是有些渺茫,他心里有些遗憾。 “这个不成,咱么不是还有另一个项目可以接吗?” 周桐听着众人看似无意的闲聊,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 公司最近正准备接另一个项目,不过能调动的资金有限,这两个项目可不能兼得。 如此,就要尽早明确与封氏的合作到底能不能成。 他又想起了季温良。 季温良是封睿的助理,两人又亲近。 或许可以从季温良那里探探口风。 他心里盘算了一番,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打算出去透透气。 餐厅在商场五楼,楼下是一家家名品店。 周末的商场总是很热闹,周桐倚着玻璃栏杆,瞧着楼下来往的人群。 瞧着瞧着,眼底掠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今天公司放假,季温良吃完午饭就去了超市。 不仅是因为冰箱里空空如也,还因为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死气沉沉。 对于总裁来说,工作日与假日的区别,就是工作日在公司办公,假日在家里办公。 他一个人太无聊,只好出来逛逛。 本来要买的东西并不多,可是逛着逛着,购物车就满了。 结账的时候不得不买了两个大号购物袋。 双手传来的重量提醒他,下次买东西一定要向封睿学习,提前列个购物清单。 或者……或者封睿能和他一起来就好了。 他正兀自哀怨着,忽然感到手上一轻。 抬起头,周桐正对着他笑。 “好巧啊,你也来买东西吗?”季温良打招呼。 “员工聚会,我公司就在这附近,”周桐扫了扫购物袋,“我送你回家?” “啊!不用不用,”季温良急忙摇头,“我开车来的。” 他们的位置站得巧,对面就是一家咖啡厅,周桐指着咖啡厅道:“我请你喝杯咖啡?” 季温良本能地想拒绝,周桐却接着道:“其实是有些事儿想请你帮忙。” 他眼神真诚,语气恳切,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就算是有难的陌生人有求于他,季温良都会尽量帮一把,更何况是老同学。 他正色道:“都是同学,说什么请不请的。” 周桐暗道这么多年,季温良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一手提着他的购物袋,一手帮他打开咖啡厅的门。 两人进了咖啡厅,对桌而坐。 服务员拿了一张菜单,周桐先递给季温良。 季温良其实不常喝咖啡,现在又在监督封睿忌咖啡,更要“以身作则”。 上下扫了扫菜单,随便点了一杯。 等咖啡的时候,季温良问周桐遇上了什么事儿。 “工作上遇到的一些麻烦。”周桐向季温良详细解释了一番。 季温良听完周桐的话,皱了皱眉,道:“这次招标的结果,还没有确定,要等高层商议后才能公布出来。” “我知道,”周桐点了点头,“所以想请你帮忙问问,我们公司中标的机会大不大,这样我也好准备下一个项目。” 季温良本来还有些紧张,生怕周桐提出些超出他职责之外的要求,听到他这样说,松了口气。 他点头了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尽力帮你问问,”又怕自己托大,接着道,“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定下来。” 周桐点头表示理解。 季温良本想着回到家问一问封睿,可进家门后,就发现到了做饭的时间,吃完饭后又要收拾餐桌,后来看封睿还不睡,又陪着他看文件。 第二天上午收到周桐的短消息时才想起来,暗怪自己把这桩事忘了个彻底,大感不好意思。 恰巧张秘书要去给封睿送茶,季温良对她说:“我去送吧,正好有事和封总说。” 张秘书点了点头。 季温良端着茶杯,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封睿听见敲门声,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季温良稍稍弯了弯腰,双手稳稳当当地端着茶,送到封睿面前,道:“送茶。” 他虽是有事相求,但这亲昵的动作纯粹是下意识的。 封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接过茶,喝了一口。 清香可口,温度适中。 他喝过茶后,看季温良还在一边站着,抬头问道:“怎么了?” 季温良犹犹豫豫了半天,开口道:“上次别墅群的招标,有结果了吗?” 不知怎么的,他直觉封睿不喜欢周桐,心想还是不要把周桐说出来好了。 季温良以为自己掩饰得好,殊不知封睿对他的了解程度和关注程度。 只要稍一分析,封睿就知道季温良这是替谁问的。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面上却是不显,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 季温良敏感地察觉出他的不对,以为这事为难了他,赶紧道:“嗯,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是什么机密,”封睿道,“这次是东昌公司中标。” 说完,他拾起手边的笔,做出要工作的样子,抬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 季温良不敢打扰封睿工作,转身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地关上,门锁发出卡哒一声响。 偌大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宁静,隐约能听到笔尖与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 过了一会儿,封睿猛然站起身,狠狠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季温良却丝毫不知。 出了门后,把消息发给了周桐。 周桐早就猜出了九分,心里并不在意。 倒是发给季温良一个链接。 季温良顺手点开,进了一个群。 看了看群名称,竟然是他们的高中同学群。 群里好像正在热烈讨论着什么,看到有人加入,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连串的消息弹了出来。 “天啊,我没有看错吧?” “失踪人口回归了吗?” “不会是假的吧!” …… 季温良出国后就换了联系方式,他那时正因为封睿的事纠结伤心,哪里有精力联络旧时的同学。 更何况他选择留学本就存着回避男、女主的心思,他怕极了从他人口中听到哪怕一丁点的关于两人恩爱痴缠的风声。 索性彻彻底底地做了回缩头乌龟。 同学情谊美好纯粹,最为珍贵。季温良看群里这么热闹,笑了笑,回了句“是我”。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欢迎”。 闲聊了一会儿,突然有人问:“温良晚上来吗?” 他正不知所以,有人帮他作了解释。 原来晚上班级里要组织同学聚会。 这样的聚会每年都有,只不过班上的人一直联系不上季温良,所以季温良并不知道。 若是往常,倒是可以用没看见消息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在线。 况且又是这么盛情邀请,若是不去,反而显得不识好歹了。 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老同学许久未见,话自然是很多,一行人吃吃喝喝,走出饭店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事实上,从九点多开始,季温良就忍不住频频看表。 他在聚餐前给封睿发了短信,告知了自己的去处,又叫他按时吃饭。 虽是这样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忍不住担心。 晚饭吃的什么,有没有将就? 最近公司的事有点多,是不是还在办公? 这么晚了,有没有上床睡觉? 但他看大家兴致这么高,也不好提前走,有些坐立不安。 还好没再等太久,聚会就结束了。 和同学一一道别后,季温良急忙回了封家。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到剧情的连贯性,今天是三章,累吐血了我 下章预警了啊,预警了啊 都起开,我要开始泼狗血了 第28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五) 季温良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别墅里漆黑一片。 他以为封睿早睡下了,这才安心些。 可打开门后,觉出了不对。 空气里混着烟味和酒味。 他蹙了蹙眉,摸索着墙壁打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里霎时一片光亮。 封睿正背对着他仰坐在沙发上抽烟,嘴里吐出一个个烟圈。 身上还是上班时穿的西装,也不知是坐了多久。 季温良三两步走上前,绕过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抢过他手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 浓烈的酒味熏得他头昏脑涨,声音里也掺了些严厉,“你在干什么?” 又是抽烟,又是喝酒,这是不想要命了吗? 封睿喝了这么多酒,倒是没显醉态,只是很平静地道:“你去见周桐了。” 像是疑问的语气,实则是个肯定句。 什么见周桐? 季温良弯腰捡起一个个酒瓶,靠边放着,“不是说了吗?同学聚会。” 他看封睿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心情自然不美好,语气里透出了少见的不耐烦。 自从回国后,他觉得自己的耐心一点一点地被封睿抽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他瞥了一眼静坐在沙发上的封睿,又觉得有些酸楚和感慨。 他这样折磨自己,是因为女主的离开吗? 不禁在心里暗叹,这样何尝不是折磨我呢? 可见爱情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两情相悦的人想要在一起,都要经历一番波折。 更别说这种我爱你,你爱他的,真真是受尽煎熬。 他这样将心比心,想封睿也应该是不好受的。 唉,和一个喝醉的人置什么气呢? 封睿已经很难过了,若自己再责备他,那不是雪上加霜了吗? 想到这里,他语气软了些,轻声道:“快去睡吧。” 封睿听到耳边掠过的话语,眼眶热了热,险些落下泪来。 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温柔? 就像春日里刚下过一场雨,又飘来一阵和煦的风,风里带着湿气,从脸上轻轻抚过,说不出的舒适与惬意。 可是这风不只是吹着他的。 他的眼睛扫过地上排列整齐地酒瓶,又把目光定在季温良的身上。 季温良正用纸巾擦着茶几上的烟灰。 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惹恼他。 他不禁有些委屈,随之而来的是不甘。 为什么他在这里痛苦,这个人却没有一点感觉? 忽然想剖开这个人的胸膛看一看,看一看他的心里都装了些什么。 不,也许当他剖开了胸膛,会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 封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可惜,他是有心的。 只不过这颗心上一直插着一把刀,刀刃上刻着季温良的名字。 若是拔了刀,必定会扯出淋漓的鲜血,可若是一直插着,又摆脱不了持续的抽痛。 此时此刻,他突然对这把刀生出了阵阵恨意。 这恨意与酒精搅在一起,越来越强烈,刺激着神经突突直跳。 突然想要眼前的这个人也痛一痛。 他喝了这么多的酒,理智早就融了七八分,脑子产生这样的想法,身体立刻做出了行动。 看着季温良,平静地道:“周桐干的你爽不爽?”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落在了季温良的脚边。 季温良一时没反应过来。 封睿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又怎么会是说他? 可现在客厅里没有别人。 半晌,他意识到封睿确实在对他说话。 引子终于燃尽,炸/弹轰然爆炸。 季温良脸色一片煞白,耳边尽是轰鸣声。 他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两步,胸口上下起伏,半天才找回说话的力气,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封睿看他变了脸色,心底升起一丝快意,他忽地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上前。 恶毒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我说,你怎么这么贱?” “刚回国就和老情人私会?”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干?” 季温良被他逼得节节倒退,只觉得浑身的气血不住地翻涌,直冲大脑,刚才煞白的脸又变得通红。 他想抬手打封睿一巴掌,可浑身的劲儿仿佛被抽了个干净,一点力气也没有。 字字诛心,扎得他想掉眼泪,不由得低下了头。 封睿看他不说话,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说话。” 季温良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人气愤到极致,反倒平静了,他掰着封睿抓着他衣领的手,冷冷地道:“放手。” 这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封睿眯了眯眼,冷笑道:“周桐能碰,我不能碰。” “我偏要碰。” 话音刚落,他就环起季温良的腰,把他拖到了沙发上。 季温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拼命地反抗。 封睿高大的身形压了下来,一手抓住季温良乱动的双手举过头顶,一手钳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季温良本来奋力地挣扎,却万万没想到封睿有这样的动作,震惊大于愤怒,竟呆住了,被吻了个结实。 最初只是纯纯地发泄怒火,可吻着吻着,却变了味。 身下是他肖想多年的人,也是他小心翼翼珍惜多年的人。 欲望和理智不停地撕扯冲撞,封睿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温柔。 察觉出季温良不再挣扎,他稍稍抬起身,贴着的唇分开。 季温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封睿被他的目光蛰得一怔,酒醒了一点,好似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 腾地起身。 狼狈地转身离开了。 他跑得倒是快,却留下季温良一个人在客厅。 季温良仍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脑子里一片浆糊。 封睿那样的言语侮辱,让他又气又伤心,觉得心灰意冷。 可是后来封睿又吻了他。 封睿为什么会吻他呢? 季温良伸手碰了碰唇,上面好似还有封睿的温度。 这样热烈而温柔的亲吻,不应该只发生在情侣之间吗? 难道……封睿喜欢他? 可是女主苏思雨呢? 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盘旋不去,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心烦意乱。 转头看见茶几上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酒。 他猛地坐起身,抓过酒瓶,咕咚咕咚地灌进了嘴里。 季温良喝了酒,脑袋里晕晕乎乎,倒是停止了胡思乱想。 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他斜斜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不自觉得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不知怎的,他竟身处高中部的食堂,手里端着打好的饭。 “借过。”一位同学侧着身对他说。 “啊,抱歉。”季温良这才发觉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往旁边站了站。 既然打好了饭,自然要找座位,季温良环顾四周,开始找封睿的身影。 食堂里人山人海,他一排一排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心里正慌着,忽然看到封睿坐在角落里。 “封睿!”季温良高兴地叫道。 可能是环境太嘈杂,封睿并没有听到。 季温良只好挤过人群,朝着他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忽然看见一个女生坐到了封睿的对面。 他有些着急,三步两步地跑上前,想对那个女生说,这是我的位置。 可看见了女生的脸,却怔了怔。 是苏思雨。 是了,封睿是应该和苏思雨坐一起的。 可是,我坐哪里呢? 我该坐哪里? 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雾气,四周又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雾散去以后,四周的场景又变成了篮球场。 他一抬头,就看见穿着黑色篮球服的封睿潇洒地投了一个球。 接着是一声哨响。 他知道,比赛结束了。 他还知道,封睿现在需要水。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里果然有瓶水。 他想着,这次不能让封睿过来了,他要亲自去送水。 于是小跑着到了封睿身边,举起瓶子道:“封睿,给你水。” 可是封睿却没接,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道:“不用了。” 转身离开了。 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 季温良心下疑惑,想要再问一问。 使劲追着封睿。 可是封睿走得太快,季温良怎么也追不上。 跑着跑着,居然跑到了封家的别墅。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里,怎么转也打不开。 好像钥匙和锁不匹配似的。 忽然,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位贵妇,她一脸诧异地问:“季助理?有什么事吗?” 季温良觉得她眼熟,仔细辨认了一番,竟然是苏思雨,只不过好像脱去了稚气,更成熟了些。 他顺着门缝看到了穿着家居服的封睿,不禁喊到:“封睿!” 封睿听到喊声,转过头,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公司里有事吗?” 季温良被他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围的景象扭曲起来,季温良感觉一阵眩晕。 眼前一黑。 他心里害怕,大声喊道:“封睿,你在哪里?” 封睿,你在哪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季温良猛地回头,发现封睿站在他的身后。 封睿微笑地向他伸出了手。 “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忍心看这一章,只检查了一遍~欢迎捉虫~ 第29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六) 季温良醒来时,天早就大亮。 他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十点了。 支着胳膊,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晕,不得不斜靠着沙发坐了一会儿。 用手掌捂了捂眼睛,感觉一片湿润。 恍恍惚惚想起了昨晚的事,和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盯着茶几上的酒瓶看了半晌,猛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要亲口问一问封睿。 封睿,你为什么……为什么吻我? 打定了主意后,季温良振奋了许多,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后,却扑了个空。 张秘书告诉季温良,封睿出差了。 “出差?怎么突然出差?” 话音刚落,季温良才发觉自己这问题有多愚蠢,这差出得莫名其妙,可不是躲着自己呢吗? 气得想笑,亲完就跑,这是什么人品? 又补充问道:“去哪出差了?” 张秘书说:“Q市。” Q市?那不是最北方? 跑得还挺远。 “封总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张秘书看了看行程表说:“三天。” 三天?季温良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他向张秘书要了行程表,又订好了票,准备去找封睿。 他心里是有些急的,就早早去了机场。 没想到候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 “学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温良抬头一看,是苏思雨。 他忙站起身,打了招呼。 心里觉得诧异,苏思雨现在应该在国外读书啊,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剧情好像不对。 苏思雨见了他,倒是很热络,问他这是去哪。 “我去Q市。”季温良回道。 “Q市?”苏思雨打量了一下季温良的穿着,道,“现在Q市很冷的,学长到那边可要多穿点。” 季温良一直想着找封睿,哪里考虑这么多,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提到封睿,心尖一颤。 或许可以先从女主这里探探剧情的走向。 他看着苏思雨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去S市,在S市上大学。” 季温良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你没有出国吗?” “没有啊,”苏思雨看季温良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季温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思雨,你喜欢封睿吗?” 虽然这话由他问不合适,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从苏思雨一脸惊恐的表情,季温良知道自己猜对了。 “啊?学长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封睿?”苏思雨眼珠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惊道,“原来学长是以为我喜欢封睿?” 她就说,之前和封睿的计划明明那么完美,怎么也不可能失败呀,万万没想到问题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苏思雨有些哭笑不得,季温良看着挺聪明个人,怎么这么笨。 又不禁心疼年少时期的封睿。 心里想着,若是为了我,两人错过这么多年,那我可真是罪人了。 既然有罪,就要想办法补过。 她看着眼前的季温良,恨铁不成钢地道:“学长,封睿喜欢的一直是你啊。” 虽然隐约猜到了,季温良听到这话还是一震。 剧情变化这么大,世界稳定值怎么会不变呢? 他信,又不敢信,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呢?” 苏思雨与封睿坐了那么久的同桌,是很了解封睿的,再加上两人曾是“共犯”,更知道封睿为了眼前的人做过的那些事。 那些事乍看起来荒唐又幼稚,却因浸润着少年最纯粹的爱慕,让人不忍心取笑和调侃。 年少时谁没做过几件傻傻的事呢? 可有意无意地,日久天长了,它们都被打包得严严实实,扔进记忆的角落里去了。 大家又都是成熟的人。 苏思雨现在就要拆开这个弃之已久的包裹。 于是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她抖落出来。 就像身处于茫茫雾气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你看见脚下踩着的是青灰的石头、远处露出的是光秃秃的荒山,你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一片荒芜之中。 如今雾气渐渐散了,才发现原来石头、荒山只是冰山一角,这里还有一望无际的蓝天,五彩缤纷的花海,有阳光,有清泉。 季温良这才发现,他的眼前一直有雾。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四周一片荒芜。 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小替补,只按着系统的提示,做替补的事就好。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代替另一个人? 一个人又怎么完全左右得了他人的心思? 原来在高中与男主相恋的是他。 伤心出国的是他。 回国与男主“虐恋情深”的也是他。 不知不觉中,他竟代替了女主的位置。 既是变,也是不变。 这就是所谓的天有常道,地有常数吗? 季温良只觉得头顶的乌云统统被拨开,露出一片光明。 飞机到达Q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季温良想明白了,反倒不着急了。 就像你知道那有个宝物等着你,这宝物只能为你所有,谁也拿不走,抢不去。 况且封睿都工作一天了,大半夜地敲人家的门,有点不大地道。 季温良可不是不地道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先睡一觉。 打车去了封睿住的酒店,登记入住。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是六点。 季温良知道封睿一天的行程安排,他吃完早饭,就去了分公司对面的咖啡厅。 这个咖啡厅的位置极好,透过玻璃窗户,能把公司门口看得清清楚楚。 封睿向来是个准时的人,果然,八点半一到,一排黑车驶来,停在了门口。 司机先下了车,恭恭敬敬地开了后座的门,封睿西装革履地从车上下来。 区域经理一行人热情地迎了上去。 季温良就坐在窗边,单手支着头看着。 后来封睿都进去了,他仍保持着这个姿势,看街道的风景。 巨型屏幕上的广告循环了一遍又一遍,街口的红绿灯变换了一次又一次,车辆与行人来了又走。 这一看就看了一上午,也不觉得无聊。 十一点的时候,封睿在一帮人的簇拥下从公司门口走出,又上了车。 季温良同封睿出过差,知道他们这是要吃午餐。 他出了咖啡厅,打了一辆车。 “去哪啊,您?”北方人性格爽朗,口音里都带着豪气。 季温良也不多解释,道:“麻烦您跟着前面那排黑色的车。” 这可真是个顶奇怪的要求,司机忍不住瞄了一眼倒车镜。 后座的人相貌俊朗,风度翩翩。 怎么看也不像个打家劫舍的啊,难道是捉奸? 想着青天白日的,也不能出什么事,人家要跟踪,那就跟踪吧。 司机踩了踩油门。 车子过了几个路口,在一家特色餐厅门口停下来了。 季温良当然不会进餐厅,他下了车,扫了扫对街,正好有一家面馆,店面不大。 就这家吧。 季温良过了街,进了面馆。 服务员看有人光顾,热情地招呼季温良坐下,又递给他一张菜单。 “您看看吃点什么?咱家什么面都有,炒面、拌面、汤面,想吃哪种?” 季温良看了看,点了份汤面。 服务员扯着嗓子朝厨房喊:“汤面一份!” 眼下吃面的人就季温良一个。 他看服务员闲坐在那里,问道:“对面那家餐厅店面不小,在你们这里很出名的吗?” 服务员听他这话,就知他是外地人,正好闲着,倒不如拽个人聊聊。 他热情地道:“对呀,这是我们市最出名的特色餐厅了。” “那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啊。”服务员报了一连串的菜名。 他说得又多又快,季温良只抓住了一个菜名,问道:“你们这里能做吗?” 服务员嘿嘿一笑,“我们只卖面,不过您想吃,也可以叫外卖啊。” 这正合季温良的意,他向服务员要了订餐电话,点了菜。 他想着,既然是特色菜,封睿他们肯定是要点的。 所以菜到了,就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就这样,季温良跟了封睿一天,直到他下班。 封睿这两天身心俱疲,干脆推了晚上的饭局,回了酒店。 本想直接回房间,不知怎么,又想起季温良。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表。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往常这个时候,季温良该敲他书房的门,叫他吃饭了。 “吃饭了!” “为什么现在不吃呢?” “那好,你不吃我也不吃。” 封睿觉得心口发闷。 他长叹了一口气,进了电梯,按了餐厅那一层。 心情不好的人,胃口自然不好,封睿只点了些点心,慢慢吃着。 吃了一半,眼前闪过一道影子。 这影子在他对面停下,又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桌子上。 抽出椅子,坐了下来。 封睿随意地抬眼一看,惊得跳了起来。 现在正是晚餐高峰,餐厅里的客人可不少。 本来大家吃得好好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闻声望去,一位穿着高级西装的男人正站在那里,脚边是倒着的椅子。 聊想是他起身碰到了椅子,才发出这样大的声响。 不过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沉着稳重的人,不知为了什么事,这么莽撞。 同桌而坐的是一位青年,他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嘴里还含着叉子,瞪着眼睛看着站着的人。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吃甜点。 倒是那个撞倒椅子的人,傻站了好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为什么一直感觉不到封睿喜欢他呢? 这个其实都正常。 我们都活在一个世界,每个人看到的世界却是不一样的。 我们能看到什么,取决于从前看到过什么。 每个人都是经验主义者。 可惜经验不一定是对的,唉。 明天可能不会更。 第30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七) 季温良这里一份甜点都吃完了,封睿也不说一句话。 也是,这餐厅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想到这,他放下了叉子,站起身。 封睿虽然不说话,却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忙站起身。 你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季温良便问:“你住哪儿?” 总裁的行程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季温良既然能追到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封睿住哪里呢?只不过是想换个地方说话罢了。 封睿当然听得出来,报了房间号码。 一路沉默。 不是封睿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心思敏锐,善于察言观色,但那都是对着外人。 对着外人,总是冷静而理智的。 可是对季温良,不行。 索性就沉默到底罢。 可是季温良不许他沉默。 进了房间,两人对站着。 季温良问:“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封睿沉默了半刻,垂着眼,看不出思绪,道:“对不起,我……” 季温良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 他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正了正神色,继续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吻我?” “我……我一时冲动。” 季温良听到这话,心底猛然泛起阵阵酸涩之感,呛得他想流眼泪。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说呢? 不禁又气愤又委屈。 这气愤和委屈也不知是为着封睿多些,还是为着自己多些。 提高了音量,“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吻我?” “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季温良抖着唇重复了两遍。 突然拿起床上的枕头,劈头盖脸地朝封睿打过去。 “你给我做早餐也是一时冲动?” “你帮我开车门、背书包也是一时冲动?” “你让苏思雨带我看你打篮球也是一时冲动?” “你拍下钻石项链也是一时冲动?” “你买巧克力蛋糕也是一时冲动?” “你说话啊?封睿!” “封睿,”他哽咽地喊道,“你说话!” 放声哭了出来。 封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将季温良揽在怀里。 抚着他的背,亲了亲他的头发。 “不是一时冲动,不是一时冲动。” 封睿稍稍松开他的身体,用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深情地看着他。 “我爱你。” “季温良,我爱你。” 季温良迎着他的目光,听着他低沉又温柔的爱语,不知积蓄了多久的委屈,全都化做泪水,涌了出来。 他抽抽搭搭地控诉道:“那你还、你还那样说我。” 这件事就像扎在封睿心里的一根毒刺,不提的时候,尚还抽疼着,一提起来,针尖就渗出浓稠的毒汁,扩散进组织里,刺激得心脏不住地痉挛。 他吻着季温良满是泪水的脸。 “对不起。” “我爱你。” “我爱你。” “对不起。” …… 吻一下,说一遍,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温良的情绪才平复了,他哑着声说:“我腿麻了。” 封睿吻了吻他殷红的嘴唇,把他拦腰抱起,放在床边。 也陪着他坐了下来。 季温良看着他英俊的脸,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闷闷地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你怎么能为我做这么多? 为我做这么多,又什么都不说。 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却感觉无比的熨帖。 过了一会儿,封睿只觉得怀里的人呼吸绵长了些,轻声叫道:“温良?” 没有应声,竟然是睡着了。 季温良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衣服,再加上这样的姿势,睡得定然不舒服。 封睿想把他叫醒,却又有些不忍心。 犹犹豫豫,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权衡了一会,还是把他叫醒了。 季温良兴许是太累了,睡得有些糊涂,迷迷糊糊地道:“我去洗漱。” 说完便往门外走。 “你住哪里?”封睿急忙起身。 “隔壁。” 封睿本能地想留住他,又觉得不妥当,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一个人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浴室。 等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季温良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两人的关系转变得这样迅速,彼此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或是别扭。 就像墙上的一副画,从前一直都是歪着的,如今终于被摆正了位置。 前所未有的舒心。 吃早餐的时候,季温良查着行程表问:“一会儿要去公司吗?” 封睿想了想说:“不去了,也不是很重要。” 话说出口,才察觉暴露了自己出差的原因,他掩饰地咳了一下,补充道:“很重要,但可以不去。”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变低,封睿也逃脱不了这条定律,季温良本来没觉出什么不对,可封睿这样欲盖弥彰,季温良就明白了。 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心的没有拆穿。 既然没有什么事,季温良便定了回家的机票。 临走之前,封睿带季温良去了昨天中午公司高层一起吃饭的餐厅。 服务生领着两人进了包间,递给他们一张菜单。 包间里是个方桌,两人本应该对桌而坐,季温良偏要和封睿挤在一侧。 他看封睿越点越多,忙说:“不要点这么多,又吃不完。” 又想起昨天中午自己吃的那道菜,上下扫了一遍菜单,找到了菜名,手指着道:“这个好吃。” 封睿看了他一眼,在菜名的后面打了个勾。 菜很快就上齐了。 封睿特意夹了一筷子季温良点的菜,放进了他的碗里,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菜好吃?” 季温良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困窘,“我……我来之前查了美食攻略啊。” 这慌撒得没水平。 封睿点点头道:“哦,这样,那怎么没查查这儿的天气呢?” 原来,两人本可以更早些出门,可季温良一出酒店的大门,就被北方干冷的风打了脸,退了回去。 “我没带太厚的衣服。”季温良抬头看着封睿说。 封睿要把外套脱下来给他。 “不行。”季温良握住了封睿解扣子的手,又帮他系了回去。 “我觉得可以忍耐一下……吧。” 封睿觉得还是出去买一件吧。 一提起这个,季温良更窘迫了。 自己痴痴跟了封睿一天这种傻事,怎么能说出来呢?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夹了一筷子菜堵住封睿的嘴,“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封睿哪能猜不出来,暗道,怪不得季温良能在酒店的餐厅找到他。 他心里有些酸楚和感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轻轻唤了声:“温良……” 季温良急忙转移话题,他捏了捏封睿的脸,“你没大没小的,啊?以前不是都叫哥哥的吗?” 封睿一听这话,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吃着。 季温良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又有什么不对。 若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想到这儿,他把筷子重重一撂,“不吃了!” 封睿看他这样,也放下了筷子。 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小时候被绑架,我叫了你哥哥,绑匪以为你是封家的人。” 因为我,你才遭此无妄之灾。 季温良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的?我保护你是应该的啊。” “我不用你保护。”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是很强硬的语气。 季温良一怔。 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确实,你书读得比我好,生意做得比我好,力气也比我大,虽然是我教你做的菜,但你做得也比我好,处处比我强。” 这语气平平淡淡,仿佛陈述事实一般,丝毫听不出不甘或是嫉愤。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普通人追赶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封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 季温良打断了他,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封睿,你错了,这世界上,只能是强者保护弱者吗?” “我劝你不要抽烟,少喝点酒,是不想让你胃疼难受,不是保护你吗?” “我让你早点睡觉,第二天才能精精神神的,不是保护你吗?” “我给你做饭,想让你吃得好,不是保护你吗?” “我做这些,只是想着让你的身体每一天都舒舒服服的,不是保护你吗?” “可是,”季温良注视着他的眼睛,又抬起手放在封睿的胸口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我不仅想让你的身体舒舒服服的,也想让你的心也舒舒服服的。” “只不过,封睿,我不是神,如果你不说,我再怎么厉害,也看不出来它是不是舒舒服服的。” “我……”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了封睿的视线,“我也是爱你的。如果你不舒服,我怎么会舒服呢?” 他这话,十足的发自肺腑,真挚感人,封睿只觉得眼眶一热。 季温良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烫,他停了停,接着问:“那你呢?你希望我每天过得舒舒服服的吗?” 封睿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点点头。 “那就是了,什么你保护我、我保护你的,我们两个需要分得那么清吗?” “这世界上的人,再强大能强大到哪里去,再弱小能弱小到哪里去呢?” “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再弱小的人也有强项,强大和弱小又哪能分得清呢?” “我只知道我们都是人,都逃不开生老病死,所以我只想你每天都活得舒舒服服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其他可求的呢?” “还有,”他直起腰,拍了怕桌子,提高了音量,“你不要一有事就想着逃跑。” 这话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出国不也是逃跑吗? 自己也大大的有错。 唉,这爱人之间,又最难分出对错。 但爱人之间,心意相通已经太不容易了,去计较什么对错呢? 可见大道理人人都会讲,但做起来,却很难。 于是语气委婉了些,道:“如果你也跑,我也跑,我们不是越离越远了吗?” “这样,既辜负了你的感情,又辜负了我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想,你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所以我不跑了,你如果要跑,记得跑回来,我会等你的。” “或者别跑太远,我去找你。” 封睿此刻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想亲亲他,抱抱他,却又觉得都不足够表达内心的感情。 只觉得死也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谢谢天使们的评论,感谢捉虫,谢谢【腐竹小生】的雷~ 2.大家的建议我都有认真思考,谢谢啦~ 3.之前没考虑定时发文,因为是裸更,有时候写得很快,有时候写得很慢,但我发现有天使真的在等,我很过意不去,再加上马上过年了,家庭和学业很多事,我想写完这个世界,就不能日更了,但是一定不会坑,我会为自己负责。先定下章后天下午4点发吧。 4.最后,分享李镇西老师的一句话,“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第31章 霸道总裁的小助理(二十八) 季温良的情绪历经了大起大落,又吹了寒风,果然生病了。 在飞机上就觉得困,一直靠着封睿的肩膀睡。 封睿只以为他是累了,可到家后,看他满脸通红,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季温良正觉得浑身烫,额头传来的丝丝凉意渗透进了身体里,惹得他打了个嘚瑟。 回道:“好像是。” 声音里带着沙哑。 封睿急忙把他抱回了房间,又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季温良这病来势汹汹,等医生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了。 医生给他打了吊针,又开了药,等一切安排妥当才离开。 封睿用凉水浸了毛巾,放在季温良的额头。 可这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退下来的,季温良皱着眉,嘴里嘟囔着难受。 封睿抬头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液,还有一大半,料想还没开始发挥药效,只好俯身亲了亲他的脸,温柔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 季温良有些烧糊涂了,感觉封睿向他靠过来,居然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 封睿吓了一跳,怕他碰到了手上的针,也不敢动,耐心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季温良嘀咕了一句,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 封睿只好低了低头,“嗯?” 季温良贴着封睿的耳朵,诺诺地开口重复道:“你抱抱我吧。” 兴许是病得太严重,本能地寻求安慰,一时间忘了矜持。 或者对着爱人,本身也没有必要太矜持。 这话如同锤子一般,直直敲在封睿的心上,震得他魂魄都跟着颤了颤。 忍不住吻了吻季温良的唇,低声道:“好,你先松手。” 季温良果然乖乖松了手。 封睿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针,发现没出什么问题,便掀开被子,上了床,把季温良抱在怀里。 季温良这才安心睡下。 他一晚上睡得倒是熟,只是可怜封睿没怎么睡,还起了个大早,熬了粥。 等封睿将粥端进卧室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不一会,季温良从浴室出来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封睿把他扶到床上,让他背倚着床头,摸了摸他的头,已经退烧了。 “饿了吗?我煮了粥。” 季温良迟钝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力气。” 封睿笑了笑,他倒是很享受季温良拐弯抹角地指使他,从旁边拽出一把椅子,坐下来道:“我喂你。” 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季温良吃完了早饭,封睿便让他再睡一会儿。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封睿正坐在床边看文件。 封睿看他醒来,忙放下手里的文件,喂他吃了午饭。 吃饱喝足了,又睡了个好觉,季温良觉得精神了许多。 可在床上干瞪着眼,也觉得没意思。 不禁抬头看了看批文件的封睿。 虽然学的是金融,事实上,季温良对商业方面是没什么兴趣的,好在他做什么事都细心认真,再加上系统的帮忙,这个助理做得还算称职。 可要像封睿那样,一天天看文件看个没完,他可做不到。 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文件那么好看吗?” 季温良问这话纯粹是处于好奇,想知道这文件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 可封睿却会错了意,马上说:“我不看了。” 季温良这才觉出自己的话有歧义,好像向人撒娇似的,红了红脸。 这要是耽误了总裁的宏图大业,他可赔罪不起。 索性折个中好了。 季温良掀开了被子一角,拍了拍床道:“你上这儿来看吧。” 可人都是贪心的。 封睿按着季温良的要求上了床,季温良又忍不住想和他搭话。 “你看的是什么?” “文件。” “什么文件?” “合同。” “什么合同?” “和李氏的合同。” “哪个李氏?” 封睿看了他一眼,季温良便不说话了。 可过了一会儿,还想开口。 “你累不累?” “不累。” “可我看你很辛苦啊,真想帮你分担点。” 这话说得违心。 封睿也不拆穿他,接着问道:“那怎么办?” “不如我帮你批吧。” “好啊。” “可是,”季温良皱了皱眉,“我现在眼花,手也没有力气。” 既拿不动,也看不了。 “那我……读给你听?” 季温良向封睿靠了靠,搂住他的胳膊,点了点头,做出很认真的模样,“好。” 如此这般,总裁真正做到了爱情与事业的兼顾。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并去如抽丝。 还好有封睿精心的照顾,过了五天,季温良就完全好了。 只是还有一件烦心事。 封睿照顾他自然是千百分的温柔细致,白天推了工作,晚上又陪着他睡。 只不过……只不过表现得太绅士了些。 除了偶尔的亲亲抱抱,再逾矩的动作便没有了。 按理说,情到深处,接下来的事应该是自然而然的。 可封睿……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是言情文男主,不知道怎么做? 还是因为……不能做?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关乎男性尊严,不可随意问出口。 季温良深谙其中的道理。 既然不能说,只能采取些什么实际行动了。 这天晚上,与平日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季温良和封睿还是睡在一张床上,盖一个被子。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倾洒在房间里。 这气氛,实在是适合安睡。 但季温良却睡不着,他心里有事。 琢磨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封睿都要睡着了,隐约感觉季温良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接着一点点朝他靠过来。 封睿以为季温良又要他抱,伸出胳膊把他揽在怀里。 他稳了稳心神,闭上眼。 谁知季温良的手突然贴上了封睿的胸口,又向下。 封睿呼吸一重,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哑着声道:“你乱动什么?” 季温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了,听到这话,又是窘迫又是羞愤。 他腾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远离了封睿。 打扰您睡觉,真是不好意思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 过了好半天,封睿轻柔地拉下了被子。 落下了密密麻麻的吻。 额头,眼睛,脸颊,下巴……最后是嘴唇。 他这动作又轻,又慢,好似对待珍宝一般。 但又很磨人。 就像一把铡刀悬在头顶,要落不落,惹得他心脏怦怦乱跳。 最后,季温良实在受不了了,催促道:“你能不能快一点?” 封睿正解着季温良睡衣的扣子,听到这话一顿。 当真遵命地快了许多。 两人都只懂理论,缺乏实战经验。 所以这注定是充满坎坷的一次经历。 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季温良还是觉得有点疼,忍不住叫了几声。 这一叫可坏了事,封睿突然起身下床。 季温良不知道他这又是发什么疯,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一脸懵圈地问:“你去哪?” 封睿忍得浑身是汗,“不做了!” 哪有这样的人! 季温良瞠目结舌,“为什么?” “你一直喊疼。” 原来这些天不碰他竟是为了这个。 季温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做的事已经够羞耻的了,为什么还要一本正经地去谈论它! 索性一使力,把封睿拽倒在床上,翻身坐了上去。 季温良醒过来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灰暗。 他伸出胳膊探了探,身旁空空无人。 惊了一惊,睁眼看了看表,才三点。 封睿去哪里了呢? 他坐起身,开始找睡衣。 可左翻右翻,也没瞧见,干脆拉起床单,裹在身上。 踩着拖鞋,推开了卧室的门。 三楼好像有什么响动。 仔细一听,竟然是钢琴声。 他拖着床单,慢慢走上旋梯。 钢琴声越来越清晰。 如同夜色一般柔软,轻缓又悠扬,又好似浸了山间泉水,直流进心里去了。 季温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近站在了琴房门口。 封睿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音乐声戛然而止。 他朝季温良招了招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过来。” 季温良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呆呆地走近封睿。 封睿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季温良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别动。”封睿亲了亲他的脸。 季温良乖乖地不动了。 被封睿热烈的目光注视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嗯……你弹得很好听。” 封睿笑出了声。 低下头,贴着季温良的耳朵说:“我教你。” 耳边传来濡湿温暖之感,季温良红了红脸。 封睿抱起他转了个位置,让他对着钢琴,又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搭在琴键上。 指尖轻触黑白琴键,音乐声流淌出来。 这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虽然节奏不够好,但季温良还是听出了调子。 他转回头奇道:“这不是放学时的音乐铃吗?”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封睿亲了亲他的头发,“我上午也盼着它,下午也盼着它。” “它一响,我就知道。” “我又可以看见你了。” “封睿……”季温良迎上他的目光,浸了水的眼睛似琉璃一般。 “嘘。”封睿打住了他的话,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一回生二回熟,封睿学什么都快,这回总算没那么坎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结束了,建议大家先看三和四世界,因为二世界很长,有点慢热,跳着看对剧情影响不大。 新文《和直男谈恋爱是什么体验》预收啦~~~~ 第32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一) 季温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传送舱内。 “怎么……怎么回来了?” 面对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努力回想着那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封家、学校、公司……脑海里的画面不停地闪现,最后定格在医院。 病床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温柔地握着病人的手,低声耳语。 “温良,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愿意;B.不愿意”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10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0%,请慎重选择。” 床上的病人努力动了动嘴唇,虽然发不出声音。 但通过嘴型能够判断得出,他说的是“我愿意”。 滴答……泪水掉落。 是的,我愿意。 可是,我们真的有下辈子吗? “季温良?季温良?” 季温良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回过神。 “教授?” 传送舱不知何时被打开,W教授正站在他的面前,皱着眉。 “你怎么哭了?” “没事,没事,”季温良摸了摸脸,果然一片湿润,急忙岔开话题,“老师,任务成功了吗?” W教授翻着刚刚打印出来的系统反馈报告,道:“反馈结果显示,任务成功了,你……”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师,不好了!有一个世界的稳定值突然降低到了25%,现在还在下降!” 教授和季温良对视了一眼,急忙往主控室跑。 果然,巨型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直在跳动。 20%……18%……16%…… “去找剧情维护师。” “不行了啊,教授,时间来不及了。”研究员急道。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努力维护各个世界的稳定值,出于危机感,也出于同理心。 谁知道他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不是也是一个网文幻化出的世界呢? 谁知道哪一天,这个世界也崩溃了呢? 季温良看着不断下降的数字,也来不及想些别的什么了,注视着教授的眼睛,郑重地道:“老师,我去吧。” 仙医宫,百草山。 这里终年四季如春,雾气缭绕,灵气充盈,是个极好的地方。 透过淡蓝色的穹形结界,能看到一排排药田,整整齐齐。 皆是些寻常人求不得的奇花异草。 风扶叶摇,乃是一片安静祥和之景。 可这安静祥和只是表面。 百草山上皆是开了灵智的仙草,有锁地印封着,不能到处走动。 一天天待着也是无聊的很,只能……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其中吵得最凶的,就属南边一角。 “我说,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叶子,挡到我晒太阳了知道不?”嚣张的声音响起。 “你晒太阳我就不晒太阳了?”被呵斥的仙草不甘示弱。 “你挪一挪位置行不行?” “我要是能动,还能待在这个破地方吗?” 这话,对也不对。 他们所在的这一角,地理位置可是极好之中的极好。 只是,平常别说人影,就是小鸟、小虫都没有。 太孤寂了些。 偶尔倒是会来些个小药童,带来点百草山外的消息。 “行了行了,能不能别吵了?晒那么多太阳有什么用?还不都是被吃的命?” 此话一出,众仙草都沉默了。 半晌,一声哀叹响起,“我们三色仙芷,怎么这么苦的命,寻常的仙草只死个一次便罢了,我们却要受三次这样的苦。” 生而为草,命各不同,尽管都是遭罪的命。 三色仙芷,花开青白蓝三色。 取一色,能活他人一命。 下至魂飞魄散的幽鬼,上至形神俱散的天神。 乃是六界至宝。 “这话可不好说,神仙们不都是好报恩的吗?兴许我们救了个好神仙,舍了一命,换得个仙侍当当呢。” “说得容易,我们这些花花草草修得人身哪有那么容易呢?” 这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 季温良听他们吵吵嚷嚷,觉得头疼。 修得人身不容易,但也没那么好。 在这个世界,他不也修得了人身,却最终落得个三命丧黄泉的下场。 这个世界的男主乃天界弑神,专门诛杀霍乱六界的妖魔鬼怪。 在神魔大战中,封印了魔尊忘天,元神大伤。 好友朱阳神君为他寻得一棵三色仙芷,助他恢复元神。 于是三色仙芷变成了“二色仙芷”。 机缘巧合之下,仙芷修得人身,无处可去,索性做了弑神的仙侍,常伴左右。 在一次降妖过程中,弑神救了女主巫古雪。 这女孩竟是旧友遗孤。 感念旧友情谊,故收为徒弟,养在身边。 落镜山上终年冷清,只有仙侍与弑神相伴。 女主一来,倒是热闹了许多。 日久天长,便生了情。 只可惜弑神孤寂千年,爱却不自知。 惹得女主伤心。 女主求而不得之下,下界游历,却不小心放出了弑神封印的魔尊。 魔尊以女主为要挟,要弑神出战。 可距上次神魔大战不过几百年,弑神法力还没完全恢复。 但为了救回女主,毅然应战。 魔尊与弑神大战一场,共同掉进了无妄深渊。 女主心中有愧,在深渊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弑神。 但凭她一人之力,却不能将弑神救活。 于是…… “二色仙芷”变成了“一色仙芷”。 好景不长,女主又一次身负重伤,危在旦夕。 弑神以仙芷最后一命,换女主一命。 可这仙侍常伴弑神多年,随弑神降妖除魔,已经累下了功德,位列仙班。 无故弑仙,有违天道。 弑神一念成痴,堕入魔门。 季温良就是这个倒霉的仙芷。 好忧愁。 不过他记得上个世界自己好像改变了剧情。 这些个世界似乎也有变数,也有定数。 相互转换,让人捉摸不透。 提起上个世界,他的记忆却模糊了。 是了,除非特殊情况,剧情维护师都不会带着任务世界的记忆进入下一个世界。 只要回到现世,这些记忆自会恢复,也可选择清除。 全凭自愿。 他正思索着,忽然感到四周空气震荡。 有人穿过了结界。 来人一身赤红华服,绣金云靴,周身流转着旭阳般的仙气。 衣摆浮动,停在了南边一角。 仙草虽开了灵智,却是不能视物的。 只听得缥缈之音悠悠落下。 似近似远。 “天魔大战,弑神封印魔尊忘天,元神受损,尔等可愿意以一命助神君恢复元神?” 刚才还叽叽喳喳地仙草们,瞬间息了声。 齐齐摇了摇叶子,表示拒绝。 虽说百草山来往人稀,但是弑神/的名号,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多亏了爱说闲话的药童们。 弑神好杀戮,食妖魔。 听听就很可怕。 在众神仙中的名声也实在不太好。 就说这穿着打扮吧,哪个神仙不是衣着华美? 这弑神偏偏只喜黑衣。 黑色不是魔界之人所好的吗?一个神仙穿黑衣,这不是不吉利吗? 再者,这弑神成天与妖妖魔魔打打杀杀,煞气太重。 又冷清冷性。 万一被养死了怎么办。 朱阳神君扫了扫众仙草,目光扫了扫。 突然,百草中轻灵之音响起。 “我愿意。” 朱阳神君愣了愣。 他这一问不过是走个过场,听到应声倒是觉得有趣,不禁问道:“哦?那你说说,为什么愿意?” 这……这可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剧情需要吧。 季温良冥思苦想,回忆着剧情,道:“弑……弑神威名远扬,神勇威武,灵力高强,容貌甚伟,我很仰……”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仰什么?” “你若是不说,那就不带你走了罢。” 这朱阳神君表面上看来挺正经,原来一肚子坏水。 季温良只好呐呐道:“仰……仰慕神君。”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朱阳神君与弑神千年好友,听说过惧怕弑神的,也听说过厌恶弑神的,头一回听说过仰慕弑神的。 啧啧道:“可怜你一片痴心,那我就成全了你吧。” 话音一落,掐了个决,解了锁地印,一扬手,将仙草纳入广袖之中。 季温良只觉得身体忽上忽下,耳边的风忽疾忽缓。 又觉得四周如火烧一般,有些难受,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几声响动。 悠悠转醒。 四周一片漆黑。 “这三色仙芷能助你恢复元神。” 是朱阳神君的声音。 “不要。” 清冷的声音响起,料想是弑神了。 季温良一愣,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虽然浸着寒冰,却让他忍不住亲近。 又想落泪。 可惜仙草是不会落泪的,只能抖抖叶子。 听他说不要,急道:“我……我很好养的。” 这是句假话。 三色仙芷需百日精血温养,悉心照料,才能开花。 开花后,方能救人。 真真算不得好生养。 朱阳神君也忙说道:“可不是我哄骗来的,是人家自愿来的,小仙草,你把刚才说与我的话,说给神君听听?” 刚才说那话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当着主人公的面,怎么说得出口? 不过,神君的声音,季温良确实喜欢。 想了半天,低声道:“我……我仰慕神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要入V了啊(如果申请通过的话) 这个世界确实是甜虐交加~ 第33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 “哎?小仙草, 在百草山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 季温良有些急, 他还真怕朱阳神君大嘴巴,把自己说过的痴傻之言抖落出来。 刚要出言阻止, 朱阳神君倒是自己闭了嘴。 并不是朱阳神君顾着小仙草的面子,只是被弑神冰冰凉凉的眼神扫过,下意识地闭了嘴。 他手上拿着个仙草, 围着大殿走了一圈, 也没找到个什么合适的容器。 暗想着堂堂天界弑神过的日子恐怕连人间的百姓都清苦。 最后索性将这仙草放在了案边上。 季温良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忽悠悠地飘了起来,又慢慢下坠,最后落在了什么地方。 朱阳神君无奈地声音响起, “罢了罢了, 东西我是送到了, 你想怎么处置就随了你吧。” 弑神垂眼看了看案上泛着暖光的仙草, 倒也没说什么。 这偌大的落镜山, 多些什么, 少些什么,好似都无所谓。 季温良最初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 并不敢言语。 可这时间久了, 就忍不了了。 仙草本就娇贵, 离了百草山, 若是没有精血温养着, 至少也要有灵气续命。 他觉得自己的叶子都蜷曲起来了。 再者, 就这样躺着, 叶子也疼,茎也疼,实在是不舒服。 若不是弑神不会养花,那便是真的要他自生自灭。 思虑了前前后后,最后好像都是要死的。 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拼上一把。 想到这儿,季温良试探着开口道:“神君,你在吗?” 这真是句大不敬的话。 只是季温良生在现代,哪里懂得天界打招呼的方式。 四周果然还是一片安静。 季温良索性放开了胆子,又开口问了一遍。 “神君,你在吗?” 如此,问了七八遍,终于有了回响。 “何事?” 声音还是那么冰冷,好似要浸到人心里了。 季温良也不知怎的,却不怎么怕。 他委屈地道:“神君,我这样躺着,身上很疼。” 静默了半晌,季温良忽然感觉刮来一阵寒风,紧接着身体被悬在了半空之中。 这倒是个好兆头,看来弑神并非想要他自生自灭。 只是这样挺着身子不是更累吗? 季温良明白了,这弑神是不懂得养花。 怪不得百草山上的仙草们都不愿意来呢。 若是自己再这样扭扭捏捏,不提出些什么要求,这条小命怕是真的保不了了。 想到这,他开口问道:“神君,你有花盆吗?” 又是一阵沉默。 就当季温良以为弑神不再搭理他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什么是花盆?” 季温良呆了一呆。 天界神君居然不知道什么是花盆! 他没手没脚,不能比划,只好回忆了一下花盆的样子。 结结巴巴地描述道:“嗯……是一种容器,中空的,上面有一个开口。” 中空的……有开口…… 弑神扫了扫大殿,目光定在了角落的鼎上。 “炼妖鼎?” 一听就不行! “要……要小一点,”季温良想了想道,“能装下我就行。” 弑神看了看悬在手心上的仙草,眼角瞥见了案上的茶盏。 “茶盏?” 这回总算靠谱了一点。 “是这么大,但是底部有个很小的洞,可以让水流出去的。” 季温良小心地斟酌词句道。 弑神手一挥,上好的青瓷盏底就多了个圆圆的洞。 接着季温良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起起伏伏,落进了杯中。 “哎呦!”叶子碰到杯沿,身上顿时泛起一阵剧痛。 这弑神真是不懂得体贴照顾,季温良忍不住哀怨。 化成人形先别想了,能好好活下来便不错了。 不不不! “好好”也别妄想了,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弑神听到痛叫,怔了一怔。 也不怪他。 他平常接触的都是满面獠牙、皮糙肉厚的妖兽,确实没遇到过这样娇弱的生物。 没控制好力道。 季温良坐在茶盏里,晃了晃茎叶,摆正了位置,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总差点什么呢? “神君,有土和水吗?” 落镜山上虽然一片荒芜,但土还是有的。 又是一阵风吹过,土粒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落在青绿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咳咳!” 季温良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还没喘口气儿,四周一片湿润蔓延开来。 “多了!多了!” 季温良觉得水要没过叶子了,赶紧喊停。 得了土,又得了水,总算是好多了。 只是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这浸在土里的水,怎么一股子茶香,还温温热热的? 这一天,朱阳神君给他解了惑。 朱阳神君想起弑神的伤势,又逢闲时,驾着红云到了落镜山。 两人在案前下起了棋。 下着下着,朱阳神君觉得有些口渴,扫了一眼一旁的茶具。 吓了一跳,瞪大了眼。 这一堆茶盏之中,有一个特别的与众不同。 这杯子不是空杯子,里面装着一棵灰扑扑的小草。 仔细一看,哪是普通的小草,竟是他带来的三色仙芷! 朱阳神君气得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你……” 一连好几个你。 “你怎么如此对待仙家至宝?” 若是让他自生自灭也便罢了,既然要养,为何不好好养? 就算是个上仙,得到这仙家至宝,也要珍惜的不得了。 可在你这里,竟然得到这样的待遇! 不禁替小仙草感到委屈。 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将他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弑神看朱阳神君气得不行,心里道,这是怎么了呢? 目光扫过杯子里的土,泛着青灰,是有些干。 嗯,确实是好久没浇水了。 便执起茶壶,茶水倾泻而下,落入特别定制的花盆之中。 朱阳神君手里的棋子啪地落了地。 “你竟然用茶水浇三色仙芷?” 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转身,拂袖而去。 季温良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这水是温热的,还有一股子茶香了。 不过他既然还活的好好的,便不去计较这些了。 他被这样对待,还没有死,当真是误打误撞。 这茶叶取自武夷仙山,难免会沾一些灵气。 这泡茶的水取自天池,蕴含的灵气更是纯粹。 落镜山常年积雪不化,甚是寒冷,这温茶恰好解了寒。 也许这仙草当真是命里注定,死不了。 平日里落镜山总是很安静的。 季温良虽然看不见四周的景象,但却等听得见声音。 偶尔的翻书声,磨墨声,棋子声,衣服窸窣作响声。 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他怀疑这里没有花鸟,也没有鱼虫。 除了他自己,只有弑神。 季温良本不是个爱说爱动的人。 只是成日里静默着,实在是有些无聊。 再者他想听听弑神的声音。 弑神为他做花盆,添水土,也许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冷漠无情。 这样想着,胆子便大了一些。 试着和弑神搭话。 “神君,你在吗?” 无人应答。 季温良本身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没听到回应,自然是有些失落。 又不禁想,或许是弑神不在呢? 隔个很久,又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 终于有一次,弑神答了话。 “何事?” 这回轮到季温良沉默了。 有何事呢?何事都没有。 他想了好久,才想出个问题。 “神君,你在做什么?” “下棋。” 从此以后,季温良闲来无事,便要问一问。 可后来,他越听弑神的声音,心里就越觉得欢喜,不知不觉,话就多了。 “神君,你今日做什么?” “作画。” “画的什么?” “梼杌。” 弑神总说一些他不懂的话,季温良便问:“那是什么?” “凶兽。” “凶兽?长什么样呢?” 这时弑神便又不语了。 一定是这个梼杌长得太过奇怪,若是想要描述得明明白白,必定是要耗费一番口舌。 弑神果然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季温良倒是觉得无所谓,弑神能和他说说话,已经很好了。 总比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强。 这一日,季温良从昏睡中醒来,忽然闻到一阵血腥之气。 他心里一震,莫不是受伤了? 他每日待得太悠然,竟忘了弑神元神有损一事。 不禁暗怪自己的粗心。 忙问道:“神君,你受伤了吗?” “神君?” “神君?” 他一连问了好几遍,叶子都跟着抖。 过了好久,低沉的声音才响起。 “旧疾,无碍。” 季温良心中疑惑,自己被朱阳神君送来,就是为了助弑神修复元神的,为何弑神迟迟不用精血滋养他呢? 便斟酌着道:“神君,这茶水虽好,却不能让我开花,你为何不用精血浇灌我呢?我开了花,就能帮你修复元神了。” 弑神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为何无故受你恩惠?” “我有三条命,舍弃一命又不会死,你的元神又能恢复,如此是双全了,不好吗?” 季温良不知道弑神在纠结什么,又道:“况且我日日在这茶盏之中,走不了,也看不见,无聊的很,若是救你一命,那是无上的功德,化成人身也说不定,到时候,我就可以看看你说的那些凶兽了啊。” 我……我也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你愿意舍弃这第一命?” 暗哑的声音飘入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期间,先不更了,一会还有两章。 第34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愿意舍弃这第一命?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 请选择:A.愿意;B.不愿意”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5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10%, 请慎重选择。” 季温良道:“我愿意。” 话音一落, 他感觉耳边似乎有水声滴落,接着, 一股巨大的灵气浸润到体内。 这灵力霸道的很,季温良只觉得要窒息一般。 这弑神,做什么似乎都没个度。 他只好嚷道:“够了!够了!” 自从被精血浇灌了以后, 季温良觉得精神了许多。 从前蜷曲的叶子也舒展开了。 也是弑神最近更爱搭理他的缘故吧。 虽然总是嗯啊几字, 但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可惜季温良最近总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若是醒来,必然要问一句神君在不在。 若是不在, 便很失落。 这一次, 他又睡了许久。 转醒后, 总觉得有些不对。 “神君, 你在吗?” “我在。” “我……我觉得不太对劲。” 弑神看着面前散发着悠悠暖光的仙草, 声音有些轻, “你开花了。” 这倒是件喜事。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救你了。”季温良喜道。 “你族如何取色救命?” “这个简单,”仙草生来就有传承, “我只要念个咒语就好。” “每株仙草的咒语皆同?” “不不不, 都有不同。” “若是说不出话来, 可还能念咒语?” “那怎么行?” 接着, 季温良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可这总憋着,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便时不时抖抖叶子, 讨取点关注。 可弑神好似铁了心一样, 无论季温良怎么摇叶子,也不解开他的禁语咒。 他醒醒睡睡,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这一天,正在睡梦之中,忽听得耳边响起哐当一声。 他惊了一惊,本能地挥了挥叶子。 忽然感到一阵剧痛。 这痛与平常不同,好似刀入血肉的感觉。 血肉?他怎么会有血肉? 难道是化成人形了? 但仍是什么也看不见,便抬起手摸了摸。 身上传来温热柔软的感觉。 心中一喜,果然是化成人形了。 四周是一片黑暗,他用手摸了摸,触到了冰冷的案边,支起胳膊。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季温良高估了自己。 他虽从前是人,但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仙草。 又是刚刚化形,身体甚是虚弱。 这一起身,失了平衡。 摇摇晃晃,栽进了案旁的一堆画轴里。 今日南海有异动,弑神一番推算,是应龙作怪。 虽说是个上古凶兽,但解决起来也不是很难。 收了妖兽,往回返。 他刚穿过落镜山的结界,就察觉出不对。 山里有生人的气息。 他心下一沉,踏着乌云前往大殿。 入了殿里,却呆了一呆。 案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一堆画轴里。 这少年一头长长的墨发披肩散落,又有几缕垂在胸前。 几张散乱的画轴堪堪盖住了半个身子,露出洁白细腻的腿。 细看面容,唇红齿白,目若悬珠。 弑神再一扫地上破碎的茶盏,顿时明了。 上前走了几步。 季温良听到响动,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了,他被弑神施了禁语咒。 面上抚过一阵风,咒被解开了。 他试探着问道:“神君,你在吗?” 这是句蠢话。 他在落镜山上待了这么久,连个蝴蝶都没有。 除了弑神还能有谁呢? 兴许是常日里说惯了,一下子从口中溜达了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 季温良觉得眼前似乎有人,便伸出胳膊,用手探了探。 忽摸得柔软的料子,似是衣服的下摆,便用力拽了拽,抬起头。 “我在。” 身子忽然被捞起,季温良站不住,心里一慌,唯恐再摔倒,只好握紧了弑神的胳膊。 “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弑神这才想起,缓缓地道:“落镜山里无日月。” 没有日月,自然也就没有光。 弑神、朱阳神君这样的,没有光,也能视物。 可是季温良只是个小仙草,充其量是个精灵,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弑神顿了顿。 长袖一挥,霎时间,千万盏灯笼依次亮起,浮在半空,一直蜿蜒到大殿门口。 季温良感觉眼前亮了许多。 迎着昏黄的烛光,他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不知怎么,忽然感觉心里一痛,忍不住用手抚了抚胸口。 别说天界,就算是这六界之中,不惧怕弑神的,也找不出几个。 季温良这个样子,虽说不是惧怕,但肯定也不是欣喜了。 “你哭什么?” 哭了吗?季温良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是一片湿润。 情不自禁地开口道:“我……我难受。” 弑神一滞,低沉道:“如今你已化作人形,遂了你的心愿,来去可由你心。” 翻译过来就是,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着。 季温良当然听得出来,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但若是就此离开,任务怎么办? 赶紧拉着弑神的袖子道:“不是不是,我……你……” 你你我我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那么久都不能说话,当然难受。” 季温良想了半天,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弑神的面目似乎舒缓了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你这第一命先留着。” “哦,好。”季温良不知时机何时才能成熟,只能点点头。 看来弑神至少不会赶他走了,季温良心里松了口气。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丝丝的凉气。 季温良觉得有些冷。 他低了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没穿! 还贴着人家的身子! 季温良的脸腾地红了。 若是离着弑神远些,那不都露出来了吗? 可若是贴着,也不好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弑神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摆了摆手。 季温良身上忽然多了一件黑衣。 这黑衣料子极好,柔软舒适,袖子上绣着暗金云纹。 和弑神是相同的款式。 只是看起来感觉不同。 弑神身上带着煞气,穿着这衣服显得十分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季温良周身都是舒缓的气质,穿着倒像是一个翩翩的公子,映衬着皮肤更加莹白。 只是这头发一直散着,也不像话。 弑神又变出一个玉冠,帮他挽了发。 季温良左看看,又看看,摸了摸袖子,又扯了扯衣摆,觉得很是新奇。 当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兀自欣赏了一会,季温良才回过神。 居然把弑神晾在了一边,有些困窘。 他想了想古人打招呼的方式。 握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抱拳礼,晃了晃,口里道着:“谢谢神君。” 这样一伸手,被茶盏割到的伤口便暴露出来。 弑神的目光停在了伤口之上。 季温良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刚才太黑,被茶盏划伤了。” 不知怎的,他这话音一落,大殿里的灯火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再一低头,手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季温良不禁惊叹这个世界的神奇。 开口问道:“神君,神君,你能教我法术吗?” 弑神看着他眼里星光点点,道:“好。” “不过你要先学会走路。” 这神君看着挺高冷,居然还会奚落人。 季温良想离他远一点,可又怕摔倒,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 慢慢挪动身子,试着走了两步。 果然比刚才好多了。 迎着光火,环顾了一下四周。 大殿上空荡荡的,没什么华贵的玩意。 一张床榻,几个箱子。 远处的墙角有一个青黑色的四足方鼎,一人来高。 想必这就是炼妖鼎了。 多亏……多亏自己当初及时阻止,不然可能早就没命了。 旁边是一长案。 平日里神君总是作画,他不禁有些好奇。 走近案前,低头看了看。 案上果然有一幅画,画里是一条盘着的龙。 这龙头大而长,生有双翼,凶神恶煞的样子。 栩栩如生。 “这是龙吗?” “应龙。” “应龙和龙有什么不同?” “应龙就是应龙。” “那龙呢?” 弑神觉得这个小仙草话太多了些。 顿了顿,道:“龙分多种。” 季温良明白了,这该是个包含关系。 眼睛随意一扫,看见了地上破碎的青瓷茶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弑神道:“不用。” 一挥手,茶盏变作一张床榻。 这显然是给自己变的了。 季温良便坐了上去。 兴许是化作人形太消耗体力,他坐着坐着就栽倒了,彻底睡了过去。 与弑神相处了几日,季温良便明了了他的日常。 闲来无事之时就一个人下下棋,看看书,或是打坐。 有时会做上一幅画,做完了画,就要出去。 这一出去,说不上多久,有时一刻半刻,有时季温良睡了一觉再醒来,也没有回来。 一直白住着也不像话,季温良便想着能为神君做些什么。 他看神君扫了扫茶具,便上前给他添茶。 看神君作画,便给他磨墨。 倒真是个像模像样的小仙侍了。 第35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四) 这一天, 弑神回来后, 发现季温良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道。 季温良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肚子里空荡荡的,他蔫蔫地道:“我饿了。” 倒不是他懒,等着弑神投喂, 只是出了大殿, 就是一片漆黑。 实在是看不清路。 再者,说起来不好意思,他觉得他不太想吃人间的食物, 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可若说想吃些什么, 又说不出来。 民间有个成语, 叫推己及人。 神也知道这个成语。 于是, 弑神念了个法决, 白光一闪, 地上多了个庞然大物。 他刚刚抓到的。 这怪物一身黑羽,长腿利爪, 似鹰非鹰。 季温良反正没见过这么大的鹰。 他看了看地上扑棱个不停的怪物, 倒是提起了力气, 吓得直往后退。 “别怕, 有伏魔锁束着。” 迎着光火细细一看, 果然, 黑羽之间的绳锁隐约可见, 泛着黑气。 鲜血沿着绳索滴滴下坠。 “神……神君,你变他出来干嘛?” “你不吃吗?” 季温良真想一头撞死,这……这可怎么下嘴? 弑神平日里吃的居然都是这些。 还好弑神有良知,看季温良不吃,一收手将怪物收了回去。 做仙草时,先是以灵气为食,后又以精血为食。 弑神想了想,伸出手掌,淡黑色的灵气从掌心流出,进入季温良的身体里。 可输了好半天,季温良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没……没什么感觉。” 季温良抬了抬手,示意弑神停手。 既然灵气不行,那就只好用精血了。 弑神割破了手指,伸到季温良的唇前。 浓重的血气传来,季温良皱了皱眉。 又觉得这样不妥,这不是嫌弃人家吗? 赶紧收住了表情,道:“精血……精血很好,只是我不太想吃。”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弑神面色实在是不太好看,问道:“那你吃什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样干坐着也不行。 弑神忽然想起百草山似乎有书,名曰《万物志》,专门记载六界奇珍异宝。 便对季温良说:“你等等。” 转身就不见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季温良已经趴在床上,饿得奄奄一息。 万物志,万物志,厚厚一摞,翻了许久。 终于,弑神在一排排蝇头小字里找到一句话。 “三色仙芷,少化人形,喜食晨露。” 怪不得季温良不知自己吃什么,化作人形的仙芷本身就少之又少。 “我晓得了。” 弑神转头对躺在床上的季温良道。 只是季温良此时已经闭上了眼,饿昏过去了。 他这一昏,真是昏了许久。 耳边似有鸟鸣,只是这声音既不悦耳,也不动听。 反而丝丝拉拉的,扰人清梦。 季温良缓缓睁开了眼,又急忙闭上。 四周甚是明亮,差点要闪瞎了。 缓了缓,又慢慢睁开。 自己正处于床榻之中。 这床榻,可比自己平时住的华丽不少。 四周围着淡金色的纱帐,上面是绣着繁复的花纹。 一阵暖风吹来,纱帐随风轻轻舞动,暗香扑鼻。 季温良掀开锦被,下了榻。 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大殿。 这大殿很是气派明亮,琉璃的立柱上雕着三足的黑鸟,舒展着翅膀,呼之欲出。 显然不是落镜山。 他又向殿外走去,走到了殿门,抬头一看。 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一般。 启阳殿。 殿外是大片大片的扶桑林,红花绿叶,煞是好看。 看到这些,又想到那恼人的鸟叫声,季温良明白了,这是朱阳神君的住处。 朱阳神君真身是一只金乌,掌管日升日落。 金乌,可不就是乌鸦吗? 可是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呢? 正冥思苦想着,远处忽然闪过一个金红的影子。 这影子瞬间到了季温良面前,红光褪去,现出一个人。 季温良虽然没见过他,但很熟悉他的气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参见朱阳神君。” 朱阳神君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么客气,叫我炽彦就好。” 又用眼睛上下掠了掠季温良,不怀好意地笑道:“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封离那么紧张。” 封离是弑神的/名字。 季温良听他提到弑神,赶紧问道:“神……神君呢?” 朱阳神君道:“我可不就是神君吗?” 真是爱捉弄人! 季温良忍了忍,道:“我……我说弑神。” 朱阳神君看他脸上一片红霞,才正经起来。 他指着园里大片的扶桑道:“这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多得是晨露,你就留在这里罢。” 什么叫留在这里呢? 是弑神的意思?还是朱阳神君的意思? 他心里着急,便问了出来。 朱阳神君道:“放心吧,弑神过两天降完妖魔,自然会来接你。” 季温良这才安下心来。 说是过两天,但弑神心里好像有事,下手比往常更狠了一些,妖魔被打得嗷嗷直叫,很快就臣服了。 他收了妖魔,顾不得一身的血气,风尘仆仆地往启阳殿赶。 刚要走近,就听得朱阳神君道:“封离的落镜山有什么好,又冷,又没有光,没有花草,没有野兽,就连你要吃的东西也没有,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 弑神心里一紧,停下了脚步,隐匿了气息。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 但季温良虽不是生在落镜山,却是长在落镜山,算得上是半个落镜山的人。 再者,自己以后是弑神的仙侍,八成一辈子也离不开落镜山了。 既然如此,便听不得别人说落镜山的不是。 当然,他也知道朱阳神君这话九分是开玩笑,索性陪着他玩笑道:“启阳殿是好,扶桑遍地,灵力充沛,阳光雨露也很充足,谁不想留下来呢?” 弑神一听这话,脸沉了沉,握紧了拳头,驾着乌云走了。 他没听见季温良下面的话。 “只是这里属火,我属木,待着实在不舒服,我呢,还是觉得落镜山好,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乌鸦乱叫。” 朱阳神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季温良又不识路,加上身体确实是不舒服,便住了下来,等着弑神接他。 可不知怎的,该来的人却迟迟不来。 他心里有些急。 这一天,他实在是等不了了,朱阳神君又不在,只好一人出门,寻思着找个什么神仙,问问落镜山在哪。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吧。 天街上,云雾缭绕的,好看是好看。 只是看不清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容易栽跟头。 迎面遇上个小仙子,一身白衣,头上束着两个发髻。 季温良料想她该是个仙侍,赶紧上前,施了个礼,道:“请问阁下知道落镜山在哪吗?” 小仙子看到一位偏偏少年向他走来,这少年面貌俊秀,又彬彬有礼,顿时生了好感。 可一听“落镜山”三个字,一下子白了脸,连滚带爬地遁了。 “不……不知道。” 季温良看他面色慌张的样子,有些奇怪,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 一身白衣,没穿错啊。 前几日朱阳神君让他换了白衣,说是天界的人不喜黑。 他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显眼。 季温良只好听朱阳神君的话,换了下来。 如此说来,应该是落镜山的问题了。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 季温良终于知道落镜山的名声如何了。 不知道路,可怎么回去呢? 这里又是天界,还是不要随便乱走,惹了麻烦。 于是他转了个弯,准备按原路返回。 迎面突然跑来一人,一头扎进季温良的怀里。 季温良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撞他的人比他反应快,蹭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从原地消失了。 他还呆愣地倒在地上,觉得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枚玉佩。 这玉佩四周盘龙,散着暖光,玉里似是有红丝流转。 一看就是很贵重的东西。 他再一抬头,唬了一跳。 不知何时,四周围了一圈天兵,白衣银甲,威风凛凛,手里拿着方天画戟指着他。 季温良心里一沉,方才撞他那人慌慌张张,这玉怕是他掉下来的。 围着他的天兵面色不善,估计是将自己视作了拿玉之人。 他深知自己法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若是露了怯,恐怕怎么解释人家也不会听。 倒不如静观其变。 领头的天兵看他既不辩解,也不动,竟然也不敢轻举妄动,沉声道:“何处来的小妖?竟敢私偷天帝玉佩?” 季温良有条不紊地道:“我是弑神的仙侍,玉佩不是我拿的,刚刚有人撞了我,塞给我的。” 众天兵听到弑神二字,拿着方天画戟的手先是抖了抖。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这小妖,满口谎言,弑神独来独往,哪有什么仙侍?” 弑神的威名季温良多少了解一些了,自己这就算是狐假虎威吧。 他缓缓道:“诸位如果不信,可请来弑神对峙。” 这些天兵们哪敢请弑神对峙呢?看这小妖又是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只好把季温良绑起来,交由天帝处置。 第3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五) 这一日, 弑神正独自一人在案前下棋。 只是这棋局似乎过于玄妙, 案上的茶都凉透了, 棋子也没落下一颗。 这大殿里与往日也大不相同。 季温良在的时候,殿里总是燃着灯笼, 千盏万盏,飘在半空之中。 如今季温良不在,这些灯笼便成了摆设, 不再亮起。 案上那厚厚的《万物志》也没了踪影, 不知被安置到哪里去了。 突然,从门外飘进一只灵气凝成的金鸟。 这金鸟忽闪着淡金色的翅膀逐渐飞近,灵尘随着翅膀的舞动坠落又飘起。 弑神皱了皱眉, 挥舞了一下衣袖, 金鸟飞翔的速度忽地变快, 转眼间停在案前, 化成一行字。 他扫了一眼, 霍地站了起来, 转身没了踪影。 神殿之上,仙气缥缈, 灵光四溢。 阵阵丝竹之声萦绕于耳, 犹如山间清泉流响, 悠远绵长。 天帝正坐在高台之上, 身披金袍, 仪表威严。身边站着两位面容俏丽的仙侍, 一人手握一扇。 季温良正跪在高台之下, 手被仙索束着,垂着头。 倒不是他害怕,只是这仙家重地,威压甚重,有心看上一看,却抬不起头。 忽然,殿上刮起一阵冷风,逼得众仙用广袖捂住了脸。 一道黑影闪现,弑神立于殿上。 “参见陛下。” 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个敬意,但也说不上无礼。 “弑神不必多礼。” 天帝本就对他有几分忌惮,礼数不礼数的,也不在乎了。 若是个寻常的小妖小怪偷了天帝的玉佩,哪能如此大费周章,直接丢入仙牢便是。 可天兵却说,这偷盗玉佩的小妖自称是弑神的仙侍。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若为这等小事,同弑神伤了和气,实在是不划算。 天帝思来想去,还是传了弑神前来。 若是不来,必定是小妖撒谎,那便好办了。 可如今弑神居然来了…… 天帝暗暗皱眉,那小妖所言莫不是真的? 很快,弑神证明了他的猜想。 原本绑着季温良手腕的仙索忽地断开。 啪的一声,碎成了几段,落进云里,隐没了踪影。 天帝活了万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呵斥道:“大胆天兵,竟然抓了弑神的仙侍,还不谢罪?” 几位天兵早就吓得满头大汗,忙跪了下来,开口求饶。 弑神倒是没管他们,只是用仙力将季温良扶了起来。 大殿之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弑神不在意众仙的目光,看着季温良的眼睛,低声问道:“听说天帝陛下赐予你一个宝贝,是什么?” 宝贝?什么宝贝? 赐予谁?我? 季温良觉得自己自从穿进了这个世界,脑子越发得不好使了。 难道是自己受了仙草本体的影响?还是神仙们的智商太高? 他见弑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想起曾经握在手里的玉佩,结结巴巴地道:“嗯……玉佩,龙,挺好看的。” 弑神抬头看向天帝,目光如同深潭一般,察不出喜怒。 天帝却是懂了,这是要打劫。 他心里一阵抽痛,面上却如三月里和煦的春风,呵呵笑道:“这玉佩却与这小……仙侍有缘。” “小妖”二字刚要出口,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变成了“小仙侍”。 “近日送到落镜山上。” 弑神没说什么,算是默认,拉着季温良,化作一阵黑风走了。 只是他没带季温良回落镜山,而是去往了启阳殿。 到了大殿门口,将季温良放下,转身就要离开。 季温良也不知弑神怎么了,之前明明默许了他留在落镜山,如今却要反悔? 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再见他又不知是何时。 便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礼仪了,伸出胳膊要去抓弑神的袖口,“神君这是何处去?” 可弑神脚踏乌云,如疾风一般,不是季温良追得上的。 他抓了个空,脚没站稳,扑了过去。 刚要摔倒,就觉得远去的黑影一滞,弑神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起。 季温良赶紧抓住机会,道:“朱阳神君说神君会来接我,我……我等了许久。” 弑神沉默了半晌,道:“启阳殿适合你,扶桑遍地,灵气充沛。” 想了一想,又补充道:“阳光雨露也很充足。” 一向寡言少语的弑神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着实罕见。 季温良先是惊了一惊,又觉得这话分外熟悉。 这不是前不久自己对朱阳神君说的吗? 难道是让弑神听了去,才引起这样的误会? 他急忙解释道:“我还是喜欢落镜山的。” 弑神看了看他泉水一般纯净的眼睛,道:“你到了落镜山,又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正合季温良的心意,他抬起头,道:“我可以做神君的仙侍。” 弑神的嘴角似是翘起,季温良以为自己瞧错了,再想仔细看时,耳边略过低沉清冷的声音。 “你要做我的仙侍?”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要做我的仙侍?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要;B.不要”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6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30%,请慎重选择。” 季温良说:“是。” 弑神听到季温良的回答,追问道:“你能侍我什么?” 季温良听到这个问题,呆了一呆。 他在落镜山上待得日子并不短了,神与人的生活太不相同,这神不食五谷杂粮,也没什么烦恼忧愁,无需交际应酬,更不经历大起大落。 偶尔有个什么事,挥一挥手,掐一个决,便可解决了。 弑神样样都强,似乎并不需要别人伺候。 只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孤寂。 少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牵绊,自然也体验不到寻常的喧嚣与热闹。 可见神仙也有神仙的苦,常人也有常人的难。 想到这儿,季温良道:“我可以常伴神君左右。” 既然仙侍要常伴弑神左右,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粮食问题。 落镜山不是个好地方。 因为没有晨露。 晨露晨露,要有水,要有太阳,还要有日夜更迭。 自从季温良回到了落镜山,每日的晨露都是朱阳神君派人送过来的,可天长日久也不是个事儿。 不过神仙自然有神仙的解决办法。 这一日,朱阳神君来访。 朱阳神君虽然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像个神仙该有的样子,不过做事极其靠谱,又没有神仙的架子。 再加上他也算得上是季温良的救命恩人,季温良对他甚是感激。 见他前来做客,急忙起身行礼,又为他泡茶。 朱阳神君对他这恭恭敬敬的样子甚是不耐烦,摆了摆手,坐在案前,端起茶盏。 季温良帮他斟了一杯茶。 “小仙草,封离呢?” 季温良指了指案上的画,道:“神君捉妖去了。” 朱阳神君看他面上一片愁云惨淡,捏了捏他的脸,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季温良说出了缘由。 朱阳神君嘿嘿一笑,道:“今日我来正是要解决此事。” 说着,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大步走出殿外。 季温良知道法术的神通广大,好奇朱阳神君如何解决此事,跟了出去。 殿外是没有灯笼的,只是一片漆黑。 季温良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站在大殿门口,扶着立柱等着。 朱阳神君施了个颇为复杂的法术,现出原形。 天空乍现一只金乌,红光缠绕其身,远远看去,如同一团火一般。 只见这金乌鸣叫了几声,绕着上空盘旋几圈,从嘴里吐出一个太阳。 这太阳与真正的太阳不同,似乎更小一些,光也没那么强烈。 但是季温良长时间不接触阳光,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 太阳一直向东移动,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明亮。 终于在一片深潭之上停了下来。 这潭水悠蓝,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明镜一般。 季温良这才明白,落镜山为何叫落镜山。 他也看清了落镜山的全貌,果真是一片荒芜,没有花,没有草,没有鱼虫鸟兽。 只有光秃秃的石头。 也是,太阳乃万物之源,没了太阳,还能有什么呢? 如今这落镜山有了太阳,以后将是不同的光景。 弑神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落镜山上布满了阳光。 他先是进了大殿,没找到想找的人。 一路向东走,到了深潭。 潭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衣,长发垂落。 季温良许久不见太阳,如今坐在潭边,沐浴在阳光之下,只觉得浑身都是暖的。 他知这太阳是为谁而来,就连带着心也暖了。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季温良回过头,笑了笑。 双手举过头顶,好似要拖住阳光,“神君,太阳!” 有了太阳,却没有日夜交替。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朱阳神君用了移步术从启阳殿移来一棵扶桑,种在了深潭的岸边上,又在落镜山的西面种下一棵若木。 这太阳清晨生于扶桑之上,一路向西,在傍晚消散于若木之中。 落镜山上便有了昼夜更迭。 作者有话要说: 1.出了十五才算过完了年嘛,所以我又回来啦!四更奉上,元宵节快乐~ 2.哈哈,大家都关心第一个世界的年龄问题哦,再解释一下~ (1)法律规定: 我国《义务教育法》第十一条规定: 凡年【满】六周岁的儿童,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送其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条件不具备的地区的儿童,可以推迟到七周岁。 适龄儿童、少年因身体状况需要延缓入学或者休学的,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提出申请,由当地乡镇人民政府或者县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批准。 (2)周岁计算: 出生后已经度过的时间长度(以出生时是零岁为基数,故也可以计算尾数,如三岁零两个月,七岁半等) (3)虚岁: 虚岁是中华民族一种重要的民俗,它是以春节(农历新年)分界点的,用于计算人出生后正在经历的年份次序(序数),以刚出生时为一岁,因为这是人出生后的第一年,与已经历过的怀孕近一年无关。 (4)本文中“岁”指虚岁。 这个学校呢,和咱们传统的学校还是不大一样,我设计的是学分制为主,学分修满可以跳级;下午的选修课程是走班制。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虽然我没在文里提过,但是封睿……应该是没上过大学(封睿:我没上过大学,怎么了?我骄傲了吗?) 3.我写这个文的时候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的,奈何精力总是有限的(老阿姨今年要写论文找工作啦),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一种压力,所以我还是想慢慢更,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宽容与厚爱啦~ 4.一个人的性格固然有不变的质,但他和不同的人相处的时候,又表现出极大的弹性,比如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表现更多的会是她的温柔与强大。我希望季温良是温柔又可爱的。第一个世界,两人的关系中,季温良常处于主动的地位,所以我突出了他的温柔。第二个世界里,季温良是很被动的,一方面是因为弑神他太强大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季温良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需要经历学习的过程【我不太倾向开大挂】,所以我突出了他的可爱。两个人在一起,一强一弱,一内一外,优势互补,方能平衡。 5.磨磨唧唧这么长,最重要的事情来啦~下次更新时间3月15日,也是四更。 没错,我,春眠也知晓,怕是要月更了。 第37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六) 弑神的日常:捉妖, 喝茶与下棋。 他每次出去降妖除魔之前, 都要在案上画上一幅画, 也不知为了什么。 回来后,便将那画收进西南角的大箱子里。 季温良看过那个大箱子, 里面满满当当的画,好似再也装不下似的,但每次又都能装得下。 这一日, 弑神又出去捉妖了。 季温良低头看了看案上的画, 画里仍旧是个他不认得的怪物,很是凶悍的模样。 料想收服这怪物怕是要耗时许久。 果然,过了好几日, 弑神也没有回来。 他本是个能守得住寂寞的人, 弑神从前也有很久未归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 这次他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不得安宁。 又是好几天, 季温良等不了了。 朱阳神君曾赠与他几张符纸, 说是里面封印着移步术,若是哪日想去启阳殿溜达溜达, 撕开符纸即可。 朱阳神君与弑神关系甚好, 说不定他知道弑神的下落。 这样想着, 季温良撕开了符纸。 启阳殿外和往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烈日骄阳, 园里的扶桑花一片赤红。 季温良往前走了一步, 却被淡红色的结界挡了回来。 往日里这启阳殿的结界从不会阻拦他, 为何今日偏偏进不去? 他心里一紧,再次将手掌伸向结界。 果然,又被弹了回来。 结界震动,殿里的人自然能感觉得到。 朱阳神君想转身出去看看,却被床上躺着的人拽住了衣角。 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力气怎么还这么大? 床上的人嘴唇动了动,语气肃然,“不要让他进来。” 说完就昏了过去,没了知觉。 朱阳神君叹了口气。 他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人,床上的是他多年的好友,殿外的是一个小仙侍。 一棵草化成的仙侍。 这棵草有三条命。 有些事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朱阳神君一挥手,淡红色的结界瓦解了。 季温良本来是要硬闯,可结界忽然消失,他一时没有准备,竟摔了一跤。 此时他哪顾得上身上的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跑进殿里。 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季温良心尖一颤,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床上的人,怔了怔。 “元神本身就有损,又受了重伤。” 朱阳神君解释道。 季温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禁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 想来是在落镜山的日子太过安逸,他竟忘记了弑神元神有损一事。 若是早些时日帮他疗伤,岂不是能避免这场灾祸? 不过现在思虑再多已是无用,季温良走到了床前。 朱唇轻起,轻轻念出了咒语。 季温良四周散发出青色的雾气。 这雾气仿佛有生命似的,不断流动,聚合。 最后,凝成个淡青色的珠子,悬在半空之中。 季温良伸出手,摊平手掌。 珠子忽忽悠悠落到手心上。 他走上前,将珠子喂入弑神的口中。 这一番动作,自是消耗了不少体力,季温良看弑神皱着的眉舒展了些,才放下心来。 心里头提着的一口气刚一松下,身体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季温良发现自己躺在榻上。 一转头,满眼的灯笼延伸到殿门口。 自从有了太阳,白天这些灯笼就不亮了。 到了晚上,又重新亮起。 看来现在是晚上。 目光向下一扫,案前一个黑影。 弑神正背对着他坐着。 季温良从榻上坐起,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捂住头,缓了一会儿,下了榻,走近黑影。 坐了下来。 青瓷的茶嘴里冒出袅袅的雾气。 季温良拿起一个茶杯,又端起茶壶,茶水倾泻而出,茶香四溢。 他双手端着茶杯,举到了弑神眼前。 弑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杯,却没有喝。 轻轻使了个力,杯面上出现丝丝裂痕。 突然,杯子碎成了粉末,茶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季温良见他也不是个高兴的样子,不甚明白。 此举不是顺应系统?也顺应我的心?不是挺好的吗? 想了半天,斟酌着开口道:“神君可觉得好些了?” 弑神没回他,转身拂袖而去。 弑神莫名生了那么大的气,又不见了几日。 案上没有画,也不知是去哪里了。 等他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摞书卷。 走到案前,放了下来。 季温良低头看了看,瞧不出是些什么。 他不认识这里的字。 弑神问:“你可要学法术?”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可要学法术?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要;B.不要”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7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50%,请慎重选择。” 作为一个合格的仙侍,以后定然是要帮助弑神降妖除魔的。 法术,必须学。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要。” 弑神说:“既然如此,那你且先把这些背下来吧。” 说完抬腿就要走。 背书倒不是什么难事,季温良活了两辈子,背过的书不计其数,只不过…… 季温良一把抓住要离开的弑神。 “神君?” 弑神挑了挑剑眉。 “我……不识字。” 一个仙草,怎么可能识字呢。 弑神面上似乎浮现一丝尴尬。 果然,花不会养,人也不会养。 季温良只觉得草生迷茫。 于是学法术的事情,只能放在一边。 有些东西不用他人教,一个人便能学会,有些东西一个人却是学不会的。 于是这教季温良识字的重任便落到了弑神的身上。 季温良每日摆好笔墨纸砚,同弑神在案前相邻而坐。 他本就聪慧,又是百分的用心,学了几日,倒是有不少的收获。 比如学会了握笔,也认识了许多字。 就是写得不太好看。 弑神的字总是龙飞凤舞,遒劲有力,透着张扬与霸气。 季温良临摹得了他的字体,却临摹不出里面的神韵。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于是弑神每次拿起宣纸一看,便要皱眉头。 季温良有些困窘,想一把将宣纸抢了回来,又忍了忍。 以后勤加练习便是了。 这认字和写字都是不能着急的事。 闲暇之余,便下下棋。 季温良当然不会下棋,只是觉得弑神手握黑子的姿势很好看。 他虽想学,但也不敢再劳弑神大驾,只是在弑神下棋的时候,给他添添茶,在一旁观看。 弑神却是看出了他的意思,不知从哪里淘来几本棋谱,开始一点点地教他下棋。 这下棋可比写字有意思多了,季温良钻研了几日,竟有些痴迷。 这一日,弑神突然对季温良道:“你可以和朱阳神君下棋。” 朱阳神君从前总来的,只是前阵子因为某件事,弑神一怒之下,在落镜山多设了一道结界。 专门克火属性的。 季温良其实很过意不去,他救弑神本是自愿,说到底与朱阳神君无关,弑神这番迁怒实在是没有道理。 他不知道,弑神以后做的没有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我们现在走吗?”季温良站起身问道。 “去哪?” “去启阳殿。” “你只能在这里下棋。” 那怎么办? 难道先去启阳殿,再和朱阳神君一起回来? 遛仙草吗? “你可知有一法术叫传字术?” 弑神摊开手掌,手心里冒出一簇黑气,迎风而立。 黑气渐渐凝集,化成一只小鸟。 小鸟煽动翅膀,围着大殿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落到了弑神的手里。 他扬了扬手,黑鸟顿时化作一行字,浮在半空之中。 “要找朱阳神君,先学会传字术”。 季温良这才想起,近日来醉心下棋,法术却是忘记练习了。 这是变相地提醒他不要醉心玩乐啊。 没想到这弑神倒是位良师。 “还请神君指教。” 有了鞭策以后,季温良比从前用心了许多。 当掌心凝出第一只小鸟时,自然是很高兴。 这是个蓝色的鸟。 他很奇怪,“为何我的鸟是蓝色的?神君的鸟是黑色的?” 近日来弑神这个师父当得真是越发像模像样。 有问必答,尽心尽力。 既然如此,季温良也不扭捏,有问题便大大方方得问出来。 可这话刚问出来,他便后悔了。 这传字鸟的颜色,似与灵气有关。 譬如弑神的灵气为黑色,凝出的便是黑色的鸟。 如今他只剩蓝白,已经是个“二色仙芷”了,凝出的鸟可不该是蓝色的吗? 一提这事,就不禁想到了救命一事。 季温良知道,弑神是极不愿意提及此事的。 他心中一骇,聚集在手掌的灵气散了,鸟儿还没来得及忽闪翅膀呢,就先殒身了。 弑神看了看,倒是没多说什么,淡淡地道:“把朱阳神君请来吧。” 季温良看他面色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重新施了传字术。 如今他法力不多,这话该凝练,最好还是凝练。 于是一只蓝色的鸟重新出现在季温良的手掌,忽闪着翅膀,有些重心不稳地飞出落镜山,飞过大江大河,进了启阳殿。 朱阳神君看殿里进来个鸟,带着熟悉的气息,挥了一下衣袖,接了过来。 鸟儿在空中化成一个字:棋。 第38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七) 这一盏茶的功夫, 落镜山上就来了位客人。 其实这客人在黑色的结界外站了许久, 主要是之前闯结界的时候, 被挡了一道,现在周身还有些痛。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看结界没有排斥他,才放着胆子进去了。 他许多日子没来落镜山了,穿过了结界, 倒是吓了一跳。 原来这山上还是光秃秃一片, 不知何时,竟生出了地衣。 这地衣东一块,西一块, 间隔分布着, 灰绿绿的, 干枯萎蔫, 好像缺水一般, 其实并不怎么好看。 但也比荒山强一些。 朱阳神君走走停停, 进了殿里。 两道黑影正在案前并排坐着。 季温良见朱阳神君来了,急忙起身打招呼。 如今两人也算是很熟识, 他对着朱阳神君也没有之前的拘谨了。 “小仙草多日不见, 越发好看了。” 细腻光滑的脸蛋, 很想让人摸一摸。 但他顾忌着大殿里还有旁人, 不敢肆意动作。 只能坐下, 摸了摸身上的衣料, 嗯, 也是细腻光滑的。 大殿里安静寂然,案旁坐着三人。 案上摆放着棋盘,案边放着热茶,一缕热气从杯中飘出,淡香四溢。 朱阳神君与弑神下棋的时候,总是朱阳神君先落子。 他以为这次也不例外,执子便要落下。 “且慢。” 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很难让人忽视。 季温良和朱阳神君齐齐看向弑神。 弑神放下了茶盏,悠悠道:“今日下棋,可有什么彩头?” 彩头?什么彩头? 季温良以为今日请朱阳神君来,不过是叙叙旧谊。 他深知自己棋技如何,这回对棋,必输无疑。 若是还要彩头,那不就是白白送礼吗? 忍不住看了看弑神。 弑神却不理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朱阳神君。 朱阳神君比季温良想得太多,他就猜测此番前来,准没什么好事。 见弑神与季温良同坐一起,更加笃定。 无奈地道:“罢了罢了,若是这一局我输了,想要什么彩头,便是什么彩头吧。” 执子落下。 季温良看朱阳神君落下了一子,执起一颗黑棋,好似有些不确定似地,慢慢落下。 落完了子,又立刻转头看向弑神,如同学生寻求老师指点一般。 弑神没说什么,只喝了口茶。 季温良便知这棋走得不错,又继续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两人下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不是季温良有下棋的天赋,仅仅学了几天,就能达到与朱阳神君平齐的程度。 只不过是季温良每次要下错时,弑神便来一句“且慢”。 或是抬手,用指尖点点该落下的位置,或是直接环着季温良的手腕,带着他落子。 偏偏季温良还是个好学的,时不时地问一句:“为什么下在这里?” 弑神便循循善诱地解答,这一解释,有时一句两句,有时要半盏茶的时间。 朱阳神君觉得今日自己就是个陪练的。 只是别人陪练,多少能得个好处。 而他陪练,恐怕反要给别人好处。 最后一子落下,朱阳神君反而松了口气,道:“愿赌服输。” 弑神没有看他,反而转头问季温良,“你可缺些什么?” 季温良哪里会提要求,他看着朱阳神君道:“我……我不缺什么。” “怎么不缺?今日你的法术颇有长进,只是缺个趁手的兵器。” “刀刀剑剑,戾气太重,不适合。” 季温良也不只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弑神自顾自地道:“听说有一族以飞羽为刃,柔中带刚,甚是不错。” 朱阳神君心道,可不就是我这一族吗? 他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道:“这个不难,我族恰好有此兵器,再附赠你一本仙书。” 季温良算是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又拗不过弑神,只好道:“嗯……我们,我们再下一局吧。” 说罢,还把身子往外移了移,表示拒绝弑神的帮助。 明摆着是要送东西。 朱阳神君自然不在乎什么武器仙书,不过季温良满脸困窘的样子倒是很有趣。 他忍不住逗弄道:“小仙草可有什么彩头?” 季温良听他这么问,想起了前阵子天帝派人送来的玉佩。 只是他向来不喜金玉之物,这玉佩又得的不明不白,季温良便将它收了起来。 玉佩既然是天帝所赠,想来是很宝贵的。 做个彩头,应该是值的。 思忖了一番,他将玉佩找了出来,放在了长案上,问道:“不知这个可不可以?” 朱阳神君瞥了瞥玉佩,愣了一愣。 半晌,似笑非笑地道:“这天界皆传落镜山的仙侍好大面子,天帝还将盘龙玉佩赠与了他,我还以为这帮神仙无聊得紧,又编出些个荒诞的故事自娱自乐,不曾想倒是真的。” 季温良被他那戏谑的眼神瞧着,有些脸红,暗道这哪是赠的,分明是抢的。 忙岔开话题道:“这玉佩有什么不寻常吗?” “不寻常倒是谈不上,只不过这可不单单是个玉佩。” 原来这玉佩四周的青龙并非是雕刻出来的,而是真龙所化。 这条龙原本是雨神宫中负责布雨的,只不过它生性顽劣,经常玩忽职守。 若是犯些小错也便罢了,谁曾想在天帝的生辰大会上,这条龙竟然喝多了酒,在天界下了一场“酒雨”。 不巧宴会之上正值朱雀一族弹曲献舞。 朱雀族的女子各个性子火辣,穿着也相当大胆,一层红纱轻飘飘地挂在身上,该露不该露的反正都露了出来,手腕、脚腕上绑着一圈圈的铃铛,长袖热舞,配着鼓乐,一阵叮当作响。 那领舞的是朱雀族的公主,向来喜欢出风头,她刚将腰间的绸带化作红色的火焰,想要惊艳众人一把,谁曾想这“酒雨”从天而降。 酒遇火则燃。 惊艳的效果不知达没达到,反正惊吓是有了。 扰乱天界秩序乃是大罪,奈何天帝生辰不宜杀生,便将这龙封印起来,化作了盘龙玉佩。 朱阳神君说故事的本领是相当得炉火纯青,寥寥几句,就将生辰大会上鸡飞狗跳的场景描绘得极为生动,季温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这玉佩到底适不适合做彩头?” 做彩头倒是可以,只不过朱阳神君早已受够对面的两个人,再待下去断然是自虐,只是幻化出一根黑色长羽和一本名曰《飞羽术集》的仙书,推脱宫中有事,转身离去了。 季温良送走了朱阳神君,想着刚才的故事,拾起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抚摸。 弑神见他握着玉佩,一副思索的模样,问道:“你想放了青龙?” 季温良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注视着弑神,反问道:“神君,这青龙真的会布雨吗?” 落镜山上有了太阳,却从未下过雨。 生在地上的那些生灵,长势都不太好。 若有了雨,这山上可能是另一番景象了。 弑神听季温良这样一问,便猜到他想什么了。 只是这青龙个头甚大,要想放出来,需得找个宽敞的地方。 两人便来到了潭边。 弑神让季温良走远一些,才开始施法。 一缕淡黑色的雾气从指间流出,凝聚成一团,将玉佩托于半空之中。 这黑团逐渐增大,将玉佩围在里面。 忽然,透过黑气迸射出几道青光,亮得耀眼。 一条青龙从黑气中钻了出来,跃上空中。 想是在玉佩里待了许久,被闷坏了,这一出来,撒欢一般,在上空来回穿梭。 空气里回荡着声声龙吟。 季温良虽在影视作品里见过龙,但那到底是假的,如今见到了真龙,忍不住感叹。 过了一会儿,这龙总算是玩累了,化成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童,降落在潭边。 这小童梳着两个羊角辫,辫尾系着红绳,胸前围着个红色的肚兜,胳膊如同莲藕一般鼓起,胖乎乎的甚是可爱。 小童扫了扫面前的两人。 这个个子高高、浑身散着冷气的人一看就不好惹。 另外一个倒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 青龙识人的本事不赖,他想了想,跑到季温良的面前,问道:“是你放我出来的吗?” 季温良听到稚嫩的童音,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是我想让你出来的。” 他这话答得巧妙。 这青龙虽然外表无害,但想到他做过的事,就知道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况且他大小也算个神仙,怎能看不出季温良法力低微? 季温良猜不出他心里所想,便给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玉佩是天帝赐予他的,自然归属于他。 放青龙出来的建议也是他提出来的。 所以也不是撒谎。 青龙听到这话,也没细究,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我的恩人了,我青元向来知恩图报,你有什么要求就快提吧,我若是能做到,定会满足你。” 暗里的意思是,满足了你的愿望,我就可以走了。 季温良也不戳破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山上许久没下雨了,你会布雨吗?” “这有何难?”青元脸上顿时浮起洋洋得意的神色。 “那你可真厉害,”季温良揉了揉他的头,“现在就能布雨吗?” 青元听到夸奖,有些脸红,躲开了季温良的手,道:“可以。” 这一句可以,倒是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劲儿。 他执手施了个法术。 霎时间,乌云密布,雷声作响。 大雨倾盆而下。 这青元和弑神都是会法术的,大雨并不近其身。 季温良却被浇个正着。 他双手抱头,环顾四周,无处可躲,正暗道倒霉。 忽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是一把黑伞。 伞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 耳边的雨声哗哗作响,带着凉爽的风,吹在身上。 季温良只觉得心里万般的畅快,抬头道:“谢谢神君。” 又觉得不该让弑神撑伞,便用手握住伞柄,笑道:“我来拿伞。” 这一笑,整个人如同发光一般,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弑神看着季温良额前被雨打湿的发丝,并不松手。 