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质子皇后宠成记 作者:喝咖啡安眠 文案: 南楚北齐缔结修好盟约,北齐遣送皇子入楚为质,公主齐灵雨代其孪生兄弟入楚。 入楚后,齐灵雨本以为寄人篱下定然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谁料楚国太子人美心善对她处处照拂,于是乎齐灵雨在楚国过上了自在逍遥的小日子,乐不思齐。 齐灵雨:楚太子为何对我这么好?难道两国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协议?好害怕…… 楚锦承:师弟好傻好可爱,忍不住就想对他好。 直至某一天,楚锦承终于发现自以为的师弟原来一直是师妹…… 楚锦承:师妹嫁我。 本文架空勿考据,轻松向,甜宠文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灵雨,楚锦承 ┃ 配角:吉摩,乌兰,楚云泽 ┃ 其它:甜文,HE 第1章 公主 天盛十四年,春。 北齐皇宫中一名年轻的绿衣女子步伐匆匆地走进了乐安宫。 “公主!公主!”女子进门后远远看到院中之人时便着急地喊出了声,脸上的慌张与无措隔着老远便能被发现。 院中之人原本正半靠在那颗老槐树下晒着太阳闭眼小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唤,本已经昏昏欲睡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齐灵雨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婢女,提醒道:“你这样叫我,被父皇母后听到又该受罚了。” “只有进了咱们这乐安宫我才敢这样叫您。”疏影虽如此解释着,但口中还是换成了一个不辩男女的称呼,“殿下,出大事了!” 齐灵雨看着疏影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道:“瞧你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难不成真是天要塌了?或者是铁勒族快要打到我们都城来了?” “殿下,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疏影急得直跺脚,“我听说陛下准备让您替大皇子去楚国当质子!” 近半年来齐国边境屡遭铁勒族侵犯,兵力国力皆受到重创,齐王为避免更糟糕的结果,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中原国力最强大的楚国,希望楚国可以出兵支援,只要有了楚国的支持,铁勒族定然会有所忌惮,齐国也方能获得喘息之机。 不过如此一来,先不提齐国每年需向楚国输送的岁钱,为了获取楚王的信任,派遣一名能上得了台面的皇子入楚为质也是必要之举。 “呵……”齐灵雨冷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依旧是如常模样开口道,“我被推出去当替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必要如此惊慌。”语气中没有太多的起伏,显然此事她很早便猜到了几分。 “以前之事不提也罢,可这一次是要送您去楚国啊。”疏影看着自家公主习以为常的模样,又心疼又委屈,明明公主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且论能力论才情哪一处不比那位病怏怏的大皇子强,偏偏陛下与娘娘永远都看不到公主的好。 疏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替齐灵雨觉得委屈,禁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抽抽搭搭地将心中压抑了多时的牢骚全部抱怨了出来:“陛下与娘娘也太偏心了,当年就因为那狗屁国师信口胡诌之言,这么些年便让您给大皇子当替身,替他挡那莫须有的灾祸,如今竟还准备送您去楚国,万一您女扮男装之事被楚国人发现了,他们定然是不会放过您的!” “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些大不敬的话你还真敢说。”齐灵雨心中明白疏影只是在替自己抱不平,伸手取下自己的帕子替疏影将眼泪擦干净,安抚道,“就算父皇母后不遣我入楚,我自己也不愿再继续留在齐国了,如今入楚为质换个角度而言也算是心想事成天遂人愿,你说对不对?” “也就您还能这么乐观了。”齐灵雨这一番话显然令疏影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抬手将眼泪抹干净,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公主,您入楚时一定要带上我一起。” 齐灵雨笑了:“我自然得带着你一起,留你一人在齐国,你还不得被人欺负得天天哭鼻子。”不待疏影反驳,齐灵雨又道,“如今边境战事紧张,铁勒族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父皇既然已经准备求助于楚,那我离齐入楚定也就在这两天,你先去将行李收拾一下,别到时候匆忙间来不及准备。” 疏影点头应承,边朝殿内走去边道:“我这就去将珠宝金银打包起来,无论在哪儿多备些钱财总不会错。” 齐灵雨看着疏影走进殿内的身影,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这浩大的北齐皇宫之中大概也只有疏影一人是真心待她的了。 齐灵雨重新坐回了老槐树下,阳光透过厚厚的树叶洒在她的身上晕染出了淡淡的金色,齐灵雨此时的内心平静得如一汪深潭,大概从四年前师父告诉她愤怒与怨恨只会伤害自己的时候,她便不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伤神了,既然生而不公,那么她便自己亲手去破了这个不公平的局。 十六年前,北齐皇后在经历了近十个时辰的生产之痛后,皇宫中终于迎来了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看着稳婆抱出的龙凤双胎,齐王兴奋地命国师来为这两名婴孩测算命格。 一天一夜的八卦推演之后,齐国的天一国师却给齐王与皇后带来了一个令人不悦的结果,天一国师道卦象显示大皇子命格极好,却因受了同胎女婴的压制,导致身体羸弱甚至有早夭之象,但只要大皇子熬过十八岁,日后定能成就一方霸业,而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在皇子殿下十八岁之前利用同胎的那一位女婴来替其挡灾。 如此无根无据之谈偏偏齐王与皇后就是相信了,在与天一国师一番密谈之后,齐王对外宣称皇后喜诞一对双胞胎皇子,大皇子齐凌宇身体康健命格极佳,二皇子身虚体弱,需由专人照料抚养,十八岁前不得现于人前,二皇子并无大名只得国师亲赐乳名阿隐。 于是公主齐灵雨便成了在人前替她同胞哥哥挡灾的“大皇子”,甚至连名字都是由他皇兄之名“凌宇”二字同音化来的,她只得了一乳名阿隐,意思也只为隐其真身,而真正的大皇子齐凌宇却是在天一阁中调理身体,另由国师亲自教其为人为君之道,只等着十八岁之后出关干一番大事。 年幼不懂事时便也罢了,然而等到齐灵雨十岁之后渐渐明白了事情缘由,也明白了自己原来并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的时候,如所有的小女孩一般,齐灵雨也想穿漂亮的纱裙戴精致的头饰,某一天齐灵雨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拆下自己的束发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挽上了一个女孩的发髻,却在被母后发现了之后将她丢进阴冷的祠堂独自罚跪了整整一晚,齐灵雨这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父皇与母后的眼里并不是那么重要。 之后的两年齐灵雨从最初的渴望到之后的失望再到最后的绝望,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孤僻,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一个字,而她这副模样落在齐王与皇后的眼中换来的便只有更深的厌恶。 一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改变了齐灵雨的这种困境,那便是她的师父,一个总是眉眼带笑的老头儿,齐灵雨不知道她师父是如何说服父皇与母后放自己离开皇宫的,总之齐灵雨在自己十二岁生辰前便被师父带上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在那里,齐灵雨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师父也教她学会了宽容学会了乐观学会了反抗也学会了爱。 三年之后齐灵雨独自下山回到了齐国,她的处境依旧如离开时一般尴尬,然而这一次她却不再怨天尤人,而是利用自己这暂代的身份之便去学习天地人君臣之大道,她师父曾经告诉她,一个人懂得的越多心中便会越空旷,下山回宫的这一年里齐灵雨也终于领悟了此言之意。 是夜,南楚。 太子府内,一道黑影借着夜色消失在了太子楚锦承的寝殿外。 殿内,那道黑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楚锦承的床榻,就在黑衣人的手对准楚锦承的脸就要伸过去的时候,原本双目紧闭的楚锦承瞬间挣开双眼,迅速反扣住黑衣人的手,黑衣人巧妙地逃脱了楚锦承的控制,身形向后撤去,楚锦承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抓起挂在床边的短剑直逼黑衣人。 短暂的交手后,楚锦承“刷”地收起短剑,脸上神情无奈地喊了一声:“师父!” 那黑衣人听到这一声之后方收起了招式,嘴里还颇为遗憾道:“这才几招便被你认出来了,真没意思。”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听到打斗声前来询问情况的太子府侍卫,侍卫首领在门外扬声唤道:“殿下?” 楚锦承看了一眼已经摘下面罩,正大大咧咧地在桌前坐下并示意自己过来倒茶的亲师父,认命地走过去倒茶,边与门外道:“有客来访,不必惊慌。”殿外之人听到回答后方脚步整齐地离开此处继续去别处巡视。 楚锦承倒好茶后在自家师父对面坐下,无力扶额:“师父,您下次过来可以挑白天吗?” 向天明品着热茶摇头晃脑道:“为师是想试一试你的武功有没有退步。” 明镜台向天明,世人尊称其为明镜尊者,有传言道明镜尊者武功奇高且通晓天机,世人皆知明镜尊者在二十年前收过唯一的一个徒弟,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却并没有人见过这个徒弟是谁,有人道明镜尊者其实从未收过徒弟,也有人道明镜尊者的徒弟由于天资不够在修习尊者真传武学时走火入魔了,不过却没有人知道向天明唯一的徒弟正是当今的楚国太子楚锦承。 楚锦承实在太了解向天明的性子了,不愿与他多废话,直截了当道:“您这次来又看中谁家的好酒了?” 向天明不满地瞪着徒弟:“为师在你眼里就是个好酒之徒吗?” 楚锦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顺着向天明的话继续道:“好吧,是我失言了,您这次来有什么事?” 向天明意味深长地看着楚锦承,开口道:“过几日你有个同门将要来楚国,你替为师好好照顾她。” “同门?”楚锦承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师父自成一派,何来的同门? 向天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家爱徒,吐出一个字:“笨。” 楚锦承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又收了个徒弟?!” 向天明淡定点头。 楚锦承却有些不淡定了,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师父,您今日过来之前确定没喝酒?” 向天明瞬间暴怒。 楚锦承赶在师父跳起来揍人之前改口道:“等师弟到了楚国我一定好生照顾。” 向天明又看了一眼楚锦承,目光微妙,楚锦承疑惑地看着自家师父,总感觉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向天明交代完事情后便甩袖离去,楚锦承跟在后面急急追问:“您还没说我师弟是谁?” 向天明轻飘飘地留下几个字:“北齐质子。” 第2章 离齐 三日之后,北齐因不堪铁勒族侵犯求助于南楚,希望楚王能够派出一支军队支援齐国抗击铁勒族,作为条件,北齐愿以三年为期每年向楚国进贡黄金万两,另遣皇长子齐凌宇入楚为质。 乐安宫中,齐灵雨正与疏影一起收拾清点着行李,由于前方战事吃紧,入楚的车队明日便要出发离齐,时间仓促,幸而齐灵雨之前已经提醒过疏影先将行李收拾过了一番,此刻方才不会显得过于慌乱,主仆二人正在忙活,殿外传来了通传之声:“皇后娘娘驾到——” 齐灵雨与疏影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出殿外迎接,皇后虽为齐灵雨的生母,相较于对天一阁中那个儿子的关切,对于这个就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女儿可以说是忽视得很彻底,所以这一次竟会亲自上门,齐灵雨也有些好奇究竟所为何事。 皇后一反常态地伸手扶起行礼的齐灵雨,脸上带着齐灵雨并不熟悉的慈爱笑容,开口道:“阿隐与我进来,母后有些话要与你说。”说罢便先带着身边的大丫鬟施施然地走进了殿内。 进门之后,皇后示意那丫鬟将一直捧在手中的木匣子放下后便先出去,待齐灵雨进来后,皇后朝她招了招手:“阿隐,坐到我身边来。” 齐灵雨听话地走过去坐下,皇后开口:“阿隐,你明日便要去楚国了,母后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带上以便不时之需。”皇后边说着边将桌上的盒子推至齐灵雨面前。 齐灵雨伸手准备拿过来,不过盒子很重她一下子并未能拿得起来,齐灵雨便索性直接将盒子打开,满满一盒子金银珠宝闪烁着令人愉悦的光芒,齐灵雨面不改色地合上盖子:“多谢母后。” 皇后见齐灵雨并未流露出过多表情,又叮嘱道:“日后去了楚国,你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齐灵雨眼眸低垂,皇后见她这般顺从的模样,心里也放心了一些,继续道,“只要等这三年熬过去了,你父皇定会风风光光地接你回国,那时你皇兄也出关了,母后已经与你父皇说好了,到时候便恢复你齐国公主的身份。” 齐灵雨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多谢母后费心。” 皇后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又拉着齐灵雨说了几句“出门在外,自己珍重”的话语,这才领着丫鬟离开了乐安宫。 皇后一走,疏影便着急地跑了进来:“殿下,皇后娘娘她没为难你吧?” “如今我可是齐国的救命稻草,父皇与母后又怎会为难我。”齐灵雨将那木匣子打开,用手指挑起一串珍珠,个个色泽均匀颗粒饱满,一看便知是上等佳品。 疏影见那满满一盒子的珠宝,眼睛都亮了,不敢置信道:“这是皇后娘娘给您送来的?”要知道从小到大陛下与皇后对公主就是连一匹绸缎都从未赏赐过。 齐灵雨道:“不管怎么样,这一匣子东西也确实是我现在需要的。”将盖子合上,与疏影道,“将那些比较容易携带的金叶子金珠子装一些在随身的钱袋子里,剩下的都好好收起来。” 次日一早,齐灵雨与疏影便坐上了入楚的马车,车队一共二十余人,除了两辆马车之外,其余都是骑马随行的护卫,两辆马车较大的那辆乃是齐灵雨的马车,而另一辆马车则是疏影与随行的王嬷嬷所乘之车。 王嬷嬷是皇后特意安排着与齐灵雨一道入楚之人,虽打着照料齐灵雨生活起居的名号,但齐灵雨与疏影都明白,这位王嬷嬷是皇后派来监视齐灵雨的,疏影自然不愿意与王嬷嬷同乘一车,在齐灵雨的应允之下,疏影提着自己的包袱直接便上了齐灵雨的那辆大马车,全然不管王嬷嬷会有何种意见。 皇子与婢女同乘一车本不合规矩,但在其余护卫的眼中,疏影乃是打小就跟在大殿下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这种身份的丫鬟日后多半会被大殿下纳为侍妾,再加上齐灵雨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总是会有意表现出与疏影的亲密,如此一来,疏影与大殿下同乘一车反而变得合情合理了。 马车内的齐灵雨一身月白偏灰的长袍,全身上下只有腰间挂着的一块白玉环佩,之外再无任何装饰点缀,乌黑的头发以檀木发簪束起,再加上从小便被刻意教导着模仿男子举动,所以如今除了身形过于清瘦了些面容也过于柔美了一些之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位俊美清秀的贵族公子。 马车驶出城门外时,天色才蒙蒙亮,齐灵雨透过马车后的小窗户看着那面高高的城墙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曾想象过很多次自己离开齐国时的情形,如今以这种方式离开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心中没有太多对过往的愤恨与对未来的恐惧,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终于脱离了现状的轻松,与对将要迎来的全新生活的好奇。 从齐国都城到楚国都城大约十余日的路程,在行进了两个日夜之后,马车外的景色也从繁华变为了荒凉,疏影看着马车外一望无际的荒原和时不时朝着他们马车投来贪婪目光的流民们,吓得赶紧将车窗帘子放了下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此处是什么地方,好吓人,感觉若不是我们还有些护卫在一旁,那些人马上就会扑上来一般。” 齐灵雨亦挑起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此处应该是齐楚魏三国交接处的一块三不管之地,听闻魏国今年好几个村县都遭遇了饥荒,估计这些流民都是从魏国逃荒至此的。” 疏影虽同情那些遭遇了天灾的难民,但一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贪婪仇恨的眼神,疏影还是忍不住道:“殿下,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此处?” 齐灵雨道:“若走快一些,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达楚国边境。” “那就好。”疏影安心了一些,又称赞道,“殿下您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齐灵雨失笑:“让你平时有空多看些书,你不也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疏影连连摇头道:“我一看书就头疼,难得练会儿字便已经是极限了,反正我一直都会跟着您,有什么不懂的您告诉我也一样。”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了声音:“大殿下。”说话者乃是此次护送他们入楚的护卫统领李木。 疏影替齐灵雨将窗帘掀开:“李统领,有何事?” “疏影姑娘。”由于都默认了疏影与大殿下关系匪浅,李木与其余护卫对疏影都很是客气,“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齐国,现在途径之地流民众多治安混乱,我们今日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楚国境内,所以接下来一段路途众人都会加快些速度,马车也定会颠簸一些,我特来与大殿下提个醒。” 齐灵雨道:“李统领尽管赶路便是,颠簸一些也无妨。” 李木得了应允传令下去,整个队伍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齐灵雨与疏影二人在马车中也被颠得够呛,最后还是疏影想了法子,将车上带着的被褥全部厚厚地铺在了马车里,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队伍保持着较快的速度前行的好一会儿,齐灵雨与疏影半靠半躺在厚厚的被褥里都被摇得昏昏欲睡了起来,前面几匹马一声嘶鸣过后,马车一个突然的急停差点将车内打瞌睡的二人直接甩了出去。 瞬间清醒过来的疏影与齐灵雨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齐灵雨推开马车门询问马车外的车夫:“发生了何事?” 车夫也有些不确定道:“似乎是有人晕倒在了我们车队前面。” 齐灵雨跨下马车:“我去看看。” “诶,殿下您等等!”疏影也赶紧跟了上去。 队伍前方,路中间果然晕倒着一名衣衫褴褛之人,这条路并不宽,而晕倒之人正好完全挡住了队伍前行之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李木幸亏反应迅速及时勒马,这才避免了直接从这人身上踏过去的场景。 齐灵雨走上前的时候李木正在查看那人的情况,李木用剑鞘挑开那人挡住了脸的头发,脸上脏兮兮的并不能看清原本的样貌,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身后的疏影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之人有些不解道:“这女子年纪看上去最多十几岁,怎么会一人晕倒在此处?”疏影半蹲下身子,又仔细看了看,“殿下,她脸上手上都有被鞭笞过的痕迹,怕是在某处受了虐待逃出来的。” 齐灵雨与疏影道:“给一块帕子我。” 疏影不解,但还是依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了齐灵雨,齐灵雨蹲下身子用帕子捏起那人的胳膊查看了一番,随着齐灵雨的动作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亦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齐灵雨又用帕子将那人的脸庞稍微擦拭了一番,五官尚且端正,只不过在她左眼处有一块手掌大小的青色胎记,令她整张脸看上去变得可怖了起来。 齐灵雨看着眼前之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站起身正欲开口与李木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衣袍被人抓住,齐灵雨低头,见之前那晕倒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张着嘴似是在说话,许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缘故,齐灵雨并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齐灵雨下意识地蹲下身想要听清那人在说什么,却被疏影一把抓住了手臂:“殿下,此人来路不明,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齐灵雨拍了拍疏影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放心,我有分寸。” 疏影见自家殿下这样说只得松开了手,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殿下便吃了亏。 齐灵雨蹲着那女子面前,那女子似是将齐灵雨视作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她衣袍的手握得更紧了:“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第3章 暗香 齐灵雨看着女子通红的眼中强烈的求生欲,心中若说没有一丝动容那是不可能的,齐灵雨示意李木将水壶拿过来,伸手给那女子喂了一口,待那女子清醒了一些,齐灵雨方开口道:“我若将你留在此处,不到天黑你便会成为其余流民口中的食物,我会先将你带离此处,之后何去何从等你完全清醒了之后自己决定。” “殿下!”疏影惊呼出声,“你准备带上此人?” 齐灵雨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疏影,疏影与她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只这一个颜色,疏影便明白了公主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也不再开口多言。 齐灵雨又看了一眼李木,问道:“李护卫认为如何?” 李木抱拳道:“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大殿下,只要是殿下所做的决定属下便负责执行。” 此时,众人身后却传来了一道不悦的声音:“我们此趟入楚可不是儿戏,殿下这样随随便便捡到一个人就带在身边,是不是太荒唐了?”说话者正是那位皇后派来的王嬷嬷。 齐灵雨看都没看那位王嬷嬷,直接对李木道:“李统领,将此人抬到王嬷嬷那辆马车上,我们继续赶路。” 李木立刻指挥着两名手下动了起来,一旁的王嬷嬷见李木真要将人抬上自己的马车,急得毫无形象地喊了出来:“你要我与此人同乘一车?!” 疏影掩嘴笑道:“难不成还让大殿下与她同乘一辆车?” 王嬷嬷怒极,却又被疏影怼得无话可对,甚至连一旁的李木都对她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眼神。 疏影继续好心提醒:“嬷嬷,再耽搁下去今日天黑之前可赶不到楚国了,您不怕与这些流民为伴,我可怕呢。” 王嬷嬷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时不时朝他们投来贪婪目光的流民们,心中再多的不满也只得先闭上了嘴,嫌恶地指挥着护卫将那女子安置在马车离自己最远的角落里,方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安置好后,一行人继续全速前行,齐灵雨的马车内,疏影疑惑地看着自家公主,将从刚才起便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殿下,您为何要救那女子?” 齐灵雨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开口解释道:“师父曾经教过我如何辩别习武之人的筋骨,刚刚那人虽为女子,筋骨资质却都比普通的武人要强,现在我孤身入楚,你我二人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真要动手打起来说不定连那王嬷嬷都打不过,若那女子能为我所用,也算是一大助力了。” 疏影恍然大悟,佩服地看着齐灵雨:“我就知道公主您做事最靠谱了。” “注意称呼。”齐灵雨纠正疏影一激动便叫错的称呼,并提醒道,“马上便要进入楚国境内了,你可万万不能叫我公主了。” 疏影自知失言,赶紧点头:“我保证下次不会叫错了。” 齐灵雨合上双目,靠在软垫上小憩,除了与疏影所言的那个原因之外,另外她还想借此事看一看李木对她究竟是何种态度,齐灵雨本以为李木与王嬷嬷一样,都是父皇与母后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但现在看来李木此人为人死板只认死理,如今认准了要保护她这个大皇子,反倒成了个可用之人。 车队在天黑之前顺利赶到了楚国境内的某个小镇,一行人包下一间小客栈暂为休息整顿,齐灵雨给那名被救下的女子单独准备了一间房,并让疏影替她清洗一番后将她身上的伤口都上些药处理一下,又吩咐了店家准备些清粥米汤给那女子送去。 待女子喝完粥之后,疏影方开口问她:“你感觉好些了吗?若是有精神了,我家主子还有些话要问你。” 那女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了,疏影这才去隔壁房间与齐灵雨禀报。 齐灵雨走进屋子,疏影在齐灵雨身后将房门关上,那女子见齐灵雨过来,挣扎着下床给齐灵雨行了一个大礼,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嗓子受了伤:“感谢恩人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说着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齐灵雨示意疏影先将她扶起来,疏影扶着那女子重新坐回床上,边道:“你运气好碰到我家主子救了你一命,可别再折腾了。” 那女子脑袋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开口道:“我今日既能大难不死,日后便会更加好好地活着。” 齐灵雨在一旁坐下,眼神落在那女子身上,带着微微的探究:“我们明日便要继续启程,你若愿意跟随我,我便带着你一道上路,你若不愿,那我便给你留些碎银与干粮,明日一早咱们就分道扬镳。” 几乎在齐灵雨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女子便抬起了头,迎向齐灵雨的目光:“我愿意跟随恩人一道。” 齐灵雨笑了笑:“你就不问问我是谁,要去往哪里,如此轻易爽快地便决定要跟着我?” 那女子苦笑道:“如今我早已无处可去,若不是恩人救我,我怕是活不过今晚,我无任何长处,只愿跟在恩人身边做牛做马,还望恩人收留!” 齐灵雨摇了摇头:“不要妄自菲薄。”不待那人反应过来,又继续道,“既然决定跟着我了,那便将你的身世经历说与我听一听。” 那女子坐在床上,用沙哑的声音将自己的身世缓缓道来:“我本是魏国边境王家村屠夫家的四女儿,因为我脸上的青色胎记,自打一生下来村里人便说我是不祥之人,爹娘也并未给我起过名字,只有一个诨名叫阿蛮,因为我打小便跟着爹爹在市场上杀猪宰羊,其余的没学到只得了一身比男子都要大的蛮劲。”阿蛮两只并不纤细的手搅在一起,嘴上虽说得毫不在意,但手上的动作却显示出了她此刻内心的窘迫。 “这种日子过习惯了便也一样,可是就在一个月之前,村里有人办喜宴,村长家的儿子在宴席上喝醉了,恰巧那日我代替爹爹去隔壁村子送肉,晚上回村也比平时晚了许多,在村口正好碰上了当时已经醉糊涂了的村长儿子,他不知着了什么魔,抓着我便不让我走,甚至还试图扯我的衣裳,我被吓傻了,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便朝他砸了过去,可就是那一下砸出了事。” 疏影在一旁听得颇为紧张,忍不住插嘴道:“你将那混蛋砸死了?” “没砸死却砸傻了。”言及此,阿蛮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愤怒了起来,“我本才是受害者,可是村里人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所说的,他们都道我长成这幅罗刹模样,村长儿子除非瞎了眼才会非礼于我,所有人都认定我是被厉鬼上了身,甚至连我爹娘都这样认为,后来我被村长派人抓了起来,他们毒打了我一顿之后还欲将我沉塘。” 齐灵雨与疏影这才明白了阿蛮这满身的鞭笞伤痕是从何而来,疏影问道:“那后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阿蛮道:“大概是老天有眼,那日在村口我被非礼之时还有一个目击者,他没有勇气将真相说出来,却又不忍心我蒙冤而亡,便在深夜里趁着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偷偷将我放了出来,我这才带着一身的伤逃出了村子,直到今日遇到了恩人。” 齐灵雨听阿蛮说完,并未对她的经历发表过多的看法,只道:“既然不准备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了,那我便给你改个名字,日后你便叫暗香,可好?” 不待阿蛮回答,疏影便在一旁拍手道:“暗香,真好听。” 阿蛮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一个粗人,比不上其他姑娘家,这个名字如此文雅,适合我吗?” 齐灵雨笑了笑:“怎么会不适合,你可比普通姑娘家有能耐多了,只是现在还未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过法,暗香这个名字,配你正好。” 这大概是阿蛮从生下来到现在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赞自己,眼中竟隐隐有些泪意,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阿蛮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恩人赐名。” 齐灵雨又与疏影道:“将我们此行的目的说与暗香知晓。” 疏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您的身份——” 齐灵雨道:“既然要跟在我身边,这事情迟早也得知晓,也一并说与她听。”齐灵雨之所以敢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暗香,并不意味着此时她对暗香有多信任,仅仅只是因为若暗香有了异心,她完全有把握可以解决掉这个麻烦。 待暗香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齐灵雨又赠予了暗香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你根骨上佳是练武之才,等到了楚国都城安定下来之后,我会安排人教你习武,这把匕首就当做是我送你的礼物了。” 暗香双手郑重地接过这把匕首:“多谢殿下。” 次日一早,齐灵雨让客栈老板给自己又找了一辆小马车过来,将伤势并未痊愈的暗香安排在那辆小马车之中。 不出意外,王嬷嬷见齐灵雨真准备继续带着暗香上路,立刻便跳了出来抗议:“此人来路不明,昨日救了她一命便已经是莽撞之举了,殿下今日还准备带着她一道前去楚国都城,实在是不像话。”王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对于齐灵雨的身世她再清楚不过,而陛下与皇后对待这位公主的态度她亦很是清楚,所以言语间对于齐灵雨总是不自觉地会带上几分轻视与不尊重。 齐灵雨看了看王嬷嬷,见她一脸颐指气使的模样不觉得有些可笑:“王嬷嬷,你可知如今已经到了楚国境内了?” 王嬷嬷不解齐灵雨此言何意,依旧冷着一张脸摆着姿态道:“自是知道了,殿下此言何意?” 齐灵雨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凑近王嬷嬷耳边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意思就是本公主在这里将你这个狗奴才就地正法了,你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来救你。” 王嬷嬷怎么都没想到齐灵雨会说出这种话,难以置信中夹杂着三分恐惧:“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齐灵雨依旧是那个好看的笑容,落在王嬷嬷眼里却是有些骇人。 王嬷嬷暗自咽了口口水,将剩余的牢骚全部吞回了肚中,心中暗道等到了楚国都城后她定要在写给皇后娘娘的书信中好好告上齐灵雨一状。 第4章 入楚 南楚皇宫,楚皇与皇后正在花园赏花对弈,楚锦承过去的时候,楚皇眼看着还差几招就要赢了。 见楚锦承来了,皇后趁着楚皇低头落子的瞬间朝他使了个眼色,楚锦承心领神会,在楚皇身后站定,扬声开口:“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 原本正聚精会神地在盯着棋盘,身后冷不丁地传来这一声声响,楚皇惊得一跳,回头不悦地看了楚锦承一眼:“这么大声做什么?” 就在这一晃眼的功夫,皇后顺利将棋盘上的局势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待楚皇回过头时,皇后落下一子,随即故作出惊喜的模样:“哎呀,臣妾赢了!” “朕明明就要赢了。”楚皇狐疑地看着棋盘,“不对,我这里的子儿呢?” 楚锦承忍着笑着开口:“父皇,输了便输了,反正您输给母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皇后满意地朝自家儿子眨了眨眼,示意“干得漂亮”。 楚皇看着眼前挤眉弄眼一唱一和的母子二人,吹着胡子将棋子扔进棋盘里:“皇后高兴便好,但是这一盘就是朕赢了。” 皇后像哄小孩一般道:“好好好,陛下说赢了便是陛下赢了吧。” 楚皇被皇后的语气堵得心中更加不顺畅了,明明就是皇后作弊,怎么现在倒成了他无理取闹了,说不过自家皇后,楚皇将目标转移到儿子身上:“你来找朕有何事?” 楚锦承道:“今日齐国质子便要到了,儿臣想问一下父皇准备如何安置他。” 楚皇冷哼了一声后开口:“如此小事还要来问朕,你这个太子怎么当的?”将刚刚受的气撒在了儿子头上,楚皇心里瞬间感觉舒坦了不少。 楚锦承无辜加无奈,他今日就不该进宫的,父皇不敢对母后撒气,对他这个儿子可是从来都不留情,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发生太多次了。 一旁的皇后念在自家儿子刚刚帮过自己的份上,开口解围道:“齐国与我国虽称不上交好,但一直也无太大矛盾,且这次又将皇长子送来我国为质,诚意可嘉,也无需太苛刻了人家。”皇后伸手勾了勾楚皇的手指,软声软气道,“陛下您觉得呢?” 楚皇被皇后这软绵绵的语调弄得一点脾气都没了,连带着对楚锦承的语气也好了起来:“朕也懒得亲自接见他,锦承你代朕在太子府接见了便好,其余事情你自己看着安排。” 楚锦承点头:“儿臣知道了。” 楚皇示意楚锦承说完事便可以走了,楚锦承自然也不会妨碍父皇母后的二人空间,免得又无辜成了父皇的出气筒,行礼后迅速告辞离开。 皇后替楚皇将杯中的茶水换掉,道:“臣妾听说齐国这位皇子可是一生下来便得了国师的预言,说他日后定成大业,如今齐王竟然主动将这个儿子送来了我国为质,不知是谣传不可信,还是齐国这一次是真被铁勒族给逼急了。” “怕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楚皇喝着皇后亲手泡的茶,继续道,“这一次就算齐王不开口求朕,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铁勒族堂而皇之地侵入我中原土地,齐王那老儿之前大概也是打的这种主意,所以才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但朕又怎么会被他算计在手中,你看他最后还不是挺不下去主动来求朕了,咱们还多赚了三年的岁钱。” 皇后看着楚皇洋洋得意的模样,掩嘴笑道:“就你算得最精明。” 楚皇放下茶杯,招呼这皇后道:“来来来,咱们再来杀一盘。” 齐灵雨一行人的马车约莫在午膳之前便到达了楚国都城,城门外,楚锦承已经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季勉在等候。 季勉上前与走在最前面的李木抱了抱拳:“可是齐国来的客人?”季勉虽为太子身边的大红人,但他为人向来谦和,更不会因为是齐国送来的质子便失了该有的礼数。 李木抱拳回礼道:“正是,不知阁下是何人?” 季勉道:“在下季勉,奉太子之命在此等候贵国皇子多时了。”季勉的声音不高,但足够马车内之人听到。 齐灵雨推开马车门,微微探出些身子朝季勉打了个招呼:“有劳季大人了。” 季勉朝齐灵雨抱拳行礼:“齐国公子不必多礼,还请随属下入城。” “多谢。”道完谢后齐灵雨便重新坐回了马车,只是在车夫将马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似有所觉地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然而除了站岗的士兵之外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影。 城墙之上,在齐灵雨抬头的瞬间掩在了士兵身后的楚锦承目送着齐灵雨的马车进了城,他本是因为实在太过好奇,特意来看一眼他的师弟到底长成什么模样才能让他师父破例收为徒弟,可是这一眼过后,楚锦承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刚刚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说不定一阵大风便能将他吹跑之人真的是他师弟? 楚锦承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到,难不成此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弱,可能有什么过目不忘的能力或者会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方能让自家神神叨叨的师父对他另眼相看? 走下城门,楚锦承顺便努力将自己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清除干净,也许他更应该怀疑师父只是在戏弄他而已。 季勉将齐灵雨一行人带到了城中一处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私宅前,道:“此处宅子是太子特意为公子安排的,殿下还让属下转告公子,陛下公务繁忙,公子就不必特意去觐见了。”说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座府邸,“那处便是太子府,太子殿下今夜在府中设宴特公子接风,还请公子务必出席。” “多谢季大人告知,齐某今晚一定准时出席。”齐灵雨说着又示意了一眼一旁的疏影。 疏影很有眼力地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双手递至季勉跟前:“今日劳烦季大人了,我家殿下初来乍到,还望季大人多多照拂。” 季勉自是推辞不要的,疏影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硬要塞进他的手中,季勉也无法在这门口街道上与一个小丫头争执,只得先收下钱袋便匆匆告辞离开。 太子府中,季勉回府后直接向楚锦承复命:“殿下,属下已经接到了齐国公子一行人,并带他们去了安园安顿。” 楚锦承撑着下巴还沉浸在他师父究竟是不是在与他开玩笑的纠结之中,闻言抬头看向季勉:“你觉得那位齐国大皇子可有何过人之处?” 季勉如实回答:“看上去就只是个文弱书生,且给人的感觉很温顺,不像是太有攻击性之人。”季勉又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子,“这是齐国公子给属下的。” 楚锦承拿过钱袋打开,里面一袋子金灿灿的金子晃得他眼睛疼,楚锦承拿出一块金子看了看,成色也属上佳,所以他师弟是一个出手阔绰的文弱书生? 纠结了半天,楚锦承终于承认自己实在是摸不透自家师父的心思,放弃了抵抗的他已经完全做好接受这样一个师弟的准备,伸手将那一袋金子还给了季勉:“既是给你的,拿着便是了。” 安园内,齐灵雨并不知道不远处太子府内之人的纠结,领着疏影暗香粗略地逛了一圈整个宅子,这座小宅地方虽算不上很大,但是也足够她们主仆一行人住下了,对于齐灵雨而言,这座小宅子反而要比北齐皇宫住得舒服多了。 宅子里显然很久未曾住过人了,桌椅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众人也顾不上舟车劳顿,为了晚上能有干净的地方睡觉,全部都忙活打扫了起来。 疏影暗香同样在院子里忙活,暗香的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齐灵雨看着暗香身上穿着疏影的衣服明显短了一截,开口与她道:“等明日得空了让暗香陪你去街上买些布料,重新做几身衣裳,你这么好的身段肯定穿什么都好看。” 暗香的身段比普通女子要高挑一些,体型亦是不肥不瘦,之前破衣烂衫的穿着也看不出来,如今穿上纱裙,即使并不太合身也能将她的体态显示出来。 暗香颇为不好意思道:“殿下,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样子哪能与好看沾上边。”随着伤势的好转,暗香原本沙哑的嗓子也恢复了原来的清脆。 齐灵雨道:“你就是太不自信了,一块小小的胎记又能如何,你看我每日穿着男装,不是也依然挺自在的。” 暗香却摇头道:“我情愿与殿下一样每日都穿着男装,这样至少不要忍受别人对我容貌的指指点点。” 齐灵雨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无法改变暗香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想法,摇了摇头并未再多言,也许只有等到以后暗香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方能明白这一块胎记完全不足以成为她自卑的源头。 暗香是个手脚利落的,与疏影配合着很快便将整间东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疏影看了看时辰,也来不及坐下喝口水,又道:“殿下,我这就去烧些热水来给您沐浴更衣,您过会儿便要去太子府了。” 暗香拦下疏影道:“你也累到现在了,我去烧水,你陪着殿下坐一会儿。”说着不待疏影反驳便快步走了出去烧水干活了。 齐灵雨也示意疏影先休息一会儿,疏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感慨道:“暗香姐姐真挺不错的,人又好又肯吃苦,只可惜了脸上的那块胎记。” 齐灵雨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也说起这种老气横秋的话来了。” 疏影办了个鬼脸,随即又道:“晚上去太子府我能陪您一起去吗?” 齐灵雨笑着看她:“我带一个小丫头去赴宴得被人家看笑话了,晚上我让李木随我过去。” 疏影满脸忧虑:“您说这楚皇也不要您去觐见,只安排了太子接待,这是何意啊?”疏影如今对未来在楚国的生活充满了未知的担忧。 齐灵雨耐心解释道:“我们齐国国力虽不弱,却是远远不及楚国的,如今我只是一个质子,楚皇能让太子亲自接见已是给足了面子了。”且他们所住的这座安园邻近太子府,如此用心的安排,齐灵雨自然不会不明白。 疏影想了想,又道:“那位太子今日还特意安排了人来接我们,想来人应该还不错。” 齐灵雨算是默认了疏影此言,接过话头道:“而且我曾听师父说过,楚国太子乃人中龙凤,样貌才情都属上上乘,我很早便想结识一下这位楚国太子了。” 第5章 赴宴 疏影替齐灵雨换上了玄色的朝服,乌黑的头发全部以玉冠整齐得束起,疏影细细将朝服外袍的袖口领口处整理了一番,这才颇为满意道:“不知今晚赴宴的可有女子,若是被她们见了殿下这俊美无双的模样,今晚定是连睡觉都要睡不踏实了。” 齐灵雨笑着伸手挑起疏影的下巴:“那你日日都看着我,怎么也不见你睡不着觉?” 疏影被自家殿下近距离地调戏着,若不是知道殿下穿女装的时候更美,疏影感觉自己一定会忍不住脸红心动,忍笑道:“殿下,您不是早就答应要纳了我的吗?” 齐灵雨思及此事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再乱说担心以后嫁不出去。” 疏影不以为然:“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直跟着殿下。” “殿下。”李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屋内二人的笑闹,“时间差不多了,您若是准备好了,属下便去准备马车。” 闻言,齐灵雨推开门与李木道:“不过几步的距离,不必准备马车了,直接牵两匹马来便可。” 由于今夜太子设宴,太子府门前灯火通明,马车轿子络绎不绝很是热闹,齐灵雨与李木在门房小厮的引路下走进了府内。 宴席设在太子府的大花园内,小厮领着齐灵雨交于花园外接待来宾的丫鬟:“这位是齐国公子。”小厮的声音并不高,但好几个站在门口处聊天的人都听到了小厮所言,皆向齐灵雨投来了打量的眼神。 丫鬟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这边请”的动作,道:“公子请随我来。”训练有素地领着齐灵雨走过人群,在某张空桌前停下,“公子请坐。” 齐灵雨与丫鬟笑了笑:“有劳姑娘。” 齐灵雨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直接令这名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微微红了脸,小丫鬟与齐灵雨道了句“公子有事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便匆匆走开,心中却是默默叹道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 这张座位乃是主位之下的第一张座位,齐灵雨虽有些意外,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目光扫了一圈全场,很容易便发现今晚来此赴宴之人皆是年轻的贵族公子,齐灵雨心下了然,看来楚太子今日办的只是一场寻常的聚会。 在齐灵雨观察着其他人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在打量着她,众人都知晓齐国大皇子被送来楚国为质之事,也都知晓太子今日宴席主要就是为了接见一下这位初入楚国的齐国质子,但令齐灵雨意外之事同样也都是令其他人意外的,谁都没有想到太子竟将这名质子的座位安排在了最上首,稍微有些头脑之人都开始暗暗思索起太子如此安排的其中之意了。 齐灵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着丫鬟端上的茶,没有人主动上来与她说话,她便也安心喝茶,顺便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场上各个神态各异之人。 感受到身侧一道目光,齐灵雨下意识地偏头看去,目光撞上自己同排尾座处一名年纪不大的男子,那男子被齐灵雨突如其来的转头对视搞得一愣,随即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与齐灵雨笑了笑,齐灵雨也微微颔首回应。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为质子又年龄相仿的原因,魏子善从刚刚齐灵雨进来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感觉此人尤为面善,再加上齐灵雨那个友好的笑容,魏子善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朝齐灵雨走去。 魏子善比齐灵雨还要小两岁,本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个年纪原本应该是最喜交友玩闹的时候,只不过魏子善做为魏国不受宠七皇子,从十岁时便被送来了楚国为质,且魏国也不像齐国国力尚可还有与楚国分一杯羹的能力,魏国作为完全依附于楚的小国,魏子善的处境可想而知。 齐灵雨自然是注意到这个朝自己走来之人了,心中暗自思量着他的身份,看魏子善一个人独坐与其他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且眼神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与其他人的对视,这是一种长期堆积起来的不自信之举,其身份定不会太尊贵,但又能出现在太子此次的宴会之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与自己一样是一位敌国质子。 齐灵雨知道魏赵两小国数年之前便遣过质子入楚,但赵国质子听闻早已在楚国娶妻生子,定不会这个年纪,齐灵雨心中确定了□□分,来人不出意外应该正是魏国质子。 果如齐灵雨所料,魏子善在她跟前站定,主动开口道:“在下魏子善,见过齐公子。” 齐灵雨起身拱手回礼:“魏公子不必多礼。” 魏子善与其寒暄:“齐公子今日刚到楚国,住处可有安排妥当?” 魏子善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之人,但看着齐灵雨他便忆起自己四年前刚入楚时的那种无助与孤单,且由于齐灵雨外貌看上去颇为文弱,魏子善下意识地便将齐灵雨代入成了曾经的自己,他主动过来打招呼亦是担心齐灵雨一人坐在这里会不自在。 齐灵雨虽不明白魏子善的此种感同身受,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主动过来与自己搭话之人,她完全能够感受到来自于魏子善的友好,回道:“多谢魏公子关心,我现在住在安园。” 魏子善点头:“我虽并无太大能力,但也在楚国生活了四年,齐公子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魏子善今年方才十四,个子与齐灵雨一般高,齐灵雨看着他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模样,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叫他不要这么严肃,不过想归想,齐灵雨嘴上还是高兴道:“如此便多谢魏公子了,我初来乍到,定会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魏公子。” 魏子善摆手道:“不敢当,齐公子能问我也是我的荣幸。” 二人这边正说话,一侧却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魏子善,你这是找到同类了?” 齐灵雨循声看去,三名长相普通的锦袍男子,说话者正是为首那人,魏子善趁那三人尚未走进,小声与齐灵雨道:“为首那人是宁国侯之子沈延。” 齐灵雨入楚之前早早便将楚国的几大权贵了解过,这位宁国侯之子确切地说就是一名三世族,而他爹宁国侯则是楚国最有名的一位二世祖。老宁国公当年在先帝手中立下过赫赫战功,去世之前由于担心自己没用的独子,老宁国公特意厚着脸皮去先帝那儿求了一块免死金牌,老宁国公死后现任儿子继承爵位成了宁国侯,所幸这位宁国侯除了贪图享乐之外并无太大野心,再加上手握先帝金牌,只要他不闯祸楚皇便也放任他吃喝玩乐做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只可惜生了个儿子不仅不学无术还是个喜欢到处惹事的主。 齐灵雨看了看魏子善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知道他平日里定是没少被这沈延欺负,不动声色地看向走近的沈延,并未开口。 沈延走近他二人,打量的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你就是齐国来的那个质子?叫什么名字?” 齐灵雨挑眉看向他:“问别人名字之前您难道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沈延本以为齐灵雨这一副文弱的样子定然也是与魏子善一样是个好欺负的,没料到齐灵雨竟完全不给自己面子,不禁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配知道本公子的名字。” 齐灵雨看着沈延,默默摇了摇头:“既然这位不配被知道名字的公子都这样说了,那便当是我多嘴了吧。” 一旁都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宾客听闻此言脸上都露出了忍笑的表情,甚至还有几个直接就嗤笑出了声。 “你个狗东西!”沈延在一个质子身上失了面子,整张脸都气得有些涨红,若不是身后二人拉着他,沈延那架势几乎都要冲上去打人了。 齐灵雨脸也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一旁的魏子善见状担心齐灵雨吃亏,伸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与沈延起冲突。 齐灵雨则按住魏子善的手,继续紧紧盯着魏子善,她并非有底气惹事,而是因为她已经注意到了已经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那道身影。 沈延被齐灵雨盯着,脸上的表情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他大声嘲笑道:“怎么,本公子还怕你不成?从齐国来的狗东西!” “哟,挺热闹的呀!” 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皆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殿下!”显然刚刚出声之人正是四皇子楚晗曦。 楚锦承与楚晗曦走过人群,在齐灵雨面前站定,楚锦承开口道:“齐国公子不必多礼。”又示意了一下众人,“都起来吧。” 楚晗曦站在沈延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沈延,你挺会骂人的呀?齐国公子今日可是皇兄的上宾,都能被你指着鼻子骂,你这是不给我皇兄面子还是怎的啊?” 沈延满头大汗,刚刚被齐灵雨一激竟忘了这茬,忙又出声告罪:“是我不分轻重失了体统,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楚锦承看向齐灵雨,含笑问道:“齐国公子,你说呢?” 齐灵雨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摇头道:“许是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得罪了沈公子。” 沈延在太子殿下的注视下只得连声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楚锦承又看了眼齐灵雨,齐灵雨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楚锦承转身走上主座,心中对自己这位师弟的评价又多了一点,一个还算机灵的文弱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齐小楚见面啦~ 第6章 关照 太子落座后众人也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魏子善也坐回了座位,他思及刚刚齐灵雨按住自己的那个动作,不禁好奇,齐灵雨这是算好了太子殿下与四殿下要来了,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得与沈延争执的么? 不管如何,齐灵雨今日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之事,魏子善心中对齐灵雨的态度除了亲近之外又平添了一份钦佩。 楚锦承示意一旁的丫鬟开宴,自己则与众人道:“今日本想着介绍齐国公子给大家认识,不过现在看来大家应该都已经认识了,既如此便直接开席吧。”说着还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沈延,沈延被看得一个激灵,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随着丫鬟开始上菜,宴席上的气氛也渐渐轻松了起来,楚国的菜式要比齐国精细许多,这是齐灵雨第一次吃楚国菜,这些从摆盘到色泽口味都异常考究的菜肴倒是很合齐灵雨的口味,左右也无人回来找她敬酒寒暄,齐灵雨便也专心品菜。 与楚锦承一道坐在最上首的楚晗曦看着皇兄面前不停来敬酒之人,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碧绿的茶水,无聊地撇了撇嘴,他虽已年满十五,但楚皇与皇后都明令禁止他饮酒,原因无他,只因半年前他第一次饮酒便醉得不省人事,顺便还在御花园闹腾着将皇后最喜欢的那块花圃踩踏得一片狼藉,此后便被下了禁令,娶妻之前绝对不准饮酒。 楚晗曦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全场,最后在场上唯一一个与自己一样在喝茶的人身上停了下来,楚晗曦看着齐灵雨的筷子以两倍的速度夹着菜,但吃相却依旧能保持着文雅斯文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一旁好不容易得空正准备与楚晗曦说些什么的楚锦承看到了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问道:“晗曦,何事发笑?” 楚晗曦探过半个身子小声与他皇兄道:“看来今日这些菜肴味道一定都很好,你看齐国公子吃得都没停过。” 被楚晗曦这么一说,楚锦承也注意到了齐灵雨看似文雅实则却是一道菜都不落地吃个不停,看着齐灵雨吃得专心致志的样子,楚锦承不觉好笑,连带着也觉得这宴席并不是如此无聊了。 由于中午时分才到楚国都城,之后又忙着整理安顿,齐灵雨中午只简单吃了一碗清粥一碟小菜,等到晚上赴宴时分早就饥肠辘辘了,现在面对着这么多楚国美食,齐灵雨觉得自己尚能维持着礼仪与文雅的吃相已经实属不易了,齐灵雨看着周围人都在吃酒聊天并无人注意她这边,于是也便多吃了几口。 待齐灵雨觉得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放下了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漱口,她倒也不是不会喝酒,只是因为身份特殊,为了避免喝酒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之话,齐灵雨便也直接谎称不胜酒力,平日里亦是滴酒不沾。 吃饱喝足,齐灵雨的脑子也有功夫转了起来,思及刚刚之事,她初来乍到不方便直接教训那位宁国侯府的三世祖,本想借着楚国太子让沈延吃个瘪,可这位太子殿下也实在是太配合了,齐灵雨不禁有点儿怀疑楚锦承这么做的真实目的,她实在不敢自恋地以为自己一名区区质子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齐灵雨想着想着眼神便不自觉地飘向了楚锦承的方向,楚锦承此刻正侧着脸在与楚晗曦说话了,齐灵雨虽天天穿着男装,但却真真实实是一名女子,她自然也有着和寻常女子一般的眼光,不得不承认这位楚国太子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没有之一。 看着楚锦承一身素雅白袍颇为随意得坐在那边,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身风流姿态,齐灵雨啧啧品着这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心中暗暗感慨,若能天天看着如此长相,每日吃饭定都能多吃几碗。 就在齐灵雨的思绪已经天马行空找不到边际的时候,楚锦承突然转过了头,正在偷看人家的齐灵雨被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地尴尬一笑。 楚锦承很敏锐地注意到了齐灵雨瞬间收回去的眼神,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因为他感觉齐灵雨看着自己的眼神与之前看着那些美味佳肴的眼神十分相像,楚锦承打住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开口问道:“齐国公子,今日的菜肴可还吃得习惯?” 齐灵雨点头赞道:“色香味俱佳,很美味。” 楚锦承又道:“安园距离太子府不远,日后若有何不便,直接来太子府找我便是。” “多谢太子殿下。”齐灵雨面上虽是如常神色,心中的疑惑却是更重了,楚国太子对自己这么客气,难道此次齐楚两国之间还有何不为人知的协议? 齐灵雨疑惑楚锦承的态度,在座的其余人便更疑惑了,这位齐国公子不知有何特别,似乎很得太子殿下的欢心,要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可从来都不会对什么人表现出亲近之意,可偏偏便对这个齐国质子破了例。 不比齐灵雨和其余人的各异心思,楚锦承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毕竟得了师父的亲口吩咐要自己好好照顾一下这位同门师弟,楚锦承自然不能怠慢了。 许是得了太子的特殊对待,宴席的后半场齐灵雨桌前也时不时会有几人前来敬酒打招呼,不过都是些位份不高之人,齐灵雨以茶代酒一杯一杯的直接喝到撑。 待宴席结束后,太子府外齐灵雨牵着马正准备走几步消消食,身后被一人唤住:“齐公子。”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齐灵雨便知是魏子善,停住脚步回头:“魏公子有事?” 魏子善亦是牵着一匹马,显然也是骑马而来:“我所住之所与安园在一条路,不知可否与齐公子同行?” 齐灵雨笑道:“自然可以。” 得了魏子善同行,齐灵雨自然无法独自牵着马走路了,于是一行四人骑马慢行,齐灵雨与魏子善走在前面,身后是李木与魏子善的随从。 魏子善道:“刚刚之事我还未来得及感谢齐公子替我解围。” 齐灵雨摆手:“我哪里是替你解围,那沈延后来可是指名道姓找我麻烦的。” 魏子善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他,只要碰到沈延,十次有九次要被他寻事。” “即便你从未得罪他,怕是他依然会找你麻烦。”齐灵雨嗤笑道,“这种人便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 魏子善被逗笑:“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不得不承认能看到沈延吃瘪,他还是颇为高兴的。 被魏子善如此有板有眼得道谢,齐灵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不该谢我,应该谢谢楚国太子。” 魏子善摇了摇头并未反驳,但心里却是明白,若不是齐灵雨算好了时机,又怎能刚好被太子与四殿下看见。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走到安园门口,原本等在门外的疏影远远见到齐灵雨与另一人同行而来,便也走回了门内,免得徒增不必要的口舌。 齐灵雨与魏子善告辞:“今日有幸能结识魏公子,改天定要邀请魏公子来府上品茗博弈。” 魏子善显然很乐意听到齐灵雨此言,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日后我若上门叨扰还望齐公子不要嫌我烦。” 二人告辞后,齐灵雨目送魏子善离开方转身走进府门,她能感受到魏子善说话做事时的敏感与小心翼翼,这应该是多年生活在楚国为质造成的习惯,但难能可贵的是在魏子善老成的伪装之下依然能时不时冒出一些属于少年人特有的热情与单纯,这一点在齐灵雨看来方是魏子善的本性,而她也很乐意与这样一个命途不济却依旧能保持本心之人交往。 齐灵雨一进门,疏影便迎了上来,边替齐灵雨解下披风,边关切道:“殿下,今晚没出什么事吧?” 齐灵雨看着疏影一脸紧张的模样,失笑:“楚国太子宴请,能出什么事?” 疏影不以为然:“您一人去赴宴,我自然担心那些楚国人会为难你。” 齐灵雨揉了揉肚子道:“楚国菜太好吃,吃撑了算不算?” “噗……”疏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殿下您要是喜欢吃楚国菜,我明日便去学着做。” 齐灵雨道:“那敢情好,楚国的菜式的确要比我们齐国的和我胃口。” 疏影替齐灵雨打开院门,二人进屋后,疏影替齐灵雨打水净手洗脸,又问道:“殿下,刚刚与您同行之人是何人?” 齐灵雨道:“魏国质子,在楚国已经待了好些年了,如今年纪应该比你还要小一些。” 疏影惊讶:“那岂不是很小便来楚国了?”忍不住感慨,“这些皇子皇孙的有时候过得还不如寻常人。” “谁说不是呢。”齐灵雨赞同,又补充一句道,“看我便知了。” 疏影倒是忘了她家公主才是最命途多舛的一个,忙道:“殿下您这是先苦后甜,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算命瞎子不也说了吗,您日后定是凤临九天无比尊贵之人。” 齐灵雨无奈地看了一眼疏影:“那瞎子一看就是个骗子,就你傻,不仅真信他还给他一颗金珠子。” 疏影道:“我就是信他,在我眼里他比天一国师还要厉害。” “好好好,那瞎子就是一个活神仙。”齐灵雨又想起了一事,颇为神秘地与疏影道,“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一见那位楚国太子。” 第7章 街市 由于疏影一直跟在齐灵雨身边,知晓了齐灵雨的身世依旧一心一意地待她,齐灵雨与疏影虽是主仆却比寻常姐妹还要亲近,齐灵雨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姑娘家之间的话从来也只能与疏影说说。 疏影莫名其妙:“为何要带我去看楚国太子?” 齐灵雨任由疏影替自己将束起的头发放开,轻轻按摩着被头发紧扯了一天的头顶,脸上则是露出了少见的少女神态,略带兴奋地开口道:“那位楚国太子的长相真是……” 疏影难得见到齐灵雨会对一人的长相如此感兴趣,于是下意识地接口道:“其丑无比?” “恰恰相反。”烛火映在齐灵雨的眼底,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想起楚锦承那张堪称完美的脸,齐灵雨赞不绝口,“那位太子长得真可谓是俊美无双风华绝代,我在宴席上看着他那张脸差点没出神失态。” 疏影却道:“殿下,我倒觉得您一身男儿打扮才是俊美无双,换上女儿装便是风华绝代,我天天看着您啊,才不会觉得其他人有您好看呢。” 齐灵雨摇头:“那不一样。”自觉说也说不清楚,只道,“等日后你见过他便知晓了。” 她男装打扮的时候最多称得上是文雅清隽,更多时候还会让人觉得有几分女气,而楚锦承则不同,除了完美的长相之外,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那种内敛的霸气,齐灵雨想即便楚锦承披着破衣坐在人群中依然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池中物。 疏影将齐灵雨的头发松松地绑在身后,道:“先不论他有多好看,好歹也是楚国太子,岂是我想见便能见的。” 齐灵雨笑道:“我们今后好几年可都在楚国生活了,安园离太子府又不远,自然会有机会见的。”谈论完太子的长相,齐灵雨才问起其他事,“暗香呢?” 疏影道:“您让她盯着王嬷嬷,她便真的寸步不离地一直守着王嬷嬷的院子,我让她先回房歇息她也不肯。” 疏影本想着自己这样说齐灵雨会开口让暗香先回房,谁料齐灵雨却道:“你不要影响她。” 疏影不解:“为何要一直盯着王嬷嬷,难不成殿下还担心王嬷嬷会行什么不轨之事?” “不会让暗香一直盯着她的。”齐灵雨卖了个关子,“我估摸着最多盯到明日便可以了。” 得了齐灵雨此言,疏影即使心中多有疑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不过如齐灵雨所言,次日一早,疏影心中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早上疏影刚洗漱完毕,就看到了暗香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疏影惊讶道:“暗香姐姐,你这是一夜未睡?” 暗香脸色虽有些疲惫,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兴奋:“疏影,殿下起来了吗?” 疏影刚想回答还未起身,齐灵雨的卧房内便传来了声音:“是暗香回来了吗?进来吧。” 疏影与暗香对视了一眼便推门走进了齐灵雨的房间,房间内的齐灵雨正倚靠在软垫上看书,见疏影暗香进来方放下手里的书坐正了身子,显然不似刚起身的模样。 疏影将窗户打开透气,又将齐灵雨手边桌上的蜡烛吹灭:“殿下,您又看了一夜书没睡觉?” 齐灵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腿脚:“上半夜睡了一小会,许是床榻睡得不习惯,醒来之后便睡不着了,索性起身看书,刚刚听到你们的声音才发觉天都亮了。”齐灵雨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暗香,“可有何发现?” 暗香点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齐灵雨:“王嬷嬷今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便将此信绑在信鸽腿上准备送出去,幸而殿下让我盯着王嬷嬷,我才得以将信拦了下来。” 齐灵雨并未开口询问暗香是如何将信鸽拦下取得这封信的,接过信展开看了一遍后又装回了信封,这才问暗香道:“那信鸽呢?” 暗香回答:“我想殿下可能还会用到这信鸽,将它抓住之后便一直关在了鸽笼里。” 齐灵雨赞许地看了一眼暗香,又道:“等我仿着王嬷嬷的笔迹重新写一封信,你还是将它绑在那鸽子腿上送出去。”说着便走至了书桌旁,示意疏影磨墨。 待疏影将笔墨纸砚准备好,齐灵雨仿着王嬷嬷的那封信增减了一些内容很快便重新写成了一封,墨迹干后齐灵雨新写的那封笔迹看上去竟与王嬷嬷的那封信毫无差别,疏影替齐灵雨将信封好,“大概给王嬷嬷本人看到,她都不知道哪一封才是出自她手。” 齐灵雨之前在齐国之时,齐王与皇后担心他暴露了身份,所以除了必要的场合都禁止她离开乐安宫,齐灵雨整日闷在乐安宫中自是得找些事情做的,她又无法像普通女子那般用绣花来打发时间,于是只剩下了琴棋书画,齐灵雨喜欢弹琴,但是皇后却嫌琴声太吵闹,齐灵雨便也不怎么常弹,至于下棋,齐灵雨只能自己与自己下,时间一长也是无趣,之后齐灵雨便开始看书,先是一本一本地看,后来为了打发时间又一本一本地抄,在抄遍了大半座藏书阁之后,齐灵雨的书法也变得出神入化了起来,基本上看一眼便可以模仿出任何人的笔迹,除了十分熟悉齐灵雨书写手法之人,几乎不可能被看出来,而这世上除了她师父之外也没有更多熟悉她字形之人了。 疏影封好信后便交由了暗香,齐灵雨与暗香道:“你昨夜也辛苦了一夜,将此信送出去后便先去歇息,等睡醒了我再与你说些其他事。” 待暗香领命离去后,齐灵雨梳洗完毕换上衣裳后便带着疏影出了门。 楚国毕竟是中原最强盛的一个国家,作为其都城的映城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繁荣一些,这个时间街市上的早点铺子生意很是兴旺,齐灵雨与疏影找了一间生意最好的馄饨铺子坐下,一人要了一碗铺子里卖得最好的鸡汤小馄饨,由于人比较多,齐灵雨二人等了好一会儿才吃到热乎乎的馄饨,一口下肚方觉得为了此等美味,不管等得再久都值得。 吃完早点,齐灵雨与疏影又在街市上随意地逛了起来,一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添置的,二来也是为了熟悉一下这个她们即将生活数年的地方。 齐灵雨虽顶着齐国大皇子的头衔,但在齐国时几乎都是被半软禁的状态,几乎从未如此自由随意地在街道上逛过,此时走在映城的街道上,齐灵雨倒是显得极为兴奋,若不是还保持着理智,齐灵雨几乎要同孩童一般什么东西都要摸一摸,每一家店铺都要逛一逛。 柳意居作为映城最好的茶楼从来都不缺达官显贵,不过此时,柳意居向来不对外开放的第三层上正坐着两位翩翩公子。 楚锦承端着一只碧玉茶杯,慢慢啜饮着杯中的热茶,与坐在自己对面正在专心冲泡着茶水之人道:“钟离,我今日可是天还未亮便去了江边接你,你就请我喝一杯茶?” 被唤作钟离之人头都没抬,回道:“这茶我可准备卖一千两一壶,你说够不够?” “一千两?”楚锦承被惊到,“是我低估了映城百姓的生活水准,还是你这老板太黑心?” 钟离收回楚锦承手中空掉的玉杯,重新给他换了一杯刚泡好的,振振有词道:“待你走后,我便对外宣称这茶乃是太子殿下钦点并赞不绝口之茶,每日限售十壶,你信不信不出今晚预定之人便能排至月底?” 楚锦承无语地看他:“商人最重要的便是信誉,我何时对你这奸商赞不绝口了?” 钟离耸耸肩:“既然能有人出价买,便说明有市场,我这叫审时度势眼光敏锐,何奸之有?” 楚锦承决定不与这奸商争论,换言道:“你此次出行可有见到我师父?” 钟离自己亦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后方开口道:“数月之前我途径明镜台,便上山拜访了一下,顺便还与他老人家下了一盘棋。” 楚锦承又问:“那你可知我师父又收了一个徒弟?” 钟离不解:“我上山之时只看到向老前辈一人在山上,并未看到其他人?” 楚锦承见钟离也不知此事,心中颇感失望,“应该不是近期收的。” 钟离更纳闷了:“向老前辈当初不是说过此生只收你一个徒弟吗?何时又收过徒弟了?” 楚锦承颇为无奈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大半月前来突然来寻我,告诉我说我师弟即将入楚,命我代为照顾,他交代完这些之后不及我多问其他便离开了。” 闻及此言,钟离的惊讶比当初的楚锦承更甚:“那你可知你师弟是谁?” 楚锦承:“齐国大皇子齐凌宇。” “?!”若不是楚锦承认真又充满无奈的表情太过于真实,钟离简直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就是那个刚被送来楚国的质子?” 楚锦承点头:“就是他。” 钟离努力搜索自己脑海中关于这个齐国大皇子的信息,片刻之后放弃道:“这位大皇子除了出生之时被齐国那个神神叨叨的天一国师预言过必成大器之外,这么多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究竟为何会入了向老前辈的眼?”要知道向天明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在遇到楚锦承之前,他宁愿毕生所学失传也不愿随随便便收一个入不了他眼之人做徒弟。 楚锦承比钟离还要困惑:“不瞒你说,我到现在都怀疑师父又是在捉弄我。” 二人正在楼上聊着,窗外楼下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 楚锦承与钟离二人实在猜不透向天明的意思,便一致放弃了继续深究,转而去窗口看热闹。 楼下吵杂的源头是一男一女两个夫妻模样之人,那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此刻正在街道上激烈地争吵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有人试图上前劝和,却都被那男子骂了回去,一时间便也无人再去劝架。 那女子不知又低声说了句什么,似乎惹恼那男子,男子竟一手拽住那女子的头发将那女子摔倒在地,被愤怒掌控了的男子上前狠狠地扇了地上那女子两耳光,围观众人见此状纷纷后退,都担心被身高马大的男子误伤。 站在楼上的楚锦承皱眉看着楼下,在皇城街道上竟能发生此种野蛮行径之事着实令人不悦,且距离那二人争吵到那男子动手期间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楚锦承不知为何映城府衙到现在都未能现身。 就在楚锦承看不下去,手中的玉石即将飞向那男子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向天明:我确实只收了一个徒弟,但是徒弟的媳妇也随着徒弟一起叫我师父好像没毛病吧? 第8章 师弟 楚锦承看着从人群后方走出来之人默默收起了手中的玉石,负手立于窗前静观楼下之变。 钟离站在楚锦承身边,目光亦是落在了楼下开口之人的身上,只见那人自己都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身后也还跟着一个小丫头,主仆二人看上去都不像是会拳脚之人。 钟离忍不住担忧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胆子倒是挺大。” 楚锦承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钟离,眼神之中满是一言难尽,钟离怔愣了一下之后,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位不会就是你师弟吧?” 楚锦承点头肯定了钟离的猜测,顺便给了钟离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回过头继续观察着楼下的情况。 知晓了齐灵雨的身份后,钟离看着楼下,心头的疑惑与好奇简直要飞出天际了,这文弱书生的模样不一直都是向老前辈最看不惯的样子吗,齐灵雨样貌虽还不错,但作为男子未免也过于女气了一些,更何况先有了楚锦承这样一个徒弟在前,钟离相信向老前辈定然不会因为齐灵雨长得好看一些便收了她做徒弟的。 钟离压制住想要下去将齐灵雨拉上来问个明白的冲动,努力将注意力重新移回楼下的人群之中。 齐灵雨突如其来的这一声,确实令那施暴的男子暂时停住了手,但待那名早已失去理智的男子回过神,见出言阻止之人是这样一位瘦弱之人,那男子冲上来便准备连齐灵雨一起打,却未及冲到齐灵雨跟前,便突然捂住了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突然看不见了?!” 齐灵雨绕过捂住眼睛惨叫的男子,走至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子身边,示意疏影将她扶起,待女子站起身后,齐灵雨开口问她:“可需要请大夫?” 女子摇着头却是止不住地啜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男子眼睛虽看不见了,却依旧寻着声音试图向齐灵雨冲过来,齐灵雨闪身避开那名失控的男子,冷声道:“急火攻心,心火焚目,若不想眼睛瞎掉,你最好先冷静下来。” 许是双眼看不见带来的恐惧,又许是齐灵雨的声音太过冷冽,那男子安静了几秒后突然失声叫了出来:“妖术,这人有妖术!我眼睛明明好好的,就是被这人施了妖术变得突然看不见了!” 男子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原本还在叽叽喳喳围观的众人瞬间被噤了声,众人确实看到男子前一秒还好好的,因为想要靠近齐灵雨后一秒眼睛便突然失了明,几个站得离齐灵雨较近的人都悄悄撤开了几步,似乎真担心会被齐灵雨施了妖术一般。 就在场面开始变得微妙的时候,姗姗来迟的映城知府终于带着衙役赶到了现场。 由于映城乃是楚国皇城,皇城便意味着可能随便在大街上碰到一名公子小姐都要比他这小小的知府品阶高,所以能坐上映城知府这个位置之人必定是个极善于察言观色且处事周到圆滑之人。 身为映城知府的章林平日里最怕听到的便是哪儿出事了、谁谁谁闹事了,生怕遇上那些皇亲贵族闹矛盾还得让自己秉公处理之事,个个都是皇亲国戚,他要是能秉公处理这些人便也不用这么大年纪还得做个苦逼的小知府了。 章林到场一看见是一对寻常夫妻在打架,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看见站在一旁的齐灵雨,见她穿着气度不似普通百姓,章林迅速在脑袋中搜索了一下齐灵雨的长相,发现她并非什么皇亲国戚,更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话:“当街吵闹撒泼成何体统!” 章林的目光在人群中的几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点名那捂住眼睛的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给本官听听。” 那男子眼睛虽看不见了,但听到章林自称本官,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青天大老爷您替我做主啊!草民与自家婆娘发生了一些口舌,本只是吵闹一番并无大事,可是这妖人一出来便使妖术弄瞎了草民的眼睛!大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 章林听着那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又见他双目没有焦点确实是看不见的模样,转头问齐灵雨:“他的眼睛是你弄瞎的?” 齐灵雨心中暗道,早知道这知府就在附近她定不会插手的,本见这妇人可怜担心她被打死打残,现在反倒给自己惹得了一身不必要的麻烦。 被章林如此问到,齐灵雨只能耐着性子回答:“我刚刚便说过了,怒火攻心,心火焚目,这种身体原因造成的失明怎么会是我弄瞎的?” 齐灵雨的态度令章林颇为不悦,章林皱眉道:“你是大夫?” 齐灵雨为了避免麻烦,点头:“略通医术。”用医与用毒本就是一家,她这样回答也不能算是说谎。 章林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怕人多口杂,便挥手示意身后的衙役:“先将这几个闹事之人都带回去,本官要一一问话。” 齐灵雨没想到这知府竟还想连着她一起带回府衙,脸上不自觉带起了一丝怒意:“请问这位大人,我路见不平出手助人有何不对?为何要被抓去府衙?” 章林虽不满齐灵雨毫不留情面的咄咄逼人,他在脑子里也找不出齐灵雨这号人是哪家的皇亲贵族,但看着齐灵雨这架势又不像小家小户出来之人,章林心中也不免担心会惹到不能惹之人,思及此语气不自觉好了几分,解释道:“本官并非要抓你,只是让你去府衙配合调查。” 楼上看热闹的钟离见此情形,忍不住看向楚锦承:“看这位齐国大皇子的使毒手法定是得了向老前辈真传的,你就这样看着你师弟在咱们大楚都城被欺负?” 楚锦承看着楼下剑拔弩张的齐灵雨与章林,深知再任由他们争辩下去,无论是谁争赢了,都不会是什么好看的场景,叹了一口气走回房间唤来一直候在门口的季勉:“下去告诉章林,让他不要为难齐国公子了。” 季勉领命后便欲下楼,却被钟离唤住:“既然都出面了,那便索性请齐国公子上来坐一坐。” 季勉看了眼楚锦承,见自家殿下没有阻止,道了一声“是”便快步走下了楼。 就在钟离与楚锦承说话的片刻,楼下又发生了些许变故,原本一直哭哭啼啼的妇人似是终于缓过了气儿,抹干了眼泪站了出来替齐灵雨解释:“大人,这位公子是见我被打方出手相助的热心人,还望大人不要为难他。” 不待章林开口,跪在地上的男子听到那妇人此言,几乎又要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你这臭婆娘给我闭嘴!什么好心人,他明明就是个会妖术的妖人!” 那妇人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因为有知府在场,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口与那男子道:“你莫要污蔑了好人!我也不会再受你的欺凌了,今日回去我便要与你和离!” 那男子似是被戳了痛脚,毫无形象地喊了出来:“你与我和离我看你能去哪里?你那贪财的爹娘早就收了我家彩礼将你卖与我了!离了我你便等着被送去娼妓馆吧!” 男子的话越发不堪入耳,章林正欲开口训斥阻止,余光却瞥到对面酒楼走出来的一个身影,不觉头皮一麻,为何太子身边的季统领会在这儿?季统领在这儿那便意味着太子也在?! 不及章林多想,季勉已经走到他跟前,季勉虽只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但品阶却是要比他一个四品府尹还要高,章林忙拱手行礼:“季大人今日怎么得空在此处?” 季勉与章林微微颔首,示意了一旁的齐灵雨道:“这位齐公子好心出手相助,事情经过殿下在楼上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望章大人秉公处理,莫要冤枉了好人。” 章林一听到“秉公处理”四字不觉头皮一麻,但此刻却是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恭敬道:“此事下官已经全部弄清楚了,定不会冤枉了齐公子。” 季勉点了点头,又与齐灵雨拱了拱手道:“齐公子,我家殿下邀您楼上小坐。” 章林虽还没想明白这位齐公子究竟是何人,心中却依然忍不住庆幸还好刚刚自己没有与他起冲突,毕竟能被太子殿下邀上楼小坐之人,定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齐灵雨没想到楚锦承竟然会在楼上目睹了这一场闹剧,但现在也不及自己多想,跟着季勉便朝对面茶楼走去,没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了那妇人:“你若真和离了,日后走投无路可来安园寻我。” 楼上的钟离见此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师弟这好管闲事的模样与向老前辈倒是很像。” 楚锦承现在已经完全不怀疑齐灵雨是自己师弟了,他师父的使毒手法与武学造诣一样堪称独步天下,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他师父才能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给人下毒而不被察觉,而齐灵雨使的这种毒正是向天明独创的一种并没有什么危害纯属吓吓人的毒|药,这种毒|药会使情绪激动之人短暂性失明,一如齐灵雨所言,只要平静下来,毒|药的药性自然也就会散去。 当年他师父只教他武功却不教他使毒,向天明道他只需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站在至高处,至于使毒这种手段比较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学,楚锦承想起此事不禁在心中暗道,他师父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当初说好适合女子去学的,如今不也教给了齐凌宇这个男子。 跟在季勉身后的齐灵雨思及昨日与疏影说的要带她看一看楚国太子长相之事,便带着本欲等在楼梯下的疏影一道走上了柳意居的三楼,但因为季勉停在了三楼雅间门口并没有进去,疏影也不便进门,只隔着门看到了一眼楚锦承,这方明白自家公主昨日所说的“俊美无双风华绝代”真的完全没有半点夸张之意。 齐灵雨本以为楼上只有楚锦承一人在,见到楚锦承身边气质不凡的钟离时她有些意外,顺便也好奇了一下此人是谁,好奇归好奇,齐灵雨还是先与朝楚锦承拱手行礼:“刚刚多谢太子殿下解围。” “齐公子请坐,不必拘礼。”楚锦承邀齐灵雨坐下,“齐公子行事仗义,我既看到了自然不能由着章林冤枉了好人。” 齐灵雨笑道:“我初来乍到,行事又冲动,若今日没有太子殿下出面,怕是得去映城衙门走一遭了。” 一旁的钟离打断了二人的客套,替齐灵雨倒上一杯茶水递过去,顺便自我介绍:“齐公子,初次见面,我叫钟离,是这间茶楼的老板。” “钟老板幸会。”齐灵雨虽还未饮茶,但并不妨碍她先将这绿柳居赞扬一番,“看这茶楼极为雅致的模样,想必钟老板也定非俗人。” 钟离爽朗一笑:“齐公子这赞扬我收下了。” 齐灵雨喝了一口茶继续赞道:“今日怕是托了太子殿下的福方能喝道此等千金难求的好茶。” 齐灵雨这马屁算是拍到钟离心坎上了,钟离道:“我本还觉得这好茶今日定算是浪费了,幸好遇到了齐公子。” 楚锦承无语地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知音难觅的二人,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齐灵雨在楼上喝完一杯茶后并未久坐,托词还要去街市上添置些东西,便先行告辞离开了。 待齐灵雨离去后,钟离方笑着与楚锦承道:“你这师弟还真是个妙人,难怪能入得了你师父的法眼了。” 楚锦承无情地戳破他:“只要说你几句好话,你便找不着北了。” 钟离道:“说好话也得说到对方的点子上,若个个如你一般,那生活该多没意思。” 茶楼外,直至走出挺远,齐灵雨方开口小声问疏影道:“你可有看见楚国太子?我是不是一点儿都未瞎说?” 疏影一反之前的态度,连连点头道:“楚国太子长得确实好看,而且他今日还主动替您解围,人看上去也没什么架子。” 齐灵雨同意道:“他确实挺容易亲近的模样,并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高高在上不食烟火。” 若说之前在宴席上那次齐灵雨还能怀疑是不是齐楚两国还有何私下交易,所以楚锦承才要当众给自己留点面子,那么今日他主动出面替自己解围便完全是个人的主观意愿了,齐灵雨自认为自己与楚锦承并无任何交集,于是乎将他所有的这些举动都归之于一点:楚国太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更是善良。 经过这一出闹剧,齐灵雨也懒得继续再逛街,便直接回去了安园。 安园内,暗香歇息了一会儿已经起身在打扫院子了,齐灵雨唤了一声道:“暗香,先别忙活了,过来歇一会儿。” 暗香毕竟才跟着齐灵雨半个多月,在齐灵雨面前多少还是有些拘束的,站在齐灵雨面前开口道:“殿下有何吩咐?” 看着暗香拘束的模样,齐灵雨也未多言,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和信任只有在慢慢的相处中才能获得,齐灵雨开口:“你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等安顿下来之后我会教你习武?” 暗香点头,目光中燃起了一丝难掩的期待。 齐灵雨道:“你以前的生活多有不幸,在你与我诉说你的过往之时会有愤怒会有不甘,但你却从未说过仇恨报复之类的言语,练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善良,这一点你一直都有,即使在你最苦难的时候,你依旧没有舍弃善良的本性,在如今这乱世之中这一点极为可贵。” 暗香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殿下,我并没有你说得这么好,我也怨过也恨过,只不过后来许是被压迫习惯了,便也学会了逆来顺受,若不是这次村里人冤枉我欲将我沉塘,我大概也不会想到要反抗。”暗香越说声音越低,“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用。” 齐灵雨倒是笑了:“那你趁着怒火将村里人全部赶尽杀绝便是有能耐了?” 暗香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愣在了那边不知该作何回答。 疏影贴心地拉着暗香坐下,开口道:“暗香姐姐,你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殿下的眼光吗?” 暗香下意识地摇头。 疏影继续道:“那不就得了,殿下看人很准的,她说你是练武之才你定是练武之才。”言及此,疏影又笑道,“我与殿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如今寄身敌国,日后定还要指望暗香姐姐保护我们呢。” 齐灵雨拉过暗香的手,由于暗香之前长期干农活的原因,手指要比普通小姑娘家粗糙许多,齐灵雨却道:“村人污蔑你暴虐,嫌弃你力气大,但只要用对了地方,这些又何尝不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优势?” 本就渴望能有所改变的暗香被齐灵雨如此一说,心中的决心越发坚定了起来,“殿下,我虽没什么大的能耐,但也想替自己努力一次,无论成败,至少心中不留遗憾。”她更像变得强大起来,今后可以跟着齐灵雨身边,以报答齐灵雨对她的恩情。 “如此便对了,明日起你每日早上先跟着李木他们一起练习基本功,。”齐灵雨又与疏影道,“去将我那本书拿来。” 齐灵雨虽未说是哪本书,疏影却是心领神会,快步走去偏厅书架上取过一本小册子。 齐灵雨又问暗香道:“识字吗?” 暗香答道:“只跟着村里的秀才学过一小段时间,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那你每日便又多了一事。”齐灵雨道,“你早上需要练武没有时间,以后每日吃完晚饭便随着疏影一道练半个时辰的字。” 齐灵雨边说着边拿过疏影手上的书,递给暗香道:“这本书原是我师父给我练武的,结果我一点儿天赋都没有,现在便给你拿着练吧。” 暗香颇为惶恐地接过那本小册子,犹豫道:“如此秘籍,殿下便赠予我了?” “呵——”齐灵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本册子只是师门武学入门之书,并非什么秘籍,更何况这书在我眼里便如同废纸,也许给了你还能有些意外的收获。” 齐灵雨虽这样说,暗香依旧颇为郑重小心地收起了此书。 齐灵雨又道:“你没有功底,近期还是要跟随李木多练基本功,至于何时开始练我给你的那本,你到时候自己看着办。”齐灵雨虽还想给暗香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无奈自己对习武之道实在是一知半解,便也只能让暗香自己去摸索了。 齐灵雨昨晚几乎整夜未睡,今早又一顿折腾,交待完暗香之后,这才感觉阵阵困意袭来,左右也无事,齐灵雨与暗香说了一声便回房间补觉去了。 齐灵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所幸疏影很贴心地为她热好了饭菜,待齐灵雨吃完后,疏影方开口与她道:“殿下,早上您在街市上救下的那女子一个多时辰前便到了我们府门口。” 齐灵雨意外:“那岂不是前脚从映城衙门出来,后脚便来了我们这?” 疏影点头:“我估摸着她这个速度也不可能已经与那野蛮人和离了,我不敢擅自收留,让人给她端了张椅子,弄了些吃食,她现在还在府门口坐着。” 齐灵雨道:“将她带进来我看看。” 那女子被带进来之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齐灵雨面前:“小女子见过贵人,今日多谢贵人出手相救。” 齐灵雨看着女子充满希望与祈求的眼神,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真不知自己是招了哪路神仙,明明自己才是命途最多舛的那个,可偏偏总要被人当做救世主。 齐灵雨开口道:“我并不是什么贵人,今日若不是遇到真正的贵人相助,我怕是也得与你夫妻二人一起进衙门。” 疏影知晓齐灵雨不喜欢被别人跪,便上前扶起那女子:“起来说话。” 那女子也感受到了齐灵雨的不悦,局促地站起身讷讷不敢开口。 齐灵雨道:“我今日见你能下决心与那男子和离,方开口替你留了一条后路,如今你尚未和离便跑来我府上,可有想过会给我惹多大的麻烦?” 若不是被疏影拉着,那女子几乎又要跪下,强忍着眼泪道:“是我行事不周给贵人惹了麻烦,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齐灵雨看着她并未开口,那女子抽抽泣泣道:“我若跟他回去了,今日不是被打死便是被卖去娼妓馆,他塞了银子给衙门里的狗官,他们不准我和离,若我想要和离得先赔他十倍的彩礼钱,可我哪里拿的出这钱啊……” 待女子说完,齐灵雨又问:“你们成亲多久了,可有生育?” 第9章 天香 说起此事,那女子终于哭出了声音:“我被我爹娘卖给他已经有一年多了,半年之前发觉已怀有身孕,可我那婆婆听信村上神婆之言,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娃,硬是逼我喝了堕胎药,我那苦命的孩子出来的时候都成型了,几世才能修来一个人身,只怪遇上我这个没用的娘,都没能睁开眼看一看这人世!”女子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疏影动容,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如此对你,你便不反抗?” 女子闻言将自己的袖子撸起,胳膊上露出密密麻麻的伤口,新伤旧伤交错在一起,看上去尤为可怖,女子期艾道:“不仅手臂上,我全身上下几乎都是这样的伤口,有些是反抗被打的,有些是逃跑未遂被抓回来打的,如今我厚着脸皮赖在贵人这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看着女子挂满泪水的绝望表情与满身的伤口,齐灵雨终归是个比一般人还要心软一些的姑娘家,原本的一丝不悦也尽数化作了悲悯,与那女子道:“莫要再哭了,事到如今哭也无用。” 一旁听着这女子的遭遇自己都快要掉眼泪疏影忙帮忙问道:“你叫何名字?” 那女子听着齐灵雨的语气,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我爹娘是映城外李家村之人,我在家时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三娘。” 齐灵雨道:“你刚刚说只要拿出十倍的彩礼钱便能和离?” 李三娘点头道:“在衙门的时候,章大人是这样判的。” “这钱我可以给你出了。”齐灵雨示意疏影将笔墨拿来,“不过算我借你的,你写一张欠条给我,待你和离之后,我这里正好缺个打扫做饭之人,之后你便用每月的工钱来抵这笔钱,你可愿意?” 齐灵雨这一举动不仅替李三娘解决了眼前的困境,甚至连之后的生活都给她安排妥当了,李三娘连连点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喜悦的表情,道:“愿意!我愿意!” 待李三娘写好借条之后,齐灵雨担心她独自前去应付不了,便又找了个护卫拿着银子陪她一同前去映城府衙。 看着李三娘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疏影道:“殿下,您可真好心,这百两银子虽说不多,但寻常人家一年可都只能存个十两二十两的。” 齐灵雨将李三娘的借条交由疏影收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说给疏影听但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当初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若不是师父及时出现拉了我一把,怕是我如今早已在那片泥潭中越陷越深了。”齐灵雨思及那个整天乐呵呵的老头,嘴角亦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所以暗香也好李三娘也罢,她们在走投无路之时既然遇到了我,我便无法置她们于不顾。” 疏影越发坚定道:“所以说殿下您是好人呐。” 齐灵雨不再多做解释,只道:“我本还想着去哪儿找个厨娘回来,如今李三娘倒是来得及时。” 李三娘和离之事倒是很快便解决了,原本收了好处的章林命李三娘拿出百两银子方能和离,便是打定主意李三娘拿不出这个钱,然而章林却是没想到不出半日李三娘便捧着银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章林之前本是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再加上还能收点好处,便也顺水推舟地做出了此种判定,然而章林定然不会为了此种小人物毁了自己的清誉,所以在李三娘夫妻二人扯皮了几天之后顺利和离。 李三娘在护卫的陪同下回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也就几件缝缝补补的几件衣服,没多时便拎着一个小包袱出了这个终于可以摆脱的地方。 李三娘是个手脚利索的,年纪虽也不算大,但做事却不含糊,来了安园之后几乎一个人将这园子打理得仅仅有条。 齐灵雨在观察了数天之后,唤来李三娘,递给了她一个小荷包,里面是一些碎银子。 李三娘不解:“公子,这是……” 齐灵雨道:“提前给你的月银。” 李三娘思及自己的那张欠条:“可是那一百两……” 齐灵雨笑了笑:“这些钱是你月钱的一部分,你也是要开销的,总不能身上没银子,剩下的那些再抵那一百两。” 李三娘拿着手中的荷包,估计荷包里至少有一两银子,李三娘捏着荷包的的手指微微泛白:“公子,这也太多了。”一个壮年男子一月能挣到一两也算多的了,更何况是她了。 “在我这儿你完全值这个钱。”齐灵雨道,“只要你替我将这园子打理好,你就可以安心收着这钱。” 闻及此言,李三娘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我一定替公子好好打理园子。” 疏影取出帕子替李三娘抹干了眼泪,笑话她道:“公子看中你,你怎么还哭了。” 李三娘道:“我活了这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替我着想,我心里感动。” 疏影理解李三娘心中的波动,笑着与她道:“李姐姐,以后在公子身边可是有规矩的,只能笑不能哭。” 李三娘破涕为笑,点头保证道:“以后定再也不哭了。” 自那日齐灵雨交待暗香习武之后,暗香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练习,暗香这种年纪才开始习武注定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所幸暗香也是个肯学肯吃苦的,齐灵雨平日无事也不去打扰暗香,任由她自己摸索入门。 这一日得了空闲,齐灵雨疏影准备去琴坊选一把古琴,如今在这楚国映城,她也无需再受制于人连琴都无法畅意弹了。 楚国国力强盛连带着经济文化都要比中原其余国家繁荣许多,楚国每隔三年都会在春季时节进行文试与武试从平民之中选拔官员,各地通过层层选拔推举上来的文人武人最终都会齐聚映城,由朝中一品大员进行最后的复试选拔。 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应试选官,距离最后的复试还有月余时间,楚国各地的文人武人此时都陆续来到了映城,疏影看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长袍书生与短衫武人,忍不住道:“殿下,我们上次出门都未见街道上这么热闹,如今这人来人往的,我在齐国时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齐灵雨一身青色长袍手中还把玩着一把纸折扇,看上去倒是很像远道而来赶考的书生,“我虽早就听闻过楚国应试选官之举,如今亲眼所见,真不得不感慨楚国能如此强盛并非一朝一夕的积淀。” 由于映城的几家琴坊都位于贡院附近,而贡院附近自是多才子,才子多的地方便不缺佳人,齐灵雨与疏影走在贡院所在的街道上,隔着一条窄窄的辉映河,对面数家秦楼楚馆之上皆是婀娜的佳人在楼上摇扇掩面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才子少年郎们。 齐灵雨生得好看,干干净净文文静静的模样最得这些姑娘们的喜爱,楼上不少姑娘的眼神都落在了齐灵雨身上,跟在齐灵雨身边的疏影偶一抬头,遇上这么多顾盼生辉的美眸,一时间竟有些脸红,凑近齐灵雨小声道:“殿下,楼上那些女子都盯着您看呢,楚国国风好生开放。” 齐灵雨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惹得楼上的美娇娘们一阵掩嘴,齐灵雨收回目光,亦是小声与疏影道:“你这丫头尽胡思乱想,对面楼阁上那些看着你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歌女,可不是普通娼妓,不是达官贵人想见她们可还都见不到。” 疏影笑着纠正道:“殿下,她们看的是您,可不是我。” 二人沿着贡院转了一圈,书斋笔墨斋倒是有不少,就是未曾见到琴坊,齐灵雨找了间书斋的老板询问:“掌柜,不知这映城何处有古琴卖?” 那老板见齐灵雨似书生模样,亦是客气道:“公子是来此赶考的考生吧,琴坊不在这条街上都在对面那条街上。”老板边说着边示意了一下辉映河对面。 疏影忍不住插口:“那条街上不都是秦楼楚馆吗?” 老板笑眯眯的模样很是和气:“正是因为有秦楼楚馆,所以琴坊才能有生意呀。” 齐灵雨道谢之后便欲去对面,出门之前书斋老板不忘提醒:“小公子,最好的那家琴坊就是天香阁旁边那家天音坊。” 一过辉映桥,齐灵雨几乎都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粉味,一身男装走在这秦楼楚馆之中,齐灵雨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加快了一些,目光也快速扫过路两边店铺的名字,努力在一堆香喷喷的妓馆中找到那家天音坊。 疏影看到不远处一座最高的楼阁,指着问齐灵雨道:“殿下,看那座是不是天香阁?” 齐灵雨走近方发觉这座天香阁无论从外观还是从大门看进去的摆设都透着一种雅致的格调,若不是自己实则是个女子,齐灵雨都有进去坐一坐的冲动。 就在齐灵雨走过天香阁门口时,门内突然走出了两位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女子,然而这两位女子接下来的举动却是令疏影惊呆在了原地。 第10章 似锦 “公子。”两位女子唤住齐灵雨。 齐灵雨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除了自己与疏影之外便无他人,这方确定那二人是在与自己说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灵雨虽为女子,但面对着这样两位漂亮的美人儿,她连带着说话都放柔了语调:“二位姑娘有事?” 左侧的粉衣女子以团扇轻掩住带笑的唇角,上前一步道:“我在楼上见公子生得好看,想请公子进来小坐一会儿,喝一杯茶水。” “……”齐灵雨错愕,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姑娘是在与自己……搭讪? 而另一位绿衣女子更是直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巧笑道:“公子若不喜欢喝茶,咱们一道下棋吟诗也是可以的。” 说着两人不待齐灵雨反应,便一左一右将齐灵雨连拉带推地带进了天香阁。 疏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赶紧也跺脚追了进去,准备将她家公主给抢出来,疏影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说好的卖艺不卖身呢?怎的还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人了?楚国民风当真开放至此? 齐灵雨被拉进去了几步后方反应了过来,边挣扎边努力解释道:“二位姑娘误会了,我没想进来……”然而这两名看似瘦弱的女子,面对齐灵雨猛烈的挣扎竟完全不为所动,颇为轻松地直接将齐灵雨半推半扶上了二楼。 就在齐灵雨正努力试图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二楼最里面的雅间内走出了一身姿婀娜的妇人,那妇人笑意盈盈地看着狼狈的齐灵雨,开口道:“阿隐丫头,不认识我了?” 齐灵雨瞬间定住了动作,看着眼前之人惊喜地睁大了双眼,唤道:“穆姨!” 一左一右挽住齐灵雨的两位姑娘这才嬉笑着松开了手,走至了穆芊芊身后站定。 “殿下!”疏影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楼,站在齐灵雨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几人,生怕她家公主被人拖进屋子非礼了去。 穆芊芊轻摇着团扇,挑着一双好看的凤眼与疏影道:“丫头,你准备和你家公主丫头一起留在我这天香阁吗?” 疏影闻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穆芊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什什什么公主!你莫要胡说!” 穆芊芊走近疏影,用扇子柄挑起一旁齐灵雨的下巴,故作疑惑道:“哦?难不成是个俊俏的少年郎,那我便更要验验身了。”穆芊芊的话惹得身后那两个娇俏女子一阵轻笑。 疏影一把拍开穆芊芊的扇子,挡在齐灵雨身前,怒目而视:“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无赖之事,你再不放我们走,我可要报官了!” 齐灵雨看着穆姨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担心疏影继续被她捉弄了去,忙伸手将疏影拉回自己身侧,与穆芊芊讨饶道:“穆姨,您就别捉弄疏影了。” 穆芊芊笑得高兴:“许久未碰到这么有趣的丫头了,和你一样,挺招我喜欢的。” “那是自然,疏影便如我亲妹妹一般。”齐灵雨又转头看向一脸防备的疏影,与她介绍道,“这位是穆姨,是我师父的好友。” 不待疏影说话,穆芊芊便不屑甩头反驳道:“谁是那破烂老头的好友。” 齐灵雨并不知晓自家师父与穆姨之间的渊源,只是当初与师父在山上时,穆姨经常会去山上陪她,并教她一些连她母后都从未教过她的女儿家的事,所以齐灵雨待穆姨自是比常人多了几分亲近。 疏影听了齐灵雨的介绍,一转刚刚剑拔弩张的架势,很是乖巧道:“穆姨好,刚刚失礼了。” 穆芊芊朝疏影点了点头,又与齐灵雨道:“不站在这儿了,和疏影一起进来坐着说话。” 齐灵雨和疏影跟着穆芊芊走进雅间,绿衣女子与粉衣女子替三人端来茶水点心后方退出了雅间。 雅间内,齐灵雨坐在穆芊芊跟前,捧着脸道:“穆姨,我都不知道您就是这天香阁的老板,不然我一来映城就得来此寻您了。”齐灵雨一张脸苦哈哈的,带着几分诉苦的意味道,“您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楚国有多害怕。” 这还是疏影第一次见齐灵雨这么直白与某人诉说出心中的负面感受,也是第一见到齐灵雨这种属于小姑娘的撒娇模样,齐灵雨平日里虽与她亲近,但很多时候反倒是像个姐姐一样鼓励她给她支持,思及此,疏影心中不禁对这个穆姨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亲近。 “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穆芊芊伸手捏起一小块搞点塞进齐灵雨嘴里,“快点儿先尝尝穆姨特意给你准备的桂花糕。” 桂花糕软软糯糯的,是齐灵雨最爱吃的口味,齐灵雨边吃边好奇道:“穆姨,您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还特意给我准备了桂花糕?” “疏影丫头也来尝尝。”穆芊芊朝齐灵雨身旁的疏影招了招手,这才与齐灵雨道,“我可是从你来映城第一天起就准备着了,就想看看你得用多久才能发现我。” 齐灵雨不满控诉道:“要是我今日没有想起过来买古琴,您是不是还得躲在这天香阁里狠心看我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郁郁寡欢。” 穆芊芊道:“你那糟心的师父会忍心不管你,穆姨可不会不管你。” 齐灵雨笑得眼睛弯弯,“我就知道穆姨您对我最好了。” “对了。”穆芊芊一拍手,拉着齐灵雨起身,“阿隐丫头快快随我上楼去。” 齐灵雨不解:“上楼做什么?” 穆芊芊围着齐灵雨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你这书生模样虽然穆姨看着也喜欢,不过穆姨给你准备了一身更好看的衣裳。” 齐灵雨似是思及了什么,无奈道:“我如今可是在楚国,穆姨您可别乱来。” 一旁的疏影倒是颇为好奇:“穆姨,是什么样的好看衣裳?” 穆芊芊神秘兮兮与疏影道:“保准等阿隐穿上后好看得让你移不开眼。” 疏影眼睛一亮:“真的吗?” 齐灵雨看着兴致勃勃的二人,开口打断:“穆姨,我今日出门是来买古琴的!” 穆芊芊道:“等你换好衣裳我便带你去天音坊,正好前些日子有人定制了一把琴,我觉得极为适合你,过会儿你看看若是喜欢,我便做主送你了。” 齐灵雨惊讶:“天音坊也是您的铺子?” 穆芊芊笑着揉了揉齐灵雨的腮帮子,“你还不知道你穆姨制的琴可是天下一绝呢吧?” 疏影看着穆芊芊的目光已经变为了崇拜,赞道:“穆姨,您真厉害!” 齐灵雨虽赞同疏影所言,但依旧试图不上楼换衣裳,苦劝道:“穆姨,我真的很喜欢您的衣裳,可是我现在是在楚国,若被人看到我女装的模样,怕是得天下大乱了。” 齐灵雨话音未落,疏影的眼神更亮了:“女装?公主您穿女装时候最好看了!”疏影一听穆芊芊是给齐灵雨准备的女装,激动得连称呼都顾不上了。 在穆芊芊与疏影的轮番夹击之下,再加上心底一丝丝的渴望,齐灵雨最终还是被拉到了最顶楼穆芊芊的卧房之中。 天香阁一共五层,一层是大堂二层三层都是雅间,四层是姑娘们的房间,最高的第五层整层都只有穆芊芊一人居住。 穆芊芊虽已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宛如三十岁的妇人,再加上妆容打扮都甚为得体考究,在齐灵雨眼中,无论是齐国还是楚国,穆芊芊绝对要比宫中的娘娘妃嫔们还要美丽优雅上好几分。 齐灵雨从小到大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多的几次便是与师父在山上那几年里,每次穆芊芊去山上都要给她带去各式各样漂亮的裙装与首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灵雨虽不沉迷与外表,却也如普通人一样喜欢漂亮的衣裳与华美精致的首饰,然而身在齐国皇宫,顶着齐国大皇子的名号,齐灵雨却是几乎不可能随意穿上漂亮的衣裙的。 果不其然,穆芊芊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珠白色的衣裙递给疏影道:“快去给阿隐换上。” 疏影接过衣裳,眨了眨眼睛看着手中的衣裳道:“穆姨,是我眼睛花了还是怎的?我怎么觉得这裙子上的花纹闪闪发光的?” 穆芊芊用手指挑起一边的裙摆,解释道:“这些花纹都是用金银丝线绣成的,在太阳底下或是在烛火下自然会闪闪发光。”穆芊芊又道,“这衣裳是由数十层薄纱缝制而成,所以薄而不透,穿在身上飘逸得很,再加上这些若隐若现的金银丝线,啧啧啧,阿隐丫头穿上定然是仙女的模样。” 听闻穆芊芊此言,疏影迫不及待地拉着齐灵雨去里间换衣裳,没一会儿,齐灵雨便走了出来,衣裳是依照着齐灵雨的身材缝制的,穆芊芊看着齐灵雨这出尘绝艳的模样颇为满意,道:“我就知道你穿上肯定好看,瞧瞧这模样,真好看。” 疏影拉着齐灵雨在梳妆镜前坐下,兴奋道:“公主,我给您梳个飞云髻,再化个素雅一些的妆容。” 齐灵雨从山上下来之后,也是有许久未穿过裙子了,乍一换上这衣裙,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感觉,看着镜中疏影将自己束起的发髻拆开,散落的乌丝软软地垂在肩头,完全一副女儿家的模样,齐灵雨心中微动,任由着疏影灵巧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翻动。 穆芊芊坐在另外的圆桌前喝着茶,看着齐灵雨梳起飞云髻点上朱唇,一点一点恢复姑娘家的精致模样,就像在欣赏一件赏心悦目的画作一般,思及如此漂亮的一人得日日穿着男装,穆芊芊便觉得心里不舒坦。 疏影好一会儿才忙活完毕,拉着齐灵雨站至另一边的大铜镜面前,“公主,穆姨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不知道的真以为您是仙女下凡了呢。” 齐灵雨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熟悉却陌生的自己,下意识地拉起裙摆轻轻转了一个圈,这才回过神道:“真漂亮。”不知是在说这衣裙还是在说镜中的自己。 穆芊芊摇着团扇,走至齐灵雨身旁,镜中映出两个大美人的脸,穆芊芊道:“阿隐丫头,记住这模样,这才是真实的你。” “真实的我。”齐灵雨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愣了愣又笑道,“对,这才是真实的我。”即使看起来再陌生,但这的的确确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穆姨伸手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根漂亮的白玉簪子替齐灵雨带上,道:“好了,衣裳换好了,那便去下面天音坊去看琴吧。” 齐灵雨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穆芊芊,“穆姨,您不会是想让我就这样下去见人吧?!” 穆芊芊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难不成你这模样见不得人?” 齐灵雨都被穆芊芊这个大胆的提议惊到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不是见不见得人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应该是男子啊男子!”齐灵雨努力试图提醒着穆芊芊自己现在的现状。 谁料穆芊芊丝毫不以为意道:“你这样下去,只要不自己大喊你是齐国皇子,谁又会认出你?” 疏影本也觉得不妥,可被穆芊芊这样一说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于是也开口劝道:“穆姨说得对,公主您这样上街完全不可能有人会联想到你是齐国皇子,更何况此处又是在楚国,您便更加不需要担心了。”疏影看着她家公主此刻的模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齐灵雨有多好看一般,“再说了,您这身打扮这么漂亮,不出去走一圈多可惜啊。” 齐灵雨无力:“你们二人今日便联合起来捉弄我了。” 穆姨想了想又转身取出一根面纱替齐灵雨将眼睛以下遮住,“你若不安心,如此不就可以了。” 齐灵雨看着镜中那个从上到下除了身高没有半点与男装的自己相像的模样,终是犹豫着同穆芊芊一道走出了天香阁,疏影为了不让人联想道齐灵雨,还特意等在了天香阁内并未与齐灵雨一道去琴坊。 天音坊内,伙计见穆芊芊这位大老板来了,赶忙迎来出来,嘴甜道:“穆姐姐,您今日终于有空来琴坊了。” 穆芊芊与伙计道:“我带人来取把琴。” 伙计的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笑嘻嘻问候道:“这位仙女似的姑娘可是天香阁新来的姑娘?” 穆芊芊没有回答伙计的话,只道:“去将那把思琴取过来。” “思琴?”伙计显然很惊讶,询问般地又看了一眼穆芊芊,见穆芊芊并无太大反应之后,这才又重新看了一眼齐灵雨,只是这眼神比之刚刚要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待伙计进去取琴时,齐灵雨方开口询问穆芊芊道:“穆姨,这思琴可有何特别,为何伙计似乎很惊讶的模样?”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确实是把好琴。”穆姨摇着团扇,似乎想到了何事,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伙计很快便抱着一把古琴出来了,穆姨示意齐灵雨试试音色,“阿隐丫头,弹弹看,若有不习惯的,我在命人改一改。” 齐灵雨在古琴前坐下,伸手轻拨了一小段曲子,赞道:“果真好琴。” 穆芊芊疼爱地看着齐灵雨:“喜欢便送你了。” 齐灵雨伸手拂过琴身,只见琴身正面的角落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锦”字,疑惑地问伙计:“此字为何意?” 被问到的伙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穆芊芊,不待伙计开口,穆芊芊解释道:“此琴名思,又名似锦,故刻了此字在琴身之上。” “似锦。”齐灵雨不曾怀疑,点了点头道,“好美的名字。” 楚国皇宫之中,正在陪楚皇下棋的楚锦承没缘由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楚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皇后则关切道:“锦儿可是受了风寒?” 楚锦承摇了摇头,摸了摸鼻子道:“可能是这花园中的花粉有些呛鼻吧。” 天音坊中,齐灵雨得了这把思琴显然颇为满意,穆芊芊与她二人走出天音坊时特意走慢了一步,小声与琴坊伙计道:“若太子过来取琴,你便告诉他琴被我送人了。” 琴坊伙计只能默默点头,顺便替太子殿下叹气,要知道太子殿下等这把琴做好已经等了大半年了,如今好不容易琴做好了,竟直接被穆姐姐送给了其他姑娘。 回了天香阁,齐灵雨捧着古琴向穆芊芊道谢:“谢谢穆姨。” 穆芊芊则是笑得意味深长,“我送你这样一把绝世好琴,你一句谢谢便能打发我了?” 齐灵雨撒娇道:“那我给您捏捏腿捶捶腰?” 穆芊芊拉过齐灵雨的手,问道:“你想不想每日都能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齐灵雨道:“自然想的,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 穆芊芊美眸中笑意很浓,“那你觉得我这天香阁如何?” 齐灵雨由衷赞道:“雅致清净,别有一番滋味。” 穆芊芊接着道:“那你便来我天香阁弹弹琴吟吟诗如何?” 齐灵雨点头:“自然是美事一桩。”话音一落,随即愣住,刚刚穆姨的意思好像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这头齐灵雨还傻愣愣得在反应,那头穆芊芊便已经拍板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齐灵雨一头雾水,忙开口道:“等等等等,什么就这样说定了?” 穆芊芊:“来天香阁弹琴吟诗啊。”一来可以都将阿隐丫头打扮得漂漂亮亮,二来也满足了她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一举两得,穆芊芊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个决定。 齐灵雨很想伸手试一试穆姨额头上的温度,看看她是不是病了,所以在说胡话。 穆芊芊继续道:“反正你在映城左右也无事,来我这儿带上面罩谁会认识你,你反而可以真真正正做回自己。” 真真正正做回自己。 穆芊芊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说动了刚刚还认为穆芊芊在说胡话的齐灵雨,齐灵雨承认,她很久很久之前便一直有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太过遥远的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真真正正地做回自己,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身份之下,甚至连行为姿势都要去模仿他人。 在天香阁做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决定之后,齐灵雨便换回男装抱着古琴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安园。 齐灵雨与疏影回到安园后在院子里见到了这几日都闷在屋子里习武的暗香,齐灵雨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主动询问道:“怎么站在这儿?” 暗香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还是开口道:“殿下,许是我天资不够,这几日看着您给我的那本书总感觉有些吃力。” 齐灵雨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然而她又不擅于武,只能任由暗香自己摸索,然而如今遇到了穆姨情况便不一样了,穆姨那边随便找个人教一教暗香都是易事,齐灵雨道:“你没有基础,自学起来困难也实属正常,明日我帮你去寻个行家问问。” 暗香喜道:“真的吗?” 齐灵雨见暗香这模样笑道:“自然是真的,莫要担心了。” 齐灵雨交代完暗香便迫不及待回屋试琴了,她本就爱琴,得了一把如此好琴自是兴奋,不过相较于她的兴奋,这把琴原本的主人便有些无奈了。 是日下午,楚锦承出现在了天音坊,满心欢喜地问伙计道:“思琴做好了吧?快拿出来我试试音。” 伙计虽不忍心给太子殿下泼冷水,但此刻的他实在是拿不出琴,犹豫着开口道:“今日上午穆姐姐已经将思琴送人了。” “送人?”楚锦承一时间没有理解伙计的意思,疑惑道,“并没有人去我府上送琴啊?” 伙计心中暗道太子殿下您若昨日便来将琴拿走该多好,嘴上却不得不实言以告:“不是送给您,穆姐姐好像送给天香阁一位新来的姑娘了。” 楚锦承:“?!” 在天音坊得了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楚锦承自是要去天香阁找穆芊芊问个清楚的。 楚锦承走上五楼的时候,穆芊芊正斜倚在软塌闭目休息,楚锦承推开房间门便喊了一声:“师娘——” 楚锦承话音未落,穆芊芊手中的团扇便“唰”得直冲他命门飞来,楚锦承一个侧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团,走上前还给穆芊芊。 软塌上的穆芊芊接过团扇,却是怒视着楚锦承,警告道:“谁是你师娘,再乱叫给我当心点。” 楚锦承深知她师娘脾气不好,麻溜改口道:“穆姨,我刚从天音坊过来。” 穆芊芊哼了一声,重新闭起了双眼。 楚锦承耐着性子道:“天音坊的伙计竟说您将我的思琴送人了,他定是胡说的对不对?” 穆芊芊开口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楚锦承的幻想:“他没胡说,那把琴确实被我送人了。” 楚锦承依旧以为穆芊芊在与他开玩笑,继续道:“那把思琴上可还刻着我的名字,您怎么可能会送给别人?” 穆芊芊道:“全天下只有你一人名字里可以有锦这个字?再者说,那把琴是我做的,我想送谁便送给谁。” 楚锦承终于认清了思琴真的被穆芊芊送给别人了这个事实,颇为无力地抗议道:“可是这把琴是我先订的,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穆芊芊道:“你又未曾付定金给我,凭什么说这把琴是你订的?” 楚锦承已经放弃了与穆芊芊争辩,换言道:“那您可以告诉我思琴您送给谁了吗?不会真被你送给楼里的姑娘了吧?”楚锦承准备采用迂回战术去要回那把思琴。 “楼里的姑娘怎么了?”穆芊芊越发不满了,果然向天明收的徒弟和他一样令人讨厌,“我楼里的姑娘们个个清清白白漂漂亮亮,而且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算我送给她们又如何了?” “我没其他意思。”楚锦承知道师娘是个护犊子的,耐心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您把琴送给谁了。” 穆芊芊道:“你师父当日让你照顾谁的?” 楚锦承下意识地回答道:“让我照顾我师弟,就是那个齐国大皇子——”说到这儿,楚锦承猛地停住,无语地望向穆芊芊,“您不会把我的琴送给齐凌宇了吧?” 穆芊芊纠正他:“那是我的琴,不是你的。” “好好好。”楚锦承不与她做口舌之争,“您真将思琴送给他了?” 穆芊芊道:“你师父都让你照顾她了,怎么,连一把琴都舍不得送?你便是这样对待唯一的同门的?” “……”楚锦承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感觉他如果被他师娘再继续说下去,得说成他心狠手辣迫害同门了。 穆芊芊许是被内心仅有的一丝丝内疚所动,开口与楚锦承道:“那把思琴我送与灵雨了,过几日我再另外给你重新做一把,保证不送其他人了。” 楚锦承只得点头:“那便有劳穆姨了。” 穆芊芊又道:“灵雨初来乍到,定会不习惯,你一定要主动关照她一点儿,知道了吗?” 楚锦承应道:“师父早早便关照过我了。” 不过此时楚锦承更加疑惑了,他这位师弟究竟有何人格魅力,师父出面让自己代为照顾便罢了,如今连平日里脾气特别不好的师娘竟也主动提及此事,楚锦承此时脑海中盘旋着一个极为混乱的念头。 穆芊芊看了眼楚锦承一脸纠结的模样,开口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楚锦承的目光落在穆芊芊身上,试探着开口问道:“难不成师弟他是您与我师父的儿子?还是您与齐王的私生子?” “啪!”这一次穆芊芊手中的团扇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楚锦承身上,美眸怒视着楚锦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楚锦承见穆芊芊这种反应,知晓自己想岔了,忙不迭道:“师娘您别生气,我改日再来看您。”临出门前,还不忘提醒,“您可别忘了再给我做一把琴。” 走出天香阁,楚锦承心中还不忘感慨,师娘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难怪师父近来都变得神出鬼没了,真是难为师父了。 第11章 侍读 楚锦承出了天香阁本欲直接回府,却在绿柳居门口被茶楼伙计请上了楼去,三楼雅座内,钟离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走进来的楚锦承。 楚锦承见钟离泡好在茶桌上的玉杯,端起一口饮尽,示意钟离再倒一杯。 钟离见楚锦承这一脸不爽的模样,疑惑道:“在谁那里受气了?这全天下我能想象出可以给你气受的人不超过一只手。”也就楚皇楚后还有楚锦承的师父师娘这几人了。 楚锦承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等待了大半年的思琴被人中途截走是什么光彩之事,只当没听到钟离所言,继续喝茶不做回答。 钟离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话说你师娘给你做的那把思琴这几日应该能拿到了吧?等拿到琴记得让我试一试,穆姨已经有些念头没亲手做过琴了。” 楚锦承无语地看着钟离:“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钟离不解,显然误会了楚锦承的意思:“我知晓你喜欢那把琴,但也不至于连碰都不让我碰吧?” 楚锦承耐下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我不给你碰,而是你以后若想试一试那琴怕是需要去找我师弟借了。” 钟离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问道:“你将琴送与齐凌宇了?” 楚锦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钟离:“你觉得会是我送的吗?” 钟离惊讶地张大了嘴:“穆姨将你的思琴送与齐凌宇了?” 楚锦承点头:“没错。” “……”钟离半响方道,“穆姨挺大方。” 楚锦承已经完全不想再多谈及这把不属于自己的思琴了,即使琴身上还刻着他的名字,转言又道:“你说我这师弟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不仅师父亲自跑来关照我要照顾他,连师娘这性子的人今日不仅将我的琴送与他,也还特意提醒我多多关照齐凌宇。” 钟离作为楚锦承的挚友,思路与楚锦承也大致相同,试探着开口:“你师父与师娘膝下可有子嗣?” 楚锦承无奈:“我也这样问师娘了。” 钟离好奇:“结果呢?” 楚锦承:“结果被师娘赶了出来。” 钟离:“噗……” 次日早朝过后,楚锦承思及师父师娘叮嘱之事,原本准备出宫的步子瞬间停住,掉转头便朝后宫走去。 每日这个时候皇后都在书房陪着楚皇一道批阅奏折,南楚皇帝楚云晖与皇后林墨语从小青梅竹马,成亲后更是伉俪情深,楚皇与皇后成亲二十余年,楚皇的后宫一直都只有皇后林墨语一人,皇后膝下育有二子二女,这也是楚皇仅有的子嗣。 这么多年以来,朝堂之上不停会有朝臣进谏言道陛下子嗣单薄,劝谏楚皇再纳后妃,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谏之后,终于在楚皇某次大发雷霆将进谏的朝臣杖责二十,并以他太闲以至于瞎操心帝后私事为由罚去藏经阁抄写完一千卷古籍告终,自此之后,一众大臣也都明白了此事乃为陛下逆鳞,再无人提及纳妃之事。 御书房外,楚皇身边的大太监万福与皇后身边的大丫鬟金安正守在门外,二人见楚锦承来了,皆朝太子行礼请安,楚锦承挥手示意他二人不必多礼,开口询问:“父皇母后可在里面?” 金安道:“陛下与娘娘正在里面看折子呢,奴婢这就去给殿下通传。” 楚锦承点头,金安很快便出来了,“殿下,陛下和娘娘请您进去。” 楚锦承走进殿内,殿内并不是御书房平日里惯有的檀木香,而是弥漫着一股甜甜的花香,案几后,楚皇与皇后正分坐在两边,楚锦承朝二人行礼问安:“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楚皇一反平日里对楚锦承的严厉,颇为亲切地与楚锦承道:“锦儿不必多礼,你今日来得到正是时候,朕与你母后正好说到你来着。” 楚锦承不解,站起身看向他父皇疑惑道:“父皇找我有何事?” 楚皇热情地朝着楚锦承招了招手:“过来。”边说着边将手边一只白玉碗端起来递向楚锦承,“这是你母后亲手做的鲜花羹,朕尝过之后觉得极为美味,便想着要叫你一道来尝一尝。” “……”楚锦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母后的手艺他太了解了,不是做得不好吃,只不过他母后嗜甜,做出来的羹汤永远都是又甜又腻,而他与他父皇皆是不喜甜腻之人,然而父皇又舍不得让母后失望,所以即使再不喜欢甜腻之食都会表现出颇为喜爱的样子,最后再借分享之名将母后所做的吃食全数赏给他这个当儿子的,所以楚锦承只要一见到母后给父皇做了吃食便会立刻找理由离开,完全不会给父皇推给他的机会,不过今日他却是自己撞上来了。 一旁的皇后听楚皇此言,脸上的表情更高兴了,亦是热情地招呼楚锦承:“锦儿来得正巧,母后这就让金安给你也盛一碗过来。” 不待楚锦承开口,楚皇便积极道:“不必麻烦了,锦儿先来尝一尝朕这碗,看看味道如何,要是喜欢吃再让金安去盛也不迟。”说着还不忘给楚锦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的。 楚锦承只得硬着头皮结果父皇手中的小碗,屏着气一口喝下了碗中剩下的汤羹,强忍着口中甜腻的感觉,露出赞叹的表情对他母后道:“母后手艺越发好了,特别好吃。” 皇后疼爱地看着楚锦承:“也不知道慢些喝,喜欢就多喝一些,这里面可都是大补之物,我这就让金安再端两碗过来。” “等一下。”楚锦承满脸笑意地看着他母后,“母后等一下再让金安端来也不迟,儿臣有一事想先与父皇说。” 楚皇点头赞同:“先说正事。” 楚锦承道:“父皇,儿臣想将齐国公子招为侍读。” “侍读?”楚皇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锦承点头确认道:“没错。” 楚皇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再过几年朕都可以退位给你了,你这么大个人还招什么侍读?” 皇后亦是疑惑地看着楚锦承。 楚锦承在父皇母后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下,硬着头皮道:“齐国公子擅长音律且为人谦逊,儿臣觉得他人品尚可,便想着借侍读的名头与他切磋切磋琴技,免得儿臣毫无缘由得与齐国质子亲近,惹人非议。” 楚锦承心中叹气,师父师娘都吩咐自己照顾齐凌宇,自己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个法子了,齐凌宇作为质子在楚国,多少会遭受些白眼,但若是有了自己侍读的名头,至少在这映城之中,大部分人都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礼待于他。 皇后笑道:“既能得锦儿称赞,想必这位齐国公子定是有些过人之处。” 楚锦承默默点头,可不是吗,连我等了大半年的琴都被他抢了,怎么会没有过人之处。 楚皇道:“你既已有了想法便自己去做罢,只是莫要忘记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人品尚佳,毕竟是齐国质子,而楚国日后若想统一中原,楚齐两国迟早得开战。 楚锦承应道:“儿臣明白。” 楚皇又问道:“云泽近来可有与你通信?” 楚皇口中的云泽乃是他最小的弟弟楚云泽,楚云泽辈分上虽是楚锦承的皇叔,但二人年岁相差无几,楚锦承从小便是跟着这位小皇叔屁股后面玩闹大的,所以二人虽未叔侄实际上却像兄弟一般。 楚锦承道:“小皇叔上个月曾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中道边关近来并无大事,铁勒全部重心都在齐国,而魏赵两国皆在休养生息,小皇叔觉得在边关有些无聊,儿臣估计皇叔这几月便会回来小住。” 楚皇道:“如今暂时安宁,云泽是该回来休息休息。”说着又与楚锦承道,“你记得在云泽回来之前,安排人送些花花草草去他府上,给他府上添些生机。” 听闻楚皇言及此,一旁的皇后开口道:“云泽今年年纪也不小了,整日在边关待着,府里连个打理的人都没有,这次回来我得好好给他物色一位将军夫人了。” 楚锦承垂首不语,心中暗自同情了一把楚云泽,不料皇后突然话头一转,与楚锦承道:“锦儿,你可也老大不小了,你父皇与你这般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你也别学云泽,再拖个三五年的,我与你父皇都得天天愁得睡不着了。”说着还看向一旁的楚皇,“陛下,您说是不是?” 楚皇这一次难得没有盲从自家皇后的话,摇头道:“此事不着急,皇后你忘了,天明早就替锦儿算过了,锦儿日后的妃子绝非池中物,锦儿的姻缘早就注定了,无需着急。”又道,“倒是云泽,你是该好好替她物色物色。” 楚锦承点头同意:“母后您还是先操心小皇叔吧,我不着急。” 皇后愁道:“你们一个个都不省心,还有那向天明说话一句真一句假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忽悠,锦儿你的事自己也得放在心上,知道了吗?” 楚锦承替他师父辩解:“母后,师父平日里虽嗜酒了一些,但他的卦可从未算失手过,您就安心吧。” 皇后道:“好好好,我平日里也没见向天明怎么对你好,你倒是容不得我说他一句不是了。”皇后显然对向天明心怀不满,继续抱怨道,“芊芊这么好的姑娘都被他气得独自留在映城这么多年,你们一个个还向着他。” 楚皇拉着皇后的手安抚道:“下次等天明再来要酒,朕绝对一坛子都不给他。” 皇后瞥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得记住了。” 第12章 曲子 天香阁中,钟离与楚锦承坐在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内,楼下的台子上有两名天香阁的姑娘正珠帘半遮得在弹琴唱曲。 天香阁虽地处秦楼楚馆一条街,然而却并没有人会将天香阁视为普通妓馆,一则因为天香阁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卓尔不群的雅致格调,且天香阁的姑娘们个个才情容貌皆极为出众,再则便是因为天香阁老板穆芊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穆芊芊究竟是什么背景,然而映城之中上至皇孙贵族下至商贾富户,只要试图在天香阁闹事的无一下场都很难看。 坊间有传言穆芊芊乃是楚皇陛下的红颜知己,亦有传言穆芊芊与皇后娘娘乃是结义金兰,只不过传言很多,却都不可考,于是乎虽没有人知晓穆芊芊真实背景,却又都明白穆芊芊绝非等闲之辈,有这样一位厉害又护犊子的老板撑腰,天香阁中的姑娘即便被某位达官显贵看中,若非答应明媒正娶,穆芊芊便绝对不会放人。 原本妓馆女子虽都擅长琴棋书画,较之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仅多了几分姿色亦是弹琴吟诗样样精通,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虽会乐于与这些女子弹琴唱曲,但这些女子终归是些苦命的风尘女子,更多的人都只会将她们视为玩乐增趣之物,却绝不会将她们视为良家女子取回家中为妻做妾。 不过天香阁在穆芊芊的经营之下,收容的女子皆是一些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或者是出身贫苦却洁身自好的良家姑娘们,再加上穆芊芊不但派了专人教她们琴棋书画,且还安排了先生教她们礼仪规矩,所以如今天香阁的这些姑娘们除了身世落魄之外,走出来一个个都不比贵族小姐们差多少,然而在许多文人骚客眼里,落魄的身世不但不是短处反而是惹人怜爱的地方,一时间若某家才子能纳回一名天香阁的姑娘做妾反倒成了一桩为人津津乐道的美事,而天香阁也逐渐成了映城才子佳人都乐于前来的文雅之所。 而此时天香阁的四楼之上,齐灵雨正带着暗香在穆芊芊的茶室内。 穆芊芊的目光落在被齐灵雨带上来的暗香身上,被如此美艳的妇人看着,暗香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脸上那块胎记惊吓到了这位看上去颇为挑剔的美人儿。 谁料穆芊芊不但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反而道:“这姑娘倒是挺特别的,阿隐丫头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老天爷特意给我送来的。”齐灵雨笑着拉过暗香的手腕给穆芊芊看,“穆姨您看。” 穆芊芊握住暗香的手腕,在她手臂的几处穴道上一番按捏,最后竟露出了一个颇为感兴趣的笑容,问暗香道:“根骨不错,不过是谁教你习武的,太差劲了。” 齐灵雨帮着回答道:“穆姨,暗香从未习过武,这几日方才跟着侍卫练了些基本功,您知道的,我对武学实在是不开窍,便将师父给我那本册子给了暗香,任由她自己瞎琢磨。” 穆芊芊有些意外:“竟从未习过武?” “可不是吗。”齐灵雨拉着穆芊芊道,“穆姨,暗香自己一人瞎琢磨也没有头绪,您能找个高手教教她吗?” 穆芊芊看着齐灵雨一脸讨好的模样,笑骂道:“我就说你这丫头今日怎么主动来找我了,原来是有事要求我帮忙。” 齐灵雨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只有您最疼我吗?” 穆芊芊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这时候想起我了,怎么不去找你那不靠谱的师父?” 齐灵雨笑嘻嘻道:“您都说我师父不靠谱了,我上一次见他都好久好久之前了,还是您最好了。” 明镜台上,正在屋檐下打瞌睡的向天明突然一个喷嚏,被自己惊醒后的向天明揉了揉鼻子,看了看天色,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边站起身边自言自语道:“好久没见到阿隐丫头了,也不知道锦辰那个臭小子有没有好好照顾她,不如去映城看看徒弟。” 穆芊芊显然很满意齐灵雨对向天明的评价,又看了看暗香道:“行,这丫头就交给我了,这么好的苗子不能糟蹋了。” 齐灵雨瞬间笑开了花,一旁的暗香看了眼齐灵雨,齐灵雨朝她点点头:“暗香,还不快谢谢穆姨,有穆姨这句话,你就不用担心了。” 暗香忙与穆芊芊道:“谢谢穆姨。” 穆芊芊与暗香道:“莫要这么拘束,阿隐丫头既能带你到我这儿来,我便将你当做身边人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都直接找我说。” 暗香点头应是。 齐灵雨帮着解释道:“穆姨,暗香之前被村里人欺负遇到我才捡回一条命,如今拘束了一些也是正常,日后定会好起来的。” 穆芊芊不再多说这个问题,又看向齐灵雨道:“阿隐丫头,我帮了你这个大忙,你今日也得帮我一个忙。” 齐灵雨看着穆芊芊脸上越来越放大的笑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帮什么忙?” 穆芊芊拉着齐灵雨走进卧房,“先换衣裳,过会你便知道了。” 二楼雅座,钟离听着楼下咿咿呀呀的弹唱,又透过窗户扫视了一圈楼下大厅,大厅之中一眼看去皆是斯斯文文读书人模样的贵公子们,钟离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赞道:“穆姨这天香阁真是经营有方,改日我定要好好向穆姨讨教讨教,回去将我那绿柳居也改头换面一下。” 楚锦承道:“如今映城之中最雅致的两处一是你的绿柳居,剩下的便是这天香阁了,你还想怎么改头换面?” 钟离不以为然:“经营铺子也如逆水行舟,我若不时时想着法子做得更好,迟早得被其他人给超越了去。”钟离用折扇指了指楼下,“你猜猜这楼下的宾客们有多少曾经是我绿柳居的常客,如今都来了这天香阁?” 楚锦承失笑:“你倒是会算计,难怪一壶茶卖得这么贵,天天茶楼里宾客还络绎不绝的了。” 钟离打开折扇,尽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我茶楼里的宾客与这天香阁的客人一样,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去喝茶,是来听曲儿的吗?错,他们是需要一个场所来彰显自己的身份。”钟离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而我便是为他们提供这样一个场所,若我茶楼里的茶水与街边茶铺一样,几文钱卖一大壶,你觉得我铺子里的生意还会好吗?” 楚锦承虽然不得不承认钟离的话听上去挺有些道理,但却是懒得听这奸商高谈阔论他的赚钱之道,开口阻止道:“你莫要再给我说你的歪理了。” “那便说说你师弟好了。”钟离忍笑道,“你真准备招他做侍读?”一位年已二十岁的太子殿下竟还招侍读,钟离觉得够自己笑上好几天了。 楚锦承无奈:“那你能给我想个更好的法子,又不让齐凌宇知晓我在帮他,又要护着他不被人欺负吗?” “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你是他师兄?”钟离道,“同门师兄弟你照顾他也是分内之事,虽然你这位师弟就算你不可以帮衬也不见得会被人欺负。”齐灵雨虽然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能的向老前辈真传的徒弟,钟离打死都不信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楚锦承看着楼下人弹琴,道:“我听师父师娘的意思,齐凌宇似乎都不知晓他们的身份,如此自然也不知晓我是他师兄了,师父师娘不说自然是有他们的原因的,我也不便去戳破。” 钟离纳闷:“那齐凌宇不至于如此糊涂连自己师从何处都不清楚吧?” 实际上齐灵雨正如楚锦承所言,还真不知道自家师父姓谁名谁,当年向天明接她上山并未告诉过她自己是何人,在齐灵雨的印象中,自家师父便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高人隐士,她当初被直接带上了山,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上的是哪座山,更不可能联想道自家师父这个性格像小孩一般的和善老头便是鼎鼎有名的明镜尊者向天明,亦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当初被带上去生活了四年的高山便是世人口中极为神秘的明镜台。 雅间二人正说话间,楼下的琴声一曲终了,而原本虽热闹却不吵杂的大厅突然声音大了起来,楚锦承与钟离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大厅台子上四周的白色纱帘全部被放了下来。 钟离见状亦有些兴奋了起来,楚锦承平日里除了偶尔被钟离强拉过来小坐,几乎是不可能踏足这类消遣之所的,所以有些不明所以,钟离好心解释道:“能让这纱帘放下来的一般都是些颇为神秘的姑娘,听说不少官家小姐都会来此处玩乐,不过这些贵族女子官家小姐们即便上台也定是不会愿意被人知晓自己是身份的,这种情况台子四周的纱帘便会落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并不能看清容貌。” 楚锦承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不过他倒是挺乐意见到此种场景的,寻常百姓与女子妇人都愿意外出游乐,这亦是国泰民安文化繁荣的一众表现,楚锦承不禁道:“看来我往日里确实太少出门了,竟连这皇城之中如此有意思之事都不知晓了。” 钟离见楚锦承此言,忍不住笑道:“没想到此举竟能得你称赞,看来等今日回去绿柳居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楚锦承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台子,头也不回地与钟离道:“你这是卯足了劲要与穆姨抢生意了。” 台子上的帘子放下后,片刻便有人影抱着琴出现在了帘子后,虽看不清面容,但依旧能感觉出纱帘后女子的姣好的身段,众人本以为女子弹奏的定是温婉呢喃的江南小调,谁料琴声一起,竟是一声浑然铿锵的古琴声。 听了好一会儿,钟离看向楚锦承忍不住感慨道:“能将一把古琴弹出万马奔腾的的气势,不像是婀娜女子弹奏的,反倒像是七尺男儿弹的曲子。” 楚锦承本就喜好古琴,他亦是颇感意外竟有女子能弹出如此曲子。 钟离道:“等她弹完,我倒想去结识一番看看是哪家的姑娘了。”楚锦承不语显然也有些好奇。 第13章 出游 齐灵雨一曲虽惹得满堂惊艳,不过楼上的穆芊芊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阿隐丫头从小便被打扮成男儿,大了之后连行为动作都让她模仿男子,阿隐丫头在明镜台那四年间她虽努力灌输给她女子正常的思维,但某些深入骨髓习以为常的东西却不是她这三言两语便能改变得了的,这也正是她半逼迫半哄骗齐灵雨来天香阁的原因。 穆芊芊没有自己的小孩,她自数年前见过齐灵雨之后,便是一直将齐灵雨视作女儿来对待来教导的,齐灵雨现在的这种被生活造就的性子虽然会更独立更坚强,但无疑会令她活得很累,如今齐灵雨已经十六岁了,再过两年迟早是得嫁为人妻的,若向天明那老头的卦象无误,齐灵雨日后便更需要懂得如何做一名女子如何为人妻如何为人母,穆芊芊希望能够引导着齐灵雨早日适应自己作为一名女子的身份。 台上的齐灵雨一曲终了便赶紧抱着琴上了楼,虽然隔了帘子,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她第一次穿着女装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人前了,齐灵雨刚刚在台上甚至紧张得弹错了两个音。 暗香替齐灵雨倒来一杯茶,赞道:“殿下,您这样真好看,疏影一点儿都没有夸张。” 由于疏影今日要留在安园与李三娘学习做楚国菜,今日齐灵雨便只待了暗香一人出门,这还是暗香第一次见到齐灵雨女装的打扮,她虽早就知晓齐灵雨女装定然好看,却还是被惊艳到了。 齐灵雨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捂着脸道:“我太紧张了,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暗香又给齐灵雨倒了一杯水,道:“殿下您长得好看,弹琴又好听,有什么可紧张的。” 穆芊芊也从门外走了进来,赞同暗香所言道:“暗香说得对,你还不知道,你刚刚一下台,便不停有人来打听你是谁家姑娘。”穆芊芊伸手捏了捏齐灵雨的脸,“我家阿隐就是厉害,一出场就迷倒一大片。” 从未被人如此调戏过的齐灵雨瞬间脸变得通红,用嗔怒来掩盖自己的尴尬:“穆姨您再打趣我,我以后不来了!” “小丫头脸皮还挺薄。”穆芊芊笑道,“好好好,不打趣你了,以后你若是不来,我可得想你了。” 二楼雅间,钟离看着楼下众人显然都在谈论着刚刚那位姑娘,亦怂恿楚锦承道:“不如我们去楼上找穆姨问问,看看是哪家姑娘能弹出如此不俗的曲子?” 楚锦承蹙眉:“人家姑娘不愿露脸便是不想被知道身份,如此上去太过冒失。” 钟离起身与楚锦承道:“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得上去看看。” 楚锦承略有犹豫之后,终是起身与钟离一道上了楼,原本二楼以上客人们是不能上楼的,不过楚锦承与钟离凭着与穆芊芊的关系显然拥有特权,二人本以为能直接在三楼四楼见到那位姑娘,谁料楼上的姑娘们却道那位姑娘与穆姨一道在五楼未曾下来过,她们也不知晓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如此一来钟离便更加好奇了,“穆姨竟亲自带上了楼,这位姑娘看了来头不小啊。” 楚锦承与钟离既已上了四楼便也不会在乎再多上一层,五楼之上,却意外有人守在长廊之上,两位女子显然是认识楚锦承与钟离的,客气道:“太子殿下与钟离公子怎么上楼来了?” 钟离道:“我听闻刚刚弹琴的那位姑娘在穆姨这儿,特意想来拜访一下。” 两位女子对视一眼,有些犹豫道:“穆姐姐吩咐过了,那位姑娘不见外人。” 钟离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楚锦承,笑道:“我就不说了,太子殿下在穆姨这儿总不算外人吧?” 两位女子看了看楚锦承,显然是知晓楚锦承与穆芊芊的关系的,“那请太子殿下与钟离公子稍候,容我去问问穆姐姐。” 其中一名女子转身快步走向长廊的另一头,在门外轻扣了两声道:“穆姐姐,太子殿下与钟离公子来了。” 原本正在喝茶的齐灵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通传惊得连杯子都打翻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楚锦承怎么会来这儿,颇为紧张地与穆芊芊直摆手,示意她别放他们进来。 穆芊芊见齐灵雨惊慌失措的模样,开口与门外道:“去告诉太子与钟离,就说他们要找之人已经走了,我也要休息了。” 穆芊芊的声音虽不算高,但楼上较为安静,楚锦承与钟离又都是习武之人,自是都听清了穆芊芊所言,钟离扬声道:“穆姨,那您能告诉我是哪家姑娘吗?” 穆芊芊嗤笑道:“告诉你作甚?是你准备娶她还是太子准备娶她?” 门外之人倒是没有反应,门内的齐灵雨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红脸又变得红扑扑,钟离不死心继续追问:“那穆姨,您总能告诉我们那位姑娘下次何时回来吧?” 穆芊芊道:“姑娘心情好时便会来。” 钟离:“……” 直待楚锦承与钟离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时,齐灵雨才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与太子殿下还有钟公子都见过,若是他们进来了定会认出我的。” “杞人忧天。”穆芊芊笑话她道,“你如今这模样,就算站在你父皇母后面前,只要不刻意联想,他们应该也认不出你,” 齐灵雨思及刚刚楚锦承与钟离的态度,不禁又好奇道:“穆姨,太子殿下与钟公子对您怎么这般客气?” 穆芊芊笑道:“自然是你穆姨厉害。” 齐灵雨也只是随口一问,听穆芊芊这样说,也未多想,只当穆芊芊人脉广博。 齐灵雨从天香阁换上男装回到安园后,便得了一个消息,楚太子要招她做侍读,齐灵雨思及刚刚与楚锦承一门之隔的惊险,下意识地有些排斥,不过身为质子的她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齐灵雨冷静之后,她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楚锦承早便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太子了,如今怎的还莫名其妙招个侍读?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给楚锦承当侍读总归不亏,有了这个身份在,至少她日后再楚国皇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毕竟无论楚锦承此举是何意,在其他人眼中便是与自己交好之意,身处楚国,能得楚国太子的交好,这无疑是一张很有利的后盾。 就在齐灵雨被楚锦承招为知己后的一日,齐灵雨便收到了楚锦承骑马出游的邀请,第一次与太子出游,齐灵雨用完午膳早早便准备好行头,牵着马出现在了太子府。 太子府内,只有楚晗曦与楚锦承在,楚晗曦听着门房通传齐国公子已经到了,颇为不解地问楚锦承:“皇兄,我之前邀你一道出游你拒绝了不说,如今好不容易答应我了怎地还带上这齐国质子一起?” 他会突然带齐灵雨出游原因自然便是为了表现与齐灵雨的亲近,不过楚锦承显然不想与楚晗曦解释这其中的曲折缘由,只纠正楚晗曦道:“过会儿当着齐国公子的面别质子质子地叫。” 楚晗曦虽不明白自己皇兄为何对一个质子突然亲近了起来,但还是答应道:“知道了。” 楚锦承与楚晗曦很快便出了府,马匹早已准备在了府门口,齐灵雨见二人出来,抱拳与二人行礼道:“太子殿下,四殿下。” 楚锦承道:“齐公子不必多礼。” 三人骑着马缓步走在城中街道上,楚锦承与楚晗曦走在前面,齐灵雨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他俩后面,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道两边的行人,其实她很想问一问前面的楚锦承,他们这是准备骑着马去哪儿,难不成就准备这样慢悠悠地在城中晃一下午不成。 就在齐灵雨心中默默吐槽着的时候,楚锦承突然一个回头看向了她,齐灵雨下意识地朝着楚锦承露出了一个大笑脸,楚锦承见她这幅傻样很是想笑,却还是忍住道:“今日天气尚可,你也刚到楚国,怕也是没什么机会出来,便唤你一道出来踏踏青。” 齐灵雨心中暗道,楚锦承是能看透她的心思还是咋的,怎么她刚在心里吐槽,楚锦承便回头与她解释了,齐灵雨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这几日我整日窝在府中,确实早就想出来走走了。” 楚晗曦亦是回头看了齐灵雨一眼,齐灵雨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楚晗曦回过头,小声与楚锦承道:“他笑得真假。” 楚锦承摇了摇头,没有接口。 二人身后的齐灵雨颇为无语,这位四皇子殿下您以为您这小声我便听不见了吗? 三人出了城之后,速度方快了起来,一路上楚晗曦与楚锦承时不时都会交谈一番,齐灵雨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俩身后,行至某处开阔处,楚晗曦突然放慢了脚步,勒马与齐灵雨并肩,楚晗曦问她道:“你这一路怎么不说话?” 齐灵雨心道你们兄弟二人有话说,我与你二人见过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时辰,自然是与你们无话可说了,嘴上却是道:“春光明媚,只顾赏景忘了其他。” 楚晗曦嘴角抽了抽,“说得像是你从未见过春季一般。” 齐灵雨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楚国的春光。” 楚晗曦见齐灵雨这一副一板正经的模样,心中直觉这是假象,于是便越发想要齐灵雨露出真实的表情,又反问道:“说得好似齐国从春光与我楚国会不一样一般。” 齐灵雨丝毫不将楚晗曦的驳问放在眼中,振振有词道:“境随心生,境遇不同,眼中看到的景色自然也不同了。” 齐灵雨越是一句不让,楚晗曦便越发小孩心性,继续追问:“齐公子这白净瘦弱的模样,难不成齐国男子都长公子这样?” 走在前面的楚锦承听闻楚晗曦此言,开口制止:“晗曦,不得无礼。”又看了看齐灵雨,“晗曦小孩子脾性,齐公子见谅。” 齐灵雨本还想继续将楚晗曦怼回去,不过既然楚锦承开口了,齐灵雨也不便继续与楚晗曦斗嘴,只笑着摇了摇头道:“四皇子天真烂漫,无妨。” 楚晗曦明明只比齐灵雨小了一岁却被齐灵雨形容天真烂漫,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找不到点发作。 楚锦承看着吃瘪的亲弟弟,与虽故作淡定却难掩洋洋得意的亲师弟,默默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行至某处景色秀丽的山谷,楚锦承与身后二人道:“下马歇息一会儿吧,马儿也要喝些水了。” 三人下马,将三匹马儿系在溪流旁的老树上,楚锦承随意地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齐灵雨弯腰洗了把手,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楚锦承身上,齐灵雨倒不是故意去偷看他的,只不过美色当前,眼神下意识地便落在了楚锦承的身上。 “啪——”齐灵雨看得正出神,后脑勺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齐灵雨回头,怒视着肇事的某人。 楚晗曦手上拿着几个小果子在啃,刚刚他便是用的这个砸的齐灵雨,楚晗曦笑嘻嘻地看着她道:“你看我皇兄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齐灵雨看着楚晗曦一脸嘚瑟的模样,再加上刚刚一路大概也摸清了楚晗曦的性子,知晓他只是小孩子脾性并不是什么记仇之人,于是齐灵雨已经完全不想继续忍了,捡起地上的果子便朝楚晗曦扔过去,楚晗曦被砸了个措手不及,手中的几个果子全部洒落在了地上,惹得齐灵雨一阵大笑。 被砸了的楚晗曦自然得反击,一时间整个山谷都是楚晗曦与齐灵雨的声音,原本安静坐在石头上的楚锦承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窜来窜去的二人,还得时不时伸手挡掉朝自己飞来的野果子,继续叹气,早知道就不该出来。 笑闹过后,楚晗曦与齐灵雨都累得毫无形象地坐在了草地之上,楚锦承从马上取过水袋给两人一人递了一个,“你们两人年纪相仿,下次你二人出来我便不出来了。” 楚晗曦喝着水抗议道:“他太野蛮了!我才不要和他一道出来!” 齐灵雨毫不留情地反驳:“究竟是谁野蛮,你砸了我还不准还手的?” 楚锦承看着这两人,觉得自己可能年长了一些,小孩子的矛盾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罢了。 第14章 师父 自那日一道出游之后,楚锦承倒是没有在找过齐灵雨,反倒是楚晗曦经常有事无事便会来寻齐灵雨斗斗嘴,一时间齐灵雨倒觉得自己不是楚锦承的伴读而是楚晗曦的陪玩了。 楚晗曦每次都会主动挑衅齐灵雨,但没有哪一次是占过上风的,如此楚晗曦还乐此不疲,三天两头往齐灵雨这儿跑,齐灵雨最后得出结论,楚晗曦纯属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从未受过挫折的,于是在自己这儿碰碰壁他反倒新奇了起来,左右齐灵雨日日在安园也无聊,有楚晗曦经常过来逗逗趣也是打发时间增添乐趣了。 这一日,楚晗曦再次出现在了安园,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卯着劲要和齐灵雨斗嘴,反倒像个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个脑袋。 齐灵雨基于往日斗嘴培养起来的微薄感情,好心询问道:“今天怎么一副无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模样?” 楚晗曦抬起头看了一眼齐灵雨,又垂下了脑袋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用?连斗嘴都从来斗不过你?” 齐灵雨为了避免给楚晗曦留下心理阴影,开口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是四皇子,怎么会无用呢?” “你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楚晗曦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耷下了脑袋,“我如果不是皇子,现在大概便是一无是处了。” 齐灵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楚晗曦旁边坐下,耐心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就算不是皇子,也是要比同龄人强出许多的,而且你是皇子,你生来便比别人要强,这并没有什么好假设的,就像有的人天生运气好一样,他难不成还得嫌弃自己的好运气?” 少顷,就在齐灵雨考虑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晗曦终于抬起了头,开口与她道:“虽然你安慰人的功夫不怎么样,不过至少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齐灵雨见楚晗曦又能抬杠了,知晓他已经想通了,于是便又恢复了吐槽模式:“你这小孩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像我一样你还不得愁死。” 楚晗曦看了看齐灵雨,良久摇了摇头:“我天生运气比你好,没办法。” 齐灵雨难得吃瘪:“……”早知道就不安慰他了,让他自己纠结死。 这边刚送走楚晗曦,安园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齐灵雨刚走进院子,一个人影便从屋顶落下,齐灵雨下意识想要出声叫护卫,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立刻收住了声,转惊为喜道:“师父!” 向天明乐呵呵:“乖徒弟!” 齐灵雨走近拉着向天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师父看来您一点儿都不想我,都这么久未见我了,您竟还长胖了!” 向天明忙摆手道:“胡说,为师怎么会不想你呢,为师今日衣服穿得比较多,所以才显得胖了一些。” 齐灵雨拉着向天明进屋:“胖了便胖了,我又不嫌弃您。” 向天明高高兴兴地随着齐灵雨进屋,心中默默道,还是这个小徒弟好,嘴甜人软好说话。 齐灵雨便替向天明泡茶边抱怨道:“师父,我来楚国这么久,您怎么今日才想起来看我?” 向天明笑:“为师一直忙得抽不开身,这不一得空便来看你来了。”向天明又问道,“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齐灵雨点头道:“一开始来的那几日有些睡不着,现在好了,吃得好睡得香,我大概都要长胖了。” “这样为师就放心了。”向天明满意点头,又问道,“可有见过楚国太子?觉得他人如何?” 齐灵雨没想到自家师父会特意问道楚锦承,实言道:“楚太子倒是挺关照我的,若不是他有意为之,我现在应该也不会过得这么舒坦。” 向天明道:“这样就好。” 齐灵雨颇为困惑道:“师父,您说我父皇与楚国会不会另外签了什么协议,不然这楚国太子为何会对我如此关照呢?” 向天明默默道,傻徒弟,就算签了什么另外的协议,也是你师父我与楚锦承签的,为了能让齐灵雨心安理得地享受楚锦承的关照,向天明道:“楚国太子以前欠了我人情,如今多关照你一些实属正常,你莫要多想。” 齐灵雨意外地看向向天明,质问道:“师父您都知道我要来楚国为质,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向天明望天:“为师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 向天明看完这个宝贝小徒弟便直接去了天香阁,向天明来天香阁从来都不会走正门,刚从四楼窗户跳进房间,便被一只玉杯砸了个正着。 向天明接过玉杯笑嘻嘻地走进软塌上了穆芊芊,讨好道:“你我都这么久未见了,怎么一见面便砸我。” 穆芊芊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道:“不速之客自然要砸。” 向天明挤在穆芊芊身旁坐下:“你我是夫妻,怎么能是不速之客呢?” 穆芊芊冷笑道:“夫妻应该像楚皇与墨语那般,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你我如今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如何好意思说是夫妻?” 向天明厚脸皮笑道:“楚云晖那种是普通夫妻,我俩都不是俗人,自然不能与凡夫俗子一般,你说是不是?” 穆芊芊完全不想和向天明多废话,“你不是俗人我是俗人,我只想找个俗人安安乐乐地生活。” 向天明自知理亏,也不敢多做辩解,只道:“那你与我上明镜台如何?” 穆芊芊反道:“那你怎么不与我一道留在这天香阁,正好灵雨也在这儿,还能照顾一番。” 向天明虚咳两声:“我最近便留在这儿陪你。” 穆芊芊这方稍稍平息了一些怒火,吩咐向天明道:“口渴,要喝水。” 向天明立刻起身倒水送至穆芊芊嘴边,嘴甜道:“慢些喝,小心烫。” 穆芊芊被哄高兴了,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与向天明道:“你可曾去看过阿隐?” 向天明道:“刚从阿隐丫头那边过来,我本还以为她一人在楚国要不适应了,不过刚刚看来,倒是挺自在的。” 穆芊芊笑道:“阿隐丫头虽自身性子就好,但也多亏了锦承照顾。”言及此,穆芊芊似是思及了某件好笑之事,“锦承倒真是挺尊敬你这个师父的,你没头没尾扔下一句话,他倒是谨遵师命,还试图来我这里打听情况。” 说起楚锦承,向天明显然很得意:“我这徒弟可不是白教的,若我和楚云晖起争执,锦承百分百站在我这边。” 穆芊芊笑骂:“你这个做师父的倒是和人家亲爹比较起来了。” 向天明又提醒道:“锦承与阿隐之事你莫要插手,他二人缘分很深,毋须旁人推动。” 穆芊芊思及当年之事,颇为感慨道:“你这老糊涂这么些年唯一做对之事便是卜出了锦承与阿隐姻缘这一卦,否则我们便也不会寻到阿隐这么好的一个丫头。”穆芊芊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阿隐时她了无生趣的眼神,现在都觉得有些揪心,这么好的一个丫头,爹娘却不知道珍惜。 向天明穆芊芊与楚皇皇后乃是故友,向天明除了奇高的武学造诣与使毒手法之外,更是精通推演之术,当初向天明在楚锦承尚在腹中之时便指名要收楚锦承为徒,楚皇与皇后自是乐意。 向天明命中只有楚锦承这样一个徒弟,自是将毕生所学倾授予他,但却在楚锦承四岁之时,向天明突然发觉楚锦承原本的命格竟发生了变动,甚至有倾覆之兆,向天明意外之下连夜推演,经过半月多的推演卜卦,向天明意外发现是因为有人改动了原本属于楚锦承的姻缘,而这个姻缘正是齐国刚刚诞生的那名龙凤女胎。 向天明自然不会允许有人间接改动楚锦承的命格,尤其对方还是齐国那个对推演卜卦一知半解的天一国师,天一只为了给齐国那个短命的皇子改命数,竟违背天理擅自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向天明数年来都在寻找机会将齐灵雨的命格迁回正道。 终于在齐灵雨十岁之时,天一发现事情越发超出自己的控制,如此逆天改命之事,天一也害怕遭天谴,亲自登上明镜台求助于他,向天明正好将齐灵雨接上明镜台,从齐灵雨这个根源下手,将被天一打乱的秩序一点一点拉回正途。 穆芊芊道:“所幸现在一切都好了。”又掩面与向天明笑道,“你这几日在这儿待着,我带你看一个不一样的阿隐,这丫头现在真是越发水灵了,再过两年成亲之时真是得便宜楚锦承那个臭小子了。” 向天明护犊子道:“阿隐虽不错,但锦承可也是人中龙凤,一等一的样貌。” 穆芊芊期待道:“如此一说,我都能想象出那二人站在一起时的登对模样了,不知何时才能让我看到这场景。” 向天明依旧乐呵呵:“放心,他二人姻缘就在这两年,不会等太久的。” 次日一早,齐灵雨便被穆芊芊派人接到了天香阁,齐灵雨知晓师父也在,索性便将疏影暗香一道都带来了天香阁,趁机还可以让暗香向她师傅请教请教武学问题。 齐灵雨一到天香阁便被人拉上了楼去梳妆打扮,穆芊芊最近似乎极为热衷于看齐灵雨换上女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模样,齐灵雨也是无奈,但尝试过几次之后,齐灵雨发掘确实不会有被认出的风险,自己便也大胆了起来,换上女装蒙块面纱之后都会独自在天香阁走动转悠。 穆芊芊在四楼上专门给齐灵雨空出来一间房间,整匣子的首饰,放满衣柜的漂亮衣裙,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摆件挂饰,再加上点燃穆芊芊特制的熏香,完完全全就是一间大家闺秀的闺房,齐灵雨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如此女儿家的地方,但几日下来便完完全全喜欢上了这间屋子。 疏影看着满柜子的漂亮衣裳,赞道:“每一件都好漂亮,殿下今日准备穿哪一件?” 齐灵雨平日里穿着男装素来都是暗色或浅色的着装,毕竟没有哪个男子会穿的花里胡哨,如今看着这些各式衣裙,齐灵雨下意识地想挑素色的,不过疏影却是拿出一件红白配色的纱裙,兴奋地问齐灵雨道:“殿下,这条裙子如何?” 齐灵雨看着那条裙子下意识想要摇头,衣服虽大多是白色,但上面红色的刺绣实在太过鲜艳。 疏影却是道:“殿下您肤色白净,这大红色一定极为衬您的肤色。”疏影将衣裙展开,“你先穿上试一试如何?” 齐灵雨转念,眼前的衣裙确实好看,犹豫之下还是点了点头,任由疏影替自己换上。 果如疏影所言,齐灵雨极为适合这颜色,红色不但不落俗反而被穿出了一种华美艳丽之感。 疏影拉着齐灵雨坐下,“这身衣裳太美了,我给您换个妆容,定然好看得不得了。”疏影自齐灵雨开始穿女装之后,便研究起了时下受欢迎的发髻与妆容,立志要让自己的手艺配得上自家公主的美貌。 疏影将齐灵雨的眼角微微晕染上一点点胭脂色,又细细在齐灵雨额头上描出了与衣服上相似的花样,疏影满意地看着齐灵雨的妆容,道:“这种妆容经久不衰,但真正能化得好看的却是不多,殿下您这样真好看。” 齐灵雨也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模样,虽然五官并无改变,但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疏影并没有替齐灵雨挽太过复杂的发髻,只简单将齐灵雨的长发送送地绑在脑后,在发髻尾部插上了一根玉簪,避免了由于妆容太过艳丽造成的俗艳感,如此一来反而有了一种出尘之感。 由于考虑到齐灵雨的特殊情况,穆芊芊给齐灵雨的每套衣服都配了一块面纱,疏影替齐灵雨将面纱带上,全然一个美艳中透着雅致的神秘大美人。 疏影拉着齐灵雨走出房间,穆芊芊与向天明在隔壁房间见齐灵雨换好了衣裳,齐齐看了过来,穆芊芊从软榻上站起身,“真是个标致的美人,我就知道这身衣服你穿得定然好看。” 齐灵雨摘下面纱,在自家师父面前转了个圈,问向天明道:“师父,好看吗?” 向天明赞许点头:“这回真是个小丫头的模样了。” 穆芊芊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走至门外,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人,穆芊芊疑惑:“绿衣与霓裳怎么都不在?” 齐灵雨带上面纱上前问穆芊芊道:“穆姨您要拿什么?,我去给您拿。” 穆芊芊道:“也好,阿隐你帮我去二楼雅间把那盒香粉拿上来。” 一旁的疏影正准备主动请缨,却看到穆芊芊对她做了一个不要开口的手势,便也闭上了嘴。 待齐灵雨走远,疏影方看向穆芊芊不解道:“穆姨为何要让殿下去拿?” 穆芊芊道:“阿隐丫头之前穿上女装都会不自在,如今竟会主动要求下楼,你说要不要让她去拿?” 疏影恍然大悟:“还是穆姨想得周到。” 齐灵雨穿着裙子多少有些不自在,下楼时一个不小心竟踩到了裙摆,一个酿跄眼看着就要摔下楼,齐灵雨绝望地捂住了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然而就在这瞬间的功夫,三楼楼梯上一个人影飘然而至,顺势接住了即将摔倒的齐灵雨。 第15章 救美 楚锦承刚转过三楼便看见了从楼上下来之人,看着齐灵雨面纱半遮模样,刚想着这姑娘会不会就是上次弹古琴之人,便看见她脚下被裙摆绊住一个踩空便要摔下楼,楚锦承也没有多想,只觉着让这样一位佳人在自己面前摔下楼总不是什么美事,下意识一个飞身便上去接住了齐灵雨。 齐灵雨本以为自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滚下楼梯了,下意识紧闭双眼,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想着一定要捂住自己的脸,谁料想象中摔向楼梯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落在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 齐灵雨感觉自己脚下一轻便被人搂着腰稳稳地站定在了地面上,紧紧捂住面纱的手并没有放下,只微微挣开紧闭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玄色的衣裳,鼻尖传来淡淡的檀木香,齐灵雨怔愣之间尚未反应过来,耳边便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姑娘,没事吧?” 齐灵雨猛然抬头,楚锦承完美的脸放大在了她的眼前,齐灵雨下意识地撤离一步,却忘了脚下的楼梯,亏得楚锦承眼疾手快地再次拉住了齐灵雨的手臂,这才避免了她第二次的摔倒。 楚锦承看着面前这个姑娘看到自己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然眼前这姑娘怎么会用此种表情看着自己。 齐灵雨确实受到了惊吓,在自己穿着女装的时候楚锦承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被吓到才不正常,齐灵雨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深怕被楚锦承看出什么端倪,垂下目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 楚锦承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抓着人家姑娘,立刻松开了手,开口道:“走路当心一些。”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朝他微微颔首,也不敢开口道谢,转身便快步走下了楼。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的背影,心中有些好笑,这姑娘极易害羞的模样与她慌慌张张的性格倒是极为不符,楚锦承转身继续朝楼上走去,暗自可惜这女子被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知那面纱之下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楚锦承今日来此天香阁本是来替他母后给穆芊芊送东西的,事先并不知晓他师父已经来了映城,所以当楚锦承踏上楼看到了他师父的时候颇为意外,“师父您何时来映城的,如何都不告诉我了?” 向天明由于刚刚得罪了穆芊芊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房间,此时正站在门外敲门求饶,自家徒弟在身后这样一出声,向天明立刻停住动作转身,露出了一副慈爱的表情,“锦承也来了啊。” 楚锦承走近他师父,无语地看着他师父瞬间的变脸,问道:“又被师娘赶出来了?” 楚锦承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怒喝声:“谁是你师娘!再乱叫连着你一起收拾!” 楚锦承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师父,如此凶悍的师娘真是苦了师父了,向天明不满楚锦承的眼神,扬声道:“你这是何种眼神?能遇上你师娘这种温柔贤淑美艳聪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之人,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楚锦承很是佩服他师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师娘美艳聪慧他承认,可是他师娘绝对与温柔这种词搭不上边,亏得他师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偏偏门内之人还就吃这套,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穆芊芊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不见,美眸怒视了一眼向天明:“算你会说话,两个人都先进来吧。” 向天明忙走进屋子,讨好地凑近穆芊芊伸手捏肩捶背,穆芊芊则是看向楚锦承,开口道:“锦承今日如何有时间过来的?” 楚锦承道:“前几日母后便让我将这瓶香露带过来给您,我今日得空便想着赶紧给您送来。”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精致的半透明小玉瓶,递至穆芊芊跟前,隔着玉瓶都有淡淡的香味散发出来。 “难怪刚刚你一进门我便闻道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香味。”穆芊芊接过玉瓶打开,浓郁的香味立刻溢满整间屋子,穆芊芊沾了一滴在指尖,满意道,“代我谢谢你母后。” 楚锦承道:“母后说她不便出宫,还让您有空多去宫中走动走动。” 穆芊芊盖上玉瓶,收起在首饰台上,道:“入宫太麻烦了,那一道道宫门走得人都得迷路,也亏得你母后能日日待在里头,还甘之如饴。” 向天明插嘴道:“皇后与云晖琴瑟相合,别说是在宫中,哪怕是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无趣的。” 穆芊芊楞哼一声,拍开向天明替自己揉肩的手,“那你呢?” “……”向天明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锦承在自家师父即将被师娘赶出门之前开口试图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刚刚上楼时看见一位蒙着面的姑娘——” 楚锦承话音未落,向天明与穆芊芊齐刷刷地转过头盯住了他,楚锦承被看得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向天明与穆芊芊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皆又收回目光,穆芊芊若无其事地开口示意楚锦承继续:“看到那位姑娘怎么了?” 楚锦承道:“就是看着有些眼生,又是从您这楼下去的,想问问是不是上次弹古琴的那位姑娘?” 穆芊芊挑眉反道:“你打听人家姑娘作甚,她既蒙了面便是不想给人认识,你怎如此不识趣了?” 楚锦承被怼得哑口无言,为何在师娘口中自己竟成了登徒子一般,只得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向天明则是看着自己徒弟,“你不会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想来你师娘这里打探打探消息吧?” “都说蒙了面了,我哪里知道人家漂不漂亮。”楚锦承这一刻深深地觉得师父师娘今日都有些不正常,不然自己如此随意的一句话会被他二人衍生出如此多的歪解,无奈摇头道,“罢了罢了,是我失言了,就此打住。” 三人正说话间,外面走廊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尚未进门,绿衣着急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穆姐姐,不好了。” 穆芊芊问道:“发生了何事?” 绿衣道:“穆姐姐您快下去看看吧,安乐侯世子喝多了正拉着阿隐姑娘发酒疯呢!” 穆芊芊尚未开口向天明便已经跳了起来,一副要下去拼命的模样:“谁欺负阿隐?” 绿衣道:“霓裳现在在下面护着阿隐姑娘,不过安乐侯世子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要是换了普通人闹事,绿衣与霓裳便直接将人扔出天香阁了,偏偏安乐侯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绿衣与霓裳还是得顾及一下安乐侯府的面子。 “我这就下去看看。”穆芊芊说着便欲下楼,身后的向天明也是紧随其后。 “等一等。”一旁的楚锦承虽不知绿衣口中的阿隐姑娘是谁,但却是好奇师父师娘听到阿隐被欺负时候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再加上安乐侯世子楚莫好歹也是自己的堂兄弟,楚锦承只得怪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叹了口气主动拦下这破差事,“穆姨,还是让我下去看看吧。” 绿衣这才注意到太子殿下竟也在,朝楚锦承福了福身道:“太子殿下您去再好不过了,安乐侯世子见到您大概就能立刻醒酒了。” 穆芊芊想了想,确实楚锦承下去的效果更好,便也停住了脚步,与楚锦承道:“你去也好,记得别吓到阿隐。” 第16章 阿隐 二楼走廊外,齐灵雨拿了香粉正欲上楼,却迎面遇上了因为喝高了脚步有些不稳的安乐侯世子楚莫,一名小厮正搀扶着楚莫欲送他进房间休息,交身而过之时齐灵雨还特意避开了一些一身酒气的楚莫,谁料原本在小厮搀扶下虽有些摇摇晃晃但还算走得稳当的楚莫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朝齐灵雨撞了过来,齐灵雨一心想着要护住面纱,闪躲不及,肩膀被撞得生疼。 楚莫显然也被撞得有些疼了,眯着一双醉意朦胧的双眼瞪向齐灵雨:“没长眼睛啊!敢撞本世子!” 齐灵雨看了一眼楚莫,她还不至于同一个醉酒之人理论,只当没听见,绕过楚莫准备直接上楼,而齐灵雨的反应不知触及了楚莫的哪一处痛点,楚莫突然暴怒了起来,伸手拽住齐灵雨的手腕怒道:“给我站住,本世子与你说话没听见吗?!” 齐灵雨的手腕被醉酒的楚莫如此拽得生疼,正欲发怒,身后的房间门被打开,听到动静的绿衣与霓裳开门后见到此情景不及多想一个直接上楼找穆芊芊,另一个则飞身上前挡在了齐灵雨与楚莫之间,将齐灵雨护在了身后,霓裳伸手抓住楚莫的手令其松开,开口提醒:“公子,请自重。” 楚莫平日里是断然不会在这天香阁闹事的,偏偏今日受了气又喝了酒,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约束力与判断力,再加上手被霓裳捏得一时间有些麻木,气急败坏地无赖道:“本公子今儿个就不自重了!”边说着还边一指霓裳身后的齐灵雨,“让她摘了面纱给本世子看一看,若是长相还能入的了本世子的眼,陪我喝一杯赔个礼道个歉,我便不计较了。” 听着楚莫轻狂的话语,齐灵雨很想朝着这个喝醉了酒的疯子脸上撒一把毒粉,毒得他不能言语,不过思及自己如今女装的模样再加上也不清楚此人身份,为了避免给穆姨惹下不必要的麻烦,齐灵雨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绿衣已经上楼搬救兵了,有穆姨与师父在吃亏的反正不会是自己,不过齐灵雨却是没料到绿衣找来的不是穆姨也不是她师父,竟然会是楚锦承。 而随着绿衣下楼的楚锦承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阿隐姑娘正是刚刚他遇见的那位蒙着面纱的姑娘,不过楚锦承此时也顾不上思及其他,因为他堂兄的手就快要扯到人家姑娘了。 楚锦承手腕微微一动,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玉石便击中了楚莫伸出去欲摘下齐灵雨面纱的手,这一下显然要比刚刚霓裳抓的那一下疼多了,楚莫甩着手腕便跳了起来:“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本世子!” 楚锦承脸色微沉,开口训斥道:“喝多了便回府睡觉,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耍酒疯可还知礼义廉耻如何写?” 楚莫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待转过身看清开口之人时,果如绿衣所言,酒都吓醒了大半,楚莫整个人像一只被吓到的猫一般,站得直挺挺的,结结巴巴道:“太、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处。” 楚锦承没有回答楚莫,只看了看一旁的齐灵雨,问道:“姑娘可有大碍?” 齐灵雨默默摇了摇头。 楚莫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楚锦承便又看了过来:“堂兄在此还有事?” 楚莫连连摇头:“无事无事,如此我便先告辞了。”说着都不需要小厮搀扶,自己便快步走进了雅间之内。 直待关上门后,楚莫才缓过一口气来,虽然楚锦承比他还要小两岁,但是每次面对自己这位堂弟的时候,那种压迫感甚至要比面对楚皇时还要更甚上几分,又思及昨晚在府中被父亲指着骂无用时候的情形,楚莫又烦躁了起来,挥手示意门口的小厮过来继续替他倒酒。 门外,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开口问道:“你叫阿隐?” 齐灵雨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却又担心楚锦承从声音中听出端倪,颇为别扭地朝楚锦承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女子的礼,忐忑地开口回道:“阿隐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楚锦承与齐灵雨接触并不算多,即使朝夕相处也很少会有人将性别不同的两个人的声音联系在一起,所以楚锦承并未听出任何不妥,只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 齐灵雨点了点头,一旁的绿衣帮忙解围道:“太子殿下可还要上去小坐?” 楚锦承摇头道:“我今日还有其他事情。”说着又看向了齐灵雨,“阿隐姑娘琴技高超,下次有机会再与姑娘讨教。” “不敢当。”齐灵雨眼神微垂,努力不对上楚锦承的视线,心中却是暗暗祈祷,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 目送楚锦承下楼之后,齐灵雨这才拎起裙摆快步跑上了楼去,一进穆芊芊的房间,齐灵雨便立刻关上门摘下面纱,大口呼吸了一下,穆芊芊好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身后有狼追你?” 齐灵雨苦哈哈的一张脸看着穆芊芊:“您怎么让太子下去了,差点没吓死我。” “闹事的是太子的堂兄,正好他来了,不让他去处理谁去处理。”穆芊芊不以为然地笑道,“都说了你这模样没人会认得出来,怎的还这么胆小?” 齐灵雨辩解:“太子见过我男装的模样,您让我穿着裙子出现在他面前,我不害怕才不正常吧。”又思及楚锦承说起的弹琴一事,齐灵雨更加无奈了,“而且他还说要与我切磋琴技。” 这一次不待穆芊芊开口,向天明便已经道:“这有何妨,太子的琴技虽不错,但你弹得也不赖,不必担心。” 齐灵雨:“……”琴技好坏这不是重点啊…… 虽然向天明与穆芊芊都表现得与楚锦承极为相熟,齐灵雨却是没有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向天明之前说过楚锦承欠他一个大人情的,所以在齐灵雨想来他们关系好实属正常。 齐灵雨自知辩不过师父与穆姨,看了一圈房内,疑惑道:“疏影呢?” 穆姨道:“正好太子上来,我便让她先去暗香那儿去看看,免得与太子碰上。” 齐灵雨点头:“还是穆姨想得周到。” 穆芊芊起身拉过齐灵雨,道:“走,去看看暗香那小丫头如何了。” 后院内,一名身形并不算高大的短衫男子正在与暗香比划,他刻意将招式放缓,引着暗香跟上自己的脚步,齐灵雨与穆芊芊尚未走至门内,那男子便有所察觉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暗香并未发觉有人过来,还在努力迎战着男子的招式。 齐灵雨在门口站定,看着暗香手上越来越快的招式虽不甚明白,但也意识到了暗香这段时日飞速的进步。 一旁的垂花门内,疏影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见齐灵雨来了,立刻走了过来,笑道:“公主,您这一身打扮我刚刚乍一看竟还没能认出来。” 齐灵雨道:“你给我挑的衣裳就这一转头的功夫便不认得了?” 疏影掩嘴偷笑:“还不是公主您太好看了。”边说着边将托盘放置在一旁的石桌上,替穆芊芊与齐灵雨倒上茶水,“你们先坐着喝点茶,暗香姐姐每次一练就得练好半天。” 穆芊芊端起茶水,点头赞道:“的确是个能吃苦的丫头,也有些天分,假以时日定然身手了得。” 齐灵雨却道:“亏得穆姨您给暗香安排了一位这么好的老师,否则暗香天分再高也无用。” 穆芊芊的目光落在院内正在过招的二人身上,道:“我已经有好多年未曾见到蔺风用这种方式教人习武了,一般人也跟不上他的招式。”不过暗香却是一招不落,蔺风慢她也慢,蔺风快她亦能追上。 齐灵雨看了一会儿便拉着穆芊芊离开了,不愿打扰暗香与蔺风,走出后院后方开口与穆芊芊道:“穆姨,暗香这几日就让她一直在您这儿跟着蔺风习武如何?” 穆芊芊笑着捏了捏齐灵雨的脸,问道:“你倒是会占便宜,你可知蔺风是何人?” 齐灵雨心虚地开口:“他不是您这儿的人吗?” “你也太高估你穆姨的能耐了。”穆芊芊失笑,“蔺风以前是陪同太子一起练武的,如今是这映城军营三万禁军的统帅。” 齐灵雨目瞪口呆,连着身边的疏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同意教暗香姐姐练武的?” 穆芊芊摆手道:“你俩别这样看着我,我都说了我没这么大能耐,我只是派人传了个话给蔺风,说我这里有个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让他来看看,至于他乐不乐意教就不是我能强迫的了。” 穆芊芊虽这样解释,不过依旧不妨碍齐灵雨和疏影朝她投来佩服的眼神。 疏影:“暗香姐姐这算师出名门了么?” 齐灵雨点头啊点头:“等暗香学成后,日后回了齐国,怎么说也得给她弄个统领将军的头衔。” 第17章 来访 暗香得了一个厉害的师父领她入门,蔺风也是许久未曾遇到让他教得如此得心应手的徒弟了,蔺风发现暗香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容器,明明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初学者,却能很轻易地便接下他时不时故意掺杂其中的一招半式,而暗香越是如此,蔺风便越是想试出她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接连几日,蔺风除了必须有事要去军营转一圈之外几乎都在教暗香练武,在蔺风的带领下,暗香越练越发领悟到了武学的博大精深。 在暗香在天香阁痴迷习武的时候,齐灵雨每日得空便会来天香阁小坐一会,陪陪她许久未见的师父和穆姨,剩余时间便留在安园晒晒太阳种种花草弹弹琴练练字,日子过得竟是意想不到的舒适。 “皇兄等一下!”这日早朝过后,楚晗曦唤住了楚锦承。 楚锦承驻足,“何事?” 楚晗曦似是有些别扭,开口道:“过段时日不是我生辰了吗?” 楚锦承挑了挑眉:“这次又想提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楚晗曦无语地看着他皇兄:“我何时提过无理的要求了?” 楚锦承似笑非笑盯着他弟弟,楚晗曦被看到心虚,只得赶紧转移到正题上道:“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带个口信给齐凌宇,让他记得来赴宴。” 楚锦承倒是有些意外,“你前几日不还抱怨说他不真诚的,怎的现在还特意想要邀请他来替你过生辰?” 楚晗曦撇了撇嘴角:“他是不真诚,不过人无完人,本殿下还是能容得下他这小缺点的。” 楚锦承也不戳破楚晗曦的口是心非,难得晗曦有个愿意结交的朋友,而且此人还是他师弟,楚锦承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点头道:“我这几日若是见到齐凌宇会告诉他的。”言及此,楚锦承又疑惑道,“你近日怎么不去军营找蔺风练武了?” 楚晗曦耸了耸肩:“蔺风这几日忙得很,我听他副将说好像是收了一个新徒弟,整日带着新徒弟练武连人影都见不到。” “能让蔺风心甘情愿教的定然天赋不错,否则就他那脾气哪里是给人当师父的料。”楚锦承思及那些禁军被蔺风操练得叫苦不迭的模样忍不住为蔺风的新徒弟捏了一把汗,又不忘叮嘱楚晗曦道,“蔺风没空,但你自己的功课可一样都不能落下。” 楚晗曦办了个鬼脸:“不会落下的!皇兄您就别瞎操心了!”楚晗曦虽只比楚锦承小了五岁,不过由于性子贪玩,楚锦承对待这个弟弟的态度一直都如父母长辈一般,甚至要比楚皇与皇后对楚晗曦管教得还要多一些。 楚锦承不为所动,摇了摇头提醒道:“在你生辰之前无论是文章还是功夫,我定是都要检查一次的。” “知道了。”楚晗曦应道,“你可别忘记帮我去找齐凌宇之事。” 出了皇宫,楚锦承思及要替楚晗曦传个话,便特意绕了一小圈从齐灵雨的安园门口走,本是想着万一能正好碰上齐灵雨便能直接说了事,若是碰不到下次便让季勉来送张请柬,然而路过安园东边的院墙时,一阵低沉悠扬的古琴声让楚锦承停住了脚步。 虽然曲子也很好听,但是让楚锦承驻足的却是那极为特别的琴音,楚锦承默默叹气,不出意外弹出这音调的古琴便是自己定制的那把思琴了,思及此,楚锦承调转马头,直接停在了安园府门口,他终究有些不甘心等了大半年的琴便这样成了他人之物。 安园内,齐灵雨确实在弹着那把思琴,不得不说她真是爱极了这把琴,一把好琴便如一位知音,能将弹奏者的心情全部化作琴声,倾泻而出。 楚锦承下马,将马缰绳递给季勉系好,自己则上前敲了敲府门,谁料门竟未锁,楚锦承轻轻一敲门便开了,正在打扫院子的李三娘自是不认识楚锦承的,但见楚锦承一身气派的模样也知晓他定不是普通人,开口询问道:“这位公子前来有事?” 楚锦承看了眼李三娘,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略一回忆便想起眼前这女子正是上次在街上被齐灵雨出手相助的姑娘,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收留到府中来了。 楚锦承道:“去与你家公子通报一声,便说有客来访。” 李三娘不知楚锦承身份,听这语气也不敢怠慢,道了声:“公子稍等。”便朝内院走去。 安园并不算大,最多只能算是一座雅致的别院,不过如今这小小的院子中倒是处处生机盎然的模样,楚锦承看着院中少说也有十余种的花草,也不知他这师弟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多品种的,楚锦承寻思着过会儿可以问一下,等过几日他小皇叔回京正好也给弄些过去。 齐灵雨本正在弹琴,李三娘突然进来说前院有一位年轻公子来访,疏影本说她去看一看,齐灵雨思及自己在映城认识的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本想着可能来客可能会是魏子善,便准备亲自去看一下。 然而当齐灵雨看清院中负手站在槐树下之人倍感意外,她怎么都想不到楚锦承竟然会亲自登门,且还像个普通人一般等在庭院中。 齐灵雨上前行礼问候:“太子殿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的?快请屋内上座。” “齐公子不必多礼。”楚锦承道,“我路过听闻院内有古琴声,且晗曦正好有话托我带给你,便不请自来了。” 齐灵雨道:“前些日子得了一把好琴,今日无事便弹了一曲。” 楚锦承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难怪刚刚听着琴声就极为特别。” 齐灵雨脱口而出道:“你要不要去看看那琴?”话一说出口齐灵雨便后悔了,虽说师父告诉她不需要将楚锦承当外人,可毕竟她同楚锦承也没熟到这种地步。 不过楚锦承却是欣然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齐灵雨替楚锦承引路:“太子殿下这边请。”边与疏影道,“去泡茶。” 楚锦承随着齐灵雨走进东侧的院子,一进院门有一条细细的荷花池,齐灵雨刚来的时候池中早已干涸,如今重新引水入池,又养了几条锦鲤在内,倒是很有生趣。 荷花池上是一座弯弯的石拱桥,将院子相衔接,楚锦承踏上石桥,笑道:“这小院以前只有我师父在这儿住过一段时日,后来便荒置了,如今你住了进来才又有了生气。” 当初楚锦承年纪尚小,向天明经常会来映城看他,这座安园便是当初向天明在映城时候落脚的宅子。 齐灵雨笑道:“原来是你师父住过的小院,难怪这般雅致了。”齐灵雨从未听说过楚国太子还有师父,不禁又好奇追问了一句,“不在太子师从何处?” 楚锦承也并无隐瞒之意,开口道:“明镜台向天明正是家师。” 齐灵雨惊讶:“就是那个传说中通晓天机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的明镜尊者?!” 楚锦承心中忍笑,却是面不改色点头道:“世人传言多有夸大之意,我师父只是一个比常人看得明白一些的老头儿罢了。”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道,“也许你也认识他。” 齐灵雨连连摇头:“明镜尊者这种半仙似的人物我怎么会认识。” 楚锦承不知是自己这位师弟太单纯还是师父他老人家太会骗人,看着齐灵雨一脸崇拜的模样,楚锦承真想直接告诉她,我师父就是你师父,他就是一爱捉弄人的老头,千万别想太多。 “日后找机会带你认识一下他。”楚锦承为了避免自己笑场,主动转移话题道,“这池子里以前养满了荷花,夏日里极为好看。” 齐灵雨赞同:“这倒是的,我明日便去买些荷花养在池子里,等花开了再邀你前来饮酒赏荷。” 楚锦承笑道:“我可记下了。” 走下石桥,屋檐长廊下,一张琴桌一块软垫,琴桌上正是楚锦承定制的那把思琴,琴桌旁的香炉里一支檀香正在冒着细细的烟。 楚锦承在软垫上坐下,随手弹了一个音,便忍不住赞道:“好琴!” 齐灵雨在另一侧坐下,见楚锦承的目光似是落在琴尾的那个刻字上,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此琴名似锦,故刻了这个‘锦’字在琴身上。” “似锦?”楚锦承的脸色有些微妙,“卖琴的告诉你的?” 齐灵雨点头,“是赠我琴的人告诉我的。” 楚锦承对他师娘胡说八道的本领已经不止是佩服了,抬头看了看他师弟深信不疑的模样,楚锦承忍不住怀疑他师父师娘难道是见齐灵雨比较傻,骗起来容易才收他为徒的?思及此,楚锦承看向齐灵雨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份同情,“似锦,真是个好名字。” 毕竟是自己看上的琴,虽然已经不属于他了,楚锦承还是耐不住手痒弹了一小段,疏影端着茶水过来的时候,楚锦承正在弹琴,齐灵雨走下台阶接过茶水,亲自替楚锦承与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放置在茶盘上,并未打扰楚锦承弹琴。 齐灵雨确实没想到楚锦承的琴技会如此高超,她本自诩琴技不俗,如今听得楚锦承这随手一小曲不得不承认楚锦承的琴技还要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暗感慨,真不愧是明镜尊者的徒弟,果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齐灵雨又不禁思及如今楚国本就是中原国力最强盛的国家,且楚国太子又是如此人中龙凤,日后中原若是在楚锦承手上统一了她也不会太过意外,想想自己父皇母后还指望着天一阁中那位病怏怏的皇兄出关之后为齐国逆天改命,齐灵雨也只能自嘲地笑笑了,在没有入楚国之前她还想象不出来齐楚之间的差距,这段时日自己生活在楚国感受下来,才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两国之间从上至下的差距。 待楚锦承一曲弹完,看向齐灵雨才发现自己这个师弟又在发呆了,也许因为齐灵雨是自己的师弟,楚锦承从一开始在心里就没将齐灵雨当作外人,而是一直当作弟弟一样的存在,见她在发呆便很自然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又发呆了?”楚锦承至今还记得齐灵雨第一次在宴席上向看着佳肴一般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 齐灵雨回过神,揉了揉脑门:“太子殿下好琴技。” 楚锦承被齐灵雨这脱口而出的赞美搞得哭笑不得:“你有在听我弹琴?” 齐灵雨很认真地点头:“自然是听的,不然我怎么会知晓你弹得好。”齐灵雨端起一旁的茶水递给楚锦承,“殿下喝茶,这是我从齐国带来的茶,口味会比楚国清淡一些。” 楚锦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懂茶了,你这茶若是送与钟离品尝他定能与你说上大段大段的典故,于我而言再好的茶都不过是用来解渴的罢了。” 齐灵雨却是不以为然道:“大部分人喝茶都是用来解渴的,又有几人喝杯茶还要听典故的呢?” 楚锦承大笑:“你这话得下次说与钟离听。” 齐灵雨自己也端起一杯茶开口:“待下次见到钟公子我便不会说这话,而是与他谈论茶经典故了。”齐灵雨振振有词道,“这便是投其所好善解人意。” 楚锦承越接触越发觉得自己这位师弟性子有趣了,不为身份环境所束缚,看上去文文弱弱,说话行事大俗大雅,从未有任何刻意的拘泥,虽然晗曦评价齐灵雨不够真诚,不过在楚锦承看来却是恰恰相反。 想到楚晗曦,楚锦承方想起来寻齐灵雨之事:“晗曦的生辰就在这月下旬,到时会在宫中设宴,到时你若有空记得到场。” 齐灵雨倒是有些意外,自己只是一名质子,楚晗曦竟还特意让太子来邀请自己赴宴? 楚锦承见齐灵雨的模样,开口道:“晗曦与你交好,方会主动提出邀你赴宴,你只管去便是,其余的莫要多想。” “太子殿下与四皇子都是性情中人,如此看来竟是我小家子气了。”齐灵雨摇头失笑,“到时定然准时赴宴。” 第18章 茶会 随着文试武试越来越近,映城之中也是一日比一日热闹了起来,各种集会交流不断,再加上来映城参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城中商家也都推出了不少有特色的活动来吸引生意。 而齐灵雨的安园自上一次楚锦承亲自登门之后,原本几乎不会有人拜访的府邸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隔三差五便会有人送来一张拜帖或是请柬邀请齐灵雨一道参加聚会,不过无一例外全部都被齐灵雨拒之门外。 在齐灵雨再次拒绝了某位世家公子的邀请之后,疏影终于是一脸疑惑加担忧地问道:“殿下,您为何将他们都拒绝了?咱们再楚国人生地不熟的,多结识一些朋友不是好事吗?” 齐灵雨正靠在荷花池旁喂着池中的鲤鱼,听闻疏影此言不禁笑道:“就算我去赴宴了,也不可能成为这些世家公子的朋友,你觉得他们自降身份冒着瓜田李下的风险,与我这个敌国质子交好的可能性有多少?” 疏影不解:“可是都是他们主动来给您送请柬的呀。” “他们只不过是跟着太子行事罢了。”齐灵雨将手中不多的鱼食全部抛洒在了池中,看着锦鲤一拥而上争相吃食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他们见太子与我交好便也跟着太子与我示好,但我却不能不避嫌,太子殿下能如此待我,一是他为人和善,其二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看在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得心怀感激,哪儿还能不分轻重徒生事端呢。”毕竟她身份敏感,与楚国官员或是世家公子交好只会在有心人那里落下话柄。 疏影也听明白了七八分,点头道:“还是殿下您处事周全,不过这太子殿下却是也挺和善的,若没有他的示意,咱们应该也无法过得这么舒坦。”疏影似是想起了何事,又道,“上次我去给您取书,正好看到几个公子哥在为难魏公子,与魏公子相比,咱们的待遇要好太多了。” 齐灵雨点头同意,她孤身一人以敌国质子的身份留在楚国,不仅没有遭到旁人的白眼欺辱,反而都还对自己客气有加,这都多亏了楚锦承的照拂,齐灵雨似是自语般道:“真不知道太子欠了我师父什么大人情,竟能这么主动的帮衬我们。” 疏影亦道:“所以殿下,还是您师父最厉害了,连楚国太子这般的人物都会欠他人情。” 齐灵雨很是赞同疏影的话,尤其是上次当她知晓楚锦承便是明镜尊者的徒弟时,便更加佩服她师父了,“真不知道师父隐世之前是何种身份,定然也是个世外高人。” 在齐灵雨的印象中,她师父一直都是一个隐世而居的智叟,甚至连姓谁名谁都未曾告诉过她,齐灵雨也只当他师父不愿再涉足尘间世,所以也从未多问过,所以齐灵雨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师父便是楚锦承口中的明镜尊者,更不会想到自己生活了四年的那座山便是传说中的明镜台。 齐灵雨与疏影在说着话,前院李三娘便又过来传话了:“公子,又有客人来访了,我本想直接打发走,不过那位公子说他姓魏,与您是好友,让我过来通传一下。” 齐灵雨笑道:“刚刚正说到魏子善呢,这会儿他便来了,我过去看看。” 前院,魏子善只带了一名小厮,见齐灵雨出来瘦弱的脸庞上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齐兄!” 齐灵雨道:“我刚刚还说到你呢,你若不来找我,这几日我大概也得去你府上找你叙叙旧了。” 魏子善腼腆地笑了笑:“前几天偶感风寒,这几日身子才稍稍恢复了一些。” 齐灵雨闻言微微皱眉:“难怪我看着便觉得你似乎清瘦了许多,你身子单薄,平日里饮食方面便要多注意进补一些,莫要等到病了才想到求医问药。” 魏子善孤身在楚国为质多年,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有人用如此真心关切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心中感动,面上却是忍着不愿表露,只道:“多谢齐兄关心,我日后会注意的。” 齐灵雨知晓魏子善身边只有一个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的小厮伺候,平日里生活又简朴,定然不会有人有心去准备什么食补的方子,便道:“这样吧,我过几日去寻一方食补的单子给你,到时候你便交给厨娘,让她按照单子给你做些吃食,进补个一年半载的,你身子定然会大不相同了。” 魏子善有些不好意思麻烦齐灵雨,正欲开口拒绝,话未出口便被齐灵雨打断:“你既叫我一声齐兄,我便将你视作兄弟,如此小事再推辞便见外了。” 魏子善终是点了点头,“多谢齐兄。”顿了顿又道,“我听闻绿柳居今日在举行诗茶会,今日想邀齐兄一道过去看看热闹,不知齐兄意下如何?” 齐灵雨欣然点头:“甚好,这几日外面似乎很热闹,我在府中闷得也无聊,正愁没机会出门呢。” 说来也巧,齐灵雨与魏子善刚走出安园没几步,迎面便跑来一小厮,齐灵雨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觉得眼熟,略一回忆便想起来这是绿柳居的小厮,穿的是绿柳居统一缝制的衣裳。 那小厮远远见到齐灵雨便开口唤道:“齐公子!” 齐灵雨走近小厮后方停下脚步,疑惑道:“你是来寻我的?” 小厮点头:“还好碰上您了,我家主子让我过来请您去绿柳居喝茶。” 齐灵雨道:“那赶巧了,我与魏公子正准备去呢。” 小厮脸上带着喜迎八方客的笑容,道:“那敢情好,既然如此您二位便慢慢散步过去,今天铺子里忙,我还得先赶回去帮忙。” 齐灵雨挥挥手:“你先回去忙吧,我与魏公子随后便到。” 齐灵雨与魏子善到绿柳居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绿柳居平日里一壶最普通的茶就得卖上好几两银子,所以平时能进楼喝得起茶的人大都是富贾商户世家公子们,而今日钟离设了此诗茶会友,只要现场创作一幅作品,由茶楼内的十位老先生投票,获得六票以上者便可免费入场,并赠楼里最受欢迎的绿柳茶一壶。 如今文试在即,从各地赶来的考生都是各个府衙中最拔尖的文人才子,对于这类人而言,他们自视甚高,学问便是他们最为倚仗的长处,金银钱财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如文章诗词来得宝贝,如今得了此当众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定然都不会错过。 齐灵雨看着一楼大堂内人头攒动的模样,也是打心底里佩服钟离这种敏锐的眼光,总是可以适时地抓住所有人的心理。 齐灵雨一进门便看到了设在大堂内的文房四宝,不少才子都在现场挥墨,而身后的红木镂空屏风上已经挂出了一副作品,想来是今日已经得了免费入场资格之人。 茶楼里的评委老先生都是辉映书院是夫子们,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老夫子,能入得了他们眼的作品定然都是得有些真材实料的,所以在接连被刷下去近十人之后,原本在场跃跃欲试的才子们都有些犹豫观望了起来。 一旁伺候笔墨的书童见齐灵雨与魏子善是新来的,便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公子可要一试?” 齐灵雨本想摇头,却又思及了某事,低声与魏子善道:“子善,我听闻你善书画,可要入场一试?” 魏子善连连摇头。 齐灵雨却是不停怂恿:“试一试又有何妨,你的画作定然是要比这些人强的。”之前魏子善送过一把扇面给齐灵雨,齐灵雨见识过他的画技,颇为惊艳。 魏子善平时在人群中说话都会脸红,又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画,为难道:“齐兄,我不行……” 齐灵雨平日里素来善解人意,不过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坚持道:“试一试又何妨,你作画,我给你题诗,咱俩怎么都要比其他人强一些的,如何?” 魏子善见齐灵雨说与他一道下场,微微有些动摇,却还在犹豫。 齐灵雨继续劝道:“左右咱们又不参加文试,即便不通过也无妨,就当一乐了。”说着便拉着魏子善上前,与那书童道,“画纸笔墨准备。” 书童便麻利地铺开画纸边问:“哪位公子作画?” 齐灵雨示意魏子善道:“先作画。”又指了指自己,“后题诗。” 魏子善本还有些紧张,不过一抬头看到特意站在自己身边替自己准备笔墨的齐灵雨瞬间感受到了安心,作画于他而言本就不是难事,因为是现场作画,也不适合作太过细致繁杂的。 魏子善略加思索取过笔架上最粗的那支大笔,蘸饱浓墨后迅速在画纸上挥洒,每一个动看似随意却又极为讲究技巧,浓淡相宜的墨汁在画纸上晕开,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副初具模样的山水画便跃然纸上了。 近处的浓墨成山与远处隐在云雾之中的绵延山水,皆倒影在江水之中,云雾中还有几只结伴的飞鸟,整个画面大气而磅礴。 魏子善换上红墨,细致地描绘出一孤舟蓑笠老翁,为整幅画面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魏子善收起笔,由于当众作画时间有限,且他还有些紧张,所以魏子善只作了一副在他看来最简单山水泼墨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齐灵雨,见齐灵雨对他点了点头,方安心了一些,让开位置给齐灵雨题诗。 齐灵雨之前说她来题字只是为了鼓励魏子善去作画,现在便也提笔随手题了一首古人赞扬山水的词在画作的空白处,不过齐灵雨的字就如魏子善的画一般,即便是随手一写也要比常人好上太多。 毫无意外这副画作被挂上了屏风,齐灵雨得了一壶免费茶乐滋滋地拉着魏子善便准备去楼上雅间坐着继续看热闹。 二人尚未踏上楼梯,二楼楼梯上一人开口道:“这不是魏国公子与齐国公子吗?得了一壶不要钱的茶瞧瞧这高兴的。” 齐灵雨抬头看去,直道晦气,开口那人便是当日在太子府赴宴是碰到过的沈延,而沈延身边之人正是前几日在天香阁喝高了找她没法的楚莫,他二人身边还有另外一名齐灵雨不认识的男子。 三个人里面两个都是找过她麻烦的,齐灵雨自然不会客气,毫不留情地回道:“沈公子若是羡慕,自己下去凭本事拿便是了。”齐灵雨说着又添了一句道,“若是沈公子没这本事,那我送一壶给你便是了,左右我们得了两壶。” 齐灵雨话音一落,大堂里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 “你!”沈延气急败坏道,“你这个——” 就在沈延差点破口大骂的时候,楚莫打断了他:“齐国公子是吧?如今可不是在你齐国,而是在我大楚,你当众辱骂世家公子,还是主动赔礼道歉的好。” 齐灵雨又看了眼楚莫,没喝酒时说话倒是要比喝醉时文雅很多,不过依旧改变不了他恶劣的品行,齐灵雨嘲讽般笑了笑:“这位公子既然知道我在楚国是客人,难不成这便是你大楚的待客之道吗?沈延当众寻衅,怕是应当先道歉吧?” 沈延立刻就炸了起来:“要本公子给你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楚莫想拦都拦不住沈延,心中暗骂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齐灵雨还欲开口,楼上一道声音传来:“怎的还闹起来了?” 众人抬头看去,见是一身白衣的钟离,甩着一把折扇正慢慢悠悠地走下楼,钟离虽无一官半职傍身,但由于他自身的名望再加上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所以连楚莫这样的世家公子见到他都要以礼相待。 钟离的目光现在二楼上的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齐灵雨身上,开口:“我不是早就派人去请你了,怎么才过来?” 齐灵雨示意了一下大堂处,道:“看着有趣,便怂恿魏公子作了一幅画。”随即又笑道,“两壶免费的好茶可别想赖。” 钟离这才看到屏风上那副泼墨山水图,走至齐灵雨跟前,笑道:“好茶早就备着了。”说罢便邀齐灵雨与魏子善一道上楼,路过楚莫三人时,不忘开口招呼道,“世子与两位公子还请自便,我与齐公子上楼还有些事,便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楚莫点头:“钟老板客气了。” 目送钟离与齐灵雨魏子善三人上楼后,楚莫方重新走进了雅间,他今日也听闻了太子前几日曾亲自去安园拜访齐灵雨一事,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见钟离对待齐灵雨的态度,看来传言未必是假,他不禁好奇起来这位齐国质子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让太子殿下另眼相看。 钟离领着齐灵雨魏子善上了三楼,方摇头与齐灵雨道:“怎么每次在绿柳居看见你,你都在与他人起冲突?” 齐灵雨无奈道:“上一次是路见不平,这一次是被人找茬,可能是你这绿柳居与我八字不合?” 钟离失笑:“看来下次你来我这儿,我还得安排几名护卫跟着你贴身保护。” 齐灵雨敬谢不敏,与钟离介绍道:“这位是魏国公子魏子善。” 钟离看了一眼魏子善,点了点头道了声“幸会”便算是打招呼了。 钟离此人性子散漫,像齐灵雨这种入得了他眼之人,他会不计身份视为好友,而对于他看不上之人,无论什么皇亲贵胄他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魏子善拱手与钟离道:“久违大名,幸会。” 钟离唤人重新换上一壶茶水,邀齐灵雨与魏子善在雅间落座,齐灵雨问道:“钟老板早些时候让人去寻我是有何事?” 钟离道:“也没什么大事,今日乃是绿柳居诗茶会的首日,一是想着你一人在映城也无聊,便邀你来凑凑热闹。” 齐灵雨笑了笑:“钟老板有心了,其二呢?” 钟离笑道:“其二便是过几日我还准备来一场以琴会友,我听太子殿下说你擅古琴,便想邀你前来坐镇。” 齐灵雨品着茶,“若是每次来都有此好茶,我便应下了。” 钟离道:“其余事情我可能还得犹豫,至于好茶我这儿多的便是。” 齐灵雨端着茶杯与钟离轻轻一碰,“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魏子善坐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开了,他本就是个敏感之人,钟离又不是什么热情好客的性子,虽然齐灵雨一直努力拉他一道加入聊天,但他显然是融入不了这二人的,魏子善坐着也觉得别捏,自是找了个理由先行告辞了。 齐灵雨知晓他的不适应,便也没有挽留,毕竟今日能让魏子善当做作出一幅画作已经是很难得之事了。 待魏子善离开,钟离方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帮他?” 齐灵雨本还想装疯卖傻一下,不过在钟离明镜似的眼神之下,她也说不出什么装疯卖傻的话,只得耸耸肩实言道:“同为异乡客,他的境遇比我还要糟糕上几分,年纪也比我小,我自是能拉他几分便是几分了。” 钟离的食指摩擦着白玉杯的杯口,自语般开口道:“今日过后,他的处境便不一样了。” 齐灵雨自然是明白钟离在说什么,笑道:“那不是很好吗?” 今日过后魏子善的名字与画技定然能在文人才子中传扬开来,再加上他魏国质子的身份,尤其今日还被沈延当众羞辱,如此反差的对比定然会让众人对魏子善颇为唏嘘,而唏嘘过后众人对魏子善只会抱有同情与钦佩之感,毕竟在逆境中的成长总是要比顺境更令人动容,如此一来,声名在外,想必日后楚国才子间也要有魏子善的一席之地了。 钟离调侃她道:“上一次见到你救那妇人,我便与锦承说你爱多管闲事,如今看来,我看人真准。” 齐灵雨毫不在意钟离的调侃,反而理所当然道:“我本就是闲人一个,多管些闲事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钟离抚掌大笑,“过会儿等锦承过来,你将这话说与他听,你猜他会怎么说你?” 齐灵雨这回倒是笑了:“太子殿下会说什么我猜不到,不过上次太子倒是还让我告诉你茶水究其根本都是用来解渴的。”齐灵雨颠倒黑白,顺手便给楚锦承栽赃了一顶帽子。 钟离嗤笑:“其余不敢说,但在茶道方面,锦承绝对是个大俗之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怎么还没进门便听到你在诋毁我?”楚锦承随着话音走进了雅间之内。 罪魁祸首齐灵雨眉眼带笑,与楚锦承道:“钟老板说你是大俗之人,不过我正要纠正他大俗即大雅。” 钟离颇为无语地看着齐灵雨:“怎么好话坏话尽被你一人说去了。”顺便给了楚锦承一个眼神,你这师弟好生牙尖嘴利。 第19章 蔺风 楚锦承在一旁落座,与钟离道:“楼下看着挺热闹,我都是从后边直接上来的。” 钟离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颇为得意道:“我敢说这几日映城中至少半数读书人都要来我这绿柳居看上一看。” 齐灵雨点头赞同:“连子善这种平时不愿出门的,今日都特意要我前来了,更勿论是那些要参加文试的读书人了。” “子善?”楚锦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灵雨口中的“子善”是何人。 钟离帮忙解释:“魏国魏子善。” 楚锦承忆起当日接风宴上,齐灵雨正是为了替魏子善解围方与沈延起的冲突,不禁笑道:“魏子善来楚也好些年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与谁交好,如此看来还是凌宇你脾性好。” 许是之前与楚锦承弹琴闲聊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亲近了许多,齐灵雨被楚锦承直接唤到名字,也未觉得有何不自在,玩笑道:“我与他身份境遇相仿,抱团取暖罢了。” 楚锦承摇头:“你即便要抱团取暖也不必找魏子善,他看着便不像气血旺盛之人,想必也不会多暖和。” 齐灵雨没想到楚锦承也会开这种玩笑,没忍住笑出了声,若不是还有一丝对他二人身份的顾忌,齐灵雨倒是很想反问楚锦承,自己不找魏子善抱团难不成还能找他这位大楚太子抱团不成? 楚锦承问道:“过会儿可还有事?” 齐灵雨:“我一直都很闲。” 楚锦承道:“晗曦在军营习武,你可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齐灵雨自然是乐意的。 二人说着便欲起身,一旁被忽略的很彻底的钟离清了清嗓子提醒这二人自己的存在,叹气道:“齐公子,我本还欲让你给我题一幅扇面来着,现在看来还是下次吧。” 楚锦承挑眉:“你不是向来只要书法大家的扇面做收藏吗?如今怎么想起让凌宇给你题扇面了?” 钟离无语地看着楚锦承:“你上楼时定是没看到大堂上挂着的那副泼墨画。”又示意了一下楚锦承身旁的齐灵雨继续道,“不是我奉承,齐公子的书法在当世绝对可以排得上名。” “钟老板谬赞。”齐灵雨虽嘴上谦虚着,但她对自己的书法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十几年里腕上负重几乎抄完齐国整座藏书阁内的藏书,这种日积月累苦练出来的书法要不好也不大可能。 楚锦承看向齐灵雨:“能得钟离此等评价,看来下次我也得与你讨一幅墨宝了。” 齐灵雨明目张胆地拍马屁道:“太子殿下只管开口便是,我定写好直接给您送去府上。” 钟离看着眼前关系甚好的师兄弟,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再插嘴他二人了。 映城军营位于城外西郊,背靠西山,紧邻西山校场,由于是皇城禁军驻扎之所,平日里除了能远远听到一些操练之声外,几乎是与城内的繁华热闹相隔绝。 禁军统领蔺风为人严谨,治军素来以严明著称,所以皇城军在白日训练期间总是有序规整的,不过今日校场上却有些热闹。 皇城不比边塞,形式安定几乎不会有太大的动乱,但这对于皇城军而言却是一大考验,皇城禁军乃是陛下的亲卫军,更是都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其整体能力同样应该是最强大的一支队伍,然而如何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下如何保持较高的作战水平,蔺风为此特意制定了一整套的训练计划,并定期会进行个人比武与实战演练,而今日正是内部比武之日。 校场之上虽然热闹,不过蔺风此时并不在校场上,楚晗曦在场上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蔺风,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副将,拦下人问道:“严副将,今日怎么未见蔺统领,他人呢?” 楚晗曦虽为皇子,但打小便被楚皇扔在军营跟着蔺风习武,所以与军营中的将士都很相熟,楚晗曦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也早就交代过军中的几位副将在军营之中不必多行虚礼,严副将朝他抱了抱拳便道:“统领好似在西山那边。” 楚晗曦疑惑:“今日比武,他在西山那边那边作甚?” 严副将当初没少陪楚晗曦练武,与他也比常人要熟悉几分,不由多说了几句,道:“统领前些日子不是新收了一徒弟吗,今日带到营中来了,我估摸着统领大概今日打算让那新徒弟上场与兄弟们过过招。” 闻言楚晗曦的眼睛亮了亮,“我之前听说蔺风收了一新徒弟,还以为是谣传,今日正好去看看是何人。”说罢,楚晗曦与严副将告辞便朝西山脚下走去。 暗香已经跟着蔺风练武练了好些时日,不说已经练得多好,但至少也算是跨进门了,她自身的天赋加上蔺风极有技巧性的指导,暗香如今的拳脚功夫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蔺风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暗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他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在暗香又一次的失败尝试之后,蔺风终是开口道:“从昨晚到现在,你连这一个动作都未能领悟,为何不开口问我?” 暗香没有看蔺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下一次的尝试,只不过动作却是比之前更不协调,一旁的蔺风飞身上前用手中的剑鞘挡住暗香的动作,暗香却顺势接过一招。 蔺风边与暗香过招边开口道:“你既跟着我习武,便收起你女儿家的脾性。” 此言一出,原本一直沉默着的暗香一下子便似被点燃了怒火,开口道:“你教我习武,我敬你为师,但我亦有我的原则,恕不能苟同蔺统领的观念。” 蔺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用掌风扫开暗香的攻势,停下动作,看着对面略显狼狈的暗香,冷声道:“你的原则便是你家公子?” 蔺风作为禁军统领,面无表情的时候周身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更勿论是发怒之时了,暗香平日里也总觉得蔺风太严肃,基本上不大敢与他对视,不过此时她却一反常态,迎着蔺风的目光,一字一字坚定道:“我习武就是为了我家公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蔺风看着暗香,反倒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该说的我昨日便已与你说过,你若一直这般执迷,便永远不可能突破自身的局限。” 暗香咬着下唇,昨日蔺风问她为何习武,她不假思索便说是为了报答她家公子,谁料这一回答惹得蔺风颇为不悦,蔺风让她改变这一观念,说习武不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而是一种过程,像她这种为了习武而习武的心态简直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天分。 暗香并不是全然不认同蔺风的说法,只不过蔺风训斥命令式的语气让她没由来的有些反感,再加上她本就是为了公子才来习武的,于是暗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因这事与蔺风争执怄气了起来。 蔺风见暗香垂下目光,整个人也不似之前那般充满攻击性,思及暗香好歹是个女子,他也无法对暗香炮制自己在军营操练兵将那一套,便主动开口打破僵局道:“这事先不提了,日后你自会领悟,还有,记得叫我师父。” 暗香本就有些后悔与蔺风起争执,毕竟他身为禁军统领与自己非亲非故还如此上心地教授自己武艺,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基本的感激与尊敬还是要有的,如今蔺风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也没有不顺势下来的理由,开口道:“师父所言我会好好思考的。” 蔺风正准备说话,敏锐地听闻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见是楚晗曦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楚晗曦远远见到蔺风便挥手招呼道:“蔺风,你果然在这里!” 蔺风朝楚晗曦抱拳问好:“四殿下怎么没在前面校场?” “我听说你在这儿,便过来了。”楚晗曦的目光落在蔺风身后的暗香身上,一脸意外加探究,与蔺风说笑道,“这位便是你新收的徒弟?怎么是个姑娘家?你可不是打着什么其他主意吧?” 蔺风面不改色,一身正气道:“四殿下说笑了。” 暗香经过这段时日的习武与改造,性子也改变了不少,人也不似之前自卑了,如今被楚晗曦这样看着,也并无任何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朝着楚晗曦抱拳行礼:“暗香见过四殿下。” 暗香脸上的胎记虽明显,但楚晗曦显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人,再加上之前便听说过蔺风这位新徒弟天资十分不错,此刻他对暗香只有好奇而无其他看法,问蔺风道:“暗香姑娘今日可准备上场?” 蔺风没有直接回答楚晗曦,而是看向了暗香,建议道:“你虽练武时日不长,但贵在天资聪颖,每日独自练些招式还是缺乏实战经验,今日正好可以上场与其他人过过招,你觉得如何?” 暗香点头:“好。” 楚晗曦则忍不住与暗香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蔺风这样与手下人说话,往日里他操练的那些兵士哪个不是直接被他提着就扔上场的。” 暗香惊讶,顺便又偷偷瞄了一眼蔺风,本以为他对自己已经够严厉了,没想到竟还是温和的了。 蔺风清咳一声,打断明目张胆议论自己的两个人,“准备上场便赶紧过去,顺便去换身衣裳,穿成这样上场不像样子。” 暗香穿的是一身粗布裙装,虽然也很方便比划腿脚,但与兵士们习武时所穿着的短衫武服比较起来还是显得格格不入了一些,蔺风命人寻了一套干净的短衫给她换上,暗香个子高挑,甚至比不少男子还要高上一些,男子的短衫穿上倒也合身。 待暗香换上短衫,束起头发出来时,楚晗曦看着如此穿着的暗香,又默默看了一眼蔺风,能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打扮成这模样的,全映城也就只有蔺风一人了。 偏偏蔺风并未感觉有何不妥,还边点头边与暗香道:“你先在一旁看一会,待台上那二人比完,你便上去。” 第20章 校场 齐灵雨与楚锦承到校场的时候,正好轮到暗香上场,齐灵雨看着人群中间的暗香,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一则所有人都穿成一样实在不易辨别,二则齐灵雨虽从穆芊芊那儿得知蔺风乃是禁军统领,不过却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蔺风会将暗香带来校场与兵士们一道比武的。 也许是齐灵雨的惊讶表现得太过明显,连楚锦承都注意到了她,顺着齐灵雨的目光看了看暗香,又看了回来,疑惑道:“怎么了?那位姑娘你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不待齐灵雨多言,暗香似是感受到了齐灵雨的目光一般,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了齐灵雨的时候明显眼眸亮了亮,不过碍于比试即将开始也无法上前打招呼,人群外的齐灵雨却是没有这么多的顾忌,高兴地朝暗香挥了挥手顺便还朝她比了一个赞扬的手势,暗香显然似收到了某种鼓舞,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立刻平复了下来。 站在前方注意着暗香的蔺风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一举动,下意识地朝着齐灵雨这边看了过来,看见一旁的楚锦承后便立刻穿过人群朝他二人走了过来。 面对楚锦承时不比楚晗曦,蔺风该有的礼数一点儿都未少,朝楚锦承行礼问安:“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楚锦承微微颔首:“蔺统领不必多礼。”见一旁的齐灵雨目光落在蔺风身上,便主动替他二人介绍道,“这位乃是禁军蔺统领,不仅自身身手不凡且带兵有方,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大将。”又与蔺风示意了一下齐灵雨,道,“齐国公子,亦是位不可多得的雅人。” 能得楚锦承如此夸赞,又是暗香的师父,齐灵雨很客气地朝蔺风抱拳打招呼:“蔺统领,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蔺风听完楚锦承的介绍不禁又多看了一眼齐灵雨,见她虽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却不但令暗香如此誓死追随,且在入楚这短短数月间便能得太子殿下亲赞,蔺风自是不会以貌取人有所轻视的,回道:“不敢当,我早日便听暗香提及过齐公子救她的义举,是我久仰齐公子。” 齐灵雨笑道:“如此说来,我还未曾谢过蔺统领愿意收暗香为徒。” 蔺风摇头,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道:“暗香自身天赋卓然,我只是稍作提点。” 齐灵雨道:“蔺统领过谦了,若不是遇到了蔺统领,暗香这么好的天赋跟着我也糟蹋了。” 听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一旁的楚锦承也算是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人群中正在比武的那位姑娘乃是蔺风新收的徒弟,而这徒弟当初正是被齐灵雨给救回来的,应该可以算是齐灵雨的人,至于这姑娘是怎么成为蔺风的徒弟的,楚锦承不需要多想都能猜到,之前听闻蔺风是在天香阁碰上这徒弟的,那毫无疑问便是穆姨在中间代为引荐的了。 楚锦承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开口与齐灵雨玩笑道:“如此说来,你到时可还得给蔺风摆一桌谢师宴。” 齐灵雨爽朗笑道:“这是自然!” 这边正说笑间,人群中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三人看去,只见暗香成功将对手制服在地,齐灵雨也跟着鼓起掌来,不说暗香一个女子能打败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更何况她还只学了这一小段时间,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齐灵雨都忍不住要为暗香叫好。 暗香松开手,伸手欲拉起地上与她过招的那人,那小兵却是甩开了暗香的手,低头啐了一口脸色颇为难看地走下了场,毕竟输给一名女子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见状,台下有好事者开口嘲讽他道:“李四,输了便输了,你这模样倒是比人姑娘家还小家子气了!” 此言一出惹得人群中一阵嬉笑,齐灵雨眼看着身边的蔺风脸色越来越黑,果不其然,下一秒蔺风便走上了前去。 一众兵士见蔺风来了,皆收住了笑声,蔺风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李四身上,开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回去之后便努力训练,争取下次赢回来!难不成技不如人连骨气都要输了不成?” 众人噤声,李四更是涨红了脸头越垂越低。 蔺风的声音越发得冷冽了:“你们所有人既然今日一起站在这禁军军营中,那便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一个无法分裂的整体,兄弟做错了事你们就是这样嘲笑他的?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蔺风伸手指向暗香,“她是女子,你们便轻视她,这是你们该有的心态吗?战场上没有男女老少,只有能力与胜败!能力强则生!能力弱则亡!明白了吗?” 众兵士皆挺直腰板大声回道:“明白了!” 蔺风扬手:“比试继续!” 齐灵雨看着众人虽被蔺风训斥,却并无一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厌烦表情,忍不住小声与楚锦承赞道:“蔺统领果真带兵有方,着实厉害。” 齐灵雨身为齐国公主面对楚国如此训练有素的兵将,按照常理本应是该有些忌惮或避讳的,不过齐灵雨此时除了对蔺风的赞扬之外并无其他过多的想法,倒也不是她心中没有家国天下,只不过于她看来,乱世之下成王败寇,这天下终有统一的一日,她身为齐国人自是希望齐国能走到最后,但她这并不妨碍她承认此时楚国的强大。 楚锦承笑了笑,眼神中对蔺风也是满满的欣赏,“能稳坐这禁军统领之位可不仅仅只是武艺高强便可以的。” “公子。”暗香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齐灵雨跟前。 齐灵雨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楚锦承,与暗香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暗香惊讶地看了一眼楚锦承,原本以为蔺风这个禁军统领官职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自家主子这次带来之人身份更夸张,忙朝着楚锦承行了个礼,问安道:“暗香见过太子殿下。” 楚锦承点点头,道:“短短几日便能有如此身手,不错。” 暗香虽然已经比原来大方了很多,不过面对楚锦承这样身份之人还是有些畏惧,下意识地微垂着头,“多谢太子殿下夸赞,暗香愧不敢当。” 暗香这一身武夫的打扮配上这个女子的礼节,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齐灵雨也看出了暗香的不自在,开口与她道:“你也辛苦了,我看刚刚那个叫李四了有一脚都踹到你了,赶紧先去歇息一下,再去换身衣裳。” “不碍事,踢得不重。”暗香听到齐灵雨关切的话语,刚刚的不自在也消失了一些,抬头与齐灵雨道,“那我便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再叫我。” 齐灵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去吧。”想想又添了一句道,“你跟着蔺统领习武也好些日子未回去安园了,今日若得空,晚膳回府吃,疏影与三娘昨日还念叨着想你了。” 暗香听到齐灵雨这久违的关切,心中感动,立刻应道:“好,我这就去与师父告假。”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与暗香这种不似主仆更似亲人的相处模式,也有些新奇,“你对这小丫头倒是挺好,看着她刚刚都要哭了。” 齐灵雨笑道:“我身边能说话的人不多,以前只有疏影一个小丫头,如今又多了一个暗香,她二人愿意陪同我一道在这异乡,我自是得将她二人当做亲人来待的。” 闻及此言楚锦承倒是有些疑惑了,齐灵雨身为齐国大皇子,据他所知齐皇与皇后都很疼爱这位长子,怎么齐灵雨这话竟说出些孤独凄凉之意了?难不成是入楚为质对她的打击太大?可看着也不大像啊…… 不待楚锦承想出个所以然来,齐灵雨又道:“不是说四殿下在这里吗?怎么未见到他人?” 闻言楚锦承下意识地看了眼刚刚蔺风在的位置,果然已经没有人了,道:“晗曦大概找蔺风过招去了。” 齐灵雨笑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不亲自教导四殿下,我看着您可要比蔺风厉害。” “你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怎么就看出我比蔺风厉害了?”楚锦承边说着边朝校场外走去,准备带齐灵雨去寻楚晗曦。 齐灵雨朗声笑道:“我虽不懂武,可是我却能辨别筋骨,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让暗香一个姑娘家来习武?” 楚锦承的步子不快,整个人透着一丝悠闲的意味,“又是擅书墨又会辨筋骨的,倒是小看你了。”当然,还擅使毒。 齐灵雨的步子比楚锦承更悠闲,随口答道:“我师父才是厉害的,我只学到了皮毛。” 楚锦承挑眉,顺势道:“哦?不知师承何处?” 齐灵雨连连摆手谦虚道:“我师父虽然厉害,不过就是个山野老头,连名字都没有,不能与太子殿下您的师父比。”毕竟那可是遥不可及的明镜尊者啊! 楚锦承忍笑,连名字都没有的山野老头,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听到师弟对他的这种形容之后会是何表情。 