季温良只以为这雨声太大,掩盖了自己的声音,便大声道:“我来,我来拿伞。” 握着伞柄的手用了用力。 弑神感觉到了这股力量,慢慢松开了手。 奈何季温良现在个子还不太高,只得高举胳膊,才能将弑神纳入伞下。 他倒是忘了,弑神是不需要伞的。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内容提要好难想 第39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八) 大雨下了一会儿, 便停下来了。 青云道:“好了, 我报过恩了, 就此别过。” 说完,怕两人会阻止似的, 化作青龙飞上了天。 只不过他刚一触碰结界,便被打了回来。 这结界威力甚大,青云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弄得尘土飞扬, 化成人形。 他拍了怕手上的尘土,气势汹汹地跑来,手指着季温良道:“你骗人。” 季温良觉得好笑, 反问道:“我怎么骗你了?” “我明明报了恩, 为何还用结界拦着我?” “你出了结界, 要去哪里呢?” “当然是回雨神那里去。” “你犯了这么大的罪, 雨神也受了牵连, 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吗?” 青云转了转眼珠, 道:“六界这么大,我再寻个去处就好了。” “也是, ”季温良点头附和道, “只不过六界这么大, 都受天帝管辖, 如今你开罪了天帝, 也不知谁能收留你。” 这话可说到了青云心里去。 他虽顽皮, 却也通晓人情世故, 自己醉酒后的一番作为,彻彻底底地得罪了天帝。 还得罪了朱雀一族。 这朱雀一族向来睚眦必报,本就觉得天帝对他的处罚太轻。 若是自己被放出来的事让他们知晓,又无人庇护,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温良看他面色有所松动,恩威并施道:“这落镜山上平日是无人敢来的,岂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你只需时不时下一场雨,也不是很难,留在这里不好吗?” 青云听到“落镜山”三个字,脸色果然变了。 倒不是落镜山有多可怖,只是落镜山的主人比较可怖。 如今不管自己想走还是不想走,恐怕都走不了了。 这个温温柔柔的人说的也不错,落镜山上甚少有人来访,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季温良看他不说话了,又指着地上道:“落镜山上甚少下雨,才会如此荒凉,你若是多下几场雨,使得这里的草木复兴,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青云本就有留下来的意思,一听这话,赶忙附和道:“那当然,如此说来,我才是你们的恩人呢。” 于是乎,这条青龙便住到了潭底的洞穴里。 如今季温良已识了字,又得了武器,便开始修习飞羽术。 这飞羽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只要念出口诀,灌以灵气,一根飞羽便幻化成千万根飞羽,犹如根根银针,飞射而出。 只是这灌入灵气的多少很有讲究。 若是灌入的灵气太多,飞羽支撑不住,便会破碎,若是灌入的灵气太少,力度又达不到。 落镜山有一峭壁。 季温良每日便在峭壁旁练习,将灵气注入飞羽之中,射向峭壁。 只不过这飞羽不太听话,刚一碰到峭壁,就被弹了回来,或是随风而落。 练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这一日,弑神来检查功课。 季温良本来就练得不好,看弑神站在一旁,一脸严肃,更是有些紧张,握着飞羽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这一紧张,使出的法术更是连平日里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只见飞羽连峭壁都没碰到,就被风吹得忽忽悠悠,在空中打几个旋,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在杀鸡宰鸭。 季温良有些丧气地问道:“是我练得不好?” 还是这飞羽术的杀伤力本就不够? 弑神却没说话,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季温良的发间落了不少飞羽,颇有些狼狈,弑神拔出了其中的一根,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飞射而出。 唰唰唰,一根飞羽幻化出无数飞羽,直直钉进了峭壁里,引得碎裂的石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阵地动山摇。 季温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阵憋闷与气结。 弑神这里是讨不来半分安慰或鼓励的。 不过经了指点,季温良当真晓得了飞羽术的杀伤力,不再有所怀疑,潜心练习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练了许久后,终归有些成效了。 这一日清晨,季温良起床后本想去峭壁练习法术,可见弑神又在案前作画,心中一动。 忍不住也跟着坐了下来。 胳膊支着长案,手托着下巴,看弑神在纸上细细勾勒,或浅或深。 纸上渐渐现出一条蛇的模样。 这蛇纯黑的鳞片,粗壮的身子,曲曲折折盘在一处,半身直立,做攻击状。 弑神画得极为生动,那蛇的眼睛凶神恶煞的,淬了毒一般,仿佛正狠狠地盯着什么人,惹得季温良浑身发寒。 但他深知自己是不能退缩的。 说起来,飞羽术已经修习了好一阵子,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总是一个人练,如同纸上谈兵,不如找个对手,实打实地打一架。 这样想着,轻声问道:“神君,我能同去吗?” 神君也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真带着他一起了。 蛇是很可怖的生物,季温良一路上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 可见了真物时,所有的心里建设都崩塌了。 东海之边,旭日骄阳,白浪轻滚,金沙闪烁。 本是很美的景色。 只是岸边有一巨蛇,正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嘴里缓缓地吞着什么。 着实煞了风景。 季温良站在蛇尾一端,看得不甚清楚。 等巨蛇察觉有人,张着大嘴,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转头之时,他看出来了。 这蛇口中的,分明是一人。 衣裳破烂,黑血凝涸。 季温良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不知是捂着胃好,还是捂着嘴好。 只得背过身去,弯着腰,干呕起来。 这巨蛇可不给人喘息时间,它见有人打扰它进食,看样子又是来者不善,来不及吞咽食物,左右晃了晃头,竟把尸体直接吐了出来。 匍匐着粗壮如缸的身子,转了个弯,引得尘土飞扬。 蛇身摩擦着沙粒发出的响声,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这蛇转过身子,对着两人,蹭地直立起来,毒牙上的津液混着鲜血滴答而下。 弑神看季温良脸色一片苍白,为他设下一道淡灰色的结界。 一个使力,腾上半空之中,远离了季温良。 那蛇看弑神有所动作,身子又腾地一转,周身的肉跟着颤动,蛇头直直对着弑神,又窜了上去。 弑神双手合实,又缓缓分离,手间一团黑气渐渐凝聚,趁着巨蛇张嘴靠近,打出一掌,黑气喷薄而出。 这蛇身子巨大,却也灵巧,侧了蛇头,黑气从颊边擦过,烧得黑鳞蜷曲,竟掉下了几片。 巨蛇受了痛,惨叫几声,扑腾了几下蛇尾,翻起层层灰浪,眼里的怒意更胜,身子又窜高了不少,攻向弑神。 一蛇一神在空中纠缠起来。 季温良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禁握紧了衣角。 他有心帮忙,却打不开这结界。 他不去找蛇,蛇可找上了他。 这巨蛇已经修炼了千年,也曾游历人间,会耍些阴谋诡计。 它看斗不过弑神,蓦然转身,朝季温良攻去。 虽有结界护着,弑神也不敢怠慢,急忙追去。 可这蛇碰到结界,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丝毫没有被阻挡。 季温良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蛇头直直靠近。 这蛇本要将季温良吞入腹中,不知怎的,竟停顿了一下,仿佛受到牵制一般。 此时,季温良已经回过了神,射出两道飞羽,恰好插入了巨蛇的眼睛里。 巨蛇痛得满地打滚,哪里还顾得上攻击。 弑神却起了狠意,周身弥漫着杀气,一团黑气化作利剑的形状,从蛇头切入,生生地滑到蛇尾,真真是开膛破肚。 这肚子里的东西当真丰富,尸骨,鞋子,各种各样的武器…… 蛇扑腾了两下,卧倒在地,没了声息。 弑神见地上的蛇已经死透,从半空之中落下,衣袍猎猎作响。 他走到季温良面前,伸出了手,想扶他起来。 季温良彼时还处于震惊之中,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抬起头对视弑神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就如同落镜山上的潭水一般,黑得见不到底。 许是杀了太多的妖魔鬼怪,才会如此的镇定自若。 想到这儿,他低下了头,错开了弑神的眼睛,身子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这后退的动作其实并不明显,但弑神还是注意到了。 心脏仿佛停滞了一下。 他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手,沾上了点点血迹。 自己的身上也满是血腥之气。 缓缓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海风轻轻吹过,拂过季温良的长发,也带来一片冷意。 他抬起头,发现日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海与天都泛着浓重的黑蓝。 只是这胸口有着说不出的憋闷,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丝丝缕缕地缠在心头,让人喘不过去。 脑子里略过教他写字的弑神、手执黑子的弑神、为他撑伞的弑神…… 浮光掠影过后,留下一生血污的弑神。 怪不得要穿黑衣,白衣哪能遮得住斑驳的血影? 可不论是哪一面,都是弑神。 季温良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落镜山。 刚要施展法术,不经意间瞥见远处的地面上似有什么东西,泛着清冷的白光。 如今日头已经落下,四周尽是一片灰黑,所以远处那放光的东西格外得显眼。 季温良心下好奇,向光源走去。 单膝跪在地上,低头仔细一看,这光源竟来自巨蛇的腹部,只是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挡着,看得不甚清楚。 他随手变出一根黑羽,拨弄了几下。 一颗圆圆的珠子露了出来,滚了几下,停在了脚边。 这珠子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季温良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一下。 指尖触到珠子的一刹那,生出一阵疼意,自胳膊传向大脑,引得神经铮铮作痛。 这疼痛来的突然,季温良一时受不住,生生昏了过去。 第40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九) 婉转清脆的鸟鸣声缠绕在耳边, 季温良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盎然的绿色。 原来自己正躺在一片森林之中。 他从草地中站起, 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枯叶。 这里显然不是天界,没有云雾缭绕, 也没有琴瑟之音。 灵气充盈,也不是人间。 猜来猜去也没有用,季温良站起身, 随便寻了个方向, 向前走去。 鞋子踩在枯枝烂叶上,竟没有一丝声响。 “墨临!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温柔动听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夹杂着几分焦急。 季温良顺着声音看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 一身白色纱衣随风舞动, 面若桃李, 杨柳细眉, 一双杏眼望着季温良。 墨临?是叫我吗? 季温良心中疑惑, 想要细问,这女孩儿跑得倒是快, 转眼就到了季温良的跟前。 只是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越过季温良的肩膀, 直直地盯着前面。 原来不是看他, 而是在看别人。 季温良转过了身。 背后的一棵大树正不停地摇晃, 叶子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顺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瞧, 枝繁叶茂的树冠里蹲坐着一个人, 手里抓着只灵鸟。 这灵鸟许是极其不舒服,不停地扑棱着翅膀,嘴里唧唧喳喳地叫唤着。 少女站在树下,仰着头道:“你又抓灵鸟!好歹大家都是妖……” 树上的人灵巧地蹦到了地上,打断了少女的话,“又没开灵智,算什么妖?” 这人一身黑色劲装,深红色的绸带紧缠在袖口,十分干净利落的模样。 他看少女紧蹙着眉头,软了口气,道“清歌,我这……我这又不是给自己抓的,这不想着娘吃了,能涨些法力吗?” “墨临,”清歌踌躇着道:“妖族寿命毕竟有限,你娘……” “不要说了!”墨临一下子变了脸色,甩开了清歌的胳膊。 腾地变成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蛇,钻进了草丛里,不见了身影。 清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化成一条白蛇,跟了上去。 季温良似是明白了。 他走到一棵树面前,伸手探了探。 果然,手掌穿过了树干,根本触碰不到。 这里应该是幻境。 他是触碰那颗珠子才进入到幻境之中,而那颗珠子又是在黑蛇的腹中。 刚才那个墨临原身也是一条黑蛇…… 看来在东海之边的黑蛇应该就是眼前的墨临了。 他正思忖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昏暗的山洞,凹凸不平的地面,墙壁从内向外渗着湿气。 山洞最深处摆放着一张简易破旧的木床,床上铺着野兽的毛皮,半躺着一位虚弱的妇人。 这妇人满头白发干枯毛躁,上半身是人形,瘦骨嶙峋,下半身却是粗壮的蛇形,只是黑色的蛇鳞已经失去了光泽,显得有些灰败。 墨临半跪在床前,手里头抓着胡乱扑腾的灵鸟。 被称作清歌的女子站在他的身旁。 “娘,我为找到了灵鸟,你快吃了吧。”墨临开口道。 “临儿,娘现在连人形都支撑不住了,要这鸟又有何用?放了它吧。”妇人悠悠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娘的法力这么强,为什么……” 墨临声音哽咽,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妇人却知他想说什么,抬起枯木一般的手,摸着墨临的头,缓缓道:“这六界之大,万物生灵,看似有三六九等之分,却都难逃一死,法力再强又有何用?” 将死之人,心境所致,总能悟出些平常人悟不出的道理。 不过将这些道理说与未经历过生死的墨临听,却是徒劳的。 妇人见墨临不停地摇头,叹了口气,将手移向他年轻稚嫩的脸,轻轻抚了抚,道:“娘不求你高人一等,只求你平平安安。” 清歌在一旁看着母子二人,忍不住流下了泪,急忙扭过头,用袖子轻轻擦拭。 自古父母对儿女的期盼大体都是如此,开始时或是高官显贵,或是富甲一方,或是金榜题名。 但到最后却都变成了平平安安。 季温良站在床边,听几人的谈话,猜这妇人恐怕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世间。 忽想起自己逝去的父母,心底升起一丝酸涩之感。 一阵清风吹来,墙壁上投射的影子晃了晃,画面忽地一转。 悬崖边上,一轮明月高挂。 墨临与清歌相对坐在空地上,面前一堆篝火,发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点点火星闪现,忽明忽暗。 仔细一看,墨临的衣服上尽是灰尘,衣摆之处还刮了个口子,好似刚与谁打过一架。 “伤哪了?”清歌手拿着个长颈瓷瓶,皱着眉,心疼地问道。 墨临没说话,脸上还挂着余愤,将袖子撸起,露出了胳膊。 手肘之处,竟有个三寸长的伤口,鲜血已经凝涸发黑。 似是被尖锐的爪子所伤。 “呀!” 清歌一惊,转而又愤愤道:“他们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边说着话,边拔出瓶口的塞子,开始上药。 白色的药末落在伤口上,顿时浮起血沫,墨临疼得龇牙咧嘴。 “你啊,”清歌动作放轻了些,“又怎么得罪他们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若不是他们仗着法力比我高……”墨临眼里带着愤恨,说到此处,顿了顿,语气里掺了些丧气,声音也低了一些,“怪我技不如人。” “狼族的那几位都是修炼了一千年的,你怎么能打得过?”清歌宽慰道,“下次见到他们,躲远点就是了。” “想好好活着就要一直躲吗?”墨临忽地升高了音量,“娘生前说什么法力高低无用,只求平安……没有法力,哪来的平安?” 清歌一听这话,沉默了。 帮他上好了药,仔细地裹上白布,打了个结实的结,又放下了他的袖子,盖住伤口。 “清歌,我想出去。” “出去?你要去哪?”清歌看着墨临的侧脸,疑惑地问道。 墨临环顾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年长的妖说,在人界有快速提升法力的秘法。” “怎么可能?”清歌摇了摇头,“怕不是邪门歪道吧。再说,人妖两界有护界阵法相隔,以你的法力,冲不出去的。” 墨临沉默了一会儿,道:“听闻妖王有一宝贝,名曰破阵珠,可以破解六界任何阵法……” 清歌听他这话,瞪着杏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是要我去偷?” 墨临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什么偷?我只不过是想借一借,人界修炼的速度比妖界快,等我有了足够的法力,不再受护界阵法的制衡,自会把破阵珠还回来的。” 清歌却是低下了头,垂着长长的睫毛,犹犹豫豫地道:“我……我虽负责打理藏宝洞,却从未见过什么破阵珠。” 墨临看她的模样,也没再逼迫,只是转过身,拾起一根木棍,搅了搅火堆。 火焰忽上忽下,四周的景象逐渐模糊。 季温良回过神,发现周身的场景又变了。 自己正站在一座洞府前。 洞口有一小妖把门,手里拿着个红缨长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甚是无聊的模样。 不远处传来几声响动。 小妖吐了嘴里的草,警惕地抬起头,看了看,又放松了神情。 来者正是清歌。 他很熟络地打起了招呼,道:“清歌姐姐,今日你来当班?” 清歌将手中盛满樱桃的托盘举了举,笑道:“西山的樱桃熟了,我摘了一些给大王送去。” 小妖扫了扫鲜红欲滴的樱桃,咽了咽口水,道:“嘿嘿,大王怕是没这口福了。” “怎么了?” “能怎么,又去人界了呗。” 清歌看小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托盘,柔柔地一笑,“这樱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不如送给吃吧,这烈日当头,你站在这儿也是辛苦。” “这……这怎么好意思?”小妖摆了摆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王什么时候回来,我再摘些便是。” 清歌说着将樱桃塞进小妖的怀里。 “那,那行,”小妖捡起一颗硕大饱满的樱桃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道,“大王刚走没多久,这一去,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我知道了。” 清歌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忽然皱了皱眉。 那小妖见清歌面色不对,将樱桃核吐到地上,关切地问道:“清歌姐姐,怎么了?” 清歌手放在腰间,来来回回探了个遍,疑惑道:“奇怪,我的香囊怎么不见了?” “清歌姐姐好好想想,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何时?” 清歌定了定,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恍然大悟道:“上次给大王收拾床铺,腰带勾到了床栏,当时没有在意,怕是那时候掉了。” “那清歌姐姐快进去找找吧。” 清歌点了点头,哎了一声,走进了山洞。 季温良知道这小妖看不见他,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山洞里虽然没有阳光,但墙壁之上间隔几步就嵌有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并不昏暗。 季温良跟在清歌身后,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洞孔,暗道这妖王的洞府里真是九曲十八弯,若是不熟悉路的进了这里,不迷路就怪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清歌忽地停了下来。 原来是又到了一个洞孔。 这洞孔比其他的洞孔都小,季温良弯着腰,勉勉强强挤了进去。 洞内却是出奇的宽敞,左边摆着一个个的大木箱,有的木箱半敞着,露出了成堆的珠宝银两。 右边堆着各式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清歌一进这洞内,便露出庄重的表情,提着裙摆,小小翼翼地踩着地上的方砖,左转右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尽头。 伸出手臂,五指握成拳,在墙壁上有规律地敲敲打打。 只听得机关之声咔拉咔拉地响起,墙壁之中现出一道石门。 石门自左向右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干净、整洁又空旷的石室。 这石室之中摆放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各式武器。 而是一个巨大的供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宝贝送我雷哇,谢谢啦,受之有愧啦哈哈(手动捂脸),大家喜欢多评论也挺好哒~ 后面三章等我校对完传上来哦~ 第41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 供台之上, 摆放着一个雕刻精美的人像。 台前立着长形的玉牌, 上头刻着几个大字。 “妖王婕英之位”。 季温良站在供台前, 抬头看着等人高的雕像,居然有些痴了。 这人像是名女子, 一袭火红的纱衣,身材高挑,手持长鞭, 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气。 脸白如玉, 颜若朝华,额上一枚红莲印,修眉端鼻, 凤眼上挑, 下巴微微抬起, 带着有些挑衅的笑容, 满满的骄傲不羁之气。 也不知用了什么奇工异术, 这雕像栩栩如生, 连衣摆的飘摇之感都显了出来。 若真人长得确是如此,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这显然是祭祀之处。 清歌进了这石室不看别处, 单单抬头盯着雕像的胸口。 季温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心中一动。 这雕像胸前挂着的珠子与他进入幻境之前看到的珠子一模一样! 看来这便是墨临口中的破阵珠了。 联系前前后后, 不难猜出, 清歌此番前来, 怕是要替墨临盗取破阵珠。 可她犹犹豫豫、面色纠结地站了半天, 居然转身离开了! 那墨临又是从何处得到这破阵珠的? 季温良正疑惑着, 忽见得从石门之处闪进一道黑影,直奔人像而去。 “没想到破阵珠竟藏在此处。” 黑影落地,墨临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清歌。 清歌抬头一看,雕像上的破阵珠已经不见了。 “你跟着我?”她惊惧道。 墨临将破阵珠放在手心上颠了颠,道:“我若不跟着你,怎能躲过层层机关,找到此处?” 清歌一急,腾空而起,要去抢墨临手中的破阵珠。 墨临一个闪身,躲过了她的攻击,化作一条黑蛇,不见了踪影。 清歌见此,急得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洞道里穿梭,最终停在悬崖边上。 这悬崖外周金光流转,显然布有阵法。 墨临变成人形,一脸得意之色,朝追来的清歌笑道:“后会无期。” 说罢,左手执起破阵珠,右手成掌。 灵气成股从掌中缓缓流出,进入破阵珠中,又从另一侧喷薄而出,打在阵法之上。 阵法内的金光流转的速度忽地变慢,不一会儿露出一个大洞。 墨临穿过大洞,飞了出去。 清歌一急,捉住了他的衣角,跟着穿过了护界阵法。 季温良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也从洞中穿过,轻飘飘地落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他原地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清歌和墨临的身影。 这林中的灵气稀薄了不少。 “莫非这里是人界?” 他喃喃地道。 “这里确是人界。” 背后响起一道幽婉的声音。 季温良转过头,见一素白长衫的女子亭亭玉立,飘带随风扬起。 他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你看得见我?” 又仔细端详了眼前的女子,惊道:“你是清歌?” 这女子无论容貌还是衣着都与清歌相似,只是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尽显疲态。 她点了点头,道:“这护界阵法是先妖王所设,法力高强者才可通过,墨临却凭靠破阵珠出了妖界,我知他性格偏执,怕他惹出大祸,也跟了出去。谁知他一入人界,就将我甩开了。” “等我再找到他时,却为时已晚。” 清歌挥了挥衣袖,周围的场景转变。 竹林之中,几具尸体横陈。 “墨……墨临,你……你怎能杀人?” 清歌用剑挡住了墨临的攻击,将还有一口气的伤者护在身后。 墨临看到他,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道:“我没有乱杀人,他们都是强盗。” “强……强盗?” “你来人界这么久,什么都没学会吗?这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这强盗掠人钱财,杀人放火,便是坏人。我杀坏人,就是积德行善,有什么错?” 清歌听他这话,回头扫了一眼伤者。 墨临趁机绕到她的背后,化作一条黑蛇,将那人吞入腹中。 瞬时又变回人形,笑道:“清歌,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或者说……蠢?” 清歌知道自己又被骗了,脸上浮起懊悔的神色,长剑一指,道:“把破阵珠还给我。” 墨临不理会她,转身就要离开。 清歌哪里会放他走,握着长剑,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在林中打了起来,兵器相撞,锵锵作响。 清歌渐渐落了下风。 墨临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道:“你我法力本来相差不大,又是同时进入人界,可今日我却打败了你,你可知为何?” 清歌瞪着他,沉默不语。 “你不仅性子优柔寡断,脑子也是愚钝。罢了,今日我好心,提点你几句,”墨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森然地道,“这人界提升修为的法子,自然是食人肉,吸人魂。” “你如此做,不怕报应吗?”清歌冷冷地道。 “报应?”墨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道,“娘说的对,这六界之中,任谁都逃不过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为何不活得快意潇洒些?” 说罢,收了剑,化作黑影离开了。 只留得风卷枯叶,无限萧索。 清歌手指轻轻一点,眼前的景象逐渐氤氲。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此时,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季温良被她周身凄怆的气息所感染,一时语塞。 这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从那以后,我便时时跟着他,他若杀人,我便阻止他杀人。” “终于有一次,彻底把他惹恼了。” 氤氲的景象顺时针扭转,又恢复清晰。 半山腰上,旧宅之内。 身穿粗布长袍的道士手拿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清歌,你我青梅竹马,你竟联合臭道士对付我!”墨临怒道。 他被困于八卦阵法之中,四肢被捆妖绳绑住,奋力挣脱不出,满头是汗。 清歌喝道:“墨临,交出破阵珠,饶你不死。” “破阵珠?”墨临冷哼一声,忽然一个使力,灵气陡然增强,捆妖绳啪的崩断,落在地上。 “你特意用阵法困住我,不就是想见见破阵珠?好,我便如你的愿。” 墨临的脸有些扭曲,从怀里取出破阵珠,放在掌心。 清歌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跨步进入阵法之中,伸手便抢。 “你倒是不要命。”墨临眯了眯眼,闪身躲过,一掌打在清歌的胸口。 清歌今日确实是抱着不要命的心思,顾不得伤势,又要去夺。 墨临却突然笑了,“清歌,我将破阵珠吞了,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骤然变成原形,张口要吞了破阵珠。 清歌脸色大变,纵身跃起,朝着蛇头飞去,眼看就要被黑蛇吞入腹中。 “不要!”季温良已经分不清事实和幻境,化出飞羽,射向黑蛇的头。 飞羽触及蛇鳞的一瞬间,画面突然静止,如同定格一般。 接着以羽尖为核心,形成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形成一个个无规则的碎片,坠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皆是幻境。”清歌走到季温良的跟前,与他并肩。 “可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吗?他吃了你?”季温良有些恍惚,转头望向清歌。 清歌暗道自己找对了人,点了点头。 “可……可夺回破阵珠的方法千千万,你何必急于一时?” 清歌摇了摇头,道:“他一直将破阵珠贴身藏着,我根本靠近不得,只得施计将他困于阵法之中。他若想破解阵法,就必须现出破阵珠,用灵气催动。” 无论是修道之人,亦或是精灵神鬼,体内皆有元丹,凝聚灵气,承载命格。 法力越强者,元丹内凝集的灵气越多,调出灵气的速度越快。 若想让破阵珠起效,必须先将元丹之内的灵气调动出来,再催动其解阵,墨临吞了破阵珠后,在体内便可催动其发挥作用,相当于省了第一步。 墨临的法力本就高于清歌,这样一来,夺回破阵珠更是难上加难。 只是,清歌拼死进入墨临的腹中,又有何用? 清歌似是知他心中所想,缓缓道:“我将自己的魂魄与肉体剥离,肉体消散,魂魄却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一副肉身,两个灵魂?” 清歌点了点头,接着道:“若说控制他的身体,我自是办不到,不过偶尔也可阻止他的行动。只不过我时睡时醒,能做的实在有限。方才他攻击你时,我忽从梦中醒来,便干扰了他的动作。” 季温良听她如此说,想起东海之边的景象。 结界本是阵法的一个分支法术,简单来说,都是独辟一方天地,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 这黑蛇体内有破阵珠庇护,自然能冲破弑神的结界。 而它要攻击之时,身形却忽地一滞,如今看来,是清歌介入其中。 正因如此,季温良才有机会伤了它的眼睛,得以保住性命。 “这么说来,是姑娘救了我。”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救?我如何担待得起?”清歌苦笑了一下,“他伤了无数人的性命,说到底,罪魁祸首应该是我。当初若不是我大意,怎会给他可乘之机?” 说话间,身形又淡了许多。 一副肉身,两个灵魂。 弑神的那一剑,不仅损毁了墨临的肉身,也打散了他的魂魄。 清歌的孤魂,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便会烟消云散了。 可若是活了一辈子,临死之前,还有心结未解,也当真是痛苦。 季温良见她满面凄凉神色,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清歌姑娘这样说实在是狂妄自大了些。” 清歌顿时愣住了,不解其中意。 他接着道:“依照姑娘所论,我也是罪魁祸首了。” “何出此言?” “我若是早些发现那条巨蛇作恶,将它杀了,这世间又会少许多冤魂。”季温良看着清歌,继续道,“可我没有,这些枉死之人的性命也要算到我的头上了。” 清歌知道这样的算法没有道理,反问道:“这怎么能关公子的事?世事难料,公子亦非全知。” “那便是了。他向你索要破阵珠之时,你可知他会闯下这等祸事?他的爹娘生他养他之时,可知他会闯下这等祸事?” 清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季温良叹了口气,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他语气转而温和,“这世间之人皆非全知,把别人犯下的错事揽到自己的身上,岂不是徒添烦恼?” 这番话,不但有理,还十分地真挚感人。 宽慰之情溢于言表。 清歌半生活在愧疚与自责之中,听闻此言,一时百感交集,红了眼眶。 忽然拎起裙摆,跪了下来。 季温良哪曾受过如此大礼? 急忙弯下腰,要将她扶起。 可他仍在幻境中,根本碰不到清歌的身体。 只得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不必这样。” 一时无法,居然傻傻地跟着跪了下来。 清歌缓缓道:“能够听到这样一番话,我……我死而无憾了,只是……” 她欲言又止,若有所求。 季温良被拖入幻境之中,总不是巧合,他想了想,道:“姑娘救我一命,若是有事,我自当倾尽全力。” 清歌道:“如今墨临已死,不能再为祸人间,我这心结算是了了一半,这另一半……” 她举起胳膊,摊开手掌,掌心一枚珠子闪闪发光。 “另一半,便是这破阵珠。” “求公子将破阵珠归还妖界。” 季温良偶然间窥探她的一生过往,不禁感伤哀叹,又思及清歌曾救他一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况且这珠子若是流落至第二个“墨临”手中,不知又要结下多少冤孽。 他接过珠子,握在手中,郑重地道:“好。” 话音一落,清歌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这是魂飞魄散的先兆。 季温良见此,心中酸涩,伸出手碰了碰。 一阵风吹过,清歌的身体如烟一般被吹散成缕缕灵尘,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句轻语,似水如歌,温婉清灵。 “清歌谢过公子。” 瞬息,幻境破灭。 第42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一) 季温良回到落镜山的时候, 青元正在布雨。 名师出高徒, 像避雨咒这样的小法术, 如今他用来自是不在话下,轻轻掐一个决, 周身就仿佛形成一个屏障似的,雨滴从空中垂落,还没接触衣裳, 就拐了个弯, 变更了路径,落进土里。 在这条龙的勤奋努力下,原来灰绿绿的地衣已经被大片的苔藓代替, 青嫩嫩的, 煞是好看。 雨路湿滑, 季温良小心翼翼地走着, 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大殿门口。 大殿的门紧闭着, 他抬起胳膊想要敲门, 又忽地犹豫了。 平心而论,弑神待他还是很好的。 虽然面上不如朱阳神君春风和煦, 但从不会为难于他。 若说有什么吩咐, 不过端茶倒水磨墨这等小事, 可以说是非常轻松了。 教他习字、法术的时候, 也是十分地耐心。 思及修炼枯燥, 闲暇之余, 还传授下棋之道, 足以见其体贴了。 可反观自己,第一次捉妖,好像并没帮上什么忙。 回想东海之边,自己躲开弑神伸出的手时,似乎瞥见他眼中掠过一丝波澜。 不禁按怪自己行事不妥。 “弑”这一字,解为“杀”,又与“杀”略有不同。 子杀父,臣杀君,意为“弑”。 弑神应天地而生,能感六界恶魂,上可斩天神,下可戮鬼魔,不忌长幼尊卑,掌握生杀大权。 故弑神出现之处,定是又有谁在作恶。 通晓此事者,难免绕道行之,不通晓此事的,听其名讳,也要退避三舍。 久而久之,也就没谁敢亲近了。 可是季温良不一样。 他与弑神相处得久,知他并非传说中那般可怕。 再说,弑神所杀的皆是犯了大错的神鬼妖魔,乃是积德行善之举,哪里有错? 反倒是自己有错。 他的心底升起浓烈的悔意,夹杂着难以言明酸涩之感,逐渐蔓延开来。 不管如何,还是先进去才好。 他打定主意,敲了敲门。 咚咚两声过后,仍是一片沉寂。 季温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他不是被扫地出门了吧? 仔细想想,也不能啊,毕竟入山的结界并没有拦着他。 正考虑要不要干脆推门而入,身后忽然响起清脆的童音。 “神君没回来呢。” 季温良转身一看,原来是青元,皱了皱眉道:“没回来?那去哪了?” 青元撇撇嘴道:“你好笨,不是你跟着神君一同出去的吗?还来问我?” 季温良想想也是,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既然弑神不在,他便没那么多顾忌,推开了大殿的门。 “哎……”青元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围着他转了几圈,上上下下地打量。 季温良被他弄得不知所以,问道:“怎么了?” “你去人界了?” 季温良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去人界的集市逛一逛?” 季温良摇了摇头,他哪有那个闲心。 青元跺了跺脚,一副生气的样子,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这条龙是个话唠,有事没事就拉着季温良聊天,天上地下,扯东扯西。 说过的话可多了去了,季温良哪里晓得他指的是哪一句,只好又摇了摇头。 “酒!酒啊!” 季温良这才想起,青元曾提过,人间的酒比起天上的酒,别有一番风味,自己曾答应过他,若是去了人间,便给他带回一坛。 没想到青元记得如此清楚,当真是嗜酒如命。 他只好满怀歉意地道:“这次忘了,下次给你带回来可好?” 青元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落镜山里的一大一小,季温良算是得罪了个遍。 他叹了口气,走进殿里。 既然弑神不在,便只好坐在案前等着。 这一等,便等到天色由白转灰,逐渐暗淡。 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亡,落镜山陷入沉沉的黑暗里。 殿内的灯笼呼啦一下全部亮起,一阵风吹来,烛光晃动,暗影摇曳。 季温良在这昏暗的灯火里,眼皮逐渐沉重,手撑着脑袋,睡了过去。 九州之外,另有一境,名曰云海。 云海境中,分为两层,上层灵气缥缈成云,下层秀水积聚成海。 两层之间有一仙宫,浮于半空之中,当当钟声作响,三五仙鹤飞鸣。 仙宫门前,有个道童守门。 这道童约十二、三岁的模样,身穿月白道袍,梳着发髻,眉心点一血痣,双颊淡红。 开始时,他还规规矩矩地盘坐在门前,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似的,伸了伸腿,侧卧着,最后干脆靠在门柱上,眯起了眼睛。 一阵凛冽的风吹来,引得道童的衣袍轻轻浮动,他觉得有些冷,睁了睁眼。 入目是一双绣着暗纹的黑色云靴,抬眼上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 道童一惊,立刻站起身,施了一礼,结结巴巴道:“封……封师兄。” 来者正是弑神封离。 “我找师父。”封离淡淡道。 “师父还未出关,”道童看着封离,小心翼翼地回道,“师兄可要进去坐坐?” 封离顿了顿,道:“不了。” 道童猜不到封离此番前来是何意,又见他不肯进宫,只好欠了欠身,道:“恭送师兄。” 眼见着他驾着乌云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送走了封离,不过半刻的功夫,道童怀中的传令铃便响了。 “师父出关了!” 道童转身推开宫门,暗暗嘀咕道:“封师兄来得真是不巧。” 他沿着青石铺就的大路,穿过一座座阁楼,进了引忘殿。 大殿之中,四鼎丹炉分居四方,中央为一八卦阵,分为黑白两极,一老者悬空盘坐于阵中央。 这老者一身藏青道袍,手握拂尘,鹤发童颜,道骨仙风,满脸慈祥。 “恭喜师父出关。” 道童深深鞠了一躬。 “嗯。” 太清真人点了点头,问道:“通石,我闭关期间,可有什么事发生?” 被称作通石的道童想了想,道:“只有封离师兄来过两回。” “离儿?”太清真人脸上显过一丝诧异,抚了抚白须,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封师兄未曾留下什么话,”解石回道,“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倒是去藏经阁取了几本仙书,第二次来,正是半刻钟前的事。” “是何仙书?” 解石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一一列举道:“《木行心法》、《修炼十书》、《控灵之术》……” 一连串下来,太清真人便明白了,这都是些修炼的入门仙书。 只是封离拿这些书有何用? 太清真人伸出左手,默念口诀,拇指滑过其他四指,依次点算过后,睁开了眼,轻声道:“我知晓了。” 解石看太清真人一副神秘模样,好奇地问道:“师父,可是封师兄有难?” “徒儿何出此言?” 解石思忖了一番,道:“只是看封师兄好像不大高兴。” 太清真人一听这话,竟是忍不住乐了,呵呵一笑道:“我这徒儿,从小到大都是无喜无怒的模样,连我这个做师父的都难辨他心中所想,你倒是机灵。” 解石嘿嘿一笑,道:“无喜无怒,不过是因为万物都入不了封师兄的眼。” 此话一出,太清真人原本和煦的脸色竟瞬而变得肃然。 解石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心中一骇,低下了头,用余光偷偷瞄着太清真人。 只见他闭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轻声吩咐道:“传炽彦前来。” “是。”解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了。 “无喜无怒,无牵无挂,方可为神。” 悠悠叹息之声响起,随即被风吹散,消弭在空旷的大殿里。 季温良自是不知弑神去了哪里,他参与了一场惊险的大战,又在幻境之中游历了一番,实在是身心俱疲,故而即使手支着头,也睡得十分香甜。 迷迷糊糊间,感觉头顶覆下一片阴影。 季温良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正撞上弑神的眼。 他急忙站起了身,道:“神……神君回来了。” 仿佛偷懒被抓到一般。 封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俯下身准备拿起案上的画。 那幅上头画着黑蛇的画不小心被季温良压在胳膊下,已经起了皱。 季温良眼疾手快地将褶皱抚平,道了声:“我来我来。” 拿起画,转身向摆着箱子的西南角走去。 他知要让弑神主动开口是很难的,若是沉默以对,更是尴尬,倒不如主动找些话说,早些打破僵局。 于是一边打开箱盖,一边开口道:“我紧赶慢赶,倒是比神君回来得早……嗯,我回来时,碰巧青元在布雨,寻常时没有发现,这山上竟长了这么多的绿草,还……还挺好看的,要是再种些树,不出几年,必会郁郁葱葱……”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听到半分回响。 季温良有些气馁,但还是打起精神,接着道:“神君……今日定是累了,可要喝些茶?只是武夷仙山送来的茶已经喝完了,只剩下些澜州府的,我……” “你……” 季温良急忙住了口,停下合箱子的动作。 封离顿了顿,接着道:“你可知云海境?” 季温良愣了一愣,随即摇头。 “云海境乃是我师父太清真人居所。” 没想到弑神居然也有师父,这在书中并未提及。 只是现在突然提起这些做什么呢? 季温良猜不透弑神心中所想,只好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先前将你送到启阳殿确是不妥,毕竟你与那处属性相冲,云海境却是不同……” 季温良手一滑,箱盖哐当一声合上了。 他怎能听不出弑神的意思? “是我的错,我学艺不精,又见识短浅,一时被吓到了,才……” “并非你的错,”封离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刻苦勤勉,临危不惧,今日若不是你刺伤那蛇,恐怕……” 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说起那条黑蛇,季温良却是想起了幻境之事,他从怀中掏出破阵珠,道:“我……我也是有事耽搁了,不然兴许能追上神君。” 遂将幻境之事与清歌之托一并告与弑神。 “若不是神君,那条蛇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条性命。” 他这样三番五次地示好,封离不是听不出来,他想了想,道:“妖界路途遥远,我明日便与你走这一遭。” 季温良心中一喜。 他提这事,一方面是不想对弑神有所隐瞒,另一方面是想转移弑神的注意,不要想着把他撵走。 谁知,他这番小心思是彻底算错了。 封离接着道:“我与妖界,也算有些私交,你若是想留在那里,未尝不可。” 说罢,竟摆出一副不必再谈的模样,直直进了内殿去了。 只留下季温良一人,躺在外殿的床上,辗转反侧。 第43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二) 翌日一早, 封离便带着季温良去往妖界。 说是路途遥远, 腾云驾雾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当然, 若是季温良不故意磨蹭,还能再快一些。 “一千年前, 妖界与人界相通,常年征战不休。” “法力低微的妖为了快速提升修为,常闯入人界食人, 人界亦有修士捉妖炼丹, 由此滋生无数恩怨事端。“ “先妖王婕英便设下这护界阵法,自此,非法力高强者, 不得通过人、妖两界。” 封离站在云上, 停在半空之中, 手指着下方的护界阵法, 开始讲解它的由来。 “以你如今的法力, 穿过阵法, 应该不是难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季温良只觉得周身骤然一冷,回过神来。 弑神虽算不上温和, 但也没用过这般严厉语气同他讲话。 况且话语里还隐含着震慑之力, 惊得他心尖一颤。 忙道:“在听, 在听。” 事实上他满心想着怎么才能留在弑神身边。 “那好, 你告诉我这阵法是谁所设?” 季温良左耳听, 右耳冒, 隐隐听见“先妖王”几个字, 又联想到幻境之中所见的美人雕像和牌位,连蒙带猜道:“先……先妖王婕英。” 他见弑神脸色有所缓和,知道自己猜对了,方松了口气,再不敢走神。 二人穿过了护界阵法,仍在空中俯瞰。 妖界一山连着一山,山上草木旺盛,远处望去,一片的绿。 “妖界有十二长老,分别掌管十二族。” “妖族尚武,无论是妖王,亦或是各族长老,皆通过比武选拔。” 正所谓胜者为王。 封离手指最高的山峰,缓缓道:“那处便是妖王的洞府。” 说罢,朝着妖王洞的方向,腾云而去。 季温良急忙跟上。 “妖王荆烈,极其嗜武。”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妖王洞府的门口,门前有一小妖,正坐在洞旁的石头上打瞌睡。 “哈哈哈,神君说得没错。” 背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一阵劲风夹杂着浓郁的灵气陡然袭来。 季温良心里一惊,侧身躲过。 封离更是果断,直接退出了十丈之外。 来者身材高大,体型壮硕,上半身穿着虎皮短褂,下半身套着松松垮垮的黑裤子,裤脚用绳儿紧扎着。 这便是妖王荆烈。 荆烈目光在季温良和弑神身上扫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季温良的身上,朝着他抬了抬下巴,高声道:“我与你打。” 话音刚落,便幻化出一把长刀,刀背上穿着铁环。 刀刃泛着白光,圆环叮当作响。 直直朝季温良横砍过去。 季温良总算领略了妖族说打便打的作风。 他向后弯腰,躲过一击。 还没喘口气,第二刀就劈了过来。 于是荆烈只管攻击,季温良只管躲。 五次三番,荆烈却是火了。 “你躲什么?咋的,瞧不起我?” 季温良一听这话,方才了悟。 他不同荆烈打,只不过是因为生性温和,不愿争强好胜。 在对方的眼里,就变成了不尊重对手的作为了。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定然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他见荆烈攻势愈加迅猛,也静下了心,准备迎战。 飞羽属于暗器,按照规矩,这样的场合是使不得的。 可又没有其他的武器…… 正值为难之际,远处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一把长剑插在了季温良脚边的土里。 这把剑薄如蝉翼,透着寒光,剑柄漆黑,显得无比威严。 季温良见过它一次,不禁透过荆烈的肩膀看向剑的主人。 荆烈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腾地一凛。 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季温良。 黑衣墨发,容貌俊秀,年纪不大。 从他打架时流转出的灵气看,应该是草木类的妖。 这等容貌的妖,法力又不弱,若是荆烈见过,自是不会忘记。 想来不是生于妖界。 武器一类东西,若非极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外借。 看来这妖与弑神关系匪浅。 荆烈猜不出他的来历,索性便不猜了,朗声道:“拔剑吧。” 说罢,大刀一横,摆好了攻击的姿势。 季温良见这战确实推脱不过,手握住剑柄,将剑从泥土中抽了出来。 剑刃震颤,发出嗡鸣。 他长剑一指,率先攻了过去。 刀剑相抵,火花闪动,激出阵阵灵波,引得尘土飞扬。 这剑不知饮过多少鲜血,煞气甚重,季温良用来,不过发挥出其三层的力。 即便如此,荆烈也不敢怠慢半分。 虽说有宝剑在手,但季温良总归没什么经验,若是正经算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实战。 故而不久便落了下风。 荆烈的最后一击,本是冲着季温良的脖子去的,但看季温良似躲不过,手腕一转,削断了他的一缕长发。 “哈哈哈,小兄弟年纪不大,法力倒是不弱,就是经验少了点,不过多练练就好了。” 荆烈打得痛快,心情自然大好,他收起大刀,乐呵呵地拍了拍季温良的肩膀。 季温良被拍得站不住脚,后退了两步。 荆烈奇道:“小兄弟身板怎么这么弱,是不是平时吃得不好?” 短短一战,妖王竟与他如此亲昵,季温良简直受宠若惊。 他深知妖王是看着弑神的面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低头回答道:“在下只是神君的仙侍,不敢与大王称兄道弟,神君待我很好……” “天界人,”荆烈无奈地伸出手指点了点,重复道,“一看就是天界人,我这儿可没那么多规矩,我看你人不错,称你一声兄弟,这面子你给是不给?” 季温良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想一出是一出的妖王显然十分高兴,十分热络地搂着季温良的脖子,拉着他进山洞,说要好好给他补一补身子,又转头对弑神说他要是想进来吃一口也不是不可以。 封离淡淡回道:“妖王盛情邀请,不敢不从。” 今日妖界来了两位贵客,妖王特在洞里设宴款待。 珍馐美馔,鼓乐齐鸣,排场是前所未有的大。 听说这两位贵客一个是堂堂的天界弑神,另一个……好像没姓也没名。 “没姓也没名,那不是刚化形的小妖吗?”正剁肉的妖厨抬起左胳膊擦了擦汗,右手拿着菜刀不停地挥舞。 “什么刚化形啊,人家的法力可大呢!”洗菜的小兔妖反驳道。 “可大?有多大?”拉着风箱的妖精插话道。 “听守门的小妖说,他与咱们大王打了好几个回合呢。” 妖厨恰好剁完了肉,他将菜刀啪地往桌上一放,喘了口气,道:“大王怎么抓到谁就和谁打架啊,打着打着还打成了贵客,真是奇了怪了。” “咱们大王你还不知道吗?”揉面的妖精抬着头,一副思索什么的样子,“人界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对!不打不相识。” 几个小妖正热火朝天地聊着,洞口忽想起一声轻喝:“酒呢?大王要上酒。” “来了!”小兔妖恰好洗完了菜,答了话。 从酒窖里拿出了一坛最好的酒,出了洞口。 她沿着洞道没走多远,就到了摆宴的洞内。 这妖洞十分宽敞明亮,墙壁四周挂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正中央便是石制的大圆桌,桌边摆着三个石凳,凳子上坐着的便是妖王与今日的两位贵客。 荆烈见酒来了,吩咐道:“倒酒倒酒。” “是。”小兔妖低头应了一声,挪着碎步走近,一一为三位倒酒。 “这酒是我从人界寻来的,你们一定得尝尝。” 季温良不忍拂他的意,端起酒碗试着抿了一口。 口味浓醇,唇齿留香,好喝倒是真的。 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荆烈也是个有本事的,面对封离那张脸,竟也能聊得起来,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此番前来,有两件事。”封离放下酒碗,开口道。 他声音不大,存在感却极强,荆烈与季温良一听,也纷纷放下酒碗。 封离说完,目光瞥向季温良。 季温良与他相处久了,自然能猜出他寓意为何,正色道:“妖界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荆烈方才还乐呵呵的脸,瞬间变了神色。 沉默半晌,挥了挥手。 原本侍奉在左右的小妖鱼贯而出。 “我从人界回来,确实发现丢了东西,只是神君如何知晓?” 季温良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光洁的珠子,放在手掌,答道:“是神君收妖时恰好捡到的。” 将幻境之事娓娓道来。 讲到清歌舍命夺珠之时,荆烈深深叹了口气。 “清歌生性纯良,我信任于她,才将藏宝洞交与她打理,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语气里竟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叹惋。 季温良疑惑地问道:“大王没有派人找过破阵珠?” 荆烈叹道:“破阵珠是我妖界的宝贝,我怎么可能不找?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只能派亲信暗中调查。” “不说了,不说了,”荆烈摆了摆手,忽从凳子上起身,斟了满满一碗酒,看着季温良,道:“此事多谢小兄弟。” 他目光炯炯,“小兄弟”三字叫得也比之前诚恳许多。 季温良来到这个世界,没怎么接触过外人,内心还是挺孤独的。 能交上一位知心的朋友,也挺不错的,于是也站起身,端起了酒碗。 碗沿相撞,发出叮当声响,这情分似乎更深了一层。 “对了,”荆烈饮尽了酒,放下碗,看着封离道,“神君所说的第二件事……” 季温良蓦地握紧了酒碗。 这归还破阵珠一事,本来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可弑神又让自己同妖王打架,又不推拒酒宴,显然是想让自己同妖界交好。 终其原因,是想把自己留在妖界啊! 他自认不是惹人厌恶的人,该说清楚的也说清楚了,可弑神仍两次三番地把他送走,到底是为哪般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你总赶我走,是何用心? 封离:你非要留下来,是何用心? 叫弑神太不亲切啦,我会慢慢改成封离的~ 下次更新时间是4月15号喽,也是四更~ 最近春困好严重,唉 第44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三) 封离此番来妖界, 当然是有自己的心思, 他有条不紊地道:“这第二件事, 便是……” 话音未落,面色一变, 皱起了眉。 荆烈本身就是急性子,被封离这半句话吊得难受极了,身体往后一仰, 拍着桌子道:“可急死我了, 你啥时候添了个爱卖关子的毛病啊?” 季温良与弑神待得久了,见他表情凝重,便猜出了大概, 心道这真是老天助我。 目光转向荆烈, 问道:“大王可有笔磨?” 荆烈一怔, 瞬而反应过来, 道:“有有有。” 忙唤妖侍送来笔墨。 季温良挥了挥袖子, 桌上的酒菜便向前移了两尺, 留出了一片空位。 他接过妖侍手里的纸,放在桌子上展平了。 磨墨, 递笔, 一番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 看得荆烈一愣一愣的。 封离这画画得极快, 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蝙蝠出现在纸上。 他停了笔, 两只手分别握着宣纸的上下对角, 将画从桌上拿起, 瞥了一眼季温良。 思考着是带他一同去, 还是将他留下来。 正当封离踌躇之际,季温良却一手抢过了画。 他将画对折了几下,揣进怀里,眼睛却看着荆烈,笑道:“不知何处又有妖魔作祟,神君赶着前去,小弟留下来陪大王喝酒如何?” 季温良自从进了妖界,心里就极其烦闷。 心里烦闷之时,即使极力隐藏,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如今这一笑,仿佛春日里繁花盛开一般,沁着醉人的芬芳。 荆烈沉浸在这芬芳里,哪里还有思考的功夫,不由自主地开口道:“甚好。” 降妖除魔一事是刻不容缓的,季温良于是又转过身对封离道:“神君此番前去务必小心,我就在此处等神君回来。” 该说的话都让季温良说了,封离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待封离的身影隐去,荆武才感叹道:“神君还同往日一般恪尽职守啊。” 季温良本还费心想着如何与荆武解释笔墨的事,没想到荆武看似比他知晓得多,不禁道:“神君平日里确实很忙,只是降妖除魔是很急迫的事,每次却又有雅兴作画。” 他也常想,若是有作画的功夫,为何不早去一刻半刻,说不定还能多救些人。 荆烈哈哈笑道:“什么雅兴?是不得已。” 他是活了很久的妖,又见多识广,因此懂得自然多些。 芸芸众生,沧海一粟、天地蜉蝣之说,不过是凡人悟出的道理。 自然也只能适用于凡人。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 居于上位者,自然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譬如朱阳神君,主掌日升日落,若是在半夜升了太阳,在晌午洒下夕辉,这日月交替便错混了。 譬如风雨之神,管着四季更迭,春日里鹅毛雪飞,冬日里春风徐徐,自然是不行。 再譬如弑神,专屠恶灵,如果感应作祟者却不杀之,这世间的生死秩序岂不是要乱套? 蜉蝣以一己之力,不过苟且偷生,上位者以一己之力,却可使天下太平。 但这世间作恶者何其多,弑神怎能杀得过来? 故他经手的皆是罪大恶极之辈。 他虽能感应到恶灵作恶,却并不知到底是何恶灵,处于何方。 故只得靠纸笔推演。 “所以神君下笔之前,也不知自己能画出什么玩意。” 季温良听他一讲,方才明白,作画是假,施法是真。 随即啊了一声,道:“那这画画完了,是不是就没用了?” “应当是吧。”荆武点了点头。 “可……可我见神君将每一幅都收起来了啊。” “这画是施了法的,水火不侵,万年不腐,想也不能随意丢弃。” 季温良听了简直要吐血。 他本想和弑神同去,可若弑神直接拒绝,这事情岂不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故而才扣下画,想着弑神因这画,总是要回来,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想到了对策。 原来人家只不过是个环保主义者啊! 若是弑神一去不回,可如何是好? 荆烈看季温良神色怏怏,忍不住嚷道:“小兄弟,你咋不吃呢?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扫了扫桌上的菜,随即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你原身是花草,当和先妖王一般,不食荤腥。” 说罢,又急忙吩咐妖侍重新做几个清淡的素食。 季温良见荆烈如此热情,若是自己不言不语,实在失了礼数,只得打起精神,接话道:“大王说的可是设下护界阵法的先妖王?” 荆烈摇了摇。 季温良一向是全心全意信任着弑神,故而对他口中的话没有过半分怀疑,如今看荆烈摇头,下意识反驳道:“可神君今日还与我说,这护界阵法确是先妖王所设啊。” 荆烈道:“这护界阵法精妙得很,仅凭先妖王之力怎可能布成?乃先妖王与神君一同布下的,没有神君,这阵法还不知何时能结成呢。” 季温良这才了悟。 怪不得弑神对妖界如此熟悉。 怪不得荆烈对着弑神,总含着些许敬意,连他这个小小的仙侍,都沾了偌大的光。 弑神曾说与妖界有私交,他本以为这私交指的是荆烈,没想到还有先妖王。 这样想着,不禁道:“神君与先妖王的交情定然很好。” 好到妖界的“家务事”都要帮忙管一管。 谁知荆烈却道:“何止是很好?想当初,神君与先妖王也是郎才女貌,后来却……唉,真是孽缘啊。” 季温良端着酒碗的手一抖,几滴酒水溢了出来,落在黑缎袍子上,氤氲开来。 “孽……孽缘?” 孽缘孽缘,自然是很虐心的一段姻缘。 这事还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 正如弑神所言,彼时妖界与人界相通,共处一个大陆,彼此争斗,恩怨不断。 这两界的恩怨究竟是何时又因何事而起,具体已不可考,只是到先妖王婕英即位时,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妖界向来以强者为尊,奈何修行不易,有不少心术不正的小妖便使了诸如食人的旁门左道。” 滥杀无辜,那是十分深重的罪过,只是妖界上位者为何不早些制止呢? 季温良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 荆烈叹了口气,道:“历代妖王痴迷修炼,哪里顾得上这些没名没姓的小妖?况且这些小妖心性不稳,即便用了旁门左道,也难成大气候,索性就任由人间的修士处理了。” 季温良不大赞同地皱了皱眉,刚刚化形的小妖就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哪里分得清善恶。 他摇了摇头,道:“若是小妖不懂得是非曲直,用心教化便好了,怎能放任自流?” 荆烈听他这话,竟是双手一拍,惊呼道:“小兄弟,你说巧是不巧,先妖王也是如此说的。” 他将季温良与先妖王比较,是对季温良的抬举了。 可不知怎的,季温良的心里并不如何舒服。 “先妖王与历代妖王皆不同,她有意化解人、妖两界矛盾,上位不久,便明令禁止妖族食人。” 食人的法子虽能快速提高修为,但到底有悖法理,迟早要遭受天谴。 况且妖并非没有感情,也懂得将心比心。 若是自己的同类无故被杀,心里定然是十分痛心难过的。 “一番说教下来,食人的妖果然少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荆烈说到这儿,表情转为愤恨,“没想到,被修士捉去的妖却不见半分减少!” 季温良心里一惊,随即了然。 “大王的意思是,那些修士捉妖根本不是为了除恶,而是为了……元丹?” 元丹之于修士,好比补品之于病人,能强身健体,提升修为。 “岂止?他们还把捉去的妖卖给普通人,喝妖血、嗦妖骨、食妖肉!” “啊!”季温良忍不住呼出了声,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现在也是个妖,站在妖的角度讲,这可是十足残忍的事情。 可若是站在人的角度,那些开了灵智的妖也有七情六欲,就算不能和平处之,也不应完全当做畜生看待。 “修士做这些勾当,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行事也并不隐秘,先妖王一查便查了个清清楚楚,当即怒火中烧,长鞭一甩,砸烂了好几家卖妖肉的铺子。普通人哪有胆量开这样的铺子,先妖王仔细盘问,才知晓他们背后的操纵者竟是宁虚宗的掌门。” “宁虚宗?” “宁虚宗是人界修仙第一大门派,小兄弟你不常出入人界,没听过它的名号也属正常。”荆烈抿了口酒,道,“唉……刚才说到哪了?” “大王说在背后操纵的是宁虚宗的掌门。” “对对对,宁虚宗的掌门。先妖王打听到罪魁祸首,怎肯善罢甘休,立刻打上了宁虚宗,可谁知这宁虚宗耳目众多,知道先妖王要来,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 “人间的修士再厉害,怎么能打得过先妖王?” “谁说不是呢?”荆烈猛地一拍桌子,把季温良吓了一跳。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先妖王也是这么想的啊,可谁知那掌门根本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隐匿在人界的魔头忘天!” 忘天?为何这名字如此熟悉? 他想起来了!忘天,不就是神魔大战被弑神封印、后来又被女主不小心放出来的那个魔尊吗? “忘天?魔尊忘天?” “正是那个天杀的,他见先妖王法力深厚,竟要生取她的元丹!” 季温良急道:“那……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荆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地答道,“后来自然是神君出手相救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就提前放出来了,意不意外?15号就不更了哦~ 谢谢大家的评论啦~ 第45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四) 所以这个故事的起始, 是十分俗套的英雄救美。 英雄自然是弑神封离, 美人便是先妖王婕英了。 相传, 美人深陷虎穴龙潭,英雄从天而降, 披荆斩棘。 相传,英雄打跑了恶徒,救出了美人。 英雄美人, 一见倾心。 只不过美人肩负重任, 心怀天下,英雄冥思苦想,找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英雄与美人齐心协力, 共同布下了护界阵法。 自此以后, 修为低微的妖不再允许私自逃出妖界, 一方面避免他们残害人间, 一方面防止他们被不安好心的修士捉住, 以致丢了性命。 英雄美人, 佳话一段。 只可惜,最后美人竟然变了心! “咳咳咳……”季温良一口酒呛进了气管里。 “哎呀, 你说你, 怎么这么不小心?”荆烈赶紧起身, 拍了拍他的背。 “无碍, 无碍, ”季温良被呛得面色发红, 他摆了摆手, 问道,“怎么会这样?” 荆烈见他无事,才放心地落了座,道:“唉,无非是半路出了个天玄神君。” 天玄神君广衍,主六界轮回,不知怎的,就与先妖王结识了。 与整日冷面的弑神不同,人家既体贴又温柔,总是在先妖王危难之时出手相救,不久之后,便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这事,这事是我们妖界对不住神君啊。”荆烈感慨道。 “神君情深义重,在先妖王与天玄神君成婚之后,便将自己的佩剑幻灭送与了先妖王,这六界谁不知,幻灭上弑天神,下斩妖魔,神君这是怕先妖王嫁入天界受欺负啊。” 幻灭便是先前弑神借与季温良比武的那把佩剑了,弑神能将贴身的武器送出去,确显情真意切了。 季温良只觉得心头如同压着巨石一般,有些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忽略胸口传来的痛意,问道:“既送出去的东西,怎么现如今还在神君的手里?” “唉,”荆武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先妖王与天玄神君成婚后,本也是琴瑟和鸣,甚至怀上了孩子,只可惜最后竟是一尸两命。幻灭乃是神器,不可流落在外,自然被神君收回了。” “一尸两命?” “没错,又是那魔头,趁先妖王有孕在身,法力微薄,竟上了天界,杀了先妖王,逃之夭夭了。” 季温良没想到这魔尊竟如此狠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荆武喘了口气,接着道:“挚爱之人被杀,神君怎肯罢休,追捕了几百年,才将那魔头封印,算是为先妖王报了仇。” 季温良乍一听,还以为荆武所说的“神君”指的是天玄神君,到后来,才知他说的是弑神。 忍不住问道:“那天玄神君呢?” “神超脱于六界生灵,拥有无限的寿命,先妖王逝去后,天玄神君自然还是天玄神君。” 先是赠剑,后又报仇,足以见得弑神对先妖王的爱之深了。 季温良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所见的雕像,确实很美。 那么个美人,又有理想抱负,地位又尊崇,的确配得上弑神了。 或者说,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弑神呢? 哦,对了,还有女主。 荆烈见季温良低头不语,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这脸色咋这么苍白呢?不是喝多了吧。” 一想也不对啊,喝多了不是应该面色红润吗? 季温良不愿向外人透露心绪,勉强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也是,正是初春时节,我这就叫小的们拿些柴来。” “不用不用,”季温良本就是胡乱答的,怎敢劳烦他人,只好道,“多喝些酒,暖暖身子就好了。” 说罢,又端起了酒碗。 荆烈外表大大咧咧,却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他见季温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脑子里千回百转,一个念头闪过。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一个是渺小到尘埃里的仙侍。 共处一室,天长日久,仙侍难保不会被神君的风采所倾倒。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流水看上去也不似无情啊。 除非……除非是封离怕了。 嗯,也对,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封离是被背叛过一次的,难保不忧心被背叛第二次,故而即使动了心,也不敢敞开心扉。 只是面前这小兄弟,好似不像是会朝秦暮楚的。 单单听到封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感伤之情就满满溢了出来,连他都受到了感染,可做不得假。 偏偏还说什么觉得冷,只怕是心冷罢。 说到底,都是我们妖界的错啊。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荆烈极力调整表情,让自己看得亲切一些,和颜悦色地道:“小弟,以后我便叫你小弟,你换我一声大哥如何?” 季温良被荆烈怪异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服从道:“大……大哥。” “嗯,”荆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看你心事重重,甚是挂心。既然你我是兄弟,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大哥讲的?一个人憋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说出来,我也好出个主意。” 这话可戳中了季温良的心。 他是能分得清轻重的,眼前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留在弑神身边,完成任务。 可自己的力量终究有限,荆烈见闻广博,说不定真能想出个办法。 若是平常,他是很难开口的,但如今喝了酒,有些熏熏然,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道:“嗯……倘若,倘若你想跟随一个人,这个人却……却不想让你跟着,该如何是好?” 季温良问得隐晦,荆烈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个人”,明明就是弑神。 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荆烈大感心痛。 唉,爱啊,让人变得如此卑微。 “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样的?” 季温良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嗯……这个人他很强大,虽然外表冷漠,但心地很好,只是少言寡语。” 荆烈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还头一回听人说弑神心地好,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咳了咳,道:“那这个人是否经常独来独往?” 季温良愣了愣,点头道:“是的。” “那就对了,”荆烈解释道,“凡是独来独往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很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别人帮助,自己便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既然没必要结交他人,自然少言寡语,外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很冷漠了。” 季温良觉得他分析得甚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荆烈喝了口酒,润了润喉,接着道:“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记住四字真言……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季温良重复了一遍,不甚明白。 荆烈摊了摊手,道:“不然呢?你想做什么?帮他?他需要吗?” 季温良摇了摇头。 “所以啊,你需要做的不是帮助他,而是让他……啧,让他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并且习惯你的存在。要知道,习惯的力量何其强大,等他习惯你在身边,怎么还会赶你走?” 季温良已经有些晕了,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荆烈绕晕的,他寻思了好半天,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些水汽,语气里竟有些委屈,“可是……他都不让我跟着他了,我怎么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习惯我的存在?” 荆烈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那么听话?他不让你跟着他,你就不跟着他?腿是长在谁的身上?” 季温良打了个酒嗝,道:“我……我身上。” “那不就得了?所以让你记住四字真言——死缠烂打,他去哪里,你就去那里,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小弟,你不能总是这么安静和被动,你要……你要热情,要主动,懂吗?” 啊! 季温良只觉得醍醐灌顶。 以前他总想着为弑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再者便是不给弑神添麻烦。 故而添完茶,磨好磨之后,总是退到一边,生怕打扰弑神。 弑神出门好几天不回来,自己也是乖乖等着。 好像和落镜山的一支笔、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要热情,要主动,要死缠烂打。 “大哥,我明白了。”季温良啪的一声放下酒碗,豁然开朗道。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荆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日落西山,繁星渐现,荆烈却是没喝够,他突发奇想,要换个地方接着畅饮。 “小……小弟,在这洞里甚是憋屈,你我何不去山顶?”荆烈喝得舌头有些打结,手臂挥舞,上摇下摆道,“那里抬……抬头明月照,低头……呃……低头花草香。” 季温良自认为解决了一个大心病,心中畅快了许多,便道:“听……听大哥的罢。” 于是两位醉者一人怀抱一坛烈酒,步履歪斜地出了洞口。 不凉不热的风扶在脸上甚是舒服,耳边萦绕着阵阵虫鸣,又大又圆的月亮散着莹莹的光,一地清透。 荆烈虽喝得有些多,但自家的路还是认得的,他走在前面,季温良走在后面,小兔妖跟在最尾,保持着几丈的距离。 走着走着,荆烈突然停下了脚步。 季温良低着头看路,压根没注意,撞在他的背上,倒退了两步,堪堪定住。 若不是酒坛用红纸封着,酒水恐怕都便宜了土地。 “大哥怎么忽地停下?” 荆烈忽然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异常,惹得林间百鸟声鸣,呼啦啦地飞起,一片混乱。 “你说我傻是不傻?居然想领你走这山路。” 经他一提,季温良才想起,如今已懂法术,飞上山顶不过片刻,怎么就走起来了呢? 荆烈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如雁飞鹰展,向山顶奔去。 季温良亦跟了上去。 第4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五) 这山顶果真如荆烈所言……吧, 有点黑, 看不太清。 两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对着月亮,就着酒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酒坛中的酒不知怎的, 极不经喝,不久就又见底了,荆烈说要再取一坛, 拦都拦不住。 季温良劝不过, 只好随他去了。 方才耳边尽是荆烈的声音,吵吵嚷嚷的,虽没太注意说的是什么罢, 但总是很热闹的。 如今荆烈走了, 只剩下他自己, 山顶又重归宁静, 静到能听见风吹树摇、叶片婆娑的声音。 季温良躺在草坪上, 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 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便闭上了眼。 这样一闭眼, 只觉得倦意叫嚣着涌进血液里, 随着血流进入四肢百骸, 晕染开来。 他手软脚软, 意识昏沉。 隐约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还有只言片语。 “怎么睡在这里?” “大王说……未回, 怕是睡……住处已收拾……” 这声音细小, 如蚊子一般,甚是恼人,季温良蹙眉,将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耳边果然又只剩下风声了,只是不知怎的,风声渐疾,刮得脸颊生疼,不久后又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嘴边碰到温暖的物什,还有股子草药香,肯定又是荆烈带来了什么品种的酒了。 他还有点理智,知道再喝怕要出事,脑袋向后退了退,嘟囔道:“大哥,不能再喝了。” 谁知对方竟穷追不舍,仿佛非要把酒灌入他口里。 “嗯……” 季温良轻哼了一声,摇头晃脑,左闪又闪,却依然躲避不过,抬手一扫,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惊惧的呼声。 这巨响在黑沉沉的寂静里颇为刺耳,纵使他因醉酒变得迟钝,却还是睁开了眼。 朝着声源望去,只见地下半跪着一个小兔妖,正低头捡着碎瓷片,料想这巨响便是碗打碎发出来的。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洞府,半倚在床头。 “抱……抱歉。”季温良磕磕绊绊地开口,动了动身子要下床去帮忙。 胳膊却被摁住了。 他抬头望去,呆了一呆。 床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弑神。 季温良先是一喜,接着疑惑道:“神君……这脸上……外面下雨了吗?” 一向爱洁的弑神怎么脸上湿哒哒的? 他这愣神的功夫,小兔妖已经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了。 “奴婢再盛碗醒酒汤来。” 说罢,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季温良虽然脑袋晕晕乎乎,但还是明白了。 原来方才送到嘴边的并非是酒,而是醒酒汤,怪不得没有酒味。 一定是弑神喂他喝汤,他却不知好歹的将碗打翻了,还弄了弑神一脸。 罪过罪过。 他想清楚后,从床上爬起,向前靠了靠,想看看清楚。 这样一靠近,封离本能地向后仰了仰。 “别动,我……我给你擦擦。” 季温良摊开右手,低声念决。 随即手心里凭空出现一张四四方方的白色手绢,边角绣着一株花草。 他握着手绢,很是认真地擦拭起来。 手绢泛着淡香,质地柔软,触在皮肤上,仿若清风拂面,撩起丝丝痒意,直钻到心里去。 封离嗖地紧握住季温良的手腕,低沉地道:“不必了。” 话音一落,施了个清洁术,脸上的水痕便没了,连手绢上的湿迹也不见了踪影。 这样一来,便显出季温良的蠢了。 他悻悻地垂下胳膊,松了手,任由手绢飘飘忽忽落了地,垂下弯弯的睫毛,道:“神君神通广大,自是不需要的。” 对对对,他怎么忘记了? 弑神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应该……应该怎么做来着? 洞孔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方才的那位小兔妖又回来了,手中端着青碗。 “醒酒汤好了。” “多谢。”季温良接过碗,朝着小兔妖淡淡一笑,仰头饮尽。 小兔妖见这贵客温雅有礼,只以为他此刻已然清醒了,正暗自称奇,谁知下一刻,他竟一扬臂,直直松了手。 眼看着碗又要落地,她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了。 而季温良早就身子一倒,躺回了床上,一副要睡了的模样。 原来不是酒醒,只是醉酒后比较安静而已。 小兔妖看他已经无碍,便转身对封离道:“神君,您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奴婢带您过……” 季温良迷迷糊糊间似是听见弑神要离开,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瞪着大眼睛的小兔妖,又看了看皱着眉的弑神。 他想起来了。 要热情,要主动,要死缠烂打。 嗯。 于是在小兔妖的惊呼声中,季温良扑进了封离的怀里。 “别走。” 封离浑身僵硬,两只胳膊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他见小兔妖满脸通红,像石雕似的站着,不自然地道:“你先下去罢。” 小兔妖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搜得一下跑没了影。 封离胳膊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季温良的背上,将他圈住。 “怎么了?” 这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静谧的夜似的。 用的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语气。 季温良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先妖王不陪着你,我陪着你。 以后……以后我要是死了,还有女主陪着你。 反正,不会让你独来独往了。 封离只以为他在说醉话,将他从怀里拉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嗯?” 季温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道:“你能不能别走?” “那我睡在何处?” 季温良拍了拍床。 封离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人醉酒后竟是这副模样。 跟喝醉的人是讲不出道理的,他按着季温良的肩膀,让他躺下,“你先睡罢。” 季温良瞪着乌黑的眸子问道:“那你不走?” 封离沉默了半晌,最终缓缓道:“我不走。” 季温良这才安心睡了过去。 封离说不走,当真没有走,他坐在床边看了季温良一夜,天将明的时候,才靠着床柱合上了眼。 这山洞顶上有一窟窿,用结界封着,风雨不入,阳光却能够毫无顾忌地倾洒下来,照得一室明亮。 季温良抖着睫毛睁开了眼,入目便是一道黑影。 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弑神怎么……怎么睡在这儿? 记忆一点点地回笼,昨日荆烈同他讲先妖王的事时,他就有些醉了。 后来……后来他又问了荆烈那么个傻问题,荆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讲的是弑神? 荆烈还给他出了个主意,是什么来着? 啊! 季温良抚了抚额。 他想起来了。 要热情,要主动,要死缠烂打。 这是什么馊主意? 再后来,是又大又圆的月亮,耳边呼啸的风声,醒酒汤淡淡的清香…… 然后,然后他抱了弑神,还对他说别走…… 季温良一下子红了脸。 他偷偷瞄了一眼弑神,见他还没醒,不禁松了口气。 常言道,酒后说得都是胡话,当不得真的,想必……想必弑神不会怪罪他。 那么,弑神回来,是因为画吗?虽然据荆烈说,那画没什么用…… 季温良探了探胸口,忽地一滞。 那幅画怎么没了? 封离是被一阵布料摩擦声吵醒的,他睁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季温良穿着一身白色单衣,站在床上,正抖着他的黑色外袍。 行为举止真是愈加怪异,难道是被荆烈传染了? “咳,”封离发觉一直盯着他看有些不妥,咳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季温良见封离醒了,也顾不得昨夜的尴尬了,他见衣袍里没有画,又开始翻被子,嘴里道,“我给弄丢了。” “什么?什么弄丢了?” 季温良此时已经翻遍了整个床,仍没有看到画的影子。 一脸羞愧地道:“我……我把画给弄丢了。” 封离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刚想说丢了便丢了罢,却眼见季温良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穿上鞋,套上衣袍,手里系着腰带道:“我想起来了,昨夜还去了山上,我……我去找找。” 说罢,不待封离说话,已然跑了出去。 在洞道里,似是碰上了什么人,他心里急,并未停下。 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荆烈。 荆烈看见季温良慌慌张张,衣衫不整地跑出去,心里奇怪,一抬头,又碰上封离。 他的脑海里瞬间蹦出一句话。 酒是色媒人。 小弟啊,我让你热情,主动,死缠烂打,你也不用这样……罢。 唉,爱啊,让人变得如此卑微。 荆烈的目光热烈而诡异,实在难以让人无视。 “你做什么?” 荆烈不惧封离冷冷的语气,朝他凑了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他问得如此直白,封离脸色一变。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正了正神色,又恢复了不喜不怒的模样。 看也不看荆烈一眼,径直离开了。 “喂,”荆烈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喊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啊?” 封离几千年来孑然一身,从未因谁驻足。 荆烈的一句话,却让他止了脚步。 荆烈说山上的风景好,是真的好。 正是春季,各种各样的花草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气,只等着冰雪消融的这一刻,统统释放出来,拼命张扬着自己的生命力。 妖界的花与别处不同,它们不屑于在一处争奇斗艳,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 你在这处山头,我在那处山头,我们各有各的美,不必争个高低。 偏偏叶子也是十分善解人意,它们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好让那些极致的春色连在一起,毫无缝隙。 所以放眼望去,是一片片的赤红,一片片的嫩黄,一片片的淡粉…… 在这花花绿绿的颜色里,有一抹纯白,本不是十分出众,封离却一眼认出了它。 轻轻一个使力,朝那处山坡飞去。 一簇簇花朵渐渐分明,芬芳也慢慢浓郁起来。 花林深处有个黑色的身影极为显眼,正是季温良。 封离悄无生息地停落在他的身后。 季温良显然没发现封离,他正忙着寻找失落的画。 太阳不知不觉已升到了半空,日光逐渐热烈起来。 眼见已经走过了半个山坡,却还没发现画的影子。 也是,都过了一个晚上,山风又急,说不定飘到哪里去了。 可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再找找吧。 他下定决心,直起身子,喘了口气。 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的树梢,定了一定。 那随风轻轻摇曳的枝头上挂着的好像正是那幅画。 心中那簇本来快要湮灭的光火忽地亮了起来,他脚底生风般地跑上前,轻轻一跳,拽住画的边角。 谁知重心不稳,胳膊一抖,画脱了手。 这画随风卷起又落下,晃晃悠悠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旋,最终停落在一棵树下。 季温良半跪着身子将画捡起,轻轻地展开,一看,果然是自己要找的。 不禁露出微笑,心情陡然开朗。 正要站起,眼底突然映入一双黑色云靴。 抬起头,直直撞上了封离深邃的眼眸。 那一瞬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叽叽喳喳地鸟鸣声,全都没有了。 他恍然间想起初化人形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不……好像不一样了。 从前,那双眼如同黑夜里的深潭,好似冰封了千年,目光轻轻地一触,那寒意便透了过来。 如今,这积年的寒冰好像统统碎裂开来,渐渐消融,露出幽幽的潭水,泛起一阵阵波光。 等回过神时,季温良已经被封睿扶起,那攥着画的手被轻轻地握着。 他吓了一大跳,如同触到极烫的热铁一般,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退了几步。 后背撞上了并不粗壮的树干,树枝猛地摇晃,几片纯白的花瓣洒落下来。 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低下了头。 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心微微乱了。 “玉兰。”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如水般的寂静。 季温良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封离说的是花的名字。 初如春笋露织妖,拆似式莲白羽摇。 封离抬起胳膊,抚落停留在季温良肩上的一片花瓣,“不久就要落了。” 季温良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美,可惜。” 季温良疑惑地看向封离,发现他已经转过身去,目光远远地落在花林上。 一棵棵身形婀娜的玉兰,正悄无声息地绽放着。 然而这样的美并不长久,之后又有大把大把的花前赴后继地盛开。 而那时候,它们早就消融在泥土里。 “天行有常,没有什么办法,”季温良摇了摇头,“不过……能在这样的春日里盛放一次,也不算可惜,毕竟,没有谁的生命是无穷尽的。” 话音一落,就后悔了。 神的生命可不就是无穷尽的吗? 季温良暗自懊恼,为什么一对着弑神,自己总是说错话、办错事呢? 封离却没说什么,轻声道:“走吧。” “啊?”季温良一时未明白他说的“走”,是去哪。 “哟,这是……赏花呢啊。”调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季温良回头一看,正是荆烈。 荆烈背着手,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近,得意地道:“我这山上的玉兰,开得不错吧。” “是不错。”封离点了点头。 得到他人的肯定容易,得到弑神的肯定,荆烈简直受宠若惊。 他暗暗称奇,忽觉不对,脑子里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刻,封离转头看向季温良,做出寻求意见的模样,问道:“你不是说要在落镜山种些树,这玉兰如何?” 弑神,你不是负责捉妖魔,而是专门打砸抢的吧! 季温良先是大窘,随即心中一动。 这……这是不准备把自己留在妖界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弑神改了主意,但结果总是好的。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 一个大强盗,一个小强盗,这果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荆烈觉得一阵肉痛。 行了行了,就当是送还破阵珠的谢礼了。 于是这满山的玉兰便在落镜山生了根。 花开花落,转眼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弑神大人你可真是个正经人,换了别家的攻早就亲上了。 对了对了,今天我要改一下前面几章的错字,可能会有更新提醒,不必理会。 第47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二) 在很久很久以后, 某神君已经成为了某魔尊, 某仙侍也成为了某……魔尊夫人。 这一日, 魔尊夫人闲得无聊,想出去逛逛。 魔界有什么可逛的地方呢? 嗯……确实没有。 不过也不能总待在魔宫里吧。 他刚跨出宫门, 就碰上一个魔。 还是一个地位不低的魔——四大魔君之首的宿泽。 “宿泽君上。”魔尊夫人彬彬有礼道。 “尊上夫人早啊。”宿泽嬉皮笑脸地施了一礼。 魔尊夫人被他不正经的称呼弄得有些脸红,“你莫叫我……唉,罢了, 君上这是去何处了?” “随便走走罢了,正巧碰上夫人, 啊,真是在下的福气。” 魔尊夫人虚咳了一下,目光随意地一扫,定在了宿泽背在身后的手上。 这个宿泽, 有个广为人知的爱好——收集一切美的东西。 但凡是让他看上的, 威逼也好,利诱也好, 总要搞到手。 当然,自魔尊上位以后他已经收敛了许多。 魔尊夫人怕他犯老毛病, 又抢了谁的东西,便问道:“君上神神秘秘的……手里拿着什么?” 宿泽嘿嘿一笑, 将背着的手伸到魔尊夫人的眼前, 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尊上夫人的眼。”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把宝剑。 这宝剑通体银白, 剑鞘刻着龙纹, 泛着淡淡的白光, 一看…… 一看就是仙家的东西啊! 宿泽看魔尊夫人蹙着好看的眉,摆手解释道:“这真不是我抢来的啊,是打赌赢来的。” “千真万确?”魔尊夫人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被魔尊夫人这样盯得,宿泽的心砰砰乱跳起来,暗道这等美人却不能抢回家,真是……真是要忍到吐血了! 那讨好一下美人总可以吧。 他见魔尊夫人总是瞄着自己手里的宝剑,便道:“尊上夫人可想仔细看看这把剑?” 魔尊夫人推脱道:“这样不好吧。” “哎?有什么不好?”宿泽说着,将宝剑双手奉上。 这剑也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打制而成,入手如同暖玉一般,魔尊夫人手握剑柄,拔出了几寸,露出了锋利的剑身。 确实是一把好剑,好到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不过他知不能夺人所爱,合上剑鞘,笑道:“恭喜君上又得一宝。” 双手握住剑鞘,向宿泽递去。 谁知宿泽并不接过,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便赠与夫人了。” 越是法力高强的魔,生得越是妖孽,这一笑,简直要颠倒众生。 魔尊夫人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把剑往宿泽怀里一塞,道:“那怎么行?” 宿泽将剑向外一推,道:“宝剑配美人,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 “这剑跟了夫人,是它的福气。” “我怎么能夺君上所爱,君上快收回去罢。” “和夫人比,区区一把剑算得上什么?” “君上这样说,真要折煞我。” “不折煞,不折煞。” 两个人在魔宫门口拉拉扯扯,你推我搡,简直是……太不把魔尊放在眼里了。 “你们在干什么?” 隐隐含着怒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接着一道强悍的魔气袭来。 宿泽暗道倒霉,可逃跑也太没面子了,只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这该死的等级压制! “尊上。” 魔尊没理他,而是转身对着魔尊夫人,皱着眉盯着他手里的剑,问道:“你手里拿得是何物?” “嗯……”魔尊夫人看了看魔尊,又看了看宿泽,语气飞快地回道:“君上要我品鉴他新得的宝剑,现在品鉴完了,确实不是凡物。” 他说完,快速将宝剑塞进宿泽的怀里。 这下,宿泽可不敢不接了。 算了算了,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剑”。 “属下告退。” 闲杂魔等退下后,魔尊夫人讨好似地牵起魔尊的手,道:“不是说今日公务繁忙,怎么又出来了?” 谁说成魔以后便逍遥自在了?拉出去斩了! 魔尊脸色稍霁,并没有回夫人的话,而是若有所指地道:“宿泽举止轻浮,不堪大任。” “嗯。”魔尊夫人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拉着魔尊往殿内走。 “那把剑外表华美,实则无用。” “我看也是。”魔尊夫人倒了杯茶。 魔尊见他如此乖巧,放下了心,道:“你若是想用剑,我将幻灭送与你如何?” 魔尊夫人刷得一下沉了脸。 默不作声地坐在案旁,随手拿起一本书,沉默地看了起来。 魔尊心里诧异,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起了气? 难道是以为我在哄骗他?这幻灭是我心爱的宝贝没有错,不过给你我可是决不心疼啊。 魔尊大人一向说得少,做得多。 于是便将幻灭取了出来,横放在案上,以表诚心。 若说刚才提起幻灭,魔尊夫人只是暗暗生气,如今见了真剑,简直是要气疯了。 他知道这番脾气发得很没有道理,先妖王都已经去世多年,自己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怪不得魔尊,怪不得魔尊。 可还是好气。 这怒火一直烧到了晚上。 月至中天,疏影摇曳。 自然是要做些除了睡觉以外的事,没想到居然被拒绝了。 简直岂有此理! “你到底怎么了?”魔尊坐在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躺着的魔尊夫人。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居然还敢问! 魔尊夫人蓦地从床上坐起,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散在锦被上,嗔怒道:“我问你,你的剑总是随便送给别人的吗?” 这样一双美眸瞪着你,就算说出的话再无理取闹,也让人生不起气。 “你又不是别人。”魔尊耐心解释道。 谁知魔尊夫人听到此话,非但不见半分欣喜,好像更怒了些。 “她用过的东西我不要。” “你说谁?除了你,我何曾借与他人?” “你也不必隐瞒,我们还破阵珠那一日,荆烈都告诉我了。” “我隐瞒什么了?” 简直无理取闹!魔尊的耐心马上要被耗尽了。 魔尊夫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猛地卷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不与你说了。” 堂堂魔尊居然被戴过绿帽子,这事我可说不出口。 魔尊见他躲躲闪闪,眯了眯眼,一把掀开被子,覆了上去,语气里带着威胁,“你说不说?” “我不说!”魔尊夫人推拒道,“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让你喘不过气的方法有的是! 魔尊伸手向下探去。 关键部位被抓住,魔尊夫人如同被抓住脖颈皮毛的猫一般,一动不敢动了。 “我说,我说。” 魔尊看着怀里的人眼里闪着似流水的波光,双颊一抹淡红浮现,菱唇一片光泽,忍不住靠近了些,深邃的目光盯着他的脸,沙哑地道:“晚了。” 低头吻了下去。 月过中天,疏影愈加摇曳。 直到天边泛起了淡灰,这摇曳才停止。 魔尊看了一眼睡过去的魔尊夫人,小心翼翼地穿戴好衣服,轻声走了出去。 除了体力非凡的魔尊能起这么早以外,也没谁能起这么早了。 包括妖王荆烈。 荆烈睡得正香,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妖界魔气荡漾。 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咋地了这是?” 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荆烈抬了抬眼,看清了来者,舒了口气,抚了抚额道:“哎呀,你吓死我了。” “归还破阵珠那日,你同他说了什么?”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魔尊夫人了。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荆烈哪能记得清? 他做出沉思的模样,道:“我想想啊。” 忽然妖洞一阵摇晃,碎石滚落,噼里啪啦。 荆烈彻底清醒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嚷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说。” “就是说了些你与先妖王的事儿呗。”荆烈低声嘟囔道。 “我与先妖王?”魔尊皱了皱眉,“什么事?” 荆烈虚了,底气不足地一一道出。 在听完荆烈的解释后,魔尊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你从哪听来的?” “大部分都是真的啊,”荆烈见魔尊面色不善,又降低了声调,“嗯,小部分……小部分是茶馆里听来的。” 他见魔尊一副想打妖的模样,赶紧摆功道:“布下护界阵法之时我可也出了一份力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魔尊双手结印,缓缓道,“那时你只是端了一杯茶,就溜去人界了。” 魔尊的效率就是高,不到一个时辰,就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推开寝殿门的时候,魔尊夫人还躺在床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睡。 仔细一看,睫毛却是微微颤动着。 魔尊坐在床边,轻声道:“我与先妖王……” “不说了,不说了。” 魔尊夫人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满脸愧疚。 这事儿都埋在心底几百年了,怎么就忍不住说出来了呢? 他难受,魔尊肯定更难受,有什么意思呢? 这样想着,忍不住伸出胳膊,抱住了魔尊的脖子,靠在了他的怀里。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魔尊被他的投怀送抱弄得心脏狂跳,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 “我与……嗯……” 魔尊夫人今日胆子大得很,居然直接堵住了魔尊的嘴。 算了,待会儿再解释吧,魔尊放弃了思考。 一阵亲密接触后,魔尊夫人有气无力地被魔尊搂在怀里。 “我与先妖王……” 魔尊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知你是想解释还是想怎的,反正我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魔尊被他的俏皮话逗得笑出了声,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未喜欢过先妖王。” “嗯?”魔尊夫人瞪大了双眼,“荆烈说你英雄救美。” “什么英雄救美?那日我只不过是感应到忘天作祟,巧合罢了,只可惜他太狡猾,竟逃脱了。” “那你为何要帮先妖王布下护界阵法?” 魔尊的眼神有些虚浮,“自然是为了减少人、妖两界的纷争。还有……” “还有?” “护界阵法一旦布下,作祟的妖物自然会变少。” 魔尊的工作量自然也少了。 魔尊大人光辉伟大的形象在魔尊夫人的心里渐渐崩塌。 “那……那你为何将幻灭赠与她?” 魔尊沉默了片刻,道:“不是赠,是先妖王受忘天的蛊惑,偷得的。” “偷?你不是随身戴在身上,怎会被偷去?” “从前不常戴在身上,不需要时便放在落镜山里,先妖王有破阵珠,趁我不在进了落镜山,偷出了幻灭。此事一出,我再不敢将幻灭放在别处了。” 至于先妖王为何会受忘天蛊惑偷出幻灭,又牵扯出另一桩事了。 魔尊见怀里的人嘴角不断上扬,问道:“你笑什么?” “我高兴,不行吗?” “高兴什么?” “明知故问,”魔尊夫人一个翻身,趴在了魔尊的身上,亲了亲他的眉,道,“你的眉毛是我的。” 又亲了亲他的眼,“你的眼睛是我的。” “你的鼻子是我的。” “你的左脸是我的。” “右脸当然也是我的。” 最后印上了他的唇,道:“你的全部都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应该是5月了哦,15号或者之前吧,嗯,女主要驾到了。 看到大家的评论我可开心啦,欢迎大家评论哦~ 论文爱我,我爱论文。 第48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六) 凉风送爽, 瓜果飘香, 正是金秋时节。 乾州城外, 洒满阳光的崎岖山道上,黑衣墨发的青年牵着一个男孩儿的手, 缓缓地走着。 这男孩儿身上穿着藏青色的衣袍,腰间系着灰色的带子,正啃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苹果。 他吃的狼吞虎咽, 不一会儿一个苹果就进了肚子。 青年抬头,见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到了正当空, 开口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清越的声音,和他周身散发出的温润气质如出一辙。 那男孩儿顿时不干了,拽着青年黑色的袖口道:“不行不行,我们还没进城呢。” 青年停住脚步, 道:“青元, 下山前你跟我保证什么了?” 青元瞅他面色冷淡,知道撒娇的法子已不管用, 耷拉着脑袋回道:“听话。” “那你现在可是做到了?” 青元不说话了。 季温良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叹了口气。 自百年前从妖界回来后, 弑神便开始有意教导季温良捉拿妖魔的法术,现如今, 这降服妖魔的任务, 算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这次下界是来捉拿血魔。 这些年来, 魔界群龙无首, 偷渡到人间的魔物愈来愈多, 血魔便是其中之一。 《万物志》记载,血魔嗜饮生血,性情狂暴。 季温良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血魔收入缚魔袋中,刚要回落镜山,袖子里闪出一道青光。 青元竟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他出了落镜山,真是越大越有主意!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季温良只好带着他逛了会儿大山。 只是逛着逛着,居然要进城。 季温良训了他几句,又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 想来是落镜山上的日子太无聊了罢。 可……若随了他的心意,下次恐怕又要得寸进尺,说不定会闯出什么祸事。 彼时二人已走到了半山坡,向下望去,是一片片的农田和茅屋。 季温良看着茅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温言道:“城里是去不得了,不过村子里兴许有酒肆,说好了,出了酒肆,可要立即回去了。” 话音一落,青元马上换了笑脸,连声道:“好好好。” 拉着季温良的手便往山下跑。 真让人怀疑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顺着山路向下,又沿着官道走了一会儿,正碰上个酒肆,红色的酒旗迎风飘扬。 不大的厅堂里,规规矩矩地摆着几套桌椅,只是一个客人也没有,安静得很。 青元转了转眼珠,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肯定是这里的酒不好喝,要不然我们进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季温良瞪了一眼,只好住口了。 “两位客官是外地人吧,城里的各大酒店客栈,用的可都是我们陈家的酒。” 厨房里传来咳嗽声,帘子一掀,晃晃悠悠走出个弓着腰的白发老人。 “孩子说话没个分寸,老人家莫要怪罪。” “不碍事不碍事,童言无忌,”店主摆了摆手,将二人引入正堂,道,“两位客官来些什么?” 青元抢着答道:“五……嗯,一碗酒,一壶茶,再来些清淡的素菜。” 说罢,讨好地朝季温良嘿嘿一笑。 季温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待店主进了厨房,青元不满地嘀咕道:“什么老人家,算起来,我可比他大百岁呢。” “谁让你长得这么小?” “我们龙族长寿着呢,长得慢,不行吗?” 正说着话,老人端着个木盘子走近,在二人面前放好碗筷,又端起酒坛,颤颤巍巍地倒起酒来。 “哎呀!”青元腾地从长木板凳上站起。 季温良正低头喝茶,听他一惊一乍,抬眼望去,只见青元藏青色的衣袍上氤氲了一大滩酒渍。 “哎呦,客官真是对不住,我这老了,眼神不好使。”店主说着,从肩头扯下白巾,擦拭起来。 青元刚要发火,看着店主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憋了回去,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 重新坐了下来。 “对不住两位客官啊,今日儿子儿媳都不在家,店里就剩我这一个老头子,唉,老眼昏花,手脚也不利索。” 季温良也觉得奇怪,问道:“老人家,这都是晌午了,一会儿客人多起来怎么忙得过来?” 老人家摇了摇头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天大家都去向阳村看道长捉妖了。” 季温良听到向阳村三字,身体一僵。 青元是好热闹的,赶忙歪头问道:“捉什么妖?” “哎,这事儿啊,还得从王家失踪的公子说起啊……” 王家世代以贩茶为生,是乾州城有名的富商之家,王老爷子操劳大半辈子,攒下万贯家财,只可惜家中人丁稀少,膝下只有一子。 对待这唯一的孩子,王老爷子自然是宠溺的紧,自小就是锦衣玉食不说,还百依百顺,要什么便给什么。 常言道,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 王公子长到十几岁,本该学着打理家中的生意,却整日沉浸在温柔乡中,正事不做。王老爷子想管,奈何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公子常常夜宿柳巷,这是整个乾州城都知道的,只是那一日,过了中午,还未归家。 王老爷子又怒又急,派了十几个家丁,翻遍了整条花街,都没瞧见王公子的影子,又寻来昨夜里伺候的姑娘,才知道王公子半夜里就离开了。 “也许是让土匪劫去了呢?”青元眨着眼睛问。 店家叹了口气道:“若是让土匪劫去,那也好了。” 起初,王老爷子也以为是被土匪劫去,心惊胆战的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什么消息。 “若是劫匪,早上门要钱了。” 不是劫匪,却是妖怪。 王公子失踪十天后,有樵夫报官,说是在向阳村村口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全身干瘪,死相吓人,经杵作一验,竟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血。 “啊?那不就是……”青元先是惊呼,看了季温良一眼,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那不就是血魔干的吗? 店家接着道:“这尸体正是失踪的王公子,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在向阳村附近发现了不少尸体,统统失血而死啊。” “老人家,”许久不做声的季温良突然开口道,“村口人来人往,怎么尸体放了十天才被发现?” “那个向阳村并没人住,是个荒村。” 在一年前,向阳村的人感染了瘟疫,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外人都不敢靠近,怕染了病,所以成了荒村,那樵夫也是个胆子大的,估计是为了多砍些枯柴。 “王公子死了,王老爷子自是不甘心,花重金请了道长,据说……据说是什么大门派的,唉,我这记性不好……总之,是个有本事的,又是喷火,又是嚼骨……” 青元却哈哈笑了起来,“什么道长,玩杂耍呢吧。” “哎呦,可不敢这么说,那道长说是血妖作怪,那血妖喝人血,喝得越多,功力越大,到时候整个乾州城的人都要遭殃哦。” 青元看了一眼季温良,道:“老人家你不用怕,那血魔……不,血妖,血妖不会再出来作怪了。” 店家点头道:“是啊,是啊,这不今日道长就要作法烧了向阳村,除了血妖,为民除害呢。” 季温良越听越是心惊,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道:“多谢老人家款待,我们二人也想看看那道长的风采,可否指个路?” 店家伸手一指道:“那向阳村好找,顺着大路走,翻过一道山就到了。” “多谢。” 季温良牵着青元的手就往外走。 “哎?我酒还没喝完呢。不是回落镜山吗?怎么又要去看什么道长?他连妖和魔都分不清,有什么可看的,无非是骗人的把戏,你不是说要少管闲事?” 季温良心道,这可不是闲事。 瘟疫,向阳村……这是姗姗来迟的剧情啊。 女主巫古雪是个弃婴,被向阳村的村长捡回,吃百家饭长大。 她十二岁时,村里突然生了瘟疫,除了她以外,无一人存活。 女主也想出村外,可若是让人发现,难保不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 怎么全村的人都死了,偏偏你活了下来? 于是,她在荒村里独自生活了一年。 谁知半路出了个半吊子道长,说什么要捉血妖,放火烧村。 可怜女主被困于熊熊大火中。 嗯……不可怜,后来不是让路过的弑神给救了吗? 路过…… 季温良扶额,如今弑神正在落镜山悠闲地喝茶呢,怎么路过? 早知道……早知道这趟该让弑神来啊。 其实这也不怪季温良,这本就是一部言情小说,一开始便洋洋洒洒了上千字描写男女主在火场中初见的场景,至于血妖……血魔……压根提都没提。 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村外。 村口聚了好多个村民,层层围着个临时搭建的木头方台,身穿黑白衣袍的道士正站在上面手舞足蹈。 这道士左手拿着白色拂尘,右手拖着长颈瓷瓶,嘴里嘀嘀咕咕。 拂尘一甩,瓷瓶中冒出一条烈火凝成的龙,腾空而起,又一个俯冲,朝村落撞去。 这变故太快,季温良还没反应过来,村落便成了一片火海,一股强势的热浪扑来,压得他倒退了几步。 “没事吧,你……你离这火远点。” 青元见季温良捂着胸口,长眉微皱,伸出手将他扶稳。 “叮!系统智能检测,因不明原因,世界稳定值正在下降,请采取有效行动。” 季温良一愣。 “叮!当前世界稳定值为69%,请采取有效行动。” “叮!当前世界稳定值为65%,请采取有效行动。” “叮!当前世界稳定值为60%,请采取有效行动。” 与此同时,从村落里传来呼救之声。 “救命!救命!” 这声音微弱,凡人听不见,季温良与青元却是能够听见的。 青元一怔,“不是说村子里没人住吗?” 季温良脑子转得飞快。 呼救的人定是女主,火势凶猛,现在把弑神找来怕是来不及。 若是女主死了,这剧情还怎么继续? 何况又是一条性命。 看来只能他来救了。 打定主意后,他脚尖一点,朝方台飞去。 众人正震惊于道士的通天法术,忽见一道黑影闪过,扬起一片尘沙,方台上现出一名男子,长身玉立。 “村子还里有人,快收了火。” “什么……什么人?是血妖,”道士先是惊了一跳,上下扫了扫季温良,“你是何人,竟敢打扰贫道施法?” 事情紧急,季温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幻出飞羽,抵在了他的喉上。 “妖……妖怪出来了!” 村民们见季温良凭空而现,又擒住了道士,以为他是妖怪,四下逃窜。 道士见羽尖离他喉咙不过半寸,吓得直打嘚瑟,“绕……饶命,这火……我收,收不回来啊。” 季温良心里一沉,他本以为这火由法术而生,应该可以通过法术收回,没想到…… 他根本操控不了火术,青元又属水…… 水! 季温良心中一动,转头对青元道:“你来布雨,我进去救人。” 说罢,捏了个避火决,冲进了火场里。 “哎!你疯了吗?” 青元见他冲进村里,拦都拦不住,急得直跺脚。 只好幻出原型,召云施法。 顷刻间,大雨如注。 雨水落入火中,登时化作袅袅白雾,火势小了许多。 青元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一阵大风袭来,奄奄一息的火苗顺势而起,如同被放出牢笼的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地窜了起来,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顺风而燃,不惧水侵……”青元喃喃自语,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天火!” 作者有话要说: Superise!五一快乐!今天四更,明日(5.03)零点三更哦 第49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七) 落镜山。 封离与炽彦对案而坐, 凝神对弈。 盘上黑白棋子密布, 显然是厮杀了许久。 炽彦落下一子, 嘴角噙着笑道:“封离,你不专心啊。” “是我输了。”清淡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封离一挥衣袖, 黑白棋子自动分开,落入青玉棋盒中。 “唉,”炽彦懒懒地道, “捉拿妖魔的事都交给了小仙草,如今你的日子倒是逍遥自在。什么时候我也能调/教出这么一个贴心能干的仙侍啊。” “你今日来, 是同我说这个的?” 炽彦笑容微滞,收敛了神色。 大殿里静了下来。 半晌,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道:“婕英与广衍之女在人间流转十世才修得完魂,得以转世投胎, 封离, 她可是你的劫数,你当真不救吗?” 封离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语。 “行了行了, 你爱怎样我也不管,只是师父让我嘱咐你……” 他正说着话, 突然一顿,目光落在封离的手腕之上。 封离手腕之上浮现出一道繁复符文, 金光流转, 忽明忽暗, 闪烁不停。 “这……同心符,你与小仙草刻下的?”炽彦一惊。 同心符,用法术刻在双方手腕之上,一方有危险,另一方便会立即感知。 封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伸出长指在空中急速划动,结出传送符印。 “我也去。”炽彦道。 两道身影穿过符印,置身于向阳村口。 “神君!” 青元见到弑神和朱阳神君,嚎啕大哭起来。 封离面色沉凝,道:“人呢?” 声音隐隐发抖。 青元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片火海。 还未开口,就见封离闪身进了村子。 “你啊!”炽彦点了点青元的头,道,“普通的火都能将他烧成灰烬,何况是天火?你怎么不拦着点?” 青元抽抽搭搭道:“他说要救人,我没拦住,不知道……不知道是天火。” “行了,”炽彦被他哭得头疼,“我也进去看看,你法力低,给我好好待着别动。” 向阳村并不富裕,家家都是茅草房,火焰一落,立刻四散开来,烧得房木噼里啪啦地直响。 眼前是一片片的赤红。 说要找人,却又不知从何找起。 不远处的茅草屋里突然传出阵阵的咳嗽声。 封离心脏一滞,又猛地狂跳起来,不顾高高舔起的火舌,冲了进去。 屋内的角落里,果然蜷缩着一个人,被黑色外袍包裹着。 他迅速抱起地上的人,飞出了村子。 青元正趴在地上哭,泪眼婆娑中见封离走了出来,顿时大喜,站起身跑了过去。 “救出来了?” 封离将怀中的人放在地上半抱着,撩开挡着脸的袖子。 撞上一双清澈透明的眼。 他一怔,顿时觉得掉入了极寒的冰窟,寒意如同冰棱一般,刺入五脏六腑里。 “你……你是谁?为什么穿着他的衣服?”青元惊呼出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之前呼救的人,对不对?这衣服的主人呢?去哪了?” 他见女孩儿直愣愣地瞅着封离不说话,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说话啊。” 女孩被他一推,如梦初醒,抓了抓套在身上的外袍,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他把衣服给我,他就……就不见了。” 这衣服是由封离所变,有法术加持,倒是能够抵挡一阵天火。 “不见了?”青元急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别问她了,找到了。” 炽彦从火海中走出,手中托着一株仙草,缓缓道:“天火一炼,化回原形了。这伤怕是……唉。” 封离垂下眼,遮住翻滚的思绪,接过枯萎的仙草,转身离开了。 炽彦叹了口气,目光定在坐地上发呆的女孩儿身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正看着封离远去的背影,听到有人和她讲话,收回目光,也不怯懦,大声道:“我叫巫古雪。” “巫古雪,好名字。谁给你起的?” “巫爷爷给起的,巫爷爷说,他在古寺的后山捡到的我,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巫古雪……巫古雪……”炽彦喃喃重复了两遍,忽地蹲下身子,伸出拇指蹭了蹭女孩的额头。 污灰被除去,露出一枚淡淡的红莲印。 果然……是天命。 炽彦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站起身,朝青元招了招手,“你,带她回落镜山。” “为什么是我带她回落镜山?不对,她为何要去落镜山?”青元满脸不愿。 “落镜山的主人救了她,她不去落镜山,难道去我启阳殿?” 云海境,引忘殿。 太清真人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持书卷。 案桌之上半悬的玉铃忽地一震,接着催催作响,颇为急切。 太清真人轻轻捻指,玉铃之中飘出一缕灵气,散化在空中。 “师父,封离师兄求见。” “让他进来。” 略略急促地脚步声自远方传入。 太清真人抬起头,目光落在身形挺拔的弟子身上。 “怎么如此慌张?”他平心静气地开口道。 封离站定,突然撩开衣袍,半跪下来。 一缕白烟悄无声息地从香炉中飘出,盘旋缠绕,渐渐弥散。 半盏茶过后,太清真人缓缓地开口道:“你上次跪我是何时?” 封离稳如山般的身躯听到太清真人的话,不禁一震。 太清真人这样问,也不似指望他开口,语调平淡无味,接着道:“那时还没有六界之分,天地灵物少得可怜,我时常闭关,广衍生性薄凉,从不近人,炽彦倒是活泼,只是耐不住性子,总偷跑出去,这云海境无边无涯,却连个陪你说话的人也没有。” “你大抵是太寂寞了,有一天,抱了个受伤的兔子回来,你说想养着它。我记得那兔子毛色雪白,窝在你的怀里,很是温顺可爱。只是兔子寿命不过十年,与神相比何其短暂,我便问你,若是有一日它死了,你可受得了?你平淡地对我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法,没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我想也是,你天性聪慧,道理领悟得比谁都快,只不过是少年天性,想找个东西陪着罢了,任它兔子也好,鸟也好,狐狸也好,没什么分别。” 太清真人说道此处,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那兔子死时,你却后悔了,那日也是这般跪着求我。” 封离身子微颤,“这次不一样。” 太清真人恍若未闻,放下手中的书卷,继续道:“炽彦那个小子,知道我不同意,竟然替你找来了还魂丹。还魂丹五千年炼成一颗,就这么喂了兔子……那兔子后来又如何了?” 封离握了握拳,道:“被我杀了。” 世有记载,曾有弱兔,偶得妙丹,空得修为千年,奈何灵智未启,不明伦理纲常,作下杀孽无数。 “天行有常,逆天而行孽障生,”太清真人看着封离道,“离儿,我以为你懂了。” “师父!”封离霍然抬头。 “你说的对,这次不一样,他命不该绝,我自会救他。只是我能救他一次,还能救他千次百次?我这次救得了他,下次也能救得了他?世间万物皆有定法,他生来便是助你渡过情劫,你若一意孤行,不应此劫,他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太清真人说到此处,语气忽地转为凌厉,面色肃然道:“你可知错?” “弟子……”封离的嗓子如同卡住一般,艰难道:“弟子知错,弟子不该自不量力,妄想与天相争。” “既然有错,便罚你去醒世镜前跪十个时辰吧,”太清真人见他一动不动,面色闪过一丝不忍,“好了,不是要我救人?你把他交给我吧。” 封离似梦初觉,猛然站起身,走上前去,伸开手掌。 “化回原形了?也好,天火噬魂,若是醒着,必受万般苦楚。