第21章 晗曦 齐灵雨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毕竟言多必失,她也怕说着说着嘴就说漏了,又转移话题道:“四殿下虽也是文武双全人中龙凤,不过毕竟年岁不大,有时候思考事情容易钻牛角尖,四殿下与太子殿下您手足情深,想必平日里也是最听您的话了。” 楚晗曦之事齐灵雨本不欲多说,更何况人家兄长在这里也轮不上她一个外人多嘴,但思及上次楚晗曦那副明明难受还硬撑的要强模样,齐灵雨当时虽已经安慰过他了,但能有多大的作用她也说不准,想了想今日还是借机提一下,毕竟依照她对楚晗曦的了解,在楚晗曦心目中他皇兄楚锦承一句话定是能抵过旁人百句千句的。 楚锦承也听出了齐灵雨似乎还有未尽之言,也不见外,直接开口问道:“可是晗曦与你说过什么?你但说无妨。” 齐灵雨摇头,略作思考后道:“太子殿下您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有您这样的兄长想必四殿下也是很骄傲的,但换个角度来看,凡事皆有对比,有您在前,四殿下平日里的压力定然也要比常人大上许多。” 楚锦承眉头微微皱起,“每个人所擅长的各有不同,无论是我还是父皇母后皆从未给晗曦设过要求,他本不应有此顾虑才是。” 齐灵雨倒是也能理解楚锦承此时的困惑,她能体会到楚晗曦的困扰,一则她本为女子,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要比男子细腻一些,二则她这么些年来作为齐凌宇的替身,目睹着父皇母后将一切关心与资源统统倾注于齐凌宇身上,若非后来有幸得了师父的指点,齐灵雨恐怕自己如今早已成了个疯子,而楚晗曦虽有爹娘兄长的关心,但由于有楚锦承这个几乎完美的存在在前,想必楚皇与皇后对楚晗曦并无太多要求,久而久之,楚晗曦的心态定是会有一些偏差的。 齐灵雨笑了笑,道:“您不给四殿下设要求,但他自己未必如此希望。” 楚锦承默然,他与父皇母后一直只想着不需要晗曦背负太多,却忽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自己如晗曦这般大小的时候,早已可以在朝堂内外独当一面了,如今对待晗曦却一直如同小时候一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加给他的压力呢。 齐灵雨见楚锦承不语,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话太多了,近来与楚锦承几次接触下来,她都要将自己与楚锦承的身份抛诸脑后了。 不过不及齐灵雨开始懊恼,楚锦承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旁观者清,晗曦有你这个朋友是他的幸运。” 齐灵雨瞬间又找回了正常的思路,摆手谦虚道:“太子殿下客气了。” 楚锦承见齐灵雨笑得一脸傻样,突然想起了皇宫中母后养的那只小白狗每次见到自己时候吐着舌头摇尾巴时的样子,这样想着,看着齐灵雨的眼神也忍不住柔和了起来,嘴角亦挑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齐灵雨自打看到楚锦承的第一眼开始便深深觉得此种长相只应天上有,楚锦承作为第一个能够激起长期扮做男装的齐灵雨小女儿家心思的男子,注定了齐灵雨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沉溺于楚锦承的长相,此时当向来完美到令人产生很远很远距离感的楚锦承露出了此种温和亲近的表情时,齐灵雨毫无意外得又被好好惊艳到了一番。 楚锦承看着又在面对着自己发呆的齐灵雨,倒是不似前两次那么不适应了,果然无论多么奇怪的事情多来几次便习以为常了。 楚晗曦与蔺风果然在校场后面的小习武场上过招,不过由于蔺风的水平明显要高于楚晗曦,与其说是在过招,更像是蔺风在指导楚晗曦。 楚锦承与齐灵雨刚到一会儿场上二人正好收招停下,楚晗曦见齐灵雨与楚锦承一道过来也挺高兴,顶着满头的大汗便朝齐灵雨打招呼:“你今日怎么与我皇兄一道过来了?来寻我的?” 齐灵雨道:“太子殿下说这儿有比试,我还当做你也要上场的。” 楚晗曦无语地看着齐灵雨:“你为什么认为我会与那些小兵在场上比武,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齐灵雨不理会楚晗曦的眼色,笑道:“天子还与民同乐呢,你一个皇子怎么就不能与兵士一道比武了?” 楚晗曦哑然,他就知道不应该与齐灵雨做口舌之争的,因为十次有九次都说不过她。 一旁的楚锦承则开口问蔺风道:“晗曦近来功课可有退步?” “并未有明显的退步。”不待楚晗曦自得,蔺风继续道,“不过也未见明显进步。” 楚晗曦:“……” 齐灵雨:“噗……” 闻言楚锦承走至一旁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窄剑后与楚晗曦道:“你也选件兵器,我与你过过招。” 楚晗曦瞬间眼眸一亮,跑去兵器架上也取了一把长剑,站至楚锦承面前,举剑示意:“皇兄,请!” 蔺风与齐灵雨退至场边,将场地空出给那二人,楚锦承师承名家武艺高强,蔺风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上,生怕错过楚锦承的任何一个招式,齐灵雨亦是兴致盎然,她虽不会武,不过就光看着楚锦承提剑而立便已经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了。 楚锦承身未动剑先动,在那一瞬间,齐灵雨作为一个旁观者只感觉拿到白色的人影与银色的剑光已经融为了一体,由于考虑到楚晗曦的反应能力,楚锦承的攻势并不算快,相较于蔺风强硬的招式,楚锦承的一招一式更像是流动的水,温和与凌厉并存,于无形间便给对手带来了无尽的压迫,楚锦承虽一招一式都有意引导着楚晗曦,但楚晗曦显然要比之前与蔺风过招时来得狼狈,经过了起初的适应之后,楚晗曦也渐渐在楚锦承的招式下找到了感觉,二人之间的过招也协调了许多。 齐灵雨看着场上御风而动的楚锦承,忍不住暗自在心中感慨,她若有魏子善的画技,定是要将这美人舞剑图赋于纸上的。 第22章 帮忙 待楚锦承收势停下,立于他对面的楚晗曦已经将剑撑在地面上累得直喘粗气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忍不住地微微打颤,若不是有长剑的支撑,楚晗曦都怀疑自己此刻得直接坐在地面上了,明明皇兄刚刚的招式要比蔺风柔和许多,为何自己反而会累成这般模样? 楚锦承将剑收起,与楚晗曦道:“武艺比之前要精进了一些,不过你切不可止步于此,以后我还会定期来抽查。” 听闻楚锦承此言,楚晗曦的眼神反而更亮了:“皇兄放心,下次与你过招的时候我定会更好的。” 齐灵雨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凉茶给楚晗曦递过去。目光却是落在楚锦承身上,由衷赞美道:“太子殿下果真武艺超绝,厉害!” 楚锦承坦然接受齐灵雨的赞美,道:“若你想学,下次教你便是。” 楚锦承话音落下,一旁的楚晗曦与蔺风皆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惊讶地看向了楚锦承,明镜台的武功不是不外传的吗?连楚晗曦这个亲弟弟楚锦承最多只是与他过招指点一二,怎么到了齐灵雨这边反倒成了件很随意之事了? 齐灵雨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连连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在武学上实在不开窍。” 楚锦承想想也是,齐灵雨若想学师父早就教她了,便点头道:“术业有专攻,你不学也好。” 楚晗曦端着茶碗看着这二人,深深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何皇兄与齐灵雨这般亲近了起来? 楚锦承又问楚晗曦道:“你可要与我一道走?” 楚晗曦道:“我还有几个招式要请教蔺统领,晚些再回宫。” 楚锦承与蔺风道:“晗曦还望蔺统领多费心了。” 蔺风抱拳:“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太子殿下放心。” 楚锦承点点头,转身离去,不忘唤道:“凌宇与我一道走。” 本还准备开口招呼齐灵雨在此多留一会儿的楚晗曦识相闭嘴,目送着齐灵雨跟在自家皇兄身后屁颠屁颠离去。 楚锦承命人牵了两匹马过来,直待离开了校场,齐灵雨方开口询问:“太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楚锦承答非所问:“之前在安园见到好些花花草草,可是你自己侍弄的?” 齐灵雨也不知楚锦承突然提及此事有何意,如实道:“是我自己种的。” “如此便好。”楚锦承笑道,“正好交给你一件事。” 齐灵雨偏头看他:“何事?” 楚锦承道:“随我来。” 齐灵雨跟着楚锦承骑着马慢悠悠地晃过几条街巷,最后在某处规模不比太子府小的府衙前停下。 齐灵雨抬头,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大将军府”,略一思索,齐灵雨立刻就想起了楚国那位年纪轻轻却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楚云泽,楚云泽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乃是楚皇最小的弟弟,按辈分来算,楚锦承还得叫他一声皇叔。 果如齐灵雨所料,楚锦承边下马边道:“这是我小皇叔的府邸。” 未待楚锦承敲门,府内门房小厮听到声音便已经主动从里面打开了门,见是楚锦承,忙上前行礼问安帮忙牵马。 楚锦承示意齐灵雨将马缰绳交给小厮随自己进府,齐灵雨自是快步跟上。 楚锦承显然对这座府邸很熟悉,没人领路也轻车熟路地带着齐灵雨走进了院内,楚锦承环视了一下四周后又看向齐灵雨,问道:“你觉得这座宅子如何?” 齐灵雨不假思索道:“不愧是大将军府,很气派。” 楚锦承盯着她,微微挑眉:“说实话。” 齐灵雨:“……”在楚锦承的目光下,齐灵雨还是没顶住压力,继续开口道,“气派是气派,就是过于冷清萧瑟了一些,进来这么久都没见到一个人。” “小皇叔不喜奢靡又常年征战在外,他在府中时,这将军府里的下人都是能少则少的,更何况是如今人都不在映城了。”楚锦承又道,“不过再过几日小皇叔大概就要回来了。” 齐灵雨点头随口道:“大将军常年征战为国为民,如今难的回府,定得先好好将这将军府打理打理。”如今除了齐国边境遭铁勒袭击,其余几国都还算太平,想来楚云泽也确实可以趁此机会回皇城歇上一歇。 楚锦承含笑看着齐灵雨:“如此便有劳凌宇你了。” 齐灵雨:“……”等等,什么就有劳我了? 楚锦承耐心解释道:“小皇叔虽是个粗人,却就是喜欢一些花花草草的,往日都是我给他弄来一些在府里,不过我不爱这些,总是被他嫌弃,如今有你这个懂花懂草的,便有劳你费心了。” 齐灵雨这才明白,敢情是拉自己来当苦力了,不过所幸她本就爱侍弄这些花草树木的,欣然答应:“太子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是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笑呵呵的模样,只感觉越看这个师弟越投缘。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终于有一道声音传来,来人乃是这大将军府的管家田福。 楚锦承心情不错,看着跑过来的田福还与他笑道:“难不成如今这府里只剩下你一人了?” 田福喘着气苦哈哈道:“主子不在家,府里也没什么大事,我便给其他人都放假了,只留了几个做饭打扫的人。” 楚锦承道:“你家主子过几日便能回来了,你也可以把人给召回来了。” 田福眼睛一亮:“好好好,我过会儿便去通知他们,让大家伙儿赶紧赶紧收拾起来。” 楚锦承介绍道:“这位是齐国公子,这几日我拜托齐公子替我给你们这府上弄些花草过来。”楚锦承看向齐灵雨,“凌宇你有事便找田福,或者直接找我也可以,不必拘束。” 田福本还以为齐灵雨是太子身边的跟班之类的人,如今听闻楚锦承此言也不敢怠慢,忙朝她客气道:“有劳齐公子了。” 齐灵雨朝田福笑了笑:“田管家不必客气。”眼神却是忍不住看向了楚锦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着楚锦承似乎对自己尤为照顾,虽然之前师父说是因为楚锦承欠了他人情,可齐灵雨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是得欠了什么天大的人情,才能让楚国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照拂自己,生怕自己受了别人欺负一般。 齐灵雨叹气,她感觉要么是自己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产生了这种自恋的错觉,要么就是楚锦承这个人实在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 第23章 乌兰 齐灵雨从楚锦承那儿得了这个差事,寻了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便出门了,准备去花市上转转,一则给楚云泽府上采购一些花木,二来则是为了替自己府上那空空的荷花池买些荷花苗子养上。 许是由于天气回暖的原因,今日的花市倒是挺热闹的,楚国气候温暖,花花草草的种类也要比齐国多上许多,齐灵雨素来爱摆弄这些花草,很快便选了好些品种,让店家择日送去大将军府上。 路过某间并不算大的摊位前,齐灵雨被摊位上的鲜花吸引,买花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见齐灵雨驻足,主动介绍道:“这些花都是我自己种的,公子有喜欢的吗?” 齐灵雨指着一旁竹制的花篮问道:“这些花篮也是你自己弄的?” 小姑娘道:“篮子是我自己编的,里面的花草我都特意留了根须,不必担心会枯萎。”小姑娘边说边拿起一个花篮给齐灵雨看,“这篮子的大小放在花盆里正合适,摆在屋里或是院中都很好看。” 齐灵雨接过花篮,篮中的花草果真都是生了根的,且花朵的颜色搭配的也都很好看,齐灵雨想着正好可以给穆姨送两盆过去,便爽快地付了银子。 抱着两盆花,齐灵雨也无法再继续逛花市,直接转头朝天香阁走去,思及自己一身男装抱着这两个花篮实在有些不雅,齐灵雨特意挑着人少的小巷子走。 转过某条小巷,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竟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齐灵雨本不欲多管闲事,无奈眼睛能不看,耳朵却没法关上,两人对话是声音止不住地传进耳朵。 女子声音狐疑:“你不是多去你家铺子里吗?这里哪儿有铺子?”她的口音听上去并不像中原人。 男子:“前面便是了,咱们这有句俗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跟我来便是了。”男子声音有些难掩的急切与不耐烦。 齐灵雨看了眼那姑娘,长相美艳果然不是中原人,又看了看那男子,虽竭力伪装成好人但眉眼之间隐隐透出一股阴狠之意,齐灵雨眨眨眼,这是遇上人贩子了啊。 齐灵雨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位异族姑娘落入贼手,扬声开口:“这儿哪里有什么铺子?我在映城这么久怎么都没听说过?难不成你家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 前面二人显然都没想到身后会有人突然出现,尤其是那男子,转头看向齐灵雨,见出声的是一文弱书生,立刻就没了慌张,反而换上了恶狠狠的模样,“路过的就快滚,别碍手碍脚多管闲事。” 齐灵雨捧着两篮子花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有威胁之人,那男子本以为随便威胁一下,便能将这文弱书生吓跑,谁料齐灵雨不但没跑,反而上前一步道:“我今日偏还就是要管这闲事了。” 一旁的女子看了看齐灵雨又看了看那男子,这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怒视着那男子质问:“你是骗子?” 若不是这场合实在有些不适合,齐灵雨几乎都要笑出声音了,哪有直接问骗子是不是骗子的。 被戳破了身份,那男子也撕去了最后一层伪装,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面露狠色便欲朝齐灵雨刺过来,不过还未待齐灵雨朝他脸上撒一把毒粉,那男子便已经被踹飞上了墙。 齐灵雨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身后出脚的女子,早知道是个高手她铁定不会多管闲事的。 那男子从墙上摔下后见情况不对,伸手便朝齐灵雨抓来,准备挑个文弱的当人质,不过当他的手刚触及齐灵雨的衣裳时,便觉腿脚发麻,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齐灵雨面前,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咕噜咕噜地转着。 “哇,这是什么武功?”那女子显然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走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子,随后一脸佩服地看向齐灵雨,“我都没见你出手,你是怎么做到的?” 齐灵雨看着那异族女子一脸好奇的模样,无奈道:“我只是给他下了点药。” “厉害!”异族女子又看向了地上不得动弹的男子,捡起他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现在怎么办?要灭口吗?” 地上的男子瞬间睁大了双眼。 齐灵雨摇头道:“我们又不是坏人,怎么能灭口呢?”那男子稍稍缓了一口气,便又听齐灵雨继续道,“要叫也只能叫为民除害。” 闻言,异族女子与齐灵雨相视一笑,“你还挺有趣的。” 齐灵雨耸耸肩:“报官吧。”异族女子并无异议。 待官兵将那人贩子抓走后,齐灵雨方开口问那女子道:“你不是中原人吧?” 异族女子道:“我叫乌兰,是铁勒人,你叫什么名字?” “齐灵雨。”齐灵雨又道,“你怎会只身来楚国的?” 乌兰闻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兴奋与期待,道:“因为我心上人在楚国,我是来寻他的。” 齐灵雨看着眼前美艳开朗的女子,心中也是有些佩服的,先不说如今中原与异族通婚还属少数,就乌兰这份敢想敢做的性子便比她要强上许多,思及此,齐灵雨忍不住又关心了几句:“你心上人知道你来映城了吗?” 乌兰笑道:“他是个胆小鬼,我才不提前告诉他我要来找他呢。” 齐灵雨失笑,也不便多追问别人姑娘家的私事,只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乌兰摇头:“我今日刚到映城,之前那个骗子便是说要带我去他家客栈来着,还好遇到你了,不然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呢。” 齐灵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篮,道:“你虽武艺高强,但一个人在映城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吃亏,若不介意,我给你介绍个地方住,至少要比住客栈安全一些。” 乌兰连忙点头:“好啊好啊,那便有劳你了!” 于是原本带着两个花篮去天香阁的齐灵雨,现在又多带上了一位漂亮姑娘。 乌兰走在齐灵雨身旁,眨着眼看齐灵雨,心中有些纳闷,她总感觉齐灵雨有些面善,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乌兰的心上人是哪位呢~ 第24章 铁勒 齐灵雨带着乌兰到天香阁的时候,穆芊芊正在看姑娘们练舞,齐灵雨与乌兰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直待一曲舞毕方开口唤道:“穆姨。” 穆芊芊转头,见是齐灵雨来了,立刻露出了笑容:“你也有好几日没来了,今日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齐灵雨将手中的花篮交给一旁的绿衣,笑道:“今日去花市看见这花篮挺别致的,立刻就想着给您送过来了。” 绿衣接过花篮,点头赞道:“这花篮的配花艳而不俗,确实好看。”又抬头与穆芊芊道,“穆姐姐,昨日还说要给你房间换两盆花,今日齐公子便送来了,我这就给您拿上去。” 穆芊芊这才注意到齐灵雨身后的异族女子,挑了挑眉问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乌兰主动开口介绍:“我叫乌兰,第一次来映城便遇上了骗子,多亏刚刚齐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齐灵雨亦道:“我见乌兰只身一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便想着先带她来您这儿,看看能不能给她安排个落脚的地方。” 穆芊芊看了看乌兰,问道:“你是铁勒族人?” 乌兰点头。 穆芊芊看了眼齐灵雨道:“既然是灵雨带来的人,那便先住下吧,反正我这里都是漂亮姑娘们,想必乌兰也不拘束。” 乌兰从一进门便被这天香阁给惊艳到了,如今穆芊芊让她直接在此处落脚,她自是乐意的,笑眯眯道:“谢谢穆姨。” 说话间,绿衣已经放好花篮下来了,与穆芊芊道:“那两只花篮放您那个花架子上正好。” “灵雨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穆芊芊边说着边随口问齐灵雨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去花市买花了?” 齐灵雨如实回答:“太子殿下说大将军快要回来了,见我府里花花草草的挺多,便索性让我给将军府选一些送过去,我过会儿还准备去将军府上看一看。” 不待穆芊芊开口,一旁的乌兰突然看向了齐灵雨,“你所说的大将军可是楚云泽?” 齐灵雨点头:“正是。” 乌兰没有再说话,不过那双大眼睛明显亮了亮。 穆芊芊见乌兰一直背着小包袱,便示意绿衣道:“去四楼给乌兰姑娘安排一间房,先让她把行礼放下了。” 绿衣与乌兰道:“乌兰姑娘请随我来。” 绿衣领着乌兰上楼后,穆芊芊也带着齐灵雨去了二楼雅间喝茶。 齐灵雨伸手替穆芊芊倒满茶水,开口询问道:“穆姨,您认识这位乌兰姑娘?” 齐灵雨这样猜测也是有原因的,乌兰虽是异族人,不过穆姨一眼便看出了她是铁勒人,再则乌兰虽是自己带来的,但自己对她的底细也不甚了解,穆姨做事素来严谨,既然会一句话也没多问便收留了乌兰住下,定是有其他考量的。 穆芊芊看着齐灵雨,毫不掩饰自己对齐灵雨的喜爱,赞道:“我家阿隐就是聪慧。” 齐灵雨好奇追问:“果然有内情,穆姨您快说说这乌兰到底是何人?” 穆芊芊摇着小折扇,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虽不认识她,不过铁勒王族有位公主名叫阿史那·乌兰,她的同母哥哥阿史那·吉摩乃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铁勒王的皇子。” “铁勒公主?”齐灵雨惊讶,若说中原几国尚能兼容,但铁勒族于中原而言便是实实在在的异族了,若乌兰真是铁勒公主,怎会只身一人来到这大楚皇城,想起乌兰之前与她说的话,齐灵雨越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乌兰好像说她是来映城寻她心上人的。” 穆芊芊见齐灵雨一副疑惑的模样,笑道:“你都能女扮男装代兄入楚为质,她来映城寻心上人又有什么不可?” 齐灵雨一时语塞,竟还觉得穆芊芊说得挺有道理。 “今日怎么没见到师父他老人家?”齐灵雨一杯茶下肚才感觉今日这天香阁似是少了谁。 闻言穆芊芊冷哼道:“他又不知去会哪个狐朋狗友了,前日便离开了。” 齐灵雨颇为惋惜道:“我还未来得及与师父好好说说话呢,他怎么又走了。” 穆芊芊伸手轻轻掐了掐齐灵雨的脸,“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你穆姨在还不够吗?” 齐灵雨忙赔笑道:“自然是够的,自从知晓了穆姨您在映城,我立刻就感觉自己不是异乡客了。” “我就知道没白疼你。”穆芊芊道,“我前几日又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可要试一试?” 齐灵雨借口道:“今日乌兰在不方便,等过几日我替太子殿下把将军府的花草弄好了再来试好不好?” 穆芊芊收起折扇颇为不满道:“太子倒是挺会吩咐人的。” 齐灵雨下意识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性子挺好的,他这样做换个角度看也是为了我的处境着想。” 穆芊芊挑眉看齐灵雨,笑道:“太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如此维护他?” 齐灵雨一脸无辜,“我哪有维护他,实话实说而已。” 穆芊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好好,实话实说。” 齐灵雨突然有了一种百口莫辩之感,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奇怪? 少顷,雅间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扣门:“穆姐姐,乌兰姑娘来了。”是绿衣的声音。 齐灵雨起身开门,问乌兰道:“房间可还好?” 乌兰连连点头:“房间整洁明亮,连熏香的味道都极为好闻。” 齐灵雨笑得:“喜欢便好。” 乌兰又问齐灵雨道:“你刚刚说还要去大将军府上,能带我一起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就是去看看花草有没有送过去,你与我一道也不是不可。”齐灵雨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乌兰活力满满,“我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 齐灵雨点头,“那便与我一道吧。” 乌兰笑眯眯地与穆芊芊和绿衣告别,便高高兴兴地随着齐灵雨走出了天香阁。 天香阁距离大将军府还隔着好两条街道,乌兰显然也很有兴致逛街,齐灵雨左右也无事,便也慢慢悠悠地随着乌兰在街道上走走看看。 在走过某间卖字画的摊子时,乌兰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了齐灵雨,“你家中可还有姐姐妹妹?” 齐灵雨不知乌兰为何会问及此事,如实摇头:“只有一兄弟,并无姊妹。” 乌兰的目光在齐灵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自言自语般道:“难道是我记错了?不应该啊……”语气中满满的疑惑。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齐灵雨也不敢随意接话,走着自己的路权当没听见。 不料乌兰又追上了几步问道:“齐国与铁勒相邻,你去过铁勒吗?” 齐灵雨这一回倒是点头道:“一年多以前曾经路过过铁勒边境。”那是她从师父山上回齐国的时候。 乌兰没有继续追问,若有所思地跟在齐灵雨身后,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齐灵雨的背影,如果此时齐灵雨回头,定能发现乌兰眼中难掩的不解与惊讶。 第25章 入画 齐灵雨与乌兰二人走到大将军府时,田福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厮丫鬟搬花草,见齐灵雨来了,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事上前招呼道:“齐公子,您来得巧了,花农刚把这些花花草草的给送过来,我正打算差人给搬进院子。” 齐灵雨道:“我就是想着花草应该送到了,特意过来看一下,那花农可有将各种花卉的养殖方法告诉你?” 田福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和善,“告诉了,我还特意吩咐两个机灵点的丫鬟给记下来了。” 自那日楚锦承来过之后,田福便将府中下人全部召了回来,如今的将军府要比齐灵雨上一次来热闹许多,花草既然都已经送到了,府中也有专人打理,齐灵雨稍稍看了一圈后便先告辞离开,田福还特意给了齐灵雨一篮子糕点,说是府中厨娘从老家带来的,定要齐灵雨带回去尝一尝。 从将军府出来后,齐灵雨问乌兰:“你准备回天香阁还是去哪里?” 乌兰眨眨眼,“你呢,你准备去哪里?” 齐灵雨道:“快到午膳时间了,若无其他事我便要回府了。” 乌兰看向齐灵雨,“我也饿了,能和你一道回府吗?” 齐灵雨愣了愣,随即婉拒:“乌兰姑娘,我们孤男寡女的还是避讳一些为好。” 乌兰倒是毫不在意道:“你们中原人讲究多,我才不在意这些虚名呢,你是帮助过我的朋友,朋友之交,有何好避讳的?” 闻言齐灵雨亦是笑了,也不便再推辞,转身示意乌兰跟上,“随我来吧。” 乌兰乐呵呵地跟上,还不忘与齐灵雨闲聊:“你将这花花草草都送去将军府了,可不知这楚云泽何时才能回来?” 齐灵雨道:“我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大将军应该会在四皇子生辰前回来,估计就在这几日了。”所以这也是她今日得空便将花花草草都选好送去将军府的原因。 乌兰啧啧感慨:“我本还以为这楚云泽的府邸会很气派,谁料竟是这般冷清。” 齐灵雨微微轻叹了一口气,“楚云泽身为楚国大将,常年征战在外,这府邸恐怕也是闲置的时候多。”不仅楚云泽如此,只要这天下一日不统一,便会有千千万万个楚云泽这样的将士扎根于战场。 乌兰若有所思地看着齐灵雨,许久未语。 安园内,齐灵雨将田管家相赠的糕点交给李三娘,让她拿去厨房热一热,疏影今日去了军营看望暗香尚未回来,齐灵雨招呼乌兰在饭厅落座,桌上的三菜一汤看上去很有食欲,乌兰平日里虽然不拘小节,不过用餐时倒是很文雅,齐灵雨暗道,这才有点像公主的样子了。 二人用完午膳后,齐灵雨领着乌兰去花园小坐消食,许是早上起得有些早了,现在吃饱后齐灵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倚坐在栏杆上一时间便有些犯困。 乌兰坐在石桌前撑着脑袋看着不远处打盹的齐灵雨,闭着双眼的齐灵雨五官看上去更加柔和了,思及自家王兄书房内那副画中之人,乌兰越发觉得与齐灵雨极为相像,只不过画中是位娇俏的女子,而自己眼前这位是位清隽……公子。 乌兰只知道画中那位女子是王兄一年多前在铁勒边境偶遇的,姓谁名谁不得而知,王兄也曾派人偷偷入齐打听过,皆无功而返。 之前初遇齐灵雨时,乌兰便觉着她看起来面善,直至路过画摊,才猛然想起齐灵雨这身形五官像极了王兄画中之人,且齐灵雨也说自己一年多前确实去过铁勒边境。 乌兰此时的脑袋有些混乱,难不成自家王兄当日偶遇的女子是这位齐国大皇子男扮女装假扮的?如此一来自家王兄岂不是一直在对一位男子念念不忘?!乌兰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王兄知晓此事时会不会疯…… 不知过了多久,乌兰是在一阵悠扬的古琴声中转醒的,醒来时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被枕得有些麻木了,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背脊,一件素色披风从肩头滑落,乌兰弯腰拾起,拍干净灰尘后放在石桌上,应该是齐灵雨见她睡着替她盖上的。 乌兰循着琴声转头,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齐灵雨正坐在树下抚琴,她头上的束发已经被拆下,墨黑的青丝只在背后松松地系上,柳枝微微拂动,齐灵雨整个人悠闲而专注,乌兰素来喜爱有英雄气概的男子,就像她王兄那般的铮铮男儿,然而此刻,乌兰却觉得若不是她早已心有所属,齐灵雨这样的温润公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坐在柳树下抚琴的齐灵雨并不知晓自己已经令亭中的姑娘心绪乱飞了,直待一曲弹罢才转头看向了乌兰的方向,见乌兰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于是开口询问道:“可是我吵醒你了?” “是我自己醒的。”乌兰走近,“还好我醒了,不然便听不到这琴声了。” 齐灵雨失笑,“随手瞎弹的罢了。” 乌兰道:“瞎弹都能这么好听,怕是城中琴师都得急得跳起来了。” 说话间,李三娘端来糕点,正是田管家送的那一份,“公子您尝尝,这糕点确实与我们这儿做得不同,尤为细腻软糯。” 齐灵雨拿起一块,果然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乌兰也尝了一块,亦点头赞道:“好吃。” 吃完糕点后乌兰便欲告辞,齐灵雨也不与她客气,让李三娘打包了一份糕点,交给乌兰道:“穆姨也喜爱这些甜食糕点,还麻烦你帮我带些给穆姨。” 乌兰接过糕点,不忘问道:“你平日里可还回去天香阁?”一来乌兰早已将齐灵雨视为好友,二来她总感觉自己在齐灵雨身上弄错了什么细节。 齐灵雨笑道:“我在映城就只有穆姨这一个亲人,平日里无事都会过去的。” 乌兰满意道:“那便好。” 目送着乌兰提着食盒离开,齐灵雨心情也不错,许久未曾遇到过如此直爽真实之人了,亦是忍不住有些好奇这映城中究竟是哪家的男儿这么幸运能被乌兰看上。 作者有话要说:乌兰:王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暗恋的人好像是个男的 王兄:……滚蛋 第26章 赵勉 绿柳居的琴会如期举办,齐灵雨一早便出现在了绿柳居内,身后是抱着琴的疏影,二人进门后便被直接引上了二楼正对着大堂的雅间之中。 “齐兄。”钟离随着声音出现在雅间内,正好看见疏影将思琴摆上琴桌,不禁眼前一亮,走近道,“这把便是思琴?” 齐灵雨点头,“正是。” 钟离随手拨下两个音,便忍不住赞道:“果真是好琴。” 齐灵雨笑道:“若不是好琴,想必钟老板也不会特意叮嘱我今日要自己带琴过来了。” 钟离让开位置给疏影调琴,理所当然道:“我这里虽然也有好琴,但较之这把思琴还是要差上一点的,今日齐兄带琴过来,我也正好一饱眼福。” 齐灵雨看了看窗户下方的大堂,由于时辰尚早,大堂内只稀稀落落得坐了两三位客人,齐灵雨开口询问道:“过会需要我做什么吗?” 钟离转着折扇,颇为任性道:“你只需坐在这儿看看便好,若是兴致来了便弹一曲,若是听得谁弹得好了,点拨一二也未尝不可。” 齐灵雨无奈道:“我年岁尚浅,怎敢点拨其他人?” 钟离却是不以为然:“锦承曾夸赞过你琴技高绝自成一派,既能得锦承如此评价,齐兄你便莫要自谦了。” 齐灵雨没料到楚锦承对她竟还有此等评价,心中瞬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畅快之意,面上也不便表露,只道:“太子殿下才是琴技高绝,我自愧不如。” 钟离道:“锦承那是天赋异禀,通常而言我都不会去与他比较。”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人既可以拥有超于常人的天赋,又能得到当世名师的倾力教导? 齐灵雨失笑:“钟老板言之有理。” 钟离又道:“锦承之前还说要来听你弹琴,不过这几日他事儿挺多,今日恐怕也未必能来。” 楼下大堂又有几人进来,齐灵雨见疏影已经调好了琴,便在琴桌前坐下,道:“我先试试手,免得过会儿给钟老板丢人。” 钟离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则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下,静候齐灵雨弹琴。 齐灵雨这一小曲结束,楼下竟传来了一阵喝彩声,抬眼看去楼下大堂中已经来了不少茶客,钟离道:“看来效果不错。” 齐灵雨连连摆手,“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听客,我还挺紧张。” 钟离笑道:“我这就去给你上壶好茶,压压惊。” 齐灵雨眉头微挑,“如此甚好。” 待钟离走出雅间,疏影边将一旁香炉中的熏香点上,边小声与齐灵雨道:“这位钟老板看上去不似热情的人,不过对公子您倒是挺和善的。” 齐灵雨道:“钟离能带我如此亲近,多半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吧。”她可是见过钟离对待魏子善的态度的,并不说态度不好,而是即便他在与你说着话,依旧能让你感觉到那种将人拒之千里的清冷。 疏影闻言但是颇为赞同,“楚国太子真是不错,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还特别好相处。” 齐灵雨没有继续说话,目光落在楼下,还不时有茶客朝她的方向竖大拇指,她本与魏子善一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敌国质子,如今在这大楚能过得比在齐国还要舒心自在,这之中的原因全部都可以归功于楚锦承,思及此,齐灵雨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像楚锦承这般人长得好看又好相处的,确实不多见啊。 伙计很快就上了一壶好茶过来,并道钟离还有些其他事,让齐灵雨一切自便。 齐灵雨在雅间内品茗弹琴,再听听楼下其他才子的琴声,偶尔还与几个看得顺眼的交流上一两句,齐灵雨错觉自己似乎就像个吉祥物一般。 二楼东面的雅间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唤住前来上茶的伙计开口问道:“雅间弹琴那位公子不知是何方人士?” 伙计边将茶壶茶杯摆上桌边回道:“是齐国公子。” 待伙计上完茶出去后,锦袍男子若有所思,慢慢喝完一杯茶后,正好齐灵雨的琴声也停了,那锦袍男子起身走出雅间。 齐灵雨听到敲门声本还以为是钟离,开口道:“进来吧。” 待门被推开,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齐灵雨微微挑眉,这人她见过,上一次在绿柳居与楚莫沈延起冲突时,他们身边还有一人,正是眼前这位男子,那日这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齐灵雨便也没放在心上,事后并未向魏子善打听此人的身份了。 不待齐灵雨开口询问,锦袍男子便自我介绍道:“在下赵勉,赵国人,有幸见过齐公子。” 齐灵雨了然,这位便是身在楚国的另一位质子,赵国大皇子赵勉,赵勉十五岁入楚,如今已在楚国生活了五个年头,相较于魏子善的难以适应,这位赵国公子在楚国过得还算不错,不仅娶了楚国礼部侍郎之女为妻,还在映城经营着好几家铺子,生意做得很是不错,且上一次见他与楚莫沈延同行,想必在楚国贵族公子中也混得不错。 “赵公子请坐。”齐灵雨并未起身,只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空座,“不知赵公子来找我有何事?” 赵勉坐下,似是并未感觉到齐灵雨的怠慢,依旧是如常的表情,道:“之前久闻齐公子大名,一直没机会认识,今日听闻齐公子正好在此处,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齐灵雨伸手倒茶,“赵公子客气了。” 赵勉继续道:“上一次魏公子与沈公子起了误会,我却未能从中调解,实在是惭愧。” 齐灵雨道:“赵公子不必如此,我们同为异乡客,这之中的难处我亦能理解。” 赵勉露出欣慰的表情,“齐公子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了,上次之后楚世子也一直深感歉意,一直念叨着要给齐公子与魏公子赔礼。” 齐灵雨目光微垂,并不能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只听她道:“楚世子有心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记挂在心上。” 赵勉还欲说些什么,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是疏影端着糕点进来了,赵勉见状,起身告辞道:“那在下就不打扰齐公子了。” 齐灵雨笑了笑,“赵公子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不在的第n天,想他…… 第27章 琴音 疏影看着赵勉离开的方向,疑惑道:“公子,这位又是何人?” 齐灵雨伸手捏起一块糕点,哼声道:“有心之人。” 赵勉身为敌国质子,还是赵国曾经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大皇子,如今能在楚国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若他不是毫无野心任人摆布,便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而在齐灵雨看来,赵勉显然属于后一种,赵勉今日前来与自己示好,想来也是得了楚莫的示意。 齐灵雨眉头微蹙,思及楚莫的身份,她很难不去怀疑楚莫此举的背后之意。 许是被赵勉破坏了心情,齐灵雨也不想再继续弹琴论道,安静地坐在雅间内喝茶品茗,楚锦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齐灵雨端着茶杯在发呆的样子。 见楚锦承进来,齐灵雨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也忘了起来行礼,下意识地开口道:“钟离不是说你这几日都挺忙的吗?” 楚锦承也没觉得齐灵雨有何失礼之处,亦在桌前坐下,道:“刚从刑部出来,路过此处便进来看看你。”楚锦承说着抬头看了看楼下大堂,问道,“怎么在发呆?若是觉得在这里没意思便去找晗曦玩玩,他这几日一直都在禁军练武。”许是由于师父师娘的再三叮嘱,又许是齐灵雨的性子本就挺合他意,楚锦承近来对待齐灵雨的态度简直与对待楚晗曦无二了。 听着楚锦承自然而然说出的关切之语,齐灵雨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似乎除了师父与穆姨之外,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旁人如此关注她的情绪。 齐灵雨道:“怎么会没意思呢,刚刚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楚锦承笑道:“钟离只要在得空就瞎折腾,你别顾忌他。” 齐灵雨努力摆出诚恳的表情,“这琴会真挺有意思的,不然我也不会一早就过来了。”顿了顿,齐灵雨还是开口继续道,“您来之前,赵国公子也来坐了一会儿。” 楚锦承挑了挑眉,“赵勉?他来找你有何事?” 齐灵雨言简意赅:“上次来绿柳居时与楚莫世子和沈延起了冲突,当时赵勉与他二人一道,今日赵勉过来算是来替自己解释一番,顺便也替楚世子解释了一下。”齐灵雨并未有所隐瞒,直接将事情全盘说与了楚锦承知晓,楚莫赵勉私下有何交情与勾当,想必楚锦承心中早已有数。 齐灵雨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小瓷杯的杯口,指腹间传来了温热的感觉,她想若她真是齐国皇子,她肯定不会与楚锦承说这些,甚至还会在楚莫赵勉之间横插一脚,将这潭浑水再搅得更浑一些,之后便静候着楚国内乱,让齐国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齐灵雨并不是齐国皇子,只是一位从一出生便被她父皇母后视为弃子的代替品,所以齐国在齐灵雨的心目中注定只是一个与其他国家一样的代名词,没有归属感更不是唯一。 齐灵雨本性纯良,且由于自身的遭遇,她比常人更懂得感恩,楚锦承与她萍水相逢,却能待她如兄弟如挚友,她便会更加真诚地对待楚锦承,如今明知楚莫赵勉二人有异状,齐灵雨自是不会隐瞒于他。 楚锦承听闻齐灵雨此言,也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稍稍沉默之后只点了点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疏影将热的茶水换好,齐灵雨伸手替楚锦承倒茶,楚锦承的目光落在窗户下的琴桌上,眼神瞬间亮了亮,“这是思琴?” 齐灵雨点头,“钟老板坚持要我自己带琴过来,我只能把这把思琴给抱来了。”齐灵雨见楚锦承饶有兴致的模样,邀请道,“太子殿下可有雅兴弹一曲?” 楚锦承显然不会拒绝,齐灵雨上前将窗子上的帘子降下,免得被楼下茶客看见是他们太子殿下在弹琴惊得不敢喝茶。 楚锦承在琴前坐下,指间微动,瑶琴中传来一段悠扬的琴音,齐灵雨弹奏的瑶琴曲多铿锵杀伐之音,而楚锦承的琴声却平和悠长。 齐灵雨在楚锦承身旁的软垫上坐下,看着楚锦承如他的琴音一样柔和清雅的侧颜,耳边絮絮缥缈的琴音似在浅浅诉说着弹琴者的心境与态度,生于浊世却依旧清雅,偶尔几个旷远的散音藏去了清雅之下的沉淀与超卓。 琴音如人,齐灵雨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弹出真正宁静雅致的琴曲,因为她知道自己心中对父皇母后一直难以释怀,她面上虽一片太平,但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一直有块见不得光的黑暗,她的目光落在楚锦承身上,眼前这人外表出众才情卓然,连琴声也如朗日般令人愉悦舒适,齐灵雨想,这人大概是谪仙转世吧。 疏影原本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门边处,不过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诧异和纠结,她的目光在齐灵雨与楚锦承直接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她家公主自楚国太子弹琴开始已经盯着人家一动不动地看到现在了,幸好此处没有外人,若被其他人看到这般场景,怕是不出两个时辰便要有齐国公子是断袖的传言出来了。 思及此,疏影脑子里一直崩着的弦突然“嘭——”得一声断了,思绪忍不住乱飞了起来,楚国太子人中龙凤,她家公主第一次见到楚太子回来便忍不住与自己赞叹他的样貌了,且之后太子殿下对她家公主处处照顾,如今又弹得一手好琴,而她家公主虽女扮男装却是个真真实实的漂亮姑娘家,普通女子在公主这个年纪也都该谈婚论嫁了,疏影思绪虽乱飞,但前因后果倒是理得清楚,于是最后得出结论,她家公主十有八|九是看上楚国太子了! 得出结论的疏影一脸纠结,越看她家公主与楚国太子越觉得有问题,心中忍不住操心,虽然公主看上去与楚国太子极为相配,可是公主现在是男子的身份啊,就算以后回齐国恢复了公主的称号,齐楚二国怕是迟早得开战,怎么想公主都不可能与楚国太子顺利在一起…… 疏影的思想越飞越远,所幸楚锦承指间一顿,最后一个音收住,一曲已经终了。 齐灵雨鼓掌赞道:“今日听君一曲,才明白古人所云的阳春白雪是何意。” 第28章 喜欢 楚锦承转头看着齐灵雨一脸钦佩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凌宇,可有人赞过你的口才?” 齐灵雨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楚锦承的调侃之意,随即鼓着腮帮子不满道:“我实话实说,可有问题?”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气鼓鼓的模样,也未觉有何不对,反倒顺着她道:“实话实说为人真诚,没有问题。” 身后的疏影看着两人的相处,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心中一个小人在跳着叫嚣,公主这是在撒娇吗?问题是楚国太子似乎还完全依着她家公主啊!难道楚国太子是断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齐灵雨完全不知道门口那个小丫头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依旧在与楚锦承说着话:“大将军府上前几日我已经让花农送了些花草过去,都是些颜色明艳的。”想来楚云泽久居军营,回府后定是愿意看到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的。 楚锦承点头,“小皇叔可能过两天就能回来了,到时让他请你喝酒。” 齐灵雨失笑,“那我就我先谢过了。” 楚锦承并未久留,喝完一小杯茶便先行离开,出了雅间的楚锦承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去了楼上钟离那儿。 三楼上钟离见楚锦承进来毫无意外,反倒饶有兴致地与他笑道:“我就猜到刚刚那曲子是你弹的,你不是说这几日没空吗,怎的还有时间过来弹琴?” 楚锦承简单道:“路过。” 钟离耸肩,“往日怎么不见你路过来看看我?” 楚锦承懒得理会钟离的胡言乱语,开口道:“刚刚赵勉去找凌宇了。” 钟离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楚莫让他来的?” 楚锦承点头,“应该是。” 钟离转着手中的折扇又换上了如常的随意模样,“上次我见赵勉与楚莫沈延一道还挺意外,没想到他与楚莫交情还挺好。”钟离见楚锦承若有所思的表情,“唰”得一声收起折扇,“你怀疑此次发现的奸细与赵国有关?” 楚锦承没有回答,只道:“几个质子那边都让你的人盯紧了。” “好。”钟离点头答应,顿了顿又问,“齐国公子那边呢?” 楚锦承目光微沉,“也要盯着,我相信凌宇,不过他身边从齐国带来的人可不一定了。” 钟离了然,“我明白了。” 齐灵雨在绿柳居用完午膳,待茶楼人少一些了才与疏影先行离开。 疏影抱着琴走在齐灵雨身侧,开口建议道:“公子,时辰尚早,可要去穆姨那儿坐一会儿?” 齐灵雨点头,晃了晃手中提着的纸包道:“正好钟离给的茶饼,拿去孝敬穆姨。” 天香阁内,齐灵雨过去的时候穆芊芊正在小憩,齐灵雨也不愿吵她,直接带着疏影进了自己那间屋子。 疏影关上门放下琴便迫不及待地去衣柜那边查看,“公主,您也有段时间没来了,不知道穆姨又给您准备什么漂亮衣服了。” 齐灵雨的目光则是落在了一旁的花架上,穆姨将她上次带过来的花篮放置了一个在她的房间,这才过了没几日,原本还是花骨朵儿现在已经都开出来了,小小的花瓣都极为好看。 齐灵雨还在看着花,那头疏影已经翻找出了一套衣裙,“公主,您看这身衣裳好看吗?” 齐灵雨头也未回,答道:“这儿的衣裳都是穆姨亲自选的,自然好看。” 疏影建议道:“您也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时辰还早,不如您换一身衣裳?” 齐灵雨摆手,“今日就算了吧。” 疏影继续劝道:“左右也要等穆姨睡醒,干等着也没事做,我给您换个头面正好。” 齐灵雨看了看疏影手中精美的纱裙,多少还是有些喜欢的,略作犹豫之下还是同意道:“那就换一身吧。” 疏影麻利地替齐灵雨换好衣裙梳妆挽发,坐在梳妆台前小半个时辰的齐灵雨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改变,倒也完全不觉得焦急,穆芊芊推门进来的时候,疏影正好替齐灵雨插上了最后一支素雅的白玉兰花簪子。 齐灵雨在镜子中看见穆芊芊,笑眯眯地问候道:“穆姨,您起来了。” 穆芊芊的眼神在镜子中与齐灵雨相视,赞道:“疏影这梳妆手艺越来越好了,今日这样素素净净的模样很适合阿隐你。” 齐灵雨赞同,“疏影这双手最巧了,随随便便就能在头上盘出朵花儿来。” 疏影掩嘴笑道:“公主您是天生丽质。” 房间门被轻扣了两声,门外传来了绿衣的声音:“阿隐小姐,穆姐姐在里面吗?” 齐灵雨示意疏影去开门,“在的,绿衣姑娘请进。” 绿衣一进门看见镜子前的齐灵雨,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阿隐小姐您今日这一身真好看。” 姑娘家总是乐意听见旁人的夸赞的,齐灵雨也不例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显然心情越发舒畅,掩嘴笑道:“多谢绿衣姑娘。” 一旁的穆芊芊看着齐灵雨越来越适应女装的打扮,心中也是很满意这一变化的,摇着扇子问绿衣道:“来找我有何事?” 绿衣道:“楼下姑娘们想请穆姐姐去看看她们的新练的舞。”说着又看向齐灵雨询问道,“阿隐小姐也可以一道去看看,您上次带来的那位乌兰姑娘跳得比谁都好呢。” 齐灵雨意外:“乌兰?那我倒要去看一看了。” 疏影替齐灵雨将面纱蒙在面上,也准备同齐灵雨一道出门,却被穆芊芊唤住:“绿衣,你带阿隐先下去,疏影丫头过来帮我做件事,过会同我一起。” 待绿衣与齐灵雨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处时,穆芊芊方示意疏影将门关上,问道:“你刚刚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有话想要同我说?” 疏影也不掩饰,纠结着一张脸道:“确实有一桩事,我年纪小做不了判断,又不知该问谁,这世上除了公主的师父之外也只有穆姨您待公主如亲生女儿一般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准备问问您。” 穆芊芊点头,“何事?你但说无妨。” 疏影组织了一下措辞后方开口道:“穆姨,我觉得公主好像喜欢上了一名男子。” 穆芊芊大惊,连身子也坐直了几分:“是谁?” 疏影一咬牙,脱口道:“楚国太子。” “哦——”穆芊芊瞬间放松了下来,继续摇着手中的团扇。 疏影倒是急了,“穆姨,您给点意见啊,要是公主真喜欢上楚国太子这可怎么办?” 穆芊芊反问道:“楚国太子如何?” 疏影:“……人中翘楚。” 穆芊芊又问:“那你觉得阿隐如何?” 疏影:“公主内外兼修,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绝非普通闺秀所能比及。” 穆芊芊含笑:“那你觉得他二人相配吗?” 疏影:“配是配……” 穆芊芊道:“那不就成了,若阿隐真有意太子,这是好事。” 疏影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逻辑,“可是公主现在是男子身份,稍有不慎,便是大祸。” 穆芊芊耐心道:“阿隐不可能一辈子给齐国那位大皇子当替身,她迟早得有自己的生活,疏影丫头,你是阿隐身边最亲近的人,无论旁人如何对待她,你都一定要支持她理解她。” 疏影重重点头:“我知道。”她一直跟在齐灵雨身边,她知道齐灵雨有多不容易,然而即便如此,她家公主却从不抱怨任何一句,反而会更用心地去帮助所有遇到过的可怜人,即使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穆芊芊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多带阿隐过来换上女装?” 疏影摇头。 穆芊芊道:“阿隐虽然已经穿了十六年的男装,但之后却还有更长的时间需要她重新穿回女装,所有我要让她从现在开始便慢慢接受她原本的身份。” 疏影似懂非懂,却也觉得穆芊芊说得十分有理,“那我该做什么呢?” 穆芊芊笑道:“你只需要和以前一样陪在她身边便是了。”说着边站起身边道,“阿隐若是喜欢谁便让她去喜欢,你要相信阿隐处事的能力,更何况,这不还有我在呢。” 疏影扶着穆芊芊出门,“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像陛下与娘娘那般干涉限制公主的生活的。” 穆芊芊满意地点了点头,温柔道:“日后有任何问题,尽管过来问我便是。” 一楼后院正在看着大家排舞的齐灵雨一直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心下疑惑,难道是带了面纱太热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疏影:我家公主好像恋爱了…… 阿隐:疏影你清醒一点啊!我没有! 第29章 投缘 出乎齐灵雨意料的,院子里乌兰不但已经与天香阁的其他姑娘们融成了一片,甚至还在指点姑娘们的舞步,连一旁专门教舞的舞姬也在跟着乌兰学习动作。 许是齐灵雨的意外表现得有些明显,一旁的绿衣掩嘴小声与齐灵雨解释道:“乌兰姑娘的舞蹈与中原舞蹈差别很大,姐妹们都跟着她学呢。” 穆芊芊与疏影过来的时候,齐灵雨正在很认真地看着众姑娘们在练舞,穆芊芊笑道:“阿隐你想不想过去一起学学?” 齐灵雨连连摆手:“音律我还可以,这舞艺我可是一窍不通,还是不丢人了。” 穆芊芊也不勉强,转而看向了院中练舞的姑娘们,乌兰的舞蹈柔中带刚,极具异域风情,绿衣小声询问道:“穆姐姐,您觉得这舞如何?” 穆芊芊点头赞道:“别有一番韵味,不过琴音太弱了一些。”高山流水的琴声配上柔美的江南舞步恰到好处,如今要配这纵情畅意的异域舞蹈便显得太过温婉了些。 齐灵雨已经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了,显然也赞同穆芊芊的看法,并非伴奏弹得不好,只是不适合这舞蹈,这天香阁的琴师也都是娇俏的姑娘家,能弹风花雪月诗酒茶,但要她们弹出塞外大漠的荡气回肠便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齐灵雨看了这半晌也大概记下了这乐曲的节奏,主动请缨道:“不如我来试一试。” 齐灵雨在天香阁中弹过几次古琴,众人也都是知晓这位阿隐姑娘的琴技的,原本弹琴的琴师主动让出位置与齐灵雨,“阿隐姑娘,请。” 齐灵雨坐下后随手拨了两个音,与之前温婉的小调相比,区别立现,院中正在与舞姬说话的乌兰听闻这截然不同的琴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外围的琴师,目光落在蒙着面纱的齐灵雨身上时却是愣住了,口中正说着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身边的舞姬疑惑道:“乌兰妹妹,怎么了?” 乌兰的目光一瞬都未曾离开齐灵雨,虽然仅凭一幅画无法认定一个人,但是刚刚乍看之下这惊人的相似感却是令她难以忽视的,许是她王兄那副画像画得太过传神,眼前这蒙着面纱的女子虽无法确认长相,仅看这身形仪态乌兰便觉得是画像中那人走了出来。 震惊过后,乌兰方回过神向身旁的舞姬询问:“姐姐,那位弹琴的姑娘是谁呀,好像这几日都未曾见过。” 舞姬道:“那位是阿隐姑娘,她不怎么过来的,你未曾见过也正常。” 乌兰继续追问道:“她是映城中人吗?怎么不住天香阁?” 舞姬摇头道:“阿隐姑娘从未摘下过面纱,除了穆姐姐之外大概天香阁无人知晓她是何方人士,既然一直带着面纱,定也是有原因的,姐妹们都不会多过问私事。” 乌兰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此时也无法再多追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齐灵雨,正好齐灵雨抬头,目光相接,齐灵雨遥遥与乌兰微微点头,看着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眸乌兰越发觉得熟悉,避免太过失礼,乌兰收回了目光,心中的疑惑未减半分,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理不清头绪。 齐灵雨这冷不丁地与乌兰对视上,面上虽不为所动微笑点头,心下却还是有些紧张,直待乌兰转过头才稍稍放下心来,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旋律又问了琴师几个问题,这才坐正了身子抬手重新拨动了琴弦。 曲子还是之前的曲子,但感觉却完全变了一个样,与乌兰的舞蹈更为相适,舞姬们显然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差别,纷纷踩着节奏练起了动作。 不时有舞姬过来向乌兰请教动作,乌兰也都耐心地一一替她们解答,说话的空档乌兰的目光再次忍不住飘向了齐灵雨,这一次齐灵雨正专心弹琴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琴声骤然急促,乐曲进入了一个高|潮,看着齐灵雨随着琴音的推进微微蹙起的眉头,乌兰猛然睁大了双眼,乌黑清亮的眼眸中满满都是震惊,眼前弹琴之人这姿态这表情还有这微蹙的眉眼,乌兰确信自己见过! 几日前在安园柳树下弹琴的齐国公子便是这一般的模样,乌兰印象尤为深刻的便是当日齐灵雨专注弹琴时不自觉微蹙的眉头和微微侧向右方的坐姿,而眼前这位蒙着面的阿隐姑娘所有的姿态细节都与当日的齐国公子如出一辙,思及齐灵雨的身形,再比较眼前这位阿隐姑娘,即使再难以置信,乌兰也几乎可以肯定这二人就是同一人! 乌兰担心自己的表情太过明显,寻了个借口去一旁喝茶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必须好好冷静分析一下。 若齐国公子就是阿隐姑娘,那不出意外自己王兄画像中的女子便是这位齐国公子无疑了,但若她没记错,齐灵雨乃是齐国大皇子,难不成齐国从来没有大皇子只有公主?还是说这位齐国公子根本就不是皇子公主,只是齐皇送来楚国为质的替身?可即使要寻替身也不至于找这么个女子来替代皇子呀,这风险也太大了! 乌兰实在理不清为何齐皇会让一名女子入楚为质,但无论真相如何,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王兄的画中人应该算是找到了…… 乌兰性情简单黑白分明,当日齐灵雨出手相助过她,她便已经将齐灵雨划分至了好友一列,如今齐灵雨说不定还是她王兄一直寻找之人,心理上更是要亲近上好几分,至于齐灵雨的身份究竟如何,这些在乌兰眼中都不甚重要。 一杯凉茶喝完,乌兰也随之冷静了下来,再次看向了齐灵雨,齐灵雨已经弹完了一曲正在与一旁的琴师说话,乌兰起身走了过去。 “阿隐姑娘?”乌兰走近齐灵雨,主动打招呼道。 齐灵雨没想到乌兰会过来,微微愣了愣,随即点头面不改色笑道:“乌兰姑娘。” 乌兰眨了眨眼:“你认识我?” 齐灵雨道:“刚刚一进来便被姑娘的舞姿吸引,是绿衣姑娘与我介绍的。” 乌兰了然,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古琴上,赞道:“你的琴弹得真好,你学过我们铁勒族的琴曲?” 齐灵雨摇了摇头,笑道:“并未特意学过,但看着乌兰姑娘的舞姿不难想象出来铁勒族热情不羁的民风。” 乌兰很主动地演示了何为热情,“你虽带着面纱,但我总觉得与你特别投缘,就好像以前认识一般。” 听闻乌兰此言,齐灵雨强压住紧张,努力摆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也觉得你很面善。” 乌兰的笑容更明朗了一些,身后有舞姬唤她,乌兰笑眯眯地与齐灵雨挥了挥手:“下次再聊。” 待乌兰走开,齐灵雨与一旁的琴师交代了几句也不敢再在院中多做停留,先行走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乌兰小公主顺利扒开了阿隐的马甲~ 第30章 心思 疏影看着齐灵雨步伐匆匆的模样,疑惑道:“公主您怎么走得这么急?” 齐灵雨小声与疏影道:“我感觉乌兰认出我了,有点儿不安。” 当日乌兰去安园时疏影正好不在府上,但之后也听说了齐灵雨出手相助乌兰之事,疏影这一次倒是要比齐灵雨理智不少,开口劝道:“乌兰姑娘看上去也不似落井下石之人,想必即便猜测到您的身份也不会乱说,更何况她就算有所怀疑,定也没证据,只要您坚决不承认,她还能给您验身不成?” 齐灵雨被疏影逗笑,依旧有些担忧,“被她知晓我倒不担心,但如果真如穆姨所说乌兰乃是铁勒公主的话,若被铁勒族知晓我这齐国大皇子乃是女子,想必又是一场风波。” 疏影继续安抚:“您也不要太担忧了,实在不行让您师父给配一方药,能让人失忆的那种。”即便惹来风波那也是陛下与皇后自找的,她家公主从一开始便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齐灵雨无奈失笑:“你这是路边的话本看多了吧,哪有这种药。” 好在疏影的话还是让齐灵雨心中的担忧减轻了不少,穆芊芊被绿衣霓裳拉着在院中看姑娘们练舞,齐灵雨回房间换好衣裳后与楼上打扫的丫鬟留了个口信便领着疏影先行出了天香阁。 疏影看着换回男装的齐灵雨,颇为惋惜道:“您穿裙装这么好看却都没有人能看见,真可惜。” 已经走上辉映桥的齐灵雨闻及此言转头笑道:“不是还有你能看到吗?”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晚霞的余韵散落在辉映桥下的水面上,也洒落在了齐灵雨身上,她一席白衣站在桥面上,简直像画里面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这个时辰街市上的人并不多,阁楼上的姑娘们也大多空闲地倚着轩窗摇着团扇看着楼下的街景,齐灵雨立在桥上浅笑的身影落在姑娘们眼底,是要比这落霞还要好看的景致。 迎风楼临河而建,是这拈花巷中仅次于天香阁的第二大楼阁,由于背靠辉映河占据地理优势,不少才子佳人都愿意来楼上坐一坐,听听曲赏赏景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临风楼二楼临窗的雅间内,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在与一青衫公子饮酒赋诗,女子目光落在窗外,齐灵雨回首淡笑的模样落在她眼底,女子一瞬有些晃神,她对面是青衫公子注意到女子的目光,顺着看去随即眼神一亮,与女子道:“三娘等我片刻,我下去打个招呼。” 三娘闻言,下意识地开口道:“刘郎认识桥下那位公子?” 刘郎边起身边回道:“那位是齐国公子。”说罢便快步走下了楼,朝着辉映桥上走去。 三娘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窗外的少年公子身上,早日便听闻齐国遣大皇子入楚为质,本以为会是个如魏国公子那般的瘦弱少年,竟不曾想到会是此般俊雅的模样,思及他小小年纪便被遣送至异国为质,三娘看着桥上齐灵雨的眼神越发柔软了起来。 若换做赵国公子或年纪更小的魏子善,三娘想必都不会心生此种怜惜之意,只怪齐灵雨这张姣好的面容实在太过占优势,而此刻,这拈花巷中看到此情此景有这般念头的远不止临风楼上三娘一人。 辉映桥上的齐灵雨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撩拨了这拈花巷中不少姑娘们的心弦,与疏影说笑了几句便欲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身后有一道声音唤住她:“齐公子。” 齐灵雨顿住脚步回头,见是一没见过的年轻公子,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齐灵雨露出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笑容:“公子认识我?” 青衫男子走上前朝齐灵雨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刘文棠,今日早些时候在绿柳居有幸得齐公子点拨,公子寥寥数语胜得我独自苦练数年琴,所以刚刚看见齐公子在此特冒昧前来与公子道谢。” 刘文棠一说出名字时齐灵雨便记了起来,早些时候在绿柳居听闻他的琴音,技巧娴熟显然是数年苦练的结果,但在力度转音方面略有瑕疵,齐灵雨既已听出便顺口提及了一二,谁料竟得刘文棠此般感激,齐灵雨不禁有些汗颜,拱手回礼道:“刘公子言重了,公子琴技高超,我亦很是钦佩。” 刘文棠又道:“在公子面前我又怎敢班门弄斧,今日无论是齐公子还是另一位只弹了一曲的高人,皆令我佩服不已,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听二位抚琴。” 齐灵雨爽朗一笑,避重就轻道:“刘公子过誉了。”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齐灵雨这才得以离开,刘文棠目送着齐灵雨离去的背影片刻之后方转身重新走进临风楼。 他在数年前曾有幸听过一次太子殿下的琴声,今日在绿柳居中那人琴声一起他便怀疑是太子殿下,毕竟太子殿下的琴技非常人所能企及只要听闻过后便很难忘却,他本想在齐灵雨这儿确认一下,谁料齐灵雨却是故作无知避而不谈,这令刘文棠更加确定今日弹琴之人不出意外正是太子殿下。 刘文棠虽并未多言,但齐灵雨也是很容易便听出了他前来打招呼的目的,虽然太子愿意当众弹这一曲便说明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这些小心思,而这并不意味着齐灵雨可以肆意胡言,总而言之言多必失,对于某些事情还是装傻充愣为上策。 已近晚膳时分,大街小巷都飘来了阵阵饭菜香,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齐灵雨满满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无言,刚刚刘文棠之事令她忍不住有些多想,似乎自从来了这楚国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自己的计划,无论是与楚国太子交好还是平日里竟能大胆换上女装,这都与她原本低调做人的想法相去甚远。 齐灵雨眉头微蹙,前路难卜,但如今也只能这样高调地在楚国生活下去了,无论如何如今这般的生活要比在齐国时好上太多,更何况还有穆姨相伴,亦有楚锦承这般的人物为友,思及此,齐灵雨的眉头终于再次舒展了开来,连带心情也开阔了几分。 第31章 美名 之后的好几日齐灵雨都闭门未出一心在府中画扇面,之前答应了要给钟离和楚锦承题两幅扇面,她一届闲人总拖沓着不给也说不过去,这几日便索性关上门专心在府里写写画画,既然准备了那便定是要准备最好的。 就在齐灵雨宅在府中的这几日间,外面关于她的传言可有不少,当日齐灵雨坐镇绿柳居,其琴技可见一斑,后又有人认出之前茶会上魏子善那副泼墨画中的题诗正是齐灵雨所写,龙飞凤舞的几行诗虽只是随笔之作,但形意间无一不彰显着书写者的深厚功力,再加上太子殿下对齐灵雨的特殊关照,一时间齐国公子的才名在映城才子佳人中莫名大涨,不少参加文试的学生甚至拿着纸笔来绿柳居临摹齐灵雨的题诗。 除此之外,齐国公子的“美名”亦是远扬了开来,坊间传言齐国公子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一席素衣浅笑而立之姿正可谓如玉公子世间无双。 这几日大门边都未出的齐灵雨自是不知她已经快要打败太子殿下成为映城姑娘们心中最受欢迎的人选了,倒也不是说齐灵雨的男装扮相真有这么好看,只不过一则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即使再完美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肖想之人,二则是齐灵雨小小年纪便被遣为质,这种悲情的身世更亦激发姑娘们的母性与怜惜,综合几方缘由,最近映城姑娘们之间的私话谈及最多的便是这位俊俏的齐国公子。 当疏影给齐灵雨绘声绘色地说完此事之后,齐灵雨除了诧异已经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了,良久方开口叹道:“看了这映城百姓的生活果真要比我大齐好上不少。”毕竟只有吃饱了饭的人才有精力讨论此种无聊之事。 疏影掩嘴笑道:“这几日咱们这府门口路过的姑娘都要比往日多上不少,以后您出门可得小心被姑娘们扔鲜花瓜果。” 齐灵雨颇为无语地看着疏影,“那你可得记得给我打伞。” 玩笑过后,疏影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这映城皇亲贵胄这么多,可别真叫哪位官家小姐看上,到时和赵国公子一般被留在映城成亲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这丫头尽会瞎想。”齐灵雨失笑,“那赵勉若是己身不愿意娶妻,礼部侍郎还能硬逼着他娶自己女儿不成?” 疏影惊讶,“您的意思是赵勉主动求娶侍郎家千金的?”言语间满是不解,“可那赵勉好歹也是堂堂赵国大皇子,怎会愿意娶楚国二品官员之女?” “他既愿意娶,便定是有缘由的。”齐灵雨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做评论,疏影只是一个单纯的小丫头,齐灵雨不便也不愿与她多谈此等是非之事。 疏影心思简单,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只一点,自家公主所言定都是有理的,也不再多说这事,转身替齐灵雨将书房的窗户掩上,“看这天气估摸着会下雨,三娘说这还是今年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齐灵雨将书桌上墨迹已经全干的扇面收好后走至廊下,抬头望望天色,果然见西山方向已经是乌云密布,“这阵雨应该不会小。”边回头与疏影道,“前院有几种花可不能淋雨,得赶紧收起来。” 二人来到前院,只见李三娘已经在忙活了,不知她从哪儿寻来了一块长长的布条,在李木和两个护卫的帮助下已经将那几株不能淋雨的花给遮起来了。 疏影上前帮忙,笑道:“公子正想着要来把这几盆花给搬进来呢,李姐姐你都给遮好了。” 李三娘自打来了这安园之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气色也好了,“我记得之前公子有提过这些花不能淋雨,前几日可刚开出花来,给淋掉就可惜了。” 齐灵雨看着院中的几人,忽而开口唤道:“李统领。” 李木走至廊下,拱手行礼道:“殿下何事吩咐?” 自打跟随大殿下来了楚国,他们这些护卫的日子倒是比在齐国要舒坦不少,不过李木也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每日带着这十余名护卫该有的训练一点儿都未曾落下,这一点齐灵雨也都看在眼里,心下也曾奇怪过她父皇怎么会将李木此等好侍卫派给她了,后来疏影在其余人口中打听到,这李木当初在齐国时为人刻板不知变通所以与他顶头上司的关系并不好,如此一来被派来这楚国也是合情合理了。 齐灵雨问道:“我近来都未曾见到王嬷嬷,她人呢?” 李木答道:“王嬷嬷这段时日好像迷上了城南那间茶馆的皮影戏,空下来都会去看戏。” 齐灵雨点点头不再多言,又对院中的几人道:“遮好了便歇一会儿吧,估计这雨就要下来了。”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疏影与众人提醒道:“都去看看自己屋子的窗户关上了没,别把床褥打湿了晚上没地儿睡觉。” 众人闻言都纷纷退下,齐灵雨让疏影拿上伞准备去花园赏雨,李三娘见状便欲去备些茶水糕点,转身间,院外有护卫来报,“殿下,有一位乌兰姑娘来访。” 齐灵雨意外,示意疏影打着伞去院外接一下乌兰,片刻乌兰便出现在了院内,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衣裳有些微潮,显然是这雨势来得太急不及躲避淋到了一些雨。 齐灵雨道:“乌兰姑娘怎么来了?衣裳可有淋湿?” “无妨,只淋到了几滴雨。”乌兰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食盒,笑嘻嘻道,“穆姨让我给你送些糕点前来。” 送糕点这种小事,穆姨定然不会遣乌兰做的,只有可能是乌兰主动请缨,齐灵雨笑了笑也未曾说破,与一旁的李三娘道:“三娘,去给乌兰姑娘准备些热姜茶,可别着凉了。” 疏影接过食盒,与齐灵雨道:“公子可还要去花园赏雨?” 齐灵雨看了看乌兰见她亦是兴趣盎然的模样,询问道:“乌兰姑娘可要一道?” 乌兰点头道:“自是要的。” 疏影道:“那我去将这些糕点热一下,过会儿一起送去花园。” 齐灵雨回屋又取了一把雨伞,领着乌兰一道朝花园走去。 乌兰转着伞饶有兴致的模样,“都说南方人细致,如今看这雨伞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好看不少。” 齐灵雨走得比乌兰要快一些,闻及此言,忍不住笑道:“这雨伞在楚国是必需品,在铁勒几乎用不着,做得精细一些也正常。” 乌兰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这个理。” 齐灵雨打着伞走在雨中,听着这滴滴答答的雨声,嗅着鼻尖传来的青草香,心情颇为愉悦,话也比平日里多了一些:“不过这南方的春雨确实与我们北方不一样,烟雾袅袅的模样,甚是好看。” 乌兰看着齐灵雨轻快的步伐与瘦削的背影,忽然微微扬声唤道:“阿隐!” 齐灵雨下意识回头:“怎么了?” 话音落下,迎着乌兰含笑的目光,齐灵雨僵直了身体瞬间愣住。 第32章 好友 就在齐灵雨还未想好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乌兰已经走上前展颜笑道:“我便知晓当日没有认错。” 齐灵雨虽已有感觉,但这么突然地被乌兰道破,一时间脑子里颇为混乱,无数种念头在脑中闪过,最后交织成了一团乱麻,齐灵雨扯了扯嘴角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乌兰看着齐灵雨紧张的模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开口解释道:“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不过这事已经困扰了我好几日了,我也无法去与旁人说,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过来找你求证比较好。” 齐灵雨看了看乌兰,头疼地转身继续朝凉亭走去。 见齐灵雨不说话,乌兰也有些着急了,快步跟上,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慌乱,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不知道,这事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齐灵雨走进凉亭将伞收起放置在一旁,见乌兰一脸焦急懊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并未生气,只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罢了。” 乌兰将伞放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何会女扮男装来楚?若是有谁强迫你,你只管与我说,大不了我带你回铁勒,寻一个谁也找不着你的地方。” 齐灵雨在石凳上坐下,听闻乌兰此言心下有些动容,权衡了片刻,还是选择顺其自然,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说道:“也不算是强迫,要说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罢了,你既然发现了我便全部告诉你——” “等一下。”就在齐灵雨准备开口的时候,乌兰却突然打断了齐灵雨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本名叫阿史那·乌兰,是铁勒王族的公主,不过我父王有许多儿女,我这个公主也不算很重要,之前与你说来楚国寻心上人之事并不是乱说的,我想找的那人便是楚国大将军楚云泽,这事连我王兄都不知晓,我是留了一封书信偷溜出来的。” 齐灵雨听着乌兰这一大段话,眼睛越睁越大,表情也越发惊讶和疑惑。 乌兰说完这一些后,顿了顿总结道:“好了,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这样再听你的秘密也算公平。” 齐灵雨了然,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心情也真正平静了下来,一句一句慢慢将自己如何被父皇母后厌弃,如何从小代替皇兄齐凌宇之名生活,又如何被遣入楚之事都说与了乌兰知晓。 乌兰听着齐灵雨的话,脸上的表情由同情渐渐转为愤慨,“他们这样对你,你怎么不反抗?” 齐灵雨摇了摇头,“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反抗过,但没有结果,所有人都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命运,所幸后来遇到了师父,我便也想开了,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过得开心最重要,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至少要比我那位常年住在天一阁中连门都出不来的皇兄强。” 齐灵雨虽这样说,但乌兰还是有些替她抱不平,“若换做是我,我便天天穿着女装在他们面前晃,凭什么任由他们摆布!” 齐灵雨看着乌兰生气的样子,亦是百感交集,一方面有难掩的感动,另一方面也有愤懑不平,连乌兰这样一个外人都能如此替自己抱不平,然而她是父皇母后却是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这个亲生女儿的想法,罢了,齐灵雨自我宽慰,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了,早就该放下了。 齐灵雨不愿乌兰沉溺于自己的事情而心有不悦,转移话题道:“我自是不如你勇敢的,你一个铁勒公主,竟然敢对楚云泽有心思,可别说你不知晓楚云泽打了多少铁勒的胜仗。” 提及心上人,乌兰的心情果然瞬间好了起来,连声音也上扬了几分:“我喜欢顶天立地的男儿,楚云泽便是那样的人,战场上胜败乃是常事,我分得清亦看得开。” 她见过楚云泽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模样,也见过他单枪匹马保护一整个庄子异族平民的模样,她从小便喜欢大英雄,在她见过楚云泽之后,她便清楚地知道这便是她心中向往的英雄。 齐灵雨突然笑出了声,由衷赞赏道:“好一个看得开也分得清,世间那么多所谓的义士能人竟都不如你一个姑娘家看得清明。” 乌兰被齐灵雨如此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大乐意去管什么家国天下,我只知晓唯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实在的事情。” 齐灵雨频频点头,赞同道:“战争的本质是掠夺,打着正义的旗号,实则苦的都是百姓。” “好了,不说这些了。”乌兰好奇地问齐灵雨道,“你若不是齐国皇子,那你本名为何?我总不能在人前也唤你阿隐呀。” 齐灵雨指着凉亭外淅淅沥沥的雨点道:“我本名亦叫灵雨,灵动的灵,雨点的雨。” 乌兰抚掌道:“这名字真好听,名如其人,和仙女一般。” 齐灵雨失笑:“我这一身如何都与仙女联系不到一起。” 乌兰不以为然:“你忘了我可是见过你当日在天香阁的女装模样的,怎么就不是仙女了?” 待三娘与疏影将茶水糕点送过来后,齐灵雨与乌兰两个第一次见到这南方细雨的姑娘一道说说笑笑地赏雨品茗,也是别有滋味。 齐灵雨托着腮帮子看着亭外的细雨,耳边是乌兰悦耳的笑声,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用真实的身份拥有一位好友,这种畅意真实的感觉真的很好。 直至雨停后,乌兰方恋恋不舍地与齐灵雨道别,还不忘道:“你何时再去天香阁,下回你过去我可得好好替你打扮打扮了。” “我空下来便过去。”齐灵雨小声笑道,“我听太子说大将军最多明后两日便要回来了,你可不见得有时间陪我了。” 乌兰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那个木头还不开窍呢,待他回来后我定要好好吓吓他。” 齐灵雨目送着乌兰离去的背影,心情如同这雨后的晴天一般,她越发期待在楚国未来的日子了。 第33章 扇面 次日天气晴好,齐灵雨用完早膳后教疏影练了一会儿字,思及昨日画好的两幅扇面,寻了个锦盒装好后便拿着出了门。 太子府外,齐灵雨与守门的侍卫表明身份:“在下齐灵雨,不知太子殿下可在府中?” 侍卫面上并无过多表情,公事公办道:“可有拜帖?” 齐灵雨:“……”看来是楚锦承待她太过亲近了,她竟连这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太子府上又岂是说进便有的进的。 齐灵雨看着侍卫严肃的面容,想必是通融不了的了,正有些郁闷地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内走出一人。 季勉看见齐灵雨的背影下意识地开口叫住她:“齐公子?” 齐灵雨应声回头,见是一张熟悉的脸,表情立刻由阴转晴,笑呵呵打招呼道:“季大人好久不见。” 季勉朝齐灵雨拱手问好:“齐公子可是来寻殿下的?” 齐灵雨点头:“殿下可在府中?” 季勉做出邀请的手势,“殿下尚未出门,齐公子请随我来。”季勉是为数不多知晓齐灵雨乃是太子殿下师弟之人,太子对待这位师弟的态度他亦是看着眼里,所以方敢连通传这一步都免去了直接领着人入府。 守门的侍卫看着季勉对待齐灵雨的态度,面上虽还是如常的表情,心下却是惊讶不已,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只有陛下娘娘还有四殿下过来时才会直接进门,真不知这位齐国公子有何特别竟能得殿下如此优待,不过惊讶归惊讶,他还是默默将齐灵雨这张脸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免得下次得罪了贵人还不自知。 季勉唤一旁的仆役先去通禀,自己则缓步领着齐灵雨朝内院走去,这也算是齐灵雨第二次来太子府,不过鉴于第一次来赴宴时初来乍到加上黑灯瞎火的,齐灵雨连太子府的墙是何颜色都未曾看清,这一次倒是能悠悠然然地看一看这太子府了。 齐灵雨跟着季勉走过主院,穿过花园后在一小片竹园前站定,季勉朝着竹林深处的那道身影开口道:“殿下,齐公子来了。” 片刻,楚锦承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些汗珠,齐灵雨朝他手中的长剑看了一眼,显然楚锦承刚刚是在此练剑的。 季勉行过一礼后便先行退下了,楚锦承示意齐灵雨不必多礼,并先行开口道:“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里的?” 齐灵雨这方觉得自己不请自来太过唐突了,颇为不好意思道:“昨日在府中无事画了两幅扇面,今日得空带着扇面便冒昧前来叨扰殿下了。” 楚锦承饶有兴致,“前两日钟离又与我提及你的书画,现在你便送扇面过来了,钟离可得羡慕了。” 齐灵雨汗颜,“我昨日一共画了两幅。”言下之意,钟离也有一副。 “甚好。”楚锦承便说边示意齐灵雨跟着他走。 齐灵雨随着楚锦承穿过竹林,这才发现竹林深处还有一座小屋,开口称赞:“此处清幽雅致,真是个好地方。” 楚锦承将手中的长剑放置在一旁的石桌上,“我平日里在此处舞剑弹琴为多,也算是效仿古人附庸风雅了。” 齐灵雨不以为然,“殿下本就是风雅之人,何来附庸一说。” 楚锦承虽早已适应了自家师弟时不时的马屁,但每一次总还是能令他心情愉悦,恰好丫鬟前来奉茶,楚锦承命她直接放置在廊下的竹桌上,并与齐灵雨道:“过来坐,让我看看你画的扇面如何?” 齐灵雨伸手从锦盒中取出两幅扇面递给楚锦承,看着楚锦承期待的表情,齐灵雨突然想起了少时跟着先生读书时每次写完文章给先生看时那种担心与期待的心情。 两幅扇面一副是颜色素雅的山水画,另一幅是红色点染的花开图,齐灵雨原本打算先送来给楚锦承看看,任他挑选一副,不过依照齐灵雨的想法,楚锦承定然会更喜欢第一幅一些,剩下那副她回头再送予钟离看看是否喜欢。 楚锦承小心取出两幅扇面,无论是上面的画面还是一旁的题字显然都是用心之作,比之之前在绿柳居帮魏子善随手题写的那两句诗更要好上百十倍。 楚锦承面露赞许之意,笑道:“看来这几日外面的传言也未必夸张。” 齐灵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楚锦承所言为何,不禁哭着脸无奈道:“我也不知这传言是如何传起来的,殿下就莫要拿我取笑了。” 楚锦承将两幅扇面收进锦盒,“既然凌宇你这么有心,这两幅扇面我便直接收下了。” 齐灵雨:“……”她记得之前有说过还有一副准备送给钟离的呀,但看着楚锦承毫不自知理所当然的模样,齐灵雨觉得肯定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左右一副扇面,过几日再画一幅送与钟离便是。 楚锦承丝毫未觉得自己将钟离那副扇面据为己有有何不妥,又问道:“可会下棋?” 齐灵雨点头。 楚锦承让人将桌上的茶水撤下换上棋盘,笑道:“我也许久未曾下棋了,今日也不出门了,咱们二人切磋一番。” 齐灵雨谦虚:“我棋艺不精,怕是谈不上切磋。” 楚锦承取了白子,不以为然道:“在我面前有何好谦虚的,这几日绿柳居生意特别好,你可知为何?” 齐灵雨拿过黑子一脸莫名,这是什么跳跃的话题,老实摇头,“不知。” 楚锦承落下一子,看着齐灵雨道:“听说你的题字前从早到晚都有人排着队临摹,改日去看看,若真是如此你可得记得向钟离要分红。” 齐灵雨哭笑不得,“那几句诗只是随手之作,内行人应该都能看出并无太过出彩之处。”当初为了低调行事,齐灵雨还特意改变一些平日书写的习惯,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大作。 楚锦承赞同:“之前你若这样说,我可能还得觉得你太过谦虚,不过今日看到你扇面上的行文才知晓绿柳居那一副果真是随心之作。”随即又忍不住笑道,“若你将扇面送给了钟离,他怕是得挂在进门处招揽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楚:我师弟的画作自是不能给外人的~(得意脸) 第34章 差事 思及如今在这映城莫名其妙的名声大噪,再加上自己这女扮男装的身份,齐灵雨怎么都觉得不是好事。 楚锦承见自家小师弟苦哈哈的一张脸,多少也猜到她是不愿如此高调,开口劝慰道:“身外之事不必多挂在心上,当控制不了旁人的口舌时,那便只需保证己身的德行无亏。” 齐灵雨意外地看向楚锦承,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楚锦承竟会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考虑,不仅能明白自己所忧并且还如父兄般开导自己,意外过后齐灵雨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殿下所言极是,我以后定不会再庸人自扰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豁然开朗的表情,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了起来,他这小师弟虽说平日里看上去老成干练,但终究还只是个半大小孩,心里想的什么都写脸上了,也亏得师父提前告知了身份,他还能照拂一番,否则孤身在楚国定然是要被人欺负了去的。 齐灵雨不知晓楚锦承心头的这些弯弯绕绕,心中还在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明镜尊者的高徒,果然连思想境界都要比常人高上许多。 齐灵雨棋艺确实不甚精通,没几时便落了下风,也亏得楚锦承有意无意地让着才得以多下了一会儿,待一局终了,齐灵雨赶紧一把将手中的棋子放进棋盘,试图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许久没下棋,棋艺又退步了。” 楚锦承忍笑,“那要不要再来一盘,多练练手?” 齐灵雨连连摇头,“我是怕殿下您给我让子儿让得太辛苦。” 楚锦承站起身,邀请道:“坐了许久腿都麻了,可要带你四处转转?” 齐灵雨随之起身应道:“好啊,正好走几步活动一番。” 太子府的院落显然是有专人设计过的,几乎一步一景,每一处都透着雅致与格调,楚锦承领着齐灵雨缓步在楼阁廊下穿行,听着耳边的鸟鸣声,齐灵雨仿佛有种置身山林之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楚锦承问齐灵雨道:“你来映城也有些时日了,可有哪儿不习惯的?” 齐灵雨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除了每日太闲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其他都挺适应的。” 齐灵雨虽是玩笑之言,但楚锦承还是认真考虑了一番,问道:“你可知近期文试武试将近?” “入楚之前便略有耳闻。”齐灵雨道,“近来常见街头读书人成群结队讨论学问,方真正领悟到此举之大利。” 楚锦承看着自家小师弟这与长相不符的老成的模样,越发觉得挺有趣,又道:“那我交给你个差事如何?” 齐灵雨下意识便点头道:“什么差事?” 楚锦承伸手替齐灵雨拨开面前垂下的藤蔓,道:“文试在即,我近来被诸多杂事缠身,凌宇你若得空便帮我观察观察今年的这批文试考生,若有出色的可先行报之于我。” 齐灵雨错愕,文试往小了说是选拔人才,往大了说便是选拔国之根基栋梁,楚锦承如今竟让自己插手,齐灵雨实在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回答。 好在楚锦承并未注意到齐灵雨的不自然,依旧自顾自道:“武生那头我交给晗曦了,左右他近来都在军营习武,文试这头交给你我也放心,正好也给你寻些事情做。” 齐灵雨见楚锦承并无说笑之意,方犹豫着开口道:“此等重要之事交于我似有不妥……” 楚锦承回头见齐灵雨一副纠结的表情,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你与晗曦一般帮忙留意观察一番,又没让你直接去选拔官吏,不必太过紧张随意一些便好。” 楚锦承此举还有一点私心,齐灵雨自打入楚之后几乎没有过多的交际活动,若无意外,她还得在楚国待上个好几年,楚锦承还是希望自家小师弟能够尽快真正适应在映城的生活,自己交给她这一任务,想必凭借她的书画文略很快便能融入映城同龄人的圈子。 齐灵雨虽还有些忐忑,但经由楚锦承此言,她也无法再多推辞,点头应下。 齐灵雨从太子府出来时已经临近午膳,原本楚锦承还欲留齐灵雨在府中用膳,恰巧宫中传口谕让他入宫,齐灵雨便也先行告辞离开。 出了太子府,齐灵雨心不在焉地思考着楚锦承让她协助文试的背后之意,直至走至安园,齐灵雨脑中依旧一团乱麻,不禁暗自叹气,不管楚锦承有何用意,她既然无法揣摩,那便只能不作他想安安心心去完成这件事了。 午膳过后,齐灵雨思及上午被楚锦承全部拿去的那两幅扇面,便想着再去画一幅赠与钟离,独自在书房磨墨铺纸忙活了好一会儿之后,落笔时脑海中突然忆起楚锦承一身素衣提剑走出竹林时的模样,于是笔间一顿,再落下时早已不是那副原本欲画的花鸟图。 大半个时辰过后,当齐灵雨画完最后一笔时,桌案那张画纸上楚锦承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齐灵雨的画并不如她的书法,但许是脑海中的这一幕尤为深刻,所以此时画作上的楚锦承连那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都尤为逼真。 齐灵雨放下笔,看着面前这幅自己新作的画作,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突然画这样一幅画,皱眉看着画纸上的楚锦承,齐灵雨伸手欲揉掉这幅画,片刻的犹豫之后,齐灵雨暗道,难得能画人物画得如此逼真,还是先留着再说。 门外传来敲门声,齐灵雨顺手将这幅画压在了画纸的最下方,“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疏影拿着一份拜帖模样的东西进来,递给齐灵雨道:“公主,刚刚有位书童模样的人送来的。” 齐灵雨接过帖子看毕,是之前碰到过的那位刘文棠送来的邀请帖,帖子中道下月初六于城南桃园有文人聚会特邀请齐灵雨一道前来。 疏影问道:“您还是和以往一样不去参加吗?” 齐灵雨却是摇头,边将帖子收好放置在桌案上边道:“去。”得了楚锦承这一差事,这种聚会自是最好的去处。 第35章 名声 说完事情后疏影正欲退出书房,齐灵雨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宣纸上,思及最下面那张画不禁有些烦乱,开口唤住疏影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疏影道:“已经快申时了。” 齐灵雨站起身子道:“你若无事,我们去天香阁转转如何?” 疏影赞同:“那敢情好,等入夜了正好可以逛逛这映城的夜市。” 主仆二人与李三娘交代了一句后便一道出了府门,这个点是街道上行人最少的时候,只有偶尔一对皇城巡逻的人马经过。 看着不远处经过的队伍,齐灵雨道:“不知暗香近来如何了。” 疏影道:“上回我去给暗香姐姐送糕点时,听说蔺统领让她与军营中参加武试的兵士一道习武对抗,暗香姐姐比之前黑瘦了不少,但看着精神倒是不错。”言及此,疏影又忍不住抱怨道,“您说这蔺统领也真是的,怎么能让暗香姐姐一个姑娘家与那帮大老爷们一道习武呢。” 齐灵雨看着疏影愤愤不平的模样笑道:“蔺风此人乃是个十足的大老爷们,行事上自是不如姑娘家细腻,他既能如此安排,那想必暗香武艺定是很不错了。” 疏影点头,提议道:“公子,咱们何时再去军营看看暗香姐姐如何?” 齐灵雨点头:“等过了四皇子的生辰便去看看暗香。” 说话间二人已走至贡院街,这条街上倒还是有稀稀落落的几位书生在书斋文苑选书写字,齐灵雨走过街市,意外的是不少书斋的伙计竟都主动与她打招呼。 “齐公子多日不见,今日出门转转啊?” “齐公子,有空进来喝茶。” 齐灵雨虽有些莫名,但还是好脾气地一一点头示意,直待穿过贡院街走上辉映桥后她方舒了一口气,转而小声问身旁的疏影道:“他们都认识我?” 疏影掩嘴笑道:“公子,您现在可是映城‘名人’了。”说着又示意了一下桥对面的拈花巷,“怕是过会儿与你打招呼的姑娘更多。” 齐灵雨无奈,心中再次确认,这映城百姓定是丰衣足食太久了,所以都闲得慌。 果如疏影所言,待走下辉映桥后,拈花巷中的姑娘们果然比贡院街的伙计还要热情,一个个大胆的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再加上时不时传来软声细语的“齐公子,过来坐坐呀”,齐灵雨恨不得直接遁地而逃,待一个颇为大胆的姑娘直接从楼上朝着齐灵雨扔下一块香喷喷的帕子,被疏影一把接住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之后,诸位姑娘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齐灵雨叹气,怕是今日之后又得出“齐国公子美俏婢”之类的新话本了,脑海中却是突然响起楚锦承的话语:身外之事不必多挂在心上,当控制不了旁人的口舌时,那便只需保证己身的德行无亏。 思及此,齐灵雨走路的姿势也自然了许多,小声与一旁还在“横眉冷对”的疏影道:“别管她们了,权当看不见就行。” 疏影收回目光,快步跟上自家公子的步伐走进了天香阁。 天香阁内的姑娘许是早早便得了穆芊芊的话,并未对齐灵雨表现出太多异常,齐灵雨领着疏影直接朝楼梯走去,行至三楼出,长廊上突然一声唤住她二人:“灵雨!” 齐灵雨回头见是乌兰,瞬间心情好了起来:“你今日没出门?” 乌兰走近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布袋子道:“我这两日在与楼里的姐姐们学刺绣,过会去楼上给你看我的成品。” 齐灵雨与乌兰边上楼边道:“甚好,正好可以让疏影看看,疏影手可巧了。” 疏影在身后连连摆手道:“乌兰小姐,您别听我家公子瞎说。”疏影的原则向来都是谁对她家公主好,她便对谁好,所以对乌兰也自是亲近。 齐灵雨先去与穆芊芊问了个安,便被乌兰拉着去了隔壁房间,疏影则贴心地为二人掩上门后去准备些茶水过来。 乌兰兴致勃勃地拉齐灵雨在衣柜前站定,“赶紧把这身袍子换下来,我这次得好好看看你女装时候是什么仙女的模样了。” 齐灵雨无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知晓她身份的人都热衷于让她换回女装,但转念又想,她一女子整日穿着男装才属奇怪。 待疏影端着茶水进来时,齐灵雨已经换上了一身裙装,浅黄色的裙子配上绿色的薄纱显得娇俏而灵动,与齐灵雨这十五六岁的年纪尤为相符。 疏影放下茶水,赞道:“公主,您果然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齐灵雨失笑:“似乎每次我换上裙子你都要这样说。” 乌兰道:“疏影又没瞎说。”边拉着齐灵雨在镜子前坐下,“把头面换一换,你若出门转一圈,我保证明日里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你是谁家的姑娘。” 齐灵雨任由疏影在自己发间摆弄,边做出难以想象的模样,“你可知今日一路走来竟然还有姑娘朝我扔帕子,再闹下去,我日后都可以不用出门了。” 乌兰失笑:“你若真是名男子,那我说不定也得朝你丢帕子,翩翩公子谁不喜欢呐?” 齐灵雨从镜中看着乌兰,默默开口道:“不知楚国大将军何时才能回京。” 乌兰一口茶水差点呛住,怒视道:“你竟敢取笑我?” 齐灵雨收回目光,故作不解道:“我只是随口一提。” 疏影替齐灵雨挽上一个漂亮的发髻,伸手斜斜地插上一根碧玉发簪,齐灵雨的皮肤本就很好,几乎不需要过多的妆容,稍稍点上一点胭脂便可。 疏影边收拾好首饰匣子,边道:“公主,您看这样如何?” 乌兰走近,目光在齐灵雨身上细细看过去,颇为惊艳道:“你们中原有个词叫顾盼生姿,用来形容你刚好。” 齐灵雨失笑:“你再在中原待上一段时日怕是都能吟诗作赋了。” 疏影难得见她家公主如此开怀,也不愿打扰二人,将面纱放置在桌上,道:“公主,若无其他事,我便先下去找绿衣姐姐她们了,您有事便叫我。” 齐灵雨点头:“我与乌兰在一起,无妨。” 第36章 女红 待疏影走出房间,乌兰又忍不住拉着齐灵雨转了一圈,由衷叹道:“你以后定要多穿女装,这么漂亮天天穿着男装太可惜了。” “好看的皮囊谁都喜欢,但像我这般反而更能看清世人。”齐灵雨倒是看得开,“若我一身男装还能理解我引我为友的方是知己之交。” 乌兰笑嘻嘻道:“你是在说我吗,挚友?” 齐灵雨被逗笑,“就是说的你。”又道,“你刚刚说要给我看的女红呢?” “都被你美得忘记这事了。”乌兰边说边从一旁的布袋子里取出一块帕子,递给齐灵雨之前还不忘提醒道,“绣得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 齐灵雨接过帕子笑道:“我连绣花针都没拿过,哪儿会笑话你。”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绣了一朵花,一看便是新手之作。 乌兰顺便邀请齐灵雨道:“不如你与我一道学学刺绣?我一人还真没什么耐心。” 齐灵雨连连摆手:“我现在可是男子,学刺绣也太不像样了。” 乌兰颇为无语地拿过梳妆台上是小铜镜竖起在齐灵雨面前,“你看看镜中这美人的模样怎么就成男子了,你此等认知是极为错误的,必须纠正。” 齐灵雨将铜镜扣在桌面上,眨着眼看向乌兰,“若是传出齐国公子好刺绣的传言,这情形在我想来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乌兰却是不以为然:“左右败坏的也是你那皇兄的名声,何怪之有?” 齐灵雨沉默了片刻,最后竟露出了笑容:“你所言极是。” 于是乎乌兰顺利将齐灵雨拐至了楼下自己的房间,一道研习刺绣之术。 齐灵雨捏着细细的绣花针感觉自己遇到了从所未有过的难题,尝试了一下后看着自己绣出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放弃道:“这也太难了些,你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学这劳什子的东西了。” 乌兰倒是很认真地在研究着颜色,回道:“上回楼里的秀秀姐姐送了一个亲手绣的香囊给她心上人,那书生转头就上楼里提亲来了。”说到这儿乌兰抬头看了看齐灵雨,又摇了摇头,“你没有心上人,你是不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的。” 齐灵雨:“……”她可以绣一块帕子给疏影吗?低头看了看手里花花绿绿的针线,叹气,罢了,还是让疏影绣给自己吧。 齐灵雨不忘建议乌兰道:“我觉得你若想送香囊给楚将军,还不如去淘一件宝刀利刃之类的送与他。”想来楚云泽作为南征北战的将人,定是会更爱兵刃一些。 乌兰小心地将挑选出的丝线摆好,与齐灵雨道:“他常年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虽说是职责所在,但终非正常的生活,待离了战场自是得离那些冷冰冰的刀剑远一些,送香囊正好。”还有一点乌兰未曾说出口,她也想借此证明给楚云泽看,中原女子会的她都会,中原女子不会的她也会。 齐灵雨看着向来直爽的乌兰露出小女儿般的模样,一则心下感慨这儿女之情的神奇,二则更是好奇起了这位楚国大将军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竟能让乌兰倾心至此。 不过感慨归感慨,齐灵雨反思了一下自己,实话开口道:“虽然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模样,但若是我的话,谁人要送我奇珍异宝或是血玉莲,我定然是选后者。” 乌兰眨眨眼:“传言中可解世上所有奇毒的血玉莲?” 齐灵雨点头:“正是。” 乌兰索性将绣线收起来放好,认真与齐灵雨说起话来,“待你遇上倾心之人便不会如此说了,到时即便是他给你递一碗水,你都会觉得这水尤为清甜。” 齐灵雨很努力地试图去想象乌兰所言的场景,良久还是皱眉道:“我觉得我还是更想要血玉莲。” 颇有对牛弹琴之感的乌兰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当初怎么会去学使毒之法的?” 齐灵雨实话实说道:“我师父说我比较适合学这个,再加上后来我也挺感兴趣。”齐灵雨见乌兰不解的模样,解释道,“其实用毒不一定是下毒,也可以来解毒,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一种医术。” 乌兰思及初遇齐灵雨时她撒出的那一把毒粉,点头道:“说的也是,你这一把毒粉比拳脚功夫厉害多了,而且还挺能唬人。” 齐灵雨道:“这一点儿倒是没说错,当初我师父便是说我学不来拳脚功夫,身上多备些毒粉也能自保。” 乌兰羡慕道:“我兄长常说我功夫练得比男儿都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齐灵雨不以为然:“那是你兄长没有眼光。” 乌兰笑道:“下回这话你当着他面说他,我兄长面对你这样漂亮的姑娘定是不会反驳的。”乌兰虽这样说着心中却是忍不住默默道,我兄长眼光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只见一面便对你念念不忘了。 齐灵雨不知乌兰心中所想,敬谢不敏道:“我身份特殊,还是不见贵兄为好。” 乌兰暗自在心中替她大哥祈祷,却也是无法多言其他。 齐灵雨虽不甚认同乌兰准备送刺绣的举动,但依然很耐心地陪着她研究了好一会儿女工,甚至最后自己也尝试着在绢帕上绣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待齐灵雨绣完小花后见乌兰还在认真研究女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还是决定先上楼去找穆姨说说话。 楼上穆芊芊似乎正在会客,齐灵雨看着紧闭的房间门转了一圈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去给房间内的两盆花修剪一下花枝。 穆芊芊房内确实有位客人在,楚锦承此时正坐在桌前,他手边是一张精致的名帖,道:“宫中近来海棠满枝,母后特邀您入宫赏花。”顿了顿又道,“母后还说宫中那只大白猫前几日生了好些只小猫,问您要不要抱一只过来养养。” 楚锦承话音落下,穆芊芊果然来了兴致,“哦?小白糖生了?可都是纯色的?” 楚锦承卖关子道:“您亲自去看了便知。”说着不忘将手中被她母后特意熏得香喷喷的名帖递给穆芊芊。 穆芊芊接过帖子收好,心情倒是挺不错地与楚锦承话起了家常:“近来多雨水,你母后的膝盖可还疼过?” 楚锦承道:“自打用了师父方方子之后我便未曾再听母后说过疼。” 穆芊芊冷笑,“你师父也就那几张方子还算靠谱。” 楚锦承识趣地不接话。 穆芊芊又道:“最近可曾见过灵雨?” 楚锦承思及这位小师弟,点头笑道:“今日早些时候他还在我府上的,早知下午来您这儿,我便留他一道过来了。” 穆芊芊目光殷殷切切地落在楚锦承身上,“灵雨她敏感单纯,你要主动与她多接触接触。” 楚锦承虽觉着穆芊芊这话说得奇怪,但依然很诚恳地点头:“我知道。” 隔壁房间齐灵雨给两盆花修剪完毕后想着穆芊芊有客人在,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自己还是换回男装为妙,于是重新穿上男装后这才推开门欲去楼下看一看乌兰绣得如何了,谁料却是在踏出房门的瞬间便生生僵住了身子。 第37章 误会 十步之外的楚锦承听到声音回头,本以为是上次见过的那位阿隐姑娘,却不想竟看着齐灵雨从那位阿隐姑娘的房中走出,一时间连楚锦承也有些错愕。 回过神来的齐灵雨看着楚锦承下意识地笑了笑:“太子殿下,好巧。” 楚锦承怎么看着齐灵雨笑容中带着的局促与尴尬,联系到穆芊芊对阿隐姑娘的照拂,楚锦承感觉自己似乎撞破了自家小师弟的私事,随即露出了了然一笑,道:“凌宇今日也在此?”谁家儿郎没个红颜知己呢,理解。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深感其中误会,但对方不说她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起,只得假装看不明白,回答道:“今日得空来找穆姨聊聊天。” 楚锦承点头,“穆姨在房中呢,你去吧。” 齐灵雨乖巧地目送着楚锦承离开,“太子殿下慢走。” 待楚锦承下楼后,齐灵雨回头走近穆芊芊房中,“穆姨。” 穆芊芊见她进来,露出了一个颇为和蔼的笑容:“和乌兰那丫头玩好了,想起我来了?” 齐灵雨无奈道:“乌兰在研究女红,我实在是看得无聊,过会儿等她绣好我再找她一道去夜市逛逛。” 穆芊芊把桌上的糕点递给齐灵雨,这是刚刚楚锦承从宫中带来的,“太子刚拿来的,尝尝味道如何?” 齐灵雨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不忘与穆芊芊道:“刚从房里出来正好碰上太子了,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穆芊芊摇着团扇笑道:“既是误会,便随他去。”等到机缘到了自然便不会误会了。 齐灵雨眯眼看着穆芊芊无所谓的模样,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罢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穆芊芊又问齐灵雨道:“好吃吗?” 齐灵雨眯眼点头:“好吃。” 穆芊芊笑眯眯道:“好吃便多吃一些,明日让太子再送些过来。” 齐灵雨默默又吃了一块糕点,心中暗暗感慨真不愧是穆姨,使唤起太子竟都能像使唤自家小辈那般。 齐灵雨在穆芊芊这儿坐了片刻,乌兰便过来寻她一道去外面吃饭了,穆芊芊近来注重养身,晚膳一般都不吃,齐灵雨同疏影说了一声后便携着乌兰出了门。 走出天香阁,乌兰不无可惜地看着齐灵雨一身男装,“你怎么这么快便换回衣裳了,我还想同你一道去祸害人间呢。” 此时拈花巷中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齐灵雨一甩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趁着楚大将军尚未回城,你自己祸害去便好。” 乌兰眨眨眼,下一秒便伸手亲昵地挽住了齐灵雨,“你言之有理,趁着楚云泽没回来,我先调戏调戏你这俊俏公子。” 齐灵雨伸手用折扇敲她,“你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说。” 乌兰一把接过齐灵雨的折扇自己甩开,又道:“我突然发现同一名男子那般走在街上倒也是颇为自在。” 齐灵雨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乌兰天马行空的思维了,将手臂从乌兰手中抽出,无奈道:“你将我拉出来可有想好要吃什么?” 乌兰道:“我早便打听好了,城南有家烤肉店,据说是个去过铁勒的楚人开的,我离家这么久都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了,所以今日便去那家吃。” 天色尚早,加之乌兰早早便在那家店定好了位置,两人不紧不慢地穿城步行走过去,乌兰更是拉着齐灵雨一道买糖葫芦买首饰买灯笼逛得不亦乐乎。 齐灵雨许是被乌兰感染了,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直至手里被乌兰塞了一个糖葫芦,才赶忙摆手道:“这不合礼仪。” 乌兰笑道:“你与我一样都在异国他乡,哪儿还有这么多的规矩礼仪,难得任性一次又有何妨?” 齐灵雨抬头看了看这映城陌生的街道,又听着耳边不甚熟悉的口音,终是接过了糖葫芦道:“难得任性一次。” 乌兰满意地看着齐灵雨有些局促地举着个糖葫芦,笑道:“你看似洒脱,其实心底比谁都讲规矩,如今这样多好。” 齐灵雨看着手中的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进口中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逸开,齐灵雨道:“我若能如你一般,或许现在便不会是这般情形了。” 乌兰见齐灵雨并无过多其他情绪,这才又道:“但是话说回来,正因为如此,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呀。” 齐灵雨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从决定离开齐国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 二人走至城南时,远远便闻见了烤肉的香味,乌兰颇为兴奋地拉着齐灵雨快步朝烤肉店走去,“就是这味道,太久违了。” 正值饭点,烤肉店内用餐的客人很多,乌兰与小二报了个名字,小二便热情地领着二人上楼,“两位贵客楼上雅间请。” 小二给两人上了壶茶水之后便去楼下叫菜了,齐灵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装饰都极具异域风情,显然掌柜是花了心思的,雅间临窗,齐灵雨推开窗子楼下正对着正对着主街,视角极佳。 乌兰走至窗边与齐灵雨一道看着楼下,笑道:“果然加了银子的雅间就是不一样。” 与此同时,烤肉店斜对面的一间面摊上,两名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武人目光正落在乌兰与齐灵雨身上,其中一人开口与对面之人道:“老李,你看对面楼上的那人可是乌兰姑娘?” 被唤作老李的男子犹豫着点头:“她怎么会在此?她身旁之人看着有些面生,也不像是铁勒人。” 另一男子收回目光,“你说将军可知此事?” 老李看傻子般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将军明日才进城,你说他知不知晓?” 那男子又问:“那可要告诉将军乌兰姑娘在城中?” 老李道:“自然要告诉的,谁知道她偷偷入楚有何目的?” 男子无奈地看了一眼老李,全军上下大概都知道这位铁勒的公主在追着咱们将军跑,也就只有这位神经比旗杆子都要粗的李副将看不出了。 这两人正是楚云泽军中的两名副将,二人先楚云泽一步入城,可巧刚入城便看见了乌兰与齐灵雨。 楼上二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他人眼中,小二很快便上来了一盘子烤肉,乌兰迫不及待地走去桌边落座,齐灵雨笑了笑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便也准备过去吃烤肉,却是这一眼她好似看见了一位熟人。 第38章 茶楼 桌边乌兰已经满足地咬了一口烤肉,见齐灵雨还不过来,唤道:“阿隐,你在看什么,烤肉要趁热吃。” 齐灵雨再次看了一眼楼下那棵老槐树下之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便收回了目光走至乌兰身边落座。 乌兰替齐灵雨调好一小碟酱料递至她面前,“烤肉蘸着这酱料吃,味道更好哦。” 齐灵雨原本并不是很饿,但嗅着烤肉的香味再加上乌兰满足的表情,不自觉地也有了些饿意,夹起一块烤肉蘸上乌兰给她调好的酱料递进口中,烤肉的香味夹带着香料特有的浓郁口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乌兰期待地看着齐灵雨:“味道如何?” 齐灵雨又夹起一块烤肉赞道:“人间美味。” 乌兰替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菊花茶,颇为贴心道:“你难得吃此等重口之物,就着花茶一道,也能降降火。” 齐灵雨端过茶杯,回忆道:“当年我从山上下来回齐国时曾借宿铁勒边境的一个村子,晚上见村民们围着篝火烤肉好不热闹,那时我穿着女装也不敢与旁人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村民们邀请我一道吃烤肉时我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但心里却记挂至今。”言及此齐灵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没想到如今竟能与你一道在这楚国吃烤肉,也算是圆了当年的一个念想了。” 乌兰眨眼笑道:“围着篝火吃烤肉和现在坐在雅间细嚼慢咽地吃着那感觉可不一样,待以后我带你一道去我们大草原上,围着篝火大口吃口大碗喝酒,那才叫人生幸事。” 齐灵雨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笑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二人从烤肉店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若是在中原其他州县,此时街道上大概都看不见行人了,有的地方更是早已进入了宵禁的时段,而映城作为中原最繁华之所,此时的夜市才刚刚开始。 回到天香阁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晚上的天香阁也是极为热闹的,不过齐灵雨却是没什么心思看姑娘们弹琴跳舞,与穆姨和乌兰告辞后便与疏影一道离开了天香阁。 马车上,疏影不解地问齐灵雨道:“公主您怎么想起来要坐马车回去的,是不是今晚与乌兰小姐走得太累了,要不要我给您捏捏腿?” 齐灵雨阻止了疏影的动作,脸色微沉道:“我在城南看见王嬷嬷了。” 疏影疑惑道:“王嬷嬷?她怎么会去城南的?” 齐灵雨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之前李木说王嬷嬷近来经常去城南茶馆听戏,若只是听听戏倒也无妨,但刚刚在那烤肉馆楼下见到王嬷嬷与一高瘦男子同行,虽未能听清他二人所言之事,但王嬷嬷神色紧张动作也颇为小心,齐灵雨很难相信王嬷嬷来城南仅仅只是听戏这么简单。 马车要比步行快上很多,齐灵雨与疏影很快便到了烤肉馆对面的那家聚福茶楼,这间茶楼并不算大,楼下大堂除了一个小戏台子之外约莫能容下五六桌人,二楼包间看着也只有三两间的模样。 齐灵雨领着疏影走近茶楼,犹豫今日的说书唱戏都已结束,所以大堂里也只有少数客人还在喝茶,店小二也在忙着收拾桌椅,似是快要打烊的模样。 小二见有客人进门,放下手边的活计迎了上来,笑意盈盈道:“公子来喝茶?” 疏影本想开口要一间雅间,谁料齐灵雨倒是先行在大堂落座,并与小二道:“我之前在对面吃饭听着你们楼里似是有人在唱戏,特意来看看。” 小二热情地替齐灵雨将原本便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公子您今日来得不巧,刚结束,您要是想听戏明日里可以早一些来。” 齐灵雨做出惋惜状:“那倒是不巧了。”随意又与小二道,“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今日晚膳吃得油腻了些,劳烦给我上壶清茶。” 小二道:“好嘞,公子您稍等。” 齐灵雨示意疏影一起坐下,“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歇歇。” 疏影在另一旁落座,见齐灵雨一直在打量着这家茶楼,便小声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齐灵雨没有回答,反而问疏影道:“你可有觉得那店小二的口音并不像地道的映城人?” 疏影想了想,道:“大体上倒是听不出什么差别,但被公子您这样一说,似乎确实有几个吐字不似这当地口音,听着倒是挺熟悉。” 齐灵雨冷声道:“自然听着熟悉,你不觉得像我齐国方言吗?” 疏影猛得看向了齐灵雨,“公子,这……” 齐灵雨用眼神制止了疏影,“暂莫多言。” 小二很快便给齐灵雨上来了一壶茶水,还附送了一小碟吃食,“公子今日是第一次来本店,赠送您一份本店特色糕点,您慢用。” “多谢。”齐灵雨又问小二道,“听说你们茶楼还有皮影戏看?” 小二热情介绍道:“这皮影戏可是本店特色,每日早中晚各有一场,演的都是当下最受欢迎的话本里的故事,公子您若想看可得早些过来,场场人都很多,来晚了可不一定有位置。” 齐灵雨饶有兴致道:“哦?那有机会我定要来听上一听。” 齐灵雨与疏影各自喝完一杯茶,又吃了两块糕点之后方才出了茶楼。 此时夜市上的人渐渐开始少了起来,聚福茶楼二楼上两道身影目送着齐灵雨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其中一高瘦男子方开口道:“刘掌柜你怎么看?” 刘掌柜矮矮胖胖平日里总是一张笑迎八方客的脸,但此时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甚至有几分阴郁,“大皇子今日确实去过对面烤肉馆,应该只是碰巧。” 高瘦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咱们为何不直接与大殿下联系,大殿下行事定是要比那王嬷嬷周到的。” 刘掌柜瞥了一眼那高瘦男子,“你我都是听上面命令行事的,既然陛下娘娘让我们瞒着大殿下定是有他们的想法的,咱们只需要将上头交代的事情办好就可以了,我们这样的身份最忌讳的便是自作主张。” “刘掌柜所言极是。”高瘦男子点头也不再多言。 刘掌柜又道:“你近日与王嬷嬷联系时多加小心,千万莫要令大殿下起疑。” 第39章 皇叔 疏影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在马车里也不敢开口,生怕被人听去了不该听的事,直到回来安园了齐灵雨的房间后,疏影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窗,这才低声开口询问齐灵雨道:“公主,那家茶楼怎么回事?” 齐灵雨见疏影紧张的模样,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 闻言疏影更加着急了,“那家茶楼不仅与王嬷嬷有牵扯,现在连一个跑堂的小二都似乎藏着秘密,肯定有问题。” 齐灵雨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明日咱们去军营看看暗香。” 疏影不明白自家公主怎么突然提起暗香了,满脸尽是疑惑:“那王嬷嬷与聚福茶楼怎么办?” 齐灵雨本不欲多说,但见疏影这焦急模样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若那茶楼真与我齐国有关,想来那里面之人都是认识你我的,若要查探消息那便只有派暗香去了。”且暗香如今与蔺风习武,总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此时不远处的太子府内正有一名不速之客端坐在楚锦承的书房,钟离今日一席青色长衫,颇有几分儒雅君子的模样。 楚锦承原本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钟离的突然到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将手中的那本折子批复完后便抬头看向钟离:“这么晚过来有急事?” 钟离不置可否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也算不上是急事。” 一旁伺候的太监替楚锦承换上一杯热茶,清新的茶香令楚锦承原本因忙碌了一整天而有些昏沉的意识清明了不少,他瞥了钟离一眼道:“有事直说。” 钟离见楚锦承面露疲惫,知晓他近日定是公务缠身,也不再兜圈子,言简意赅道:“大半个时辰前齐凌宇,也就是你的师弟去了聚福茶楼。” 楚锦承面色微沉,“可知他去做了什么?” 钟离道:“齐凌宇带着他那个小丫鬟只在大堂坐了会,喝了一杯茶,期间与店小二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似乎并未有其他异常举动。”顿了顿,钟离又补充道,“但是在齐凌宇去聚福茶楼之前,他从齐国带来的那个老妪又去茶楼见了冯四。” 楚锦承道:“该盯的还是继续盯着,这一次必须一网打尽。” 钟离犹豫了下开口询问:“齐国公子那边你准备如何?” 楚锦承重新拿起一本折子继续看,缓缓落下一句:“一起盯着。” 钟离说完事情也不多留先行告辞离去,待钟离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楚锦承的目光方从折子上移开,眼神落在置于书架上的那只锦盒上,盒内正是当日齐灵雨送过来的两幅扇面,楚锦承看着锦盒似是出了一会儿神,方低头继续看折子。 次日晌午时分,大将军楚云泽率一小队亲卫由南门进城,太子殿下亲自在南城门处相迎。 除了季勉之外楚锦承并未带其他随从,一身常服似寻常百姓在迎接远游的亲友一般,待楚云泽走近便先行开口:“小皇叔。”言语亲近,显然楚锦承同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皇叔关系甚笃。 楚云泽黑色的披风被风吹动微微扬起在身后,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再加上嘴边带起的笑意,若不是那一身盔甲过于醒目周身的气势也过于骇人,大概都会被误认为是哪位武学世家的公子远行归来。 楚云泽拽着马缰绳与楚锦承并行,笑道:“从我十五岁第一次出征开始,每次回京第一个见到的总是你。” 楚锦承道:“小皇叔你不仅是我长辈,更是我大楚的定海针,你回城我定是要来给你接风的。” 楚云泽脸上的笑意更浓,“太子越发有皇兄的风范了。” 楚锦承权当听不懂楚云泽的调侃,问道:“小皇叔舟车劳顿可要先回府歇歇,你府上我早日便派人去收拾过了。” 楚云泽摆手道:“不必,我回府换身衣裳便去宫中给皇兄与皇嫂请安。” 楚锦承也未多说,点头道:“也好,母后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念叨着你了。” 晌午时分,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楚云泽看着映城熟悉的街道,与楚锦承道:“从战乱之地乍一回至我大楚都城,竟还有些天上人间的感慨。” 楚锦承目光看着远远露出的宫墙,开口道:“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方得长治久安。” 此言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楚云泽定是得嗤笑他不自量力,然而听着楚锦承说出这般的话语,楚云泽心中却只有期待与跃跃欲试。 天下一统,真是个令人向往而又生畏的词语。 行至大将军府,楚云泽很快换好朝服出来与楚锦承一道入宫觐见,顺便不忘与楚锦承道:“我府内的那些花花草草是你命人准备的?倒是挺好看的。” 楚锦承笑道:“我师弟给你准备的。” 楚云泽脚步一顿,甚是惊讶地看向楚锦承:“你师弟?你什么时候有师弟了?” 说话间二人已至御书房外,门外楚皇的贴身太监已早早等候,楚云泽也无法再追问,只得带着满腹的疑惑先行去给皇兄皇嫂问安。 待楚云泽述完职后,楚皇与皇后体谅楚云泽长途跋涉辛苦,很贴心地并未多留他在宫中寒暄,而是命他立刻回府歇息。 待出了御书房,楚云泽本想找楚锦承问个清楚,找来太监询问,却道楚锦承被几位大臣找去说事了,楚云泽只得作罢先行出宫回府。 天香阁中,乌兰抱着把琵琶替穆芊芊送至隔壁天音坊,天音坊的伙计这几日早已与这位爱笑的异族姑娘熟识,接过琵琶笑道:“乌兰小姐,今日怎么您过来送琴了。” 乌兰边饶有兴致看着店铺中的其他成品,边答道:“霓裳姐姐正好有事,我正好要出门便给你把琴拿过来了。” 此时琴坊中还有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试琴,一书生试了试一把琴后与同行之人道:“你觉得如何?” 另一位书生道:“不够浑厚,缺了些霸气。” 那试琴的书生道:“我觉得音色尚佳,你要不要试一试。” 谁料另一人道:“我想要能弹出金戈铁马的那种气势的音色。” 试琴的书生忍不住笑道:“还金戈铁马,你以为你是楚大将军啊。” 另一书生倒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道:“说起大将军,我刚刚见到他了,比传言中还要威武霸气。” 不待试琴的书生开口,原本已经一只脚踏出门口的乌兰瞬间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书生:“你说你刚刚见到楚大将军了?” 被问话的书生突然被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看着,不觉有些微赧,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大将军应该刚回城,我见他时他盔甲都未脱。” 不待书生说完,乌兰立刻快步走出了天音坊,徒留两位书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瞬间消失的背影。 第40章 猜测 由于惦记着聚福茶楼的事,齐灵雨一早便派人去西郊军营给暗香递了个口信,让她这几日得空便先回安园住一段时日,得了口信的暗香一刻都未曾耽搁立刻向蔺风告了假,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之后在午膳前便回到了安园。 齐灵雨倒也不算着急,让她先行与疏影李三娘一道用完午膳并收拾好自己有段时间没住的屋子后,方寻她来自己的院子说话。 “近日习武可是很辛苦,看着好似又瘦了不少。”近日天气凉爽,齐灵雨便也直接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与暗香说着话。 虽说暗香早已了解齐灵雨的性子,但每次听齐灵雨似家人般地与自己说着话,暗香依旧会有些局促,许是从未有人这般对待过她,以至于她也不知如何做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暗香摇着头,认真答道:“虽然有时练武也会觉得累,但心里却很高兴,再累也只要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疏影端着茶盘进来时正好听见暗香此言,忍不住插嘴道:“暗香姐姐,练武也得劳逸结合呀,把身子累坏了可不划算。” 暗香笑道:“师父说练武不比其他事情,绝不可有半分懈怠,更何况我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半路出家,更是得严于律己一刻都不能放松。” 疏影本还想再坚持一下己见,谁料齐灵雨先开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蔺统领能成为这禁军统帅,想必定然训练有方。”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偷偷吐舌头的疏影,“你若是有暗香这般的毅力,想必如今定是一手好字了。” 疏影合掌求饶道:“我明日一定好好练字,绝对不偷懒了。”又道,“我突然想起了您院子外面那几盆花花草草还未浇水,我先退下去浇水了。” 疏影出了院子后便守在了门口免得让人打搅了院内之人。 齐灵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与暗香道:“没有外人不必拘束,坐下说话。” 暗香在齐灵雨对面的空座上坐下,“多谢公主。” 齐灵雨问道:“你现在武艺练得如何了?” 暗香看了一下周围弯腰拾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伸手对着不远处的海棠树甩去,枝头一支开得正好的海棠花随之落下,暗香道:“师父说我为女子,在体力上与男子定是有些差距的,若要取胜便只有借助技巧与细节。” 齐灵雨点头,刚刚暗香露了那一手虽说不上什么武艺高强,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个习武之人了,于是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暗香眼睛亮了亮,“公主您说。” 齐灵雨道:“这几日若是蔺统领那边无事,你帮我去城南那家聚福茶楼探探情况。” 齐灵雨简单将王嬷嬷与聚福茶楼之事说与了暗香,暗香本就是个聪慧机敏的,心里也对此事有了几分猜测,不过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去求证真相,更要保证自家公主能不受影响。 那头乌兰从天音坊出来后本想直奔将军府,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又回头去天香阁牵了一匹马,骑马要比自己步行快不少。 在楚云泽回映城之前,乌兰除了之前跟着齐灵雨进过一次大将军府之外,平日里无事时也总会不自觉地来大将军府门口晃一圈,所以她对于去往大将军府的路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待乌兰一路畅行出现在将军府外,看着往日里紧闭的府门此时门外正站着两名身着盔甲的兵士时,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楚云泽回来了。 面对着一墙之隔的楚云泽,乌兰此时竟有些犹豫了起来,刚刚在琴坊听人说楚云泽回来了她想也未想直接跑来了将军府,然而这段时日在映城她也更加了解了中原人的礼节,如果此时她直接上前与守卫说要找楚云泽,一则守卫不一定认识她,二则用中原人的话来说她一个姑娘家此般举动也太不矜持了。 当日乌兰能毫无顾忌的出入齐灵雨的府邸,那是因为她对齐灵雨心无杂念完全不必担心这些莫须有的礼数,然而此刻面对楚云泽却不一样,虽说她认识的楚云泽并不是个拘泥于这些礼数规矩之人,但那前提是在战场上,他是那个连吃住都与普通兵士一起的统帅,但如今这是在楚国都城,一个礼乐完善人人知礼懂礼之地,楚云泽现在不仅仅只是那个不拘小节的大军统帅,更是楚国一人之下的皇亲国戚。 乌兰越想越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贸然来大将军府实在不是中原文化中的淑女所为,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待楚云泽出门的时候去和他偶遇,或是让齐灵雨拿着拜帖带自己一道前来拜访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乌兰抬头望去不觉眼前一亮,深感何为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远处骑马而来之人不是楚云泽还有谁? 见到楚云泽后,乌兰刚刚的犹豫与担忧全部化为了乌有,双腿微微加紧马肚拽着马缰绳便朝楚云泽走去。 楚云泽远远看见一姑娘在将军府门口徘徊,由于乌兰一身中原女子的打扮又只露了侧脸,楚云泽一时间也没认出是谁,直待乌兰转头朝他走来,楚云泽这才认出人来,起初的惊讶过后,随即便换上了一副面部表情的严肃模样。 乌兰显然早已习惯了楚云泽对自己的不苟言笑,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甚至比这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上几分,笑眯眯地与楚云泽打招呼:“大将军,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你何时回来的?” 楚云泽板着一张脸,不去看乌兰满目的期待,开口道:“你真是越发胆大了,孤身一人偷偷摸摸来我都城,就不怕被当作敌国奸细给抓起来?” 乌兰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楚云泽脸上,依旧笑道:“我来映城走亲访友也不行吗?” 楚云泽冷笑道:“我怎不知你在映城还有亲友?” 乌兰眨了眨眼迎着楚云泽没有温度的双眸,颇为怨念地开口道:“你也太没良心了,就算你我还算不上亲,担一个‘友’字总还是可以的吧?” 楚云泽不愿再继续与乌兰纠缠,他也知晓再说下去自己也说不赢这牙尖嘴利的姑娘,只道:“阿史那·吉摩担心你的去向,那日竟拦了我的军队打听你的消息,你年纪也不小了,没事便早些回你王兄身边,别总让人操心。”说罢便也不管身后乌兰有何反应,将马交给门口守卫便进了府门。 乌兰被守卫拦在府门口,看着楚云泽消失的背影,心情也还不错,楚云泽对所有人都平易近人,却偏偏每次都对她故作冷淡,虽然楚云泽口中说着不满的话,但也没见他真把自己当奸细给抓起来,更何况还特意告知王兄的消息,乌兰愿意相信这是楚云泽留给她一个人的区别对待。 第41章 礼物 待府门在身后合上,楚云泽唤来立于一旁的黑衣之人交代道:“派两个功夫好一些的人跟着乌兰,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一席黑衣的阿默领命道:“是。” 楚云泽走出两步后又解释道:“她素来冲动冒失,若在映城出了什么闪失,阿史那·吉摩大概明日便要率兵临城了。”说罢才大步朝内室走去,只是不知这解释是说给阿默挺的还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乌兰离开大将军府后不想回天香阁,想了想便拽着马缰绳朝安园走去。 乌兰走进齐灵雨的院子时,齐灵雨正斜倚在廊下摆弄着手中的物件,乌兰凑近好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齐灵雨手中是一小块白色的玉石,另一只手里是一把小巧锋利的刻刀,见乌兰来了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白玉石展示给乌兰看,并道:“再过几日便是楚四皇子的生辰了,我刻个小玩意给他作礼物。” 乌兰在齐灵雨身边坐下,伸手拿过接过那小块玉石,颇为怀疑道:“好歹也是个皇子生辰,你就送这个?” “不识货了吧。”齐灵雨拿过快要雕刻好的小石头,对着外面的阳光给乌兰看,透过阳光玉石内部的彩色纹理清晰可见。 乌兰惊奇道:“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没想到里面竟别有洞天。” 齐灵雨耐心科普,“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这叫玲珑石,世间可不多见,这一小块还是我从我师父那儿拿来的。”齐灵雨将玉石握在手中,片刻松开手后,玉石已由原先的白色变得微微透明,“据古书记载,玲珑石有灵性能护主,且其粉末加上几味药草便能解世间千种奇毒” 乌兰随即转变口风,颇有几分不舍之意道:“你与那楚四皇子关系何时这般亲近了?如此难得的宝贝你便送给他了?” 齐灵雨笑了笑:“撇开身份不谈,他也算是我朋友,更何况自我入楚后楚太子对我甚为照顾,楚晗曦又是他唯一的胞弟,如此看来这份礼物并不算贵重。” 听着齐灵雨所言,乌兰忍不住提醒道:“无论如何你都是齐国皇室,楚国这二位皇子尤其是楚国太子早晚都会与你站在对立面,从长远来看与他走得太近对你并无益处。” 齐灵雨自是明白乌兰所言之意,如今的局势看来中原统一已经是必然的趋势,齐楚二国作为中原国力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迟早会开战,她现在与楚锦承交好,日后却定然会兵戎相见,且待她回齐恢复身份之后,她与楚国皇子交好之事在齐国君臣眼中也会是一个难掩的污点。 不过明白归明白,齐灵雨依旧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缓缓开口道:“即便我不与楚锦承交好,待我回齐之后想来我父皇母后与满朝官员也不会有人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又何必考虑这么多。”思及楚锦承,齐灵雨便更坦然了,“楚锦承身为楚国太子对我都能以礼相待,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她原本便一无所有,如今能得楚锦承待她如友,她有何理由拒绝? 乌兰虽不能感同身受齐灵雨的处境,但她素来爱憎分明,听闻齐灵雨此言支持道:“倒是我多想了,不过你放心,就算日后齐国人容不下你,你便来我铁勒,我定待你如上宾。” 齐灵雨笑而未语,转而问乌兰道:“你今日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乌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又这么明显吗?” 齐灵雨点头,“要我给你拿面镜子照一照吗?” 乌兰贴着齐灵雨坐下,露出了少有的含羞姿态,道:“楚云泽回来了,我刚见到他了。” 齐灵雨了然,“我就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了,原来是从将军府过来了。” 乌兰叹气纠正道:“我是从将军府那个方向来的,不过却只是从将军府门口。” 齐灵雨惊讶,“他将你拒之门外了?” 乌兰满脸怨念:“不仅将我拒之门外了,还将我训斥了一番让我赶紧回铁勒。” 齐灵雨皱眉道:“你独身一人为他千里而来,他怎能这般对你?” 乌兰似是不愿齐灵雨对楚云泽有不好的印象,连连解释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本就一直躲着我,这次来楚也是我私自的决定。” 齐灵雨依旧在为乌兰抱不平:“他可有直接拒绝你?” 乌兰摇头。 齐灵雨道:“那便是了,他不接受也不拒绝,就这样一直吊着你怎是君子所为?” 乌兰道:“可是我也没直接告诉过他我喜欢他呀,所以也谈不上接受或拒绝。” 齐灵雨很想给乌兰把一把脉看看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那你还独身入楚?亏我之前还以为你二人快要谈婚论嫁了,所以你方会千里迢迢来寻他。” 被齐灵雨这样一说乌兰也纠结了,“可我确实喜欢他,而且他应该也不讨厌我,可能只是顾忌身份立场之类的所以每次才会对我横眉冷对的。” 这回换齐灵雨叹气了,无情指出:“不讨厌和喜欢之间还差好远呢。” 乌兰捂着耳朵抗议道:“我不听你说话了,怎么连你也不支持我了?” 齐灵雨拉下乌兰捂着耳朵的手,道:“我没有不支持你,我是怕你被人骗。” 乌兰信誓旦旦道:“你若认识他便不会这样想他了。”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手边的玲珑玉上,过几日楚晗曦的生辰上想必这位英明在外的楚国大将军定然也会出席,到时便能见到其庐山真面目了,思及此齐灵雨忍不住笑道:“放心,待过几日我便替你好好看一看这位大将军的人品如何。” 乌兰点头不忘继续替楚云泽说着好话:“待你见过他之后你定会支持我的。” 齐灵雨暗暗摇头,真不知乌兰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竟能被一个连准话都未曾给过她的男子给勾去了心魄。 乌兰是在安园用过晚膳后才离开的,离开时不忘与齐灵雨道:“阿隐,等过几日你空闲下来记得来天香阁,我新练了支舞,你得替我弹琴。” 齐灵雨失笑:“天香阁这么多琴师都不够你用?” 乌兰道:“只有你才能懂我心中所想。” 齐灵雨笑着点头答应:“等这两日我将四皇子的生辰礼刻好便去天香阁寻你。” 第42章 回礼 此时的大将军府内,楚锦承正提着两壶好酒与楚云泽坐在将军府最高的那座阁楼屋顶,一轮圆月高悬在夜幕之上,楼阁之下放眼看去是华灯初上的热闹街市。 楚锦承将酒坛揭开封口后递给了楚云泽,“这酒本是给我师父留的,今日你我先替他老人家尝一尝。”说着自己也拿起了剩下的另一只小酒坛开封。 楚云泽接过酒坛仰头畅饮了一大口,唇齿之间尽是浓郁的酒香,赞道:“果真好酒。” 楚锦承笑道:“不是好酒也不会拿出来。” 楚云泽转头问楚锦承,“白日里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师弟是怎么回事?” 楚锦承如今早已坦然接受了齐灵雨这位同门的存在,言简意赅道:“我师父又收了个徒弟。” 楚云泽满脸的意外完全不亚于当初得知这消息时的楚锦承,甚是疑惑,“尊者当初不是说过此生只收你一人为徒的,现在怎会又收了个徒弟?你这师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老人家另眼相待的?” 楚锦承思及齐灵雨,笑道:“说实话我这师弟其实看上去挺普通的,也就性子温和良善了些,才情见识比常人出众一些,对了,样貌也不错让人看得挺舒服。” 楚云泽失笑:“能得你这两句评价的,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说着又抬手喝了一口酒,“到现在你这师弟究竟姓谁名谁还没说,可是咱们楚国人?” 楚锦承摇头,“过两日晗曦的生辰宴上你便能见到他了,就是前段时日被遣送至我大楚的齐国大皇子齐凌宇。” 楚云泽一口酒未及咽下去险些被呛住,“你说谁?齐国质子?” 楚锦承显然早已预料到了楚云泽的反应,肯定道:“对。” 楚云泽锁着眉似是努力想要理清楚向天明收齐灵雨为徒这件事背后的缘由,良久之后终是道:“尊者此举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 不再继续齐灵雨的话题,楚锦承拿起酒坛与楚云泽手中的酒坛碰了碰,颇为畅意道:“上次这样喝酒我都不记得是在何时了。” 楚云泽的目光落在阁楼下热闹祥和的街道上,目光中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良久都化作了嘴边一抹平静欣慰的笑容。 楚锦承指着楼下与楚云泽道:“我大楚子民如今能安居乐业免受战争之苦,全靠你带着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这杯酒,敬你!” 楚云泽拿起酒坛,眼底映着满城的灯火,仰头喝酒,片刻后方沉声开口:“你可知数日之前,我看到的还是满目的疾苦与荒凉,现在看着这映城大好的光景,感觉像一场美梦。” 楚锦承知晓楚云泽在感慨何事,他抬眼看向远方,眼前虽是一片山河大好的景象,但许在百里之外便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皎洁的月光洒在楚锦承的身上,他目光微垂语调轻缓却坚定:“所以说,我要的从来都是天下一统。”天下一日不统一,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不是他要而是不得不要。 楚云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朗声笑道:“只要是你,定然会成功的!” 楚锦承喝完最后一口酒,“近日城中不太平,我晚上还约了钟离,先走了。”说着便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颇为轻盈地飞身从屋顶跃下。 楚云泽目送着楚锦承离开,不忘在他身后道:“告诉钟离,改日请他喝酒。” 待楚锦承消失在夜色中,楚云泽仰面在屋顶躺下,耳边是楼下夜市的吵杂声,眼前是高高在上的圆月,夜风拂面,楚云泽突然想起了白日里被自己训斥过的乌兰,暗暗摇头,明日还得让人给她兄长送个口信,不然阿史那·吉摩迟早得追到楚国来,楚云泽头疼叹气,还真是拿这个任性的小孩没办法。 思及乌兰,楚云泽也不在屋顶继续赏月了,寻来阿默问话:“白日里跟着乌兰的护卫可有回来?” 阿默道:“十七回来了,乌兰姑娘离开后便去了安园,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前才离开回天香阁。” 楚云泽问:“安园是何处?” 阿默简单明了道:“齐国公子现居住的府邸。” “乌兰一直在安园没出来?”楚云泽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是这位齐国公子? “是。”阿默想了想又补充道,“李副将与赵副将回城那日也看见乌兰姑娘与齐国公子一道出行用膳,二人关系甚为熟稔。” 楚云泽没有再多言,转身走进屋内,他现在就要给阿史那·吉摩修书,让他赶紧派人来把他妹子接回铁勒。 柳意居内,钟离刚在后院摆好桌椅铺开画卷正准备对月独酌赏景作画,墙头便很煞风景地落下了一人。 钟离无奈放下手中已蘸饱墨汁的毛笔看向来人开口抱怨:“我这里难道没有门吗?太子殿下为何要翻墙而入?” 楚锦承道:“不想敲门。” 钟离叹气,甩手扔给楚锦承一直玉杯,“你来得赶巧,我这三十年的好酒正好分你一杯。” 楚锦承将玉杯放回桌子上,拒绝道:“刚刚同小皇叔喝过酒了。” 钟离颇为不爽道:“这么晚了你不喝酒来此作甚?白白毁了我一副好画。” 楚锦承看了眼桌面上什么都没有的画纸,“画呢?” 钟离自己倒了一杯酒,振振有词道:“正准备画,被你打断了。” 楚锦承今夜喝了些酒倒也比常日风雅不少,抬头望望圆月再看看婆娑的树影,索性自己走至了画纸前,提笔作画。 钟离饶有兴致地看着楚锦承,心理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待这幅画画好他定要留在柳意居内,挂在大堂之中招揽生意。 楚锦承边画画边开口说话,“聚福茶楼那边可有何动静?” 钟离问道:“你可有见过齐灵雨放在蔺风那儿习武的叫暗香的丫头?” “见过。”楚锦承边说着边抬头看看景色,似乎要将这景色印入画中,“前几日晗曦还在我面前提及那姑娘,说她进步神速都快能和他打成平手了。” 钟离道:“齐灵雨已经将那丫头叫回自己身边了。” 楚锦承笑道:“他身边不带小厮不带侍卫,带着一文一武俩小丫头倒是有趣。” 钟离看着言语间尽是护短之意的楚锦承,挑眉问道:“你可知你这有趣的师弟安排暗香去做何事了?” 楚锦承随口道:“何事?” 钟离道:“和我的人一样,盯着聚福茶楼。” 楚锦承没有说话,但手中的笔墨似乎更为顺畅了一些,不出片刻一副月下夜景图便跃然纸上,钟离刚想开口留下画,只听楚锦承道:“明日让人送去安园,就道是他赠与我扇面的回礼。” 钟离啧啧摇头:“你对齐国公子可真是够好的。” 楚锦承又提笔在画作下方题了一排小字:美景如斯,邀君共赏之。 待写完字后方放下笔满意地看着这幅随性所作之画,笑道:“我只有这一个同门师弟,他年岁小,我自是要对他多关照一些的。”顿了顿后继续道,“而且他的言行确实也值得我真心待他。” 钟离耸了耸肩继续自斟自饮,就目前看来,齐灵雨确实不知齐国奸细一事,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看到明镜尊者座下这两位高徒同门反目的情形。 第43章 亲近 次日一早钟离便遣人将楚锦承的画作送去了安园,齐灵雨由于昨夜连夜赶工刻完了那小块准备送给楚晗曦的玲珑石,今日本欲迟一些起,谁料一早便被门外的响动吵醒,睁着睡眼推开房门,这动静也惊动了院内说话的两个人。 “殿下,是不是吵醒您了?”疏影知晓齐灵雨天亮了才入睡,颇为歉意道。 “无妨。”齐灵雨摆摆手,看向另一边的李三娘问道:“怎么了?” 李三娘道:“前面有个人来送东西,说是柳意居的伙计。”因为齐灵雨交代过,李三娘不敢擅自做主收下外人送来的东西。 齐灵雨点了点头,与疏影道:“你去前面看看。” 待疏影与李三娘一道离开后,齐灵雨方又回了房内,疏影很快便拿着一只长方锦盒进来,递与齐灵雨道:“殿下,那伙计说这是太子殿下送给您的,作为您送他扇面的回礼。” “太子?”齐灵雨疑惑地接过锦盒打开,拿出里面那张被卷起的画纸展开,淡淡的墨香逸出,显然是一副新作,目光落在画纸上,一副很有意境的夜景图,不过除了那一行颇为随意的题字之外连个落款都没有。 疏影不解地看着这幅很普通的画,问道:“这一大早的,太子殿下送这样一副画过来做什么?” 不过齐灵雨原本因为没睡到觉而有些压抑的情绪在看到这幅画时便消失殆尽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道:“风雅之事,从来不需要原因。” 疏影看着她家公主瞬间好起来的心情,似是想起了什么,愣愣地看着她家公主仔细地看了一会画作后小心翼翼地用镇纸压好,而眉眼间带着的笑意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齐灵雨将画纸压好在桌案上,便准备继续回去补觉,抬头却是看到疏影一脸纠结的表情,失笑道:“这是怎么了,苦着一张脸?” 疏影咬着牙犹豫了良久,终是试探着开口道:“殿下,楚国太子待您似乎要比旁人亲近不少。” 齐灵雨道:“许是我与他志趣相投,能得一友乃是幸事。” 疏影看着齐灵雨毫无芥蒂的笑容,也是知晓她家公主并无其他想法,虽说之前穆姨似乎对楚国太子与她家公主交好乐见其成,但疏影却还是忍不住会担心,毕竟她家公主不仅隐瞒身份且又是女子,无论从哪一点看来吃亏的都肯定是她家公主。 齐灵雨见疏影欲言又止的模样,笑话她道:“还想说什么都说了吧,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疏影本欲把话憋在心里,但现在听齐灵雨这么说,她觉得还是要先与齐灵雨确认一下为妙,“殿下对楚国太子只是友人之交,可有其他想法?” 齐灵雨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疏影的言下之意,愣了一下后才明白疏影所言为何,于是脸上的表情也不淡定了,颇为无语地看着疏影道:“你一天到晚瞎琢磨什么呢?怎么可能有其他想法?” 疏影小声嘀咕:“毕竟也没见您以前与谁这么亲近过,而且楚国太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越说越像真的了。”齐灵雨及时制止疏影道,“我与楚锦承亲近一是因为寄人篱下,与之亲近只有好处,二则他待我如友,我自然也真诚待他,至于其他,先不说他与我迟早得兵戎相见,我只要还顶着齐国大皇子这名号一日,便注定不可能如寻常女子一般儿女情长花前月下。” 疏影听闻齐灵雨此言,原本纠结担忧的心情瞬间变成了委屈,“您怎么就不能如寻常女子一般了,有几个寻常女子能比得上您的?” “怎么还委屈上了?”齐灵雨好笑地看着疏影气鼓鼓的表情,笑道,“以后该有的都会有的,现在就不要多想了。” 疏影重重点头,“嗯。” 齐灵雨站起身走向内室,“困死了,我先去睡一会儿,等午膳时候再叫我。” 内室床帘拉上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齐灵雨原本已经很困倦的意识在躺上床的瞬间突然又清醒了一些,思及楚锦承送来的画,又思及刚刚疏影的担忧,颇为好笑地闭上眼,然而在这瞬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楚锦承的容貌,越来越清晰又渐渐隐去。 此人似谪仙,不知以后谁能配得上他呢…… 这是齐灵雨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是月二十八,楚晗曦十五岁生辰于宫中设宴并行束发之礼。 齐灵雨本还想着该如何入宫,不过楚锦承显然比所有人都要细致,一早太子府便来人传话让齐灵雨过会儿同太子同行。 虽然宴会并未大行操办,但宫中设宴齐灵雨也不敢有所怠慢,一早便起来束发洗漱,并让疏影取来朝服换上,玄色的朝服庄重而正式,但也衬托的齐灵雨更为清隽秀气。 疏影替齐灵雨将头发束起,笑道:“殿下,您来楚国之后似乎又白净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可真办不了男装了。” 齐灵雨看着镜中之人也无法否认疏影所言,许是楚国的气候宜人,她本就较白的肤色如今越发白皙了,且由于近来心情一直不错,脸上的光泽也比之前在齐国是要好看不少,只得无奈道:“我本就是一文弱书生,白净一些才正常。” 疏影用一根与腰间玉饰配套的玉簪替齐灵雨将发髻束好,“好了。”疏影便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边道,“趁着太子府的车马还没来,您赶紧先去吃些东西,那种宴席上肯定吃不饱。” 饭厅内,李三娘准备了不少糕点面食都是些能填饱肚子的,齐灵雨坐下吃了一小碗银丝面,吃了一小块米糕便吃不下更多了,正好外面太子府的人也到了,齐灵雨正准备起身出门,李三娘还贴心地塞给她一个小锦袋,“公子您吃这点怎么够,过会肯定饿,给您装了两小块米糕在这里,带上也看不出。” 齐灵雨哭笑不得地接过锦袋,带着李木一道出了门,门外楚锦承身后也只带了季勉一人,齐灵雨朝楚锦承拱手:“太子殿下。” 楚锦承今日也穿得极为正式,一身黑色朝服束以金丝腰带,乌黑的发丝用上好的黑玉束起,他往日里多穿素色衣袍,周身的气势还能掩去不少,今日身着朝服,哪怕什么都不说得站在那儿便叫人不敢直视。 齐灵雨都忍不住想到,此人生来便是要为王为帝的,他拥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骄傲,他更有着后天由于己身的强大而形成的睿智与淡然,更可贵的是他虽为上位者,却一直都有着一颗悲悯的心,有这样的上位者定然会是百姓之福。 第44章 慌乱 待小厮牵来马,齐灵雨翻身上马与楚锦承并行,身后两步之遥跟着同样骑马的李木与季勉。 楚锦承问齐灵雨道:“可有用过早膳?” 齐灵雨拍了拍腰间的小锦袋,“吃得不多,不过被塞了两块糕点带着。” 楚锦承失笑,“你那两块先留着,等到了宫中我让御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齐灵雨一时间哑然,她看上去应该不像是贪吃之人,为何楚锦承会认为她第一次入宫会想吃御厨做的糕点? 倒不是齐灵雨长得贪吃,怪只怪当初在太子府的宴席上齐灵雨埋头吃饭的模样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且齐灵雨长得实在太清瘦了一些,让人忍不住就想多喂些吃的,当然这种想法楚锦承只会放在心里并付诸行动,嘴上绝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楚锦承道:“之前听穆姨提过宫中所作的糕点比较偏向齐国地方的口味,想来你也会喜欢。” 齐灵雨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之前在天香阁尝过楚国宫中所作的糕点确实偏向齐国人所爱的软糯口感,不觉心头一暖,“太子殿下有心了,如此我便先谢过殿下了。” 行至宫门,楚锦承下马与齐灵雨一道步行入宫,有太监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步撵已备好,殿下可要乘坐?” 楚锦承挥退太监:“不必。” 齐灵雨知晓楚锦承这是顾及自己,待太监退下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不必迁就于我,您若有事可以先去忙。”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拘谨小心的模样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打破她这幅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每次见齐灵雨这般,楚锦承心里的疑惑便会多一分,齐灵雨只比晗曦大了一岁,若真如传言中齐灵雨一出生便被天一预言必成大器,想来那齐王与王后定对她是极为疼爱的,更何况还有师父收她为徒,齐灵雨这十几年应该算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但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个少年,虽聪慧却敏感,事事都习惯先行考虑他人,这种性格的形成定不会是在一朝一夕,所以楚锦承不得不好奇齐灵雨之前在齐国究竟是何种境遇,待下回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定要好好盘问盘问。 齐灵雨见楚锦承不说话,又开口道:“殿下?” 楚锦承继续往前走去,顺便朝齐灵雨招手道:“你今日跟着我便是了,无需多虑。” 齐灵雨第一次入楚国皇宫确实人生地不熟,原本担心打扰到楚锦承,不过现在得了楚锦承此言,她不自觉得安心不少,快步追上前人,“多谢太子。” 楚锦承微微偏过头,齐灵雨眉眼带笑的模样落在了他的眼中,暗暗点头,现在比刚刚那模样看得顺眼多了。 楚国的皇宫要比齐国的宫殿气派不少,走在高高的宫墙之下,齐灵雨亦步亦趋地跟着身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看着楚锦承坚毅俊美的侧脸,鼻尖传来淡淡的檀木香味,那是楚锦承衣裳上的熏香味道,齐灵雨突然想起了几日前疏影的那番胡言乱语,这瞬间竟觉得疏影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齐灵雨猛得顿住脚步,身前的楚锦承不明所以地停下转头看她:“怎么了?” 目光相接,齐灵雨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慌乱地转过眼神,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树下,“那边好像有只鸟受伤了。” “鸟?”楚锦承莫名其妙地顺着齐灵雨的手指看去,竟还真有只鸟落在地上。 齐灵雨快步跑到那只鸟旁边,蹲下身子在楚锦承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滴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一定是起得太早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楚锦承在齐灵雨身后站定,弯腰询问:“你眼神倒挺好,这都能发现。” 齐灵雨小心地捧起小鸟,她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没想到这小黄鸟的腿上还真受伤了,于是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瓶中倒出一点点药粉给它敷上,又从手帕上撕下一小块替它包扎好,这才重新给它放回了树下。 楚锦承认得那药粉,乃是上好的金疮药,不禁笑道:“这小东西运气倒是挺好。” 齐灵雨心中却是暗道,幸好有这只小黄鸟,不然她这失态的模样落入楚锦承眼中不知该作何解释了,若不是在宫中,她都想将这只楚楚可怜的小黄鸟给揣怀里带走。 楚锦承见齐灵雨盯着那小鸟看,笑道:“你若喜欢,我叫人给你送去府上。” 齐灵雨摇头,“鸟是要在空中飞的,哪能因为一己私欲给它关笼子里呢?” 楚锦承现在真的很想夸一夸他师父,究竟是怎么找来这样一个宝藏师弟的。 齐灵雨并不知晓楚锦承心中所想,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主动找话题道:“今日是你替四殿下行束发礼吗?” “小皇叔比我更为合适。”楚锦承又道,“等过会儿见了小皇叔,介绍他给你认识。” 齐灵雨听着楚锦承理所当然的话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总感觉楚锦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实在是太不避嫌了一些,难不成楚锦承这是默认自己不可能回齐国了,所以方丝毫不以自己这齐国皇子的身份为意?思及此,齐灵雨不免担忧了起来,她不怀疑楚锦承的人品,却很担心她的父皇与母后私下还与楚国做出了什么自己不知晓的决定。 楚锦承带齐灵雨从花园穿过,“距离宴会还有些时候,先带你去晗曦宫里坐一会儿。” 左右又太子殿下带着,齐灵雨也不管什么规矩了,点头道:“我有好长一段时日未曾见过四殿下了。” 楚锦承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齐灵雨摸不着头脑:“谢我什么?” 楚锦承忍笑,“你放在蔺风那儿学功夫的小丫头近来进步飞快,晗曦觉得自己马上连人家姑娘家都不如了,这段日子几乎天天在军营习武练功,从未见他这么认真过。” 齐灵雨却道:“太子殿下应该也知晓暗香资质不比常人,四殿下大可不必有这种对比之意,更何况术业有专攻,四殿下其他地方都要比暗香强多了。” 楚锦承指着不远处的宫殿道:“过会儿你与他说。” 齐灵雨忙摆手道:“我才不说,不然四殿下又得找着我斗嘴了。” 楚锦承笑道:“你与我能说,与晗曦就不说了?” 齐灵雨眨着一双清明的眸子看着楚锦承,“太子殿下您是兄长,又明事理,自然是说得的。”默默拍个马屁总不会错。 果然楚锦承的心情更好了几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晗曦精进一下武艺,所以我也不说。” 齐灵雨心想你二人才是兄弟,说与不说与我也无太大关系,但还是好心提醒:“您就不担心四殿下被打击到?” “你对那个小丫头就这么有信心?”楚锦承眉头微挑。 齐灵雨毫不犹豫道:“她是我救回来的,我自然对她有信心。”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微微自得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起了母后身边那只神气的小白猫,那表情让人忍不住便想逗上一逗。 作者有话要说:小楚:师弟好可爱,忍不住就想对他好 小齐:楚太子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嘤嘤嘤,好害怕…… 第45章 欢喜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楚晗曦的殿中,门口的小太监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殿内并未看到楚晗曦的身影,楚锦承问一旁的小丫鬟:“四殿下呢?” 小丫鬟垂首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四殿下正在演武殿内习武。” 楚锦承带着齐灵雨朝偏殿走去,没走几步果真听到西侧的偏殿内传来了兵刃划破空气的声响与粗重的喘息声,演武殿的殿门并未合上,齐灵雨透过门缝很容易便看到了屋内正在舞弄着□□的楚晗曦。 楚晗曦早早便感受到了有人来访,不过还是将一套动作练完才停下,他一身的白色练功服已经全部汗湿,待楚锦承推开门,楚晗曦见到楚锦承身后的齐灵雨,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皇兄,你将凌宇一道带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楚锦承目光落在楚晗曦手中的那杆□□上,语气中微带赞许:“见你武艺精进不少,没忍心打断。” 得了兄长的夸赞,楚晗曦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将□□放回兵器架上,“近日才开始练枪,还多有不足。”说着目光又落在了齐灵雨身上,笑道,“多日未见,怎么还不长个子。” 齐灵雨在女子中算高的,但与男子相比自然是比不过的,尤其楚晗曦本就要比普通男子还要高一些,二人站在一起,齐灵雨看上去更加瘦弱了一些。 “四殿下今日生辰您说什么都对。”换作平日齐灵雨自是得与楚晗曦争上一两句的,不过鉴于这个话题于她而言过于敏感,齐灵雨很识相地将给楚晗曦准备的礼物拿出,转移话题道,“祝殿下平安喜乐吉祥安康。” 楚晗曦接过齐灵雨递过来的小锦囊,齐灵雨眨着眼笑道:“殿下打开看看,礼轻情意重,您可别嫌弃。” 听齐灵雨这么说,楚晗曦便也直接将锦囊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件,只见是一块白玉模样的玉佩,楚晗曦好奇道:“这玉石以前倒是未曾见过,是何玉?” 不待齐灵雨开口,楚锦承便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出手阔绰。” 齐灵雨摆手谦虚:“殿下谬赞,四殿下近来努力习武,此玉石也适合佩戴。” 一旁的楚晗曦一头雾水,打断这二人道:“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玉石?” 楚锦承含笑看着齐灵雨,示意她说,楚锦承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玉石便是明镜台后山顶上的那一片玲珑石,果真是自己师弟方能拿出这堪称无价的玉石来送人。 齐灵雨不知楚锦承心中所想,开口与楚晗曦介绍道:“这叫玲珑石,不仅能助习武之人汇聚内力,更有解毒之功效,总之你佩戴一段时日便能觉察出这玉石的神奇了。” 楚晗曦取出玉佩毫不犹豫地挂在了腰间,笑道:“那我定是要时时佩戴着了。” 殿外有小太监前来通传:“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殿下,前头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四殿下可以沐浴更衣准备准备了。” 楚锦承与楚晗曦道:“我先带凌宇去别处看看,你且准备着。” 走出楚晗曦的宫中,楚锦承问齐灵雨道:“时辰尚早,不如去我宫中小坐片刻?” 齐灵雨点头:“甚好。” 东宫要比其他宫殿气派不少,齐灵雨看着殿外空庭中被修剪得当的花草疑惑道:“这儿倒不像是没人住的。”太子数年前便已搬出宫外独立成府,于齐灵雨想来此处定然是空置已久了。 楚锦承伸手推开正殿的殿门,解释道:“我有时也会宿在此处,所以平日里宫人们都会正常打理。” 齐灵雨了然,楚国皇室内部关系简单而亲密,楚锦承与楚晗曦作为唯二的两位皇子关系甚笃,楚宫中又只有皇后一人,想来定是比寻常人家还要和睦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像齐国皇宫这么多个规矩了,思及此,齐灵雨心底不自觉地涌现出了一丝羡慕,大抵只有如此环境才能养育出楚锦承这般风光霁月之人。 楚锦承并不知道齐灵雨心中所想,询问她道:“可要进殿休息一会?” 齐灵雨自是没有意见,走进殿中,古朴雅致的宫殿令齐灵雨忍不住赞道:“殿下这东宫倒是不比太子府差。” 楚锦承道:“这座宫殿最初是我父皇登基之前的住所,太子府方是按照我的意愿布置的。” 齐灵雨了然:“难怪风格大不一样了。” 说话间,一道白影从梁上跃下,齐灵雨被吓了一跳,待定睛看去意外惊喜,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圆脸大猫正懒洋洋地看着他二人。 齐灵雨小时候曾养过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后来小猫虽被她母后强行抱出了宫中,但齐灵雨对这类动物的喜爱却是有增无减,如今乍一看见这漂亮的白猫,立刻便蹲下逗弄。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蹲着身子用腰间配饰上的流苏逗弄着大白猫,竟觉得这场景意外和谐,于是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这只猫叫小白糖。” “小白糖,好甜的名字。”齐灵雨笑眯眯地晃着流苏引着小白糖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小白糖毛茸茸软绵绵的身体,齐灵雨露出了满足而愉悦的笑容。 楚锦承难得见齐灵雨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模样,退开几步唤来丫鬟吩咐道:“准备些糕点茶水过来,给小白糖也拿些鱼干。” 丫鬟领命退下。 楚锦承在齐灵雨身旁蹲下,窝在齐灵雨脚边的小白糖抬了抬眼皮看了下楚锦承,随即换了个方向用尾巴朝着他,齐灵雨“噗嗤”笑出声,一手撸着猫一边笑道:“小白糖好像很嫌弃你。” 楚锦承无奈道:“她一直都这样。”说着颇为幼稚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白糖毛茸茸的屁股,此举立刻换来小白糖一声不满的猫叫。 齐灵雨伸手摸了摸小白糖被戳过的地方,无语地看着楚锦承,“殿下您怎么还欺负一只猫呢?”小白糖似是听得懂齐灵雨所言一般,附和地朝着楚锦承甩了甩尾巴。 楚锦承看着与小白糖统一战线的齐灵雨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在心底对这位小师弟又生出了几分欢喜,褪去往日里那副故作老成的面具,他这位小师弟还真真是挺可爱的。 第46章 瞎想 宫女很快便送来了糕点与小鱼干,齐灵雨先拿了两个小鱼干给小白糖后自己方净手坐下喝茶。 楚锦承示意齐灵雨尝一尝糕点:“先吃些东西,过会儿去了前面崇阳殿不到正午都吃不上东西。”崇阳殿乃是楚晗曦行束发礼之所。 齐灵雨点头吃了一块糕点,犹豫间还是抬头望向楚锦承道:“殿下,过会儿我去前殿可有不妥?”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又露出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一回终是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都说了,你今日跟着我便是,莫要多虑。” 齐灵雨揉着脑门,心中的顾虑似乎也消散了一些,继续吃着糕点,顺便嘟嘟囔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楚锦承忍不住笑出声,见齐灵雨光洁的额头上竟还真红了一块,又道:“不然给你弹回来?”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凑近的脸,心跳再次漏了一拍,忙移开目光,“殿下与我说话怎的感觉像是在逗小白糖?” 楚锦承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二者还真没什么区别。 很快便有太监前来通传,“太子殿下,陛下与娘娘请您过去崇阳殿。” 齐灵雨跟着楚锦承到崇阳殿时,殿外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楚皇与皇后在殿内尚未出来,楚锦承入殿请安并示意一旁的随侍太监先带着齐灵雨入偏殿等候。 由于乃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随侍太监对齐灵雨颇为客气,在前替齐灵雨引路道:“齐公子请随我来。” 沿着长廊走过,太监在某间紧闭着门窗的屋子前停下,伸手打开殿门,与齐灵雨道:“齐公子先在此小憩,奴才去给您备些茶水。” 在齐灵雨进屋的同时,屋内偏厅走出一人,随侍太监见来人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大将军。” 听闻太监所言,齐灵雨的目光落在眼前之人身上,此人身材挺拔面容坚毅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想来正是楚国大将军楚云泽了。 在齐灵雨打量楚云泽的同时,楚云泽也在打量着眼前这清秀书生,齐灵雨给楚云泽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人也未免太清瘦了些,若是在战场上怕是一阵风都能给吹跑,接着他看到这书生朝他淡淡一笑,作揖道:“在下齐国齐灵雨,久闻大将军威名,幸会。” 楚云泽颇感意外,一则没想到会在此见到齐灵雨,二则他本以为齐灵雨能被明镜尊者收至门下怎么着也该是个文武双全的俊杰人物,熟料想到竟然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净书生。 最初的错愕过后,楚云泽亦点了点头:“我也久闻公子大名,幸会。” 齐灵雨有些莫名其妙,她区区一个敌国质子被楚云泽说久仰实在是有些没有道理,不过她也无从得知楚云泽是从何久闻她的大名,只笑道:“不知将军在此休息,多有打扰,我这就另寻他处。”由于对此人不甚熟悉,齐灵雨感觉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楚云泽似是没有听出齐灵雨的言外之意,邀请道:“无妨,齐公子既然来了便一起坐一会儿,左右距离吉时也快了。” 齐灵雨只得应道:“如此也好。” 那随侍太监见二人坐下,立刻麻溜地退出去奉茶,留下屋内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虽然二人都对彼此抱着极大的好奇心,但毕竟初次见面免不了有些小尴尬。 齐灵雨见楚云泽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席类似文官模样的白色衣袍,便开口问道:“今日可是将军来替四殿下束发?” 楚云泽点头,“晗曦幼时我曾教过他一段时间的武艺,也勉强算他半个师父了。” 齐灵雨了然,不禁笑道:“四殿下不仅天资过人更比常人还要勤奋上进,令人佩服。” “这次回来晗曦确实懂事许多。”楚云泽看了看齐灵雨又道,“齐公子看着比晗曦还要小一些?” 齐灵雨答道:“我比四殿下要大半岁。” 不远处的正殿中,楚锦承入殿之时他母后似乎正在与他父皇交谈着某事,楚锦承给二人请安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后见楚锦承来了便招了招手示意楚锦承在一旁坐下,“可有去看过你四弟?” 楚锦承笑道:“我过去时晗曦还在习武,进来他倒是精进起来了。” 皇后看了楚皇一眼,又看向了自家大儿子,开口问道:“我听小太监说,你今日不是一人入宫的?” 楚锦承道:“齐国公子初来乍到,我便让他与我同行。” 皇后好奇道:“锦儿似乎对这位齐国公子甚是亲近?” 既然他师父未曾与父皇母后提过齐灵雨之事,他亦不会先开口,只坦然道:“儿臣与齐国公子确实比较合得来。” 皇后问道:“那齐国公子现在何处?” 楚锦承道:“儿臣让人带他去偏殿休息了。” 皇后看了看身旁的楚皇,笑道:“说来我与你父皇还未曾见过这位齐国公子。” 楚锦承起身道:“左右还有些时候,儿臣让凌宇过来给您二位请个安。”待皇后点头后,楚锦承便亲自出门去偏殿寻人。 待楚锦承走出殿外,皇后一脸紧张地看向楚皇,“陛下,听闻那齐国公子清秀儒雅比女子都要好看,再说锦儿这态度,我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上过心……”又是亲自带着入宫又是准备糕点的。 楚皇伸手拍拍瞎紧张的皇后,宽慰道:“锦儿难得遇到个知己好友,你就别瞎想了。” 被楚皇这么一说,皇后也定了定心神,自语道:“都怪近来戏文看多了,容易胡思乱想。” 偏殿内,楚锦承也没想到楚云泽会在,意外过后见气氛和谐的二人笑道:“看来都不需要我介绍了,想来小皇叔与凌宇已经认识过了。” 齐灵雨见楚锦承过来也松了一口气,道:“能在此遇到大将军,实感荣幸。” 楚云泽看了楚锦承一眼,亦点头道:“齐公子学富五车,令人钦佩。” 楚锦承失笑:“小皇叔,人我现在要带走了,等晚些时候再聊。” 齐灵雨跟着楚锦承走出门,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 楚锦承道:“父皇母后想见见你。” 齐灵雨:“怎么突然想见我?” 楚锦承见齐灵雨有些紧张的模样,便道:“没什么大事,你过去问个安便好。” 齐灵雨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锦承问道:“刚刚与小皇叔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听闻此言,齐灵雨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先聊道了四殿下,后来又聊了些关于兵法的内容。” 楚锦承道:“难怪小皇叔这般夸你了,没想到你连兵法也精通。” 齐灵雨赶忙摆手:“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二人很快便行至正殿,进门之前,齐灵雨脚步微微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楚锦承见状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脑门:“都说了莫要紧张,直接进去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见家长…… 第47章 发簪 楚锦承与齐灵雨一前一后地走近殿内,楚皇与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楚锦承身后,待看清齐灵雨的样貌之后,皇后刚刚才强压下去的忧虑瞬间再次涌上了心头,这一回连带着一旁的楚皇心中也咯噔了一下,楚皇本未多想,但经过皇后的洗脑外加此时眼前齐灵雨这张清秀女气的面容,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便涌现了出来。 齐灵雨全然不知上座的二位此刻正在担忧他们儿子的性向,朝楚皇与皇后行礼道:“外臣齐灵雨见过陛下万岁,见过娘娘千岁。” 齐灵雨的声音将楚皇与皇后从某种震惊中拉了回来,楚皇轻咳了一声掩饰掉前一瞬混乱的思绪,开口道:“齐国公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齐灵雨:“多谢陛下。” 待齐灵雨坐下后,皇后方找回了平日里的温婉端方,和蔼的语调就像是在关心自家晚辈:“齐公子在楚国可还住得习惯?” 齐灵雨颔首道:“楚国气候宜人,比北方要舒适许多。” 皇后见齐灵雨眉清目秀的模样,连声音听起来也颇为悦耳,不禁对她心生几分好感,又多与她闲谈了几句。 小坐了片刻,楚锦承出声提醒道:“父皇,母后,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先带凌宇去殿外等候。” 皇后抬手示意:“去吧。” 齐灵雨起身与楚皇皇后告辞后方随着楚锦承走出了正殿,殿内皇后看着齐灵雨的背影,竟心生一股惋惜之意,这人温温和和的模样若是女子倒也不失为锦儿的良配。 楚皇看着皇后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用问便知道她又在瞎想了,不由出声提醒道:“天明早就说过锦儿日后的妃子乃是他命里的贵人,你就莫要胡思乱想了。” 皇后揉了揉眉心,也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荒谬,失笑道:“陛下说得有理,我这是自己给自己饶进弯子里了。” 崇阳殿外的台阶下,文武百官早已分列立于台阶之下,楚锦承作为太子与兄长,位置位于台阶之上帝后位的下手,楚锦承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与一旁的齐灵雨交代道:“过会儿你便站在我身后。” 楚锦承如此说了,齐灵雨自是不会反驳,立于楚锦承身后齐灵雨抬眼看着台阶下的百官,再看看近在咫尺的龙椅,一时摸不准楚锦承的意图。 楚锦承见齐灵雨没有说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齐灵雨发呆的表情落入楚锦承眼里,楚锦承估摸着自己这位小师弟又开始多想了,开口解释道:“你是我的侍读,自然应该站在我身后的。” 齐灵雨微微有些尴尬,她这个挂职的侍读名头竟还是有些用处的,所幸楚锦承所坐之处与台阶下的群臣远远分开,若不是刻意仰首盯着太子殿下看很难会发现太子身后之人竟是齐国公子。 楚锦承突然伸手递给齐灵雨一样东西,齐灵雨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只见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发簪,齐灵雨不解地看向楚锦承:“殿下,这是?” 楚锦承含笑看着她,道:“就当是补给你的生辰礼了,难得寻到一块好玉,给晗曦做一个,给你也做了一个。” 齐灵雨看着手里的玉簪目光微垂,“多谢殿下。”齐灵雨的声音听不出有太大的起伏,但她握着发簪的手指已经由于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此刻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住淡然的模样。 去岁她生辰那日恰逢连日大雪后的第一个晴日,她本也没指望父皇母后会替自己过生辰,毕竟她一个女子说到底也无需行什么束发之礼,但令她万万没想到了,她父皇母后竟是没有忘记束发一事,只不过束发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天一阁中那位从未见过的皇兄。 齐灵雨怎么都不会忘记,那日她母后命人送来一碗莲子羹说是骤雪初请之后给她暖暖身子,齐灵雨想若是她不甚精通毒理,她兴许可以毫无负担地喝下那碗羹汤,然后病怏怏地在床上卧病半月,之后依旧一切如初,怪只怪她一眼便看出了羹汤中的异样,一口未喝直接命疏影倒在了未化的雪地之中,而她父皇母后却因此以不敬父母之名将她关了一月的禁闭,在北方最严寒的季节将她关在了没有暖炉的祠堂,整整一月。 后来齐灵雨才知晓,原来她父皇母后担心她在生辰之日冲撞天一阁中的那位皇兄,所以本想下药让她带病卧床半月,谁料她竟没有喝下羹汤,于是便借了这个由头将她关进祠堂,以保证她这位公主不会冲撞到自己同日所出的皇兄。 齐灵雨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生辰之时在齐国被关祠堂挨冻,然而却在这千里之外的楚国竟然还能收到一份生辰礼,齐灵雨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发簪,一块薄凉的玉石此刻似能灼伤她的掌心一般,温暖的热度好似那晚她被冻晕在祠堂之中时疏影冒死偷偷给她送来的那块暖玉。 楚锦承并不知晓齐灵雨心中的触动,他只是觉得若是半年之前得知自己有位同门师弟,他作为师兄在师弟生辰之日定然是得奉上厚礼的,如今这小小的发簪就当是补上半年前的缺席了。 吉时将近,礼部官员与楚晗曦、楚云泽也一起来到了崇阳殿外,楚云泽与楚晗曦一道先入殿给帝后请安,而礼部官员则是前来与楚锦承问安并告知过会儿的流程,楚锦承转过身子认真地听着礼部官员的介绍。 齐灵雨立于楚锦承身后,手中的发簪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进腰间的锦囊,没有了楚锦承的注视,这一回她终于大胆地将目光落在了楚锦承身上,看着楚锦承微微抬起的下巴勾勒出了一个好看的形状,齐灵雨感觉自己可以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这人身上也不为过,她何其有幸竟能遇上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更是何其有幸能被此人引为知交。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小齐…… 第48章 楚婉 与崇阳殿前一派威严正式的场景不同,后宫之中此时倒是热闹的很。 由于帝后情深,便导致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与两位公主之外再无他人,而至去岁二公主楚柔出嫁之后,后宫之中便只剩下楚婉这位三公主。 皇后林墨语也是个有想法的,这些年充分利用后宫资源,在宫中设立善学局,开设了一系列的女学班,从未出阁姑娘们的琴棋书画到内宅命妇的治家修身之道皆由品行出众的女师父带领修习,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皆可递折子入后宫参与学习,能入皇后门下学习是何等殊荣,一时间映城的命妇小姐之间善学风气大涨,连带着官员们的后宅也要安妥不少。 崇阳殿的仪式命妇小姐们参与不了,之后的宴席她们却是主角,女眷平日递了折子后虽能入宫,但仅限于在善学局内活动,今日宴席设在御花园内,一众贵妇小姐齐聚于此要比崇阳殿外还要热闹不少。 此种场合皇后不在便是二位公主最为尊贵,楚柔毕竟已嫁做人妇,行事说话都要比年方十六的楚婉成熟稳重不少,楚婉推着自家皇姐在前面应酬,自己则偷偷溜出御花园寻个清净。 御花园外,楚婉碰上一旁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白糖,弯腰抱起这只大白猫,揉着它的脑袋道:“你也没事干对不对?” 抱着小白糖没走出多远,迎面过来的小丫鬟杏儿一脸兴高采烈地朝楚婉行礼道:“公主,阿黄找到了。” 楚婉瞬间眼神一亮,“没被小白糖吃掉?”闻言,怀里的小白糖似是能听懂这话一般抗议似地“喵呜”了一声。 杏儿连连摆手道:“许是之前被小白糖挠伤了飞不起来,一直在锦绣宫外面那片林子里呢。”阿黄乃是楚婉养的一只小黄雀,前两日被小白糖逗着玩了一会儿,之后便再也没见到过。 楚婉问道:“伤的严重吗?可要去尚药局寻些伤药?” 杏儿如实道:“已经有人替阿黄上过药了。” 楚婉伸手将怀里的猫放下来,随着小丫鬟一道朝锦绣宫方向走去,边好奇道:“何人如此好心?” 杏儿道:“奴婢只看见那位公子与太子殿下一起,远远地看着有些面生,之前应该并未见过这位公子。” 楚婉越发好奇了,“与皇兄一道的?”随口追问道,“那人年纪多大,长得什么模样?” “那位公子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杏儿回忆起齐灵雨的模样,不自觉地有些羞赧,“样貌挺好看的,清清秀秀的书生模样。” 锦绣宫外的树林之中,杏儿已经将受伤的黄鸟安置在了金丝鸟笼之中,楚婉看着笼中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小黄鸟,颇为心疼地伸出手指隔着鸟笼轻轻摸了摸小黄鸟被丝绢包扎过的细腿,“待伤好了可不许再和小白糖玩了。” 崇阳殿外,待楚云泽亲手替楚晗曦插上发簪,在礼部官员的吟诵声中这一场仪式算是告一段落。 礼毕后已近午膳时间,引路太监引着一众大臣前往御花园的宴席,而齐灵雨则是跟着楚锦承与楚云泽楚晗曦一道同行。 楚晗曦刚刚一直未曾见到齐灵雨,不禁问道:“一直未见到你,还以为你送完礼物便出宫了。” 齐灵雨实在有些无语楚晗曦的脑回路,吐槽道:“怎么都得吃饱了再走。” 楚云泽与楚锦承大步走在这二人之前,楚云泽侧脸看向楚锦承,疑惑道:“齐国公子似乎并不知晓你是他师兄之事?” 思及此事楚锦承亦是无奈,“别说我这个师兄了,凌宇连师父他老人家的身份都不甚清楚,真不知师父与师娘此举有何意图。” 楚云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你就没问问尊者?” 楚锦承道:“我师父他若是不说便是不想让我知晓,作何还要去多费口舌。” 楚云泽听着身后齐灵雨与楚晗曦的交谈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无论这事有多荒谬,既然是明镜尊者的决定那必然是有缘由的,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几人尚未走进御花园,一旁便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太子哥哥等等我。”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正快步朝他们走来,正是楚婉,楚锦承见她走得着急,开口提醒:“莫要慌张,走慢一些。” 楚婉并未放慢脚步,在几人面前站定之后,朝楚云泽与楚锦承福了福身道:“婉儿见过小皇叔,见过太子哥哥。” 楚云泽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又长高了,也漂亮了。” 楚婉立刻展露了一个笑颜,转而看向楚晗曦,“生辰快乐。” 楚晗曦朝楚婉拱手,“多谢三皇姐。” 楚婉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楚晗曦身侧的齐灵雨身旁,“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 齐灵雨亦拱手道:“在下齐国齐灵雨,见过三公主。”听着刚刚几人的寒暄,齐灵雨不难推测出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楚婉其实一眼便看见了几人身后的齐灵雨,若无意外此人便是杏儿口中那位替阿黄包扎的人了,真如杏儿所言,一副清隽的书生气挺好看的。 面对着这样好看的人,楚婉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齐公子不必多礼。” 楚锦承出声:“莫要都站在这儿了,先进去再说。” 楚婉跟在他们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齐灵雨身上,与其他三位相比,齐灵雨的身形显得很瘦弱,连带走路姿势也是一派文雅模样,楚婉却有些移不开眼,许是她的两位哥哥都太过英武了,自懵懵懂懂之时她便喜欢戏文里的书生公子,如今见到齐灵雨简直能满足她的所有想象,再加上齐灵雨还救治了她的阿黄,楚婉便如所有姑娘一般不自觉地认为这或许便是注定的缘分。 走在前面的齐灵雨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楚婉公主给惦记上了,还在与楚锦承说着话:“这儿奇花异草可真多,好些我都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楚锦承下意识便接口道:“你若有喜欢的,过会儿出宫时我让人给你摘几株种到你府中去。”、 齐灵雨看着满园的花草,心情开阔,拒绝道:“就算给我了也种不好,还是不要毁了这些名贵的花草了。” 楚云泽转头看了眼楚锦承,见他神色如常,并未觉得自己对待齐灵雨这过于亲近的态度有何不妥,不禁开口道:“晗曦,你带着齐公子与楚婉先进去,我与太子还有些事。” 三人应声先行走进了早已人声鼎沸的宴席间,楚锦承不解地问楚云泽:“小皇叔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礼记中:男子二十冠而字。这个冠礼才是古代男子正式的成人礼 至于束发我没查到有具体操作的事例,一般说法就只有十五束发,所以我这里十六岁兴师动众地行束发礼纯属胡诌,各位小天使千万不要被作者君误导…… 第49章 姿态 楚云泽看着齐灵雨的背影,开口道:“倒是从未见你待谁如此亲近过。” 楚锦承笑道:“毕竟是自家师弟,自是要比旁人亲近几分。” 楚云泽的目光落回楚锦承脸上,沉声道:“这一次若不是铁勒杀了齐国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与齐国开战的应该是我大楚。” 楚锦承敛去了面上多余的表情,“我大楚与齐国终有一战,这是必然之路。” “你知道便好。”楚云泽继续道,“齐灵雨是你师弟,但他首先是齐国的大皇子。” 楚锦承背手而立,并未接话。 楚云泽既然开口言及了此事,便也不会顾及其他,追问道:“你可曾想过待到你二人背负着各自的家国百姓兵戎相见你死我活之日,你又当如何?” 片刻的沉默过后,楚锦承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随后开口:“生在乱世便要有成王败寇的准备,即使日后兵戎相见各自为战,他依旧是我唯一的同门,这并无冲突。”楚锦承相信若齐灵雨面对这一问题也会是与他同样的想法。 楚云泽见楚锦承这样说,知晓他心中早已有他自己的打算,便不再多言此事,转而笑道:“不过今日初见齐国公子倒是挺令人意外的,真不知尊者他老人家是怎么给你找到这样一位师弟的。” 楚锦承听出了他小皇叔的言外之意,失笑道:“谁说秀才定然不如兵呢?”更何况他这位师弟是不是个简单的秀才还得另说。 楚云泽摇着头先行朝宴席走去,顺便揶揄道:“你难得了一位师弟,护短得太厉害。” 楚锦承亦朝那一片热闹之中走去,坦然道:“我素来护短,小皇叔又不是不知。” 御花园内,楚锦承在席间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齐灵雨,只看见不远处的楚晗曦被不少人围着在道贺,朝臣见太子殿下与大将军来了也纷纷前来问安寒暄。 挥退了还欲上前的官员公子,楚锦承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问楚晗曦道:“凌宇呢?怎么没见着他?” 楚晗曦低声与他皇兄道:“三皇姐拉着齐灵雨赏花去了。”说着还递给了楚锦承一个“你懂的”眼神。 楚锦承哑然,错愕了一瞬交待道:“我去看看。” 此时的齐灵雨可谓是无比尴尬,刚刚一入园,齐灵雨自知身份敏感也不愿与楚国官员有过多接触,便与楚晗曦道:“四殿下您先进去,我在这花园里四处看看。”、 楚晗曦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齐灵雨如此一说他多少也明白齐灵雨想要避嫌的心思,道:“这花园乃是母后精心打造的,占地极大且都是些绕弯的小路,我找个太监给你引路,别走不见了。” 齐灵雨正欲点头,一旁的楚婉突然开口道:“四皇弟你先进去吧,里面那些都等着给你道贺呢,我也不喜这吵吵闹闹的环境,正好带齐公子一道走一走。” 楚晗曦惊讶地看了一眼楚婉,他这位三皇姐可从来不是什么热情好客之人,如今这举动实在反常了些,但在得到了楚婉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楚晗曦还是选择了闭嘴,问齐灵雨道:“如此可好?” 齐灵雨虽然有些勉强但也不会表现出来,点头笑道:“如此便麻烦三公主了。” 楚晗曦目送着他三皇姐与齐灵雨并肩走开的身影,一瞬间竟还觉得挺相配。 确如楚晗曦所以,这座御花园显然是花了极大的心思设计的,奇花异草,山水鱼鸟。一步一景样样不缺,当然,如果身旁这位楚婉公主看她的眼神不是这么带有侵略性,齐灵雨还是挺乐意在这花园里多待一会儿的。 楚婉走在齐灵雨身侧,开口道:“说来我还未向齐公子道谢呢?” 齐灵雨不解,“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楚婉笑得娇俏,“公子早些时候替我的阿黄包扎了伤口,我自是要好好谢一谢公子的。” 齐灵雨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楚婉口中的阿黄是何物,“原来那只小黄鸟是公主所养的。”齐灵雨怎么都未曾想到这小黄鸟竟还是有主人的。 楚婉道:“昨日阿黄与母后的猫玩耍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小白糖给吃了,还好没事。” 齐灵雨思及那只胖乎乎的大白猫,忍不住笑了笑:“一般猫儿都只会逗着鸟玩玩,不会吃它的。” 齐灵雨这一笑令楚婉越发喜欢了起来,楚婉问道:“前面还有一片海棠树,现在正值花季,公子可要去看一看?” 齐灵雨婉拒道:“还是不要走太远了,过会儿便要开席了。”此处离宴席不远,有不少宫女太监来回走动,再往花园深处怕是没什么人了,他如今乃是男子身份,“孤男寡女”的还是需要避嫌。 楚婉看着齐灵雨有些不自然的模样,忍不住便想要逗他一逗,眨了眨眼颇为怨念地问道:“公子是在担心什么吗?” 齐灵雨微窘,看着故意凑到她面前的楚婉,不禁有些尴尬,这位三公主是在调戏她吗?她也是个女子啊,这叫什么事? 就在齐灵雨恨不得要开口说“公主自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天籁之音,“凌宇,婉儿,宴席快要开始了。” 齐灵雨瞬间回头与楚婉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窘迫的模样,也猜到了他这位贪玩的皇妹刚刚定是在戏弄人家,不禁给了楚婉一个警告的眼神。 楚婉背着齐灵雨朝他皇兄办了一个大鬼脸,“既然如此我便先过去了。”经过齐灵雨身边时还不忘与齐灵雨道,“齐公子,下次再聊。” 齐灵雨下意识地往楚锦承身边靠了靠,却不小心踩到了楚锦承的靴子,楚锦承伸手扶住朝他歪到的齐灵雨,低声道:“当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齐灵雨耳侧,齐灵雨瞬间红了脸,慌乱地站直了身子,“多谢殿下。”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尴尬的模样权当是被楚婉捉弄的后果,开口替他不省心的皇妹解释道:“婉儿贪玩了一些,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齐灵雨迅速道:“无妨。”然而她听着自己怎么也难以平复的心跳声,此刻她连抬头看向楚锦承的勇气都没有,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慌乱了。 而此刻的楚锦承也有些不自在,刚刚扶住齐灵雨的瞬间,他能感受到手掌下似女子般柔软的身躯,甚至连鼻尖传来的也是一阵很淡很淡的香味,淡到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锦承看着眼前齐灵雨微垂着头耳尖通红的羞赧模样,倒真是有些女儿家的姿态了。 第50章 洒脱 齐灵雨自知失态,不敢再有过多言语举动,径自抬脚朝前面走去,单薄的背影落在楚锦承的眼底越发让他产生了某种自以为的错觉。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器乐声,悠扬的琴声将楚锦承拉回了现实,甩开刚刚那种怪异的错觉,他大步追上齐灵雨,笑道:“本还想着过会儿让你与我大皇姐驸马还有婉儿他们同席,现在看来得另外安排了。” 齐灵雨此时也找回了正常的声音,她自然不会听不出楚锦承言语中的调侃之意,皱了皱鼻子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哭丧脸道:“殿下,我脸皮薄,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虽然她相信楚锦承不至于乱点鸳鸯谱,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齐灵雨还是“明示”了一下楚锦承。 楚锦承知晓齐灵雨这话是在告诉自己她对楚婉并无想法,点头道:“过会你与我小皇叔同席,如何?” 齐灵雨很想让楚锦承不必如此刻意地安排自己,但看着楚锦承认真的表情,齐灵雨还是默默接受了楚锦承这份温柔的细致,“殿下安排便是。” 若说之前在崇阳殿外众人还未发现齐灵雨这位齐国质子的存在,那么现在看着与楚云泽同席的这位公子,便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了。 面对着众人惊疑探究的目光,齐灵雨倒是不以为意,偶尔与楚云泽说上几句话,其余时候都在专心看歌舞吃饭。 宴席散后,席间一直不敢多言的大臣们也都活跃了起来,左相林堂未出宫门便被数位官员唤住:“林相,请留步。” 林堂不仅是当朝左相,更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再加上其为人公正见识卓绝,乃是官员中的一根主心骨,林堂看着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的几位官员,心下也明白他们想问何事,在他们开口前便道:“太子殿下这么些年可有做过一件不得体之事?” 几位大员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林堂依旧面无表情,只道:“太子亲近谁自然有他的理由,尔等莫要过度揣摩。”林堂看着愣在原地的诸人,又道,“齐国公子私下与四殿下交好,今日赴宴亦合情合理。”说罢便先行离去。 留下诸人沉默了片刻,有人出声道:“林相这是在提醒我们莫要庸人自扰。”众人亦是了然,扔下一肚子的疑惑,各自告辞离去。 楚锦承得了皇后的命令去天香阁给他师娘送些今日宫中新做的糕点和花酿,顺便问齐灵雨道:“我去天香阁给穆姨送些东西,可要同行?” 齐灵雨点头,“也好,我也好几日未曾去看望穆姨了。” 出了宫门,齐灵雨让等候的李木先行回安园,自己则与楚锦承一道朝天香阁骑马而去。 天香阁内,穆芊芊见这二人相携而来,瞬间心情大好,亲自替二人倒了两杯茶水,“来得正好,尝一尝钟离给我送来的新茶。” 楚锦承笑道:“能得您一杯亲手泡的茶水,我这还是占了灵雨的光了。” 穆芊芊挑了挑好看的眼角,“那可是,所以你以后记得多与灵雨亲近亲近。” 齐灵雨在一旁听得尴尬,出言打断穆芊芊道:“穆姨,太子殿下给您带了些糕点,刚在楼下遇见霓裳姑娘,便交给她了。” 楚锦承道:“母后说是前些日子与您一道采摘的海棠花做的糕点与花酿。” 穆芊芊道:“灵雨爱吃这些,过会儿让霓裳热一下直接端上来。” 齐灵雨连连摆手道:“今日在宫中跟着太子殿下吃了好些,现在可真吃不下了。” 穆芊芊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了一圈,赶客道:“好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去玩吧,不要在我这半老徐娘面前晃了。” 齐灵雨立刻反驳道:“穆姨您才不老,您可是大美人。” 难得幼稚撒娇的模样惹得一旁的楚锦承又多看了两眼,暗暗道真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样子,难怪能得师父师娘如此欢心了。 穆芊芊挥手道:“好了好了,就你嘴甜,去吧去吧。” 二人走出房间,齐灵雨问楚锦承道:“太子接下来可还有事?” 楚锦承道:“听着楼下有琴声,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楼下大堂,难得这个时辰还有姑娘们在台上表演,楚锦承倒也很随意,直接在大堂寻了个空座便坐下了。 台上最中间的那位姑娘虽隔着面纱但齐灵雨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正是乌兰,瞬间也来了精神,这支舞与乌兰往日风格大不一样,尽显女子的娇柔与妩媚,乌兰身形高挑在一群舞娘中间也颇为显眼。 楚锦承注意到齐灵雨看到舞台上那位红衣姑娘时明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楚锦承本想着这位姑娘可能便是自己师弟那位“红颜知己”阿隐,可当人群散开,那女子的身形明显不是阿隐,楚锦承问齐灵雨道:“那位姑娘你认识?” 齐灵雨点头,“她初到映城时险些被人骗,我就给她带穆姨这儿来了。”说着齐灵雨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带起了笑意。 楚锦承见她这表情疑惑道:“怎么了?” 齐灵雨摇头:“无事。”她只是想到乌兰以后说不定得成楚锦承的皇嫂,那场景定然很值得期待。 楚锦承也不以为意,笑道:“你这随手帮助的人可真不少。” “当年我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便是得了我师父与穆姨的帮助,很多时候我们随手一件小事也许便能给一个生命带来希望,何乐不为?”齐灵雨笑道,“苍生多疾苦,能被我碰上的也算是有缘,能做一点是一点。” 楚锦承愣了愣,须臾道:“你倒是洒脱。” 齐灵雨摇头,“我不是洒脱,是无能为力。”齐灵雨看着楚锦承,目光清明干净。 楚锦承突然收轻笑了一声,提醒道:“要结束了。” 齐灵雨转头看向台上,果然乌兰已经准备退场,离场前还不忘朝着台下的她眨了眨眼,齐灵雨笑出声,与楚锦承道:“你看着吧,她过会儿定要来找我。” 第51章 不安 果如齐灵雨所言,乌兰退场后没一会儿便提着裙摆朝这边跑了过来。 “灵雨,你过来怎么都没说一声。”乌兰见有外人在,便也未曾唤“阿隐”,孰不知这一声“灵雨”落在楚锦承耳中依旧是惊讶与意外。 齐灵雨倒是没意识到这份违和,与乌兰笑道:“若是告诉你了便看不到这么美的舞姿了。” 一旁的楚锦承一口茶水差点把自己呛住,惊疑地看着齐灵雨,他师弟这是在调戏人家姑娘么? 齐灵雨这才意识到一旁还有人在,掩饰般地与楚锦承介绍道:“这位是乌兰姑娘。” 楚锦承朝乌兰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齐灵雨也不知道该不该将楚锦承的身份介绍给乌兰,犹豫了片刻索性闭嘴不言,乌兰也没太在意齐灵雨身旁之人,自顾自地坐在齐灵雨身旁道:“你今日可有空,我想让你给我改一下新写的曲子。” 楚锦承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要打扰师弟和这位疑似红颜知己二号的乌兰姑娘,起身与齐灵雨道:“我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想了想又开口道,“对了,你喜爱吃的那几种糕点我明日里再派人送些去你府上。” 齐灵雨忙摆手道:“不必麻烦了。” 楚锦承笑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继续玩会儿,我先回了。” 齐灵雨起身目送楚锦承离去,“您慢走。” 待楚锦承的身影消失在天香阁门外时,乌兰方换上了一脸探究的表情,盯着齐灵雨道:“这位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究竟是何人?” 闻及乌兰此般形容,齐灵雨倒是觉得颇为贴切,笑道:“你不会是见到一个好看的,便对楚大将军移情别恋了吧?” 乌兰无语地看着齐灵雨,“我这是见你与他关系不一般,想要替你把把关。” 齐灵雨双颊莫名得有些发烫,出声阻止乌兰的调侃:“你可别瞎说了,这位是楚国太子。” 乌兰没有错过齐灵雨这瞬间的慌乱,用只有二人间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楚国太子又如何?配你这齐国公主不是正好?” “打住打住!”齐灵雨双手捂住脸颊,无力声明道,“我现在是齐国皇子,我与他只是好友。” 乌兰凑近她道:“就你看向他那种眼神,还有他对你关心的小模样,啧啧,确定只是好友?” 齐灵雨被乌兰说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只得赶紧转移话题:“我今日见到楚大将军了,果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乌兰毫无意外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吗?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齐灵雨长舒了一口气,道:“今日楚四皇子生辰宴,在宫中碰上的。”顿了顿后真心赞美道,“楚将军文武双全赤胆忠心,是个英雄人物。” 乌兰听到齐灵雨这般评价楚云泽,心下也是高兴的不得了,眼神明亮,“你也觉得他很好对不对?不是英雄我还看不上呢。” 齐灵雨忍不住笑她道:“英雄是英雄,就是眼神不太好,不然怎么连你这么个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也不心动呢?” 乌兰被戳中伤心处,悲愤控诉:“你竟敢取笑我!” 齐灵雨努力憋笑,“怎么会?” 两人逗闹了一会儿,齐灵雨这才拿着乌兰那张曲谱慢慢悠悠地走回安园,只不过在她看似平静淡然的面容之下此刻内心的慌乱却是谁也无法看见的。 回到府中,齐灵雨径自入了书房,拿着曲谱看了片刻便不自觉地走了神,伸手从锦袋中取出那只碧玉的发簪,她不确定楚锦承为何会对自己尤为亲近,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波动,她越是想要压制住这种危险的感受,越是能想起楚锦承对她温柔细致的关切,齐灵雨无奈苦笑,自己大概是从小缺爱以至于难得碰上一个真心之人便会多想。 起身将发簪放入书架上的锦盒内锁好,重新回到桌边的齐灵雨铺开纸墨便开始磨墨抄经,她必须要做些事情来使自己安心,现在这种所有事态都偏离轨道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令人不安。 直至东方微白,齐灵雨方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一旁厚厚的一沓纸,齐灵雨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发麻的手腕,心中的烦闷似乎确实有被疏解些许。 门外院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齐灵雨推开门看去,见是暗香正端着水盆准备打扫院子,暗香没想到齐灵雨竟没睡,开口问道:“殿下您这是刚起还是没睡?” 齐灵雨走出门活动了一下筋骨,笑道:“抄了一晚上的书,马上去睡一会,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暗香道:“往日在军营早起惯了,就想着想把院子打扫一番。” 齐灵雨点点头,又问道:“对了,王嬷嬷那边可有何异常?” 暗香道:“王嬷嬷依旧每隔两日便会去听戏,可能是近来有所警觉,暂时未发现她与茶楼中人有何私下的动作。” 齐灵雨微微蹙眉,片刻后道:“这几日你多费些心帮我盯紧了。” 暗香颔首:“殿下放心。” 与暗香说完话后,齐灵雨又在院中溜达了一小圈呼吸了几口夹杂着露水的新鲜空气,这才回房补觉。 再次醒来,齐灵雨是被外面的琴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推开窗,听着越发清晰的琴声,齐灵雨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睡迷糊了的错觉。 唤来疏影洗漱换衣,并询问道:“可是乌兰来了?” 疏影一脸惊讶,“殿下您不是一直在睡觉吗。怎么知晓是乌兰小姐来了?” 齐灵雨失笑,“除了她会来我这弹琴,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疏影替齐灵雨将头发束好,放下梳子,端起一旁洗漱用的水盆,道:“乌兰小姐在花园,我过会儿直接将您的午膳送过去。” 缓步行至花园,凉亭内乌兰正端坐在她的思琴前拨动着琴弦,齐灵雨远远便开口笑道:“我寻着琴声来的,你这大中午的真是好兴致。” 乌兰见齐灵雨来了,似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快快过来给我听一听,我总觉着这一段需要改一改。” 齐灵雨昨夜拿到曲谱尚未仔细看过,便在一旁坐下,与乌兰道:“你先谈一段我听听看。” 待乌兰弹下第一声时齐灵雨便有些意外,婉转悠扬的琴声丝毫没有铁勒族惯有的凌冽气势,甚至要比南方浅谈清唱的小调还要柔和一些。 待乌兰一曲弹毕,齐灵雨颇为不确定地开口询问:“这曲子是你作的?不似你素来的风格呀?” 乌兰颇为兴奋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特意请教了好几位南方来的姐姐才改出来的曲子,你觉得如何?是不是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感觉?” 齐灵雨疑惑更深了,“温婉是够温婉,但你这是准备要做什么?” 乌兰道:“自然是要跳舞了。” 齐灵雨忍不住扶额,“我已经有些后悔让你暂住在天香阁了。”这角色融入得也太快了,堂堂一位公主整日弹琴跳舞的,齐灵雨颇为担心若是被乌兰那位传言中能与楚云泽一较高下的王兄知晓,会不会提刀来找自己算账。 乌兰并不知晓齐灵雨已经飞出千万里的思绪,依旧兴高采烈地与齐灵雨分享着自己的想法,“这支舞我是为楚云泽练的,我要让他知晓,中原女子的温婉内敛我亦能做到。” 齐灵雨一时无言,她很想替乌兰把一把脉看看楚云泽是不是有给她下了什么蛊,斟酌着开口问道:“你为他做这么多值得吗?他甚至连一句准话都未曾给过你。” 乌兰丝毫不以为意,“你说人生在世能遇上一件尤为喜爱之物的几率有多大?遇上一位尤为心动之人的几率又有多大?”乌兰的言语间尽是洒脱与自在,“既然我这么幸运的遇上了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值不值得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随心去做便好了。” 齐灵雨看着乌兰,终是笑道:“若是日后楚云泽不要你,我齐国男儿任你挑,要什么样的都有。” 乌兰怒视,“呸呸呸,乌鸦嘴!” 齐灵雨也不再闹她,专心看起琴谱来,毕竟对于这类“女儿家”的东西她也不是很娴熟。 乌兰依旧等到用过晚膳月上枝头才与齐灵雨告别,不忘邀请道:“明日我再研究研究这曲子,你后日可要去天香阁看看我的舞?” 齐灵雨道:“改日再去看你,后日有个聚会得先过去看看。” 乌兰点头:“那行吧,你随时来,反正我都有时间。” 小半个时辰后的大将军府内,楚云泽皱眉听着十七的汇报:“乌兰公主今日用过午膳便去了安园,直至晚膳过后方离开,齐国公子送她至门外时,乌兰公主似乎还邀请齐公子这两日去天香阁小聚。” 楚云泽一阵静默,片刻开口问一旁的阿默道:“给阿史那·吉摩的书信可有送出?” 阿默眼观鼻鼻观心,道:“估计这两天便能送到他手中。” 楚云泽点头,挥退了二人不再多做言语。 第52章 雅集 五月初六城南桃园如期举行了映城今年入春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雅集,齐灵雨一身素色长衫带着李木与疏影二人出现在桃园外时,远远便有人朝她招手:“齐兄。” 齐灵雨走近那人,拱手一礼:“刘兄。”来人正是那刘文棠。 刘文棠一脸笑意地上前与齐灵雨寒暄,“齐兄我还担心您别给忘了,快快随我入园。” 齐灵雨大步随着刘文棠走近桃园,宽大的袍袖带起片片落花,远远便听见了桃园深处的丝竹声,齐灵雨笑道:“未及进入便感受到了这书香墨气,刘兄果真风雅。”刘文棠正是此次雅集的主办者之一。 刘文棠得了齐灵雨的夸赞微微得意,面上却是谦虚道:“齐兄谬赞,谬赞。” 这是齐灵雨第一次来此处,本以为只是一处景致较好的桃园林,直至渐行渐入齐灵雨方看清其全貌,层层叠叠的桃花树后竟还藏着一片清晰见底的池塘,而在水塘中央俨然是一座人工建成的小岛,丝竹笑谈声便是从那片池中岛上传来的。 齐灵雨由衷赞道:“此处真乃绝妙之地。” 刘文棠见齐灵雨对此处颇为感兴趣,便热情地介绍道:“此园乃是木子简的作品,不光景致优美,这里面的每一棵树每一座凉亭都符合风水之学,可谓是一处气场极佳之地,木大师后将此园赠予其友人也就是当时的太常许大人,再之后许大人告老还乡时又将此处赠予了临枫书院的院长,所以如今我等才有幸能在此举办雅集。” 齐灵雨点头,无怪乎刘文棠能滔滔不绝了,临枫书院的刘院长正是眼前之人的亲叔叔,“早就听闻临枫书院乃是映城最好的书院,想来今日定然有不少才子在此。” 刘文棠笑道:“在齐公子面前,怕是没有几人敢自称才子。” 齐灵雨被这马屁拍得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向不远处并未看见登岛的路,不禁询问:“刘兄,我们要如何上岛?” 刘文棠领着齐灵雨绕过桃林,指着不远处的几叶轻舟道:“确实无路,要想登岛只能坐船。”说着朝船上的船夫打了个手势,船夫立刻明白,撑着竹篙将小船靠岸,刘文棠继续道,“我听我叔叔说过,这样的设计除去风水层面上的原因,更是为了让来此之人有一种隐世之感。” 齐灵雨并不能理解这种多此一举的隐世之感,心中暗笑自己果真不是个雅人,口中却是赞道:“真不愧是大师的手笔。” 登上小岛,岛上的景致别有洞天,齐灵雨看着繁杂却不显凌乱的景致这一回乃是真心赞道:“木大师果真名不虚传。” 刘文棠拉着齐灵雨欲去人群中介绍,齐灵雨忙婉拒道:“我四处看看便好,不打搅其余人了。” 刘文棠思及齐灵雨与太子的关系,心知这位齐国公子绝非凡俗之人,见齐灵雨推拒自是不会勉强,依旧热情道:“既如此,我带你去旁边落花亭坐一坐,那处地势高景致好而且人还少。” 齐灵雨微微颔首,“有劳刘兄。” 落花亭落于这座岛屿东面的高坡之上,亭子旁有一颗茂盛的桃花树,满树的桃花随着微风飘散至湖面,想来落花亭亦是由此得名。 刘文棠善交际再加上乃是临枫书院刘府中人,所以在文人中颇有名气,路上所遇之人皆要与他寒暄一二,齐灵雨已远远看见了那座凉亭,便与刘文棠道:“想来那处便是落花亭了,刘兄今日定然繁忙,我自己过去便好。” 刘文棠有些抱歉道:“既然如此齐公子便请自便。”说着还唤来一书童模样的小厮,“这是弄墨童子,齐公子有事直接吩咐他便是。” 齐灵雨又谢过刘文棠,之后方带着弄墨童子朝落花亭走去。 果如刘文棠所言,越往东边走距离人声鼎沸的聚集地越远,只偶尔有两三人在林中品茗或下棋,齐灵雨缓步走在林间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登上落花亭,整座岛屿都尽收眼底,往东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对岸是大片粉色的桃花林,往岛上看去所有景致都错落有致,南边林间空地上正是此次集会的主要处所,隔着远远的距离齐灵雨都能感受到人群中的热闹。 思及楚锦承给自己的任务,齐灵雨想着待过会儿众人论道吟诗时再过去从旁观察一番应该能窥见一二,她在这种场合与人交往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还是少说多做为妙。 “齐兄!”齐灵雨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回身看去,台阶下乃是有段时日未曾见过的魏子善。 魏子善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语气中是难掩的欣喜,“听闻他人说见到你来了,我本还不信,刚刚碰上刘公子才确认,这便立刻过来寻你了。” 齐灵雨见魏子善面色红润气色显然要比上次好了不少,连个子也长高了些许,且如今能出现在这种集会,想来近来的处境较之以前定然大不相同了,笑着示意魏子善上来坐,“子善近来身体可有好些了?” 魏子善似乎每次见到齐灵雨都有些羞赧,耳朵红红的点头道:“多亏上回给我的方子,连着吃了数日之后,明显精神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总是咳嗽乏力了。” 齐灵雨点头,叮嘱道:“那方子你继续吃,坚持一年之后效果更好。” “嗯,多谢齐兄。”魏子善点头,又问,“下面挺热闹,齐兄怎么在此独坐?” 齐灵雨笑道:“我无甚特长,又不喜寒暄论道,便想着先在此坐一会儿看看风景。” 弄墨童子端上茶水,魏子善替二人斟上茶水,小声道:“那我陪齐兄一道看看风景。” 齐灵雨知晓魏子善这是担心自己一人在此无趣特意为之,“我听闻近来子善你在这映城之中名声大噪,画作千金难求。” 听闻齐灵雨此言,魏子善不禁脸红道:“传言不可尽信,我才疏学浅担不得此美名。” 齐灵雨知晓他面皮薄,只笑道:“如此说来除了在柳意居那次随笔之作,我还未曾好好欣赏过你的大作。” 魏子善道:“我今日带了一副画来,若是齐兄不嫌弃,待集会结束便可赠与齐兄。” 齐灵雨挑眉:“如此甚好,那我便先行谢过子善了。” 一小壶清茶见底,齐灵雨见魏子善大有要陪自己到集会结束的架势,此次雅集乃是今年映城开春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文人集会,若是在此展露一二,魏子善日后的声望会更稳固一些,想来魏子善今日来此也有此种打算,自忖不能因为自己影响魏子善,便主动开口道:“也在此坐了好一会儿了,不如下去看看?” 魏子善自是乐意,引着齐灵雨往南边集会处走去,越往前面走遇到的文人公子便越多,一路上主动与魏子善打招呼的人虽不似刘文棠那般多,但人数也不少。 齐灵雨与虽美名在外,但真正见过她的人依旧是少数,安静的跟在魏子善身后,看着与人寒暄虽稍感生涩但明显比之前一说话就要脸红好了太多的魏子善,齐灵雨心情也开阔了几分。 步入集会的主要处所,一众文人绕着圆形的场地席地坐在地垫上,场地上三面大屏风占据了主要的视线,屏风前数张桌椅上不少才子正在挥毫吟诗作画,屏风上好几副墨迹尚未干透的书画显然是现场所作。 “子善兄,快快过来。”有人见魏子善入场立刻便招呼道,“左右未见到你人,大家都在等着你作画呢。” 魏子善正欲推拒,一旁的齐灵雨开口道:“去吧,我正好也看一看。” 魏子善看了看齐灵雨,这方被其余才子拉入场中,齐灵雨逡巡四周,寻了处视线较好的位置坐下,专心地欣赏起屏风上的书画。 楚国国力强盛,大部分地方百姓都安居乐业,观之这些书画便能窥见一二,有画大好河山的,有写春花秋月的,亦有数篇治国论战的策论夹杂于中间,齐灵雨倒是对那几篇文章颇感兴趣,起身走至那几篇策论之前,背手而立认真地读阅了起来。 几篇文章文采都很不错也都颇有思想见地,多数文章都是以楚国为基础进行论述,虽不乏空洞的理论,但也都是上乘的佳作。 除去这几篇不说,最下方的一篇文章却是深深吸引了齐灵雨的注意,此篇文章从齐楚魏交接的那块三不管之地入手,以整个中原为背景详细表述了乱世之下的民生现状,并对此发表了不少己身的观点,通篇读来有理有据,不少观点虽有所欠缺,不过依旧难掩文章作者胸中的万千沟壑,齐灵雨相信此作者定然是亲身去过各国游历方能如此真实细致地深入体验到现下各阶层百姓的状况。 “这位公子。”齐灵雨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学生见公子刚刚看这篇文章时,时有摇头,可否冒昧与公子讨教一二不足之处?” 第53章 段衍 齐灵雨应声转头,只见身后之人乃是一位年轻男子,五官深邃凌厉似有外族血统,与其冷峻的长相不同的是,男子面上的表情却很谦和有礼,齐灵雨有些意外,本以为能写出此篇文章之人阅历丰富定然已有些年纪,熟料竟是一位如此年轻之人。 齐灵雨回道:“公子过谦了,这篇文章由浅入深立意深刻,遣词造句都极为精细乃是上乘之作,我并不善文章,怕是要令公子失望了。” 本以为眼前这位蓝衫男子会就此打住,熟料短暂的失落过后,男子反而又向齐灵雨作了一揖,“遣词造句若无问题,那想来是文章内容有欠缺了,还请公子赐教一二。” 齐灵雨本不欲多说,只想默默将此人留给楚锦承考察,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敏锐,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语气也柔和了一些,开口问道:“公子是哪里人?” 那男子有些歉意地笑道:“学生段衍,本是齐国人士,家中长辈过世之后便游历至此,如今在这映城经营一家玉石铺子。” 齐灵雨闻言又看了一眼段衍,没想到竟还是齐国人,却也不再追问其私事,只道:“段公子这篇文章深入民情,想来定是在各国游历真实接触过这些百姓的生活方能写出此般真切的感受,文章的后篇,公子的诸多建议都是以民为本且放眼中原,眼界之宽令人钦佩,然,你可曾想过你的这篇文章是站在何种角度而言?发现问题需要深入民情此乃正解,但解决问题便要站在更高的立场,否则想法再多与市井之中日日抱怨的凡俗并无二致。” 段衍听闻齐灵雨这一番话有些愣怔,齐灵雨观察着段衍的神情,顿了顿又道:“不过段公子若无入仕之意,此文便已是绝佳之作。” 段衍十一二岁开始便随着外祖游历中原各国,这难得的经历不仅造就了他卓绝的见识,亦练造了他的一双慧眼,之前远远看着齐灵雨在读阅自己的文章,从身形仪态上便知晓此人定然是身居高位的官家之人,后见齐灵雨似是对自己的文章有不同的意见,便立刻主动上前讨教,并未因齐灵雨年纪小而有所轻慢,现在听得齐灵雨这一番话,段衍更加确信了此人定然会是自己的贵人。 段衍道:“我在中原各国游历数年,见得最多的便是贫苦的百姓,直至我到了楚国,只有在这里我方明白何为安居乐业,所以我散尽家财留在此处,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令全天下的百姓都如这映城百姓一般可以安稳度日。” 齐灵雨笑得无奈,乱世之中,这“安稳”二字比那千金都要难得,本还有的私心瞬间消失殆尽,开口与段衍道:“你若无事便将此文章誊抄一份给我。” “公子稍等。”闻及齐灵雨此言段衍大喜,立刻去前面书桌准备磨墨,随即又回头道,“尚未请教公子大名。” 齐灵雨道:“齐灵雨。” 段衍再次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齐灵雨的身份,正犹豫着要不要行礼,齐灵雨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同为异乡客,不必多礼。” 齐灵雨重新坐回软垫,思绪却有些乱,段衍本就是齐国人,假以时日若心性不变想来日后定是个难得的人才,她本是存着私心想要将段衍收归至自己麾下,但段衍一句“想要全天下百姓都如映城百姓一般安稳度日”瞬间便击破了她的私心。 她自问心怀天下,然而她在齐国便如被斩了翅膀的困兽,如今在楚为质归期亦不知在何时,若将段衍送至齐国,她父王母后恐怕也不会重用她举荐的人,而在楚国却不同,楚皇楚后对待她这个质子都能奉为上宾更何况是其他有才干之人,楚锦承便更不用说了,齐灵雨将家国抛开可以真心实意地说一句全天下再没有谁比楚锦承更适合成为一代明君。 齐灵雨的目光再次落在不远处正在专心写文章的段衍身上,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终究是不忍心将这样一个眼中布满了希望的人才埋没。 段衍很快便将誊抄好的文章送至了齐灵雨手中,看着齐灵雨仔细读阅的模样,段衍犹豫良久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在赌,他赌眼前这位少年皇子既然能一眼看出自己文章中的不足,定然也能明白自己心之所向。 齐灵雨将薄薄的纸张收进袖中,段衍脸上的神情也悉数落入她的眼中,想了想还是开口与段衍道:“你虽为齐人,更为天下人,天下为先方能治国齐家。” 段衍心中触动,当眼前这位清秀瘦弱的少年掷地有声地对自己说出“天下为先”之时,段衍便知道自己苦寻多年,今日是真的遇上伯乐了。 得了段衍的文章,齐灵雨见魏子善还在作画,她本想着先退出人群等魏子善画成之后再来看一看,熟料没走两步便又被人唤住:“齐公子。” 齐灵雨转头,看清来人后随即头皮一麻,这一身男装的竟是上一次在宫中碰到的三公主楚婉,楚婉的长相随楚皇更多一些,换上男装乍看之下倒也有模有样。 齐灵雨一时间有些尴尬,她不知晓楚婉来此目的为何更不知晓是否有其他人知晓楚婉来此,为了避免麻烦,齐灵雨还是决定假装没认出来人,露出了一个疏离的笑容:“这位公子,您叫我?” 楚婉见齐灵雨并未认出自己倒还挺高兴,笑嘻嘻道:“久闻齐公子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 齐灵雨:“……” 楚婉又道:“齐公子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齐灵雨毫不犹豫道:“我准备下岛去对面桃园看一看。” 楚婉面露失望,“我听闻后面还有好几场比试呢,你不参与?” 齐灵雨笑道:“我只是闲来无事凑热闹的,并不准备参与。” 楚婉的大眼睛一转,又道:“那正好,我也准备去对面桃园赏花,不如同行?” 齐灵雨一时语塞,竟产生了一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感觉,缓缓开口询问:“公子今日独自前来的?” 楚婉点头,声音中好似还带着几分得意,“自是独自来的。” 齐灵雨看楚婉这模样估计她定是偷溜出来的,不禁叹气,这位三公主胆子也太大了些,她得找机会寻个人去给楚锦承报个信才好。 恰逢此时,魏子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齐兄。” 齐灵雨立刻回道:“子善,可是有事?” 魏子善颇为期待地看着齐灵雨邀请道:“齐兄,可以给我的画作题诗吗?” 齐灵雨自是不会拒绝魏子善,假装没看到一旁同样期待的楚婉,与魏子善道:“子善你稍等我片刻。” 齐灵雨朝不远处候命的弄墨童子走去,低声与他耳语了几句,待弄墨童子领命走出人群后,齐灵雨这才转身走向了魏子善刚刚作画的位置。 许是性子使然,魏子善的画作总是能让齐灵雨看出一种不争不抢的淡然之感,这也是齐灵雨极为喜爱的一点,魏子善今日画的是一副墨竹图,齐灵雨提笔写了一首七言咏竹诗后只署名了一个简单的“齐”字。 齐灵雨虽只是随手一些,但依旧惹得周围一片赞叹声,有人来将画作挂起,齐灵雨与魏子善说了一声后便避开了人群,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我看齐公子的字写得比墙上那些都要好,你为何不写?” 齐灵雨这才想起了楚婉一直寸步不离得跟着她,下意识回道:“太子殿下的琴弹得比世间所有人都要好,不也未曾见太子殿下显摆过琴技?”齐灵雨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这是已经默认了楚婉的身份方会随口拿楚锦承来对比,但在普通人眼里,这话显然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所幸楚婉也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眼中的情感似乎更加炽烈了几分,“齐公子果真是大隐之人。” 齐灵雨:“……” 楚婉见齐灵雨不说话,心道此人果真腼腆真挚,看在眼里越发喜欢了起来,主动询问,“齐公子刚刚不是说要去桃园赏花的吗?现在可还要去?” 齐灵雨点头,“自然要去。”她刚刚已经让弄墨童子去给等在桃园的李木与疏影二人传话,让李木立刻去太子府寻楚锦承告知他楚婉在这儿,若是顺利楚锦承应该很快便会派人来接楚婉了。 齐灵雨与楚婉同行至岸边,上船,二人坐在船尾,楚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齐灵雨身上,而齐灵雨则是看着船外的景色假装并不知晓楚婉在偷看自己,心中却是默默祈祷船夫可以再撑快一些。 眼看着快要靠岸,楚婉的声音再次响起,“齐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齐灵雨轻咳一声,胡诌道:“从湖面上看刚刚我们下来的岛屿,角度不同景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楚婉顺着齐灵雨的视线看去,笑道:“齐公子真乃是雅人。” 迎着楚婉的目光与各式夸赞,齐灵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绷不住了,幸而船头船夫一声吆喝:“到岸了——” 齐灵雨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下船,疏影果然已经等在岸边,见齐灵雨下船立刻过来扶她,“殿下小心一些。” 齐灵雨小声问疏影道:“太子可有派人来?” 不过不待疏影回答,本已跟在齐灵雨后面下船的楚婉突然顿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大步走来之人,转身便欲上船,却被一声喝住:“婉儿!” 第54章 赏识 被点名的楚婉瞬间僵直了身子,缓缓转过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看着已走至跟前的楚锦承,小声叫道:“太子哥哥。” 楚锦承朝楚婉伸出手,“还不赶紧下来!” 一旁的疏影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帮着搀扶楚婉下船,“三公主您小心脚下滑。” 楚婉下船站定后看向齐灵雨,咬牙质问:“你早就认出我了?” 齐灵雨朝楚婉拱手歉意道:“得罪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楚婉羞恼,“你竟然捉弄我。” 楚锦承面色不善,“季勉,送婉儿回宫。” 楚婉见楚锦承真动怒了也不敢继续放肆,只得不情不愿地与楚锦承齐灵雨二人行礼告辞,随着季勉先行离开。 待楚婉离开,齐灵雨开口与楚锦承笑道:“三公主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却似乎很怕殿下呀。” 楚锦承不置可否,“婉儿贪玩,凌宇你不要与她计较。” 齐灵雨失笑,无奈道:“计较倒是不会,就是有些尴尬罢了。” 楚锦承见齐灵雨故作镇定自我调侃的模样,心中竟扬起一丝异样的情愫,刚刚与男装的婉儿站在一起,自家这位小师弟看上去竟比婉儿还要俊俏不少,不知道的定会以为齐灵雨方是女扮男装的那一位。 齐灵雨问楚锦承,“殿下既然已经来了,可准备去对面岛上看一看?” 楚锦承摇头,“不去了,就在这桃园里坐一会便是。” 其实相较于对面的热闹,齐灵雨也是更喜欢这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开口与楚锦承道:“我刚在岛上喝了一小杯桃花酿,殿下可要尝一尝?” 楚锦承笑道:“你推荐的我自是要尝一下。” 齐灵雨示意疏影与弄墨童子一道去准备些桃花酿过来,自己则与楚锦承在桃园深处的石桌椅上落座。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锦承,齐灵雨突然笑出了声,惹得楚锦承一阵疑惑,“何事发笑?” 齐灵雨道:“方才在岛上虽然人声鼎沸,我依旧觉得无趣,现在与殿下您枯坐在这桃园之中,反倒觉得挺有意境,看来心不随境转而是随人转。” 说话间疏影已经端着桃花酿过来了,齐灵雨伸手替楚锦承倒上酒,道:“再加上这一小杯美酒,竟成人生幸事了。” 楚锦承接过齐灵雨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忽而思及往事,“我怎记得你以前说不会喝酒?” 齐灵雨看着手上喝了半杯的清酒,知晓楚锦承是说当初在太子府设宴,自己滴酒不沾之事,索性继续将手中的半杯酒饮尽,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我酒量差,又不善与人寒暄,所以美酒当前也只得推拒。”齐灵雨边说又边给自己与楚锦承重新倒上酒,“今日只与你一人,若是醉了难不成我还担心殿下您不送我回府?”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难得肆意的模样,再加上其话语间的熟稔与信任皆令他心情越发畅快,“看你今日心情极好,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齐灵雨拍着脑袋从袖中取出段衍的文章,嘟嘟囔囔自嘲道:“就说喝酒误事,果不欺我,酒一入口便只顾着胡说八道,什么正事都忘了。” 楚锦承接过文章,“这是何物?” 齐灵雨撇了撇嘴道:“给您寻到个人才。” 楚锦承本还落在文章上的目光,却在齐灵雨的手再次摸向酒壶时突然抬起,伸手压住齐灵雨正欲倒酒的手,摇头制止:“不可贪杯。” 齐灵雨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三小杯,这桃花酿虽爽口,但对于齐灵雨这种平日里不怎么喝酒的,还是比较容易醉人。 立刻下意识得松开酒壶,楚锦承的手也随之松开,继续认真读阅手中的文章,齐灵雨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手背上温柔温暖的触感令她心跳都微微凌乱了起来,齐灵雨想,自己一定是醉了。 楚锦承很认真得看完了段衍的这篇文章,反问齐灵雨道:“你很看重此人?” 齐灵雨实言道:“单凭一篇文章我也不敢妄断此人心性,不过他字里行间所体现出的悲悯与善意乃是这乱世之中极为可贵的。” 楚锦承又问:“此人可在岛上?” 齐灵雨点头,“怎么,殿下准备见见他?” 楚锦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间的柔和神色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你既然将他的文章拿到我面前,定然是值得一见的。” 齐灵雨转头与立在不远处等候的疏影道:“疏影,你与弄墨童子一道去岛上寻一个名叫段衍的人,你告诉他有贵人要见他,其余不要多言。” 疏影领命而去。 楚锦承道:“此人叫段衍?” 齐灵雨想了想还是将段衍的身世如实以告,“他本是齐国人,后游历至此被楚国国风所打动,便一直留在城中,直至今日被我看见这篇文章。” 楚锦承脸上并无露出任何异色,似是很随意道:“若真赏识他,你就没想过让他去齐国?” 齐灵雨面色坦然,眼神清澈,“先不论此人心在此处,再者就算我贸然让他去齐,怕也只会是再多埋没一个有抱负之人。”平静的语调之下是惋惜亦是无奈与自嘲。 楚锦承心下疑惑,却也不再多问,有些事情他会慢慢去查明,而此刻他只要自己面前之人是一片真心便可。 岛上,弄墨童子很快便带着疏影寻到了段衍,“可是段衍段公子?” 段衍见是一陌生姑娘也并未失礼,“正是在下。” 疏影道:“桃园处有贵人相邀,烦请公子与我走一遭。” 疏影并未自报家门,也为说明是何人相邀,然而段衍却是立刻便想到了方才离去的齐灵雨,他虽不知还有何人在等候,但胸腔中普通的心跳声依旧预示着他命运的转折。 疏影领着段衍正欲朝码头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疏影姑娘,请留步。” 疏影转身见是匆匆而来的魏子善,福了福身问候道:“魏公子。” 魏子善似是不习惯与姑娘家说话,颇有几分窘迫道:“疏影姑娘,齐兄已经离开了吗?” 疏影点头,“我家殿下临时有些事,已经下岛了。” 魏子善的眼中立刻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明显的情绪波动惹得疏影都想要安慰一番了,好在魏子善很快便又收拾好瞬间的低落,伸手从身后的书童手上取过一卷书画,递给疏影道:“这卷画我本想亲手送给齐兄的,现在便有劳疏影姑娘替我转交了。” 疏影接过画卷,笑道:“魏公子放心。” 辞别了魏子善,疏影这才与段衍二人登船朝对面的桃花林驶去,船上,心中忐忑的段衍终是未忍住,开口询问疏影道:“可否请姑娘告知是何人在对岸?” 疏影笑了笑,“都说了是贵人相邀了,段公子过会儿便知道了。” 下船之后,段衍随着疏影往林间走去,远远便看见落花间坐着两人,一人正是之前在岛上遇到的齐国公子,而另一人样貌出众气势非凡,虽只随意地坐在落花石凳上,周身的气场却依旧令段衍有些不敢直视。 疏影将段衍带至二人跟前,“殿下,公子,人带来了。”说着又将手中的话卷递给齐灵雨,“公子,这是魏国公子让我带给您的。” 齐灵雨接过画卷,自语道:“倒是将这事忘了。” 疏影说完话便径自退至了几步之外,石桌前只剩下一站两坐的三人,齐灵雨并未开口替二人介绍,而站着的段衍则是思绪涌动,他刚听疏影姑娘称呼二人“殿下”与“公子”,段衍本以为疏影这一声“殿下”称呼的是齐灵雨,却是没想到这一声“公子”才是称呼的齐灵雨,既然如此,那么眼前这位贵人便应该是—— 段衍毫不犹豫地一撩衣袍朝着二人行了个大礼,“学生段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齐国公子。” 齐灵雨暗暗点头,果真是个机灵的。 楚锦承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挥手让段衍起身,“不必多礼,起来吧。” 楚锦承问:“来映城多久了?” 段衍垂首实言道:“今年是第三年。” 楚锦承又问:“你文章开头所提及的那片三不管之地,我若交由你管理,你会如何做?” 段衍激动的心情已经随着楚锦承的问话渐渐平复了下来,楚锦承的声音并不高,但一字一句落在段衍耳中皆是掷地有声,略做沉思之后,段衍便缓缓开口据理论述。 短短几句过后,齐灵雨便知晓段衍这回答绝非心血来潮临时构思,想来段衍早早便在心目中考虑过这一事件,段衍的回答全面而具体,齐灵雨看向楚锦承,见他神情淡然并无表现出明显的不耐或欣赏,但齐灵雨知晓,楚锦承既然愿意给段衍这样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那便已经是对此人的基本认可了。 直待段衍说完,楚锦承方微微点头,问段衍道:“可有参加本年的文试?” 段衍道:“初试已过,但复试对考生的出生户籍都有所限制,学生并未进入最终的复试。” 第55章 犯错 楚锦承看了眼齐灵雨,得了齐灵雨一个傻笑之后,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一些,与段衍道:“今日你的文章能入了齐公子的眼,那也是你的运气,这几日你便先回去将家中安顿一番,三日后我会安排人去接你,到时你便先跟着林相学习真正的为官之道。” 此话一出,不仅段衍连带着齐灵雨也惊呆了,楚锦承竟如此轻易便许了段衍入林相的门下?林相不仅为百官之首更是皇后的亲爹,入了林相的门下毫不夸张便等同于日后的平步青云,段衍虽见识卓绝,但毕竟只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更何况其人品家世都有待考证,在齐灵雨看来她虽欣赏段衍,也绝不会如此轻易便重用了他。 段衍震惊过后便是狂喜,立刻跪下给楚锦承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 楚锦承眉头微挑,语调淡淡道:“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至于日后会如何,还得看你自己。” 待段衍退下后,齐灵雨方瞪大了眼睛盯着楚锦承,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二端倪。 楚锦承伸手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见齐灵雨还在盯着自己看,忍俊不禁道:“看出什么了吗?” 齐灵雨整张脸写满疑惑,“我在想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楚锦承轻轻扣了一下酒杯的边缘,笑道:“其一,段衍看着能力尚可,其二,他是你举荐的,其三,我今日心情不错,三个原因加在一起,所以我给他一个机会试一试又有何妨?” 齐灵雨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她竟从来不知楚锦承是一个如此任性之人,良久方感慨道:“这段衍运气确实不错。”转而又道,“你就不担心他身世存疑或别有居心?” 楚锦承笑问:“你送到蔺风那儿学武的小姑娘,当初救下她留在身边之时就没有担心过她有问题?” 齐灵雨下意识回道:“就算有问题我也有把握控制住这个问题。” 楚锦承含笑看着齐灵雨,齐灵雨在楚锦承的目光中也反应了过来,“是我庸人自扰了。”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楚锦承指了指齐灵雨手边的那副画,问道:“你的新作?” 齐灵雨边将画卷展开边道:“魏国公子画的。” 齐灵雨之前并未见过这幅画,并不知晓魏子善画的是何景,直至画卷在眼前铺开,画纸上俨然是一副月下美景图,齐灵雨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日楚锦承送与她的那副夜色图,两幅画作竟异曲同工。 齐灵雨一时间有些尴尬,但仅仅一瞬,齐灵雨立刻找回了熟悉的笑容,望向对面的楚锦承,情真意切道:“魏子善虽善书画,但与殿下比来竟是不及万一。” 楚锦承虽然知晓齐灵雨这话是特意奉承,可加上齐灵雨真切的笑容,楚锦承依然觉得此话听来尤为顺耳,笑道:“无论画得如何,只要凌宇你喜欢便好。” 听着楚锦承低沉的声音,齐灵雨竟心生出某种错觉,低头将魏子善的画作收起,小声道:“殿下您的画作,我自是喜欢的。” 待齐灵雨将画作收好,楚锦承问齐灵雨道:“可要回府?” 齐灵雨点头,“也好。”说着便与楚锦承一道站起身,并肩朝桃园外停靠马车处走去。 楚锦承突然开口道:“关于婉儿之事,婉儿虽然娇蛮了一些,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与度量都是一等一的,且与你年岁相仿,若你——” 当齐灵雨意识到楚锦承准备说什么之后,不待楚锦承话说完便不顾礼节地出声打断,“殿下,我并无此意。”齐灵雨的目光落在楚锦承脸上,话语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我已有心悦之人。” 楚锦承微微一愣,随即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天香阁碰到过的那位阿隐姑娘,想来这位便是自家师弟的心悦之人了,不知为何一直不错的心情竟突然有些提不起兴致,略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知哪家姑娘竟能得到你的青睐。” 齐灵雨不敢再继续看着楚锦承,生怕会有难以遏制的情愫从眼神中逸出,低声道:“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告诉你吧。” 两人在桃园外分别,齐灵雨坐上马车,待车轮滚动盖住了所有的声音之后,齐灵雨方捂住脸缓缓开口道:“疏影,我可能犯错了。” 一旁自登上马车便感受到自家公主低落的情绪而不知如何开口宽慰的疏影,闻及齐灵雨此言,立刻紧张地靠近齐灵雨小心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齐灵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楚锦承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笑,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指尖冰冷,拉过疏影的手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三个字:楚锦承。 