我能救活他,却也不能保证他何时能醒,想来天命所归,他该醒时必会醒,就让他在我这里养伤吧。” 醒世镜在天玄神君所居的千机宫,封离到宫门口时,天玄神君广衍早已恭候多时。 广衍一身月白华服,丰神俊朗,面色如水一般温柔,只是眼神却是冷的,他的目光落在封离的身上,却又好似没在看他。 “得到师父玉玲传讯,我便在此处等着了,你犯了什么错,惹得师父生气?” “这醒世镜一千年前你不是看过了?又要看十个时辰,真怕你腻得慌。” “不过多看看也好,算起来,你的情劫正是从今日开始,一切可还顺利?” “忘了问了,师父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好久未去看他了。” …… 广衍带着封离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一路问了这么多话,却没得到一句答复。 他也不生气,仍是温言温语。 就像这样的问候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两人在一座阁楼前停了下来,广衍伸出食指在半空中轻轻一点,阁楼前的阵法便破了,“我就不进去了,师弟你保重。” 他朝封离颔首,转身离去了。 封离缓步走上前,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 老旧的雕花门扇发出吱呀一声,灰尘轻轻扬起,昭示着许久未有人至。 房间之内一片昏暗,只有少许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 地面的正中央,放的正是醒世镜,只是用黑绸遮着。 封离握住黑绸的一角,用力一拽,那绸布便滑落下来,露出镜面和刻着繁复符文的边缘。 镜面中的影像本是一片白,这样一暴露,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以中央为圆心,荡起阵阵涟漪,泛起点点亮光。 涟漪消去之时,镜面映出一片红。 正是向阳村的熊熊焰火。 第50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八) 凡是神仙都是要渡情劫的。 既然是劫, 那便是命中注定, 躲也躲不掉。 众仙的情劫由执掌六界轮回的天玄神君所设, 在什么时候渡劫,谁是他的劫数,甚至历经什么纠葛, 都是提前定好了的,只不过他们并不晓得罢了。 情劫一过, 大道即得;情劫不过, 千万年修为尽毁。 可这情劫怎样才算是过了? 那便是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不受情牵,不为情扰。 渡不过情劫的仙, 封离遇到过许多。 曾经清冷孤傲的白鹤仙子跪在他的脚下苦苦哀求,希望能再见爱人一面,而她用禁术救活的爱人早已转世投胎,忘尽前尘,视她如陌路。 济天下苍生的医仙求而不得,不惜用千人血炼制心蛊,封离找到他时, 他还对封离笑, 嘱咐封离替他给心上人服下, 这样心上人便会一直念着他。 淡薄世俗的星君因爱人背叛, 大开杀戒, 临死之前, 恨恨地道:“我只后悔没有屠尽天下负心人。” 可见情劫不过,害得不仅是自己,还是万物生灵。 如此一来,爱,便是这世间最毒的药了。 不过封离对此倒是不太担心。 神的情劫与仙不同,不受天玄神君管束,而由天道所定。 世间有一镜,能预示出众神情劫,名曰醒世。 醒世醒世,红尘之中,众人皆醉,为我独醒。 后事已知,便再难心动,情劫可破。 千年前,天玄神君情劫一过,醒世镜中画面一转,变成一片火海。 火海中,高大挺拔的男子怀中抱着瘦弱的女孩儿,满脸灰尘遮不住她灿灿星眸。 “哟,这回轮到你了?”一旁的炽彦倒是十分激动的模样。 醒世镜也并非能预示所有,故画面时亮时暗,不过封离还是看懂了。 他在无意中救了一个女孩儿,带回了落镜山,教她法术,天长日久,渐生情愫。 那女孩儿向他表白心意,他却将她赶下了山。 画面一暗,再亮起时,便是一阵魔气冲天。 是忘天。 忘天……说起来,这魔头倒是有些本事,三番两次从他剑下逃走。 魔头以女孩相要挟,他便去了,只是伤得有些惨重。 后来自是被救。 醒世镜再次暗了下来,这回过了许久,才重新亮起。 醒世镜中的自己额前魔印流转,满目猩红。 “你竟然成魔了?不过也好,自忘天成了魔尊,魔界动荡不安,天道这是要你去治理一番啊。”炽彦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成魔之后的画面转得飞快,无非是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不过终究是有尽头的。 最后,她死在了他的怀里。 情劫一过,他自会恢复神位。 封离看过一遍自己的情劫,心里竟没有一丝波动。 所以……真的无情吗? 也没什么不好。 “有点可怜……” 封离听炽彦在一旁自言自语,有些疑惑。 可怜?他说谁可怜? 醒世镜一旦开启,画面便会一次一次地循环,此时恰好定格到他与忘天大战结束,女孩守着昏迷不醒的他,无助地哭泣。 炽彦扬了扬下巴,道:“那个仙侍……这救人的法子……三色仙芷?” 封离是不懂什么三色仙芷的。 一旁的广衍开口解释道:“三色仙芷是医仙宫的镇宫至宝,花开青白蓝三色,取一色活一命,醒世镜预示这仙芷一命救你,一命救你的劫数,最后却没能活下来,看来这第一色早已送出去了。能化形的三色仙芷少之又少,他能留在你身边,估计是感恩于你助他化形……怕是第一命也给了你。” “三色仙芷这么珍贵,上哪找去?” “机缘天定,不必担心。” 封离听他们讲得热闹,却是皱了皱眉。 方才他看得不甚仔细,并未注意到这小小的仙侍。 我助他化形,却是为了要他的命,他若知晓,作何感想? 封离是弑神,却未杀过无辜之人。 所以当炽彦替他寻来三色仙芷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要。 “我……我仰慕神君的声音。” 封离初听这话,竟是一愣。 他深知自己在六界的声誉不是太好,其实这也情有可原,谁让他整日与死亡打交道。 可这仙草却言仰慕他的声音,这难道真的是天命? 若是天命,我若放任他不顾,他是否会死? 情劫什么的当真无所谓,日复一日的神的日子,又哪里好了? 随缘去罢。 可后来,那仙草竟与自己攀谈起来。 当真是大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少时养的那只兔子。 那兔子也娇贵的很,当初他给它找最嫩的草,搭最舒服的窝。 这样看来,他对这棵仙草的用心程度还不如那兔子的十分之一。 大概把他当成了兔子吧。 埋土、浇水……与搭窝、喂食没什么区别。 只是兔子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也不会口口声声说要救他。 “若是救你一命,那是无上的功德,化成人身也说不定……” 你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化成人身? 封离在心反复琢磨了好些遍。 他隐约觉得,若是只为了化成人身,这事倒是好办多了。 “我可以常伴神君左右。” 常伴左右……封离暗笑他天真。 我是神,神的寿命无穷无尽,你要如何常伴左右? 可还是留下了他。 到底……到底是把他当成了一兔子,到底……是自己太寂寞了。 只是当得知这只兔子竟然为了救他舍弃性命,他心里竟涌起止不住的怒意。 在这怒意的深处,藏着恐惧。 “你是在怪我?你以为你是如何受的伤?封离,别骗自己了,这就是他的命。” 炽彦的话在耳边响起。 是啊,这是命。 只是心底却还是有着些许不甘,而这点不甘在黑蛇袭击那仙草时,牵带着内心深处的恐慌完全地暴露出来,即使他将黑蛇开膛破腹后,也没有半点消失,仍是剧烈地翻滚着。 封离知道,这人终究是要死的。 就像那只兔子。 这命,真的不能更改吗? 若是不再让他跟着自己,他是否还要受这般苦楚? 其实从前将他送去启阳殿,正是存着这般心思,只是不久便出了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这天下能解开他心中疑惑的,只有师父了。 师父没见到,倒是牵扯出破阵珠一事。 妖界一行,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人家那么喜欢你,还说什么要一直跟随你,你可别说你看不出来。” 荆烈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里炸裂开来。 喜欢……是了,那样柔和的眼神,那样体贴的话语,那样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是极暖的。 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不把他当做是兔子。 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 说来真怪,他明明见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爱情,怎么就这么轻易就动了心? 无论是在天帝面前对他的偏袒维护,还是耐心地教他法术、下棋,亦或是许他放了青元…… 他下棋时的专注,他在阳光下的笑,他苦练法术却不得长进时的沮丧,东海之边微微躲闪的眼神……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心绪,起起伏伏。 说什么送他去云海境,说什么将他留在妖界,只不过是掩饰自己内心的借口罢了。 封离,你真的狠下心吗? 可是将他留在身边,又何尝不是狠心? 终究……终究是自己太自私了。 在那一刻,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缠绕,挥之不去。 这情劫……我若是不应,又如何? 所以,那一天,他没有去人界,没有去救该救的人。 逆天而行孽障起,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这世间懂理的何其多,守理的又有多少? 只是没想到,争天不过,苦果已落了下来。 从炽彦手里接过他原身的那一刻,封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重物狠狠敲击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 是自己的狂妄与无知害了他。 封离跪在醒世镜前,看着影像一遍又一遍地循环。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当真…… 无路可走了。 第51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十九)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间, 季温良缓缓地睁开眼, 头顶是素白的帐幔, 身上覆着柔软的被子。 透过镂空的花窗隐约看到外面的翠竹倚着假山,潺潺流水顺着假山落下,积成一处清潭, 一派静谧清新之景。 他支着胳膊从床上坐起,看着房间的布局, 脑子里还有些发蒙。 门吱呀一声打开, 进来一个身穿道袍的童子,手中端着黑盘, 里面放着白玉碗。 “你终于醒了!” 一阵风顺着敞开的门缝偷偷溜了进来,扫在季温良的身上, 激起阵阵寒意,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怪我怪我。” 那童子急忙将黑盘放在红木圆桌上,转身关上了门。 “无事。”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 “还无事?”童子走过来,坐到床边,朝他伸出手,“拿过来。” 季温良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愣了一愣。 下一刻, 胳膊便被轻轻地拉起。 童子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过了半晌, 才道:“这药果然有用。” 一举一动, 显然是个大夫了。 季温良赶忙道:“多谢……嗯……” “我叫解石, ”童子转了转眼珠,“你便唤我……解师叔罢。” “师叔?”季温良忍不住笑了,这小童看起来和青元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模样,居然自称师叔? 不过神仙的年龄通过外貌也判断不出来,可这“师叔”又是如何论的? 解石被他一笑,脸忽然涨得通红。 “叫一声师叔有什么不对的?你的法术不是封离师兄教的?” 季温良听他这话,忽想起弑神曾说过他的师父太清真人的事。 “这里是云海境?” 解石点了点头。 “那……我为何会在这儿?” “你被天火所伤,不记得了吗?” 天火? 季温良想起来了。 在向阳村找到女主后,避火决忽地失灵了,又被掉落下来的梁木挡住了去路,没有办法出去,他才将衣袍脱下来给了女主…… 原来是天火,怪不得避火决没坚持多久。 既然自己得救了,女主也应该没事了。 季温良马上看了一眼系统,果然,世界稳定值已经恢复到了70%。 “当日的事自然是记得的,那时我也不知是天火,所以受了伤,”季温良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我的法术是弑神教的没错,却不敢妄以师徒相称。” “云海境里不论仙阶,先入门的呢就是师兄,后入门的就是师弟,只是这一辈唯封离师兄收了你这个徒弟,你修得是云海境的法术,怎么现在不承认了呢?” 解石说得头头是道。 他在云海境中辈分最低,好不容易有升阶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季温良不得不承下。 “那……那便多谢解师叔救命之恩。” “我……咳……你师叔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是师祖救了你。” 他口中的师祖想必就是太清真人了。 季温良道:“解师叔当然要谢,师祖……不知何时有幸能见他老人家一面?” 救命之恩,自然是要当面致谢的。 “师父和我说你这两日便会醒来,让我转告与你,别的暂且放下,好好养伤才是正经事,”解石手里端着白玉碗,抬了抬,接着道,“这是师父吩咐我给你熬的汤药,里面有好多珍贵药草,现在也凉的差不多了,快喝了罢,你早点好起来,也不枉费师父这一番苦心啦。” 能得到如此照拂,季温良简直受宠若惊,汤药入口,温温热热的,连带着全身都暖了起来。 他喝完了药,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对了,敢问师叔我昏睡了多久?” 解石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天?” 解石要了摇头。 “三个月?”那可真够久了。 谁知解石仍是摇了摇头,“三年!你睡了三年!” 季温良大惊。 那剧情…… 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了。 他低头看着清澈的汤药,忽地开口问道:“神君这三年里……可曾来过云海境?” 解石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道:“没有。” 季温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季温良在云海境养起了伤。 养伤是件很清闲的事,醒着就发呆,累了就睡觉。 解石看着他都觉得无聊得紧,便从檀木柜子中翻出了几本书。 “这些书都是封离师兄的,你没事看着解闷吧。” 季温良这才知道他住的屋子是弑神从前住过的。 他扫了扫书名,都是一些修炼心法。 就算看得懂,也练不来,只是看着行间龙飞凤舞的批注,有些怀念。 这样不知不觉竟读完了好几本。 又过了好几日,伤已经完全好了,便委婉地向解石提出拜见太清真人之事。 解石说太清真人近日闭关,见不得。 可是整日里白吃白住,未免有些羞愧,季温良便想着能不能帮忙做些什么。 解石想了想,塞给他一袋子鱼食。 在居所不远处,有处亭台,下衬一湖清水。 季温良应承下喂鱼的活计,便一日三次来湖边报到。 水中的鱼吃完了食物,悠闲地甩着长尾,翩翩地游着,荡漾出阵阵涟漪。 过了午时,阳光也不刺眼,正适合休憩。 季温良倚着雕花长凳发起了呆。 云间一道白影掠过。 他细细一看,居然是一只仙鹤。 这仙鹤飞近,贴着湖水滑过,激起一片片水花,吓得鱼儿四散,最后收拢了翅膀,趾高气昂地停在了亭台边上。 季温良从未见过这样姿态优雅的鸟,起了亲近之意,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前。 那仙鹤一动不动,想是不怕生人。 他便弯下腰,试探着伸出了手。 仙鹤似乎知道季温良要做什么,垂下了长颈,做出低伏的样子。 他心道不愧是云海境的仙鹤,果然是通人性的,便轻轻摸了摸它的羽毛。 云海境的仙鹤,当然是通人性的。 季温良刚触到羽毛,那仙鹤突然灵活地抬起脖子,朝着他的手指啄去。 指尖顿时凝出一滴血珠。 “你……”季温良想拍他一掌,顿了顿,又放下了手。 算了,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呢。 “鹤儿莫要胡闹。”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 仙鹤委委屈屈地叫了几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季温良抬起头,便见到一位老人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般仙风道骨,想必就是太清真人了。 他端正仪态,郑重施了一礼,“见过真人。” “你血中有木灵的气息,那仙鹤以木灵为食,才会啄你,你莫要怪罪才好。” 这般和风细雨,半分仙人的傲慢之态也无,让人心生好感。 “不敢,”季温良摇了摇头,赶紧道,“还要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天缘所定,不必谢我。”太清真人抚了抚雪白的长须,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食袋,接着道:“你的伤可是好些了?怎么喂起了鱼?” 神仙们总喜欢说这类“天机”、“天缘”的话,季温良也没有在意,回道:“已经完全好了,这些日……这些年实在叨扰,无以为报,就找些事做。” 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但太清真人也不知活了多少岁,道行高深,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这“涌泉”也不知从何报起。 “你有心便好。”太清真人和蔼地笑了笑,内心却叹了口气,这样如水一般的心性,怪不得……不知是祸是福。 二人在湖边又聊了一会儿,季温良心想既然伤好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赖在云海境,便向太清真人辞行。 太清真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黑瓷瓶,递与季温良。 季温良迟疑地接过。 “你身上的天火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经络内残余一颗火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也不敢轻易取出。此次闭关,便是寻找解决之法,若是以后火种复燃,吃下一颗瓶中的药,便可将其压下……可惜,不能治其根本。” 合着自己的身体里还埋了个不定时的炸弹。 不过算起来,自己所剩时日也无多,只盼着剧情顺顺利利,早日离开罢。 拜别了太清真人,又从解石那里得知了回落镜山的路后,季温良便出了云海境。 途经人界,透过层层白云,感应到魔气冲天,不禁停了下来。 百年里,他遇到过不少妖魔,知道他们残害百姓的本事,不免起了忧心,便转了个方向,顺着魔气寻去,落进一处山谷之中。 正是日暮十分,红霞自天际漫开来,笼罩在两旁陡峭的高峰上,投下暗影。 山谷尽头,一粉衣女子正挥舞着三尺长鞭,击打着半空中的一团黑影。 这团黑影并不是人形,而是由黑烟汇聚而成,它被长鞭击中,瞬间散开,可下一刻,又马上在别处重新聚集。 表面开来,是女子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是黑影在戏弄她。 那女子好像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恼羞成怒地喝道:“耍什么把戏,有种我们实打实地打一架!” 桀桀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黑影操着沙哑的声音讥讽道:“你这女娃娃真是没见识,我乃北域烟魔,一身缥缈,谈什么实打实?不过种倒是有的,怎么,你想要?”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你找打!” 暮光遮住了女子薄红的脸,挥鞭的力道更重了些。 季温良心道,相传烟魔擅长分/身,诡计多端,他这般捉弄那姑娘,难道是有什么阴谋?我若是现在出手,说不定也要落入圈套,不如静观其变,待烟魔露出马脚,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又过了一会儿,粉衣姑娘挥鞭愈加没有章法,力道也逐渐轻了下来,显然是精疲力竭了,即便如此却不示弱,倒是有几分倔强。 趁着女子不注意,烟魔悄悄分出一缕黑烟,在她背后凝成一把利刃,势要刺下。 就是此刻! 季温良凝神聚力,瞬息掌心集成一股灵气,朝着刀刃射去。 蓝白交织的灵气如绸缎一般舞动而出,急速成圈,缠绕在刀刃之上。 烟魔根本不晓得附近有人,急得大叫一声,慌乱之中转了个方向,绕过粉衣姑娘,冲近灵气,想将分/身拉拽出来。 谁知他一触及分/身,反倒被拉了进去。 “缚!” 灵气听到指令,瞬间盘旋收紧,烟魔经受不住挤压的力道,重新化作一团黑气,被裹着无法出来,只得在里面胡乱冲撞。 季温良松了一口去。 只要一挥手,烟魔便可被收入缚魔袋中。 可下一刻,他却发觉自己放松的早了些。 方才还站在一旁的粉衣姑娘忽然一鞭挥向了聚作一团的灵气。 “姑娘,不可……” 季温良阻止的话刚说到一半,如灵蛇一般的鞭尾已击到被束缚的烟魔,霎时间灵气四散,激起一圈波动,惹得飞沙走石,二人连连后退。 季温良急道:“姑娘,我这是帮……” 粉衣姑娘收鞭转头,气冲冲地打断他的话,道:“我何时要你帮了?” 方才暮色便已昏暗,季温良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她身形高挑,挥鞭的动作也说不出的潇洒利落。 此时两人并排,挨得极近,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貌,瞬间定在了原地。 说不出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无论是额上的红莲印,还是眉宇下清澈的眼…… 到底……在哪里见过? 一阵令人窒息的疾风袭来,他一抬头,便见涨大了一倍的烟魔一脸狂怒地朝他门面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弑神大人终于要表白啦 第52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 烟魔来势汹汹, 此时哪还来得及回击, 季温良暗道倒霉, 咬紧牙关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痛感未现,手腕被猛地拉扯,接着便落入温暖的怀抱。 与此同时, 烟魔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接着又向被遏住嗓子一般, 没了声息。 “你做事总是如此莽撞吗?” 季温良睁开眼, 便看到封离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师父!” 清脆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封离抱着季温良时僵住了。 师父?季温良注视着她的脸, 恍然大悟。 原来是女主! 怪不得这双眼如此熟悉,三年前他在大火中便见过了。 可当时女主的容貌被灰尘遮住, 为何他觉得这副面貌好似也在哪见过? 红莲印……红莲印…… 啊……是先妖王! 书中曾提到过,女主是弑神旧友的遗孤……那便是了,那样相似的容貌,肯定不会错。 原来女主是先妖王与天玄神君之女。 只是……荆烈曾与他说过,先妖王还未将孩子生出来,便被忘天杀死了啊。 就算是转世,天玄神君执掌六界轮回, 怎么可能不知, 还放任自己的女儿在人间受苦? 他这般盯着巫古雪发呆, 巫古雪内心早就积了火, 忍不住娇喝道:“喂!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季温良如梦初醒, 糟糕!竟然盯着女主看了这么久, 简直是登徒子的行为了。 下意识地看向封离,果然见他眼中一片冰冷。 而且自己怎么还在封离的怀里,这真是……乱上加乱。 瞥了女主一眼,见她满脸不悦,赶紧挣扎着摆脱了封离的禁锢。 他这番举动,真是多此一举了。 巫古雪在封离身边待了三年,深觉他生性冷淡,头一次见他与人亲近,惊讶之余本能地生出些不喜,倒也未做他想。 如今看来,这个多管闲事插上一手的人似乎是师父很重要的朋友。 说是朋友,也有些不对,为何师父与他说话时,语气这样的严厉? 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师父,他……” “你为何在这?”封离打断了她的话。 巫古雪有些心虚,她这次是偷偷跟着封离跑出来的,“我……我想帮师父,我看烟魔在和师父打斗时,悄悄化出了一半分/身想要逃脱,就追了过去。” 原来与巫古雪纠缠的也只是烟魔的分/身。 烟魔生性狡猾,见打不过封离,便生出一半分/身逃脱,虽说如此会失去相应的一半法力,但总比丢了命强。 后来季温良又缚住了烟魔分/身的一部分,若是这部分烟魔也舍弃,身上的法力便会更低了,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出来。 “正好,”封离点了点头,道,“烟魔的几个手下逃脱了,你去捉回来罢。” 说罢,拽着季温良的手腕离开了。 “师父!” 巫古雪望着封离的背影跺了跺脚。 她是要帮封离,但那种帮,是并肩作战,而不是单枪匹马啊! 季温良站在云端,看着巫古雪的身形逐渐缩小,忍不住问道:“留她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她没你想的那么弱。” 季温良哑然。 也是,弑神的徒弟,法力又能差到哪里去? 方才他见烟魔从背后攻击,一时心急出了手,现在回想起来,女主兴许早有防备,说不定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了。 半晌,封离问道:“你不记得她?” “记得的,不就是三年前在向阳村的那个女孩?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可惜她不记得你了。” 他目光落在季温良的脸上,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那时候女主还小,不记得也属正常,况且自己救她也是有私心,所以季温良倒是不太在意。 只是封离的语气怎么这么……唉,或许自己真不该这么早回来,在人界随便逛逛也挺好的。 不知不觉放慢了步伐,想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可封离的速度竟也跟着慢了下来。 于是季温良又慢了些。 封离再次慢下来。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以慢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并排前行。 不知道的还要笑话是哪家刚化形的小妖,御云术操纵得如此差。 封离见他情绪低落,暗自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软下了语气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突如其来的温语让季温良一愣,他忍不住红了眼眶,赶忙低下头,轻声道:“已经好多了。” “以后切莫如此莽撞,天火可是闹着玩的?方才的烟魔也是。”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了落镜山。 落镜山与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处偏殿,料想是为女主搭建的,不像自己,只能睡在大厅,哦不,大殿的角落,唉,女主和仙侍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睡了一百多年,现在才想起来抱怨,无非是心境不同。 任务,任务,季温良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并不安稳地睡过去了。 这世上心怀忧虑的不只是他一人。 千里之外,长州城的柳树大街,赫赫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 夜半时分,正是招揽生意的好时候,各户早早把五彩的幌子高高悬挂起来,门楣上的灯笼照得四周通亮,这些个亮丽又暧昧的色彩与莺歌燕语融合在一起,笼罩了整条大街。 “滚滚滚!没钱听什么小曲儿啊?” 尖利的声音划破喧闹的气氛,斟酒的,跳舞的,靠着门沿怀抱软玉正亲热着的,纷纷停下,朝着绵香楼的大门望去。 浓妆艳抹的老鸨正伸着肥胖的手指对摔倒在地的书生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书生披头散发,眼神迷离,挣扎着想要站起,显然是一副醉鬼的模样。 这样的事在柳树大街太常见了,众人反应过来,甚觉无趣,刚要回首,却见一粉衣女子一脚跨进了绵香楼的大门,老鸨似是与她熟识,抛下书生不管,愁眉苦脸地将她拦住,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女子横眉冷对。 最后,老鸨还是期期艾艾地松了手,将她放了进去。 “大爷,那姑娘有我好看吗?”对楼二层靠窗的席边,美人嘟起了唇,一脸委屈地道。 妩媚的声音勾去了客人的三分魂魄,他使劲摸了一把怀中美人的脸,道:“没有,没有。” 女子逛青楼,奇是奇了些,可远没有怀里的美人重要。 这个不和谐的插曲很快淹没在脂粉浓郁的香气里。 巫古雪撩起数层纱帐,轻车熟路地踏着楼梯上了二楼,进了最右首的一个厢房。 “门口的老狐狸话太多,次次拦着我。” “她哪一次拦得住你了?” 梳妆台前,一白衣女子正梳着青丝,头也不回地道。 “我不管,下一次她再拦着我,我就收了她。” 原来绵香楼大到老板,小到扫地丫鬟,都是狐妖幻化而来。 狐妖吸食/精气,也不害人命。 说来也怪,巫古雪自从出了向阳村,奇遇不断,仙妖鬼魔接触了不少,偏偏对妖极为亲近,这绵香楼的老板婉娘便是一位来自妖族的朋友。 婉娘见她语气不善,放下檀木梳子,叹了口气,转头道:“怎么?又在你师父那里受了挫?” “不然还能怎样?” 巫古雪一屁股坐在漆红的圆凳上,拎壶倒茶,却什么也没倒出来,用力晃了晃,没听到水的响动,重重地将茶壶一摔,道:“这世间真的有无情的人?我不信。” “你们是师徒,先不说有情无情,伦理纲常一关如何过得去?” “姐姐真是在人间待久了,若是两情相悦,伦理纲常算个屁?” 婉娘皱眉道:“姑娘家家的净说些什么话?我看你师父多半是因为这点不喜欢你。” 巫古雪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姐姐,男人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吗?” 婉娘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也不尽然,不过温柔些总是好的。” “我生性就不温柔,可怎么办?” “那就需得假装一番。” “假装?假装温柔?” 婉娘点了点头。 巫古雪道:“我若假装成温柔的样子,让他喜欢上我,那他喜欢的到底是真实的我?还是假装的我?” “这个……”婉娘犹犹豫豫,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巫古雪接着道:“我假装得了一时,可能假装一辈子?” 婉娘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巫古雪忽地站起身,“姐姐,你这个主意不行。我就是我,师父喜欢我,也只能是喜欢真实的我,不是装成什么样子的我。” 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出了繁华的柳树大街,将喧嚣与热闹都抛在身后,巫古雪漫无目的地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 巫古雪喜欢封离,这种喜欢,不是日积月累,而是一见倾心。 小时候,巫爷爷也常带她去镇上玩耍,镇中茶馆有个说书的盲人,大家都管他叫陈瞎子。 陈瞎子讲英雄野史,也讲鬼怪杂谈。 有一日,陈瞎子讲了个书生与狐妖的爱情故事,书生赶考路上碰上狐妖,一人一妖一见钟情,书生为了狐妖放弃功名,狐妖为了书生舍下千年修行。 待人群散了,陈瞎子收拾好吃饭的家伙,拄着拐棍,驮着背缓缓出了茶馆。 巫古雪追了上去。 “陈瞎子!你讲的故事我听不明白。” 陈瞎子挪动着腐朽的身躯对着巫古雪,问道:“哪里不明白?” “书生为什么不做大官了呢?” “因为做大官就要娶公主,书生喜欢狐妖,不能娶公主。” “为什么狐妖不修炼了呢?” “人和妖相恋违反天条,狐妖喜欢书生,就得放弃修行。” 巫古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喜欢,我明白,我不明白的是狐妖为什么喜欢书生,书生为什么喜欢狐妖。”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 “第一次见面便喜欢上了。” “这就对了,书生一定是看那狐妖长得好看,以后他遇到更好看的人,就该喜欢更好看的人了。” 陈瞎子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好看。” “不是因为好看?那你说,是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巫古雪觉得这瞎子真他娘的能放屁,从此再也不去听他说书了。 世间一切,都该有个为什么的。 可后来,巫古雪遇上了封离。 见到封离的第一眼,她才知道,这世间,是有东西,说不出个为什么的。 天地之间,只认这一人,其他的,谁也不行。 所以她求封离收她为徒,盼望着近水楼台。 封离只是沉默。 “师父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封离还是沉默。 实际上,封离对着她,总是沉默的。 譬如教她法术,只是扔给她几本书。 其实好多地方她都不明白,但又生性好强,不想让封离看低,便不去问他,自己钻研。 就这样磕磕绊绊,居然也有所成。 本以为封离会夸她——连朱阳神君都夸过她。 可封离却只字未提。 也许封离真是生来无情,了无牵挂? 那样……那样也好,既然如此,他也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可很快,巫古雪便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第53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一) “你又输了!” 巫古雪收起长鞭, 得意洋洋地道。 满山的玉兰安安静静地开着, 默默吐露着清雅的芳香, 季温良站在玉兰林里,苦笑道:“是我技不如人, 巫姑娘,以后我们就不用比了?” “那就不比了罢。” 季温良可终于解放了。 算起来,他回落镜山已有三月。 这三个月里, 他与女主的感情真的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 没错,是女主。 女主其实不常在落镜山, 毕竟人家还要在六界闯荡,所以一开始二人还只是点头之交。 一天,季温良在殿中研究棋谱,女主突然走了进来。 “你要不要和我打一架?” 季温良握着棋子的手一抖,“巫姑娘这是何意?” “你不是会法术?” 季温良点了点头, “是懂得一点。” “你可真虚伪, 那日你不是以一人之力降服了烟魔?法力明明很强,偏偏还说懂得一点。” 季温良觉得有点噎,他喝了口茶, 道:“可巫姑娘为何要与我打架?” “我和一个老妖精约好三个月后要打一架,他说我要是赢了, 他就将他的那个什么法宝给我,法宝不法宝的我倒是不在乎, 输了架可不行, 你左右无事, 和我打打有什么不行?” 果然有妖族血脉,不打架难受是不是? 季温良本想推脱他很忙,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棋局,闭上了嘴。 于是他便成了女主的陪练。 陪着陪着,就发现了不对。 女主天赋好,法力也不差,只是有的法术……怎么施得如此怪异? 就如同爬山,明明有修好的石阶不走,偏偏要绕圈往偏僻的小道走,虽说最后都能到达顶峰,可毕竟一个省力,一个费力。 若是与高手交战,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知巫古雪好面子,不能直接点出,想了想,道:“我陪你打架,总不能白陪。” 巫古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我的法器宝物也很多,你想要哪样?” “法器宝物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季温良摇了摇头,“我有几个法术施得不好,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你可愿意帮我指点指点?” “你陪我打架,我指点你法术,不错,很公平的交易,你且把法术施出来我瞧瞧。” 季温良便施了一个方才巫古雪施过的法术。 巫古雪沉默了半晌。 季温良道:“看出什么错没有?” 巫古雪道:“你再施一次我瞧瞧。” 季温良依言又施了一次,道:“没有什么错吗?也许是我用的不熟练。” 巫古雪的脸突然红了,道:“说不定呢,你多练练就好了。”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那你再帮我看看这个。” 自此以后,巫古雪每日午时,雷打不动地找季温良陪练。 三个月后,巫古雪终于打赢了季温良。 季温良见她进步飞快,也替她高兴,听她说以后不用自己陪练了,乐得一身轻松,转身要回大殿。 “喂!”巫古雪突然叫住他。 季温良回身。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你要我指点你法术,其实是你指点我法术,对不对?” 因为缺乏指点,巫古雪的法术都是自身摸索出来的,使得不对也是正常。 季温良一愣,巫古雪本就聪明,能猜出自己的意图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她会点破。 索性承认道:“不错。”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帮我?你帮了我,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说服对方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是用他的逻辑思考问题,季温良思忖了片刻,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我不帮别人,我就难受。无论是帮你还是帮别人,其实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想让自己舒服而已。你说我帮你,实在是自作多情。” 巫古雪怼遍六界,被怼还是头一次。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回驳的话,只好道:“多……多管闲事是要吃亏的,别人会害你。” 季温良道:“你说的完全对,可我就爱多管闲事,有什么办法?若是因为别人害我便不再多管闲事,那我就不是我了。” 巫古雪觉得不对,很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抬起头,想要再问,却见季温良身形一晃。 “你怎么了?” 巫古雪上前,伸手扶助他的胳膊,惊呼道:“怎么这么烫?” 是天火。 天火的火种复燃,顺着季温良的奇经八脉烧遍全身,剧烈的灼痛之感冲将开来。 “药……药……”他满头是汗,忍着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药?”巫古雪反应过来,道,“在哪?” “……腰……” 巫古雪慌慌张张地在季温良的腰上探了一圈,“没有,没有啊。” 季温良想起来了,前日换衣服时,药瓶掉了出来,他顺手放在了枕头下。 “……枕头……枕头下面……” “好好好,我去找。”巫古雪点了点头,扶着季温良靠树坐下,快速朝大殿跑去。 这痛好似大海一般汹涌起伏,冲刷着身体里的每一处,季温良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自己便被抱住,一股绵劲有力的灵气注入进来。 这灵气太熟悉了。 他费力的抓住对方的衣领,道:“神君,没……没用的。”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慌乱。 “天火……火种……” 封离霎时明白了。 “药来了!” 巫古雪举着瓷瓶跑来,见到季温良靠在封离的怀里,一时愣住了。 不只是为着两人太过亲密的举动,还为着封离看季温良的眼神。 心疼,自责,还有她分别不出的复杂情绪。 “愣着干什么?拿来。” 巫古雪回过神,将药递了过去。 苦涩的药丸在嘴里融化,可药效却不会这么快显现出来,季温良终于受不了了,紧紧抓着封离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道:“你把我打昏吧。” 封离脸上的血色刷得褪了下去。 他点了点头,一掌劈向了季温良的脖颈,将他横抱起,回了大殿。 巫古雪望着封离的背影,心底里升起巨大的不安,有什么从脑海中闪出,当她想抓住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半夜,巫古雪想起在找药时随手将鞭子放在了大殿的长案上,她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当即就要去取。 走到殿门口时,又有些犹豫。 平时也就罢了,现如今大殿里还睡着人,这样闯进去好像不是太好。 可鞭子总不能不取。 她想来想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盏隐灵灯,施术点亮。 这隐灵灯是她无意间在鬼界寻得的,隐灵灯一亮,持灯之人的气息便会被隐匿,半丝也透不出来。 巫古雪左手持灯,悄声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去。 长案之上果然放着长鞭,她收入袖中,刚要离开,又顿住了。 白天见那人疼得不行,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嗯,来都来了,该看上一看。 这样想着,悄悄走近了床榻,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起床上的人。 季温良盖着锦被,身子微微侧着,胳膊搭在外面,露出缎料的白色中衣,如鸦般的发丝披散在枕边,睫毛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轻轻颤动。 就好像……就好像一幅画,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盯着看。 她看够了,抬起头,忽见封离从内殿走出,吓了一跳。 想起自己手中提着隐灵灯,不会被发现,又松了口气。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师父出来干嘛呢? 巫古雪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封离慢慢地走到床边,静静地站了半晌。 弯下腰,将季温良露在外面的胳膊轻轻地放进被子里。 师父对他可真好。 巫古雪有些嫉妒,多亏是个男的,若是个女的,岂不是自己最大的情敌? 下一刻,封离的动作却让她觉同五雷轰顶。 她的师父,她又爱又怕的师父,那个她曾经一度认为无情无牵的人,竟然低下头,吻了床上的人。 隐灵灯哐当一声坠了地,大殿里的灯笼感应到响动,呼啦一下全部亮起。 季温良正在睡梦中,忽听得一声巨响,不由得惊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 巫古雪浑身颤抖,一脸的不可置信。 封离站在床边,表情阴郁。 这大晚上的,三个人聚在一起……斗地主吗? “为什么?为什么?” 巫古雪摇着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封离的脸,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要吻他?” 季温良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瞅向封离。 “因为我喜欢他。” 季温良脑子里轰然作响。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巫古雪突然大哭起来,直直地指着季温良道:“师父,你看清楚,他是个男的啊!” 她见封离不说话,流着泪喊道:“师父,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喜欢他,师父你说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此不耐的语气如同刀刃剜进巫古雪的心,她抽噎道:“我要什么?我要师父喜欢我!师父,你喜欢我好不好?好不好?” 凄婉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心生不忍。 封离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冷冷地回道:“不可能。” 巫古雪终于崩溃,哭着跑了出去。 大殿里一时寂静下来。 这寂静里,藏着汹涌的波涛。 半晌,封离道:“我偷亲你,被发现了。” 平淡的语气,如同与别人讨论天气一般。 他看着季温良的眼眸,接着道:“我经常这样做。” 季温良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惶然下床,胡乱抓起衣裳披在身上。 “我去看看她。” 朝殿门口走去。 最开始只是快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就在季温良要迈过殿门的那一刻,一股疾风吹来,门扇呼啦一声闭紧。 他使劲推了几下,大门却只是轻微颤悠了几下,稳稳地关着。 强烈的威压袭来,季温良猛然转身。 昏暗的灯火下,封离缓缓地走来,看不清神色。 一步一步,好似踏在他的心上。 第54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二) “怎么怕成这样?” 微微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温良后背贴着殿门, 紧闭着眼, 身子不住地颤抖。 封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感受着如丝绸般的光滑。 季温良抖得更厉害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嗯?” 季温良什么也不想说,如果可以, 他甚至希望永远保持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封离终于失去了耐性。 他捏着季温良的下巴, 轻轻抬起, 道:“睁眼。” 季温良抖着睫毛睁开了眼。 “也许方才我说的不够清楚,我再说一遍。” “别说了,你别说了。” 季温良含泪祈求道。 “为什么?”封离剑眉微敛。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这么爱问为什么呢。 有些事情是没有原因, 更多事情根本无法宣诸于口。 季温良想起方才巫古雪被拒绝的场景, 鼓起勇气看向封离。 “因为我不喜欢你。” 封离的瞳孔蓦然收紧, 周身灵气暴涨,惹得殿内的烛火不安的攒动。 他深深盯着季温良的眼睛, 像是要透过这双眼看进他的心。 季温良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不甘示弱地回瞪。 这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封离突然笑了。 季温良怔然, 他还从未见封离笑过。 封离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目光深情又温柔。 “可我喜欢你。” “你一定奇怪,为何三年来我从未去云海境看过你。” “因为我也想忘了你。” “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白日里想着你, 夜晚做梦梦到你。” “你说,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是心里话。 季温良忍了半天的眼泪, 终于落了下来。 封离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哭,我不逼迫你就是了。” 四周的威压消失,季温良猛地推开殿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巫古雪哭哭啼啼地跑出了落镜山,漫无目的地在人界走着,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为什么”。 待到星隐月消,东方渐明,方平静下来。 四周荒草齐膝,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身在哪里。 茫茫六界,竟连个安身之处也没有。 眼眶一红,又要掉下泪来。 正伤心时,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孩子的哭声。 若是往日里,她必会不屑,动不动就哭,成什么体统。 可如今自己也是在哭的,不禁起了共情之心。 抹了抹眼泪,拨开杂草,顺着声音寻去。 山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这孩子穿着蓝白的绸衫,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倒像是个修真子弟。 “喂,你哭什么?” 那孩子兀自难过,没注意身旁有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抬起头。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心里难受。” 巫古雪此时心里也是很难受的,这时候有个人和她一样难受,不自觉地起了同命相怜之感。 “你为什么难受?” “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采紫元草,可是却被别人先一步摘走了。” “紫元草是干什么用的?” “提……提升修为。” “那你可知被谁摘走了?” “知道,是上华宗的。” “既然你知道是谁摘走的,为什么不抢回来?” “抢?”那孩子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满脸迷茫之色。 “既然他先摘走了紫元草,紫元草就属于他了,怎么能抢?” 巫古雪冷笑道:“紫元草是他生的?还是他养的?” 这话问得甚是滑稽,那孩子摇了摇头。 “紫元草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养的,是他从这地上摘走的,这与抢有什么分别?既然他可以抢,你为什么不能抢?” 孩子脸上浮现动摇之色,仔细想了想,又皱起眉,“我打不过他。” “废物!”巫古雪破口大骂,“你告诉我他在哪?我给你抢回来。” “你以大欺小,是不对的。” “去他妈的以大欺小,凭什么大的就该让着小的?小的怎么就不能孝敬大的?” 孩子觉得甚有道理,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拉着巫古雪抢回了紫元草。 巫古雪心中豁然开朗,师父喜欢他人又如何?我有本事,自然是可以将他抢回来的。 “姐姐,你现在去哪?” 抢人和抢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她一时也想不出个对策,又不禁有颓然。 “我也不知道去哪。” “那姐姐与我回宁虚宗罢,姐姐法术这么强,师祖肯定喜欢。” 巫古雪左右无处可去,便跟着孩子回了宁虚宗。 巫古雪倒是得了个好去处,季温良的境遇却没有那么好。 他自从被封离表白心意后,就再也没回落镜山。 随处找了个山洞,住了下来。 剧情的大体走向确实没变——巫古雪表白心意被拒,伤心之下离开了落镜山。 可她被拒绝的理由却不是封离爱不自知,而是……唉,不提也罢。 若按着剧情的发展,他是要死的。 将死之人,要如何接受别人的真心?虽然那是自己极其渴望的。 况且任务在身,怎能被个人情感束缚?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他打定主意,便静下心来,等着魔尊忘天出世。 这一日,季温良坐在河边发呆,忽觉地动山摇,一道魔气破云而上,直冲九霄。 他猛地站起身,朝落镜山奔去。 封离正坐在案前气定神闲地作画,忽听得殿门吱呀一响。 抬眼看了来人一眼,又将目光移回画中,淡淡地道:“舍得回来了?正好,我有事要交于你。” 季温良走上前。 封离将画收了尾,问道:“你认得这是什么?” 季温良看了看画中的恶鬼,答道:“罗刹。” 封离嗯了一声,道:“我有要事不得脱身,你可愿帮我捉回罗刹?”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你可愿帮我捉回罗刹?正在为您搜索可供选择的答案……搜索结束,请选择:A.愿意;B.不愿意”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选A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80%;选B后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40%,请慎重选择。” 季温良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不拒绝也不接受,反问道:“神君有何要事?” 封离将毛笔放在在笔搁上,答道:“要事就是要事。” “我见外面魔气冲天,震动六界,神君是不是……” “是,”封离站起身道,“我是要去杀忘天。” 他终于发现季温良神色不对,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了?” “忘天……忘天……” 季温良想说忘天卑鄙狡诈,要他务必小心,又想问封离为何不带他一起去。 可他心里清楚得很,无论封离如何小心,都将命悬一线。 偏偏系统又在这时响起……也对,封离与忘天相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可若是季温良也参战,说不定封离就不会受伤,后面的剧情就没法继续了。 “忘天不得不杀……你担心我?” 季温良浑身一震,心道季温良你糊涂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犹豫? 他做出冷淡的样子,道:“不是,我去……我去捉回罗刹。” “也对,你不喜欢我,怎会担心我?” 封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他的额心一点。 刹那间,无数影像穿梭而过,大海,高山,森林,城镇……最后猛然停在一处村落里。 村落便是罗刹的藏身之处。 封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务必小心。” 转身离开。 季温良望着他挺拔的轮廓,心道你要小心才对。 谁知他刚产生这一想法,封离却像有所感应一般,突然停下脚步。 折了回来。 季温良吓了一跳,封离莫不是会读心之术? 封离自然不会读心之术,但他会看人。 他在季温良身前定住,忽地低下头,啄了一下他的唇。 季温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弄得心脏狂跳,后退了一步,堪堪定住。 封离似是觉得他的反应极有趣,弯了弯嘴角,又离去了。 无妄深渊地处魔界,绵延千里,深达万丈,无数恶灵被牵魂钉钉在渊底,他们奋力向上撕扯,身体无限拉长,却始终摆脱不了束缚,只得发出渗人又绝望的悲鸣。 此刻,季温良的脚下便是无妄深渊。 他凭着同心符找到这里,却不见女主的身影。 正焦急间,忽见远处金光闪动,仔细一瞧,正是朱阳神君与几名魔卒缠斗,登时跑去。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季温良替他挡下魔卒的剑,问道:“神君可有见到巫姑娘?” “未曾。” “那弑神呢?” 朱阳神君一剑捅入一名魔卒的腹中,道:“封离与忘天缠斗,已坠入渊底。” 季温良一急,就要跳入深渊。 “你疯了吗?”朱阳神君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可知掉入无妄深渊会有什么后果?” 季温良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要赶快跳下去! 无妄深渊里的恶灵可不是吃素的,是吃魂魄的,女主又不在,他再不找封离,封离一会儿就被吃的渣滓都不剩了。 他用力一拽,将衣袖撤出,毅然决然地跳入了深渊。 恶灵食人魂魄的本事,果然不一般。 季温良只觉得身体如同被撕扯一般,那痛感绝不亚于火种复燃。 他一边挡开恶灵,一边寻找封离的身影。 封离倒是好找。 他的身体正被恶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想不注意到都极难。 “破!” 季温良掐了个决,一道蓝光自指尖流出又直直坠下,包裹着封离的恶灵顿时发出惨烈的嚎叫,退散开来。 封离躺在地上,满是伤痕。 恶灵阴魂不散,刚刚退去,又试探着上前。 “你来救他,我替你挡住恶灵。”朱阳神君突然出现,将蠢蠢欲动的恶灵一一击散。 季温良点了点头,快速念出咒语,凝成灵珠,扶起封离,喂入的口中。 三色仙芷不愧是仙家至宝,封离很快睁开了眼。 “怎么又哭?” 封离抬手,想要替他拭泪,可浑身无力,胳膊伸到一半,垂了下来。 季温良见他醒来,先是欢喜地一笑,复又落下了泪。 朱阳神君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击退最后一条恶灵,转过身来。 突然,一道结界将二人包围,他心下一凛,刚要出手,二人已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完事啦,5月5号晚可能有三更或两更的样子,我也得快点写了,下学期实习肯定没时间了。 但还是不定期,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呀,这个稿子我都是改了又改的,有时候月初写完,月末就改的面目全非,是很辛苦各位啦,追文辛苦,我以后再写的话就全文存稿,大家可以关注作者哦~ 感谢大家的评论,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的哦~ 女主的形象我真的想了好久唉,改了又改,才给她这样一个定位。我想首先她得像她母亲,因为妖族血统嘛,所以是很直率、倔强、要强的人,这种要强比较偏激一点,又自卑又自傲,然后也要像她的父亲,有一些冷漠,但因为被巫爷爷救了嘛,从小受感染,所以她还是有一些善良的。她是有很多“神逻辑”,这种神逻辑其实生活中很多人都有。想想娃娃也很可怜呀,脑子里根本没有男的和男的可以在一起的概念,世界都崩塌了。 第55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三) 不灵城十里外的荒山中, 有座被遗弃的破庙, 里面住着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每日清晨进城讨饭, 黄昏归来。 恰逢梅雨时节,连日里阴雨连绵,上街的人寥寥无几, 这饭也越发的不好讨,老乞丐便拄着枯枝早早地回了破庙里。 一跨进破庙的门槛, 就见庙里多了两个年轻人。 常言道, 宁睡荒坟,不住破庙。 眼下太阳还没落,雨也不大, 常人再走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投宿了,为何会避进庙里? 大抵是犯了事的强盗, 或是和他一样没钱的。 他老眼昏花没本事, 赚不到钱很正常, 两个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 怎么可能没钱赚? 唉,也许是遇上土匪被劫了罢, 总之不该去招惹。 老乞丐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走进,视二人于无物,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蜷缩着躺了下来。 这两个落魄不堪的年轻人不是强盗, 也没遇上土匪,而是误落人界的封离和季温良。 这个“误”字,也不知用得妥不妥当,季温良是不懂为何好端端地就入了人界的,封离解释说,无妄深渊之下阵法繁多,无意触动了哪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竟一丝灵气也无。 他体内灵气枯竭,又没有外在的灵气补充,此时半点法力也没有。 封离乃天界上神,体内的灵气倒是永远也使不完…… “神君现在的法力如何?” 封离很干脆地吐了一口血。 季温良见他如此,哪有心情询问,急忙伸出袖子替他擦拭干净。 伤势如此严重,怎么可能施得出法? 如此说来,先养好伤才是首要的。 “是不是很疼?” 此时,封离背倚着掉了漆的柱子,闭着眼,面色苍白,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听到季温良的问话,睁开眼,复又闭上。 微微地点了点头。 封离的身上有几处刀伤,是在与忘天交战时留下来的,季温良给他做了简易的包扎。 若是平常,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堂堂天界弑神何曾这般示弱过?那定是真的很疼了,季温良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 封离道:“你陪我说说话罢。” 受伤之人内心脆弱,渴望陪伴,季温良一听这话,强打起精神,道:“好,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只要是你,说什么都可以。 这个范围有点大,季温良想了想,开口道:“你要我抓的那个罗刹,长得有些丑了。” “咳咳……” 封离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低声笑了出来,又忍不住咳嗽,扯得伤口疼痛。 季温良其实是存着逗他开心的心思,见他因此牵动了伤口,又有些后悔,抚了抚他的背,转移注意道:“你笑什么?” 封离顺了顺气,重新靠回柱子,道:“这不像你说的话。” “你是说我不该说他丑吗?我不是嫌弃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再说这种话又不会当着他的面说,我只与你……” 说到此处,堪堪停住了。 封离前不久才与他告白,又亲了他,如今二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实在不适合说这样暧昧的话。 只是此刻患难与共,季温良才情不自禁。 封离自然明白他为何住了口,道:“罗刹是地狱的恶鬼,难看一些也是正常。” 季温良轻轻嗯了一声,明显冷淡了很多。 封离见他如此,说不心寒是骗人的。 他不清楚季温良心中的万般纠结,也就不明白他为何心口不一。 一时间庙中又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沙沙的细雨声。 封离因为身上疼得慌,根本睡不着,季温良见他难受,更是睡不着,恨不得能替他分担一些。 老乞丐倒是睡得极香,到后半夜还打起了呼噜。 东方渐白,一夜过去。 老乞丐昨日就没要到什么饭,醒来时腹中实在饥饿,扫见季温良的面前有几个野果,想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忍不住道:“年轻人,你这果子能不能分我两个?” 这样一个瘦骨伶仃、头发斑白的老人朝你要饭,怎么忍心不给,季温良将昨日里采的果子向前推了推,道:“老人家,您轻便。” 老乞丐讨了半辈子饭,还未碰见过对他这么客气的人。 他见二人衣服破烂,却气度不凡,不像是坏人,便起了恻隐之心,询问道:“你们是遇到了劫匪?” 季温良不好与外人表明身份,点了点头道:“正是。” “哎呦,这附近劫匪多得很,你们可得小心啊,”老乞丐目光扫在封离身上,定了一定,接着道:“你兄弟可是受了伤?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啊?” 季温良一听顿时大惊,摸了摸封离的脸,果然很烫,不禁暗道自己粗心,早没发现。 “老人家,这附近可有大夫?” “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季温良急道。 “你们身上可有钱?” 季温良一怔,他哪里有钱,封离更是没有。 老乞丐叹了口气,道:“城里仅有一家医馆,医馆里的王大夫是个大财迷,先给钱,后看病,没钱人家是万万不给救的。” 季温良道:“我先去再说,至于钱,总该有办法的。” 老乞丐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老人家,”季温良叫住他,“能否帮忙指个路?” “我与你说你还不信,你没钱那王大夫是绝对不会治的,唉,我告诉你吧……” 他给季温良指了路,便离开了。 季温良弯下腰,把封离叫醒,势要将他扶起。 谁知封离却侧了侧身,躲过了。 “你走罢。” 季温良一时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说,你走罢,随便去哪,”顿了顿,补充道,“不必管我。” 季温良慢慢直起身,望着封离道:“神君这是何意?” 封离仍是闭着眼,道:“你也不必叫我神君了,我助你化形,你救了我两条命,这恩情算是相抵,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罢。” 季温良的心如同被千百个细密的针穿过,他哽咽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也发现了,这里半丝灵气也无,你待在这里,永远都恢复不了法力,”封离睁开眼,指了指破庙的门,道,“你从这里出去,走个百八十里,总能找到个有灵气的地方,人界灵气虽然微薄了些,但过个三五十年,法力总还是能恢复的。” “那你要怎么办?” “我怎么办,与你无关。” 女主在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现在剧情又脱了轨,未来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季温良在封离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是让我选。” 季温良可以走,也可以留下。 但留下的原因不能是因为恩情,而必须是别的。 至于“别的”是什么,两人都清楚得很。 都说天神不会死,但封离现在失了法力,就是个凡人,季温良此刻走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若是留下来,便是承认自己喜欢封离了,接下来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人们总是这样,身在三、四月份,偏偏要忧心七、八月份的事,季温良也不例外。 他想斥责封离为什么这么狠心,非要他做出选择,但想想他又不知情,不过是想得到回应,没什么不对。 往日里,封离断不会让他这样哭,可此时偏偏看也不看他,头靠着立柱,闭着眼。 承认喜欢自己,是很难的事吗? 过了一会儿,封离感觉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拽住,他睁开眼。 季温良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道:“发烧是很要命的病,我们快去看大夫罢。” 昨日里下了一场雨,路面坑坑洼洼,封离伤得很重,两人根本走不快。 走着走着,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几个骑马的人迎面而来。 他们似是急着赶路,看都未看二人一眼,匆匆而过。 倒是迸溅了二人一身泥水。 这可真是…… 季温良本想用袖子擦擦脸,低头看了看袖子,一时分不清是袖子更脏还是脸更脏。 磨磨蹭蹭到了晌午时分,才到城门口。 “不灵城。”季温良望着城门顶上石刻的字,念出了声。 这三个字颇为怪异,“灵城”二字潇洒飘逸,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而“不”字却歪歪扭扭,显然不是一人所写。 进了城内,迎面便是一个十字路口,大道两旁是商贩店铺,人来人往喧声不断,倒是十分热闹。 季温良扶着封离,寻了个人打听王大夫的住处。 那人上下打量了季温良一遍,道:“乞丐治什么病?” 转身离开了。 季温良叹了口气,又拦下一人。 那人是个穿着蓝衫的书生,倒是谦和有礼,替他指了路,又摇头道:“王大夫诊金可是很贵的。” 季温良道了谢,顺着大路,找到了医馆。 到了医馆门口,封离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此时完全卸了力,哪里是季温良扶得住的? 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完了就放出来了~三更一共。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豆腐烧肉里没有肉】小仙女的雷~破费啦,很不好意思嘿嘿,更新太慢了我。 今天是青年节,又是100周年,祝我们的青年有力量! 第5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四) “哎?你们两个臭乞丐, 在门口干什么呢?这不是要饭的地方, 快滚快滚!” 自医馆里出来个二十左右、身穿灰衫的人, 朝着季温良不耐地摆了摆手。 “我们……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看病的。” “看病?”那人的目光在季温良的身上停了停,“你有钱吗?” 季温良摇了摇头, 道:“赊账不行吗?” “你是不识字还是怎的?”那人伸手向上指了指。 季温良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不赊医馆。 简单粗暴, 通俗易懂。 “人命关天, 通融通融也不可以吗?” 那人冷笑道:“来这儿的哪个不是人命关天?通融这个通融那个,这医馆还开不开了?” 季温良见他不像是个做主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撒泼耍赖的病人不少, 如此冷静的还是头一个。 那人愣了愣,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半天才道:“你识相就好, 那就赶紧滚吧。” “我不走, 我要见王大夫。” “哎,你这个人……”那人撸了撸袖子, 就要上前。 “吵什么?”自正堂里走出一人,手上捏了根银针。 这人身材高瘦, 四十左右,唇边两撮黑色胡须,便是王大夫了。 “师父, 这有个人没钱还要看病。” 王大夫看了看季温良, 淡淡地道:“没钱我不看病。” 这可真是铁石心肠的模样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季温良咬了咬唇, 抬头问道:“我留下来打杂抵诊费行不行?” “你能干什么?” 季温良见有周转的余地,急忙道:“我什么都能干的,劈柴,打水,烧饭,我还会写字……不会的话,不会的话我也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王大夫道:“我诊费不低,你打杂要打到何年何月?” “多少年都行,多少年都行。” 等封离恢复了法力,总有办法弄到钱,到时候还了不就可以了? 可王大夫还是摇了摇头,“没钱我不看病。” 转身往堂里走。 他刚要跨过门槛,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 “看你这样子……你身上没什么能典当的吗?” 东西都在储物袋里,没有法力怎么能打开? 季温良浑身上下探了探,摸到了腰间的黑瓷瓶。 “这个行不行?” 这个瓷瓶不过拇指大小,通体莹黑,瓶身刻着繁复的符文,这符文凡人是不懂的,只是觉得精致好看。 王大夫手一指,“当铺在那边。” “好。”季温良连连点头,想要起身,又看了看封离。 王大夫招呼徒弟把封离抬进屋,又道:“你若是不回来,我就把他扔出去。” “我一定回来,我一定会来。” 季温良急匆匆地朝当铺跑去,跑到一半又气喘吁吁地折了回来。 “大夫,诊金要多少?” “五两。” “五两。” 当铺的掌柜瞥了一眼季温良手中的瓷瓶,又低下头,手指拨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 “六两行不行?” “四两。” “五两,五两。”季温良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掌柜终于抬起头,伸出了手。 季温良打开瓷瓶上的木塞,将药丸系数倒入手掌,递给了掌柜。 然而那符文不是白刻的。 当他走出当铺的时候,手中的药丸已经全部化作白雾了。 封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他从床上坐起,扫了扫简陋却很整洁的屋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你醒了。” 季温良将木盘放在桌子上,快步走上前,摸了摸封离的额头。 “不烫了,你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哪?” 封离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馆门口。 “王大夫家。”季温良拿起药碗,用瓷勺搅了搅,让汤药尽快冷下来。 “我们不是没钱?”他还记得庙里老乞丐的话。 “医者仁心,怎么会见死不救?我在医馆打打杂,工钱就抵了药钱了。快把药喝了,凉了就不好了。” 封离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王大夫医术高明,配的药也极有功效。 当然,也是很苦的。 封离抿了抿唇,半天才道:“是苦的。” 他能醒来,季温良的心算是落了地,见他如此,不由得一笑。 “药当然是苦的,你饿不饿?” 这几日,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凡人,会渴也会饿,吃凡人的饭菜就能饱腹。不知道封离是不是也这样。 封离点了点头。 “那你等等。”说罢便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我在粥里放了糖,这回不是苦的了。” 封离一尝,果然是很甜的。 医馆的后院不大,总共就四间屋子,一间王大夫住,一间柴房,一间厨房,剩下这一间就给了封离和季温良。 到了晚上,季温良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地板上。 封离问道:“你不睡床上?” 这床虽然不大,但两个人挤一挤也不是不可以。 “那怎么行?”季温良铺床的动作不停,“你身上有伤,碰到怎么办?” 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封离知道,他睡着了以后是很老实的。 却也没有为难他。 到了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伴着几声惊雷。 这雨愈下愈大,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阵阵寒风顺着窗子和门的缝隙吹进来,季温良觉得有些冷,不禁裹紧了被子。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恢复了法力。 他高高兴兴地施了一个御云术,腾空而上,谁知半路法术突然失灵,自云间坠了下来。 封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神君,你的法力也恢复了吗?” 封离皱了皱眉,脚下的云忽然消失,两人齐齐下坠。 下面是漆黑漆黑的深渊,季温良心想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别怕,”封离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抱紧我,不要向下看。” 季温良想,抱紧你就可以了吗?这么简单?我不信。 可还是紧紧抱住了封离,将头靠近了他的胸口。 耳边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 神的心速是不是和人的不一样,为什么这么快? 他听着听着,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次日醒来时,季温良发现自己窝在封离的怀里,有些脸红。 料想是昨日寒雨凉风,封离怕他冷,才将他抱上床。 这一夜就算了,以后万万不能如此。 然而这件事不是季温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第二日夜里并未下雨,可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又在床上。 第三日、第四日亦是如此。 “奇怪。”王大夫揭开封离手臂上缠着的白布,摇了摇头。 “怎么了?”季温良见他面露疑难,不禁忧心问道。 “伤口怎会渗血?是不是用力了?” 季温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当日晚上倒是很自觉的上床睡了。 噗通。 季温良从床上掉了下来,又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站起。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一室皎洁。 封离从床上坐起,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脚上,声音低沉地道:“上来。” 季温良摇了摇头,头发跟着轻轻晃动。 封离冷笑道:“你倒是说说,我想与心上人亲近亲近,有什么错?” “心上人”三个字让季温良的心一颤,接着便是止不住的悸动。 两人同床共枕的最初几天,封离一直都是君子一般,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让季温良渐渐放下了心防。 后来,季温良早晨醒来时,发现封离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腰上。 他也不知这胳膊是何时搭上的,又觉得怕是人睡觉时无意的动作,不好放到明面上讲出来,就随他去了。 再后来,封离会抱着他睡。 这是比较过分的举动了,但季温良什么也没说。 五两不过是诊金,两人吃住都在医馆,怎么能不给钱?季温良就在医馆帮忙做事。 其实他做的事都很简单,无非是劈柴,做饭,挑水之类,但总归是力气活,说不累是假的。 要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 直到今夜,脖子某处传来湿润的感觉,他意识到封离是在亲他,慌乱之中跌下了床。 “你不要这样。” 季温良低着头,青丝垂落,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是很美好的景色。 封睿看着他道:“我身上有伤,又不碰你,亲一下也不行?” 亲脖子是带有某种暗示意味的,与接吻完全不同。 封离知道,他逼迫得有些紧了。 季温良是水,看起来柔柔顺顺,连反抗也是无声无息。 这种无声无息的反抗,偏偏积蓄着很沉重的力量。 若是再迫得紧些,说不定就变成了惊涛骇浪。 封离什么也没说,面对着墙壁躺了下来。 这样,季温良就没有办法了。 他独自在地板上站了一会儿,悄然上了床。 封离终于又做回了君子,无波无澜地过了好几日,只是有一天,季温良醒来时,发现手被轻轻握着。 十指交缠。 不是拥抱,也不是亲吻。 这么多天来,他努力在心上浇上一层一层的冰水,好打造出厚厚的冰墙,却在这一刻,由内而外地化开。 他知道,封离一直在精心编织一张网,他从一开始就被牢牢地套住,再怎么反抗挣扎也是无望。 第57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五) 不灵城不大, 横三纵二共五条主街, 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巷道, 他们与主街相交,使得整个城区四通八达起来。 六头是不灵城里有名的掮客。 所谓掮客,就是中介, 替人介绍买卖、租房寻人。 六头今年三十,祖上几代都在不灵城定居, 对这一片十分熟悉, 此人人脉极广,能说会道,因为头脑灵活, 别人给他个“六头”的绰号。 掮客这活,不是谁都能干的。 首先你得会看人。 比如面前这位。 剑眉星目, 器宇轩昂, 定是出身世家。 却是一身粗布衣裳……怕是最近糟了难。 在这十字街口站了半天, 面上露出微微迷茫之色,显然是不知何去何从。 外乡人。 就你了。 六头整了整衣裳, 走了过去,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这位爷, 您可是初来不灵城?” 这人似是没料到会有人与他搭讪,只觉得六头靠得有些近,稍稍向后靠了靠, 点了点头。 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六头觉得难度有点大, 但他是喜欢迎难而上的。 “爷您贵姓?” “我姓封。” “封爷,您来不灵城,是探亲,访友还是经商啊。” 封离想了想,道:“赚钱。” 六头一听有戏啊,接着问道:“小的叫六头,家就住在青成巷尾,别的不敢说,赚钱的买卖小的门儿清啊。” 说罢,用溜圆的眼睛上下扫了扫封离,道“封爷可是有什么手艺?” 手艺? 封离想了想,道:“打架。” 六头的表情僵了僵,咧了咧嘴道:“封爷您可真会开玩笑。” 他心里嘀咕道,难不成今天看走了眼?不行,我得探探他的底。 “封爷,这赚钱嘛,肯定得要本钱……” 封离点了点头,摊开手掌,道:“有钱。” 掌心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铜板。 六头彻底笑不出来了,这人……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他若是知道这枚铜板是方才封爷在路上捡的,不知又要作何感想。 掮客从不轻易得罪人,傻子也当一视同仁。 他道:“爷,您哪,想要用一个铜板赚钱,该去赌场。” 说罢,伸手向前一指。 封离顺着六头的指头看去,又收回目光。 “多谢。”朝他一颔首,大步走了过去。 明晃晃的阳光照不进赌场,千金一掷的赌徒没有昼夜之分。 十几张赌桌散落在大厅之中,每张赌桌都围了十来个人,骰子的稀里哗啦声、哀嚎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大!大!大!” “小!小!小!” 骰盅一开,又是一阵喧嚣。 “他妈的真倒霉!”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单脚踩着长条板凳,拍着桌子嚎叫道。 “陈四,你还赌不赌?” “他赌个屁啊他,上衣都赌没了,再赌就要光腚啦!” 哄堂大笑。 陈四老脸一红,灰头土脸地走了。 他这一走,恰好空出了个位置,封离挤了进来。 庄家将骰盅一合,在手里变着花样地摇了几下,啪地一声扣在赌桌上。 众人开始下注。 庄家拿着鹰似的眼睛巡视了一圈,落在封离的身上。 长竹竿子一挑,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道:“下不下?哎,问你呢,下不下?不下一边去,别在这儿杵着。” 封离瞅了瞅骰盅,落了注。 六头今日倒霉,一单生意也没做成。 眼见日落西山,红霞漫天,街上的人也少了,他抖了抖衣裳的灰尘,向家中走去。 路过赌场时,随意地往里一瞥,愣了愣。 自门口出来一人,眼熟得很。 哎?这不是那傻子……不是……封爷吗? 封爷手里捧个破布衣裳,衣裳里裹着的是……大把的钱?!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六头是什么人,脑子当即转了几个弯,笑呵呵地上前,“哎呦哦,封爷,您发财啦!” 封离还记得他,随手抓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多谢。” 六头一愣,接了下来。 他知道封离是谢他指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中午那话有微微的讥讽之意,这人显然没听出来。 嗯……似乎不是个傻子,只是什么都不懂,也许是失忆了? 看他身上的衣服干静整洁,必是有家人打理,他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说不定会有多着急呢。 便问道:“封爷住哪啊?” “不赊医馆。” “医馆?”果然是生了病的,“王大夫的医馆?王大夫那可是妙手回春,医术惊人啊,就是名声不太好。” 两人边走边聊,封离一听这话,疑问道:“名声不好?” “唉,不就是先付诊金后看病嘛,没有钱就见死不救,大家都说他没医德。” 封离想起了季温良的话,摇了摇头,道:“医者仁心。” 这还是六头第一次听到有人夸王大夫,不禁一怔,对封离刮目相看。 他叹了口气道:“封爷慧眼识人哪。” 十年前王大夫的医馆不叫不赊医馆,而叫善义医馆。 王大夫也不是这般臭名昭著,而是众人眼里的仁医。 若是遇上急症,再晚也会出诊,碰上没钱的,也分文不取。 那一年春天,一位村妇带着丈夫上门求诊。 村妇说她丈夫在半路遇到了歹人,身上没带银子,求王大夫通融一番。 王大夫自是答应,用上好的药替他医治,又让两人借宿家中。 可她丈夫能走动时,村妇却带着丈夫半夜里跑了。 不但没付钱,还偷走了不少药材。 茫茫人海,上哪找去?王大夫只得默默吃了这个亏。 谁知半个月后,村妇又回来了。 这次带来的是丈夫的尸体。 她身穿孝服,在医馆门口嚎啕大哭,口口声声说王大夫草菅人命,害死了他的丈夫。 王大夫查了查他丈夫的伤口,发现已经化脓,料想是没有及时换药,又连夜疾走,感了风寒。 村妇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是要他赔钱。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垂。 这下子,善义医馆门口聚了一大帮人,指指点点。 让人寒心。 后来还是官府出面,解决了此事。 官府能解决场面事,却解决不了心里事。 自那以后,善义医馆就成了不赊医馆。 “我看封爷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打算长居不灵城?可有落脚的地儿?” 封离思忖了片刻,问道:“六兄可知哪家有闲置的屋子?” 这一下子就把六头的地位提高了。 “您……您叫我六头就成,空闲的房子嘛,有很多,您想要什么样的,这地界不同,价钱也不同。” “我这些钱能买什么样的?” 六头嘿嘿一笑,道:“封爷您这些钱租个房还行,买房嘛……” 看来是不够了。 封离想了想,将包着铜钱的衣裳向前一递,道:“这些钱,可否暂替在下保管?” “这……这……”六头蒙了,“封爷,您要是存钱可以去钱庄,只是现在有些晚了,钱庄已经关门,不过您可以明天去。” 封离摇了摇头,“我明日找你。” 说罢,快步离开了。 等六头反应过来时,封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王大夫让封离多出去走走,说是这样好得更快,封离可倒好,出去了一下午也没回来。 季温良每隔一会儿就要到医馆门口看一看,后来干脆站在了街口,见到封离出现在拐角,急忙迎了上去。 “随便走走。” “饿不饿?” 封离点了点头。 回到屋子,季温良替封睿盛好饭。 吃到一半时,季温良突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的法力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封离默不作声地夹了口菜。 季温良继续道:“等你的法力恢复了,就可以带我回天界,天界灵气充足,到时候我的法力也可以恢复了。” “这里不好吗?”封离突然问道。 “什么?”季温良没听清。 “这里……不好吗?” 季温良以为他在自责,赶紧道:“这里很好啊,很热闹,没关系的,法力总有一天能恢复的。” 这时,封离已经吃完了饭,他站起身道:“我去劈柴。” 自从封离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以后,便承担了所有的体力活,白天季温良反而没事么事情可做,只好帮着王大夫理理药材,照顾病人。 五月的夜色比三四月份温柔多了,远处传来阵阵蛙鸣。 季温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因为没有从前那么累,反而睡不着觉了。 过了很久很久,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握住。 自从那日以后,季温良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封离牵着他的手,却不知他是何时牵上的。 直到今天才晓得。 封离一定是以为自己睡着了。 一个人的温度自手掌传递给另一个人,这是很美好的感觉。 在这世间,有多少人真正找到能与之牵手的人。 季温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很清醒了。 就像醉了一样。 醉酒的人,往往会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 他动了动身子,面向封离。 封离平躺着,闭着眼,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季温良向他靠了靠。 又靠了靠。 将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个月更了10章哦~那个……下次就不一定啦,这个五一有点累,这个月应该还会更,想把这个世界结束,如果没更的话就6月1号好啵~ 封离的战术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好,收网!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哦,批评也虚心接受哒~还有就是虐不虐啥的,其实我也没个度…… 第58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六) 近日里不灵城内张灯结彩, 似是迎接着什么重大节日。 “祈仙节?” 季温良站在医馆的门前, 高举着四方灯笼。 王大夫的徒弟正站在木梯子的最上端, 他接过季温良递给他的灯笼,将它系在门檐上,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 “不赊医馆”四个字都微微地喜庆起来了。 “祈仙节是我们不灵城最重要的节日。” 相传在一千年前,不灵城还不叫不灵城, 它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小村落, 散落着几十户人家,以耕田为生。 某一日, 村内来了位仙人。 这仙人一身白袍,手持拂尘, 玉树临风, 立于半空之中,俯视青山绿水, 大叹人杰地灵。 仙人便在村落旁的高山上住了下来。 偶有一天, 一村民登山采药,发现山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道观。 开始时,这道观中只有仙人和他的几个徒弟, 渐渐地,慕名前来拜师的人愈来愈多, 小小的道观变成了大宗门。 村民们这才知道, 这些都是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毕竟还不是仙, 也需向附近村民采购生活杂物, 拜师的人也要在村民家中借宿。 他们出手大方,村民们的生活也愈来愈富裕。 慢慢地,村变成了镇,镇变成了城,逐渐繁华起来。 村民们感念仙人的恩德,便在建城之时请仙人赐名。 那仙人足尖轻点,举剑一挥,只见白光闪动,嗤嗤几声,石屑纷纷而下,城门之上多了两个大字——灵城。 灵城与宗门彼此照应,相安无事。 谁知五百年前,灵城突发一场地动,山河摇摆,波及千里。 灵城在这场地动中所受的损失自是不必多说,不过人向来都是最为顽强的,他们很快振作起来,重塑新家。 可不知为何,自那次地动之后,宗门竟日益衰落起来。 城内人先是发现前来拜师的人少了,后来宗门内的人也离开师门,不知所踪。 仙人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也是孑然一身。 临走之时,有城中人问何故,仙人摇头不语,抽出佩剑,在“灵城”二字之前刻下一个“不”字。 这“不”字歪歪扭扭,沾满颓唐之感,远不如先前二字轻灵飘逸。 心境不同而已。 “从那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于是大家就在每年的这一天杀鸡宰羊,祈盼仙人归来。” 无论怎么祈盼,仙人是不会再来了。 季温良默默叹了口气,他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受地势影响,人界有的地方灵气充裕,有的地方灵气稀薄,那仙人想开辟宗门,自然是要找灵气充足的地方,于是就选了灵城,不曾想一场地动,改变了此处的地势格局,使灵气外溢。 怪不得这地方一丝灵气也无。 修仙之人,没有灵气怎能提升修为?宗门就此覆灭。 这番道理凡人是不会懂的,只以为创出一番繁盛景象,仙人便可回来。 他和封离居然掉到了这么个地方,这是有多巧? 王大夫的徒弟收了梯子,随口问道:“对了,你表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季温良在外就称封离是他的表哥。 封离住在医馆,每日进进出出,王大夫的徒弟怎会不知他的伤势如何?季温良稍稍一想,便知道这是变相的撵人了。 封离的伤早好了,只是不知为何法力还未恢复,按道理讲,就算是做杂工,也不应住在雇主家,只是二人身上没钱,实在无处可去,才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季温良正窘迫着不知怎么回答好,恰逢王大夫从堂内走出,招呼二人关门。 “今日怎么关门这么早?” 王大夫的徒弟似是很高兴,忘了刚才的话题,回道:“今晚每条主街都有庆祝活动,早点关门好去看看热闹,你也不要总在医馆待着,该出去走走。” 季温良心中一动。 出去走走当然好,只不过一个人也太没意思。 封离……封离这阵子忙得很,天天外出,估计是去找恢复法力的法子了罢,他也不好多问,唯恐伤了弑神大人的自尊心。 晚饭极其简单,无非是白菜萝卜土豆之类。 季温良夹了一筷子白菜,状似无意地提到:“今日城内看起来很热闹。” “嗯。” “听说是祈仙节?倒是很独特,从未听说过。” “嗯。” 暗示到这种程度了,还未听明白? 季温良拨弄了几下碗里的饭。 这时,封离停下碗筷,站了起来。 季温良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去劈柴。” “柴……柴已经够了啊。” “多劈一些。” 劈吧您,把山上的树都劈光才好呢! 封离劈完柴进屋时,季温良正在窗前看书。 原来的木桌子是摆在屋子正中央的,后来季温良提议将它放在窗前,这样吃饭的时候还能看看外面的风景,看书的时候也有很好的光线。 “在看医书?” “嗯。” 语气像极了封离,非常冷漠。 “可是想做大夫?” 季温良目光停在书上,也不看他,淡淡地道:“做大夫有什么不好?” 手中的书忽然被抽走,季温良抬起头。 夏日里的太阳像玩疯了的孩子,迟迟不肯落下,抛下最后的余晖将天边的一角染得淡红。 一出医馆的侧门,季温良就泛起了难。 他不常出门,也不熟悉不灵城的路,据说每条主街都有庆祝活动,可是先去哪里好? 封离是很有主意的,他领着季温良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巷。 一个转弯,植物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花街。 整条花街共有三十几家店铺,家家经营花业。 在祈仙节的这一天,各家店铺都将店里开得最好的花摆出来,放眼望去,乃是一片姹紫嫣红。 花街辰时开放,此刻游赏的人已经很少了。 正因如此,才可以慢下脚步静心欣赏。 除了卖花,花街的店铺还会做些与花相关的手工艺品,若是遇上购买量大的主顾,便赠与一两个讨个欢心,当然也单独出卖。 货摊前,季温良拎起一个坠子。 这个坠子蚕豆大小,上宽下窄,是个花盆的形状,通体瓷白光滑,没有一丝杂质,一根红绳穿过底部的孔洞,是很简约大方的款式。 摊主见有人来,热情地走了过来道:“这个是自己家做的,不贵,五文钱。” 旁人听到这价钱,只觉得便宜,季温良却默默地放了回去,拉着封离走掉了。 “怎么了?” “我们没钱。” 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封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嗯,一枚铜钱。 季温良见到他手里的钱,倒是一惊,问道:“哪来的?” “捡的。” 弑神果然神通广大,出门就能捡钱,我等自愧不如。 只不过…… 封离见季温良欲言又止的神情,霎时明白了。 这神情他熟悉的很,从前在六头脸上也出现过。 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你也买不了上当,一文钱你啥都买不了。 不过封离有特殊的赚钱方法,他拉着季温良逛到了花街街尾,那里有一家赌场。 即使是这样该外出欢庆的日子,赌场里也并不冷清。 一个赌徒似是赢了不少钱,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围着大堂奔了一圈,差点把季温良撞到。 幸好封离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扶住。 赌场里鱼龙混杂,这等暧昧的动作也不会惹人注意。 角落里的赌桌恰好开了新的一局。 庄家熟练地摇着骰蛊,让人眼花缭乱,后又嘭地一扣,周围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要下吗?”封离问道。 下注倒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一文钱也是捡来的。 只是…… 季温良对此一窍不通,求助似的目光瞅着封离。 “小。”封离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既然弑神大人说是小,那便下小罢。 蛊盅一开,三个骰子,点数之和为十。 哀嚎与欢呼同时迸发出来,喜忧参半。 季温良急急问道:“赢了输了?” “四至十为小。” “那是……赢了?!”季温良眼睛一亮。 “赢了。” 封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将赢得的铜钱穿在一起。 “十六点,大。” “五点,小。” “十三点,大。” 绳子上的铜钱愈来愈多,季温良的眼睛也愈来愈亮。 “咚!” 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鼓响,这意味着舞龙表演要开始了。 赌场的人从不凑这等热闹,这鼓声很快埋没在喧嚷里。 封离却是听到了。 “还赌吗?”他低声道。 季温良这才如梦初醒,本是出来玩儿的,怎么就沉迷赌博了呢? 两人这才出了赌场,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你是怎么知道点数的?” 封离看着季温良崇拜的目光,道:“我能听出来。” 初入赌场时,封离自然也是什么都不懂的,第一把赢钱全靠运气,在旁边看了几局,才明白是怎么玩的。 季温良只以为封离无所不能,便也没有深究。 两人转了个弯,进了另一条主街。 这里可比花街热闹得多,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主街之上,一条九节绸缎布龙踩着鼓点上下翻飞,左右摆尾。 这便是舞龙表演了。 “咚!咚!咚!” 三声鼓响次第响起,响彻长街,众人纷纷向龙头望去。 少倾,一颗巨大火球从龙头中吐出,惹得一阵惊呼,掌声一片。 龙身上绑着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每一个迸发出来的火花都沾染着欢腾的气息。 身处这样喜庆的氛围,很难不被感染。 人流汹涌,跟着舞龙的队伍从街头走至街尾,夜色完全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哦~好感动鸭~今天是两更~这个月还有更新,但具体的时间我也定不下来,我写完就发上来哦~这个世界还有大约五章结束~ 明天是我国第11个全国防灾减灾日——不是,是母亲节,祝天下的妈妈们开心快乐~ 第59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七) 封离带着季温良自奔流的人海中分流出来, 又穿过几条交错的小巷, 来到另一条街。 这条街灯火通明, 街道两旁是杂物小摊,间或杂耍小食。 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时不时地响起呼和之声。 走近一看, 原来是飞镖游戏。 十步之外立着一个巨大木盘,被划分了成多个区域, 有些区域标着相应的数字, 更多的区域是一片空白。 圆盘一侧摆着一个桌子,上面尽是些剑穗、梳子类的小玩意, 皆系着标着数字的布带。 老板见有新人围观,殷切地介绍道:“客官, 您看上桌上的什么东西, 看好了布带上标着的数字,十文钱领一个飞镖, 射中飞盘上相应的数字, 这东西就是您的了。” 季温良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 十文钱啊,虽说不算贵,但万一射不中, 不就付诸流水了吗? 算了算了。 他一转头,却见封离已经付了钱, 领了飞镖。 您动作怎么这么快?! 封离将飞镖递给季温良, 道:“跟飞羽一样。” 跟飞羽一样?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法力。 季温良犹犹豫豫地接过。 “客官, 您看好了, 我要开始转圆盘了。” 什么?要在圆盘转动的过程中射镖?真难度也太大了些。 木头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木盘转动的速度愈来愈快。 他心里一慌,连数字都未看清,挥手射了出去。 啪嗒,飞镖堪堪触上圆盘,落了地。 周围响起一阵唏嘘。 季温良有些窘迫,想着就算了罢,谁知封离又从商贩那里兑了一支镖。 他阻止不及,只好道:“要不你来罢。” 季温良倒是很信任封离,可封离却摇了摇头。 唉,既然钱都已经花了,也不能浪费,刚才是力度不够,这次…… 飞镖入木,发出嗡嗡鸣响,这回力度倒是够了,只不过射进了空白区域。 “可惜可惜。” 众人摇头。 封离好似听不到周围的议论纷纷,又兑了一枚飞镖递给季温良。 那样沉着又冷静的眼神,很轻松地抚平了一颗浮躁的心。 季温良心中默念“二十”,凝神一掷。 木质的圆盘受到阻力,旋转的速度逐渐减慢,最终停了下来。 飞镖稳稳地扎在标着数字“二十”的区域。 “好!” 掌声四起。 老板笑呵呵地拾起桌上的玉佩,递给季温良,道:“客官好身手,这玉佩是由上好的墨玉打磨而成,是我这里第二珍贵的物件了。” “第二珍贵?”众人疑惑地嚷道,“老板,这第一珍贵的物件是什么啊?” 老板一笑,伸手一指,道:“自然是这金镶玉镯了。” 众人一看,纷纷掏钱,打算试试运气。 老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滚圆的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封离已经带着季温良走远了。 “饿不饿?” 季温良正垂首抚摸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封离的问话,抬起头来。 这话向来都是他问封离的,如今从封离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晚饭本没吃多少,方才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不由得点了点头。 此时街上人头攒动,行走十分缓慢,封离似是怕他走丢,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缠,微微发热。 季温良脑子里一团浆糊,低着头,任凭封睿牵着。 “吃这个吗?” 季温良胡乱地应了一声,根本没注意面前的摊子卖的是什么小食。 等闻到一股焦香,才抬起头。 封离手中拿着一串刚刚烤好的羊肉,肥瘦相间,上面还冒着油滴。 “我……我不能吃这个。” 他连忙摆了摆手。 这个“不能”倒不是因为心里厌恶,而是闻到肉味就觉得不舒服。 谁让他本体是一棵草呢? 王大夫是信奉佛教的,所以医馆里也不曾有肉食。 “尝尝。” 封离将肉串靠近到他的嘴边。 说来也怪,这烤肉散发出的味道并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勾起食欲。 季温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久违的肉香与调料的辛香混杂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排斥。 “好吃吗?” 季温良点了点头。 封离又买了三串,塞进他的手里,道:“慢慢吃,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如同一颗沙粒溶进在人海里。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竹筒。 “是梅汁,解腻,”封离将竹筒递给季温良,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肉串,“怎么没吃完?” 季温良摇了摇头,将肉串递到封离的嘴边。 封离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看着他的脸浅笑道:“今晚你的话倒是极少,不是点头,就是摇头。” 不吃就算了! 封离见季温良作势收回,忙接过肉串,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又向前走去。 耳边尽是喧喧闹闹的声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高高的台阶。 “这是观望楼,爬到最顶端,就能俯视全城的风景,要不要去?” 被墨色般深邃的眼睛望着,季温良只觉得就算是地狱也要去。 台阶很长,最开始时两人如同散步一般慢慢地走着,到后来,封离的速度愈来愈快,季温良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这么快?”季温良喘着气问道。 “回头。” 季温良依言回头望去,只见在五十步开外,黑压压的人群正拾阶而上。 “怎么这么多人?” “一会儿有烟火,观望楼的视角最好。” “他们怎么不早点来?” “方才他们去了灯街,我没有带你去,观望楼上也能看到。”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观望楼顶,向下望去,一片灯火闪烁。 封离指着最亮的那条街,道:“那条便是灯街。” 季温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串串灯火连在一起,宛如一条静卧的长龙。 “那个是花街。” “舞龙表演是在那条街。” “杂耍小食是在那条街。” “那条街过会儿要放烟火。” 封离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几十道流光自地面腾空而起,依次在黑色的夜空中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五颜六色的光火,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好美!” “哇!” 身后的人群渐渐地涌上来了,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季温良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眼底突然湿润了。 当众人挤挤嚷嚷蜂拥上楼时,封离已经带着季温良从观望楼的另一侧下去了。 从石阶而下回到主街,再到无人的深巷,一路静谧。 洁白的月光洒在青石砖铺就的路上,又反射回来,一地莹莹的光。 凉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走着走着,封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抬起季温良的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绳,系在他的手腕之上。 季温良低头一看,细绳上串着的正是他在花街看上的坠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买梅汁的时候。” 封离看着花盆形状的坠子,默了半晌,突然道:“从前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季温良知道他说的大概是自己还未化形之时,他把茶杯当作花盆的事,不禁有些动容。 多久以前的事了?亏他还记得。 还有今晚……封离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哪条街道,走哪条路最近,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样的温柔攻势,实在是难以抵挡。 “又不说话了?送你东西,难道不要回礼的吗?” 微微戏谑的声音在耳边拂过。 “我……”季温良捏了捏袖子里的玉佩。 射镖之前,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玉佩,想送给封离。 可到手时,又觉得几十文钱的地摊货给弑神,未免有些太过寒碜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坠子也是地摊货。 可季温良却是喜欢的。 也许重要的不是礼物有多贵重,而是送礼物的人。 “这个玉佩送给你。” 封离低头看了看墨色的玉佩,眼里染上一抹淡色的温情,道:“不帮我系上?” 也是,这坠子都是封离亲手带上的。 季温良只好弯下腰,将玉佩上的绳子穿过封离的腰带,打了个结。 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着,让人心痒难耐。 “让一让,让一让。” 背后传来车轮翻滚的的声音。 “小心。” 封离一把扯过季温良,抵在墙上。 季温良顺着他的肩头望去,看到一个卖货郎推着推车慢慢走过。 这巷子极窄,料想是卖货郎怕碰到人,才提前呼喊。 车子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季温良推了推封离的肩膀,却没推动。 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撞上封离热切的目光,竟有动摇魂魄之感。 慌里慌张地垂下了眸子。 他这样闪躲,既不是拒绝,也不是逃避。 封离看懂了。 紧了紧环在季温良腰上的胳膊。 慢慢低下头,吻上了梦寐已久的唇。 最初时不过蜻蜓点水般温柔的浅吻,谁知吻着吻着封离突然发起了狠,将季温良紧箍在怀中,好似要融进骨血里一般。 “……唔……” 脆弱的挣扎融化在温柔的夜色中。 放在肩上的手抵抗的力气逐渐变小,仿佛诉说着无边风月。 空中的圆月羞怯地扯过一片云,遮住半张脸,慢慢地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弑神大人你可真是个心机boy 第60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八)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季温良站在桌子边, 一手端着瓷碗, 一手拿着木勺搅着清粥。 封离突然告诉他,法力恢复不了了。 “恢复不了了?” 瓷碗碰到桌面发出轻响。 季温良问道:“永远都恢复不了了?” “不是永远, ”封离停了停,接着道,“倒是有一种方法,你杀了我。” 这是什么话? 季温良随即反应过来, 若是凡人的话,死后魂魄归于鬼界, 到时见了鬼王,便可以如实相告, 再由鬼王上报天界, 寻个恢复法力的法子。 “可是, 我怎么下得去手?若是寻个灵气多些的地方, 也要修养几十年才能恢复法力……” 几十年是凡人的寿命极限了, 死后可以直接去见鬼王, 还瞎折腾什么? 如此一来, 就只有一条路。 做一辈子凡人,安心等死。 人界……人界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封离失了法力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该怎么宽慰才好? 封离见季温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问道:“你是觉得落镜山比人界好?” 落镜山是仙境, 灵气充盈不说, 自从有了太阳, 也是四季如春,人界怎么比得了? 封离这样问,定是自责于不能恢复法力返回天界了。 这样就不能说人界不好。 可也不能说落镜山不好啊,毕竟那是封离的家,这不是打弑神大人的脸吗? “都好都好,落镜山也好,人界也好,其实只要活得好,在哪儿都好。” 季温良将碗向前推了推,“快吃罢,一会儿要凉了。” 吃到一半,封离又道:“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他这样一提,季温良想起前几日王大夫徒弟的话,皱了皱眉道:“是啊,既然你……既然我们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一直住王大夫家了,可是我们又没有钱……” 封离接道:“我可以去赌,我不会输。” 赌? 季温良有些犹豫。 小赌怡情,大赌可就伤身了。 赌色最会腐蚀人心。 不过封离也不会是沉迷这些的人。 罢了罢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等一切安定下来,再找个本本分分的营生也不迟。 封离早出晚归,变得异常忙碌,过了两日,带回了一个人。 “这位是六兄。” 能让弑神大人主动称兄道弟,有点了不起。 季温良忙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茶。 这茶是由绿豆熬制而成的,又放了些薄荷和冰糖,清淡中透着丝丝甜意,夏日喝些最为消暑。 许是外面太过炎热,六头一连喝了三大碗,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道:“听说你们正在找落脚的地儿,我倒是知道几处,您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看看。” 季温良心里止不住的讶异。 弑神大人您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这个屋子闲置很久了,原屋子的主人是个秀才,后来中了状元,到别处当大官啦,临走前就托付给了我。唉,这几年不灵城的人都往出走,像你们这样定居的还真是不多。” 六头带着两人穿进一条小巷,走了百十来步,在一处人家的门前停了下来。 真是许久未有人住,连石阶上都长满了青苔,缝隙中还嵌着一些杂草。 六头注意到季温良的视线,抱歉地笑笑,“我平时懒,也没好好打理,你们要是看上了这屋子,打扫怕是要耗费一些时间。”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推开了木门。 这是一个座很普通的院落,与左邻右舍没有什么不同。正中是会客的厅堂,南北各有两个厢房,屋前一大片空地,空地南面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树下摆了一张圆形石桌,北面是一排花架,架子上零散的放着几个花盆,因为许久无人照料,花盆中的花早已枯萎,连泥土都结了块。 篱笆墙四周爬满了枫藤,深绿深绿的,倒是添了几分清幽雅致。 “怎么样?要是觉得不好,我手里还有几处。” 六头与封离都看着季温良,仿佛他的意见很重要。 季温良看着那棵玉兰树,它与落镜山的玉兰林重叠起来,又清晰地分开。 天界的一切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季温良都同意了,封离便签了地契,只是还要打扫屋子,置办东西,不能立刻住进来。 于是两人白日里收拾新家,晚上继续借住在王大夫家。 这样过了几日,终于收拾妥当了。 两人初到不灵城时,实在是有些狼狈,若不是王大夫收留,也不知会怎样,现在要搬走了,自是应该买些礼物好好感谢人家。 只是这礼物着实不好挑。 王大夫身上有些文人的品性,送些金银玉器实在是侮辱人家,只是别的……又实在想不出来。 “不如送一支毛笔?”封离提议道。 毛笔……不错,是很雅致的礼物,王大夫平时写方子正用的上毛笔。 挑毛笔封离最在行,他在天界时用的尽是最好的。 可弑神大人的眼光也确实高了些。 “太粗。” “太细。” “太硬。” “太软。” 遇到这样懂行的客人,老板也是叫苦不迭,他站上矮凳,从柜子的最上层取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 “这可是我们店里……不,不灵城里最好的货了,您瞧瞧能不能入眼?” 封离拿起笔转了转,好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 一连走了好几家,季温良已经很累了,见封离点了头,身上的疲惫好似一下子减轻了不少,问道:“多少钱?” 店家用手比划了一下。 季温良掏钱的手一滞,最终还是买下了。 出了店门,两人径直去了医馆,送了礼物,王大夫却怎么也不肯收,说什么只不过是公平的买卖。 “治病救人怎么能是买卖,大夫你就收下罢。” 王大夫是名医,在不灵城几十年,看过的病人不知凡几,攒下的钱自然不少,怎么会差一支毛笔?只是心意难得,他推却不过,也就收下了。 回去时路过一条夜市,季温良左看右看,走得极慢。 这阵子买东买西,已经花了不少的钱,再不想个赚钱的活计,俩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糖人!卖糖人!” 这可是个手艺活,没个几年肯定练不成,不行不行。 “玉米!刚出炉的烤玉米!” 这烟熏火燎的,不行不行。 走了一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倒不是季温良挑剔,受不了苦,只是怕委屈了封离。 那样丰神俊朗的人,你叫他招呼客人,吆喝买卖,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自己倒是可以一直在医馆做工,可什么都不让封离做,岂不是要伤了人家的自尊? “你喜欢什么?” 封离见季温良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走走停停,又一副为难的样子,开口问道。 “嗯?没有,我……” 随意地一瞥,定在旁边的一个摊位上。 面上一喜,飞快地走了过去。 “老板,这是你画的?” 那摊主是个文弱的书生,身上穿着蓝色的布衫,头戴方巾,文绉绉地回道:“确是在下所作。” 这是一幅山水画,群山茫茫,青松独立,是很好的意境。 “这画要多少钱?” “十文。” 十文?那就是一斤大米了,一天卖出一幅画,吃喝就不用愁了。 “客人要买吗?” 那书生见季温良发呆,忍不住出言提醒。 季温良回过神,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再看看。” 拉着封离走掉了。 “你从前不也会画山水?” 封离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让我卖画?” 季温良注意着他的表情,道:“不行吗?我们总要找个赚钱的法子啊,何况我觉得你画的比他好多啦。” 因为季温良的这句话,封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画师。 “你画罢,我陪着你。” 第二日季温良就买回了纸笔,又是添茶,又是磨墨。 说是要陪着,可过了半个时辰,封离蘸墨时,却发现季温良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低头看了看未画完的画,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季温良再睁眼时,封离已经收笔。 “画完了?我看看。” 他从凳子上站起,将画提了起来。 看清画的内容,脸蓦地红了。 那画上哪是什么山水,分明是自己。 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画这个做什么?” “我心里想着你,就画出来了。” 这话实在没法接,季温良嗫嚅了半天,回道:“这……这又不能卖钱。” “我不卖钱,”封离拽回了画,淡淡地道,“我留着。” 那你就留着吧,这玩意管饱! 好在封离之后终于画了几幅能卖的画,俩人拜托六头寻了个摊位,就在桥边的柳树下,夏日还能遮挡阳光,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出摊,老天就十分不给面子,上午还是晴好,下午时乌云悄无声息地笼了上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 季温良伸出胳膊感受了一下。 封离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手忙脚乱地回到家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季温良进了屋,顾不得满身的雨水,匆匆从靠墙的柜子里翻出衣服,转身道:“先把衣服换上,不要着凉了,我去烧……唔……” 封离突然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Today三更 第61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九) 封离的吻总是突如其来, 让人猝不及防。 比如在季温良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浇花时, 或是将拧干的衣服挂在晾衣架上时, 亦或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梦里。 但无论如何,自从祈仙节那晚过后,季温良是不打算再反抗了——既然那个吻是自己默默允许的, 之后若还拒绝,未免太过矫情了。 再说……若是两情相悦, 也没有推拒的道理。 但这个吻也太久了些。 一阵阵温热自潮湿的衣服里蒸发出来, 在肺里的氧气被压榨干净前,封离终于放开了他。 意乱情迷中, 感觉一只手来到腰间,灵活的手指解开了带子。 季温良可不觉得封离这是在好心替他换衣服。 “不要!” 他心里一惊, 慌忙向外一推。 将封离推得老远, 后背磕上身后的圆桌,发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 痛不痛?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温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大的力气, 急忙伸手去扶。 却被躲过了。 “我知道了。” 封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掺着冰碴一般,抬腿向外走。 “这么大的雨, 你去哪?”季温良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封离脚步不停,道:“书房。” 季温良三步并作两步赶上, 道:“那, 那至少先把衣服换上, 我去烧水, 你洗个澡,不要着凉了。” 封离的脚步停了停,转身抓起季温良怀里已经散乱的衣服,看也不看他,回道:“我自己会做。” 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温良心里万般懊悔,刚才的那一推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并不代表什么,却是让封离误会了。 想来也是,从一开始,自己便是拒绝的姿态,一个人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难免心灰意冷。 封离这是伤心了。 唉,等晚上他回来再给他道个歉罢。 豆大的雨滴渐渐转为密如针尖的细雨,更黏腻更长久,如同一张由银线织成的网,不知又将多少颗忐忑迷茫的心拢在其中。 眼看夜色已深,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却还能望见书房昏黄的灯火顽强而孤独地跳动着。 书房又没有床,这是不打算睡了? 还是……伤心得狠了。 季温良坐在桌边等了又等,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虽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可到了书房门口,却还有些犹豫不决。 腿上像是栓了千斤的铁球一般,怎么也不能再向前迈出一步。 “咳咳咳……” 兀自纠结之时,自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糟糕!旧伤刚好,就淋了雨,怕是着凉了。 他心里乱,就顾不得什么了,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你有没有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 封离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下咳嗽,手中的笔不停。 “没事。” 季温良见他面色还好,放下心来。 “天很晚了,明日再画罢。” 虽说大雨淋湿了几天的成果,但还是身体最重要,以后再画也不迟。 封离这次倒是没回话,仍安安静静地画着。 季温良小心翼翼地走近,温声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是我的错,我……” 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封离搁下手中的笔,低沉的声音里似是掺了几分悔意,语气中有着季温良听不出的沉重。 “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 这……这怎么能是强迫呢? 封离没做过出格的事,也没说过出格的话。 季温良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切语言都太过苍白,终于下定决心,弯下腰,吻上了封离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更何况这姿势并不舒服,又狠了狠心,坐在了封离的腿上,伸出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般真诚的举动,却没获得半点反应,好像并不能打动封离。 都做到这步田地,季温良也不要什么脸了,湿润的唇游移到耳畔,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封离……” 吐字间,湿热之气扑来,勾起若有若无的痒意。 封离像是再也忍耐不了了似的,猛地将季温良横抱起,步向卧房。 路过圆桌时,颈窝处传来闷闷的声音。 “能不能把灯灭了?” 封离一笑,弯下腰吹灭了桌上的灯。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封离没了法力,自然也不能夜中视物,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对许多东西的掌控力,事实上他真正失去的比这些多得多,最初是极其不适应的。 不过那些都不是重要的,无论花多少代价都值得——如果他能得到最奢侈、最值得的回报。 现在他得到了。 他掌控了身下的人。 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掌控。 可以由着他随意地摆弄。 终于。 意识到这一点,一向冷静自持的封离,很明显地失控了。 “封离……”季温良是存了补偿的心思的,所以无论封离怎么折腾,他都乖乖地顺从,可这种折腾似乎有着永无休止的意思。 明天又不是末日。 “可不可以……嗯……可不可以不要了?” 能够开口求饶,说明已经到极限了。 这时的封离还没褪去温柔的外衣,轻轻啃噬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地诱惑道:“再来一次,好不好?” 季温良飘飘忽忽,仿佛身处云端,脑子已经不大灵光了,心里想着,一次也可以承受。 有时,包容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我……我不要了。” 这次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封离一把抓过他推拒的胳膊,抵在凌乱铺散的发间,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行。” 季温良终于意识到不对,脑袋里闪过一丝清明,仿佛想起了什么,气急败坏地控诉道:“我知道了,我推你的时候,你故意……嗯……故意后退的,对不对?我就说我的力气怎么推得动你,你……你这个……你这个骗子!” “你说得对,”被识破的封离干脆撕了面具,目光狰狞起来。 身上渐渐涌起杀伐气息。 提起季温良的腰,身体向下一沉,恶狠狠地道:“我就是个骗子。” 用力一撞。 身下人眼里的光都被碾碎了。 早春的院子里,风景是极好的,尤其逢上玉兰花开。 一阵风吹来,大片的花瓣便会落下来。 每到这个时候,季温良打扫时,便会故意忽略树下的一方土地——太整洁反而会破坏一些美。 而在这种日子,也是不必出门卖画的。 因为封离会在树下的桌子上作画,一画便是一天。 依照他的意思,这样美的风景在一年中太过难得,很能激起他的灵感,不应该出门卖画,应该作画才对。 因为作画是需要灵感的。 有灵感时,作出的画才有灵魂。 有灵魂的画,才能卖个好价钱。 可实际上,刨除玉兰花开,下雨下雪,大风沙尘,浓雾霜寒,甚至是前一夜睡得太晚,邻居家的狗扰了清梦……这些都可以成为不出门卖画的理由——当然,这也是封离的意思。 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悠闲。 可这样的悠闲,偶尔也会将他们拖入困窘的境地。 “没米啦!” 厨房里传来响动。 封离将笔撂下,站起身,灰色的粗布衣袍随着稳健的步伐轻轻撩动。 季温良手里拿着木盖,磕了磕米缸的边缘,示意他往里看。 “没米了。” 封离目光一扫,触到黑黝黝的缸底。 这是他们懒惰的果实。 在一阵沉默后,季温良便会转身进入卧室,从柜子的夹层里拿出钱袋——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钱。 他拿着铜钱回到厨房,这时封离已经找出了米袋。 两个人都极为默契的没说话,似是这样就能掩盖堕落的行为。 这是赌徒们最期待的一刻。 不灵城五家赌场,封离随意进了一家。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赌场的门口,眼尖的人抓见,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热络地招呼道:“哟,封爷来了。” 这位封爷,是赌徒们心中的赌神,十赌九赢,跟着他下注,准没错。 只可惜约莫着半月来一次,何况不灵城又不是一家赌场。 而且一次也赌不了几场,只赢个几斤面钱、米钱就停了。 “您也多玩几场,我们这些人也沾沾光。” 总是有人劝他。 封离却只是摇了摇头,环顾四方。 他在想着去哪个赌桌。 这也是赌徒们最紧张的时候,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封离的动作。 毕竟赌桌就那么大,最好的位置是要靠抢的。 有时候,这位看起来十分严肃的封爷也会与他们开个玩笑,环顾的目光一停,随意地落在一张桌上。 这时疯狂的赌徒们就会卯足最大的力气,一窝蜂地往那儿跑。 “王老三,你再挤我!” “别推别推!” “哎呦,我鞋呢?” 在兵荒马乱之际,封离却不快不慢地走向了另一张赌桌。 门前的铃铛响起时,季温良便知道封离回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活去开门。 接过封离手中鼓实的米袋,走向厨房。 掀开木盖,将米倒进缸里。 最后一粒米落下后,米缸恰好被装满。 就这样,缸里的米缺了又添,伴随着沙沙的响声,一晃五年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为啥每次主动的总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写前半段时,我在想:封离,你欺人太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写后半段时,我在想:呜呜呜,封离太可怜了,就这样结局吧。 唉,无论如何,这人头是要送的。 下一章晚点发哦,大约12点? 第62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 锅里正炖着鸡肉, 季温良放调料的时候, 却发现酱油没有了。 他从卧房取出几个铜板, 路过玉兰树的时候,对坐在树下画画的封离道:“我去买酱油,锅里炖着菜, 你看一下,不要糊了。” 封离抬首, 看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又埋头作画了。 他若是知晓这是看这人的最后一眼, 怕是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酱油铺子隔了两条街,季温良拐进街头就看见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 打架有什么可看的?他从前不是看封离打架, 就是自己打架。 “一斤酱油。” 季温良将方坛置于曲尺柜台上。 柜台后面的伙计十六、七岁的模样, 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听到外面吵吵嚷嚷, 本要去凑个热闹, 谁知道此时偏偏来了生意。 只得不情不愿地停住了脚步。 正在付钱的时候,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手脚并用地逃窜。 “妖怪!有妖怪!” 不灵城半分灵气也无,是妖魔鬼怪最嫌弃的地方, 怎么会有妖怪? 季温良将摔倒在柜台旁的老头扶起。 “老人家, 什么妖怪?” 这老头双腿打颤, 站都站不住, 哆哆嗦嗦地道:“妖怪……妖怪啊,那人突然就爆炸了,胳膊、腿到处都是……血……血……” 这老头说话颠三倒四,显然是吓得不轻。 不过也不用过多解释了,季温良抬起头,就看见一根比参天古树还粗壮的浓绿藤条似恶龙一般沿着街道穿梭而来。 藤条之上竟密密麻麻布满了耳朵。 季温良眼疾手快,将老头拖入曲尺柜台之后。 这老头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玩意,已经吓得失语了,旁边的伙计倒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季温良来不及堵住他的嘴,就见那藤条上密布的耳朵动了动,接着从藤体上分出一根柔软的枝桠,如同鞭子一般横扫而来,精确地卷起尖叫中的伙计。 这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 藤条上的耳朵左摇右摆,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动静,如巨蛇一般匍匐前行。 它的身上绑满了人。 大人,小孩儿,丈夫,母亲…… 所过之处,屋木尽碎,哀声遍野。 这只怪物名叫爪藤,体型巨大。 若是站在云端,俯视不灵城,就会看清它的全貌。 它的身形如同八爪鱼,有一个卵圆形的躯体——那上面嵌着一只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球,辐射出八条触手,上面是许许多多的耳朵。 它长了那么多的耳朵,听觉能力却是很差。 所以总是要故意制造一些混乱,好惹出尖叫声。 此刻,大街小巷皆被粗大柔软的触手挤满。 在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面前,不灵城就如同儿童搭建的积木一般脆弱,马上就被揉捏碎了。 突然间,八条巨爪同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乱舞,白色的眼球诡异地转动,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接着,分叉出来的枝桠同时收回,绑在触手身上的人失去束缚,如同雨点一般纷纷下坠,落到地上,击的粉碎。 血液流出,积成一滩。 它这样做,自然不是在玩什么残忍的游戏。 而是在找人。 蒙着血雾的眼睛眨了眨,准备第二次搜寻。 八只触手蠢蠢欲动之时,自观望楼上传来阵阵恢弘的钟声——那里有全城最大的鸣钟。 爪藤全身一震,挪动着肥重的身子,面像观望楼。 看清敲钟人的面庞,眼睛一眯,露出喜悦的表情。 八条爪子接踵而至。 “都说过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若好好藏着,我也不一定会找到你。” 季温良一醒来,迎接他的就是熟悉的讽刺声。 这是一间不失奢华的阁楼,淡淡的檀木香萦绕鼻尖。 分不清是天上,妖界,还是人间。 “你既然能追到不灵城,找我还不容易?何必要惊动爪藤。” 季温良从床上坐起,望着巫古雪淡淡地道。 巫古雪坐在轮椅之上,手推着木轮缓缓靠近。 望着季温良,眼神单纯又无辜,“我这个宠物,找人的本事不行,折磨人的本事倒是好得很,不这样做,你怎么会这么快出现?毕竟我坚持不了多久啦。” 她掀开裙摆,露出一双干枯的腿,就像枯萎的树干——这是中了一种专克木灵的毒,毒性从脚底发作,随着时间的流逝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寸寸枯萎,到头顶时,中毒的木灵就会烟消云散了。 “瞧你穿得这么寒酸。” 巫古雪抚了抚季温良的衣角,动作缓慢而轻柔。 霎时间,粗布衣服被换掉了。 先是一套质地柔软的水蓝袍,后来又变成了白衣,接着又是黑衣。 她这里变装游戏玩的开心,季温良却觉得无比惊悚。 拨开她的手指,道:“你知道我的元丹被封着,使不出法力,救不了你。” 巫古雪哈的一声笑了,无比愉悦地道:“你知道你的元丹被封着?你知道被谁封的?” 除了封离,还能有谁。 五年很长,有些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慢慢变得清晰。 封离失了法力,表现得太淡定,他们偏偏又落在了不灵城,这一切太过巧合,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季温良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他不懂,封离为何要这样做。 天界哪里不好?为何要去人间? 他应该是在躲,可是在躲什么?为什么要躲? 而这些怀疑在刚刚落实了。 他与巫古雪皆是木灵,可她刚才靠得那么近,季温良却感受不到一丝灵气。 不是灵气枯竭,而是元丹被封。 巫古雪见季温良不理他,也不生气,兀自答道:“封住元丹,是师父对付妖怪惯用的手段,却用到了你的身上,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巫古雪脸上浮起诡异的微笑,那是要撕碎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前的兴奋。 “我给你看样东西。” 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一面水镜。 粼光过后,显出三道身影。 …… “那个仙侍……这救人的法子……三色仙芷?” “三色仙芷是医仙宫的镇宫至宝,花开青白蓝三色,取一色活一命,醒世镜预示这仙芷一命救你,一命救你的劫数,最后却没能活下来,看来这第一色早已送出去了。能化形的三色仙芷少之又少,他能留在你身边,估计是感恩于你助他化形……怕是第一命也给了你。” “三色仙芷这么珍贵,上哪找去?” “机缘天定,不必担心。” …… 季温良越看越是心惊,面色惨白,握着袖口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真相居然是这样?! 巫古雪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好心地解释道:“这是醒世镜,预示出众神情劫,神要永生,必须渡过情劫。而我就是师父的情劫,师父救我,收留我,教我法术……只不过是在渡劫,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 她突然抓住季温良的衣领,面带同情地道:“你也是,师父收留你,不过是想要你的命,让你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你我都是为了他而活,就因为他是神,是高高在上的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天劫!是在演戏!你明不明白?啊?明不明白?” 季温良当然明白,这场戏,对封离来说是天劫,对巫古雪来说是美梦,对自己来说剧情。 原来小说里营造的一切都是假的,它描绘了美梦,隐去了背后的真相。 可无论如何,这些都该是秘密。 “你是如何得知的?” 巫古雪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松开了季温良的衣领。 “我离开落镜山后,遇上了宁虚宗的弟子,他带我回了宁虚宗,都说那是人界最大的宗门,掌门的法力也不过平平。 那掌门说,几千年来,历代掌门中法力最高强的是忘天,只可惜他已受害,被奸人封印。掌门暗示我的法力不如忘天,我被他激怒,势要与忘天比试一场。 可等我找到忘天,想用破阵珠解开封印时,忘天却只说了一句,你真可怜。” 听到破阵珠,季温良神情一动。 巫古雪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破阵珠是我在妖界寻得的宝贝,它能破解世间所有阵法,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母亲——先妖王的遗物,你说巧不巧?” 季温良心想,巧,真巧。 “忘天说我很可怜,哈!笑话!他说我可怜。 我生时就失去了父母,却被巫爷爷捡到,村里的人感染瘟疫全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天火之下,是师父救了我,六界之大,我想去哪就去哪,身上法宝无数,我哪里可怜?我怎么会可怜?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啊。” 她说到此处,竟落了泪。 “我当然恼怒,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告诉我,很久以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天界有一处名曰千机宫,宫内有面醒世镜,预示众神情劫。 忘天偶然窥得天玄神君的情劫是先妖王,那时天玄神君与先妖王成婚不久,佳话传遍六界,可没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戏。 神的情劫有天道指引,忘天自是不服,便怂恿怀胎十月的先妖王来到醒世镜前。 先妖王这才知道,原来他温柔无比的丈夫娶她只是为了渡劫,原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时,就是她死去之时。 醒世镜预示,先妖王怀胎十月,难产而死,情劫即破。 趁先妖王怒不可遏之时,忘天又怂恿她偷幻灭剑。 那是世间杀神的唯一武器。 她偷回幻灭之时,孩子却要出生了。 她本来要杀了天玄神君,他该杀!可是最后一刻,她却问天玄神君爱不爱他。 你猜天玄神君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他说,他说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会过去。 忘天在暗处见先妖王没有动手,便要夺去幻灭,他自然没那个本事。” 季温良心中震动,问道:“是忘天告诉了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谁不知道我的身世?这世间额上刻有红莲印的还有谁?可是谁也没告诉过我,他们觉得师父收留我,是看在往日与妖界的情义,可实际上呢?因为我是他的情劫! 忘天说这些,我自然不信,亲自去了千机宫,找到了醒世镜,可看到了镜里的景象,我宁愿我没去过!我宁愿那场天火烧了我!我宁愿我得了瘟疫!我宁愿寒冬腊月冻死我!我宁愿不要几世轮回,直接魂飞魄散!”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解开忘天的封印?” “因为我想要封离死!无妄深渊,恶灵噬魂,谁敢跳下去?我不去救他,谁会去救他?” 她停了停,咬牙切齿道:“可是你去了。” 季温良去了,封离没死,情劫也不会终止,命运的车轮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行。 巫古雪面目狰狞,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她抓住季温良的肩膀。 “你看我们命运多么像,来,你告诉我,你恨不恨他?你想不想他死?” 季温良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道:“我们不像,封离爱我。” 啪! 一个巴掌落了下来,季温良的嘴角流出鲜血。 “你得意什么?是,封离爱你,他宁愿封了自身的元丹,也要保你的命。他以为封了元丹,天道就找不到你们?可是我找到了!封离爱你,你也爱封离,你这么爱他,那你说,你愿不愿意放弃生命,助他渡过情劫?” 季温良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道:“这件事不是我能够选择的,是不是,朱阳神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朱阳神君:我才是最终大Boss,没想到吧,哦哈哈哈哈哈 今天发现了一个错误唉,女主去的是宁虚宗,不是上清宗,唉我的脑子咋想的,一会改回来。 明天也许会更,明天不更后天更,这个世界完结倒计时啦~开心! 第63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一) 朱阳神君自屏风之后缓步而出, 依旧锦缎华服, 眼含笑意, 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小仙草果然聪敏,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好, 教你给发现了?” 不,你做的太好了, 正是因为太好, 才不正常。 相反,封离对朱阳神君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季温良问道:“我想知道, 什么是情劫?” 朱阳神君微微一愣,眼中笑意更深。 “情劫是众神仙躲不过的劫难, 渡过了, 即入真道,渡不过, 万劫不复。” “情之一字, 作何解释?” “自然是私情。” “私情,”季温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私, 就是不公,要做长久的神仙, 要么无情, 要么博情, 就是不能有私情, 对不对?” 你可以爱所有人,也可以不爱任何人,却不能厚此薄彼。 朱阳神君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可博情难为,无情却易做。” “神君可渡过情劫?” “哈哈,我要是渡过,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说完这话方觉失言,猛然闭上了嘴。 季温良接着道:“神君这般性子,要渡过情劫,怕是很难。” 朱阳神君终于收敛了笑意,如同被打破了坚硬的面具。 “私情不一定指男女之情。师徒之情,兄弟之情,父子之情,朋友之情,都可以是私情。神君对封离很好,帮封离找伤药,陪封离下棋,那日在无妄深渊,我也见到了你。这若是‘私情’,就说明神君根本做不到无情或是博情,这若不是‘私情’,神君这么做,怕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别的什么目的?”朱阳神君走近,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说说看。” 季温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 “那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好让你死的明白。” 朱阳神君直起腰,接着道:“你说得对,渡情劫对我来说,确实有些难,我自认做不到像广衍那样无情,更做不到博情,再说六界之中有几个能做到完全没有私情?我本来不怕,因为有醒世镜,那是天道对神的眷顾,若是神都没了,谁来维持六界的秩序?有一天劫数落到我的头上,我只要按着醒世镜的指示做戏就可以了,做戏谁不会?可是封离,封离为了你,他竟不想渡劫了!他做什么我都不管,也不想管,可就是不能不渡劫!” 他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道:“五千年前,海神违背天道,将他的情劫杀于襁褓之中,你猜结果怎么样?醒世镜碎了!足足过了一千年才得重塑。一千年,一千年!这一千年里,没有醒世镜的预示,先后有两神湮灭。上一个神的情劫不过,后面的神就要遭殃! 所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封离渡劫,他的劫渡不过去,就可能连累到我!再说我也是为了他好,做神多么风光!可你看我苦心孤诣,换来的是什么?” 季温良的肩膀猛地被他抓住。 “他还是要跟你在一起,你们过家家的游戏玩的好啊,不管我的死活!” 他发泄完,理了理衣服,恢复了仙家风度。 柔声道:“小仙草,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害你。这样,你还有什么话想留给封离,我一定如实转告。” 季温良两次救封离时,朱阳神君都在身边,他若是有心,咒语定是记在心中了。 还有什么话想留给封离呢? 一朝相识,百年相知,五载相守。 他一直以为自己承受了很多。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因为不知未来道路该如何走而迷茫焦虑。 多少次的瞬间,因为接受了不该接受的感情而纠结煎熬。 多少次的承欢,把它当做最后一次,抵死缠绵。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才知道原来他承受的比自己多的多,原来自己一直在他的羽翼下杞人忧天。 “我……我没什么想说的。” 季温良垂眸。 “好啦,”朱阳神君抬起手,温柔地帮他擦了擦眼泪,“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不是吗?” 捉住季温良的手腕,道:“我知道,你这里刻了同心符,一会儿我施法的时候尽量快一点,省的封离赶来还要见上你最后一面,怪揪心的,我可见不了这样的场面。” 他说罢,念出咒语。 魂飞魄散是什么感觉呢? 就像你变成了一滴水,在热辣辣的太阳下炙烤着,又刮来一股烈风,生命以一种看不见的形式一点点消散了。 还好,不是很疼。 恍惚之中,听到一声惊骇失措的呼喊。 真是的,朱阳神君不是说快一点施法吗?怎么还是碰上了? 封离是碰上了,只不过他看见的只是一颗悬在半空的白色明珠。 这颗珠子被炽彦收入手中,又转交给巫古雪。 “把他还给我。” 炽彦却恍若未闻,对巫古雪说:“吃了。” 封离周身黑色的灵气滕然转浓,手中的幻灭似是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寒光流转,嗡鸣不停。 凌厉的气势却因巫古雪的一句话而凝滞了。 “师父,你看,我轻轻一捏,就什么都没有了。” 悬在她掌中的明珠似是有所感应般,在灵气的包裹下,不安地颤动。 “你浪费时间做什么?还不赶快吃了?”炽彦面露急色。 巫古雪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和师父有话要说,你若是插嘴,我也要把它捏碎了。” “你!” 炽彦冷哼一声,甩了甩长袖,背过身去。 封离闭上双目,压住心中的慌乱,再睁眼时,已经恢复清明,冷沉如水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道:“你说。” “师父,我和你说话,你能看着我吗?” 封离这才将目光从明珠移向巫古雪。 巫古雪被他的目光刺痛,脸上却还带着勉强的笑。 “师父,那日在无妄深渊,我没去救你,你怪我吗?” “不怪。” 不怪,不恨,也不爱。 就是无所谓。 巫古雪听懂了,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命一般。 眼中却开始积蓄泪水。 “师父封了自己的元丹,是不想渡劫了吗?” “是。” “那……师父,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呢?为什么呢?” “不是我救的你。” 巫古雪一愣,泪水恰好滑落下来。 “当日是谁给你的黑袍?你不记得了?他同你皆是木灵,却闯入天火救你,而你……” 封离说到此处,停了停,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巫古雪的眼睛蓦然睁大,苍惶的目光转向手中的明珠。 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我以为他死了……” “无论如何,他救你是事实,也曾一连三月教你法术,你都忘了。” “我……我……我做错了?” 抖着唇,泪眼婆娑。 “你要活命,我怪不得你,可这一切与不灵城的百姓有何关系?你何必要下此毒手。” “不是的,”巫古雪满脸泪痕,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突然拔高了音量,“不是我的错,这都不是我的错,对,我要活命,有什么错?是……是你们的错,对……对,是你们的错,谁让你们要躲着?不,不对,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躲着也是为了活命,也没什么错,那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瞳孔突然放大,眼中流光溢彩。 “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是天道的错!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错,他把我们当做提线的木偶,什么神?什么仙?都是木偶!哈哈哈哈哈哈!都是木偶!” 笑声在空荡的阁楼中不停地冲撞,极为渗人。 封离趁她神志不清,目色一凛,一股灵气自掌中喷薄而出,直直射向明珠。 另一只手将幻灭祭出,刺向巫古雪的心窝。 耳边滑过铮鸣之声,炽彦回过神,大吃一惊,两掌相抵,一道灵气与幻灭相击,另一道灵气同样射向明珠。 嗡…… 幻灭受到阻遏,在巫古雪胸前三寸处停了下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明珠受到一红一黑两股灵气的胁迫,悬在半空之中,不停打转。 而巫古雪好似看不见眼前的变故,眼神呆滞,头发凌乱,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木偶,哈哈,木偶……” “封离!”炽彦气急败坏地道,“你发什么疯?他已经死了!” “把他还给我!” 封离眸色如黑夜一般暗沉,再一次道。 “他什么都知道了!” 炽彦这样一吼,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有巫古雪的声音孤独地回荡。 “……木,偶,木,偶……哈哈……” 过了半晌,炽彦缓慢而镇定地道:“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是在渡情劫,知道你收留他就是为了要他的命,知道你封了他的元丹,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封离如夜般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冷凝的面庞现出了少有的慌乱。 “不……不是的……”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封离,你骗了他,只为了一己私欲。” 脆弱的伪装被残忍地扒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事实。 “封离,你我师兄弟一场,我太了解你,你自私,傲慢,目空一切,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你的手段我还不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封了他的元丹,把他带到人间,可有问过他一句愿不愿意?” 封离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问,因为你不敢问。我不用想都知道,你把他拘在一处,使尽了招数,你利用他心软的弱点,将他攥在手心,捏圆捏扁。哎,对了,他临死前我曾问他用不用给你带什么话,你猜他说什么?” 封离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翼的光芒。 “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都不忍心开口了。” 炽彦满面同情,低下声音道:“他说……他什么也没说,哈哈哈哈,什么也没说,你说什么样的人临死前不会留下一句话?嗯……我猜想他一定是厌倦了这个让他恶心的尘世!厌倦了一个又一个的骗局!厌倦了这里的人!厌倦了你!不不不,他不是厌倦你,也不是恨你,他是哀莫大于心死。” “要是我被别人这样玩弄,我也恨不得早早死了干净。” “被最爱的人欺骗,你说那该是什么滋味?” “封离,你骗了他。” “你骗了他。” “骗了他。” 炽彦的话如同一个个苍白的幽魂在封离的耳边盘旋不去,在这缕缕幽魂中,突然现出一束光。 “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遵循天道的旨意,成为永生的神,表面上看来他是死了,其实他是活的。” “你想一想,你救他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让他投胎转世。可只要投胎转世就会忘却前尘,你们的过往他全都记不得了,只有你记得,到时候你该多痛苦,这多不公平。” “当然,你们也可以重新开始,可你能保证他一定会爱上你?不会爱上别人?他对着别人笑,和别人亲吻,同别人上床,你受得了受不了?” 嗡…… 幻灭发出不安的铮鸣声,躁动起来。 “所以,你该让他死,为了你而死,这样他就永远活在了你的心里,你永生即是他永生,从此以后,他永远属于你。” 永远……属于我? 封离有些恍然,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我给你看样东西。” 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一个黑瓷瓶停在面前。 “这是师父的瓷瓶,里面装着抑制火种复燃的药,你还记得吧。我就是凭借这个找到了不灵城,唉,巧啊巧。我猜你定是知道元丹被封,火种便不会再复燃,可是你告诉过他吗?” “没有。”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没有。因为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你不知道如何解释火种为何不会复燃,索性就沉默了。可是他呢?对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还将瓷瓶给当了,嗯……我猜是为了换钱,弑神大人高高在上,怎会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五年来你过得逍遥自在,可他呢,说不定日日忧心旧疾复发,寝食难安。你瞧瞧,为了你,他受了多少苦?” “生老病死,永无尽头,转世轮回,皆为苦难,你不要再让他受苦了。” 生老病死,永无尽头…… 转世轮回,皆为苦难…… 苦难…… “封离!”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又温暖的声音。 面前浮现出一张笑脸。 “你怎么了?嗯?不开心吗?” “你饿了吗?” “那是哪里不舒服?” “哎?你不要哭啊,你怎么哭了呢?” 不要! 这不是我要的! 噗嗤。 剑入血肉的声音。 喃喃自语的巫古雪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滴答,滴答。 鲜血滑落,汇成一线。 炽彦惊愕不已,看向封离。 “我,要,他,活。” 封离抬头,眼中血红一片,额上魔印流转。 天神入魔,六界震荡,九州魂惊。 作者有话要说: 巫古雪扯住季温良的领子,“你知不知道……” 炽彦抓住季温良的肩膀,“你知不知道……” 季温良: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能不□□我了吗? 这一章大型崩溃现场啊,炽彦崩,炽彦崩,炽彦崩完女主崩,女主崩,女主崩,女主崩完男主崩。 咳咳,那个大家还记得番外(二)吗?剧情发展到这,我猛然间发现那个番外有个bug,不过问题不大,可以解决,只不过VIP字数不能变,所以我明天偷偷给改了,都不要声张哦~ 明天可能更,明天不更就后天更。 第64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二) 修仙界宗门无数, 如同漫天星辰, 璀璨与暗淡交织。 玄流派便是其中之一。 它虽不像第一宗门——宁虚宗那样显赫, 倒也不是默默无闻。 归根到底还是玄流派的掌门季清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季掌门光风霁月,作风正派,又广结好友, 因此还算有些声望。 他与妻子的恩爱佳话,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只有一点可惜。 两人结为道侣百年, 却始终没有个孩子, 寻遍名医,奇珍异草吃了不知道多少, 却没见什么效果。 没有孩子虽有些遗憾,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妻子好似颇为在意, 整日郁郁寡欢。 他看在眼里,温声宽慰, 却始终解不开妻子的心结。 这一夜, 季掌门入睡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来到了一处琉璃大殿,四周云雾缭绕, 白茫茫一片。 显然是仙境。 只是他还未飞升,怎么就来到这了? “季清。” 如夜般孤冷的声音自四面八法传来, 分不出源自何处。 季清恭敬地施礼, 道:“敢问仙人引在下来此处由何贵干?” 那仙人称, 自己有个徒儿遭受劫难无辜丧命, 入不了鬼界轮回,只得由他代为投胎。 仙人问季清愿不愿收下这个孩子。 有这等好事,季清连忙答应,不停称谢。 清风吹来,一颗纯白明珠悬停在半空之中。 “将它给你妻子服下。记住,不能告与任何人。” 听到这句话,季清一愣,面露犹豫之色。 那仙人倒是颇为善解人意。 “有何难处?” 季清为难地道:“仙人叫我不告诉任何人——旁人我不在意,可我与夫人连理百年,我虽有法子哄她吃下去,可也不愿让她蒙在鼓里,欺骗于她,望仙人赎罪。” 他说罢,抱拳施礼。 琉璃殿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季清听不到回响,忍不住开口询问:“仙人?” “既然如此,你就告诉你的夫人罢。” 季清大喜,小心翼翼地将明珠收入掌中。 突然遁入一片黑暗,如同身处在漩涡之中。 头晕目眩之时,隐约听得一句话。 “请务必照顾好他。” 不知为何,他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哽咽之声,就像历经了千万年的沧桑巨变,蒙上了疲惫与哀伤交织的纤尘。 厚厚一层。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神仙有什么可哀伤的呢? 季清乍醒来时,还有些迷茫,等看清握在手中的明珠,才想起了方才的梦。 连忙将熟睡中的妻子叫醒,将梦中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与她。 妻子一听,顿时喜极而泣。 这也难怪,多年来的梦就要实现了,谁能不高兴? 季清本还有些犹豫——这事着实蹊跷。 可他看妻子如此,也不忍心再阻拦了。 十月之后,玄流派掌门季清喜得贵子,八方来贺。 喜宴之上,他当场给孩子起名为季温良。 这个在异世漂泊百年的幽魂曾有过许许多多的化名,到如今才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十六年后,魔界。 血月当空。 两道身影慌不择路地奔跑在乱石之间。 “陆师兄,这引路符是不是不灵了?我怎么觉得离魔界之门越来越远了?” 季温良实在是跑不动了,扶着矗立在一旁的巨石,气喘吁吁地道。 陆衡之满头大汗,一向成熟稳重的面庞出现了少有的慌乱。 “相传离魔界腹地越近,阵法越多,对外界法力的干扰就越大,我们……我们怕是走错了路。” “啊?那怎么办?” 季温良环顾四周,只见淡绿的幽火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忽明忽暗,委实恐怖。 细细一听,还有若有若无的粗喘之声。 “来了。” 陆衡之满脸严肃,目光投在远方。 来了?什么来了? 季温良顺着陆衡之的视线望去。 前方的幽火好似比别处多很多,且一明一暗极为规律。 这……这根本不是幽火。 “是魔狼。” 陆衡之拉起季温良的手腕就跑。 只可惜法力受到牵制,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身后追赶的声音逐渐清晰。 “啊!” 乱石纵横,季温良不小心被绊倒,摔了一跤。 “有没有事?” 陆衡之连忙将他扶起。 “没事,快走。” 季温良起身时,却发现已经走不了了。 三丈远处,数百头魔狼成扇形排开,锋利的牙齿犹如一把把催命的尖刀,一双双凶狠的眼睛望着两人。 陆衡之默默地上前一步,将季温良挡在身后。 魔狼身形巨大,攻击动作极快,怕是来不及施法,就被撕成碎片。 况且还这么多头…… 难道今日真要葬身此处? 不行,一定要拼上一拼! 陆衡之微微侧头,眼睛仍盯着魔狼的动作。 低声道:“温良,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快跑。” “师兄……” “听话,没时间了,荆鸢草不是在你身上?把它带回去,我们也算……也算不虚此行。” “嗷——” 季温良还想再说什么,领头的狼突然仰起头,冲着月亮发出一串渗人的嚎叫。 众狼听到号令,前身低伏,做出攻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下一刻,百头魔狼跃起,直直向两人扑去。 “跑!” 陆衡之大喝一声,将季温良向外一推。 从腰间抽出软剑,掐了个剑决。 软剑升向半空,瞬间化作百支利刃,转了个弯,破风而降,没入魔狼体内,引得惨叫连天。 这一下已用了九成的法力,可被消灭的魔狼不过半数。 看来今日当真要丧命于此。 一定要多给温良留出时间,温良……温良?! “季温良!你怎么不听话!” “荆鸢草有很多,师兄只有一个,我不能丢下你。” 季温良一剑刺向扑来的魔狼。 唉,罢了罢了,他不离开也不意外。 打着打着,觉出不对。 他们杀了这么多魔狼,怎么魔狼的数目不见减少? 除非……除非还有魔狼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衡之冷汗直冒,浸透了衣裳。 这样根本不行。 他转头去寻季温良,在捕捉到他身影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凝了。 一头魔狼正站在季温良的背后,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小心!” 陆衡之迅速将剑掷出,直中那头魔狼的后背。 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季温良身边,握着他的腰连连后退。 这一串动作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落地时两人纷纷摔倒了。 可伺机而动的魔狼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纷纷扑来。 大势已去。 陆衡之一把将季温良扯进怀里,用身体护住他。 “嗷——” 在魔狼前爪碰上陆衡之的那一刻,一阵强势逼人的疾风袭来。 魔狼惨叫一声,被击出几丈之外,瞬间没了生息。 众狼似是感应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纷纷匍匐在地。 低伏着头,做出十分恭敬的模样。 慢慢向后退去,隐没在黑暗里。 半天没有听到响动,季温良从陆衡之的怀里钻出来。 前方,除了地上的几具狼的尸体,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回头一看,面上浮现喜色。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二人恰在交界之地。 “师兄,我们没走错,你看……师兄,师兄?” 陆衡之已然昏了过去。 季温良摇了摇他的肩膀,也没将他摇醒,目光一瞥,落在他的小腿上。 那里清晰地刻着三道抓痕,伤口极深,黑血正殷殷地流个不停。 这分明是中了魔狼的毒。 此毒……荆鸢草倒是可以解。 可是这荆鸢草本来是……唉,救急要紧。 季温良扶着陆衡之靠在树干上,从储物袋中拿出荆鸢草,又找出药皿将它捣碎,敷在伤口处,用绸带扎紧。 只要敷了药,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这伤,怕是要养上一阵。 做好这一切后,他施了个传字术,打算给家中传信。 指尖浮现出一只水蓝色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起。 可这鸟还没飞出多远,就烟消云散了。 “怎么回事?不是出了魔界吗?怎么法力还这么弱?难道……这里还是魔界?可魔界怎么会有树?” 正自言自语着,衣角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 低头一看,竟是一头魔鹿。 魔鹿长得和梅花鹿很像,只是通体毛色纯黑。 他在话本里见过,这种鹿性格温顺,并不害人。 “哎!这个不能吃。” 这头鹿是不是饿疯了?叼着他的衣角嚼的那么欢实。 季温良使劲将衣角扯了出来。 嘴里的“食物”没有了,魔鹿竟然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好像还特别委屈。 季温良无奈,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树梢上。 “树叶你吃不吃?” 他这话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能得到回应。 可这头魔鹿竟瞪着纯黑的眼珠,点了点头。 能听懂人话,真是魔界之大,无奇不有。 魔界……对啊,既然能碰上魔鹿,肯定还是在魔界。 想到这一点,不禁有些失落。 哐哐哐…… 奇怪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抬头一看,那头鹿正锲而不舍地用头撞着粗壮的树干。 看着好疼。 季温良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摸了摸它的头。 他现在明白了,这头鹿不但饿疯了,还有点儍。 脚尖一点,摘下一根嫩枝。 弯下腰,道:“吃吧。” 一连喂了好几根嫩枝,这鹿才停下嘴。 季温良见它吃饱了,拍了拍它的头。 魔鹿却躲过了,开始用巨大的角撞他的小腿。 你……你不会是想吃我吧。 一想也不对,魔鹿不吃荤啊。 难道是……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魔鹿点了点头。 都说动物会报恩,这魔鹿性格温顺,又通人性,总不会害我,说不定要领着我出魔界,左右我也不认得路…… 目光扫过陆衡之,犹豫了一下。 “我不能跟你走,陆师兄受伤了,我得陪着他。” 魔鹿歪着头看了陆衡之一会儿,前腿弯曲,伏下了身。 “你要背着他?” 魔鹿又点了点头。 “你要带我们去哪?” 麋鹿哼哼了几声,示意季温良赶紧走。 得,魔鹿能听懂人话,季温良听不懂鹿语。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衡之放到魔鹿的背上。 跟着魔鹿穿过了一片树林,又走过一条宽阔的大路,一座小城出现在眼前。 “不,灵,城。” 好奇怪的名字,看建筑好像是人间的,怎么会在魔界? 季温良心中顿觉不妙,弯下腰对魔鹿道:“小鹿,谢谢你,我们……我们就不进去了。” 谁知那魔鹿竟摇了摇头,撒开了腿驮着陆衡之跑了进去。 “哎!” 季温良无法,只得急急跟了上去。 进了城门,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哪里还有魔鹿的影子。 正焦急着,一道暗哑的声音在上空响起。 “你为何在此处?” 季温良在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说话的人。 他这样问,必是这里的主人了。 而这里的主人,一定是魔族中人。 暂时不能得罪。 该如何称呼? 外面的叫法是“魔头”,现在肯定不能这么叫,这不是找死吗? 季温良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前……前辈,在下玄流派弟子季温良,误入此地,是为了找一位师兄,就是……嗯……被一头魔鹿带走的。” 一阵很长久的沉默过后,那位前辈才缓缓开口。 “季温良,很好的名字。” 我知道是很好的名字,但这时候您不该介绍一下自己吗?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话音刚落,街尾闪过一道影子。 正是那头魔鹿。 “别跑!” 季温良抬脚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给自己找岳父。 封离:岳父大人,您可真会扎小婿的心啊。 季温良:小鹿,你说什么? 小鹿:走走走,带你找老公去。 明天很大可能不更了,后天应该会更~ 越写越长啊,快了,还有两三章? 第65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三) 这魔鹿跑得不快, 却始终与季温良拉开一段距离, 还时不时地回头看。 季温良追上的时候, 它正停在一家医馆的门口。 “不,赊,医, 馆。” 连医馆的名字都这么古怪。 这鹿难道是看陆师兄受伤,才将他驮到医馆? 看来还是我误会了它。 魔鹿见季温良盯着医馆的牌匾发呆, 蹬着前爪刨了刨地, 低叫了几声。 用巨大的鹿角顶开了医馆的侧门。 这是医馆的后院。 几间厢房,一口水井, 角落里堆砌着枯枝。 魔鹿慢悠悠地挪动步伐,停在了一间厢房的门口,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季温良。 这是……让陆师兄进去休息? 可前辈的地盘, 也不好擅自闯入。 不知所措之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师兄受了很重的伤, 若是你……愿意, 可以在此处休息。” 魔族这么善良的吗?话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可是我与陆师兄身上也没什么好觊觎的。 不过陆师兄需要休息是真的。 “多谢前辈。” 季温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魔鹿见此,也叫了几声,还学着季温良的动作低下了头。 季温良看它装模作样, 实在可爱,忍不住一笑。 推开了厢房的门。 一张床, 一套桌椅, 靠墙一侧摞着两个箱子, 最显眼的是放满了医书的立柜。 应该是大夫的房间。 这魔鹿倒是善解人意, 一直走到了床边才停下脚步。 季温良将陆衡之扶到床上,又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 看到已经不再渗血了,放下心来。 可这心放得有些早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衡之忽然发起了热,满面通红。 季温良急忙打了一盆井水,将布巾浸湿,放在他的额头上。 又理了理被子。 陆衡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开始说胡话。 季温良使劲拽,却拽不出来,只得罢了。 凑近听了听。 “……风……风……”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季温良却是懂了。 陆师兄是把自己当做风师姐了。 唉,也不知这烧何时才能退。 他靠着床头,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头顶投下一道暗影。 心里一惊,猛地睁开眼。 屋子里静悄悄的,哪有什么影子。 怕是自己出幻觉了。 低头看了看陆衡之,见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拾起布巾,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你若是要休息,可以去别的房间。” 季温良一愣,知道又是那位前辈在说话了。 “多谢前辈好意,我还是在这里陪着陆师兄。” 沉默了半晌,那前辈道:“你对他很好。” 师兄弟之间相互扶持不是应当的吗? 季温良正不知如何接话,前辈又道:“他对你好不好?” 这是要我夸一夸陆师兄? “陆师兄对我当然好,众师兄弟里,陆师兄辈分最高,法力最强,小时候一直是陆师兄陪着我的,他还指点我法术。” 作为大师兄,他真的是尽善尽美了。 “那……那很好。” 季温良在这话里听出了无尽的失落,不知怎的,心猛地一痛,忍不住搭话道:“前辈一直在这里吗?” “只是偶尔会来。” “这里是魔界吗?” “是魔界。” “可这里的建筑怎么像是人界的?” “人界也有这样一个地方,我曾经去过,就在这里建了一个一模一……” “师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陆衡之揉了揉发昏的头,从床上坐起,沙哑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的腿被魔狼抓伤了。” 对,那时他们受到魔狼的围击,魔狼…… “魔狼呢?” “师兄不用担心,魔狼都走了。” “走了?怎么会这样?” “这……”季温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都走了。” “我们现在在哪?” 季温良刚想说魔界,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在不灵城,是一位前辈收留了我们。” 不灵城……名字虽怪异了些,但应该是人界了。 陆衡之放下心来,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荆鸢草还在你那?” “师兄,”季温良犹豫了一下,道,“荆鸢草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师兄中了魔狼的毒,我用荆鸢草给师兄解毒了。” “啊?可……可风师妹怎么办?” “师兄不要着急,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荆鸢草我们可以再找。” 说得倒是容易,为了这棵荆鸢草,陆衡之差点丢了半条命,没想到还是……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了这么多,陆衡之已经很累了,在季温良的搀扶下躺回了床上,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这时,魔鹿又走进了屋里。 “你怎么来了?” 季温良低声问道。 魔鹿扯着他的衣角,哼唧唧地叫了起来。 “嘘!” 季温良瞥了一眼床上的陆衡之。 把师兄吵醒就遭了。 魔鹿歪了歪头,顺着季温良的目光望去,居然又叫了起来。 而且叫声比刚才更大了。 这只鹿是故意的! 季温良无法,只得跟着魔鹿走出屋子。 魔鹿带着他进了另一个厢房。 这间厢房的布置和刚才那间很像,只是少了书柜。 魔鹿用长长的角将季温良顶到床边,眼睛一闭,脑袋一耷拉,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不得不说,这头鹿模仿本领真的十分强大。 陆师兄的烧已经退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好吧,听你的。” 进了魔界以后,又是寻荆鸢草,又是杀魔狼,还跑了那么远的路,季温良真是累得狠,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人一鹿睡得正熟,凭空刮来一股黑风。 黑风逐渐盘旋积聚,汇成人形。 魔鹿率先醒来,警惕地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庞,放松了神色,垂头闭眼,又睡了过去。 这人一身黑衣,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 他走的又轻又慢,好像怕踏碎什么美梦一般。 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床上的人。 “……唔……” 床上的人似是感受到一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蹙着眉动了动。 那只手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他不能再碰他了。 也没有资格再碰他了。 季温良这一觉睡得极香,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魔界是没有太阳的,可这不灵城居然还有昼夜之分,真是奇怪。 不过怪事多了,也就没那么多精力惊讶了。 从床上坐起,目光随意扫过窗前的桌子,定了一定。 匆忙下床,跑了过去。 “这是……荆鸢草?” 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 “前辈?前辈可在?” “我在。” “这荆鸢草……”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就找了来,你们是要用?” 季温良大喜,点头道:“是,风师姐自小患有眼疾,一直都没治好,前阵子来了个很厉害的神医,说有法子治好师姐的眼疾,开了一副药方,别的药都好找,只是荆鸢草难寻,我们查了书,只有魔界有,就来了。可又碰上了魔狼,陆师兄还受了伤,只好把千辛万苦找来的荆鸢草给师兄用了。” “魔狼是荆鸢草的守护兽,你们采了荆鸢草,魔狼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前辈可有受伤?魔狼那么厉害……” “没有。” 前辈语气好似温柔了许多。 过了几日,陆衡之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下床走路。 其实身上的伤倒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师弟。 小师弟最近行为举止特别怪异。 比如时不时地跑出门去,还总是自言自语。 该不是被妖魔附体了吧。 还有一件事不太寻常。 小师弟口口声声说是一位“前辈”收留了他们,可这位前辈他却一次也没见过。 太蹊跷了。 “温良。” 没有动静。 陆衡之抬头一看,这人正坐在桌边发呆呢。 “季温良!” “啊?”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季温良一看陆衡之露出那种表情,就知道要不好。 “师兄,怎么了?” 陆衡之和颜悦色地道:“温良,你我在此地叨扰许久,我却还没和主人道过一声谢,实在失礼,你说的那位前辈何时有空?我好当面感谢。” “师兄,不用了吧,我已经道过谢了。” “你是你,我是我,怎么能一样?还是……有什么不方便?” “我……我……” “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前辈尊姓大名?来自何派?” “这……” 陆衡之眼神蓦然凌厉,道:“你不说,我只好亲自出去看看。” 说罢,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师兄,”季温良急忙将他拦下,“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乱动?” “你遮遮掩掩,我实在不放心。” 陆衡之拨开他的手。 “我说,我说。我没见过这位前辈。” “没见过?那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密室传音。” “你休要哄我,他密室传音带你到这来?” “不是,不是,是一只鹿领我来这的。” “鹿?普通的鹿?” 季温良见遮掩不得,心虚地低声道:“魔鹿。” “魔鹿?”陆衡之拔高了嗓音,“那这里不就是魔界?你口里的那位‘前辈’是魔族?” “师兄,”季温良唯恐前辈还在,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赶紧道,“魔族也有好有坏,这位前辈收留我们,也是好心,那就是好魔。” “好魔?魔族阴险狡诈,无恶不作,你还说什么好魔?” 他这个师弟,自小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世间的险恶。 “师兄,前辈真的是好意,再说我们身上什么可图的呢?” 陆衡之冷哼一声,道:“我若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就是魔不是人了。” 言罢,抬起头,高声喝道:“前辈,我这师弟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前辈有什么招数冲我来,不要哄骗于他。” 季温良要捂住他的嘴,却被挡开。 半晌过后,毫无响动。 也许……也许前辈现在不在? 想到这,他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荆鸢草。 陆衡之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惊道:“你这哪来的?” 季温良道:“师兄,前辈真的没有恶意,这荆鸢草就是他找来送我的。” 陆衡之闻言一愣。 半晌,斩钉截铁地道:“再过两日我的伤便会痊愈,到时立刻离开。” 过了两日,陆衡之的伤果然好了。 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再住下去。 出发前夜,季温良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身,推开了房门,坐在石阶之上。 天空挂着一轮血月。 这血月乍一看挺渗人,仔细端详还蛮有意境。 “前辈,你在吗?” 季温良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 前辈已经好久不出现了,也许是因为他听到了陆师兄的话罢。 就当……就当前辈在好了。 “前辈,陆师兄是个好人,他小时候亲眼见到一个魔物伤了全村的百姓,所以才会对魔族有偏见,前辈不要怪他。” “师兄的伤已经好了,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前辈送了我荆鸢草,我也该送前辈些东西才对,送什么好呢?” 从怀中拿出了储物袋。 “这块玉是去年过生辰时收到的,戴在身上有冬暖夏凉的效用。” “这个乾坤镜是买来的,本来是一对,拥有乾坤镜的两人在千里之外也能互通联系,只可惜另一个叫我弄丢了。” “这是蔓桂的种子,它不能发芽,但是带着桂花的香气,而且永远不会消散。” “这个……” 季温良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摆在石阶上。 嗯?石阶上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少呢? “小鹿,不能吃!” 魔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嘴里正叼着一块翡翠,嚼的正香。 “吐出来。” 季温良握住它的脑袋。 咕噜。 魔鹿咽了下去,欢快地叫了两声。 季温良赶紧把石阶上的东西收回了储物袋。 魔鹿看样子是吃饱了,拉着他的衣角向外走。 季温良知道不跟着魔鹿走,魔鹿肯定不会罢休。 只得无奈地站了起来。 出了医馆的门,又转入了另一条街。 “这么黑,你到底带我去哪啊?” 话音刚落,千万盏红色灯笼悬停在半空中,给整个不灵城投下温暖的光影。 “好美!” 季温良一边惊叹,一边被魔鹿牵着向前走。 穿过一条条小巷,在一家门前停下。 魔鹿用角一撞,将门顶开。 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 “你不是要送我东西?”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前辈!原来你在。” 季温良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对啊,可我不知道前辈喜欢什么?” “你可愿意为我做顿饭?” “叮!” 什么声音? 好似是从自己的脑袋里发出来的。 “你不愿意?” 询问的声音再次响起。 “愿意愿意。” 季温良回过神,点头答应。 忽略了那似破土而出的声音。 “爹娘虽然已经辟谷了,偶尔也会想吃一吃家常菜,前辈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 都可以…… “都可以”最不好做了。 在魔鹿的带领下,季温良进了厨房,扫了一圈。 食材还挺齐全。 那就做一个煮蛋,炖一只鸡,炒一盘白菜,来一个煎豆腐。 再蒸一锅米饭。 做到一半,才发现没有酱油。 “前辈,这儿没有酱油。” “我不吃酱油。” 那……那好。 季温良做的用心,自然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做完以后,又按照前辈的吩咐,端到了院子的石桌上。 “你明日就要走了?” 季温良点了点头,忽然有些不舍,道:“我还没见过前辈。” “不必见了。” 季温良急道:“那若是以后见面,我认不出前辈怎么办?”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这么决绝? 季温良忽然有些失落,“那明日……” “明日我会叫魔鹿送你们到魔界之门,魔界很危险,以后……” 封离闭了闭眼,“以后,不要再来了。” “温良,怎么又发呆了?” 陆衡之敲了敲季温良面前的桌子。 “啊?没事。” 季温良回过神,勉强地笑笑,将茶送入口中。 “……嘶……” 这茶怎么这么烫? 陆衡之叹了口气,道:“自从出了魔界之门,你就心神不宁,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对师兄讲的?你……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师兄,我不知道。” 季温良摇了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有什么事,你和师兄说啊,师兄会帮你解决的,嗯?” 季温良捂着胸口道:“我……我就是觉得心好痛,我好难受,我……我……” “心痛?”陆衡之捉住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 没什么问题啊。 “师兄,”季温良突然站起了身,“我想休息了。” 陆衡之无奈,只得道:“那你好好睡一觉,不要想东想西了,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季温良点了点头,送陆衡之出了门。 陆衡之这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清晨收拾妥当后,敲了敲季温良的房门。 “温良,你醒了吗?” 屋内没有任何响动。 “温良?” 陆衡之面色一凛,用力一推,哐当一声,门被打开。 圆桌之上放着一封书信和荆鸢草。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你们理我一下呗。 嗯……觉得虐吗? 反正我打每一个字的时候,心都疼啊。 越写越长……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明天不更的话就后天更啦~ 第6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四) 落镜山, 启阳宫, 妖界, 不灵城。 遥遥百年,宛如一场大梦。 季温良全都想起来了。 封离这个混蛋,说什么今后不会再见面, 说什么叫他不要再来…… 季温良越想越气,越想越怨, 顺着原路冲了回去。 他能感到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受牵制。 那就说明越来越接近魔界的腹地了。 “嗷——” 身后响起一阵狼嚎。 他猛地回头, 全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上百头魔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又是魔狼。 他的储物袋装过荆鸢草,魔狼一定是靠着气味寻来的。 是自己太冲动了, 以现在的法力,怎么能独闯魔界? 冷静, 冷静。 虽然剧情变了, 但是系统还在,世界的稳定率还停留在他临死之前, 他又活了过来。 说明一切还有希望。 他可不能再死一回。 魔狼……魔狼…… 《万物志》讲过, 魔狼群居,世代守护荆鸢草,族内等级森严, 以头狼为首。 这种魔物最为难缠,为了达到目的简直不折手段。 决不能死拼, 一要快速通知封离, 二要尽量拖住时间。 可是传字术又用不了, 怎么通知封离呢? 什么东西最能引起魔族的注意? 有了! 火。 魔界没有太阳, 大多数魔族生来就没见过刺眼的光亮,也没见过火,若是能烧上一把大火,魔界定会骚动,封离肯定会来。 反正自己已经不是木灵,控火不在话下。 至于给封离带来的麻烦……不管了,就当给他个教训好了。 他打定主意,从怀中掏出储物袋,拿出一把长弓。 拎着储物袋向左动了动,魔狼的头纷纷向左移。 向右动了动,魔狼的头跟着向右移。 最后,他把储物袋系在了弓箭之上。 “嗷——” 群狼中,体型最高大的头狼向天发出一串嚎叫。 他知道,魔狼攻击是次,要回荆鸢草是主。 所以…… 季温良举起长弓,箭头指向魔狼头顶的那片天空。 在众狼的眼中,可以看到一根离弦的箭如流星一般划至上空。 在升至最高点的那一刻,储物袋轰然爆炸,无数光火犹如天女散花,洒落下来。 魔宫。 “报——” 一名魔卒闯入议事厅。 “何事?” 坐于首位的魔尊埋首于案牍,漫不经心地询道。 “启禀尊上,魔宫南十里处,忽起大火,火势冲天,正在向四周蔓延,且附近有魔狼出没。” “火?”坐在侧位的琉姬甩了甩长长的蛇尾,声音里带着天然的魅惑,“你是不是傻了,魔界怎么会有火?” “回君上,确实是火。” “魔宫南附近没有草木,火势还能蔓延,必是法术所控,北疆叛乱未平,在魔宫附近纵火挑衅也不是不可能。” 接话的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优哉游哉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既然是纵火,为何还有魔狼参与?” 这声音清透悦耳,是一位青衣少年。 “有什么好分析的,”魔君宿泽抖了抖衣裳——他那一身华丽的紫衣在一众中实在是显眼,“那群疯狗,闻到荆鸢草的味儿就跟闻到母狗似的,甩都甩不掉,怕是谁又偷了它的宝贝了。” “好了。” 封离凉凉地瞥了一眼,顿时鸦雀无声。 “青元,你去看看。” 青衣少年起身领命。 “是。” 退了下去。 封离并没有在意,清凉如水的调子道:“白鸣,你方才说北疆……”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火势还能蔓延,必是法术所控……” “……既然是纵火,为何还有魔狼……” “……那群疯狗,闻到荆鸢草的味儿……” 蓦然变了脸色,站起了身。 余下的三位魔君抬首,却发现首位上空无一人。 地上的乱石割得脚底生疼,耳边是呼啸倒退的狂风。 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要鼓破胸膛一般。 在撕破储物袋的那一刻,魔狼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瞬间腾起的怒意如同脚畔熊熊燃烧的烈火。 一边奔跑一边疯狂着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嗷——” 还是追上来了。 季温良转头,一头纯黑的魔狼如闪电般扑了过来。 他一侧身,躲过了攻击。 嘶啦。 尖利如钩的狼爪擦过白色的衣袖,黑红的血立刻氤氲开来,好似一朵绽开的花。 扑了个空的魔狼一落地,便矫捷地转了个圈,前腿低伏,呲着牙,嘴里发出恐吓的声音。 季温良捂住伤口,倒退了一步。 “嗬——” 猛地回身,几十双绿色的眼在黑暗中一开一合,熠熠生光。 头狼甩了甩头,浑身的毛发跟着抖了抖,默默地上前一步。 众狼跟着上前一步。 包围圈缩小了。 季温良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捏紧了手中的飞镖。 头狼挺了挺身子,仰起头,粗长的毛发裹住了脆弱的喉。 就是此刻! 嗖地一声,旋转飞镖脱手,打着旋快速前进,锋利的尖端划破了夜的宁静。 飞镖距狼喉半寸时,一把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直直坠下,从头狼后背刺入,贯穿了整个身躯。 半截长剑没入土里。 一股强大的魔气以剑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震荡开来,连几里之外的魔宫都颤了颤。 在魔气的冲击下,几十头魔狼不自主地向外弹开,原本坚固的包围圈瞬时分崩离析。 摔倒的前一刻,被拖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焦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有没有事?” 季温良说不出话,只是垂眸摇头。 封离巡视的目光扫了扫,在触到胳膊上的血渍时,猛地一滞。 再顾不得什么,打横将怀中的人抱起,回了魔宫。 “尊上。” 常年守在寝殿的两个魔侍正百无聊赖,忽见魔尊怀中抱着个人跨进门槛,慌里慌张地下跪。 “荆鸢草还有?” “还有三棵。” “拿来。” 魔侍一愣,目光扫过一路蜿蜒向前的血迹,急忙应声起身,匆匆离去。 这时封离已经将季温良放在了床上,抬起了他的胳膊。 “松开手,我看看。” 你这个笨蛋,松开手血不就流出来了吗? 可季温良还是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 黑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封离也发现此举十分不妥,慌忙用手捂住伤口,可血还是顺着指缝流淌出来,触目惊心。 “尊上,用这个或许会好些。” 另一名魔侍不知何时站立在一侧,手中拖着块白色的方巾。 封离急忙将方巾拿起,覆在伤口上。 他的手法实在太过温柔,魔侍忍不住出声提醒,“尊上需用点力。” 封离依言用力。 “……唔……” 季温良咬住唇。 封离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如凌迟一般,颤着声道:“你忍一忍。” “尊上,药来了。” 荆鸢草已经被贴心地捣碎了。 魔尊大人打架行,包扎伤口不行。 一旁的魔侍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道:“尊上,不如让属下来。” “好,好。” 封离如梦初醒,慌忙从床上站起,腾出好大一块位置,眼睛却始终不离伤口。 两名魔侍动作干净利落得多,不过一会儿就将伤口处理妥当,悄然退了下去。 封离看着低头不语的季温良,喉结滚动,他觉得应该对刚才一系列不寻常的行为举止做些解释。 慢慢坐回了床上。 “抱歉,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才会出手救你。” 季温良还从未见过封离如此慌张的模样,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 “刚才的火是我放的。” “无碍。”封离想碰碰他,手伸到半路又放了回去。 “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怎么又回来了?” 季温良沉默不语。 “是……丢了什么东西?” “是还需要什么?” 封离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翻腾的魔气,近到一抬起头,就撞上了他的眼。 季温良不止一次地想,再见到他时,该如何告诉他自己恢复了记忆。 或许应该打他一巴掌,大吵大闹一番,痛斥他为何要装神弄鬼。 或许应该抱抱他,听他好好解释为什么十六年来都没有看望过自己。 或许干脆什么也不要说,掉头就走,让他痛苦后悔去。 甚至在被狼群包围的那一刻,他还在想,完了,没有这个机会了。 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季温良听见这样自己说。 “我都想起来了。” 是很平静单调的语气。 封离也没显出多震惊的模样,但瞬间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这一刻被拉得好长好长。 “好。” 封离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问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季温良说我昨夜想起来的。 封离又问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个不应该的。 季温良想,或许是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系统帮他恢复了记忆。 可他说,就是想起来了。 “好。” 封离又说了一个好,好像除了这个就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他突然从床上站起,大步朝楠木方桌走去,掀开倒扣的茶盏。 许是好久不回寝殿了,魔侍忘了添茶,总之怎么也倒不出水。 “尊上,”在暗处的魔侍走近,“属下去添茶。” 封离很难得地用平易近人的语气道:“不用了。” 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东西噼里啪啦地掉落,碎了一地。 插在心口的那把刀本已经连着肉长死了,现在又被猛地抽出,血液与筋肉和在了一起。 痛苦沉积了太久太久,蓦然回首,发现它的根早已无处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已经想好,两人再见面是什么样的,可写的时候,突然就改了。 我觉得这样才比较真实罢。 就像你在多年前有一个朋友,你们大吵了一架,彻底决裂了,那让你痛苦了很久,可当多年后再见面时,你却记不清当年吵架的原因了,但那种痛苦却还是记得的。 正因为痛苦了那么久,所以吵架的原因显得不再重要,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时光冲淡了。 封离的痛苦不是季温良给的,即使季温良说没有怪过他,这种痛苦也不会终止。 因为这种痛苦是他自己给的。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理上的疼痛,所有的痛苦都是自找的。 第67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五) 冬青和姐姐夏碧是魔尊寝殿的两个魔侍。 他们也许是这魔宫里最轻松的魔侍。 因为他们的魔尊太好伺候, 经常夜不归宿, 也不知道到哪里睡觉去了。 那天, 冬青正想着一会儿下值要到哪里玩去,魔尊突然回来了。 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冬青起初以为自己分辨错了,仔细闻了闻。 没错, 真的是人。 魔界从前不是没有人,那些人都是身份高贵的魔官儿从人界带回来的, 他们的命运和低等魔物差不太多——不是做宠物, 就是做食物。 只是这种情况在现任尊上上位后少了很多,不不不, 应该说几乎不存在了。 可是这回尊上自己就带回一个人。 冬青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她觉得这样是很不好的。 姐姐被尊上支去取荆鸢草了, 冬青心里好奇, 忍不住往床前凑了凑,想看看被尊上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她一看, 就知道应该是个宠物。 这个她会分辨, 长得好看的呢,往往就是宠物,长得不好看的呢, 就是食物。 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长得不好看的更好吃罢。 只是尊上对这个宠物也太好了点,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 好似对待贵的不得了珍宝一般。 不过也能说得通, 她自己对魔猫就挺好的, 总是偷偷带它出去玩。 魔尊和宠物本来聊得好好的,后来这个宠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尊上就发了好大的脾气,连上好的楠木桌子都掀翻了。 可能是这个宠物不听话罢。 冬青从前在宿泽君上的殿中当过值,宿泽君上爱美,也爱美人,他有三十八房小妾,其中也不乏宠物。 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听话的。 宿泽君上是怎么做的呢? 哦,对了,宿泽君上会把他们这些魔侍统统赶出去,然后关上门,不一会儿殿里的灯火就灭了,再一会儿里面会传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冬青瞄了瞄尊上的脸色,她觉得说不定今日可以早点下值。 这可太好啦。 不过尊上让冬青失望了,他没有把她们赶出去,自己反而甩袖离开了。 尊上是不是没经验啊?冬青想把他拉回来,告诉他该怎么做。 可是她想了想尊上方才的表情,又缩了回去。 尊上的表情太可怕了。 从那以后,这个宠物就在尊上的寝殿住下了。 起初她是很不愿意的,他这样一住进来,活不就变多了吗? 而且这些宠物脾气都不太好,要求还特别多——宿泽君上的那几房小妾就是这样。 可后来,冬青发现,这个宠物很乖,比她的魔猫都乖,也不到处乱跑,也没什么要求,更不会发脾气,而且还会帮她们干活,虽然每次姐姐都不让他这样做。 姐姐真傻啊,这不是能少干一些就少干一些吗? 她这个傻姐姐也是善解人意的,时常问宠物缺些什么。 宠物问姐姐有没有书。 书?什么是书? 冬青正纳闷着,姐姐却点了点头。 出门时,冬青问姐姐,什么是书啊。 姐姐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还点头? 姐姐说,尊上嘱咐过。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冬青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痴了。 她想,如果也有一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该有多好? 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那她要许多许多魔猫,她要每天都出去玩,她要一个魔侍替她当值,这样她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自从有了书,宠物就变得更安静了。 虽然也对着她们笑,可是她还是觉得他不是很开心。 魔猫不开心的时候,该怎么做呢? 对,逗逗它。 冬青看这个宠物还挺好的,决定逗逗他。 “公子。” 季温良闻声抬头,见冬青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个魔侍他认得,就是告诉封离用力按压伤口的那一个。 她与成熟稳重的夏碧不同,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活泼好动,快言快语。 “怎么了?” “你的这个书,好玩儿吗?” 季温良一笑,道:“书不是用来玩儿的,是用来看的。” “看和玩儿有什么不同?” “嗯……看要用眼睛,玩儿要用手。” “可是公子不是用手拿着它吗?还时不时地拨弄它。” 她说的拨弄,就是翻页。 “而且我玩儿魔猫的时候,也要用眼睛啊,那以后我是不是要说看猫?”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很对,看和玩儿好像没什么不同。” 又作出思考的样子,道:“我的这个书……还算好玩儿。” “还算好玩儿?好玩儿就是好玩儿,不好玩儿就是不好玩儿,比如魔猫就好玩儿,干活就不好玩儿,还算好玩儿是什么意思?” “冬青,”夏碧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要打扰公子。” “我没有打扰公子呀,公子我打扰你了吗?” 季温良岔开话道:“你说的魔猫,是你的宠物吗?” “对对对,是宠物,它可乖了,和公子一样乖。” 季温良隐约觉得冬青将他和猫比有点怪异,但想她是个魔,和人想法不同,也就没有在意。 “那你怎么不把它带来?” 冬青想说当值是不许带猫的,可又一想,如果公子同意了,不就可以了吗? “公子想要看猫吗?” 她这个时候,倒是会妥协了。 “可以。” 第二日,冬青当真把魔猫带来了。 她觉得宠物和宠物更能聊到一起去。 魔猫和人界的猫也没什么不同,一样会挠人。 “嘶——” 猫爪在手背上蜿蜒出一道痕迹。 夏碧率先反应过来,道:“我去拿药。” 匆匆离去。 季温良听到一阵抽泣,寻声望去,冬青正抱着猫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不好不好。”冬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屈膝下跪。 “求公子放过魔猫吧。” 季温良一愣,温声道:“我没说把它怎么样啊。” 冬青抹了抹眼泪,问道:“公子不要将它的皮剥了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何时说过要剥它的皮?” 冬青抽抽搭搭地道:“从前我在宿泽君上的寝殿当值,有一次他的宠物被魔猫挠伤了,那个宠物就叫别的魔侍将猫的皮剥了,公子……呜呜呜……公子不要这样做,猫会很疼的。” 这时候冬青说了“宠物”,季温良没太听懂,只以为她心里难过紧张,所以说话颠三倒四。 “我不会这样做,你起来,不要哭了。我想了想,也许是刚才抱猫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把它弄疼了,别人要是打你一下,把你弄疼了,你会不会打回去?” “那当然是要打回去。” “对啊,所以猫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罚它,再说你看这点小伤,血都凝了,不碍事的。” 冬青直起身子瞅了瞅伤口,果然,血已经凝了。 可是小嘴一扁,又哭了出来。 “呜呜呜,尊上知道了,也不会放过猫的,到时候还是要剥了它的皮。” “你们尊上宽宏大度,怎么会跟一只猫计较?你不要乱想了。” “真……真的吗?”冬青止住眼泪,眼巴巴地望着季温良。 “真的,再说你若是怕,不要告诉他好了。” “不行的,”冬青摇了摇头,“不能欺骗尊上。” “那好罢,你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一只猫的。” 冬青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下值的时候,冬青和夏碧到尊上的书房汇报。 冬青忐忑地将白日里的事说了出来。 尊上真如宠物所说,没有为难魔猫,只是问伤口深不深,有没有上药。 “都处理好了。”夏碧低头答道。 “嗯。” 尊上应了一声,让他们下去。 冬青觉得宠物好像很了解尊上,尊上对宠物也还行,可是尊上为什么从来不回寝殿看看宠物呢? 是不是因为宠物不会讨好尊上?这可不行呀。 “公子,冬青有话想说。” 十分郑重的模样。 季温良也合上书,问她怎么了。 冬青挺胸抬头,道:“我觉得做宠物的就该有宠物的本分。” “冬青你胡说什么?”夏碧一瞪眼,对季温良道:“冬青脑子不好使,公子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什么胡言乱语?姐姐,我这是为公子好啊。宿泽君上的宠物就很会讨君上的欢喜,所以他才能得到许多宝贝啊,你看我们公子,除了几本不好玩儿的书,什么都没有。哎呦,姐姐,你踢我做什么?” 这时季温良的脸色已经变了。 “夏碧。” “公子?” “这茶水已经没了,能否帮我换壶新的?” “公子……”夏碧欲言又止。 “去罢。” “是。” 夏碧垂首,退了出去,临走时警告地看了冬青一眼。 冬青依旧抬头挺胸,不畏强权的模样。 季温良见夏碧退了出去,拉着冬青的胳膊叫她坐下。 “冬青,我想和你说说话,你这个样子做什么?” 他温声细语,很能安抚人心,冬青的脸色柔和了许多。 “我初来乍到,不懂魔界的规矩,还要你教教我。” 冬青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你刚才说……宠物?什么宠物?谁是宠物?我不太明白。” “宠物就是公子,公子就是宠物呀。” 季温良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厉。 “谁与你说的?你们尊上说的?” “不是尊上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季温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公子是人啊,人是宠物,也是食物,长得好看的是宠物,不好看的是食物。” “食物?你们总吃人吗?” “不不不,我们不吃人,都是那些魔官儿吃人,不过现在也不吃啦,因为尊上不许他们吃。” 季温良放下心来。 “那……”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尊上,从前……有过宠物吗?” 他这话说的很艰难,尤其是“宠物”二字,好像那是很难以启齿的东西似的。 不知怎的,冬青突然生气了,脸上的婴儿肥也鼓了起来。 “我不和公子说了。” 季温良急道:“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了?” “公子老是‘你们尊上’、‘你们尊上’的,是‘咱们尊上’。”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咱们尊上……” 冬青突然不依不饶起来,“错就是错,没错就是没错,什么叫算是错了?” “好,是我错了,咱们尊上,那你告诉我啊。” 冬青觉得这个宠物还算好调/教,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有没有女妖?” “没有。” 季温良也觉得应该是没有,可却还是问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想嘱咐冬青不要把他们的谈话说出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停不下来了【咬手绢】越写越长,越写越长…… 冬青小魔女真的太可爱啦~ 爱心小贴士:被猫挠出血了怎么办? 立刻用肥皂水冲洗20分钟以上,涂上碘伏,到最近的医院进行进一步处理(如打狂犬疫苗)。 第68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三十六) 兴许是冬青日夜盼望的结果, 那一日, 尊上终于是来了。 那时夜已经很深了, 血月也不是十分明亮,所以寝殿内一片漆黑。 季温良睡着睡着, 不知怎么的,就醒了。 睁开眼,随意地瞥了一眼,吓了一跳。 不怪他吓一跳, 这么静这么黑的夜,一觉醒来, 地板的正中立着一个黑影,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看不清神色, 一动不动, 轮到谁身上谁都会觉得惊悚。 “封离?” 季温良试探着询了一句, 带着初醒时沙哑的调子。 黑影还是一动不动。 季温良这时已经有点害怕了, 他从床上坐起, 清了清嗓子。 “你别吓我啊。” 寝殿墙上装着的壁灯忽然亮了, 昏黄的光溶解在黑夜里。 算不得明亮,但至少能辨清眼前人的样貌了。 果然是封离,吓我一跳。 而下一刻, 封离的动作更是让季温良觉得不可思议。 封离开始脱衣服。 他先是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 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二者相撞, 发出一声轻响, 好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季温良的心上。 接着,他便扯开了腰带,任由它落在地上。 腰带一落,袍子就松了,他把它脱下,还折了折,同样放在桌子上。 亵衣的系带在腰间,轻轻一扯,扣子就开了,露出精实的胸膛。 总而言之,他这一切都做得很慢很慢,好像勾栏院里故意勾引客官上床的妓子似的。 但是季温良明白,他是在等自己说不。 他偏不说,还很努力地看他的表演。 毕竟咱们尊上“自荐枕席”的场景不多见。 然而天生是害羞的性子,所以当封离将手搭在裤子上的系带时,季温良还是偏过了头。 这样,衣服摩擦的声音就被放大了。 继而是一点点放大的脚步声。 下巴被捏住,轻轻一转。 封离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一/丝/不/挂的封离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在季温良的眼里,封离的眸子一点点变红,最初像火,后来像血,逐渐浓稠,马上滴出来一样。 额上的魔印也现出来了。 季温良想,啊,原来魔化的封离是这样。 然后他就被推倒了。 “公子,公子,我带魔猫找你玩儿啦!” “嘘!小点声。” “怕什么,公子早醒啦。” 冬青刚要推开寝殿的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魔猫率先反应过来,喵的叫了一声,从冬青的怀里跳了出来,跑掉了。 “尊上。” 夏碧拉着冬青跪了下来。 眼里映着的是一双黑靴,停也未停,走掉了。 “姐姐……” 冬青瞥了一眼殿内,床上的人还睡着。 “嘘!” 夏碧瞪了她一眼,站起身,轻轻将寝殿的门合上。 冬青这一日跟跳马猴子似的,动不动就跑到寝殿外张望一会儿,然后又跑回来。 季温良实在受不了了,将书放下,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冬青的小脸儿皱的像失了水的苹果,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问道:“公子,昨天晚上尊上是不是欺负你了?” 季温良的脸蓦地红了,“姑娘家家的,你说什么呢?” 冬青说:“这个我懂的,尊上昨天晚上欺负了你。可按道理讲,今天尊上应该送很多宝贝来才是,我等了一天,什么也没等到,尊上真小气!我们公子这不是白被欺负了吗?哎呀,真是的!” “哎呀”二字,转了好几个调子,又跺了跺脚,好像吃了很大的亏似的。 季温良实在不想与她谈论这个,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她支走了。 自那以后,封离夜夜都来。 只是单纯的做,做完就走,从不说话。 当然,次日也没有宝贝送来。 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有一晚,摇摇晃晃间,季温良问:“巫古雪呢?” 封离身下的动作不停,埋首在他的颈间,啃噬着白嫩的肌肤。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 男主把女主杀死了,天下奇闻。 可即便这样,世界稳定率还是没有下降,季温良想到了,小说描述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人不能同时看到一个正方体的六个面。 剧情稳定不代表世界稳定,世界稳定不代表剧情稳定。 所以,他首先是服务男主的,其次是服务剧情的。 他现在可不就是“服务”男主呢吗? 季温良又问:“朱阳神君呢?” “不知道。” 这时,封离已经完事了,他起身,开始穿衣服。 除了第一日他表现的像个妓子,往后的日子都像个嫖客。 又一日,床上的时候,季温良问:“落镜山还能回去吗?” “不能。” “那青元呢?” 在床上想着别的男人,季温良犯了大忌。 封离突然吻住他的唇,加快了速度,好像是在故意惩罚一般。 次日,寝殿里来了位客人。 “青元?” 季温良放下书,站起身。 青元脸上青白交加,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你怎么成人了?” “你怎么成魔了?” 沉默了半晌,季温良动了动唇。 刚想解释,青元突然喝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会将你送出去。” “送出去?送哪去?” “送出魔界。” “为什么?” “你……你不是被强迫的吗?” “你为何觉得我是被强迫的?” 实际上,不只是青元,整个魔界都觉得季温良是被强迫的。 相传,魔尊虏了个宠物,囚禁在寝殿,夜夜蹂/躏折磨。 季温良想,封离要是有那个胆量囚禁他,那真是太好了。 时间如水一般一点一滴地落下去,在这样的日子里,事情逐渐有了转机。 这天冬青不知从何处听来人界的酥饼很好吃,缠着问季温良酥饼是什么味儿。 “甜的,酥的,脆的。” “酥是什么意思?” “就是脆。”季温良敷衍道。 冬青小魔女是很不好糊弄的。 “可是公子刚刚明明说了脆,说明酥和脆肯定不一样。” “酥是松脆。” “松脆?那是什么样的?难道还有紧脆?” 季温良烦的不行,只好道:“若是有厨房,我就能做。” 冬青还记得尊上的话。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冬青说:“这个可以有。” 香香甜甜的酥饼入口时,冬青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酥脆。 “有公子在,我们有口福了。”夏碧笑道。 冬青觉得这话在理,魔界这么多魔,吃过酥饼的有几个? 就是四位君上和尊上都不一定吃过。 尊上…… “公子,我们给尊上送些去吧。” 夏碧也望向季温良。 季温良没有看他们,只是盯着酥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才轻轻道:“你们若是想去送,就去送罢。” “我去我去!” 冬青把手举得老高,夏碧重新找了个精致的琉璃盘子,又将酥饼摆成了花的形状。 季温良突然窘迫起来,道:“左右是吃到肚子里,摆那么好看做什么?” 冬青把盘子抢过来,一溜烟地跑了。 她先去了书房,却发现尊上不在,问了附近的魔侍,得知尊上去了议事厅。 又一溜烟似地跑去了议事厅。 冬青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闯什么时候不能闯的,她问守值的魔侍,“议事厅里有谁?” 魔侍答道:“尊上和几位君上都在。” 这个时候,冬青就知道不能闯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很慢,好久好久以后,议事厅的门才被打开。 冬青和守值的魔侍打好商量了,守值的魔侍见尊上走出来,上前耳语了几句。 尊上的脸上现出诧异的表情,朝冬青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守值的魔侍走了过来。 “尊上叫你过去。” 冬青低着头,迈着碎步走近,跪了下去。 “尊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公子吩咐给尊上的酥饼。” “是给我的?” “是。” “是他叫你给我的?” 冬青只好重复了一遍,“是公子吩咐属下给尊上的。” 手上一轻,琉璃盘子被拿了起来。 “你下去吧。” “是。” 冬青起身,退了下去。 当她走远了以后,忍不住回头看去。 尊上竟还拿着琉璃盘子,站在原地。 自那以后,除了酥饼,鸡汤、清粥、蜜藕、虾球也被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尊上的书房里。 不久,魔界又传言,尊上虏来的宠物颇有手段,哄的尊上五迷三道的。 这天晚上,封离办完事儿,背对着季温良穿衣服。 季温良也不知怎的,开口说:“又要走了吗?不如今晚留下来罢。” 这话说的简直跟个小荡/妇似的。 于是封离又将穿好的衣服脱下,季温良将身子靠床里挪了挪。 封离一躺下,这床顿时就挤了很多。 正是因为挤,季温良才好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他轻轻地说。 “我知道我说这些没有用。” “但我真的没有怨过你。” “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 “无论是落镜山,不灵城,还是魔界,都可以。” “你不要和自己置气了,好不好?” “虽然‘前辈’之前的所作所为是有些傻。” 然而这些话就像坠入了一口枯井里,等了好半天,都没听到一丁点回响。 季温良不满意了。 他先是动了动封离的胳膊,好半天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来又将一条腿搭在了封离的身上。 再后来,他伸手握住了封离的下身,还揉了揉。 封离如同离了水的鱼,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恼羞成怒地喝道:“你做什么?” 季温良也随之坐起,向封离靠了靠。 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前辈,我好想要你。” 最近夏碧和冬青总是想哄季温良出去走走。 “公子,走吧走吧,成日里在寝殿里有什么意思?” “外面有什么意思?” 冬青噎了噎。 这时,夏碧说:“宫里有处池塘,养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鱼,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鱼有什么稀奇古怪的? 夏碧这样一说,就勾起了季温良的好奇心。 等走到池塘一看——还真是稀奇古怪。 有的鱼头大身子小,如同梭子一般,有的鱼五彩斑斓,好像披了一道彩虹在身上,还有一种鱼很善于伪装,它身边游过什么鱼,就变成这个鱼的模样。 季温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晕,转过身子,看向不远处的阁楼。 “那是尊上的书房。”夏碧留意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道。 季温良点了点头,马上移开了目光。 “公子公子!鱼食不够啦。” 冬青说的鱼食,是昨日剩的点心。 “没有你就去再拿一些。” “好。”冬青点头,跑回了寝殿。 “哎,等等我,我跟你去。”夏碧追上了冬青的步子。 冬青寻思着,就拿个鱼食,何必要姐姐也去,刚想拒绝,触上了姐姐的眸子,闭了嘴。 她们一走,就留下季温良一个人。 他先是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累,便坐在了池塘的石阶上。 这样,就离这些奇形怪状的鱼更近了。 看着看着,发现鱼群里闪过一道金光。 刚开始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见果然是一道游走的金光。 这金光越游越近,忽地跃出水面,水珠子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跃灵鱼。” 一只绣了银边的手帕映入眼帘。 季温良抬头一看,好紫。 不是,好华丽的紫袍。 这样见人是很失礼的,季温良便接过了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水珠。 站起身颔首施礼。 “多谢。” “哎!何必客气?今日早起魔雀叫的欢,本君就觉得有好事发生,期盼了一天,果然遇到如此……这位公子。在下宿泽,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啊?” 季温良笑了笑,道:“原来是宿泽君上。” “不要叫我君上,这多见外,叫我宿……” 他话音未落,数十条跃灵鱼突然从水中蹦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宿泽的脸上身上。 宿泽抹了抹脸,刚要发火,冷冷的声音从耳边滑过。 “天气凉寒,不要着凉。” 站在封离身后的季温良笑出了声。 宿泽一愣,从封离手中接过银边手帕,优雅地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笑道:“这可真是……多谢尊上体恤,属下这就去换件厚些的衣服。” 说罢,转身离开了。 等紫色的身影远去,封离突然捉住季温良的手腕,开始大步走。 他走得又急又快,季温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穿过一道道门廊,路过一座座楼宇。 引得巡视的魔卒频频回头,守值的魔侍窃窃私语。 这样,半个时辰过去,整个魔宫就逛完了。 第二遍的时候,封离走得有些慢。 第三遍…… 第四遍…… “好了好了,”季温良终于开口,“现在大家都认识我了。” 就在封离以为日子一直会这样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早上,他从床上醒来,发现季温良不见了。 慌忙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寝殿的门被打开,守值的冬青和夏碧施礼。 “人呢?” 夏碧低头道:“公子走了。” “走了?去哪了?” “魔界之门。” 封离心里一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夏碧道:“一刻前。” 封离嗖地化作一缕烟,追了出去。 等他追上的时候,季温良刚刚跨过魔界之门。 “温良!”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名字,糅杂在一起,生出了一股奇异的陌生感。 季温良闻声回头。 魔界之门真的是一道门,门里门外站着一魔一人。 “你要走了吗?” “你想让我走吗?” “你走了……还回来吗?” “你想让我走吗?” 沉默了半晌,封离突然道:“不想,不,不是不想,是不许!我不许你走!” 季温良突然笑了,然后又哭了,道:“那你过来。” 封离走到季温良面前。 季温良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快穿文真的是虐文啊!虐作者啊! 好不容易在一起,下一个世界又重新洗牌了,他们都忘了,可是我忘不了啊! 我好难过…… 难过到不想写番外…… 明天应该有一个番外,然后下一个世界等我缓缓,咱们再重新开始哦~ 第69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三) “哼!” 季掌门啪的一声将信扣在梨木方桌上, 桌上的茶盏都跟着颤了颤。 季夫人望着一脸怒气的夫君, 温言道:“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 季掌门抖着手, 指着桌上展开的书信道:“你看看,你看看, 这写的都是什么?” 季夫人疑惑地将信拾起。 “爹,娘: 温良向爹、娘问安,替封离向爹、娘问安。知悉爹爹雷劫已过,温良心中万分欢喜, 看来封离千辛万苦寻得的避雷钟果然有些微效用,封离说这避雷钟就孝敬爹爹, 不必归还了。 前几日偶逢陆师兄,听闻娘亲腿伤又犯, 封离特找来三棵金丝仙草, 与药方一并交于陆师兄, 想必爹爹与娘亲已收到了罢, 愿娘亲腿疾早日康复。 春节将至, 封离与温良商议, 将与爹娘共度年关, 不日抵达。 季温良敬上” 季夫人将信放下,叹了口气道:“这信也没什么不妥。” 季掌门像是撒气似的,食指和拇指在信上重重点着。 “没什么不妥?你看他十句里九句离不开那个封离, 这儿子是我养的, 还是那个封离养的?” “温良说的也没错, 那雷劫你不是未伤分毫地渡过了?我的腿疾如今也好……” “你当我季清是什么人?我差他那点恩惠吗?” “什么恩惠?是孝心。这都一百年了, 你怎么还放不下?” 季掌门默了半晌,道:“我要是放不下,就不会让他进家门了。” 百年前,自魔界归来的陆衡之在带回荆鸢草的同时,还带回了季温良的一封信。 信中,季温良说要在人界历练一番,三个月后归来。 季掌门虽气他不告而别,但想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没闯过什么祸,做事又懂得分寸,也就随他去了。 三个月后,季温良果然回来了,还说有了喜欢的人。 儿子年岁虽然小些,但若是真心相爱,他也不会阻拦。 但最起码要知道这位姑娘的底细。 “儿子,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季温良呛了一口茶,咳的脸都红了,才道:“封离。” 封离……封离……这姑娘的名字倒是大气。 “那她是哪个门派的?” “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凡人家的姑娘?” “不是不是,封离是会法术的。” 啊,那就是散修了。 这时季夫人瞪了他一眼,将他推到一边,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门第有什么重要的?” 又拉起季温良的手道:“孩子,那姑娘长得漂亮吗?” 季温良好似遇到了什么大难题,纠结了半天才道:“挺漂亮的。” 季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笑得像一朵花,“漂亮就好,漂亮就好,媳妇漂亮,儿子英俊,以后生个大胖孙子,样貌准错不了。哎,你瞧瞧你,怎么喝个水都这么不小心?又呛到了吧。” 又问道:“那姑娘性子如何?待你好不好?” 这回季温良的回答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性子很好,待我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时候把姑娘带回来让爹娘看看?” “爹,娘,”季温良突然正了正神色,好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道,“封离不是女的,是男的。” 季掌门和季夫人面色一僵。 当天晚上,季掌门与季夫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还是季夫人开了口,“既然孩子喜欢,就先看看罢。” 男人和男人结成道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没了大胖孙子可以抱,有点可惜。 季掌门什么也没说,一挥手,熄灭了房里的灯。 过了几日,季温良当真把封离带来了。 这个无门无派、寡言少语的封离在玄流派住了几日后,季掌门就知道,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将他们拆散了。 原因无他,只是两人看对方的眼神,仿佛除了彼此,再也装不下什么了。 被抢了儿子的季掌门只能将满肚子的委屈装进肚子里。 “爹,娘,我带封离回来看你们了。” 除夕一早,儿子和“男婿”便前来拜访。 “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季掌门一见到两人就把“成何体统”挂在嘴边,例如“大白天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好好睡觉看什么星星月亮成何体统”,“这么多椅子偏偏坐那么近成何体统”。 季温良对此已经习惯了,他亲亲热热地拉起季夫人的手,“娘,你的腿伤可好了?” “好了好了,多亏了小封的药。” 季掌门冷哼一声。 “爹嗓子的毛病又犯了?这可不行,明日让小封找些管用的药来。” 季掌门噎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的这顿饭是季温良亲手做的,既照顾了爹娘的口味,又照顾了封离的口味,颇为丰盛。 只是干吃饭菜未免单调,季夫人便提出了喝酒。 季掌门本欲拒绝,可却被季夫人的话堵住了嘴。 “大过年的,夫君陪我喝几杯行是不行?” 酒过几巡,季温良和封离又开始做不成体统的事了。 季温良本想夹一块鱼肉,筷子刚触到盘子,就与另一双筷子碰个正着。 抬头一看,是封离,便缩了回去。 谁知封离夹了鱼肉,并没有吃,而是放进了季温良面前的碗里。 季温良抬头看了一眼季掌门和季夫人,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又将鱼肉放进了封离的碗里。 “你吃罢。” 封离没说话,只是将这块鱼肉放回了季温良的碗里。 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季温良终于想出了个主意——一人一半。 相视而笑。 看得季掌门想吐血。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接着便是你给我夹片牛肉,我给你捞勺肉丸,你为我剥只虾,我为你盛碗汤…… 一来二去,又对上了眸子。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季掌门赶紧让他们撤,省的糟心。 除夕之夜,有家室的弟子早已经回去团圆了,没有家室的也三五结伴地去了城里游玩。 玄流派张灯结彩,却出奇的静。 两人在小路上走着走着,就拉起了手。 “小封。” 平日里,季温良心血来潮会叫封离“前辈”,一回到玄流派,就会随着季夫人叫“小封。” 而封离竟然也都会答应。 “嗯?” 季温良轻轻地说:“谢谢你。” 封离知道他是在谢自己年年陪他回玄流派,道:“我也谢谢你。” “谢我?”季温良满脸不解,“谢我作什么?” “我谢你……为我夹菜。” “那……我谢你给我盛汤。” “我谢你每日下午的点心。” “我谢你每个清晨的吻。” “我谢你……” “我谢你……” …… 封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季温良正谢在兴头上,一时听不到回应,疑惑地转过头。 撞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睛。 这深潭里满满都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一个春节,两个人硬过成了感恩节…… 会尽快更新的,努力把这本书写完~ 第70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一) 星期日的上午, 一个穿着黑色窄腿裤的男人莽撞地闯进了狭长的菜市场, 绊倒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 撞上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一头栽进了旁边的鸡蛋摊,笼子里的几只鸡受到惊吓, 扑棱着翅膀咕咕叫了起来。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好奇的目光望去。 跟随在男子身后的是个穿着印花裙子的中年妇女, 她踏过他制造出的一片狼藉, 拖着肥大的身子姗姗而来。 喘着粗气,曝出了这位搅乱市场秩序的人的身份。 “抢劫啊!抢劫!” 窃窃私语之声如同波涛一般汹涌地翻滚起来。 这个经验不足又不熟悉地形的劫匪慌忙支着胳膊从鸡蛋摊上站起, 头上的鸡蛋液也随着动作滑落下来,在脸上留下一大滩痕迹。 他抬起手胡乱抹了抹眼, 在视野范围内看到路人围成了一圈, 他们一边低头与身侧的人细声谈论,一边朝他指指点点。 一个扎着彩色头绳的小姑娘将半个身子隐在母亲的后面, 望着他偷偷地笑。 这一切伤害了劫匪残余的自尊, 他突然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拿出了一把弹簧/刀,开始用尖利的刀锋划破这样困窘的境地。 尖叫声四起, 围着的人慌张地向两旁退散开来,无形中开出了一条小路——它与大道交汇。 劫匪边挥舞着弹簧/刀边向前走, 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却猛然瞥见岔路口拐进来几个行色匆匆的灰绿身影。 他们鹰一样的眼睛一扫, 很快锁定了他, 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他走来。 劫匪一慌,搜索猎物似的目光划过周围躲躲闪闪的人,定在一个身形消瘦的姑娘的身上。姑娘的嘴里发出“啊”的一声,马上又憋了回去,因为雪白的刀刃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抹出了一线血痕。 “别过来!别过来!” 冲过来的警察不得不停下脚步。 僵持中,一枚一元硬币悄无声息地飞转着划过众人的肩头,向前驶去,准确地击在了劫匪的手腕上。 咣当一声,弹簧/刀掉在了地上,围着的警察抓住这不知如何得来的时机,一拥而上。 劫匪很快被带走了,目击的人不再驻留,他们离去,或是因为害怕,或是急于同家里人分享这个惊险刺激的消息。 潺潺的人流如同潮水一般,悠悠地来,悠悠地去,来时提着熙攘,走时又将它还了回去。 一潮褪去,谁也没发现留下了一颗砂砾。 “小伙子,你找什么呢?” 季温良抬起头。 是一位穿着棉质白汗衫的老大爷,棕黄的拐棍支撑着佝偻的身体。 “大爷,我钱掉了。” “钱?多少钱啊?” “一块钱,硬币。” “一块钱……”老头费力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拎着拐杖点了点菜架的底柱,“这不……这不这儿呢吗?” 季温良一看,那硬币正静静地躺在破碎的菜叶里。 “谢谢大爷,大爷您这眼神儿真好!” “哼!那当然,”老头面露得意之色,“别看我岁数大,眼睛可比你们这帮年轻人好多了,你们啊,就是总看手机,也不知道那玩意有啥可看的……” 唠唠叨叨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温良弯下腰,将硬币拾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虽然换了个身体,扔东西的准头还是蛮好的。 他想。 买了一只活的老母鸡,让店家处理干净,又买了些山楂枸杞,踩过热闹的叫卖声,季温良朝家走去。 一打开房门,就见季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厚厚的老花镜,费力地看着医学期刊。 这位老人不久前才从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还未适应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他听见门口的响动,向下拉了拉遮住整张脸的期刊,透过镜片吊着眼看了看,又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投了回去。 “爸,看书呢。” “不看书能干啥?” “你别理他,他就是太闲了。” 季母将毛线放在茶几上,接过了季温良手里的购物袋。 “买了鸡?哎呦,这个我可不会炖。” 季母退休前是肿瘤科的主任,餐餐在医院食堂解决,哪有时间做这些。 “没事,我会,您不总说外卖不营养吗?我就自己在租的房子里做,就是味道可能不那么好,别嫌弃就行。” “上大学不好好读书,整天琢磨这些。” 季父瞥了一眼,出声道。 “哎!你这个人,儿子念书的时候吧,你总念叨,这人回来了,你又开始挑毛病……” 季父像踩在了裸露的电线上,瞪着眼道:“我什么时候念叨了?我念叨什么了?” “你不是说儿子上那么远的大学,回来一次难,催我打电话,打电话……” “我那是怕他又跟一些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丢了老季家的脸!” “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你老季家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妈,妈,”季温良也不知道这场战役是如何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他忙把季母拉进厨房,“帮我淘个米。” 不久后客厅响起电视机的声音,季温良边切菜边问:“妈,爸这脾气怎么越来越不好啊?” “就是闲!从前你爸一天要接手多少个病人?开多少会?现在退休了,找不到事做,可不就跟我吵吗?” “要不你也带我爸去练剑吧,我看楼下方叔叔和方阿姨练得就挺好的。” “你爸才不会去呢,哎呀,别说这个了,我问你个事。” 季母突然转身,合上了厨房的门。 “怎么了?”季温良切菜的手停下。 “儿子,妈问你,现在有没有朋友呢?” 她这样神神秘秘,季温良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妈?怎么突然提这个?再说之前你和爸不是不同意吗?” “之前是之前,和现在能一样?这两年啊,妈也看出来了,你的确是比以前懂事多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你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虽然……虽然你不喜欢女人,可也不能一直单着是不是?” 原主什么时候出的柜? 季温良心里一惊,迅速通过系统调出原主的回忆。 即使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也是一段挺惨痛的往事。 原主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A市京安医院的院长,母亲是治理肿瘤方面的专家,两人在自己的领域倾注了太多的精力——而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所以当他们在同性恋酒吧发现自己的儿子穿着满身酒渍的高中制服同一个西装男人跳舞时,他们做出了正常父母的反应——把儿子拎回了家,没收了他的一切通讯设备,并且打了一顿。 然而儿子坚持的绝食行为不得不让他们做出让步,他们接受他不喜欢女人的事实,前提是考上医学院,放弃什么见鬼的音乐梦想。 而儿子确实也做到了,只不过他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医学院——那是开启另一段疯狂旅程的前提。 如果顺利的话,毕业后,他将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男主所在的医院,被男主光环所俘获,成为他忠实的小弟。 只可惜,这位脱离父母束缚的原主在大学过得太放肆,在连续几夜的纵酒后,不幸地猝死了。 也就是此时,季温良的灵魂脱离了他生活了几千年的世界,来到了这里。 他还没来得及回到原世界,没来得及清除记忆。 而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破镜重圆的都市故事,已经拉开帷幕。 男主封铭和女主邱落落在大学相识,两人谈了一场轰轰烈烈、引人羡艳的恋爱,临毕业时却因为误会分道扬镳,男主进了A市的医院,成为了一名心外科医生,而女主选择出国,去追逐她的梦想——成为一名婚纱设计师。 多年以后,女主回国,在飞机降落的一刻,突发心脏病,被送去了医院。 男主成为了她的主刀医生,这份被中断的爱情又重新苏醒……当然,这里少不了原主小弟的贡献。 “儿子,你想什么呢?” 季温良回过神。 “没什么,妈,我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什么叫知道了?儿子……” “妈,你快尝尝淡不淡。” 季母刚想再说,被一勺鸡汤噎了回去。 餐桌上,一直默默无声的季父开口道:“明天你就上班了,我一会儿给王主任打个电话,你以后跟着他好好学,别整天游手好闲。” 季温良咽下了嘴里的饭。 “王主任?哪个王主任?” “就是心外科的主任啊,”季母插嘴道,“你不记得了?小的时候还来过家里呢,他是你爸的学生,让他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爸,我们科室除了王主任还有谁啊?” “怎么?王主任带你还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主到底给他爸爸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爸,我这不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吗,你知道,网上都是官方的资料,我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是什么样,怎么相处。” 季父觉得他还算有心,语气也终于不再严厉。 “好好工作是最主要的,不过这个,同事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忽视。” 季母接着道:“对,这个也重要。王主任这个人挺和蔼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你们科里还有……老季,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前阵子买菜还碰到的。” “陈苗。”季父补充道。 “对,对,对,陈苗,现在是副主任了吧,听说和她老公离婚了?孩子都……” 季母对于家家户户的动向简直如数家珍。 眼看离主题越来越远,季温良赶紧设法打住。 “王老师,陈老师对吧,还有吗?” “还有就是齐作山。” “老齐和你一起退休的,你不记得了?” 季父长长地噢了一声,想了想,“那就是剩下挺年轻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哎呦,你瞧我这记性。” 他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客厅,拾起茶几上的医学期刊,又戴上眼镜,边翻页边走回餐厅。 “啊,这呢,封铭。” 季温良站起身,凑过去。 期刊上登了一篇先天性疾病相关的文章,属名正是封铭。 “这年轻人不错,我听老方提起过。” “爸,我想还是别麻烦王主任了,医院那么多专家,我跟着谁都可以,您一打电话,好像我沾了您的光似的,说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呵,你还知道为我着想?!” 这真是浪子回头,撞了鬼了。 “那就随便你了。” 季温良嗯了一声,道:“我吃好了。” 他回了房间,随手顺走了餐桌上的杂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这个世界应该会比较短,也不会有虐了,话说过了两个世界还没让两个人好好谈恋爱呢,所以我要让两个大宝贝谈恋爱!!!冲压!!! 最近查了一些医学资料,果然隔行如隔山…… 日更有点困难,隔日更应该能做到……算了算了,我还是不随便许诺了……先定一个小目标,这个月把这个世界写完,fiu- 第71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二) “封铭, 副主任医师, 擅长先天性心脏病矫治, 瓣膜性心脏病手术治疗,心脏肿瘤及其它罕见心脏疾病的外科诊治。” 晚九点,夜幕沉降, 将橘黄的点点灯火拥入怀中,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 丝丝渗透进沉寂的卧室里, 唯独书桌上的电脑发着近白的光,上面显示着全国某知名医院的导诊信息, 长长的执业履历上贴着一张模糊不清的一寸照片。 季温良移动鼠标,白色的箭头停留在照片上, 接着它被放大, 鼻眼之间的距离慢慢拉长,却怎么也不能再清晰。 他惊奇于过了这么久, 这张照片从没有换下来过——被一个更清晰的, 或是更帅气的。 就在几年前,当季温良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就表现出了意料之中的震动——他从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中看到了封离的影子。 他还记得上一世, 离去之前,在不灵城那个平凡的小屋里, 封离对他说的话。 “下辈子你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季温良不得不怀疑, 封离为什么会问那样的话?还问得那样认真。 难道是他与自己一样, 有能够穿越时空的能力? 封离是不是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封离和封铭长得那样像。 可他又害怕, 害怕这样相似的容貌仅仅是个巧合。 如果能亲自见一面,确认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后,在一个暑假里,他做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 他选择了一个周一的上午,和所有周一的上午一样,医院里繁忙而混乱,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穿梭在不同颜色的衣服里,渺小而醒目。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他穿了一条毫无特殊装饰的深色牛仔裤,一件纯白的衬衫,他相信这样混在人群里,就像八宝粥里的一粒米——绝对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保险起见,他甚至戴上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微微透漏着紧张的眼睛,他用这双眼看了半晌镜子里的自己,从抽屉里翻出一副墨镜。 他本来想用这副墨镜遮住这双眼,但当再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这样反而有些奇怪,就摘了下去。 不过口罩是无所谓的,在医院里,医生、护士、怕病气的家属、呼吸道感染的病人,他们都会戴上口罩,这没什么新奇。 就这样,他穿过了住院部的大门,同一位抱着女儿的父亲和拎着盒饭的妇女。 他踏着台阶上了五楼,步入长长的走廊,一间间病房掩着门,他透过镶嵌在门上的长条玻璃看它们,就像窥探不同人的人生,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 “哎呦!” 这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蓝白条带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一幅由一百个碎片组成的拼图,高大的恐龙一家终于坐在一起吃野餐了,他躲过护工和妈妈,迫不及待地跑去和另一个病房的伙伴分享自己的成果和成果带来的喜悦,可就在半路,一切都毁了,他的心血掉落在地上,恐龙的头和尾巴都摔在了一起。 “你赔!你赔!” 他叫得太过大声,已经引起了路过的病人和护士的注意,季温良不得不蹲下身子安抚他。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哥哥再给你买一个?” “不要!我就要这个!” “那哥哥帮你拼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很凉。” 得到了许诺,小男孩终于不再大喊大叫,站起身看着季温良把一张一张的碎片连接到一起,偶尔还会凭着已有的经验指导他。 “你拼错了,这个应该和这个在一起。” “好,我把他们拼起来。” 接着他们开始交谈,季温良因此得知了这个男孩的许多信息,例如他叫南南,喜欢动画片、积木,最爱牛奶和巧克力。 尽管一切顺利,季温良还是悲哀地发现,想要赶在日落之前拼好这幅恐龙卡通图片,实在是困难。 而正在此时,一个声音解救了他。 “李南南,该做检查了。” 季温良将脑袋从一堆拼图碎片中抬起,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医生,白大褂贴颀长的身上,外翻的驳领露出里面的衬衫,脖颈上挂着黑色的听诊器,胸前别着长方形的挂牌,上面标着名字和职称。 