疏影虽然在之前就猜测过此事,可如今得了齐灵雨的亲口承认反倒有些难以置信,“您……” 齐灵雨沉沉开口:“我想要克制,可是无论我多努力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发现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齐灵雨的语气迷茫而纠结。 疏影从未见齐灵雨这样失态过,即使当初被皇后娘娘亲手关进漆黑冰冷的祠堂时,她家公主也都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淡然模样,疏影尝试着开口安慰:“抛开所有身外之事不说,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您又何必自责。” 齐灵雨苦笑,“怎么可能抛开所有的前提不考虑呢。”良久方叹气道,“既然是我自己犯的错,那便还得由我自己来改正。” 疏影心中不忍,在她看来自家公主既有才情又有容貌,若不扮做男装怕是追求之人都能排满半座城,如今只是对一人动心,这怎么能叫做犯错?“殿下,就算喜欢了又如何,您何必让自己这么为难呢?” 须臾,齐灵雨方开口道:“自我背上齐国大皇子这一名号时,便注定了有些事情即使委屈即使为难,也必须要去做,他们待我不仁,我若枉顾百姓肆意妄为,那岂不是比他们还要不仁不义?” 若她的身份被揭穿,想来齐楚联盟必然一戳即破,两国之间甚至整个中原这可贵的平衡亦会被打破,到时中原各国战争定是一触即发,再加上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铁勒盘踞在边境,她见过战乱时的百姓苦,亦在楚国见到了安居乐业时百姓脸上安逸平和的笑容,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父皇母后,可她却不忍心让齐国的百姓再陷入战乱,她能做的虽然有限,但她却依然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给百姓带来更长久的和平。 疏影虽不理解齐灵雨心中的担忧,却也能感受到齐灵雨心底的良善,她伸手替齐灵雨将冰冷的指尖捂热,叹道:“殿下,您就是心太软了。” 齐灵雨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心情也恢复了一些,“我若是心狠手辣,你又怎么愿意跟着我到今日?”顿了顿,似是自语给自己听一般,又道,“至于儿女情长这种事,只要想想还有这么多连一口米粥都喝不上的百姓,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疏影觉得齐灵雨这样说得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否认,堵在心口的千言万语最终值化作了一句浅浅的安慰:“总有一天会等到太平盛世,到那时该有的都会回来的。” 太子府内,楚锦承一入府便有门童上前禀告:“殿下,钟公子在书房等您。” 楚锦承走进书房,钟离正握着一卷书在看,看着书卷的厚度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楚锦承进来,钟离立刻放下书长舒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得等你到天黑。” 楚锦承道:“正好有个人要你去帮我查一下。” 钟离静候下文。 楚锦承将手中的文章递给钟离,“帮我查一查这个叫段衍的身世来历。” 钟离接过文章简单看了看,道:“文章写得还可以,你准备用他?” 楚锦承淡淡道:“我已经许他三日之后入外祖门下学习了。” 钟离目瞪口呆,“那你还让我去查他……不是,人来历都没查明你就敢用?” 楚锦承看着钟离语重心长道:“所以你更要好好查一查,若是日后出了事你可得负责。” 钟离:为何任性的是你,背锅的却是我? 楚锦承又问:“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钟离言简意赅道:“聚福茶楼那边有动静了。” 楚锦承目光微沉,“可有把握抓出朝中那个奸细?” 钟离摇头,“那人小心的很,暂时还没露脸。”但没露过脸也意味着一次消息都未曾送出。 楚锦承冷笑,“只要有这个人,便迟早会露出尾巴,他既然敢混入我大楚朝堂,便要做好有进无出的准备。” 钟离道:“就算他一直躲着不露面,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钟离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楚锦承道,“殿下,你觉得此事齐国公子可曾知晓?” 楚锦承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再看看吧。”楚锦承虽不知晓齐灵雨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于心底,他终究还是希望齐灵雨不要令他失望。 钟离没有继续多言,他知道无论最终是哪一种结果,楚锦承心中定然都会有自己妥善的安排,这是他对于自己所追随之人最基本的信任。 第56章 弃子 回到安园后,齐灵雨起伏的情绪早已收拾完毕,用了些膳食后回到院子方发现暗香早已等候在院中。 齐灵雨眉头微蹙,“可是王嬷嬷那处有动静了?” 暗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布包递给齐灵雨,道:“王嬷嬷今日从聚福茶楼拿来的。” 齐灵雨接过布包边打开边问道:“王嬷嬷人呢?” 暗香略做犹豫后道:“因为不知道殿下您准备怎么处置她,我便只给她下了些您之前给我的昏睡药,现在她正在房中睡觉,这个东西也是趁她睡着后我偷偷取出的。” 齐灵雨伸手取出布包中的物件,展开,只见是一张丝质地图,齐灵雨将地图上线路细细看过,随后丝毫没有犹豫取过桌上的蜡烛便将这张地图化为了灰烬。 暗香有些意外,“殿下?” 齐灵雨目光不带一丝温度,与另一旁的疏影道:“你去看着王嬷嬷,在我让她醒来之前便先让她一直睡着。” 见齐灵雨只让疏影一人前去,暗香有些不放心,不禁询问道:“殿下,可需要我过去?” 不待齐灵雨开口,疏影便与暗香解释道:“暗香姐姐放心,我虽不会武,但跟随殿下这么久,下药还是会下的。” 待疏影离去后,齐灵雨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暗下的天色,与暗香道:“过会儿你随我去一趟聚福茶楼。” 暗香道:“此时过去,聚福茶楼应该快要关门了。” 齐灵雨笑了笑,“我们是去兴师问罪又不是去喝茶,关门了正好。” 齐灵雨见暗香困惑,她也是有意培养暗香,便将这其中缘由多说了几句,“若这映城之中真有我齐国奸细,就算我从头至尾都不知晓,最终也不可能脱得开关系,所以此事我是不得不插手。” 暗香虽然机敏,但毕竟以前从未接触过此种国与国之间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如今得了齐灵雨这一点拨,心下也清明了一些,“可是殿下,既如此聚福茶楼为何不与您直接联系,反而要多此一举去联系王嬷嬷?” 齐灵雨的目光似冰封的深渊,片刻之后方冷冷开口:“我本还顾念着最后一丝血脉亲情,如今这最后一丝联系也终于被斩断了。” 想来无论是聚福茶楼还是那王嬷嬷都是得了自己父皇母后的命令方会如此行事,齐灵雨不禁心灰意冷,她叫了十六年的父皇与母后,原来他们内心真的从未考虑过她这个女儿的处境。 她代兄入楚为质,若有齐国奸细在映城被发现,那么首先被拉出来问罪的定然是她这个齐国质子,齐灵雨知晓在敌国安插密探乃是常事,然而她只是没想到,她的父皇与母后宁愿信任一个无知老妪也不信任她,即使此事与她的生死密切相关。 齐灵雨不愿承认,可她确确实实一直都还抱着最后一丝的期许,她总是一次次地安慰自己,她的父皇母后只是更爱她的皇兄,但直至现在,齐灵雨终于能捧着自己早已麻木的一颗真心承认,她从一出世便只是一颗弃子,一颗早已无人问津的弃子。 许是之前一刀一刀的钝痛已经痛了太久,如今看清一切的齐灵雨反倒平静了许多,即使依然会有些难过,但此刻的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自保,既然身后从来都空无一人,那么她便只能让自己成为自己最后的壁垒。 暗香一时间并不能完全明白齐灵雨心中的万千情绪,看着齐灵雨孤独决绝的模样,她只是默默得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好齐灵雨的念头。 暗香沉吟了片刻又出声问道:“殿下,您为何要烧掉那份地图?”即便不送回齐国,留在手中也是好的。 齐灵雨笑道:“你觉得连我都能发现聚福茶楼与那王嬷嬷事有蹊跷,楚锦承会发现不了吗?”目光落在铜盆中被烧尽的地图上,“更何况,这份地图是真是假还不知呢。”若楚锦承早已发觉了此事,那么这张地图不仅不可能是真的,更有可能只是一个饵,留着它只会成为日后被构陷的证据,再者退一万步说,哪怕这张图是真的,她刚刚已经仔细记过一遍,日后若需要用上,稍作回忆依然能忆起七八分。 齐灵雨与暗香出现在聚福茶楼后门时正好茶楼伙计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见齐灵雨出现在后门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了一个惯有的笑容,“这位客官,我们茶楼今日已经打烊了,您改日再来?” 齐灵雨黑色兜帽隐藏住了她的表情,谁都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伙计突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齐灵雨开口道:“带我去找你们这儿管事的。” 伙计眼神有些呆滞,动作却是很正常,待齐灵雨说完便转头向某处走去,暗香掩上门后亦跟上齐灵雨的脚步。 后院的某间屋子外,伙计停住了脚步,齐灵雨笑了笑:“多谢带路。” 那伙计突然一怔,便像回过神一般,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屋内之人似是听见了动静,脚步声由内向外停在了门口,边伸手推开门边道:“谁在外面?” 在刘掌柜推门的瞬间,齐灵雨伸手摘下兜帽,刘掌柜看着齐灵雨的脸错愕在当场不知作何回复,齐灵雨也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掌柜,终于刘掌柜找回了理智,挥退一旁带路的伙计将齐灵雨与暗香二人迎进屋内。 进屋后,齐灵雨看了一圈屋内,反客为主直接在上位坐下,待刘掌柜关好门摆出一副笑脸正欲说话时,齐灵雨面露不悦,言语中尽是久居高位的威严与气势,“难道是离开齐国太久,你连本殿下都不认识了?” 刘掌柜虽一肚子的疑惑,但被齐灵雨盯着也不敢放肆,直接跪下行礼,“属下刘吉见过大殿下。” 齐灵雨也不让刘掌柜起身,只冷哼道:“父皇留你在此是要你办事的,可不是让你捅纰漏的。” 刘掌柜心中惊疑,“敢问大殿下,可是属下做错了什么?” 齐灵雨面色阴沉,似是正压抑这怒火,“我且问你,王嬷嬷手中的那份地图是从何而来?” 刘掌柜听闻齐灵雨此言,不再疑惑有他,实言道:“是朝中那位给的。” 齐灵雨目光微沉,果然另外还有人在楚国。 刘掌柜见齐灵雨不说话,动了动有些痛的膝盖,试探着询问道:“殿下,那份地图可是有问题?” 刘掌柜此言一出齐灵雨压抑住的怒火似是又有冒头的趋势,怒极反笑,“拿到东西你们都不会求证真伪?什么都敢直接往临都送?若不是我与楚锦承交好正好了解一二,这份东西若酿成大祸,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临都乃是齐国都城。 刘掌柜脸色煞白,嗫嗫嚅嚅道:“是小人办事不周……” 齐灵雨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情绪平复,挥了挥手道:“坐下说话吧。” 刘掌柜扶着椅子站起,小心翼翼地坐下, 齐灵雨又问:“朝中那人你可验证过他的身份,可还能信?” 刘掌柜大惊,“殿下您是说……” 齐灵雨目光难测,“人心亦变,做事岂能不多留心眼?” 刘掌柜连连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说着又道,“不瞒殿下您说,朝中那位我并不知晓是何人,每次都是他派不相干的人来送消息,我曾偷偷打探过,他仔细得紧,实在是不得而知他的身份。” 齐灵雨沉默了片刻。 刘掌柜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皇子,额头上却是忍不住冒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殿下,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齐灵雨反问道:“每次消息都是如何送回临都的?” 刘掌柜道:“暂时尚未送出过消息,这地图王嬷嬷说下月她家老母八十大寿她会借口回齐,到时由她带回临都。” 齐灵雨道:“任由一个老妪行事,我该说你胆大还是愚蠢?” 刘掌柜忙道:“小人本应听朝中那位派遣,可如今我连他人都没见过,小人也是没法子。”随即又道,“不过现在好了,有殿下您在此主事,小人就安心多了。” 齐灵雨又问:“这茶楼之中有几人可用?” 刘掌柜苦着一张脸道:“据小人知晓的,除了朝中那位,便只有小人与另一位周奉郎君在此,这映城看得太紧,实在是塞不进来人了。” 齐灵雨提醒道:“朝中那人身份待考,你与周奉这段时日谨慎行事,莫要妄送了性命。” 刘掌柜连连点头,“多谢殿下提醒。” 齐灵雨交待完所有事方带上兜帽与暗香一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待齐灵雨离去,刘掌柜在房中坐了良久,只待一只蜡烛快要燃尽时方有一人推开了房门。 那男子带进来一身夜间的寒气,“刘掌柜,我听说大殿下来过了?” 刘掌柜点头不语。 周奉皱眉道:“那王嬷嬷不是说陛下与娘娘让我们不要与大殿下联系的吗?” 刘掌柜道:“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那老妪在说谎,对了,大殿下让我们这几日安生一些,待过几日再好好去问问那老妪。” 周奉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大殿下如何?” 刘掌柜由心道:“大殿下真不愧是入楚为质都能与楚国太子交好之人,做事周全进退有度,日后若有大殿下在前,想来你我谁睡觉都能安稳不少。” 第57章 意外 茶楼外的暗巷中,暗香小声询问:“殿下,您这三言两语那刘吉若是不信任您怎么办?” 齐灵雨笑道:“只要不让他二人有机会联系到临都,他们便只能信任我。” 暗香又道:“刘吉说朝中还有一人,可要追查?” 齐灵雨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势单力薄不足以追查映城朝堂,若是切断了聚福茶楼这条线,那便不管朝中是人是鬼他都蹦哒不起来。”齐灵雨最后一句轻叹随着夜风消散在夜色中,“我不想过多参与这些事。”她身为齐国皇族,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便变得生不由己,如果可以她只想让自己与楚锦承之间的这份平衡能多维持一段时日。 回到安园时外面早已夜深,齐灵雨直接去了王嬷嬷的屋子,疏影正对着还在床上昏睡的王嬷嬷坐在桌边绣花,手边是一壶用来提神的浓茶,见齐灵雨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殿下,您回来了?” 齐灵雨看了眼床上的王嬷嬷,询问道:“她何时会醒?” 疏影道:“我刚刚又给她加了些宁安香,天亮之前不会醒来。” 齐灵雨伸手取出一味药丸递给疏影,交代道:“给她服用下,一个时辰后会出现高热等与内疽相似的症状,待天一亮你便去医馆寻一位大夫上门给她治病。” “是。”疏影接过药丸应下,又忍不住问道,“殿下,您准备如何处置她?” 齐灵雨道:“明日大夫过来,不出意外定会诊断她患有内疽,再过两日便以病情加重为由将她送回齐国吧。”王嬷嬷虽为人奸猾势利,但毕竟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齐灵雨自不会妄动杀念。 疏影却是有些担忧道:“您放她回国,若她回去之后在陛下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呢?” 齐灵雨笑着摇头道:“到时她只会以为是自己将地图遗失,为了不被牵连怕是对在映城的事情都会闭口不言,无需担心。” 齐灵雨交代完事情后便将此处交给了暗香,自己转身回了院子休息,今日白天折腾一天没想到连晚上也不得安生。 沐浴过后躺在床上,齐灵雨本以为会很快入睡,谁料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起了自己千里之外的父皇与母后,两张本该是世上最熟悉的脸想来竟是异常陌生,齐灵雨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痒,伸手抹去竟是一把湿润的触感。 齐灵雨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软弱的声音,怎么还会为他们流泪呢?她应该早就学会坚强了…… 迷迷糊糊地睡去,齐灵雨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了自己那个未曾谋过面的孪生兄长冷笑着将一把尖刀刺入她的胸口,她想呼救,可是她的父皇母后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濒死的无力感让她绝望,她又看见了楚锦承从迷雾中走来,朝满身鲜血的她微笑着伸出了手,可是当她将手交到楚锦承手中时,楚锦承的脸却瞬间扭曲了起来,另一把尖刀被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齐灵雨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俊美的男人,却只看见他染血的衣袍和绝情的背影…… 齐灵雨是在噩梦中转醒的,猛然间睁开的双眼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齐灵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微白时辰还早,齐灵雨重新闭上双眼,却是再也难以入睡,刚刚在梦境中被尖刀刺入胸口的感觉是如此真实,齐灵雨又想起了梦境之中楚锦承那个冰冷笑容,她指尖发颤似有些无法忍受,忽然伸手从床头的暗格之中取出了一件东西,那是楚晗曦生辰那日楚锦承赠与她的发簪,上好的玉石握在手中依旧触感冰凉,那丝凉意顺着掌心直达心底。 齐灵雨的眼中略有不甘,良久,眼中的不甘散去,只剩下淡淡的哀伤,齐灵雨将发簪重新放进了暗格,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没有结果的荒唐事。 三日后的早晨,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安园后门驶出,马车上只有一车夫与依旧昏沉的王嬷嬷,浓浓的药味很容易便推测出马车中人身患恶疾。 书房内,齐灵雨正抄写着一本刚从书馆买来的书册,疏影端着茶水送进来,小声开口:“殿下,用些茶水吧。” 齐灵雨手中的笔并未停下,依旧认真在抄写这书中的每一个字,“王嬷嬷送出城了吗?” 疏影道:“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暗香姐姐跟着她的马车,送她出城后便会回来。” 齐灵雨将毛笔蘸足了墨汁,提笔正欲写字时,一滴弄墨顺着笔间滴下,化开的墨迹在白纸上染黑了一大片,齐灵雨盯着那墨迹良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我心中不安,不知今日此举是对是错。” 疏影替她倒上一杯热茶,“不管对错,殿下您都已经仁至义尽了。”疏影倒完茶便在一旁磨墨,“那王嬷嬷回到齐国后症状自会消退,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再用她这样一个患过重疾之人,想来定会给她一笔银钱,让她回乡养老,对于王嬷嬷这种人而言,这已经是大好的结局了。” 小半个时辰后,齐灵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不安源自于何处。 一身风尘的暗香出现在齐灵雨的书房时,齐灵雨的眼皮忍不住微微一跳,开口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暗香探身压低声音道:“王嬷嬷死了。” 暗香声音未落,一旁的疏影便惊讶得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声逸出嘴角,齐灵雨一直紧绷的脊背微微塌了下来,“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暗香没有任何隐瞒,将今早的事□□无巨细地说与齐灵雨知晓,“我一路跟在王嬷嬷的马车后面,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本来您让我送至城外十里便回,但我见时辰尚早又有些不放心,便跟着马车多走了十余里,就在我准备回头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名黑衣人拦住了马车。” 暗香继续道:“看脚步身形那两人功夫应该都不差,我担心被发现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躲在了树林中看着那两人的举动。” “那二人一人控制住车夫,另一人掀开了马车门帘后便顿住了动作,我正疑惑想要再离近些一探究竟,突然听得那名马车夫惊呼道‘死人啦’,那车夫应是看见了车内中的情形有些激动,黑衣人便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另一人随即进了马车,片刻之后那人出了马车与同伴说了一句话,我看那唇形动作,应该是说‘确实死了’。” “再后来那两个黑衣人便连马车带人一道带走了,我跟了他们一段路,不知是不是被他二人发现了,途中突然涌向一群流民挡住了我的去路,待人群散去,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言及此,暗香垂首道,“暗香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齐灵雨笑了笑,“我责罚你作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暗香见齐灵雨如此说,心里的愧疚并未散去,“殿下,现在该怎么办?我完全看不出那两名黑衣人是何来历,便是想要追查也无从下手。” 齐灵雨眉头微锁,与暗香道:“你将那两名黑衣人的动作细细说与我听一下。” 暗香努力回忆着黑衣人的举动,开口道:“那二人穿着统一,训练有素一举一动都很默契,且功夫都不弱,但他二人实在并未有太多的言语与行动,其余很难再看出什么。” 齐灵雨若有所思,又问疏影道:“早上送王嬷嬷上马车时,她可正常?” 疏影点头,“我特意给她把过脉,一切都很正常。” 齐灵雨又问道:“与王嬷嬷同行的那个车夫是哪里找来的?” 疏影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那日送菜的小贩过来,后门打开,我在门口看见了此人,他问我可有什么活能干,因为这种找活干的伙计三天两头都会有,我也没有多心,问了些他的身世来历,便让他先留在马厩洗马喂马。”疏影顿了顿又道,“前两天他知晓要寻车夫送王嬷嬷去齐国,他主动找我说他有个姨娘在齐国正好想去看一看他姨娘,他可以给王嬷嬷当车夫,我也没多想便直接用了他。” 齐灵雨沉默着思索这之间的联系,疏影坐立不安,“殿下,要不要去查一下那王二。”王二便是那车夫。 齐灵雨摇头道:“现在去查应该也晚了。”她本以为王二是楚国安插进来的人,但现在看来杀死王嬷嬷的与今日暗香看见的那两名黑衣人并不是一伙。 若按暗香所言,能在这映城脚下养着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暗卫,绝非寻常人所能做到,唯一能解释的便是由楚皇或楚锦承默许支持的,如此一来,事情便如齐灵雨推测,楚锦承早已知晓聚福茶楼与王嬷嬷暗中偷渡消息,一直按兵不动许是还有更深的计划。 齐灵雨脊背有些冷汗冒出,若不是她先一步发现了王嬷嬷有所异样,怕是被人上门抓进大牢时都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如今她尚且不知楚国朝中的那个密探究竟是何人,更不知晓楚锦承究竟对此事知晓了多少。 齐灵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将此事的脉络再梳理了一遍,楚锦承那边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虽不愿多言但王嬷嬷死了也确实可以减少楚锦承对她的怀疑,如今唯一的不定数便是刘吉口中在朝中的那名暗线,齐灵雨不知此人身居何种官职,但他既然能安插人来刺杀王嬷嬷,想来定也是有些势力的,就是不知这势力源自于何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楚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亲一口小齐,但这日清晨小齐不仅不给亲,还气鼓鼓地瞪着他。 小楚(一脸担忧):可是哪儿不舒服? 小齐(委屈巴巴):你昨天打我了。 小楚(惊恐辩解):我冤枉我没有! 小齐(更加委屈):你在梦里打了我一晚上,我讨厌你! 小楚:……我的错 第58章 荔园 城郊某座大宅,府门上书“荔园”二字,寻常的府门乍看之下定会以为是京中某位官员的别院田庄,而在某些知情人眼里,此座荔园正是如此,只不过不是官员皇亲的,而是京中那位虽无官职背景在身,但所有人都不敢得罪的柳意居老板钟离的私人别庄。 荔园内与其余别庄并无二致,雅致的建筑宜人的景致还有无数言行有礼的美婢仆役,但这一切只限于前院,至于后院便是另一番场景了。 荔园的后院连着城郊那座并不起眼的荔枝山,想来荔园这个名字也是由此得来,后院是大片的空地与整齐的厢房,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此地绝非寻常家院,事实也是如此,钟离在此养着一大批身手了得的暗卫,平日里这些暗卫会在后院与荔枝山上操练。 为了方便与隐秘,荔园附近除了这一座别院并无其余宅邸,周围的农田树林亦是钟离所有,由于城郊地广人稀,各家建宅也都讲究个隐私与清净,钟离此举在旁人看来也并无不妥。 此时荔园后院内,钟离依旧是一席儒雅的长衫,只不过他素来带笑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笑意,见他走进,一名守在一旁的暗卫立刻上前禀告,“公子,秦方先生已经在验尸了。” 钟离问道:“那车夫呢?” 暗卫道:“还在地牢。” 钟离目光微寒,“他可有交待是何人指使?” 暗卫垂首,“他一口咬定自己全不知情,老七正在审。” 钟离提醒道:“他若不开口,便去找他身边能开口的,只要是人就能撬开嘴。” 暗卫点头,“属下明白!” 钟离转身往前院走去,边与暗卫道:“秦方那边出结果了就让他来前面找我。” “是!” 钟离在前院只泡了一壶茶的时间,门外便走进一人,钟离本以为是秦方来了,抬头却发现来人竟是楚锦承,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楚锦承在桌前坐下,“情况怎么样了?” 钟离边替楚锦承倒茶边道:“一个死了一个装疯卖傻。” 楚锦承眉头微锁,闭口不言。 钟离在楚锦承对面坐下,“秦方在验尸,过会儿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说话间,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荔园的仵作秦方,秦方进屋见楚锦承也在忙跪下行礼,“秦方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钟公子。” 楚锦承示意他起身说话,“验尸情况如何了?” 秦方道:“那老妪死于□□中毒,时间是在今日寅时和卯时之间被下的毒,属下又检验了从那车夫身上脱下的衣服,裤腿处有毒药残留,应该就是给那老妪下□□时留下的。”秦方说到此处又顿了顿,似是还有话犹豫要不要说。 钟离开口道:“老秦,有话直说。” 秦方道:“属下给那老妪验尸时,她虽皮肤上有内疽相似的痕迹,但属下总觉得有些奇怪,便切开了她的胸腹查验,若属下没有推测错她身前并未患有内疽之症。” 钟离下意识地挑了挑眉,“那她是患了何病?” 秦方颇为汗颜道:“属下学艺不精,实在没见过此种病症。” 钟离看了看楚锦承,见他并无太大反应,便挥了挥手示意秦方先下去,待秦方走后,钟离方开口询问:“你有什么看法?” 楚锦承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扣着手中的瓷杯,“若没有此种病症,那边是中毒了。” 钟离了然,能有此种手段的想来除了齐凌宇并无他人了,思及此钟离端起瓷杯喝了口茶,分析道:“按照之前齐公子的举动应该是并不知晓聚福茶楼与那老妪之事的,他在亲自去聚福茶楼弄清情况之后,既然还能给那老妪下毒送回齐国,想来与朝中那奸细也不是一路。”说到这儿,钟离玩味道,“你说那张地图此刻会在谁那儿?” 楚锦承此刻的心情似乎要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管在谁那儿已经不重要了,朝中那人还得继续揪出来,我怀疑他背后可能不只一个齐国。” 钟离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那车夫还没开口,总有机会让他开口说出背后那只鬼的。”钟离略有犹豫,又道,“齐公子那边可要加派人手盯着?毕竟他已经知晓了聚福茶楼的存在,这一次他虽没有动作,但谁都说不准之后会不会有。” 楚锦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多派些人盯着吧。”随即又若有若无道,“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若遇到危险也能保护一二。” 钟离一口茶水差点呛进肺中,盯着楚锦承片刻后方摇头真心感慨道:“你这满心关切不计后果的模样,若不知道的定会以为那齐国公子是你未来太子妃了。” 楚锦承没理会钟离的调侃,心中却是暗道,若齐凌宇真是女子他便直接娶了她倒也是省事了,不仅志趣相投还能避免日后兵戎相见同门相残的场景。 安园内,疏影端着饭菜走进书房,书房内齐灵雨还在书桌前抄写着什么,手边已经是厚厚的一叠纸了。 疏影开口唤道:“殿下您用些膳食吧,您早上也没吃什么,马上都快到晚膳时间了,可别饿坏了身子。” 齐灵雨手中的笔顿了顿,伸手翻过一页书册,那俨然是一本大悲咒,齐灵雨见疏影担忧的模样,开口柔声道:“我真不想吃也吃不下,你不要太担心了,待我饿了自会叫你。” 疏影咬着唇,眼睛红红的,“殿下,我知道王嬷嬷死了您心里不舒坦,可是就算不是您送她出城,她拿着那张地图又能多活几日?” 齐灵雨终于停下笔,嘴角带起一抹疲惫的笑意,“王嬷嬷虽咎由自取,但毕竟是因为我的决定方会毙命于今日,我多抄几遍经书也是图个心里踏实罢了。”齐灵雨说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比普通人更加心软的小姑娘,她虽见过饿殍遍野的难民,但死亡对她而言依旧是遥远而陌生的,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眼前,心里多少是有些悲凉与不舒坦的。 疏影知晓现在逼迫齐灵雨她也吃不下东西,只得将饭菜先端下去,想着过会儿再弄些米粥过来,略带担忧地又看了眼她家殿下这里,这才无奈地伸手掩上书房的门。 就在疏影担心她家殿下思略过重又一直未曾用膳食会撑不住的时候,乌兰的身影适时的出现在了府中。 疏影一见到乌兰也高兴了不少,忙迎上前道:“乌兰小姐您来了。” 乌兰朝院内看了看并未看到齐灵雨的身影,问道:“你家殿下呢?我有好几日未见到她了。” 疏影引着乌兰朝齐灵雨的院子走去,便边斟酌着话语道:“这几日发生了些事情,我家殿下今日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您来了正好劝劝她。” “不吃东西?这是为何?”乌兰诧异。 疏影也不便多说,端起李三娘刚熬好的热粥,与乌兰一道进了齐灵雨的院子,“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之还劳烦您帮忙劝劝殿下让她先吃些东西,早些年殿下被皇后娘娘责罚,好几日没吃东西,早就落下了病根,如今可不能再折腾了。” 乌兰也不再多问,直接接过疏影手中的托盘,“她在哪间屋?我去看看。” 书房的门并未关严实,乌兰推门进去时并未惊动到埋首在书案间的齐灵雨,齐灵雨以为是进来换茶的疏影便也未曾抬头。 乌兰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看着齐灵雨,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齐灵雨瘦削的脊背与苍白的脸庞,心中暗自感叹,这样一个聪慧美好的人,齐王与皇后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乌兰丝毫不隐藏自己对于齐灵雨的钦佩,不为其他,单单就说这份受尽挫折与不公却依旧能保持的善良与温柔,便已经令乌兰很是折服了,更勿论齐灵雨在困境中还能一直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医理毒理甚至包括治国之道不但皆有所涉猎甚至不少都堪称精通。 齐灵雨待抄完一张后方抬起头,这一抬头倒是吓了一跳,颇有些无奈地看向乌兰,“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还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乌兰笑嘻嘻收回目光,边从餐盘里盛出两碗米粥,边道:“你这么好看,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齐灵雨失笑,“又瞎说了。” 乌兰盛好粥便走至齐灵雨书桌前,伸手从她手中抽出笔放在一旁,道:“我饿了,你先过来陪我喝碗粥。” 乌兰一副无论如何你也得把粥喝了的架势,齐灵雨便也摇着头站起身,“疏影让你来的?” 乌兰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将碗勺塞进齐灵雨手中,看着她喝了一小口之后才道:“多亏我今日过来了,不然你岂不是要把自己饿晕?” 齐灵雨道:“疏影是关心则乱,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的。” 乌兰也陪着齐灵雨一道喝了些粥,齐灵雨显然胃口不佳,吃了小半碗便不再吃了,乌兰也没有再逼迫她多吃些,只道:“过会儿晚膳让疏影再给你弄些好进口的,到时再吃些。” 第59章 慕容 齐灵雨笑道:“知道了,谢谢你。” 乌兰将碗中的米粥喝完,“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的,你这副模样我也不敢问你发生了何事,但无论如何都要放宽心知道吗?” 齐灵雨也没有想隐瞒她什么,叹气道:“当日入楚为质我便知晓日后不会太平,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只是如今真发生事了我心里却没有预料中那么平静。”齐灵雨苦笑道,“可能我还是年纪太小了,不习惯这种生生死死之事。” 乌兰伸手戳了戳她的皱起眉头,“你当然不会习惯了,谁让你是最年轻最善良的小仙女呢?” 齐灵雨被逗笑,她原本过不去的也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齐灵雨不愿他人为自己担忧,开口与乌兰道:“好啦好啦,我没事了,想开了便也就放下了。” 乌兰虽不确定齐灵雨是不是故作无事,但她既然能这样说想来定不会再一个人闷在屋内抄写经书了,乌兰笑道:“原本今晚我还想邀你去天香阁,霓裳姐姐她们新编了支舞,你现在定然不会去了是吗?”乌兰嘴上虽这样说着,眼睛却是眨巴眨巴地望着齐灵雨。 齐灵雨现在对什么歌舞确实提不起兴趣,但她也明白一直闷在府中并无益处,与乌兰道:“待我换身衣裳,便和你一道过去。” 由于李三娘已备好晚膳,齐灵雨与乌兰又在安园磨蹭了好一会儿简单用完晚膳后才出门,行至天香阁时天色正好暗了下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楼大堂内几乎已经坐满,乌兰拉着齐灵雨转了一圈并未找到空位,便边抬头看向二楼雅间,边与齐灵雨抱怨道:“都怪三娘做的饭菜太好吃了,都没位——”未及一句话说完,乌兰在目光扫见某间雅间内的人时话语戛然而止。 二楼雅间都有一扇大窗正对着楼下大厅的表演台,这个点正好有表演,二楼的雅间所有窗户都大开,透过窗户雅间内的人很容易便能看清。 齐灵雨明显感受到乌兰那一瞬间的不对劲,顺着乌兰的目光看去,只见二楼东边的某间雅间内正端坐着二人,一人正是楚云泽,另一人面容阴柔俊美齐灵雨并不认识,不过齐灵雨知晓令乌兰移不开目光的不是那两位男子,而是正在他们身旁伺候的两位女子。 楚云泽在乌兰直接而火热的瞪视下很快便发现了异样,下意识地偏过脸看向乌兰这边,突然与乌兰四目相接的楚云泽似是颇为诧异,就连身边布菜的女子将酒杯递至他口边都未曾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着女子的手喝了一口酒。 “!” 齐灵雨瞬间便感觉身边的乌兰好像一直被踩到尾巴的猫那般,“唰”得一下竖起了浑身的毛,下一秒乌兰亲昵地贴上齐灵雨并很是顺手得挽上了她的胳膊,还不忘挑衅地看向楚云泽。 楚云泽:“……” 齐灵雨:“……” 无辜的齐灵雨在楚云泽面无表情的凝视下后背一寒,目光在楚云泽与乌兰之间游走一番最后落在了楚云泽身边那个柔若无骨快要贴到他怀里的女子身上,齐灵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乌兰那只挽住自己的手。 楚云泽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应声折断,就在齐灵雨快要顶不住这杀人的目光时,乌兰狠狠地瞪了一眼楚云泽便气鼓鼓地拉着齐灵雨朝四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二楼雅间,楚云泽对面的俊美男子将乌兰的举动看在眼里,直待乌兰的衣裙消失在楼梯处才笑着开口道:“小乌兰什么时候来映城了?她身边那人是谁?这是被你伤透了心终于移情别恋了吗?” 致命三连问让楚云泽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那男子似乎没看到楚锦承的脸色一般,继续道:“早就和你说了,你这般铁石心肠哪个姑娘会受得了,现在可好,小乌兰跟别的小白脸跑了。” 某位小白脸此刻正在四楼房间中拍着胸脯平息自己的心跳,不忘绝望叹息:“我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大将军肯定以为我是个骗财骗色的混蛋,刚刚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吓死。” 乌兰愤愤道:“平日里离我近一点都不情不愿,现在转头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臭男人气死我啦!” 齐灵雨轻咳一声,纠正道:“楚大将军也没搂搂抱抱了,你不要脑补太多。”明明搂搂抱抱的是你与我。 乌兰越想越生气,伸手拉开门就准备下楼,“凭什么任由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其他女人亲亲我我,不行,我要去把他赶出去!” 齐灵雨忙拽住乌兰不撒手,“你冷静一点啊……” 此时另一头楼梯上走上来二人,迎面便撞见正拉扯在一起的齐灵雨与乌兰,楚云泽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黑了,而身边那位男子显然也没想到一上楼还能看到他二人这般亲昵的举动,毫不掩饰地向齐灵雨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待看清来人乌兰立刻止住了动作,冷下了一张脸转身便欲回房,齐灵雨下意识地拉住乌兰,“不要闹了,有话好好说。” 乌兰虽在耍性子但还是听得进齐灵雨的劝说,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并未关门,齐灵雨尴尬得与楚云泽打招呼,“此处人多口杂,楚将军可要进去小坐。” 楚云泽一言不发地走进房内,门外剩下的两人也都相继进屋。 并不算太大的外间瞬间来了四人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齐灵雨见乌兰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起身给楚云泽与另一位男子倒茶,顺便真心提议道:“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乌兰立刻开口阻止,“不行,我不想和他独处。” 齐灵雨扶额,姑奶奶我再不走眼前这位楚大将军马上要提刀砍人了。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楚云泽身旁的那位俊美男子开口与乌兰道:“小乌兰,这才多久未见,你便不记得我了?” 乌兰只生气楚云泽一人,并没有迁怒于其他人的意思,开口唤道:“慕容大哥。” 乌兰此言一出,齐灵雨立刻反应过来了这男子是何人,灵云谷慕容氏族四公子慕容长白,楚云泽麾下最得力的军师。 慕容长白又将目光转向了齐灵雨,“在下慕容长白,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是哪里人士?” 被点名的齐灵雨只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回道:“久仰慕容军师大名,在下齐灵雨齐国人士。” 慕容长白恍然,“原来是齐公子,失礼失礼。” 齐灵雨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起身与乌兰道:“你有话与楚将军好好说说,不要置气,我就在楼上找穆姨说有点儿事,有事你让人去唤我就成。”说着也不待乌兰多言,与楚云泽和慕容长白道,“楚将军,慕容公子,你们坐一会儿,我先告辞了。” 齐灵雨大步走出门外并很贴心得替他们将门掩上,吩咐一旁奉茶的小丫头几句,便朝楼上走去,不过未及跨上楼梯,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只见是从房内出来的慕容长白。 齐灵雨担心地看了眼门内,询问道:“慕容公子不在里面陪着?” 慕容长白耸肩,“齐公子不也出来了?” 齐灵雨叹气,邀请道:“我请慕容公子喝一杯茶?” 灵云谷乃是百年药谷,族人多善医术,她师父当日曾经说过,世上若有一人能解开她的毒那定然是慕容族人,她听过太多慕容氏族救人施药的传闻,所以齐灵雨一直对慕容这一姓氏充满钦佩,虽然慕容长白更擅长兵法布阵,但这也不影响齐灵雨潜意识里对慕容氏的认可。 慕容长白也对这位齐国质子心存好奇,爽快笑道:“正好二楼雅间那壶茶应该煮好了。” 二楼雅间内,齐灵雨坐在了楚云泽刚刚的位置上,一旁奉茶的丫鬟早已给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茶具。 慕容长白开口问道:“齐公子与乌兰是旧识?” “我与她来映城之后才认识的,只是友人。”齐灵雨言简意赅,顺便暗戳戳解释一下她与乌兰并无私情。 慕容长白对乌兰较为了解,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听齐灵雨这般说来,更是不会多想,但他的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喝彩声,齐灵雨转头看去,台上姑娘们已经登场,然而就在这一瞬,慕容长白看着齐灵雨侧过去的脸,终于意识到了她身上的违和感在何处,齐灵雨的长相实在是太过柔和了,柔和到甚至不似一个男子。 慕容长白出身医学世界,即使他现在不行医治病,但他的医术还是要比普通大夫高明不少,所以这也使得他看人时的角度与常人都有所不同,旁人看人时第一印象会是穿着长相气度谈吐,而他作为医者看人时,首先看的是对方的精气神与那层表皮之下的筋骨脉络。 慕容长白被自己这突然的念头惊到,他下意识地去看齐灵雨的脖颈,齐灵雨虽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但这个年纪之下许多男女的差异都已经能很明显地表现出来,然而这一看慕容长白愣住了,齐灵雨的衣衫显然是特意定做的,高高的衣领竟将脖颈严严实实地全部遮在了领子里面。 齐灵雨转过头喝茶,慕容长白收回自己的目光,这短短的一瞬他已经将自己心下的惊疑完全压制住,若无其事地看着楼下的歌舞,心中却是闪过万千种念头。 第60章 怀疑 乌兰房中,此时正弥漫着低沉压抑的气氛,楚云泽黑着一张脸坐在乌兰对面,看着乌兰气鼓鼓的表情,深感无奈,开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行事举止要有度。” 乌兰一听这说教的口吻,不由怒火中烧,“我哪里无度了?倒是楚云泽你现在坐在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房中,这才叫无度吧?” 楚云泽被噎得没话说,良久方皱眉道:“你还知道你未出阁?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乌兰怒极反笑,“我与灵雨乃是君子之交,倒是楚大将军你一边在这儿说教我,一边搂着美人喝着酒,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楚云泽下意识地反驳:“我何时有搂着美——”随即又觉理亏,及时止住了话语,放软声调道,“好好好,是我言行不当在先,我的错。” 乌兰这才冷哼一声,不再与楚云泽针锋相对。 楚云泽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开口询问:“你与齐国公子很熟悉?” 乌兰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楚云泽,随即一双大眼睛肉眼可见得便红,泫然欲泣。 楚云泽大惊,不知道自己这简单一句问话又怎么惹到眼前这位小祖宗了,颇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楚云泽话音刚落,乌兰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涌了出来,楚云泽见惯了乌兰坚强活泼的样子,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慌乱地站起身想要找块帕子给她擦眼泪,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看着乌兰越来越多的眼泪,楚云泽只得扯过自己的袖子替她擦脸。 “你先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乌兰抽着鼻子越哭越伤心,似乎要把这段时日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你还凶我,我一个人从铁勒追你追到映城,你不仅不给我一个好脸色还和其他女子亲亲我我,现在还凶我,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的混蛋!” 楚云泽听着乌兰的控诉,又看着她伤心的神色,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摇,更何况他本就是故作绝情,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好了,不要再哭了,是我的错。” 乌兰拽着楚云泽的袖子胡乱地在脸上蹭着,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哭泣,这才后知后觉得感到有些丢脸,乌兰别过脸不愿意再看楚云泽,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没事了,你走吧。” 楚云泽此刻又怎会一走了之,然而留在此处他又给不了乌兰想要的答案,无声的轻叹过后,楚云泽低声开口:“过几日你大哥便会派人来接你,这几日你在城中莫要乱跑了,你大哥很担心你。” 楚云泽说罢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微抬,但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我先走了。” 就在楚云泽转身欲离开时,乌兰突然伸手拽住了他宽大的袖子,“你就这般讨厌我吗?” 楚云泽顿时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回头想要看乌兰的表情,然而乌兰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乌兰抓住楚云泽衣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曾想过哪怕楚云泽永远都不给她回应,但只要他一日不娶妻她便会坚持多喜欢他一天,可是即便她再坚强她也会觉得累。 楚云泽冷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破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乌兰面前蹲下,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这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乌兰抬起头,看向楚云泽的眼神中几分期待几分迷恋。 楚云泽道:“你心性纯良,所以看什么都只看到美好的一面,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真与我在一起,你能忍受我常年在战场厮杀,不仅不能陪你花前月下,你还得日日担心我命丧他乡——” “不要这样说。”乌兰下意识地捂住楚云泽的嘴,“你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楚云泽拉开她的手,将乌兰的手拉向自己的心口处,“你可知数月前我这儿刚挨过一刀,军医说再偏一寸便是要害,我能侥幸躲过这一次,可是以后呢?我又怎么忍心置你于这种境地?” 乌兰感受着掌心下楚云泽有力的心跳,再也忍不住倾身紧紧搂住楚云泽,“我不逼你了,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楚云泽摸了摸埋首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傻丫头……” 良久,待两人的心情都平复了下来,乌兰似是想到了什么,本已经走出房间的身子顿时停住,转头问楚云泽:“你刚刚说我王兄过两天会派人来接我是什么意思?” 楚云泽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你王兄一直在找你,那日在映城见到你我自是要告诉他你的行踪。” 乌兰愤愤然,“你俩不是死对头吗?怎么还私通书信?” 楚云泽道:“战场上各为其主,场下我与你王兄并无私怨。” 乌兰看着楚云泽一本正经的模样笑话他道:“你说什么都对。” 二人行至二楼雅间时,齐灵雨已经与慕容长白从草药针灸聊到了剖颅解毒,见乌兰与楚云泽一前一后进来,齐灵雨估计这二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也便放心了一些,开口与乌兰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今日就先告辞了。”说罢起身与楚云泽慕容长白拱手道,“楚将军慕容公子,改日再聚。” 乌兰见状立刻追上齐灵雨,“我送你。” 楚云泽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在齐灵雨刚刚的位置上坐下,倒是慕容长白饶有兴致地看着齐灵雨与乌兰离去的背影。 楚云泽问:“怎么了?” 慕容长白反问:“小乌兰可有与你解释齐国公子的事?” 楚云泽没说话,他一开口问这事乌兰便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他也不敢再开口多问。 慕容长白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喃喃道:“看来这位齐国公子不一般呐。” 楚云泽下意识开口,“他是锦承的师弟,不一般一些也正常。”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慕容长白倒是颇为意外,“你说他是太子殿下的同门?” 楚云泽听出了慕容长白语气中的异样,“怎么了?你觉得他有问题?” 慕容长白摇头道:“我只是有个猜测,没有证据不敢妄言。” 刚刚与齐灵雨聊到医术,他本趁机提出要提齐灵雨把一把脉象,但却被齐灵雨不着痕迹地带了过去,且小乌兰虽不拘小节却也言行得体从未见过她与除了楚云泽之外的任何男子有过亲密的举动,一而再的巧合碰撞在一起,即使再匪夷所思,慕容长白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齐灵雨的性别。 楚云泽了解慕容长白,他从不多说没有依据的废话,所以也不追问,待慕容长白证实了他口中的猜想自会与自己说。 楼下,齐灵雨止住了一脸歉意的乌兰,“上去吧,我先走了。” 乌兰颇为不好意思道:“本还拉你出来散心的,到被你看笑话了。” 齐灵雨挑眉揶揄,“看你这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 乌兰捂着有些发烫的脸,“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忍不住了。” 齐灵雨笑道:“我看楚将军未必对你无意,只是顾虑太多罢了,你也不要瞎想了知道么?” 乌兰点头,“我知道,我早说过只要他给我一丝丝回应我便不会放弃,我才不瞎想了。” 走出天香阁,齐灵雨上了马车后才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车窗旁,马车外的交谈声笑闹声还有偶尔的争执声在耳畔略过,齐灵雨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父皇母后的疏离厌恶,楚锦承的温柔示好,王嬷嬷地方狰狞怒骂,乌兰的担忧关切还有慕容长白的怀疑试探…… 齐灵雨昏昏沉沉地想着,她好像真的有些累了,每日穿着面具应付着不一样的角色,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假面被打破,她想要回头想要逃避,可是她却不能停下来她只能一直不停得往前走。 第61章 荡山 数日之后,安院内疏影一边替齐灵雨将头发束起,边开口询问:“殿下,您今日真要一个人去荡山猎场?不然您晚些出发,我去校场将暗香叫来陪您一起过去?” 齐灵雨拍了拍疏影的手,“谁说我一人去了,乌兰与我一道的,你今日就安心与三娘去逛花市去。” 见齐灵雨坚持,疏影想想乌兰小姐身手不凡自家殿下虽看着文弱但也不是简单之人,且今日乌兰小姐本就是为了带她家殿下出门散心方提议要去狩猎的,思及此疏影也不愿扫了齐灵雨的兴致,替齐灵雨将衣服配饰换好,这才道:“殿下您好久没这样穿了,真好看。” 齐灵雨一身利落的黑衣,配上一双长靴显得精神又俊朗,齐灵雨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想又与疏影道:“拿件披风给我,黑色的看着太瘦弱了一些。” 疏影笑道:“反正就您与乌兰小姐两个人,不如直接穿裙装出门如何?上回穆姨拿给我的那条蓝色的纱裙您还没穿过呢。” 齐灵雨无奈地看了眼疏影,“你还嫌现在盯着我的人不够多吗?”王嬷嬷那事过后虽再未听到任何风声,齐灵雨也心知肚明,楚锦承即使这一次没有怀疑自己,但也定是在自己身边布满了眼线。 疏影从衣柜中取出一件肩膀处带有金色暗纹的黑色披风替齐灵雨披上,“这件如何?” 黑色的披风有垫肩,披上之后能将整个人包裹住,也遮住了清瘦的身躯,齐灵雨点头,“这件可以,显得胖一些。” 疏影边将手边的梳子收拾近匣子,边道:“殿下,您这几日又瘦了不少,再瘦下去衣裳都得太大了,您可不能再瘦了。” 齐灵雨笑道:“所以今日不是出去吃肉去了吗。” 收拾好之后,齐灵雨便骑上马朝着辉映河的方向过去,那是她今日与乌兰约好见面的地方。 果不其然,齐灵雨远远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河畔柳树下的乌兰,乌兰今日一身漂亮的红色骑装,早晨的阳光洒在她发间的银饰上熠熠生辉。 不过没等齐灵雨开口夸她,乌兰便眨着一双大眼睛率先开口道:“灵雨,你今日真好看,刚刚一看到你我都移不开目光了。”齐灵雨白皙的肤色在黑色衣袍的衬托下越发无暇,肩上金色的丝线更显得贵气优雅。 齐灵雨失笑,“我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快走吧,去荡山猎场还得好一会儿呢。” 乌兰与齐灵雨并肩骑马穿过清晨的街市,乌兰突然转头看了看齐灵雨,然后噗嗤笑出了声。 齐灵雨不解:“为何发笑?” 乌兰笑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俩今日的穿着特别登对?” 齐灵雨颇为无奈道:“你再胡言乱语,下次楚大将军得直接将我丢进护城河了。” 乌兰一听到楚云泽的名字,轻声哼了一声,“他敢?” 齐灵雨叹道:“他是不敢扔你,但他敢扔我呀。”随即探究的目光落在乌兰身上,“老实交代,你今日怎会想到去荡山的?”荡山猎场乃是皇家猎场,乌兰如何能带自己过去,想都不用想定是楚大将军的功劳了。 乌兰道:“楚云泽说我王兄过段时日便会派人来接我回去,这段时间我看你心情又不大好,就想趁这几日我还在映城的时候带你出来散散心,散心当然是要去山林草原这样的地方的。”乌兰永远都是一副活力四射的热情模样,“我听说荡山猎场不仅景色好,而且正好这个季节有不少珍禽异兽,去了还能猎几只鸟烤给你吃,所以我就去找楚云泽安排了,谁让他上次还欠我个解释呢。” 齐灵雨是真心喜欢乌兰这幅敢爱敢恨的赤诚模样,笑道:“你要去狩猎怎么连弓箭都没带一副?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漫天撒药不成?” 乌兰被齐灵雨逗得咯咯直笑,“中毒死了的禽畜我可不敢吃,猎场那边有工具的,放心,不要你漫天撒毒药。” 二人说说笑笑行至荡山倒也未曾觉得无聊,山脚下站岗的侍卫见他二人主动上前行礼询问:“可是齐公子与乌兰小姐?” 待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后侍卫替二人牵过马,引路道:“二位贵人请随我来。” 侍卫将她二人带至兵器房,乌兰挑选了一副轻便的弓箭,齐灵雨则是随手拿了一把小匕首,乌兰笑道:“你拿这匕首难不成还准备近身作战?” 齐灵雨颇为无辜,“其他兵刃都太重了,这个最轻。”反正她拿了也不会使,索性挑一个最小的,比较方便携带。 二人正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些许响动,似是有人过来了,齐灵雨好奇走至门外,随即愣住,“你怎么也在这儿?”门外站着的乃是楚云泽与自上次桃园雅集分别后已经好几日未见过的楚锦承。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依旧是那副如常的表情,含笑问道:“看到我这么惊讶?”语气中的亲近与温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由于心底存了份见不得光的心思,齐灵雨见到楚锦承时难免有些不自在,强压下内心的慌乱,笑了笑道:“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您与楚大将军也在这儿,自然是有些惊讶的。” 身后乌兰也拿着弓箭出来了,见到门外之人显然惊喜大于惊讶,“楚云泽你怎么来了?” 许是由于有外人在的缘故,楚云泽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这个季节荡山偶有猛兽猛禽出没,你与齐公子单独在此多有危险。”顿了顿又道,“正好我与太子殿下路过此处,便上来看一看。” 乌兰狐疑地看了一眼楚云泽,随即方后知后觉地看向楚锦承,朝他福了下身子行了个中原的女子礼,“乌兰见过太子殿下。” 楚锦承显然早已知晓乌兰的身份,也没有多过问,只随和道:“今日并无外人,不必拘礼。” 乌兰也不是拘礼之人,再加上楚云泽的到来让她心情越发好了起来,邀请道:“我与灵雨准备去林中看一看,二位可要同行?” 楚锦承看了眼齐灵雨,点头道:“既然来了,自是要同行的。” 楚锦承与楚云泽各自进屋选了把弓箭,侍卫牵来马,四人上马便朝着林中走去。 乌兰骑着马与齐灵雨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楚云泽楚锦承这对叔侄。 乌兰靠近齐灵雨,偏过头小声问道:“你说太子殿下为何过来?” 齐灵雨不理会乌兰的意有所指,淡定道:“不是说了吗,路过。” 乌兰低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要再糊弄我。”乌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已经从你脸上看出不寻常的东西。” 齐灵雨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乌兰,凑近她嘟囔了一句:“有这么明显吗?” 乌兰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灵雨,“你、你你——” 齐灵雨伸手捂她的嘴,“小点儿声!” 身后的楚锦承看着前面一红一黑两道登对的身影旁若无人地做着此般过于亲昵的举动,诧异地看向楚云泽,用眼神询问,你不管管? 楚云泽盯着前面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眼神冷厉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前面两个窃窃私语的人并未感受到身后的眼神,依旧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乌兰:“他知道吗?” 齐灵雨:“他又不是断袖……” 乌兰:“那你怎么办?” 齐灵雨:“……憋着。” 乌兰:“……” 乌兰看了看齐灵雨,突然勒马回头,与身后的楚云泽道:“楚云泽,我刚看到一头鹿跑过去,你跟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楚云泽点头:“好。” 乌兰又转头与楚锦承道:“太子殿下,灵雨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还麻烦您帮忙照料一下。”说罢朝着齐灵雨眨了眨眼便策马而去。 马蹄带过一片落叶,瞬时原地只剩下了楚锦承与齐灵雨二人。 二人在林间并行,楚锦承开口询问:“这几日身子有恙?难怪看着瘦了这么多。” 齐灵雨有些尴尬,微垂首看着前方地面上的落叶道:“只是有些食欲不振,并无大碍。” 楚锦承的目光落在齐灵雨因为垂首而露出衣领外的白净后颈上,心头突然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只那一瞬因为齐灵雨已经抬起了头,“您若要狩猎便去吧,我自己四处转转便可。” 楚锦承道:“无妨,我与你一起便可。” 一时无言,齐灵雨找话说:“段衍可还合适?” 楚锦承道:“听外父说还可以,是个可塑之才。” 齐灵雨点头,“这就好。” 一阵微风吹拂而来,齐灵雨拢了拢披风,山中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楚锦承转头问她:“可是觉得冷?” 齐灵雨无奈笑了笑,“还好带了披风,没想到山中这么冷。” 楚锦承突然朝齐灵雨伸出了手,齐灵雨身子下意识到一僵,只见楚锦承修长的手指从她发间取下一片落叶。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齐灵雨又慌乱了起来,四目相视,楚锦承觉得刚刚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第62章 醉酒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这莫名的尴尬,齐灵雨抬眼看去,正是刚刚离去的乌兰又回来了。 乌兰一脸兴奋,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朝齐灵雨挥手道:“灵雨,给你看个东西!” 齐灵雨好奇看去,只见乌兰小心翼翼地捧过一只兔子递了过来,“你看!” 齐灵雨接过兔子,笑道:“你不是去猎鹿了么,怎么捧回来一只兔子?” 乌兰皱了皱鼻子,“鹿跑了,捡到只兔子送你。” 齐灵雨失笑,“你是准备吃兔肉吗?” 乌兰瞪大了眼睛,“我下不了手,不然你动手?” 齐灵雨看着兔子无辜的圆眼睛,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转头问楚锦承:“你喜欢吃兔肉吗?” 楚锦承毫不犹豫地摇头。 齐灵雨继续捏兔子耳朵,“没人喜欢吃兔肉,过会儿就把你放了。” 乌兰见状勒马回头,“我再去猎几只鸟,咱们过会儿烤肉吃。”说罢便又策马而去。 齐灵雨看着乌兰的背影失笑,“好,我等着。” 楚锦承随口道:“你与乌兰关系很好啊。” 齐灵雨笑,“她这种性子谁会不喜欢?” 楚锦承一时无言,齐灵雨愣了一下才察觉自己此言容易引起误解,忙又解释了一句:“能有乌兰这种朋友,是我运气好。” 楚锦承见齐灵雨捧着个兔子也没有去打猎的意思,便提议道:“你若不欲狩猎,我带你去荡山湖那边看看风景?” 齐灵雨连连点头,“如此甚好,还是安静坐着赏景比较适合我。” 楚锦承带着齐灵雨穿过另一条小路,头顶茂密的林间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二人并肩缓行,行至深处齐灵雨勒马停下,将手中的小兔子放回地面,小兔子左右看看随即一蹦一跳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齐灵雨拍了拍手回身上马,楚锦承笑道:“这就给放了?” 齐灵雨活动了一下手臂,“一直捧着太麻烦,还不如放了。” 穿过一大片树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一大片清澈见底的湖泊三面环山,湖面上烟雾袅袅,看着颇有几分仙气逼人之感。 二人下马,楚锦承很自然地接过齐灵雨手中的马缰绳将两匹马系在湖边的马桩上,并伸手从自己那匹马身侧取过一只小酒壶,拔开瓶塞后递过给齐灵雨,“可要喝些酒暖暖身子?” 齐灵雨倒也没有推拒,接过酒壶便闻道了浓郁的酒香,仰首饮了一大口后一阵暖意有内而生,齐灵雨笑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还随身带着酒?” 楚锦承伸手从齐灵雨手中拿过酒壶,自己也喝了一口,“我若不带酒,你喝什么?” 齐灵雨摸了摸鼻子,“敢情您这还是特意给我带的?” 楚锦承眉头微挑不置可否。 齐灵雨在湖边找了块石头随意地坐下,湖面上吹来阵阵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味道的微风,齐灵雨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石之上,神色淡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楚锦承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负责盯梢齐灵雨的暗卫汇报来的消息:齐国公子这几日食欲不振,整日都在书房抄经看书,属下听他的随身丫鬟所言,应该是对那王姓老妪遇害之事有所介怀。 楚锦承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忍,在他看来齐灵雨是个心思清明却又异常悲悯之人,她即使身处困境也会去帮助所有能帮之人,她身边那个丫头与厨娘都是如此,就像在这件事上,齐灵雨即使心里不认可那王姓老妪,但在面对她遇害之事上,齐灵雨依旧会自责内疚。 楚锦承想,如果齐灵雨能不这么聪明敏锐或者能更加心狠果决一些,她都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困扰这么久,但也许这样,她便不是自己所认识的这个齐灵雨了。 楚锦承上前一步,伸手轻弹了一下齐灵雨的后脑勺,“这么好的景色就是给你用来发呆的?” 齐灵雨摸着后脑勺回过神来,反驳道:“佛家有云五蕴皆空,美景如斯我放空自己有何不对?” 楚锦承在齐灵雨身边坐下,“小小年纪说起道理倒是老沉。” 齐灵雨往一旁挪了挪给楚锦承多空一点位置出来,目光重新落在了远处的山间,“我上一回这样看着山水发呆,还是好几年前与我师父在山上学习的时候了。” 楚锦承立刻就想起了明镜台上那片清水潭,也是如此四面环山清澈见底。 齐灵雨忆起了往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挑了好几分,“刚随师父上山那段时日我也不说话,我师父他老人家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潭水边,让我自己坐在那边发呆,还告诉我潭底有只老龟,我若无聊可以和它说话。” 楚锦承问:“后来呢?你悟出什么来了?” 齐灵雨无奈皱了皱鼻子,“后来太冷了,我冻得受不了就跑回去了。” 楚锦承失笑出声,果然是他不靠谱师父的作风,“你上山时多大?” 齐灵雨道:“我十二岁上的山,十五岁下的山,下山没到一年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的表情,提及入楚为质之事并无太大反应,反倒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般,心中某种在就盘踞在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试探着开口:“你若想回齐国——” 楚锦承话没说完,齐灵雨便摆手打断了他,“天下这么大,只要心之所向,何处不为家呢?”说着齐灵雨又转头看向了楚锦承,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更何况若不来映城我又怎么能认识你呢?”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的笑脸,愣怔了一瞬后又抬手喝了一口酒,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看着楚锦承温柔完美的侧脸,齐灵雨突然觉得自己又该回去抄经静心了,伸手从楚锦承手中拿过酒壶,仰首又喝了一大口,辛辣的口感让她觉得颇为畅快,忍不住赞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酒这么好喝呢?”说着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楚锦承见状立刻阻止了她还欲继续喝的动作,收起酒壶提醒道:“这酒后劲有些大,少喝一些。” 齐灵雨见他将酒壶说了起来,似有些不满道:“难得喝酒都喝不尽兴。” 楚锦承提醒,“谁不久前刚与我在桃园喝过酒?” 齐灵雨撇了撇嘴角,“自我来了映城之后就喝过这两次。” 楚锦承随口问道:“平时为何不喝?” 齐灵雨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我师父最爱喝酒,以前我第一次喝酒就是偷喝我师父的酒。” 楚锦承思及他师父那嗜酒如命之人竟然还被齐灵雨偷喝过酒,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后来可有被发现?” 齐灵雨捂脸叹气,“我偷喝的那坛是我师父收藏的最烈的酒,那时候年纪又小,一口下去就醉了,抱着酒坛子睡了一整天才醒,太丢人了。” 楚锦承问:“所以后来就不喝酒了?” 齐灵雨刚喝下去的酒劲儿似乎有些上来了,说话也比平时随意放肆了不少,只听她喃喃道:“为什么不喝了呢?因为下山之后就不敢喝了呀,喝酒误事,回了宫中后师父也不在身边了,我又怎么敢喝酒呢?” 楚锦承点头:“确实,想当初晗曦第一次喝酒就踩坏了母后的花圃,所以这么多年父皇母后都禁止他喝酒。” 齐灵雨摇头,“你不懂,我和楚晗曦才不一样,我若是喝酒了,定然会被我父皇母后关进祠堂,我记得以前被关过一次,若不是疏影我现在大概也不能在这儿和你说话了。”齐灵雨显然有些醉了,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了起来。 楚锦承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奇怪,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们对你为何这般严厉?” “呵——”齐灵雨突然嗤笑出声,“他们这不是严厉,我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弃子,他们又怎么会对我严厉呢?他们只是怕我误了他们的事……” 楚锦承下意识道:“误了什么事?” 闻言,齐灵雨突然眯起眼睛盯着楚锦承,“你想套我话?我才不说呢,我又不是笨蛋……”若不是齐灵雨涣散的眼睛与凌乱的语气,楚锦承都得怀疑她是在装醉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就在楚锦承以为低垂着头的齐灵雨就要睡着的时候,齐灵雨突然又抬起了头,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莫名的情愫,“你知道吗,除了师父和穆姨之外,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而且你还这么好看……”她伸手掐了掐楚锦承的脸,由于醉酒而有些不知轻重,松开手后发现楚锦承的脸上被掐出了一道红痕,又慌慌张张地想要抚平那道痕迹。 楚锦承握住了那只在在自己脸上乱蹭的手指,低声问道:“那你父皇母后呢?” 齐灵雨突然又伤感了起来,“我才不在意他们呢,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还会难过呢?我不应该难过的,他们都这样对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他们难过了。” 楚锦承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齐灵雨,紧锁的眉头下是满满的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酒是个好东西O(∩_∩)O~ 第63章 猜想 齐灵雨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话太多了,我可能醉了,我要去洗把脸。”说着晃晃悠悠地从石块上站起身。 楚锦承忙起身去扶她,齐灵雨一摆手拒绝道:“你不能碰我,我自己可以。” 齐灵雨虽这样说着,却没注意到脚下湿滑的石块,楚锦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当心!” 手掌下的触感柔软而纤细,楚锦承错愕地看向眼前之人,一个荒谬的猜想浮上心头,就在楚锦承错愕的瞬间,齐灵雨又像一只炸毛的猫一般推开了楚锦承,“哎呀,我都说了你不能碰我!” 楚锦承担心她滑到,亦步亦趋地跟在齐灵雨身后,却也听话得不再上手扶她,齐灵雨鞠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湖水冰冷的触感让她发烫的面颊舒服了不少,也令她被酒精扰得有些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蹲在湖边缓了好一会儿,齐灵雨这才站起身,嘟嘟囔囔道:“以后不喝酒了。” 楚锦承不由失笑,“你这酒量以后确实少喝些酒为妙。”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竹屋,“可要去那里休息一会儿?” 齐灵雨眨了眨眼,反应明显要比平常慢不少,良久才点头道:“好,我有些困了,正好可以等一会儿乌兰。” 楚锦承从马背上将自己的披风取下,走在齐灵雨身侧,手臂虚扶着她,道:“你过去睡一会儿,我给你煮一壶茶醒醒酒。” 竹屋内有一张简易的竹床,楚锦承将自己的披风铺在床上,齐灵雨显然酒劲儿上来困急了,楚锦承替她解下披风后,她便立刻倒头在楚锦承的披风上睡下了,她微蜷着身子,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楚锦承也没有想趁人之危去求证某种猜想,只小心地将齐灵雨的披风展开替她盖好。 站在竹床边看着床上闭着双眼毫无防备之人,楚锦承目光微敛,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张被酒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大半个时辰后,齐灵雨是被屋外的响动惊醒的,缓缓睁开双眼,明媚的光线又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撑着手掌坐起身子,齐灵雨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睡着了,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起身,齐灵雨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垫着的也是一件披风,拿起那件月白色的布料,齐灵雨疑惑更重了,这件披风应该是楚锦承的。 门外似乎有人,齐灵雨放下披风推开竹屋的门,屋外檐下之人听见响动应声回头,回以一笑道:“睡醒了?” 齐灵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楚锦承正拿着把小蒲扇在煮茶,自己混沌的脑中依旧想不起来她与楚锦承是何时到这竹屋来的。 就在齐灵雨发呆的瞬间,楚锦承已经站起了身走进了屋内,伸手取过披风给齐灵雨披上,“傻站着干什么?怎么还不知道穿件衣裳?”门外的茶壶传来了“咕噜咕噜”的沸腾声音,楚锦承提醒道,“把披风系好,过来喝杯茶醒醒酒。” 齐灵雨下意识地系好披风跟着楚锦承出门,直待走出屋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喝醉了?” 楚锦承倒了一杯茶地给她,“你这酒量以后可记得别和其他人喝酒了。” 齐灵雨接过茶杯,满心慌张,犹豫之下终是问道:“我可有做什么出格之事?” 楚锦承见她这惊慌的模样,有意逗她道:“一直摸我的脸说我好看算不算出格之事?” “噗——咳咳、咳。”齐灵雨一口刚喝到嘴的茶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道,“我我我、我真……” 楚锦承再也绷不住失笑出声,“逗你的。”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愉悦的表情,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颇为无力道:“你可以不要笑了吗,笑得我心虚……” 楚锦承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抚她道:“别紧张了,你醉酒之后说困了,我带你到此处后你便直接睡了,并未做任何失礼之事,放心。”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认真的表情,这才安心一些,捧着茶喝了一口后问道:“乌兰与楚将军还未过来?” 楚锦承道:“估计快要过来了。”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了面前正生着火在煮茶的小炉子上,惊奇道:“这是你自己弄的?” 楚锦承眉头微挑,“很惊讶?” 齐灵雨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摇头,“只是有点意外。”在她看来楚锦承素来都是高不可攀的谪仙般人物,一时间看见这翩翩谪仙在自己眼前生火煮茶,多少都是有些不适应的。 茶壶中的水汽氤氲在齐灵雨面前,透过薄薄的白雾看着对面的比平日里多了一丝烟火气的楚锦承,齐灵雨突然感觉自己的酒似乎还没有醒。 楚锦承回头对上齐灵雨的目光,笑道:“怎么又在发呆了?还想再睡一会吗?” 齐灵雨连连摇头,“不睡了。”端着茶杯准备喝茶,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伸出手递至楚锦承面前,“还要喝茶。” 楚锦承看着呆呆的齐灵雨倒也觉得颇为有趣,隔着湿布提起茶壶,又给齐灵雨倒了一杯,“中午想吃烤肉吗?” 齐灵雨捧着茶杯点头。 楚锦承起身道:“那我去弄些柴火过来,等小皇叔他们将猎物弄来了正好烤肉。” 齐灵雨起身,“那我和你一起去。” 楚锦承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坐好,“你就坐在这里喝喝茶醒醒酒。”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一只小纸包,“昨日在宫中婉儿塞给我的,正好给你吃。” 齐灵雨打开纸包,只见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几颗糖果,齐灵雨捏起一颗递进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齐灵雨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楚锦承见齐灵雨的神情,不禁联想起宫中那只小白糖偷吃了小鱼干后的模样,忍笑转身走去一旁的林中。 楚锦承觉得就齐灵雨现在这模样他大概都不需要去求证自己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想了,齐灵雨的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她的不同寻常,真不知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齐灵雨嗜甜,不过往日她觉得自己一身男装像个女子一般吃甜食太过违和,所以在常人面前通常不会主动去吃这类甜糕糖块,不过此刻一来脑子因为醉酒还未全然恢复之前的运转速度,二来潜意识里总是会不自觉地将楚锦承划在安全范围之内,所以一举一动都显得随意且随心了许多。 待楚锦承提着一捧干柴过来时,齐灵雨已经吃完了第三块糖,酸甜的糖果让她心情也好了不少,见楚锦承过来,笑眯眯地上前帮忙,“我来帮你提。” 楚锦承拒绝道:“别弄脏手了。” 齐灵雨丝毫不以为意,兴致勃勃问道:“我们要把柴火架起来吗?” 楚锦承见她似乎很乐意参与的模样,便也不再阻止,点头道:“把柴火下面架空堆一圈,你可以试试。” 齐灵雨虽然欲欲跃试,真要动起手来还真有些无从下手,看着楚锦承轻车熟路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会弄的?” 楚锦承边堆着柴火边解释道:“我以前随军待过一段时日,和将士们学的。” 齐灵雨诧异,“你还随过军?” 楚锦承忆起往事,“十六岁那年我骗他们说我要去山上看我师父,然后混在小皇叔的队伍里去了边疆。”算算那个时间大概正好是齐灵雨上明镜台的时候。 齐灵雨想不到楚锦承还有这么不成熟的一面,感兴趣地追问道:“后来呢?你就隐姓埋名与普通兵士混在一起?这也太危险了。” 楚锦承耸肩无奈道:“我就这样与普通兵士同吃同住了两月有余,后来就被小皇叔发现了,打包将我送回来了。” 齐灵雨笑道:“这个结局一点都不威武。” 楚锦承已经将柴火堆好,拍了拍手随意地坐在一旁的竹屋屋檐下,“不过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月,却让我明白了许多东西。” 齐灵雨了然点头,“身居庙堂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想被看到与听到的,只有处于市井间才能明白万顷大厦的基石于何。”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瘦削的身影,目光温柔,“凌宇懂我。” 齐灵雨却摇头道:“我只会纸上谈兵,若让我混迹军营怕是一天都熬不过。” 楚锦承心中很是同意齐灵雨这番话,看着自己师弟现在这细皮嫩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模样,确实只适合在家中好生娇养着。 齐灵雨转而又道:“我看中段衍便是这原因,古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知行合一定是要比只会读书空想来得好。” 楚锦承笑道:“你对段衍这般看中,我可定是要好好培养,免得辜负了你的期望。” 齐灵雨连连摆手,“别给我戴高帽,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齐灵雨一张生动的脸迎着阳光,从楚锦承的这个角度看去,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泛着耀眼的光芒,楚锦承这一刻突然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第64章 坦然 一旁的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齐灵雨与楚锦承转头看去,只见乌兰与楚云泽一前一后骑着马过来,乌兰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与齐灵雨炫耀道:“灵雨,你猜我猎了什么回来?” 齐灵雨往她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的楚云泽两手空空,齐灵雨问道:“你的猎物呢?” 楚云泽将两匹马在系好在树上,道:“乌兰猎到了一头鹿,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过会儿便能将肉送过来。” 齐灵雨佩服得看向乌兰,“真猎到鹿了?你真厉害。” 乌兰得意点头,“过会儿烤鹿肉给你吃。” 齐灵雨接过乌兰手上的弓箭在一旁放好,“那敢情好,提前尝一尝这野外烤肉的味道。” 齐灵雨本以为乌兰要歇息一会儿,谁料她依旧活力四射地拉着齐灵雨道:“我要去前面湖边洗手,你和我一起去。” 齐灵雨只来得及朝楚锦承与楚云泽点了点头,便被乌兰拉着跑向了远方。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与乌兰一道跑开的背影,嘴角微提心情开朗,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微妙的不爽感了,不过另一位就没有这么坦然淡定了。 楚云泽从乌兰那边没有问出齐灵雨与她的关系,此刻忍不住与楚锦承开口道:“你这位小师弟倒是挺亲近人的。” 楚锦承转头看了眼他小皇叔,眉头微挑,赞同道:“凌宇确实要比旁人真诚不少。” 闻言楚云泽嘴角抽了抽,“你是真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楚锦承淡定微笑,“真不懂。” 楚云泽忍了忍,努力用如常的语气提醒道:“你身为齐公子唯一的同门师兄,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男女有别,虽无外人但行为举止该注意的还是需要注意一点。” 楚锦承恍然大悟,随即又不解道:“我看凌宇还好呀,并无任何出格之举,倒是那位铁勒来的小公主老是对我师弟动手动脚的。”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知是不是看上凌宇了。” 楚云泽哑然:“……” 楚锦承看着他小皇叔黑沉郁闷的表情,又想到母后时常在自己面前对小皇叔终身大事的关切与担忧,玩心大起的楚锦承终于找回了一点良知,伸手拍了拍他小皇叔的肩,“放心,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看那位乌兰姑娘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你也真够狠心的。” 楚云泽原本一脸不爽的表情瞬间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训斥道:“休得胡言。” 楚锦承无辜道:“难不成是我多想了?母后那儿可还有一大叠给你准备的适婚女子的画像呢。” 楚云泽想起宫中那位热心关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皇嫂,瞬间气势低下不少,但还是坚持道:“乌兰她年纪还小,你在她面前就莫要胡闹了。” 楚锦承也不再调侃他好不容易动了凡心的小皇叔,真心求解道:“人家姑娘都从铁勒追到这儿来了,你竟还能如此不冷不热的,你这究竟是为何?” 楚云泽素来与楚锦承亲近,再加上今日许是被乌兰对齐灵雨这般亲近的行为又刺激了一番,竟也一反常态多说了几句,“我现在连自己何日又要重回战场都不知晓,又怎么贸然给乌兰许下承诺?” 楚锦承颇为不赞同道:“如今中原几分,谁都不知晓何日才能安定一统,若是三年五年也罢,若是十年八年,你也就一直这般拖着?” 楚云泽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心中的矛盾从未化开。 楚锦承摇头失笑,“我一直以为你要比我豁达,怎么如今就钻了这个牛角尖了?”楚锦承继续道,“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要我选择,我只会珍惜眼下,而不是去考虑虚无缥缈的今后,若连眼下能把握的都错过了,又何谈今后?” 楚云泽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林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触动,因为看过了太多眼下的悲凉,所以他一直在为今后努力,包括对待他与乌兰的关系也是如此,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自己所谓的为她好究竟是不是真的为她好。 荡山湖边,乌兰在湖边将手洗净,惊喜地换来齐灵雨道:“湖里好多鱼。” 齐灵雨笑问:“一头鹿还不够,还准备弄两条鱼?” 乌兰忙摆手道:“这个季节的鱼可不能捕,狩猎也得有讲究的。” 齐灵雨在乌兰身旁坐下,看着清澈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鱼,笑道:“这倒是,有孕的可不能猎,不能坏了规矩。” 乌兰突然皱起鼻子在齐灵雨身上闻了闻,惊讶道:“你喝酒了?” 齐灵雨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袖子到鼻尖,“还能闻到酒味?” 乌兰眯起双眼,“你与太子喝酒了?” 齐灵雨无奈,“我就随便喝了两口暖暖身子,没想到那酒后劲儿这么大,直接就去竹屋睡了好一会儿才醒。” 乌兰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齐灵雨,“太子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就算你对楚国太子有好感也不能对他毫不设防啊!” 齐灵雨压下乌兰紧张的想要替自己检查衣裳的手,“没做什么!你不要瞎想,楚太子不是那种人,更何况我现在一身男装,能有什么事?” 乌兰却不以为然,“你可不要色令智昏,万一你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后悔都来不及。” 对于这一点齐灵雨倒是没有反驳,“下次确实不能喝酒了,酒量太差。”顺便默默无力反驳一句,“我才没有色令智昏……” 乌兰撇了撇嘴道:“还说没有,若不是被他美色迷惑,你会在单独与他相处时喝酒?还喝醉了!” 齐灵雨笑道:“虽然我承认他有美色,但我是这种肤浅之人吗?” 乌兰道:“若楚太子只是普通样貌,我相信你不是肤浅之人,但以楚太子这种天人之姿,你不肤浅才怪。” 齐灵雨:“……”这都是什么形容。 乌兰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来了某事,狐疑地看着齐灵雨问道:“你这是终于准备正视自己的感情了?” 齐灵雨叹气,“发现压抑不住便只能正视了,不然怎么办?” 乌兰虽常拿这是打趣齐灵雨,然而此刻却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可是你现在这身份……” 齐灵雨笑道:“正视不代表肆无忌惮地说出口,我只是正视我自己的内心,至于面对楚锦承时,该隐藏依旧得隐藏,不然真成色令智昏了。” 乌兰佩服地看着齐灵雨,由衷赞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理智。” 齐灵雨道:“那是因为我知道没有结果,不理智怎么办?”她上一次感情用事大概还是十岁那年偷穿裙子是时候。 乌兰突然伤感了起来,伸手抱住齐灵雨,“待你恢复身份时,你看上谁我绑都给你绑过来。” 许是早已默认了结局,齐灵雨倒也没有明显的负面情绪,反而有一种终于做出决定的坦然,拍了拍乌兰的肩,“好,我记下了。” 第65章 解惑 乌兰与齐灵雨在湖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鹿肉已经被送来了,这才起身往竹屋处走去。 竹屋外,楚锦承与楚云泽果然已经在烤送来的鹿肉了,未及走近,便已经可以闻到阵阵烤肉的香味。 院内的竹桌上被摆上了一只托盘,盘中是一份青色脆枣一份糕点以及一只酒壶,显然是侍卫连着处理好的鹿肉一道送来的。 乌兰作为来自草原上的姑娘,兴致勃勃地去火堆旁指点那两个大男人如何烤肉,齐灵雨则是在一旁继续煮着刚才已经喝完了的茶水。 齐灵雨看着“咕噜咕噜”的水壶不知在发什么呆,突然一串烤好的鹿肉被递到了她面前。 齐灵雨抬头只见是楚锦承,接过肉串笑道:“太子殿下亲手烤的鹿肉,真荣幸。” 楚锦承在齐灵雨身边的小竹凳上坐下,玩笑道:“你自己又不烤,我不烤给你吃难不成还看你挨饿?” 齐灵雨觉得楚锦承这话有些过于亲密,但她无法言说出口的心底又有些享受这一特殊待遇,齐灵雨咬了一小口手中的烤肉,特有的肉香混着特制的香料弥漫了整个口腔,“好吃。” 楚锦承显然很乐意听到齐灵雨的正面评价,心情颇好地坐在了齐灵雨身旁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想了想含笑看着齐灵雨,“你还喝吗?” 许是楚锦承语气中的逗弄太过明显,齐灵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以后都不喝了。” 齐灵雨因为之前的酒气尚未完全散尽,眼角还有些微微泛红,这一眼瞪过来不仅没有任何威胁力,落在楚锦承眼底,反而有些……撩拨的意味。 楚锦承举起酒杯喝酒,借由这个动作掩盖住了自己面上的异样,楚锦承觉得自己大概也有些醉了,否则怎么会在只有一个猜测的情况下便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齐灵雨见楚锦承光喝酒,问道:“你吃过肉了吗?” 楚锦承道:“你手上的是我烤好的第一块。” 闻言齐灵雨随即将手中的肉分了一半给楚锦承,“我们一人一半,等我吃完去给你烤。” 楚锦承看了眼齐灵雨,由于醉酒的缘故齐灵雨整个人要比平日里放松不少,楚锦承接过齐灵雨递过来的肉串,顺手替她擦掉了嘴角的一点油渍,动作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楚锦承轻咳一声收回手,“嘴角脏了。” 齐灵雨呆呆地点头,“多谢。” 楚锦承这举动对于两个同性友人而言实在太过亲密,齐灵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飘忽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楚锦承俊美无双的脸上,一个惊悚的念头也随之定格在了昏沉的脑中,她早就听闻不少贵族公子喜爱豢养男宠,难不成楚锦承也有此癖好? 齐灵雨瞬间如遭雷劈。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精彩纷呈的表情,哪里还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他又无法直接开口说我已经猜到你是女子了所以这一下并不代表什么你不要乱想。 两人大眼瞪小眼得看了良久,楚锦承无奈伸手敲了敲齐灵雨的脑袋,“快吃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比这两人间尴尬的气氛,火堆旁的另外两人倒是其乐融融,乌兰举着手中烤好的肉串递至楚云泽嘴边,“先给你尝尝,我烤肉水平一流!” 楚云泽张嘴咬了一口,乌兰立刻追问:“味道如何?” 楚云泽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烫。” 乌兰连忙将肉串拿开凉一凉,“烫你还吃,傻不傻?” 楚云泽突然不说话了,转头看向乌兰,乌兰的大眼睛高鼻梁还有吹弹可破的白皙肤色都是极具异域风情的艳丽长相。 乌兰被楚云泽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小声抱怨:“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楚云泽收回了目光,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突然发现你还挺漂亮的。” “!”乌兰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很难相信这轻薄的话语是从楚云泽口中说出来的,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才发现吗?” 楚云泽将手中的两串肉撒上香料放置一旁的餐盘中,这才缓缓开口:“嗯,才发现。” 乌兰:“那你以后记得多看看。” 楚云泽看着她微微恼火的表情,也没有解释只点头答应:“好。” 感觉到了楚云泽态度的松动,乌兰错愕过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将手边的肉串递给楚云泽,“还吃吗?” 四人吃完烤肉又在猎场溜达了一圈,这才下山回城各回各家。 天香阁内,楚锦承在后院找到了正在逗鸟的穆芊芊,“穆姨。” 穆芊芊心情还不错,笑眯眯道:“锦承来了呀。” 一旁的绿衣给楚锦承奉上茶后便识趣地退下,院中只剩下了穆芊芊与楚锦承二人,楚锦承突然开口道:“我上回在您这儿碰到的那位阿隐姑娘好像许久未曾见过了。” 楚锦承在荡山湖旁开始怀疑齐灵雨的身份时,便很明确若是齐灵雨真为女子,那么师父师娘不会不知,他将遇到齐灵雨之后的事情都仔细回忆了一番,很容易便想起那位神秘的阿隐姑娘。 穆芊芊闻言抬眼看了看楚锦承,又继续逗鸟,“你怎么又来打听人家姑娘了?真看上人家了?” 楚锦承心中已有分寸,丝毫不理会穆芊芊的调侃,眉头微挑道:“我上次去天音坊听那伙计说,我的那把思琴是被这位阿隐姑娘拿走的,自然要对她上心几分。” 穆芊芊随口答道:“你那把思琴被我赠给灵雨了,不是告诉过你,怎的又追究起来了?” 楚锦承了然点头,“所以凌宇就是阿隐?”虽是疑问的句式,但语调中却是肯定的态度。 穆芊芊手中喂鸟的动作一顿,也没有回头,口中只问道:“为何这样想?” 见穆芊芊没有直接否认,楚锦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表情也淡定了起来,端起茶杯笑道:“您与师父一直让我对凌宇多关照一些,就是这个原因?” 穆芊芊将手中剩余的鸟食索性全部扔进笼中,在一旁的清水中净过手后,坐至楚锦承对面,楚锦承立刻给她倒上一杯热茶,“穆姨您慢慢说。” 穆芊芊接过茶杯见楚锦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反问道:“灵雨与你同门,不管身世如何,你身为师兄难道不应该多照顾一些?” 楚锦承毫不犹豫地点头,“此乃我分内之事。” 穆芊芊面色微霁,喝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灵雨的事情我也无法多言,时机到了自然一切都会明朗。” 听闻穆芊芊此言,楚锦承知晓定是他师父说过什么,便也不再追问,“多谢穆姨告知这些。” 穆芊芊心中拿不准楚锦承是何想法,略作犹豫后提醒道:“灵雨心思纯良,无论身世经历如何,望你都莫要苛待了她。” 走出天香阁后,楚锦承的疑惑虽未得到解答,但至少已经可以确认齐灵雨的女子身份,思及此,他心中不觉畅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的小楚猜到是师妹不是师弟啦~ 然而小齐却以为小楚好断袖…… 第66章 宠溺 从荡山回来之后齐灵雨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无论是王嬷嬷之事还是楚锦承之事,她都不再纠结于心,该放下的放下该顺其自然的便顺其自然,齐灵雨曾把自己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归结于心性凉薄,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她若是凉薄之人便也不会有这么多纷繁思绪了。 随着文武复试的临近,映城之中也越发热闹了起来,各处大小雅集不断,不过由于城内禁武,对于武试考生而言便不能如文试考生一般集会切磋了。 暗香近日一直被蔺风留在军营之中,蔺风麾下今年也有好几位兵士获得了武试复试的资格,不知蔺风是作何打算,这段时日经常安排暗香与这几位兵士一道训练并切磋比武,军营重地齐灵雨也不便出入,所以自王嬷嬷之事后便一直未曾再见过暗香。 这一日,齐灵雨正在府内修剪着花枝,门内走进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暗香。 齐灵雨见暗香回来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放下剪刀问她道:“这么突然回来了?蔺统领终于舍得放人了?” 如今的暗香与当初初遇齐灵雨之时已判若两人,曾经唯诺自卑的模样在她身上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暗香沉稳而自信,面对齐灵雨时也多了一份自然与亲近。 暗香近身附耳在齐灵雨身侧小声说了几句话,齐灵雨脸色微变,“你可确定?” 暗香点头,“亲眼所见。” 齐灵雨又问:“你与蔺风说过了吗?” 暗香道:“未曾,我也不知此事背后究竟牵扯到何人何事,今日得空便立刻回来告知殿下,其他人我不敢多言。” 齐灵雨目光微敛,“你与我一起去一趟聚福茶楼。” 此时柳意居内,钟离正在与楚锦承汇报着荔园内刚送过来想消息。 “王二交代了。” 楚锦承没有说话,示意钟离继续说。 钟离低声在楚锦承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楚锦承面色并无变化,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只道:“继续盯着吧,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全凭自己应该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肯定还有人在背后谋划。” 钟离点头:“明白。” 聚福茶楼内,刘吉与周奉二人正垂手立在齐灵雨身前。 齐灵雨开口:“今日可有何动静?” 刘吉道:“回殿下的话,上回得了您的吩咐,我与周郎君近来深居简出甚少活动。” 齐灵雨点头,“朝中那人可有和你们联系?” 刘吉回道:“并未。” 齐灵雨直接了当,“那人应该已经有了另外的主子,你二人日后自己小心。” 刘吉大惊,“殿下,您是说……” 齐灵雨冷笑,“王嬷嬷死了,不出意外就是他的杰作。” 刘吉一时无言,一旁的周奉倒是要冷静一些,开口询问:“不知我与刘掌柜接下来该做什么?” 齐灵雨叹气,“楚锦承想来早已盯上了这里,你二人切记安生一些,莫要成了第二个王嬷嬷枉送性命。” 刘吉与周奉连连点头,他二人入楚多年,从来都是被朝中那位不露面之人单线联系,心中早有不满,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殿下在前,二人自当全力听命。 出了聚福茶楼,齐灵雨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去太子府。”如今稳住了刘吉与周奉这两个毫不知情之人,也算是替自己解决了暂时的后顾之忧。 齐灵雨的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口时恰逢楚锦承骑着马从柳意居回来,见到齐灵雨,楚锦承显然心情不错,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一旁的门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齐灵雨随着楚锦承走进府内,道:“我有事想与你说。” 楚锦承领着齐灵雨朝书房走去,边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去把宫中送来的糕点热一下送去书房。” 闻言齐灵雨不禁失笑,“我觉得每每见到你,就不用愁没有糕点吃,再这样下去,我以后只要想吃糕点了就来寻你。” 楚锦承微微低头看着齐灵雨含笑的眼睛,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纵容的意味,“有何不可?” 原本楚锦承最令齐灵雨心动的地方便是他明明是不食烟火高高在上之人,然而却独独对她温柔关切,如今楚锦承知晓了这位是师妹,言语举止中除了往日的温柔关切外更加多了一丝宠溺与怜爱,不过这种无形的亲近落在齐灵雨眼中却是有些纠结。 所幸不待齐灵雨乱想太多,楚锦承已经领着她走进了书房,伸手关上书房门,楚锦承方开口问道:“你想与我说何事?” 齐灵雨在桌旁的圆凳上坐下,直奔主题道:“暗香这段时日一直与蔺风手下那几名武试考生在一起训练,她今日回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楚锦承有些意外齐灵雨是说这事,但随即示意齐灵雨继续。 齐灵雨道:“暗香几日前曾撞见有人私下与那几名考生联系,具体说了什么事不得而知,但估计定不是什么能见光之事。” 楚锦承眉头微皱,“可知是何人?” 齐灵雨道:“我让暗香进来与你说?” 楚锦承点头,齐灵雨便起身让推门与一直候在门外的暗香招了招手,“暗香。” 进屋后,暗香与楚锦承行礼,“暗香见过太子殿下。” 楚锦承示意她不必拘礼。 齐灵雨道:“暗香,你将那日见到的事情与太子殿下说一说。” 暗香点头,垂首开口道:“那晚晚膳过后,因为我白日里有个招式没练好,便想去练武场再琢磨一番,也正因为我才在练武场外撞见了一名看着很脸生的黑衣男子。”暗香仔细回忆道,“那人虽穿着营中兵士的常服,但他的脸我看着很陌生且他见到我时似乎有些意外与紧张,所以让我印象比较深刻。” 暗香道:“往日晚间练武场一般不会有人在,不过近来临近复试,所以那几名武生都会增加训练量,那晚我去练武场时,武场内只有一名叫李义的武生在。”顿了顿,暗香继续,“因为我有些怀疑那陌生人的身份,便借口过来拿个东西就离开了,实际上我一直掩在屋顶,那黑衣人果然在我离开之后便出现在了武场。” “他与李义说了不少话,但因为距离远我也不能完全听清,只模糊听到了‘效劳’‘不会亏待’等极具暗示性的词语,那黑衣人说完话后塞给了李义一件东西便离开了。”暗香道,“第二天我特意留心了一下李义的行为,他似乎有些恍惚,次日训练时在我手上十招都没过到。” 暗香说完后便又看向了齐灵雨,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因为没有什么证据,我也不敢妄加猜测这其中究竟有何事情。” 楚锦承略作沉吟,齐灵雨示意暗香先退下,暗香随即领命出了书房。 待房中只剩下她与楚锦承,齐灵雨方道:“这事我也与暗香一般,不知究竟是大是小,所以直接来告知你了。” 闻言,楚锦承抬头,撞见齐灵雨灵动的眼睛,不禁笑道:“你会不知是大是小?” 齐灵雨颇为无辜,“我一不接触朝堂,二不过问俗事杂物,自是不能明白的。” 楚锦承再也忍不住做了一个很早之前就想做的动作,伸手轻轻捏住了齐灵雨的鼻子,像逗猫那般逗笑道:“嗯,你不明白。”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这宠溺的笑容,瞬间石化在了原地,口中已经早脑子一步发出了声音,“你、你、你、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小齐:嘤嘤嘤,我喜欢的人好像是个断袖,我好方…… 第67章 逗弄 看着齐灵雨惊恐的表情,楚锦承手上动作一僵,捏着齐灵雨鼻尖的手松也不是继续也不是,空气瞬间凝固。 良久,齐灵雨终于找回了理智,尴尬开口:“那、那个我、我不是……” 楚锦承终于收回了手指,神色复杂却又略带无奈地看了一眼齐灵雨,“小小年纪别瞎想。” 齐灵雨涨红着脸,“我没有……” 恰逢门外传来了丫鬟的敲门声,“殿下,糕点准备好了。” 楚锦承道:“进来吧。” 小丫鬟端着盘子进屋,将糕点盘摆上圆桌又替二人奉上茶后方行礼退出了书房。 楚锦承拿了其中一块递给齐灵雨,“宫中厨子做了刚送来的,尝一尝。” 齐灵雨心中虽还有些难以言说的纠结,但面对楚锦承时终究是心底那份不能说的情愫占据了主要,伸手接过糕点,甜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心情立刻好了几分。 楚锦承端着茶杯看着齐灵雨小口吃着糕点的满足模样,心中暗笑,本还奇怪自家师弟这口味怎的和婉儿这样的小姑娘一样,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位“师弟”也就是个小姑娘家。 这也快到午膳了,齐灵雨素来早上胃口不佳吃得都较少,所以现在腹中确实也有些饿了,再加上这糕点口感特别符合她的胃口,一块吃完便去拿第二块,谁料手还没碰到盘子便被楚锦承止住。 楚锦承提醒道:“午膳马上好了,少吃些糕点。” 齐灵雨看着面前一整碟糕点,心中颇为无语道,只给吃一块为何要摆这么一碟上来。 许是齐灵雨的眼神太过怨念,楚锦承又默默递给她一块糕点,并叮嘱道:“最后一块,不然午膳真该吃不下了。” 齐灵雨接过糕点,心下犹疑,总觉得今日的楚锦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思及此她抬眼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楚锦承,不料竟正好碰上了他的眼神,齐灵雨瞬间收回目光埋头吃糕点。 头顶传来楚锦承的轻笑,“慢点吃,别噎着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明明心中百转千回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容易受惊的猫,一捏后颈便炸开一身毛,心下不自觉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楚锦承继续问:“你爱吃什么菜?我让人再准备两个。” 齐灵雨被楚锦承盯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连口中甜甜的糕点都吃不出味道了,闻及此言下意识便反驳道:“我没有想要留下来用午膳。” 楚锦承挑眉,“你接下来还有事?” 齐灵雨摇头,“……无事。” 楚锦承忍笑,“那留下来用膳不是正好。” 太子相邀不受宠若惊便罢了总是没有一再推拒的道理,齐灵雨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甜糕,“……多谢殿下。” 看着齐灵雨精彩纷呈的表情,楚锦承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了,不过为了避免把自家小师妹吓得不敢吃饭,楚锦承还是很体贴地按压下了伸手的冲动。 在太子府用完午膳后,齐灵雨方与楚锦承告辞离开,直待上了马车,齐灵雨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虽说楚锦承之前一直与她交好,但她总觉得今日的楚锦承对她极为亲近,齐灵雨扶额,她实在想不出楚锦承此举之后的原因。 良久一声无声的叹息,齐灵雨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前又浮现出楚锦承宠溺的笑颜,一种难言的情愫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以女装模样站在楚锦承眼前又会是怎样。 大将军府内,慕容长白匆匆穿过长廊,直至看到正在院中练剑的楚云泽时方停下脚步,待楚云泽停下动作方开口道:“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楚云泽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湿的脖颈,抬脚随着慕容长白走进了屋内。 慕容长白不待楚云泽发问便径自开口道:“你可有问过小乌兰关于齐国公子之事?” 楚云泽见慕容长白神情并无玩笑之意,微微皱眉道:“问过,但乌兰没说。” 慕容长白一副“固然如此”的表情,又道:“上一次在天香阁见到齐国公子时我便有些怀疑她。” “齐凌宇的身份有何问题?”楚云泽有些疑惑,不知慕容长白言下之意是何,毕竟齐灵雨乃是明镜尊者的徒弟,若说她身份有问题实在是可能性不大。 “不是身份有问题,而是我怀疑她是女子。”慕容长白也不卖关子,将自己的怀疑与调查全盘说出,“当日我并无实据所以未曾说出口,这几日根据我调查到的消息,齐国当年那对双胎皇子十有八九有猫腻,不过若还要深入调查便得派人入齐去查。”派人入敌国不是小事,所以慕容长白也不敢擅自决定,方来与楚云泽商议。 楚云泽显然有些意外慕容长白所言之事,但联系一下乌兰与齐灵雨的相处方式,某个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楚云泽略作沉吟,“我换身衣裳,你与我一道去一趟太子府上。”先不论这事本就要汇报与楚锦承,就说齐灵雨与楚锦承是同门这一身份,他也必须先将此事去告知楚锦承。 楚云泽与慕容长白到太子府时,楚锦承刚送走齐灵雨,见他小皇叔过来还有些意外,“小皇叔怎么有空过来?” 楚云泽见他一副刚见完客的模样,随口问道:“有客来访?” 楚锦承思及齐灵雨,脸上不禁浮出一丝笑意,“刚留了凌宇用膳,她前脚走,你们便来了。” 楚云泽这一时间又听到了齐灵雨的名字,表情不禁有些微妙。 楚锦承显然看出了他小皇叔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楚云泽开口:“你对你这位小师弟有多少了解?” 这回倒是轮到楚锦承意外了,看楚云泽与慕容长白的表情显然是对齐灵雨的身份已有所知晓,“小皇叔为何这样问?可是凌宇有何问题?” 楚云泽也不是个会拐弯抹角之人,更何况此事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长白怀疑你这位小师弟是位女子。” 楚锦承面上并未有太多表情,只继续听楚云泽说话,楚云泽见他这反应,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知道此事?” 楚锦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上回去荡山时我有所怀疑,回来之后去找穆姨求证,不过穆姨让我等师父回来再说。” 闻言,楚云泽面色微霁,看来明镜尊者是知晓此事的,那他也不需要担心齐灵雨入楚是别有用心的了,顿了顿又问:“长白已经在调查此事了,如今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锦承略有犹豫,最后还是点头与慕容长白道:“你继续去查,需要用人便直接找钟离。” 楚锦承原本倒没有想要主动去调查,毕竟他还是足够信任他师父与齐灵雨的为人的,但现在既然慕容长白已经开始查了,那继续查下去也好,不然看他师娘的态度,怕是待他师父回来也不会与他多说,最后还是得靠他自己去查证。 慕容长白朝楚锦承拱手,“属下领命。” 待慕容长白先行退出门外后,楚云泽这才继续道:“你准备怎么办?” 楚锦承无所谓地耸肩道:“就算是女子也是我唯一的同门,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话间楚锦承竟还有一丝丝的愉悦,师妹可要比师弟好多了。 见楚锦承这般态度,楚云泽也知晓他心中早有定夺,便也不再多言。 第68章 不悔 文武复试过后天气也日渐炎热了起来,齐灵雨整日待在府中抄书作画一步都懒得多走,这一日齐灵雨突然想起之前替乌兰改的那首曲子,寻了个时间带着疏影便出门去了天香阁。 齐灵雨在四楼寻了一圈没见乌兰,找了个姐姐问问才知晓乌兰今日竟然一早就出门了,齐灵雨颇为郁闷地去了楼上,所幸穆芊芊的房门开着,齐灵雨探头进屋,只见穆芊芊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 见齐灵雨来了,穆芊芊放下手中的书卷,朝齐灵雨招手道:“阿隐快过来。” 齐灵雨笑眯眯地上前替穆芊芊捏肩,笑道:“穆姨您想我没?” 穆芊芊道:“知道我想你了还不多来走走,整日待在府中作甚?” 齐灵雨偷偷吐了吐舌头,“我还是安安稳稳多在府中待着为好。” 穆芊芊伸手拉住齐灵雨正在给她捏肩的手,“怎么。我家阿隐这么美还怕被人看见不成?” 齐灵雨叹气,“我还真怕给人看见。” 穆芊芊起身,拉着齐灵雨到隔壁屋子,“你不过来,我这么一屋子的新衣裳给谁穿?”说着朝门口唤道,“疏影丫头也进来。” 齐灵雨无力扶额,知晓她穆姨又要准备折腾她了。 穆芊芊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齐灵雨的额头,“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乐意了?” 齐灵雨连连摆手,“没有不乐意,穆姨您给我准备的衣裳我哪敢不乐意。” 穆芊芊示意疏影将柜中的某间衣裳取出,并道:“前些日子祥瑞楼拿了些料子过来给楼里的姑娘们做衣裳,我见这料子好看特意给你也做了一身。” 疏影将衣裳抖开,淡绿色的丝料舒适而飘逸,疏影拉着齐灵雨换衣裳,“殿下您皮肤白,穿这一身定然特别好看。” 齐灵雨任由疏影给自己换上衣裙后又被疏影按在梳妆台前坐好,乌黑柔软的发丝被挽起一半,一支与衣裙颜色相仿的玉簪被插在发髻之上,疏影细细地替齐灵雨描眉画目。 齐灵雨道:“左右也要蒙面出去,没必要化得这么细致了吧?” 不待疏影开口,一旁的穆芊芊便已经纠正她道:“怎么不用,女子自然要多花些时间在容貌上的,不为了取悦他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 待疏影替齐灵雨点上唇脂,穆芊芊便将镜子拿至齐灵雨眼前,“看着镜中这人,是不是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齐灵雨看着镜中妆容精致之人,默默点头赞同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话属实。” 穆芊芊拉起齐灵雨,“随我下楼转一圈。” 齐灵雨一惊,忙让疏影替自己把面纱拿过来,“面纱还未戴!” 大将军府内,乌兰正晃着脚坐在廊下的木栏之上,认真地看着院中正在练武的楚云泽。 楚云泽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即使休息在府中也不会有丝毫的懈怠,每日该有的训练一点儿都不会少。 汗水早已汗湿了楚云泽的衣裳,汗珠顺着他的下巴落入脖颈之中,楚云泽挽起的袖口下露出无数浅淡的疤痕,这些都是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印记。 乌兰捧着脸看着楚云泽那张严肃坚毅的面庞一瞬都移不开视线,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迷恋上眼前这人的,许是当年她躲在城楼之上看着楼下浴血如战神又如修罗之人时,便注定了这之后所有的迷恋与追逐。 楚云泽一个利落的收尾动作,乌兰从栏杆上跳下取过一旁的毛巾走至楚云泽跟前,她本想将毛巾递给楚云泽,但伸出的手最终还是直接拿着毛巾轻轻擦上了楚云泽的脸。 楚云泽看着近在咫尺的乌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替自己擦着满脸的汗水,目光落在乌兰浓密乌黑的发丝间,楚云泽脑中又回想起当日的话语:若连眼下能把握的都错过了,又何谈今后? 乌兰替楚云泽将脸上与脖颈间的汗水擦净,正欲收回手去换一根热毛巾时,她的手被楚云泽一把握住。 乌兰愣在了原地,楚云泽的手很大,这一握将她的手全部包裹在了火热汗湿的掌心之内,乌兰抬头,某种难以置信的想法浮上了心头,她的声音也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你、你这是……” 楚云泽看着乌兰漆黑的双眸,他把乌兰的欣喜意外与难以置信全部收入眼底,心底泛起某种难言的苦涩与心疼,良久的沉默过后,楚云泽似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干涩炙热的言语从他的薄唇中吐出,“乌兰,你可愿等我?” 乌兰睁大了双眼,不争气的泪水从眼底涌出,“你这个混蛋……” 楚云泽瞬间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乌兰将眼泪擦掉,“你若是不愿我也——” “我若是不愿你也什么?你也像以前一样对我不理不睬吗?”乌兰打断了楚云泽的解释,委屈质问。 楚云泽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有些无措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但我却最直观地忽视了你的感受,让你这么难过我真的很不愿意看见。” 乌兰再也忍不住伸手搂住了楚云泽,“我怎么会不愿意等你?我不是一直都在等你吗?就算你对我这么冷淡我不还是追着你来了映城?你怎么就这么混蛋什么都不明白呢?” 楚云泽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一手圈住乌兰的腰肢一手搂住她的头,声音中也带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再等等我,除非你另有所属,否则今生我定当非你不娶。” 乌兰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楚云泽会直接给她一个如此深情的承诺。 楚云泽感受着乌兰的泪水打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伸手轻抚着她乌黑的发丝,低沉好听的声音轻轻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 乌兰像是要把认识楚云泽以来的委屈都哭尽一般,良久方抽抽搭搭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跟在你身后追,我现在真的好高兴,楚云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不许反悔。” 