认识到来人的身份,季温良马上低下了头,将两个碎片拼接起来。 这时男孩抓住了他的手,将未完成的作品和剩余的碎片收拢在一起。 “哥哥,我先走了。” 季温良站起身,目送着小男孩跟着医生离去。 在走廊的尽头,医生突然转过了身。 “先生,你是……患者家属吗?” 季温良怎么也没想到医生会和他搭话,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这句话在喉咙里滚动,含糊不清,任谁也无法分辨其中蕴含的信息。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医生上前走了几步。 季温良本能的想往后退,但还是止住了。 清了清嗓子,再一次低声重复道:“不是。” “是病人?” 除此之外,封铭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人会在此时出现在心外科的住院部了。 季温良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病人。” “我没见过你。” “我来看病。” “看病在门诊。” 季温良都有点怀疑了,这真的是男主吗?话这么多? 他决定赶快逃离现场。 “抱歉……我走错了。” “先生,”封铭从背后叫住他,“你哪里不舒服?” 季温良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他不该这样迫不及待地来证实封铭是不是封离。 事实上,他现在更想一头撞在旁边雪白的墙上。 他转过身,支支吾吾起来。 “就是……嗯……心脏不舒服,每当熬夜的时候……我怀疑是心律不齐,不过现在没有发作,我本来想挂号,但是……走,走错了……” 封铭听他叙述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若是下次不舒服,可以找我。” 季温良愣了愣,接过了名片。 外面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他惊诧地转过望去,隆隆的雷声尾随而至,在他的脑袋里炸开了花。 “儿子,快起来了。” 季温良猛然睁开眼,发现视野被什么东西遮挡着,他将遮挡物拿起一看,是昨日从季父那里拿的期刊。 他把期刊放在一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对仍在敲门的季母道:“来了!” 路过书桌的时候,点了一下鼠标,电脑屏幕又亮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网页上的照片,笑了。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神情,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在呢。” 医院办公室的人听见声音,从半透明的隔板中探出头,见王主任带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纷纷打招呼道:“王主任。” 王主任点头答应。 他个子不高,有些发福,圆圆的脑袋上的头发已经开始稀疏泛白,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 “我给大家介绍个新同事,这位是季温良季医生,南方医学院毕业,是这次我们医院新聘来的医生,来,大家鼓鼓掌,欢迎季医生加入我们心外科这个大家庭!” 在众人的掌声中,季温良的目光划过一张张面庞,却没看到封铭的身影。 “小季。” 他回过神。 王主任接着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苗陈主任。” “陈老师好。” 季温良露出标准的笑容,弯腰鞠躬。 “这位是李主任。” “李老师好。” “哎?封主任呢?” 一个医生回道:“封主任早上有手术,这会儿还没做完呢。” 王主任沉吟一声道:“之前跟着封主任的小何不是调走了吗?小季啊,以后就让封主任带着你,封主任可是我们医院的青年才俊,你要好好学习啊。” 季温良虚心点头道:“一定好好学习。” 走廊里。 “小季医生!” 季温良回过头。 “宋老师。” “别别别……”宋杰摆了摆手,笑道,“都把我叫老了,我比你大不了两岁,也是南方医学院毕业的。” 季温良当然知道宋杰,他在书里出现过几次,也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算是主角封铭的一个小迷弟。 “那就叫宋师兄。” “嗯,”宋杰夸张地点了点头,自来熟地搂着季温良的肩,“这个宋师兄叫得对。哎,你还不熟悉咱们医院吧,我带你转转。” 这时,一个拎着暖瓶的老太太截住了季温良。 “请问在哪里打热水?” 季温良哪里知道,抬眼看宋杰。 宋杰回道:“您哪,一直往前走到头,然后左拐就看见了。” 老太太费力地眯着眼顺着宋杰的指头望去,点头道谢,挪动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师兄,封老师手术什么时候能做完啊。” 宋杰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快了吧应该。” “那手术室在哪里?” “呦,你就这么想见封医生啊。” 我这不是想早点见男主吗? “我这不是听王老师的话,想早点向封老师学习吗?” “得,”宋杰一笑,“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涉及医院的相关事宜,嗯,查了一些资料,但能了解到的毕竟有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务必指正(鞠躬)~ 第72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三) “我跟你说, 封主任那绝对是手术天才, 妙手回春, 前些日子有个76岁的老人,瓣膜性心脏病,在市医院里连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后来家属儿子不甘心,就联系转到了咱们医院, 封主任给做了手术, 你猜怎么着?这老人现在活蹦乱跳的,成天惦记着出院去跳广场舞呢。” 季温良点头。 “嗯嗯嗯。” “咱们心外科是干什么的?在心脏上动刀子!心脏是什么地方?那是我们人体的动力之源啊, 这要是一刀下去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这动力之源可就歇菜了啊。不怕你笑话, 我第一次进手术室的时候, 看到那心脏就那么露在外面,噗通噗通一直跳, 那感觉就像一个生命在手里边, 我腿都抖了,可转头一看,封主任的手术刀握得那叫一个稳, 神情那叫一个冷静,封主任就是攥着别人生命的人啊。” 季温良继续点头。 “嗯嗯嗯。” “就去年一年, 封主任做了600多台手术, 最忙的时候一天安排五台, 一台手术少说几个小时, 有的十几个小时,这体力我是没法比。” 季温良觉得脖子有点疼。 “嗯嗯嗯。” “封主任……” 从办公室到手术室的这一路上,季温良算是真正见识了宋杰的迷弟属性。 “宋师兄,照你这么说,封老师……就没有缺点吗?” “缺点啊,”宋杰摸了摸下巴,突然眼前一亮,指了指前面,“哎,那不是封主任吗?”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手术室,封铭刚做完手术,正在和等在门口的患者家属说着什么。 等他们谈完话,宋杰拉着季温良走上前。 “封主任,这是咱们科新来的医生,何医生不是调走了吗?王主任让他跟着您学习。” 上次见到封铭还戴着口罩捂着脸,这回什么遮挡也没有,季温良倒有些紧张。 “封老师好。” 封铭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眉目有些熟悉,好像几年前两人就见过面,又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就在自己的生命里印刻下痕迹。 但后者是不可能的,封铭想,也许他只是自己医治过的某个患者,或是患者家属,也许是一起走过斑马线的路人。 他很快就回过神。 自毕业后,他就从未停止接触过各型各色的患者和各型各色的家属,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温和的,野蛮的……最初时,他还能记住他们的脸庞和脸庞上浮现的对生活的希望,可后来,这些面庞变换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逐渐被代表各项生命体征的数据所代替。 “嗯。” 封铭轻轻点了点头,越过两人,径直离开了。 我……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季温良一脸蒙圈地望着宋杰。 宋杰望着封铭的背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季温良道:“我想起来了,封主任啊倒是有一个……算是缺点吧,就是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上不怎么搭理人。” 拍了拍季温良的肩,“反正我们是都习惯了,慢慢你也会习惯的。” 在医院工作了半个月,季温良终于切身体会到宋杰说的“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基本不怎么搭理人”是什么意思了。 “说一下病人病史。” “给他拉个心电图。” “通知家属转到普通病房。” …… 两人之间除了以上交流,就再没别的了。而且季温良十分确信的是,封铭指使他干了这么多的活,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直到前几天,才开始对他的名字感兴趣。 那一天,封铭查房,在对一个刚做完原发性心脏肿瘤摘除手术的病人询问结束后,突然问道:“心脏纤维瘤的临床病理特征是什么?” 围在一旁的几个进修医生和实习生面面相觑,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考察,谁也没反应过来。 这在此时,系统在季温良的脑袋里响起。 “叮!主角向您提出问题:心脏纤维瘤的临床病理特征是什么?正在为您搜索答案……搜索结束,请回答:心脏纤维瘤瘤体常无包膜,灰黄,实性,略成编织状,质韧,部分区域因有钙化而变硬。显微镜镜下肿瘤细胞浸润性生长,心肌组织……” “正在为您预估风险……预估完成:按要求回答问题后世界稳定值将升高到50%;否则世界稳定值将降低到30%,请慎重回答。” 季温良感受到了作弊的乐趣,照着系统的答案念道:“心脏纤维瘤瘤体常无包膜……” 回答完后,他明显感受到封铭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接着在他胸口的挂牌上停了停。 所以……之前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 查完房,几个实习医生围着季温良,一脸崇拜。 “小季医生,这你都懂,也太厉害了吧。” “可不是?简直是跟背书似的,你的记忆力怎么这么好?” 而小季医生此时还沉浸在封铭并不认识他的震惊当中,还有点挫败和委屈。 “小季医生下班了啊,再见!” 季温良路过护士站,几个值班的女护士热情地朝打招呼。 “再见!” 季温良笑着应声,朝楼下走去。 背后的护士看着他窃窃私语,好像突然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嘻嘻哈哈地一起笑了起来。 见季温良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不见,他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放在桌子上,脑袋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评论起来。 “你们看看,画得还挺形像。” “看这里看这里,哈哈,真好玩。” “下一张下一张。” “哎呀,别挤别挤。” “这个给我吧,我做收藏。” “那我要这张,还有这张。” “别抢啊。” 他们讨论得热烈,直到封铭走近,才慌忙地起身。 “封主任。” “封主任。” 封铭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散落的几幅画上。 几个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个护士大着胆子道:“封主任,这是小季医生画的。” “是小季医生给病人画的。”另一个护士补充。 前些日子来了一位老大爷,患了冠心病,在询问病史和进行检查后,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患者家属也同意了,安排老大爷住院做准备。 那天,季温良在例行巡视时,老大爷突然叫住了他。 “孩子,大爷有点事儿想麻烦你。” 季温良放下记录本,问道:“大爷,怎么了?” “我闺女说,我得了冠心病,需要做手术,搭……搭什么……” “搭桥。” “搭什么?” 季温良俯身,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搭桥。” “对对,你大点声,我这耳朵啊,不好使。我就是想知道,我得的这个冠心病到底是啥意思,搭桥又是啥意思,没弄明白我这心里有点怵。” 季温良道:“您这个病这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引起的……” 老大爷摆了摆手,“你说的粥不粥的我也听不懂啊。” 季温良想了想,问道:“大爷,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大爷扯着嗓子道:“我是在街道打扫卫生的,扫大街。” 季温良道:“大爷您等一下。” 他回办公室取了几张打印纸,从左胸的口袋抽出一根黑色圆珠笔,几笔画出一个国家地图。指着一个区域问道:“大爷,您知道这儿是哪吗?” 老大爷迷了迷眼,“这儿我知道啊,这不是首都吗?” 季温良换了一根红色圆珠笔,在首都区域勾勒出一颗心脏,以心脏为中心辐射出若干条黑色曲线,延伸向全国各地。 “大爷,你看,一个人就好比一个国家,首都就是……” “首都就是国家的心脏。” “对,这些线条代表公路,运输各种物品。在人体中,血管就起到公路的作用,我们身体所需的各种营养通过它们运到全身各处。” 季温良一边说着,一边又在首都区域添了几条线。 “在心脏上也覆盖着许多血管,负责运输心脏需要的营养,就和首都市区里的公路一样。这些公路交错相通,就像帽子盖在心脏的头上,我们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冠状动脉。如果这里的一段血管被堵住了,就像……就像公路被垃圾堵住了,心脏就会缺血,得不到营养了,这时候我们会觉得胸部有压迫感,就是我们常说的冠心病。” “那……那咋整啊?” “我们有许多治疗方法,给您用的方法叫搭桥手术,简单地说,就是在您身体的其他部位取一段血管,用它把被堵住的那段血管的近端和远端连在一起,就像在堵住的公路上建一座桥,这样血液就又流通了。” 老大爷恍然大悟。 “明白了明白了,你这么一画,我就明白了。” 季温良一笑:“大爷,您放心,给您做手术的封医生医术很好的。” “我放心,我放心,我就是听说咱们医院好,才来的。” 这时有医生找季温良,说是急事,季温良匆匆而去,顺手将画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 后来这些画连同其它的许多画被几个小护士收集在了一起,最后落到了封铭的手里。 封铭看着这些画,心里想,他会是个好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晋江要求参考的文献列出来,我就写出来了哈哈,如果有错误请指正。 参考文献: [1]巫洪坤,蒋振威,范永峰.40例原发性心脏肿瘤的诊断与外科治疗[J].临床医药文献电子杂志,2017,4(38):7342-7343. [2]杨漪,翁艳,李向利,李春峰,马萍,薛芳,阮英茆.原发性心脏肿瘤34例的临床病理分析[J].首都医科大学学报,2016,37(05):651-656. [3]梁庆伟.冠心病个体化治疗与调养第2版[M].郑州: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 [4]柳雅玲,王金胜.全国普通高等医学院校五年制临床医学专业“十三五”规划教材病理学[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6. [5]马建林主编.冠心病防治问答 冠心病合理治疗答疑[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5. 第73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四) 钥匙插入锁中, 咔嚓一声, 门被打开。 “妈, 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季母高兴地从沙发上站起, “累不累?把手洗了,咱们开饭。” “妈,”季温良无奈道,“不是说不用等我吗?我下班这么晚, 给我留点饭菜就行。” “哎呀,我们又不饿,等等怕什么?快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白色大理石餐桌前,季母盛了一碗汤递到季温良的手里。 “我照着你的法子熬了鸡汤, 你快尝尝,是不是一个味道?” 与仍处在“退休生存期”的季父不同,在完全属于自己的老年时光里,季母正用她的满腔热情和孩子一样的好奇心探索着已知世界的未知领地。 然而探索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起先,她被拉到了楼上王老太太领导的阵地,它由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和136个小方块组成,这些小方块随机组合时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曾一度让她深深着迷, 但很快她不得不放弃, 硬邦邦的椅子让她腰酸背痛, 对家的嘴里喷出的烟熏得她头疼不已。 作为一名毕生都在追逐健康的医生, 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项不怎么健康的运动。 后来, 她见有人练习书法,一横一竖十分修身养性,就让儿子在网上为她购买毛笔、墨汁、字帖和羊毛毡垫,结果到货后从来没拆开过它——因为那时她又对养花产生了兴趣,正忙着将自家的阳台改造成一个大花园。 除此之外,她还学习过打台球,钓鱼,跳舞,练剑……直到后来,她喝了一碗儿子做的鸡汤,从此将厨房纳入她施展才能的场地之一。 不得不说,烹饪是需要天赋的,而季母连一丁点都没有,并且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还致力于各种菜品的创新——这是季温良在吃了她的粉条炖土豆、糊焦虾仁和油炸牛肚后得出的结论。 但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下,他不得不违背自己肚子的意愿,用汤匙舀了半勺鸡汤,送进了嘴里。 “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季温良冥思苦想着怎么夸赞,季父在一旁做出了最中肯的判断。 “又咸,又油,还有股子鸡屎味儿。” “我又没问你!” 如果说季母的晚年生活是发掘各种她没尝试过的有趣的东西,季父的晚年生活就是挖苦她,对此她早已习惯。 然而季母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疑虑,尝试着喝了一口。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东西确实十分难喝,但她拒绝亲口承认,于是晚餐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直到季父开口询问。 “在医院里适不适应?” 季温良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季母的碗里,“还行,就是挺忙的。对了,爸,妈,上次跟你们说的找房子的事,房子已经找到了,离医院很近,开车的话十五分钟就到了。” 自从退休后,季父和季母就搬去了郊区,这样,季父终于摆脱了市中心永不停歇的灯光和噪音,而季母也可以在宽阔的广场上尽情打发时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离医院有些遥远,对季温良来说不太方便。 于是在深思熟虑后,季温良决定还是要搬到离医院近的地方去,这样,医院里一旦有突发状况,他也可以及时赶到。 季母接话道:“这么快就找到了?” “嗯。” “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家具什么的都很全。” “准备什么时候搬?” “明天吧,明天休班。” “这么快啊。” 这鸡汤还没学会呢。 季温良看季母面露不舍,道:“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周末我会特意回来吃你做的菜的。” “那行,”这时季母已经吃完了,她站起身,“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季温良拽住她,“不用了,妈,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季温良带着行李去了指定的地址。 房子在20层,两室一厅,一个人住有些浪费,但他很快就会感谢自己的浪费。 屋子看着还算干净,但边边角角还是有些灰尘,季温良仔细打扫了一遍,又去临近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 打开单元楼门时,正好看见电梯的门在缓缓关闭。 “请等一下!” 季温良快速跑过去,到达电梯门口时,门已经合实了。 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开门按键,两扇门又慢慢分开,如同拉开了剧院的帷幕,那后面站着一个人。 居然是封铭。 从封铭的神色可以猜出,对于这次相遇,他同样感到意外。 在沉默中,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逐渐变小,幸好季温良从惊讶中惊醒,及时按住了开门键。 他走进电梯,低头看了一眼操纵盘,19层按键正亮着,他举起手,手指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按下了20层。 电梯缓慢上行。 “封老师也住这里?” 封铭嗯了一声,“刚搬来?” 季温良点了点头。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 封铭是不爱说话,季温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封铭只记得他的名字而已,而这还是他努力了半个月才得到的成果。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按照书中的轨迹走下去。 可现在,这个意外来了,季温良直觉,他应该抓住它,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让他脑袋里乱成一团,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 电梯停了下来。 封离冲他轻轻点头,走了出去。 “封老师,”季温良有些仓促地叫住他。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季温良工作认真负责,又谦虚好学,医院的人都看在眼里,对他有很好的印象,封铭也不例外。 所以当季温让他帮忙的时候,他没怎么思索就答应了。 “就是这个。” 封铭看着眼前的实木书柜。 关于这个书柜,季温良做了许多的解释,大体的意思他懂了——这个书柜又宽又大,很占空间,将它搬到空闲的卧室去,再把沙发向后移,让它挨着墙壁,这样一来,客厅就会比之前宽敞许多。 两个人通力合作,很快就完成了这项工作,季温良给他端了杯冰镇柠檬水,请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封铭没有坐下,但确实有些口渴,他接过水,喝完离开了。 可到家时却发现,那杯冰镇柠檬水已经唤醒了他沉睡的胃。 工作时,封铭的一日三餐都在医院解决,若是平时休息,就去楼下餐厅或是定外卖。 久而久之,吃外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拿出手机,随意点了一份餐,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您的外卖。” “谢谢。” 封铭接过,掩上门。 “封老师!” 熟悉的声音顺着门缝费力地挤了进来,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季温良从电梯中走出,与外卖员擦肩而过。 “封老师,吃饭了吗?我做了饭,给你送过来。” 封铭举了举手里的包装袋。 “我定了外卖。” 季温良锲而不舍。 “外卖油盐重,偶尔吃吃改改口味还行。你尝尝这个吧,我亲手做的,再说做都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他语气诚恳真挚,封铭说不出拒绝的话,“谢谢。” 接过了季温良手里的盘子。 “该说谢谢的是我,要不是封老师,我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我……”季温良告诉自己别说太多。 “我不打扰了,再见。” 封铭这顿午餐,前所未有的丰盛,无论是饭还是菜,都是双份。 开始时,他表现得极为公正,每道菜都轮番着吃,渐渐地,筷子出现了偏颇,最后,他常吃的外卖剩下了一大半,统统被倒进了垃圾桶。 季温良很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既然封铭根本不记得他,他就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惹人反感和怀疑。 只能通过细枝末节的小事,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 原来两人只在工作上有交集,现在楼上楼下地住着,上班、下班时难免会碰面,每一次季温良都会主动打招呼,不论对方多么冷淡,他脸上的笑容始终不会减少。 虽然不是很明显,季温良还是感受到了封铭态度的改变。 这一天下班,两人又撞见,封铭突然对他说:“谢谢你的点心。” 季温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几天前,值夜班的时候,宋杰一直喊饿,季温良就拿了一块自己带的点心给他。 宋杰吃完了一块,还想要一块。 “师兄,你晚上不是吃了不少?又加了一块点心还没饱?” “这你就不懂了,吃饱和吃好是两码事,算了算了,我自己拿,我都知道在哪。” 他从椅子上站起,朝储物柜走去,轻车熟路地打开柜门,翻出了点心。 “你这点心在哪买的?明儿我也买点屯着,这也太好吃了。” “什么好吃的?我们也想吃。” 两个小护士刚好路过值班室,听到了值班室里的动静。 于是,几块点心就这样被瓜分了。 “对了,小季医生,你还没说在哪家买的呢。” 季温良笑了笑,“我自己做的。” “天啊,小季医生还会做点心?还这么好吃!” 她们先是惊讶,接着一片哀嚎。 “那以后岂不是吃不到了?” “你们若是喜欢,我可以多做一些带过来。” “真的啊,那太好了!” 宋杰插嘴道:“你们就想着吃白食,就不会让你们的小季医生教教你们?” 小护士噘着嘴嚷道:“我们才不学呢!到时候……” 说到这儿,突然没声了。 “怎么不说了?让我替你说,到时候找一个像小季医生这样的嫁过去不就行了?” “瞎说什么呢?” 两个小护士羞红了脸,跑出了值班室。 得空的时候,季温良真的做了不少的点心,带去了医院,分给了科里的医生和护士,当时封铭不在,季温良就直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不客气,封老师要是还想吃,我可以再做些,这个很简单的,一点都不麻烦。封老师你工作这么辛苦,要多吃点有营养的补充体力。” 前一句封铭只当季温良在客套,后一句却如同暖流涌进了他的心里——那是被关心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拷问:吃剩的外卖是什么垃圾? 第74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五) 晚11点, 城市像一个困倦的巨兽, 伏在地上打着瞌睡。半弧形的医院大楼挺直地站立在它的怀抱里。透过那上面镶嵌的玻璃, 可以看见各个房间发出的白光,它们陆陆续续地关闭,黑白方块无秩序地拼接在一起, 如同瓷砖平铺在灰墨色的墙壁上。 季温良朝停车场走去。 白天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停车场,在这时变得空空荡荡, 鞋子踏在反着光的地面上, 溢出清晰的声响。 他刚要掏出车钥匙,瞥见不远处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车。 无论是车型还是车牌号码, 都非常眼熟。 六个小时前,医院收了一位急症病人, 临时加了一台手术, 封铭主刀,一个小时前手术完毕, 季温良留下来整理病例, 才拖到这时候下班。 可封铭比他早下班,应该到家了,怎么他的车还停在这里? 难道是在等我? 不大可能。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 透过前窗的玻璃一看,封铭正趴在方向盘上, 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 原来是睡着了。 今天封铭原本四台手术, 晚上又临时加了一台, 做手术时医生的精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 难怪会这么疲惫。 做医生果然是个体力活。 可是这样睡也不好,着凉了怎么办? 季温良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心疼,轻轻敲了敲车窗。 居然没醒。 又用力敲了敲。 车里的人动了动,用手捏了捏鼻梁,接着侧窗缓缓地滑下。 “封老师,怎么还没走?” 封铭的嗓音里还带着些沙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你是不是很累?” 这句话像兽角一样轻轻撞在了封铭的心上,他抬起头迎上季温良担忧的目光,又错开。 “最近手术太多了。” “不如我帮你开车?反正我们是同路,你这样开车太危险了。” 他见封铭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放心吧,我有五年驾龄,开车很稳的。” 封铭最终还是打开车门,绕过车头,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刚下过一场雨,宽阔的马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雨水,高速旋转的车轮压过,成串的水星被溅起,复又落下。 清凉的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很是惬意。 封铭身体靠着后背座椅,被这样的风一吹,清醒了许多。 他稍稍偏头,目光落在季温良精致的脸上。 他恍然间发现季温良的身上有一种魔力——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或是建议,都让人难以拒绝。 体贴的举动十分自然,找不出任何一点刻意讨好的痕迹。 这样良好的修养,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你的家在本市?” 季温良瞥了封铭一眼。 他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封铭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就是觉得奇怪,我的印象里封老师不会问这样的话。” 只要是正常人,就会不自觉地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至于会不会把这些看法放在心里,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印象?什么印象?” 封铭来了兴趣。 “我的印象里,封老师每天都很忙,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术,不会在意我家在不在本市这样的小事。”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关心别人。” 封铭一针见血道。 “我可没这么说,”季温良露出被冤枉的表情,“这个做医生嘛,每天见到的人太多,怎么关心得过来?” 季温良说得对,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生死场面,看多了难免会麻木,况且注入太多的感情,也会使人身心俱疲。 抛掉所有的个人情感,对自己、对病人都有好处。 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好久没关心过别人了。 “明天坐我车上班?七点,我在楼下等你。” “啊?” 变故太快,季温良没反应过来。 “你送我回来,自己的车停在医院,明天我不送你上班,怕是又要被说不关心别人了。” 季温良知道封铭是守时的人,七点到楼下的时候,封铭果然在车里等着自己。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封老师,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点心。” 季温良手里拿着两个纸袋,递给封铭一个。 封铭打开一看,正是他之前吃过的那种点心。 原来他之前说会再做给自己吃,真的不是客套话。 “谢谢。” 清晨透彻的阳光洒在路上,路旁的行道树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你怎么不吃?” 汽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封铭看季温良捧着纸袋,望着路边的景色。 季温良其实有点饿,但想着毕竟是在别人的车里,吃东西不太礼貌,万一掉了碎屑怎么办? “我不饿,到医院再吃吧。” 这时一阵咕噜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封铭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假装没有听见。 谎言当场被戳穿,季温良的耳朵悄悄地红了,为了不再有失态的行为发生,他默默打开了纸袋。 可惜天不遂人愿。 汽车行到转弯处,前方的一辆车似是遇到了紧急情况,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封铭一个急刹车,正在喝水的季温良猛地呛了一口。 “咳咳咳……” “你没事吧。” 抽纸就放在主副驾座椅之间,封铭伸手去拿,却抓住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松开。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短暂到他以为那温暖滑腻的触感只是错觉。 季温良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后面的车开始催促,封铭将注意力转向前方的路面,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 一杯茶、一份菜、一句关怀的话……季温良如同空气一般寂静无声地深入封铭的生活——让他反应过来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和梦醒后自己的反应。 那一天傍晚,封铭下班,照常与季温良乘一间电梯上楼,电梯即将关闭时,上来了好几个年轻的姑娘,他们手里拿着啤酒和大包的零食,塑料袋上印着大型连锁超市的商标。 他们一进来,嬉闹的声音就占满了整个空间。 “再挤一挤嘛,我还没上来呢。” “你别上来了,我们不带你玩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拥挤的力道波浪般传递过来。 “哎呦。” 站在季温良身边的一个姑娘被挤得失衡,差点栽倒,季温良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 季温良冲她温柔地笑笑,“没关系。” 好不容易所有的人才上去,电梯开始运行。 封铭站在季温良的身后,被挤到角落里,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可以共享彼此的体温。 忽然间,封铭捕捉到一丝清新的气息,好像是某种沐浴露的香气,又好像是衬衫上残留的洗衣粉的余味,亦或是两者以一种未知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他低下头,目光触及到白皙的脖颈,立刻撇开眼,极力向后退了退。 可是气味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幸好19楼很快就到了,他有些慌张地躲过一阵阵欢声笑语,逃了出去。 但那香气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的梦里,悄然苏醒了。 肢体交缠,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深入骨髓的电流从最敏感的地方四散开来,直直冲入大脑。 怀里的人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冲撞,喉咙里滚着含混的声音。 “封老师。” 封铭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卧室里一片漆黑,他伸出胳膊拧开了床头的台灯,昏黄的灯光在桌上投下一圈光晕。 他靠在床头,用手掌扶住额头,摸到一片濡湿,汗珠顺着脸颊躺下,留下一道道水痕。 心跳声被黑夜无限地放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封铭终于关上台灯,重新躺下,认命一般地闭上眼,由着身体坠入深渊。 一瞬间,他又回到了明晃晃的电梯里。 时间好像安上了一个进度条,它被快速拉动,一帧帧画面夹杂着失真的谈笑跳过。终于,在某一点,它停住了。 时间开始以它原本的速度流动起来。 “哎呦。” 站在他们身旁的姑娘一个踉跄。 季温良伸手扶住她。 “谢谢。” “没关系。” 电梯缓缓上行。 一切都没有改变。 清新的气息重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封铭的心兜住,这一次,他没有向后退。 在他们面前,立了一面看不见的镜子,透过它,他能够看见季温良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现在,那张清透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在灯光的照射下,反着柔和的光。 突然,镜子里的人蹙起眉宇,面露疑惑,试探着转动了一下身体,接着闪过一丝惊讶,好像发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尴尬、窘迫、难堪交替浮现在微红的脸上。 惹人犯罪。 封铭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这回他们真真切切地贴在了一起。 镜子里的人立刻露出慌张的表情,马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意识到这里还有许多人,他闭上了那张淡红的唇,用手握住封铭结实的手臂,尽力用不惊扰别人的力道向外拽着,企图挣脱钳制,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封铭反手捉住他的十指,向后一拉,完完全全地禁锢了他的身体,低下头,将唇印在他雪白的脖颈上。 周围的光影暗淡下来,稳稳的电梯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如同一辆汽车,在铺满石子的山间小路上,颠簸着朝着黄昏驶去。 “叮咚。” 提示音响起,电梯停了下来,门被打开,喧闹声蜂拥而出,留下一室寂静。 逼仄的空间里只留下两个人。 封铭的动作终于可以大胆起来。 他吻着他的耳朵,他的脸颊,然后猛地将他抵在电梯的角落里,含住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谈恋爱真的太难了,我可不可以直接睡服他? 封铭:可以。 第75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六) “坐下吧大姐, 您哪不舒服啊?” 宋杰接过病人手中的就诊卡。 “大夫, 我总觉得胸闷, 喘不过气,特别是干完活后,心总是发慌。” “这种症状多久了?” “哎呀, 有……一年了吧。” “往前一点,我给你检查一下。” …… 心外科门诊, 宋杰接待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 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站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 午休时间, 走廊里的人少了很多, 宋杰吹着口哨东张西望地走过,瞟见一个诊室的门半开着, 向前迈的步子愣是退了回去。 顺着门缝往里瞧了瞧。 封铭正坐在桌子后面, 低头看着什么。 这大中午的不吃饭,用什么功呢? 他心里好奇,看了看周围, 没什么人,弓着腰朝里探了探。 这动作幅度大了点, 封铭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什么事?” 宋杰机智, 嘿嘿一笑。 “封主任, 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还有点事没忙完, 过一会儿再去。” “那我先走了啊。” 中午食堂的人还不少,亏得宋杰眼神儿好使,快速寻了个位置,还在人群中搜罗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良,这边!”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季温良寻声望去,见宋杰的胳膊举得老高,笑了笑,避过来往的人,朝他走去。 “师兄,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吃饭?” “今天门诊,最后一个病人病情有点复杂,耽搁了一会儿,我下班儿的时候,人都走光了。”他说到此处,停了一下,“不对,封主任还没走。” 季温良听他提到封铭,夹菜的手顿了顿。 “还没走?是有病人吗?” “不是,”宋杰撂下筷子,朝季温良凑了凑,低声道,“哎,我和你说个事儿。” “怎么了?”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我觉得最近封主任有情况。” “什么情况?”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太正常。就说今天在门诊吧,这都下班了,他还坐在诊室里,我以为在研究什么高端治疗方案呢,结果凑近一瞧,那就是一张白纸啊,我问封主任去不去吃饭,他说还有点事没忙完,你说一张白纸有什么可忙的?研究怎么叠千纸鹤啊。” “封老师可能在想事情吧。” “说好听点是想事情,说白了不就是发呆吗?要是发一两次呆没什么问题,要是总发呆,那不就是有问题嘛。” “总发呆?” “可不是?”宋杰点了点手腕上的表,“我都记着时呢,上一次在办公室他足足盯了电脑桌面一个小时……哎,你笑什么?” “嗯?我没笑。” 季温良努力扯平嘴角,还往嘴里塞了口菜。 “你就是笑了,我看见了。” “这个菜挺好吃的,你尝尝。” “别扯开话题啊,你说,为什么笑?” 季温良知道他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反守为攻道:“师兄,你的注意力怎么总放在封老师身上啊?” 宋杰噎了噎,“别瞎说啊,我这不是时刻关注优秀同志动向,发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吗?再说了,封主任头顶上就像安了个聚光灯,走到哪都明晃晃的,想不被注意都难。你不知道,年年来咱们医院进修、实习的医生那么多,谁见了他不是两眼放光的,只可惜啊,他们统统被封主任高岭之花般的气质震慑住了,你说,封主任他也不谈恋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季温良有一种冲动,把宋杰介绍给妈妈认识,两个人一定能聊到一起——他们都对家长里短抱有极大的兴趣。 至于宋杰说得这些变化,季温良当然看在眼里,他了解封铭的为人。封铭是在做一个决定,当这个决定越重大,他思虑的东西就越多,思虑的时间就越久。 季温良相信,只要一切顺利,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还是发生了意外。 这天,季温良找封铭核实单子,到办公室时,却发现封铭不在。 “封主任去急诊科会诊了。” 值班的护士告诉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 季温良只好往急诊科走去。 林通最近比较倒霉。 先是老爷子把他召回了国内,让他管理什么狗屁公司,要他朝九晚五地待在那个无聊的办公室里,看一些个他看不懂的数据,接着又给他安排相亲,逼着他陪那个无聊的女人逛街,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准备上酒吧喝几杯,半路却撞上了一辆破出租,把他的爱车都刮出了好几道痕迹。 “哎呀,妈,你就别说我了,我都受伤了,胳膊都划破了……小伤?这还算小伤?可疼了,护士给擦了好半天的血……行了,您别叨叨了,一天天的烦不烦啊,不跟你说了,我取药去了,这什么破医院啊,连个指示牌都没有……哎呀,挂了挂了。” 他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在来去匆匆的人群里寻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哎,医生。” 感觉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季温良转过头,是一个高个子的病人,胳膊上缠着一圈纱布,黑色的皮夹克流里流气地披在肩膀上。 “怎么了?” 林通没想到他这随便一搭,就搭到这么个好看的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出现疑惑的表情,才缓过神。 “那……那个取药在哪啊?” “您往前一直走,左转就能看到了。” 季温良看这个人还盯着自己看,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直走,左转。”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哎!你是不是季温良啊。” 季温良露出诧异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您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林通啊,当年在酒吧,我还请你喝过酒呢,也对,难怪你不记得我,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也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当医生了?你不是喜欢唱歌儿吗?不过你穿这身白大褂还挺好看的。” 季温良听他一说,算是明白了,这是原主荒唐青春里的一抹痕迹啊。 可这抹痕迹太浅,就连系统都没识别出来。 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意外,对方就给自己出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后来我出国留学了,咱们也没机会联系,这次回来是因为公司有些事儿需要我处理,你什么时候下班啊,咱们出去喝一杯?” “这个……您这是受伤了吧,酒精会加快身体的血液循环,受伤期间最好不要饮酒,对身体不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季温良向前迈了一步,林通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别走啊,受伤了不能喝酒,伤好了不就能喝了吗?要不然吃饭……吃饭也行啊,咱们加个好友,到时候联系?” “对不起,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 他们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其中就包括封铭。 他先是看到季温良和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聊天,从那人的表情可以分辨出他们是旧友,接着那人拦下了季温良离开的脚步,还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看到这,他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季温良看到封铭有点失措,“封老师……” 封铭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林通。 “这位患者,你有什么事?” 林通上上下下打量了封铭一个遍,挺了挺身子。 “关你什么事啊?” “我是他的上级医师,他在医院里的一切行为都需要接受到我的监督和指导。” “怎么地,领导还管私事?” “私事?”封铭将这两个字在嘴里仔细咀嚼了一遍,转过头看向季温良,“你认识他吗?” 季温良朝封铭靠了靠。 “我不认识他。” “哎,季温良你……” “是这样的,患者,”封铭打断他,“首先,医院是工作场所,医生原则上要以公事为重,其次,季医生刚才已经阐明不认识你,所以不存在‘私事’一说,最重要的是,季医生是心外科医生,而您的病是急诊科负责处理的,关于诊治的任何问题您可以找负责您的医师询问。” “我……” “您有两个选择,自己去找首诊医师,或者我找保安带您去。” 这公事公办内藏威胁的态度把林通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恨恨瞪了两人一眼,甩了甩夹克走了。 碍眼的人走了,封铭又把目光投在了季温良的身上。 “你找我什么事。” “我……这个需要审核一下。” 封铭接过单子,翻了翻,从左胸的口袋取出笔,在末尾签了字,递还给季温良。 季温良觉得封铭有点生气了,这不难分辨,他递给自己文件时用的力气真不小,回去的路上步伐也特别快。 可这原主的锅他还真甩不开,想要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晚上睡觉前,季温良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屏幕的光照在一张纠结的脸上。 他点着键盘,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屏幕上终于落下一行文字。 “封老师,明天休班,我准备包饺子,有没有时间到我家吃?”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之前就想好的。 本想着当面说,可出了白天的事,他还真有些心虚,索性就换了个形式——发短信。 他盯着那屏幕上的字好一会儿,才按下“发送”键。 然后把手机埋进了枕头里。 第76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七) 封铭刚洗完澡, 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从卧室传来, 他从支架上取下毛巾, 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滴,推开浴室的门。 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地震动,来电显示上写着“陈正”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摁下了接听键, 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封铭, 我都打了三个电话了,你怎么才接?” “刚才有事。” 封铭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向下滑了一下,通知栏里果然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 除此之外, 还附加了一条短信。 看到发信人的名字, 他的心突兀地一跳,轻轻点开。 “封老师, 明天休班, 我准备包饺子,有没有时间到我家吃?” “喂?封铭?”电话对面的陈正听不到声音,自言自语道, “这是信号不好还是我手机坏了……” 封铭回过神,暗哑着声音道:“没什么事, 怎么了?” 陈正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么半天不回话, 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我正出差呢, 明天刚好路过A市,好久没见面了,去找你?” 陈正是封铭的大学室友,毕业后和封铭一起留在了京安医院,一年后他辞了医生的工作,去了医药公司,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两个人一直有联系。 封铭顿了顿,“把航班号发给我。” “来机场接我?这么高规格?”陈正有些受宠若惊,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提高了这么多。不用,我知道你家的地址,我坐出租就行。” “把航班号发给我吧。” 封铭重复一遍,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仍回了桌上。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它拾了起来,重新调出短信界面,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季温良发来的短信,回了一句: “明天有事。” 早都已经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季温良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有看着自己的眼神,他不是不懂。 若说没有半分心动,他骗不过别人,更骗不过自己。 只是…… 他害怕一切沉降以后,他会突然清醒过来,发现所有的期待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不过是一场虚幻。 窝在被子里的季温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得眼皮直打架,都快要睡着了。 这时,短信提示音闷闷地响了起来,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掀开松软的枕头,拿起手机。 来得正是封铭的短信。 “明天有事。” 有事? 季温良不由得有些失落和不安,暗自嘀咕,是真的有事,还是假的有事? 如果是真的有事还好,若是假的有事……那就是在推拒他了……难道封铭是因为昨天那件事误会了他,还在生气? 冤枉啊冤枉。 可无论有事没事,人总不能不吃饭吧。 他这样想着,打定了主意,伸手关上了卧室的灯。 第二天,季温良特地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便去了菜市场,他挑选了新鲜的肉和菜,一回到家里就开始和面、拌馅、包饺子。等一切都准备好后,算了准时间把饺子下入锅中,把它们捞起,仔细沥干水分放进盘子里,然后端着盘子径直向楼下走去,按下了封铭家的门铃。 门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 看来封铭当真是有事,没有骗他。 季温良不禁松了口气。 那就晚饭之前再来一次好了。 四点钟,季温良又按了一遍门铃。这回,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身形高挑的陌生男子。 季温良愣了愣,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 没错啊…… 封铭说的有事,难道是搬家了? 就算搬走,速度也不能这么快吧。 陈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你找封铭?我是他的朋友陈正,封铭他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陈正……这名字好熟悉。 季温良突然想起,这是小说里的温柔男二啊——封铭的好友,默默守候在女主背后的男人。 “你好,我叫季温良,住楼上,也是京安医院的医生。” 他见陈正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盘子上,接着道:“你们吃晚饭了吗?我做了饺子,自己也吃不了,就给封老师送来一些……对不起,不知道你也在,饺子还有很多,只是还没煮好,请等一下,我上楼再给你们煮两盘。” 陈正摸不清季温良和封铭的关系,客气地道:“这太麻烦了。” 季温良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我知道封老师平时不开火,时常会送些吃的来,再说了,这饺子就算今天晚上吃不了,放进冰箱里,明天早上在微波炉里热热也能吃……您可不可以帮我端一下?我去去就来。” 季温良刚离开不久,封铭就回来了,他见房门半敞着,疑惑地问道: “怎么不关门?” 陈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书,答道: “刚才来了一个人,说是你的同事,姓季,给你送了一盘饺子,我放厨房里了。他看我在,要再端两盘下来,我就没关门,这人……倒是挺热情的。” 陈正说了这么多,一句回应也没听到,他心里觉得奇怪,抬起头。 厨房里,封铭站在桌子旁,盯着那盘饺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正停下翻书的手,走进厨房,靠着门问道: “这饺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封铭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盘子,又取出一副筷子,将饺子一一拾到盘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 “把盘子还回去。” 陈正歪头观察他的表情,似有所指地道:“饺子没有问题,那就是送饺子的人有问题了。” 封铭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里无波无澜,“什么问题?” 陈正斟酌着道:“我看他……很像一个人。” 这时封铭已经将季温良拿来的盘子腾出来了,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响,冲在盘子上,迸溅起细密的水线。 “像谁?” 陈正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答道:“像落落,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会说话,而且气质也很像……” 哐当一声,盘子落在大理石桌面上,折断了陈正接下来的话。 封铭双手撑着桌沿,层层叠叠的声音在寂静里不停地回响。 等回响声止住了,陈正接着问道: “落落就要回国了,我本来准备把工作调回A市,可看到季医生,我又动摇了……封铭,你实话告诉我,你是还喜欢落落吗?” “没有。” 封铭又从橱柜里取出几个盘子,把它们摞在一起。 陈正看着他,开口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当初为什么那么突然地分了手?” 元宝样的饺子在沸水中不停地翻滚着,季温良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腾腾的热气自下而上地扩散开来。 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 季温良放下勺子,向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见封铭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摞盘子。 这些盘子季温良熟悉,都是之前给封铭送菜的时候留在他家里的。 每次去送菜之前,他都想着把上次的盘子顺带着拿回来,可每次都忘记了,没想到已经积攒了这么多。 封铭怎么突然想起来把它们送回来了? 季温良心里咯噔一下,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封老师,这么多的盘子你怎么一个人端回来了?正好饺子已经熟了,你等一等,我给你盛两盘。” “不用了,”封铭拦住他,道,“刚才那盘饺子我收下了,谢谢你,其他的就不用了。” 其他的就不用了……他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季温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自己这……这是被拒绝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封铭已经走到了电梯口,季温良赶紧上前,劫住了他的步子。 “只不过是两盘饺子,封老师怎么这么客气?” 封铭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他这样一说,隔在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薄膜彻底溶解了。 再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季温良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是因为昨天那个人吗?那个人只是问路的,后来他说他认识我,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都不记得他了。” “不是。”封铭回道。 季温良抬头,瞅着他的脸,不放过上面的一丝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封铭被他看得心慌,错开了他的眸子,过了好半天,才艰难地道:“你好好休息吧。” 休息,大白天的休息你个头啊! 季温良回到厨房,一把把盘子摔在桌子上。 去开门之前,他没有关火,和封铭聊了这么久,锅里的饺子都被烫开了花,肉馅散落在乳白色的汤里,混成一团。 他盯着锅里片汤儿一样的东西看了好半天,突然从架子上拿下漏勺,七捡八捡地挑出些看起来还能吃的,放进盘子里。 又给自己倒了酱油和醋。 撒气似地用筷子杵了杵。 “这么好吃的饺子,你不吃是你没有福气,不吃我吃!” 兴许是上天感知季温良情路受阻,特意为他铺了另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测试测试,这章怎么锁了呢? 第77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理(八) 自季温良回A市起, 季母就一直记挂着一件事——他的儿子知书达理, 善解人意, 怎么就没有“朋友”呢。 他的儿子和他儿子没“朋友”这件事就像金和玉,镶嵌成沉甸甸的一块,坠在她的怀里, 她倒是想展示展示,可又怕心怀鬼胎的人觊觎, 把她这块金玉偷了去。 这一天, 季母应邀到陈姐家做客。 陈姐刚搬来不久,她年过半百, 穿着打扮却一点也不老气,杨柳细眉、大红旗袍的在广场舞队伍里游弋了半个月后, 就连路边捡矿泉水瓶儿的都知道了她的底细:舞蹈老师, 丈夫早亡,大半辈子生活在县城里, 来A市是借儿子的光, 来享享福气。 关于跳广场舞这件事,季母确实是上了心,排演、练习比上班还积极, 可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事儿只要努力就能做成的,除了天赋, 还得有个好师傅。 从前领舞的那位其实很业余, 带着他们这些更业余的, 跳起来的舞看起来像电量不足的机器人。 这回有了陈姐, 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姐就是一位好师傅,谆谆善诱,恳切教诲,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教舞的时候还总是私下关照季母,两人就此结成了塑料儿姐妹。 塑料儿姐妹邀请自己到她家,那必须要去。 “你看我这牡丹,”陈姐把季母领到大阳台,“开得多好,颜色多艳,我最喜欢牡丹。” 季母说不错不错。 “你看我这平板,”陈姐把季母带回客厅,“大牌子,想什么时候追剧就什么时候追剧,想什么时候打游戏就什么时候打游戏,比电视强多了。” 季母说挺好挺好。 “你看我这按摩椅,”陈姐拉季母坐下,“电动的,肩部的、脚部的、臀部的……全身按摩。” 季母说舒服舒服。 按摩椅靠着一面墙,墙上贴着许多照片,季母随意地一瞥,目光定在一处。 “这浓眉大眼的小伙儿是——” “啊,那是我儿子,”陈姐眯着眼笑道,“这牡丹、平板、按摩椅都是我儿子给我买的。” 是个孝顺的。 “我家也是个儿子,”季母将目光收回,看向陈姐,“你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是个记者。” “哎呦,记者好啊,我看那新闻联播里的记者一个个的模样周正,说话利落,做记者的都严肃、谨慎。” “还……还行吧,”陈姐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你儿子是做什么的?” “我儿子是京安医院的医生。” “京安医院那是大医院啊,你儿子真有出息。” “没有,没有,”一提到季温良,季母脸上的笑容就刹不住,她转了转眼珠,“陈姐,你孙子多大啊?” “婚都没结呢,哪有什么孙子,你孙子呢?” “也没有,”季母叹了口气,“我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这点不让人省心,唉,不提了不提了。” 两人刚才还聊得挺好,这会儿都静了下来,彼此琢磨着对方的话。 过了一会儿,季母突然说:“我手机里有儿子的照片,陈姐要不要看看?” “那好啊。”陈姐的脸笑开了花,往季母身边凑了凑。 聊来聊去,两人就聊开了,再不是塑料儿姐妹了。 陈姐试探道:“说老实话,我这儿子真挺好的,又孝顺,又会心疼人,我看你这儿子也……也挺好的。那……那让他们认识认识?” 季母也是这个意思,可她皱眉道:“我看那个新闻都说了,做儿女的都不喜欢长辈插手他们的事,咱们这么擅作主张,会不会引起他们反感啊。” 陈姐赞同道:“你说得对,咱们想的什么不重要,还得看孩子喜不喜欢。” 季母不太擅长出主意,瞅着陈姐,“那怎么办呢?” 这一天上午,封铭接待了一位病人。 一位奇怪的病人。 “哪里不舒服?” 病人捂着胸脯,“大夫,我胸口痛。” 封铭看了一眼她指的位置,“是怎么个痛法?” “钻心地痛?绞痛?闷痛?哎呦,我形容不出来啊,大夫,您不是大专家吗?能不能拿那个机器给我测一测?” 封铭让她坐近一些,先做了简单的检查,又开了项目,道:“先去缴费,再去做进一步检查。” “缴费?在哪儿缴费啊?” “一楼。” “一楼哪里?” “一楼南侧。” “这医院这么大,我也找不着啊。” 封铭扫了扫就诊卡上的年龄一栏,问道:“有没有一起来的家属?” “我家属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工作忙,我就自己先来看看,那个,”陈姐顿了顿,“我在这儿有亲戚,就是季温良季医生。要不让他带我去?耽不耽误工作啊?” 封铭对上她的眼睛,拿起旁边的电话听筒,播了号码,“让季医生到门诊来一下。” “季医生,”小护士喊道,“封主任要你去门诊。” “好,我知道了。”季温良应了一声。 封铭拒绝人拒绝得爽快,指使人也绝不含糊,季温良认命地去了门诊。 他一推开诊室的门,就被握住了手。 “哎呦,温良!”陈姐见季温良一脸迷茫,拍了拍他的手,“你这孩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陈阿姨啊,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温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她是谁,但他热络地说:“陈阿姨,您又漂亮啦,这身旗袍真精神,我都没认出来。” “你这嘴,真甜,”陈阿姨满意得不得了,简直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但她还没忘自己是在看病,转头对封铭道,“医生,谢谢你啊,我就让温良陪我去缴费、做检查啦。” 季温良看向封铭,封铭朝他点了点头。 “陈阿姨,您跟我来吧,我带您缴费。” 季温良把她领到缴费窗口,“您用现金或者手机支付都可以。” 陈阿姨道:“我哪会什么手机支付啊,我这有现金。” 她翻了翻皮包,摸了半天,才掏出十几块钱,拍了拍脑袋。 “你瞧我这记性,出门前不停地嘱咐自己带钱包,结果还是忘了。你等等,我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几下,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儿子,你快来京安医院……来医院能干啥,看病呗……我怎么没告诉你啊,我告诉你了,你都给我忘了……快来快来。” 她挂了电话,又朝季温良笑笑,“咱们等一等,我儿子一会儿就来。” 这个陈阿姨喜气洋洋的,可一点也不像看病的,季温良问道:“陈阿姨,您儿子大约多久能到?” “得一个多小时吧。” 季温良看了看表,“检查最好早一点做,马上就到中午了,医生午休的话,就要等到下午看病了。” “那……那咋办啊。” 检查费并没有多少钱,想来也不会是骗子,再说她挂了号,又有身份信息留着,季温良道:“陈阿姨,检查费我先帮您付了吧。” “那行,”陈阿姨点了点头,“等我儿子来了,把钱给你。” 于是季温良帮她交了钱,又带着她做了检查,最后领她回了诊室。 封铭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季温良。 “没有问题,很健康。” 季温良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转头看向陈阿姨,“阿姨,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您哪里不舒服啊。” “没问题?没问题好啊,”陈阿姨笑了笑,“这前些日子啊,邻居得了冠心病,都打120了,我这心里就害怕,我想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那也不要大意,下次心脏不舒服,一定再来做一次检查。” 这时,陈阿姨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道:“是我儿子,那个……医生,我这就没什么问题,可以走了吧。” 封铭点了点头。 季温良见陈阿姨殷切地看着自己,道:“阿姨,我送您到大厅。” 两人刚走出诊室,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这人身上挎着相机,正满头大汗地四处张望,见到陈阿姨,几步走上前。 “妈,您怎么了?来医院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没事,”陈阿姨笑呵呵地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何宁。儿子,这是季医生,你季叔叔、季阿姨家的儿子,多亏了他,领着我跑上跑下。” 何宁也不知道季叔叔、季阿姨是谁,但他同样热络地道:“季医生,您好,我妈是怎么了?” 季温良道:“阿姨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陈阿姨接茬道,“没什么问题,就是心病。” “我的祖宗,”何宁苦笑着道,“你可吓死我了,接了你的电话,连采访都不顾就跑来了。” “不说这个了,儿子,”陈阿姨碰了碰他的肩,“刚才医药费还是季医生给垫的呢。” 既然身体没什么问题,何宁就放下了心,对季温良道:“多谢季医生照顾我妈,医药费多少钱,我给您现金。” “给什么现金哪!”陈阿姨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你们俩扫个二维码加个好友,发个红包不就完了?” 她倒是知道什么叫发红包。 季温良温和地笑道:“现金和红包都可以。” 何宁愣了愣,道:“那我加您好友吧。” 送走了这对奇怪的母女,季温良给季母打了个电话,问她认不认识陈阿姨和何宁。 “认……认识啊,那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亲戚?什么亲戚啊?” “哎呀,就是亲戚,你不记得了,”季母支支吾吾地道,“不跟你说了,我鱼要糊了。” 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季温良也没有在意。 可没过多久,这位“亲戚”就说要请他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封铭:你当我专家号那么好挂? 不怕媒婆认真,就怕媒婆套路深。 第78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九) “吃饭?” “对啊, ”电话那边的季母说道, “你陈阿姨家的何宁要请你吃饭。” 季温良脑海里现出何宁的身影和他挎着的相机,问道:“为什么要请吃饭?” “陈阿姨上次去医院, 你忙前忙后的,人家这是感激你。” “这有什么的?”季温良翻着病历本,“都是小事, 请吃饭不至于的。” 季母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看向坐在一边儿的陈姐, “他不去,怎么办呢。” 陈阿姨及时捂住了话筒, “这样,你这么说……” 季温良听不到声音, 喂了几声, 又看了一眼屏幕。 通话正常啊。 这时季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温良啊, 你还是年轻,”季母数落道,“人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生病,生病了就要找医生, 你想想你小时候咱们家不是总来亲戚朋友?谁让我和你爸是做医生的呢。人家请你吃饭,不只要感谢你, 还想多和你联络联络,这以后说不定还要你帮忙, 生活都不容易, 亲戚朋友互相帮衬有什么的?人家请你你不去, 不是驳人家的面子吗?再说吃吃饭交个朋友也不错啊。” 季温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答应下来,“那好,什么时间呢?” “这个让何宁和你联系吧,你们两个不是加了好友吗?好了,先不说了,你忙吧。” 季母挂了电话,朝陈姐比了个“办妥了”的手势。 于是陈姐也拿起手机,拨通了何宁的电话。 “喂,儿子,你在哪呢?” “妈,我采访呢,”何宁那里乱哄哄的,他把相机给了旁边的搭档,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怎么了?” “你还记得上次京安医院的季医生吗?” “记得,怎么了?” “上次的检查费你给人家了吗?” “给了啊,加完好友我就给了。” 陈姐不赞同地切了一声,“你光给钱有什么用啊?请人家吃个饭啊,你妈老了,这以后有个灾有个难,再用到人家季医生怎么办?” 这个理由乍一听挑不出半点毛病,可何宁是记者,接触的都是公众人物,那些人说的话就像长在沙漠里的草,从面上看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地底下却是盘根错节。 何宁也不慌也不乱,手插着兜,靠着走廊雪白的墙壁,呵呵一笑,道:“老太太,您这又是使的什么计啊?” “我这一计叫瞒天过海,”陈姐看骗不过自己的儿子,干脆摊了牌,“季医生人长得俊,心地又善良,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你看着是怎么样啊?” 何宁没想到自家老太太九曲十八弯的,布了这么一个局,他的面前突然浮现出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和温温柔柔的笑。 季母的电话挂下不久,季温良就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何宁。 他说他知道一家融合菜馆,味道还不错,问自己明天晚上方不方便。 这个时间选得巧,季温良恰好休班在家,便问何宁具体的地点。 “不用,季阿姨告诉我你的地址了,正好顺路接你。” 这个亲戚倒是很热情。 第二天晚上,何宁果然来了,他穿着淡灰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了手肘,胳膊搭在车窗框上,见季温良从半敞的单元门后走出来,摁了一下喇叭。 “何先生,让你久等了。”季温良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太客气了,”何宁发动了车子,“叫我何宁就行,或者何记者。” “记者?”季温良顿时感了兴趣,“您是记者啊。” 何宁笑了笑,“记者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身边没有人做记者,觉得这一行……嗯……很好。” “好?怎么个好法?” 季温良首先想到的就是新闻联播连接外线记者时的场景:在被战争摧残的异域国度,何宁头发凌乱,满脸疲惫,却依然滔滔不绝,他的背后是被炸毁了的废墟,烟火直直地向上奔去,这时一条流弹划过天空,留下弧形的白色线影,屏幕急剧晃动,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然后他想到了新闻发布会,严肃的灯光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透亮,西装革履们坐成一排,而何宁和他的同行在下面,他们把一个个尖利又深刻的问题砸到台上,快门声卡擦卡擦不停地响。 “记者……记者富有正义感,不畏强权,追求事实,讲真话,”说到这,季温良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记者是不是很多时候都是时时报道?这样一定需要才思敏捷,才不会说错话。”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在等红灯的当儿,何宁看了季温良一眼,“你们医生也很好啊,就是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季温良问他。 “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他这样卖起了关子,季温良很轻易地就上了当,他挺了挺背,道:“我不会怪你。” “那好,我可说了,”这时绿灯亮了,何宁转动方向盘,拐了一个弯,“我觉得医生看病时的表情太冷酷了,让人觉得忐忑不安。” 他一提到“冷酷”,季温良就想起了封铭,他工作时,总是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现在封铭在干什么。 “何记者是冤枉我们医生了。” “为什么说冤枉?” “医生工作时最好不要有太多的表情,”季温良解释道,“比如在看诊时,如果一直皱着眉头,患者就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也不能笑,这样患者就会觉得你不认真,更不能发火,否则患者就会去医务科投诉了。所以保持严肃是最稳妥、最谨慎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地交流。” 说完这句话,何宁停下了车。 又替他打开车门。 季温良有些受宠若惊地下了车,抬眼看了看饭馆闪着灯的招牌。 有眼力的侍者已经替他们拉开了玻璃门。 两人走到门口,何宁忽然停了下来。 “你看我这记性,我相机忘拿了,去取一下。” 季温良疑惑道,“你们记者吃饭还想着工作?” “你不知道,像这样吃饭的地方,说不定能碰上大新闻。” 不知怎么的,季温良总觉得何宁这个记者和他想象中的记者有些出入…… 这个饭馆位于市中心,旁边就是大型商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季医生?” 季温良背对着饭馆的大门,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转过头,就见陈正和封铭从饭馆走出。 原来是男二在叫他。 “陈先生,”季温良朝他打招呼,又转向封铭,“封老师。” “我看着背影像,果然是你,”陈正笑了笑,“是来吃饭的?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是和朋友——”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时何宁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相机,见到季温良和人攀谈,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这是京安医院的封铭封医生和他朋友陈正,”季温良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何宁何记者。” 在介绍何宁时,他停顿了一下,是因为还没想清楚怎么定位两人的关系。 可别人听来就不一定能联想出什么了。 陈正看了封铭一眼,朝何宁伸出手,“何记者,久仰大名。” 何宁和他握了手,笑道:“哪里,不过是个小记者,不值得一提。” 和陈正握了手后,何宁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向封铭。 封铭没有动。 何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封医生,他的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季温良。 季温良也觉得挺尴尬,想拉回何宁的手,这时封铭伸出了手,“何记者你好,我是封铭。” 陈正看气氛不对,道:“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正看着默默开车的封铭,问道:“你现在是觉得解脱还是……嫉妒?” 在饭桌上,季温良一直心不在焉,何宁试探着问道:“你们外科医生是不是都特别有力气啊?” “怎么这么说?”季温良放下水杯。 “刚才那个封医生和我握手,我手现在还有点疼。” 季温良怔了一下,随即道:“嗯,力气是不小。” 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笑了笑。 何宁算是懂了。 “我家老太太一直说我们两家有亲戚,你知道是什么亲戚吗?” 他提到这个,季温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我们两家压根就不是亲戚,是老太太编出来的瞎话。” 季温良吃惊道:“为什么?”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这顿饭,就是变相的相亲。” 季温良想起之前季母对自己说的找“朋友”的话,随即也明白了。 “抱歉,”他放下筷子,“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已经——”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个封医生,对不对?你不要忘了,我可是记者,很会察言观色,而且在我看来,那个封医生也不是不喜欢你,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季温良叹了口气,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 “那就长话短说啊,”何宁摊了摊手,“我本来找了好多话题,可现在看来都没有用了,咱们又点了这么一大堆菜,只吃饭不说话也太没意思了吧。” 季温良想想也是,就讲了大体的经过。 “你是说……他不承认喜欢你?” 季温良点了点头。 何宁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封医生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个……应该是有的吧。” 何宁很敏锐,“应该?” “嗯……”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季温良不太敢相信剧情,“只是听说,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 “那么,也许是他受过什么伤害,不敢再向前一步了呢,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回家的路上,季温良一直在想何宁的话,难道真的是这样? 汽车停在楼门口,何宁熄了火,道:“到家了。” 季温良缓过神,解开安全带,“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你等一下,”何宁拉住他的胳膊,“我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帮你。” “什么办法?”季温良放下开车门的手。 “你凑近一些,我告诉你。” 季温良朝他靠了靠。 何宁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办法。 “不行不行,”季温良直起身子,道,“这样反而是把封铭往外推了,再说医院的人会怎么想?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不行不行。” 何宁啧了一声,又把他拉了回了来。 “我还没说完呢,接着你再这样……” 季温良听他讲完,犹豫了一下。 “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吧,何记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 “已经晚了。” “什么?” 何宁扬了扬下巴,“刚才我看见那位封医生了,他好像是下来倒垃圾的,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边儿,不过现在上楼了。” 他见季温良还是拿不定主意,道:“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我。” “交给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小事一件,制造舆论是我的强项,重新认识一下,”何记者笑了笑,“我叫何宁,也有人称我A市第一娱记。”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觉,醒来时迷迷糊糊看到小仙女给我投了雷,扑腾一下就起来码字了,哈哈自我反省,最近真是懒惰了。 另外我开新文啦,不过要写完这个才会更,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收藏一下鸭~ 第79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四) 几年后, 在封铭大主任的谆谆教诲下, 季温良这个小助手终于有资格做主刀医生了。 他主持的第一例手术技术难度不是很大, 过程也不算复杂,更何况之前也做过很多类似手术的助手,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然而毕竟是第一次主刀, 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晚上临睡前,季温良靠在床头翻了好几遍手术资料——这些资料他都背下来了, 再看也看不出个花儿来。 季温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转头看身旁的封铭。 封铭在很认真地看着医学杂志,床头橘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留下一道阴影。 有点帅。 季温良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 他随手把资料放到一边,凑了过去。 抽走了封铭手里的杂志, 又摘下他的眼镜, 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 封铭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封老师,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封铭问他什么忙。 “你做病人, 我当你的医生。” 封铭心猛地一颤, 喉结滚动。 也不怪他联想得多,毕竟两人现在是在床上。 季温良还兀自说着。 “明天我不是有台手术吗?你来假装一下病人,我给你做手术。” 原来是这样, 封铭有点失望,但还是答应了。 季温良先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双肩上, 按着他躺下。 左右瞅了瞅, 又拿起杂志, 盖在他的脸上。 封铭掀开杂志, “为什么要遮住我的脸?” 没什么,就是看着影响发挥。 “做手术的时候不都遮住脸吗?我们要尽可能地模拟手术的过程。” 封铭觉得还算有道理。 “好了,现在我要切口了——” “你不把我的衣服脱了吗?”封铭又掀开杂志,“你说要尽可能模拟手术过程,可哪有病人穿着衣服做手术?” “你已经被麻醉了,”季温良拉下他的手,把杂志盖好,“不能说话。” 可想了想,觉得封铭说得也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出手解了他的扣子。 就当为医学事业献身吧,狠了狠心,掀开了睡衣的衣襟。 “好了,现在我要切口了。” 季温良把自己葱白的手指当作手术刀,顺着胸骨切迹滑下。 “现在我要锯开你的胸骨了。” “现在我要切开心包了。” ……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得到半点回应,不禁有些心虚,推了推封铭。 “我做得对不对啊?” 封铭没说话。 季温良掀开杂志,“你不会睡着了吧?” 封铭睁开了眼睛,“我被麻醉了,不能说话。” 季温良啪的一声把杂志甩在他的身上,“别闹了,我做得到底对不对?” 封铭望着他求知若渴的眼神,坐起身,镇定自若地将杂志放到一边,“是有些问题。” 季温良一听顿时就慌了,急忙问:“什么问题?” 封铭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一点。 季温良朝他靠了靠。 “再近一点。” 季温良又朝他靠了靠。 这个距离可以。 封铭握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拽,把他扯到身下。 一个深吻过后,季温良已经软成一滩水了,他喘着气商量道:“不行的,明天有手术。” 封铭还算有理智,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关上了床头灯。 第二天,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当然这离不开封铭的功劳,堂堂主任做一助,往旁边一站,季温良的信心和胆量顿时增了不少。 晚上临睡前,封铭问季温良可不可以帮自己一个忙。 因为今天高兴,两人喝了点酒,季温良已经有些醉了,他念着封铭帮了自己,大义凛然地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 封铭问他可不可以做自己的病人,模拟一下手术过程。 “这有什么难的?” 季温良踉踉跄跄地爬到床上躺平,还闭上了眼睛。 脸上传来丝丝凉凉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别动。” 封铭按下他乱动的手,用一条黑色绸带遮住他的眼睛,又让他稍稍抬点头,在脑后系了个结。 “做手术的时候不都遮住脸吗?我们要尽可能地模拟手术的过程。” 有道理有道理。 季温良打了一个酒嗝,点了点头。 封铭开始解他睡衣的扣子。 “这又是干嘛?”季温良迷迷糊糊,歪着头问。 “要尽可能模拟手术过程,不能穿着衣服做手术。” 好吧好吧。 唇上传来温温柔柔的触感,就好像亲吻云朵一样,季温良感觉有一双粗粝的手游走在他的身上。 “唔。”他秀眉微皱,不舒服地扭了扭,脸上一片霞云,红唇湿润,吐字间一阵阵香甜的酒气扑面而来。 封铭觉得有些口渴,凑近季温良的耳朵,声音沙哑地哄诱道:“乖,你被麻醉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我知道了。”季温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出声了,他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痴痴地笑出了声。 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动了,马上放下了手,贴在身体两侧。 “我准备好了……啊!我又说话了,”他用双手捂住嘴,随即又啊了一声,“我又动了……”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做手术?”封铭冷声道。 封铭好像生气了。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季温良伸出胳膊想抓住封铭,可他眼前一片黑暗,抓了个空。 摇了摇头,“我一定不说话了,也不动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无论封铭怎么摆弄,季温良都不出声,也不挣扎,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咬住封铭的肩。 这可真是为医学事业献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七夕的番外,没忍住就放出来了哈哈,我果然是存不住稿的人~ 第80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 何宁说要通过制造舆论帮助自己, 可制造舆论必须要有群众基础, 两人毕竟不在一个工作圈子, 所以季温良对此也是将信将疑。 事实证明,他太低估A市第一娱记的实力了。 这天午休时间,季温良坐在办公室里随意翻着朋友圈, 划到何宁的动态,停了下来。 他发的是一张很寻常的工作照——何宁与一位知名女星的合影, 看样子他们刚做完采访, 并且一切都很顺利。 当然照片不是重点,重点是点赞的人。 他数了数, 心外科的几位年轻护士和实习医生几乎都在了。 他们什么时候有的交集? “看什么呢?” 宋杰端着水杯路过,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季温良见点赞里的人也有他, 连忙抓住机会问道:“师兄, 你怎么有何宁的联系方式?” “何宁?那个大记者啊,”宋杰侧着身子靠在他的办公桌旁, 嘬了一口热茶, “上次他来我们住院部,我加的啊。” 何宁来过住院部?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啊,”宋杰回忆道, “何宁来找你,可那天不是你的班, 他就走了。你行啊你, 这么大的记者怎么认识的?” “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小区, ”季温良简单解释了一下, 接着问道,“那……你就加了他的好友?” “我是那么随意的人吗?” 是,真的是。 “他不知道你在哪里,就问了护士,那几个小丫头你知道的,一听他是何宁,就都凑过去了,问什么刘姓明星是不是真的离婚了,杨姓小鲜肉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他们聊得开心,后来就互留了联系方式。” 何宁的朋友圈里涉及很多明星动态,这些年轻的小护士感兴趣也是正常。 “所以你也加了?” “他主动加的我,他说长得帅,可以当明星,”宋杰拿起手机屏幕当镜子,用手指缕了缕头发,“你说我真的能当明星吗?” 还当明星,当明月吧你。 宋明月还滔滔不绝地讲着,季温良的心已经飞到了八百里外。 何宁这是在建立群众基础? “年轻的医护人员拥有旺盛的好奇心,用不完的精力,对八卦的无限热情,以及与他人沟通的需求。” 何宁说这是他们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是我不会演戏。”季温良这样回复他。 “你不用演戏,你需要做的很简单: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渣男? 季温良正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何宁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在做什么?” 季温良看了看眼前的烤箱。 “我在做蛋糕。” “你还会做蛋糕?一会儿拍一张照片发给我。” 季温良以为他是好奇,就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给他。 哪里知道这张照片,在不久后掀起了好大一阵风雨。 最近何宁何大记者的朋友圈有点迷。 这是几位医生护士私下交流得出的结论。 “你们看这个,”李护士手指着屏幕,一字一顿地读道,“转发文章:致敬医护人员——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还有这个,”周护士接着念道,“一位医生家属的心声:无论工作多晚,我都等你。” “前几天不是护士节吗?这样的文章我朋友圈里一抓一大把。”刘护士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笔,她转得不够熟练,因此每隔一会儿,圆珠笔就落到桌子上,啪啪地响。 “对啊,这很奇怪吗?”小杨疑惑地问道。 她是刚来不久的实习医生,平时总喜欢和小护士们待在一起。 “护士节发一条两条就行了呗,你看看何记者这都发了多少条了,他是大记者,不关注明星、导演,怎么这么关注咱们医护人员的生活啊?” 令人匪夷所思。 “嗯……”实习医生小杨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这会不会是发给某个人看的啊?” “什么意思?” 小杨见众人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比如我备考研究生的时候,加了导师的好友,我就经常在朋友圈里发学习的动态,是想给导师留个好印象。” 有道理啊。 几位护士重新点开何宁的主页,开始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可了不得了。 要说转发“致敬医护人员——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这样的文章算是正常的,那么这个“一位医生家属的心声:无论工作多晚,我都等你”就多少有些暧昧了,更别说“你该知道的:医生家属的幸福与责任”了。 难道…… “难道何记者是在追求医生?” 众人异口同声。 可这个医生会是谁呢? “杨医生,6床的病例做好了吗?”这时季温良走了过来。 “噢,好了,”小杨站起身,从一堆报告中抽出一本,双手递给他,“您检查一下。” 季温良接过,翻了两下,冲她笑了笑,“那我带走了。” 几个小护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脏同时霍地一跳,好像撞到了什么大秘密。 “那天何记者……是来找季医生的吧。” “我听宋医生说,季医生和何记者两家在一个小区。”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既然是青梅竹马,两人肯定是有感情的啊,可季医生来回上下班都是自己走,也没见和何记者在一起过啊。” “而且何记者来找季医生的那天,都不是季医生的班,两人要是关系好的话,他怎么能不知道季医生不上班呢?” “何记者工作忙,季医生就受到冷落了呗。” 于是第二天,心外科就有了传言:季医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是A市鼎鼎大名的娱乐记者何宁,但何宁忙于事业,忽略了季医生的感受,两人正面临着巨大的情感危机…… 这样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多少会有些艺术性地增增减减,后来就演变成了:季医生高中时期发现了自己的性向,勇敢追求青梅竹马何宁,可何宁还没看清自己的内心,慌乱中拒绝了季医生,于是季医生黯然神伤远走他乡,毕业后华丽回归,本想着二人再无瓜葛,谁曾想这个当初让他遍体鳞伤的人竟开始死缠烂打,一颗死水般沉寂的心再起波澜…… 封铭听到的就是如此荒诞离奇的版本。 “这个病人是谁负责的?” “我负责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病人过往病史呢?” “封老师,我……还没来得及调。” 封铭翻了一下床头卡。 “患者是昨天入的院……方医生,你进修前做了几年的医生?” 他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语调的变化,平坦得就像延伸向深谷的隧道,黑黝黝地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方医生抿了抿嘴,头低得如同萎蔫了的向日葵。 趁封铭检查病人状况的时候,季温良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发现封铭最近有情绪。 从前下级医师也不是没有过工作失误的情况,封铭从来不会严厉批评——他只要默不作声地往那一站,杀伤力就够强的了。 可现在又冷言冷语,真是让人战战兢兢。 但为什么呢? 何宁发的那些动态季温良看到了,也猜出了他的用意,可那些又代表不了什么,大家再联想能够联想到哪去呢。 况且封铭和何宁又不是网络好友,并不会看到何宁发的那些。 对于这些疑惑,到中午的时候,宋杰给他了答案。 当时季温良正吃着饭,宋杰端着盘子坐到了他的对面,一脸暧昧。 “我以为最近都是瞎传,没想到是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 宋杰以为他故作平淡,也不废话,把手机举到他的眼前。 季温良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何宁发的动态,照片里是烤好的蛋糕,上面写着两个字:等待中。 特别简洁……特别有发挥想象力的余地。 “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什么和好?” 宋杰看着他一脸茫然,先是一怔,接着嘿嘿笑道:“不是你也太会演了吧,要不是听他们说,还真让你这张纯洁的小脸蛋儿给骗了。” 季温良很快就抓到了关键,“你说他们,他们是谁?说什么了?” “别装了,你的事儿心外科可都传开了。” 宋杰就把这段旷世绝恋重复了一遍。 季温良没有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本能地解释道:“我和何宁只是朋友。” 接着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别人都不信。 “因为群众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当季温良无奈地同何宁说了这件事后,何宁这样回复他。 “这么做对你不会有影响吗?”季温良问他。 “放心,这些动态我都设置了个别好友可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何宁的朋友圈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彩。 两杯紧挨着的奶茶。 一颗红色的心。 小狗和小猫依偎在一起。 于是两个人的恋爱就在何宁的朋友圈里和护士们的嘴里轰轰烈烈地谈起来了。 这场恋爱整整谈了一个月,接着就来了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急转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小仙女的评论我发现一件事:三个世界里,封铭真的最会玩儿了,想想第一个世界里,受受是攻年少的初恋,自然对他超温柔,而封离是千八百年都没有性生活,比较清心寡欲,封铭呢,前几章那个“电梯”我就不说啥了,昨天的“角色扮演”……禁欲的外表变态的心……我觉得我应该把标题改成“变态医生的小助手”。 第81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一) 这天早上, 季温良一跨入心外科的住院部, 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首先是那几位小护士奇怪的举止。 方才走到楼梯口的时候, 他远远地就看到她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发现他过来了, 忽然像见了科主任一样,迅速而静默地散开了, 装模作样地做着手里的事。 其次是她们对他的态度。 从前, 只要一瞧见他,看得见的热情就从她们的眼睛里和嘴里洋溢出来, 可现在他都走到护士站了,她们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 “早上好。”季温良怀着疑虑打了招呼。 几个人垂着头偷偷摸摸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李护士率先扬起脑袋, 挤出一个嘻嘻哈哈的笑容。 “季医生早上好啊。” “早上好啊。”旁边的护士开始问好, 就好像学大人说话的孩子一样。 “季医生吃早饭了吗?”李护士又问。 “是啊,吃早饭了吗?” “嗯……没有, ”季温良捉摸不透他们的态度, 向前一指,“我在值班室里留了——” “季医生我这里还有包子,你拿去吃吧。” “季医生这盒酸奶给你喝吧。” “季医生苹果你吃吗?” “季医生我有小面包,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季温良受宠若惊,刚要回绝, 与一双双闪着光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光里还有着些许的……同情? 好像他不接受的话, 她们就会很愧疚似的。 他只好一脸莫名其妙地抱着满怀的零食回了办公室。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小护士们又开始低声密谈起来。 “你们刚才发现了吗?季医生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多不自在啊。” “可不是?而且早饭都没有吃,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了。” “发生这样的事哪还有心情吃早饭啊,不管怎么样都会伤心吧,估计季医生这一夜都没睡,你没看他衬衫口袋那里都有褶皱了吗?季医生那么爱干净,什么时候穿过带褶皱的衬衫啊。” “褶皱?那是条纹吧。” “是褶皱。” “是条纹。” “是褶皱。” “是条纹。” …… 季温良回到办公室,把护士们给他的零食摊在桌子上,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如果发现周遭有什么蹊跷,就立刻去查何宁的朋友圈,只要结合他发的最新动态,任由想象的野马驰骋一会儿,总能找到一个答案。 当然,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象力差了那么一点。 刚点开聊天软件,小杨跑了过来。 “季医生,5床病人的手术,您是二助吧,封主任叫您赶紧过去呢。” “5床?5床手术不是安排在下午吗?” “刚才病情突然恶化了,封主任说要马上手术。” 一听到这,季温良立刻放下手机。 “好,我这就过去。” 去做术前准备的时候,季温良碰上了封铭。 他正在往胳膊上涂抹消毒凝胶,蓝绿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因此看不清神色。 带着阻力的声音传了出来。 “宋杰上午没有手术,需不需要他替你。” 季温良怔了怔。 为什么……为什么要宋杰替我?是不信任我?质疑我的能力? “封老师,我是5床病人的管床大夫,他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手术资料我也看过了,我觉得……我没问题的。” 封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季温良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他本来想回办公室填填肚子,半路却被宋杰拉进了楼梯口。 “你没事吧,你怎么自己上手术了,我跟封主任说了我替你啊。”宋杰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担忧。 “我没事啊,为什么要替我?”季温良拉下覆在额头上的手。 宋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吞吐吐道:“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看何宁的朋友圈了,你真的没事吗?别再逞强了。” 季温良越过宋杰,推开安全门。 他决定暂时闭嘴,一是因为他不知道何宁又发了什么,没法回答,二是因为他实在太饿了,想保存点体力。 宋杰锲而不舍地追到了走廊里,在他的脚步后面唠叨个不停。 “你们是又吵架了?因为什么啊?” “不管因为什么,也不用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今早我还特意给何宁打了电话,他嗓子都哑了。” “其实我觉得何宁这个人挺好啊。” “你很了解何宁这个人吗?”季温良随意地向后抛了一个问题。 这回宋杰可来了劲,就好像被问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似的,掰起了手指头。 “你看何宁,又细心,又孝顺,还有事业心,对朋友也仗义——” 季温良停下脚步。 “师兄,你和他……很熟?” 宋杰张了张嘴。 “嘿嘿,就是一起喝了两回酒,算不上很熟,你可别多心,哎,你是不是饿了,哥哥带你去食堂吧。” 在去吃饭之前,季温良还是找机会看了何宁新发的动态。 一张图配零星的几个文字,依旧是那么简洁。 这图好像是在酒吧拍的,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衬托出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图上配着一行文字。 “累了,相见不如怀念。” 这是“分手”的节奏啊,怪不得他们看他像在看一个“小可怜”。 嫉妒像一个永不疲劳的闹钟,时刻提醒着你还爱着那个人。 而同情是拉近两颗心的秘密武器,它给人向前一步的勇气与可能。 季温良想起那天晚上何宁对他说的话,右手支着下巴,随意翻弄着手机。 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一点儿半点儿的作用。 很快,他就发现这作用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能够形容的,当然他也付出了意料之外的牺牲。 “季医生?季医生在吗?” 实习医生小杨神色焦急地跑进办公室。 “我在这,怎么了?”季温良站起身。 “季医生您还没下班太好了,”杨医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9床两个家属在病房门口吵起来了,我……我也不敢上前劝,怎么办呢?” “你不要着急,我和你去看看。” 还没走到病房的门口,两种声音就撞上了季温良的耳膜,一种是男声,一种是女声,男声更低沉更浑厚,仿佛携带着一种使不完的力气,女声更尖利更高昂,是一把气势汹汹的长矛。他们此消彼长——以永不停歇的架势。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虽然他和他们使用同一种语言,但直到季温良走近,也没听清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也许吵架的精髓就在于比谁的嗓门更大。 季温良显然不擅于此,因为他很少大声说话,他只好插在他们之间,避免他们看到彼此的脸,然后叫他们冷静一下。 女家属很显然是认识季温良的,她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像抓住一个胜利的筹码。 “季医生,你来的正好,你说说,我妈得那病能怪上我吗!” “不怪你怪谁!不怪你怪谁!妈半个月前在我家住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家就又瘫痪了又住院了呢! 季温良看着男家属结实手臂上盘着的纹身,终于知道杨医生为什么不敢劝了。 “妈一直有高血压你不知道啊?那我还说这高血压是在你家才得的呢!” “你看谁家高血压能高成这样啊,这有关系吗,啊?” “季医生,”女家属扯了扯季温良,“你说有没有关系。” “这个……许多主动脉夹层的患者确实有高血压的病史……” 很快,季温良就发现根本没人听他讲话,他的声音淹没在一场新的争吵里,接着争吵以一种来不及阻止的趋势发展下去——他们的四肢开始尝试着越过他这个不算牢固的人墙,然后女家属不知道怎么的就踩到了老虎的尾巴,男家属吃痛地一叫,猛地冲了上去。 惊叫声响起。 季温良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疼痛从额头上巨浪一般地扑打开来,他想动一动,可却发现手脚都已经不受支配,因为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御这种疼痛了,他只好一动不动,等待着余波散去。 不久后,手上传来冰凉的感觉,他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来,让哥哥看看,”宋杰抬起季温良的下巴,让他仰着头,开始处理他的伤口,“你说你,劝架都能给自己劝出一道口子,你这架是怎么劝的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成心想让自己受伤,“我想他们是兄妹,再怎么吵也不会动手啊。” “兄妹之间动手算什么,在医院里还有儿子和爸妈动手的呢。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叫保安。” 季温良半天没有动静,宋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不是哭了吧。” “没有,”季温良眼睛湿润,话语里带着气音,“有……有点疼。” “你等着啊,我去拿麻药。” 白大褂摩擦裤腿的声音远去,接着又是一阵翻动的声音,视线范围内重新出现了人影。 “伤口很严重吗?”季温良问。 “看起来很严重,需要缝针。” 不是宋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先写到这啦,在火车上手机和电脑都要没电了,有错字的话欢迎指出啊,我用手机改。 第82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季温良不知怎么反应好, 他仰着下巴, 辛苦地维持着宋杰给他固定好的姿势。 余光里,封铭娴熟地撕开半透明的塑料包装袋,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历经千百次打磨的结果。 稍稍转了一下眼珠, 尖利的针头闯进视野, 细而长,裹着冰冷的金属颜色, 让人望而生畏。 一大片黑色阴影投了下来。 季温良立刻向后仰去,就好像封铭身上带着和他相斥的磁场似的。 面对针头会反射性地回避,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封铭又向前倾了倾。 季温良又向后仰了仰。 直到座椅靠背不堪压折的痛苦,发出吱吱呀呀地哀鸣, 宣布了这场拉锯战的结束。 封铭直起身, 注射器被举在半空中,他等着季温良,就像在手术室里等着护士给他递剪刀一样。 季温良觉得自己回到了严肃的高中课堂, 正在面临讲台上教师的无声警告,他不自觉避开压迫的目光, 调整姿势, 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于是封铭重新朝他靠去, 并且在他下意识退却前一把扶住了他的头——以防病人再度逃跑。 “闭上眼睛。” 是一种温和有力的声音。从前季温良总能听到封铭用这种声音对病人讲话:身子坐直, 抬起胳膊,手动一下……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哭泣的病人、大吵大闹的病人、痛苦呻/吟的病人都会控制好他们的情绪,乖乖地配合。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这种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完全信任的力量。 季温良合上眼帘,但他并没有陷入纯粹的黑暗,阳光顽强地透过薄薄的皮肤,留下橘黄色的光晕,这些光晕也不是完全静止的,它们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细碎地移动。他还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它踩着规律而沉稳的步子顺着耳道走进,在他的心上原地踏步,他感觉他的心跳很快被这样的节拍搅乱,开始逐渐加速。 一个尖锐的刺痛在额头跃起,药液抗拒着皮肉的阻力被慢慢推入。 针线穿过皮肤,传来奇异的触感,缓缓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受牵连的组织。 封铭分神看了季温良一眼,他的紧张与纠结流露在微皱的眉头和抖动的睫毛上。 这让封铭首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还是我把你弄疼了?” “没有。”季温良小声回道。 堂堂大主任做这样的小缝合,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怎么还会嫌弃?大概是自己来不及隐藏的情绪让他疑心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放松并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回眉宇慢慢舒展开来了,可微微上翘的睫毛还是不听话地轻颤——就好像在等待一个安慰的吻。 封铭缝好伤口,利落地打了结,拿起剪子把线剪断,再次消了毒,用无菌敷贴包住创面,轻轻按了按边缘。 感觉到有热气落在额头上,季温良霍地站起。 “谢谢封老师,我下班了,先走了。” 封铭拽住他慌乱的步子。 “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开车了。 “你脑部受了伤,不适合开车,”封铭抬起手腕,云淡风轻地道,“正好我也下班了,顺路带你回去。” “那我打车。” 若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这样的关怀照顾是很正常的事,可季温良下意识地回了这么别扭的一句,好像是故意赌气似的,既没有风度又显得心虚,还削弱了自己的气势,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逃似地走向门口。 宋杰上一刻还保持着侧耳伏听的姿势,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直起身。 摸着后脖颈,冲季温良笑了笑。 “怎么样?伤口处理好了吗?” “师兄,”季温良不在意宋杰偷听,他脱下白大褂,一把塞进他的怀里,“我先下班了,麻烦帮我带回办公室。” 走这么快,怎么好像身后有人追他似的。 宋杰呆愣愣地看着他仓促地走远,直到怀里又一沉。 封铭也把白大褂脱下来交给他,面色是少见的焦急,“麻烦帮我——” “带回办公室。” 人形衣架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封铭点了点头,去追季温良的影子。 太阳正急匆匆地往山下赶,抛下还剩一点的橘色阳光,它们均匀地洒在逐渐拥挤的马路上,又被交错的车与行人切割开来。 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喧闹声挂在半空中,那是回家路上的背景音乐。 封铭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大玻璃门,终于赶在季温良过马路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在街上拉拉扯扯实在难看,季温良不愿引来好奇的目光,刚想暗自使劲挣脱,钳在手腕上的力却消失掉了。 “之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没有回答,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季温良没有说话,侧着身不看他。 封铭接着道:“现在我说喜欢你,可以吗?” 季温良心里五味掺杂,既有用了不正当手段的羞愧又不禁为其结果暗自欣喜,想想要是封铭早承认,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因此还有些委屈和气愤。 “为什么是现在说?” 封铭沉默了半刻。 “如果你还没忘记何宁,我可以等,要是你想让我帮你忘记他,我也愿意。” 听听这是什么混账回答! “出租车!” 季温良招了招手,黄色的桑塔纳开始沿着路边减速。 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后位,封离竟然也跟了进来。 “去哪啊你们?” 司机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作是一起的。 “我去紫菁小区,西门。” 季温良这个“我”字,说得又重又清晰。 司机转过头,在两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看向封铭,“你们不是一起的啊,帅哥你去哪啊?” “我去紫菁小区,”封铭虚咳了一下,“西门。” “那正好啊,一个地方,你们拼个车呗。” 同一个地点上车,同一个地点下车,同时乘坐同一辆出租车,这该是多大的缘分。 司机师傅暗自感叹,踩下了油门。 长期与陌生人打交道,使得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有着非凡的聊天技能,上至国家大事,下至街头趣闻,什么都能说扯一嘴。 季温良再生气,也不愿牵扯旁的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额头上的伤。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了椅子。”季温良不愿多说。 “那你可要小心啊,我上次大腿让钉子给划了,那血流的,手都捂不住,到医院你猜缝了几针?”司机比了个九的手势,“九针!哎你这个口子缝几针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季温良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五针那伤口也不小啊,可挺疼吧,你这个伤口得注意,那个大夫当初和我说的,你不能沾水,像那个辣椒啊都不能吃。给你缝针的大夫跟你说了吗?” “没有。”这是实话。 “那你这大夫不行啊,在哪缝的啊,是京安医院吗?” 季温良嗯了一声。 “不能啊,京安医院是大医院啊,”司机啧了一声,“不过现在这社会啥也说不准,前阵子不还出了个医生值班玩手机,延误病人治疗的事吗?听说家属已经起诉了,等着判决结果呢。” 借此机会,他又大谈特谈医患关系,并对不负责任的医生给予了严厉的谴责,对医闹事件表现出了痛心与不屑。 “所以说,这医生啊,还是良心活,你看给你缝针的大夫,多叮嘱几句还能累到他吗?这要是出事了你说算谁的?他以为人人都懂啊。” 正好在等红灯,司机回头,看封铭一直也没说话,这才察觉到冷落了他。 怕他觉得尴尬,便问道,“帅哥,你上京安医院也是看病啊。” 封铭也嗯了一声,医生当然是看病的,这话没问题。 “那怎么样啊,看没看好啊?” “算是看好了。要注意保持伤口干燥,避免沾水,戒食辛辣、刺激食物,不能喝酒,建议饮食清淡,选择高蛋白食物,”封铭看着季温良,又补充道,“要保持心情舒畅,睡眠充足。” “你找的这个医生挺不错啊。”司机呵呵一笑。 司机没有听明白,季温良却是懂的,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愧。 这车里一共三个人,最初和司机搭话,不仅是因为礼貌,还存了冷落封铭的意思。 后来聊到了自己的伤口,听不知情的人责备封铭,不禁觉得好笑,又有些解气。 当司机问封铭去医院做什么的时候,甚至带着看热闹的态度,看他要怎么回答。 封铭如果说他是个医生,就在京安医院工作,或是承认他就是司机嘴里那个“不行”的医生,这个伤口就是他给缝的,那么司机难免要难堪。 如果他只是随意遮掩过去,却是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可没想到他没有让司机难堪,也不像是委屈的样子,只是借了这个机会,叮嘱自己什么保持伤口干燥,避免沾水的事。 这东西书本里写得明明白白,哪还用得着他叮嘱? 真是的。 软心肠的季温良和硬心肠的季温良激烈地争吵着。 凭什么他说不要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他说要在一起就要在一起? 可现在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结果,这样算不算是欺骗? 追逐爱情的路上用些技巧又能怎样呢?反正你爱他的心又不变。 …… “紫菁小区西门到了。”司机停下车,“你俩怎么算,一人一半呗?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季温良回过神,抢答道。 将手伸向裤兜,探了探,脸上的表情变了。 出门时只顾得上躲封铭了,连手机都没拿。 不仅是手机,钥匙也落在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封铭: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还是我把你弄疼了? 季温良:我怀疑你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抱歉才更新,呜呜呜,因为坐火车从南方到北方,不太适应天气,一不小心感冒了,每当想在评论里说一下,可总觉得第二天一早肯定能好,就能接着更新了,可第二天还没好,就一直拖到现在,呜呜呜。 上天保佑,九月份之前把第三个世界完结了吧。 谢谢小仙女的雷,真的惭愧惭愧。 第83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三) “咋?你没带钱啊?” 司机下半身仍是正坐的,上半身却斜斜地朝季温良侧着, 无论是神情还是姿势都有些扭曲。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所以车里开了灯,暗淡的光照在他粗犷的五官上, 留下成片的阴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季温良觉得这长相和那位无意使自己受伤的男家属颇有几分神似,因此额头有些隐隐作痛。 偏偏还有个人在旁边不时相地干坐着, 带着看电影似的闲适目光,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既不赶紧退场, 也无心插上一脚,让场面多了几分尴尬。 啊!怪不得会跟着我到出租车上来,一定是看出我既没带钥匙也没拿手机,特意赶着看笑话。 季温良算看明白了,这个人外表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内里却实在可恶。 这样胡乱揣测一番, 脸上更是红白交加。 “师傅, 我的手机落在医院了, 要不然你把我送回去?” 司机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太走心的笑。 “不是我不信你,你也得替我想想,你说我把你送到医院, 你一下车, 我上哪去找你?” “那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我给你我的手机号。” “那不行啊, 万一是假号呢?” “师傅,”一直默不作声的封铭突然开口,“多少钱,我一起付了吧。” 有人付钱自然是好事,只要自己不亏怎么都成,但客气客气总是要的。 “这……不好吧,你们又不认识,嘿嘿帅哥你心地真好。”顺便报了车价。 “没关系,虽然不认识,但住在一个小区,交个朋友总是可以的。” 封铭掏出手机,一边扫码,一边淡淡地回道。 好像两人真的是萍水相逢。 出租车转了一个弯,沿着宽敞的马路扬长而去,一股热风携带着尾气扑面而来,生生堵在肺里,让人觉得窒息。 季温良被呛得咳了两声,然后也转了个弯,大步朝前走去。 他走得又快又急,脚下乘着一股怒气,无奈某人占着身高优势,没几步就赶上了。 “你要去哪?” “回医院。” “怎么回去?” “走着回去。” 也没有手机,也没有现金,除了回医院还有什么办法?反正是不求你。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封铭见他真有徒步回去的打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幼稚?” “我幼稚?”季温良猛地停住脚步,像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我幼稚?刚才你在车里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戏弄我?” 他满脸羞恼,本该有些气势,却因为额上贴着的白纱布被削弱了几分,封铭的语气不自主地缓和了许多。 “司机说了那么多我的坏话,你是知情的,也不见你替我辩解几句。” 好,原来这是报复啊。 “司机说你的坏话你应该找他,干嘛算在我的头上?” “我不在乎司机说的话,我只在乎你。” 季温良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封铭又说:“你也知道清创缝合做不好会留疤,我亲自给你做手术,又送你回家,还替你付了车费,没想到落了一身的埋怨。”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很有杀伤力,就像一根很细很细的针,轻轻地贴在气球表面,砰地一声,季温良心里的气全都消散了。 “钱我会还的。”他弱弱抛下一句话,步伐缓慢了许多。 橘黄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灰色的树影斜斜地贴在水泥路上,这附近小区连着小区,没有商铺,所以行人很少,偶尔驶过几辆轿车,也是匆匆而去。 季温良又走了一会儿,淡淡的酸痛顺着小腿悄悄爬了上来。 他也觉得徒步回医院不太靠谱,正好前面立着一棵垂柳,软软的枝条柔柔地垂着,清风伴着它舞动,树下是长条座椅,疾走了几步,坐了上去。 太傻了,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傻了,一定是撞昏了头。 沉默了一会儿,季温良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封铭很懂得顺水推舟的道理,及时接住了这截儿橄榄枝。 “我给你打个网约车吧。” 说着,拿出了手机,手指刚要点开应用程序,停了下来。 “我车还在医院里,明天上班怎么办?” 地铁和公交站点离小区都很远,早上的车也不好打。 季温良想了想,“把车钥匙给我,我到医院,给你开回来吧。” “你受了伤,最好还是不要开车,”说到此处,停了一停,“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然后载你回来。” “那也可以。” 分明是彼此都能想到的解决方案,却通过这样婉转的对话说出,透过它,好像结下了某种约定,让风一吹,悠扬地打了个旋儿,静静地落在心上。 封铭也不急,直了直身子,吐了口气。 “你饿不饿?” 他这样一提醒,季温良霎时觉得肚子空空。 今天不仅给别人做了手术,自己也做了手术,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心累身也累。 “我们可以先吃点饭。” 仰起头,向左望了望,一溜的雕花铁栅栏,向右望了望,又是一溜的雕花铁栅栏,皱了皱眉。 “这附近都是小区,也没有吃饭的地方。” 封铭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地图显示附近五百米有家面店,就在小区里面。 季温良想想五百米也不远,就点了点头。 “步行导航开始,从当前位置,向西出发……” “前方50米右转……” “当前GPS信号弱,位置更新可能延迟……” “您已偏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前方100米左转……” 小区里没有路灯,道又很窄,黑黝黝的,树叶被冷风卷起,哗啦啦地响。 封铭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地转动手机,而且拐错了两次弯,要不是记得他是主角,季温良真有点怀疑他是路痴。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家面店。 这是一栋老旧的楼房,一楼是一排门市房,左邻右舍都拉下了卷帘门,只有他家的灯还点着,白色的光落在门前的空地上,一片灰亮。 门内贴着墙整齐地摆放着两排桌椅,因为已经很晚了,所以并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趴在桌前,歪着脑袋,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 一推开门,不知在哪里的喇叭响起声音。 “欢迎光临。”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季温良和封铭一眼,扯着嗓子朝厨房喊。 “妈!来人了!” 白色的门帘一掀,从里面走出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道:“随便坐,想吃点什么。” 墙上挂着菜单,封铭扫了一眼,问季温良想吃什么。 季温良也没仔细看,就要了打头的牛肉面。 “那就两碗牛肉面,葱姜蒜、辣椒都不要。” “好,稍等啊。” 两人都饿得不轻,也没了谈话的力气,面上来后,默默地吃光了。 季温良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他动作缓慢优雅,倒不像在吃一碗面。 “我吃好了。” 封铭比他吃得快,因此一直坐在对面等着,见他吃完了面,身子向前倾了倾。 “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举起手机,黑色的屏幕倒映出季温良的脸。 这张脸原本是一片平静,接着变成了狐疑,然后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 看了一眼仍在写作业的小男孩和坐在他对面的老板,马上转回了头。 无声地问道:“没电了?” 封铭居然还是淡定,怕他不信似的,拇指压在开机键上。 屏幕上出现一个电池的轮廓,底层只有窄窄的红格闪烁。 想是导航耗费了不少的电。 季温良又问他怎么办。 封铭手握成拳,放在唇下咳了一声。 老板听到动静,站起身走了过来。 “吃好了?” 封铭应了一声,问道:“一共多少钱?” “一碗面十块,加上水是四块,一共二十四。现金还是扫码?” “我们两个身上没带现金,他手机在公司,我手机刚刚没电了,可不可以借个充电器?” 老板怔了一下,随即道:“好,好啊,什么样子的插口?” 封铭端起手机给她看。 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呀,不好意思,这个手机的牌子和我的不一样,你用不了我的充电器。” 季温良对封铭道:“不如你回家取钱,我在这里等你。”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板又问:“你们住在这个小区啊。” “不是这个小区,是紫菁小区。”季温良回道。 “紫菁小区不远,可也说不上近,”老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停在9和10之间,“都这么晚了,我们要打烊了,不如……不如这样,你们明天路过这里把钱带来,或者加个好友也可以。” “真的可以吗?那太谢谢了。” 季温良松了口气。 小男孩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了手机号码。 “这样的话,你可能要住我家了,我那里结构和你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两室一厅。” 两个人推开面店的门,朝外走去。 季温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房子也是租的?” “刚毕业的时候是租的,工作几年有了些积蓄,觉得离医院不远,来回上下班方便,就买下来了。” 小说里提过,封铭的父母去世得早,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肯定很辛苦了。 “除了一套房,还有一辆车,就是你开过的那个,另外就是一些存款,算不上很多。” 季温良先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自己,后来才反应过来。 这像极了相亲时彼此交代家底。 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温温热热的,从心口蔓延到脸上。 一路无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你能不能少套路我?能不能!!! 封铭:我是正人君子,真的真的。 谢谢大家的关心,身体好多啦~谢谢{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仙女的地雷~ 第84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四) 钥匙插入锁中, 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 封铭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摸索着墙壁按下了开关,天花板上的灯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投下白色的光, 客厅顿时亮堂起来。 “进来吧。”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邀请朋友进自己的家门。 可因为封铭在自己心里占着与众不同的位置, 季温良不由得有些紧张和拘泥。 封铭好像没有发现这些, 只是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两双拖鞋,一双给自己换上, 一双放在他的脚前。 傻愣愣地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季温良终于还是有些别扭地换上鞋, 走了进去。 突然发现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暗笑自己想得复杂,紧绷的心也随之松懈下来, 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大概因为是买的房子, 所以装修得很有主人的风格,整体是淡灰的色调,十分简约。 封铭注意到他好奇的目光, 尽职尽责地介绍起来。 “这是厨房,平时不怎么用。” 厨房面积不大, 正中是白色的大理石餐桌, 冰箱静静地立在左侧墙角, 长长的料理台贴着右墙壁, 上面只有一个微波炉和电磁炉,有些简单得过分。 看得出来,这里很少受主人的眷顾。 “这是卫生间。” 洗漱台上方是一个镜柜,封铭抬起胳膊拉开柜门,黑色的衬衫衣袖受到力的胁迫,堆起层层褶皱。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季温良偏偏看出了一种让人心动的潇洒利落,他想明天还是应该去医院做个CT,怕真是撞坏了脑子。 封铭翻了半天,找到一盒牙膏,递给季温良。 季温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接着便是牙刷、毛巾、沐浴露……居然都是新的。 这样待客实在太过隆重,季温良有些不好意思。 “这牙膏都没开封,沐浴露也没用过……这些我用你的就行,不然太浪费了。” “能用新的还是要用新的,”封铭合上柜门,“平时工作没时间,偶尔去一趟超市就多买一些备着。” 彼时季温良还没深刻理解“能用新的还是要用新的”是个什么意思,直到封铭把他领到自己的卧室,从衣柜中拿出一套黑色棉质睡衣。 “睡衣没有新的,只能将就穿我的了,放心,已经洗过了。” 季温良的脸蓦地红了,这……这怎么将就? 可对方却是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仿佛睡衣和牙膏、毛巾没有什么不同。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道:“抱歉,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你要是嫌弃的话……” “你不要这样说,”季温良一听这话大感愧疚,什么羞耻都抛在了脑后,“已经够麻烦你的了,都这么晚了,你还一直陪着我,我不嫌弃的,真的。” 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有些犹犹豫豫,试探地伸出胳膊。 修长的手指慢慢抓过睡衣抱在怀里,黑色的布料衬着素白的手指,很是赏心悦目。 “客房也有卫生间,你用那个就可以。” 季温良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自打进家门起,他表现得就像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兽,眼睛里闪烁着害羞和警惕,偏偏又无处躲藏,只得极力表现出淡然的样子。 封铭全都看在眼里。 真想摸摸他的头发,亲亲他白里透红的脸。 或者干脆拦腰将他抱起,扔到床上,撕烂他的衬衫,扒下他的裤子,还穿什么睡衣?然后往这副身体上重重一压,看看这张脸上还能露出哪些让人发疯发狂的表情。 “这几天你就不要上班了,我会给你请假,明天下班时把你的手机和钥匙带回来。” 季温良见他和颜悦色,心底一热,眼底悄悄湿润起来。 虽然这样说很俗气,但封铭真的是很好的人。 平日里做的尽是开胸的大手术,今天竟愿意为自己处理这样的小伤口。说实话,这事随便拉一个住院医师都能完成,他却亲力亲为,足以见其心意。 送自己回家,陪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 还这样的体贴周到,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偏偏没一句邀赏的话。 反观自己呢?只会摆脸色,耍脾气。 一想到这儿,更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了。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对你态度不好。” 声音里是十足的歉意。 封铭微微一怔,抬起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摸了摸他的头发。 轻声道:“没有关系。” “那……晚安了。”季温良冲他笑了笑。 “晚安。” 封铭的目光深情而温柔,季温良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融化了。 逃似地回了客房。 轻轻地关上门,走进卫生间,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洗手台上。 墙壁上挂着一面大镜子,正好映出他通红的脸。 用手背轻轻地贴在上面,果然触到一片滚烫。 暗暗唾弃自己,都活了几千年的人了,什么阵仗没见过?为什么对上这个人,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心跳?真是没有出息。 打开水龙头,鞠了一把清水,扬在脸上。 这水很是凉爽,驱散了不少热气,连带着心也宁静下来。 季温良微微扬起下巴,把手放在领口,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成束的热水从花洒落下,触在到肌肤上,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轻轻地沿着身体滑下,冲刷着地砖,汇入下水道里。 浓浓的雾气聚集成一条半透明的白龙,自下而上地缠绕住美丽的身体,不经意地掠过镜子和窗户玻璃,铺下细密的水珠。 洗着洗着,忽听到一阵敲门声,转头一看,磨砂玻璃门上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除了封铭也没有别人。 季温良现在对他是满满的信任,摸索着关上花洒的开关,哗啦啦的水声停下。 提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透过厚厚的玻璃门,封铭的声音有些低沉。 “刚才忘了提醒你,伤口不要沾到水,感染就不好了。” “好,知道了,我很小心的,不会沾到水的。” “那就好,我先睡了。” 玻璃上的身影消失,脚步声越来越远,季温良打开花洒,热水重新流了下来。 他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睡衣,这套睡衣有些大,袖子盖过了手指,不过料质柔软,贴在皮肤上,很舒适也很暖和。 半掩着的房门外是一片漆黑,客厅的灯已经关了。 封铭果然已经睡下了。 季温良莫名松了口气,走到床前,掀开被子。 忽然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 定了良久,才伸手握住玻璃杯,掌心传来温热之感。 连带着一夜的梦也是暖的,带着牛奶的香甜。 睡饱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身体包裹在蓬松柔软的被里,自然而然地睁开眼。 太阳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刷下一条亮光。 估摸着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季温良掀起被子下床,走到窗前。 先是拉开了窗帘的一角,阳光立马挤了进来。 手指紧了紧,用力一扯,大片的阳光铺洒开。 推开窗户,热热的风扑打在脸上,远处街区熙熙攘攘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入耳朵。 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季温良关上窗,喧闹声立刻被斩断了。 走到客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 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两张百元大钞,用钥匙压着。 季温良坐上沙发,移开钥匙,拾起字条。 都说医生的字迹潦草难辨,龙飞凤舞,但季温良觉得封铭写得倒不是那么糟,最起码他能辨认得出。 短短几句,无非是叮嘱他好好休息,用钱买一日三餐。 客厅的西侧放着一排书架,隔出一个学习区域,随便抽出一本书,就将一整天打发掉了。 晚上八点,封铭才回来。 “怎么这么晚?” “临时加了台手术,”封铭将钥匙串随手放在一旁,“桌上的字条看见了吗?” 他一提这个,季温良不由得有些赧然,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在家的孩子。 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你吃饭了吗?” “在食堂吃过了。” “啊,那我……” 季温良支支吾吾,封铭看出端倪,瞥了一眼厨房。 餐桌上摆着两盘菜,用白瓷碗倒扣着。 “晚饭吃得早,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你吃了吗?” 油盐是封铭家的,菜是用封铭的钱买的,季温良做了点加工,是觉得不贡献些什么有些没良心。 这饭菜早早地就做好了,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但这是绝不能承认的,要不然显得太自作多情了。 好像居家太太等工作回来的丈夫似的。 忍着饿道:“我也吃过了。” 封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也不揭穿,走到厨房,掀开了倒扣的白瓷碗。 一盘红椒炒里脊,一盘水煮花菜,颜色搭配倒是很好看,清清淡淡的也惹人食欲。 “这么多也吃不完,不如你再吃一点?” 这话向来都是季温良对封铭说的,这么多点心也吃不完,这么多鸡汤也喝不完,这么多……弄得好像封铭是回收厨余垃圾的似的。 现在又从封铭的嘴里讲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两人心照不宣地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9床的手术今天上午做完了,”封铭夹了一筷子红椒,放在白米饭上,“手术很顺利,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9床?不就是不小心把自己推倒的那位暴躁家属的母亲吗? “那就好,主动脉夹层本来就很危险,”季温良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道,“幸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然家属那个性子 ,肯定要闹你。” “如果闹的话,我自然会找保安,也会正当防卫,总之不会让自己受伤。”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季温良大窘。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也没有经验啊,”筷子一撂,“我吃完了。” 他说吃完了倒不是假的,碗里已经空了。 “那你早点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季温良胳膊一伸,摊开手。 “干什么?”封铭故意问道。 手轻轻晃了晃。 “我的钥匙和手机啊,你……你不会忘了吧?!就算不用手机,衣服也要换了啊……” 说着说着,当真要急了。 这个人很聪敏,可有时候又表现得很天真。 封铭决定还是不逗他了,道:“就在我包里,你自己去翻吧。” 文件包在客厅的沙发上,季温良打开,从几份手术资料的夹层里找到了自己的钥匙和手机。 手机已经关机了,等他回到家里,充上电,一堆消息提示音拥挤着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封铭:变态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感动吗? 季温良:不敢动不敢动。 下面开始官方吐槽: 能控制住自己欲望的人真的很可怕…… 至于温良大宝贝,我是真的扶不起来了,他已经彻底沦陷了(长叹一口气),我是真的很担心他,这要是遇到一个渣男,怕是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另外,这文怎么又变成了月更?!本来寻思十几章就结束这个世界的,结果到现在女主还没出来,(再长叹一口气) 后面的计划:开学月更啦,不定期,这个世界写完后,再开一个世界这个文就完结啦(也就是说一共四个世界),总觉得三个世界的快穿不太完整,还是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它更好,我尽量抓点紧,尽量抓紧。 另:未知原因76章锁了,我鼓捣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看了。 第85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五) 一天不用手机, 里面的消息就铺天盖地, 季温良大体浏览了一下, 多数是医院里的同事,询问自己受伤的情况,以示关心。 被别人关心是很幸福的事, 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心里升起融融的暖意,一一做了回复。 还有几通电话, 是季母打来的, 时间是今天下午。 季母消息有多灵通他是见识过的,难道是知晓了自己受伤的事? 若真是这样的话, 她免不了要着急担心。 犹豫了半刻,忐忑地拨了过去。 “喂?温良, 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啊?” 她这样问, 应该是并不知道自己受了伤,更何况这语气隐隐带着些兴奋和欣喜, 好像要迫不及待地抛出一个好消息。 季温良松了口气。 定了定神, 道:“手机不在身边,妈,怎么了?” “没什么事, 何宁的妈妈,就是你陈阿姨, 要带着我们几个舞蹈队的去古城旅游, 听说那地方山清水秀的, 是不是啊?” 古城是国内著名的旅游城市, 近年来开发得很好,宣传也做得十分到位。 “古城是很美的地方,你们是自己去还是报了旅行社?” “旅行社多贵啊,骗钱怎么办?再说也玩得不舒心,你陈阿姨联系了古城的同学,到时候她带着我们一起逛。” 既然是同学,那自然是更靠谱些。 “只要能保证安全就可以……爸也一起去吗?” “他去什么啊?”电话那边的季母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舞蹈队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意思很简单,“圈外人”不要掺和圈内的事。 季温良思忖了一下,道:“这样的话,我回去住几天吧,爸又不会做饭……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定呢,大约一个月后吧……对了,出发那天你要是休假的话,送我们去机场吧,再加上何宁的车,就能坐下了。”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季母提到了何宁,也不知是不是特意。 有些东西还是提早说清楚的好,别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季温良应下了送机的事,又试探着道,“妈,那个何宁……人很好,是值得交的朋友。” 电话对面沉默了半晌。 “朋友就朋友吧,何宁这孩子不错,当朋友也很好,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淡淡的失落。 季温良实在不忍心,想着要不要把封铭的事告诉她,但又觉得时机未到,有些不妥。 “妈……” “哎呀,傻孩子,这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你要觉得过得好怎么都行,妈妈不会勉强你,”打起了精神,又嘱咐了吃穿用度的事,最后道,“好了,挂了吧,早点休息,别总熬夜。” 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季温良挂了电话,又收到一条消息。 是杨医生发来的,问自己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想要到家里拜访。 在这批实习生里,杨医生算是比较刻苦认真的了,只是身上还带着些刚踏入社会的怯懦和小心翼翼。 9床闹事的那天,是她把自己叫去帮忙的,想来是看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心里愧疚不安。 季温良想了想,回道:“明天有时间,来家里吃晚饭吧。” 第二天晚上,杨医生果然来了,还带上了宋杰。 “当当当当!” 宋杰举着两个大号的购物袋,里面是些水果蔬菜,他嗷地一嗓子,把开门的季温良吓了一跳。 “季医生。”杨医生站在宋杰的旁边,有些拘谨地欠了欠身,她的手里也拎着不少营养品。 两人的身后站着封铭。 “快请进,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季温良从柜子里拿出三双拖鞋,又接过杨医生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肯定花了不少钱。 杨医生动了动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宋杰接过了话茬。 “这不是给你大补吗?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喏,这里有橙子苹果,补充维生素C,这个大骨头就用来熬汤,补充蛋白质,到时候伤口长得好,就不会留疤了啊。哎,这些东西放哪啊?” 季温良叫杨医生坐,又把电视遥控器塞进她的手里,带着宋杰进了厨房,把东西塞进了冰箱里。 宋杰伸手勾住季温良的肩膀,“你不够意思啊,和封医生住楼上楼下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有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 “你又没问,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季温良瞅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封铭,“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宋杰心里想,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什么才是大不了的事。 “我们坐封医生便车来的啊,反正是一路嘛,不说这个了,哥哥也是厨房一霸,看哥哥来一个满汉全席,给你好好补补。” 他撸起衬衫衣袖,利索地系上了围裙,像是个有两下子的,季温良便给他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杨医生也走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不看电视了吗?”季温良问。 杨医生也是很犹豫,她对做饭之事一窍不通,来厨房反而添乱,但和封主任坐在一张沙发上看校园爱情剧实在让她惴惴不安。 平日里她们做错了事,封主任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但也比大声责骂恐怖得多了。 “那个电视剧我在网上看过了,嗯……季医生,我来帮你吧。” 季温良把手里的芹菜分给她一半,“那你帮我择这个吧。” 杨医生接过,目光在他额头上的纱布上停了停。 “封医生,今天9床的家属向我打听你伤得怎么样。” “嗯,”季温良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不停,“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你伤得很严重了,都请病假了,吓死他们才好。他们还朝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让他们提心吊胆去吧。” 她一脸愤愤不平,季温良不由得一笑。 杨医生见他并不是很在意,更觉得愧疚了。 抿了抿嘴唇,接着道:“季医生,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拉着你过去,就不会连累你了。” 季温良的芹菜已经择完了,他又拿过杨医生手里的一部分,“你不要这样想,出了特殊情况本来就要向上汇报,你不找我找谁呢?说来不好意思,是我没有防人之心,才会受伤,我才是应该自我检讨的人。” 杨医生当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偷偷瞄了一眼季温良的脸。 这么好看的人,性格还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之前的那个什么记者根本配不上他! 究竟谁值得得到这样一个人的爱呢?杨医生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你家调料都在哪里啊?” 宋杰将该切的食材都切好了,手里举着勺子问季温良。 “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 宋杰拉开柜门一看,瓶瓶罐罐的还挺齐全。 “好了,你一个伤患就去客厅坐着吧,我要开火了,熏到你怎么办?” 季温良不放心,“厨房里的东西放在哪你不熟悉……” “我也不用别的,这不锅、勺子、调料都在这儿呢吗?” 杨医生也劝道:“对啊,这里有我帮忙,你快去歇歇吧。” 季温良只好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和封铭一起看电视。 电视上播的是最近很火的校园爱情剧,男主和女主都是当红明星,画面也很精致,季温良虽然没看过,但也略有耳闻。 此时男主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女主生气,校园的林荫大道上,众目睽睽之下,女主突然给了男主一巴掌。 季温良啊地一下呼出了声。 “为什么打他?” “男主花光了自己的奖学金给女主买了一对耳环做生日礼物,背着女主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咸菜。”封铭解释道。 相爱的情侣被金钱所困,是很让人心疼的情节。 季温良马上被吸引住了。 男主低声解释,可女主就是不听,侧着身子,眼圈开始泛红。 后来,路过的同学提醒他们要上课了,两个人才朝教室走去。 一前一后,中间隔着好大一段距离。 预备铃已经响了,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乱哄哄一片。 女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位置,男主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秃顶的老教授开始念他冗长的PPT,让人昏昏欲睡,一开始还认真听课的人已经阻止不了困意来袭,有的趴在桌子上补觉,有的开始摆弄手机。 女主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忽然低下头。 镜头下移。 男主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还挺浪漫的,季温良想。 正在此时,他的指尖传来轻轻的触感,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整只手已经被包裹住了。 心砰砰跳了起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厨房。 宋杰和杨医生还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锅里炒着菜,刺刺的声响混着香味飘了出来。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呢!季温良不敢看封铭的眼睛,慢慢将手往外扯。 当然没有挣脱。 封铭顺手拿起了抱枕,盖在了相握的手上。 电视里的男主和女主仍演着关于爱情的戏码,两个人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们两个都多大啦,还玩牵手游戏!? 封医生,你都副主任医师了,就算我再给你开挂,你也有30+了吧,还有温良,你都几千岁了耶! 幼稚死了,没眼看。 另:最近在后台看到有新朋友哎,我的文没有申榜,话说你们是怎么找来的【一脸好奇】 第86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六) “所以说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了?你说你家里没钱是假的, 你没穿过名牌鞋子是假的, 你住出租屋也是假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我是骗了你,”受到指责的男人有些无奈, “可我那是逼不得已啊,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个身份可以给你买名贵的化妆品, 可以给你漂亮衣服,可以给你大的房子, 这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女生一脸不可置信,两行清泪又显得楚楚可怜, 她看着自己昔日的爱,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来……原来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在你的眼里, 我和那些追求物质的女人根本没区别, 对不对?我明白了,你扮成一个穷小子是为了试探我,怎么?你的测试结束了?对于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你以为我会对你感激涕零?会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一个青蛙王子?” 她停了停, 积蓄已久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连哭带喊地道, “我不会!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审视我, 审视我是不是拜金女, 审视我到底有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我没有审视你, ”男人抓住她的胳膊,“我真的是爱你的,你怎么就不相信——” “啪!” 正在喝果汁的季温良一呛,咳出了声。 这个女主哪里都好,就是特别爱扇别人耳光,动手之前还没什么预兆,弄得别人一惊一乍。 封铭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 季温良接过,擦了擦嘴角,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到九点了啊。 自从上次杨医生和宋杰来家里吃饭,已经过去五天了,这五天里只要不值夜班,封铭必定会来蹭饭。 若单单是蹭饭也就罢了,还要在饭后看这部校园爱情剧,而且看得特别认真。 原来封医生私下里竟然喜欢追这种电视剧。 只是电视里的男主和女主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他们两个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今天的电视剧快播完了,若是不出意外,封铭就要回去了。 他想了想,道:“我明天去上班吧,我觉得伤口已经不会碍事了,科室本来就忙,这几天一直是杨医生和宋师兄帮忙。” 封铭终于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到他身上,“有按时上药吗?” “前天上了一次。” 封铭稍稍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我看看。” 由于是自己的家,季温良穿得比较随意,上身是浅灰色的半袖,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胳膊,下身是棉质的长裤,包裹住修长的双腿。 他挪了一下身子,朝封铭凑了过去,低下头。 纱布被轻轻地揭开,细长的伤口露了出来,边缘泛着淡淡的红色。 “药在哪里?” 季温良被他身上散出来的体温笼罩着,不由得有些紧张,浑身的血液慢慢热了起来。 指了指茶几下面的抽屉。 封铭翻出棉签,蘸着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又换了新的纱布。 “伤口长得很好,也没有感染,如果你想上班也可以……” 谈起与工作相关的事,封铭马上变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极其的严肃认真。 再加上精湛的医术……难怪为人清冷,却得到了大家的尊重与敬佩。 只可惜季温良完全没在听,他心里想着,也应该赶赶进度了。 一产生这样的想法,身体就付诸了行动,向前一倾,小鸡啄米一样的,吻上了封铭的唇。 只可惜是心血来潮,所以准头不太好,再加上封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本能地一偏头,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只沾到了嘴角,大部分都落在了下颌上。 四目相对。 封铭双手撑着沙发,慢慢地俯下身,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正好把季温良圈在阴影里。 季温良一点一点地向后躲,直到避无可避,后脑勺深陷柔软的沙发垫里。 封铭心想,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又躲什么呢? 靠近他的唇,故意停了半晌,等到身下的人慢慢乱了呼吸,才吻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这是一个清清淡淡的吻,就像透明玻璃杯里的清水,加了一点点的蜂蜜,又飘着一片绿油油的薄荷叶。 此时此刻,两人都舍不得抽身,只希望时间停在这里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吻才了结,季温良窝在封铭的怀里,低低笑出了声。 “笑什么?”封铭揉了揉他的头发。 季温良仰起头,道:“封医生你心跳好快啊,好吵。” 封铭怔了怔,问道:“那怎么办呢?” 季温良双手交叠,按在他的心口上。 “捂住它。” 谁知非但没有捂住,心跳反而更快更强烈了。 封铭握住季温良的手腕,拉到他的身体两侧。 十指交缠。 垂下头,再一次含住他的唇。 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此时身体的某处好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欲望挡也挡不住地倾泻出来,恨不得把身下的人完全吞噬了才好。 封铭越吻越深,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季温良的手,顺着衣服下摆往里探,握住柔韧的腰,慢慢收紧。 季温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想念这个怀抱太久了。 一来二去,倒分不清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更何况共处一室,没有旁人打扰,理智统统化作蝴蝶,扑棱着翅膀呼啦啦地乱飞。 气氛正好的时候,客厅的灯突然灭掉了,电视机的声音也被掐断,眼前是一片静默的黑暗。 两人均是一愣。 相触的唇分开。 “是不是停电了?”季温良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还有点蒙。 封铭支起上半身,透过客厅的窗户向外看,对楼也是一片漆黑。 “可能是电路出问题了。” 季温良从封铭怀里钻出,去摸茶几上的手机。 “别动!” “啊!” 两人从沙发上滚下来。 茶几摩擦地砖,发出吱呀一声惨叫,被推出老远。 封铭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有没有事?” 借着月光,季温良只能看清封铭的轮廓,他胡乱摸索着,关切地问道。 还好,电路很快恢复了畅通,客厅里的灯又亮了起来。 封铭坐在地上,手拄着额头,剑眉紧皱。 “碰到头了吗?我看看。” 季温良拽下他捂住额头的手。 “还好没流血,只是肿了。”他把封铭拉到沙发上,飞快地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冰块。 冰袋一压到额头,疼痛急促地释放出来,封铭忍不住嘶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季温良放轻了动作。 实在疼得说不出话,封铭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事就好,我们这也算是……患难与共?” 额头都受伤了就叫患难与共?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季温良时不时地抬起冰袋,看一看鼓出来的包变小了没有。 “怎么可能这么快消肿?” 封铭看他折腾个不停,伸手去碰冰袋。 “你别动,我再看看。” 季温良彻底拿开冰袋,左瞧瞧,又瞅瞅,黑溜溜的眼珠巡视了一圈,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又觉得万分不妥,抿了抿唇,勉勉强强憋了回去。 “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上班啊。” 一张严肃的俊脸上顶个大包,确实是有些狼狈,封铭拿起没来得及收起的纱布。 “不然我也包上?” 两个人额头都包着纱布,不知道的还以为医生是高危职业。 “不行不行。”季温良摇着头道。 “那没办法了,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摔了一跤。” “那人家要是问怎么摔的呢?” 这话一出口,两人便自然而然地想起刚才的荒唐事,都沉默下来。 客厅里那阵旖旎的风已经悄悄地散掉了,但两人并不觉得可惜。 双方都小心得过了头,今日在霭霭云雾中试探着迈出了一步,没想到豁然开朗,把对方的心看了个清楚。 你所想的原来也是我所想的。 这种落地似的欣喜反而比肉/欲之欢强烈得多。 “那,”封铭顿了一下,站起身,“我就先走了。” 季温良轻轻点了点头。 封铭受伤的事倒是没在医院掀起太大的风浪,一是他这个人对私生活保护得较为严密,仅凭额头上的一个包也联想不出什么奇怪的事,二是医院里新进了不少病人,忙得不可开交,八卦之火自然就灭了。 季温良多次加班到深夜,好几回直接在封铭的车里睡着了。 这一天,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车子停在了小超市门口,驾驶座上的封铭也不见了踪影。 收起盖在身上的小毛毯,伸手去解安全带。 车门突然被打开,封铭坐了进来,往他怀里扔了什么东西。 “你去哪了?” “超市。” 季温良拿起来一看,是一包奶糖,撕开包装,拿出一块要放在嘴里,停了停,递给封铭。 封铭已经启动了车子,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路面,只是稍稍朝季温良的方向侧了侧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亲手喂糖什么的,也太暧昧了吧。 季温良虽然心里这样想,却还是把糖送到了封铭的嘴里,谁知封铭突然一低头,在手指上落下一个吻。 季温良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了,以至于忘了问为什么去了趟超市只买了一包糖。 深夜的马路总算没那么拥挤,封铭开得又快,很快就进了小区。 进电梯的时候,封铭率先按下了19层。 这时候端倪就显露出来了。 季温良看了他一眼,按下了20层。 电梯键有一个功能,许多人都不知道——如果你选错了楼层,连续点击两次,或者长按5秒,按钮上的灯就会灭掉。 季温良就这样看着封铭取消了20层的电梯键,想再点一下,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被打开了。 “我要回家睡觉了。” “在我家也能睡,”封铭把他拖了出来,“不用睡客房。” “我不要。” 他白皙的脸上慢慢渗出红云,挣扎的力道也不是很大,封铭还是能分辨得出,拿着钥匙打开门,把季温良拽了进去,连打开电灯的时间都等不了,吻就铺垫盖地地落了下去。 黑暗中,呼吸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混淆着鼓动的心跳声,充斥在耳边。 衬衫的扣子被解开,灼热的唇一路向下。 季温良把手放在封铭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 “不行,我们没有……没有……” 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也没说明白话,亏得封铭有耐心,问道:“没有什么?” “就是……就是……”声音陡然变轻,“就是……工具啊。” 封铭在季温良耳边低低笑出了声,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一插。 手触碰到方方正正的东西,好像是盒子。 原来封铭去超市不是为了买糖。 那……那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季温良举起胳膊,环住了封铭的脖子。 封铭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拦腰抱起,向卧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没改错字,不小心发出来了呜呜呜 拉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已经可以了。 两位终于知道用工具了,可喜可贺! 中秋有个小番外,但现在不能写,否则又要忍不住发出来【捂脸】 啊,这无处安放的女主啊。 另:好久没说了,但是大家遇到病句或者词语用错的情况,麻烦提醒我呀~ 是不是有人给我投营养液呀,谢谢啦,不过我这里不显示具体人的名字,发表的时候勾选一键感谢霸王票与营养液才能显示出来~ 第87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五) 中秋节学校放了三天假, 可惜沈蕊和林棠的家在遥远的南方, 就算乘最快的车回去也待不了多久, 两人商量了一下,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出去逛逛,好好熟悉一下即将在这里生活四年的城市。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 早上六点起床,乘地铁去居山公园——她们在网上查过了, 那里是市内最著名的景区之一。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前一天一起追剧到半夜,之后就完完全全地睡过去了, 连闹铃响了都没听见,再醒来时已经八点多, 加上洗漱、化妆、换衣服……磨磨蹭蹭直到九点半才出宿舍的门。 下了地铁, 跟着导航一直走,路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踩着细跟鞋的年轻妈妈, 推着婴儿车, 发尾的波浪卷随着轻快的步伐优雅地晃动着;松松垮垮地套着汗衫的老爷子,悠悠地摆着着手里的蒲扇,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着, 来往的自行车怕碰到他,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还有穿着亲子装的一家三口, 孩子站在中间, 被父母牵着手, 磕磕绊绊地走着。 沈蕊看着路边一溜的货摊, 仔细辨认着带着口音的吆喝,第一次触碰到了这座城市的人情味。 踏在居山公园宽阔的马路上,听着不知名的虫鸣鸟语,深吸一口气,肺里灌满了自然的清新气息,再重重吐出,浑身都轻松了。 逛了一小天,两人开心之余也觉得有些累,便顺着原路返回,谁知走到半路,雨点重重地砸了下来。她们没带伞,只好跑到临街的商铺门口避一避。 息壤的人群很快浇散了,沈蕊站着无聊,低头看着雨滴落在脚前,激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她抬起头。 “干什么?” 林棠努力朝外扬了扬下巴,软软的头发跟着晃动,示意沈蕊朝那边看。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体形偏瘦,身材修长,普通的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偏偏有种干净温柔的感觉。 沈蕊看这人下了台阶,往雨里迈了一步,双手搭在额前,向远处望着,好像在等什么人,可雨太大了,他很快被打了回来。 只能看到背影,有点可惜。 这样的想法刚冒了个头,沈蕊就看见他微微转过了身,露出柔和的侧脸。 “走走走,”林棠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拉着她的胳膊,“过去瞧瞧。” “这不好吧……”沈蕊有些犹豫,为了看清帅哥的脸,特意地往前凑,她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也很想看看长什么样。 “有什么呀,”林棠倒是十分大方,“看我的。” 说罢,当真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沈蕊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直到与那人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假装随意地一瞥,迅速收回了目光。 “很帅哎。” 林棠低声道。 不知那人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突然朝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径直走了过来。 两人一慌,纷纷低下头,摆弄起手机。 “请问……可不可以帮我打一个电话?” 他离得那么近,应该是在和我说话吧。 沈蕊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跟我说话吗?” 对方笑了笑,“对,我刚刚到街对面买月饼,回来时发现……嗯……朋友不见了,手机不在身边,可不可以帮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哦,那你打吧。” 沈蕊把手机递给他,忽然又有些后悔,心想这要是抢手机的怎么办? 暗怪自己粗心大意,警惕起来。 幸好那人没有接过,而是道:“麻烦你帮我拨一下吧,13……” 报了一串数字。 电话很快就通了,沈蕊只听到低沉的“喂”声,立刻举起手机。 这可惜她个子小,就算再努力也不能将听筒凑近那人的耳朵。 那人只好弯下腰。 “喂?你在哪里啊?”电话对面说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招牌,“我在庆安药店的门口……对……好。” 电话很快打完了,对方道了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沈蕊急忙摆了摆手,把手机放回包里。 三个人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林棠突然问道:“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是,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你们……是学生吗?” 他温和有礼,看起来是很好说话的人,林棠高兴地回道:“对,我们刚上大一。” 报上了学校的名字。 对方慢慢重复了一遍,道:“那是很好的大学。” 自从上了这个大学后,林棠听过不少赞赏,可偏偏让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弄得有些羞涩。 她把一缕调皮的头发别到耳后。 “还好啦……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们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好玩的?”对方当真思考起来,“你们有没有去过居山公园?那里风景不错,学生证可以打折。” “居山公园我们上午去过啦。” “这样啊……”他沉吟了一会儿,又介绍了几个景点和地方特色小吃,还细心地告诉了具体的路线。 正愉快地聊着,雨幕里走出一个身影,撑着伞。 看到药店门口站着的人,细碎的光从眼睛里温柔地流淌出来。 “你去哪里了啊,都找不到你。” “下这么大的雨,我回车里取伞,去蛋糕店接你,结果你已经回来了。” “啊,这是借我手机的两位姑娘,多亏了他们,才能联系上你。” 撑伞的人听到介绍,朝沈蕊和林棠颔首,道了声谢。 “真的没什么。”这么一桩小事,翻来覆去地谢,实在是太客气了。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要等雨停吗?” “嗯……看看吧,要是过一会儿还不停我们就打车。”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两人撑着一把伞,朝外走去。 起先那伞柄握在身材高大的人手里,伞面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身旁的人,自己的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雨里。 后来伞柄上多了一只手,伞面也跟着移。 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背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久就停了,沈蕊和林棠踩着潮湿的路面,继续往学校走。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林棠突然神神秘秘地道:“哎,你说,他们是不是……那个啊?” 沈蕊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爱的眼神是遮掩不了的。 “应该是吧,”她轻轻回道,“挺好的啊,一辈子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也不容易。” “你说什么呢?”林棠笑着推了她一下,“你才多大啊,就一辈子一辈子的,好像很懂似的。” “我怎么不懂?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电视剧里都是编的,骗你的哈哈。” “你没听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 两个人在街上肆无忌惮地打闹起来。 她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她们太年轻,在漫长的一辈子中,她们还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9.22更新………… 作者最近实习累成狗呜呜呜,还有一个工作机会,月末面试,所以我得好好准备招聘,可能十一假期会更新,跟大家打个招呼呜呜呜~评论区现在只有作者可见,所以你有什么悄悄话也可以和我留言哦~ 下面我要表达一下我的观点【严肃脸】。 从现实生活中同一些人的接触和网络平台上的一些发言来看,我无法将“喜欢耽美文化”和“支持同性恋”等同起来,但结合我自身的经验,我无法否认耽美文化的传播或许会让人更容易接受这个群体。 在我看来,理想的状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支持同性恋”的声音和“反对同性恋”的声音,正如当前的社会,没有“支持异性恋”的声音和“反对异性恋”的声音。我们会对其好奇,会在私底下与朋友同事八卦,这是正常的,就像单位里或班级里新多了一对异性情侣,我们也会好奇、也会八卦。 可惜现在还不是理想的状态,所以需要有人发出声音,去支持它(这件事),让更多的人理解它,但我们支持它,不是因为“萌”、“可爱”、“长得帅”、“是真爱”,甚至不是支持它本身……而是不希望小群体因为其与大群体的些许不同而受到歧视、谩骂、异样的目光或不公平的对待,这样的小群体还有很多,例如“不婚主义者”、“丁克一族”。 但是,超高度【加粗】的吹捧以及超过度【加粗】的消费很可能会让别人对这个群体造成误解,并带来不好的影响,这可能是对这个群体的伤害。 呼……我终于能找个自己的地盘说句心里话了。 另:此刻到9月13日24时我给评论的小伙伴发红包啦,祝大家中秋快乐,祝我在假期三天把工作做完~ 第88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七) 熟悉又恼人的手机铃声将季温良从梦中拽醒, 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胡乱扯过被子, 翻了个身,脑袋埋进封铭的胸膛里。 这胸膛上的肌肉不仅结实, 还有隔音的效果,季温良觉得萦绕在耳边的音乐似乎小了很多,便不打算追究是谁扰人清梦了。 可没过多久, 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季温良闭着眼睛,在封铭的身上用力地拍了拍。 封铭只好伸出一只胳膊摸索着抓住床头柜上的手机,举到眼前, 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伯母。” 接还是不接? 季温良迟钝地点了点头, 冰凉的金属贴在耳朵上。 “喂?妈。” 季母听出了声音里的困倦沙哑, 知道这是还没醒, 习惯性地开始数落起来。 “都九点了, 怎么还不起床?昨天又睡晚了?也不知道你一天有什么可忙的, 即使是放假,也应该早睡早起, 养成好习惯, 经常熬夜小心心脏出问题, 你是学这个的, 还要我每天来叮嘱。” 季温良本不是贪睡的人, 只是昨夜两人闹得太晚, 早上才没能起来, 再说今日又不当班…… 对于这样的数落,他向来是默默倾听、绝不反驳的。 缓缓地嗯了一声,答道:“我知道了”。 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送我们去机场的事啊,你不会忘了吧。” 一个月前,季母说要和跳广场舞的姐妹去古城旅游,让他载她们去机场。 这事儿季温良自然不会忘记,他从床上爬起,越过封铭的身体去捞床头柜上的台历,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 “我知道,下午三点的飞机,对不对?”他核实了一下。 “对对对,”季母高兴地应道,看来这个儿子对自己还算上心,“刚才我看你陈阿姨给何宁打电话,叫他工作结束后早点过来,我想也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一下,怕你忘——” 感觉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逐渐收紧,季温良马上清醒过来了,目光在封铭的脸上飘了一飘,赶紧岔开话题。 “妈,那个……那个我是不是要收拾些衣服回去啊,这几天你都不在家,我还是回去住,不然爸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回来什么回来,我一个人还能饿死不成?” 季父离话筒很远,所以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弱。 季母瞪了他一眼。 “你工作忙,偶尔回来看看就行,冰箱里的东西很多,让你爸自己瞎摆弄吧,实在不行就让他定外卖。” 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才挂了电话。 季温良放下手机,掰开交叉在自己肚子前的手,要从床上坐起,谁料这双手一个用力,他又栽倒了。 “干什么去?” “我……我起床。”一连两个我,都有些结巴了。 封铭注视着他的眼睛,等着他更正自己的话。 季温良只好投降,不过他的投降是很讲究技巧的。 先是圈住审问者的脖子,接着抬起脑袋,吧唧一口,在对方的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调整好语气。 “下午送我妈去机场,她之前不是说要去古城旅游吗?我前几天和你讲过的啊。” 这件事封铭有印象,但别的事…… 季温良知道是因为季母提到了何宁,于是又吧唧一口。 “陈阿姨和我妈一起去,还有那么多人,单是我的车肯定装不下啊。” 所以把何宁叫来也是理所应当。 “不如……”季温良瞪大了眼睛,蓦地从床上坐起,好像想起了什么兴奋的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两个讨好的吻早就把封铭绷着的脸软化了,听季温良这样一提,又浮现出一层淡淡的不自然。 如今两个人正如蜜里调油一般,只恨不得一刻也不分开,可突然去见父母……倒不是不想,只是怕吓到老人家。 “让我去?我可以去?” 季温良想,你伯母要是知道你的存在说不定多高兴呢。 封铭最终当然没有和季温良一起去,毕竟“见家长”这样重大的事,不能如此草率,需要慎重考虑。 不过季温良能够提出来,封铭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泛起层层涟漪,便也忘记继续追问。 何宁的事就这样被一带而过了。 实际上,两人相处的一个月,都极少提及自己从前的事,也极少询问对方从前的事。 因为他们太忙了,忙着在晨光铺洒着的车里吃早餐,忙着在医院查房巡视,忙着在夜幕环合的夜晚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 忙到季温良完完全全忘记了女主,碰上她时,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季温良一走出机场的玻璃门,就注意到远处围在一起的人群,装着警报器的救护车呼啸着驶来,停在了人群聚集处。 季温良的心像是绑在了秋千上,被用力一推,毫无防备地被荡上半空。 女主就是在机场心脏病发被送到了医院,难道让他碰上了? 他飞快朝救护车的方向跑去,只可惜跑到那里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呼啸着驶远了。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人犯心脏病,救护车给载到医院去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女的。” “长什么样子?” 对方莫名其妙地瞥了季温良一眼,没再理他。 季温良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封铭打了个电话。 “喂?” 封铭正翻着书,眼睛落在一行行规规矩矩的字上。 “怎么了?” 季温良没有说话。 封铭觉得奇怪,停下了翻页的手,歪着头贴近话筒。 “温良,怎么了?” 季温良突然停下脚步,迎面而来的人们差点撞上他,又躲过他,与他擦肩而过。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行道树。 “你在哪里?” 封铭笑了一下。 “当然是在家里了,今天不是我的班,忘记了?你现在在哪儿?还有多久回来?” 季温良吸了一口气。 “我还在机场,这就开车回去了。” 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季温良突然道:“封铭。” “嗯?”封铭抬了抬眉。 “我……我想你了。” 封铭一怔,因为季温良生性含蓄内敛,极少说这样张扬露骨的话。 下意识地道:“那你快点回来。” 答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若是别人说想你,是不是也要回一句想他才对?而他的话太过生硬,有命令的嫌疑了。 可若真让他说“我也想你”这句话,还真的有些说不出口,有些……有些太过肉麻。 该讲些什么来补救? 封铭还没来得及想好,思绪就被来自医院的电话打断了,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透着紧急,说是新送来了一个病人,病情比较复杂,要他赶紧过去。 他一边启动汽车,一边给季温良回了电话。 “刚才医院来消息,我现在赶过去。” 季温良轻轻嗯了一声,“那你快点回来。” 封铭再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客厅里灯光明亮,却不见季温良的身影,推开卧室的门,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他俯下身,静静看着季温良安静的睡颜,在额前的碎发上落下一个吻。 “唔……”季温良动了动,睁开眼睛。 “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 “没事,”季温良掀开被子要从床上坐起,“我留了菜,去给你热一下。” 封铭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又替他把被子盖好。 “你先睡,我自己做就好。”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待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季温良的家,最初是因为那部冗长的电视剧,每日播出结束,就到了睡觉的时间,来回上楼下楼很是麻烦,所以季温良房子里的空隙渐渐挤进封铭的东西。 从书房的桌案到浴室的洗漱台,再到卧房的衣柜。 封铭对厨房也十分熟悉,几分钟后,他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饭菜,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转过头一看,季温良穿着睡衣从卧室走了过来。 “怎么不睡了?”他从橱柜里拿出碗筷。 “睡不着了,锅里还有汤,你热了吗?”季温良说着走近料理台,用手背触了一下瓦罐,一片冰凉,随手开了火。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餐桌旁。 嘴唇触到玻璃杯的边缘,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 “今天来了什么病人,很严重吗。” 封铭握着筷子的手滞了一下,答道:“还可以。” “那……现在病情稳定了?” “嗯。”封铭夹了一筷子菜。 “是留我们院继续观察了?” 封铭抬头,莫名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季温良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愚蠢,不留院观察,还能立刻下床出院不成?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看汤有没有热好。 封铭惜字如金,显然是不肯多说,而且他也没表现出多激动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今天在机场碰到的根本不是女主? 还是说同上个世界一样,封铭与女主之间另有隐情? 季温良不禁有些后悔,前几日怎么就没想着探一探封铭的过去呢? 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惹人怀疑,毕竟此时此刻的“他”是不应该知道女主的存在的。 好在第二日到了医院,谜底便揭晓了,昨日确实送来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名叫邱落落。 正是女主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更新,都不知道和你们说什么了(叹气) 明天又是工作日,上学的小伙伴该月考了吧,祝顺利哦。 第89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八)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温良站在病床前, 仔细翻看过报告单, 抬起头, 例行询问道。 “嗯,还好,”邱落落半躺在病床上, 脸上浮出一个清淡的笑,随后抬起手捂在胸口, “只是伤口还有些疼。” 公平公正地讲, 她长得可真漂亮。 眉毛不浓不淡,不粗不细, 又不弯得夸张,直得匠气。 眼睛也生得好, 温温柔柔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一掠, 安抚得所过之处都沉静下来。 还有那鼻子,那嘴唇……总而言之一切都正正好好。 可这份正正好好, 落在季温良的眼里却是别扭得紧, 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丝丝缠绕滚成一团, 堵在心口。 他对着女主,虽脸上带笑, 语气平和, 却还是没办法喜欢。 仔细想想, 她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嫉妒让人平凡, 也让人丑陋,可偏偏又控制不住这样的情绪,一时间又羞又惭。 “季医生?”邱落落目光定在季温良的脸上,轻轻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季温良如梦初醒,意识到竟然盯着女主发起了呆,一时间贴着脸的空气都烫了起来。 “现……现在还是术后恢复阶段,等过几天疼痛会慢慢减轻的。”他结结巴巴地回道。 邱落落噗嗤一笑,垂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上的一缕发丝跟着颤了颤。 “季医生忘了吗?我大学也是学医的啊,只不过不喜欢,才改行做了设计师,要不然,我们说不定就是同事。” 对着这样的俏皮话,季温良本该礼貌地回笑一下,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得抿抿嘴,勉强勾唇,点了一下头。 心里又开始埋怨起自己,还傻愣愣地留在这里做什么? 邱落落也不是很在意他冷淡的反应,瞥过床边的果篮,拿起一只橘子。 “季医生吃个橘子吧,你们每天工作也很辛苦。” “不了不了……”季温良双手抵在胸前,急切地摆了摆。 就这十几秒的时间,一个橘子已经剥好了,素白的手把它分成两半,柔柔和和却不容拒绝的话也跟着递到了季温良眼前。 “我刚刚洗过手了,季医生不要嫌弃,这橘子很甜的,都是……都是陈正买的,他总是买这么多,桌子上都放不下了。” 她说陈正的时候,又快又轻,流水一般地滑过去了。 可偏偏前面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就像蝴蝶非得正稳,忽然来了一阵风,猝不及防地歪了翅膀,让季温良抓个正着。 陈正……这个人季温良见过,是封铭的大学好友,据说也是女主的暗恋者,可据季温良观察,用“暗”字形容却是不太恰当。 自从邱落落住院,陈正便一日三次地到医院来,手里拎着的不是大补的骨汤就是新鲜的水果,有时也带上一束百合,低调却也浪漫。 而邱落落脸上也不见拒绝,话语间也没有不耐,旁人看着真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情侣。 难道书里的一切只是捕风捉影? 可季温良偏偏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每次他试图挑起与邱落落有关的话题,封铭总是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反倒惹人怀疑。 他在封铭那里完全探不到任何口风,便想着从女主这儿下手。 接过邱落落手里的橘子,道:“怎么没看到陈先生?” 邱落落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自觉的笑道:“兴许还在班上,他调回这里不久,工作很忙。” “我听封主任说,你们都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封铭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纯属胡扯。 邱落落不知道是不是被“关系很好”这四个字给惊到了,明显地一愣,目光在季温良身上定了一定,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斟酌着道:“说是同学,倒不如说是校友,我们并不是一个专业的,也不在一个校区上课,只是学校调整,才迁到同一个校区,一起合作过项目,便认识了。” 邱落落说的这些和小说完全吻合,季温良都知道。 “那——” “抱歉,今天会议延时,来晚了。” 病房门被推开,露出陈正的半个身子,他手里拎着饭盒,看到季温良,顿了一下身形,随后又大步地走到床边。 “季医生也在,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都正常。” “那就好。”陈正放下心来,一一将饭盒里的菜摆在桌子上。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既营养又照顾到了病人的口味,足以见其细心。 “怎么又带来这么多,每次都吃不完。” 邱落落轻声抱怨道。 陈正看了季温良一眼,笑道:“季医生叮嘱过术后要补充营养,你不听我的话,总要听医生的话。” 这氛围温馨得很,季温良不忍心打扰,道了声“你们慢慢聊”,便退出了病房。 邱落落术后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疼,虽然饭菜丰盛,她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轻轻放下了筷子。 陈正皱了皱眉,道:“怎么?不好吃吗?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邱落落不想让他担心,笑道:“喜欢是喜欢,只是我吃得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随即向后靠了靠,背贴着床头。 安安静静过了一会儿,犹豫地开了口。 “那个季医生,你们从前见过吗?” 陈正看了她一眼,像是有所顾忌,垂下眼眸,将筷子搭在碗沿。 “你知道我对你是绝不会撒谎的。” 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怎么扯到撒谎不撒谎? 邱落落身体向前倾了倾,手抓住陈正的袖子,推了推。 “你告诉我嘛。” 陈正觉得那只胳膊好像是被邱落落绑架了,他的心也连带着被她绑架了,只好举起另一只胳膊作投降状。 “好好好,我承认,是见过一次,在封铭的家,他们住楼上楼下,不过……”他顿了顿,用眼神分辨邱落落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才接着道,“不过封铭对他好像不一般。” 陈正是封铭多年的好友,他说不一般,那便是真的不一般。 邱落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封铭他是……” 陈正点了点头。 邱落落呆了半晌,突然倒回床上,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哀叫道:“天啊,谁杀了我吧。” 刚做完手术,说什么杀不杀的,一点不知道忌讳。 陈正掀开了她的被子,发现她用手捂着脸,头发也滚得凌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干什么?” 邱落落放下了手,脸上已是红霞遍布。 “你确定?你确定吗?” “应该错不了。” 邱落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我真是太傻了,我居然追过一个……而且他还答应了,我以为我们是性格不合适,没想到是……” 性别不合适。 陈正见她虽然懊恼,却没有气愤伤心,想是真的放下了,道:“季医生很不错,性格温和,为人又热心。”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季医生好像很介意我,不过他又好像不知道我与封铭从前的关系。” “不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来的介意?” “如果封铭不和他讲,他自然不会知道,可一旦关乎爱情,直觉就会变得很准,季医生方才便明里暗里向我打听大学里的事呢。” “你告诉他了?” “我怎么会告诉他?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说不定哪一天封铭自己会说出来的。” 陈正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是知道亲疏远近的,季医生和封铭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不先问问封铭,反倒跑过来问你?” “你的意思是,封铭不肯说?”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非要挑得明明白白,大家的面子都不会好看,况且人家不想说,偏偏还要逼问,有什么意思呢。” “封铭为什么不肯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陈正的目光在邱落落纠结成一团的脸上转了转。 “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切,我还懒得听呢。”邱落落赌气似的偏过头,朝着窗外撇了撇嘴。 突然脸色一变,蹙起眉。 陈正立刻站起身,“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好疼。” “疼?哪里疼?是这里吗?”陈正伸手去探她的伤口。 邱落落猛地搂住陈正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了。 “你告诉我嘛,你告诉我嘛。” 陈正被她这样一摇,魂魄都要晃出来了,哪还有什么不肯告诉她的秘密。 “喂,你们发现了吗,那位邱小姐和她老公好恩爱啊。” “对啊对啊,刚才我路过病房,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呢。” “什么老公啊,是男朋友吧。” “哎呀,差不多啦,听说那个陈先生从前和我们是同行,两人大学就认识了。” “哇,大学期间的恋爱最纯洁了,吃饭在一起,图书馆在一起,压马路也在一起,太浪漫了吧。” “何止啊,我听说陈先生和咱们封主任还是大学同学。” “谁说的。” “……反正是听说的啦,我也不记得了。总之陈先生那么帅……唉,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命。” “人家女方也很漂亮啊,长长的头发,又温柔,又可爱。” “哎,你们觉不觉得她和季医生很像啊。” “什么啊,季医生是男的,男的怎么能和女的比呢?” “不过眉眼是有一些像。” “而且季医生见了谁都会笑,不像封主任……啊!季医生。” 季温良尴尬地朝他们点点头,向办公室走去。 小护士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季医生是不是听到了,他会不会生气啊。” “废话,如果我说你长得像男的,你会开心吗?” “啊?我……我也不是有意的,怎么办啊……” 季温良将病历本放在办公桌上,坐了下来,脑袋里忍不住回放刚刚听到的话。 “哇,大学期间的恋爱最纯洁了,吃饭在一起,图书馆在一起,压马路也在一起,太浪漫了吧。” 吃个饭,读个书,压个马路有什么浪漫的,他又不是没做过。 发了会儿呆,忽然坐正身子,打开电脑,进入医院的系统,找到了邱落落的照片。 这人和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况且若是看得时间久,也分辨不出像还是不像了。 “你在看什么。” “啊!”季温良吓了一跳,慌忙点击关机键。 封铭对着电脑的背面,那个角度看不到屏幕,他见季温良躲躲闪闪,皱着眉绕到了电脑前。 季温良急得站起身,双手遮挡桌面。 “你不要看,不许看!” “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封铭大疑,拨弄开他的手,目光投向屏幕。 这时电脑已经关机了。 “到底是什么?” 季温良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忍着气道:“我都说了不许看,你还要看,你到底懂不懂得尊重人?” 爱人之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这番指责,委实有点撒气的成分在里面。 封铭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但见他眼圈都红了,忙放软了声音。 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是我的不对,以后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季温良没说话,拨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新,标题是啥我都忘了哈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还有两三章就结束啦 第90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十九) 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哄? 把这行字输入搜索引擎, 按下回车, 将获得一千万以上的相关结果。 “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放低姿态,同他道歉……” “适当转移话题,让他忘记你们之间的不愉快……” “同男朋友撒娇, 亲亲他抱抱他……” 浴室的门发出咔啦一声响,封铭忙把手机塞进枕头下, 将目光投回书中, 并向后翻了一页,装作专心致志的样子看了起来。 余光里, 季温良掀开被子,关上了床头一侧的灯, 背对着他躺下, 身躯卧出一道拒绝的曲线。 封铭手悬在被子上犹豫半天,薄唇开了又合。 “最近工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最烦心的事就是遇见你! 季温良闭着眼睛, 权当作没有听见。 肩上忽然一凉, 盖在身上的被子被猛地掀开了。 “你干什么?”他转身坐起,气道。 “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若是喜怒哀惧都能收放自如,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怒哀惧。 “怎么, 我自己默默生气,又不会打扰到你, 这样也不可以了吗?” “你不高兴, 我的心情也不会好。” 善解人意的人讲起狠话来也会软中带刺, 咄咄逼人。 “破坏了你的好心情,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这就换个地方去。” 季温良说完,将被子完全扯下,随意地一堆,就要下床去,完全忘了这是自己的卧室。 腰被铁钳似的手臂箍住,他几乎是立刻挣扎着叫起来。 “封铭,你放开我!你敢——” “别闹了!”封铭低着嗓音呵斥一声。 惜字如金的人一旦说起话来,往往是极具重量的,更何况掺了些镇压的味道在里面,季温良当时就被唬住了。 感觉怀里挣扎的力道逐渐溶解,封铭将头搭在季温良的肩上,无奈地道:“你可真会冤枉人,我不想你不开心,因为生闷气最伤身体,还不如发泄出来,如果你生病了,身体出了问题,我会好受吗?我为你着想,你倒是急着曲解我的意思。” 季温良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扇子一样的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如今正是换季,天气逐渐转凉,可这样被抱着,感受另一个人包容的温度,竟是比盖着被子还要温暖。 封铭像哄婴儿似的,身体以一种很慢很慢的频率带着他轻轻晃着,将他肚子里的气闷都摇没了。 “别生气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他见季温良不再抗拒,捧起他的脸,非要和他的目光碰触,季温良怎么躲也躲不过,被弄得不厌其烦,终于忍不住软了表情,又立刻板起脸。 “那要看你表现。” 封铭注视着这样生动可爱的表情,停滞在腰间的手转为慢慢抚摸,低下头,着迷地吻上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蛋。 季温良这番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封铭担心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委屈,又不肯同自己说,着实观察了好几天,结果发现他对谁都是笑容满面,除了自己。 “下来!” 封铭拦在车前。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坐你的车了。”季温良坐在驾驶座上,宣告似的说道。 封铭抬手看了一眼表,早上安排了一台手术,马上就要迟到了,他耐着性子道:“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自己也有车,为什么要坐你的车。” 正是早高峰,小区内人来人往,他们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季温良看了一眼路过的人,无所谓地道:“反正我是不会坐你的车,我迟到了没有什么大事,但你的手术就要开始了,你是要让病人等着吗?” 封铭脸上浮起一丝焦躁,紧握的拳又放下,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中午时候,季温良路过值班室,忽然被一阵大力拉了进去。” “呜呜呜……” 嘴被手掌捂着说不出话,身体被抵到墙上。 值班室里的百叶窗半开半合,将大部分的阳光阻挡在外,只有几束被窗叶切割成长条状,顺着地板悄悄爬到了封铭的脸上。 他一开口,脸上的肌肉被牵扯着动了起来,那几道光影也跟着动。 “你什么意思。”声音像掺着冰碴。 季温良瞟了一眼封铭的手,还好没握着手术刀,他呜呜叫了几声,晃了晃脑袋。 封铭这才意识到他没法子说话,遂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 “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 季温良低声抱怨了一句,弯下腰去捡散落一地的病历,等一页一页地整理好了,封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说不心虚是假的,季温良直起身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道:“谁……谁让你嫌弃我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封铭觉得最近总是跟不上季温良的思路。 “就昨天早上,我在车里吃包子,你嫌弃我。” 封铭回忆了一下,昨日两人起得比平常晚,没有来得及做饭,恰好楼下有一家包子铺,就顺便买了一些当早餐,季温良兴许是饿了,在车里吃了起来,可是…… “你在车里吃,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就看出我嫌弃你了?” “你是没说嫌弃我,可是你表现出来了,你把车窗打开了,那么冷的天……你不是嫌弃包子有味道吗?” “我没有……”封铭完完全全被季温良的歪理给绕进去了,想反驳又找不到突破口。 忽然觉得很累,浑身的力气都散了,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最近怎么了,从前不是这样——” 这句话一脱口可不得了,季温良冷冷道:“什么叫作我从前不是这样?我从前是什么样?怎么,和你想的有差距了?你如果觉得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就去找别人好了。” 说罢,就去摸门把手。 封铭当然不肯让他走,两个人拉拉扯扯,很不好看。 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露出宋杰转而惊诧的脸。 趁封铭愣神的功夫,季温良脱身跑了出去。 争吵过后,便是冷战,季温良铁了心不回封铭的任何消息,封铭也不再同他吃一日三餐,生活里没有了交集,只剩下工作过程中一些没有温度的询话,又连着做了几场大型手术,等闲下来时,封铭猛然发现似乎很久没看到季温良了。 您说季医生吗?他请假了啊,都两天没有来了,没有和您说吗……为什么请假?应该是生病了吧,最近昼夜温差大,好多人都感冒了……怎么了?是手术室人手不够了? 护士抬起头,发现封铭已经离开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封铭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副驾驶位子上,重重地踩了一下油门,一辆又一辆车蜿蜒着朝后退去。 到了季温良的家门口,掏出备用钥匙,却发现怎么转也打不开。 “砰!砰!砰!” 或许是感受到了敲门声里的锲而不舍,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季温良还穿着睡衣,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了封铭一眼,哑着声道:“封主任,您有什么事。” 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发挥了一下气人的本事。 封铭果然被激怒了,但见他病恹恹的样子,又将怒火压了下去,闪身进了客厅。 茶几上放着几盒开了封的药,还有一个电子温度计。 “多少度。” “你怎么可以没经允许就进别人的家门?” “有没有测过体温?” “鞋也不换——” 封铭真是懒得和他废话,拿起体温计,捏住他的下巴,塞进了嘴里。 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脸同声音一齐沉了下去。 “换衣服,和我去医院。” 季温良刚想反驳,耳边响起危险的声音。 “你自己换,或者我给你换。” 铅色的天空把太阳严实实地遮了起来,风吹得树枝动摇西摆。 “要下大雨了。” 前排的司机念叨了一声。 封铭本想开自己的车送季温良去医院,可前阵子又发生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想了想,还是叫了出租车。 “冷吗?”他见季温良打了个哆嗦,忙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的身上。 季温良本想把大衣扔回去,可看到封铭只穿着单薄的衬衫,抓着大衣的手又松开了。 一棵棵行道树快速地向后退,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成乳白色,又慢慢地暗淡下去。 “醒一醒。” 季温良睁开眼睛,朝车窗外一望,已经到医院了。 他打开车门,迷迷糊糊地想起,方才好像是靠着封铭的肩膀睡着的。 “嘶——” 输液的护士手法利落,却不太温柔,一针下去,季温良忍不住皱起眉。 “好了,这一瓶滴完了叫我换药啊。”她调整好流速,见没有异常,马上转身去照顾别的病人。 “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 季温良呆了几秒,摇了摇头。 封铭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这也许是双方和好的契机。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你生病了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去买些粥好不好?”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封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对,我在医院……今天不是李主任值班?”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有些焦急,“李主任那边有病人脱不开身,封主任您快过来吧。”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封铭挂了电话,脸上带着歉意。 “我去住院部看看,马上回来,在这里等我。” 摸了摸季温良的额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无论春夏秋冬,医院里总少不了病人,尤其是换季之时,大人孩子,吵吵闹闹,宽敞的输液室装不下这么多的嘈杂,显得拥挤了许多。 “来,不哭了,扎一针病就好了啊。” 还是刚才那个护士,站在季温良的对面,哄着嚎啕大哭的小孩。 可小孩似乎不太领情,偏过抱着妈妈的脖子不肯松手。 “不哭了,不哭了啊,让护士姐姐看看,我们最勇敢了是不是?” 妈妈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挣扎中,一颗弹力球掉落到地上,滚到季温良的脚边。 季温良弯腰拾起。 “谢谢,”孩子的爸爸尴尬地接过,擦了擦头上的汗,“孩子不听话,怎么也不肯打针,吵到你了。” “没关系。”季温良虚弱地笑了笑。 折腾了半天,这一针总算是扎好了,护士舒了口气,转过身,不经意地朝季温良的方向一瞥,吓了一跳。 “哎!哎!说你呢!你怎么站起来了?” “我……”季温良左右看了看,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换个地方休息,可不可以?” “那怎么行?这出了事谁负责?换药的时间我到哪里找你?快坐下!” 季温良只好重新坐下。 过了一会儿,见护士在忙别的病人,他悄悄拔下了手上的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室友今天结婚,手里的offer突然不香了…… 这么久不更新,良心当然会痛啦!!!我跟大家汇报一下,上个月在找工作,月末找到工作以后,委实飘了几天,只能发呆,什么也做不了……后来呢,也断断续续地写,但是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床的召唤,好几次实习下班后,八点就上床了,本想着小憩一下,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啊,该死的床!都怪它! 第91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二十) 封铭活了三十几年, 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在大雨磅礴的黑夜里走了十几分钟, 衬衫完全被打湿了, 裤脚都是汽车迸溅的泥点,雨水顺着头发成缕地流下,把眼前的一切变成了对不上焦的照片,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可不久又是模糊一片。 两个小时前, 他刚刚处理完一个病人, 在回输液室的路上,忽然接到了送餐员的电话, 对方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输液室里根本没有披着黑色大衣的人。 “先生, 真的没有, 我找了三圈了,都没找到, 这个地址没错是吧……您等一等, 我问问护士啊。”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干练的女声清晰地响起。 “喂, 是季温良家属吧。这个病人太不像话了,他自己把针给拔了……对……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后面的话封铭没有再听, 他跑到输液室, 果然没看到季温良的身影。 “那个……先生, 这个给, 给您,祝您用餐愉快。”大概是注意到他脸色的不对,送餐员有些小心翼翼地递上外卖。 封铭摸了一下餐盒底部,已经凉透了。 他先给季温良打了电话,仍然是关机的状态,又打车到他的家,这回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了,人却不在屋里。 问了几位同事,都说没有他的消息,最后还是宋杰提醒,季医生是不是回他父母的家了? 辗转了几次,才要到地址。 封铭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拜见对方的父母。 “你是……”开门的是季母,兴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套了一件灰色的针织衫。 “伯母好,我是封铭。” 季母迟疑了一下,透过滑到鼻梁的金丝眼镜从上到下地扫了封铭一遍,张着嘴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少,也不套个外衣,呦这袖子都湿了,快,快进来。” 一声“孩子”,让封铭心中一阵动容,他踏入玄关半步,又马上停下了。 裤脚的泥水正滴滴答答地往白瓷砖上落。 季母找到拖鞋,见封铭不动,低头看了一眼。 “哎呀没事儿,这地板还是早上拖的,走了一天早不干净了,进来吧,”又转过头喊道,“老头子,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季温良也从卧室走了出来,他看是封铭,又关上了门。 “温……你看着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季母抱歉地笑笑,“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你别介意。” “我还是走吧。”找到这儿来本就是一时冲动,季温良那样的态度,封铭蓦然觉得有些自取其辱。 奈何季母怎么也不肯放他走,找出干净的衣服叫他换上,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最近工作忙不忙?哎呀,外科嘛,总要累一些,吃完饭没有啊?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你们年轻人…… “哎呀,行了行了,唠唠叨叨还没完了,”季父在一旁听不下去,不耐烦地道,“厨房里不还煮着粥吗?” 季母才想起有这回事,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温良胃口不好,我给他煮了粥,你也一起吃。” 说罢,起身走到厨房。 封铭也跟了过去。 给生病的人做饭,季母没弄什么花样,只是清水白粥,又煮了两个鸡蛋。 她把粥盛到大瓷碗里,又从橱柜拿出两个碗。 “伯母,我把粥送过去吧。” 季母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那好。” 季温良正躺在床上,听到房门的动静,急忙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额上被覆上温暖的手掌。 “我知道你醒着。” 季温良睫毛颤了颤,没有动。 床边陷下一块,封铭坐了上去。 “你想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可以直接一些。” “不必这样折磨我。” 有了这样的保证,季温良睁开眼睛,撞上封铭沉静如海的目光,道:“我听你说。” 封铭以为,他是还年轻,新鲜的劲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分手,便换个法子疏远自己。 这些天来,他像置身于冰天雪地,痛苦和怀疑交织在一起,在心里横冲直撞。 可他宁愿听到他亲口拒绝,切断他所有的希望。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那好,”季温良像是就等着这句话,慢慢坐起,半靠在床头,又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我想听邱落落。” 封铭猛地一怔,“你听谁说的,陈正?” 面对他的质疑,季温良想扭过头去,但是忍住了,注视着他的眼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不要管我听谁说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还要隐瞒吗?” 屋子里静得呼吸声都听得见。 最后还是封铭打破了沉寂。 “原来这几天你是为了这个生气,是,大学时候,我们有过一段感情,后来分手了。” “为什么会分手?” 封铭忍不住道:“这很重要吗?” 他还是不肯说,季温良有些心冷,他打开手机,翻到邱落落的相片,举到封铭的眼前。 “我听他们说,我和她长得很像。” 把一个人视作另一个人的替身,这是极大的侮辱,季温良虽不是心高气傲的人,也绝对不肯承受这样的委屈。 封铭忽地站起,双手支着床沿。 “谁和你说的?没有这样的事——” 季温良打断他,“那你怎么解释?” “我……”封铭欲言又止。 季温良心中一阵难受,酸涩之感涌入眼睛,他猛地转过身去,捞起被子盖过头顶。 封铭见他这样,顿时慌乱起来,知道这回无论是道歉、亲亲还是抱抱都不管用了。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去掀他的被子,却怎么也拽不开,只好放弃。 叹了口气。 “我同你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反而觉得我是哄骗你。” “你是医生,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说实话,我也不信。” “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 什么鬼神之说?季温良拽下被子,慢慢转回身,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封铭眷恋地抚过他的眉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你工作之前?” 季温良心中一凛,难道他说的是自己上大学时偷偷跑来看他的事? 封铭这样问,却没期望季温良回答,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大脑里冒出一个意识,我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知道我在等他。” 最开始,封铭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因为他受到的教育、他的经历都告诉他,这太荒谬了,是不可能的事。可尽管如此,这种念头却始终挥之不去。 渐渐地,他发现它并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便也忽略了它的存在。 直到邱落落的出现。 第一次见到她时,封铭呆住了,因为记忆里的那个影子突然有了一张清晰的脸,有了身体,影子随着邱落落的微笑致意或是眉头轻蹙,活起来了。 他虽然面上一如往常的冷漠,手却轻轻颤抖。 后来,邱落落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知道,她是在追求他。 他答应了,心中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随着交往的深入,封铭发现心中原本清晰的脸又一点点地模糊了,邱落落的笑,走路的姿势,说话时的神态……他越了解她,越是觉得一切都不对。直到她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面带羞涩凑近他索吻时,封铭心里猛地一凉——他不爱这个人。 毫无预兆地,他提出了分手,伤了一个女孩儿的心。 在那之后,他的生命里来来去去那么多的人,头脑当中的影子却再也没有和谁对上,封铭从失望渐渐变得心灰意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为此,他还查了一些医学书籍。 即使见到季温良,他也不敢再确定,他怕一切又是错觉,所以选择把心中的异样之感压了下去。 听完封铭的解释,季温良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这事儿在平常人看来确实荒谬,但季温良却不敢轻视。 难道……难道封铭意识里也残存着封离的记忆?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接受我了?” “因为我怕你跑了。”封铭笑了笑。 他还是自私的,何宁的出现让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他不愿错过这样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现在也不确定那个影子是不是我,可万一你以后发现不是我,怎么办?” “没关系了。”封铭转而抚上季温良的额发。 “什么?”季温良没听明白他的话。 封铭目光神情而温柔,他缓缓地道:“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爱的是你。” 所以那个影子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雷和营养液鸭~ 咳咳,这个文是去年12月30号开的,能坚持到现在,我感觉我们都不容易【捂脸】,这个故事还有一章就结束啦,如果下个世界20章的话,我觉得,今年完结还是有点困难……我努力! 第92章 禁欲医生的小助手(二十一) 新闻报道晚上有大暴雨, 夜色又深, 季父季母便将封铭留了下来, 就住在与季温良卧室一墙之隔的客房里。 半夜,风雨捶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反而衬得屋里黑得寂静。 封铭本来要睡着了, 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季温良的半个身影。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 也难怪, 今天实在太累了。 季温良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走到床边, 想扯开被子。 “你干什么。”封铭有些警惕地护住,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他还是要守点规矩。 硬攻不成,只能智取, 季温良于是跺了跺脚,打了个哆嗦。 “好冷。” 趁着封铭放松戒备, 迅速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睡衣上沾着的寒气被捂化后, 有些发烫的体温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好点了没有?” “我吃了药,现在好多了, 不信你摸摸。”季温良温顺地低下头。 封铭将额头轻轻地触到他的眉间, 感觉确实没那么烫了, 稍稍安下心来。 “那就好,早点睡吧。” 说罢,不动声色地向床沿退了退,两人之间隔出一个手掌的距离。 到目前为止,气氛还算正常。 “封铭!” 季温良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小动物一样地把脸贴了上去,“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得到了回应,反而又有些犹豫。 “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季温良酝酿了一下措辞,试探地问道:“你知道何宁吗?” 过了半天,封铭才开口。 “知道,怎么了?” “其实……其实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是我妈,我妈想让我和他相处,”说到这儿,季温良停顿了一下,又急着道,“可是我跟他说了,我只喜欢你,他说……他说会帮我追求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封铭沉默半晌,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季温良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我翻他的动态,直翻到高中,也没见到和你有关的消息。” 季温良从床上坐起,“你加了他的好友?” 封铭嗯了一声,“院里的很多人都加了,我也就加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季温良心里却是一阵难受。 何宁这个人,喝一杯咖啡都恨不得发个动态,这么多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一条一条地翻过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我错了,对不起。” 季温良像树袋熊一样,猛地抱住封铭的身体,手和脚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好了好了,”这样柔软的身体窝在怀里,却不能触碰,真是甜蜜的烦恼,“松手。” 季温良果真听话地松了手,封铭一时间有些失望,可下一刻,他又大惊失色。 “你脱衣服干什么?” “我好冷,这个衣服隔热,”季温良谎都撒不圆了,忙着扯封铭领子上的纽扣,“你也,你也脱了吧。” 半推半就间,两人终于“坦诚”相对了,季温良却再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只是勾住封铭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肩。 这样明显的暗示,封铭不是不懂,他有些无奈地道:“别闹了好不好?你还生着病——” 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声音。 季温良摸索着碰到了封铭的唇,开始只是单纯地贴着,后来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吻。 可尽管他这样主动,封铭好像还是无动于衷。 季温良有些气,稍稍抬起上半身,梗着脖子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这个样子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封铭只好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手向下摸去,极尽温柔地揉了几下,身下的人便如同被拎住后颈的猫,一动也不动了。 “封……封铭……” 喘息中夹杂着轻语,热热地吹在耳边,被黑夜无尽地放大。 撩人魂魄。 窗外的天空偶尔滚过几声闷雷,却都不如心里的雷声来得轰鸣。 封铭抽出床头柜上的湿纸巾擦了手。 “行了,睡吧。” 什么叫“行了”?跟做任务似的。 季温良不想就这样睡,学着封铭的样子,把手探进被子里,却被坚决地挡住了。 “你回你房间睡行不行。” “我不!” 正拉扯着没完没了,季温良突然停下来了。 “怎么了?” “嘘……你听。” 封铭见他歪着头,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也凝心辨别起来。 这样一分神,束着季温良胳膊的手渐渐松了力气。 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得妙,封铭反应过来时,一双温暖的手已经包裹住他最敏感的神经。 就像导/火/索引了个头,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梁源源不断地冲上头顶,再也退不回去了。 激动之时,忍不住吻住身下人的唇。 季温良被弄得意乱情迷,渐渐松了手。 “别……别停。”略带乞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啊的一声,听话地加快了速度。 “你醒着吗?”季温良窝在封铭怀里,微微仰着头问道。 没有回应。 “你醒着吗?”季温良提了提音量。 还是没有回应。 “你醒着吗?”季温良捏了捏封铭的脸。 这回真醒了。 封铭嗯了一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胳膊撑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道:“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睡着了没有。” 封铭闭上眼睛,提住季温良的腰,让他向里靠了靠,又替他掖住被角,“快睡吧,你不困吗?” “我今天睡了好多,现在一点也不困,你困不困,不困的话……我们两个聊天吧。” 封铭用手遮住眼睛,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聊什么?” 静默了半天,也没找到话题。 “要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嗯……”季温良想了想,道,“神话故事。” 封铭像哄孩子一样地拍着他的后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嗯,你讲吧,我听。” “那我讲了啊,”季温良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天神,承担着六界降妖除魔的重任,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天界的另一位友人便替他寻到一棵仙草,相传,这棵仙草能救三条性命,还能化成人形……” 在这个又长又复杂的故事里,封铭的呼吸逐渐平缓。 “喂!”季温良推了他一把,“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嗯,在听在听,仙草用自己的命救了天神,然后呢?” 那都是几分钟之前讲的了…… 季温良想要抗议,却见封铭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盯着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悄悄在鼻梁上落下一个吻。 “等等……这是去我爸妈家的路?” 季温良离开副驾驶的靠背,坐正了身子,透过车窗辨认着前方的大道。 距上次封铭的突然拜访已经一个月了,这期间季母来了好几次电话,兜兜转转的,无非是想让封铭多来串门,恰逢这周末有时间,季温良便拉着他回家。 一路上季温良都在看手机,偶然抬头才发现不对。 这条路他绝对没走过! 封铭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是按照导航走的。” 季温良将信将疑地把目光转向导航屏,拇指和食指滑动了几下。 这条路确实也可以到家,但太绕远了吧。 联想到出门前封铭磨磨蹭蹭的样子…… “你不愿意和我回家吗?”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上次自己衣着不整地跑过去,估计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因此有些…… “没关系的,”季温良安慰道,“我爸妈不会介意的。” “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两人只爬过半截楼梯,季母便打开了房门。 “妈,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 “我听见你俩的脚步声了啊,你爸还说我听错了,是楼上小孩儿,哎呦我怎么可能听错呢?楼上小孩儿每次走路都是噼里啪啦的,那不一样。” 季温良从后背推了封铭一下。 “伯母,这是给您的。”封铭胳膊僵直地举起购物袋。 “封铭给买的护肤品。”季温良抢着补充道。 季母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这要好贵的吧,买这些做什么,我都老婆子了,还用什么护肤品。下次可别带礼物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快,别在门口站着,进来。” 季温良拉着封铭进了客厅,就进厨房帮忙了。 走近料理台,吓了一跳。 “准备这么多吃的,我们就四个人,怎么吃得完?” 除了几样寻常的蔬菜,鸡,鱼,竟然还有个猪肘。 简直像过年。 “这不是上次封医生来也没什么准备嘛,”季母切着土豆,菜刀不停地碰撞案板,“吃不完没关系,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家没有礼数。” 季温良以为如此高规格的招待是因为这是封铭的第一次正式拜访,可渐渐的,他发现似乎每次回家都是如此。 “封医生来啦,我一早就去菜市场买了羊排,可新鲜呢。” “封医生今天来得巧,我网购的蓝莓刚到,温良,就在冰箱里,你快去洗一点。” “你们来之前怎么没打电话?家里什么菜也没有……吃什么面条啊,老季,把大衣给我!我去一趟超市,前阵子我和网红学了道啤酒鸭,做给你们尝尝,肯定好吃。” 这天,季温良在和季母打包厚棉被——因为她说冬天到了,不能让封医生冷着。 “妈,你怎么对封铭这么好?” 简直比对亲儿子还好。 季母先是盯着季温良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你是嫉妒了吗?哎呦你这傻孩子,可笑死我了……” 等她乐够了,才满脸慈爱地道:“你觉得我只是对他好吗?我这样,还不是想着他能对你更好?” 季温良一时说不出话来。 转眼到了除夕,年夜饭自然也是在季家吃的。 酒足饭饱后,季母突然神秘地道:“你们两个等一等,我去拿一样东西。” 说罢,站起身走进卧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古朴的荷包。 “这是什么?” “不是给你的,”季母拍掉季温良的手,目光转向封铭,“是给小封的。” 封铭看了季温良一眼,犹豫地接过。 打开一瞧,竟然是个金镶玉的手镯。 “这个手镯算是祖传的吧,我婆婆的婆婆把这个手镯给了她,她又给了我。本来以为,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季母顿了顿,接着道,“封铭,现在这个镯子就送给你吧。” 傍晚躺在床上,季温良对着灯光仔细看着手镯上的纹路,噗嗤笑出了声。 封铭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笑什么?” 季温良拍了拍他的手,“封医生,你以后就是我们季家的媳妇了啊。” 封铭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那我要履行媳妇的义务了。” “什么义务?”季温良转过头。 封铭凝视着他微弯的嘴角。 “传宗接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世界结束啦~ 我太困了,有错字告诉我哈,我要碎了~ 第93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一) “你汇报的资料我前几天已经看过了。” 教授推开办公室的门, 将一沓文件置在办公桌上。 “所以呢?您觉得怎么样?”季温良跟在其后, 急急地问道。 面对他的追问, 教授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背靠着黑色皮椅,嘴唇刚触上杯沿, 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又起身走到饮水机处接了满满一杯水,折回到桌前。 稳稳喝了一口,才道:“温良,你知道我们的规定, 原则上,从另一个世界回到这里,不管选择保留记忆还是清除记忆, 都必须要休息三个月以上才能继续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吧。” 季温良点了点头。 一辈子扮演一个角色,生活在那个角色的世界里, 接触着那个角色身边的人,做着那个角色做的事, 谁敢说不会入戏?几个世界的记忆重叠, 难免会发生错乱, 对正常的生活造成影响,正因为如此, 大多数人回到原世界, 都会选择清除任务世界里的记忆。 但即便如此, 短时间内,潜意识中还会有零星残留。 这三个月便是缓冲的时间。 “上一次事情紧急,我们没有办法才派你去,这次绝不可以胡闹了,你需要休息,三个月,不,至少六个月,”教授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说你不肯清除这几个世界的记忆?这样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可是,这三个世界里的主角都是一个人,我……” “我知道我知道,”教授打断他,“你的报告写得很详细。但准确来说,你也不算改变了剧情。” “什么?”季温良不理解。 “宇宙中最自然的状态是无序,就像这个房间,”教授摊了摊手,“现在看起来很干净,可如果不收拾的话,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很乱。世间万物脱离不开宇宙,我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也是这样,最终的最终,都会走向最自然的状态——无序,而无序,就是山体崩塌,河流肆虐,就是毁灭。” “但还有一种力量在阻止这种无序,这种力量,就是规则。书本应该摆在书架上,笔应该放在笔筒里……所有的事物都有规则,植物在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蛇吃老鼠,鸟吃鱼虫;犯了罪受罚,做好事得到奖励……只要规则得到遵守,无序就会变成有序,世界也就不会毁灭。你知道这些世界最大的规则是什么?” “剧情。”季温良若有所思地回道。 教授点了点头,“没错,是剧情,所以当关键人物出现意外无法维系剧情,世界就会迅速走向无序状态。剧情是最大的规则,可它之下还有小的规则,小的规则下面还有更小的规则……这就是一个庞大的规则网络,如果一根蛛丝断了是否会坏了整个网络?” “也就是说,我破坏的只是小到可以忽略的规则,根本没有影响到剧情?” “这只是一个方面。”教授伸出一指,接着道,“另外,规则之间也可以相互补充。” 就像季温良总是走女主的剧情…… “可是老师,我还是不明白,三个世界里,我遇到的根本就是一个人。” “温良,”教授抬眼与他对视,“我说过,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我觉得——”季温良还想反驳。 “没有可是,也没有觉得,我们要的是数据,没有数据显示主角都是一个人,直觉做不了证据。” 季温良明白了,教授这是觉得自己心里有问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这时,邮件提示音响起,教授瞟了一眼电脑,顺手点开。 是一份心理检测报告。 他推了一下眼镜,表情有些不自在。 “温良,你发给我这个做什么?” “老师,这份报告可以证明,我的心理没有问题,我清楚这不是幻觉,三个世界的主角就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我们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这难道不是一个突破点?” 教授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终于道:“你让我想一想。” 过了几日,季温良接到电话,教授要和他面谈。 “上一次的事,我考虑了一下,虽然没有数据直接表明主角是一个人,但在这三个世界里,都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他们都选择了你。” 季温良的脸微红。 教授却真的像是在研究科学问题一样,接着道:“我需要确定这是偶然现象还是其中存在相关关系,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你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但是要清除记忆。” “清除记忆?进入下一个世界之前,我们不都是要清除之前任务世界里的记忆?” “不,我说的不是任务世界里的记忆,而是在这里的记忆,”教授点了点桌子,解释道,“如果你所经历的世界里,主角都选择了你,那么主角是一个体的概率便远远高于是多个个体的概率。但你体内残留的记忆会对实验造成干扰,它会诱导你过多的关注主角,主角也就会过多的关注你。” 就像在进入第二个世界的时候,季温良看主角的脸会觉得非常熟悉,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自然会带有不一样的感情,而这种“不一样”会作为一种影响施加在主角的身上,有可能使主角的行为产生偏移。第三个世界因为特殊原因,季温良完完全全保留了之前的记忆,这种影响就更大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真正成为那个世界的人,排除这种影响的干扰?” 教授点了点头,“现在的技术完全能够实现。” “可是,这种情况下,我就不能知道剧情……而且系统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教授挥了挥手,“根据系统提示能够提升世界稳定率,其中的原理很简单,因为系统本身就是一种规则,他像膏药一样,能够弥补关键人物意外造成的规则漏洞,在新的世界里,它会以另一种形态出现。” “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会不会出现失误,导致世界毁灭?”季温良有些担心。 教授把目光落到季温良的脸上。 许久不见,他的这位学生变得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这也许是在多个世界磨炼的结果,但不论如何,他的性格底色却始终没有改变,不管什么事,只要交给他,他总想着要尽善尽美地完成,殊不知,太过认真也是一种极端。 “温良,”教授叹了口气,缓和着声音道,“你要知道,我们进入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残缺的世界,是一个走向毁灭的世界,而我们能做的,是尽力让它变好,即使失败,这个责任也不需要、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把太多的担子揽在自己身上,会活得很累。” 季温良迟疑了一下,顺从了教授的安排。 武林有两大势力,一是千殊教为首的十二邪教,一是碧水庄领导的武林盟,多年来,双方一正一邪,不分高低。 江南另有启昀宫,历届宫主醉心医术,不问江湖世事,其下医馆遍布四海,颇为壮大。武林中人笑称,千殊与碧水,得启昀宫者得天下。 阳春三月,日光清透,映在坠着铜铃的琉璃瓦上,垂柳含羞地吐着嫩芽,潺潺流水伴随翠鸟清脆婉鸣,衬出宫内难得的寂静。 瞬息,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吵闹自远处传来。 “师兄,我回来啦!怎么还不出来接我?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前面疾步走着的是位妙龄少女,身着石榴色纱裙,腰间系有银色羽状令牌,上刻有绒羽,细若发丝,根根分明,仿若风拂飘摇,形象逼真。 “哎呦,二宫主您可小声点儿吧,这大清早的,”一身青衣、腰系木质羽牌的小侍压低了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前拦住她,“宫主昨日训导师弟,又研究医书到很晚,您就让他再睡会儿吧。” “训导师弟随便找个铜羽的就行了,你们也敢劳烦师兄?他研究医书到那么晚,怎么也不提醒?偏偏跑到这里来质问我,你是在责怪我吗?” 她伶牙俐齿,平日在宫内嚣张惯了,一瞪眼睛,气势又涨了三分,小侍有些怕,再加上这帽子接二连三地扣下来,重重地砸在脑袋上,直觉得头晕目眩,一个愣神的功夫,二宫主便到了门口。 “师——”还没触到门板,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了。 顺着墨黑的衣袖往上瞅,目光触到大半张红色胎记和刀痕覆盖的脸,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 “好啊,你这个连羽牌都没有的,也敢阻拦我?” 那黑衣人听到羽牌二字,面露犹豫之色,却还是不肯松手。 女子于是更气。 “大胆!看我不——” “惊鸢,你又胡闹。” 自屋内传出制止之声,清朗温润,柔和舒缓,仿若玉石相击,虽有责备之意,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展惊鸢喜道:“师兄,你起了吗?我有宝贝送给你。” 衣服窸窣作响微不可闻,过了一会儿,屋内才应道:“小九,让他进来。” 被称作小九的黑衣人这才松了展惊鸢的手腕。 展惊鸢扬起下巴朝他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推开,走进了房里。 “怎么每次都对小九如此无礼?” 卧室西南边立一山水画屏风,自后面走出身着月白华服的男子,气质清雅,飘然俊逸,许是刚刚洗漱过的缘故,翘起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半坠不坠,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去,又恐亵渎了佳人。 还未束起的墨发,直直地铺散在后背,更衬得面白如玉。 这番景象,连从小与男子一同长大的展惊鸢也呆了呆,半晌才拉过师兄坐下,站于背后,自两侧各执起一缕青丝,又拿起桌上的白色绸带,熟练地打了个结,替他理了理碎发。 两人亲如兄妹,自然没有诸多忌讳。 展惊鸢做完这一切,嘟起嘴道:“那个小九,明明是我结的善缘,偏偏和师兄如此亲近,刚才在门口还想拦我,分明不把我这个二宫主放在眼里了,还不是仗着师兄的宠爱!” 她说的“结善缘”,是治病救人的意思。 展惊鸢十岁之前一直体弱多病,算命先生道她命途多舛,只有救人才能消灾解难,她便经常跑出宫去诊病,还时不时地捡些昏迷不醒的路人回来,美其名曰“结善缘”。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管用,她的身体果然比从前好了许多。 这小九就是去年结的善缘,季温良还记得他那时浑身剑痕,若是再晚些性命怕是不保。 只可惜左脚的伤一直没有治好,还不会说话,武功倒是不错,季温良便将他留下打杂。 “你说的什么话?小九留在宫里,本就是偿还诊费的,你若是想,就让他到你身边如何?” “我才不要!”展惊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又丑又瘸又哑的——” “展惊鸢。”季温良不赞同地皱起眉,沉声剪断了她的话,“师父走了以后,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一提起这个,展惊鸢更是委屈。 “师兄你还说呢,师父都走了两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还说什么要找金羽传人,这金羽我戴不得,师兄你还戴不得吗?” 启昀宫内等级森严,分为金羽、银羽、铜羽、铁羽、木羽五级,只有佩戴金羽者才可坐上宫主之位。 季温良佩戴的是银羽,不过是代宫主而已。 “放肆!”他拍桌怒道,“如今连师父的决定也敢质疑,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眼前一黑,捂住刺痛的心口。 展惊鸢见他真的动了气,忙帮他倒茶顺气,道:“师兄别生气,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季温良缓过神来,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有些可怜的样子,才道:“你是不说有东西要送给我?” 展惊鸢小心地辨认着他的脸色,见他不那么生气了,才道:“是啊,我有东西要送给师兄。” 说罢,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绳,又抬起他的手腕,将红绳系上。 季温良疑惑道:“你弄这红绳做什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绳,”展惊鸢咬文嚼字地道,“这是有蛇精,不,蛇仙的仙气加持的。” 季温良挑了挑眉,由着她摇头晃脑地说胡话。 前几日,展惊鸢走在山里,忽碰到一道士,白须白发,仙风道骨,关键是胳膊上还蜷着一条一指粗的白蛇。 这蛇通体雪白,只有眼睛透着淡粉,很是威风漂亮,展惊鸢便问他这蛇是从哪抓来的。 那道士上上下下扫了展惊鸢一遍,倒是十分耐心地答道,这蛇不是抓来的,而是他供养的蛇仙。 展惊鸢道真是瞎扯,这世上哪有什么仙? 道士见她不信,又说这蛇仙周身带有仙气,可净化病障,自己年近古稀,仍然精神奕奕,全靠这蛇仙的仙气。 “那……那蛇仙凭什么白给你仙气?” 道士说供奉这蛇仙不需酒不需肉,只需白花花的银子。 “你说这蛇吃银子?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道士吹胡子瞪眼睛,“贫道骗你这黄口小儿作甚?”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手掌。 那白蛇当真懒洋洋地爬近,伸着猩红的长蛇将碎银卷进了口中。 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展惊鸢大奇,要去摸蛇的脑袋。 谁知道士一侧身子躲开了展惊鸢的手,不再理会她,大步朝前走去。 “哎!道士,你去哪啊?” “贫道有事需要处理,不和你这女娃娃浪费口舌。” 展惊鸢追上他,“你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能帮你。” 道士似是不信,瞥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 展惊鸢这回可不答应了,追着他不放。 道士只好解释道:“我要去东市,再晚一点城门就关了。” “去东市?你去东市做什么?” “卖蛇啊。” “卖蛇?”展惊鸢惊道,“这……这么好看的蛇,又能净化病障,为什么要卖?” 道士叹了口气。 “蛇仙虽能治百病,却需要日日以白银供奉,我一个老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若没有钱,蛇仙早晚也要离开,倒不如趁现在卖个好价钱。” 展惊鸢犹豫了半刻,道:“这蛇真能治百病吗?” “能虽能,但留不留得住蛇仙还要另说。” “什么意思?” “蛇仙毕竟是仙,要讲究仙缘,若是你与它无缘,买了它,它也会自己离开的。” 展惊鸢想了想,问道:“那这个蛇仙多少钱?” 道士说了一个数。 嗯……好像也不贵,几个病人的诊金而已,可万一蛇仙和我无缘,跑了怎么办? 道士看她踌躇不决,一甩长袖,道:“算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出得起价钱的人。” “谁……谁说我出不起了?”展惊鸢拉住他,豪迈地道,“我买了!” “你可想好了?这蛇仙若是离开了不要怨我。” “不怨!” 道士见她如此爽快,便递给他一个麻布口袋。 “小姑娘,看你也不像是被病障缠身的,为何要买蛇仙啊?” 展惊鸢兴冲冲地把蛇装进口袋里,答道:“我给我师兄买的,他身体不好。” 道士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道:“若是蛇仙离开了,你师兄的病岂不是好不了了?” “总要试一试,不行的话就再想办法呗。” 此时道士又叫住了要离开的展惊鸢,掏出根红绳,说这红绳日日贴着蛇仙的七寸,凝聚了诸多仙气,系在手腕上,虽不敌白蛇亲自在身边,但也有些效用,价钱也不贵,只有这条蛇的十分之一。 展惊鸢一听确实不贵,便一起买下来了。 “所以这就是那条汇聚仙气的红绳?”季温良问。 “嗯。”展惊鸢天真地点了点头。 “那白蛇呢?” 展惊鸢面露惋惜。 “我得到了蛇仙,一路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生怕它离开,还往口袋里扔了好几块银子,可在客店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蛇仙已经走了。” 季温良忍了忍道:“口袋里的银子呢?” “银子也没了,应该是让蛇仙吃了。”展惊鸢理了理裙摆。 什么蛇仙?想来是那假道士驯化好的,专门用来骗钱。 “师兄,你怎么了啊,”展惊鸢见他面色不对,拉了拉他的袖子,“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一提起自己的病,展惊鸢总是这样敏感,季温良不忍她担心,笑着安抚道:“我说今日清晨起床觉得胸闷,怎么戴上这红绳不久就好了许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这红绳真的有效果?”展惊鸢面露喜色。 “现在看来确实有些用。” “那太好啦!等我们找到了——” 话说到这,突然被打断了,一个腰系铜羽的人急匆匆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展惊鸢看清他的脸,惊道:“什么不好了?吴清,我不是让你看着我新结的善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清喘着粗气道:“就是,就是二宫主的善缘出问题了,人,人要不行了,宫主,二宫主,你们快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会这样?”季温良猛地站起。 “我……我……” 季温良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急道:“救人要紧,你快带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超长的一章,却又分不出两章。 之前的世界节奏都比较慢,这个世界想试试节奏快一点。 第94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二) 病榻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从表面看不出是死是活, 有人说这是二宫主的新善缘,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犯急了症,像是救不了了,床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十几个青衣弟子, 不时地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二宫主总是时不时地带回一些这样的人, 按照以往的规矩, 过几日这人若是醒了,交些诊金便可以自由出宫, 要是没钱, 那就留下来做一些晒书采药的活计抵作诊金。宫里的人早已习惯,所以这人被抬进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当作一回事。 谁知这新结的善缘突然就不好了。 最先发现的吴清, 他先是探了探病人的脉, 又哆哆嗦嗦地探了探鼻息, 被吓得摔倒在地, 嘴里喊着死人了之类的话,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启昀宫里把死人救活不稀奇, 可把活人救死就是新鲜事了。 这要是真的,岂不是砸了招牌? 附近的弟子呼啦一声全围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道:“你看他面色青白, 指甲发紫, 显然是经脉堵塞啊。” 立刻又有人跳出来反驳:“这可说不准, 万一是中毒了呢。” “二宫主最擅长解毒, 若是中毒,二宫主怎么可能治不好?” …… 正讨论得热闹,不知是谁大喝一声:“都起开,宫主到了。” “宫主到了,这回可好了。” “宫主来了,二宫主也来了。” 人群自动地分成两半,把四个人让了进来,为首的是季温良和展惊鸢,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吴清和低眉顺眼的小九。 季温良半坐在床沿,先是挑开病患的眼皮看了一眼,又搭上了他的手腕。 转头对小九道:“帮我把针拿来。” 又问展惊鸢:“你在哪碰到他的?给他服了什么?” 展惊鸢回忆了一下,才说:“我是在宫外的杨树林里捡到他的,当时他半倚着枯树根,我上前问话,他还没开口,就昏了过去。不过我看他应该是重了脉枯草的毒,就对症下药了。” 人群又一阵骚动。 “脉枯草,原来是脉枯草。” “脉枯草,这可不好。” 新来的弟子便问:“脉枯草怎么了?” 有知情人道:“这脉枯草是剧毒,人食后两个时辰经脉俱断,生不如死啊。” “那又如何?启昀宫治不了吗?” “不是治得了治不了的事,是能不能治的事,脉枯草喜干、寒,只有北面才有。” 他说“北面”二字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有什么要避讳的一般。 有人却是懂了,惊叫一声:“啊,你说的北面,难道是以千殊教为首的十二邪教?” “这人如何招惹了千殊教的人?” “他如何招惹了邪教的人我们不知,可若是我们启昀宫救了他,岂不是公然与千殊教为敌?” “千殊教教主武功奇高,为人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听闻半月前素雪山庄与其发生恩怨,竟被屠了全庄七十三口,若是真的招惹了他,启昀宫今后在江湖之中该如何立足?” “启昀宫素来不参与江湖之争,若是真救了眼前这人,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啊。” 季温良听得真切,想要开口,小九却已经把针取来了,想着救人最是要紧,他一连取出几针,依次扎在穴位之上,众人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倒是展惊鸢先说话了。 “你们这些人真是可笑,眼前有人生死攸关,不想着医治,偏要担心什么狗屁邪教——” 季温良瞥了她一眼。 展惊鸢立刻改了口。 “偏,偏要担心什么邪教,身为医者,关键时刻却要见死不救,医书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吗?” 众人面上露出惭愧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与这祖宗针锋相对,纷纷低头受训。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咳嗽一声,嘴里喷出一股黑血。 “没事了没事了。” “只要这淤毒清了就好了。” 围在床边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这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怎么好好的人突然会发病,季温良捕捉到,忍不住皱起眉。 收敛了神色,目光落到门口,沉声道:“吴清,你可知罪?” 众人纷纷循着季温良的目光望去,刚好抓到猫着腰要逃跑的吴清。 “跟吴清有什么关系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双双充满疑虑的眼睛照得吴清浑身别扭,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他硬着头皮问道:“吴清不知所犯何罪。” 季温良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脉枯草的解药服下后,每半炷香的时间需将病患十指指尖刺破放除淤血,你知是不知?” 展惊鸢一听这话,猛地抓住床上人的右手,果然一点针痕都寻不到。 “好啊你!我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放血,你居然给我忘了!” 吴清见抵赖已经无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宫主,二宫主饶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宫主饶命啊。” “这等事还不至于要你的命,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脉枯草服下后需放除瘀血的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季温良就连拷问时都是慢条斯理,可这轻飘飘的话进了吴清的耳朵中时,却猛然化作千金重的锤,砸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若回答不知道,再咬死说二宫主没有嘱咐自己这件事…… 不可不可。 如果是木羽、铁羽不知也便罢了,他身为铜羽,在宫中的年头和资历已经很高,接触过的医书也极多,这点医理都不懂得也太说不过去了,以后岂不是要他人怀疑自己的医术? 再者,虽然二宫主为人横行霸道,宫中人甚是不喜,但到底是银羽,惹怒她太不划算了。 若回答知道,不就落实了玩忽职守的罪名? 一杆秤在心里左摇右摆,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眼珠转了转,咬了咬牙,道:“宫主,二宫主,吴清知错。二宫主确实叮嘱过要放除淤血,我也知晓其中医理,只是昨夜守职太晚,今早头脑昏沉,一时没有撑住,才睡了过去,错过了时辰,吴清甘愿,甘愿受罚。” 后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显然是有些紧张。 “既然确实是你做错了事,就按延误病情处理,你自去三长老那里领罚吧。” 吴清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季温良做宫主不过两年,平日里甚少罚人,他以为他心肠柔软,很好说话,如果自己做出诚心悔改的样子,便能免了这顿罚,没想到…… “去三长老那里,不是要降了羽级?” “你以为呢,这可是延误病情,是要人命的大罪啊。” “可不是?如果今日宫主不在,活人不就变成死人了吗?” “别看铁羽和铜羽只有一级之隔,这之间的差距大着呢。” “再升上去可就难喽。” 吴清听到身边的窃窃私语,直觉得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打了几巴掌,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可他知道季温良在宫中的地位,只得咽下不甘,垂首道:“吴清领命。” 不敢看大家的眼睛,退出了诊房。 季温良倒不是与吴清有什么私仇,如果犯一些小错过去便过去了,可这是关乎人命的大事,他心里知道姑息不得。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才道:“都散了吧。” 众人鱼贯而出。 “呀,师兄,你的衣服都脏了。”展惊鸢指着季温良的胸口道。 季温良低头一看,月白的衣服上果然氤氲了一片血迹。 想来是刚才离病人太近,不小心粘上去的。 用手绢抹了抹,没有擦下去,便道:“没关系,我去换一套。” 站起身,犹豫了半刻,又坐了下来。 “算了,我再等等看。”抬起头对展惊鸢道:“你一路赶回来一定很累了,快去休息休息吧。” 展惊鸢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可等的,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季温良想等,并不是没有道理,这脉枯草的毒虽然已解,但到底耽搁了时辰,如果再出什么意外,他在这里还能有些照应。 打量了一眼病人,才发现他满脸污痕,对立在一旁的小九道:“劳烦你帮我打些水来。” 黑影刷地一下不见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盆清水和一条白色方巾。 季温良试了试水,还是温热的,不禁在心中赞赏小九的细心,将方巾投入水中浸湿,拧得半干不干,一点点地擦拭起来。 不一会儿,污痕除尽,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左看看,右看看,竟然还有些英俊,只是不知为何,与邪教扯上了关系。 这脸倒是没那么脏了,一身破烂的衣服就显得有些碍眼。 “小九,还要再劳烦你帮我拿件干净的衣服来,伙计的粗布衣服就可以。” 话音一落,看了看病人的脸,又改了主意。 “哎!算了,还是拿一件弟子的青衣吧。”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张脸就该配好一点的衣服。 待小九走后,又探了探病人的脉,确定无碍了,稍稍按下心来。 十指触上他的腰带,想要把衣裳脱下来,却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金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举得展惊鸢的名字好好听啊~ 第95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三) 季温良活不长久。 身为医者的他, 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一清二楚的。 不仅他清楚, 展惊鸢清楚, 师父也清楚。 十三岁那年,季温良染上了疾病,就连被江湖中人奉为神医的师父也束手无策, 那年师父进了启昀宫藏书塔的最顶层,再出来时什么也没说, 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拉着他的手,访遍了大大小小的门派, 山庄, 药谷……如今,那一段日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了,只剩下许许多多的手, 男人的, 女人的, 年轻的, 衰老的,搭着他的脉, 最后又都摸了摸他的头,把他从十三岁摸到了十四岁。 最后, 师父又牵着他的手回到了启昀宫, 奔波下来也不是一无所获, 据说北方的雪山地带生着一种花, 名曰忆苦寒,专治他的病症。 “据说”二字甚是奇妙,因为每当人们用它开头时,你就知道后面跟着的大概是没什么根据的话了。据说千殊教的教主是个吃人的妖怪,据说碧水庄的庄主俊美无双,据说……啊,据说忆苦寒可以治你徒弟的病。 你若问他是从何处得知的,他便会皱着眉说记不得了,大概是从哪一本医书上看到的罢。 到底是哪一本医书呢?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楚神医莫急,改日我来找一找。 日子改了又改,接着便杳无音信了。 师父倒是积极得很,把捕风捉影的话当命似的握在手里,每一年都派人去找,最开始是几十个人,后来变成了十几个人,再后来就成了几个人,再再后来,只有师父自己去了。 再再再后来呢? 季温良拉着师父的手,就像当初师父拉着他的手,说,算了吧。 从雪山回来的人都说,那个地方很冷,有多冷?一口呼出的热气眨眼的时间就挂到了睫毛上,风不是风,是铸剑山庄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刮在脸上、身上,把皮肤和衣裳都刮个稀烂。 也不知第一个发现忆苦寒的人经历了什么磨难,才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师父终于是不去了,季温良也就认了命,知道自己在人世间停留不了多久,便活得单薄,也淡薄,一杯茶一本医书,在椅子上一坐,再抬头时亮亮的天已经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实在寂寞就去参加宫里的考核,考核那天可热闹的紧,考室外面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摇头晃脑,到处都是背书声,《伤寒论》第一句是什么来着?白芷、半夏、陈皮、干姜,干姜……干姜,干姜这个坎怎么也过不去了,干姜后面是什么?谁的纸扇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提醒道,茯苓!对对对,是茯苓…… 一个个紧张地走入考室,出来时的神态就更好玩了,有的人垂头不语,旁人见到便问怎么啦,叹一口气,砸了砸了,好不容易升的铁羽,又掉回到了木羽。 众人便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日后机会多着呢。 可在角落里他们却议论着,你听说了么,谁谁谁这回掉到木羽啦,听说了听说了,叫他平日里神气! 还有人嘴里道着考得不好考得不好,腰却一直往前挺,怀胎九月的孕妇一样,有眼尖的道,呀,你升了铜羽了,了不起了不起,哪里哪里,我们修习医术,为的是拯救苍生百姓,铜羽铁羽的有什么关系? 接着是一片恭喜恭喜。 拯救苍生百姓,拯救苍生百姓……自己也是苍生百姓,怎么不见谁来拯救自己? 季温良从柳树背后默默回到屋子里。 他知道,这心绪睡一觉便会没了。 第二日又是一杯茶,一本医书。 所以当师父说要去寻金羽传人时,季温良也没有太过惊讶,如果号称治百病的启昀宫宫主是个病秧子,岂不是让天下之人笑掉大牙? 可师父会寻回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心里也有好奇。 悄悄把金羽塞回了这人的腰间,摸了摸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胳膊,嗯,够结实,这才配做启昀宫的宫主呢。 做完这一切,就把目光停泊在未来宫主的脸上,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小九怎么还不回来?拿个衣服这么慢…… 不经意地回神,却发现床上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季温良啊地一声站了起来,“你醒了?” 发觉自己失了代宫主的仪态,凝了凝表情。 “你可感觉有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反问道:“这是何处?” 很有气势,又很沉着,简直反客为主了。 季温良答道:“启昀宫。” 这人转了转眸子,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季温良的腰间,哑着嗓子道:“多谢宫主相救。” “不必客气。”季温良咳了一声,“不知侠士尊姓大名?” 小九,小九,小九……你是去衣局现纺的衣服? 床上的人不再说话了。 明明是金羽,却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也不公布身份……季温良有些捉摸不透他意欲何在。 既然是师父选定的,想来也错不了。 “那便叫你小十六罢。” “什么?”小十六偏头敛眉,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 季温良胡扯一通,道:“按照规矩,入了启昀宫的门,总要有个名字使唤,既然你不肯说出名字,便依次序叫小十六罢。” 说完,将他搁置在此处,径直离开了。 入夜,季温良在灯下看书,可那片金羽却一直悬在心上,挥之不去。 忽闻得阵阵敲门声,朗声道了一句进来。 卧房的门被推开,小九跨过门槛,将一碗汤药放在桌上。 季温良朝里面瞅了一眼,深幽幽的,没有底一般。 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估摸着药渣都能堆出一座高高的小山,把自己的生命埋在里面。 淡淡说了一句多谢,把目光重新投回书上。 过了一会儿,见小九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季温良抬首,露出一张蒙着暖色烛光的脸。 “有事?” 小九默不作声却异常坚定地将药碗推近了一步。 如果他不哑,大概要讲一些师父常说的什么不要讳疾忌医的大道理。 算了,也不能欺负不会说话的人。 这一碗药,不是用来治病的,季温良把它喝下,是安身边人的心。 拿起汤勺,慢慢地搅了搅,看着碗底细碎的渣滓随波浮起又不受控制地落下。 忽地端起碗,喝酒似的一饮而尽了。 手里的碗被接走,一条手帕又悄然递到唇边。 小九做完这些,还是不走。 “你还有事?” 桌上放着纸和笔,小九用笔尖点了点砚台里的墨,写道: “不去二宫主处”。 季温良拿起纸,在心里默默读了几遍,蓦然想起今早开玩笑似的同展惊鸢说,若是她想,就让小九跟着她。 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忙道:“我是说笑的,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小九点了点头,换了一张纸,写道: “你不高兴”。 这时,和说话比,文字的缺点就显露出来了,季温良不知他的意思是“你不高兴?”还是“你不高兴。” 便想当然地当作了前者,答道:“我没有不高兴。” 小九摇了摇头,又提笔在句尾打了一个横。 这是两人的秘密约定。 小九不会用嘴说话,只能用肢体和笔说话,可季温良发现他用笔说话时好像怕把墨水用光似的,一笔一划计算着写。 比如他问季温良吃饭了吗?就写“吃”,叫季温良去睡觉,就写“睡”。 有时写得不清不楚的,季温良猜不出来,比如现在。 他于是规定,若是问话,就在句子末尾自左下至右上画一个斜,若是陈述事实,那就打一个横。 原来是在陈述事实,说我不高兴,可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像忽然被刺痛了心事,季温良拔高了音调。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驴唇不对马嘴,只想把他撵走。 可小九今天却是写个没完没了了。 “走”。 走?走什么走?走去哪儿? 季温良还没问清楚,就见小九一溜烟似的跑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墨色的斗篷。 呼啦一抖,就罩在了季温良的身上,利落地在胸前打了个结,又闪到背后,小心翼翼地将压在斗篷下的头发理好。 常人以为,启昀宫的最高处是藏书塔的最顶层,那里有千本绝迹典籍,只有历届宫主才可翻阅,殊不知若是坐在这棵千年古树的树尖上,便可俯视藏书塔的塔顶。 “你怎会知道这里?”季温良站在古树之下问道。 他话音一落,就有些后悔,身上没有带纸,叫小九如何回答?接着又有些惋惜,若是他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可正是因为小九不能开口,季温良和他在一起时话才格外得多,好似要把他的那一份也说了。 他指着半树腰,好像想起了什么开怀的事,笑着道:“小的时候玩儿捉迷藏,师妹鬼点子最多,她顺着树干爬到了那里,用枝叶藏住身体,谁也没找到她,后来大家都散了,吃饭时也不见她回来,原来她有胆子爬上去,没有胆子爬下来,被我找到时,都哭成泪人儿了。” “师父有时也会抱我们到最高的树枝上去,在那里能看到整个启昀宫的风光,后来我们长大了,师父就抱不动了,哎!你做什麽?” 腰被猛地提起,耳边尽是哗啦啦的树叶声,季温良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坐在了树枝上。 “你……你怎么不提前——” 唉,不生气了,这人不会说话。 专注看下面的风景。 好像是谁在黑夜里扬下大把的星火,一眯眼,闪烁成一片红。 小九又示意他朝上看。 这回,天上的星和地下的星连成一片了。 “你总来这里?” 小九从树上取下一片叶子,又折了根细长的枝条,在上面写字。 不知是叶片太薄,还是他太用力,总之只写了两笔,叶片就破碎掉了。 又摘下一片。 季温良看他折腾地麻烦,直接摊开了手掌,向前一递。 “有什么话直接在手上写罢。你……你看着我做什麽?我脸上有东西麽?” 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发,才发觉发带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见踪影。 “大概是被哪根枝条扯落了……你快写罢。” 于是小九就在手掌上写。 明,日,出,门,二,长,老,采,药。 季温良垂下眼睑,哦了一声,默默收回了手。 没想到这一走,再回来时,启昀宫内已是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一不下心又按错了,没有检查错字 身为作者我不能剧透鸭 第96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四) “烦死了烦死了!” 一大早, 展惊鸢就被催命似的敲门声搅醒, 问是谁也不说话, 问做什麽也不言语,她只好踩着鞋下床。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打扰我的美梦! 门扇一开,撞上一张笑呵呵的脸。 这人她认识, 是大长老的弟子程明。 “你做什麽!”展惊鸢没好气地问道。 “二宫主, 给大长老传话,今日木羽的晨课由您主持。” “没时间!”展惊鸢合上门扇,“找别人去。” 一只脚不偏不倚地踩在门槛上, 程明的笑容不减,“不知二宫主有何要事, 弟子能否分担?” “我要睡觉,你来分担?” 似是被她豪放的言语吓到了,程明表情一滞, 收回脚,又施了一礼, “哎, 弟子打扰,这就找别人去。” 他离开的如此爽快, 展惊鸢本来很高兴,可又觉得不对,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喂!你回来。” 程明立马折了回去, “二宫主, 还有什么吩咐?” 展惊鸢看着他的眼睛。 “今日的晨课, 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本不敢劳烦二宫主,”程明解释道:“安排上晨课的人突然犯了急症,又实在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才来叨扰您。” “犯了急症?那不正好让大家来治一治?”展惊鸢嘟囔了一句,又道:“你这又去找谁?” “给大长老传话,若是二宫主不应,就去找宫主,那个……时间不早了,二宫主您忙着,弟子到宫主那问一问。” “给大长老传话”是程明的口头禅,怎么给我安排这么多堂课?给大长老传话,山下闹瘟疫,宫里有资历的人都忙着治病,要不,您辛苦辛苦?这月钱怎么这么少?给大长老传话,好些个弟子脩金一拖再拖,银两实在是不够,要不,您将就将就?这……这学堂怎么漏雨?给大长老传话,修屋顶的钱都用来发月钱了,要不,您凑合凑合? 简直是鹦鹉学舌。 展惊鸢瞥了瞥嘴,一扬手,“行了行了,你也不必麻烦师兄,我去罢。” 程明又笑呵呵地点头退下。 “还要讲学,真是烦死了。” 展惊鸢急匆匆地穿上衣服,在最后一撞钟声响起前进了学堂。 一跨过门槛,窃窃私语之声便响起。 “今日怎么是二宫主?” “听说原来的先生告假,估计是大长老请来的。” “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等着挨训呗。” 砰!砰!砰! 七寸六分长的戒尺敲了敲桌子。 “吵什么吵?” 众人立刻闭了嘴。 展惊鸢咳了咳,“昨日讲了什麽?” “回先生,”一个声音答道,“昨日休沐,并未上课。” 几个学生低头偷偷笑出了声,又被展惊鸢的眼刀杀了回去。 前排的一个人道:“上一回先生留了《药果典例》,要我们回去背诵。” 展惊鸢胡乱翻了翻桌上的《药果典例》,这本书最无聊了…… 不经意地一瞥,目光落在旁边的《毒医论》上。 兴冲冲地拿起,“今日我们不学《药果典例》,来学《毒医论》。”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展惊鸢见他们既不翻开书本,也不铺展纸张,道:“怎么,堂堂二宫主给你们讲课都不愿学麽?” 这时有人说:“先生,不是我们不愿意学,只是过一阵子就要考核了,《药果典例》是必定会考的,若就这样跳过去,恐怕……” 众人连连称是。 展惊鸢哈了一声,“笑话!你们学医是为了考核还是治病救人?难道病人都按照《药果典例》生病麽?” 大家都不说话了,七手八脚地拿出《毒医论》,一时间,屋子里尽是翻书的声音。 讲到芡栾时,忽然有人举起手。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解。” 展惊鸢放下书,“你有何不解?” 那人答道:“这《毒医论》中说,芡栾有剧毒,然与青苣同服能治风湿,这可是真的?” 说罢,想要得到确认一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展惊鸢。 展惊鸢于是点了点头。 “没错。” “可……众所周知,风湿之疾,源于寒气入体,而芡栾也属寒,以寒治寒,岂不荒谬?” 他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了赞同。 “对啊,对啊。” “这不合理了。” 展惊鸢环顾了一圈,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她朗声道:“你们是如何想的?” 又是一阵嗡嗡嗡的讨论。 展惊鸢敲了敲桌子,“别在私底下说,我听不清,站起来说。” 过了一会儿,有胆大的站了起来。 “先生,《百草药集》上有记载,芡栾性寒,多食可导致腹部抽痛,身体失热而死,可这《毒医论》却将芡栾用来治风湿,二者有矛盾。” 有人抻着脖子喊道:“那必然是一个对,一个错喽。” “那到底谁对谁错?” “《百草药集》乃是医仙陈宗耗费毕生所作,流传百年,若是有错,早就有人提出来了。” “既然如此,就是《毒医论》错了。” “对,对,定是《毒医论》错了。” 展惊鸢见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道:“这《百草药集》没有错,《毒医论》也没有错,是——” “是芡栾的错。”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 一个手拿扫把的医侍站立在门口。 过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 “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敢扰乱课堂?” 展惊鸢朝他摆了摆手,那人立刻不出声了。 她又对抢话的人道:“你倒是说说,为何是芡栾的错?”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医侍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不紧不慢地道:“《毒医论》在江南一带的名气不高,可在北方游牧民族几乎是人手一本,游牧民族住无定所,逐水、草而居,常以野菜为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对他们来说是攸关生死的大事,《毒医论》的著者赵简编写本书最初就是为了教人辨识毒草,所以书中的图画都十分精致详细,只不过后来又添了些牧民药方进去。” 众人将书翻到画着芡栾的那一页,果然十分清晰逼真。 又听这医侍说:“《百草药集》的著者陈宗生于江南,药集中所记载的植物也大多生于南方,两本书中虽然都记载了芡栾,但却不是一种。” 立刻有人找出了《百草药集》中所画的芡栾,将两幅图放在一起对比。 “这……这也没看出什么区别啊。” “对啊。” 听到质疑之声,他并不慌张,接着道:“两种芡栾外表极为相似,但也有不同,例如北方芡栾的茎秆为三棱,而南方芡栾的茎秆无棱,北方风沙大,芡栾伏地生长,而南方芡栾直立生长,北方雨水匮乏,所以根长且多,固水固土,相较而言,南方芡栾的根就小许多了。” 按照他的说法依依对照,果然条条皆中。 这些差别太过微小,若非心细如发,绝对察觉不出,因此众人再看他时,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 “可既然是两种药草,为何名字相同?” 有人切了一声,“这也不稀奇了吧,比如风七,也有两种。” 你举一个例子,我举一个例子,不知怎么的,话题又转到了形态相似的药草身上,轰地一下讨论开了。 展惊鸢连连点头道:“你们说的不错,两种药草共用一个名字的举不胜举,这其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芡栾……正如这位……所说,《毒医论》主要用来帮助分辨毒草,所以是属性寒或是温,并没有详细记载。” 又问这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顿了一下,答道:“十六。” 有插嘴的道:“二宫主,您不记得了麽,这就是前几日所结的善缘啊。” 经他一提醒,展惊鸢才想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人器宇轩昂,说话又条理分明,是个有本事的,她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却很欣赏有才之人,当即道:“你去三长老那里领个木羽罢,就说是我说的。”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 一个说:“今日又不是考核之日,不符合规矩。” 另一个说:“私闯课堂本就该罚,怎么反倒赏了?” 还有人亲眼目睹了当天救人之事,说这人和邪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该赶紧驱逐出宫才是。 展惊鸢被吵得烦不胜烦,大声吼道:“我是二宫主还是你们是二宫主?我说的话作不得数了麽?谁若是不服,站出来让我看看,能答上我出的题,我就升你为铁羽。” 这下便没人敢出声了。 消息七传八传,很快就扩散开来。 吃过晚饭,季温良貌似不经意地道:“听闻今日你破例升一人为木羽?” “嗯!”展惊鸢手里握着鸡腿,满嘴是油,“就是我新结的善缘。” 季温良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你也太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又不是考核之日,怎能随随便便就升弟子的羽级?” 展惊鸢嘿嘿笑了几声,道:“师兄你足不出户,还知道的这么多,真厉害!” 又说:“我是看他们啊,太懂规矩了,死板得像个老头,今后呢,师兄负责守规矩,我就负责破规矩,我们两个如此搭配,才叫做……嗯……阴阳相调!” 季温良忍不住笑道:“胡说什么。” 又有些不放心,迟疑地道:“你莫不是……” “嗯?”展惊鸢十分豪气地啃着鸡爪,“莫不是什么?” “没事。” 算了,这也不像个情窦初开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小十六是个植物学小达人呀 声明:第四个世界的医书啊,草药啊,医理啊,都是编的,并无考证。 第97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五) 季温良想来想去, 觉得这位宫主可能是怕直接接过启昀宫, 会有人不服气,才放着金羽不用, 从木羽做起,以稳固根基。 但其实不必如此, 每一年拜入启昀宫的人很多, 因各种缘由离开的也不少, 又有堆积成山的医书要看, 因此弟子之间的关系较为淡漠, 谁来做宫主他们并不在意,不过是立在那里的表率而已。 况且师父走时有言, 以手持金羽者为尊。 也罢, 安稳人心没什么不对。 暂且将理不清的思绪搁置在一旁。 这一日入夜, 季温良躺在床上翻来复起,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披上衣服, 点亮油灯,预备着看书打发时间, 可桌上只有那么几本,倒着都能背下来了。 翻来翻去,他忽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志异, 专讲些神话故事里的奇花异草, 虽为先人臆想, 却也不是无根无据, 读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这书并非正统医集,因此该在藏书塔的最底层。 找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点亮盏红灯笼走出了门。 从卧房到藏书塔的距离不近,好在一路伴随着悦耳的虫鸣和夜里冷风中花草特有的清新香气,倒不是太过寂寞。 “宫主。” 三更半夜的跑到藏书塔来,守夜的弟子面露诧异,接过季温良手里的灯笼。 “我来找一本书。” 高至棚顶的书架向远处无限延伸,他踱步进两排书架之间的过廊里。 “宫主要找什麽书?” 季温良回过头,见守夜的弟子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便道:“你去休息罢,我自己来找。” 那弟子哎了一声,将灯笼递回到季温良手里,梦游似的走回去,趴在桌上瞌睡去了。 藏书塔内医书无数,最底层为基础的医典、医理,因此也是藏书最多的一层,好在季温良常来这里,因而还算熟悉,看着书架半腰上贴着的提示,停在一处。 应该……应该在第三层,他搬来立在墙边的梯子,爬了上去。 借着灯笼微红的灯光,辨认一本本书目。 “汪!” 一声犬吠清晰入耳,季温良吓了一跳,低下头,原来是只大狼狗,正龇牙咧嘴地站在梯子底下朝他吼! 这,这哪来的狗? 他顺着梯子向上爬,没成想这狼狗聪明得很,粗壮的爪子往横梁上一搭,也要爬上来。 “下去!” 季温良晃着灯笼打它。 “汪!汪!汪!”狼狗猛地一跳,咬住他的衣裳,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一卸力,灯笼掉在了地上。 季温良惊了一声,糟糕!灯笼里是明火,万一借着风撩着了一边的书,这藏书阁岂不毁了? 也顾不得许多,就要下去。 可这狼狗却不识时务,拽着衣角一扯,摇摇晃晃间,梯子一歪,就栽落在地。 “啊!” “小心!” 季温良本以为这回要摔得不轻,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睁眼一看,竟是十六。 “宫主没事罢。”十六关切地问道。 两人离得很近,季温良鼻间都是陌生的气息,他心里一慌,后退了半步,又觉得有些无礼,暗暗懊悔,装作无事的样子捡起地上的灯笼。 “无碍。” “汪!汪!汪!” 那狼狗方才似是被吓坏了,一下子跑出好远,这时又颠颠地跑了回来,摇着尾巴冲十六叫唤。 十六眯眼,“都是这畜生惊扰了宫主。” 一抬脚,就要踢上狼狗的腰。 “哎,你莫要打它!” 季温良把十六拦下,“不过是一条狗,什么都不懂,何必和它一般见识。” 狼狗像是借了势,嗷嗷地惨叫出来。 季温良又笑,“你方才没有踢到它,它倒是叫得欢,可见还很机灵。” 蹲下身子,招了招手,“过来。” 狼狗瞅了十六一眼,讨好地摇起尾巴,匍匐着身子朝季温良爬去。 季温良摸了摸它的头,触到一片光滑。 “这是你的狗?” “喂了几次而已。” “它的毛又亮又厚实,你平时一定喂得很好……有名字麽?” “叫小黑。” “小黑……”季温良喃喃一句,抬起狼狗的爪子,叫道,“小黑!” 谁知狼狗并不领情,将爪子从他手中抽出,扭头就走。 “哎?它怎么走了?”季温良有些失落。 十六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肉脯,朝狗扔了过去。 “小黑。” 那狗被打到,自然要回头,发现是吃的,用嘴叼起,呲着牙使劲地嚼。 等一块肉脯吃完,十六又掏出一块,叫了声小黑。 狼狗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坐在地上,瞅一眼肉脯,又瞅一眼十六。 “你来喂它。”十六将肉脯递给季温良。 “嗯……这……”季温良本想拒绝,可见狼狗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接了过来。 轻轻放到地上。 “吃罢。” 肉脯在这儿,狼狗被怎么摸都不走了。 有了这条狗,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缓了许多,十六问道:“宫主为何深更半夜在此处?” 季温良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小黑的背,答道:“睡不着,想找一本书。” “是什麽书?” 季温良摇了摇头,“只记得是一本志异,记载一些奇花异草。” “奇花异草……”十六沉吟片刻,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宫主稍等。” 在附近的书架上寻觅了一会儿,抽出一本书。 “可是这本?” 季温良翻开一看,喜道:“正是,怎么在这里?我明明记得在上面。” “前阵子藏书塔入了一批新书,还没有整理好,好些书移了位置,宫主不知也是常情。” 季温良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多谢。” 既然找到了书,他便戴上兜帽想走。 十六拦住他道:“宫主这是要回去?” 季温良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在此处用功?” 藏书阁里有不少空余的桌椅,平日供弟子读书使用。 “不是用功,”十六摇了摇头,“也是来找一本书。” “那你可找到了?要我帮你一起找?” “算了,明日再说。” 他支支吾吾,季温良霎时明白了,啊了一声,“你也是来找这本书?那……你先看罢,我不过打发时间,哪一本都可以。” 十六推拒道:“我也不急,不如宫主先看,改日我到宫主那里去取?” “那也可以。”这倒是个两全的主意。 “弟子送宫主回去。” “不必不必,”季温良忙摆手,“若是送我,你岂不是要绕很远的路?”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走到门口,十六率先门扇,一股潮湿的冷风吹来。 居然下起了毛毛雨,怎么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也没有带伞…… 十六笑道:“这回不得不送宫主了。” 说罢,拿起搁置在门口的伞,撑在季温良头顶。 一路无话。 走到卧房门口,季温良转头,露出一个清淡的笑,“今日多谢你。” “宫主不必如此客气。” 季温良朝他颔首,就要离开。 “宫主!”十六突然叫住他。 季温良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十六撑着伞站在雨里,背后是墨色的夜。 “宫主可是厌烦弟子?” 季温良脸上忽地一热,困窘道:“没有的事,只是近日身体不适,所以心情不好。” 十六仔细辨认他的脸色,道:“原来如此,我那日病中醒来,身体也是不适,故而对宫主有些冷淡,还以为宫主在生我的气——” “没有,”季温良有些难为情,“病中之人心情欠佳也是常情,身为医者能够理解。” “那是我误会了。” 他说话温和有度,不置人于尴尬的境地,季温良有些感激,又有些惭愧。 目光扫过对方的肩头,惊道:“你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定是刚刚把伞都偏向了自己。 十六歪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道:“不碍事。” “这怎么行?你病刚好,着不得凉。” 将自己的斗篷解下,递了过去。 “若是不嫌弃,就披上罢。” 十六似是有些讶异,转而笑道:“宫主的衣裳皆为上品,弟子怎会嫌弃?” 说罢,从季温良手上接过斗篷,披在身上。 “弟子告辞。” 季温良朝他点了点头,“雨路湿滑,一路小心。” 初时还是绵绵细雨,像极了面含羞怯的少女,从伞里伸出一只手来,她就用手帕轻轻的扫过掌心,柔软的触感,带来一股轻轻凉凉的风,这风顺着皮肤遛进血液里,悄无声息地跑到心口,于是心口也被手帕轻轻的一扫,泛起一阵抓不住的痒意。 忽然一滚惊雷,惊得十六回了神,雨从雷声中借了力气,你团结我,我团结你,揉在一起,成了一个个玉珠似的球,泄愤似的砸在树上,地上,草丛里,所过之处一阵颤动哀嚎。风也变了,冲锋似的吹过来,把哀嚎声揉进这天地里。 像是被这夹杂着哀嚎的风追赶上,十六跑得很快,脚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坑洼,马上被奋不顾身的雨水填满,坑洼连成一条线,猛地停在门口。 屋里住着十几个人,十几个身体排在大通铺上,忽高忽低的鼾声响起——他们睡得香,不晓得屋外的风雨。 吱呀。 十六打开一条门缝,穿了过去。 门扇一合,屋外的声音咔嚓一下被剪断,一室静谧。 十六解下斗篷,放在鼻间嗅了一下。 淡淡的药香萦绕。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温良啊…… “小黑。” “再说一遍我不叫小黑!” 第98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六) “你说你, 大晚上的, 不好好睡觉,去什麽藏书塔?这回可好了。” 展惊鸢一边埋怨, 一边将白色的方巾投入水中浸湿,又拧干叠好, 放在季温良的额头上。 那一日雨夜感了风寒, 初时并不太严重, 季温良没有放在心上, 可过了几天, 突然像积蓄许久的洪水一般猛扑回来,让人招架不住。 季温良咳了几声, 两颊透着淡红, 哑声道:“夜里无聊, 才想着找本书看。” 不提还好,一提展惊鸢就来了气。 “都是几本破书给害的, 这几天不许再看书了, 都给你收走!” 说罢,真的起身跑到书桌前, 将所有书归拢到一起,抱在怀里。 季温良急得哎了一声,道:“你把书拿走了, 我做什麽?” “做什麽?睡觉, 发呆不都行?” 这时门外有弟子叫展惊鸢, 像是有什麽要紧的事, 她便抱着一摞子书出去了。 她这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房外柳叶扶风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书本可看,也无人聊天,闭着眼睛又睡不着。 正觉得无趣,不经意地瞥过窗口,定了一定。 一只灰色的鸽子正踩着窗檐悠闲地踱着步。 前几日是狗,这回又是鸟儿,自己何时这样招引动物? “咕咕咕。”他学了几句鸽子的叫声。 那鸽子果然被吸引,歪过头,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季温良,而后扑棱着翅膀飞落到被子上。 腿上绑着竹筷粗细的纸筒,拆开一看,居然是小九的信。 若问他怎么知道信是他的?因为这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小九”。 一字不言,竟能让季温良气结,这本事也是不小。 盯着信上的字看了一会儿,蓦地翻身下床,走到书桌前。 铺展开信纸,精致隽秀的字迹跃然其上。 “季温良”。 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墨完全干了,小心翼翼地折起,可卷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拆开端详了半晌,忽地揉做一团扔在一边。 又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顿了顿,觉得不妥,再次揉成了团。 反复几回,忽听得耳边啄啄声响,转头一看,那鸽子竟然吃起了盘子里的点心。 季温良一笑,“你等得无聊了麽?” 目光落回纸上,沉吟半刻,写道: “前日寒雨连绵,不知君至何处,天气如何?” 待鸽子吃饱,将信系在腿上,看着它扑棱着翅膀越过窗子,飞向空中,逐渐化作黑点,消失不见了。 过了晌午,十六突然拜访,手里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 “前几日便洗好了衣裳,听闻宫主卧病在床,不敢冒昧打扰,才拖到现在。” 自从上次藏书塔一面,季温良对他的成见消了许多,听弟子私下说他对谁都和和气气,再加上本身又是仪表堂堂,温温如玉,因此也生出些好感。 又因着他的金羽身份,并未将他当作一般弟子。 让他将斗篷放到一旁,嘴角浮现一个清雅的笑,“本不是什麽重症,风寒而已。” 有医侍敲门来送药,季温良叫他放在桌上。 那医侍年龄不大,胆量倒是不小,摇头晃脑道:“不行不行,二宫主吩咐了,一定要看着宫主喝完,才让弟子退下。” 季温良无奈,只好让他把碗端过来。 因为正生着病,他穿得随意,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靠在床头,素锦被子搭在胸前,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腰际。 白玉一样的手端着墨绿的瓷碗,慢慢饮完,淡色的唇沾了些药汁,显得光泽湿润,有一种无辜的诱惑之美。 生着病都如此有风情…… 季温良喝完了药,见十六不走,只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有些不自在,想起他说过要来拿书,便问道:“你是想借那本记载奇花异草的志异麽,不巧,我这里的书都叫师妹收走了。” 说到这儿,忽觉得自己这个宫主做的有些憋屈,连看书的自由都没有。 十六掩饰住放肆的目光,苦笑道:“现在倒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看杂书了。” 什么事还能难倒未来的宫主?季温良奇道:“怎么了?有什麽难处?” 十六面露犹豫,“难处确实是有,不过说出来恐让宫主笑话。” “你尽管说出来,我绝不笑话。” 十六儒雅的面庞上竟露出几分羞涩,“宫里的考核就要到了,我虽然可以参加,但毕竟资历尚浅,又不熟悉其中的规矩,有些担心考核不过。” 未来宫主看起来无所不能,居然也会担心考核不过! 季温良偷偷在心里笑了一下,才道:“你来宫里不久,可能不太了解,木羽的考核并不难,有规定的书目,不必太过担心。” 又把具体的书名口述出来。 十六惊讶道:“居然这么多,我怕是记不住。” “无碍,我写下来给你。” 翻身下床,将方才所述的书目依依记下,递给十六。 十六接过纸,谨慎地浏览了一遍,皱眉道:“有几本书只是听说,并未细读。” “这没关系,”季温良温和地道,“若是有什麽不懂,来找我便是。” 十六眸子一亮,道:“宫主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 “可我怕打扰宫主休息。” 季温良温柔一笑,“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不能出去,你过来看我,陪我聊天,我还要感激,怎能说是打扰?” 十六这才安心一笑,“那就多谢宫主了。” 如此一来,这约定算是做成,十六便时不时地过来请教,他善于言辞,每每问完问题,总能扯到别处去,或是风土人情,或是江湖轶事,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展惊鸢得知,本想阻止,但见季温良确实无聊,有人陪他解闷也不错,便随他们去了。 除此之外,小九的信也源源不断地来,相较而言,两人之间的谈话就简单多了,无非是季温良问,小九答。 季温良问他今日采了什么药,他便回个药名,问他到哪里了,他便给个地址。 这一天,季温良又收到一封小九的信,上面写着“蜜三刀”。 这是什麽? 他回忆了一下,上次自己在信中问他吃了什麽东西。 这蜜三刀难道是一种食物麽? “宫主?宫主?” 季温良回神。 “啊,这青赤虽然从名字看来是属热,但其实——” “宫主,”十六无奈地打断他,“此处已经讲过了。” “讲过了麽?”季温良往回翻页,果然…… 再抬头看十六时,目光中多了一丝腼腆。 “宫主可是累了?”十六贴心地道,“怪我,一心想着如何通过考核,忘了宫主大病初愈,又觉得和宫主甚是投机,才聊了这么久。” 说罢,站起身就要告辞。 “不是不是,”季温良拉他坐下,“是我不小心走神了,不怪你,你还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尽管说。” 十六复又坐下。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地方特色小吃。 季温良突然问:“你可曾听说过蜜三刀?” 他足不出户,何处听来的这词?十六心中暗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侃侃而谈道:“蜜三刀麽,倒是听说过,是北方一带的甜点,将面活好后放入锅中油炸,炸之前于面团上切三刀,出锅以后再裹上蜜糖,故而叫作蜜三刀。” 季温良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神游天外,又突然提到了蜜三刀,十六眼神一黯,试探着问道:“宫主怎麽突然想起蜜三刀?是想吃麽?我看宫里的厨子做的都是江南一带的菜品,想吃的话,怕是要到宫外找专门做北方菜的馆子才行。” “不,不用麻烦,”季温良忙摆手道,“我不过是听到有弟子私下议论,觉得这名字新鲜,有些好奇。” 宫主的居所鲜有人至,哪里来的弟子? 他闪烁其词,明显是在扯谎,十六猛地沉下脸色,又立刻收敛住表情,笑道:“原来如此。” 季温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 等到彩霞布满西天,有人传菜过来,十六才起身告辞。 “等一下。”季温良从背后叫住他。 十六回头,“宫主还有事?” “桌子上有一沓纸,你拿去罢。” 十六走到桌前,见镇纸下果然压着什么东西,拿了起来。 季温良解释道,“这几天闲来无事,便把常考的内容誊了下来,过两日就考核了,希望对你有用。” 十六面露动容之色,“这,让宫主劳神了。” “无碍,我左右闲着,没有什么事,祝你……”季温良停了一停,接着道,“祝你得偿所愿。” 十六深深施了一礼,才走出门外。 回卧房时,路过一条小径,他见四下无人,将怀中的纸拿了出来,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嗤笑一声,手一扬,几张纸纷纷扬扬地落了地。 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折回身,将掉落在草丛的纸张捡起,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了半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有事,可能更,也可能不更,我看看一会儿还能不能码出一章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昨天有小可爱评论笑死我了,晋江不是抽了,我这文评论就是少,可能是因为内容没啥可讨论的【笑哭】 第99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七) 先是学堂之上当众解疑, 短短月余又从木羽升到了铁羽, 加之扑朔迷离的身份, 十六很快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你说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竟然得到了二宫主的青睐?” “可不是, 不过是在学堂出了风头,就给了木羽,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何止是二宫主, 就连大宫主也对他亲近的很,你们没看见麽, 他去大宫主那里,就同进自己家一样随便。” 前一阵子痛痛快快地下了几场雨, 天气转而炎热起来, 好像谁在苍穹之下放了个纱帐,地上又铺上一层温火, 天地之间变成了蒸笼, 走几步身上的汗就能打透衣裳,偏偏又没有风,又黏又溺的布料贴在身上, 难受的紧。 几个青衣弟子好不容易才寻了一处遮挡阳光的地方,在假山附近的回廊里, 不远处还有一湖泉水, 终于不那么憋闷了。 一名弟子背靠回廊的红漆柱子, 手里摇着纸扇, 声音带着些慵懒。 “不管怎么说,人家这回是升了铁羽,几位考官对他是赞口不绝,风光的很哪。” 有人面露不屑,“再风光能风光到哪里去?不过是升了铁羽升铜羽,升了铜羽升银羽,出宫开个医馆,还不是迷迷糊糊地过一辈子?” “银羽?你当银羽那么好升,在这宫里只有大宫主、二宫主和三位长老是银羽,他还想拿到银羽,呵,还是做梦来得容易!” “哎,”其中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没有旁人,接着道,“这启昀宫不都是以金羽为尊?为何宫主还是银羽?”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宫主自小体弱多病,说不好听的,这万一哪一天……老宫主当然不能将金羽给他了,听说老宫主这两年一直不在宫中,就是去找金羽传人呢。” “不是金羽却坐上宫主之位,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啊……” “这哪是我们管的,还是好好背医书罢。” 说话间,自回廊尽头走来个人,步伐稳健潇洒,仔细一看,竟是十六。 待十六走近,众人才笑着攀谈道:“离的老远看见个人走过来,就觉得气质不凡,原来是你啊。” 十六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诸位师兄好。” “使不得,”靠着柱子的人在半空中虚拖了一下,“如今你已是铁羽,我们可不敢厚脸皮做你的师兄。” 十六谦虚地道:“诸位不是外人,说一句实话,升了铁羽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侥幸而已,论资历和本事,诸位哪个抵不过我?一句‘师兄’怎么当不得,今后还需师兄们提点。” 又是一个作揖。 刚入宫就风光无限,旁人见了自然眼红,谁不暗暗嘀咕一句狗屁运气,他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大家的心里。 众人被十六这样一奉承,难免有些飘飘然,又觉这人看上去不简单,说不定日后真的飞黄腾达,思及此,总要巴结一番。 不赞同地哎了一声,一个说哪里哪里,另一个说不敢当不敢当。 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有人问道:“你这是往何处去?” 十六客客气气地答道:“二长老那里告予我将行李搬到铁羽的居处去,我从藏书塔来,先回卧房里。” 相较于木羽的住处,铁羽就好得很多,六人一间,每人都有自己的床,再也不用睡大通铺。 今日是休沐,宫里的人大多下山去了,因此十六拿着铺盖进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人。 他看靠墙的床位没有人住,便将被褥放上去,出门了。 可待宫灯亮起,再归来时,被褥竟不知被谁仍在了墙角。 虽说是单人单床,可屋里的摆设和木羽的相差不大,六个床榻自东向西并列放着,床头挨着两大扇窗户,床脚对着门。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睡在最东边的弟子呼噜打得热闹,邻床上坐着三个弟子,正围坐在一起玩着什么棋牌,见十六进来,纷纷抬首瞄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再往西看,倒数第二个床位上仰躺着一个人,头枕着未铺开的被子,左脚搭在蜷着的右腿上,正轻轻晃着,一个眼神都没给十六,只把目光放在手中的书上。 而被褥就在西面的角落里。 十六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将被褥捡起,轻轻拍打了几下上面的灰尘,放回了床上。 转身去打热水,却听到背后一声闷响,一回头,被褥又掉到了地上,目光往上抬,正碰上临床的弟子收回脚。 十六却没有生气,好脾气的道:“师兄这是何意?我这被褥碍到师兄的脚了?” 那人搭在腿上的脚还是晃着,翻了翻眼皮,道:“你以为呢,你不知道这床是我的麽?” “这床是你的?”十六指了指靠墙的床,又指了指那人躺着的床,“那这床也是你的?” “没错,老子就是要睡两张床。” 这时,十六在心里已经把他视作了死人,而对于死人,他向来是宽容的。 “师兄说,我睡哪里好?” 那人用下巴点了点地板。 “那里宽敞,你睡就很好。” 十六一怔,随即笑道:“师兄说得对,近日天气炎热,睡在地板上正好凉快。” 说完,当真将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到地板上。 这时有人看不过去,喊了一声,“吴清,你别太过分。” 吴清眯了眯眼,“他妈的管你什麽事。” 再没人敢言语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十六感觉有人踹他的脸,睁开眼,吴清正站在地上冷冷地瞅着他。 “起来,给老子打盆洗脸水。” 屋子里的其他人已经醒了,听到这边的动静,分出一点眼神过来,又赶紧忙自己的事。 十六从被窝中站起,道:“伺候师兄是师弟的本分,倒是我今日惫懒了,还劳得师兄吩咐……师兄的脸盆在哪里?” 前阵子就是因为这个人,吴清才从铜羽掉到了铁羽,本寻思着靠这次考核翻身,谁曾想倒霉了,恰好抽到一道见都没见过的题,没降级已是万幸。 憋着一股子气回到屋里,却发现空床位上多了套被褥,打听过后,暗暗磨牙,真是冤家路窄。 昨天晚上的教训,不过是试探,若是打起来,自己正好松松筋骨! 然而这人看起来举止端庄,像个大户人家出身,内里竟是囊货,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只不过是低伏作小而已。 呸!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呢。 吴清虽然吐了一口恶气,可这恶气却没吐干净,还有一半棉花一样的堵在嗓子眼儿里,不舒服极了,于是他眼睛一转,又想了个主意。 又过了几天,十六从藏书塔回来,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香气。 不是草药的香气,也不脂粉的香气,倒像是什么肉被架在火上,散发的阵阵焦香。 他脚步一滞,还是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吴清还是靠在枕头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牙签。 他看十六进了屋,呸地一声吐掉了牙签,阴阳怪气的道: “呦,看是谁回来了,我的好师弟,你又去用功了?” 十六没有接茬,只是拿着眼睛在房里巡视,想知道香味儿从哪里来。 从床东扫到床西,最后落到支在一边的桌子上,目光沉了下去。 那桌子平时放一些弟子的书笔,此时书笔都被推到一边,中间空出好大一块位置,放着一盘肉,一壶酒。 吴清注意到他的目光,哈了一声,说:“师弟,你今日回来的正是时候,瞧见了麽,那是给你留的酒肉。” 又道:“这几日半夜里总被狗叫声吵醒,早上还纳闷是哪里的野狗,下午就让我撞上了,我看它皮毛锃亮,长得又胖,就给宰了,你还别说,这狗肉烤起来是真香,师兄见你平日辛苦,特意给你留了一条狗腿子,你快吃罢,这东西大补呢。” 虽说是一条野狗,但自从十六来了以后,就时不时地喂它一些残汤剩饭,时间久了,狗便把他当成了主人,无论白天到哪里野,晚上必会回来,趴在门口守夜。 弟子们也默认这狗是属于十六的。 吴清的做法实在缺德,但碍于他曾是铜羽,也没人敢阻止。 屋子里的人表面都在各干各的,实际上都用眼睛瞟着他们,又见十六目光阴沉,心里有些兴奋,好像在等一场大戏。 谁知十六上一刻脸上还是乌云幕布,下一刻突然笑了起来。 “多谢师兄好意。” 慢慢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喝了一口。 拿起狗腿,顺着上面的纹路撕下一条条肉丝,放进嘴里,就着酒一点点地嚼起来。 他这番动作慢条斯理,又文雅极了,可旁人看见却觉得毛骨悚然。 就连吴清也感觉脚底向上冒着丝丝凉气。 这一天,吴清在外受了气,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卧房里,一开门就撞上了十六。 “师兄回来了?” 吴清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经上次一事,他对十六存了些忌惮,也就没再找茬,反倒是十六对他仍旧恭恭敬敬。 “我看师兄是倦了,那有打好的热水,洗一洗可以解乏。” 吴清正坐在床上生闷气,听到十六这样说,抬起头来。 自己的脸盆里已经装好了水,还冒着热气,十六倒是勤快,默不作声地干完这一切,就坐在桌子旁看书了。 满头的汗,洗一洗也好,他这样想着,就站起身,走到脸盆前。 手掌合并,鞠了些水,就往脸上扬。 “啊!!!我的眼睛!”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连桌上的纸都跟着扑簌簌地颤起来。 吴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烧着了似的疼,他不停地用手揉眼睛,反倒是越揉越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渗进口里,一嘴的辛辣。 这……这是辣椒水。 他努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十六仍坐在桌前悠闲地翻着书,大喝一声,抄起旁边的凳子就要砸过去。 可没走两步,就听得刷刷两声,什么东西穿入了他的膝盖,接着便是钻心的刺痛传来。 “啊!!!” 这时,十六才放下书,信步到吴清身前,半蹲下来。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行如此大礼?” 吴清身子重重一抖,忍着痛跪倒在地,一睁眼,一片金羽落入视野。 他涕泗横流的脸猛地一怔。 “宫主?宫……宫主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小的瞎了眼了,宫主,宫主饶命……” 十六站起身,笑着看他磕到头破血流。 丢了一只狗,再养一只就是了,左不过打一顿,再喂两块肉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不会更新了,明天事情比较多。 十六很不简单哦,他就是个王者,又开了个小号,偏偏有青铜前来送死。 呜呜呜,小黑我对不起你啊 小九不在的第一章 ,想他,想他,想他…… 第100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八) “哎, 这是什麽?” 展惊鸢闲来无事便会到季温良那里坐坐, 虽说是坐, 手却从不老实,这里摸一摸,那里碰一碰, 这一天吃过午膳,她跟着季温良回房, 不经意间瞥见桌上摆着一个瓷碗, 上面用纸盖着。 “哎,你莫要——” 季温良想要阻止,展惊鸢却抢先一步掀开了,朝碗里一看,是小麦、玉米一类的谷物。 “师兄,你弄这些粮食做什麽?”她疑惑地问道。 做什麽,当然是给信鸽的食物。 这月余里, 季温良已经摸清了信鸽来往的规律,开始时是五日一来,之后变成了三日一来,他还纳闷,鸽子飞得这样勤快, 难道不会累?仔细辨别后才发现, 来往的并不是同一只鸽子。 千里迢迢来送信, 作为主人自然要好好款待, 季温良便让后厨拿了几样杂粮, 观察了几次,发现它们好像更爱吃小麦、玉米,便时常备了些放在桌上。 谁知今天竟被展惊鸢看见了。 忽然有一种……上学堂时被当场抓到没认真背书的感觉,季温良浑身都热了,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开口撒谎道:“前,前几日总有一些鸟儿在窗前叽叽喳喳地叫,我以为它们饿了,找不到食物,就喂了它们一些吃剩的点心,兴许,兴许是把它们喂熟了,这几天总来,可又不是每天都有吃剩的点心,就给它们留了些米。” “有鸟儿吗?什麽鸟儿?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展惊鸢一听就来了兴致,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 季温良一把拉住她,“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喜鹊,燕子,没什麽可看的,再说现在还没有,大中午的,鸟儿都出去玩了。” “这么大的太阳鸟儿也不休息麽?”展惊鸢觉得有些不对,但她不是心细之人,也就没有多想,“那鸟儿什麽时候回来?” 经她一提醒,季温良才想起,算起来今天正是鸽子送信之日。 哎呀,不好,鸽子正是午后过来,若是让师妹撞上,又要问东问西……不行不行。 得赶紧想个法子把她撵走才是。 “师妹,你不困麽?” “嗯?”展惊鸢无聊地用手指头拨弄起挂在支架上的毛笔,“我不困。” “你精神真好,昨夜我睡得晚,现下倒是有些倦了。” “师兄你想睡了麽?”展惊鸢从椅子上站起。 看她像是要告辞的样子,季温良暗喜,“正是,觉得头有些晕。” “这可不行!”展惊鸢义正言辞地拉着他坐下,“你刚刚吃过东西,怎麽可以现在就睡呢,对肠胃不好,来,打起精神,不要困了,我陪你聊聊天。” 东扯西扯地讲了一大堆,季温良云里雾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有意地瞥过窗子,心里一惊,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师兄,你总是看窗子做什麽?” 两人正相对而坐,展惊鸢背对着窗户,见季温良总是时不时地用眼睛朝自己身后看,也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 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师妹!” 季温良蓦地站起身,把展惊鸢吓了一大跳,忙转回了头。 “师兄,你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季温良也想知道他怎麽了。 “嗯……师妹,今早梳洗时发现好像生了根白头发,你来帮我看一看。” 说罢,转过了身,背对着展惊鸢,展出倾泻到腰际的青丝。 “白头发?师兄怎麽可能会长白头发?” 展惊鸢说着,解开了季温良头上的白色飘带,用手拨弄着厚密的墨发。 “没有啊,白头发在哪儿呢?” “没有麽?可能是我看错了”季温良站起身,“师妹,我真的有些倦了,想要休息一下,不如我们晚上再聊?” 推推搡搡把她送出了门外。 展惊鸢一阵莫名其妙,嘴里道着,“那师兄,我们说好了啊,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季温良胡乱应道,“一切都听师妹的。”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转回身,目光落到窗檐上。 一只鸽子正瞪着懵懂的眼睛望着自己。 既回过了书信,心里踏实许多,望着屋外的澄澈阳光,翠竹流水,忽然萌生出去外面走走的想法。 沿着回廊七拐八拐,又穿过一条小径,眼见没有路了,才抬起头。 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 不知何时,竟走到了那棵千年老树旁。 伸手摸了摸粗糙苍老的树干,抬头望向最高处的横枝,突然想再坐上去看一看启昀宫的风景。 恰逢此时,几个侍卫巡逻路过,季温良便朝打头的招了招手。 那侍卫左右看了看,才知道是在叫他,小跑着到季温良跟前。 “宫主有何吩咐?” “你可能用轻功爬上最高处的树枝?” 侍卫将手放在额前,逆着阳光看了看,苦笑着回道:“宫主为难属下了,这么高的树,要是一点一点地爬,倒是能爬上去,若用轻功……恕属下无能。” “这么说,必须轻功极好,才能爬得上去?若是再带一个人呢?” “再带一个人?”侍卫沉吟片刻,答道:“依属下看,能做到的在这武林之中不超过五人。” 那侍卫少年也曾游历江湖,因此颇有见识。 季温良问:“你说一说,是哪五个人。” 侍卫道:“江湖之中,轻功最高的当属盗侠游远天,其次便是老宫主,除此之外还有少林寺住持同觉大师,当今武林盟主和千殊教教主。” 季温良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侍卫便退下了。 自那以后,季温良便时常到古树之下转一转。 这天,恰好碰到了十六。 “宫主好兴致。” 季温良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你怎麽从这条路走?” “闲来无事,就在宫里随便转转,没想到还有这等清净优雅之处,”十六顺着山坡朝季温良走来,将手搭在树干之上,“这棵树枝繁叶茂,应该有年头了。” “正是,”季温良应道,“小时候总围着这棵树转,这么多年过去,人在长,树也在长。” 太阳灿灿的光芒透过交错的树叶在季温良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白衣墨发,窄肩细腰,像是一幅精心勾勒出的画卷。 十六心中一动,道:“宫主如此感慨,可是想到了往事?” 季温良语气有些怀念,“小时候师父总带我们到这里玩,一来到此处,就想起了师父。” 十六看了他一眼,道:“老宫主对门生的呵护天下皆知,世人皆说,若不是当初老宫主力排众议,开放藏书塔,广收门徒,启昀宫便不会有今日的壮大。” “世人皆说……”季温良喃喃了一句,问道:“我深居简出,不懂武林之事,世人对师父的评价很多麽?” “那是自然,”十六面露神往,好像那也是自己的师父似的,“死肉更骨,妙手回春,青衫医仙的名号武林之中谁人不知?” “青衫医仙麽?”季温良重复了一遍,“兴许外人看来师父儒雅似仙人,但实则……很多时候我都参悟不透他的想法。” 他举头望向树冠,接着道:“例如儿时,师父教我们背诵医典,不在学堂,不在书房,偏偏在这高高的枝丫之上,规定了书目,不背完全便不放我们下来。那么高的树,朝下一望,如同悬崖一般,初时只剩害怕,哪有心思背书?后来渐渐习惯,才理解师父所意,凡尘惹人忧,只有远离世俗之物,身处自然之中,方能心思平静,学得纯粹。” 他垂着眼睑,脸上带着淡淡的落寞。 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想替他排忧解难。 十六忍不住脱口而出,“凡尘惹人忧……宫主现下是有何忧愁?” 季温良摇了摇头,“不过是伤春悲秋而已,不值一提,倒是有些想念坐在树上背书的时光,只可惜……” 忽地忍不住淡淡一笑,“身为宫主,若是不顾体面地去爬树,让人见了怕是要笑话。” 十六摩擦树干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朝季温良看去,想从这话中琢磨出什么。 是吐露心肠,还是故意试探? 偏偏摆出这副姿态,又是无辜惑人的紧。 转瞬间,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斟酌着道:“小时候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有人庇护而已。” 季温良把这句话在心里细细品味了一遍,颇为赞同。 “是这个道理。” 二人正立于淡绿色嫩草铺就的山坡之上,远目望去,一行马队跳入视野。 “那……那可是二长老采药队伍回来了?”季温良问。 他情绪起伏如此大,十六忍不住诧异,面上却是不显,答道:“应该是,昨日大长老刚刚吩咐几个弟子将储药阁好好打扫一番,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季温良目光不离远处的队伍,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是提前回来了。” 不然小九在信上为何没有说? 向前迈了半步。 忽觉不妥,又退回来,对十六道:“我过去看看。” “恭送——” 没等十六说完话,季温良已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一定日更,主要是现在拖着不想写论文哈哈哈哈哈哈 第101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九) 季温良本想直接去二长老那里, 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这一路舟车劳顿, 按照以往的规矩, 若是采药回来,定要修整一晚,待到第二日再向宫主汇报事宜, 这样冒然前去,岂不是打扰人家休息, 又徒增怀疑? 想了想, 还是回到了居所。 可直到日落时分,等的人也没有出现。 晚膳之时, 季温良问展惊鸢, “今日二长老回来了?” “嗯, 这次赶上了好时节, 采了许多珍稀药苗,明天就派人种在后园里。” “这一路可顺利?” “顺利顺利,每年都走一条路,能有什么事?” 季温良便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第二日二长老拜访,简要说了些行程中遇到的事。 无波无澜,和往年没有什麽不同。 季温良突然问:“这次出宫采药的有多少人?” 二长老愣了一下,没想到宫主会问得如此细致, 回想了一番,还是答道:“随行人员皆记录在名册之中, 宫主可要查阅?” 季温良点了点头。 随从很快拿来了名册。 二长老看着季温良将名册接过, 从头到尾细细地翻阅, 不明白他此意为何,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按理说,这样的小事根本用不着他亲自料理,可若是真有什么差错,罪责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正惴惴不安着,忽听得季温良问道:“这里记录了所有随行之人的名字?” 二长老刚要回话,随从却趴到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他看了随从一眼,才道:“回禀宫主,这名册之中的皆为有羽级之人,随行采药可免半年束脩,所以记录在册以便核查,至于……至于没有羽级之人只当场发放佣金。” 季温良合上名册,递给随从。 淡淡地道:“我知道了,长老一路辛苦。” “分内之事,宫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说完,垂首等着季温良允他离开,可过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声,抬头一看。 季温良正端着半落不落的茶盏,眼睛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二长老看了一眼身旁的随从。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默默地退下了。 如此过了几日,一直守时送信的鸽子也迟迟不来。 “师兄,你怎麽不吃?”展惊鸢看季温良一顿晚饭都没夹几口菜,忍不住问道。 季温良轻轻放下了筷子,道:“近日天气炎热,胃口不好。” 昨天你也说胃口不好,我叫厨子特意做了清淡的菜,还是胃口不好…… 展惊撇了撇嘴,也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了,师兄不是胃口不好,而是心情不好。” “什麽心情不好?你胡说什麽?”季温良反驳。 这声音里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不愉,若是心思玲珑的人,就该找些别的话头了。 再不济,保持沉默也可以。 可惜展惊鸢向来不给别人面子,就连师兄也不例外。 一语中的地道:“师兄心情不好,因为小九没回来呗。” 季温良腾地站起,发觉自己反应过大,又坐了下来。 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哎呀,”展惊鸢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麽不能承认的呢?我都替你打听好啦,小九跟着采药队伍,挣够还诊金的钱就离开了。” 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展惊鸢说出来,心口还是有些闷痛。 若是有事离开,为何不在信中透露一二? 或是早已决心要走,为何还要每隔三日传书? 为何……为何还要带自己到古树枝上去?炫耀轻功麽? 展惊鸢见季温良一直不说话,重重叹了口气,“之前我结的善缘不也是付了诊金就离开了?一个个没良心的,都不说回来看我。” 灵动活泼的眼睛转了转,很是理解地道:“我知道,因为小九太贴心了嘛,又跟了你这麽久,你舍不得也是常情啊。” “所以,”顿了顿,转而一脸神秘,“这个问题我给你解决啦。” 季温良刚想说她又胡闹什麽,就见展惊鸢抬起胳膊响亮地拍了三声手,一排侍从鱼贯而入,低眉顺目地站定在季温良面前,齐声道: “参见宫主。” “哪,你看。”展惊鸢也站起身,仿佛勾栏院里的老鸨似的,一一为季温良品评。 “这是常姨,年轻时候是锻绣局最厉害的绣女,现在也很不错,裁剪衣裳、绣个荷包完全没有问题!” “这一位,曾经给玉临城城主的第三房小妾作过丫鬟,经验很丰富哦。” “这个更了不得,在码头做过工头,你看着身子骨,多结识。来,王三,给宫主表演一个你那个什麽什麽功夫。” 眼看王三就要撸胳跃跃欲试,季温良急忙止住,“不必了。” 扶了扶额,又对展惊鸢道:“你让他们退下罢,我不需要贴身的侍从。” 展惊鸢小心看着他的神色,最终还是朝侍从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委屈道:“人家想让你开心嘛。” 季温良心中一暖,柔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 话未说完,忽见一个侍从的身上掉落下一张纸。 “姑娘,你的东西。”季温良叫住她。 那姑娘模样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双丫鬓梳得整整齐齐,淡粉的衣裳有些旧了,倒显得朴素了些。 她似乎没听到宫主的话,依旧垂着头跟在队伍的末尾。 “姑娘。”季温良起身,捡起地上的纸,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侍从吓了一跳,蓦然转过身,才发觉自己掉了东西,伸手接过。 “多谢……” 哑着声音,一串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季温良见她哭了,也是怔了一下,温声道:“你怎麽了?” 谁料侍从哭得更凶,泪水不住地往下落,抽噎着道:“宫主,宫主……” 季温良顺了顺她的背,又递给她一块手帕。 “你叫什麽名字?” “紫,紫露。” “紫露?很好的名字,来,你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尽管年纪小,紫露也知道宫主亲手倒茶,那是莫大的殊荣,尽管并不口渴,她也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季温良见她情绪稳定多了,遂问道:“紫露,你怎麽哭了?是遇上了什麽难事?” 这样温声细语,紫露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宫主收下奴婢罢,奴婢,奴婢虽然年纪小,但什麽都会一点,即便不会,我也可以学。我爹,我爹……” 季温良忙将扶起,“你爹怎麽了,不要着急,慢慢说。” 紫露用手绢抹了抹眼泪,“我爹是山下的猎户,前一阵子上山打猎,不巧遇上了猛兽,幸好手里有家伙,才捡回了一条命,可身上也被那猛兽叨了好几口,回家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大夫开了方子,可药太贵了,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听闻启昀宫招随从,我才来的。” 又打开手里的纸,递给季温良,道:“宫主,我不要佣金,只要能给我爹抓药就好了。” 原来这纸上写的是药方,里面果真有几味珍贵药材。 展惊鸢也凑过来看,又瞅了瞅紫露通红的眼,沉默了。 半晌,才道:“没关系,启昀宫里不缺药材,你先去救人,至于钱,到时候再说罢。” 紫露先是一喜,随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我爹说过,不平白受人恩惠,宫主,宫主就让奴婢留下来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宫主。” 又要磕头。 她年龄虽小,却很懂事,又识大体,遇上这样的难事,很让人心疼,季温良问道:“你家中除了父亲,还有其他人麽?” 紫露低下头,“除了爹,就剩下我了。” “你要留我这里,谁来照顾你爹呢?” “这……”紫露咬唇,面露踌躇之色。 “不如这样,”季温良缓缓道,“你先拿着药回家照顾你爹,等你爹病好了,再来我这里也不迟。” 紫露晶莹剔透的眸子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之火,“宫主这是收下奴婢了?宫主你真是个好人,多谢宫主。” 终于破涕为笑。 展惊鸢便叫人带她去领药。 又过了几日,季温良与展惊鸢在窗前下棋,一名素衣侍从默默走近添茶。 季温良不经意地一抬头,扫过侍从的脸,疑道:“你不是紫露?你爹的病好了?” 紫露面色憔悴,比上次见瘦了许多,她垂首道:“多谢宫主挂怀,我爹已经过世了。” 季温良与展惊鸢对视一眼。 他看了药方,又听紫露的描述,已知道这猎户是凶多吉少,可真闻噩耗,心中还是有些叹惋。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紫露道:“虽然爹的病没有治好,但宫主的恩情紫露铭记在心,紫露愿意跟着宫主。” 这样一个小姑娘没了依仗,在外也不好生活。 季温良想了想,道:“那你便先留在这里罢。” “多谢宫主。”紫露悄悄拭泪,退下了。 她走后,季温良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放下棋子,对展惊鸢道:“今日不下了,明日再下。” “明日?明日我就走啦。” “走?”季温良拧眉,“走去哪?” “武林大会。” “你去武林大会做什麽?” “就,就随便看看。” 季温良看着她,“武林大会何时举办。” 展惊鸢忽然心虚起来,“三,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才举办,你明日就出发,是准备爬着去麽?再者,启昀宫从不参与武林之事。” “我想顺便出去玩嘛,听说这次毒西王也去,我早就想和他比试比……不,是探讨探讨,我保证乖乖的,不会闯祸,而且我前几天和你说,你已经答应了啊。” 季温良奇了。 “我何时答应的?” “就,就那天啊,你说喂鸟儿的那天。” 季温良这才想起,那一日怕展惊鸢发现传信的鸽子,恍惚之间似是答应了什么,一时默不作声了。 展惊鸢见季温良不说话,试探着道:“那师兄答应了?” 季温良叹了口气,“我若是不答应,你便不去了?” 展惊鸢被戳穿,吐了吐舌头,谄媚道:“师兄这么好,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季温良一向受不了她撒娇,想着近日宫内也没什麽事,也就随她去了。 没成想她这一走,自己才真正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还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能回来…… 最后一个世界啦,我也希望能有一些进步,对于出场且对剧情发展很重要的人物,像小九,十六,展惊鸢,吴清,紫露,我想让他们更立体一些,所以对他们的描写都比较多,恋爱当然也会有鸭,再过个两章?我来把剧情交代清楚~ 第102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 昏浊的月亮悬在斑驳的墨色之中, 让纱一样的云遮掩得朦朦胧胧, 风横冲直撞地在稀疏的林间里游荡, 路过枝条的梢头,被割出一条条细密的口子, 发出夜里独有的呼嚎声。 一双黑布靴踩在落叶之上, 略带慌乱地移动着, 微曲的腿来回交错, 带动着裤脚晃动, 靴子的主人时不时停下,颠一颠背上昏迷不醒的同伴,再拿仓惶的眼睛朝身后打量。 即便如此, 也不敢稍作休息, 就这样赶了好几里路。 这里是启昀宫外围的树林,出入宫门的必经之地,离城区较远,白日里或许有居于附近的百姓游玩采菜, 但深更半夜来到此处,难免引人怀疑。 所以他一踏入这里, 就被盯上了。 五十出头,中等身长,微胖, 会武, 带一伤患, 身份不详。 隐没在黑暗中的侍卫不声不响地打着暗号, 一个一个把消息传递进去。 屏息,注视。 当布靴刚跨过标属启昀宫领地的碑牌,十几名侍卫足尖点地,从四面八方脱出,将不速之客围在里面。 “何人夜闯启昀宫?” “宫主?宫主?” 紫露轻轻拍了拍门。 等了一等,也没听见屋子里传出什麽响动,她有些急,只好提高了音量,又叫了几遍。 季温良尚在睡梦之中,突然被叫醒,将目光落到印在房门的黑色剪影上。 好像是紫露。 “什麽事?” 紫露隔着门答道:“宫主,侍卫报有人闯入启昀宫,说是要找老宫主。” 找师父? 季温良揉了揉额角,起身披上外衣,拉开房门。 紫露见到他,施了一礼,“宫主。” “是什麽人找师父?” 紫露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侍卫似乎也不认识,只知那人身上戴着银羽。” 今日后半夜是紫露守值,她正眯眼打盹,冷不丁让侍卫推醒,说是发现有人闯进启昀宫的树林,还是银羽,那人好像和老宫主很相熟,侍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便叫她来向宫主禀报。 季温良暗暗生疑,目前宫中佩戴银羽的仅有几人而已,哪里来的银羽,侍卫竟也不认识? “人现在在何处?” “在主诊堂。” “先过去看看。” 紫露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开长廊的路,两边的草丛被映出暗绿的光。 夜很深了,一阵风袭来,她穿得少,着实抖了一下,不禁往季温良的身上瞅了瞅,道:“宫主冷不冷?穿得这样少,我去拿一件披风。” “不必了。”季温良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路,示意继续走。 主诊堂离季温良的居室不远,两个人走得又快,在长廊里转了两个弯就到了。 还未到门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震得房顶的灰扑簌簌地往下落。 “搞什么名堂!师弟怎么还不来?” 季温良蹙眉,衣袂微动,跨过门槛。 此处是启昀宫的主诊堂,说是诊堂,却甚少有病人会被安置在这里,主要作商议重要事务之用,堂内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大汉,正来来回回地走动,他身材有些发福,眼袋很深,连鬓胡也有些乱,精神似是不好,可嗓门却还不小。 他见来人是季温良,锁紧了眉头,道:“你们宫主怎麽还不到?” 季温良还未开口,紫露倒是昂着头先说话了。 “这位便是启昀宫的宫主,你怎么这麽无礼?” 她平时受季温良恩惠颇多,见来人说话颐指气使,忍不住出头。 这人倒是没有和小丫头一般见识,抬起眼睛在季温良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似是辨别出了什么,啊了一声。 “原来是小师侄……”见季温良面露迷茫之色,道,“怎麽,你不认得我了?” 季温良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在记忆中搜罗了一番,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师伯。 这位师伯名叫林崇,江湖人当面尊称他为林神医,背地里却叫他林疯医,因为他脾气不大好,嗓门还很大,遇事爱撒泼,有些不讲道理。 如今林崇早已另立门派,常居于东南海岛,十几年不回启昀宫了,季温良只记得儿时他同师父似是不和,那时他虽不好相与,但长得还算仪表堂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相貌已是大变,几乎认不出了。 “自然记得林师伯,”季温良施了一礼,“林师伯怎麽不提前派人来送信?这些侍卫入宫没几年,不认识师伯,多有怠慢,还请……” 林崇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说这些,你师父呢?叫他出来。” “师父出宫云游了,现不在宫中。” “不在宫里?”林崇面露急色,“什麽时候回来?” “这个师侄不知。” “他什麽时候走的?” “两年有余。” 林崇常年居于海岛之中,消息并不灵通,一听这话,忙吩咐道: “你现在联络他,叫他快回来。” “师父未曾留下音讯,联络不得。” 林崇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哀嚎道:“都怪我平时好逞口舌之快,如今可如何是好?” 这位师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能说出这样自省的话,季温良有些惊讶。 这时几位长老也闻讯赶来,见到林崇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干嚎,皆面面相觑,面露诧异之色。 “林师兄这是怎麽了?” 林崇听到有人这样叫他,立刻抬起满是希翼的眼睛,见只是昔日的几位同门,并非楚师弟,眼里的光霎时又熄灭了。他知自己失了态,站起身简单寒暄了两句,对几位长老道:“楚师弟真的不在麽,莫不是在躲我?我知道当初我年轻气盛,在管理启昀宫上和他有分歧,绊了几句嘴,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他肯见我一面,我愿意当面给他致歉。” 几位长老皆说并非如此,“老宫主确实不在,如今宫中之事皆由季宫主打理。” 林崇脸色灰败起来,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楚师弟风光霁月,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可如今我儿的病却是非他不能治,这可如何是好?” 季温良心里一惊,“是林桓师兄病了麽?” 林崇看了他一眼,感叹道:“当初我与我儿离开启昀宫时你不过五、六岁,难为你还记得他,你们去看看罢。” 主诊堂右侧连接一个小屋,几个人挪步到屋中,床上躺着的正是林桓。 季温良是楚神医自外带回的遗孤,初入陌生的环境自然有诸多不适应,他记得还是林桓师兄抱着他到处玩儿,一次为了给他买蜜饯,还偷偷跑到城里去,挨了师父的罚。 往昔的记忆早已模糊,但那份暖意却始终埋藏在心中,一遇故人,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融融地流淌起来。 手搭在林桓的脉上,立刻感受到两股力量彼此交缠,一股嚣张霸道,另一股绵软温和,如今这绵软温和之力却是站了上风,压着另一股力量难以动弹,以至于林桓的脉搏比常人舒缓许多。 “林桓师兄可是服用了抑千筋?” 林崇没想到季温良一搭脉便诊出了抑千筋,颇为诧异地望向他,答道:“正是。” 大长老问:“师侄中了什麽毒,竟用抑千筋来压制?这是自损啊。” 抑千筋本来也是一味毒,食者呼吸减慢,不能动也不能食,长久陷入昏迷状态,直至死亡,不过也有人将他当作药材,抑制其他毒药的扩散,只是这样十分伤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样做。 “我还不知是自损?”林崇无奈地道,“可他体内的另一位毒太霸道了。” 他长叹一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一月前我和我儿去碧水谷寻三荇蓼,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却碰上了花烛教的教主苗金环,那妖女蛮横不讲理,非要抢我手中的三荇蓼,我知她是邪教手下,招惹不得,可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她心狠手辣,竟暗中驱使白沟蝮咬我儿。” “三荇蓼虽然难得,可哪有我儿的性命珍贵,我便与她定下交易,用三荇蓼换取解药,那妖女本来也是答应了的,可交付解药前忽然问我姓甚名谁,我坦坦荡荡,不屑哄骗一个邪教之人,便将名号告诉了她,谁知那妖女知晓我是谁后居然不肯做这份交易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麽?” “她说千殊教与启昀宫结有仇怨,她身为千殊教手下,不能帮启昀宫的人。” “这……”几位长老彼此交汇了一下眼神。 启昀宫向来不参与正邪两道间的争斗,要说与千殊教结怨,难道是与前阵子二宫主所结的善缘有关? 听说那善缘正是中了千殊教的脉枯草。 林崇似是没注意他们的无声交流,接着道:“我自小在启昀宫长大,知道宫中的规矩,和她说这一定是弄错了,启昀宫不可能会与千殊教结怨。可那妖女不依,说甚麽也不肯交出解药,只道这毒楚师弟亦能解,若想解毒,自去找楚师弟。” “碧水谷与启昀宫相距甚远,等我到了启昀宫,我儿早就……那妖女分明是想要我儿的命,幸亏我身上带了抑千筋,给我儿服下,才压制住毒性,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怕那妖女中途反悔,将我父子二人赶尽杀绝。本来我还抱有希望,若是楚师弟在,我儿还有生机,可如今……唉,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气绝麽?” 说罢竟捂脸痛哭起来。 本是强硬的个性,如今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众人面前露出软弱之态,实在让人不忍。 季温良掀开林桓的眼皮,又探了探心口,斟酌着道: “这毒,或许我能解。”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的师父是楚神医,楚神医的师兄是林崇,林崇的儿子是林桓,嗯,就是这个关系。 我从十号开始码这章,可总找不到感觉,应该是写太久论文了,今天才写满意【捂脸】 久等久等~ 第103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一) 白沟蝮是栖于青北地带的一种毒蛇, 喜干畏湿, 故在江南几乎绝迹, 此蛇头尖似三角,通体漆黑如墨, 只有肚皮之处有连成一串的白色鳞片, 远看像是大地之上蜿蜒的沟渠, 故名曰白沟蝮。 这种蛇性燥易怒, 毒性又极强, 居然有人将它驯养成宠物,真是闻所未闻。 季温良倒是没有亲眼见过它,仅仅听师父提及, 记得小时候师妹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只竹叶青, 向大家夸耀说她抓到了世间毒性最强的蛇,师父却说白沟蝮的毒性比之强过许多。 在众人面前栽了面子,师妹很不服气,说她查过典籍了, 竹叶青就是毒性最强的蛇。 师父摇了摇头,道她书读得少, 若是有能耐当上宫主,进了藏书塔的最高层,就知晓“毒外有毒”了。 后来因为什麽事儿, 这话头就被岔开了, 季温良也没有记在心上, 直到听林师伯提到白沟蝮, 放才想起。 那花烛教的教主或许和师父交过手,才知道师父可以解白沟蝮的毒……而且师父不也说藏书塔的最高层有记载白沟蝮的典籍麽,说不定解毒的药方也在。 “宫主?宫主?” 季温良从书海中抬起头,打开书阁的机关,见紫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餐盘。 “宫主吃些东西罢。” “什麽时辰了?” “刚过巳时,宫主从昨夜诊完病人就没再休息,早饭也没吃几口,这会儿该歇一歇,身体要紧,若是宫主病倒,林公子的毒更没人解了。” 季温良本没有什么胃口,可想着不吃东西确实撑不下去,便点了点头。 书阁外面特意摆了一个方桌,紫露将粥盛好,推到季温良面前。 “对了,”季温良搅了搅碗里的粥,抬头问道,“林师伯还在主诊堂?” “早上时候还守着林公子,后来怕是熬不住,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长老已经将住处安排妥当。” 季温良嗯了一声,吩咐道:“林师伯多年不回启昀宫,想必会不习惯,一定要好生招待,另外林桓师兄那里也要有人看守,若是有什麽问题,及时告与我。” 紫露一一记下,问道:“宫主一会儿要回房休憩一下麽?” 季温良摇了摇头,“解毒的法子还没有找到,我睡不下。” 紫露面露疑惑,“奴婢不明白,为什麽几位长老不同宫主一起找呢,多几个人帮忙不是更快?” 季温良笑了一下,“你这丫头,没好好修习宫规?除了宫主,别人是不能踏入这层书阁的。” 紫露吐了吐舌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问道:“那奴婢就更不理解了,左右都是治病救人的书,其他书阁就可以开放,为何这里不行?” “你怎知这里都是治病救人的书?” 紫露想也不想地道:“不是救人的书,难道是害人的书?” “是药三分毒,救人还是害人,不过是心里的一个念头罢了。” 这里所记录的许多毒方药方在江湖中早已绝迹,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紫露似是懂了,“可是宫主这样一本一本地找,什麽时候能找到药方呢?” “若是抓紧时间,晚膳前应该能找到。” 这里的书虽多,但都已经分门别类,记载毒虫的书有近百本,他已经翻过了一大半。 果然,在日落之时终于寻到了解毒之法。 “紫露,你速速将这方子交给烹药房,将药熬好后端到主诊堂。” 紫露接过药方,小跑着离开,没出几步又折了回来。 “药煎好后奴婢去哪里找宫主?” 季温良答道:“你直接去主诊堂就可以,我在那里等着。” 紫露连连称好,顺着阶梯下了书塔,朝主诊堂的方向走。 路过岔路口,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突然踏进一条小径,再往里走,两边的灌木丛逐渐杂乱,枝条横七竖八地交错在一起,尽头是被闲置许久的柴房,窗户上钉了几条木板,长期被雨水侵蚀,已经很老旧了。 紫露将手放在门板上,很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慢慢推开了房门。 柴房里点着一盏烛灯,在墙上投出黑色的影子。 紫露收起了天真的表情,单膝跪在地上,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双手呈上。 “主子。”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像拆开什么玩具一样地拆开了药方,拿慵懒的目光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 “这么快就找到了?” 紫露规规矩矩地答道:“自昨夜就开始找,一直没停下。” 一声冷哼响起。 “他倒是对这事儿上心。” 掀开烛灯的罩子,将药方的一角搭在烛芯上,看着火舌攀援而上。 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什麽,等墨迹干后,慢慢折好,交还到紫露手中。 “按这个方子煎药罢。” 紫露小心地接过,揣在怀里,却没立刻告退,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还有什麽事?” “主子,”紫露低头道,“昨日夜里林崇父子前来,属下看林崇在他儿子床前哭得倒是伤心,担心这父子二人会变卦。” “林崇是启昀宫的大弟子,本应坐拥宫主之位,最后却落得远走他乡的下场,他心里自然是怨恨交加,我允他宫主之位,换他一场戏,这买卖还不划算?变卦倒是不可能,只不过看他儿子受了苦,心里有些不平衡罢了,最多不过要我加些筹码,可若是一只狗学会了和主子讲条件,这只狗也活不了多久了。” “师侄,你真的找到了解毒的方子?”林崇直直地瞅着季温良。 他身体劳累,但睡得并不踏实,恍恍惚惚间听到下人来报,说是知道解毒的法子了,立刻从床上坐起,赶到主诊堂。 季温良正替林桓擦汗,点了点头道:“自然,方子是在书中寻到的。” 又斟酌了一番,说:“是藏书塔最高层的书里记载的药方,我从未用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师伯想看那一页,也不是不可,毕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不必不必,”林崇忙摆了摆手,“我信得过师侄。” 又重重叹了口气,“对不同的人,同一种病,都要开不同的方子,我半生行医,哪里不通晓其中的道理,你放手去做,尽力就可,若我儿真的醒不过来,那……那也是他没有福气。” 说话间,紫露端着药进来了,药还烫着,从碗里飘出腾腾的热气。 季温良叫紫露把药放在桌子上,又对林崇道:“师伯,抑千筋能压住毒性,也能压住药性,喝药前,需解了抑千筋。” 林崇点头称是,“一切凭师侄主张。” 季温良于是解开林桓的腰带,掀开白衫,露出胸膛,取出一根银针悬在半空之中。 停了一停,转头问道:“师伯,这抑千筋是你来解,还是我来解?” 林崇此刻心里嫌弃他啰嗦,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只苦笑道:“对着自己的儿子,我手都抖,哪里下得了针?还是师侄来罢。” 季温良也不再推脱,捏着银针,扎在穴位上。 一连施了几针,眼看着林桓的脸由灰暗便青又便红,忽地吐出一口黑血,咳了起来。 “儿子,你怎麽样?” 林崇立刻凑了过去,用白巾擦净了血。 林桓用无神的眼看了看四周,沙哑着嗓子道:“父亲,我们这是在哪里?” “孩子,”林崇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这里是启昀宫。” 林桓好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喃喃地道:“我还没有死麽,真没想到还会醒过来。” “师兄,”季温良有些难过,“师兄还记得我麽,我是季温良。” 林桓把目光落在季温良的脸上,虚弱地笑了笑,“自然记得。” “师兄莫要思虑过多,先把药喝了。” 那药又致眠的功效,林桓喝过之后,便睡了过去。 “师侄,”林崇压着嗓子,脸上止不住地露出喜色,道,“我看我儿的脉象平稳了许多,看来这药确实有用。” 季温良点了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却还是道:“这药需一日三次,再多服几日,看看效果。” “哎!”林崇应了一声,见季温良面色苍白,额角的汗浸湿了头发,转而道:“师侄心系我儿的性命,委实辛苦,现在我儿转危为安,你也该保重身体。” 查书和针灸都是极耗费精力的事,方才紧绷着身体,并没有察觉,如今卸了口气,疲倦猛地返了上来。 “师伯说的是,师侄先行告退。” 从床边站起,忽然感到眼前被蒙上一层黑雾,天地忽然颠倒了。 耳边响起关切的呼叫声,最后归于沉静。 再次醒来时,季温良已经回到了居所,不知谁点了安神的香,淡淡的味道萦绕在鼻间,很是好闻。 他一动,坐在床边的人就察觉到了,放下手中的书,将季温良从床上扶起。 “宫主觉得怎麽样?” 季温良带着刚醒时的头晕目眩,眼睛转向床边的人,见是十六,问道:“你怎麽在这里?” “宫主在主诊堂昏倒了,弟子一直在这儿等着宫主醒来。” 季温良啊了一声,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一片漆黑。 “我想起来了,林桓师兄现在怎麽样了?” “吃过晚饭就睡下了,看精神还好,”十六端来一碗热汤,“宫主也该关心关心自己,已经戌时了,弟子方才还想着叫宫主起来吃饭。” “多谢你这么晚了还守着我。” 季温良想要接过汤碗,却被十六挡开了。 “宫主身上没有力气,还是让弟子来罢。”十六边说着边吹了吹瓷勺里的汤,递到季温良嘴边。 “不用,不用,”季温良忙摆手,“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来。” 十六举着瓷勺的手滞了滞,并不坚持,将碗递了过去,微笑着让季温良小心烫。 如此过了几日,林桓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季温良去探望过几次,见他的气色确实不错,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谁知这一天,他在窗前看书,突然有人来报,说林桓吐血不止。 心里一惊,猛地站起身,书掉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你们应该鞭策我一下,趁着过年之前有时间抓紧把小说写完,年后又要改论文了,要不然啥事是个头……咳咳,不如我们来猜剧情? 小九快回来啦~~~想他~~ 第104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二) 今日吃过早饭, 林桓觉得精神不错, 便想着出去透透气。 他自小在启昀宫长大, 对宫内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这么多年过去, 假山还是那样的假山, 竹林还是那样的竹林, 翠鸟不知是落在了何处, 找不到影子, 只听得叽叽喳喳的鸣叫在林间撞荡,清透的日光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亮光。 故地重游, 难免有些感慨, 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晌午时分,走得有些累了,便信步到一处凉亭,这凉亭一半接地, 一半在池水中,一池的莲花开得热烈, 碧色的圆叶连接在一起,偶尔从夹缝中游过几条锦鲤,很是富有生机。 待他在凉亭内坐下后, 小侍很有眼力地摆出了瓜果点心, 又张罗着泡茶。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小侍问林桓想喝什麽茶, 前些日子总喝凤凰水仙, 怕是要腻了,最近宫里进了华顶云雾,倒是可以尝一尝。 问完话,垂首等着吩咐,却听到噗通一声。 猛地抬头,见林桓摔倒在地,手捂着嘴,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小侍吓得大喊大叫,很快吸引了附近的几名弟子,一根根指头慌里慌张地搭上手腕,但他们资历尚浅,并不能看出什么,只好招呼着把林桓送到主诊堂去。 这一路吵吵闹闹,惹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所以季温良到主诊堂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许多弟子,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不知是谁恰好回了头,见来人是季温良,唬了一跳,忙侧开身子。 “宫主。” 其他人也纷纷回头,让开一条不宽不窄的路。 “师侄!”林崇见来人是季温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拉住他,好似怕他跑了似的。 “你快来看看,我儿这是怎麽了,这看着风景,就突然吐血了。” 几位长老聚集在床前商议着什麽,面上凝着愁云薄雾,看得季温良心里打了个秋千。 快步上前,一触上脉,又仿佛谁在头顶浇下一桶冰,身上浸得透凉。 一股强劲的力道在林桓的体内横冲直撞,分明是白沟蝮的毒分毫未清,可……可前几日明明有所好转,又当作何解释? 只得问道:“今天都吃了什麽?” 角落里的小侍哆哆嗦嗦地向前一步。 “早上吃了药,还有膳房送来的早点,那……那早点我们也吃,没……没什麽问题啊。” 季温良喃喃道:“既没吃什麽别的东西,脉象又回到了从前……怎麽会这样?” 林崇抓住他的胳膊,“我也想说怎麽会这样?昨日明明还好好的,怎麽今天毒又复发了” 季温良被他这样一问,有些慌神,“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崇的手蓦地收紧,“这毒是你解的,病是你治的,若是开始时没好也便罢,明明已经见好了,突然又成了这样,不是耍戏我?或者最初不治也行,可如今抑千筋的药性已解,进退不能,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麽?” 他每说一句话,面目就狰狞一分,几位长老见苗头不好,纷纷上前拉劝道: “林师兄且冷静,师侄的毒本就罕见,宫主已经尽力。” “这药方是前人记载,有纰漏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说得轻巧!”林崇甩开众人的手,指着床上的林桓道,“这是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如今就这样了,你们轻巧巧一句尽力就打发了?谁能替我想一想?” 主诊堂内一团混乱,堂外的私语声也愈来愈大。 一个个乌龟出壳似的往里探。 “哎呦,打起来了!” “啊?有必要这麽严重?”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还不严重?” “可这毒是林师伯求着宫主解的,又不是宫主求着林师伯解的,这会子怎麽又来怪罪宫主?” “就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谁也没说病一定能医好啊。” “道理是这麽个道理,但情义不是这麽个情义,毕竟是人家的亲儿子,这前两天还是好的,突然就这样,谁心里撑得住?” “唉,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都好了,怎麽又成了这样?” 堂内堂外熬成了一锅粘稠的粥,突然,躺在床上的林桓咳嗽起来,好似心肺都要吐出。 林崇率先转过头,见一人正在给自己的儿子施针,顿时瞪圆了眼睛。 大吼一声:“你干什麽?” 一把将施针的人推开,给林桓顺气。 “儿子,你怎麽了。” 林桓又咳了几下,渐渐平复,气虚地道:“父亲。” 方才奄奄一息,昏死过去,这一会儿竟然能说话了,林崇大奇,又去号林桓的脉,停留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才施针的人,“你,你是何人,对我儿子做了什麽?” “林师伯唤弟子十六就行,”十六解释道,“弟子方才疏通了汇云穴,没想到真的有用。这急症发得突然,弟子猜想之前的毒并没有解,只不过被药力抑制住了,时日一久,猛地反扑回来,令人招架不住。这汇云穴是药力积聚之地,弟子在此处施针,激发了深藏在体内的药力,如此一来,毒性自然被压制住了。” 季温良上前摸脉,果然,毒力已经蛰伏下去,不禁蹙眉,“难道是之前的药方有问题?” 十六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弟子不知,或许……那药方只能压制毒性,并不能解毒,可压制毒性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彻底解了毒好。” 他侃侃而谈,有条有理,很让人信服。 “后生,”林崇拽住十六的衣袖,眼里闪着亮光,“难道你会解毒?” 众人皆望向十六。 “这……”十六吞吞吐吐,似是有些为难,半晌,深深作了一个揖。 “这事说来难以启齿,白沟蝮的毒在下确实会解,但这药方乃是祖传,祖训有言,药方不可外传……弟子在启昀宫内修学,却不能公开解毒之方,实在惭愧。” “既是祖传之方,不外传也合情合理。”大长老缕了缕胡须。 其他人亦点头称是。 林崇也道:“后生不必担心,你肯替我儿解毒,我就感激不尽了。” 十六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办,这药弟子亲自来配,亲自来煮,既可解毒,又不违背祖训。” 这祖传之方果真有用,林桓一连服用三天后,体内的蛇毒彻底消散了。 经此一事,十六名声大噪,连几大长老都对他另眼相看。 与此同时,另一种传言在启昀宫内悄悄扩散开来。 这传言的主人公是吴清,之前犯了错误被季温良降羽级的那一个,话说吴清几次三番地想升羽级,却一直没通过考核,前些日子又得罪了人,被打发去了烹药房。 这烹药房的规矩自成一体,收了药方,先编好号,统一送到抓药处,再由抓药处称药打包,分批交给煎药室,最后凭号取药。 吴清便负责煎药。 煎药这活,原本没什麽意思,但吴清这人有个本事,四四方方的药包一拆开,他搭上一眼,便知晓这服药是用来治什麽病的,毕竟在启昀宫多年,读得书不少,也曾多次出宫问诊,积累了很多经验,所以每次都能猜个□□不离十。 煎药之前,先猜上一猜,也算是一种趣味。 那一天,抓药处送来一副药,吴清没看出其中的门道,他好奇心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便知晓这副药是用来解白沟蝮的毒的了。 这可是难得的药方,吴清寻了一张纸,暗地里记了下来。 可没想到过了几日,又传出林桓毒性复发的消息,才知道原来的方子并不管用,而真正的解毒之法只有十六知晓。 吴清心思活泛,偷偷捡了十六熬药剩下的渣滓,想查查到底用了什麽药材。 这一查不要紧,惊了他一身冷汗。 这两副药方只有一处不同——宫主所供的药方里少了一味石连。 若是别的药材倒不要紧,可这石连少了却只会让人怀疑开药者别有用心。 石连本身没有什麽功效,是种引经药。 所谓引经药,就是引导着药力进入特定的经络,以达到直击病灶的效果。 不同的药方所用的引经药各有不同,却是不可或缺,若是少了恰量的引经药,药力不能得到很好的发挥,便有可能延误病情,产生严重的后果。 那林桓前几日病情好转,是因为药方确实有效,但药力不足,所以后期才会再次发作。 如果没有十六,林桓说不定已经死了。 是藏书塔最高层的书籍真的有错,还是宫主故意少写这一味关键的药? 毕竟林桓之父林崇当时与楚神医争夺宫主之位,闹得很不好看,此时父子二人有难,伺机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事关乎重大,该烂在肚子里,可不知怎的,吴清就透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偏偏季温良并不知晓,他因为林桓的事心中郁结,一直待在藏书塔,想再找一找有什麽记载白沟蝮的典籍。 这天他正翻着书,紫露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宫主不好了,林崇师伯将几大长老叫到主诊堂,说有人暗害他的儿子,要讨一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打标题“做武林霸主的男人”,结果打成了“做武林霸主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第105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三) 季温良放眼打量, 主诊堂里都是启昀宫中资历很高的人, 几位长老坐在左侧一排, 林崇父子单坐在右侧,他们后面站着十六, 其余的分散着立在一旁, 见到他走进来, 纷纷施礼, 面目皆有些不自在。 