楚云泽眼底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嗯,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一对成了,另一对还会远吗? 第69章 探究 天香阁内,当一身淡绿色纱裙的齐灵雨迎面撞上大步进门的楚锦承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受惊而瞪大的双眼直直地看向楚锦承。 楚锦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进门便会被人撞了个满怀,当看清怀中那抹淡绿色的身形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弧度,看来自己今日还真是来对了。 楚锦承见自己怀中之人似是吓傻了,忍笑开口:“阿隐姑娘?” 齐灵雨瞬间回过神,立刻站直了身子,垂头小声道歉:“阿隐见过太子殿下,刚刚走路匆忙,失礼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几乎快要埋进脖子里的脑袋,笑问:“阿隐姑娘见到我似乎有些紧张?” 齐灵雨冷汗直冒,刻意为之的声音舒缓软绵,她依旧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我素来胆小内向。” “原来如此。”楚锦承点头继续道,“你可知穆姨在哪儿?麻烦带我去找一下。” 齐灵雨虽然恨不得立刻就能逃开,但楚锦承开口她也无法拒绝,只得道:“请随我来。” 齐灵雨转身抬脚,却由于紧张和不熟悉裙装的缘故,再次不小心踩到了裙边,身子一歪—— “小心!”楚锦承眼疾手快地扶住齐灵雨,手底下柔软纤细的触感一如那日在荡山湖畔。 齐灵雨紧张地后撤一步,面纱下的脸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涨得通红。 楚锦承看着她提醒道:“走慢一些,你好像很容易跌倒。” 齐灵雨心中暗道,我这难得穿一次裙装,每次还要被你吓到,怎么可能不跌倒,面上却也未曾表露丝毫情绪,只微微颔首,然后示意楚锦承道:“这边请。” 楚锦承落后一步跟在齐灵雨身后,他似是有些担心齐灵雨会再次跌倒,目光一直落在前面那道身影之上,往日里齐灵雨穿着宽大的衣袍也看不出真实的身形,如今穿着这掐腰的合身纱裙,楚锦承这才发觉齐灵雨竟如此纤瘦窈窕。 楚锦承心中忍不住惋惜,真不知自家小师妹究竟发生过何事,方会整日以男装示人,好好的女儿家实在是可惜了。 楚锦承跟在齐灵雨身后思绪有些凌乱,再次看向了前面那道浅绿色的身影,这时齐灵雨顿住了脚步回头,如画的眉目猝不及防地映入了楚锦承的眼帘,那瞬间楚锦承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乱了节奏。 齐灵雨停在了某间门外,与楚锦承道:“穆姨在里面,还有其余姐姐在。”楚锦承身份贵重,齐灵雨无法直接让他等在门外,只如是说道。 楚锦承倒是挺好说话,主动道:“那劳烦姑娘进去帮我叫一下穆姨。” 齐灵雨看了看楚锦承,点头应道:“太子殿下您稍等。” 少顷,门内相继走出几名姑娘。 门内,齐灵雨也准备开溜,却被穆芊芊唤住,“你留下来陪着我,我过会儿还有事与你说呢。” 齐灵雨苦哈哈的一张脸,“穆姨,太子殿下在门口,他这么聪明要是认出我来怎么办?” 穆芊芊不以为然,“认出来你就死不承认,有我在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齐灵雨挣脱不开,穆芊芊已经开口唤门外之人进来了,“锦承,进来吧。” 楚锦承一进门便看到了正努力将自己隐藏在不起眼角落的齐灵雨,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了起来,穆芊芊看楚锦承这表情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别吓到灵雨。 穆芊芊开口:“又是你母后让你来的?” 楚锦承收回目光,与穆芊芊道:“穆姨您忘了您还答应我一把琴呢?我今日是来拿琴的。” 穆芊芊随即笑道:“那敢情好,你拿了琴正好可以让阿隐试一试。” 楚锦承随即想起那把被送人的思琴,不过如今他倒是大方了,笑着看向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齐灵雨,“也好,阿隐姑娘正好可以替我试一试琴。” 齐灵雨忙谦虚道:“太子殿下琴技高超,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楚锦承反问,“你怎知我琴技高超?” “……”齐灵雨一时哑然,随即把锅丢给穆芊芊,“我听穆姨提过。” 楚锦承含笑看着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听过我不记得了。” 齐灵雨不敢再接话,所幸楚锦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那我先去隔壁让人把琴拿过来。” 待楚锦承走出门外,齐灵雨立刻扶着胸口坐下,“吓死我了,差点露馅。” 穆芊芊看着她这小模样很是想笑,穆芊芊也不是有意隐瞒齐灵雨关于楚锦承已猜测出她身份之事,只是因为向天明早就说过他二人之事得靠他们自己去解开这个局,旁人插不得手也不能插手。 穆芊芊看着齐灵雨突然发问,“阿隐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齐灵雨被穆芊芊看得心虚,只得无奈道:“您问的是什么事?” 穆芊芊示意了一下楚锦承离开的方向。 齐灵雨微赧,“……您觉得怎样就是怎样吧。”齐灵雨默默道,谁让楚锦承不仅人长得好看性格脾气也这么好,她也只是个正常女子,有些事实在是不受控。 穆芊芊得了齐灵雨的这句话,瞬间安心了不少,她本还担心这两孩子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现在看看楚锦承这态度还有阿隐这模样,估计以后也不要太担心了。 齐灵雨本还以为穆芊芊定会再追问几句,谁料穆芊芊仅点点头笑道:“我家阿隐长大喽。” 齐灵雨捂着脸无力抗议,“穆姨您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穆芊芊拉起齐灵雨道,“去外面看看锦承的琴拿来了没有。” 天音坊的伙计已经抱着琴送来了天香阁内,楚锦承让伙计直接把琴拿去了后院,在后院空置的琴房内试音。 齐灵雨与穆芊芊过来的时候,正好伙计调好琴弦离开,穆芊芊看看屋内剩下的两人,开口与这二人道:“我前面还有些事,先过去看看,过会再过来。”说着还不忘叮嘱楚锦承道,“阿隐胆小你莫要吓到她。” 齐灵雨:“……” 楚锦承看了眼齐灵雨,与穆芊芊点头道:“您放心。” 齐灵雨看着穆芊芊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颇为绝望,穆姨您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楚锦承掩嘴轻咳了一声隐去了嘴角控制不住的笑容,唤了一声齐灵雨道:“阿隐?” 齐灵雨眉心一跳,你你你别叫得这么亲密,我与你不熟啊…… 楚锦承见齐灵雨不说话,又开口道:“阿隐你要不要试一试琴?” 齐灵雨犹豫了一下,抬脚上前坐在了古琴前的软垫上,她微微抬头望向楚锦承,“殿下您想听什么?” 楚锦承低头看她,微仰头的角度让齐灵雨的脸型在薄薄的面纱之下若隐若现,楚锦承太过熟悉这张面容,他很容易便能想象出面纱之下的容颜。 楚锦承笑了笑,“你随意便是。”说着便在一旁坐下,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阿隐是你真名吗?” 齐灵雨楞了一下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是真名。” 楚锦承见齐灵雨这般回答,知晓“阿隐”这名字定然是她在齐凌宇那张外皮之下的真身了,点头真心道:“名字很好听,也很适合你。” 齐灵雨微微颔首也不再开口,努力贯彻自己作为一个内向羞赧之人的行事原则,抬手抚上琴弦,正好将那首替乌兰改过的曲子再弹一遍听听。 流畅的琴声从齐灵雨的指尖泻出,楚锦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齐灵雨弹琴,深邃探究的目光落在齐灵雨身上,似是想要透过那层伪装看清那道真实的身影。 第70章 吉摩 映城郊外的官道上,两道黑衣身影一前一后策马疾驰,黑色兜帽之下的五官深邃凌厉,是明显的外族长相。 虽于乱世,但映城作为楚国都城却一直繁荣热闹,城内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都有,所以当这两名外族入城之时,守城的官兵仔细盘查询问过后便直接放了他们进城。 和卓牵着马走在城内,他见惯了边境的战乱与硝烟,走在这祥和的街道上,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甚至还偶尔有一两个像自己这般的外族从身边经过,他们的神色都透着平和与宁静,这是这是只有在安定富裕的地带方能养出的百姓。 和卓心底不自觉地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情愫,他下意识地偏过目光看了看身侧那人,他愿意相信自己追随的主子有野心也能力将他们的家乡也变得如眼前这座城池一样富庶而安定。 和卓身侧之人正是铁勒最负盛名的王子阿史那·吉摩,吉摩骨子里是个极具攻击性之人,这一特性也很好地诠释在了他的长相之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一双鹰眸泛着锐利的锋芒,他虽长相英俊,但却属于那种姑娘家只敢远远凝望绝不敢上前说话的类型。 吉摩与和卓在城内最大的客栈内定下了两间上房,房内,和卓向他主子请示,“殿下,我们是先去找公主殿下吗?”和卓口中的公主殿下自然就是乌兰了。 吉摩道:“你觉得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入了楚国都城,楚国皇族会没人知晓?” 和卓一愣,“那接下来怎么办?” 吉摩道:“乌兰那边不急着找,先去楚云泽府上打声招呼。” 吉摩与楚云泽在战场上遇到过多次,现在再加上乌兰的缘故,他二人不说有私交,但也算得上较为熟悉与了解。 大将军府上,楚云泽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吉摩时还是颇为意外的,他虽知晓吉摩会派人入楚接乌兰,但怎么都没想到吉摩竟会扔下铁勒这么多事务亲自前来,如今铁勒几位王子间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吉摩如今私下入楚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楚云泽开门见山,“三王子今日亲自来我映城除了乌兰,可是另外有事?” 吉摩道:“我确实还有一事想与贵国太子打听一二。” 楚云泽皱眉,实在想象不出来吉摩冒这么大的风险入楚来找楚锦承能有何事。 吉摩也知晓楚云泽的疑惑与警惕,鹰眸微敛,低声与楚云泽说了几句话,听着吉摩的三言两语,楚云泽本就皱着的眉头越来越深。 楚云泽沉吟片刻,推开门唤来一直守在门外之人,吩咐道:“阿默,你去太子府看看锦承在不在府上,告诉他有要事相商请他过来一趟。” 阿默立刻领命离开。 回身走进屋内,楚云泽看着端坐在桌前的吉摩心思突然复杂了起来,虽然乌兰在铁勒王族里名义上的兄弟姐妹很多,但眼前这位无疑是乌兰最亲近也是唯一一位同母所出的王兄,之前没有给乌兰回应,楚云泽还能坦陈地面对吉摩,但如今他已经拐走了人家从小宠到大的、还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胞妹…… 思及此,楚云泽莫名有些心虚,走近桌旁,亲自替吉摩倒了一杯茶,“喝茶。” 吉摩看着被递到手中的茶杯,又抬眼看了下楚云泽,语调是惯有的冷淡,“多谢。” 楚云泽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吉摩放下茶杯,开口道:“乌兰这段时日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吉摩显然不是话多之人,这种寒暄从他嘴里说出来略显生硬和尴尬。 楚云泽轻咳一声,道:“乌兰就是小孩心性贪玩了一些,但也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吉摩显然对自家妹妹私自入楚之事颇为不满,沉着脸道:“她确实贪玩,这次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 楚云泽:“……” 此时正在天香阁与齐灵雨凑在一起聊天的乌兰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齐灵雨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乌兰抚着胸口道:“一定是我王兄又在说我坏话了。”说着一张小脸苦了下来,“这次被抓回去肯定又要被关禁闭了。” 齐灵雨好奇道:“你王兄很凶吗?你身手这么好他还能关你禁闭?” 乌兰连连摇头,“我王兄虽然严肃但对我特别好一点儿也不凶,我现在大概就像是做了坏事担心被家中长辈惩罚的那种心态。” 齐灵雨失笑,“要我说你也是活该,谁让你胆子这么大还敢一个人从塞外跑来映城的,世道险恶,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乌兰捂着耳朵抗议,“我马上就要被抓回去了,你现在就不要念叨我了。” 齐灵雨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下乌兰捂着耳朵的手一脸探究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一说起要回去就一副没拿下楚将军打死不走的态度,这几日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乌兰眨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齐灵雨。 齐灵雨反应了两秒随即惊道:“你你你已经拿下了?” 乌兰含羞点头,脸上是难掩的甜蜜与笑意,“他让我等他,他说今生非我不娶。” 齐灵雨看着乌兰,良久重重点头赞道:“恭喜恭喜,终于修成正果了。”又问,“所以你现在就能安心与你王兄回去了?” 说起此事乌兰也有些无奈,“如今战事不断,楚云泽过段时日肯定就得回军营了,我若坚持不回去,我怕他会分心。”顿了顿,乌兰继续道,“如今他既然说会娶我,那我便安心等他。” 齐灵雨素来喜欢乌兰这爱恨果决了模样,赞同道:“你与你王兄一道回铁勒确实要比留在楚云泽身边要好。” 乌兰突然有些伤感道:“就是有点儿舍不得,我要是走了,你就只有自己一人在映城了,以后有人欺负你可怎么办?” 齐灵雨失笑,“谁能欺负我?不过舍不得你倒是真的。” 乌兰看着齐灵雨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就没打算过要脱下这身男装恢复你本来的模样?你要是想这么做,我一定全力帮你——” 齐灵雨摇头打断了乌兰的话语,“顺其自然便是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乌兰有些不忍,“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淡淡道:“急不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吉摩王子闪亮登场~~~ 第71章 合作 吉摩并没有等很久,楚锦承便出现在了大将军府上,路上阿默显然已经先行与楚锦承汇报过吉摩入楚之事,所以楚锦承在进门之后见到端坐在桌前异族男子,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 吉摩起身朝楚锦承微颔首行了个铁勒平辈之间的礼,“冒昧入楚,还望太子见谅。” 楚锦承点点头抬脚走至上位坐下,示意吉摩也坐,“听说三王子有事要与我说?” 吉摩重新坐回座位,这才继续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听说过仙瑶族这一门派?” 楚锦承摇头,“并未听说过。” 吉摩显然有些失望,“我本还以为若有人了解这一门派定然会是明镜台,倒是我想错了。” 楚锦承眉头微挑也没有询问吉摩是如何得知自己师从明镜台的,知道:“不知这仙瑶族是何来历?竟让三王子亲自入楚追查?” 吉摩微微沉吟,似是在考虑该从何说起,少顷方开口道:“我第一次得知这一门派是在半年之前,仙瑶族善蛊惑人心之术,西域已有不少百姓甚至城池沦为了这一门派的信众,我曾派人前去调查过,但他们过于隐秘,且信众皆似着了魔一般无论怎么拷问都不开口,最终几路人马皆无功而返。” 听闻吉摩此言楚锦承似是联想起了何事,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杯口。 吉摩继续道:“此事不了了之数月之后,有几名倭人突然造访我王城,仅仅数日我大王兄便对他们言听计从,我疑其中有诈派人暗中探查竟意外发现这几名倭人的行事作风与仙瑶族颇为相似。” 楚云泽皱眉,“这仙瑶族是倭国传来的门派,还是倭人与仙瑶族有勾结。” 吉摩道:“应该不是前者,不少信众口中的仙瑶族长相皆较为高大,应该不是倭人。”吉摩看了看楚云泽与楚锦承,继续道,“且仙瑶族已经不止在塞外偷偷兴起,若太子您有心去贵国边境之地查访,想来也都有仙瑶族的踪迹了。” 吉摩此言落地,不出意外对面二人都瞬时抬起了头,楚云泽道:“你是说楚国境内也有仙瑶族出没?” 吉摩脸色越发严肃,“不止楚国,中原各国应该都有他们的人在试水。” 楚锦承脸色微变,“此事我会去查证,不知三王子有何打算?” 吉摩简单吐出几字,“我想与太子您合作。” 楚锦承在听完吉摩所言也大概猜测到了他的打算,所以听到这话并无太大意外,只道:“愿闻其详。” 吉摩道:“中原与我铁勒虽素来两立,但如今出现了此等祸乱百姓的妖人,想来太子殿下一定与我有相同的想法与打算。”吉摩不卑不亢,并无因为率先提出合作而低人一等的姿态,“我曾在西域探查过却无果,想来仙瑶族的大本营定不在西域,所以我方想要与太子您合作,揪出这群妖人的头目,将其斩草除根。” 楚锦承没有立刻开口,似是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吉摩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此事无论对于贵国还是我铁勒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但我还是愿意给太子您一个承诺,只要您助我将仙瑶族铲除,日后我能保证铁勒绝不主动与楚国交战。” 吉摩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冰冷的表情,似乎刚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不是影响今后天下局势之言,而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楚锦承嘴角轻挑,整个人显得随性而自然,“若我没记错,三王子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吧?”楚锦承的意思很明显,铁勒现在还轮不到吉摩说的算。 被楚锦承诘问,吉摩并无任何生气或是尴尬的情绪,只冷声道:“我既然能给出太子殿下这一承诺,那么如何确保这一承诺的履行便是我的事了。” 楚锦承看向吉摩,淡淡道:“三王子今日所言之事我会去求证,在我给出答复之前只能烦请三王子先在映城多住几日了。” 吉摩点头,“这是自然。”说着便站起身,与楚云泽楚锦承微微颔首,“那我今日便先告辞了。” 待吉摩离开,楚锦承方收起了脸上淡然的表情,沉声问楚云泽道:“小皇叔你怎么看?” 楚云泽表情也颇为严肃,显然刚刚吉摩所言之事也很令他担忧,“依照我对吉摩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使诈。” 楚锦承笑了笑,“若不是你对他的评价尚可,我也不会私下与他会面。” 楚云泽道:“至于仙瑶族之事我立刻让慕容去查。”对于边境地域,慕容长白的人脉眼线显然要比钟离多。 楚锦承提醒,“除了仙瑶族,记得连铁勒王城那几个倭人一起查一查。”楚锦承冷笑道,“我可不信铁勒王城内的事只向吉摩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客栈内,和卓低声询问吉摩道:“殿下,咱们就这样留在映城?可是王城中那边……” 吉摩正坐在桌边擦拭着自己随身的短刀,“若我连这几日都应付不了,你觉得楚锦承凭什么相信我日后能达成那个承诺?” 和卓瞬间了然,“您的意思是楚国太子将您留在这儿是故意为之的?” 吉摩将短刀收进刀鞘之中,看向了和卓,“楚锦承这样做一半是为了考验我这个未来的合作对象,另一半自然也是为了在验证仙瑶族之事前留下我这个人质。” 吉摩很久没有遇到过楚锦承这般的聪明人了,与聪明人共事总是一件很令人舒服的事情,思及此吉摩忍不住又想起了王城内的那几个蠢货,原本就冷酷的神色立刻又染上了一丝厌恶的意味。 和卓明白了前因后果又问:“那我们何时去寻公主?” 吉摩走至窗边伸手推开窗门,此时已是午后,楼下的街市上还有不少摊贩与行人在讨价还价,这在铁勒是绝不会有的生活。 将窗外的平和全部关在了窗外,吉摩与和卓道:“多日赶路你也辛苦了,下午先休息一会,等夜市开了再去找乌兰,正好去见识一下这映城的繁华究竟有几何。” 第72章 王兄 “阿隐,你确定不换身衣裳吗?”天香阁齐灵雨房中,乌兰看着那满柜的衣裙不死心地追问。 “绝对不换。”齐灵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柜门,“上一回穿着裙装遇上太子,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这一次别想忽悠我换衣裳了,绝对不可能。” 乌兰掩嘴轻笑,“我听穆姨说你上次穿着裙装还和太子殿下一起弹琴来着?你说太子怎么就没认出你来呢?当初我可是一下就看出来了。” 齐灵雨附和道:“对对对,你最聪明,其他人哪有你聪明呀。”齐灵雨边拉着乌兰出门边提醒道,“有人的时候可别叫我阿隐了。” 没有给齐灵雨换成衣裳的乌兰不情不愿地被拉着出门下楼,嘟囔着嘴道:“我知道啦!” 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乌兰扯了扯裙摆问齐灵雨:“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齐灵雨替乌兰将发簪扶正,“你最好看了。”又忍笑道,“今日就随便练练,楚大将军又不在,不用紧张。” 乌兰正色道:“那可不行,每一次都要用心做。” “嗯,你说的都对。”齐灵雨很没有原则地附和,忽而又笑了起来,低声与乌兰道,“你说我在映城与你弹琴作乐的场景被传回齐国会怎么样?” 乌兰差点笑出声,伸手搂住齐灵雨,“那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回铁勒,气死他们。” “噗……”齐灵雨被乌兰更不着边际的话逗得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行了行了不能闹了,盈柳姐姐结束就轮到咱俩了。” 正说着大堂内传来一阵喝彩声,台上的盈柳与一众姑娘翩然退场,齐灵雨赶紧提乌兰将面纱带好,小声道:“不要紧张,我在后面边弹琴便给你鼓劲儿。” 乌兰调整了一下呼吸,待齐灵雨的琴声响起后缓步登场。 二楼某一雅间内,吉摩与和卓正看着台上翩然而至的红衣女子,和卓默默看了眼他主子又看了看台上的蒙面女子,试探着开口:“要属下去阻止吗?” 吉摩没有开口,铁勒民风张扬并未太过限制女子的行为,更何况像乌兰这种身份高贵的自是更加没有约束,但如今看着自家王妹在一群普通客人面前起舞,吉摩的脸色依旧忍不住得变得难看,他虽在之前便知晓这天香阁并非什么烟柳之地,可理解与接受之间还是有一顿距离的。 吉摩沉着脸看着台上的乌兰,目光一扫在触及台子后方正在弹琴的某道身影时瞬间僵住了身子,吉摩紧盯着那张俊秀的脸庞,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愫下意识地起身走至窗边,鹰眸下如炬的目光似是要将那少年刻进眼底。 许是二楼上的这道目光太过炙热,楼下正在弹琴的齐灵雨心有所感般抬起头往吉摩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又收回了目光。 这细微的动作仅仅只有一瞬间,吉摩不知道齐灵雨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他却在这一瞬间更加确定了台上那位穿着青衫的俊秀少年正是自己苦寻了一年的姑娘! 吉摩虽然不知为何当日在齐国边境遇见的那位姑娘如今会在一身男子装扮出现在映城,在一年无果的寻找之后他本都以为那位姑娘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了,如今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之人,吉摩的胸腔之中是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热切情愫,他终于找到她了! 台下随着最后一个琴音落下,齐灵雨与乌兰相继下台去了房间换衣裳,乌兰拍着胸脯道:“我竟然有一点点紧张。” 齐灵雨取过帕子小心地替乌兰擦去脸上的汗珠,“你跳得可美了。” 听齐灵雨这么说乌兰还挺高兴,“我再练练,离开映城之前跳给楚云泽看。” 齐灵雨思及刚刚瞥见的那道身影,忍不住拉过乌兰小声与她道:“你王兄派人来找你了吗?” 乌兰摇头,“还没有,怎么了?” 齐灵雨微微皱眉道:“我刚看见二楼雅间有一人看着挺像铁勒族人的,还以为是来找你的。”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守门的小丫鬟,“乌兰姐姐,楼下有位客人找您,说是您兄长。” 乌兰瞬间瞪大了眼睛,拉开门问道:“我兄长?!那人长什么样的?” 小丫鬟道:“高高大大挺好看的,就是看上去很有气势,我都没怎么敢抬头看他。” 乌兰瞬间哭丧下了一张脸,原地转圈道:“完了完了,他怎么亲自来了……” 齐灵雨从未见过乌兰这般紧张的模样,就想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一般,忍笑道:“你别转了,头都晕了,你兄长还在下面等你呢,你去说几句软话别和他硬顶不会有事的,快去吧。” 乌兰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齐灵雨的手,眼神中满是殷切,“不然你陪我一起去?” 齐灵雨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在开玩笑吗?” 乌兰被齐灵雨一敲脑门瞬间又想起来一件事,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齐灵雨,口中喃喃道:“完了……” 齐灵雨无奈看着她,“又怎么了?” 乌兰这段时日本已经把齐灵雨便是他王兄那副画中人之事抛之脑后了,如今得知他王兄来映城了猛然又想起了这件事,但现在齐灵雨已经对楚国太子有意了,那她大哥岂不是…… 思及此,乌兰面如死灰,哭唧唧道:“你说的对,还是我自己去吧。”现在只能尽量不让他王兄看见齐灵雨了。 齐灵雨完全不知道乌兰心中所想,还以为乌兰想明白了,点头道:“你赶紧先下去见见你兄长,他定然很担心你,天色不早了我去和穆姨打个招呼也准备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问你情况。” 乌兰点头,“疏影今日没和你一起,你一个人早些回去,或者让穆姨派个人送你走。” 齐灵雨见乌兰自己都已经失魂落魄了还在操心她,心头一暖,将她推出门外,“我知道了,你赶紧先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 看着乌兰消失在楼梯尽头,齐灵雨又想起刚刚瞥见的那名异族男子,想来就是阿史那·吉摩了,确实如小丫鬟所言还挺凶的。 第73章 往事 乌兰走至二楼雅间时,正在在门口深呼吸准备调节好自己的表情时,雅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乌兰扯到一半的嘴角僵在原处,和卓朝她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乌兰探头去看雅间内的她王兄,吉摩眉头微紧,冷声道:“还不进来?” 乌兰头皮一麻,移着小碎步慢慢走近雅间,低着头站在她王兄面前,小声开口:“王兄您怎么亲自来了?” 吉摩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不亲自来你肯回去?” 乌兰脑袋一缩见桌上有茶水,立刻很有眼力见的给她王兄倒了一杯茶送过去,讨好道:“王兄,您今日到的吗?一路辛苦了吧?您先喝杯茶消消气,我以后绝对不再一个人跑出来了。”就算跑出来也会提前和你说一声。 毕竟是自己从小护到大的亲妹妹,吉摩接过茶杯也没有说太多责怪的话语,只严肃道:“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知道吗?” 乌兰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乌兰看着她王兄喝了口杯中的茶水,这才敢开口继续询问,“王兄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乌兰本以为会听到“越早越好”这类的答案,谁料却听她王兄道:“我在映城还有些事要处理,会在这儿多留些时日,这几天你还是先住在此处,等我事情处理完便与我一同回去。” 这话落在乌兰耳中完全是意外之喜,立刻点头答应:“王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在这里绝对不乱跑。” 吉摩又想起刚刚看见乌兰在楼下跳舞的模样,皱眉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在这种地方跳舞了,不像样子。” 乌兰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理亏在前,只能小声抗议,“什么叫这种地方,楚国太子还经常来——”余光瞥见和卓在朝自己打着手势,乌兰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这二人的小动作并没有落入吉摩眼中,因为此刻吉摩的注意力完全落在楼下那道久违的身影之上,正是走下楼的齐灵雨,只见齐灵雨与几位姑娘打过招呼后正欲穿过大堂朝门外走去,见状吉摩立刻起身想都没想地便推开门追了出去。 看着瞬间消失的吉摩。雅间内的乌兰与和卓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王兄这是怎么了?”乌兰朝楼下看了看,却并未看到任何异常。 和卓摸了摸鼻子道:“殿下行事总是有他的理由的,公主您不必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乌兰在座位上坐下,并邀请和卓一起坐下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呀,这里不少点心都和我们铁勒不一样。” 楼外街市正当热闹时,齐灵雨这几日窝在府中没怎么出门,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便想要活动一下腿脚,索性准备步行回府,一身长衫的走在夜市之间,虽然是被迫为之但不得不承认穿着男装确实要比女装方便不少。 然而当齐灵雨走过拈花巷与辉映河后便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不动声色地从腰包中取出一小包药粉握在手心,齐灵雨在穿过一群热闹的人群后闪身走进了某条昏暗的巷子。 一直跟在齐灵雨身后的吉摩亦跟着追进了巷中,这是一条死胡同,只见巷子最里侧的阴影里站着一人,那人冷声开口:“阁下为何跟踪我?” 吉摩害怕吓到齐灵雨,站在原地也不再上前,他的手心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汗湿,吉摩努力将自己的语调放缓,“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齐灵雨微微一愣,吉摩背着巷外的光影齐灵雨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出他高大的身形,听闻吉摩此言后齐灵雨不禁皱眉,她似乎并不认识如此身形之人,“阁下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认识你。” 吉摩上前一步,却被齐灵雨喝住:“别动。” 吉摩立刻止住了脚步,安抚道:“我不动,你不要紧张。”吉摩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语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不平稳,“一年前在铁勒边境的溪水村你曾救过我一命,你不记得了吗,阿隐?” 当“阿隐”这两个字从面前这男子口中吐出时,齐灵雨的脑中轰然一声,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然而少顷的沉默之后她终于找回了理智与男子口中的那段记忆。 一年前齐灵雨告别师父下山回齐,她本是准备独自上路,但当时穆芊芊也在说什么都不放心齐灵雨孤身一人,便一路同行护送,不过在途径铁勒与齐国交界处的溪水村时穆芊芊收到城中消息去城内见了一位友人,由于并不赶时间齐灵雨便独自在溪水村等了她三日。 溪水村民风淳朴兼具铁勒的热情与齐人的细致,那日齐灵雨本是准备去溪水村的后山看一看有没有药草可以采摘,却在山脚下发现了斑斑血迹,齐灵雨顺着血迹寻去在一处偏僻的山洞中发现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吉摩。 齐灵雨找到吉摩时他差不多已经只剩一口气在了,齐灵雨替他把脉后发现他外伤并不算严重主要是身中剧毒,吉摩所中之毒虽然罕见但显然难不倒齐灵雨,齐灵雨在给他服下解毒的药丸之后又替他将外伤处理包扎了一下喂他喝了几口水。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齐灵雨估计此人身受此重伤多半是寻仇所致,便也没有惊动其余村民,只静静得守在山洞中等这人醒来。 吉摩受人暗算本还以为自己得交代在此处了,熟料当他睁开眼后看到的并不是魑魅魍魉,而是一位正坐在一旁打盹的素衣女子,吉摩坐起身子后缓缓运气想要将毒素逼出,却意外地发现体内的毒素早已被清理干净,吉摩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上衣不知何时已被褪下,胸口与腰际的刀伤也已经被上药处理过了,包扎着伤口的布料与那女子身上衣裙是一个颜色,想来是她撕开了她自己的披风替自己包扎的伤口。 齐灵雨被身旁的动静惊醒,睁开眼见男子醒了还吓了一跳,随即迷迷糊糊地扯过男子的手腕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再给我把下脉看看。” 吉摩任由这女子冰冷柔软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脉搏,他的目光落在女子那张巴掌大的白净脸庞上,这女子看上去似乎要比自家王妹还要小几岁。 齐灵雨把完脉也清醒了起来,道:“你底子好,毒已经清了,再吃一粒药丸应该就没事了,就是外伤还得养一养。”边说着边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吉摩,“吃了吧。” 吉摩不疑有他,接过药丸便咽了下去。 齐灵雨看着他爽快的动作,之前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便将男子的衣裳拿过来边笑道:“这么爽快就吃了,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吉摩摇头,“不怕。” 齐灵雨将吉摩的衣裳递过去给他,“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我也不问你是何人了,我能救你这一次也算是缘分,你日后自己小心着些吧。”齐灵雨说完便准备离开。 吉摩见齐灵雨要走,下意识地开口唤住她道:“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齐灵雨转头看了看吉摩,犹豫了一下,开口吐出两字:“阿隐。” 第74章 笃定 齐灵雨看着此刻只距离自己几步之遥之人,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随手救下的人如今还会再重逢,齐灵雨脑中有些混乱,无数念头涌进心头,这人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又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她能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阿隐? 就在齐灵雨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吉摩似是知晓她的顾忌一般,缓声解释道:“当日一别过后我曾去溪水村寻过你,但当地村民说你只是路过此地没有人知晓你是何处人士,我曾以为不会再找到你了,所以今日乍看见你之后才有此冒失之举。” 昏暗的巷中隔绝了巷外的人来人往,吉摩的目光穿过夜色紧紧地锁定在那道青色的身影之上,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这人又如一年前一般悄无声息得彻底消失。 良久,齐灵雨终于走出了那片阴影,她俊秀的容颜上尽是冷淡与疏离,“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阿隐。”当年救下吉摩时他满脸血污,齐灵雨对他的长相并无太深刻的印象,而此时当齐灵雨看清吉摩的长相时,心中微愣,这人不正是她刚才在天香阁看见的那异族男子吗? 面对齐灵雨的否认,吉摩也没有太多的意外,眼前的齐灵雨一身男装一脸戒备显然不再是一年前那个穿着素白衣裙不带一丝杂念的清丽少女,吉摩缓缓开口:“那我可以有幸重新认识你吗?” 齐灵雨冷着一张脸,“我没有随便结交陌生人的习惯,借过。”说着便欲从吉摩身侧绕行走出巷子。 吉摩看着齐灵雨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模样,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任由齐灵雨通过,只在她身后低声道:“无论如何能再遇到你我很高兴。”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消失了。 齐灵雨在吉摩炙热的注视下走出巷口,脑中却是一刻都不停息地运转了起来,当日她是在铁勒边境遇到的此人,且结合此人的长相不出意外定是铁勒族人,而此时会出现在映城的铁勒人—— 【“乌兰姐姐,楼下有位客人找您,说是您兄长。” “高高大大挺好看的,就是看上去很有气势……”】 齐灵雨都要哀叹出声了,她当日顺手救下的人难不成乌兰的兄长、铁勒那位势力最盛的王子阿史那·吉摩?齐灵雨忽觉身心疲惫,她已经不想再考虑这些糟心事了,现在她只想回府闷头睡一觉,希望睡梦中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目送着齐灵雨消失在人群尽头,吉摩近来由于仙瑶族之事而压抑多时的心情突然释放了不少,他很庆幸自己决定要亲自来映城之事,吉摩眸光微沉,虽不知道你身负着什么秘密,但是没关系,我会亲自替你换回那套素白的衣裙。 天香阁的雅间内,乌兰与和卓聊着近来铁勒王城的事情,就在他二人以为吉摩会直接回客栈的时候,吉摩的身影竟再次出现在了雅间之内。 乌兰看着她王兄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的心情,疑惑问道:“王兄您刚刚做什么去了?” 吉摩在空座上坐下,和卓本欲起身,不过吉摩却示意他继续坐着就成私下不必拘礼,“刚刚看见一个熟人,有些意外便直接追了过去。” 乌兰也没觉得吉摩所言有何不对,随口道:“王兄您在映城还有熟人?” 吉摩眼底带着一丝深意,“嗯,我也没想到。”说着抬头看向了乌兰,“那人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刚才你跳舞时在后面弹琴之人。” “哐当——”乌兰手中的被子一个没拿稳直接掉在了桌上,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随即有些尴尬地干笑道,“呵呵,王兄您说的是哪一个,这楼里的琴师好几个呢。” 吉摩瞥了一眼只一说谎就会紧张的自家王妹,“就是一身青色长衫,下来之后还与你一同去楼上的那人。” 乌兰简直欲哭无泪,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王兄竟然一眼便能认出穿着男装的齐灵雨,面对自家王兄的目光她也无法继续装疯卖傻,只得开口道:“您说的是齐国公子呀,我刚到楚国时她曾出手帮助过我,她琴弹得也好,所以我们有的时候会在一起弹琴。”乌兰偷瞄了眼她王兄的神情,又添了一句道,“不过男女有别,我与她也不是很熟悉。” 虽说自家王兄可能已经认出了齐灵雨就是当日救他的女子,但乌兰作为唯一一个被齐灵雨坦白秘密的人,还是很顽强地想要保住齐灵雨的这个秘密。 吉摩也没多注意乌兰聊胜于无的解释,而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齐国公子?你说她就是齐国那个送来楚国的质子?” 乌兰点头啊点头,并试图误导她王兄道:“是啊,王兄您怎么会认识齐国公子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 乌兰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找理由:王兄您可别怪我不帮你,先不说我作为朋友是不可能泄露齐灵雨的秘密的,再者齐灵雨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王兄,咱们铁勒想要嫁给你的姑娘都能绕整个王城一圈了,您就别在齐灵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我也是为你好…… “认错人?”吉摩看了眼乌兰,常年冰封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不会认错的。” 当年虽然只有很短暂的相遇,但他早已把这张清丽的脸印在了心尖上,因为这是他二十余载的生命中唯一的遇到过的无私暖意,他不会认错的她的,更何况刚刚在巷中错身而过时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角内侧那粒小小的黑痣,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内有这样一小颗痣。 乌兰虽然不知她王兄为何能如此笃定,但她太了解他王兄的个性了,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她王兄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思及此乌兰心中不禁无限纠结,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最亲密的兄长,乌兰觉得自己只能默默祈祷了。 吉摩不知乌兰心中的纷杂思绪,目光落在楼下热闹的大堂之中,想着刚刚乌兰所言,他不是没听说过齐国大皇子齐凌宇之名,难怪他在齐国与铁勒苦寻阿隐一年却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寻到,谁能料想到当日的素衣少女回到齐国后竟披上了齐国皇子这一身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狗血…… 小楚你快粗来!小齐要被人抢走啦~ 第75章 坦诚 回到安园之后的齐灵雨让疏影给自己香炉里换了柱安神香便早早去了床榻之上,这几日过得实在太过混乱,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原本还打算今日去天香阁稍微放松一下,谁知放松倒没放松成反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随着安神香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整间屋子内,齐灵雨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彷徨与不安,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映城之中的某间客栈内,吉摩正在跳动的烛火下提笔写着什么,但他很快便放下了笔将那张写了字的纸张递给立于一旁的和卓,道:“送回去给纳亚。” 和卓接过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之间上面只写了短短几个字:查齐国大皇子的身世,尽快回复。 和卓领命出门,“我这就去传信,殿下您早些休息。” 待和卓离开后房间内只剩吉摩一个人的时候,他那张在外人面前终年不露喜怒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当日他被自己的兄长设计下毒暗杀,虽然伤口早已痊愈,但吉摩依旧很清晰地记得那种濒死的感受,他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耳边是无数令人恐惧的呼啸风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剧下落,就在快要触底之时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紧紧地将自己从这无边地狱重新拉回了人世之间。 吉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掌心的那道疤痕,这是当日留下的痕迹,伤口可以痊愈,但疤痕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要变得更强,更提醒着他去寻找那道曾经遇到过的光亮。 许是由于安神香的缘故,次日一早齐灵雨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院中,一夜无梦的好觉让她心情也畅快了不少,疏影拿出一件薄披风替她披上,“早上还是有些凉意的,您别着凉了。” 齐灵雨拢了拢披风,笑道:“知道啦。” 疏影将房内的门窗打开透气边问齐灵雨道:“殿下您今日可要出门?” 齐灵雨想都没想便摇头道:“近日不宜出门,一出门就得出幺蛾子,我还是安心在府中看书浇花吧。” 疏影掩嘴轻笑,“那我去给您准备早膳,李姐姐今日一大早便去膳房熬了莲子粥。” 齐灵雨用过早膳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之前与慕容长白聊天时谈及古医书《青山药典》,意外得知慕容长白府上竟有孤本,她便很厚脸皮地询问慕容长白可否将此书借自己看一看,熟料慕容长白颇为爽快便答应借书给她誊抄,齐灵雨边看边抄已抄完了大半本,今日在府中正好可以全部抄完。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齐灵雨预计得那么完美,齐灵雨只来得及抄了数页书房门便被敲开,是疏影。 齐灵雨从医术中抬头,“怎么了?” 疏影道:“有客人来了,在前面等您。” 齐灵雨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什么客人?” 疏影道:“是乌兰小姐和另外一名男子,说是乌兰小姐的兄长。” 齐灵雨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疏影见状试探道:“殿下您不想见?” 齐灵雨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想见也得见呐,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说着便让疏影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仪容便朝着前厅走去。 前厅内,此刻乌兰正满心纠结地坐在她王兄身边,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她王兄会拎着她一道直接登门拜访齐灵雨,她偷眼看了下她王兄,吉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并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端倪。 正在乌兰胡思乱想间齐灵雨已缓步走进了厅内,乌兰立刻站起身,“齐公子,我……这是我王兄。”乌兰为了避免她王兄多想,特意对齐灵雨换了个生疏的称呼。 齐灵雨听闻乌兰这么叫自己,立刻就明白了乌兰这是在告诉自己她什么都没有与吉摩说过,齐灵雨朝乌兰偷偷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紧张。 吉摩起身与齐灵雨道:“之前还未来得及与齐公子介绍过我自己,我叫阿史那·吉摩,是乌兰的王兄,听闻齐公子之前出手相助过乌兰,今日我特意备下薄礼登门道谢。” 齐灵雨笑了笑,“三王子请坐。” 吉摩重新坐回了位置,看着主位上的齐灵雨有些难以移开目光,“我出门在外并没来得及准备太多谢礼,还望齐公子海涵。” 齐灵雨看了看桌上的锦盒,摇头道:“当日遇上乌兰也是偶然,且就算我不出手乌兰自己应付那些人也绰绰有余,三王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语气中的疏离显而易见。 吉摩顿了顿转头与乌兰道:“你去外面找和卓待会儿,我有些话想单独与齐公子聊聊。” 突然被点名的乌兰一愣,看了看她王兄又看了看齐灵雨,她显然是不想他二人独处的,“可是……” 齐灵雨知道乌兰的顾虑,开口道:“三娘今日做了莲子羹你可以去喝一些,上次不还说好喝来着么。”见乌兰还有犹豫,齐灵雨朝她点点头安抚道,“去吧,没事。” 见齐灵雨这样肯定,乌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厅内,齐灵雨看着乌兰离开的模样不禁摇头失笑,乌兰对她是真的关心。 待走出了门外,齐灵雨这才看向吉摩,“不知三王子想与我聊什么?” 吉摩看着齐灵雨,面容冷峻眼神却是柔软而炙热,只听他缓缓道:“我昨夜回去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今日冒昧登门,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何身份,你不愿意让外人知晓的我一句都不会多说,你莫要担心。” 齐灵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吉摩,她不相信眼前之人会无缘无故地替她隐瞒身份,她所听说过的阿史那·吉摩绝对不是什么良善的热心之人。 吉摩似是没有看见齐灵雨的抗拒一般,依旧是坦然而直白的话语,“我知道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但若不是你当日好心救我,我今日也无法在此与你说话,甚至连乌兰也不可能好好得活到今日,无论如何你的救命之恩永远都会是我心中最深刻的记忆。” 许是吉摩的眼神太过赤忱,齐灵雨的表情微有松动。 吉摩看着她继续道:“我知晓你对我有戒心,但我还是奢望你可以对我放下戒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第76章 用心 齐灵雨微微垂下眼眸掩去那一丝难以察觉地动容,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太过于轻信他人,只要旁人愿意对自己释放一丝善意,她便会回以十分,她不会先入为主地去认定某个人的好坏,这也是为何当初遇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吉摩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良久的沉默过后,齐灵雨重新抬起了眼眸,望向吉摩的眼神里虽然依旧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但已经少了一份戒备,开口逐客道:“若三王子要说的都说完了,那我也不留你了,毕竟你我身份特殊又身在异国,私下还是少接触为好。” 吉摩闻言便站起了身,“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顿了顿又道,“我还会留在映城一段时日,若你有任何需要帮忙之事都可以来找我。”吉摩特意加重了任何二字,即使齐灵雨要与整个齐楚二国为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 吉摩走出门便看到了一直守在外面的乌兰,乌兰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疑惑道:“你这就说完了?” 吉摩与她道:“我在城南租了间院子,你过会儿便将自己东西从天香阁搬去那边,待天香阁的老板回来我会亲自去道谢。”穆芊芊今日一早便出了城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乌兰虽心有不愿不过也不敢反抗,只默默点头道:“我知道了。” 吉摩抬脚朝府门口走去,问乌兰:“你可要和我一起走?” 乌兰立刻摇头道:“我还有段琴谱想请教齐公子,王兄您先走吧。” 吉摩早已看出了乌兰与齐灵雨的熟稔,听乌兰这故作生疏的话语也没有说破,微微点头便带着和卓出了安园。 吉摩前脚消失乌兰立刻跑进了前厅去找齐灵雨,“灵雨,我王兄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齐灵雨淡定喝茶,反问道:“他应该对我做什么?” 乌兰犹豫着开口:“我王兄他有没有问你关于你身份之类的事情?”乌兰虽极力在她王兄面前替齐灵雨隐藏,但乌兰完全不确定她王兄到底有没有认出齐灵雨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子。 齐灵雨笑道:“你是想问你王兄知不知道我就是阿隐?” 乌兰大惊,瞪大了双眼,“他认出你来了?” 齐灵雨伸手塞了一小块糖糕进乌兰的口中,含笑看着她,“什么叫他认出我来了?还有你当日为何能这么快便认出我是女子?” 乌兰被艰难地咽下糖糕,齐灵雨又很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别急,慢慢说。” 乌兰接过水杯将知道的事情全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因为我王兄一直在找你,找了你一年多,我曾在他画的画像中见过你女装的模样,所以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眼熟。” 齐灵雨有些惊讶,“你王兄一直在找我?” 乌兰重重点头,“是啊,他几乎都要将铁勒边境的女子一个个寻遍了,甚至还多次派人去齐国境内找过。”乌兰看了看齐灵雨,小声道,“我王兄身边亲近的人都知晓他为一个中原女子着了迷。” 齐灵雨眉头微蹙,即使她曾出手救过吉摩一命,但她也不能理解吉摩为何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用心至此。 乌兰似是看出了齐灵雨的疑惑,犹豫了一下道:“我王兄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他偏执也好顽固也罢,但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提及往事乌兰语调也变得有些低落,“我的娘亲很早便去世了,那时王兄也才十岁多,我王兄又从小就比旁人优秀,所以我父王的那些妃子还有其余兄弟都不喜他,但是王兄不仅在这群虎狼之间生存了下来甚至还给我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环境,我不清楚他究竟独自面对过多少困境,只知道他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沉默。” “所以当年你救下萍水相逢的他时,我王兄内心肯定是颇为震动的,因为从我娘亲去世之后大概就再没有人这样无条件地帮助过他了。”乌兰看向齐灵雨,有些为难却还是开口道,“虽然外人口中的王兄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情之人,但他真的不是这种人,他的冷酷与沉默只是在生活的压迫下不得不穿起的盔甲。” 齐灵雨看着乌兰小心翼翼的模样,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先不说你王兄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难不成我还会迁怒于你不成?” 乌兰默默道:“如果你不认识我说不定也不会遇上我王兄,你现在心有所属,我王兄又对你心有所属……”想想就觉得很艰难。 齐灵雨无语加无奈,“我与你王兄一年前就见过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也不后悔当初救了他。”医者仁心,见死不救绝对不是她的作风,再者吉摩活着无论对于铁勒还是中原应该都是一件幸事。 乌兰眨着眼看齐灵雨,“你这意思是你对我王兄——”乌兰的思路显然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拐了过去。 齐灵雨立刻出言制止,“没有!不要乱想!我只是在安慰你,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乌兰:“……” 太子府内,楚锦承正听着暗卫汇报吉摩的行踪。 “阿史那·吉摩今日一早便带着乌兰去了安园拜访齐国公子,并在城南王宅租住了下来。” 楚锦承从奏折中抬头,“他去了安园?” 暗卫尽责汇报,“吉摩在安园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出来了,乌兰并未与他同出,且吉摩昨夜在天香阁便见过了齐国公子并在齐公子离开时跟踪而行。” 楚锦承皱眉,“吉摩昨夜跟踪凌宇?”他如何都想不通这二者私下间为何会有联系。 暗卫事无巨细一一汇报:“只跟踪了一小段路便被齐公子发现了,二人说了几句话齐公子便自行回了府中。” 楚锦承挥退暗卫,放下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吉摩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跟踪一个人,如果是想与齐灵雨合作那便不至于做出半夜跟踪此等行为,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吉摩寻找齐灵雨是为了私事且是一件毫无防备的突然之事。 楚锦承不禁有些不痛快,齐灵雨女扮男装深居简出怎么都不像是会与吉摩有私交的模样,就是不知那吉摩纠缠他家小师妹是存的什么心了,思及此楚锦承索性起身出门去安园找他家小师妹去。 第77章 肆意 安园内,齐灵雨送走了吉摩又送走了乌兰,本还以为可以继续安心抄书了,谁料书房门再次被推开,齐灵雨头也没抬略有抱怨道:“疏影,这次又是谁来访了?” 一声轻笑在头顶响起,齐灵雨唰地抬头,只见楚锦承正站在书桌边含笑看着她,“打扰到你了?” 齐灵雨立刻放下笔,拍马屁道:“太子殿下您来我特别高兴,怎么会打扰呢?” 楚锦承好笑地看着齐灵雨,“今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过?” 齐灵雨道:“乌兰的王兄来映城了您知道吧?” 楚锦承点头。 齐灵雨边收拾手边抄好的书稿边道:“他今日带了好些礼物上面说是感谢我救了乌兰。”言及此齐灵雨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那日我出手帮乌兰纯属阴差阳错,乌兰的身手完全不需要我帮忙,这下人家兄长还兴师动众地上门,实在汗颜。”齐灵雨并没有隐瞒吉摩上门拜访之事,她相信就算她不说楚锦承肯定早已派人手监视住了吉摩的一举一动, “就算阴差阳错你也确实帮过她了,她兄长上门谢你应该的。”楚锦承走至她身后,伸手取过桌上的书册问道,“你在抄书?” 齐灵雨点头,“前些日子慕容军师借我的《青山药典》,我抄完了好还他。” 楚锦承随手翻了几页,道:“你要是想看这书,我让慕容送你便是了,何必抄写这么麻烦。” 齐灵雨连连摆手,“别别别!这可是孤本,君子不夺人所好,而且我便抄边看还能理解得深刻一些。” 楚锦承淡定道:“无妨,他不好这个,我可以拿兵书与他换。” 齐灵雨眼眸亮了亮瞬间抓住重点,“您有很多兵书吗?” 楚锦承见她这模样,笑问:“你想看?” 齐灵雨立即点头。 楚锦承道:“那现在带你去看看?” 片刻之后,齐灵雨与楚锦承坐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在映城的街道上驶过,速度并不算快,齐灵雨掀起一点儿车窗看着外面问楚锦承道:“不是去你府上吗?这是要去哪儿?” 楚锦承道:“带你去我的藏书阁。” 齐灵雨大惊,“你还有藏书阁?那得有多少书呀!” 楚锦承笑道:“你过会儿自己去看了便知晓了。” 直至看着高高的宫门越来越近,齐灵雨这才意识到了楚锦承准备带自己去哪里,惶恐道:“你要带我入宫?” 楚锦承见她这受惊的模样,挑了挑眉,“藏书阁在宫中,自然是入宫了。” 齐灵雨看着马车畅行无阻地直接进了宫门,略无力抱怨道:“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要入宫。” 楚锦承反问:“齐国的藏书阁不在宫中吗?我还以为你知道。” 齐灵雨:“……齐国没有藏书阁。” 楚锦承稍微逗弄了人一下见好就收,转而道:“这边藏书阁里有不少古籍孤本,估计你过会儿看了定然不想走了。” 马车入宫没多久便换成了步撵,齐灵雨之前入过一次宫,看着这路线还有些熟悉,偏头问楚锦承道:“这是往东宫的方向过去?” 楚锦承夸她,“记性还挺好。”见她疑惑又解释道,“我宫中便有一座小书阁,里面的藏书都是我以前看的,先带你去看看。” 入了东宫,楚锦承领着她穿过前厅从一片的花园穿过最后停在了一座两层小楼前,齐灵雨抬头,只见小楼牌匾上书“知行”二字,笔墨有力字体磅礴,飞扬的字体之下又暗藏着对称与工整,齐灵雨转头问楚锦承,“你自己提的字?”虽是疑问句但语调却很肯定。 楚锦承饶有兴致问道:“为何觉得是我的字?” 齐灵雨道:“字如其人,自然能看出来。”说着便抬脚走进了书阁之内。 楚锦承追上前,“怎么说?” 齐灵雨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含笑看着楚锦承,问道:“你想知道?” 楚锦承点头。 齐灵雨眨了眨眼,颇有一丝小计谋得逞的得意,“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齐灵雨难得会在楚锦承面前露出这种肆意的小表情,楚锦承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不觉心中微动,微愣神间齐灵雨已经走向了一旁的书架。 楚锦承从外侧的书桌上拿过一本册子,朝齐灵雨挥手道:“凌宇,过来。” 许是因为见到了这么多书册心情大好,被点名的齐灵雨立刻屁颠颠地朝楚锦承走去,楚锦承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再次想起了那只大白猫,每次喂它小鱼干时也都是这般欢快的模样。 齐灵雨在楚锦承身旁站定,伸头去看楚锦承手中的册子,惊喜道:“这么多书册都有名录?” 楚锦承将手中的书册名录递过去给她,“这里的书册不算多,都在这本名录里,你可以对着名录找书。” 齐灵雨翻着手中的名录边感慨道:“这么多书都是你看过的?你真厉害。”名录中的书籍除了常见的经史子集外涵盖了天文地理兵法医术甚至还有好几本内功心法,齐灵雨感觉再给自己三五年都看不完。 楚锦承坦然道:“好多书都只是看过一遍,只有真正感兴趣的才会反复读阅。”见齐灵雨捧着名录爱不释手的模样,又笑道,“你要想看可以一本一本拿回去慢慢看,不要急。” 闻言齐灵雨惊喜抬头,“这些书我随便看吗?” 再次对上齐灵雨这亮晶晶的眼神,楚锦承终于伸手揉了揉他一早便像揉的脑袋,“嗯,随便看,你要是喜欢送你都行。” 齐灵雨像是被一堆金币砸中并顺利砸蒙了一样,半张着嘴良久才蹦出一句,“不不不,太贵重了,我借着看看就成。” 齐灵雨的各种反应落在楚锦承眼里都是又新奇有觉得有趣,今日他家小师妹似乎对他格外亲近,果然不仅对猫咪要顺毛摸,对他家小师妹也得投其所好,忍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齐灵雨近距离地看着楚锦承含笑温柔的表情,那种熟悉的异样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白净的脸庞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红晕,齐灵雨低头翻书再不敢抬头直视楚锦承的目光。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低着头露出的一小节后脖颈与通红的耳垂,近来一直盘踞在心中的某种情愫终于不受控地冲脱了出来。 第78章 心动 楚锦承轻咳了一声,“这些书都在这儿不会跑,以后你慢慢看。”示意了一下楼梯的方向,“可要上楼看看?” 齐灵雨放下书册名录,“好。” 楚锦承领着齐灵雨上楼,楼上空间较为开阔,四面的墙壁上都是高高的书架,屋子中间是矮桌与屏风,楚锦承伸手推开东南面的一扇门,“过来看。” 齐灵雨朝那扇门走去,当看到门外的景象时不禁惊讶出声,“这是……”门外竟然是一大片竹林。 楚锦承笑道:“此处景致如何?” 齐灵雨难以置信地走出门外,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二楼吗,怎么和平地一样。” 楚锦承解释道:“此处地势比南面大门要高上不少,建这座书阁时特意一面靠此处高地,所以便有了这样的景象。” 齐灵雨连连赞叹,“设计太巧妙了。” 楚锦承随手接住一片落在眼前的竹叶,“以前经常在这儿练剑,出宫之后已经很久没来这儿了。” 齐灵雨想起自己之前在太子府时也遇见过楚锦承在竹林中练剑的场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与清风翠竹融为一体,当时回去画的那副画还被她好好收在了书房之中,如今想来,许是从那时起她便已经生了别样的心思,齐灵雨心中默默哀叹,如此风华绝代宛若谪仙之人如今不仅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还会好言关心你温柔地对你笑,换谁谁能不动心? 楚锦承见齐灵雨不说话,又道:“可想上去看一看风景?” 齐灵雨尚未理解这“上去”是指上哪儿去,便只觉腰间一沉被楚锦承拦腰抱起,脚下随即离地,齐灵雨慌乱间下意识地紧紧攀住楚锦承的胳膊,再落地时她已经站上了知行阁的屋顶。 屋顶上并没有很大块的平整地方可以站住,楚锦承这种习武之人自是无妨,齐灵雨此刻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只得紧紧地抱住楚锦承的胳膊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楚锦承看着他家小师妹受惊的模样,一手虚浮在她腰间免得她跌倒,边开口提醒道:“看看下面。” 齐灵雨这才将目光从脚下挪开,一抬首便被眼前的景致惊艳到,知行阁虽只是一座两层小楼,但屋顶却是要比其余宫殿高出不少,所以站在知行阁上几乎能将整座楚皇宫的全貌尽收眼底,错落有致的宫殿落英缤纷的各座小花园,一切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副天然的画卷。 齐灵雨指着不远处一片荷花池疑惑道:“那是荷花吗?怎么这么早就开了?” 楚锦承顺着齐灵雨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凤仪宫的方向,解释道:“那是母后宫中特意培养的莲花,花期要比普通的长上许久。” 齐灵雨想起安园的那一小片荷花池,不禁笑道:“安园的荷花还没动静呢,待花开了我邀殿下去府上喝酒赏花。” 楚锦承低头看她,从这个角度看去,齐灵雨巴掌大的脸庞上五官精致而有灵气,楚锦承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此娇俏的姑娘家他怎么就一直没看出来。 没有得到回答的齐灵雨疑惑地抬头,她本就抱着楚锦承的胳膊与他站得极近,如今这突然一抬头对上楚锦承低垂的目光,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楚锦承的目光温柔而深邃,就像有魔力一般将她牢牢地吸引了进去,齐灵雨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看楚锦承了,可是偏偏目光却移开一寸。 齐灵雨清澈热烈又夹杂着些许纠结懊恼的眼神尽数落在了楚锦承的心上,楚锦承二十载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这不受控的心跳与心动,他突然很想更近一些地去感受面前那张吞吐着温热气息的双唇。 “喵呜——” 一旁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这二人皆受了一惊,齐灵雨瞬间后撤一步想要拉开与楚锦承的距离,却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屋顶之上,脚下一滑,幸好楚锦承眼疾手快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肢,齐灵雨这才重新稳住了身子。 楚锦承松开她的手腕,而另一只搂在她腰间的手却一直未曾松开,“当心一些。” 齐灵雨清晰地感受到楚锦承扶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中传来的温度,楚锦承一脸正似乎只是担心她再跌倒,齐灵雨便也只能强迫自己去无视腰际的触感,偏头朝另一侧看去,只见小白糖那只大白猫完全没有犯错的觉悟,正坐在不远处舔着毛。 楚锦承伸出一只手朝小白糖招了招,“白糖,过来。” 小白糖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眼楚锦承,又低头继续舔毛。 齐灵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自己伸手唤道:“小白糖,还记得我吗?” 小白糖似是真能听懂一般,看了看齐灵雨“喵呜”了一声,便迈着小步伐朝齐灵雨走了过来,走至齐灵雨跟前纵身一跃跳到了齐灵雨张着手臂的怀中。 楚锦承:“……”笨猫。 齐灵雨一脸惊喜地捧着猫,伸手给它顺毛,兴奋道:“它竟然还认识我,好聪明的猫。” 楚锦承伸手捏了捏小白糖的脖子,惹得它颇为不爽地“喵呜”了一声,楚锦承无奈道:“这猫还分人呢。” 楚锦承见齐灵雨一直僵直着身子站着,建议道:“不要一直站着了,坐下来能稳当一些。” 齐灵雨点头,犹豫手中抱着小白糖,只得与楚锦承道:“殿下您扶我一下。” 楚锦承收回一直扶在她腰侧的手,小心地让齐灵雨在屋顶坐下,坐下来确是稳当了不少,楚锦承也不需要一直扶着她了,腰际残留的温度还没有散尽,齐灵雨竟有些微妙的失落,她一定是病入膏肓了,齐灵雨一边顺着柔软的猫毛边想。 楚锦承自己也在齐灵雨旁边并肩坐下,两人一猫就这样坐在知行阁的屋顶上看着下面的风景,偶有微风拂来将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点点皆是从未享受过的安静与闲适。 作者有话要说:齐灵雨:太子只是扶我站稳,我却一直胡思乱想,我有罪o(╥﹏╥)o 楚锦承:师妹好软,趁机搂腰o(* ̄︶ ̄*)o 第79章 用膳 二人从知行阁出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楚锦承问齐灵雨道:“在宫中用完膳再回去可好?” 齐灵雨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且心底也并不是很想拒绝,于是点头,“也好。” 楚锦承唤来一旁的丫鬟吩咐:“让御膳房备些饭菜过来,除了日常的,另外加道清汤雪耳和素笋尖。” 闻言齐灵雨错愕地看了眼楚锦承,不期然对上楚锦承一双充满笑意的双眸,只听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上回见你喜欢吃这两道菜,便记下了。” 齐灵雨收回目光垂首掩去面上的情绪,她不敢再抬头,生怕面对着楚锦承这张令她怦然心动的脸下一秒便会将所有秘密托盘而出。 凤仪宫中,宫人正在将这一季新送进宫中的布匹丝缎送来供皇后选花纹,楚国后宫人少清净,对于楚皇和几个儿女的吃穿用度,皇后林墨语只要有空几乎都会亲自去过问经手。 林墨语边选着花纹边问一旁的贴身丫鬟道:“金安,太子今日入宫了?” 金安回道:“听宫人说太子今日在东宫待了一下午了,娘娘可是想请殿下过来一起用膳?” 金安从林墨语入宫时便一直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下来几乎只要林墨语一个眼神,金安便能明白她家皇后娘娘的心思,林墨语笑道:“锦儿好久没来陪我用膳了,难得他今日在宫中。” 金安收拾了一下手中的活计交个一旁的小丫鬟,“娘娘,我这就去东宫请太子殿下。” 不出片刻,林墨语这头刚把布料选好,金安便回来了,林墨语疑惑地看向她身后,“锦儿呢?” 金安道:“奴婢在东宫门口正好遇上了传膳的太监,太子殿下已经准备用膳了。” 林墨语疑惑,“这么早就传膳了?” 金安让左右正在整理的小丫鬟先出去,这才小声与林墨语道:“娘娘,太子殿下今日不是一人入宫的,还带了齐国公子一道。” 林墨语倒也没多大反应,“上一回在晗曦的生辰宴上我便见过齐国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挺招人喜欢。” 金安面色有些微妙,“娘娘,有宫人说看见太子殿下今儿个下午带着齐国公子上屋顶看风景,行为……”金安斟酌着开口,“……甚是亲密……” 金安也是从楚锦承出生便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了,且由于皇后待她亲近,终身未嫁的金安早已不仅仅将楚锦承视为主子,更会不自觉地用一种长辈的心态关心他,原本她也不该在皇后娘娘面前妄议太子,但心底又忍不住担心她家太子殿下受人蛊惑走了弯路,于是乎还是第一时间还是告知了皇后娘娘,希望皇后能早日提点一下太子。 林墨语闻言下意识地便想起那日在崇阳殿楚锦承与齐灵雨并肩进门时的登对模样,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下一秒便站起身似是想要出门,“锦儿现在和齐国公子在东宫用膳?” 金安亦是一脸无奈加担忧,“是,听说殿下还加了两道齐国公子爱吃的菜。” 林墨语:“!”于是一刻不停立刻抬腿朝门外走去,拉开门后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即又重新关上了门,“不行,我现在过去只会让锦儿难堪,不行不行……” 金安见她家主子着急上火的模样,连忙拿出扇子替林墨语扇扇,“娘娘您先别急,这事还不确定,您先坐下喝口水。” 林墨语接过金安递来的凉茶,一口下去才稍微平静了一些,痛心疾首道:“那日在崇阳殿本宫看着他俩就觉得不对劲,这下可怎么办……” 对比凤仪宫内的鸡飞狗跳,东宫之内的气氛堪称温馨和谐。 齐灵雨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文雅地小口吃着饭菜,楚锦承挥退一旁伺候布菜的丫鬟,小声与齐灵雨道:“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齐灵雨抬头看了眼楚锦承,犹豫了一下从面前的盘中给楚锦承夹了一个小丸子送进他的碗中,“这丸子不错,您吃。” 楚锦承楞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伸手夹起碗中的丸子递进口中,“嗯,果真不错。” 齐灵雨继续低头默默吃饭,忽而一小块酥肉出现在自己碗中,齐灵雨筷子停顿了一下,随即吃掉,又一块雪白的鱼肉,齐灵雨继续吃,接着是一片碧绿的菜叶,齐灵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但也吃进了口中。 楚锦承似乎觉得齐灵雨这模样很有趣,喜不喜欢吃的都写在了脸上,于是自己也不吃了专注给齐灵雨夹菜,并顺利发现了她家小师妹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菜,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辣。 就在齐灵雨无数次吃完楚锦承夹过来的菜后,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碗中的狮子头,齐灵雨终于皱着一张小脸看向了某位一直在夹菜的太子,“……我吃不下了。”所以可以不要再夹菜给我了吗? 楚锦承不以为然道:“这么点儿就吃不下了?小白糖吃的都比你多。” 齐灵雨苦哈哈道:“这顿大概是我入楚之后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楚锦承虽然惋惜但还是很体贴地放下筷子唤来丫鬟上茶漱口,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还亮着,问齐灵雨道:“这就出宫还是再玩一会儿?” 齐灵雨立刻道:“出宫吧,我正好走一走,真撑着了。” 楚锦承失笑,提议:“那先不坐步撵了,走出宫如何?” 齐灵雨点头:“好。”她现在很需要散散步来消化一下这顿丰盛的晚膳。 二人并肩走在高高的宫墙下,楚锦承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檀木香味,伴随着阵阵夜风,齐灵雨觉得有些感觉周身都笼罩在楚锦承的气味之下,突然肩上一沉,齐灵雨回过神才发现楚锦承这是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肩头。 楚锦承低头细心地替齐灵雨将披风系上,“白日里虽然天气慢慢开始热了,但夜风还是有些凉意的,别着凉了。” 楚锦承的披风上残留着他的体温也有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檀木香味,齐灵雨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是被楚锦承拥在怀中,许是今日一天的接触实在太过撩人,齐灵雨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她听见自己微微带颤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第80章 龙阳 闻言楚锦承正替她系着披风的手指一顿,随即在完成手中的动作之后,那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齐灵雨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他柔声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不要多想,嗯?” 齐灵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垂下目光,“好。”她是不是可以奢望在一切秘密揭开之后眼前这个完美的男子还能待她如此刻这般温柔而亲近呢? 二人一路无言安静地走至宫门处,这才骑上马朝太子府与安园的方向缓缓走去,由于天色渐晚,虽然安园距离太子府并不远,但楚锦承还是先宋喆齐灵雨回了安园这才转身回去自己的府邸。 安园之内,齐灵雨坐在桌边发呆,手边是楚锦承的那件披风,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处让楚锦承产生的怀疑,但齐灵雨的直觉告诉她,楚锦承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 齐灵雨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虽然她在入楚的那一天便知晓自己的身份迟早都会有被捅破的一天,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如今竟只有短短数月楚锦承便看出了端倪,齐灵雨不知道楚锦承究竟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楚锦承不仅没有直接来质问她而是依旧如此……暧昧不明地对待她。 齐灵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楚锦承的披风叠好放置一旁,自己重新坐回书桌,左右也睡不着,不如继续将白日里没抄完的《青山药典》继续抄完。 次日早朝过后,楚锦承如常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请完安后只见金安端上了茶水果盘糕点,林墨语让楚锦承在一旁坐下,俨然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楚锦承接过金安奉上的茶,看向他母后询问道:“母后可是有话要说?” 林墨语开口:“我听说最近有个异族的小姑娘和云泽走得很近?你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楚锦承没想到自家母后留自己下来是问小皇叔的私事,诚心建议道:“母后您要是想了解乌兰与小皇叔的事,不如我去把小皇叔找来您直接问,刚下早朝他应该还没走远。” 林墨语不满瞪他道:“就云泽那性子会说才怪,你与我说说是什么情况,省得我整日瞎操心的。” 楚锦承无奈道:“小皇叔与人家姑娘两情相悦的您有什么好操心的。” 听楚锦承这么爽快地承认,林墨语惊讶,“云泽也对那姑娘有这种意思?我怎么听说人家小姑娘跟着追到映城,云泽对人家不理不睬的?” “您都是听谁说的。”楚锦承不想再和自家母后多谈论楚云泽的私事,只得道,“无论如何小皇叔的终身大事您就别瞎操心了,您替他准备的那些贵女们画像也赶紧扔掉吧。” 林墨语立刻反驳:“那可不行,云泽用不上了,万一你以后还得用呢。” 楚锦承一口茶差点儿呛住,连连拒绝道:“别别,我也不需要您操心。” 林墨语细长的眉头微挑,“怎么着,你也有小姑娘跟在身后追着跑吗?” 楚锦承瞬时想起了齐灵雨那张眉眼分明的白净脸庞,突然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您现在就别问了,日后定下来我会与您还有父皇说的。” 楚锦承的细微表情尽数落在林墨语的眼里,直待楚锦承离开凤栖宫,林墨语方一脸揪心地拉住金安道:“看来是真有这事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金安愣住,安慰道:“殿下不是没有说什么吗?他打小不会对您说谎,这事也不一定……” 林墨语喃喃道:“本宫太了解他了,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真上心了,本宫与陛下原本还想等锦儿大婚之后便退位归隐将这天下交予锦儿手中,他现在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本宫难不成得熬到晗曦成婚生子给他皇兄过继一个儿子吗?” 金安:“……”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主子最难过的点不是太子殿下可能好龙阳,而是她不能早日归隐,金安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看来自己对主子还不够了解以后还得再用心一些。 林墨语突然想起了一事,与金安道:“你派个人去天香阁看看芊芊回城了没,若是回来了立刻请她入宫来一趟。”楚锦承之事向天明这个师父说不定要更了解一些,向天明知道就等于穆芊芊也知道。 穆芊芊是在两日后的傍晚时分入宫的,穆芊芊一见到林墨语立刻很兴奋地递给她一只锦盒,“这是我特意调制的润玉丸,真不枉我亲自赶了百余里路跑一趟灵云谷。” 林墨语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白瓷瓶,瓷瓶旁还有两颗寒珠正在冒着生生寒气,“这便是你之前与我提过能驻颜的润玉丸?” 穆芊芊道:“驻颜是夸张了,但坚持服用确实能延缓衰老,快让金安收进冷窖之中,这丸子还挺金贵,太热了会化,所以我一回来立刻就马不停蹄先给你送一瓶过来。” 林墨语让金安将这小瓷瓶收好,自己则拉着穆芊芊坐下,一脸愁容道:“我都派人去天香阁寻了你好几次了,这几日都快愁死我了。” 穆芊芊赶了一天路正端着茶杯小口喝茶,闻言不解道:“你有何事发愁?” 林墨语道:“向天明不是说锦儿的姻缘早就注定好了吗?可他怎么没有告诉我锦儿的姻缘是个男子?” “?!”穆芊芊一口茶水差点儿呛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墨语的意思,“什么男子?” 林墨语一脸痛心道:“锦儿都承认了,他还说定下来会告诉我。” 穆芊芊想起楚锦承上次过来询问自己阿隐之事,面上不禁略有尴尬,她觉得林墨语肯定是误会了此事,虽然很同情也很想与林墨语解释但又想起向天明曾经的警告:万万不可插手锦承与阿隐之事,阿隐的命格当年被强改本已是逆天之事,如今我虽已将她的命格迁回原来的轨道,但任何一丝差错都会造成变数,她与锦承的路只能让他二人自己去慢慢寻找方向。 穆芊芊试图开口安慰:“……不管锦承喜欢谁,他都有能力处理好他自己的事,你我作为长辈便不要插手小辈的事了,你说对不对?” 听穆芊芊这淡定的口吻,林墨语更绝望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个齐国公子真是锦儿‘命中注定的姻缘’?会不会是向天明喝了酒算错了?” 穆芊芊不忍心再看林墨语那惊疑的目光,弱弱道:“天明对于锦承之事向来用心,应该不会算错……”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我不是我没有…… 第81章 香膏 虽然前一夜抄书抄到很晚但次日一早齐灵雨便出现在了天香阁内。 穆芊芊房内,齐灵雨捧着脸期待道:“穆姨,您从灵云谷带回来的药材呢?”之前知晓穆芊芊要去灵云谷,齐灵雨特意拜托穆芊芊给自己带几小株只有灵云谷才有的碎玉草回来。 穆芊芊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笑骂:“都不关心关心你穆姨,一上来就问我要那几颗破药草。” 齐灵雨立刻上前挽住穆芊芊的胳膊,讨好道:“穆姨您这出一趟门又年轻了不少,气色都好看了。” 穆芊芊宠溺地捏了捏齐灵雨的脸,“都给你带回来了,而且除了碎玉草我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说着示意一旁的疏影道,“疏影丫头,去替阿隐换身素雅点的裙子。” 不待疏影有动作,齐灵雨立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今日真不换了!”先不论楚锦承究竟知道了什么,如今还有一个猜到了她身份的吉摩在映城,她真是怕了。 穆芊芊却不给齐灵雨拒绝的机会,言简意赅道:“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你只要自己活得自自在在高高兴兴就好,不要自寻烦恼。”说着便拉着齐灵雨去隔壁房间。 齐灵雨无力抗议,“就算以后会暴露我现在也不能自暴自弃啊……”然而穆芊芊作为她最亲近的长辈,齐灵雨在她面前实在是显得无力且无能为力。 小一炷香的时辰过后,齐灵雨被疏影换上了一身粉白色衣裙送至了穆芊芊房中,穆芊芊满意地打量了一番齐灵雨,在桌前朝她招手道:“还是我家阿隐标致,快过来。” 齐灵雨在穆芊芊身旁坐下,看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疑惑道:“这些都是什么?” 穆芊芊将那些瓶瓶罐罐依次打开,除了两盒香膏之外其余都是些胭脂粉黛,颜色要比平日里用的要好看上不少。 穆芊芊道:“这些都是我从灵云谷带回来的,今儿个给你试一试,保准将你化得漂漂亮亮的。” 齐灵雨捂着脸强调道:“我今日是来拿碎玉草的……” 穆芊芊伸手挑起一点儿脂粉,“给你试完就把碎玉草给你,穆姨还会骗你不成?” 又小半个时辰过后,疏影替齐灵雨描好最后一笔眉,穆芊芊从桌上拿过一盒香膏挑出一点儿抹在了齐灵雨的脖颈之间,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清新味道在齐灵雨鼻尖蔓延开,齐灵雨忍不住赞道:“好好闻。” 穆芊芊道:“这两盒香膏都是我亲自调的适合你的香味,过会儿拿回去用。” 齐灵雨拿过那只精致的小瓷瓶摆弄了一下还是放下道:“这香膏还是先放您这儿吧,等我出了天香阁便是一身男装,哪有用香膏的道理。” 穆芊芊不以为然道:“怎么不能用,这一盒是花香适合女儿装,另一盒是木质香你平日里也能用。”说着便将另一盒取过来打开递至齐灵雨鼻尖下,“你闻闻看。” 一股檀香混着麝香的味道闯入鼻腔,齐灵雨愣了愣,这味道倒是与楚锦承平日里衣衫上的香味有些相似,她默默将小瓷瓶收进锦盒装好,抬头与穆芊芊笑道:“这个味道我还挺喜欢的,谢谢穆姨!” 穆芊芊又拉过她是手,在她手腕内侧处轻轻点了些花香的香膏,拉她起身转了一圈,满意道:“真不愧是我家阿隐,和小仙女一般好看。” 齐灵雨脸红,“穆姨您就别夸我了,哪有这么夸张。” 穆芊芊挑眉,“怎么没有?你若是这般出现在锦承面前,保准他连眼睛都移不开。” 齐灵雨原本只是有些微红的脸庞瞬间爆红几欲滴血,羞恼道:“穆姨!” 穆芊芊捂嘴轻笑,“好了好了,不闹你了——” 正说话时,穆芊芊的话语被几声叩门声打断,门外传来绿衣的声音,“穆姐姐,乌兰姑娘和她兄长来了,说是想要谢谢您。” 穆芊芊对门外道:“让他们上来。” 齐灵雨瞬间有些慌乱,“果然我就不能穿女装,一穿就得碰上熟人。” 穆芊芊并不知晓吉摩之事,不解道:“你认识阿史那·吉摩?” 齐灵雨哭丧着一张脸,“穆姨您还记得当年下山在溪水村时我曾告诉过您我救过一人?” 穆芊芊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齐灵雨叹气,“那人便是阿史那·吉摩,乌兰的兄长,而且他好像认出我了。” 穆芊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可有对你行不轨之事?” 齐灵雨连连摇头,“这倒没有。”语气中还略带犹豫继续道,“他让我不要担心,还说会替我保密。” 穆芊芊道:“你曾救过他一命,阿史那·吉摩虽是铁勒族人也算是当世枭雄,既然如此答应了你应该便不会为难你,你保护好自己,其余事情先不要多想。” 齐灵雨起身道:“乌兰与吉摩应该快要上来了,我先去其他地方转转。” 走出房间齐灵雨担心与上楼的吉摩撞上,便先回了隔壁房间,准备等吉摩与穆芊芊说话时再下楼,事实证明,齐灵雨考虑得很周全,她这边前脚回房,吉摩与乌兰后脚便到了穆芊芊的房间。 吉摩登门全权只是为了感谢穆芊芊收留照顾乌兰之事,并与上回去安园一般备上了不少礼物,礼数很是周全。 穆芊芊也挺喜欢乌兰心无城府单纯善良的模样,更何况又是她家阿隐的好友,于是在与吉摩的客套过后,穆芊芊主动与乌兰道:“后院那把仙瑶琴我见你弹惯了,便赠与你了,过会儿自己去后院取。” 乌兰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把琴太贵重了。” 穆芊芊很是和蔼道:“去拿着吧,灵雨也说这把琴适合你。” 于是乌兰也不推辞,谢过穆芊芊之后便高高兴兴去后院取琴,而吉摩从五楼下来则是去了二楼雅间等乌兰,不得不承认,此处环境幽雅确实很适合喝茶听曲。 吉摩刚踏上二楼雅间的走廊,便见一道粉白色的身影从几步之外某间门内出来,虽有薄纱半遮着脸,但仅仅一眼吉摩便认了出来,呼吸在那瞬间变得炙热,他轻声唤道:“阿隐……” 第82章 墙角 闻声齐灵雨的正在关门的手指一僵,楞在原地不敢应声更不敢回头,心中欲哭无泪,一换女儿装必遇熟人,这究竟是什么定律? 时隔一年多,当记忆中的姑娘再次穿着浅色的衣裙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吉摩再也克制不住沉寂在心底的情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眼前这位姑娘自己对她的情愫与念想,他不想再有任何的错过与后悔。 吉摩见齐灵雨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处,因为害怕吓到她,吉摩也站在原地并未上前,素来冰冷的声音中饱含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你莫要紧张,我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齐灵雨知晓既然被遇上该面对的事情迟早得面对,她看了眼吉摩,随即垂首转身道:“请随我来。” 齐灵雨走至二楼最内侧的那间雅间推门进去,吉摩亦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门内,进门之后并掩上了雅间的门。 入楚这段时日经过穆芊芊一而再地调|教,齐灵雨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只要换上女装便浑身不自在了,如今一身纱裙与吉摩对面而坐,齐灵雨都可以很自然地找回自己的思路,思索着吉摩的目的究竟何在。 此时,刚刚齐灵雨离开的那扇门内正快步走出一名女子,正是霓裳。 不知齐灵雨是不是有意为之,刚才在门外与吉摩说话时她并未将门完全关上,霓裳跟着穆芊芊习过内功心法,在房内将门外二人的对话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且齐灵雨在最后还轻击了一下门框,霓裳想来这许是再给自己提示,于是霓裳也不敢耽搁,待他二人进了最里面的雅间后便立刻上楼去寻穆芊芊。 穆芊芊房内还有一人在,楚锦承正悠悠哉哉地坐在桌前喝茶。 穆芊芊挑眉看他:“我这里今日倒是热闹了,说吧,你来又是有何事?” 楚锦承笑道:“穆姨您远行归来,我是小辈自是该来看望你的。” 穆芊芊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灵雨没来,你可以走了。” 被说中心思的楚锦承也不恼,今日早朝后听他母后提及穆姨昨日回映城了,楚锦承一来是看望他师娘,二来也是估摸着齐灵雨肯定也会过来天香阁,说不定还能遇上,于是出了皇宫便直奔此处。 说话间,穆芊芊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只见是一脸慌张的霓裳。 霓裳一进门便欲说些什么,但显然没料到太子殿下也在,生生收住原本要说的话,“霓裳见过太子殿下。” 穆芊芊疑惑道:“发生何事了?” 霓裳看了看楚锦承又看了看穆芊芊,因为吃不准太子殿下究竟知不知晓齐灵雨的身份,犹豫之下最终模棱道:“阿隐姑娘在楼下遇上了乌兰的兄长,现在二人在竹风间内说话。” 穆芊芊脸色微变,而下一刻楚锦承已经起身走出了房间门。 房内的霓裳略有不确定地看向了穆芊芊,“穆姐姐,太子殿下一个人过去没问题吧?” 穆芊芊略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年轻人自己的事,不能管也管不了,随他们自己去折腾吧。”左右人还在她天香阁,也不可能出什么大事。 楚锦承刚一听到霓裳的话什么也没想立刻便下了二楼,直待走至竹风间外他方顿住了步伐,齐灵雨还不知晓自己已经发现了她女儿家的身份,自己这样冒冒然闯进去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似乎都不适合。 正犹豫间,楚锦承听到竹风间禁闭的门内传来了吉摩隐约的声音—— “……我喜欢你阿隐……” 楚锦承大惊,这一回也顾不得多想了,闪身进了隔壁的雅间,运上内力很不君子地听起了墙角。 竹风间内,如果说上一回见到男装的齐灵雨时吉摩还能有一丝压制住情感的理智,那么此时面对着一身粉白纱裙眉目如画的阿隐时,他压抑了一年多的思念与迷恋在此刻尽数喷涌而出。 吉摩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唤了声:“阿隐。” 齐灵雨被细细描绘过的眉间微微蹙起,“三王子还请有话直说。” 齐灵雨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刺激着吉摩的鼻尖,这味道很像当日她救他时身上带着的味道,吉摩缓缓开口:“溪水村一别之后我一直对你难以忘怀,你的一颦一语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都一遍遍地去回忆去怀念。” 吉摩直接而炙热的话语让齐灵雨很不适,微蹙的眉头越皱越深。 齐灵雨抗拒的表情落在吉摩眼中,但他并没有就此止住自己接下来还要说的话,说起来乌兰骨子里的敢爱敢恨大概也是随了她王兄,“我很明白我对你的情意,我喜欢你阿隐,我想要娶你做我的妃子,只要你愿意今后不管是要面对齐国还是楚国都由我来保护你。” 齐灵雨怎么都没想到吉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中闪烁着抗拒与疑惑。 吉摩继续道:“自从在这里重新遇到你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该什么时候对你说这些话,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接纳我,但我不想再错过你了,所以今日仓促之下便直接与你说了这些。”顿了顿,吉摩一字一字认真道,“阿隐,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语气中竟还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铁汉难得的柔情总是比较容易打动人,更何况齐灵雨这般心软之人,她眼底的抗拒消散了一些,良久的沉默过后,齐灵雨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重新抬头望向吉摩,“我可以信任你,但抱歉我并不能接纳你。” 吉摩看着齐灵雨的脸,眼中的情愫又浓烈了几分,“你可以慢慢了解我,我可以等你,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齐灵雨默默摇了摇头,语调温和说出来的话语却很坚定,“你不要等我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隔壁房间的楚锦承在听到他家小师妹坚定的拒绝时心情还挺美,对于这种觊觎美色的外族就该坚定拒绝,然而齐灵雨下一句“心有所属”让他“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他家小师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83章 动摇 不仅隔壁蹲墙角的楚锦承被吓了一跳,连吉摩都有些意外,他怎么都想不到齐灵雨会给他这样一个理由。 齐灵雨本以为她此话一出吉摩定会知难而退,然而仅仅少顷的沉默过后,她又听到吉摩道:“我很后悔没有能早一点找到你,但如今遇上你也不算迟。”吉摩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脸,似是要将她印进心底,声音固执而坚持,“只要你尚未出嫁我便不会放弃。” 从竹风间走出去后,齐灵雨似有些心不在焉,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面纱还未带,立刻顿住脚步将一直拿在手上的面纱带上,这才缓步上楼。 竹风间隔壁的楚锦承将齐灵雨的动作尽收眼底,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齐灵雨未遮面纱穿着裙装的模样,这瞬间他倒是很理解吉摩的心情,他家小师妹确实有令人痴迷的资本,不过此刻更令楚锦承移不开眼的是齐灵雨那道孤独又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他看着齐灵雨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忍不住去想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又是如何一次次面对着这些令她不安又不敢对他人言只能独自默默承受的场景的。 楚锦承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糟糕,他很想上前拉住齐灵雨告诉她有什么事都可以与自己说,然而他此刻却没有任何立场与身份上前,楚锦承的耳边又响起了齐灵雨那句“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呼吸中染上了一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楚锦承本还想再逗她小师妹玩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像吉摩那般到最后只剩下了错过与后悔。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的齐灵雨心情也很不好,她关上门独自坐在镜子前,伸手摘下面纱,镜子中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让她熟悉又陌生,她想起了乌兰为了楚云泽不远千里独自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映城只为与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亦想起了刚刚吉摩在自己面前直白而偏执的告白言语,无论是乌兰还是吉摩,他们身上都有着一种令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特质,自由。 齐灵雨有些痛苦有些不甘地闭上了双眼,明明她以前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现状,可是现在内心那道一直被她锁于心底的身影正叫嚣着想要冲破这道枷锁,齐灵雨知道,那是因为她现在也有了想要努力去追逐的对象,她也想要和乌兰与吉摩一般,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心意与那人说明,即使没有回应即使没有结果,至少她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齐灵雨重新睁开眼,镜中的那张脸应该算得上好看吧,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究竟为何还要背负着齐凌宇这个身份?难不成一年半之后还真能等着那位从未踏出过天一阁的皇兄一统中原?齐灵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那她还不如指望楚锦承比较靠谱。 齐灵雨被自己突然动摇的内心搅得心神不宁,她从一出世便是齐凌宇的替身,以前在齐国时她反抗不了她父皇母后,但是现在呢?她真的还要一直沉默着去等待自己的父皇母后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兄去恢复自己齐国公主的身份吗?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身份,她只是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自由。 可是如今她又能做什么呢?若在楚国被人发现她是女子,先不论齐楚二国的盟约,首当其冲被拉出来问罪的定然便是她这个替代品,齐灵雨这瞬间又想起了楚锦承,不知道那个时候楚锦承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替自己说话…… 凤栖宫中,金安端来一碗参鸡汤,与正坐在窗前发呆的林墨语道:“娘娘,这是御膳房刚做好的鸡汤,您喝一些。” 林墨语在心事重重茶饭不思了两日之后终于接受了楚锦承的心上人是个男子的事实,她接过小碗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转头问金安:“你说我要不要找锦承暗示一下我并不是古板不开明之人,免得他心中有负担?” 金安犹豫了一下,赞同道:“若是让太子殿下知晓无论他心上人是男子还是姑娘你呢都支持他,想来殿下定会很高兴。” 于是爱子心切的皇后娘娘当即便派人去找太子入宫,小半个时辰过后,楚锦承一脸着急地出现在了凤栖宫中,见到金安正等在门外,立刻询问:“母后匆匆招我入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金安忙笑道:“没有没有,皇后娘娘就是想找您说说话,您赶紧进去吧。” 走进殿内,林墨语正一脸和蔼地坐在偏殿的小桌前,桌上摆了不少水果糕点,见楚锦承进来了,林墨语立刻示意他过来,“锦儿来了?来,坐到母后身边来,母后有话与你说。” 楚锦承一脸疑惑地坐下,问他母后道:“母后有何事想与儿臣说?” 金安替楚锦承奉上茶后便退出了屋内,待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时,林墨语方斟酌着含蓄开口道:“锦儿,母后今日想与你说些体己话,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只有你我母子二人,有些话你尽管说。” 楚锦承很是莫名其妙,“母后您有话但说无妨。” 林墨语看了看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那母后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有些话我便直接问了。” 楚锦承点头:“您问。” 林墨语道:“母后且问你,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楚锦承没想到自家母后兴师动众地把自己从宫外召进宫来竟是问此事,微楞了一下之后也没有隐瞒了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道:“上次不是与您说过了,等定下来我会与您说的。” 林墨语看着她这个从下优秀到大的长子,眼中母爱泛滥,“锦儿,你不用不好意思,父皇与母后都不是死板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同意送你去明镜台拜师。” 楚锦承不知道她母后到底想说什么,闻言下意识接话道:“儿臣知道。” 接着他又听他母后道:“所以就算现在你想娶一个男子为妻伴你一生,只要对方品性纯良与你真心相爱,我与你父皇也会尊重你的意见,你心里万万不要有压力。” 楚锦承:“???” 第84章 邀请 林墨语见楚锦承不说话,还以为是被戳中了心思心情忐忑,于是继续安抚他道:“至于子嗣问题,日后让晗曦早些成亲生子过继一个给你们便是,你莫要有后顾之忧。” 楚锦承见他母后越说越离谱终于无奈开口打断,“母后,您就别瞎想了成吗?” 林墨语不满地看着他道:“这如何叫瞎想?你可知我这几日睡不好吃不好净想着你这事了,你还说我是瞎想?” 楚锦承被他母后看得心虚,可又无法解释齐灵雨的身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去面上的一丝尴尬,片刻之后方找回自己的逻辑,“不对,您这是听谁说的我喜欢男子的?” “你难不成还想否认?”林墨语瞪他道,“那日你带齐国公子入宫,两个人搂搂抱抱都不知收敛一些,还需要其他人来和我说吗?” 楚锦承被茶水呛住,“我何时搂搂抱抱了?!” “好了好了。”林墨语挥手打断楚锦承的辩解,并不像听他多说话,“既然你与那齐国公子已经两情相悦了,那你改日把人带进宫给我好好看看,上回在崇阳殿都没看清楚。” 楚锦承无力反驳,“我们没有两情相悦……” 林墨语瞬间睁大了眼,“难不成是你强迫人家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不是,我没有!”楚锦承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他母后现在估计什么都听不进,而且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与齐灵雨之事,“进宫之事日后再说,总之您就不要瞎想了!” 从凤栖宫出来后,楚锦承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难怪这两日早朝父皇看他的表情各种欲言又止,原来竟是因为此事。 楚锦承思及早些时候在天香阁看见的那道粉白色身影,他本还觉得逗弄着自家小师妹还挺好玩的,不过如今看来已经不能再顺其自然下去了,他还是得找机会与齐灵雨将事情说明,否则哪一日自家母后自作主张将人召进宫中,估计照他家小师妹那种会瞎想的性子得被吓死。 天气日渐炎热,齐灵雨近来甚少出门,一则她害怕出门遇见吉摩,二则天气越来越热穿着便也越来越单薄,为了避免麻烦还是闭门不出为妙。 这一日她如常在院中浇花,竟意外发现一夜之间荷花池中的莲花竟悄悄开了好几朵,她在荷花池旁喂了好一会儿鲤鱼,这才回身进书房,提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邀请楚锦承来府上赏花。 心中虽彷徨但当日答应下的事情还是要兑现的,虽然莲花只开了很少几朵但这几日天气还算不上太过炎热,再过段时日等花全开了,怕是天气也热得人不想出门了,更勿论赏花品酒了。 楚锦承收到齐灵雨的手书时,慕容长白正在太子府上给他汇报之前所调查的铁勒王城中之事以及仙瑶族之事。 书房内,楚锦承与楚云泽正认真听着慕容长白查来的消息。 “据我们安插在铁勒王城中的探子来报,吉摩所言之事皆是事实,只不过吉摩现在的处境要比他所说的更加糟糕。” 慕容长白道:“铁勒大皇子于淳将那倭人奉为上宾,前几日竟还上书老铁勒王提议联合倭人出兵中原。” 楚云泽皱眉,“于淳虽行事冲动但也不算无脑,怎会被几个倭人牵着鼻子走?” 慕容长白继续道:“想来这正是吉摩最担心的地方,据我们探子来报,于淳的行为与那些被仙瑶族控制的人很是相像,且老铁勒王竟隐隐有赞同于淳提议的意思。” 楚云泽常年征战与铁勒打交道,对铁勒的几位王族很是熟悉,“老铁勒王去年冬天开始身体越发不好,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执念大概就是想要入兵中原,他会被说动也在意料之中。”楚云泽顿了顿,又道,“如此看来吉摩会来找我们合作也算是找对了,毕竟我们与吉摩的立场应该都是想要维持中原与塞外的平稳。” 慕容长白赞同道:“吉摩的目的应该很明确,就是不让老铁勒王与于淳被倭人所惑,都这即使他数年之后接任铁勒王,那也只会是一副烂摊子,而这一起的根源大概就是那个邪门的仙瑶族。” 楚锦承问:“我国边境城池可有查出仙瑶族的踪迹?” 慕容长白脸色越发严肃了起来,“吉摩没有危言耸听,我派出去的人在运城和古渡县皆发现了仙瑶族出没的踪迹,不过他们在我大楚境内倒不敢有大动作,但在魏赵两国的边境皆有好几个被仙瑶族控制的村庄。” 一阵沉默过后,楚云泽看向楚锦承道:“此事不可不重视。” 楚锦承点头,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史书上曾有过妖人祸心灭国的先例,仙瑶族这种歪门邪道必须斩草除根。 楚锦承道:“仙瑶族之事我之前已经给我师父传去了书信询问,估计这两天便会收到回复,等我师父的书信到了我再与吉摩面谈此事。” 待楚云泽与慕容长白离开后,楚锦承又独自思索了一下此事的前因后果,直待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封管家刚送进来的手书之上时方收起了思绪,楚锦承拿过信封拆开,里面一张信纸上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荷花初开,佳酿已备,君来否? 楚锦承看着这行恣意不羁的字体,目光柔软而温柔,都说字如其人,他家小师妹这字体之中大概也正是她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随性与自由。 次日天空中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楚锦承披了一件兜帽披风提了一壶他师父藏在他府中的好酒便跨马去了安园。 安园之中,齐灵雨见今日微雨,估计着楚锦承也不会前来,便一身白色长衫连发髻都未挽起,墨色的青丝被疏影半系在身后,整个人慵懒而随意地坐在莲花池旁的亭子里看着从东宫带出来的书籍。 自那日她从东宫的藏书阁回来之后,每次只要将看完的书册连着下一次想看的书册名字一起送去太子府上,便会有太子府的小厮将她想看的书册送来安园,为了她找书方便,楚锦承还特意命人将藏书阁那份书册名录抄了一份送至了她的手中。 亭外细雨绵绵,亭内之人沉浸在书中安静而专注,楚锦承走进之时见到的便是如此一幅美人听雨读书的景象。 第85章 喝酒 一直跟在楚锦承身后的疏影有些着急地看向院内,她本想先行进来提醒齐灵雨太子殿下来了,可是楚锦承却让她不用通传自己便直接进了院子,疏影担心她家公主未换衣束发的模样会让楚锦承看出端倪,这短短几步的距离走得她颇为忐忑。 待她见到亭中的齐灵雨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前的楚锦承,只见楚锦承并未露出任何怀疑的目光,疏影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小声提醒正看着书尚未发现有人来的齐灵雨道:“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齐灵雨闻声从书中抬头,见是楚锦承站在亭外,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楚锦承从走进院子的那一瞬间起目光便没有再离开过齐灵雨,往日里看她都是束着发髻一丝不苟的模样,今日这白衣墨发的随意样子倒是别有一种出尘之意。 楚锦承看着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坛,“今日这种天气难道不是正适合赏花喝酒?” 齐灵雨轻笑着放下书卷,“您快到亭子里来,雨虽不大怎么也不打一把伞?” 疏影看着这二人熟稔亲近的互动,眼里的惊疑越来越浓,这二人许是当局者迷,可是这一举一动落在她这个旁观者眼底真是让她不得不多想,她家殿下对楚国太子有好感她知晓,可是楚国太子这态度也不比她家殿下生疏,不敢再多想,疏影强作镇定道:“太子殿下,殿下,我去准备些下酒菜送过来。” 齐灵雨点头,“去吧,把我从齐国带来的那坛酒也拿来。” 楚锦承跨上台阶,将手中的酒坛放置在石桌上,“早知你这儿有酒我便不带了。” 虽然只是蒙蒙细雨,但楚锦承的发丝与眼睫之上都染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齐灵雨从袖中取出帕子顺手便想替楚锦承擦掉,就在帕子靠到楚锦承长长的睫毛时,齐灵雨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的冒失,瞬间收回了手将帕子递给楚锦承,干咳了一声道:“头发和脸都淋湿了,你自己擦一擦。”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局促的模样和红红的耳垂,假装没察觉到她刚刚的举动有何不妥,接过帕子便擦起了脸,帕子上有一丝淡淡的香味,他上次去穆芊芊那边便问道过这味道,心中暗笑,真不知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的,如今看来到处都是破绽。 齐灵雨转身坐回石桌前,没话找话道:“你这是什么酒?” 楚锦承笑道:“随便从我师父的酒窖中拿出来的,应该不会差。”说着便揭开了酒坛,果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齐灵雨赞道:“闻这味道就不差。”又笑道,“说起来我这坛酒当初从齐国带来也是因为我师父爱喝,便想着带两坛过来,万一什么时候遇上师父还能请他喝酒,不过看来今天得先被我们二人喝掉了。” 楚锦承擦完头发,本想将帕子还给齐灵雨,想了想还是收进了自己的袖内,心中忍笑,若是他师父知晓今日一下子失去了两坛好酒,那老头定又得找他这个徒弟打架了。 楚锦承道:“你酒量不佳,我特意挑了一小坛不醉人的,今日可以放心喝了。” 齐灵雨看着那一小坛酒,“我那坛也不醉人,更何况今日在我府上,就算醉了也不怕。” 楚锦承宠溺地看着她,点头道:“有我在,你醉了也无妨。” 齐灵雨抬头看向楚锦承,那张令她心动的脸上表情温柔而深情,齐灵雨听着自己胸口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溺死在楚锦承的眼神里了。 齐灵雨白净清丽的脸上虽未施粉黛,但依旧让楚锦承觉得这是世间他见过的最令他心动而难以自持的脸,他也不准备再继续自持下去,低沉好听的声音在细雨中响起:“你——” “嗒、嗒、嗒。”一阵脚步声踩着潮湿的地面由远及近,也打断了这二人间旖旎的气氛,只见李三娘提着食盒,疏影载她深喉打着伞踏雨而来。 走至亭外,疏影将伞收起放在一旁与李三娘一起将餐盒端至石桌上摆好,“殿下,先准备了些小菜过来,正好快午膳时辰了,李姐姐过会儿再做些热菜来。” 齐灵雨点头,与李三娘道:“菜里不要放辣,忌葱蒜,都做清淡些。” 李三娘一一应下后,收拾好餐盒后便与疏影先行退下。 楚锦承伸手替自己与齐灵雨各自倒了杯酒,含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葱蒜辣椒?” 齐灵雨眨眨眼,露出了些许俏皮的神情,“你能知晓我爱吃什么,我还不能知道你忌口什么了?”说着端起酒杯递至嘴边准备喝酒。 楚锦承伸手拦住她,夹了一小块冷菜到她碗里,“先吃点菜再喝酒。”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中的小甜糕,听话地放下酒杯,夹起了小甜糕,轻嚼了几下咽下之后方道:“每次一空腹喝酒便会胃脘痛,不过疼过之后就忘了,下次还会喝。” 楚锦承不易查地皱了皱眉,“你年纪尚小为何会有此旧疾?” 齐灵雨从来不在人前提及往事,但现在在楚锦承这充满关切的木工之下,竟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委屈的意味,“因为我小时候不懂事,母后罚我跪祠堂不给饭吃,饿了好几天,自那之后胃脘痛便是常有之事。” 听着齐灵雨的话楚锦承的眉头越皱越深,慕容长白那边尚未查出齐灵雨的身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然而都道虎毒不食子,他实在想象不出齐国皇帝与皇后为何会对齐灵雨这般态度。 齐灵雨见楚锦承的脸色下意识地开口安抚道:“后来我就懂事了,他们也不怎么罚我了,再加上又遇到了师父和穆姨,他们替我调理了好长一段时日,现在已经不怎么犯病了。” “自己有旧疾还不注意,还想喝酒?”楚锦承伸手压住齐灵雨正欲端起小酒杯的手,训斥道。 齐灵雨颇为委屈地看着面前想喝了几次都没喝成功的酒,怒道:“那你为何还要带酒过来?”说着便欲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动,她清晰地感觉到楚锦承那只握住自己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收越紧掌心也越来越烫。 第86章 真心 齐灵雨不敢动,心跳却越来越快,迎着楚锦承炙热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枷锁喷涌而至,齐灵雨移不开目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却又难以遮掩的情愫。 楚锦承握着齐灵雨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掌心中那只柔软的手,那瞬间他明显感受到了齐灵雨的紧张,他没有松开手,而是探近身子低声笑道:“为何紧张?” 齐灵雨涨红了脸,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拉我的手我当然紧张,想说我喜欢你被你这样看着怎么会不紧张,想说我其实是个女子啊…… 然而最后话到嘴边却是一句悲愤之言:“我、我、我不、不、不好龙阳……” 楚锦承:“……” 齐灵雨欲哭无泪不敢抬头,她觉得楚锦承落在自己脑袋上的目光快要把自己脑门看穿了,就在她有些难以忍受想要偷偷抬头看一眼的时候,她听到楚锦承冷声在她耳边开口:“你好得起来吗?” 这一瞬间齐灵雨的脑中一片空白,无数个念头在脑中浮现,她不知道楚锦承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更不知道楚锦承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齐灵雨低垂着目光恨不得能立刻消失这样她便可以不用面对接下来被拆穿身份时的恐惧与难堪了。 不过齐灵雨想象中狂风暴雨并没有如期来临,楚锦承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言语带笑,“心虚了不敢看我?” 如果说刚刚齐灵雨的脑中还能涌出无数念头,那么此刻她便真的是不知作何反应了,楚锦承这是早就知晓她是女子了?可他为什么还能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她?他究竟在想什么?她要作何反应?否认还是承认? 楚锦承见齐灵雨满脸的担忧疑惑,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当初都敢一人女扮男装入楚,现在这点小场面便被吓傻了?” 齐灵雨见楚锦承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颜,甚至还比往日了多上了几分宠溺,某种难以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齐灵雨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抓我吗?” 楚锦承见人真被吓傻了,伸手朝她脑门上轻轻扣了一记,安抚道:“不抓你,别瞎想了。” 齐灵雨看了看楚锦承,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楚锦承握在手中,小声开口道:“你能先放开我吗?我想喝口酒压压惊。” 楚锦承失笑这才松开那只柔软的手,只见齐灵雨连着喝了两杯酒,这才恢复了一些正常的神情,楚锦承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紧紧地落在齐灵雨的脸上,问道:“除了阿隐之外,你本名叫什么?” 齐灵雨又是一惊,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阿隐?”问出口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没意义,楚锦承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察觉她女子的身份,再联想到阿隐也不算难,讷讷开口道,“我本名就叫齐灵雨,灵巧的灵,下雨的雨。” 楚锦承点头,“这倒是个好名字,与人为善润物无声,与你很匹配。” 左右已经被楚锦承窥破身份,想来楚锦承也已派人去齐国查证了,齐灵雨说话间也不再有所隐瞒与顾忌,她自嘲一笑道:“我这名字只是取了我皇兄的谐音,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我觉得好便是好。”听着齐灵雨这简单的三言两语,楚锦承已经能猜测出这背后之事,见齐灵雨又准备喝酒,想都没想便伸手拦住,提醒道,“别喝这么快。” 齐灵雨抬眼看他,皱眉道:“你心情似乎很好?” 楚锦承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终于知晓你的本名了,我心情难道不应该好吗?” 齐灵雨本想回他这有何值得高兴的,但看着楚锦承的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避开他的目光,“可是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嗯,这倒也是。”楚锦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见齐灵雨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他又继续道,“之前的事我便原谅你了,以后不准再骗我了。” 齐灵雨愣住,“啊?” 楚锦承这一回倒没有再调笑,而是正色道:“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若你再遇到任何难处,不要害怕,直接告诉我便是,让我来帮你解决,知道了吗?” “我——”齐灵雨一时语塞,百千种情绪全部堵在胸口,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胀,良久方点头道,“我知道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不忍,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何他对齐灵雨释放一点善意,便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回报,那大概是因为在她之前的人生中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如今只需一丝丝温暖便能让她欣喜不已。 楚锦承心疼地看着齐灵雨强忍着眼泪的样子,下一秒他起身坐至齐灵雨身旁的位置,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背后顺滑的青丝,声音低沉而温柔,“想哭便哭吧,没事。” 当楚锦承“没事”两个字一说出口时,被他搂在怀里的齐灵雨终于没忍住着哭了出来,齐灵雨已经记不得这样放肆哭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她嗅着楚锦承身上好闻的木质香味,感受着楚锦承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她卸下心防哭得压抑而克制。 齐灵雨很快便平息了这短暂的哭泣,待呼吸平稳之后便推开了楚锦承,楚锦承怀里一空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失落。 齐灵雨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有点儿害怕……”她害怕期望过后的失望,更害怕拥有过后的失去。 楚锦承当然知晓她在害怕什么,伸手拉过齐灵雨一直在揉着自己衣摆的手,“你若是害怕,现在便与我进宫,择吉日我们便成亲如何?” 齐灵雨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当看见楚锦承面容上认真而深情的表情时,滚烫的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她伸手捂住脸,闷声道:“你莫要再说话了,我现在有点儿激动,你一说话我又要哭了……” 第87章 感情 楚锦承将齐灵雨捂住脸的双手拉下来,看着她道:“想哭便哭,在我面前没必要压制。” 齐灵雨缓缓止住了抽泣声,摇头道:“今日没忍住,以后就不哭了。” 齐灵雨刚刚那块帕子已经被他擦雨水擦湿了,楚锦承便直接用拇指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嗯,以后跟着我不会让你有哭鼻子的机会的。” 齐灵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些许,在一波波的刺激之下她也终于再次找回了理智,她抬头看着楚锦承,只见他的目光认真而深情,他的感情一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齐灵雨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然而却舍不得移开。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她想问楚锦承为何会如此待她,想问楚锦承为何一句话都不问便能如此信任她,更想问楚锦承自己到底能不能相信他的话,最后她只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本想要露出一个如常的笑容却没有成功,缓缓移开目光看着亭外的细雨在荷花池中溅起点点涟漪,一切既真实又似梦境。 “我上一次哭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后来即使被关在祠堂中几天几夜我也未曾哭过。”齐灵雨的声音由于刚刚哭过的原因略有些沙哑,说完这句话后她方回过头,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熟悉的声音与表情,她看着楚锦承,眼神迷恋而疑惑,“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楚锦承道:“我都在考虑何时与你成亲之事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想问的?” 齐灵雨有些羞赧,却依旧坚持问道:“你便不怀疑我的目的与动机?” 楚锦承叹气,觉得自己得好好开解一下眼前这个容易胡思乱想的小丫头,“那我问你,你可有任何企图?以后可会对我行不义之事?” 齐灵雨毫不犹豫地摇头。 楚锦承道:“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你的身世,你若想说便说,不说也无妨,一则我自己会去查二则我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所以我并不想逼你来亲口陈述一遍你不想说之事,我可不想再因为这种小事让你哭鼻子了。” 齐灵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她怎么都没想到楚锦承会给她这样一个理由,只是因为不想再让她哭便可以不追问她所有的欺骗与隐瞒,心中所有的动容在最后都只化作了简单干涩的两个字,“谢谢。”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不忍,他不知道齐灵雨在过去了这十几年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才会让她对待外界的善意时会表现得此般局促与不安,楚锦承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再次握住齐灵雨的手,问道:“排斥我这么做吗?”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自己膝上交叠的双手之上,暗道她如何会排斥呢? 楚锦承再次认真道:“我刚刚所说之事并非信口玩笑之言。”楚锦承原本今日并未准备直接与齐灵雨说这么多,然而很多时候情之所至他便也无法控制了,他的目光将齐灵雨紧紧包裹住,“当日发现你女子身份之时,我本以为自己会惊讶会难以置信会有很多很多难以言说的感受,然而这些都没有,你可知我当时是什么感觉?” 楚锦承说到这里眼神里都染上了笑意,齐灵雨眨着眼看着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什么感觉?” “是庆幸。”楚锦承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继续道,“从那之后我便开始重新思考你我之间的关系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觉得将你娶进府中要比与你做知己更合适,你的想法呢,嗯?” 面对着楚锦承直白的问题,齐灵雨整张脸都染上了一层淡粉色的红晕,她垂下脸不敢看楚锦承,这一回完完全全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 楚锦承本也是存心逗她,也没指望齐灵雨今日能给自己一个答复,然而少顷他听到齐灵雨小声道:“我也很庆幸能遇上你,如果说我前面十六年的所受的委屈与不公都是为了现在能遇到你,我依然会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恩赐。” 楚锦承顺势将人再次搂进怀中,他轻抚着齐灵雨瘦弱的背脊,偶有青丝从指缝间划过,亭外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亭中之人的心情却似拨得云开见日一般,明亮而充满爱意。 齐灵雨一直垂在下方的手试探着抬起,她贪恋地呼吸这鼻尖属于楚锦承的味道,双手轻轻环抱住了楚锦承的腰际,她埋首在楚锦承的脖颈间,闷闷道:“好想咬你一口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明明半个时辰之前她还是一身男装示人的齐国质子,可是现在她竟然已经拥有了楚锦承。 楚锦承的手指绕着她冰凉柔软的发丝,笑道:“想咬便咬,我也觉得像做梦。” 齐灵雨像只猫一样在楚锦承耳侧蹭了蹭,她比划几次还是没有咬下去,“不咬了,舍不得。” 楚锦承的侧脖颈处被她蹭得发痒,伸手掰过她的身子,两人的坐姿都倾向对方,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楚锦承的声音低沉好听,他说:“你不咬我,那我要咬你了。”说着不待齐灵雨反应便低头吻住了那张漂亮的红唇。 亲吻过后,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起来,两人额头相抵,楚锦承又在齐灵雨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好想把你藏在口袋里。” 齐灵雨的双颊因为害羞而涨红,她略无力地控诉道:“我以前怎么会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呢?明明就是个登徒子……” 楚锦承坦然地接受了这一控诉,颇为无辜道:“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喜欢到难以自持连君子之礼都抛诸脑后了。” 齐灵雨觉得再说下去一定是自己无理取闹,于是重新坐直了身子,取过酒坛倒酒,笑道:“这一回我是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喝一次酒了。”再也不用担心酒后失仪暴露了身份。 楚锦承亦端起了酒杯,“以后有我在,你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只想让他们赏个花,没想让他们进展这么快的,然而小楚小齐已经不受我这个作者亲妈的控制自行在一起了…… 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早恋也只能支持,谁让我是亲妈呢o(︶︿︶)o 第88章 幸运 齐灵雨将酒杯与楚锦承轻轻一碰杯,“谢谢你能喜欢我。” 楚锦承道:“是我该谢谢你能来到我身边。” 疏影很快便端着餐盘送上来了好几个热菜,由于齐灵雨的特意交代,李三娘将几道菜都做得极为清淡爽口,再加上这二人心意刚明无论什么入口都只有甘甜与蜜意。 一顿午膳过后,两小坛酒也都见了底,齐灵雨虽未喝多,但许是心中再没有了之前的压抑与负担,整个人也染上了一丝微醺之意,她端着茶杯看着楚锦承,眼底尽是迷恋与爱慕,“你真好看。” 奉完茶正在收拾桌子的疏影听到她家公主这句话手中端着的餐盘一滑差点摔了,惊疑地抬头看她家公主与楚锦承,只见这二人眼中都只有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滑失态,疏影不敢再多逗留,匆匆收拾好桌子便揣着一颗惊疑难定的心先行退下。 待疏影离开,楚锦承方开口笑道:“你那个小丫鬟刚刚被你吓到了。” 齐灵雨不以为然,“疏影很早便怀疑我对你的企图了,她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才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到。” 楚锦承捏住她软软的下巴,纠正道:“以后我才是你最亲近之人。” 齐灵雨笑话他道:“你这是在吃疏影的醋吗?” 楚锦承振振有词大方承认道:“以前的醋也吃不了,今日开始我还没有吃醋的权利了?” 齐灵雨笑出了声,“你说得都有理,今后连吃醋都是名正言顺的了。” 楚锦承点头,“嗯,名正言顺的。” 齐灵雨看着他,眨着眼道:“今日微雨的天气最适合弹琴了,我让疏影把‘似锦’拿过来,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片刻之后,楚锦承看着自己眼前这把熟悉的古琴,手指轻抚着尾部的‘锦’字,这只短短数月时间,再看到这把琴时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不情不愿,楚锦承笑道:“这个字果然没有刻错。” 齐灵雨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究楚锦承的言下之意,因为楚锦承修长的手指已经在琴弦上拂动了起来,齐灵雨捧着脸肆无忌惮地看着面前抚琴之人,正如楚锦承所言,她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看他了。 一曲终了,楚锦承抬眼只见齐灵雨还保持着最初捧脸的姿势,不禁好笑道:“好听吗?” 齐灵雨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听!”想了想又增加了一句道,“曲子好听人更好看。” 被频繁夸赞好看的楚锦承无奈道:“我又不是女子,你为何一直夸我好看?” 齐灵雨也疑惑了,反问道:“难道没人夸过你好看吗?” 楚锦承默默摇头,除了眼前这人应该还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评论他的容貌。 齐灵雨痴痴地看着他道:“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还以为是谪仙下凡呢,到现在我都这般怀疑。” “……”楚锦承道,“所以你只喜欢我的长相吗?” 齐灵雨:“我喜欢你这个人,不管是你的长相还是你的品行我自然都喜欢。” 楚锦承不满,“那若我不是长得这样你是不是便不喜欢我了?” 齐灵雨盯着他,反问:“若我是男子你今日还会与我说出这番天长地久的话吗?” 撒娇不成反而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的楚锦承顺利被反问道无语:“……”在齐灵雨锐利的目光之下,楚锦承毫不犹豫道,“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齐灵雨点头,认真道:“我也是,所以只要是你无论以后会变成怎样,我都喜欢。” 亭外一切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净而透亮,一如齐灵雨的内心纤尘不染真诚而郑重。 楚锦承从安园回到太子府时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一进书房,书房外间端坐着一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钟离见楚锦承进门,夸张叹道:“我还以为你今日得在安园留宿了,我整整等了你一下午。” 楚锦承眉头微挑,显然心情很是不错,他倒是还挺想留宿的…… 钟离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楚锦承清咳一声,“有事快说。” 钟离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楚锦承,“您师父来信了。” 楚锦承接过信封拆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的内容,楚锦承的眉头也随着信中的内容缓缓皱了起来。 安园之内,疏影正伺候着齐灵雨沐浴,齐灵雨见疏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疏影本就憋了一天的心事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低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白日里撞见太子殿下与您抱在一起了,你们……” 齐灵雨点头肯定了疏影的猜测与疑问,“就是你所见到的那样。” 疏影大惊,“那太子殿下知晓您是女子了?” 齐灵雨道:“知晓了。” 疏影已经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了,“那、那他会不会对您不利?” 齐灵雨掬了一碰木桶中的水撒开,“不知道,现在应该不会。” 疏影见她家公主这幅淡定模样不禁有些着急道:“那以后呢?您现在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他,以后若他想对您不利,您岂不是避无可避?” “傻丫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齐灵雨顺便纠正道,“而且我是女子也不是我告诉他是,是他自己猜出来了,所以我也算是被迫吧?”齐灵雨说到最后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齐灵雨见疏影一副担忧模样,忍不住笑道:“其实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能遇上楚锦承也算是奢求了,所以即便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疏影咬着唇道:“可是这样岂不是对您很不公平?”在楚国太子与她家公主的关系之中,她家公主势必处于下风。 “先不说命运对我何曾有过公平,更何况男女之间本就没有一争高下之说所以哪儿会存在什么下风不下风的呢?”齐灵雨失笑,“傻疏影,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让我心动,正好他又喜欢我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吗?” 疏影:“话是这么说也没错……”且楚国太子本就是神仙似的人物,陪她家公主正好。 齐灵雨略有些自我调侃般说道:“我与你说这几句也正好替我自己开解了一下,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要多想了,顺其自然专注眼下便是。” 第89章 协议 吉摩这些日子一直都待在城南王宅内未曾出门,他本以为还得几日才会得到楚锦承的答复,熟料这日上午宅院的门便敲开,门外俨然是楚锦承的随身护卫季勉。 季勉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外对吉摩抱拳道:“不知三王子现在可有空,我家殿下邀您一聚。” 不稍片刻,季勉领着吉摩出现在了柳意居的三楼之上,房间内除了楚锦承之外钟离也在,待季勉合上门守在门外后,吉摩开门见山问道:“太子殿下可是已有决定了?” “三王子请坐。”楚锦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仙瑶族可以交给我处理。” 吉摩:“条件?” 楚锦承眉头轻挑,“我知晓你很烦那群倭人,正巧我也是,所以我要你说服老铁勒王出兵将东南海沿岸的倭人逐出海内。” 吉摩沉默了片刻,一旁的钟离紧盯着他的动作,不过吉摩脸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太子殿下您这个要求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所幸这也是我原本的计划,我可以答应。” 楚锦承并不吃惊吉摩会如此爽快的答应,点了点头道:“若日后兵力不足,到时我东海鲛营可借调一万精兵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我便先行谢过太子殿下了。” 两位目的一致行事果决之人很快便达成了协议,楚锦承笑了笑一语双关道:“既然这样想来三王子国内事务繁忙我便也不多留你了。” 待吉摩离开后,钟离饶有兴致道:“这吉摩倒还挺好说话的。” 楚锦承喝茶,冷笑道:“利益正好一致罢了。” 钟离狐疑地打量着楚锦承,“你刚刚不好和人家相谈甚欢吗?怎么转个身便如此态度?” 楚锦承瞥了他一眼,“原则问题,你不明白。”开玩笑,当日吉摩对齐灵雨表白之言他可还犹言在耳,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早早便放吉摩回铁勒至少还得再留他个三五日,不过现在他倒是希望吉摩越早走越好免得再去骚扰齐灵雨。 钟离无语地看着楚锦承,好好好,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转而问道:“尊者在信中让你将你小师妹带上,你怎么打算?”鉴于之前帮着慕容长白查探齐灵雨的身世,钟离也是眼睁睁看着楚锦承这位小师弟变成小师妹的亲历者了。 提及齐灵雨楚锦承的心情便立刻好了不少,“自然是带着一起。” 向天明在信中道他虽未曾听说过这个仙瑶族,但是他却认识一个会此妖术之人,此人名叫陈敛,曾上明镜台欲拜向天明为师,陈敛虽在武学上有些天赋但向天明觉得他心术不正,只一个月后便让他下山了。 陈敛下山时偷走了向天明的一本主要记载蛊毒之术的医书,因为该本书上记载有利用蛊毒控制人心之术,之后向天明担心陈敛误入歧途特意打听过他的行踪,只知他去了南洋拜了个南洋师父,而南洋人多为旁门左道,这十余年来向天明再没听到过陈敛的消息,本还以为他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入了南洋不再回中原了,熟料如今听闻这仙瑶族觉得与那本被盗走书册中的控制人心之术很是相似。 向天明除了说明陈敛的情况之外,并交代楚锦承此事万万不可大意,古时便有过妖人利用摄心术扰乱战事最终致使一国覆灭的先例,一定要将仙瑶族斩草除根,并提醒楚锦承所谓的控制人心多为毒蛊所致,而齐灵雨精通此道,带她同行定大有助力。 钟离看着楚锦承的表情,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你与灵雨,你们……” 楚锦承皱眉不悦地看了一眼钟离,“注意称呼,灵雨是你叫的吗?” 钟离:“???”错愕地看着楚锦承,楚锦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钟离识相改口,“好吧,以后是该叫太子妃吗?” 楚锦承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齐灵雨被叫太子妃时的羞赧表情,心中还挺美,看了眼钟离道:“你要坚持这么叫也可以。” 钟离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他君臣之礼,他几乎想要指着楚锦承直呼不要脸了,无力道:“您接下来是准备去找未来太子妃说这件事吗” 楚锦承站起身,“先去宫中再去找太子妃。” 钟离:“……”他以前为何没有发现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御书房内,楚锦承过去的时候他父皇正在批阅奏折他母后则在一旁看书吃葡萄,见楚锦承来了,林墨语立刻招呼楚锦承过去一起吃,“锦儿快过来尝一尝,这葡萄味道如何?” 楚锦承本不是很喜欢这类吃食,不过他母后不由分说便塞了一颗去皮的葡萄进他嘴里,却是还挺甜,楚锦承咽下后问道:“味道还挺好,母后还有吗?” 林墨语道:“还有好些的,你要是喜欢吃便带些回府里,还以为你不爱这类瓜果呢。” 楚锦承道:“让人送些去安园吧,我是不爱吃。”但是齐灵雨喜欢吃呀。 闻言林墨语手中剥葡萄的动作一顿,连一旁正在批奏折的楚云晖也停下了笔,夫妻二人看了看对方又都同时将目光落在了楚锦承身上。 楚云晖轻咳了一下,道:“朕听你母后说,你意中人是那个齐国来的质子?” 楚锦承点头,“不错。” 见楚锦承承认得这么爽快,楚云晖一下子噎住,良久方道:“也好也好,那个,有时间便带到宫中来给我们见见,上一回朕还没和他说过话。” “此时晚些时候再说。”楚锦承道,“父皇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与您禀明……”楚锦承将今日与吉摩所言之事以及他师父在信中所言一一说与楚云晖知晓。 楚云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准备亲自南下查探?” 楚锦承点头,“我会带着灵雨一起去。” 楚云晖皱眉,“胡闹,此事绝非儿戏,你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他不担心楚锦承的身手与能耐,但若是再带上个齐灵雨实在是太过危险。 楚锦承忍笑,“对了,父皇,您大概还不知道灵雨的师父是谁。” 楚云晖:“不管是谁都不——” “灵雨是我同门。”楚锦承道,“说起来我还是她师兄呢。”楚锦承并不准备现在便将齐灵雨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一来他即将南下时间仓促,二来慕容长白那边查探的消息尚未回来,他不想拿自己与齐灵雨的关系冒任何一丝险。 楚云晖:“!” 林墨语:“!” 林墨语有些糊涂了,“你说齐国公子也是天明的徒弟?” 楚锦承耸肩无辜道:“否则当初灵雨刚来映城那段时日我为何处处对她照顾有加?正是因为师父他在那之前便交代过我了。”楚锦承又看着他父皇解释道,“灵雨虽不会武,但她精通医毒之术,师父也建议我代她同行。” 楚云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天明怎么会又收了个徒弟呢?朕得好好问问他。” 楚锦承赞同,“我也觉得得好好问问。”又看向他母后,“那父皇母后若无其他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楚云晖挥手:“去吧。” 直至楚锦承的脚步声消失,林墨语怒道:“这么大个事向天明竟然不与你我说?整天神神叨叨的,当日也没听他说锦儿命中注定的姻缘是个男子啊!我就说他不靠谱!” 楚云晖立刻起身安慰,“天明不是不靠谱之人,此事定然另有隐情,待朕这就写信去问他。” 林墨语瞪他,“你还替他说话?” 楚云晖立即道:“天明就是不靠谱,过会儿在信中朕好好骂骂他。” 此时明镜台观星阁中,正在八卦形象图前演算的向天明打了大大一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定是阿隐丫头在想我了,这几日星象渐明,想来阿隐丫头与锦承已经好事将近了,老儿我也可以回映城看看徒弟们喽。” 第90章 葡萄 从宫中出来已经临近午膳时分,楚锦承理所当然地去了安园寻齐灵雨一道用膳,季勉跟在楚锦承身后提着一大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饭厅内,疏影正在替齐灵雨布菜,见楚锦承进来了立刻很有眼力见地在齐灵雨身旁多添了一副碗筷,“太子殿下您请坐。” 楚锦承示意季勉把葡萄给疏影,与齐灵雨道:“刚从宫中出来,给你带了串葡萄,特别甜。” 疏影替二人将碗盘摆好,齐灵雨道:“我与殿下自己来便好,你先带季大人去用膳。” “那我正好先去将葡萄洗净,带您用完膳过会儿正好可以吃。”疏影端着葡萄,与一旁的季勉笑道,“季大人请随我来。” 待饭厅内只剩下齐灵雨与楚锦承二人时,楚锦承笑道:“你这小丫头对你还真是贴心,之前来虽然对我恭敬有加但却不无防备,今日倒是不防备我了。” 齐灵雨伸手替楚锦承盛了一碗汤,“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疏影自然待你也亲近了。” 楚锦承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挑眉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谢谢齐公子给我名分了。” 齐灵雨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用膳。” 楚锦承听话地喝了小半碗汤后,又重新看向了齐灵雨,齐灵雨被看得颇为不自在,无奈问他道:“又怎么了?” 楚锦承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南边,舍不得你只能现在多看几眼了。” 齐灵雨一愣,“你要南下?去多久?” 楚锦承叹气:“少则数月长则半年往上。” 齐灵雨手中的筷子一顿,心中油然而生一丝不舍,“要去这么久?”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些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楚锦承问道:“舍不得我?” 齐灵雨低头吃饭,闷闷道:“早知如此你就该晚些再与我表明心意,话在耳边还未凉呢便见不着人了。” 见齐灵雨一副受欺负的小模样,楚锦承也舍不得再继续逗弄下去,“正好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在城中,不若你便与我同行,如何?” “啊?”齐灵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锦承的意思,迎着楚锦承满是笑意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怒道,“……你故意骗我?” 楚锦承见把人惹急了,立刻解释加讨饶:“没骗你,过几日我真要南下,不过从一开始便打算带你同行的。”楚锦承捏住齐灵雨的手道,“一则我不在映城确实不放心你也舍不下你,二则这趟南下有些事情还得请教你。” 听闻楚锦承这般说齐灵雨自是不会再与他置气,问道:“你突然南下究竟所为何事?” 楚锦承将仙瑶族之事简单与齐灵雨说了一遍,齐灵雨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仙瑶族能将整个村子的控制住收为己用?” 楚锦承点头,“吉摩是这样说的,但我派去查证的人暂时并未发现大规模的侵入。” 齐灵雨道:“若只是傀儡之术应该不太可能,一则此术失传已久不仅对操纵之人要求极高,且为一对一操纵,不可能会有成群之人被设为傀儡。” 楚锦承又问:“那可有何种蛊毒之术能达成此种效果?” 齐灵雨道:“这倒是可以,我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此种蛊毒,当时觉得甚为新奇曾誊抄过,不过我得去找一找之前抄的笔记,具体不大记得了。”齐灵雨说着便准备起身去书房。 “别急。”楚锦承拉住她,“此事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好好吃饭,吃完我陪你一同找。” 齐灵雨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又被楚锦承堆满了的小碗,无语道:“我之前都提醒你了食不言你还与我说话,现在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又强压着我吃饭,太子殿下您是故意与我作对的吗?” 楚锦承夹了一小块脆笋递至齐灵雨嘴边,“是我的错,先吃饭,乖。” 齐灵雨咬过脆笋,又重新拿起筷子,抗议道:“你不要这样与我说话,和逗小孩一样。” 楚锦承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 齐灵雨瞥了他一眼,“那你说要娶我都是骗我的吗?谁会取一个孩童?” 楚锦承:“……”很好,他再次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二人悠悠闲闲地用晚膳后,楚锦承这才与齐灵雨一道去了书房,还不忘将疏影刚洗好端过来的葡萄一起带去书房。 书房内,齐灵雨从书架后捧出一只木箱,显然很沉的样子,楚锦承忙上前接过箱子道:“以后这种事你直接叫我来便是了,你去一旁坐着吃葡萄去。” 齐灵雨心头微甜,“好,那后面还有四个都要搬出来。”说着便听话地坐至了一旁吃葡萄,看着楚锦承一身华服却在那儿任劳任怨地搬着书箱,只觉吃进口中的葡萄一直甜到了心口。 齐灵雨捏住一颗去皮的葡萄起身走近楚锦承,趁其不备直接塞进他正欲开口说话的嘴中,笑问:“好吃吗?” 楚锦承毫不犹豫点头,“好吃,还要。” “美得你。”齐灵雨蹲下身子将那几只箱子依次打开,只见里面一张一张满满都是写满字的文稿。 楚锦承在齐灵雨身旁蹲下,随手拿起几张看了看,“这些都是你抄的?” 齐灵雨道:“以前在齐国时整日无事只能抄书。”说着从不同的箱子里取出两张文稿,“你看,我连笔迹都能写出好几种。” 楚锦承看着面前的两张纸上一张是狂放的草书另一张则是规矩的正楷,不无惊讶道:“这都是你的字?” 齐灵雨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若是你知晓我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便会理解我为何会无聊到连字体都能练出三五种来了。”那时在宫中她母后甚至不准她踏出乐安宫,又不准她弹琴,若不是有这些书为伴她大概早就被逼疯了。 楚锦承见齐灵雨忆起往事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伸手搂住她道:“以前是以前,今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道去做。” 齐灵雨偏头看他,两人的距离很近,齐灵雨眨了眨眼她突然有些想亲一亲眼前之人,不过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然而下一面下巴便被捏住,一个温柔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楚锦承贴着她,低声道:“我说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能做。” “扣扣——”一声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旖旎的气氛,齐灵雨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进来。” 门被推开,疏影走进后悄悄看了眼楚锦承,这才小声与齐灵雨道:“殿下,吉摩王子来了。” 第91章 辞行 闻言齐灵雨微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楚锦承,随后转过头作若无其事状,正欲道我这就去前厅,熟料楚锦承先一步开口:“让他来书房。” 疏影得了楚锦承的命令也不敢直接答应,站在原地等着她家公主的意思,齐灵雨无声叹了口气朝疏影道:“请三王子过来书房吧。” 疏影这才领命离去,齐灵雨回头看楚锦承,见他不说话似有些不悦,上前轻轻勾过他的手指,软声道:“我与三王子并无私交。”齐灵雨虽未对楚锦承说起过吉摩之事,但见楚锦承这模样估计他也早就知晓了。 楚锦承被齐灵雨这软腔软调弄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伸手搂住她的腰,“不准对他笑,随便说几句便打发他走。” 齐灵雨难得见楚锦承露出这般任性的表情,忍笑道:“好好好,都替你的。”说着示意了一下屏风,“委屈您先去屏风后面坐一会儿?” 楚锦承被齐灵雨拉着不情不愿地在屏风后坐下,门外很快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疏影领着吉摩进了书房。 齐灵雨伸手做出请坐的动作,“三王子,请坐。” 吉摩在空位上坐下,他的目光自进门后便未曾离开过齐灵雨,待坐下后方开口道:“我今日来是与你辞行的。” 由于之前楚锦承已经与她说过此事,所以齐灵雨也并无太大意外,“乌兰与您一起走吗?” 吉摩边接过疏影奉上的茶边道:“明日乌兰会与我一起启程。” 齐灵雨点了点头,淡淡道:“三殿下一路顺风。” 吉摩目光暗了暗,他开口问道:“阿隐,我上回与你说之事你可有考虑?只要你点头,明日我便可以带你一起走?” 齐灵雨也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称呼,笑了笑摇头道:“多谢三殿下好意,不过我并不准备与您一起走。” 齐灵雨的回答显然在吉摩意料之中,吉摩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与一年前初遇时那般,随性自由不受任何世俗的拘俗。” 如果说之前齐灵雨还会对这样的生火充满向往与渴望,但那只是在遇到楚锦承之前,齐灵雨道:“没有人可以不受世俗的拘俗,只不过有的人会竭力反抗,而有的人却会随遇而安。”齐灵雨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手边的那盘圆润饱满的葡萄之上,“我恰恰属于后者。” 吉摩站起身走至齐灵雨跟前,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至她面前,“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会等你。” 齐灵雨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玉佩,并未伸手去接,她的语气冷然决绝并未留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温度与希望,“我上一次说我早已有心悦之人并不是胡诌之言,还望三殿下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吉摩将那块玉佩放置在齐灵雨手边的桌上,沉声道:“只要你尚未成婚我便会一直等你。”说着深深地看了眼齐灵雨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书房。 齐灵雨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一只手穿过她眼前拿过那块玉佩,齐灵雨抬头只见楚锦承一脸不爽地看着那块玉佩,只听他冷冷道:“吉摩倒是大方,直接将自己的信印给了你。” 齐灵雨惊讶地看着那块玉佩,“信印?” 楚锦承将玉佩递给齐灵雨,“他即给你了便收好,不要白不要。” 齐灵雨结果玉佩犹豫地看了看楚锦承,“我收下了你不会生气吗?” 楚锦承哼了一声,“自是会生气的,但是他不要脸是他的事,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 齐灵雨还挺想替吉摩辩解一句他也没有不要脸,不过显然眼前之人要比其他无关紧要之人更重要,齐灵雨伸手拉住楚锦承,抬头看着他,“我又不喜欢他,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人,才不会被他蒙蔽呢。” 得了齐灵雨的此言,楚锦承显然心情渐明,他轻抚着齐灵雨的发丝,道:“刚刚在后面听吉摩说一年前初遇你时的模样,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齐灵雨与楚锦承一坐一站,她的侧脸紧贴着楚锦承的身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锦承道:“我很后悔没有早一些遇见你。”明明他可以更早便遇见齐灵雨的。 齐灵雨失笑,“你傻不傻,更何况现在遇上也不算迟。”齐灵雨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很庆幸现在才遇见你,否则你若见到早些年间的我肯定不会喜欢我的,我很感谢老天爷让你遇到的是现在这个已经变得更好的我。” 齐灵雨说得很轻松,但楚锦承却无由来地心中一疼,他紧紧搂住齐灵雨,“怎么办,你这样一说我更后悔了。” 齐灵雨伸手环住他的腰,“其实真没什么,当时年纪小怨天尤人地感觉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觉得世上没有人真心对我好日子很难熬,不过待到现在回头再去看,其实过去的便也过去了,我师父告诉我只有向前看不回头才能获得幸福。”齐灵雨鼻尖嗅着楚锦承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味,这味道让她感到安心,“后来我便不去在意那些令我不悦之事了,所以现在我方能这么幸运地遇见你。” 楚锦承拍了拍她的背,“以后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要往前看。” 齐灵雨从温暖的怀抱中起身,示意了一下那几箱书稿,“嗯,不说了,还有事儿要做呢。” 大将军府中,楚云泽今日一早便去了兵部议事,回到府中时已经过了未时,一进府中田福便立刻迎上前来小声提醒道:“将军您总算回来了,乌兰小姐午膳时分便来了,等您等到现在了,我让人给她备了午膳她也没吃,一直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院子里,您赶紧去看看吧,别给人饿坏了。” 楚云泽闻言眉头微皱,将披风解下递给田福,自己便大步朝院中走了进去。 院中,乌兰正坐在往日陪他练武时惯坐的栏杆上晃着腿,手中拿着小玉石一下下地朝那颗大槐树的树叶上打着,槐树下已经落了满满一层树叶了。 楚云泽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听田福说你等我半天了?” 第92章 送别 乌兰抬头望着楚云泽,大眼睛似有些没精神的模样,楚云泽刚想开口问她发生了何事,乌兰突然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直接便搂住了楚云泽的脖子,她不无委屈道:“明日我便要同王兄回去了,刚学的那支舞还没来得及跳给你看呢。” 楚云泽扶着她的肩想要将人拉开一些距离,不过没有成功,楚云泽便也任由着乌兰挂在自己身上,开口道:“近来铁勒王城事端不断,你王兄急着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乌兰有些气恼地轻锤了一下楚云泽,怒道:“你是榆木脑袋吗?我明日都要走了,你不说几句好听的便罢了,还有心思分析我王兄?” 楚云泽:“……”片刻的沉默过后,楚云泽又试探着开口道,“若你不想走,我去与吉摩说让你留下来?” 乌兰终于松开了楚云泽,又好气又好笑道:“不用啦,我知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分心,我回铁勒等你。” 楚云泽点头,承诺道:“最多两年,我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入府。” 虽然之前楚云泽已经松了口,但时逢乱世,乌兰却是怎么都未曾期待楚云泽会给自己设下一个明确的期限,如今乍一听楚云泽如此承诺,乌兰竟有些恍惚,伸手捧住楚云泽的脸,乌兰脸上笑意渐浓道:“我要收回你是榆木脑袋这句话了,我真是好喜欢你怎么办?” 楚云泽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你练的那支舞我下次再看,以后时间长呢。” 乌兰默默点头不再说话,她现在只想将楚云泽抱得更紧一些更久一些,这样等到明日分开之后才不会那么快便想念。 安园之内,楚锦承与齐灵雨在翻完了整整五箱书稿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两张薄薄的纸张,齐灵雨如获至宝地一字一字细细看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记得书中有此记载。” 齐灵雨将文稿交到楚锦承手中,但思及此为古籍医书遣词造句间多为晦涩难懂的特定词句,齐灵雨边解释道:“这里提到一种从南洋传进来的蛊毒,这种蛊毒由下蛊者以身饲蛊,只需将蛊母种至自己体内,那么其余中了子蛊之人平日里虽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只要下蛊者唤醒自己体内的蛊母便能控制所有中蛊之人。” 楚锦承问:“这上面并未写一只蛊母能有多少子蛊?” 齐灵雨目光微沉,“此种子蛊入水即化,凡是饮下融了子蛊之水的人都会中蛊,这也是为何曾经能有妖人凭借一己之力控制整座城池的先例。” 楚锦承皱眉,“可有破解之法?” 齐灵雨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书中并未提到破解之法,但既然知晓了其中的缘由,待我见到中蛊之人与养蛊之人后应该会有法子破解。” 楚锦承将那两页文稿交还给齐灵雨,道:“既然如此那便也不宜再拖久了,这两日你先将东西收拾收拾,若无其他事宜三日后我们便出发南下。” 次日一早,映城北城门外一道青衫身影早早便牵着马候在了路旁,当乌兰与吉摩和卓一行三人策马而出的时候,乌兰一眼便看见了立于一旁的齐灵雨,立刻在齐灵雨跟前勒马而下,一旁的吉摩也在距离两人数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乌兰看着齐灵雨欣喜道:“我还以为来不及与你告别了,你竟然在这儿等我。” 齐灵雨道:“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自然会来送你的。”齐灵雨边说着边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小包裹递给乌兰,“这里面有我准备的一些伤药与吃食,你带着一起上路。” 乌兰接过包裹,突然间有些伤感与不舍,伸手抱住齐灵雨,“以后你一个人在楚国一定要自己保重。” 闻及此言,齐灵雨小声在乌兰耳边低语了几句,乌兰惊讶地看着她,“你与……” “嘘!”齐灵雨忙做了个禁言的动作堵住了乌兰的后话,朝她肯定地点点头,“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了。”她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乌兰重重点头真心替齐灵雨高兴,“嗯,不担心了,可还是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齐灵雨又笑道,“以后咱们肯定很快还会再见的。” 两人又耳语了几句,乌兰这才恋恋不舍地上马,齐灵雨朝她挥了挥手,亦与一直刻意无视的吉摩点了点头,“路上保重。” 目送着乌兰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齐灵雨这才将马缰绳从树上解下,牵着马准备回城,却又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果然,城墙之上一张颠倒众生的俊颜正含笑看着她。 城内,楚锦承牵着齐灵雨的马与她并肩走在尚未热闹起来的街道上,在宽大衣袍的遮盖之下两人的手掌交叠紧握着。 齐灵雨偏头笑问:“你何时来的?” 楚锦承道:“今日散朝较早,我估摸着你定在此处,从宫中出来便直接来寻你了,你果然在这儿。” 齐灵雨忍笑看他,“我还以为你不放心我与三王子见面呢。” 被说中一半心思的楚锦承若无其事地轻咳了一声,道:“我自不会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吉摩,担心他对你行不轨之事。” 齐灵雨点头,“嗯,你说什么都对。”原本因为送别乌兰而有些伤感的情绪被楚锦承这样一闹已经完全消失殆尽了,齐灵雨的手指轻轻在楚锦承的指腹间摩挲,“有你真好。” 楚锦承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以后咱们还要这样牵着手走到白头呢。” 齐灵雨心中微甜,“只要你不主动松开我,我定然会一直牢牢地牵着你的手。” 楚锦承道:“我不仅不会主动放开,也不准你松开。” 齐灵雨:“嗯,不松。” 周围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齐灵雨突然任性得不想松开两人的相握的手,楚锦承显然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地穿过街巷与人群。 齐灵雨微微仰头看着身侧之人,他是这么完美,然而此刻却又这么真实地陪在自己身边,齐灵雨突然很想叫一叫他的名字,她缓声唤道:“楚锦承。”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生疏中夹杂着丝丝蜜意。 楚锦承转头看她,目光是依旧的温柔与深情,“怎么了?” 迎着楚锦承的目光,齐灵雨突然感觉自己空旷的内心瞬间被填满,她莞尔,“无事,就想叫叫你。” 第93章 想念 行至贡院街前楚锦承便将马缰绳重新递到了齐灵雨手中,“我还要有些事情要去六部一趟,便不送你回府了。” 齐灵雨牵着马笑道:“我也不回府,正好去天香阁找穆姨说说话。” “去吧,穆姨若是知道你我之事应该会很高兴。”楚锦承说着便伸手想要捏一下齐灵雨的脸,谁料却被她敏锐地躲开,楚锦承的手僵在了半空。 齐灵雨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你是想明日全映城都传言他们的太子殿下有龙阳之好吗?” 楚锦承:“……” 齐灵雨笑着转过身,“走啦。” 天香阁内,齐灵雨一进门便见到了正在楼下与姑娘们说话的穆芊芊,“穆姨。” 穆芊芊见齐灵雨来了,与几位姑娘交待了几句后便携着齐灵雨上楼,“今日怎么一脸喜气的,发生什么好事了?” 齐灵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这么明显?” 穆芊芊拉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信你自己个去镜子中照一照。” 齐灵雨还当真走至了一旁的梳妆台前,果如穆芊芊所言,铜镜中之人嘴角上扬眉眼带笑,齐灵雨转身问穆芊芊撒娇道:“我这样子不好吗?” 穆芊芊道:“我巴不得你整日都如此呢,怎么会不好?” 齐灵雨在穆芊芊身旁坐下,“穆姨,过两日我要随太子殿下出一趟远门,今日过来是特意与您辞行的。” 穆芊芊疑惑,“你与锦承出远门?”目光落在齐灵雨略有羞涩的面容之上,随即又品出了其中不一样的滋味,“锦承知道你的身份了?” 齐灵雨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了。”耳尖已经不受控地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粉红。 穆芊芊见齐灵雨这娇羞的模样,心中一喜,立刻拉过齐灵雨的手问道:“他与你表明心意了?” 齐灵雨刚想点头,随即狐疑地看向穆芊芊,“您早就知道此事?” 穆芊芊还沉浸在自家的两个爱徒终于修成正果的喜悦之中,被齐灵雨这般突然发问,依然很是镇定道:“锦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呢更是比我亲闺女还要亲,你们俩这些事难不成还能瞒过我的眼睛?” 齐灵雨也没多怀疑,目光微垂手指正揪着自己的袖口绕着圈,开口道:“其实我从未奢想过此事,然而那日不知怎么的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到现在我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齐灵雨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好像我之前的人生中除了遇见您与我师父这件事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值得高兴之事了,如今可以再加上一件来这映城遇上太子殿下了。” 穆芊芊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心疼,她道:“以前受的委屈,以后都让锦承给你补回来。” 齐灵雨有些不好意思,“穆姨您快别调侃我了。” 穆芊芊问:“你与锦承准备何时启程?” 齐灵雨道:“若无意外应该两日之后便会出发。” 穆芊芊又叮嘱道:“锦承虽武艺高强,但出门在外,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如今世道乱得很,你莫要见到可怜之人便去出手相助,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齐灵雨点头应下,“知道了穆姨,您就放心吧。” 齐灵雨由于还想着要回去再查阅一下医书记载,所以与穆芊芊说完话后并未久留便回去了安园。 安园内,疏影与暗香都在收拾行李,齐灵雨本因为担心疏影不会武长途跋涉会不适应,只准备带着暗香一人,不过楚锦承却道无妨,让她将两个小丫鬟都带上。 齐灵雨见疏影与暗香正在替自己收拾一些常备药品,出言提醒疏影道:“将我的那套银针也带上。” 疏影依言从书房暗格中取出那套精细的银针,“殿下,您带着这个做什么?” 齐灵雨并未回答,许多蛊虫蛰伏在体内时通过施针加外服药剂都可被逼出,她又提醒疏影道:“将行李收拾好之后,你记得将之前我教与你的那套人体穴位图再温习温习,此行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疏影点头,“您放心吧,您教我的那些我都有定期温习。” 交待完疏影后,齐灵雨也不打扰她二人,自己去了院子中喂鱼,荷花池里今日又新开了两朵荷花,齐灵雨斜坐在池子旁的栏杆上,慢慢朝池中扔着鱼食,看着下面成群的胖锦鲤又忍不住想起了楚锦承。 想起他们二人今日在衣袍之下牵着手走过街市,想起昨日细雨蒙蒙,楚锦承在亭中亲吻她时的模样,齐灵雨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明明才分开了一两个时辰,她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了。 楚锦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齐灵雨看着荷花发呆的模样,“别再喂了,鱼儿都要被撑死了。” 齐灵雨受惊手一抖将小盘子中的鱼食全部翻进了池中,看着池中蜂拥而至的锦鲤,齐灵雨无奈地看着楚锦承,“翻了。” 楚锦承拿过她手中的小盘子放置在一旁,牵着她去洗手,齐灵雨被他牵着走了两步突然止住了脚步,转头指着荷花池问楚锦承道:“可有发现什么?” 楚锦承顺着齐灵雨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摇头发问:“看什么?” 齐灵雨叹气道:“你昨日来那些荷花都含苞待放的,今日已经开了两朵了,你都没有看出来,果然昨日你根本就没有赏花。”明明她昨日是邀他来赏花的。 楚锦承看着池中摇曳的两朵荷花,失笑道:“昨日只顾着看你了,确实没有仔细看这些花。” 齐灵雨重新被牵住去洗手,齐灵雨问:“我还以为你这几日会很忙,怎么有空过来了?” “刚从六部衙门出来,本来还得去找小皇叔议事。”楚锦承拿过一旁的干布巾替她将手擦干,伸手轻轻捏了下齐灵雨的脸,“可是和你分开一会儿便想你了,忍不住便想要先来找你一起用膳。” 齐灵雨微微颔首,“三娘应该已经将午膳准备好送去我院中了。”说着便与楚锦承一道朝里走去,指尖感受着楚锦承掌心的温度,原来不止她一人病入膏肓了。 第94章 宿城 两日之后,楚锦承齐灵雨带着季勉、疏影与暗香一行五人踏上了南下的路途,由于不愿暴露身份,另外一支随行护卫被楚锦承吩咐在暗中跟随,并未与他们五人同行。 一行人快马加鞭全速前行,齐灵雨与楚锦承并肩策马跑在最前面,她一身青色衣衫,墨色的发丝被玉簪束起,正是当日楚锦承送她的那根发簪。 楚锦承问她:“今日起得早又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早上的路,你累不累?可要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齐灵雨道:“不累,我要与你一起骑马。” 楚锦承转头看她,只见齐灵雨未施粉黛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疲惫与倦意,也放心了不少,道:“累了便去车上休息,路途遥远莫要逞强,知道吗?” 齐灵雨听着楚锦承的叮嘱,点头道:“知道啦,我不逞强。”这段时日齐灵雨在楚锦承面前越发地随意而放松了起来,许多时候一颦一笑都透出不自觉的娇俏之感。 楚锦承突然开口道:“你准备何时换回女装?” 齐灵雨失笑,“你想看我穿女装?” 楚锦承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想看。”顿了顿又道,“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还是想看你最真实的模样。” 齐灵雨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其实于她而言原本的顾虑已经被楚锦承消除了,如今即使她直接换回自己的身份,除了会惹得她远在齐地的父皇母后动怒之外,其他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了。 楚锦承见她不说话也多少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不要考虑别人的想法,包括我,你想做什么便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不管后果如何都还有我在呢。” 齐灵雨偏头看了看楚锦承,他的表情并无玩笑之意,俊美如铸的侧脸依旧是令齐灵雨心动不已的模样,她道:“以后我不考虑别人了,但是我会考虑你。” 楚锦承下意识地转过头,四目相接,齐灵雨眼神中的信任与依赖让楚锦承有一种现在便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楚锦承的声音中压抑着强烈的情感,“你再这样看我,我要亲你了。” 齐灵雨一愣,随即双颊染上了红晕,她瞬间收回目光,呵斥了一句“休得胡言”便加紧马肚加速甩开了楚锦承,楚锦承则笑着追着她策马而去。 三日后,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齐灵雨远远看着前方的城池,问楚锦承道:“那处可是宿城?” 楚锦承点头,“我家阿隐真聪明。” 齐灵雨这几日已经渐渐习惯了楚锦承时不时亲昵的言语,继续道:“听闻宿城乃是中原第一大武学世家南宫家的所在之处,想来此城中定有不少江湖高手。”武学世家南宫一族与医学世家慕容一族乃是齐名整个江湖的两大氏族。 楚锦承道:“宿城乃是江湖人最多的地方,我们在此处停留几日,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些关于仙瑶族的消息。” 进城后,齐灵雨颇为新奇地打量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宿城虽远不及映城的繁华但路上的行人却不比映城少,且多为一身短衫打扮的武人,不时还会有一群群穿着统一的门派弟子穿行而过。 楚锦承伸手在齐灵雨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齐灵雨笑道:“你看着宿城之中连兵器铺子都要比其他地方多上不少。” 楚锦承的目光在一群背着刀剑的武人身上扫过,无奈道:“此地聚众斗殴事件也要比其他地方多上好几倍,宿城的父母官每年回皇城述职时都要在我面前哭诉此事。” 齐灵雨失笑出声,又问:“我们这是准备先去客栈吗?” 楚锦承道:“有其他地方住,不住客栈。” 一行人穿过热闹的主街道,最后在某座小宅前停住,齐灵雨抬头,只见眼前这座黑瓦白墙的宅院门匾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刘宅二字。 齐灵雨疑惑地看向楚锦承,“这是百姓私房?” 说话间季勉已经下马敲门,门内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木门被从里面打开,以为年过半百的老者探头出来,待看清来人时,惊讶道:“季大人?” 季勉点了点头,让出半个身位让老刘看清他身后之人,道:“老刘,这是我家主子,这几日会住在此处。” 老刘目光落在楚锦承身上,楞了一下便欲跪下行礼,不过并未待他弯下腿季勉便不着痕迹地将他扶住,“出门在外主子不喜多礼。” 老刘连连点头,“是是,诸位请随我进屋。” 老刘很快便替众人安排好了东边的一座院子休息,季勉与老刘去院外说话并交代一些事宜,院内,暗香与疏影在收拾打扫,齐灵雨则与楚锦承在院中坐着喝茶。 齐灵雨疑惑道:“你还没告诉我此处是什么地方呢?” 楚锦承道:“你可知我大楚除了小皇叔之外还有一位常胜将军?” 齐灵雨想了想,“蔺风?” 楚锦承摇了摇头,“蔺风是禁军统领,还有一位是镇北将军南宫珞。” 齐灵雨突然想起来了一事,问道:“这位南宫将军是不是就是天盛九年时以少胜多打赢了关山一役,最后直接拿下我齐国关山城与临水镇两大要塞之人?” 楚锦承点头,“也就是那一役之后南宫才被封了镇北将军的称号。” “那年正好是师父来带我走的前一年,当时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黯淡的一段时间。”提及往事齐灵雨也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一年父皇有段时间心情极为不好,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关山临水失守的那段时间了,那时我又整日哭丧着个脸不说话更不会笑,所以每次被我父皇看见都免不了一顿责罚。” 在出发南下之前慕容长白已经送来了去齐国调查的结果,楚锦承大概也知晓了齐灵雨这十几年如一日代她兄长现于人前,替她皇兄挡灾之事,无论事实有多荒谬但这确实便是齐灵雨十几年来不公平的命运。 齐灵雨说得云淡风轻,不过这一字一句落在楚锦承耳中却极为沉重,五年前齐灵雨也不过才是个十一岁的半大孩童,她不仅要忍受着自己内心的不平还得承受着来自自己最亲之人莫名其妙的惩戒与责罚,楚锦承真的无法想象齐灵雨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下来的。 齐灵雨见楚锦承不说话便抬头去看他,待看清楚锦承心疼的表情时心中一暖,伸手拉住楚锦承放在桌上的手,笑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楚锦承回握住齐灵雨的手,“没有不高兴,就是舍不得。” 第95章 女装 齐灵雨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无论当时觉得有多难熬,其实如今再说起来最多只有一些委屈,其他什么感受都没有了。” 楚锦承伸手捏了捏齐灵雨的脸,“你怎么还安慰起我来了。”他的眼神温柔而宠溺,“以前的事都不提了,以后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齐灵雨甜甜一笑,“好。”随即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南宫将军怎么了?” 楚锦承道:“南宫珞正是这宿城南宫家的嫡长子,这宅子是他的私宅,南宫夫人本家姓刘。” 齐灵雨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渊源,南宫家作为中原第一大门派在江湖之中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然而这种势力却不见得是好事,江湖再大在朝堂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南宫家为表忠心将本家长子送入朝中为官,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很有远虑的举措。 南宫珞官居一品不仅代表了南宫家虽身居江湖却忠心于大楚朝堂,而重用南宫珞亦能表现出楚帝惜才爱才之心,这也是给所有江湖中人一颗定心丸。 齐灵雨道:“楚皇与太子您皆有容人用人之心,也正因此楚国方会成为全天下有志之士心之所向之地了。” 楚锦承笑了笑,浅声道:“世有伯乐而后方有千里良驹,若连容人之心都无,又何谈天下一统?” 齐灵雨曾在齐国目睹过由于祖上并非齐地之人而被乱棍逐出临都的落魄门客,亦遇到过段衍这种满腹经纶却因身世血统而在齐国无处容身的有志之士。 齐灵雨本以为这种被刻进骨子里的偏见会需要等待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后方会渐渐被岁月抚平,而今当她踏上楚国这片陆地之时,她便明白了这种偏见从来不是不能改变,不能改变的一直都只是那些持有偏见之人迂腐顽固的思想。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她突然笑了起来,“你说我该有多幸运才能遇见你。”眼前之人不仅能以平等心对待所有三教九流之人,亦是极少数愿意正视她的存在尊重她的想法之人。 “又说傻话了。”楚锦承不知齐灵雨为何发笑,但也不准备多问,在他看来只要齐灵雨能如此刻这般真心得多笑一笑总是好的,将茶杯从她手中拿下,“先去房中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起来吃些东西。” 齐灵雨听话地起身,走了两步又不忘问楚锦承道:“你呢?” 楚锦承:“我就在前厅见两个人,你安心休息。” 齐灵雨点头,又叮嘱道:“你也别太辛苦了。” 房间内,疏影与暗香早已将床铺收拾妥当,甚至连熏香都已经点上了,齐灵雨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却是也有些疲倦了,躺在榻上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外间疏影正在轻声收拾着屋子,听见内室的动静立刻进屋,“殿下您醒了?可要喝茶?” 齐灵雨摇了摇头,问疏影道:“太子殿下呢?” 疏影掩嘴轻笑,“太子殿下刚刚来看过您一次,见您未醒不许我打扰你,他便自行回房了。” 齐灵雨站起身子,青丝在身后散开,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疏影上前准备替她更衣,齐灵雨摆了摆手,问道:“你从穆姨那儿带来的衣裙呢?” 疏影一愣,随即惊道:“殿下您怎么知道我将穆姨那儿的衣裙带来了?” 齐灵雨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拿起木梳梳着长发,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疏影边从一旁的包裹中取出衣裙,边问道:“殿下,您这几日都准备穿裙装吗?” 齐灵雨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轻松自在,她道:“以后都不想穿男装了。”以前没有退路她没有选择,如今她终于也可以仗着某人的宠爱“恃宠而骄”一回了。 闻言疏影忍不住高兴道:“殿下您这么好看早就应该穿回自己的衣裳了。” 许是被疏影的情绪所影响,齐灵雨的心情也更加舒畅了几分,她笑道:“当日从临都离开时,我怎么都未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疏影取出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裙,“殿下您看这件如何?我带来的都是些简单的衣裙,比较适合日常穿着的。” 齐灵雨点头,站起身任由疏影替自己将衣裙换上,“梳个简单一些的发髻就好。” 疏影拉着齐灵雨在镜子前坐下,拿起梳子道:“您放心,我特意与绿衣姐姐学过的手法,就算最简单的发髻都能梳得漂漂亮亮的。” 齐灵雨失笑,“好,你的手最巧了。” 片刻之后,疏影放下了梳子,问道:“殿下,可要点一些胭脂?” 齐灵雨摇头,“不必了,我就这般直接去见楚锦承还有些不习惯,胭脂水粉还是等我先习惯了这身装扮再说吧。” 疏影却道:“殿下您这眉眼五官就算不施粉黛也要比人家浓妆艳抹的好看。”疏影边说着边替齐灵雨插上一只简单的白玉发簪。 齐灵雨看着镜中之人,眉眼如画虽不似之前化完妆那般艳丽,倒也确如疏影所言如此亦有一番江南女子清丽隽秀的韵味。 齐灵雨站起身,疏影替她将衣裙整理好,掩嘴笑道:“殿下,您若是这样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太子殿下定然是一刻都移不开眼的。” 齐灵雨有些羞赧,笑着斥责道:“你再瞎说。” 疏影连连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这就去将太子殿下请过来?” 齐灵雨想了想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去找他。” 齐灵雨的院子与楚锦承的院子是东边相邻的两座独立小院,齐灵雨提着裙摆缓步走出房间,上一次这般穿着女装未遮面纱毫无顾忌地走在外面,应该还是当年从师父那儿下山回齐之时了。 此时已过午后,阳光有些温暖也有些刺眼,齐灵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披肩垂落的青丝,她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扬,确实,她还很是期待过会儿楚锦承看见她时会是何种反应。 第96章 称呼 齐灵雨走进楚锦承的那座小院时,只有季勉正守在紧闭的房间门口,齐灵雨开口询问:“季大人,太子殿下可在房内?” 季勉看着眼前一身浅蓝裙装的女子,素来敏锐的脑子一时间竟有些转不过来,“……殿、殿下在房内。” 齐灵雨见季勉并没有让开位置开门的意思,又忍笑问道:“那我能进去吗?” 季勉这才猛然回过神,瞬间垂下了目光不敢再继续盯着齐灵雨看,让开位置道:“您请。” 齐灵雨本想先敲门,但想了一下还是顿住了敲门的动作,伸手直接将房间门推开,悄悄走进了房间内,身后的季勉很贴心地替他家主子将房门掩了上去。 屋内,楚锦承正坐在偏厅的书桌前看着一份文书,听到动静并未抬头,只开口道:“季勉你让——” 楚锦承话音未落一颗圆圆的糖果便被塞进了他的口中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语,齐灵雨满是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甜吗?” 楚锦承抬头,随即目光凝滞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眼神中的情愫伴着嘴边的笑意越发浓烈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走至齐灵雨跟前,伸手搂住齐灵雨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向自己,原本就低沉好听的声音比平时更要多了一份压抑的魅惑,“特意穿给我看的?” 齐灵雨避开楚锦承令人沉沦的目光,小声笑道:“美得你。” 楚锦承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凑近,“我可以亲你吗?” 齐灵雨耳尖发烫,“不可唔——”剩下的话语都被封进了滚烫的亲吻之中。 良久,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略为粗重的喘息声,齐灵雨低着头嘟囔道:“都说了不可以亲了你还要亲……” 楚锦承在她的头顶又亲了一记,言语中颇有一丝无赖的意味,“忍不住,就想亲。” 齐灵雨:“……那你为何还要问我?” 楚锦承嗅着她发丝间的淡淡香味,“问是要问的,亲也是要亲的。” 齐灵雨伸手搂住楚锦承宽阔的背脊,“说不过你,不说了。” 楚锦承轻轻拍了拍她的腰际,“饿了吗?先带你去吃饭。” 齐灵雨答:“好。”手却搂着楚锦承不松开。 楚锦承好笑地任由齐灵雨腻歪在自己身上,两人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这才牵着手一起出门。 门外的季勉很好地贯彻了非礼勿视的原则,目不斜视地尽职询问:“殿下,需要替您与齐公、齐小姐准备马车吗?”季勉很及时地刹车改口,这才没有对着一身女装的齐灵雨叫出齐公子的称呼。 “不必。”楚锦承走出了一步又回头与季勉道,“听着别扭,直接先叫殿下吧。”至于他想听的那个称呼,待此事处理完回映城再说也不迟。 季勉抱拳应下:“是。” 待走出院子,齐灵雨方小声问道:“你这样待我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她如今还是齐国质子的身份,无论她与楚锦承私下如何那都是她二人之间的事,但若是在下属面前如此不避讳,难免会惹人非议。 楚锦承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又开始瞎想了?” 齐灵雨捂着脑门辩解道:“我这不是担心您在外人面前公正严明的形象被破坏了吗。” 楚锦承道:“以后他们还得叫你太子妃呢,现在叫一声殿下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齐灵雨感觉自己今日脸红得过于频繁了,她很想严声厉色地让楚锦承不要再说这种令她羞赧不已的话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软绵绵的抗议,“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反倒是楚锦承很严肃地纠正她道:“字字真心。” 齐灵雨放弃道:“好吧,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楚锦承道:“带你出门吃饭。”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但宿城街道上的饭馆茶楼都还很热闹,楚锦承选了家最热闹的酒楼走了进去,看着满大堂的江湖人,齐灵雨小声问道:“你是想探听什么消息吗?” 楚锦承道:“我家阿隐最聪明了。”说着便带着齐灵雨直接在大堂某张空座上坐下。 立刻有小二热情地拿着毛巾前来擦桌子上茶,“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楚锦承示意齐灵雨说,齐灵雨也不客气与小二道:“就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上两道吧。” 小二应下:“好勒。”又热情道,“二位也是第一次来宿城吧,要不要来一壶青山酿,这可是我们这有名的佳酿。” 齐灵雨摆手笑道:“酒便不喝了,来一壶茶就好。” 楚锦承道:“青山酿入口甘甜也不算烈,少喝一点儿也无妨。” 齐灵雨惊讶,“竟然不是烈酒?我还以为这宿城的酒定然也如这满城的江湖人一般豪气浓烈。” 楚锦承道:“你可知青山山庄?” 齐灵雨想了想,不甚确定道:“我曾听说过青山常驻南宫不败的说法,这青山山庄可是南宫一族的府邸?” 楚锦承点头,“对,这青山酿相传便是南宫家第一位夫人酿造的,烈酒多助兴,据说南宫夫人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将这酒酿造得清淡爽口,且在酒中添了一味静心沉意的方子,让饮下此酒之人不仅不会被酒兴乱了心性,反而会更加冷静沉着。” 齐灵雨道:“这位南宫夫人倒是个妙人。”随即又微微摇头道,“不过烈酒清酒皆是个人所好,若将烈酒强行改了配方,也并无必要。” 楚锦承笑道:“皆是传言而已,哪有酒会让人静心的,不过有机会你倒可以尝上一尝,之前南宫将军有送进过宫中,是你会喜欢的口感。” 齐灵雨含笑点头,“好,过会儿打包带一坛回刘府喝。” 小二很快便端着茶水佳肴上桌,楚锦承问他道:“听闻这几日城中有一门派大放异彩,那门派叫什么来着的?” 小二压低声音道:“客官可是问的玄镜派?” 楚锦承露出恍然的表情,“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小二随即紧张地小声提醒道:“此处人多,客官您可别妄议这玄镜派,他们派中弟子都蛮横得不得了,这几日就光在我们店里都与人打过好几次架了。” 楚锦承惊讶道:“不是说此派弟子功夫都不错吗?” 小二露出嫌弃的表情,意有所指道:“功夫是都不错,就是为人……啧啧。”说着显然也不欲多言,端着盘子便去了后厨。 作者有话要说:全程上扬着嘴角写完小楚小齐谈情说爱这一段…… 第97章 南宫 齐灵雨疑惑问道:“玄镜派是什么人?” 楚锦承边给齐灵雨夹菜边道:“一个突然兴起的门派,据说宿城这次比武中玄镜派已经打败了大半门派,但是此派弟子功夫都很奇怪,看不出出自何宗何源,偏偏连不少正统门派都败在了他们手下。” 齐灵雨若有所思道:“天下武学万宗归一,各门派不同之处多为心法内功,内行人应该不存在看不出根源的可能,除非这武功不是正统武学。” “说得没错。”楚锦承伸出手指在齐灵雨面前轻轻敲了几下,“等见到他们便知晓究竟是何方来历了,现在你快吃饭莫要想了。” 齐灵雨拿起筷子吃菜,这宿城的菜肴的口味与北齐甚至映城都很不同,齐灵雨小口吃着饭菜,笑道:“中原这么大,就连这菜肴的做法口味也全然不一样。” 楚锦承用筷子仔细地替她挑着鱼刺,道:“日后中原什么都会统一,唯有这各地的特色菜肴是永远都不会一致的。” 齐灵雨心安理得地吃着楚锦承剔好刺的鲜嫩鱼肉,“存大同而留小异,此乃大智之举。”齐灵雨咽下鱼肉,“以后有机会我定要走遍中原。” 楚锦承继续给她夹着鱼肉,“等天下安定了,我陪你一起走遍大川看遍山河。” 齐灵雨含笑看他,提醒道:“诺言可不能随便许,万一做不到怎么办?” 楚锦承道:“一辈子很长,你怎知会做不到?” 齐灵雨眼中的笑意渐浓,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大堂某处“嘭——”的一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一脸蛮横地踹翻了某张椅子,嘴里还对着原本坐在那桌前之人骂骂咧咧道:“滚开。” 原本坐在桌前那人拍桌怒道:“旁边还有这么多空座你瞎了吗?” 那魁梧男子嗤笑出声:“你派师叔都是我玄镜派的手下败将,今儿个我就看中你这位置了。” 周围客人皆面露不平之色,但在听到玄镜派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目光,独留那端坐在桌前的年轻人被气得拍案而起,红着脖颈便欲与那人过招。 此时一根筷子横插|入了那两人面前的木桌之上,一道声音从二楼传来,“玄镜派如此作风传出去便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齐灵雨好奇地朝二楼看去,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正提着剑斜靠在二楼栏杆旁,脸上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果不其然,那名玄镜派的弟子勃然大怒,拔刀指着楼上的那年轻人喝道:“何方鼠辈——啊!”话音未落他的声音全部化成了一声惨叫。 众人莫名,待定睛一看,只见一支竹筷生生插|进了那男子提着刀的手背之中,没有人看清楼上那年轻人是何时出手的,众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却是暗暗替那年轻人叫好。 那男子捂着手退后了一步,手中的大刀早已哐当砸落在了地上,他身后一名面容阴郁的瘦高男子伸手点住了他的哑穴不再让他叫出声响,一手扶住那人边问楼上之人道:“阁下一出手便伤了我派门人,是不是太过狂妄了一些?” 楼上那年轻人不屑笑道:“仗势欺人,我没废了他一只手已是手下留情了。” 那阴郁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身旁之人的手,只见那竹筷穿过手掌确实未曾伤及筋骨,他又冷冷开口道:“既如此,便后会有期了。”他刻意加重了最后的尾音,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那人说着便扶着旁边受伤的魁梧男子转身离去,只是谁都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的瞬间从他衣袖中飞出的一根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那根银针直直地朝着二楼之上那位已经转身欲坐回座位的年轻男子飞去,银针逼近命门之时,那年轻人方察觉到细微的风声回头,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小块玉石将那根毒针在自己眼前一寸之处击落。 年轻男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受控地粗喘了一声后猛然回头朝玉石掷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楼下大堂之中有两人正端坐在其中的一张方桌前,那二人的气度长相皆显得与楼下喧闹嘈杂的氛围格格不入。 许是楼上那年轻男子的目光太直接,齐灵雨都不用看便感受到了来自楼上的注视,小声与楚锦承道:“你刚出手救了他,人家正看你呢,你不抬头看他一眼?” 楚锦承似乎对于替齐灵雨夹菜这件事乐此不疲,边夹菜边随口道:“我看他做甚?” “你再不看他,他马上便要下来找你了。”齐灵雨眨了眨眼,又道,“还是说你本在等着他来找你?” 楚锦承放下筷子给她倒了一杯茶,“你猜他姓什么?” 齐灵雨端着茶杯道:“南宫?” 楚锦承浅笑,“那你再猜我为何不直接去青山山庄?” 齐灵雨撇了撇嘴角,不满道:“不想猜,反正你做事定是有道理的,我才不多费脑子去猜呢。” 楚锦承点头,“我就知晓我家阿隐定是全然信任我的。” 齐灵雨被楚锦承逗笑,“你又看出来了。” 楚锦承:“难道我说错了吗?” 齐灵雨敷衍:“您怎么会错呢。” 说话间,刚刚还在二楼的年轻男子已经出现在了他们桌前,他弯腰行礼道:“在下南宫徵,特来谢过贵人救命之恩。” 楚锦承头都未抬,只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南宫徵显然不在意楚锦承冷淡的态度,先不论楚锦承刚刚出手那一招乃是绝顶高手,再者就光看着楚锦承这不凡的气度他亦不敢有所轻视,南宫徵继续有礼道:“二位若不嫌弃,在下可否有幸邀请二位贵人前去鄙府小坐?” 楚锦承眉头微皱似是准备开口拒绝,一旁的齐灵雨却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姓南宫,那你口中的鄙府可是青山山庄?” 南宫徵并未因为齐灵雨是女子而表现出任何不敬,“正是。” 得到了南宫徵肯定的答案,齐灵雨随即眼巴巴地看向楚锦承,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想去”二字,楚锦承看了看齐灵雨,随即朝南宫徵微微颔首道:“那便叨扰南宫公子了。” 第98章 山庄 南宫徵面露喜色,“如此便不打扰二位用餐了,我在外面马车上等二位贵人。” 待南宫徵带着随从离开,齐灵雨方看向楚锦承,表情略带一丝俏皮,“我表现得如何?” 楚锦承赞道:“炉火纯青收放自如。” 齐灵雨放下筷子道:“那我们也走吧,别让他们就等了。” 楚锦承却重新将筷子递到她手中,“不急,你还没吃几口呢,再多吃一些。” 楚锦承直待齐灵雨吃得大半饱这才准许她放下筷子起身,酒楼门口南宫府的马车已等候多时,南宫徵见他二人出来立刻下车相迎,面上没有丝毫不耐。 南宫府的马车很是宽敞舒适,即便坐下三人也丝毫不显拥挤,马车内,南宫徵坐在齐灵雨与楚锦承对面,面上的笑容亲近而得体,“不知该怎么称呼二位贵人?” 楚锦承道:“我姓林,这是我师妹阿隐。” 南宫徵立刻道:“原来是林少侠与阿隐姑娘。”又试探着开口询问,“林少侠武艺高绝,不知师从何处?” 楚锦承淡淡道:“并无门派,家师只是一山野道人。” 楚锦承虽这样说,但南宫徵却是不会因此有任何怠慢,诚心道:“高手大多隐于山林,想来少侠的师父也定是一位隐士高人。”说着又忍不住叹道,“今日若不是得了林少侠出手相助,怕是我现在也得与前几日碧潭帮那名与玄镜派比过武的弟子一般了。” 齐灵雨疑惑道:“前些日子发生何事了?我刚见酒楼中的其余人对玄镜派似都有些敢怒不敢言之意。” “二位初来乍到可能还未听说。”南宫徵解释道,“这段时日武林大会,各门派之间皆可互下战帖比试,在今日之前,所有与玄镜派比过武的门派无一不落败而归,而三日之前与玄镜派比武的碧潭帮弟子在比试过后不久便出现了昏迷不醒神志不清的症状,碧潭帮向我族求助,那人如今还在我山庄内躺着呢。” 齐灵雨皱眉,“可有找大夫看过?” 南宫徵无奈摇头道:“山庄中的大夫皆查不出病因。” 齐灵雨:“门派比武应该禁止使毒或暗器的吧?” 南宫徵:“确实禁止,但是碧潭帮的那名弟子是在比武过后半日方出现此种症状,并无证据直接证明玄镜派从中使了下作手段。” 齐灵雨似是想起了某事陷入了沉默,一旁的楚锦承开口问道:“可知这玄镜派是何宗源?” 南宫徵道:“他们自称是南海仙岛玄镜老祖座下弟子,不过并未有人见过他们口中的师祖。” 闻言齐灵雨颇为无语吐槽道:“玄镜老祖不是传说中的半仙人物吗?怎么还下凡收弟子了?” 南宫徵无奈苦笑,“玄镜派在今年的武林大会上横空出世,原本还有不少人笑话他们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如此离齐的师门博人眼球,然而在他们打败了大半江湖门派之后便无人再敢当众议论了。” 齐灵雨很是怀疑道:“刚刚在酒楼见到的那两人看着武功根骨都很一般,这玄镜派真如此厉害?” 南宫徵耐心说着自己知晓的情况,“那两人应该只是他们派中仗势欺人的小人物,玄镜派中有四位长老比武至今未尝败绩。”南宫徵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我觉得他们的武功都很奇怪。”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了青山山庄,这座山庄建在半山之上,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木与古朴的山庄相映成趣,齐灵雨推开车窗看去,正好看见白玉石的牌楼之上两排龙飞凤舞的文字: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齐灵雨眼里满是欣赏,赞道:“很有禅意,想来庄主定是个不俗之人。” 南宫徵笑道:“这是我大哥写的。”南宫徵在这一辈中排行老五,他口中的大哥自然便是当朝镇北将军南宫洛了。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笑道:“想不到南宫将军不仅带兵有方,心境也要比寻常人豁达。” 随着马车的渐渐深入,南宫山庄的全貌也渐渐展现在了众人眼前,依山而建的山庄大气磅礴,马车在空地上停下,齐灵雨走下马车,看着四周错落有致的楼阁与环绕的山峦,“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南宫徵欲领二人入正厅款待,齐灵雨却道:“南宫公子,可否请你带我去看一看那名受伤的碧潭帮弟子,他这种症状让我联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种病症。” 南宫徵惊讶,看向楚锦承与齐灵雨的眼神又增添了几分敬佩,“阿隐姑娘精通医术?” 齐灵雨连连摆手谦虚道:“我只是略通医术,有些好奇罢了。” 南宫徵也未再多言,只道:“二位请随我来。”南宫徵边领着人朝后山走去边道,“自打碧潭帮将人送上门求助,那人这几日便一直被安顿在后山天青阁,山庄的大夫一直守在阁中。” 青山山庄依山而建,不少楼阁的地势都高于平地,齐灵雨一行人拾级而上穿过景色幽美的林间小道,走了好一会儿方看见南宫徵口中的天青阁。 齐灵雨一路走上来已经有些微喘,楚锦承停下脚步问她:“可要休息一会儿?” 齐灵雨回头看下面,摇头笑道:“不用,也没多高。”说着便朝面前的天青阁走去,“先去看看那人的情况。” 楚锦承随即跟上,南宫徵的目光落在齐灵雨浅蓝色裙摆刚刚拂过的地面,微愣了一下也立刻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天青阁时,屋内一名长者大夫正在外间写方子,南宫徵开口道:“黄叔,人怎么样了?” 黄大夫见南宫徵进来,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拱手,“五公子,还是和前两日一般,不过今日睁眼的次数要比昨日多了好几次,我准备再给他加一味药试试。” 南宫徵点了点头,与黄大夫道:“这位阿隐姑娘想去看看那人的情况。” 黄大夫看了眼齐灵雨,齐灵雨与他微微颔首,黄大夫道:“请随我来。” 推开内室的门,屋内的床上正睡着一人,那人双眼紧闭,脸色似有些不正常的红润,齐灵雨上前替那人把了把脉,放下他的手腕后沉思片刻之后,又伸手翻开他的眼皮查看了一番,转而从一旁的托盘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捏开那人的嘴压了压他的舌仔细地看了看。 基本的几处都查看完毕后齐灵雨站起身将帕子放回托盘,看着楚锦承道:“我果然没有猜错。” 作者有话要说:注: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这句话是很久以前在林清玄先生的散文中看到的,印象深刻 第99章 师兄 楚锦承问她:“中毒?” 齐灵雨纠正道:“应该是中了蛊毒。” 一旁的黄大夫猛然上前一步,“蛊毒?”随即恍然,喃喃道,“我就说翻遍了所有医术都未曾找到这种病症,如果是被下了蛊便能说得通了……” 南宫徵看向齐灵雨与黄大夫的眼神亮了亮,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黄大夫汗颜道:“老夫学术不精,只在古籍之中看到过蛊毒之术,还从未遇见过。”随即带着一丝期待地望向齐灵雨,“不知这位小大夫可有医治之法?”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躺在床上之人身上,“一般而言中蛊之人只需将蛊虫逼出体外便可,只是不知此人所中何蛊。”顿了顿又道,“我今日未带银针,否则可以先行封住他的各大经脉,免得蛊毒侵入全身。” 黄大夫立刻道:“小大夫会施针?” 齐灵雨微微点头,又道:“我只是略通医术,黄大夫叫我阿隐便可。” 楚锦承道:“可有办法逼出蛊毒?”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若是查不出是何种蛊毒是很难逼出蛊虫的。”齐灵雨顿了顿,嘴角扬起了一抹略为自得的笑意,“不过我等明日我将银针带过来之后,倒是可有试一试。”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微微得意的小表情,他很想直接将人搂过来好好顺势夸赞一番,不过顾忌还有其他二人在场,楚锦承只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嗯,你最厉害了。” 南宫徵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齐灵雨身上,见状亦高兴道:“不如二位贵人便在山庄住下如何?” 齐灵雨拒绝道:“多谢南宫公子好意,不过我们一行还有数名仆从,多有不便,我明日再来替此人施针便是。” 南宫徵也不强求,继续邀请道:“不过二位今日还请务必留下来用晚膳,在下还未好好谢过林少侠的救命之恩。” 齐灵雨笑道:“我师兄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南宫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齐灵雨也并未再拒绝南宫徵邀请他们留下用晚膳的提议,转头问楚锦承道,“师兄你说呢?” 楚锦承被齐灵雨这一声软软的“师兄”唤得心头一颤,面上却很是镇定地与南宫徵道:“南宫公子客气了。” 从天青阁出来后,南宫徵带着他们二人在山庄四处逛了逛,小半个时辰之后方来到前厅喝茶,南宫徵道:“二位先坐,我父亲正在闭关不见客,我去后面看一看有没有兄长在府中。” 宽敞古朴的厅堂之中只剩下了楚锦承齐灵雨二人以及两名奉茶的小丫鬟,楚锦承问齐灵雨道:“是不是走累了?” 齐灵雨悄悄点了点头,“有一点儿累。” 楚锦承略有心疼道:“早知道今日让你先在府中多休息半日了,如今一出门便闲不下来了。” 齐灵雨掩嘴轻笑,略带调侃道:“有师兄你陪着我,我才不累呢。” 楚锦承凑近齐灵雨,压低声音含笑问道:“那师妹可愿嫁我?” 齐灵雨瞬间脸红,狠狠地瞪了一眼楚锦承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更像是在撒娇,“还在别人府上呢,莫要乱说!” 楚锦承坐直了身子,点头道:“好,等回去再说。” 二人打情骂俏间,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齐灵雨忙端起手边的凉茶喝了一口,借此掩住自己的小慌乱。 门外一前一后走进两人,一人正是南宫徵,而另一人乃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端庄妇人,只听南宫徵给二人介绍道:“林少侠阿隐姑娘,这位是我家大嫂。” 妇人的目光落在楚锦承脸上,只见她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上前半步,但随即便收住了动作。 楚锦承朝那妇人微微颔首道:“嫂夫人。” 南宫徵与齐灵雨皆有些意外地看着楚锦承与南宫夫人,不过意外过后齐灵雨倒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妇人是南宫徵的大嫂那便就是南宫洛的夫人,南宫洛乃是镇北将军,想来他夫人也定是有爵位在身的,楚锦承认识她也属正常。 南宫夫人也一眼便认出了楚锦承的身份,最初的错愕过后她随即意识道楚锦承并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于是只浅笑开口问好:“原来是林公子,久违。” 一旁的南宫徵好奇道:“大嫂,您认识林少侠?” 南宫夫人看了眼楚锦承,只见他正垂眸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南宫夫人道:“林公子与你大哥是故友。” 闻言南宫徵抚掌叹道:“原来林少侠是我大哥的朋友,今日还出手救了我,真是有缘。” 如今南宫族长正在闭关,山庄中主事之人正是南宫夫人,南宫夫人在主座坐下后吩咐南宫徵道:“你去膳房看一看,让他们多被备一些酒菜。” 南宫徵知晓自家大嫂这是有话要与二位客人私下说,便也很痛快地领命去了膳房。 待南宫徵走后,南宫夫人又挥退了一旁的仆役,这才起身朝楚锦承行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楚锦承抬手道:“夫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南宫夫人亲自替楚锦承与齐灵雨将茶水添满,这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问道:“殿下此行可是有公务在身?可有需要臣妇做的?” 南宫洛与其夫人都是忠良之人,楚锦承对她也很信任,“你可知近日出现的玄镜派是什么来历?” 南宫夫人道:“他们作风张扬来历成谜,近来接连挑战各大门派,甚至连我南宫家都收到了他们的战帖。”南宫夫人顿了顿道,“如此行事感觉他们似乎急于在江湖中立威一般。” 楚锦承:“他们给南宫家送的战帖定的是什么时候?” 南宫夫人答道:“六月初二,就在五日之后。” 楚锦承转头问齐灵雨,“这几日能将那受伤之人体内的蛊虫逼出吗?” 齐灵雨点头:“可以,五日时间都够我研究出来是何种蛊毒了。” 楚锦承道:“那便等五日后去见识一下这玄镜派究竟是何来历了。” 第100章 纵容 从青山山庄用完晚膳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未暗下来,楚锦承让南宫夫人给自己与齐灵雨准备了两匹马,二人并肩骑着马下山回刘府。 如今已是六月,日落之后山林中的晚风吹拂在人脸之上很是凉爽,齐灵雨听着两旁的虫鸣声,与楚锦承道:“虽然进出有些麻烦,不过这青山山庄还真是个好地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菜肴也好吃。”南宫夫人吩咐厨房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酒席,菜式道道都是色香味俱佳,齐灵雨不自觉地便多吃了几筷子,现在方才觉得有些撑得慌。 闻言楚锦承道:“你若是喜欢吃这里的菜,等回映城时我让人将这山庄的厨子一起带一名回去。” 齐灵雨笑着看他,“太子殿下您这是以权谋私吗?” 楚锦承不以为然并理所当然道:“我给我家小师妹收刮两个好厨子怎么能叫以权谋私呢?” 齐灵雨:“你还演上瘾了不成?太子殿下您师从明镜台,我可不敢自称您师妹。”更何况若是被她师父知晓定又得生气好几天不理她了。 楚锦承一时哑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倒不是故意想要隐瞒齐灵雨关于他俩师父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他只是想等回去之后让师父与齐灵雨二人自己当面说清此事。 楚锦承于是笑道:“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师兄,不然你再唤一声来听听?” 齐灵雨不理他,拽着马缰绳便朝前走去。 二人回到刘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院内暗香正在与季勉过招,疏影与老刘则在一旁观战,齐灵雨拉着楚锦承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内二人比试,略有自得地与楚锦承道:“暗香可不比你养的那些暗卫差。” 楚锦承看着暗香如今已经能接下季勉好几招了,谁也无法想象这姑娘数月之前才开始习武,点头道:“确实天赋过人。”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院中飞快过着招的两个人身上,“不仅仅是天赋,还有勤奋。” 在季勉最后一个收势之后暗香也停下了动作,季勉朝楚锦承与齐灵雨行礼道:“殿下,齐殿下。” 院内其余几人这才注意到院外的两人纷纷转身行礼,齐灵雨与楚锦承一前一后走进院中,与暗香道:“武艺好似又进步了不少。” 暗香的气息还有些微微的不平稳,略有不好意思道:“殿下谬赞,多亏季大人让着,我方能与他过上这么多招。” 齐灵雨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再多说,一旁的疏影开口询问:“殿下您与太子殿下可有用过晚膳?” “我们吃过了。”齐灵雨又道,“去把我的银针拿出来,明日要用。” 待众人离去,院子里只剩下齐灵雨与楚锦承二人时,齐灵雨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楚锦承,“太子殿下的院子在隔壁。” 楚锦承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小壶酒放在桌上,“时辰尚早,又有美人美酒,我自是要多留一会儿的。” 齐灵雨拿过小巧的白瓷酒坛,拔出塞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清甜的味道侵入鼻腔,齐灵雨惊讶道:“这是青山酿?我怎么不知晓你什么时候带了一小壶回来?” 楚锦承道:“不想喝?” “想喝。”齐灵雨拿过小壶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小口,她忍不住笑道,“我酒量不佳却又有些好酒,你再这般纵容我,怕是我该变成酒鬼了。” 楚锦承笑道:“只要不伤身子,在合理范围之内纵容便纵容了,人生在世能有一件喜欢的事已经不易了,为何还要压制呢。” 齐灵雨捧着脸看他,“你说什么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楚锦承抬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往后拨了拨,轻轻开口唤道:“阿隐。” 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在耳边响起,齐灵雨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喝一口酒。 楚锦承的手指从她的发间移到了她撑着脸的手上,握住,“待这事结束回映城之后我们便成婚,如何?” 齐灵雨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开口:“这么快会不会太仓促……” 楚锦承反问:“你不愿意?” 齐灵雨摇头,“不是不愿……” 楚锦承捏着她的手,“所以说你情我愿,何来仓促?” 齐灵雨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你总是有理的。” 次日一早南宫府便派了辆马车来了刘府,想要接齐灵雨去山庄替那碧潭帮弟子施针,楚锦承没有丝毫犹豫地让人在外面等着,昨夜齐灵雨喝了几口青山酿再加上前几日赶路辛苦,楚锦承自是不会舍得一大早便叫人起来。 直至日上三竿之时齐灵雨方睡饱了起身,疏影替她换衣梳妆完毕后方开口道:“今日一早便有南宫府的人来接您了,不过太子殿下拦着不准我吵醒你。” 齐灵雨道:“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无妨。” 疏影掩嘴偷笑,“太子殿下也是这般说的,他还说让您睡好比这事更重要。” 齐灵雨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回了镜子前,她看着镜中的未施粉黛的自己,与疏影道:“今日不怕麻烦了,稍微打扮一番再出去。” 疏影立刻将胭脂水粉拿出来,赞同道:“殿下您底子好,稍微描个眉涂个口脂便好看不少,一点儿都不麻烦的。” 只片刻功夫,镜中之人便更好看了几分,齐灵雨满意地起身出门,亲自端着两碗清粥小菜去隔壁院中寻楚锦承。 齐灵雨进屋的时候楚锦承正在打坐调理内息,这是习武之人每日的必修课,齐灵雨将餐盘放在外间的桌上,并将碗筷摆好,安静地等着楚锦承一起吃饭。 楚锦承从里间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朝他甜笑的人,他走进齐灵雨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在一旁坐下,“你今日真好看。” 齐灵雨将筷子递给他,“女为悦己者容,我自是要为你变好看一些的。” 楚锦承接过筷子喝粥,一大早便接收到了此等甜言蜜语,心情不自觉得大好了起来。 第101章 蛊虫 青山山庄内,南宫徵正亲自在正厅外等候着楚锦承与齐灵雨,南宫夫人昨日得了楚锦承的示意命她不必拘礼,便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恭敬,只叮嘱南宫徵万万不可怠慢了贵客。 南宫徵远远看见楚锦承与齐灵雨拾级而上,齐灵雨今日一席粉白色衣裙,清风略过纱裙飘起了好看的弧度,那一瞬间南宫徵竟错觉自己书房中那副神女图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南宫徵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是读书读傻了。 南宫徵迎上前与二人见礼,“林公子,阿隐姑娘。” 几人打过招呼后便一道去了天青阁,天青阁中黄大夫与齐灵雨道:“此人昨夜脉象突然紊乱,我给他用了几味药并未好转,直至天明之时方平稳了下来。” 齐灵雨点点头,心中已有猜测,与疏影道:“疏影,药箱拿着随我进来。” 齐灵雨看了下楚锦承给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疏影随即提着药箱跟着齐灵雨进了内室,黄大夫也立刻跟了上去,南宫徵犹豫了一下亦跟了进去。 齐灵雨在床前的桌上将药箱打开,取出一只布包展开,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齐灵雨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之人道:“帮我将他衣裳褪下。” 齐灵雨伸手替他把了把脉,又伸出手指在他胸腹处按了按,这方示意疏影将银针拿来,齐灵雨指尖飞快地将数根银针依次插入那人的各个穴位,忽然间只见那人胸口处突然鼓起一块,离得最近的疏影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齐灵雨又连着下了十余根针,那块原本在蠕动的突起这方安静了下来,齐灵雨示意疏影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与瓷瓶拿过来,在那块突起处撒上药粉,这方用一把小银刀轻轻割破了那块皮肤。 齐灵雨看着那块流出的脓液眉头微蹙,将原本拿在手中的瓷瓶交给疏影,取过一块湿毛巾覆住伤口,这才伸手撤下那数十根银针。 齐灵雨做完这一切后起身在一旁净手,并与黄大夫道:“这事有些奇怪,待他醒来之后告诉我,我有话要问他。” 黄大夫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以银针封穴逼出毒蛊的操作,心情颇为震动,看着齐灵雨的目光亦满是钦佩,连连点头道:“我就在这儿守着。” 南宫徵一直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齐灵雨施针,他看着齐灵雨认真的表情突然感觉自己书房之中的那副神女图都远不及眼前之人灵动。 齐灵雨走出房间,楚锦承正负手站在天青阁外看着山下的景致,听到响动回头,“这么快便好了?” 齐灵雨有些无奈道:“最普通的蛊虫,早知如此我都不必施针,喂他吃颗药丸便好。”她本还做好准备将蛊虫逼出之后再进一步研究是何蛊虫,谁知那竟是最普通的蛊虫,一出人体便化作了脓水。 楚锦承问:“若是普通蛊虫怎么令人昏迷这么长时日?” “我也疑惑这一点,一般而言这种蛊虫最多在人体内存活几日便会自行化水而出,根本就不会对人体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齐灵雨顿了顿又道,“我估计这人是在中蛊前后碰过不该碰的东西,待他醒来再问问吧。” 跟在齐灵雨身后出门的南宫徵正好听到二人说话,下意识便问:“这人还要多久会醒?” 齐灵雨:“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一两天。”随即又问楚锦承道,“我们是在这儿等一会还是先回去?” 不待楚锦承开口,南宫徵便挽留道:“二位可以先去烟雨阁歇息,我昨日已经命人收拾过了。” 齐灵雨本以为楚锦承会拒绝,谁料楚锦承竟点头道:“我还有事要与南宫夫人说,先去烟雨阁等等吧。” 烟雨阁距离天青阁不远,南宫徵将他们带去了院中,楚锦承本还准备亲自去前面找南宫夫人,南宫徵却拦下他道:“林公子与阿隐姑娘先在此休息,我去请大嫂过来,大嫂特意吩咐过您二位是贵客,若是有事找,她直接过来便是。” 烟雨阁靠着假石山泉,是一座雅致的江南庭院,齐灵雨有些新奇地踩上水面上的小石桥,楚锦承在她身后提醒,“小心一些,穿着裙子别又摔跤了。” 齐灵雨想起之前在天香阁两次撞见楚锦承都是一副摔倒的狼狈模样,不禁笑道:“反正就算摔倒也有你扶着,不怕。” 齐灵雨在一块假山石上站定,回头看向还站在小石桥上的楚锦承,“你找南宫夫人有何事?” 楚锦承含笑看她,“猜不到?” 齐灵雨眉眼弯弯微微抬头看着楚锦承,“不想猜,你告诉我。” 楚锦承道:“那蛊虫若对人并无实质性的伤害,那么下蛊之人肯定另有目的。” 齐灵雨立刻恍然大悟,抚掌道:“我知道了,你想要南宫夫人去找之前与玄镜派比过武的人是不是?”玄镜派若是依靠下蛊来赢得比试,那么其余比试者的体内应该都有残留的蛊虫。 楚锦承点头,“我家阿隐最聪明了。” 齐灵雨转过身继续踩着形状不一的石头往前走,边道:“这蛊虫最多在人体内存活一月,只要让我替其余人把把脉我便能知晓究竟有没有被下蛊。” 南宫夫人很快便被南宫徵请到了烟雨阁,厅内,楚锦承与南宫夫人说起此事,南宫夫人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又问:“我直接派人将他们带来青山山庄还是如何?” 楚锦承道:“不要惊动其他帮派,随便找个理由让人来给阿隐把个脉便好。” 齐灵雨在一旁点头道:“这种蛊虫必须在使用内功时随着血液进入人体,若还有人如碧潭帮那弟子一般的情况,定是比试之时被下蛊无疑了。” 南宫徵插口道:“我与天都紫府的孙逆很熟,他半月前曾与玄镜派比试落败,我这就派人请他来山庄。” 南宫夫人点头,并提醒道:“说话时候仔细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南宫徵道:“大嫂放心,就说我找他来喝酒的,待我将他灌醉了随便阿隐姑娘怎么把脉都可。” 南宫徵的话惹得齐灵雨忍不住掩嘴轻笑,南宫徵见齐灵雨笑了,动作楞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南宫徵是南宫洛最小的弟弟又自小丧母,所以南宫夫人作为长嫂待他便如自己的小孩一般,有些好笑又有些溺爱地责备道:“徵儿,休得胡言。”随即又向楚锦承道歉道,“徵儿平日里随意惯了,还望林公子与阿隐姑娘见谅。” 齐灵雨摆手道:“南宫公子性情中人,无妨。” 南宫徵没有说话,只偷偷看了一眼齐灵雨后便又看向了别处,只有一直在敲击着杯口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第102章 影响 楚锦承交代完事情后,南宫夫人便先行告辞不打扰楚锦承与齐灵雨二人,南宫徵亦随着南宫夫人一道离开,去张罗着邀孙逆上府之事。 待那二人离开,齐灵雨一脸探究地凑近楚锦承,“南宫徵今日得罪你了?” 楚锦承眉头微挑,也没有否认,只道:“为何这样问?” 齐灵雨眼神炯炯,“因为你看他时的表情不对。” 楚锦承哭笑不得,“我的表情?” 齐灵雨坐回座位喝茶,笃定道:“我可是一直都有在看你,你骗不过我。” 楚锦承笑着看她,“所以你一直在偷看我?” 较之之前,这几日齐灵雨已经能适应楚锦承时不时的亲昵之言了,捧着杯子眨眼道:“我看你还需要偷看吗?” 楚锦承笑意更浓,“阿隐言之有理。” 齐灵雨撇了撇嘴将话题拉回来,“快说,南宫徵怎么你了?” 楚锦承挑眉看她,“你不知道?” 齐灵雨颇有些莫名其妙,“我该知道什么?” 楚锦承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开口,“你不知道便算了,下回见到他少与他说话。” “……”齐灵雨无语,“你这样话说一半真的好吗?”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疏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南宫公子派人送了新鲜的瓜果过来。” 齐灵雨:“进来吧。” 疏影推开门,身后两名端着果盘糕点的小丫鬟低头进屋,将精致的盘子摆在齐灵雨与楚锦承之间的空桌上。 楚锦承看着这一桌精致的糕点瓜果,冷笑了一声。 齐灵雨本还准备尝一尝这小糕点了,闻声下意识抬头看楚锦承,这又是怎么了? 楚锦承冷哼道:“我便说那小子对你居心不良,看吧。” “?”齐灵雨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谁对谁居心不良? 楚锦承见齐灵雨一副傻傻的模样,伸手掐了掐她软软的脸,“南宫徵今日自打见到你之后,眼神就没从你身上移开过。” 齐灵雨:“啊?” 楚锦承无奈叹气,伸手捏起一小块糕点塞进她半张的嘴中,“吃吧。” 齐灵雨艰难地咽下糕点,看着楚锦承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楚锦承好笑地看着齐灵雨,“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的判断有怀疑?” 齐灵雨下意识反驳:“这不是怀不怀疑的问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楚锦承反问:“为何不可能?”顺便提醒道,“上次吉摩想要带你走的事可还没过去多久。” 齐灵雨百口莫辩,“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吉摩那是因为我曾救过他,所以他方会如此……”齐灵雨努力想着合适的词,“……报恩?” 楚锦承一时哑然竟不知该作出何种表情,敢情齐灵雨从来没有正确认识到旁人对她的觊觎,或者说她从来对自己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齐灵雨见楚锦承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莫要多想了,从头至尾能有你一人愿意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 楚锦承突然站起身对着齐灵雨伸手,“过来。” 齐灵雨听话地站起身,随即被搂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过后楚锦承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阿隐,你聪慧良善,胸有沟壑而心无杂念,你经历过不公却依旧保持着天真的信念,你的品行你的容貌,你的一切一切无一不令人着迷。”有力的声音在齐灵雨耳边诉说着动人的话语,“你要记住,你比所有人都优秀,你亦值得所有人为你臣服。” 齐灵雨愣愣地被楚锦承抱在怀中,她不知楚锦承为何会突然对她说这些话,但是楚锦承的话语却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么多年云淡风轻背后的委屈似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原来被坚强独立的表象压制住的一直都是最初寻求肯定而无果的自卑与不自信。 楚锦承轻轻抚摸着齐灵雨背后垂落的青丝,目光中的心疼与柔情令人动容,“以后不准再否认自己了,知道吗?” 齐灵雨的侧脸紧贴着楚锦承的身躯,良久她方轻声开口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对我的影响竟这般深。”即使如今她早已不需要他们的认可,但心底依旧会下意识地对自己否定。 齐灵雨并没有说“他们”是谁,楚锦承却很明白她在说什么,他道:“往日之事留下的影响再深我都会陪你将这些慢慢消除,如今你只需记住我与你说的话,知道了吗?” 齐灵雨靠在他怀中点头,软声道:“知道了。” 楚锦承想了想又道:“下回不准对南宫徵笑。” 齐灵雨忍笑,“好。” 如齐灵雨所料,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后黄大夫的童子跑来通禀,那位昏迷的碧潭帮弟子醒了,齐灵雨与楚锦承便立刻去了天青阁中查看。 房间内,黄大夫正在替那弟子把脉,见齐灵雨过来了立刻想要让开位置,齐灵雨忙拦住他道:“您坐,我不善医术,如今蛊虫已经逼出,还是您替他诊治为好。” 黄大夫也不再客套继续把脉,片刻之后松开手道:“虽有余毒未清但脉象平稳,就是昏迷了这么多天没好好进食,身子虚弱了一些。”说着又与床上之人道,“王九,便是这位阿隐姑娘替你逼出蛊虫救了你一命。” 王九闻言撑着身子便欲起身对齐灵雨行大礼,齐灵雨忙示意黄大夫拦住他,开口道:“人没事了就好,不必多礼,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王九的声音还有些虚浮,“姑娘请问。” 齐灵雨道:“你与玄镜派比试前后是不是有服用过提神凝气的药物?例如红川草、落紫藤这类的草药。” 王九下意识地摇头,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事顿住了动作道:“我每月都会服用我家祖传的凝心丸,药丸是族里配制的,我并不清楚里面有没有姑娘所说的草药。” 齐灵雨问:“你可还有这药丸在身?” 王九道:“在我随身的包裹里有,我这就让帮中之人去拿来。” 齐灵雨点头,与王九道:“你先好生休养,待我验过药丸之后再给你配制解毒的汤药。” 王九连连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又名:论如何消除原生家庭对小朋友的负面影响——实践人小楚、被实践人小齐 第103章 磨墨 碧潭帮的弟子很快便将王九平日服用的凝心丸送来了山庄,烟雨阁内齐灵雨从瓷瓶中取出一粒碾碎,蘸取粉末轻嗅,果然有一股浅淡的腥味,这是红川草特有的腥味。 齐灵雨洗过手露出了一股果然如此的表情,与楚锦承道:“王九服用的这药丸中确实含有红川草。” 楚锦承取过毛巾替她将湿漉漉的手指擦净,“这草有毒?” 齐灵雨道:“红川草乃是一昧补气壮阳的药草,本身并无毒,只是正好碰上了这蛊虫。”齐灵雨任由楚锦承拉着自己在一旁坐下,边继续解释道,“但是蛊虫多需养育在菱水之中,这菱水与红川草乃是相克之物,所以王九在中蛊之后出现此等中毒症状便能解释了。” 楚锦承问:“可有解毒之法?” 齐灵雨看了一圈屋内,起身走至书桌旁开始磨墨,“知晓了所中何毒便很容易解了,待我写个方子给黄大夫。” 楚锦承从齐灵雨手中接过墨锭,“我来。” 齐灵雨坐在书桌前撑着下巴看着一片低头磨墨的楚锦承,含笑问道:“太子殿下可是第一次替人磨墨?” 楚锦承抬眼看她,“磨得不好?” 齐灵雨立刻摇头,“怎么会?” 楚锦承又伸手将一旁的清水倒了一些进砚台,“以后只替你一人磨墨。” 齐灵雨伸手取过笔笑道:“怕是我替您磨墨的机会比较多。” 楚锦承手中的动作微顿,看着齐灵雨勾了勾嘴角,“那也成,你替我磨墨,我替你画眉如何?” 齐灵雨提笔蘸墨,“才不要,疏影画得比较好看。” “……”被嫌弃的太子殿下眼底浮起一丝宠溺,继续心甘情愿地磨墨。 齐灵雨很快便写好了方子,待晾干后便交给了门外的药童让他送去天青阁给黄大夫配药自己则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楚锦承立于一旁看着齐灵雨落笔作画,只片刻,齐灵雨面前的画纸上便出现了一副水墨图,画面正中间是一人负手而立的背影,画纸两边的景致俨然是刚刚天青阁外的青山碧树,楚锦承失笑,齐灵雨这是在画他。 齐灵雨放下笔,小心地将画纸吹干,画虽不甚精致却胜在传神,她抬头看向楚锦承,略有一丝求夸奖的撒娇意味,“我画得如何?” 楚锦承毫不犹豫夸赞道:“阿隐妙笔丹青,意形俱佳,妙哉!”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画作上,又看向了面前之人,叹道:“可惜我画技不精,不然真想把你的每一瞬间都画下来。” 二人一站一坐,一俯身一抬头,楚锦承轻轻在她眉眼间印下一吻,“不需要画下来,我一直都在你身旁,你想何时看便何时看。” 午膳过后,便有丫鬟前来引着齐灵雨与楚锦承去了另一处院中,南宫夫人已在院中等候,见他二人前来立刻挥退下人亲自上前,“林公子,阿隐姑娘,孙逆在房中,随时可以把脉。” 齐灵雨有些好奇道:“南宫公子将他灌醉了?” 南宫夫人虽不知齐灵雨的身份,但见她与楚锦承行为亲近,更何况能被太子殿下带在身边之人定不会是等闲身份,南宫夫人对待齐灵雨一如对楚锦承般恭敬有礼,闻言她略有尴尬道:“徵儿酒量一般,我担心他别自己先醉了,便让人在孙逆酒中下了些药,此刻孙逆正在房中昏睡。” 齐灵雨赞同道:“醉酒伤身,还是下药省事。” 房内,南宫徵正守在外间,见齐灵雨进来立刻站起身道:“阿隐姑娘来了。” 齐灵雨点点头,问道:“孙逆在里面?” 南宫徵上前替她推开内室的门,“姑娘请。” 齐灵雨进屋后见南宫徵正欲跟进来,突然想起楚锦承之前的醋意,便开口阻止道:“疏影与我进来,诸位先在外面等候片刻。” 南宫徵动作一顿收住了脚步,一旁正在喝茶的楚锦承嘴角那一察觉地微微上挑。 屋内,齐灵雨看着床榻上正在微微打鼾的男子,与疏影道:“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封穴之法吗?” 疏影点头。 齐灵雨道:“正好你来试一试。” 疏影看着床榻上之人,上前一步解开那人胸前的衣裳,齐灵雨将银针递给她,疏影接过细细的银针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齐灵雨安抚她道:“此人身强力壮并无旧疾,我在旁边看着,你尽管大胆去下针。”顿了顿又道,“若无意外,此行还有不少需要封针治疗的时候,你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手法,之后也能帮我。” 疏影仔细回忆着齐灵雨之前教过她的手法与穴道位置,深吸一口气便下手施针,十余根银针下去,这才有些紧张地看向齐灵雨,“殿下,我没扎错吧?” 齐灵雨笑着朝疏影比了个夸赞的手势,这才拉过孙逆的手替他把脉,被封住穴道之后的脉象不仅没有便缓,反而有些急促,齐灵雨又伸手在他胸口耳后试了试温度,道:“他确实也中蛊了。” 疏影问:“可要替他将蛊虫逼出?” 齐灵雨摇头,“不必,替他将银针撤了吧。”说着便走出了房间。 楚锦承见她出来,问道:“如何?” 齐灵雨道:“也中蛊了,与王九体内是同一种,这个玄镜派有问题无疑了。” 南宫徵立刻追问道:“那孙逆体内的蛊虫可有逼出?对中蛊之人可有影响?” 齐灵雨耐心解释道:“我过会儿写个方子,待孙逆醒来你便将汤药混在醒酒汤中让他喝下,这种蛊虫本身并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即使不服用汤药月余时间也会自行排出体外,南宫公子不必担心。” 齐灵雨写完方子又与一直候在一旁的药童交代了几句,便转头问楚锦承道:“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先回去吗?” 楚锦承刚要点头,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南宫夫人突然道:“阿隐姑娘请留步,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齐灵雨道:“请教不敢当,南宫夫人有事请直说。” 第104章 夜探 南宫夫人眉头微锁,目光落在南宫徵身上,“我山庄与玄镜派的比武就只有三四日的时间了,届时若无意外徵儿应该会出战。”南宫夫人担忧道,“若是玄镜派还使出此等下作手段,我怕徵儿会吃亏。” 不待齐灵雨开口,南宫徵便出声与南宫夫人保证道:“大嫂不必担忧,我自己会注意的。” 南宫夫人皱眉,“若是单纯的比武我自是不会担心,但如今看来这玄镜派显然不是什么正经来头,你若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若不是考虑到青山山庄的名声与地位,南宫夫人恨不得想要临时取消这次的比武。 南宫徵还欲反驳,但在南宫夫人严厉的目光之下也不敢再开口,将嘴边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齐灵雨适时开口道:“夫人若是担心南宫公子会被蛊虫影响,这事倒不必担心,我有法子可以解决。” 南宫夫人面上一喜,“如此我便安心了。” 楚锦承齐灵雨二人从青山山庄出来之后便直接回去了刘府,齐灵雨见楚锦承并没有出门的打算,笑问:“我还以为你会先去玄镜派查探,怎么直接回来了?” 楚锦承拉着齐灵雨走进了她的卧房,“你不累吗?先去休息一会儿。” 