大堂地板的中央还跪着一个人, 身上带着几道新鲜的伤口,右脸一片红肿,正低声哀叫着, 看来被打得不清。 季温良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忍不住思忖,紫露说有人暗害林桓,难道是这个人麽。 他好像认得,这人是吴清。 想到这儿, 又朝林桓的方向看去,谁知对方一接触到他的眼神,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很快偏过头去。 季温良心头凝出一片疑云,表面仍维持着镇静, 温声询问:“诸位今日聚集主诊堂, 是有何要事?” “是我叫他们来的, ”林崇冷着脸道, “大家一同做个见证。” 他平日说话总是大吵大嚷,嗓子调得高,此时声音却沉到了井底,好似要宣布很重要的事。 “不知师伯要大家做什麽见证?” 林崇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上前一步,朗声道:“宫主,我三岁入启昀宫,拜医祖为师,十岁升铁羽,十三岁升铜羽,十五岁打理宫中杂事,楚师弟任宫主后携一家出宫,在东南海岛建浮珠堂,转瞬半生过去,心中尚存一丝疑问,想让宫主替我解答,不知宫主愿不愿意。” 林崇一直称季温良为师侄,以显深厚情谊,此刻却只叫宫主,季温良直觉事情不简单,回道:“师伯直说便是。” “那好,我问宫主,我如今还是不是启昀宫的人?” 季温良垂下眼眸,复又抬起,道:“师伯身上戴着银羽,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启昀宫的人。” 林崇点了点头,接着道:“那我儿林桓是不是启昀宫的人?” “自然也是。” “既然我父子二人都是启昀宫的人,就该守启昀宫的规矩,遇到不守规矩的人,也应该向宫主汇报,由宫主评判才是。” 说罢,去找季温良的眼睛,像是等着他认同一般。 季温良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只好道:“没错。听师伯的意思,宫里有不守规矩的人,不知是哪一位?” 林崇脸上的皮肉抽搐,像是在隐忍着什麽,露出极为严肃愤恨的表情,道:“这位不受规矩的人,就是你,季温良!” 一字一句,像是砸在地板上的锤子,震得四座皆惊。 季温良还未反应过来,几位长老先发话了。 “林师兄,季宫主年纪虽轻,但医术高明,我等皆自愧不如,接任宫主两年多来,不辞劳苦,林师兄可不要血口喷人。” “我等皆是看着宫主长大,宫主是什麽品行我们心里清楚,望林师兄不要听信谣言,伤了和气。” “凡是需讲究真凭实据。” 林崇环视众人,眉毛一横,“你们怎知我没有真凭实据?” “林师伯,”季温良隐隐察觉到了什麽,问道,“你指控我坏了启昀宫的规矩,不知是哪一条规矩,又有何证据?” 林崇昂头道:“你坏的正是残害同门的规矩。你表面上答应给我儿解毒,背地里却开残方,想至我儿于死地!” 季温良声音冷了下来,“林师伯这话是何意?解毒的方子是书上记载的,开药之前也是经过师伯同意的,没能够解白沟蝮的毒,我心中自责,但绝没有想过要害林桓师兄。” “那你为何在开药时落下石连?” 季温良猛地抬起头。 林崇冷哼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吴清道:“你说。” 吴清身子抖了一下,低着头道:“弟子……弟子……” “大点声,没吃饭麽?”林崇抬脚便是一踹。 他的力气大,这一脚下去,恰好踢到了腰腹的肉上,吴清嗷地一声惨叫出来,嗓音也高了许多。 “弟子该死,一切都是弟子的错,那日抓药处送来解白沟蝮的药,弟子私自记下了药方,后……后来,弟子通过十六熬药剩下的渣滓,辨认出了十六的药方,发现二者……二者……” “二者什麽?” 吴清害怕林崇又要踹他,忙道:“二者就差一味石连……弟子……弟子该死,不该觊觎药方,或许,或许弟子弄错了,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 不停地磕头。 “你胡说,”季温良道,“石连是引经药,我怎麽可能会落下?” 林崇挑眉,“怎麽,你的意思是典籍里的药方中有石连了?” 季温良忍着气道:“那是自然,我记得清楚。” “典籍里有,你却没写,是不小心遗漏,还是别有用心?” “林师兄!” 他说里有话,含沙射影,二长老忍不住喝住,“现在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 “没错,”大长老插嘴道,“吴清仅是一面之词,不可全信,再说接手配药的人众多,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崇扯了一下嘴角,“江湖上的人都说我不讲道理,今日我就讲一讲道理,若是宫主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甘愿向宫主请罪。” 堂内一时静默下来。 季温良隐隐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一言一行都受到某种力量的牵扯,他看不清,猜不透,但心中无愧,便不显一丝惧色,道:“调出当日我开的药方便可。” 小侍受到了指令,很快将当日的药方呈了上来。 林崇率先抢过,拆开了方子,上下扫了一遍,再看季温良时,目光里多了些毒怨,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证据在此,你还有什麽可狡辩的?” “你说什麽?”季温良扯过药方,低头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这纸张是他常用的纸张,字迹也是他的字迹,可上面竟真的没有石连。 林崇将药方从他的手上抽出,给众位传看。 “看看,你们说是配药有差错,根本就是药方有差错,这回如何解释?” “这……”几位长老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的,”季温良摇了摇头,“我完全是按照典籍上的药方写的,难道,难道抄也会抄错?” 目光扫向四周,突然看到角落里的紫露。 “紫露,药方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你记得吗?” 紫露低顺着头道:“宫主,女婢只是一个猎户的女儿,哪里识字?不过奴婢收了药方就立刻送去烹药房,没有半分耽搁。” “难道是宫主劳累过度,所以出了差错?” “我……不可能的,我明明记得写了石连……”季温良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一时语塞。 证据确凿,确实不好替季温良开脱,众人只得道: “或许真是宫主一时不察,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若是有心为之,干脆将药方毁了,哪里还能找到证据?” “如今林桓已经转危为安,这事儿……” “怎麽?”林崇道,“这事儿就想这样过去麽?即使不是故意为之,也一样破坏了宫规,只因他是宫主,就可以轻巧巧地过去?三长老,你是掌管惩戒之权的,你说!” “这……”三长老也犯了难,若说惩戒,那自然是应当降羽级,可季温良身为一宫之主,降为铜羽,实在说不过去。 这时,有人道:“有件事很奇怪,十六说那药方是不外传的,怎麽藏书阁里也有?” 这样一提醒,大家方才想起,当初十六解毒前说药方是祖传下来的,可现在看来,藏书阁的药方和十六的分明一样……这其中必有蹊跷。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十六身上。 十六的脸上出现了慌乱之色,立马低下头去。 这个样子,更是令人心疑。 三长老道:“十六,这事你作何解释?” “我……” “后生,你怕什麽?”林崇高声道,“怎麽,难道你在撒谎?药方不是祖传,而是偷抢来的?” “当然不是,”十六急着辩解,“这药方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 “哦?那你是怎麽知道的这药方?” 难道是他偷偷进了藏书阁的最高层? 这样一闹,众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十六身上。 “这……”十六沉默片刻,突然像是下了什麽重大决定一般,凝了神色,撩起衣摆,单膝跪在地上。 “众位师伯师叔明察,这药方并非弟子偷抢得来,而是楚神医传与弟子的。” 季温良一怔,猛地看向他。 十六接着道:“当初弟子中了脉枯草的毒,有人怀疑弟子与邪教有关。确实,弟子便是素雪山庄庄主素卓风的幺子——素辛城。”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素雪山庄,就是之前被邪教灭了七十三口的素雪山庄?” “听闻素雪山庄的庄主素卓风为人正派,乐善好施,怎么就得罪了邪教?” “素卓风的长子素辛杨倒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侠客,但是幺子……似是没听说过。” “好像素卓风的幺子身患一种罕见的疾病,因此不常出门。” 正议论得热闹,忽见素辛城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定睛一看,顿时大惊。 “啊呀,这不是金羽?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金羽自然是楚神医赠与弟子的”,素辛城缓缓道,“此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那一日傍晚突然下起大雨,有人前来借宿,我父亲向来喜欢结交江湖好友,便让仆人给他备好热汤热酒,大雨连下七天,这人就借宿了七日,父亲与他闲谈才知晓,原来他就是启昀宫的宫主楚神医。我自小患有重症,看了许多大夫也一直没好,父亲便请求楚神医为我诊脉。” “说来好笑,我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吃了二十几年药,自认为能当半个大夫,对楚神医开出的药方很是不屑,还当众质疑,然楚神医心胸宽广,并不和我一般见识。” “没想到,楚神医真的治好了我的病,正喜不自禁之时,楚神医问我是否愿意拜他为师,我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好事,自然答应下来。学医一年后,楚神医将这金羽赠与我,说是要传我宫主之位。我……我只不过学了一年医书,怎麽能做宫主?本来想第二日将金羽还给神医,可他却不声不响地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说罢,将信拿了出来,交于大长老,依次传阅下去。 “楚神医虽然走了,可宫主之位我并不敢觊觎,一直将金羽藏在家中,可谁知竟走漏了风声,让千殊教的人知晓了,他们闯入我家,要我们交出金羽,我自然不肯答应,他们就……就……” 面露悲伤之色,停了许久,叹了口气,“幸而我逃脱出去,一路朝启昀宫的方向走,被二宫主拾到,才捡回一条命。” 为了一片金羽,丢了全家的性命。 偏偏在这事,启昀宫又脱不了干系。 众人忍不住唏嘘。 “后生,既然你有金羽,为何不早点拿出?” 素辛城答道:“我技不如人,怎能胜任宫主之位?只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等着楚神医回来,将金羽交还给他,再为我全家报仇雪恨。可今日因着解毒的事,我不得不说出真相。” “楚神医现在在何处?什麽时候回来?” 素辛城看了一眼季温良,才道:“师父在信中说,他去了北方,想找到忆苦寒,再回启昀宫。” 第106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四) 季温良犯了宫规, 本该降为铜羽, 但念其是无心之过, 又功高劳苦,只被禁足于居所之中, 不得外出。 再见到十六, 已是十天以后。 夏日炎热的劲头逐渐过去, 又连着下了两场雨, 天始终阴着, 要分外留心,才能在灰色的云层里寻到太阳淡黄的光晕。 这日午后,季温良坐在窗前看书, 耳边忽地飘过一声低沉的话语。 “这麽久也不见翻页, 在想什麽” 不必回头,只借着余光便看到了来人腰间挂着的金羽。 十六现在俨然是起昀宫的宫主了。 他踱步到季温良身边,见季温良并不答话,料想是不愿理会自己, 也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 目光扫过整洁的书桌, 在某处定了一定。 早上时候季温良写了一幅字,放在旁边晾着,后来忘记收起, 随意地叠放在一处, 被几本书压住边角。 十六将宣纸拿起, 垂下眼眸, 轻轻地念了出来。 “静,水,流,深。” 拿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了季温良一眼,继而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展开,提笔蘸墨。 边写边道:“你的字,纤细而温文,缺少锋芒,人都说字如其人,我本很不喜欢,行走于世,就该肆意潇洒,想做就做。” “深”字的最后一笔猛地向下一顿,原本圆润的笔锋转而凌厉,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墨汁,很快氤氲开来。 季温良眼睛蓦地睁大,抖着唇道:“是你!你模仿我的字,替换了药方。” 十六弯下腰,将脸凑近季温良,欣赏着他又惊又怒的神态。 “肯和我说话了?” 他离得极近,声音里又带着些许的暧昧,季温良直觉很不舒服,硬生生地站起,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冷声道:“我师父呢?” 十六随意地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是说过了师父将金羽交给我后,就去寻忆苦寒了。” “你说谎,师父才不会将金羽交给你这种人。” 十六目光猛然缩紧,像是被触碰了逆鳞。 “我这种人?”他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我是哪种人怎麽,我就不配得到金羽了你以为你只要治治病,救救人,就可以安坐宫主之位什麽人可以救,什麽人就该让他死……启昀宫真的能不涉足江湖之事,独善其身” 他每说一句话,就向前迈一步,好像伺机猎食的豹子,把季温良逼得节节倒退。 后背触到墙壁,冰而硬的触感传来,反倒给了季温良支撑。 他凝了凝神,抬起头,用倔强的目光看着十六道: “什麽人能救,什麽人不能救,我倒不觉得你会有多公允,你为了得到宫主之位,陷我于不义,你所谓的救与不救,只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利益……你,你做什麽?” 十六忽然将手放在季温良的头发上,轻轻抚了抚,脸上露出些许痴迷的表情。 “你头发真漂亮。” 一阵麻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季温良总算知晓从前十六看他时,那种不明不白的眼神意味着什麽了。 他一边思量着寻找退路,一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你接任宫主之位,想必诸事繁忙——啊!” 十六将五指插入季温良发间,然后猛地一拽,趁季温良吃痛得踉跄,一把揽起他的腰肢,让他贴近自己。 柔软温热的身体抱在怀里,是很美好的滋味。 十六将头埋在他的颈肩,深深吸了几口气,发出很享受似的叹息声。 “好香。” 感受到耳垂处传来湿意,季温良浑身一颤,心底泛起阵阵恶寒,距离挣扎起来。 “无耻,你!” 猛地一推,还真的挣脱出来,他忙趁着机会朝门口奔去,还未跑出一半的路,就被十六箍住手腕扯了回去,抵到墙上。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嗯?” “放开!唔呜……” 季温良晃动脑袋左躲右避,陌生的气息还是不容拒绝地探入口中,他狠下心来,重重合上了牙齿。 闷痛哼响起,十六松开季温良,用手碰了碰唇,见到虎口处有一抹淡红的血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忽地变成一副让人胆战心惊的脸色,抬起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季温良耳边响起无尽的轰鸣之声,额头触上书桌的尖角,身子顺着桌腿滑落。 吴清受到传唤,轻轻推开房门,单膝跪在地上,“宫主。” 十六坐在床边,嗯了一声,扬了一下衣袖,“你看看他是怎麽了。” “是。” 床上躺着一个人,身形被半透明的纱幔遮挡住,只留出皓白的手腕。 吴清抬起眼睛试探着往里看,忽然感受到凌厉的目光刀子一样的落在身上,缩了缩脖子,将指头放在细嫩的皮肉上。 细细察探了半刻,才忐忑地道:“回宫主,季……这人体虚气弱,是自小根基受创的缘故,该——” 十六一脚踹在吴清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 “蠢货,我还诊不出他是根基受创?我是问你他为何会如此。” 吴清受了痛,叫也不敢叫,赶忙跪好,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宫主,这事儿还要从二宫主说起,二宫主小时候体弱多病,算命的说要广,广结善缘,但一开始谁也没有当真,后来两人到宫外踏青,恰好碰上了现在的少林寺住持同觉大师,同觉大师受同门师弟所害,中了无德行。” “无德行这种毒,停留在体内的时间越长,越是致命,需要找一个与中毒者内力相当的人,两人内力冲融,毒性自会解,可如果中毒者内力强,解毒者内力弱,中毒者体内的毒便会转移到解毒者身体中,且这毒再无法转移出去了。” “同觉大师当年的武功已是屈指可数,短时间找一个内力相当的人太难,他又不愿连累无辜的人,以至于毒性发作,昏迷不醒。” “二宫主向来喜欢钻研这类毒药,但她年纪小,学得并不全面,只知道两人内力冲融就可以解毒,却不知解毒的人需和中毒的人内力相当,又想起算命者说的结善缘一事,便想要出手相救,可宫,啊,前宫主不愿让她冒险,便代替她解了毒。” “等老宫主发现时,无德行的毒已经转移到前宫主体内,老宫主想了许多办法,才保住了前宫主的命,只是这毒,已深入骨髓了。” “老宫主怕二宫主心中愧疚,不许我们谈论这些,宫里除了资历老的人,都不知道此事。”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 屋内霎时间静了下来。 十六伸出手,抚了抚季温良光滑净白的脸,喃喃低语道:“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 目光触到额头上有些结痂的伤口,忽觉得有些刺眼。 “去,拿些上好的金疮药过来。” 见吴清呆呆地愣在那里,又是一脚。 “蠢货,跪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去?” 额头上的伤口,仅换了几天的清静。 这日晚膳时候,十六又来了,吩咐小侍上了一桌子的菜,又叫他们下去,不必随侍。 坐到季温良身边,端起细颈的酒瓶,斟了满满一杯酒,道: “前几天记挂着你的伤,嘱咐厨子只许做些清粥小菜,想必你该腻了,今日特意让他们做了几样荤的。这梅子酒也是甜的,并不醉人,你尝一尝?” 季温良对他已是无话可说,只把目光落在一处,不与他对视。 “怎麽?怕我害你?”十六端起酒杯,将瓷白的杯沿压在季温良轻抿的唇上,“你闻闻,没毒的。” 季温良瞥开眼,偏过头去。 他这样不识趣,十六心里升起一丝恼怒,忽然想起了什麽,微笑起来,放下了酒杯。 “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外已经有人知晓启昀宫换了宫主,自然会好奇前宫主做了什麽事,我知道你脸皮薄,已经吩咐下去,不许说前宫主暗害同门,只说是一不小心,配错了药。想必二宫主现在已经知道了消息,正在往回赶,以她的脾气,肯定要大闹一番,若是同你一样犯了宫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样威逼暗压,实在非君子所为,但十六偏偏就是要这样做。 果然,季温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十六脸色和缓许多,又给他到了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十六的心情终于舒畅了,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季温良最嘴边,道:“只喝酒也会伤胃,刚做好的点心,趁热尝一尝。” 季温良看了他一眼,也温顺乖巧地吃下了。 十六大喜,又挑挑拣拣地喂了几样吃的,简直把季温良当作猫一样的玩物了。 一时情不自禁,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季温良细密的羽睫颤了颤。 他有些摸清了十六的脾气,不敢惹怒他,道:“你为何这样对我?” 这样心平气和的话语许久没有听到,十六忍不住道:“我这样对你,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 “若是要在一起,必须两情相悦才好。”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十六的表情滞了滞,掏出手绢擦了擦手,道:“你跟了我,不必再费心于管理启昀宫的大事小情,想要诊病也可诊病,安富尊荣享之不尽,是很划算的事。” “你把它当作是一场买卖麽?”季温良摇了摇头,“你不该强人所难。” “我就喜欢强人所难。” 十六伸手摸了摸季温良的脸蛋,蓦地将他腾空抱起,放在床上。 解开季温良腰间的带子,细密的吻从唇角落到锁骨。 对这样放肆的动作,季温良却没有反抗,十六稍稍抬起身,见季温良只是看着他,不惊也不怒。 倒不像是受辱的样子,更像是看戏。 明明知道对方故意为之,十六心中还是涌起一股火,寒着脸道:“做过一宫之主的人,在床上伺候人也不会麽?还不如娼/妓。” “你也觉得无聊了麽?正好,我也觉得很无趣,不如宫主向我展示展示你从娼/妓身上学来的本事。” 十六大怒,一个巴掌又要落下去,却停在半空中。 冷笑道:“你是把这事当作了受刑,我偏偏不如你的愿。” 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在季温良鼻间晃动了一下。 季温良脸色一变,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向前一刺。 十六啧了一声,轻巧地躲过了攻击,用腰带将季温良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系在床头的横柱上。 打开瓷瓶的塞子,一股甜腻的气息瞬间溢满了房间。 “你敢!我会让你后悔的。” 十六贴着季温良的脸,爱怜地道:“你怎麽连威胁人也不会?” 捏住他的下巴,将瓷瓶里的药灌了进去。 季温良偏着头猛烈地咳了起来,很快,他感到浑身发热,呼出的气都滚烫起来。 好像落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身上缠了无数的绳索,他挣扎着要动一动,却怎麽也挣脱不开。 眼皮也开始沉重,无数的黑影压了下来。 忽然,什麽微凉的东西落在脸上,逐渐向下。 意识彻底涣散了。 十六正亲吻着季温良诱红的唇,敲门声忽然响起。 “滚!”他大吼一声。 “宫主,不好了!藏书阁走水了!” “什麽?”十六拉上衣衫,打开房门,“你说哪儿走水了?” “是藏书阁,火势太大了,压不住啊!” 藏书阁里都是典籍,被烧了是巨大的损失。 十六烦躁地道:“带我去看看。” 刚走出一步,忽然停了下来,暗叫一声不好。 跑回房里一看,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第107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五) 墨一样的夜色包裹住宣风城, 清淡的月光洒向城内的房檐、砖墙、拱桥和小径, 远处偶尔响起几声犬吠, 衬托出无比的静谧安宁。 小九单手抱着季温良的腰,施展轻功, 足尖轻点, 快速跃过一个又一个屋脊。 他的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气息也有些不稳, 倒不是因为与启昀宫的侍卫周旋消磨精神, 也不是因为赶路耗损体力,而是因为…… “唔……” 季温良紧紧地揽着小九的脖颈,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 小九一个踉跄,差点从屋檐上摔下来。 他堪堪停下,伸出手将季温良的脸推远了一些。 被推开的季温良眉头紧蹙,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好似在控诉对方的冷漠和无情,又巴巴地把脑袋凑上前去, 埋在小九的肩上。 小九深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将他抱起,继续赶路。 而这样的情况在这一路上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季温良中的这种药, 与花街柳巷常用的那种很不同,除了带着花街柳巷想要的效用,中药者还会对身边的人表现出极大的依赖感, 渴望对方的触碰。 再刚烈的猎物, 都会变成任人施为的玩宠。 幸好, 再过一条街就到了。 常春客栈是宣风城内最大的客栈,店铺的伙计平时接触过不少达官显贵,也碰上过许多奇人异事,因此,当他打开门,看到一个高大的剑客怀里抱着位公子时,只是愣了一下,很快调整出乐呵呵的表情,哈着腰道:“客官,您是要住店?” 小九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乌黑的令牌。 那伙计看清了令牌上的字,瞳孔猛地一缩,收起笑容,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客官跟我来。” 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脚踩在木板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见内力深厚。 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伙计打开最里面的厢房,燃起桌上的蜡烛,鲜活的火焰跳动了几下,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伙计低头问道:“客官可还有什麽吩咐?” 这时候季温良已经忍耐不了,他的个子没有小九高,只好用手撑着小九的肩膀,踮起脚尖,将湿湿热热的唇印在小九的唇上,手也不老实的去扯他的衣带。 伙计虽然没抬头,但他听得清楚,也不由得有些尴尬,道:“屋子里有挂铃,若有什麽吩咐摇铃即可,小的先退下。” 房门一关,就剩下小九和季温良两人了。 明明是半夜,屋里却好像很热,烛火带动着空气微微流动,连身体也滚烫起来。 唇舌相触,好像饮下了最浓烈的酒,内心的悸动从内到外地摇撼开,脑袋里什麽也装不下,呼吸完全乱了。 “啊!” 身子被猛地抱起,被摔到了床上。 因为药物的发作,季温良的脸颊开始泛红,碎发被汗水浸湿,软软地贴在额前,他被摔得头晕目眩,眼睛好似让雾水蒙上了一层纱,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碰上小九的脸,很快坐了起来,跪爬到小九跟前,环住他的身体,仰起头,用无辜而迷茫的目光对上他的眼。 小九温柔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重新吻上季温良的唇。 季温良像是渴极了的人,急切地回应,一来二去,分不清是谁主动了。 也不知是怎麽的,就滚到了一起去。 宽大的手掌,因为经常用剑,已经磨出了一层薄而粗粝的茧,滑过透白的肌肤,引起一阵阵疼痛地轻颤。 摸到一处,突然停了下来。 抬起身,目光落在季温良的手腕上。 心腾地沉了下去。 之前在启昀宫,因为时间紧迫,小九仅震断了绑在床头横梁上的缎带,如今腕间还系着一截,随着季温良的晃动,隐隐露出勒痕。 在往季温良的脸上看,额头缠着的白布微微透出淡红,颊上似是有一片阴影。 捏住他的下巴朝光亮的地方一转,哪里是什麽阴影,分明是青色的指痕。 心中的欲/火霎时变成了滔天的怒意,携着嫉妒与恨意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恨不得将碰过他的人碎尸万段! 手握成拳,骨节发出咯咯地声响,却忽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住了。 季温良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闭着眼睛,小动物一样的轻轻蹭了蹭。 滚烫的血蓦地冷了下来。 季温良对他这样亲近,并非是喜欢他,仅仅是因为中了药。 这一份亲近,可以对着任何人。 任何人…… 一阵酸涩之感涌上眼睛。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没有任何戒备之心,对谁都好,对谁都是一片赤诚。 为何偏偏要受这样的侮辱? 犹如被谁泼了一桶冷水,透骨的寒意从内到外地散发开来。 糊涂! 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懂,受了药物的控制,毫无提防地躺在这里,我便可以趁火打劫麽? 这样做,何尝不是对他的侮辱?与那些卑鄙之徒有何不同? 他醒后,要如何面对我?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况且这药……也并非要做到最后才能解,只要泄出药力便行。 自己竟然……情不自禁了。 就好像电闪雷鸣的天空突然转晴,乌云以极快的速度退散开来,风也止息了,海浪归于平静。 小九俯下身,隔着纱布在季温良的额上落下一个吻,手向下探去,极尽温柔地解起毒来。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低低的轻喘声。 正到关键时候,厢房的门被猛地踹开,展惊鸢的身影立于门后,她看清屋内的光景,眼睛陡然睁大,浑身的怒气宛如实质,大声喊叫道:“畜生!我杀了你!” 长剑一提,向小九刺去。 展惊鸢离开启昀宫,并没有直接去武林盟,而是一路东去,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五天之前,在茶馆休憩,忽听邻桌闲谈,说启昀宫换了宫主,乃是素雪山庄的幺子素辛城。 她一听,顿时发了火,揪住对方的脖子,骂他胡说。 那人似是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辩解,说自己没有胡说,这事江湖上已经传遍了。 展惊鸢朝四周望去,见众人纷纷点头,又惊又怒,问他无缘无故怎麽会换宫主? 那人说从前的宫主配错了药,犯了宫规,而素辛城手握金羽,自然名正言顺地坐了宫主之位。 说季温良配错药,简直是无稽之谈,展惊鸢急忙往启昀宫赶,行了五天的路,这日正好到了宣风城,宿在常春客栈中。 她白日里赶路,本来十分疲惫,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忽然被一声惊叫吵醒。 这声音好像十分熟悉,她支棱起耳朵仔细听,却又什麽也听不到了。 正要继续睡,隔壁又传来几声忽高忽低的喘息,她瞬间明白了。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事,展惊鸢经历过不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哪里的野鸳鸯,用枕头捂住耳朵,又要睡去。 幸好隔壁也不是太过分,不一会儿又归于宁静。 刚刚进入梦乡,又一声响起。 “抱我,求你!” 展惊鸢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刚刚那声,怎麽这么像师兄? 也不对,师兄怎麽……怎麽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好像钩子一样,连她听了都觉得心里发痒,有些脸红。 况且师兄现在应该在启昀宫。 可万一是呢? 万一…… 展惊鸢的心紧了紧,拿起枕边的剑,悄悄地推开了厢房的门,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贼一样地把耳朵趴在门上,这时里面又传来动静。 “呜唔……轻点……” 展惊鸢脑袋里炸开了锅,一脚踢开房门。 “畜生!我杀了你!” 剑气凛然,招招致命,小九被击得左躲又躲,一个侧身,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刃,一个用力,剑身被震碎开来。 展惊鸢看着噼里啪啦掉到地上的碎片,啊地大叫出声。 “你坏了我的剑,你还……啊!我要杀了你!” 一个掌风过去。 小九一边与她周旋,一边分神关注季温良的动静。 忽听得噗通一声,转过头,见季温良从床上滚落下来。 展惊鸢率先反应过来,跑到床边,又推开上前的小九。 “你走开!” 将摔倒在地的季温良扶起。 “师兄,你怎麽样?” 方才去了些药力,季温良神志有些清醒,他本就头晕,被展惊鸢摇摇晃晃,险些又栽倒下去,凝了凝神,抓着展惊鸢的衣袖,断断续续道: “不怪,不怪小九,是我,是我中了毒。” 小九刷地看向他,心口猛地一缩,霍霍大跳起来。 原来,他竟知道是我…… 展惊鸢呜地急哭了声,“师兄,那……那怎麽办?” “出去……你出去……”季温良推了她一把。 这时,新一波药力返了上来,意识又开始迷蒙了。 “唔……好……好难受……” 兴许是方才尝到了甜头,抓起展惊鸢的手,就往自己的身下探。 展惊鸢一呆,向后闪了半步,季温良没了倚仗,又向地面扑去。 还好小九即时捞起他,将他打横抱起,用冷冷的目光看向展惊鸢。 展惊鸢看了看小九,又看了看季温良,脸上浮现出及其复杂的表情。 “你,你,你,只许……不许……” 怎麽也说不出口,跺了跺脚,替二人合上了房门。 第108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六) 想发火发不出来, 憋也憋不住。 走不能走, 进也进不去。 展惊鸢蹲在门口, 烦躁地用手捂住耳朵,可细细密密的声音好似长了腿似的, 铆足了劲往她脑袋里钻。 这, 这叫什麽事儿? 正心烦意乱间,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小九走出来了。 展惊鸢猛地站起来。 “哎……” 话还未说完,就见小九径直朝楼下走去, 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展惊鸢有些蒙地看了看小九的背影,又看了看房内。 这……这是弄完了麽? 犹犹豫豫地跨过了门,又立刻被一种温热暧昧的味道打了回去。 浑身像是被文火轻轻舔了一下, 隐隐地发起热来。 意识到这是在害羞, 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从前不也常进出师兄的居室麽?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况且现在情况特殊,要照顾着师兄的安危才好。 虽然这样想, 还是有些忸怩, 脚踩棉花似的,慢慢走了进去。 季温良已经歪着头昏睡过去了, 他的呼吸很轻很轻, 轻到微不可闻, 展惊鸢也忍不住轻手轻脚起来。 慢慢掀开被子, 探了探脉。 毒已经完全散了。 呼……还好…… 刚刚松了口气, 后衣领突然被拎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拽到了一边。 扭头一看,是小九。 “你……”展惊鸢刚说了一个字,突然意识到季温良还睡着,只好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小九只当她不存在,将木盆放在床边,润湿了白巾,轻轻地给季温良擦脸。 擦完脸,又挪开棉被,一点点地掀起季温良的衣服,给他擦别处。 眼睛触到裸露的皮肤,展惊鸢的脸爆红,刷地一下背过了身。 小九已经占够便宜了,应该把他手里的白巾抢过来,我来做。 可……可我怎麽能下得去手?不好意思啊。 干愣愣地站着算怎麽回事? 要不然我直接走罢。 纠结来纠结去,心里头好像正长草,乱七八糟的念头急切地从土地里拱出来,缠成一团。 正不知所措,响起一阵敲门声,她像是忽然获救了似的,跑过去拉开门。 伙计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站在门口,乐呵呵地道:“客官,这是干净衣裳和消肿止痛的药。” “给我们的麽?”展惊鸢心里疑惑,如今客栈都已经做到如此周全了? “是另一位客官吩咐的,”伙计解释道,“若还有什麽要求,叫小的就行。” 说罢,将木盘递给展惊鸢,又替她关上了门。 展惊鸢摸了摸衣裳的料子,又对比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这客栈给的衣裳还挺好。 用手在瓶口处轻轻煽动了几下,居然从中分辨出了几味珍贵药材。 还要翻翻碰碰,忽然感到背后落下一道锋芒似的目光,转过身,见小九坐在床边正瞅着自己。 季温良被他半抱着,身上盖着棉被,长发散落,隐隐约约露出圆润的肩膀。 展惊鸢啊了一声,忙将木盘搁置待圆桌上,捡起衣裳递给小九,又自觉地转过身去。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脑袋里开始跑马了。 小九给师兄擦身子,估计是将师兄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了,就算方才没有脱完全,这会子换衣服也是要脱完全的,那师兄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而且两人还做了那样的事…… 虽然都是男子,可江湖之中男子和男子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女子有贞洁一说,男子也有麽……这倒是没有听说……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师兄岂不是非嫁给小九不可? 呸呸呸!说什麽嫁?应该是娶才对。 可是,小九长得不好看,脾气也很坏,又不会说话,无非是武功好点儿,娶回家有什麽用呢? 不过,小九似乎变了,之前在启昀宫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简直隐形一样,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怎麽这次见面,感觉他周身的气势凌厉了许多? 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看。 小九已经替季温良换好了衣裳,正在解开缠绕在他额上的白布。 一个大男人,怎麽能做到如此小心翼翼? 展惊鸢的心忽地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拿起药瓶和白布走上前。 “我来帮你。” 打开堵在瓶口的塞子,倒了一些药水在白布上,在伤口周围一点点地擦拭起来。 待一切处理好后,天都要明了。 这药对身体伤害很大,季温良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当时展惊鸢和小九正围着圆桌吃晚饭,一切都好好的,小九突然停下夹菜的手,凝了脸色。 无缘无故来这麽一下,可挺吓人的,展惊鸢急忙咽下嘴里的饭。 “怎麽了?” 下一刻,黑影一晃,她反应过来时,小九已经半跪在床前,抓起了季温良的手。 “是师兄醒了麽?”她心一提,也站起身,小跑着走过去,看了看双目紧闭的季温良。 没什麽醒来的迹象啊。 “喂,你怎麽一惊一乍的?吓我——” 话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季温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好像拂过了一阵清风,接着闭合的眼缓缓睁开,映出屋顶的影子。 “师兄!”展惊鸢喜道,“你醒了!感觉怎麽样?有没有不舒服?哪里疼?” 转过头,看小九端来一杯茶,这才想起季温良已经两天没进水了,暗怪自己的粗心。 “师兄,不必着急说话,先喝点茶罢。” 将季温良从床上扶起,又立起枕头,让他靠在身后。 昏睡了两天,早就没有力气,小九便将茶盏放到了季温良的唇边。 好似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忆,季温良的脸刷地白了,推开小九的手,趴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师兄,”展惊鸢急忙帮他拍背,“你怎麽了,不舒服吗?” 又去摸他的脉。 季温良挥开她的手,动了动唇。 展惊鸢没有听清,耳朵凑近了些。 “师兄,你说什麽?” 季温良又动了动唇。 “什麽?” “出去。” 展惊鸢愣了愣,抬起头去看小九。 出去?是什麽意思?叫我出去?还是叫小九出去? “都出去。”季温良闭上眼,有气无力地道。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季温良一会儿置身于启昀宫,面对着十六不怀好意的笑,被逼着咽下各种东西,一会儿又陷入一片混沌,不堪的画面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支离破碎地闪现,突然一切都被抹去,师父的背影立在古树之下。 “师父!” 季温良惊叫一声,睁开了眼。 窗户半开着,一片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穿着灰衣的伙计正把一大束白蔷薇插进花瓶里,听到床上有动静,他转过身,走了过来。 “公子醒了?” 季温良勉强支起身子,“你——” “小的是这里的伙计,公子叫小的张曲就行。” “这里?这是哪里?” “这儿是常春客栈,”张曲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宣风城。” 宣风城……竟走了这麽远…… “公子,已是辰时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季温良便感到腹部一阵绞痛,是饿得紧了,连忙点了点头。 张曲来了精神,重重地哎了一声,“公子稍等片刻。” 走出门去,不多时端着木盘进来了,上面放着瓷壶瓷碗。 “这是米汤,”张曲解释道,“公子睡了这麽久,喝点米汤暖暖胃。” “多谢。” 季温良伸出胳膊去端碗,却发现手一直在抖,根本端不住。 “呦,公子,您使不上劲儿,要不让小的帮您?” 他虽这样询问,却不敢直接上前,等到季温良点头应允,才帮着端起碗,送到季温良嘴边。 一碗米汤下肚,胃里顿时暖洋洋的,舒服了许多。 季温良问道:“这米汤里加了人参?” 不只是人参,还有许多补气养神的药。 张曲嘿嘿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内行,咱们常春客栈可不是一般的客栈,米汤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米汤,是有秘方的。” 说罢,又给季温良倒了一碗。 在客栈过活,南来北往的什麽人没见过?张曲早就练就了一身聊天的本事,他话语亲切,又很懂得分寸,实在难以让人生厌。 季温良笑了笑,慢慢将汤饮了进去。 “怎麽样?” 张曲一出门,就被展惊鸢拉到了角落,旁边还站着小九。 “公子喝下了米汤,”张曲身子对着展惊鸢,眼睛却是看着小九的,“喝了两碗。” “肯吃东西就好,肯吃东西就好……”展惊鸢喃喃了两句,又问道,“我师兄他都说什麽了,啊?” “公子问这是哪里,又问米汤里是不是放了人参,小的都老实回答了。” 他每说一句,展惊鸢就嗯一声,一共嗯了三声,见张曲不再说话,瞪着眼睛道:“没啦?” 见张曲点了点头,一把推开他。 “我去看看。” 没出两步,就被小九拎着领子拽了回来。 “你!”展惊鸢竖起食指对着小九道,“我告诉你,你敢再碰我的衣领!我——” “展姑娘!”张曲看气氛不对,赶忙调和道,“公子已经睡下了,我看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好。” 展惊鸢想想也是,再者师兄愿不愿意见自己还两说呢,思及此处,不由得有些挫败。 于是,这一日三餐便由张曲送到季温良的房里。 到了第二天黄昏,吃过晚饭,张曲边收拾餐盘边道:“公子也该出去走走。” “走走?” 张曲点了点头,“小的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闷闷不乐,但总在屋子里怎麽行?人是会被憋坏的。不如出去走一走,感受感受烟火气息,心情也会好一些。” 季温良垂下眼眸,并没有答话。 等张曲走了,站起身,打开了窗户。 市井吵闹的声息霎时间闯了进来。 常春客栈处在宣风城最繁华的地段,对面是一家锦缎楼,现在还不算晚,透过窗子能看见几位女眷在挑选布料,旁边站着殷切的小厮。 街上来来往往许多人,一位老妪领着七八岁的小孩儿,正慢吞吞得走着。 那小孩儿东张西望,不经意地抬起头,拿着懵懂的眼睛瞅季温良。 季温良冲他笑了笑。 小孩儿也裂开嘴笑起来,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抓起老妪衣摆捂住了脸。 季温良出了门,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到了一条小街,两面都是摊子,卖首饰玩具,也卖零食瓜果。 “买块地瓜罢,自家种的地瓜,香着呢。” 丝丝甜甜的气息飘来,季温良忍不住走过去,一个老汉正扇着扇子,摊面上摆着热地瓜。 “这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自己家的东西,不贵。”老汉说了一个数。 季温良想要掏钱,却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带银两。 只得离开了。 不知不觉,各个店面点起了红灯笼,天已经很晚了,季温良凭着记忆走回了客栈。 打开厢房的门,无意间瞥见桌子上好像有什麽东西,走过去一看,不禁愣住了。 桌上放着的竟是一块地瓜。 用手背轻轻一碰,还热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哥夫在里头也不知做什么好事,让小姨子把门,这上哪说理去? 人家霸道攻都送车送房,这位送地瓜,为啥还没追到手呢,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吧,啊。 第109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七) 第二日清晨,季温良想下楼, 打开门时, 恰巧对面厢房的小九也走出来了。 四目相触, 皆是一怔。 季温良迅速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小九才好。 怨恨麽?自然是谈不上的,他将自己从启昀宫救出,又赶了这麽远的路, 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 而那种药,除了……也确实没有其他的方法可解, 更何况小九恪守礼节, 并没有做出什麽过分的事。 若是一觉醒来,所有一切都忘了也便罢, 偏偏季温良什麽都记得,那些羞耻的画面、一声声恳求……一个人所有的丑态都暴露了给另一个人,他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谁也不见! 可仔细想想,小九又没有做错什麽,相反的, 他救了自己, 该感激他才对。 季温良虽然一遍遍对自己说那只是治病, 与开药、针灸没什麽不同,却还是无法忽略两个人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 有些东西, 终究是不同了。 他不敢看小九的眼睛, 食指和拇指捏住袖口, 道:“你的脚好了?” 他记得上次看小九走路已经不瘸了。 小九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一来一回,气氛松散一些。 季温良抿了抿唇,又问:“你不是走了?怎麽又回来了?” 这个问题可不是点头或者摇头就能回答的,季温良随即想起小九还哑着,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摊开掌心。 这样主动示好,小九心中一动,写道: “我,担,心,你。” 季温良的脸发起热来,什麽……什麽叫担心我? 大概是听说外面换宫主的传言,特意回去看一眼罢,偏偏凑巧,碰上了那样的事…… “我——” 张开口,还要说些什麽,展惊鸢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猛地扑向季温良。 “师兄,我想死你了!” 季温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摸了摸她的头发。 “也没分别多久,有什麽可想的?” “就是想嘛,”展惊鸢撸了撸衣袖,拉起季温良的手,“走,我们吃早膳去,这里的早膳可好吃了。” 她只字不提前几日的事,季温良很感激,便随着她下楼了。 这顿早膳吃得很舒心,三人回到房间后,季温良便说了启昀宫发生的事。 “哼!”展惊鸢一拍桌子,愤愤道,“那个十六就是不怀好意,包藏祸心!他的金羽说不定是假的。” 季温良摇了摇头,“那枚金羽我见过,看质地、色泽、做工……绝对不是假的。” “那便是他抢来的,师父怎麽可能会把金羽给这样的人?再说,若是他光明正大的得来,何必联合林崇陷害于你?” 季温良面露担忧,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不知道这金羽是从何处抢来的,若是从素雪山庄……那就是师父真的将金羽给了素雪山庄的素辛城,有意让他做启昀宫的宫主,素辛城不常出门,少有人认得他,倒是很容易被冒名顶替。” “师兄是说十六灭了素雪山庄,代替了素辛城?那也太恶毒了!这十六出手狠辣,说不定就是千殊教的人,意图吞并启昀宫!” “我看并非如此,”季温良眉头轻蹙,斟酌着道,“江湖中传是千殊教灭了素雪山庄,十六中的毒也来自千殊教,他的背后若是千殊教,放出这样的流言,岂不是对自己不利?再者,林崇与十六是一伙,林崇曾提到过林桓的毒是花烛教的教主苗金环所下,且不说是真是假,这样的事被他人知晓,只会觉得启昀宫与邪教结了仇怨。十六做这样一番谋划,似是想挑起启昀宫与邪教的争端,我看,他不是千殊教的人,相反的,他针对的正是千殊教。” “可这谎言也太容易被戳破了,若是师父回来,一切不都暴露了?啊!难道……” 展惊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噤了声。 沉默了好半晌,季温良叹了口气,道:“所以还有一种可能,十六的金羽是从师父那里抢来的。” 这样一来,师父的安危恐怕难测了。 展惊鸢呆了呆,“师父那样好的武功,怎麽会?再说,师父不是留下一封信麽?” “十六可以模仿我的字迹,自然也能模仿师父的字迹,那封书信未必是真的。那麽,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真如十六所说,师父将金羽交给素辛城后,留下书信,自己去找忆苦寒了,而十六在这之后取代了素辛城;或者,十六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金羽,至于素雪山庄遭难……怕只是因为十六想要一个身份。但无论如何,师父是阻挠他计划的最大障碍。” “这……”展惊鸢抓住季温良的衣袖,有些害怕地道,“师兄,师父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会有事罢。” 季温良暗地里也派侍卫寻过几次,但都没有师父的消息,他不愿让展惊鸢太过担心,只道:“师父什麽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相信他会没事的。我想……我们该去少林寺拜见同觉大师,同觉大师与师父是至交,说不定有师父的音信,若是……若是没有的话,我们便去素雪山庄找一找线索。” 说完,转过头,看着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小九。 小九现在已经不欠启昀宫的诊金,不需要跟着自己了。 季温良问道:“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虽与真相有些出入,但已十分难得,小九心中暗暗佩服,只觉得对这个人了解还不够深入,拾起一旁的纸笔写道:“与子同路。” 少林寺离宣风城不远,但时间紧迫,骑马总比走路快些。 差张曲买了三匹快马,即刻上路。 临启程时,季温良站在马旁边犯了难。 骑马他是学过的,但那是很遥远的事了,自从生了病,师父哪还敢让自己做这样激烈的运动?如何上马来的?他记得要踩着脚蹬…… “啊!” 刚有所动作,展惊鸢就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师兄,你怎麽能这样拽马?马痛了是要踢人的。” “是麽?”季温良有些尴尬,“我——” “啊呀!”展惊拍了一下脑袋,“我怎麽忘了,师兄不会骑马,没事没事,我来带你。” 正要把马牵来,小九突然过来了,他坐在马上,朝季温良伸出了手。 这个小九,怎麽总和自己抢师兄呢? “喂!你什麽意——” 话未说完,忽然见他的师兄朝小九伸出了胳膊,不知怎麽使的力,就被拽到了马上。 展惊鸢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师兄!你怎麽和他一起?” “咳,师妹你个子小,带着我不方便,不如先这样。” 展惊鸢还想再说,小九却握紧缰绳,一踢马肚,直接走了。 什麽嘛……她撇了撇嘴,回过身,猛地撞上一个人。 “张曲,你吓死我了!” 张曲笑呵呵地道:“展姑娘,这是路上的点心。” “点心?怎麽这麽一大包?” “当然不止有点心,还有跌打损伤的药和衣物,一路上用得着。” “为什麽要我拿?” 张曲看了看小九和季温良远去的背影,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总是要有人拿的。” 所以我现在成了小厮是麽? 展惊鸢气呼呼地接过包裹,翻身上马。 与女子共乘一骑,或是与男子共乘一骑,哪个没那麽丢脸? 季温良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后者。 本来是挺难为情的事,但真的上了马,就发现没什麽了。 季温良一直保持着挺直后背的姿势,这样除了小九的胳膊是环着他的腰的,再也没有别的地方相触。 心中有事,便没那麽多旖旎心思了。 也不知同觉大师晓不晓得师父现在何处,若是能找到师父,一切都好办了,若是仍没有师父的消息,就需要去素雪山庄查探一番,另外,紫露、吴清、林崇、林桓怕都与十六有牵扯,只要做了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一点一点查下来……如果能找到十六冒名顶替的证据,启昀宫也不是要不回来。 假使一切猜测都成立,真是十六抢了金羽,灭了素雪山庄,如此大费周章,他的目的就不是简简单单得到启昀宫了。 唉,怎麽还是牵扯上了武林之事? 他想着想着,头开始发痛,好像有跟银丝在脑袋里坠坠地拉扯着,不禁抬手揉了揉额头。 小九慢慢停了下来,抱着季温良下了马。 “怎麽不走了?”季温良面露疑惑。 小九变戏法似的从包裹里拿出件袍子,铺在脚下,又把水囊递给他。 这是要休憩一番了。 也可以,毕竟小九骑得太快了,展惊鸢没有跟上,该等一等她才好。 此处是一片平原,淡绿色的草软软地伏在地上,倒是个适合郊游的地方。 远处的地平线直直的,清晰地划分出天与地。 清风一吹,头痛倒是缓解了些。 正欣赏着美景,忽然感到肩膀被轻轻一碰,季温良转过头,小九示意他往地上看。 黑灰的泥土上被勾勒出三个字。 “莫,担,心。” 心里霎时流淌出一股暖流。 天黑之前,三人赶到一家客栈,在此住下了。 夜半时分,季温良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了几声鸟叫,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他没有在意,小九却是立刻睁开了眼。 一个黑色的背影立在客栈外的树林中,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回身,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印着戒疤的光头。 半跪在地上,粗着嗓音恭敬地道:“教主。” 第110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八) 释胜半跪在稀疏的树林之间。 “教主。” 小九嗯了一声,面色肃然, 询问道:“如何?” “清鸣堂主来信, 素雪山庄的事已经查清楚。” 释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递给小九,解释道:“那人做得很干净,侍从、厨子……素雪山庄的上上下下都未能幸免于难, 尸首已被大伙烧得面目全非,辨认不出。不过清鸣堂主的人从素雪山庄账房里找出了五年前的账本, 账本记载一名游医曾给素辛城看过病, 这游医年少时在启昀宫修习过,还是铜羽, 素雪山庄本来有自己的大夫,庄主看中他是启昀宫的人,才请进庄为素辛城诊病, 如今这位游医已经找到,被安置在清鸣堂中,他说他见过素辛城的真貌。” “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小九沉吟一声, 收起了信, 又问,“那个侍女紫露呢?” “紫露说她是宫外猎户的女儿, 属下查了查, 并无此人。” “林崇父子如何了?” “尚在启昀宫中, 不过因为那人始终没有给林崇父子实际的好处, 二人似是有些不满,属下担心——” 小九伸出胳膊,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林崇父子还有用处,那人还不会要他俩的命,派人密切关注他们,找机会抓住他们的把柄。另外问问苗金环,她给林桓下毒是怎麽一回事。” 释胜应了一声是,起身要告退,却被小九拦下了。 “你等一等。” “教主还要吩咐?” 释胜弓着身子,却久久听不见命令,忍不住抬起头,见教主背着手,似是在思索什麽。 轻声提醒了一句,“教主?” 小九抬眼,好像下了什麽决定,沉声说:“你即刻动身回少林寺,和同觉大师说,你与楚神医已找到忆苦寒。” 释胜一愣,马上道:“教主,这恐怕不妥,若是同觉大师知晓忆苦寒已找到,定会告诉季宫主,届时季宫主一定会北上的。” “那又如何?” 释胜瞪圆了眼睛。 “教,教主,季宫主是重要人证,如果他离开江南,我们夺得启昀宫岂不是难上加难?” “谁说没有他我就不能夺得启昀宫?”小九不在意地道,“再说现在着什麽急,估计那人到武林大会时才会有大动作,先把病治好再说。” 嗬!说来说去,就是想先给季宫主治病。 本来计划好的,先拆穿了那人的阴谋,夺回金羽,再带季宫主北上取忆苦寒,怎麽突然反悔了呢? 释胜猜不透,只得拱手,粗声粗气地道:“属下遵命。” 第二日下午,三人到了少林寺门,季温良对守门的僧人施了一礼。 “劳烦小师父通报,说启昀宫季温良求见同觉大师。” 那守门的僧人虽然年少,却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施主稍等,进门通报去了。 不到半刻,漆红的寺门打开,仍是这一位小和尚走了出来。 “施主跟我来。” 领着三人穿过长廊,进入客室,一一倒了清茶。 “施主一路辛苦,先喝些茶,住持马上就到。” 季温良点了点头,道:“不必客气。” 一旁的展惊鸢倒是有些沉不住气,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手指头放在桌子上,不停地敲打着,发出闷闷的声响。 季温良将手按在她的胳膊上,道:“你乱动什麽。” 展惊鸢看了一眼门口,面露忐忑之色。 “师兄,要不我先走罢,留在这儿也没什麽用,我,我在寺院门口等你。” 一踏入少林寺的门,展惊鸢就开始毛手毛脚的,季温良料想她是记起了儿时莽撞搭救同觉大师的事,不禁逗弄道:“怎麽,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了?” 展惊鸢支支吾吾地要狡辩,门外忽然响起苍老的笑声,“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二宫主还是不愿见老衲。” 季温良急忙起身行礼,“同觉大师。” 同觉大师和蔼地道:“季宫主不必多礼。” 季温良听到他的称呼,不禁有些黯然,苦笑道:“我如今……已不是启昀宫的宫主了。” “阿弥陀佛,启昀宫一事老衲略有耳闻,虽不清楚其中原委,但老衲相信季宫主的为人,还请宫主务必振作,莫要妄自菲薄。” 言到此处,再不必多说,季温良有些感动,想起正事,道:“此次前来,是想同大师打听我师父的事,不知近来大师可有师父的消息?” 同觉张了张嘴,忽瞥见站在后面的小九,问道:“敢问这位施主是……” 季温良虽有些顾虑小九的身份,但想他一路定会跟着自己,有些事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便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大师有什麽话直说便可。” 同觉唤来侍茶的僧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麽,只见那僧人点了点头,出去了。 待客室的门关上,同觉才道:“不瞒季宫主,老衲确实得到了楚神医的消息。” 季温良与展惊鸢对视了一眼,面露喜色,道:“这是真的?师父现在在何处?” “楚神医在北方,他已找到忆苦寒,但现在还回不了江南。” 同觉简单交代了几句,才慢慢解释道,“几年前季宫主为救老衲差点丢了性命,老衲心中有愧,一直派人在北方雪山寻找忆苦寒,就在今日清晨,被派去的释胜师弟突然归来,他说在雪山上碰到了楚神医,二人一同找到了忆苦寒。这忆苦寒长在山洞之中,生在温泉之上,楚神医担心它遇寒便会凋零,就在山洞中守候,让释胜师弟回来报信。”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传来,众人望去。 进来的人武僧模样,皮肤黝黑,乱须粗眉,一脸刚毅,比同觉大师年轻许多。 “想必这位就是季宫主了,贫僧释胜。” 此次来少林寺,季温良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万万没想到不仅得到了师父的消息,还见到了救自己命的希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敢相信地问道:“释胜师父,我师父真的平平安安的?” “那是自然,出家人不打妄语,只是不知道季宫主接下来如何打算,若是想北上,贫僧来领路。” “既能见师父,又能治病,”展惊鸢抢话道,“当然要北上!” 同觉面露轻松之色,“阿弥陀佛,若真能治好季宫主的病,老衲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只是……”释胜皱起粗眉,道,“忆苦寒也是神药,别人未必不想得到,这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同觉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今日天色不早,几位施主便在寺中休息罢,明日一早出发。” 傍晚,季温良在院中休憩,眼前晃过一个背影,他站起身,叫道:“释胜师父。” 释胜回过身。 “季宫主。” “释胜师父,”季温良走上前,道,“听同觉大师说他一直有派人寻忆苦寒,不知除了释胜师父,还有哪些师父?” 释胜不知他所问何意,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一直都是贫僧一人,北方雪山地势复杂,气候多变,常人若是摸不清,很容易使自己陷入险境。” 季温良怔了怔,随即道:“这麽多年,为在下这个不相干的人,释胜师父做了这么多,在下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他面露愧色,言辞真挚恳切,释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粗人,不会说什麽漂亮话,再加上面对季温良这样斯斯文文的,生怕唐突了人家,更是紧张,结结巴巴得道:“这……这没什麽,倒是教——” 猛地一停,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季温良疑惑地问道:“教,教什麽?” “教……教……”释胜脸憋得深红,“季宫主这样说,教贫僧惭愧,贫僧只是受了……受了师兄的命令,倒是楚神医,更为奔波。” 提起师父,季温良有些担忧,“师父在雪山上过得好麽?” “季宫主不用多想,那山洞中有温泉,并不寒冷,还有几种能食用的野菜,也可以打猎。” “那便好,”季温良放心地点了点头,“师父有没有带什麽话给我?” 他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显然是来了兴致,释胜有些招架不住,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吩咐贫僧将季宫主带去。” 没有什麽话麽?连关于金羽的事也没说? 还想问什麽,释胜突然道:“季宫主,贫僧先去收拾细软,准备明日出发。” 季温良啊了一声,道:“怪我,这麽晚了,还一直拉着释胜师父问话。” 目送释胜离开,转过身,见小九站在不远处,走了过去,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不困,便出来走一走。” 他心事去了大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小九见了很喜欢,抖开披风,帮他系上系带。 夜风被遮挡住,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这让季温良想起从前在启昀宫中,小九也是这样无微不至。 “你不必这样,你已经还清了诊金,不再是启昀宫的侍从了。” 他知道听不到小九的回话,抬起头,眼眸中映下一轮圆月。 叹了一声。 “好美的月亮,今日是十五麽?” 月光倾洒,一地净透。 第111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九) 释胜是个假和尚。 既然是假和尚,就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一行人北上的第二天, 他就换下了僧衣, 穿上一身常服,又找来假发帽子戴在头上,美其名曰出门在外, 不该招惹过多的关注。 至于喝酒吃肉,那先人也早有开解之法, 便是一句“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 正因为是个假和尚, 所以释胜也能看明白那些个七情六欲,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 他发现自家教主对季宫主分明是意图不轨! 且不论邀人共骑、暗中安排上等客房这些小事,就说那眼神,时时刻刻地落在季宫主的脸上、身上,恨不得将人家揣在包袱里。 堂堂千殊教的教主,在江湖之中也是人人忌惮、叱咤风云的存在, 怎麽到了季宫主面前,就变成殷切的小厮了呢? 又是斟茶, 又是夹菜, 明明是在赶路,却没有半分着急, 不早起也不夜行, 季宫主稍微露出一些倦态便停下休憩, 简直成了郊游! 季宫主是个矜持的人,不过在释胜看来,哼!也是假矜持,每次出行时,站在马边上伸手求抱的动作可是熟练得很呐。 不过教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只要不耽误正事,与启昀宫联姻也不是不可以。总而言之,不会吃亏就对了。 他这边只是觉得二人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有些晃眼,展惊鸢那里却很着急。 展惊鸢自小与季温良一同长大,师兄的眼里从来都是自己,哪里装下过别人?可自从这个小九出现以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而老天在冥冥之中都好像在和她作对。 这一日明明是个晴天,却突然乌云遮日,下起了暴雨,四人躲闪不及,到客栈时,都已经浑身湿透。 偏偏不巧,客房不够了。 “实在对不住,”伙计满脸歉意地道,“谁也没料到今个儿会下雨,就剩下一个通铺的位置和两间上房,我看您有位女眷,不如让女眷单住一间,剩下的挤一挤?” “我睡通铺!”释胜先说话了。 展惊鸢有些不高兴。 她算了算,若是释胜睡通铺,她睡一间,那小九和师兄岂不是要住在一起? 不甘心地道:“店家,柴房不能睡人麽?” “师妹!”季温良出声制止,“这麽大的雨,晚上一定会冷,睡在柴房怎麽行?” “那我和师兄睡一起!”展惊鸢抱住他的胳膊道。 站在一旁给季温良擦脸的小九脸都黑了,目光比夜雨还冷。 展惊鸢不怕他,说:“我睡地上,师兄睡床上,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怎麽不行?” 说罢,挑衅地瞥了小九一眼。 季温良看着伙计不知所措的脸,有些尴尬,拨开展惊鸢的手,低声呵斥道:“不要胡闹了。” 又对伙计说:“她自己住一间,烦请在我那间添一套被褥。” 伙计哎了一声,领着几位进了房间。 被雨淋湿了衣裳,展惊鸢洗过澡,坐在桌边,越想越气。 啪地一声放下茶盏,跑到季温良的厢房门口。 举起胳膊要敲门,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地上这样凉,你怎麽能在地上?” “这床也不窄,我们两个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 “你是在意师妹的话麽?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你不要介——” 门嘭地一声被打开,展惊鸢见两人站在地上,正拉扯着一床被褥。 “你们在做什麽?” 季温良怔了怔,责怪道:“你怎麽没敲门就进来了?” 又说:“我们要睡了,正在铺被。” 我们……我们…… 展惊鸢噎了一大口,忍着气道:“你们怎麽睡。” 季温良要说什麽,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展惊鸢本来对小九很不满了,若是再逆着她说话,不知道要闹到什麽时候去。 心平气和地道:“我们正商量着,两人睡一张床好像有些挤。” “那还不好办?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下不就得了?” 季温良俯下身,探了探地面,“也不算太凉,我今日就睡地上罢。” “那怎麽行?师兄病刚刚好,怎麽可以睡地上?”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小九。 小九默默地拿过季温良手里的被褥,在地板上铺开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季温良看着展惊鸢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罢。” “那好。” 展惊鸢扬了扬眉,像战胜了的鸽子,昂着头离开了。 这时,伙计进来换水,方才季温良已经洗过了,他便叫小九去洗。 等小九走到屏风后,才将地上的被褥卷起,重新铺到床上。 留了一盏蜡烛,先钻进被子里躺下了。 迷迷糊糊间,橘黄的灯火似是熄了,身旁的被子被很轻地扯了扯。 季温良转过身,见小九又将被子铺回了地上,马上坐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麽,为什麽不在床上睡?” 又解释道:“方才同师妹说那样的话,是不想和她再纠缠,你不要放在心上。更深露重,还是到床上去睡罢。” 见小九躺在不动,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样,我怎麽好意思睡?” 拽下自己的被子,给小九盖上,面对着墙壁侧身躺了回去。 不过一会儿,身上重新覆上了被子,床板稍稍沉下,小九睡到了他的边上。 这场暴雨下了一夜,天明时逐渐转小,但还是赶不了路,四人被困在了客栈里。 展惊鸢觉得自己昨夜取得了胜利,正好闲来无事,决定再敲打敲打小九。 她先去季温良房里瞅了瞅,发现人不在,问了客栈的伙计,才知道人在后院。 到了小九跟前,见他正在煮着什麽东西,拎着眼睛看了看,原来是在炖鱼汤。 仔细闻了闻,居然还有几味药材。 哼!就会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哄师兄开心! “喂!”展惊鸢大声叫道。 小九只当她不在,用铁勺撇去汤上的浮沫。 “哎!我跟你说话呢!” 她见小九不理会自己,有些没面子,摸了摸鼻子。 但该警告还是要警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告诉你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罢!你觉得我师兄对你好就是喜欢你?他那是善良!不忍心伤害你,你没发现麽,他对谁都好,对阿猫阿狗也好,你也没什麽特别的。” 她见小九停下的搅动鱼汤的手,很是满意,接着道:“我师兄是谁?就算我师兄要和谁在一起,那也是武林中最优秀的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觉得你行吗?” 小九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展惊鸢被他的气势震得倒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你,你干什麽瞪着眼睛看着我?” 小九半蹲在地上,随意捡起一小块柴木碎片,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忽地将之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飞了出去。 展惊鸢反应过来时,垂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正慢悠悠地落地。 她心底腾地升起一丝恐惧,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噔噔地跑开了。 路过季温良厢房时,刚好被他叫住。 “你怎麽了?慌慌张张的?” 展惊鸢听着他柔声的问询,又想起方才被人欺负,忍不住委屈起来。 关上了门,坐到季温良身边,道:“你是不是喜欢小九?” 季温良怔了怔,问道:“你在说什麽?”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小九,你反倒问我说什麽,我的话这麽不好理解麽?” 季温良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你说什麽,我是问你好端端地说这干什麽。” 展惊鸢把手放在空中,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你不要绕来绕去,我听得头晕,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小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很难回答吗?” 她见季温良不说话,接着道:“你若是不喜欢他,就不该对他这麽好,让人家产生误会,师兄,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麽,也不该这样做。” 季温良的脑袋轰然炸裂开来,不可置信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我当然知道……” 展惊鸢站起身,嘴唇不停地开合,但所有的话语在进入季温良耳朵里时都被打乱了次序,他什麽也听不懂了,直到最后展惊鸢说: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这回轮到展惊鸢惊诧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怎麽可以喜欢他?” 季温良好像卸下了肩头千金的重担,浑身都轻松了。 反问道:“我怎麽不可以喜欢他?” 展惊鸢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急道:“师兄,你以为我反对是因为他长得丑麽?是因为他身份不明!他是谁?怎麽突然就离开启昀宫?离开就离开了,怎麽又回来了?为什麽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什麽都不知道,万一,万一……” 跺了跺脚,“总之,你现在不能喜欢他!” 季温良倒是平和多了,他拉着展惊鸢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下雨天的,哪里来的这麽大的火气。” “师兄!”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话这麽大声,也不怕有心人听去。” 展惊鸢终于噤了声。 季温良接着道:“你也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它是一种感受,不是一种能力,你让我不许喜欢他,不是在为难我?” “可是——” 季温良打断她的话,“你担心的我都懂,但目前为止,不作为是最合适的方法,最重要的,是找到师父。” 缠绕在一起的结,时间都会帮你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姨子真是既暴力又难哄—— 第112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二十) 经过同季温良的一番谈话,展惊鸢终于收敛了许多, 不再对小九横眉冷对, 但许是占有欲作祟的缘故, 总是要时时刻刻吸引季温良的注意,尤其是在他试图和小九说话的时候。 对此,季温良只是无奈地笑笑, 随她去了。 四人行进了半个月,终于到了秦云城。 “进了秦云城, 就到千殊十二教的领地了。”释胜翻身下马道。 季温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是宏大的城门,身着黑衣的护卫正在检查排成一列的百姓。 “原来这里就是秦云城啊, 听说秦云城固若金汤,看来还挺像回事儿。”展惊鸢略带兴奋地道。 释胜笑道:“展姑娘未曾来过秦云城?” “谁没事儿跑到邪教这里来啊。”展惊鸢撇了撇嘴。 这时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樵夫背着柴火路过,听到展惊鸢的话, 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季温良拽了拽展惊鸢的衣服,低声说:“秦云城隶属千殊十二教,我们在人家的地盘, 说话要小心一点才好。” 释胜也点了点头。 “季公子说得不错, 邪教是江南的叫法, 江南武林盟是正派,异类便是邪派, 而在这里千殊教才是正派, 北方民风彪悍, 一言不合是要打架的, 哈哈,展姑娘可要防备着啊。” “切,打就打,谁怕谁啊。” 四人排在队伍的末尾,侍卫仔细查过包裹后,便放行了。 没想到,秦云城内的热闹竟不比江南少半分。 临街的商铺不似江南那般精致豪华,家家门口摆着大长桌,上面实惠地堆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叫卖声此起彼伏,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狂豪迈,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穿着算不得华致,但也并不寒酸。 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后,展惊鸢吵着要到街上逛一逛,季温良因为前一夜没睡好,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独自留了下来。 等到晚膳时候,三人终于回来了,个个手里拎着大包小裹。 “你,你们怎麽买这麽多东西?” “需要!” “便宜!” 释胜和展惊鸢同时道。 季温良笑道:“到底是需要还是便宜?” “都有都有,”展惊鸢将包裹展开,里面尽是些棉衣狐裘,“我们估算着后日就要上雪山了,释胜师父有经验,说雪山上冷,内力强能顶住些,但师兄就不行啦,所以多买点给师兄备着,山上积雪大,马也进不去,若是步行,肯定要很长时间。” 季温良拿起起狐裘翻了翻,一阵淡淡的松香隐隐飘起,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他心中一动。 又仔细看了看,是好料子,做工又精细。 “这个一定花了不少银两罢。” “你也觉得很贵对不对!”展惊鸢一下子来了劲头,“但价钱还不到江南的一半!是不是很便宜?” 又说:“我决定了,以后呢,就到这里来进货,然后回江南卖,一定能赚不少银子!” 季温良笑道:“怎麽,你不诊病,要做皮货生意了?” “既挣钱又有趣,怎麽不能做呢?” 季温良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桌上的狐裘。 四人在雪山里走了很久,前面的路好像一直通向天际,怎麽也到不了头,还好没风,只有白亮亮的太阳挂在头顶,照得天地一片晃眼的雪白。 释胜和展惊鸢在前面开路,季温良因为走得慢,被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山上的雪没过了膝盖,踩一脚就是一个窟窿,他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踩出的窟窿绊倒了。 倒不是季温良笨手笨脚,实在是穿得太多了,内里是厚实的棉衣,还在外面裹了一层狐裘,整个身子又沉又重,连弯一下膝盖都要费很大的力,这样一摔,怎麽也起不来了。 挣扎几下,所有的涵养都挣扎光了。 怎麽还不来扶我? 回头去看小九,发现这个人居然在笑,薄唇微弯,是自内而外的愉悦。 小九见季温良在看自己,掩饰地用拳头挡住了嘴。 温良先是怔了一下,他还从来没见小九笑过,接着才意识到这人是在笑自己,拿黑葡萄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撇过脸,目光落在身旁的雪堆上,随手抓起一把,胡乱扬了过去。 细碎干爽的雪花在灿灿的日头下映出了彩色的光。 季温良本来就白,身上又被裹得圆滚滚的,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样灵动地一瞪,倒有些像雪野的小狐狸。 小九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将他扶起,又替他拍打留落在身上的雪花。 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握住了季温良的手。 季温良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不是挣开,而是去看释胜和展惊鸢,这俩人走得很远了,根本没有注意这样的小动作。 迟疑间,一股热力静默地从相握的手传到胳膊,蔓延至全身。 有点像从阴冷的屋子里走出,站在艳艳的烈日下,浑身暖洋洋的,季温良舒服得打了个抖,任由他牵着了。 饿了吃干粮,渴了喝雪水,风餐露宿了几日,终于见到了师父。 展惊鸢哇地一下嚎出了声,扑进楚神医的怀里。 “师父!” 山洞里有温泉,又生了火,十分暖和,楚神医只着了一件青衫,长身而立,仙风道骨。 他拍了拍展惊鸢的背,无奈地道:“都这麽大了,还这麽爱撒娇?” 又将和蔼的目光落在季温身上。 季温良声音也有些哽咽,“师父。” “良儿辛苦。” “不辛苦,”季温良摇了摇头,“只是不知为何师父要——” “良儿,其他的事先放一放,”楚神医打断他,“跟我来。” 季温良只得住了口。 众人跟着楚神医往山洞深处走,穿过两个低矮狭窄的洞口,忽然一片开阔,眼前是雾气缭绕的汤池,乳白色的水轻轻翻滚着。 汤池的中央凸起一块方形的岩石,从弯曲的裂缝里钻出一株雪白的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随风轻轻抖动着,那便是忆苦寒了。 “这要怎麽过去?游过去麽?”季温良蹲下身子,探了探水,居然还很烫。 “哎呀,师父轻功好,直接飞过去了嘛,”展惊鸢亲亲热热地拉起楚神医的胳膊,“是不是啊,师父。” 楚神医点了点头道:“轻功确实能飞过去。” 转过头,目光落在小九的身上,“你们这位朋友内力不错,不如就让他去罢。” “那,那会不会很麻烦。” 季温良站起身,看了看楚神医,又望向小九,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麻烦他很多事了。 小九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一跃,足尖轻点,在汤池上激起成圈的涟漪。 飞至中央,用力一扯,花瓣上的露珠一颗颗地坠落下来。 小九将花朵递到季温良眼前。 “好漂亮啊,有点儿像莲花。” 展惊鸢把脑袋凑了过来,赞叹着说。 这……这场景怎麽如此奇怪? 季温良脸有些热,仓皇地接过忆苦寒,结结巴巴地问道:“师父,这个要怎麽服下啊?煮成汤?” 楚神医摇了摇头,道:“直接吃。” 直……直接吃?干吃? “没错。良儿,忆苦寒摘下后很快就会枯萎,到时药效就散了,事不宜迟,你抓紧服下罢。” 季温良抬起胳膊,指尖在花瓣间巡视,好像在找从哪里下手。 犹犹豫豫地摘下一片,在众人的目光下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师兄,好吃麽?是什麽味儿的?”展惊鸢眼巴巴地看着。 季温良蹙起眉,认真回味了一下。 “没什麽味道,有点涩涩的。” 还可以接受。 等将整朵花吃完,季温良抬起头,有些迟钝地对楚神医道:“师父,我怎麽觉得有些晕晕的?”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季温良睁开眼睛,入目是饰着繁复花纹的纱帐,一侧头,目光和展惊鸢的眼睛撞上了。 展惊鸢手里拿着瓷勺,正一下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药,她见季温良醒来,喜道:“师兄,你醒啦!” 床边又围来两个人,是师父和释胜。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看来这忆苦寒果真管用。” “这颗心算是放下了。” …… 你一言我一语的,季温良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忆苦寒能修复经络,是难得的奇药,可药力也大得很,季温良经受不住,便昏了过去,众人没法,便背着他下了雪山,如今已到秦云城下。 “良儿,”楚神医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觉得好些了麽?” “多谢师父,徒儿觉得好多了。” 季温良说完,貌似不经意地向四处看。 怎麽不见小九?难道是又跑了? 他自以为装得好,殊不知什麽都写在了脸上。 楚神医笑了笑,道:“在找你那位朋友?” 旁边的展惊鸢哼了一声。 楚神医接着说:“为师看你的朋友功夫很好,差他办了些事。你先把药喝了,其他的事将身子养好再说也不迟。” 他只字不提金羽的事,想必心中早有打算,季温良只好接过碗,默默喝下了。 修养了一阵,终于能下地走动了,这天,一个丫鬟突然来敲门,说楚神医在等他。 “师父在哪里?” “季公子请跟我来。” 季温良曾经走出过屋子,看房檐墙壁,料想是住在谁家宅邸的院落里,此时,顺着青砖铺就的宽阔路面向外走,看着高高的红色墙壁,他才知晓这宅邸有多威严气派。 跨过圆形拱门,又是一片天地。 亭台楼阁,清池水榭,巍峨华丽。 丫鬟将季温良引到长桥之下,垂首道:“奴婢告退。” 季温良抬头看去,师父在桥中央扶手而立。 他拾阶而上,走了过去。 “师父。” 楚神医转过身,道:“良儿,你知道这是哪里?” 季温良看着一湖的碧水。 “徒儿猜,这里便是千殊教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下一本先写《和直男谈恋爱是什么体验》,详见专栏,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收藏一波啊~ 第113章 做武林盟主的男人(二十一) 江湖中人以为千殊十二教与武林盟水火不容, 却不知在三百年前二者已合为一家。 当时第三十二代武林盟主项慕生与千殊教主段青川决战于鬼针崖,武斗间, 项慕生刺中段青川左肩,将他逼至崖边,段青川反手用勾魂鞭锁住段青川腰际,二人同时坠入谷中。 段青川是项慕生的杀父仇人, 项慕生对之恨之入骨,但他落崖后腿部骨折, 无法走动, 形如废人,本以为段青川要给他了断,或是折磨于他, 却没想到这人处处照拂,受仇人恩惠,一时间觉得生不如死, 又想到大仇未报,只得表面恭顺, 等待时机。 病愈之后,项慕生为段青川下厨, 以示感激, 却在暗地里寻到一味毒草, 沥出汁水, 滴于饭菜之中。 他半生光明磊落, 还未曾做过这等邪门歪道之事, 只觉得浑身似是压在了钉子板上,狠了狠心,抖着手端到段青川跟前。 段青川生性冷漠,平日里总寒着一张脸,却在此刻,眼中闪过一丝温情。 因为这一丝温情,项慕生应下了段青川临死前的请求。 收下黑墨令,接手千殊教。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项慕生出入千殊教时,都用项家易容术将自己打扮成段青川的模样,再加之段青川本就神出鬼没,一时倒无人怀疑。 直到五年后,项慕生才知晓原来当初杀害自己父亲的并不是段青川,而是赵家堡的家主赵钧城。 赵钧城身为德高望重的前辈,却为得到项家心法故意接近项父,蓄意杀之,栽赃嫁祸。 得知自己杀错了人,项慕生一时疯魔,率领千殊十二教,一夜踏平赵家堡。 自此以后,千殊十二教为武林邪教的恶名彻底传开了。 项慕生作为正邪统领,终生未娶,只收留两名徒弟,待他百年之后,一人执掌千殊教,一人经管武林盟,两人一明一暗,同心同德,且各自培养徒弟,如此代代相承。 广阔武林,只握在两人手中。 然而传到杨玉恒一代时,却出了差错。 当时武林盟主杨玉恒的徒弟名为楚鸿,此人天资聪慧,根骨极佳,杨玉恒本想传位于他,奈何楚鸿这人不爱武林盟主之位,只对采药诊病感兴趣,私入启昀宫修习,还当上了启昀宫宫主,自此,武林盟一脉断绝。 杨玉恒震怒,却对这心爱的徒儿无可奈何,幸而千殊教主收养的徒弟沈寒澜稳妥可靠,二人商量过后,决定效仿先人,让沈寒澜一人同时掌管千殊教与武林盟。 沈寒澜一生收养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做封澈,一个叫做江卓穆,两人性格迥异,封澈性格孤僻,不爱言谈,而江卓穆却是处事圆滑,八面玲珑。 五年前,沈寒澜有心退位,将千殊教交与封澈,武林盟交与江卓穆。 但还有一事未处理妥当,那便是启昀宫。 “启昀宫虽不属千殊教,也不属武林盟,却与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实上,这么多年,启昀宫身处江湖之中,早就沾染了江湖之事,恩家仇家已数不清,鸢儿行事莽撞,你又太过良善,为师担心你们受人欺负,也担心启昀宫落入不轨之人手中,最稳妥的办法,是交与封澈或是江卓穆,也算是对师父的交代。”楚神医道。 杨玉恒尽心尽力地栽培他,而他却辜负了师恩,着实有愧。 “两年前,师兄沈寒澜旧疾复发,临终之前,我二人决定将金羽藏在机关重重的无尽塔中,找到金羽者继承启昀宫。而在此期间,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能插手,以示公平。” “只有一点,我们算错了,封澈与江卓穆不是一心,江卓穆得到金羽后,竟对封澈痛下杀手,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启昀宫,而是整个武林,幸而重伤的封澈被鸢儿发现,捡回了一条命。” 季温良若有所思地道:“江卓穆想要整个武林,就必须挑起武林盟和千殊教的争端,所以他才血洗素雪山庄,嫁祸于千殊教,以得到一个讨伐千殊教的理由?” 那麽,十六便是江卓穆,小九便是封澈了。 楚神医点了点头,说:“没错,江卓穆的背后是武林盟,武林盟向来是正派之首,素雪山庄遭难,以山庄幺子的身份要武林盟主持公道,不仅合情,而且合理。” “可是……”季温良皱起眉,“江卓穆既要扮演武林盟主的身份,又要扮演素辛城的身份,若是需要两人同时出现,可怎麽办?” 楚神医从怀里掏出两份帖子,递与季温良,道:“武林盟主已放出消息,称自己练功走火入魔,需要闭关修养,因此武林大会推迟。” “走火入魔……”季温良喃喃道,“他是想要武林盟主彻底消失,这样两人就不可能同时出现?” 又翻开另一份帖子,这份帖子竟是由启昀宫发出,邀武林豪杰共观新宫主接任庆典。 楚神医道:“现在已有流言,说素雪山庄被千殊教所灭,素辛城逃了出来,还做了启昀宫的宫主,但流言毕竟是流言,这次他邀各路人马聚集启昀宫,就是想将流言坐实,请正派为之主持公道。到时让‘武林盟主’死于闭关之中,他再通过武林大会的比武仪式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千殊教了。” 又说:“当初江卓穆接任武林盟时,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实面目,而是用了易容术,我还以为他是谨慎小心,没想到那时就想好了后路。” “可是,”季温良疑道,“这回,他为何不易容成素辛城的样子,而是用了自己的真容呢?” 楚神医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再做别人,只想做自己罢。” 季温良沉默了半晌,说:“他的这些计谋也不是不可破,只要师父出面,一切都可解了。” “不可”楚神医道,“当初我已立下死誓,一切尘埃落定前,不能出现在江湖之中。” 师父不能出面,江卓穆的真实面目该如何拆穿? 季温良只觉得这人手段颇多,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着实可怕。 一抬头,师父却不见了。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他猛地转回身,见小九站在桥头。 不,不是小九,已是封澈了。 封澈脱下了破旧的衣裳,换上了代表教主的黑服,脸上的红色胎记和刀痕都不见了,显然之前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易容。 他一步一步走到季温良面前。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封澈道:“我明日便走了。” 嗬!不能说话也是假的。 他见季温良不语,解释道:“之前形势复杂,多有隐瞒。” 季温良垂着头,蜷着手指道:“这麽大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以理解。” “推翻江卓穆阴谋的证据已经找到,我明日便出发去启昀宫。” “会不会有危险?” “有人与我同去,应该不会出差错。” “那……你要小心。” 日头渐渐落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照在湖边的垂柳上,清风一吹,柔柔地摇晃着。 封澈忽然把季温良揽在了怀里。 季温良一怔,鼻间萦绕着松香的气息,感受到对方胸口有力的心跳,泛起丝丝甜蜜。 “我等你回来。” 素辛城广发英雄帖,诚邀武林各界集聚启昀宫,当日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觥筹交错之时,素辛城突然当众提及自己身世,一时间,酒席上鸦雀无声。 从素雪山庄,到托付金羽,再到全家灭门,娓娓道来,不禁令人唏嘘叹惋。 一位少侠突然从角落中站起,大骂千殊邪教罔顾人命,作恶多端,该群起攻之,以绝后患。 又有人说,千殊教妄想吞并启昀宫,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激昂奋起之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众人被飞沙走石眯了眼,纷纷抬袖遮挡,待一切平静,大堂中多了三个身影,为首之人脸戴银质面具,腰佩宝剑轩衡,正是千殊教主封澈。 在座之人心中皆是一惊。 有胆大者高喊,邪教孽畜还有胆来? 话音未落,喉咙已被暗器划出一道血口,那人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堂厅。 封澈身后护法言,千殊教从未踏入过素雪山庄,眼前之人也不是素辛城。 此语一出,四座哗然。 护法将一老者引入众人眼中,该老者称自己曾为素辛城诊过病,见过其真容,这人确实不是素辛城。 在一旁静坐的林崇父子突然站起,将陷害季宫主一事托盘而出,称自己鬼迷心窍,被恶人利用。 被揭穿的十六不怒反笑,神态怡然。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大叫:“酒菜中有毒!” 众人大骇,纷纷打坐调息,却发觉经络堵塞,内力被封。 有强行运功者,气血逆行,当场暴毙身亡。 十六拔出长剑,击向封澈,二人缠斗在一起,起挑点刺,招招致命。 百余招后,封澈一剑穿过十六腰腹,联合启昀宫侍卫将之压入牢中,又替众人解药,这场闹剧才得了终。 半月后,楚神医带季温良回到启昀宫,顺水推舟,称确把金羽交付素辛城,却不曾想被他人冒顶。 至于这冒顶之人是谁,江湖中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定论。 打开地牢沉重的门,腐朽的味道混着潮潮的腥气立刻扑打在脸上,让人觉得冷气钻进了骨头缝,不知是血还是水,在角落里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空灵的滴答声。 一双黑靴走到尽头,在牢房门口停下了,侍卫开了锁,惊醒了被吊在架子上的江卓穆。 他抬起头,透过遮挡在眼前的头发看清了来人的脸,嘴角翘起。 “师兄是来看我的笑话麽。” “为什麽。” 封澈问道,语气无波无澜。 为何灭素雪山庄满门?为何执着于启昀宫?为何想挑起千殊教与武林盟的争端? 江卓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偏过头去。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 同一师门,却痛下杀手,如此情义算是尽了,封澈不再逼他,跨出牢门,向外走去。 江卓穆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你问我为什麽?我也想问为什麽!我想问师父为什麽,为什麽让你接管千殊教,想发火就发火,想杀人就杀人,而我呢,每天却要面对一些所谓名门正派,不管他们多恶心,多虚伪,我都要笑脸相迎,凭什麽?凭什麽?” 铁链声哗啦啦地响。 “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师父对你好,对我好,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有用,有用哈哈哈哈,是工具!是傀儡!” “封澈!封澈你给我回来!” “季宫主的滋味如何?” 封澈猛然停下脚步。 江卓穆哈了一声,接着道:“季宫主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身子骨倒是风流得很,经我调/教几次,更是——” 封澈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部肌肉抽紧,额上的血管因愤怒而突起。 一字一顿地道:“你敢再侮辱他。” 江卓穆被憋的满面通红,却还是挤出一个笑,露出沾着鲜血的牙。 “师兄不是没碰过季宫主?那也太可惜,你不知道,我可是夜夜回味那温香玉暖的 ——啊!” 猛地惨叫出声。 封澈拔出匕首,粘稠的血滴落下来。 “不要让他死了。” 侍卫被寒到入骨的声音激了个哆嗦,答了声是。 又下起了雨。 季温良站在屋檐下,看着细密的雨丝连成一线,从半空中落下,轻轻洗刷着世间万物。 远处出现一人撑着伞走过来,他心中一喜,发觉自己站在门口,好像特意等人似的,想转身回屋,又怕是多此一举,更使人误会。 犹犹豫豫间,封澈已经到眼前了。 “怎麽不进去?”语气极尽温柔。 “屋子里太暗了,想在外面透透气。” “手好冰。” 天是阴冷冷的,穿得多也不见得保暖,手当然冰了。 季温良目光落在地面上,不肯看他的眼睛。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我们成亲罢。” 啊? “我说,”封澈捧起季温良的脸,对上他琉璃般的眼睛,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第114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二十二) 半月后, 碧水庄传出噩耗, 武林盟主走火入魔, 死于闭关之中,江湖人无不悲痛惋惜。 但群龙不可无首,几大门派推举少林寺同觉大师牵头, 商办武林大会,诚邀天下好汉,无论贫富贵贱, 声名几何, 在擂台上傲立群雄者,便可坐拥武林盟主宝座。 天下之大,光名门正派之下,优秀弟子何其多,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获胜的竟是一个无名小卒,名曰冯九。 但其内力深厚, 又不得不叫人佩服。 这冯九深沉内敛, 惜字如金,却偏偏和启昀宫的季宫主合得来,出入启昀宫之频繁,如同自家庭院, 更有江湖轶闻, 称冯九与季宫主早就相识, 夺取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是讨美人心欢。 本以为是坊间谈笑, 可没想到一年后,武林盟和启昀宫同时传出喜讯。 启昀宫内挂满了绸子和灯笼,放眼望去一片大红,乐队从早上就开始演奏,一直没停。 房里忙成一团。 季温良穿着大红的喜服,头发散在腰间,站在地板中央,被忙忙碌碌的丫鬟拉来拽去,一脸不知所措。 喜娘还在耳边不停地叨叨着。 “宫主要记着,一会儿盟主在门外催妆,您一定得表现出不愿意。” “不愿意?”季温良抬起胳膊,好让丫鬟系上腰带,“可是我愿意啊。” “哎呀,你愿意也要表现出不愿意,这是规矩,记住了吗?” 季温良点了点头,“记住了。” “入轿前哭两声,规矩。” “洞房时先喝合卺酒,规矩。” “要记得系同心发,规矩。” …… 季温良被规矩来规矩去,话进了耳朵里,熬成一团浆糊,忽听到外面一阵爆竹声,谁喊了一句:“新郎来啦!” 一个丫鬟把目光落在季温良的身上,忽然啊地一声。 “宫主怎麽还没束发!” “快快快!把发带拿来啊!” “梳子哪去了?” “这里这里!” 一屋子的人转来转去,总算束好了发,又披上了盖头。 敲门声传来,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季温良紧张起来,他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红,心脏咚咚响个不停。 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冯九,前来迎娶启昀宫宫主季温良。” 季温良整个身心都被这句话震撼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时耳边响起喜娘的声音。 “宫主,说我不愿意。” 季温良张了张嘴,没出声。 一旁的丫鬟也急了,催促道:“宫主,说啊。” “快说啊宫主。” “说话啊。” “莫要耽误时辰。” “我……” 我来我去,什麽也没我出来。 最后还是喜娘喊了。 “宫主心系宫中事物,无意出门。” “所谓嫁娶一说,只是顺应习俗之礼,礼成之后,宫主自可长居启昀宫。” 堂堂武林盟主,喜娘也不敢太过为难,大喊一声:“开门。” 雕花的木门缓缓开启,冯九一身喜服,面含柔情,缓缓走了进来。 喜娘拉出系花红绸,一头递给季温良,一头让冯九牵着。 上轿前是要哭两声的,季温良还记得,可没等他哭出来,展惊鸢却先嚎开了,拉着季温良的衣服,说什麽也不松手。 “呜呜呜……师兄,我舍不得你!” 门口的宾客皆哈哈大笑起来。 季温良一阵尴尬,好声宽慰道:“我明日就回来,嗯?” “呜……那不一样!不一样!师兄,我舍不得……” 最后,还是几个侍卫合力,才将她拖走。 乐器吹吹打打中,终于走过繁缛的礼节,入了洞房。 远处的欢声笑语逐渐暗下去了,房间里是一片大红,封澈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站定。 慢慢掀开盖头,露出白里透红的脸,忽闪忽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去。 封澈问:“你饿不饿。” “不饿,”季温良摇了摇头,“喜娘在我的袖子里放了很多点心。” 又补充道:“你呢?” “我也不饿,方才在酒宴上吃过了。” 既然你也不饿,我也不饿,那还呆坐着干什麽。 季温良道:“合卺酒。” 声音小得像蚊子。 封澈看着他,好半天才迟钝地啊了一声,到圆桌旁倒了两杯酒,递给季温良一杯。 喝了下去。 “同心发。”季温良提醒道。 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规矩。 “对,对。”封澈又折回去,在筐栏里找到剪子和荷包,坐回床边,犹犹豫豫地执起季温良肩上的一缕发,轻轻地剪下,又同样地剪断自己的头发,放进荷包里。 然……然后呢? 一时又静默了下来。 “你……你站起来。”季温良说。 封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季温良走到他身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替他解开腰带上的结。 这样大胆的动作,脸不红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胸腔内混乱的心跳声。 封澈突然揽住他的腰,让他贴近自己。 眸子里的光撞到一起。 一夜贪欢,不知天上人间。 季温良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脚下是玉一样的地板,飘着灰暗的云。 “有人吗?” 他把半拢手掌,放在嘴边,“有人吗?” 声音扩散出去,像水中的涟漪,渐渐消失。 远处忽地降下一束光,照出高大的背影。 季温良一喜,急急忙忙跑过去,大叫一声:“封澈!” 那背影回过神,果然是封澈。 “真的是你!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哎?你怎麽变年轻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漆黑如墨。 “我也变年轻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封澈过完了一生,两个人都老了啊。 “难道……我们是在阴间?” 封澈温柔地笑了笑,“傻瓜,你不记得你是谁了?” 曲起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一瞬间,万千记忆涌入脑中。 “哥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吗?” “我……我很好养的。” “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无论是落镜山,不灵城,还是魔界,都可以。” “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何宁,我可以等,要是你想让我帮你忘记他,我也愿意。” “封医生,你以后就是我们季家的媳妇了啊。” …… “不要哭。” 封澈伸出食指,替季温良抹泪,却越抹越多。 季温良一下子抱住封澈,抽抽噎噎道:“我知道我是谁,但你是谁啊。” “别哭了,嗯?” 封澈拉起季温良的手,带着他一直往前走,光越来越亮,头顶浮起无数个水晶似的小球,每个小球上印着不停变换的光影。 “这是?”季温良红着眼睛,看向封澈道,“这是大千世界?” “这是大千世界。” 封澈重复了一遍。 这时,远处的一个水晶球突然黯淡,光影开始扭曲,一瞬间,变成无数的碎片。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 封澈手一指,凭空出现了新的世界,从盘古开天,到三皇五帝。 “所以,你是神?”季温良瞪大了眼睛。 封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神,神能创造万物,而我不能。我能做到的只是转化生力。” “生,力?” 季温良没听说过这个词。 “没错,是生力,每一个生灵被创造出来,就会努力地活着,他们为活着而活着,这就是生力,生灵越多,生力越多,所以才能生生不息。神的第一份生力,给了你的世界。” “地球?” “是的,我亲眼看着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杀戮,战争,和平,世代更迭……这个世界泯灭了许多生力,也衍生出了许多生力,有时候,生力太多了,我会抽出一部分,转化出新的世界。” “可是我错了,不是所有的生力都那样幸运,像你的世界一样生生不息,有的时候,它刚被转化出来,就泯灭了,它泯灭了,就等于这个世界泯灭了。” “后来我才发现,你的世界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是因为规则的存在。每一个生灵都活在规则约束中,一个孩子自出生起,就要学习规则,他在父母的身上学习规则,通过观察学习规则,他知道只要违反规则,就要接受惩罚,而这种惩罚,可大可小。” “不只是孩子,万物都有规则,什么时候日出,什么时候日落,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千千万万的规则融合在一起,彼此冲突,彼此妥协,又时时刻刻更新,有时候,规则的更新,甚至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是多大的巧合,才能生出这样紧密的规则网络。” “所以后来,我将提取出的生力和规则融合,而这些规则,来自虚拟世界,就是你的同胞创作出的小说,每一个小说,都是一个世界,都有一套规则,这样,生力泯灭的几率便小了。由此,生出了万千世界。” “可是,有时候这样的世界是很脆弱的,因为它们的规则太严格,很多人一生的轨迹早已经规划好,一旦发生变故,如果这个世界不能自我修复,就可能面临崩溃的境地。” “然而——” “然而有办法修复这样的漏洞,比如我根据系统提示走完该走的剧情。”季温良道。 “没错,”封澈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开始我很惊讶,一个快要崩溃的世界,怎么突然就好了?我那时不知道是你们做的,所以化作主角的灵魂,封禁自己的记忆,到世界里寻找答案,而我第一次进入世界,就遇见了你。” “可是我们的一生和剧情可不一样。” “因为规则可以弥补、融合、甚至改变,只要合情合理。”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这么多面临崩溃的世界?” 季温良抬眼看头顶的万千世界。 “继续修复下去。” “所以……”季温良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真相?” “因为,”封澈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我不想你再忘记我,我也不想再忘记你。” 第115章 番外 “小公子, 奴婢有些事要处理, 马上就回来, 公子可不要乱跑。” “嗯,我知道了。” 季温良乖巧地点了点头。 “真乖。” 丫鬟笑着摸了摸季温良稚嫩的脸,匆匆离去了。 因为得了一种很难治的病, 师父带着季温良走出启昀宫,到处寻医问药,昨日又抵达了一个新的地方, 季温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只听马夫大伯说是秦云城。 刚才的丫鬟姐姐,本该带他去厅堂用早膳的,可突然被同伴叫了去,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季温良等了好半天, 肚子都咕咕叫了,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选择最宽敞的那条路, 走了下去。 本想能碰到侍卫仆从, 好请他们帮忙,没想到一路走过来,竟一个人也没有。 路过花园时,忽听到一阵阵刀剑声。 应该是谁在练武, 他能带我去吃东西罢。 但是叨扰人家又不好。 嗯……我在一旁等他练完了再上前不就好了? 季温良这样想着, 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躲在假山后面, 露出一双眼睛。 这里是一片桃林,早春时节,枝上的桃花开得正热烈,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哥哥正在练剑。 好快的剑! 好利落的招数! 好潇洒的身姿! 季温良隐隐生出些羡慕来。 他也是学过一招半式的,可自从生了病,内力都散尽了,此生恐怕与武无缘。 正偷偷欣赏着,耳边忽响起破空之声,剑尖直止眉心,季温良吓了一跳,身子后仰,栽了个跟头。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了看,是被尖锐的石子划出血了。 忍着疼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土,叫了一声: “哥哥好。” 对方挽了个剑花,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这个哥哥,莫不是生气我偷看了他? “我叫季温良,你叫什麽名字?可以带我去厅堂吃早膳麽?” 对方没说话,转头离开了。 哎?怎麽走了?为什麽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季温良有些怕,但附近也没别人了,他只好磕磕绊绊地跟在这个哑巴哥哥的后面,并保持一段距离。 “小公子,你怎麽跑这儿来了?吓死奴婢了!” 方才的丫鬟突然出现,截住季温良,拉起他的手,惊了一惊。 “啊呀!怎麽受伤了?” “刚才不小心摔倒了。” 季温良去找哑巴哥哥的身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又过了两日,季温良在房中待得无聊,想起那个哑巴哥哥,顺着记忆中的路找了过去。 没想到他真的在桃林。 还是在练剑。 季温良等他练完,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又想起他不会说话,伸出手掌来,“你可以在这里写。” 哑巴哥哥看了看他的手掌,接着上下扫了他一遍,又走了。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季温良有经验了,他掏出一块方巾,递给对方。 “哥哥擦擦汗罢,这么热的天。” 我都这麽示好了,可不可以理理我? 举得手都酸了,这人才拿起毛巾,拭了拭额上的汗。 季温良一喜,道:“哑巴哥哥!你也是来治病的麽?” “你叫我什麽?”对方的脸刷地拉下来。 啊!原来哑巴哥哥不哑巴。 季温良方巾都忘记要回来,赶在他拔剑之前跑掉了。 后来,季温良打听到,这位哥哥不是哑巴,也不是来治病的,他叫封澈,是这里的少主。 封澈,封澈,那就叫澈哥哥好了。 “澈哥哥!” 从那以后,只要没人给他诊脉,季温良便跑去封澈那里。 这一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季温良本想乖乖待在房里,却又无法抑制地想去桃林看看,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没想到,封澈竟然在桃林里罚跪。 季温良急匆匆地跑过去,将伞遮在他的头顶。 “澈哥哥,你干嘛,你干嘛跪在这里。” 封澈不说话,雨水顺着额头向下滑。 季温良拽着封澈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 “这麽大的雨,会生病的!” “你走罢!”封澈推开他,一脸坚毅,“我犯了错,该罚。” 季温良抬头看了看天,忽地跪到他身边。 “那我陪你一起受罚。” 封澈没有生病,季温良却倒下了,发了高烧,昏昏醒醒。 也许是心中有愧,封澈天天都来看他。 “你好了吗?” “没有,”季温良哑着嗓子道,“在床上待着太无聊了。” 封澈沉默了半晌,问:“那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季温良想了想,“澈哥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剑。” 封澈把剑取来,递给季温良。 “小心,它很锋利的。” 不仅锋利,还很沉,不过很好看,尤其是上面繁复的暗纹。 封澈看他很喜欢,动了动唇,说:“这是师父送给我的。” 季温良把剑还给他,“我就是看看,我不要。” “那你还想做什麽。” “澈哥哥,我……我困了。” 季温良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栽,睡了过去。 封澈再在来时,季温良正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怎麽了?”他心一慌,快速走了过去。 季温良抽抽噎噎地道:“澈哥哥,我要死了。” “谁说的?”封澈突然变得很严厉,“我杀了他!” 季温良一怔,泪珠挂在睫毛上,显然是被吓住了。 封澈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柔和了语气,道:“谁告诉你的?” “澈哥哥,你不要乱杀人。” “我不杀人,谁跟你说你要死了?” “没人告诉我,是听师父谈话时说的,我的病不能治了,除非有忆苦寒。” “忆苦寒是什麽?” “是一种药,生长在雪山上。” “那有什麽难的?我去找便是。” 季温良又掉下了泪。 “找不到的,雪上那麽大,而且书里都没写过忆苦寒。” “书里没写,又不代表没有,雪山再大能怎样,我去找,一年找不到,就两年,两年找不到,就三年,总能找到的。” 这天晚上,封澈决定了两件事,第一,把心爱的剑送给季温良,第二,去雪山找忆苦寒。 可等他第二日去找季温良时,却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了。 而季温良,也因为喝了一种药,忘记了这段回忆。 季温良醒来时,天刚刚亮,他支着胳膊从床上坐起,侍女立刻走了进来。 “公子今日怎麽醒的这样早?” “突然就醒了,也许是昨夜睡得好。”季温良接过侍女递来的衣服,慢慢穿上。 “教主呢?” “在桃林练剑,公子可要传膳?” 平时封澈总是比季温良起的早,去练半个时辰的剑,再回来时,季温良正好醒了,两人一同吃饭。 “不了,等教主一起罢。” “是。”侍女施礼告退。 季温良坐在圆桌旁看了一会儿书,突然站起身,打开房门,向桃林走去。 早晨的阳光带着蓬勃的朝气,让人从心底生出许多希望,脚步都活泼起来。 到桃林时,封澈刚刚收剑,额上布满了汗水。 季温良站在远处,不知怎麽的,就喊了一声。 “澈哥哥!” 一下子呆住了,脸涨得通红。 我……我这是在叫什麽? 封澈也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走了过去。 “你怎麽来了?” 他没听见……他没听见…… 季温良在心里安慰自己,从一旁侍从的手里接过方巾,替他擦汗。 “今日起得早啊,又没有事。” “那我们回去罢。”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走进了房里,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一样一样地摆在桌子上。 季温良正要坐,封澈突然在背后抱住他。 他刚练过武,身上热热的,弄得季温良也热起来。 “你,你做什麽。” 封澈有些急得亲吻他的脖子。 “想抱你。” 真是,大早上的污言秽语! 季温良被他亲得踉跄,手拄着桌子,“昨天晚上不是才,不是才……” 封澈也不跟他废话了,猛地将他腾空抱起,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去。 第116章 番外 展惊鸢今日起了个大早, 因为她要进皮货。 没错, 是皮货。 自从去了一趟秦云城, 她便发现采药诊病远远没有倒腾皮货刺激。 刺激,且有趣。 赚钱反而是其次的了。 昨日她赶来千殊教, 睡了一夜后, 精神恢复许多, 今天便准备到处逛逛, 逛不是自己逛,要拉上师兄才行。 本来商定好的,早些起,吃过早膳后立刻出发,可她在厅堂里等得都萎蔫了,师兄才姗姗来迟。 自然,他身后是跟着那个讨厌的封澈的。 “师兄,”展惊鸢抱怨道, “你怎麽才来。” “来”字拐了好几个弯, 以示委屈。 “抱歉, ”季温良脸上映出惹人浮想联翩的红,“让你久等了, 是不是饿了?赶快吃罢。” 马上叫人上菜。 因为昨天特意和厨房吩咐过, 展惊鸢要来, 一定得好好招待, 所以这一顿早膳十分丰富, 大盘小盘, 摆满了一大桌。 看来师兄还是疼我的。 展惊鸢心里美滋滋,拾起筷子吃起来。 刚把水晶虾饺放进嘴里,就听到对面啊呀一声。 抬起头来,季温良胸前一片污渍。 原来,厨子今日做了一道创新菜,将杨梅榨成汁水,再镇成冰,外面裹上糯米磨成的面,做成团子,放在油锅里一炸,金黄金黄的,外表很好看,封澈见了喜欢,便夹了一个放进季温良盘子里。 季温良一咬,汁水迸溅出来,落在前襟上。 “都脏了。” “叫丫鬟洗一洗不就行了?”封澈又给他夹了一样,不在意地道,“继续吃。” 季温良用手帕使劲儿擦了擦,没摸下去,又说:“怕是洗不掉了。” “那就不要了,换一套。” “可是,这是新衣服,只穿了一次呢。”季温良有些耿耿于怀。 “只穿一次又如何?明日叫纺绣局照这个样式做个十套八套,脏了便扔。” “会不会太浪费?”季温良戳了戳丸子,“都怪它。” 封澈附和道:“可不是?” 又吩咐下去,“告诉厨房,明日不许再做这个。” 展惊鸢惊得虾饺都掉到了餐桌上。 这……这……这……是我师兄? 从前处理伤口,什麽脏污没见过,怎麽如今一点汤汁溅到衣服上,就如此委屈? 还有教主,衣裳穿一次就仍,你平日就是如此奢靡? 她看着满桌的饭菜,突然觉得不香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吃完了饭,封澈突然问:“你们今日是何打算?” 展惊鸢刚要开口,季温良先答了。 “师妹说想要逛逛,我陪他一起去。” 封澈眼睛转了转,道:“秦云城你们不熟悉,既然师妹想逛,不如我陪你们一起。” “真的?”季温良眼睛一亮,“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怎麽会?你的事就是正事。” 展惊鸢咽了咽口水,那个……我不是太愿意哎。 可惜,没人听到她的心声。 季温良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忽然想起了什麽,低声道:“她是我的师妹,你怎麽也叫师妹?” “你的师妹不就是我的师妹?不叫师妹叫什麽?” “嗯?”季温良皱起眉,“是这样论的麽?” 展惊鸢彻底呆住了,那个……你们是在讨论我的事罢,我怎麽插不进嘴? 磨磨蹭蹭,终于进了街市。 好戏还在后头呢。 季温良每拿起一样东西,封澈便问喜不喜欢,只要对方轻轻点头,他便吩咐侍卫买下来。 走了一路,皮货市场没打探清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买了一大堆。 晚上回到寝房,整个人都累瘫了,而且噎得慌。 正在床上打滚,忽听到一阵敲门声。 “师兄,你怎麽来了?” 季温良从背后拿出一个锦盒,道:“给你的。” 展惊鸢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枝朱钗。 “我看你喜欢,就买了下来。” 这朱钗,她确实很喜欢。 展惊鸢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一把抱住季温良,委委屈屈地道:“师兄。” 季温良心腾地一软,柔声道:“怎麽了。” “你不跟我好,都不理我了。” “我怎麽不和你好了?” “你和他好,不和我好。” 这个他,自然是指封澈了。 季温良一笑,道:“怎麽跟个小孩子似的,我跟你好,也跟他好,不耽搁啊。” “怎麽不耽搁?你的眼睛看他,不看我。” 季温良说:“我的眼睛虽然不看你,但我心里想着你啊,而且封澈也会想着你,多一个关心你的人,不是很好吗?” “他才不关心我,”展惊鸢撇了撇嘴,“他见我都不说话,凶我。” “是麽?”季温良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了顿,“他就是那样的人,虽然面上凶,但心里还是会想着你啊,今日他不是说了,你是他的师妹。” 季温良虽然这样安抚,却担忧起来。 以前,他总以为是展惊鸢不懂事,总和封澈闹别扭,却从没想过封澈的不是。 但最该责备的是自己,没有从中调和,做该做的事。 忧心忡忡地回了居室。 “发什麽呆?” 封澈见季温良眼睛落在一处,放下木梳,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季温良看着铜镜中的封澈,问道:“你觉得我师妹如何?” 封澈捉摸不清这话背后的意思,答道:“师妹医术无双,自然是很好的。” 季温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和师妹从小一同长大,她虽然做事冲动,但心还是很好的。” 封澈明白他的意思了,拉着他的手,向床铺走去。 “师妹很好 ,我会好好待他。” “真的?”季温良笑了笑,“你可不能光做表面功夫。” 封澈捏了捏他的脸,“那我有什麽好处?” “嗯……这样你就多了一份我师妹的关爱了。” 我要那玩意有何用? 封澈道:“你也不要做表面功夫。” “不做表面功夫,不做表面功夫,”季温良讨好地甩了甩他的胳膊,“好处当然有的。” 好处当然有的。 封澈记住了这句话。 第二日,在教中碰到了展惊鸢,封澈本想转头就走,忽地停下来,问道:“师妹干什麽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和颜悦色的坏人不是被冒充的罢。 展惊鸢支支吾吾说:“随便,随便逛逛。” 封澈道:“之前弄坏了师妹的剑,还没说声抱歉,千殊教中有藏剑阁,若是师妹喜欢,尽可以去里面挑。” 展惊鸢完全不知道说什麽好了,只能点点头。 “若是师妹有空,现在就去?” 想叫一旁的侍从带路,话到嘴边,又改了。 “罢了,我带你去,跟我来罢。” 晚上,封澈回房时,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听说今日你带师妹去选剑了?” 封澈抱住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师妹告诉我的啊。” “那……你不是说有好处?” “有好处,有好处。” 季温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香吻。 封澈给展惊鸢好处,季温良给封澈好处,如此良性回环。 于是就发生了以下几幕。 “教主不好了!展姑娘打了花烛教苗金环一巴掌!” “手疼不疼?把上好的伤药送去。” “教主不好了!展姑娘把街尾的粮铺给砸了!” “再建,让她砸满意为止。” “教主不好了!展姑娘要将整条花街买下来!” “钱够不够,不够到账房去取。” 第117章 番外 季温良变了, 变得他不认识了。 封澈躺在床上这样想。 从前, 这人总是要窝在自己怀里睡的, 怎麽这几日忽然要分开盖被子?还不让他碰? 封澈把季温良的身体翻过来,让他对着自己, 然后把他的胳膊拉起来, 搭在自己的腰上。 做出他抱着自己的假象。 可怜! 然而好景不长, 没过一会儿, 睡梦中的季温良便嘟囔着热,支着胳膊把他抵开,一个翻身,又到床里去了。 “你为什麽不抱着我睡?” 这天晚上封澈实在忍不住,冷着脸责问道。 “天气太热了啊,抱在一起睡不着,”季温良一脸无辜,“而且你是不是运功了啊, 我觉得你身上好热。” 封澈没运功, 他练得本就是阳功。 那就是天气的错, 谁让它这麽热。 天气,换掉! 而且你那嫌弃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冷的时候抱我, 热的时候把我丢弃在一边, 换……换不掉。 教主既不能把天气换掉, 也不能把教主夫人换掉。 于是……失踪了几日, 然后在某个夜晚回来了。 季温良睡得正熟, 轻轻慢慢地呼吸着, 睫毛又浓又密。 封澈看着很喜欢,偷偷亲了一口。 这一亲,就止不住了。 季温良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道:“你回来了。” 封澈冷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亲。 许多日没做亲密的事,季温良被他亲得有些情动,柔顺地打开身子。 直到第三日,才发现不对。 季温良在封澈身上一顿乱摸,疑道:“哎?你身上怎麽凉凉的?” 抱起来好舒服。 呵,你才发现。 封澈拨开他的手,翻过身,背对着他。 “新练了一门武功。” 可以制冷的那种,羡不羡慕? 季温良看着他倔强的后背。 “你生气了?” 我堂堂一个教主,怎麽可能为这等芝麻小事生气。 “不要生气,我抱着你睡就是了。” 我信你的鬼话。 “不要生气了,你看,我抱着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会制冷? 封澈在心里呵了一声,却还是搂住了季温良的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这篇文就完结了,一年有余,一路跌跌撞撞,欢乐或是苦恼,失落或是惊喜,皆化作前行的拐杖,将支持我走下去。 本以为打下“全文完”三个字,会是轻松或是喜悦,却没想到心中涌起的是万千不舍,书中的人,陪着我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学习生涯,在宿舍,卧房,空教室,或是呼啸的火车里,在停笔的那一刻,皆化作过去。 一本书,就像一条船,从源头奔向海里,而读者是船上的旅者,长途、短途……多少人来来去去,无论沉默还是留下只言片语,我都要说一声谢谢,因为我们共有的这一段回忆。 最应该感谢的是你,多次断更,修修改改,有时候佩服你的毅力,能陪着我,陪着书中的人一起走到这里。 或许在广袤的书海里,我们还会在相遇。 再见啦,陌生人,祝你万事顺利,平安欢喜。 (PS:本文已完结,欢迎收藏作者,欢迎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