齐灵雨止住了脚步转头看他,“那玄镜派今日不去探探底细了吗?” 楚锦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带了这么多暗卫又不是摆着看的,你先去休息,若是醒得早,我便带你一道去看看。”楚锦承知晓齐灵雨的小心思,许诺道。 闻言齐灵雨果然立刻展颜,双眸都亮了起来,“我这就去休息,晚上咱们一起暗探玄镜派。”走了两步又转头与楚锦承道,“你要是没有急事也休息一会儿,别太累了。” 楚锦承目光中带着笑意,点头,“知道了,去吧。” 是夜,月朗星稀,宿城城东的某座大宅外出现了两道黑色的身影,楚锦承搂着一席夜行衣的齐灵雨轻松地越过了围墙落在了大宅之内。 楚锦承感受到紧紧搂着自己腰侧的人,轻声笑问:“害怕?” 齐灵雨连连摇头,“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楚锦承伸手拍拍她环住自己的手臂,无奈道:“那你把我松开一些,被你勒得动不了了。” 齐灵雨立刻撒开手,不过没待她彻底离开,楚锦承顺势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如此正好。” 齐灵雨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漆黑的四周,“会不会被发现?”这座宅子乃是玄镜派这数月来在宿城的落脚点。 楚锦承抬手替齐灵雨挥开面前的树枝,“被发现了也不怕,又不是打不过。” 齐灵雨小声嘀咕:“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好吗?” 二人沿着围墙旁的小路静静前行,楚锦承问齐灵雨:“你想先去哪边看看?” 齐灵雨想了想道:“这宅中可有带大院子的房屋?” 楚锦承回忆了一下之前暗卫送过来的地形图,“除了后厨之外后院确实有以这样一处地方。” 齐灵雨道:“就去后院那儿。” 得了目的地,楚锦承伸手搂住齐灵雨的腰,“抱紧我。” 齐灵雨立刻牢牢圈住楚锦承,下一秒脚下一空,楚锦承带着她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屋顶之上,普通人即使只一人如此飞檐走壁身形都不会太过轻松,不过现在楚锦承搂着齐灵雨在怀身形也依旧如鬼魅一般轻盈。 待楚锦承在某处屋顶停下时,齐灵雨搂着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真厉害。” 得了心上人夸赞的楚锦承心情大好,低头便在怀中之人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指着下面道:“此处便是那院子了。” 齐灵雨低头看去,院中漆黑,但有光线从侧面的屋内传出,显然屋内有人守夜,楚锦承搂着她纵身一跃便轻轻落在了那间屋顶之上,小心扶着齐灵雨蹲下,伸手揭开一小片瓦朝里看去。 屋内木桌前两名大汗正在喝酒,一人嚼着花生米带着酒意抱怨道:“他娘的天天守夜,都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人端起酒碗仰首饮下一大口酒,“老五你就莫要抱怨了,最多再有几日了,等这儿结束了回去之后我介绍丽娘给你,啧啧那可真是个会伺候人的——”大汉的尾音消失在一阵猥琐的笑声之中。 闻言另一人也来了兴致,二人开始聊起了不堪入耳的床笫之事。 齐灵雨一脸嫌恶地看着那二人,伸手从荷包里取出粒小药丸递给楚锦承,“你能扔进他们酒坛之中吗?” 楚锦承接过药丸趁那二人仰头饮酒之时,手腕轻甩将那粒小药丸扔进了酒坛之中啊,药丸瞬间化入了酒坛之中,那二人饮完碗中的酒后立即便又拿过酒坛满上,半碗入肚便齐齐倒在了木桌之上。 楚锦承搂住齐灵雨从屋顶飞身而下,齐灵雨略为嫌弃地看了眼那间满是酒味的屋子,先行去了中间那间大门紧闭的房间查看,门上一把铜锁,齐灵雨拽了一下并没有拽开,这才重新回到了之前那间屋子,弯腰在那二人身上翻找,“开门的钥匙应该在他们身上。” 楚锦承拉住她,自己弯腰从一人腰间拽下一把钥匙,“应该就是这把。” 楚锦承将钥匙插进铜锁,“啪嗒”一声,门锁果然开了,楚锦承正准备推门而入,齐灵雨却拉住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两块帕子,一块递给了楚锦承,“里面味道应该会有些难闻,用这个掩住口鼻。” 齐灵雨自己亦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这才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即使隔着帕子,门内浓重的香粉味混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刺鼻味道依旧窜进了他二人的鼻腔。 楚锦承将门外的烛火拿了一盏进屋,只见屋内正中间是三只被封着口的大缸,刺鼻的气味应该就是从这三只大缸中出来的,齐灵雨看了眼便退出了这间屋子。 楚锦承跟在她身后出门,重新将房间门锁好,问齐灵雨道:“不看一下缸中是何物?” 齐灵雨一脸嫌恶道:“如此恶心的味道除了养蛊所泡的水不会有其他,若是揭开那封口,大概整座宅子的人都得被这味儿给吸引过来。” 楚锦承随手将那把钥匙扔回了侧屋之内,搂着齐灵雨便飞身上了屋顶,刚刚开门时带出来的味道显然他也觉得难以忍受。 楚锦承搂着齐灵雨直接飞身飘出去了两间院子这才停住了脚步,扶着齐灵雨轻巧地站在院墙之上,“我觉得他们比武时也没必要下蛊,若直接把这臭东西撒出去,对手大概能直接被熏得毫无还手之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能恶心人。” 齐灵雨笑出声,“师兄所言极是,这玄镜派之人也太蠢了。”顿了顿又仰头看楚锦承,开口道,“刚刚那二人说话间提到最多再有几日便能回去,想来背后定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楚锦承点头,“玄镜派这种毫无章法的行事方式倒是与吉摩描述中的仙瑶族很相似,我怀疑这二者其中有所牵连。” 齐灵雨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再去偷听几个墙角?来都来了说不定还能多听到一二消息呢。”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亮闪闪的期待目光,唇角微挑,“好,都听你的。” 楚锦承带着齐灵雨往前院去,前院的守卫显然要比后院严密不少,齐灵雨略有紧张地拽着楚锦承的衣裳,细微的小动作惹得楚锦承无声轻笑,齐灵雨索性闭上眼埋首在楚锦承肩头,耳边的风声呼啸鼻尖却是熟悉好闻的味道,紧张的心情被渐渐缓解,只剩下了安心与依赖。 楚锦承带着她避开守卫,悄悄落在了某间屋子的背后,感受到双脚重新站回了地面,齐灵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楚锦承轻轻将窗户推开一小条缝隙,屋内二人正在说着话。 从齐灵雨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人的侧脸与另一人的背影,露脸之人正是之前被南宫徵用筷子直接戳穿的手掌的那名男子,他的手掌至今还包扎着白色的布条。 只听那人似有些激动地质问对面之人,“……为何不让我出战,他伤我手掌,此仇不报非君子!” 齐灵雨与楚锦承对视一眼,来得正巧,碰上他们在商议与青山山庄比武之事。 那名只露出背影的男子呵斥道:“你现在手掌尚未痊愈,连筷子都拿不稳,还准备用左手提刀去迎战南宫家的人?” 只听那人不服气道:“我杨虎便是用左手也能赢下他们!” 背影男子声音冰冷,“你若坚持要上便上吧,即使给你蛊虫输了的后果你可要自己掂量好。”那人冷哼提醒,“掌门可是还有四五日便要到了,你若误了掌门的大事,后果你也知道,后院那些蛊虫可还正缺养料呢。” 杨虎闻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忆起之前被掌门处置过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嗫嚅道:“都听大哥安排……” 第105章 不爽 从玄镜派的宅子出来之后,夜已经很深了,微凉的夜风比白日里要舒服不少,齐灵雨与楚锦承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两边偶有灯笼亮着照亮漆黑的路面,齐灵雨的手悄悄拽住了楚锦承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拉着,楚锦承低头问她:“累了吗?不然我背你?” 皎洁的月光下楚锦承面容俊朗眉目如画,齐灵雨道:“不累。” 楚锦承却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齐灵雨趴在他快阔的脊背上,下巴勾在他的肩膀处,目光落在前方偶有光亮的长长道路之上,她轻笑着问楚锦承,“我重吗?” 楚锦承微微侧过脸,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你还可以多吃一些,抱着比较舒服。” 齐灵雨痴痴笑了一声,手臂交叠搂住楚锦承,“不要,现在女子不都说要瘦一些才好看么,我也要好看一些。” 楚锦承道:“你已经很好看了,太瘦了我心疼。” 齐灵雨微微抬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终于知道为何世人都爱听花言巧语了,听着心里舒坦。” 楚锦承嘴角微扬,“这是奖励吗?” 齐灵雨笑问:“若我说是奖励该如何?” 楚锦承:“那我再继续多说一些。” 齐灵雨不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问道:“刚刚那玄镜派之人说他们掌门不日便会过来,我们是不是要再在此多留些时日?” “我打算待他们掌门来后再顺藤摸瓜,看看这玄镜派究竟是何来历。”楚锦承说着又问她道,“在宿城待得不耐烦了?” “只是有些心急了。”齐灵雨摇头随即笑道,“我才不会不耐烦呢。” 楚锦承顺口便接道:“因为有我在?” “美得你。”齐灵雨笑出声,“天天这么多新鲜事所以不会不耐烦。” 楚锦承认真道:“那我得考虑将你关进府中不给你出门了,这样你眼中便只有我了。” 齐灵雨伸手捏住楚锦承的脸,“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眼中便只有你了。” 楚锦承心情大好,轻声唤她道:“阿隐。” 齐灵雨:“嗯?” 楚锦承道:“突然想叫叫你。” 两日之后的青山山庄,这一回除了南宫夫人与南宫徵之外,南宫家的次子南宫厉也出现在了山庄之中。 南宫厉见楚锦承与齐灵雨主动打招呼道:“我听大嫂说了二位贵客出手相助徵儿并医治好了王九之事,前些日子我在城外别庄未能好好与二位贵客道谢,今日我一吩咐后厨备好了薄酒,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南宫厉身形魁梧声音爽朗,一看便是直爽之人,齐灵雨笑道:“那便先行谢过二爷了,不过今日过来是为了一日之后四公子的比武之事,还是先办完正事再喝酒也不迟。” 南宫厉立刻道:“这是自然!” 齐灵雨道:“还得麻烦二爷替我找两个小厮去烟雨阁,我只带了一个小丫头,过会儿熬药人手不够。” 烟雨阁内,疏影将随身带的那只包裹打开,与闻讯而来的黄大夫一道挑拣着草药包,一旁的小厮则架起了两口熬药的小锅,满院子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齐灵雨与南宫徵道:“我配了一些药草,过会儿待药汁煮好,你便用此泡药浴,泡足半个时辰后,我再给你熬一副汤药,服下之后至少月余之内即使被下了蛊,蛊虫在你体内也会沉睡,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南宫徵点头,“多谢姑娘。” 齐灵雨继续道:“其实只服用汤药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不过因为不知道玄镜派那一日会使用何种蛊虫,若是普通蛊虫定然不会有事,如若不是便可能起不到太好的效果,所以四公子您也不要嫌麻烦,多加一道药浴能更保险一些。” 南宫徵看着齐灵雨认真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立刻道:“不嫌麻烦,只是辛苦姑娘了。” 齐灵雨没有再说话,笑了笑便走去了疏影那边帮忙分拣药材,南宫徵的目光追着她好一会儿才移开。 楚锦承在前厅与南宫厉和南宫夫人说完话过来的时候,满院子的人已经将药材分拣好在熬药了,疏影见楚锦承来了,立刻与齐灵雨道:“小姐,你与林公子先进屋休息吧,这儿我来看着便好。” 楚锦承赞赏地看了一眼疏影,便拉着齐灵雨进了屋内,伸手替她将脸上的汗珠擦净,“脸都晒红了,也不知道找个阴凉的地方。” 楚锦承说着便倒过一杯凉茶递至齐灵雨嘴边,齐灵雨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凉茶,笑道:“今日太阳不算大,这半山腰的天气也不算热,无妨。” 楚锦承伸手拿过一把折扇轻轻替她扇着,颇为不爽道:“南宫徵呢?你替他忙前忙后他也不知道来帮忙?” 齐灵雨好笑地看着楚锦承,“他一直都在的,刚刚有人找他方离开。” 闻言楚锦承更不爽了,“我就知道那小子对你没安好心。” 齐灵雨无奈道:“您堂堂太子殿下就不要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挑三拣四了,好不好?” 听着齐灵雨口中“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楚锦承果然心情好了一些,哼哼道:“好,本殿下不与他计较。” 齐灵雨伸手给他递了一颗剥好的荔枝,“尝一尝,这儿的荔枝比映城的甜。” 半个时辰过后,两小锅药汁已经熬好,齐灵雨命人将药浴木桶抬进了侧屋之内,在桶中加入了温水和药汁后,并让南宫徵将上衣褪去。 楚锦承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宫徵坐在齐灵雨面前赤|裸着上身,而齐灵雨不仅没有回避还从疏影手中取过银针仔细地替他封住几处大穴,南宫徵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齐灵雨,虽然知道她只是在替自己封住穴道,却还有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南宫徵娇羞的模样落在楚锦承眼中更是刺眼,恨不得直接一掌将他拍进木桶之中,索性齐灵雨的动作还算迅速,封完穴道之后与南宫徵道:“你在桶中泡足半个时辰,可以稍微运转一下内力打坐,我已将你大穴都封住了,药性不会侵入几处大穴。” 南宫徵垂着眼眸不敢再看齐灵雨,依言泡入桶中,道:“多谢阿隐姑娘。” 齐灵雨交代完毕后便走出了侧屋,待她一走进主屋,身后的门瞬间被关上,不待齐灵雨回头,一道熟悉的气息便裹挟了上来,未及齐灵雨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楚锦承抓住手腕紧紧地抵在了墙上。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齐灵雨心跳加速试探着开口:“你——唔——” 剩下的话语被尽数封进了一个火热而充满侵略性的深吻之中,直待气喘吁吁呼吸都略有不畅之时,楚锦承才稍稍停住了这个吻,他低头凑近齐灵雨耳边,轻轻含住齐灵雨的耳垂惹得怀中之人一阵轻颤,由于动情而越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想把你吃掉。” 楚锦承的手游走在她身上点着火,齐灵雨再不经人事也明白了楚锦承这话背后的意义,她瞬间涨红了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便干柴烈火了起来。 楚锦承见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忍不住再次低头稳上了她柔软的双唇,齐灵雨有些腿软,伸手攀住楚锦承的宽阔的后背才得以站稳,最后一丝理智被抽走,她亦有些动情地回应着面前之人,孤男寡女两情相悦,一切都是如此难以自持而妙不可言。 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内的二人才堪堪分开纠缠的唇舌,齐灵雨的眼睛都有些湿漉漉的,她有些不敢看楚锦承,低着头埋首进他胸口,楚锦承伸手搂紧她,身躯滚烫。 门外传来敲门声,疏影的声音响起:“林公子,南宫夫人请您二位去前院用膳。” 楚锦承轻抚着怀中之人,口中应道:“知道了。” 待门外的声音消失,楚锦承好笑地将还埋首在自己胸前之人拉开了一些,“再闷着得闷坏了。” 齐灵雨抬头看楚锦承,目光闪烁表情羞赧,双唇红艳欲滴,楚锦承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又想亲你了。” 齐灵雨委屈道:“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楚锦承点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口,心里那一点点不爽早就消失殆尽了,宠溺道:“是我的问题,就是想亲你。” 齐灵雨脸红,挣脱他的怀抱,推门道:“不与你说了,赶紧去前面吧。” 楚锦承心情颇好地追上去,只见齐灵雨正转身欲往侧屋走去,忙拉住她道:“不去前厅吗?” 齐灵雨莫名其妙道:“我先去看一下四公子如何了。” 楚锦承搂着她的腰将人往门口带去,“让疏影去看看便好,前厅南宫厉与刘氏都等急了。” 齐灵雨被强拉着出门,苦笑不得道:“那你等我与疏影交代一下啊!” 听到动静的疏影已经跑了出来,边捂着嘴偷笑边与齐灵雨挥手道:“小姐您安心去用膳吧,南宫公子这儿有我看着呢。” 楚锦承满意地看了眼疏影,便拉着齐灵雨走出烟雨阁,边不忘与她道:“你这小丫头真不错。”很有眼力见儿。 第106章 比武 南宫家与玄镜派的比武的地址定在了宿城郊外的比武台,是日一早,城中的江湖人都蜂拥至了城郊,齐灵雨亦兴致勃勃地拉着楚锦承一同去观战。 由于今日比武的不止南宫徵与玄镜派赵成这二人,在此之前还有不少其余门派之间的切磋,齐灵雨与楚锦承到城郊的时候比武已经开始了,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齐灵雨正想说该如何进场,一旁早早等候在外面的南宫家小厮迎了上来,“林公子,阿隐姑娘,夫人在里面给二位留了位置,二位请随我来。” 南宫夫人行事周全,小厮带着二人绕过人群从后面直接入了场内,擂台最前面是几张座位,都是江湖上名望较盛的门派主事,南宫夫人身旁果然还留有两张位置,小厮直接带着楚锦承与齐灵雨入座。 比武台上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齐灵雨看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感兴趣,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问身旁的南宫夫人道:“夫人,玄镜派今日出场的是何人?” 南宫夫人指了指另一侧,“便是那旁站着的蓝衫之人。” 齐灵雨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仔细辨了一下他的身形与走路的步伐,下结论道:“看着功夫尚可,不过应该不是四公子的对手。” 南宫夫人显然有些担忧,“徵儿的功夫我倒不担心,就是担心着了他们的道。” 齐灵雨宽慰她道:“夫人莫要太担心了,我师兄还在这儿坐着呢,不会让人耍阴招的。”楚锦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齐灵雨所言。 见状,南宫夫人确实安心了不少,太子殿下的功夫她是知道的,她夫君曾说过太子殿下的功夫即使放眼全江湖应该也是无出其右的。 齐灵雨撑着下巴看着台上的比武,就在她被晒得昏昏欲睡之时终于轮到了南宫徵与玄镜派赵成,赵成的功夫不算差,起初与南宫徵的比试间不分伯仲,但数十招之后南宫徵攻势渐猛,赵成有些招架不住。 齐灵雨微微坐直了身子,仔细地看着赵成的动作,果不其然在某招之后赵成左手小幅度一挥似是在接招,但在那一瞬间手心扬出的东西微不可见地掩在了南宫徵的衣袍间,若不是有心留意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赵成这一小动作。 南宫徵得了齐灵雨的汤药在先根本就不会受到蛊虫干扰,赵成本以为南宫徵的动作会受影响熟料竟根本没有起到作用,自行便先乱了阵脚,只再十余招便被南宫徵击中要害分出了输赢。 台下众人不少门派都是玄镜派的手下败将,本都还担心今日南宫家若是输了比试,今后玄镜派怕是在江湖中更该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了,现在南宫徵胜了赵成,众人都忍不住抚掌叫好。 下台后南宫夫人立刻询问:“可有哪儿不舒服?” 南宫徵看了眼玄镜派那边,微微摇头,只道:“回去再说。” 玄镜派那边,一直坐在椅子中的男子低声问赵成,“怎么回事?” 赵成沉着脸道:“不知道,对他不起作用。” 坐着的男子伸手止住其余还准备开口的人,起身朝南宫夫人他们这边走来,朝南宫夫人与南宫厉南宫徵抱拳道:“南宫家不愧武学世家,有机会还希望能再与贵府请教一二。” 南宫厉摆手,“丁副掌门客气了。” 打过招呼后丁冥便目送着南宫家一行人离开了比武台,这才转身走回自己门派那边,杨虎率先忍不住质问道:“大哥,对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丁冥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莫要沉不住气误了掌门的大事。”说着又看了一眼赵成,“先回去,别在这丢人了。” 楚锦承与齐灵雨随着南宫家的人一同回了青山山庄,烟雨阁内,齐灵雨替南宫徵把脉施针,虽说蛊虫并未能影响南宫徵的行为但却会暂时存活在南宫徵体内,齐灵雨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是何种蛊虫,所以还是决定替他先行将蛊虫逼出为佳。 齐灵雨与疏影一道在内室替南宫徵把脉施针,外间楚锦承正在与南宫夫人说着话。 楚锦承问道:“玄镜派之前可有私下联系过南宫家?” 南宫夫人回忆了一下后道:“除了初到宿城之时丁冥曾上门拜访过,之后并无太多接触。”南宫夫人是个聪明人,略一联想,便有了个猜测,“殿下您可是觉得玄镜派近来如此高调的行事另有目的?” 楚锦承微微点头道:“玄镜派平日里跋扈的作风与今日对南宫家的态度都有些反常。”反常之事十有八|九是有猫腻在其中的。 南宫夫人询问道:“需要臣妇派人去查探一下吗?” 楚锦承道:“暂时不必,免得打草惊蛇,待玄镜派掌门不日来宿城之后若无意外定会亲自来南宫府上拜访,到时你见机行事便好。” 南宫夫人立刻应下,“臣妇领命。” 楚锦承与南宫夫人说完话后看向了内室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没有犹豫抬脚便朝房内走去。 门内,齐灵雨替南宫徵施针逼出蛊虫之后,再次伸手替他把了把脉,道:“蛊虫已经逼出来了,无事了。” 就在齐灵雨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手上突然被拉住,南宫徵下意识开口唤道:“阿隐姑娘——” 齐灵雨转头看了南宫徵一眼,将自己的手腕从南宫徵手中抽回,淡淡道:“虽无大碍,但南宫公子方才比完武,耗费了心神还是好生歇息片刻养养精神为好。” 南宫徵目光一直追着齐灵雨,有些局促地坐起身,讷讷开口:“我——” 就在南宫徵准备开口之时,房间门被推开,楚锦承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只落在了齐灵雨一人身上,“怎么样了?” 齐灵雨朝他甜甜一笑,“无大碍了。” 楚锦承这才注意到齐灵雨身后的疏影正表情有些奇怪地盯着南宫徵,楚锦承又瞥了眼床上之人,只见南宫徵的目光紧紧落在齐灵雨身上,表情有些急切又有些不安,楚锦承目光微沉,想也不想地伸手搂过齐灵雨的腰将她带向自己,温柔道:“累了大半天了,早些回去休息。” 这还是他二人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如此亲昵,齐灵雨有些尴尬,但也没有拒绝楚锦承,反而温顺道:“是有些累了。” 闻言楚锦承也不再去注意床榻上那个被震惊到不知所措的南宫徵,牵着齐灵雨的手走出了内室。 第107章 大白 看着楚锦承与齐灵雨相携离开的背影,南宫徵似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阿隐姑娘与林公子不是师兄妹吗?” 一旁正在收拾银针的疏影见这人备受打击的模样,毫不犹豫再加了一记重锤道:“我家小姐与林公子早已两情相悦谈婚论嫁了。” 南宫徵:“……” 外间南宫夫人见楚锦承牵着齐灵雨出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她从未见过也未听到过太子殿下待谁家姑娘亲近过,这几日这位阿隐姑娘与太子殿下显然关系匪浅,他二人是这种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徵整理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楚锦承与齐灵雨已经同南宫夫人告辞准备离去了,南宫徵望着烟雨阁外双手紧握相携而行的背影微微发愣,渐渐消失在青山间的背影是如此相配而又不染尘泥,南宫徵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那份心思尚未说出过口。 次日玄镜派掌门方之镜于正午时分抵达宿城,落脚的宅院之中,赵成在院中负荆请罪,跪于方之镜面前,请罪道:“弟子赵成办事不利,请掌门责罚。” 方之镜表情阴沉,“昨日比武怎么回事?” 赵成略有犹豫道:“那南宫徵似乎并不受蛊虫影响,所以……” 方之镜问:“南宫徵在比武之前可有发生过什么特殊之事?不可能平白无故能抵住蛊虫的影响。” 赵成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丁冥,丁冥开口道:“之前与碧潭帮比试之时,他们门下弟子在比武过后一直昏迷不醒,碧潭帮便将人送去了青山山庄求医,青山山庄布防甚是严密,我数次派出兄弟查探,但皆无从得知那名碧潭帮弟子究竟如何了。” 方之镜面色不善,丁冥继续道:“我怀疑青山山庄定是有人察觉了下蛊之事,提前做了准备,南宫徵方会不被我们的蛊虫影响。” 方之镜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成,冷声道:“自己按照规矩去领罚吧。”又与丁冥道,“随我进屋。” 进屋之后方之镜挥退旁人,问丁冥道:“南宫家可有何举动?” 丁冥道:“南宫家与碧潭帮都并未有任何风声出来。” 方之镜道:“碧潭帮帮主是个急躁的,他若是知晓了我们利用蛊虫赢了他们之事定然会闹得半个江湖都知道,如今看来要么是南宫家并未查出下蛊之事,要么就是南宫家刻意将此事压了下去。” 丁冥惊讶,“您的意思是南宫家可能是知晓了蛊虫之事但故意不说的?” 方之镜只道:“你帮我送一张拜帖去青山山庄,明日我亲自去探探他们的态度。” 刘府之中,齐灵雨正在院中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楚锦承略有嫌弃地看着那只被齐灵雨从白瓷瓶中倒出来的白胖虫子,站在数步之外道:“这胖虫子还得晒太阳?” 齐灵雨用小玉棒给大白虫翻了个身,“晒晒太阳能醒得快一些,不然它至少到月底才有得醒。” 楚锦承看齐灵雨小心翼翼的动作,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道:“你该不会一直把这胖虫子带在身上吧?” 齐灵雨看着站着老远的楚锦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寸步不离的带着。” 楚锦承面色一僵,实在有些难以接受香香软软的齐灵雨竟然随身带着一条虫。 齐灵雨第一次在楚锦承脸上看见这种不受控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傻不傻,逗你的,谁会把蛊虫带在身上呀。”说着还继续给楚锦承介绍道,“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蛊虫,这是我偶然培育出的良蛊,我给它起名叫大白,若有人中蛊且靠外力无法逼出蛊虫的,只需将大白种入其体内,大白便会将其他蛊虫都吃掉后再出来。” 闻言楚锦承这才第一次正视了一眼那条正翻着肚皮在晒太阳的胖虫子,“这样说来,岂不是只要带上这条胖虫子便不怕任何蛊虫了?” 齐灵雨蹲下身子整理其余的小瓷瓶,边无奈道:“大白只有一条,而且它只有在六七八三个天气炎热的月份是醒着的,其余时候都在睡觉。” 楚锦承道:“不能再培育几条?” 齐灵雨笑话他道:“你刚刚还嫌弃它,现在又嫌少了?” 楚锦承坦然道:“刚刚是我不该以貌取虫。” 齐灵雨被逗笑,“这条大白都是我偶然所得,之后我试过很多法子,都没有再成功培育出来过。”齐灵雨站起身看向楚锦承,下结论道,“所以大白可是很宝贝的,你不许再嫌弃它了。” 齐灵雨把她那堆瓶瓶罐罐都摆弄完后,这才洗净手坐至廊下休息,楚锦承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齐灵雨问他道:“玄镜派掌门是不是已经来宿城了?” 楚锦承点头,“等他见过刘氏之后,我们也可以做下一步打算了。” 次日青山山庄,由于南宫厉今日一早便受其余门派之邀坐镇比武台,所以当方之镜与丁冥过来之时,山庄内只有南宫夫人一位主事之人在庄内。 厅内,南宫夫人坐在主座之上,邀方之镜与丁冥在客席落在,待丫鬟上完茶水退下之后,方之镜方主动开口道:“久闻南宫家位居中原武林之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夫人道:“玄镜派在这短短数月之内便在整个江湖之中名声大噪,亦不遑多让。” 方之镜叹气无奈道:“玄镜派如此高调行事也是无奈之举。” 南宫夫人面无表情没有开口,只静候方之镜的下文。 方之镜一直在观察着南宫夫人的表情,见她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这方试探着开口,“如今正逢乱世,家国不安,江湖之中亦是如此,方某虽能力有限,却也一直想为中原武林献出一份微薄之力。”言及此,方之镜略作停顿。 南宫夫人眉头微挑,似是对方之镜所言起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方之镜这才继续道:“所谓不破不立,整个武林若想要迎来太平安定的局面,那便势必要打破现今的混乱状况,方能从头而立。” 第108章 用人 南宫夫人没有立刻接话,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这才缓缓问道:“方掌门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方之镜并没有因为南宫夫人的质问而有任何的慌乱,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大义凛然的模样,他道:“成大事者不能没有野心,方某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错事。” 闻言,南宫夫人倒是笑了,她道:“南宫一族家学渊源,方掌门觉得我会因为你这几句话而冒这个不必要的险?” 方之镜道:“天下分久必合,武林门派也是如此,自打三十年前上一任武林盟主逝世之后,中原武林已经分崩离析太久了。”方之镜作出惋惜状,继续道,“南宫家虽家学渊源,但这数十年间代管武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面服心不服的门派不在少数,南宫夫人您便没有想过结束这种情况吗?” 南宫夫人似有些恼怒,冷笑道:“我南宫家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惧此等闲言碎语?” 方之镜并未因南宫夫人不善的脸色而停止开口,“南宫一族无论资质还是武功放眼整个江湖无出其右,只要武林重新恢复秩序,南宫家登上武林盟主之位,那便没有任何的闲言碎语了。” 南宫夫人打量的目光落在方之镜的脸上,良久方道:“方掌门这算盘打得也太过圆满了些,就算中原武林需要规整,南宫家又为何要与玄镜派合作?” 方之镜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因为南宫家不能做和做不到的事,我方某都能替夫人您做到。” 南宫夫人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讥笑道:“就凭碧潭帮王九体内那东西?你可别忘了我家徵儿可并未败给你玄镜派。” 方之镜并没有被戳破丑事的尴尬,不动如山道:“夫人不必激我,方某既然敢说此话便定然是有法子的。” 南宫夫人没有接口,似在考虑方之镜所言的真假,方之镜起身道:“夫人不必急着给方某答复,方某这半月都会留在宿城,夫人若考虑好了方某随时恭候夫人大驾。” 走出山庄,丁冥这才开口问道:“掌门,这南宫夫人似乎并不好糊弄。” 方之镜不以为然,“她若真是丝毫没有这种念头,在一开始便不会给我开口的机会。”他道,“现在她不仅给了我开口的机会,还旁敲侧击地想要套我的话,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丁冥恍然,“南宫夫人不是没有此意,只是不愿冒险?” 方之镜道:“南宫洛投了朝廷,虽给南宫家换来的爵位与名声,但也使得南宫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再也不如之前那般稳固,毕竟多数武林门派都是将朝堂与江湖划分得泾渭分明,南宫洛此举无疑犯了不少江湖中人的大忌。” 丁冥问道:“您的意思是南宫家的地位在江湖中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稳固?” 方之镜经过与南宫夫人的会面,显然郁结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说话也多了一份耐心,“不然你以为为何南宫望川闭关之后,南宫洛会这么急切地让他夫人从北方战场赶回来坐镇?还不是因为南宫厉与南宫徵的资历不足以压住那群江湖人。”南宫望川乃是南宫洛南宫厉南宫徵的父亲,这一任南宫家的大家长。 丁冥赞道:“掌门运筹帷幄,令人佩服。” 是夜,刘府内迎来了一位客人,南宫夫人一席黑色的披风卷席着夜风走进了府内。 厅内,南宫夫人将白日里与方之镜会面之事一一禀明楚锦承,并道:“我本想探一探方之镜的话,看看他还有什么底牌,不过他嘴倒是严得很。” 楚锦承倒也不意外,道:“他若见不到好处不会轻易开口的。” 南宫夫人询问道:“那臣妇接下来该怎么做?” 楚锦承道:“玄镜派应该只是这场阴谋其中的一环,在揪出背后之人前没必要打草惊蛇,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其底细。” 南宫夫人立刻会意,“臣妇明白了。” 由于夜色渐深,南宫夫人汇报完事情后并未久留,待厅内只剩下楚锦承与齐灵雨二人之时,齐灵雨这才微蹙眉头问楚锦承道:“你就不担心南宫家真与玄镜派合作?”能够一统武林无论何时看来都是个极大的诱惑。 楚锦承朝齐灵雨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齐灵雨依言起身走近,站定在楚锦承跟前,二人一立一坐,楚锦承伸手将人搂过来,道:“为何要担心?南宫洛虽出身江湖,但这些年间为我大楚镇守边土立下汗马功劳,乃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 齐灵雨低头看着楚锦承,微蹙的眉头并未因此而松开,她认真思考了一会楚锦承的话,却并没有被说服,“我并不是担心南宫将军或者南宫夫人的为人,只是利来利往间人心善变,难道不该防吗?” “你呀……”楚锦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引导道,“那你当日救下暗香与李三娘时便没有怀疑过她们的目的?” 齐灵雨反驳道:“暗香与三娘都是不会影响大局之人,我当时施以援手只是不愿看到她们受苦,并未想要她们为我做什么,所以这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楚锦承不是不能理解齐灵雨为何会有此顾虑,她平日里乐善好施是因为她本心良善见不得他人受苦,而此刻她不敢信任南宫家亦与她己身从小的经历有关,自己从没有被信任过便很难去信任他人。 楚锦承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耐心教导她道:“为君者需知人善用,既已用人便不再有疑,此乃用人之道。”微顿之后继续道,“日后你身居高位定然不可能事必躬亲,若不能信人用人,便会寸步难行无法成事,所以即使你不习惯也必须去学会信任手下之人。” 齐灵雨安静地听着楚锦承的话语,她从书中能学到天文地理医术兵法,然而从未有人教过她为君用人之道,可是现在楚锦承却搂着她,温柔耐心地教着她这些道理。 楚锦承见她不说话,便又道:“你信任疏影信任暗香,这其实与我给予南宫洛信任是一样的心态。” 齐灵雨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学的。” 楚锦承见她认真的表情,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宠溺地笑出声,“慢慢来不要给自己压力,反正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凡事还有我在呢。” 第109章 信使 在等了两日之后,方之镜终于收到了南宫夫人的邀请,这一回南宫夫人并未直接让方之镜来青山山庄,而是约见在了山下的别庄。 别庄内,南宫夫人示意丫鬟给方之镜上来了茶水与瓜果,伸手邀请道:“方掌门请用茶。”虽未有过多寒暄,但这态度相较于之前在青山山庄时显然已经亲近了不少。 方之镜端起茶杯,面上带笑问南宫夫人道:“夫人今日找我来想必心中已有打算?” 南宫夫人缓缓开口:“我若有意与贵派合作,那方掌门你是不是要先拿出点真能耐给我看看?”南宫夫人凤眼睨着眼前之人,言语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否则我又为何要与手下败将合作呢?” 方之镜微微顿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道:“这是自然。” 方之镜原本计划让赵成赢下南宫徵,这样他来找南宫夫人合作便也多了一份筹码与底气,谁料赵成竟没能拿下南宫徵,如此一来他若不能拿出些令人信服的本事来,南宫家是不可能给予他信任的。 南宫夫人也不着急,静候着方之镜的下文。 方之镜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开口道:“给我三日时间,到时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南宫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容,“既如此我便静候着方掌门的佳音了。” 短暂的交谈与过后方之镜本欲先行告辞,不过南宫夫人却道:“我已命人备下了薄酒,方掌门用完再走。” 面对着南宫夫人明显示好的态度,方之镜心中也有了些底,立刻客套道:“多谢夫人。” 刘府内,齐灵雨正在书房内看书,这两日青山山庄的黄大夫送来了好些涉及到蛊虫之术的医书古籍过来,内容庞杂,齐灵雨几乎每日从睁眼便坐到书桌前一动不动地看到日落之时,昨夜甚至还挑灯看到了深夜。 楚锦承从外面回到府中之时一路没看进人,走进后院,果不其然齐灵雨还在书桌前边看边写认真地看着书,甚至楚锦承推门走近书房后,齐灵雨都没有发觉房中多了一人。 楚锦承无奈上前,抽走她正在翻看的书籍,“听疏影说你早上起来眼睛都红了,让你今日休息休息,怎么又看起书来了?” 齐灵雨伸手想要去够楚锦承手上的书册,“你让我先将这一段抄记下来。” 楚锦承将书册收起,绕过书桌走至齐灵雨身旁,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她的眼睛,“听话,先休息一会儿。” 齐灵雨放弃抵抗靠在了椅背上,道:“中原并无专门介绍蛊毒的书,只能从各类医书中去找到零星的记载。”这两日使用过度的眼睛在楚锦承轻缓的动作之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疲劳,齐灵雨渐渐放松了下来,略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继续解释道,“黄大夫拿来的这几本书册中确实有不少地方隐晦地提到蛊毒之术,好多都是我第一次读到过的,就想着赶紧看完,以后遇上也能更了解一些。” 楚锦承轻轻替她按着眼周的穴位,“就算着急也不能不顾眼睛,而且这些书中若有有用的东西,那位黄大夫早就告诉你了。” 齐灵雨认真思考了一下后道:“你说得也没错。”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还是自己看一遍比较安心。” 楚锦承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她拉起身,“不准再坐在屋子里了,先出去透透气。” 被牵着手走出书房,齐灵雨突然问他道:“你今日一早便出门了?” 楚锦承道:“暗卫那边抓到了一个玄镜派的信使。” 齐灵雨有些意外,问道:“送完何处的信?信中说了什么?” “信中的内容除了一些日常琐碎之事并无涉及其他。”楚锦承道,“方之镜在现在这个时候不会冒险送一封如此普通的家书出城,应该是信中设了密文。” 齐灵雨:“那信使也不知道?” 楚锦承耸肩道:“那人一口咬定这只是一封普通家书,满口胡诌没有一句真话,季勉还在审问。” “不开口?”齐灵雨似是想到了某事,“你等我一下。”说着便转身快步走向了某间屋子。 不稍片刻便捧出一只木箱,楚锦承上前接过箱子,沉甸甸的还有些分量,问道:“里面是何物?” 齐灵雨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是能让那信使开口说实话的东西。” 齐灵雨示意楚锦承将箱子放在院中石桌上,她伸手打开箱子,待看轻箱子里的东西时,楚锦承原本还凑上前去的动作一顿,这一个个的大白瓷瓶显然就是之前装蛊虫的瓶子。 齐灵雨并没有注意到楚锦承的不自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边的动作之上,她取出几种药粉略加混合之后倒入了某只白瓷瓶中,一脸期待地看着瓷瓶中的动静,少顷,白瓷瓶晃动了一下,显然瓶中之物已经活了。 齐灵雨立刻从另一只小瓶中倒了些水状液体进去,那晃动的瓷瓶渐渐停了下来,齐灵雨伸手拿过瓶子递至楚锦承面前,兴奋道:“你看看。” 楚锦承不仅没有看并下意识后撤了一步,“……里面是何物?” 齐灵雨撇了撇嘴角控诉道:“你又嫌弃了。”说着便也收回手用塞子将瓶子塞好。 楚锦承略有一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问道:“这是大白?” “不是大白。”齐灵雨将瓷瓶收好,颇有些得意道,“带我去看看那个信使,给你见识一下。”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自觉地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点头道:“好。” 二十余人的暗卫队伍都另外住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楚锦承与齐灵雨策马过去的时候季勉正审完那信使出来,见二人行礼道:“殿下,齐殿下。” 楚锦承问:“开口了吗?” 季勉道:“还未。” 齐灵雨跃跃欲试道:“不开口正好,带我去看看,让他给我试试虫。” “……”季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家太子殿下,只见他家殿下正一脸宠溺地看着齐灵雨,季勉默默低头指路,“齐殿下,这边请。” 那信使被关押在后院地下室的牢房内,牢房外有两名暗卫守着,见楚锦承过来立刻行礼开门,通往牢房的台阶有些潮湿,齐灵雨提起裙摆跟在季勉身后便欲下去,谁料楚锦承拉住她,“等等。” 齐灵雨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下一秒她脚下一空,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楚锦承将齐灵雨抱起,道:“免得弄湿了裙子,我抱你下去。”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齐灵雨瞬间脸红,更不好意思开口说拒绝的话。 前面的季勉很好地贯彻了非礼勿视的原则,门口守着的暗卫都是楚锦承一手带出来的亲信,皆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家太子殿下与女子如此亲昵,一个个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心中震颤不已。 待走下台阶后到了平地上,楚锦承这才将脸已经红透了的齐灵雨放了下来,牢内看守的暗卫打开关押着那信使的牢门,那人双眼被蒙住,有些虚弱地靠在墙边,身上并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齐灵雨取出一粒药丸递给看守的暗卫,道:“给他服用下去。” 暗卫依言捏开那人的嘴巴,在他激烈的挣扎中逼他咽下了药丸,待一切完成之后,只片刻时间那人便安稳了下来,暗卫这才松开钳制的手。 齐灵雨拿着小白瓷瓶准备上前,楚锦承拉住她道:“要怎么做,我来便好。” 齐灵雨表情淡定,但双眸间闪烁的光芒泄露了些许她此刻的兴奋与期待,她道:“无妨,刚给他吃下去那粒药丸已经起效果了,没关系的。” 楚锦承无奈地跟着齐灵雨走进牢房,只见齐灵雨弯腰查看了一下那人的情况,又取出一块帕子隔着帕子把了把那人的脉,这才打开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了瓶内的东西。 只见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漆黑小虫试探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朝着那人的耳内爬了进去,齐灵雨站起身撤后两步站定,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地上的人。 只见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全身抽搐了一下,接着他被绑着的双腿和双手突然动了一下,整个人似乎从昏迷中转醒了过来。 齐灵雨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拉着楚锦承道:“竟然真的成功了!”随即吩咐一旁的暗卫,“可以把蒙着他眼睛的布摘下来了。” 暗卫看了眼楚锦承,见楚锦承并无异议,便上前一步摘下了他的眼罩。 那人眯着眼适应了一下突然的光亮,原本一直抗拒而戒备的表情换成了疑惑与茫然,齐灵雨握着楚锦承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与他道:“你想问他什么,现在再问问看。” 楚锦承看了眼季勉,季勉会意,上前一步看着地上之人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士?” 地上之人张了张嘴,由于长时间没有喝过水的声音沙哑而干巴,“我叫何大,宿城何家庄人士。” 第110章 疑惑 季勉又问:“你昨夜送出去的那封信是送往何处的?” 何大道:“送往西南运城。” 季勉没想到之前宁死都不开口的何大在中了齐灵雨的蛊虫之后竟如此轻易便交待了目的地,心中一喜继续追问道:“送给何人?” 何大目光茫然,“我也不知具体是送给谁的,大哥说到时入了运城自会有人来接应。”不需要季勉询问,何大便已经继续道,“我见过那人的画像,约定在五日之后的寅时在运城外十里亭处碰面。” 季勉问:“那你可知信中的内容?” 何大道:“那是掌门专用的密语,我们下面人都看不懂的。” 楚锦承转头问齐灵雨道:“你这蛊虫能维持多久?” 齐灵雨道:“这蛊虫我也是第一次用,不过方才已经添了一味药丸以维持蛊虫在他体内的养分,坚持五六日应该没有问题。” 季勉看了看坐在地上乖乖听话的人,想了想开口道:“齐殿下,他的手脚可能解开了?” 齐灵雨点头:“只要蛊虫在他体内他便不会想要反抗。”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要看好,他现在不仅对我们言听计从,对其他人也都是言听计从的。” 楚锦承交待季勉与暗九留下继续盘问何大之后,自己则拉着齐灵雨出了地牢,齐灵雨想起何大中蛊后的模样不无感慨道:“书中所言青蛊幼虫加以七味药材熬汁浸泡,便能令中蛊之人丧其志服其令,如今一试果真有奇效。” 楚锦承问她道:“这有没有可能就是仙瑶族用来控制人心的蛊虫?” “不可能。”齐灵雨毫不犹豫摇头道,“先不论这蛊虫一只只能控制一人,且这泡制蛊虫的七味药材都是极为珍贵且稀少的药材,若要成批量得养成这种蛊虫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药材。” 楚锦承道:“若南宫夫人那边能确认玄镜派与仙瑶族有关,想来运城便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齐灵雨有些担忧道:“可是刚刚那何大说约了五日之后在运城碰头,我们能来得及吗?” 走至某条岔路口,楚锦承勒马示意齐灵雨从另一条路走,“今晚方之镜与刘氏会在青山下的别庄会面,我们也过去看看那方之镜究竟有几分本事,若与我所料一致,我们明日便能启程去运城,五日时间足矣。” 别庄内,楚锦承与齐灵雨刚到片刻便有门房前来通报方之镜来了,南宫夫人在书房内等候,楚锦承与齐灵雨则进了书房暗室之内,这间暗室经过特殊的设计不仅留有观察外间的缝隙,且隔着厚重的墙壁亦能将外间的声音尽收耳底。 很快有下人引着方之镜到了书房,令南宫夫人意外的是方之镜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方之镜让开身位使得身后之人出现在南宫夫人面前时,南宫夫人一半惊讶一半疑惑,望向那人开口问道:“窦帮主,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碧潭帮帮主窦南天,只见窦南天抱拳与南宫夫人打招呼道:“窦某不请自来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窦南天言语举动都很得体并无异常,南宫夫人心中的疑惑渐浓,却也不动声色,伸手道:“窦帮主方掌门请坐。” 待丫鬟上完茶退下后,南宫夫人看了眼方之镜,只见他神色淡定地在喝茶,南宫夫人不敢确定方之镜究竟在卖什么关子,正欲开口说话,一旁的窦南天率先开口了:“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要与夫人说。” 南宫夫人道:“窦帮主请讲。” 窦南天道:“我想将碧潭帮并入玄镜派门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啪嗒——”南宫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滑,茶杯与杯托碰撞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南宫夫人皱眉看着窦南天道,“窦帮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窦南天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异样,他道:“方掌门能力卓绝,玄镜派后来居上,我帮并入其中只有益处,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此等觉得,还望夫人能理解。” 南宫夫人素来清明的脑子此刻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窦南天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暗室之内,齐灵雨也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楚锦承,楚锦承微微颔首确认了齐灵雨的想法,窦南天此种模样确实与被仙瑶族控制的人很相似。 书房内一阵安静过后,方之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窦帮主深明大义,方某一定不负窦帮主所托。” 方之镜看了看南宫夫人,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得,“夫人觉得怎么样?” 南宫夫人深吸一口气定下了心神,扬声叫来门外的丫鬟:“知琴,先带窦帮主去隔壁坐一会儿,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方掌门。” 待窦南天随着丫鬟走出了书房,南宫夫人这才皱眉问方之镜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之镜露出了一个如你所见的表情,笑容中多了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南宫夫人现在可是能放心与我合作了?” 南宫夫人冷笑,“方掌门有如此本事又何须找我南宫家合作?”直接将她控制了不更省事? 方之镜丝毫没有被南宫夫人的态度喝住,反而带着一丝威胁之意道:“如今夫人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合不合作您已经没有退路了。”说着大笑着起身,“我还得赶着回去处理碧潭帮归顺之事,夫人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吧。”言语间丝毫不复之前的恭敬态度。 直待方之镜与窦南天都已离开南宫夫人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眉眼间愁容深锁,就连楚锦承与齐灵雨出来她都未曾察觉。 齐灵雨开口:“南宫夫人可是担心方之镜所言之事?” 南宫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请楚锦承与齐灵雨入座,苦笑道:“殿下与姑娘在后面也看见窦南天的模样了,这种情形我怎会不担心。”若方之镜用此方法控制其余门派,整个江湖覆灭也只在顷刻之间,“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方之镜为何一直想要与南宫家合作,我本以为他是看中南宫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但现在看来,他若像控制窦南天一样直接控制我岂不更省事?” 楚锦承道:“方之镜不这样做不一定是不想而是不能。” 楚锦承一句点破,南宫夫人瞬间反应了过来,“殿下您的意思是他无法控制南宫家?” 楚锦承道:“只是猜测。” 齐灵雨问南宫夫人道:“夫人您想想,有没有什么是只有南宫家有而其他门派都没有的,比如日常吃的用的甚至是特殊的住所之类。” 南宫夫人皱眉认真回忆了片刻,只是这一时半会间实在想不出南宫家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第111章 保护 从南宫家的别庄出来之后,齐灵雨问楚锦承:“我们明日可要启程?” 楚锦承道:“如今看来玄镜派定也是仙瑶族一派的了,不管他们为何不对南宫家下手,都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了,找到仙瑶族的老巢一举歼灭才是治本之举。” 二人策马回到刘府后,楚锦承立刻吩咐下去让所有人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启程出发西南运城,并给皇城中的楚云泽送去了一封书信,将此地情况大致说与他知晓,让他提前准备兵力布防。 此时玄镜派落脚的宅院之内,气氛并不似方之镜在南宫夫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而又运筹帷幄,院中来来回回的弟子们都低着头在做自己的是,没有人敢去看一脸阴沉的掌门。 丁冥进屋后关上了门,是的外面的弟子们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丁冥见方之镜正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便问道:“掌门,如今事态不都在我们预料之中吗?可是还有哪里疏漏了?” 方之镜道:“南宫家能不受影响这件事总让我觉得不安。” 数日之前,方之镜让丁冥在各派弟子身上下蛊试验,熟料只有南宫家的弟子能不受摄心蛊的控制,换一人亦然,甚至比武之时南宫徵都能不受普通蛊所控,虽然不知原因,但南宫一族乃是武林之首不得不拉拢,方之镜只得主动与南宫夫人示好欲要直接合作。 丁冥道:“今日之事过后,南宫夫人定然会主动与我们合作,即使蛊虫在他们身上起不了作用,待我们将其余门派都控制了,只区区一个南宫家也不足为惧。” 方之镜没有说话,片刻后询问:“何大出发了吗?” 丁冥道:“掌门放心,今日一早我亲自看着他顺利出城的。” 方之镜道:“南宫一族不受蛊虫影响之事一定要尽快报给岛主知晓,想来岛主一定会有对策。” 刘府内,晚膳时分,齐灵雨亲自端着酒菜去书房找楚锦承,“饿不饿,先吃些东西。” 楚锦承见她进来,朝她道:“你先吃,我将这些文书批复完再吃。” 此次楚锦承虽是秘密出行,但对各大府衙并未隐瞒行踪,所以宿城知府早早便将这几年的重要事宜与治理方案汇总成文书送来给楚锦承过目,这几日得空楚锦承也会查访城中百姓看一看宿城的官僚是否如上报中一般清廉为民。 齐灵雨坐在桌前也没有先吃,而是撑着下巴看着书桌前的楚锦承,完美的五官此刻是认真而专注的表情,这几日齐灵雨自己吃得饱睡得足,而楚锦承却是没有一日的休息,除了细细审阅着送来他手上的文书之外,偶尔得空也会约见当地的官员,听他们当面的汇报。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如此辛苦的模样,有时会觉得身居上位倒也不如归隐山林来得自在了,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若连楚锦承想着避世逍遥,那又有谁人能来替普通百姓谋求安稳的生活呢。 待楚锦承看完手中的文书抬头,见到的便是齐灵雨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模样,忍笑道:“看什么呢?好看吗?” 齐灵雨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只盯着你看我也是愿意的。” 楚锦承站起身走至她身旁,“不饿吗?怎么不先吃饭?” 齐灵雨从一旁拿过一块湿帕子给他擦手,“反正也没多久,我想等你一起吃。”便说着便将盒中的饭菜端出来,“还没凉,现在吃正好。” 二人盛好饭菜私下里也没有太多的规矩,边吃边说着话,齐灵雨道:“宿城江湖人众多,官府能将此地治理得如此安稳定然是很不错的,你又何必太操劳?” 楚锦承道:“王知府确实是个很好的父母官又有南宫家帮衬着,确实不至于出错,不过我既然到了此地,能多替他们解决一件积压之事算一件。”说着也笑了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注定得走到哪儿便操心到哪儿的。” 齐灵雨替他盛了一碗素汤,“不对。”她含笑看着楚锦承,“你与我在一起时什么都不要你操心。” 楚锦承接过小碗,眉眼间的疲惫之意也被拂去了不少,“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 二人用过晚膳,齐灵雨拉着楚锦承在院中散步,白日里炎热的暑气已经散尽,夜风吹过脸庞带着一丝凉爽,刘府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院,长廊花石一样都不少,花草间不时会有一阵蟋蟀的叫声,一切都显得惬意而美好。 齐灵雨指着假山上的那座小凉亭道:“上去赏月如何?” 楚锦承自然不会有意见,搂着齐灵雨的腰便飞身上了凉亭,待在亭中站稳后,齐灵雨略有无奈道:“走台阶就好了呀。” 楚锦承搂在齐灵雨腰间的手也未曾松开,坦然道:“抱你上来不好吗?” 齐灵雨走至栏杆旁,仰头看着墨色夜空中的弯月与繁星,又侧头看看近在咫尺的人,伸手拉过楚锦承的手,十指相扣,“如此,便是执子之手了。” 楚锦承从身后紧紧地圈住齐灵雨,“我终于知道父皇为何老想着赶紧传位于我,自己带着母后去归隐山林了。”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会比君临天下都让人欣羡。 齐灵雨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不管庙堂还是山野,只要与你在一起便都是我向往的。”齐灵雨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一丝依赖,“我会的虽然不多,但是为了你我可以不停地去学习,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侧为你分忧。” 楚锦承听着怀中之人信誓旦旦的承诺,心中涌过丝丝暖意,“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只想你能一世无忧。” 齐灵雨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四目相视,齐灵雨伸手捧住楚锦承的脸,一字一字缓缓道:“我也一样想要保护你,只要你安好,我自然便无忧了。”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认真而坚定的表情,她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能量,他一直都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他要护着晗曦要护着婉儿护着追随着自己的能人异士更要护着大楚的江山与百姓,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他视若珍宝的人同样也将他视若珍宝。 楚锦承低头吻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眸,温热的唇吻遍她细腻的脸庞一路找到了那张柔软的唇瓣,舌尖深入,他们彼此用力采撷着专属于对方的气味与温度,辽远的天地间,他们二人彼此相拥相携,直到难以抵达的尽头。 第112章 赶路 “殿下。”亭外台阶下传来季勉的声音,“南宫夫人来了。” 前厅内,南宫夫人见楚锦承与齐灵雨过来,立刻站起身面上的表情有些急切,“殿下,我大概知道玄镜派的蛊虫对南宫家为何无用了。” 楚锦承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南宫夫人道:“南宫家所有弟子,即使是刚入门扫地的弟子,在习武之前都会先修习青山心法,我怀疑正是因为这心法的原因。” 齐灵雨问:“所有门派应该都有心法,这青山心法可有和特别之处?” 虽然武功心法乃是门派的机密,不过南宫夫人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道:“青山心法与普通心法逆向而行,是将体内浊气化繁为简化整为零,能使修习之人平心静气之后再习武艺。” 齐灵雨若有所思道:“若玄镜派控制窦南天的蛊虫是通过将蛊虫融入心脉气血之中从而达到目的,此种心法确实能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南宫夫人望向楚锦承,“殿下,那臣妇接下来该怎么做?” 楚锦承道:“玄镜派只是这庞大阴谋中的一个分支,在我将他们的源头切断之前,你先稳住方之镜,免得他在你这儿得不到合作又徒生其他事端。” 南宫夫人点头应下,她也知道此事并不是着急便能得到解决的,再彻底解决之前只能循序渐进,免得方之镜狗急跳墙。 齐灵雨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子交给南宫夫人,道:“你将这张方子交给黄大夫,让他参照这方子配药,三碗水熬成一晚,早晚服用,连服七日之后在短时间内对这种控制心脉的蛊虫能有一定的防护作用。”齐灵雨道,“不管是不是青山心法起了作用,再加上这药方字也算是双重保险了。” 南宫夫人接过方子收好,“多谢姑娘。” 齐灵雨笑道:“明日我与殿下便要继续南下了,宿城这儿还得有劳夫人费心了。” 南宫夫人忙道:“姑娘言重了,此乃臣妇分内之事。” 次日一早,楚锦承与齐灵雨一行人整装上路,由何大带着路,与城外的暗卫一前一后直奔运城而去。 从宿城到运城快马加鞭约四五日的路程,由于已经耽误了一日,所以众人一路疾驰,除了必要的食宿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三日不到的时间里便跑过了大半路程。 正午时分众人在林间休憩,顺便给马儿喂食喂水,拿着干粮过来的楚锦承见齐灵雨脸色似有些发白,不由关切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这几日太劳累了?” 齐灵雨接过干粮摇头,“没有,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楚锦承听着她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心疼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今夜能住上客栈,到时能好好睡一觉了。” 齐灵雨点了点头,低头咬着饼没有再继续说话,疏影端着烧开的热水过来,见楚锦承在此,便与他道:“殿下,季大人好像在找您。” 楚锦承看了看齐灵雨,又叮嘱道:“下午便不要骑马了坐马车,不要逞强。” 齐灵雨这一回倒也没有反驳,朝他笑了笑安抚道:“我知道了,不会逞强的。” 待楚锦承走向另一头背对着这边与季勉还有一名暗卫说着话时,齐灵雨才咬着牙低声道:“疏影,扶我去车上。”声音中竟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颤音。 疏影大惊,齐灵雨用眼神制止住了她的询问,疏影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放下热水便扶着齐灵雨起身,手指触及齐灵雨是后背,这才发现齐灵雨背上薄薄的衣衫竟已经被汗水染得有些潮湿了。 齐灵雨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疏影身上,这才站起了身子缓缓朝着马车上走去,直待上了车关上车门之后,齐灵雨一直控制住的表情才泄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她一手捂住胃部,边与疏影道:“把我随身带的那几瓶药丸拿过来。” 疏影不敢迟疑,忙从包裹中找出了那只琉璃小瓶,又从刚刚见情况不对端着热水跟着上车的暗香手上接过了茶杯,小心地递至齐灵雨嘴边,让她就着温水咽下了一颗药丸,做完这一切后才一脸不安地询问道:“是不是还疼得厉害?您都好些年没这么疼过了,一定是这段时日一路奔波又引发旧疾了,怎么办?要不要与太子殿下说一下?” 吞服了药丸又喝了半杯温水的齐灵雨显然已经稍微缓解了一下刚刚疼痛的症状,暗香虽不说话却也是一脸担忧的模样,一直在用湿帕子替她擦着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冷汗,齐灵雨与她们二人道:“不要与太子说,我服了药丸休息一会儿应该便会好,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声音里依旧是难以掩饰的虚弱。 疏影咬着唇,眼睛都红了,“可是至少还得再赶两天的路,您身子吃得消吗?” 齐灵雨道:“无妨,我自己有数的,若是与太子说了,他定然得停下来照顾我,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小事耽误其他事情。” 疏影很想回嘴道,您的身子怎么会是小事,但看着齐灵雨已经疲惫地靠在马车上半合上了眼睛,便也只能忍着不再说话,和暗香一起从包裹里拿出软毯子将马车铺好,这样也能使齐灵雨靠得稍微舒服一些。 待众人修整完毕,楚锦承本还准备进马车看一看齐灵雨,不过暗香却拦住了他的步子,垂首道:“殿下,我家公主她已经睡着了。” 楚锦承看了眼紧闭的马车门,点点头与暗香道:“她这几日辛苦了,你们好好照顾她,若有什么不舒服随时与我说。” 暗香应下:“是。” 暗香原本是骑马而行的,不过由于担心齐灵雨的状况便也与疏影一道守在了马车内,由于行进速度快,颠簸的马车坐着并不舒服,然而齐灵雨却一直裹着薄毯子昏昏沉沉地靠坐在软垫上,中途曾醒了一次,在拒绝了疏影递过来的热水之后又继续捂着胃部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生气预警╰_╯ 第113章 胃疾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便抵达了临廊镇,临廊镇乃是宿城与运城之间最大的一座集镇了,此地虽不繁华,但由于位处交通要塞,客栈酒楼之类的倒要比其他地方更多。 先行的暗卫已经包下了一整家客栈,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楚锦承过来扶着齐灵雨下车,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不由担心道:“真没有哪儿不舒服?” 齐灵雨拍了拍楚锦承的手,安慰道:“真没有不舒服,我自己就是大夫,哪儿能不知道?” 进了客栈,楚锦承直接先陪着她上了楼上房间,交待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饭菜好了我让人直接送来你房内。” 齐灵雨点了点头,待楚锦承出门后方让疏影准备了些热水进来,泡过热水澡后又服用了一颗药丸,这才裹着薄被睡了过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店小二端着酒菜进屋,却被暗香拦在了外间,“先端下去吧,待我家醒了之后再说。” 楚锦承本欲过来找齐灵雨,正好撞见店小二端着没动过的饭菜退了出来,疑惑进门,外间只看到了暗香一个人,问道:“你家主子呢?怎吗没有吃饭?” 暗香垂首道:“公主她沐浴完便睡着了,现在睡得正沉,待公主醒来我再去后厨准备些饭菜过来。” 楚锦承看了眼内室垂下的门帘,抬脚掀开门帘便走了进去,原本正坐在桌旁打盹的疏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楚锦承没有看她,而是轻声走至床边,低头看着床榻上熟睡之人,伸手试了试她额前的温度,并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有些安心地站起身。 楚锦承走离床榻几步才压低声音开口与疏影道:“点些安神香,让她好好睡一觉。”走至门口处又想起了某事,停下动作,“我让店家准备些清粥小菜在后厨,若阿隐醒了,记得让她起来吃一些。” 疏影也不敢多说话,只点头将楚锦承的话一一应下。 待送走楚锦承,外间内暗香有些担心地问疏影道:“真不用和太子殿下说一声?” 疏影也有些犹豫,终是摇了摇头道:“让公主先好好睡一觉,若明早还没有缓解再与太子殿下说也不迟。” 如今也别无他法,暗香取来安神香点上,和疏影二人轮流在在内室陪护着齐灵雨。 临近子夜时分,陪在床边的暗香也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些许动静,暗香猛然清醒了过来,急忙走至床边,只见齐灵雨已经捂着嘴半坐起了身子。 暗香立刻上前给齐灵雨背后垫上软垫,齐灵雨用帕子掩着嘴似有些想吐,外间听到动静的疏影也已经进来了,见状忙从一旁拿过净手的铜盆接至床边,只是齐灵雨一天未吃过东西,干呕之下并未吐出任何东西,只有捂着嘴的白色的丝帕上一抹红色令人心惊。 外间一直备着热水,暗香倒过一小杯温水给齐灵雨服下,她这才稍稍缓解了干呕的不适,靠在软垫上面容甚是苍白。 疏影看着丝帕上的血迹有些不知所措,“公主您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赶紧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齐灵雨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慌,“胃部已经不怎么痛了,刚刚应该是一日未吃东西的缘故,你们去给我弄一小碗清粥过——” “阿隐你怎么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房间内打断了齐灵雨的话语。 楚锦承就住在齐灵雨隔壁的房间,刚听到这边有响动披了件外袍便过来查看,在门外敲了两声门并没有得到回应索性便推门而入,谁料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慌乱的场景。 齐灵雨见到楚锦承下意识便想把手中的帕子藏起来,不过楚锦承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动作,一把拿过那块帕子,上面的血丝鲜明而刺眼。 楚锦承转头问疏影与暗香,“怎么回事?为何没人告诉我?” 虽然楚锦承往日里在齐灵雨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好说话的模样,然而当他面无表情气势全开之时即便是权臣贵族在他面前也都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疏影与暗香本就心虚,如今更加是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 就在气压越来越低的时候,床上的齐灵雨掩嘴咳嗽了起来,楚锦承立刻弯腰查看,小心地拍着她的后背,齐灵雨趁机伸手勾住楚锦承的手指,越过楚锦承的肩膀与旁边站着的二人使眼色道:“你们去给我准备些清粥热水过来,我有些饿了。” 疏影与暗香忙退出了房间内。 楚锦承看着齐灵雨的小动作,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心疼,在齐灵雨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之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轻叹,在齐灵雨床边坐下,“你把她们都支走了,那只能你自己告诉我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了?” 齐灵雨缩了缩脖子裹着毯子半靠在床榻之上,“就是胃脘痛又犯了。” 楚锦承皱眉道:“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齐灵雨老实交代道:“午膳前便开始痛了,我本以为吃了药之后便能好,谁想这一次好似比之前都要疼得厉害。” “现在可还痛?”楚锦承伸手隔着毯子轻轻替她按摩这胃部,“帕子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齐灵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楚锦承身旁,“不怎么痛了,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有些受不住,刚刚不知怎么就有些犯恶心,你不要担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事的。” 楚锦承的眉头越皱越深,“都吐血了还叫没事,我让季勉去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齐灵雨拉住他,“这小镇子上的大夫医术大概还不如我呢,过会儿喝点热粥应该便能好了。” 疏影与暗香很快便端着清粥过来了,齐灵雨想要下床来吃被楚锦承拦住,伸手拿过小碗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给齐灵雨喂了小半碗白粥,直到齐灵雨摇头道:“吃不下了,一天没吃东西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了,过会儿再吃。” 楚锦承放下碗,问齐灵雨道:“可还想睡觉?” 齐灵雨道:“刚喝了粥,先坐一会儿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生气了吗? -勾勾小手哄一下便不生气了。 第114章 信任 楚锦承拉过抱毯替齐灵雨将胃部盖好,目光落在齐灵雨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颇为心疼道:“原本就瘦,这几日一折腾更瘦了。” 齐灵雨看着楚锦承的表情,小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楚锦承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拉过她的手替她按着手掌上的穴位,“你也知道这样我会生气?” 齐灵雨垂下目光道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以后不会这样了。”齐灵雨其实并未觉得自己此举有何不对之处,一则她这是旧疾自己心里有数,二来她也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众人的行程,不过此时此刻这些话显然还是憋在心里为妙。 楚锦承无声叹气,“是我擅作主张把你带出来的,却没能照顾好你。”楚锦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复又抬头看着齐灵雨,“我本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所做的还差得很远。” 齐灵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楚锦承这突如其来的自责与失落是源自于何,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怎么会做得不好呢?你已经特别好了。” 楚锦承微微摇头,眼神中有些许复杂的情绪,“你觉得我好只是因为没有对比,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你心底其实并不能给予我足够的信任。” 听着楚锦承淡淡的陈述,齐灵雨莫名有些慌乱,鼻子没由来得发酸,原本就因为一整天的胃疼而低落的情绪瞬间化作了满满的委屈,她咬着唇看着楚锦承,想质问他这话是何意思,然而心底久远的记忆与习惯还是让她收回了目光垂下了头。 某种久违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弯起腿,从楚锦承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就像是裹进了一个坚硬的外壳之中,这是一个对外界充满了防备与不信任的姿势。 楚锦承的掌心瞬间失去了那份温暖柔软的触感,看着齐灵雨充满防备的姿态,他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更不知自己哪一句话触发了眼前之人的不安,楚锦承伸出手想要去拉齐灵雨,却在拉上齐灵雨的手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楚锦承的动作僵住,他想要抱一抱齐灵雨又不敢动,只能试探着开口唤道:“阿隐?” 齐灵雨埋首在自己臂弯间,良久,她突然满是委屈地开口:“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楚锦承瞬间不淡定了,也顾不得去纠结信不信任这个问题,半蹲在床前焦急地开口解释,“我恨不能将你捧在手心里怎么会不要你?阿隐你抬头看着我,不要胡思乱想。” 齐灵雨还是很听话得抬起头,脸上并没有泪痕,只是双眼红红的看得人甚是心疼,楚锦承依旧维持着半蹲的自是,微微仰头看着齐灵雨,声音温柔带着些安抚的意味,“为何要这样问?” 齐灵雨没有回答,只闷闷地开口:“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不想因为我而耽误行程给你添麻烦。” 楚锦承无奈,“这怎么会是添麻烦呢?”耐心道,“若你是我,你觉得这种情况应该瞒着吗?” 齐灵雨想了想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不应该。” 楚锦承重新拉过齐灵雨的手握紧,“阿隐,你要记住,在我这里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从来都不会是麻烦,知道吗?” 齐灵雨低着头没有说话,片刻才“嗯”了一声。 楚锦承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伸手将齐灵雨背后的靠枕取出,“再折腾下去该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齐灵雨重新躺下,她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楚锦承偷偷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随即闭上了双眼,但只片刻复又睁开了眼睛。 楚锦承问:“可要将烛火灭了?” “不要。”齐灵雨看着跳动的烛火在楚锦承的脸上映出温柔的光芒,她开口问道,“我可以与你说说话吗?” 楚锦承失笑,“怎么一生病便和小孩一般了,你想说什么自然都可以说。” 齐灵雨的目光落在床幔的流苏上,似乎透过这小物件能看见过去的场景一般,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终于第一次有勇气敢正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我记得六七岁那年冬至祭祀之时,父皇母后让我代替皇兄一道出席,那几日我正好有些受寒,祭祀那天又是鹅毛大雪的天气,后来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之后我便有些受不住,直接晕倒在了人前。” 齐灵雨的声音很轻缓,似是要将这段往事直接剪碎扔进漫长的记忆长河中一般,“其实很多细节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却一直记得当我在殿内醒来之时,我母后正站在外间与人说着话。” 楚锦承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脸,替她将散落下来的青丝顺至耳后,“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病得不是时候,尽会添乱。”齐灵雨扯了扯嘴角,却没能顺利扯出一抹笑容,她的目光看向了楚锦承,“所以从那之后我每次生病便特别害怕,他们都以为我是害怕吃药,其实只有我自己知晓,我一点儿都不害怕吃药,我只是害怕生病之后会给父皇母后添麻烦。” 楚锦承柔声问道:“所以这便是你不想告诉我你胃脘痛的原因?” 齐灵雨无声轻叹,“其实后来懂事之后便也明白了生病并不是犯错,只是那年冬至留下的印记太过深刻,以至于直到现在每次生病除了让疏影知晓,我甚至都不太愿意找大夫。” 楚锦承拉着她的手至唇边轻吻,“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都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 齐灵雨露出了一个浅笑,“遇见你之后我便很少会去想他们了,今日之事只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一时间难以转变过来罢了。” 楚锦承道:“以后我陪着你慢慢改。” 齐灵雨终于再次闭上了有些困倦的双眼,眼底的不安已经消失殆尽,楚锦承弯腰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亲吻,“睡吧,我一直在这儿。” 第115章 运城 次日醒来早已日上三竿,齐灵雨缓缓坐起身子,胃部还有些昨日剧烈疼痛过后的不适,房内的疏影见齐灵雨醒了立刻快步走了过来,仔细询问道:“殿下您可感觉好些了?” 齐灵雨点点头,“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子呢?” “已经卯时了。”疏影道,“太子殿下昨晚在这儿陪了您一晚上,直至天明时分方回房休息。” 齐灵雨惊讶,“卯时了?怎么没早些叫我?再耽搁天黑之前便赶不到运城了。”说着便掀开毯子准备起身。 疏影忙道:“季大人已经带着何大先行一步了,太子殿下说他陪你在这儿多歇息一日将身子养好再上路。” 齐灵雨便从床榻上起身边皱眉道:“季勉带着人先走了?” 疏影端来温水替她洗漱更衣,边道:“季大人他们今日一早天蒙蒙亮便出发了,今夜定然能来得及赶到运城的,您安心歇息一日,免得太子殿下再担忧了。” 齐灵雨问:“太子还在隔壁?” 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了响动,暗香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来了。” 齐灵雨推门走出去,楚锦承见她出来了,上前牵着她坐至桌前,询问道:“身子好一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齐灵雨道:“后半夜便没有疼过了,现在还觉得有些饿了。” 暗香与疏影将早膳摆上了桌后便退出了房内,楚锦承拿过小碗递至她面前,“先喝些粥再说话。” 齐灵雨低头吃了一勺鸡丝粥,复又抬头问楚锦承,“你吃过了吗?” 楚锦承笑道:“只有你还饿着肚子了,安心吃吧。” 齐灵雨喝完一小碗粥之后方问楚锦承道:“我们今日不赶路了?我已经好了,没有必要在此耽搁一日。” 楚锦承道:“安安心心多歇息一日,再折腾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齐灵雨有些担忧道:“那明早何大那边——” 楚锦承无奈地打断齐灵雨的话道:“有季勉在呢,我之前教过你的要学会知人善用,又忘了?” 齐灵雨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忘。” 楚锦承道:“季勉先行一步正好也可以先去运城探探情况,若仙瑶族的真藏于运城之内,怕这整座城池都不会太平。” 齐灵雨眉头微蹙,“你担心城内百姓已经被仙瑶族控制了?” 楚锦承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齐灵雨下意识道:“可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官府不可能不作为——”话未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随即收住了剩下的话语看向了楚锦承,“那官府岂不是也可能被仙瑶族控制?” 楚锦承点了点头,又道:“若情况果真如此,那我便也没必要现身了,到时你我二人乔装打扮一下换个身份再进城。” 在客栈休息了一日之后,齐灵雨果然脸色都好看了几分,次日一早也未曾耽搁,带着剩下的暗卫一行人也出发去往了运城。 行至中午时分,迎面来了一黑衣快马之人,随行的暗一率先认出了来人,“殿下,是暗九。” 暗九在楚锦承面前勒马停住,下马行礼,并道:“殿下,季大人让属下带话,城中局势迷离,殿下务必小心。” 楚锦承问:“何大之事可有处理完毕?” 暗九道:“昨晚季大人尚未到运城,运城知府汪引便已带人在城外等候,幸而季大人让我和小五带着何大兵分两路才没有与汪引碰上。” “季勉呢?” “季大人昨晚便与汪引一同入城住进了府衙内,今早我与小五在十里亭看着何大送完信后方来给殿下您送口信,小五也已经跟踪着那名与何大接头之人进了城。”暗九边说着边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瓷瓶递给一旁的齐灵雨,“这是按照齐殿下吩咐从何大体内收回的蛊虫。” 齐灵雨接过小瓷瓶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盖好收起,问楚锦承道:“那我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楚锦承看向暗一,“此处距离西南军营还有多远?” 暗一取出地图看了看,指着其中的某条小路道:“从这条路穿行过去,快马加鞭天黑之前便能赶到。” 楚锦承点头,“先去军营。” 齐灵雨有些疑惑问道:“我们不去运城了?” 楚锦承道:“我并未通知汪引这几日会抵达运城,但他昨夜却能早早等在城外,想来要么心中有鬼,要么已经被仙瑶族控制,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意味着运城已经不安全了。”楚锦承伸手替齐灵雨将兜帽戴好,耐心解释道,“我已经同小皇叔商量过了,若发现仙瑶族的藏身之所,便直接由西南军营出兵一举歼灭,不能留下任何祸患,所以我们先去军营与留驻在军营的黎将军碰个面顺便等一等小五的消息。” 齐灵雨了然,一行人便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西南军营策马而去。 此时运城府衙之内,知府汪引正一脸殷勤地给季勉倒茶,“季大人请用茶。” 季勉接过茶杯,冷峻的面容上并无任何表情,“多谢。” 汪引小心翼翼询问道:“季大人,昨夜夜深,下官也未曾问过大人,不知太子殿下是今日到吗?” 季勉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此次南巡事务繁杂,如今另有要事处理,不一定会有时间亲自来运城,汪大人若有不决之事与我说也一样。” 汪引忙摆手道:“运城素来太平,虽比不上江南富庶但也是西南较为繁华之地,百姓安宁,并无任何杂事需要惊扰到大人。” 季勉不动声色,只道:“如此甚好,还烦请汪大人将这三年的文书整理出来,我看完也能与太子殿下交差。” 汪引立刻道:“下官这就亲自去整理。” 待汪引离开后,季勉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里面的硬壳小虫自打昨夜见过汪引之后便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一直在木盒中打转,齐灵雨曾说过,此虫能辨别蛊虫,若接触到中蛊之人便会躁动不安。 季勉面色沉凝地看着汪引离开的方向,难道这运城之中真的连知府都已经被仙瑶族下蛊控制了? 第116章 上岛 西南军营内,齐灵雨在一间单独的营帐内休息,虽然到达军营时夜色已深,但楚锦承还是一来便与驻守的黎将军入了主营内议事。 次日齐灵雨是被军营外的操|练声唤醒的,简单洗漱收拾完毕后,齐灵雨掀开营帐的门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楚锦承,楚锦承见她出来,“被吵醒了?” 齐灵雨摇摇头,“昨晚上睡得早,我们今日准备做什么?” 楚锦承拉着她重新走近了营帐内,“用过早膳换身衣裳便出发去运城。” 齐灵雨疑惑,“换什么衣裳?” 楚锦承道:“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中午时分,运城的某家客栈内出现了一行四人,客栈掌柜热情道:“四位吃饭还是住店?” 暗香问:“可还有上房?” 掌握立刻笑容满面道:“有的有的,贵客要几间?” 暗香道:“四间上房,再来一桌酒菜。” “好嘞。”掌柜说着并亲自引他们在大堂空座上坐下,边擦桌子边热情道,“听口音,几位是从外地来的?” 一席男装打扮的齐灵雨笑道:“我们是江南的茶商,过来收茶叶的。” 掌柜笑道:“我们这儿的茶叶可不比江南的差,我再免费送四位一壶好茶。” 齐灵雨笑意更深,“那敢情好,多谢掌柜了。” 这四人正是商人打扮的楚锦承齐灵雨暗一还有暗香,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疏影与其余暗卫都先留在了西南军营之内。 运城府衙,季勉一走进屋内便察觉到了屋内还有另一道气息的存在,瞬间警觉了起来,但在看清屋内之人时稍稍松了一口气,反手关上房间门,屋内的暗一从暗处闪身而出,“季大人。” 季勉问:“殿下进城了?” 暗一道:“殿下现在城南悦来客栈等您。”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府衙之内。 客栈内,当季勉穿着暗一的衣服出现在楚锦承房间时,楚锦承与齐灵雨正在看着运城的地势图,季勉开口:“殿下,齐殿下。” 楚锦承示意他不必拘礼,问道:“汪引那边如何了?” 季勉微微皱眉道:“他行事说话虽无异常,但我怀疑他应该也中蛊了。”说着又将齐灵雨给他的那只装着小虫的木盒拿出来与齐灵雨道,“这小东西每次只要我与距离汪引一近,便开始焦躁不安。”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道:“念虫一般不会出错,不过还是待我替汪引把过脉之后方能确认。” 季勉之前也已料到齐灵雨需要亲自见过汪引之后方能知晓究竟是何问题,道:“我已与暗一说好,若天黑之前我未回去,便让他下药将汪引弄昏迷,齐殿下也好前去把脉。” 齐灵雨点头赞道:“季大人果然行事周全。” 楚锦承又问季勉道:“小五那边可有音讯?” “我已让人搜寻过城内,并未发现小五踪迹,但却在千石湖边发现了小五留下来的标记。”季勉继续回答,“我问过当地人,千石湖上只有一座岛名曰千石岛,我猜想小五已经上岛,且若无意外岛上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楚锦承道:“无论如何待今晚看过汪引之后再决定后面的事。”顿了顿又与季勉道,“这几日便让暗一替你留在府衙,你和我一起。”暗一善易容,扮做季勉只要不是过于熟悉之人都不会看出端倪。 是夜,楚锦承带着齐灵雨出现在了汪引卧房,暗一早便在安神香中加了迷药,此时房中的汪引与其发妻皆陷入了沉睡。 齐灵雨伸手替汪引把脉,他脉象时而平稳时而急促,似有两股气血在体内翻涌,齐灵雨朝楚锦承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中蛊了。” 楚锦承问:“可能将蛊虫逼出?”毕竟是一地知府,若真受了蛊虫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齐灵雨道:“施针太麻烦了。”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裹中取出了那只装着大白的小瓷瓶,又问暗一,“有匕首吗?” 暗一立刻双手奉上匕首,齐灵雨拿过匕首轻轻在汪引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又将大白倒在了伤口处,只见那大白虫蠕动了几下竟直接从伤口进入了薄薄的皮肤下,须臾之后,又从伤口处爬出,齐灵雨直接将瓶口对准它将它收好。 复又伸手替汪引把脉,赞道:“不愧是百年都难得的大白,汪引的气息已经平复了。” 楚锦承默默看了眼齐灵雨手中的小瓷瓶,心里对这条大白虫的印象又稍稍改观了一些,问齐灵雨道:“那可还能得知汪引所中是何蛊虫?” 齐灵雨道:“根据汪引还有之前窦南天的反应,再结合这脉象,我怀疑这是利用南洋蛊术中的子母蛊来控制的。” 楚锦承第一次听说这种蛊,“子母蛊?” 齐灵雨解释:“此种蛊主要是需要养成母蛊,只要母虫养活了,那便能用成千上万挑子蛊。”齐灵雨露出一丝疑惑道,“不过这种母虫多要以气血养之,也就是说要用活人来养。” 楚锦承露出一丝嫌恶,“将母虫养在活人体内?” 齐灵雨点头,“正是,养蛊之人能控制母虫意识,而母虫能控制子虫从而控制中了子蛊之人,这乃是一种传言中的南洋邪术,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亲自遇见。” 二人从府衙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千石湖边,季勉与暗香已经准备好了船只等候在了湖边,见齐灵雨与楚锦承过来之后,一行四人便登上了小船,趁着夜色朝千石岛驶去。 小船内,齐灵雨边取出瓷瓶查看大白的情况边不无感慨道:“记载中有提到过,这种子母蛊的母虫会日日夜夜啃噬养蛊之人的脏器,养蛊之人将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所以不仅需要强劲的内力更需要极为强大的意志与信念来在这种痛苦中保持清醒,真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何人会使用此种伤人伤己的邪术。” 楚锦承亦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也很是想不明白这背后之人究竟所图何事。 第117章 陈敛 千石岛乃由于岛屿周围布满无数嶙峋巨石而得名,季勉让船夫将船只停靠在千石岛背面巨石阵的方位,四人从此处登岛借由石阵隐藏很容易便避开守卫上了千石岛。 季勉仔细地搜寻着地面,“小五若在岛上一定会设法给我们留下标志指路。” 很快季勉便在某块石头上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痕迹,这是暗卫们惯用的指路符号,他低声唤道:“殿下,这边走。” 四人跟随者小五留下的记号,一路小心避开岛上巡逻的守卫,最后停在了某块巨大的山石之前,暗香上前帮着季勉细细检查了那块山石,并未在石块上发现有任何的机关暗道。 楚锦承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走至巨石旁弯下身子在巨石底部摸索了片刻,不知触及了哪处开关,巨石底部竟露出了一个狭窄的洞口,楚锦承道:“此机关多为密闭地道,一般而言此机关尽头多为密闭石室,过会儿下去时多加防范。” 楚锦承交待完毕后,季勉便率先领头下了地道,楚锦承扶着齐灵雨在中间,暗香则走在最后,地道很狭窄,只能勉强容一人通过,四人皆小心翼翼地沿着地道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才隐约看见光亮,季勉立刻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靠着墙慢慢朝尽头的光亮处走去。 地道的尽头是一间密闭的石室,石室四周有四名守卫守在四个角落,另一头还有一扇禁闭的石门,石门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显然门后有人在。 楚锦承将齐灵雨推进一旁的阴影中藏好,并示意暗香护好齐灵雨,自己则与季勉交换了一个眼神打了个手势,季勉立刻便明白了楚锦承的意思,二人贴着墙壁分别朝最近的两名守卫逼近。 借由石柱掩盖着身形,楚锦承与季勉很利落地解决了就近的两个人,在其余两名守卫反应过来之前楚锦承手腕轻动甩出两枚墨玉石同时击中了那两人的穴道。 季勉上前一人一记手刀将那两个被点了穴道的守卫劈晕,这才与楚锦承走近石门处查看。 齐灵雨紧张地看着楚锦承与季勉先后推开石门走近,良久都未曾听到响动,有些担忧与暗香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暗香看了看周围并未感觉到任何敌意与内力,便小心地护着齐灵雨朝石门内走去,二人一进石门便感受到了异样的暖意,齐灵雨顿住脚步微微皱眉道:“这是养蛊虫的环境,小心一些。” 再往里走去,齐灵雨听到了最里面传来的人声,立刻朝着那声音走去,然而当看清最里侧那间暗室内的情形时,齐灵雨愣在了当场。 暗室内除了站在门边的楚锦承与季勉之外,只有一张石床在其中,而床上正盘腿坐着一形容枯槁之人。 齐灵雨下意识地想要走近那人查看,却被楚锦承拉住手护在了自己身旁,“不要过去。” 齐灵雨问楚锦承,“这是谁?” 楚锦承看着石床上那人,开口:“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便是十几年前偷了我师父医书的那个陈敛。” 楚锦承话音落下,石床上那个半死之人竟突然激动了起来,爬满皱纹的脸也因露出了难以控制的表情而变得有些狰狞,他的声音沙哑而恐怖,“你、你是向天明的徒弟?!他竟然真的收了徒弟?为什么?为什么!” 楚锦承皱眉看着他道:“你如今应该正值壮年,为何现在看着竟如髦耋老人?” 陈敛似是有些疯魔一直在喃喃自语,并未理会楚锦承的问题,一旁的齐灵雨却是开口:“他应该是用自己养的蛊母,内脏气血都用来喂养母虫,所以他方会加速衰老。” 陈敛突然抬头紧紧地盯住了楚锦承,混浊的眼球中闪烁着不甘与痴狂,“你想不想与我合作?只要你我携手,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齐灵雨刚想出言骂这个疯子,楚锦承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口,自己则问陈敛道:“这便是你布下这一切的原因?” 陈敛沙哑的笑声充满了整间石室,回响的声音显得可怖而可悲,他道:“当年我在明镜台跪了三天三夜才得以让明镜尊者留下我,我本欲习得武艺为了天下一统而浴血沙场,然而向天明仅仅收留了我半年便将我赶下了明镜台。” 陈敛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的局面何错之有!”他干涸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决绝,“既然向天明不愿意收我为徒,那我便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做!” 楚锦承目光复杂,语气冷冷道:“所以这便是你的选择?利用南洋邪术控制人心来换取所谓的天下一统?” 陈敛道:“你不必如此看我,你看这短短数月我便控制了西域控制了江湖,只有你我联手,最多再半年,我一定能在合眼之前完成霸业!我不相信你便不心动?” 楚锦承道:“你已痴魔,回头是岸。” 闻言陈敛突然站了起来,季勉紧张地挡在楚锦承身前,陈敛道:“你以为你不与我合作便能组织我?” “殿下小心!”随着季勉的惊呼,下一秒整个石室开始坍塌,三人立刻朝出口跑去。 “这边!”一道女子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是暗香,三人立刻朝着暗香的方向跑去。 三人从暗门冲出,身后的石室已经全部坍塌,暗香看着身后的废墟心有余悸道:“幸亏殿下您让我先寻了出口等在此处,不然真是不一定能跑出来。” 齐灵雨看着这一堆废墟,神色却并没有很轻松,楚锦承问她:“怎么了?陈敛内力尽失形容虚弱,没有可能再跑出来了。” 齐灵雨却摇头道:“只要养蛊之人的血肉还在,他体内的蛊虫便会一直活着,陈敛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方会有此举措。” 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白,齐灵雨突然听到岛的另一面传来一阵声响,“前面出了何事?” 楚锦承却并不紧张,道:“应该是黎武他们带兵上岛了,莫要担心。”说着又看了眼这堆废墟,“过会儿让黎武带兵过来挖。” 齐灵雨点头,“挖出来后直接烧掉,待母虫消亡,其余子虫二十四个时辰内便会自行分解。” 待楚锦承与齐灵雨从千石岛下来后已经临近午时,楚锦承问她:“可要休息一晚再上路?” 齐灵雨拉着他的手,面容虽有些疲惫,目光却很是缱绻,“不休息了,直接出发回程吧。” 楚锦承含笑道:“我也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如此便能早日娶你过门。” 齐灵雨羞赧却也没有反驳,确实有些想念映城了。 楚锦承把剩下的事宜交给季勉与暗一,让黎武协同他俩将陈敛门下交待的同伙一一清扫排查,自己则带着齐灵雨当日便先行踏上了归程。 第118章 进宫 回程不似去时那般匆忙,当楚锦承与齐灵雨一匹马一辆马车出现在映城外的时候,炎热的夏季也已经过去。 城门外钟离早早便等候在了此处,看见楚锦承的身影时立刻策马迎上来,“太子殿下一路可还顺利?” 楚锦承点点头,“我师父回来了吗?” 钟离道:“尊者昨日刚到,估计是算好了你们回程的时日过来的。”说着钟离看向了马车,“灵雨也一起回来了吧?” 楚锦承瞬间变了脸色,“注意称呼。” 下一刻马车门从里面被打开,一身鹅黄裙装的齐灵雨探出半个身子,眉眼带笑,“钟公子,别来无恙。” 钟离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俏丽女子,立刻收回了目光道:“我可不敢多看您了,不然太子殿下得将我发配出皇城了。” 齐灵雨掩嘴轻笑,“钟公子说笑了,太子殿下岂是如此公私不分之人?” 楚锦承毫不犹豫地点头,“灵雨懂我。” 钟离连连拱手,他一张嘴说不过夫唱妇随的两个人,“殿下先回府还是先进宫?” 楚锦承看了眼齐灵雨,笑了笑,“先去天香阁见见我师父。” 齐灵雨诧异道:“明镜尊者来了?他在天香阁?” 楚锦承忍笑,“过会儿你自己见了便知道了。” 几人也不再城外耽搁,进城后便率先去了天香阁,由于几人骑马坐车的便也直接从天香阁的后院处进了院子。 楚锦承伸手扶齐灵雨下马车,“累吗?” 齐灵雨摇了摇头,笑道:“你骑马都不累,我坐在马车上又怎么会累?” 楚锦承与齐灵雨虽一路劳顿倒也不见任何颓色,停好车马后便穿过后院朝前面穆芊芊的楼上走去,钟离也为跟上,在二楼寻了间雅间喝茶。 当楚锦承牵着齐灵雨的手出现在穆芊芊房内时,首先惊讶的倒不是房中之人,反倒是齐灵雨看着房间内的向天明一脸惊喜加意外,“师父您怎么也在这儿?” 向天明面对着齐灵雨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望向了楚锦承,那眼神似在询问:你还未与阿隐说清楚你们的关系? 不过楚锦承似是并未接收到他师父的眼神,轻咳一声行礼道:“徒儿见过师父师娘。” 向天明:“……” 齐灵雨:“???”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齐灵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向天明又看了看穆芊芊,最后目光落在了楚锦承身上,“你也叫他师父?那你师父就是我师父?我师父是向天明?”齐灵雨猛得转向一旁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向天明,“师父?!” “阿隐啊,你听师父解释……”向天明随即朝楚锦承投去了责备的目光,“你这个师兄怎么回事?怎么不将师门与你小师妹说清楚?” 楚锦承摸了摸鼻子默默背锅。 “等等。”齐灵雨又反应过来了一事,难以置信地看着向天明与穆芊芊,“您、您二老是夫妻?” 楚锦承看着震惊的模样,终于笑着拉过她,“所以说就你最傻。” 齐灵雨一脸控诉地看着屋内的其余三人,“你们早就知晓,就只瞒着我一人?” 穆芊芊笑着一手拉住齐灵雨一手拉住楚锦承将他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脸慈爱道:“阿隐啊,你也别怪穆姨与你师父一直瞒着你,这也都是为了你与锦承好,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看着你二人能同时站在我面前,我这心里真是特别高兴。” 齐灵雨忙道:“我才不会怪您与师父呢,就您二人对我最好了。” 待穆芊芊拉着齐灵雨说完体己话后,楚锦承方询问道:“我还要进宫,与我一起去如何?” 齐灵雨微楞,“会不会太仓促?” 楚锦承笑道:“迟早都要见上一面,何来仓促。” 一旁的向天明也赞同道:“陛下前几日连着给我写了凉风信,你们早日去拜见,他们也能安心。” 穆芊芊亦点头道:“来来来,我带你去隔壁换身衣裳打扮一下,过会儿与锦承直接进宫,待见完亲长,后面的事情也好操办起来。” 一个时辰后,当齐灵雨穿着华美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宫中时,依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楚锦承一直牵着她的手未曾松开过直至走进殿内,齐灵雨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你快松开我,如此成何体统?” 楚锦承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笑道:“不要紧张,我之前已经与父皇母后说过你我之事了,当时他们还以为你是男子都未曾反对过,更别说现在你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了。” 齐灵雨脸色微红,略有意外道:“你之前便说过你我之事?” 楚皇与皇后从殿外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楚锦承正在与一名女子低头私语的场景,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浮现了一丝疑惑,锦承之前不是说自己的心上人是齐国那个质子吗?怎么几日不见便拉着人家姑娘直接进宫了?这是对齐国公子始乱终弃? 楚锦承拉着齐灵雨给楚皇与皇后行礼,在二老疑惑的目光中介绍道:“父皇,母后,这是灵雨。” 齐灵雨低头轻声道:“灵雨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楚后下意识便点头,“好,好,快坐。” 楚锦承与齐灵雨在侧位坐下,随即开口缓缓将齐灵雨的身世解释了一番与父皇母后知晓,而原本已经做好接受自家太子好龙阳这一事实的打算了,如今太子突然正常了且还带了姑娘来表心意,楚皇与皇后一时间都心情愉悦而舒畅,也都顾不得去深究这齐国公子的身世究竟有多不合规矩了。 楚后听完楚锦承的话,目光落在齐灵雨姣好娴静的面容上,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疼,招手与齐灵雨道:“灵雨丫头,快到本宫这儿来,给本宫好好看看。” 齐灵雨看了眼楚锦承,在楚锦承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随即起身走近林墨语,林墨语拉着她的手亲热而关切,“好好的小姑娘真是受苦了,这么瘦以后可得让锦承给你好好补一补。” 齐灵雨鼻子有些发酸,微微颔首道:“多谢娘娘关心。” 林墨语从自己手上摘下一只玉镯直接带上了齐灵雨的手,“这镯子乃是太后当年赠与我的,如今就当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了,礼轻情意重可莫要嫌弃。” 楚锦承并未让自家母后拉着齐灵雨说太多话,出言打断道:“连着赶了这么多时日的路,我便先带灵雨回去休息了,过两日再让灵雨进宫来与您说说话。” 林墨语挥手道:“去吧,此行灵雨可立了大功也着实辛苦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楚锦承与齐灵雨渐渐远走的背影,林墨语真是心情大好,一旁的楚皇亦是点头道:“朕就说天明不会如此不靠谱,这才应该是锦承的好姻缘。” 林墨语显然对齐灵雨很是满意,立刻道:“赶紧把天明与芊芊请进宫来,本宫得与他们好好商议一下这两个孩子的婚期。” 第119章 熙和 出了皇宫,楚锦承直接将人带回了府中,“以后莫要再扮作男子了,近日先在我府上住下。” 齐灵雨早已对楚锦承交付了全盘的信任,更何况见过了师父也收下了楚后的镯子,他们二人这事也算是敲定了,她问:“那旁人若问起齐国公子去哪儿了该如何作答?” 楚锦承笑道:“齐国公子便还在藏书阁抄书吧。”当日带齐灵雨南下时为了避免齐国公子长时间不出门惹非议,便对外谎称让齐国公子入了藏书阁抄书整理卷宗,如今倒也正好继续用这个借口。 齐灵雨忍笑,“真不知外人是该羡慕齐国公子还是同情齐国公子了。” 楚锦承将齐灵雨安排在了自己寝殿旁的一座小楼里,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方想起了钟离还在前院等候,这才去了前院与钟离议事。 书房内,钟离见楚锦承过来,笑道:“还未恭喜殿下喜结良缘。” “恭喜便不必了,到时新婚贺礼备足了便行。”楚锦承在书桌前坐下,“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钟离言简意赅道:“之前私会武生还有奸细之事,应该都与安乐侯世子脱不开干系。” 楚锦承没有说话,显然之前早已料到了这些事都与楚莫有关,不过钟离在他一回城便迫不及待地与他提及的定然不止此事,便又问:“楚莫最近又不安分了?” 钟离道:“楚莫勾结其妹夫方纪,联合赵国质子赵勉招兵买马招揽朝中各派官员,不日应该会有大动作。” 楚锦承道:“防备做好,看紧了些。” 钟离意外,“殿下不先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锦承淡淡道:“若不让他们走上绝路,父皇顾忌手足情谊,定又会看在二叔的面上大事化小。”楚莫乃是楚皇二弟安乐侯的独子,“但是如今楚莫勾结外敌行谋逆之事,本殿已经不想再给他机会了。” 钟离了然,“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楚皇于宫中设家宴,是夜,安乐侯世子楚莫兵部侍郎方纪带兵逼宫,被早有防备的蔺风率禁军生擒于承阳宫外,其同党赵勉趁乱连夜出逃未遂亦被生擒于北门之下,楚皇在安乐侯的苦苦哀求之下念及手足情谊留下了楚莫一命,将其终生囚禁于皇陵。 十月初八,天降瑞雪,太子府内红墙绿瓦全部裹上了好看的白色,齐灵雨披着厚厚的红色披风一脸欣喜地站在廊下赏雪,院中疏影与暗香正抱着花瓶在剪梅花,齐灵雨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尽兴,便也加入了摘花的行列。 楚锦承一走进院门便看见了梅花树下娇俏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走近齐灵雨,伸手握住她正在剪花的手,责备道:“手都冻红了,不冷吗?” 齐灵雨白皙的脸庞也冻得有些红,却依旧兴奋地摇头道:“不冷,这可是我来映城后的第一场雪,一点儿都不冷。” 楚锦承拉着她进屋,齐灵雨不忘与疏影暗香道:“记得把梅花插起来。” 屋内有暖炉,温度要比外面高上不少,楚锦承替她将披风解下,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赶紧暖暖身子,还有时日便是你我大婚了,可别冻坏了身子。” 齐灵雨捧着杯子,眉眼带笑,言语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昨日我又被皇后娘娘与穆姨拉着试了一整日的衣裳,你都不知道来接我回府。” 楚锦承搂过她,声音一如这室内的温度一般温暖,“这几日整日在忙着处理楚莫之事,都没顾得上与你好好说说话。” 齐灵雨将杯子放在一旁,好看的眉眼再也不负曾经的防备,她伸手搂过楚锦承,侧脸紧贴着楚锦承的胸膛,“以后日子还长呢,想说什么都能说,就怕呀,真到那时候你便没话说了。” 楚锦承失笑,“没话说看着你也高兴。” 齐灵雨笑道:“花言巧语。”突然感觉楚锦承往自己的发髻上插了某物,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似是一根簪子,“这是什么?” 楚锦承道:“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齐灵雨想了想,不确定道:“今岁初雪?” 楚锦承无奈,“是你的生辰。”齐灵雨这才恍然,楚锦承继续道,“之前晗曦生辰时送给了你一根男子的发簪,如今终于可以替换回来了。” 齐灵雨伸手取下簪子,通体透明的白色玉石一看便是稀世珍宝,只是这玉簪的做工实在粗糙了一些,齐灵雨睁大了双眼,“你自己做的?” 楚锦承露出了一丝小小的尴尬,“第一次弄这个,有些糟蹋这么好的玉料了。” “才不糟蹋呢。”齐灵雨宝贝地将簪子重新带上,仰头看他,“好看吗——” 下一秒所有的话语尽数落尽了一个缱绻深情的吻中,屋外初雪冰寒,屋内两道身影交缠,炙热暧昧。 十日之后,十月二十八,良辰吉日,太子大婚。 热闹喜庆的氛围中,乌兰搀扶着齐灵雨上了花轿,听着喜庆的弦乐目送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朝皇宫走去,乌兰竟不受控地泪流满面,下一秒便被人搂进了怀里,楚云泽笨拙地替她擦着眼泪,“怎么又哭了?” 乌兰又哭又笑,“看着灵雨出嫁我高兴,没忍住。”在收到了齐灵雨与楚锦承大婚的消息之后,乌兰日夜兼程带着贺礼从铁勒而来,也终于赶上了齐灵雨的大婚,并亲手送她上了花轿。 楚云泽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沉声问道:“乌兰,我们也成亲好不好?” 天盛十五年初,帝后楚云晖林墨语退位,由太子太子妃继位,新帝楚锦承登基,改年号熙和,熙和元年也正式拉开了统一中原的序幕。 第120章 统一 熙和元年春,因赵国质子赵勉于楚国勾结叛党损毁两国交好协议,楚国出兵伐赵,是年冬,赵国都城被攻陷,一月后魏国降楚,至此,楚国已统一中原大半面积。 时年春节前夕,齐王突发疾病卧床不起,消息传来楚国时,如今的楚后齐灵雨正在御书房中陪着楚锦承一道批阅奏折。 挥退下人,齐灵雨眉头深锁,楚锦承将她抱进自己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皱起的眉头,“在担心?” 齐灵雨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担心,只是觉得奇怪,父皇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 楚锦承道:“暗卫应该很快便会查明情况,你不要担心。” 齐灵雨失笑,“他虽是我父皇,只可惜父女缘浅,早就连陌生人都不如了,如今听到这消息竟也是疑惑大于担忧。”当日成婚之时对外也只是宣称楚国太子迎娶的是自家同门师妹为妃,所以当今楚后的身份知情者并不多,齐国境内更是一无所知。 齐灵雨突然想起了一事,转头问楚锦承道:“你说会不会是我皇兄出事了?”毕竟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女儿身,按照天一国师所言齐凌宇失去了挡灾之人便活不过十八,如今这时间正好可以对上。 楚锦承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着担心齐灵雨多想,又宽慰道,“这才是你与他们各自该有的命数,之前天一逆天改命白白害得你遭了这么多年的罪,你才是最无辜之人知道吗?” 齐灵雨伸手楼主楚锦承的脖子,“知道了,好不容易遇上你过上了安生日子,我才不会瞎想呢。” 晚一些的时候,暗卫果然送来了一份密报,上曰,齐国大皇子齐凌宇半月前于天一阁种突发心疾暴毙而亡,齐王得知消息之时便当场昏阙了过去,此后便一病不起。 齐灵雨辗转一夜,在天明之时待楚锦承退朝后便寻去了书房。 “陛下。”齐灵雨站在书桌前开口,“我想回齐国看看。” 楚锦承道:“待我将赵魏两地的事宜处理妥当后陪你一起去齐地看看,如何?” 齐灵雨摇头道:“我不是回去探病奔丧,我是想回去亲手送一件礼物给你。” 楚锦承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了齐灵雨的言下之意,他皱眉阻止道:“收复齐地已是早晚之事,你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齐灵雨走近他,弯腰抱住他道:“我不会犯险的,若我能不费一兵一卒收下齐地,于国于民皆是幸事,再者我也能就此结束自己心底的执念。” 楚锦承叹气,“你在齐国并无根基,如今又是大楚的皇后,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人回去?再等我一段时日,到时我陪你一起可好?” 齐灵雨笑道:“我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你不必为我分心,让钟离跟着我一起就行。” 楚锦承亲了亲她好看的眼睛,“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需要悉心呵护的娇花。” 十余日后,齐国临都,天一阁内大皇子齐凌宇的灵堂尚未撤去,齐灵雨一身华服在钟离与暗一的护卫下径自走近了灵堂,从案几上取下细香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孪生兄长敬上了最后三炷香,缘起缘灭人身已死一切便也都散了。 上完香后,齐灵雨转身准备走出灵堂,门外却突然冲进一人,若不是钟离眼疾手快一把拦住,那一身素衣的女子差点儿便将齐灵雨推倒。 齐灵雨冷眼看着面前之人,开口:“母后节哀。” 来人正是齐国皇后,齐灵雨的生母,齐灵雨话音一落她突然疯魔来起来,虽被钟离拦住却依旧想要扑向齐灵雨,“你这个贱人!谁让你穿成这样的!就是你克死了我儿!你这个丧门星!当年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钟离正欲阻止齐后,齐灵雨却摆摆手,无悲无喜,在暗一的护卫下挺直了脊背走出了天一阁。 从天一阁出来后,齐灵雨并未回宫,而是去了曾经教过自己课业的徐太傅府上。 徐府外,守在门口的暗卫低声禀告,“皇后娘娘,段大人已经在与徐太傅商谈了。”暗卫口中的段大人正是当日齐灵雨亲自引荐的段衍,此次回齐,除了带上了钟离与暗一,齐灵雨还特意点名让段衍同行。 而在她准备拜访徐太傅之时竟得知段衍乃是徐太傅故友之子,这便是意外之喜了,段衍主动请缨先行来太傅府叙旧。 以齐灵雨的身份她本可直接入府,但她还是等在了门外让府中下人先行通报,徐太傅亲自出门相迎,段衍跟在徐太傅身旁搀扶着他,齐灵雨与徐太傅行了个学生礼,“老师。” 徐太傅连连回礼,“这一声老师我受之有愧,不敢当不敢当啊。” 齐灵雨亲自扶着徐太傅进屋,“老师近来身体可还好?” 徐太傅道:“多谢殿下关心,老夫一切安好。” 进屋后齐灵雨扶着徐太傅坐在上位,自己则坐在了客位之上,“老师,学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老师相助。” 徐太傅叹气,“刚刚衍儿已经与我说过了,可是此事不是老夫能决定的啊!” 齐灵雨道:“只要老师认可我的做法学生便已经很感激了。” 徐太傅道:“老夫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齐地,如今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齐地改姓。” 齐灵雨却道:“中原一同已是大势所趋,而这过程如何却是我们能选择的。”齐灵雨面容坚定,“这片土地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齐灵雨站起身,朝着徐太傅长长一礼,“所有功过是非我愿一力承担,只愿我齐地百姓安居乐业。” 良久的沉默,徐太傅叹道:“殿下大义,老夫自愧不如啊!” 三日后的齐国王宫中,齐灵雨看着眼前将死之人,心中忍不住有些哀凉,她在床榻前蹲下,低声换道:“父皇?” 齐王微微抬起眼皮,他已经不是很能看清了,他摸索着床边之人,“凌宇?” 齐灵雨心冷,“我是阿隐。” “阿隐,阿隐……”齐王喃喃唤着这个名字,不知过了多久,齐王努力想要抓住齐灵雨的手,“阿隐,父皇把皇位传给你好不好……” 齐灵雨摇头,“我不需要。” 齐王气结,“你、你——” 齐灵雨站起身,“我不要这个位置,但是我会留给后世一片长治久安的齐地。” 是夜,齐王驾崩,公主齐灵雨代管朝政宣布归顺于楚,最初的震惊过后,过半朝臣在徐太傅的带领下表示支持,却仍有不少顽固派以死明志,一时间齐国朝堂乱成一团,幸而朝堂之上有段衍钟离坐镇,朝堂之下有徐太傅之子大将军徐渭坐镇,才得以没有出现太大的骚乱。 半月之后,齐灵雨正在宫中听着段衍的汇报,如今段衍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大才,段衍正说着话突然收住了声音,齐灵雨不解地从奏折中抬头,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隐,我来接你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