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将军的土豪娇妻 作者: 有时迷鹿 简介: 苏彤一朝穿成某书中只活了三章的炮灰侯府三小姐苏茗雪。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面对几十万“嗷嗷待哺”的男人…… 为了苟命,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撕了原书中龙傲天男主的退婚帖。 留在皇城就是等死,还不如去抱现成的金大腿。 她为了向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表忠心,带着实验室系统和赌石必中的金手指,踏上漫漫千里寻夫路。 一路上夫没寻着,玉石寻了不少,一不小心成了土豪。 寻到了北疆,未婚夫避而不见,倒是变着法儿地让她干了不少活,一不小心成了北疆一霸。 她寻水挖渠开荒种粮,把几十万守疆将士养得膘肥马壮。 她雪山之中探煤采矿,让整个北疆安然度过寒冬。 她酿美酒发展边疆贸易,把最多最好的兵器给将士们安排上! 等等,囤兵器做什么?谋反剧情开始了吗?这她可坚决不想参与! 谁知突然出现的“未婚夫”拦住打包了家财准备开溜的苏茗雪,一把摁回马车上,沉着嗓子,语气危险,“曾听闻苏小姐对我一见倾心,立誓非我不嫁,此生不离,怎么这就变心了?” 翌日,苏茗雪揉着纤腰,想不通自己身边那个沉默寡言跑腿打杂的保镖头子,怎么就成了原书中凶残暴虐的男主。 人美心善热衷种田基建的土豪女主VS嘴硬心软武力值颜值双高的穷将军 食用指南: 1、1V1,HE。 2、金手指和系统后期基本就是摆设。 3、非典型种田文,女主非小门小户底层起步。 4、架空世界,私设如山,看个开心,请勿考据较真。 5、没有复杂的误会和斗争,掉马后的剧情基本就是恋爱小甜饼。 6、古早味浓厚,建议不带脑子阅读。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女强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茗雪,祁源 ┃ 配角:吟霜,杨之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种田、基建、养小狼狗 立意:勤劳致富,科技利民 第一章 时值天高云远的八月,皇城荆都竟仍暑热不退。 只有在这黄昏日暮之时,迟迟而来的西风才吹散一丝行人身上的燥汗。 今夜安平候府的灯掌得格外的早,府内素来宾客幕僚往来络绎者众,总是十分热闹。 但此刻的热闹似与往日有些不同,丫鬟小厮的疾走交耳间神色都透露着几分紧张。 “听说了吗?三小姐落水了,就在凝辉堂的荷花池。” “我怎么听说是三小姐自己跳池子里去的。” “自己跳的?!三小姐那么欢脱的一个侯府贵女,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池子?” “你还不知道?三小姐因着幼时与定远将军家的独子定下的娃娃亲,要随定远军一同谪放北疆啦!” “还有这事?这定远将军功高震主挡了当今圣上的眼,全军全族流放北疆蛮荒之地。怎的我们三小姐也要跟着去受苦啊?这幼时的婚约说不做数也就不做数了嘛!” “哪能说不做数就不做数啊,当时可就是咱们的圣上亲自给指的婚。” 凑做堆的仆役们交换完各自所知的情报,都带着一丝了然与惋惜四散忙碌去了。 苏彤从冰凉的窒息感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帷幔层叠的大床上。 周身围了一圈身着古代装束的人,个个都神色焦急。 她还没从懵然中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为首的一位华服妇人就抹着眼泪扑到了她的床沿。 “雪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怎的如此想不开呢,爹娘定会想办法让你不去那寸草难生的北疆。你这一跳可是把为娘的魂都快惊没了啊!” 妇人说完以帕捂面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雪儿?那是谁?是在说我吗?看这架势我不会是穿越了吧?!可这又是哪朝哪代?也没个NPC来给我解释一下吗? 苏彤眨眨眼吞下满腹的疑问。 人群中另一位看着像是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也眼眶微红,弯下腰执起苏彤露在被褥外的一只手,轻拍道: “雪儿,你别怕,爹爹明日早朝就去向皇上请旨,取消了你和那祁源的婚约,定不让定远将军家的祸事牵连到你。” 祁源?定远将军?这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 不会吧,我这是穿书了?! 苏彤想起自己昨晚入睡前,习惯性的窝在被窝里举着手机看小说培养睡意。 惺忪间手机“啪”一下糊了自己一脸,然后自己仿佛就被无尽的黑暗包裹了。 那黑暗似有实质流淌着钻入自己的口鼻。 好不容易从那快要令她晕厥过去的窒息中挣脱出来,甫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此时的这幅光景。 祁源,自己最近正看的那部小说的男主可不就是叫祁源嘛! 这小说苏彤已经看到大结局了,男主祁源自幼随其父定远大将军驰骋沙场,数场战役均是完胜而归。 定远军班师回朝那日,荆都的主干道都快被鲜花和瓜果淹没了,皇城的百姓欢声雷动。 如花的娇俏少女们甚至红着脸往将士们的马鞍下塞入带有自己闺名的锦帕。 当晚祁源回到将军府后,就从鞍下扯出十数条犹带暗香的五彩帕子。 然而老皇帝安稳皇位坐久了,乍见到这沙场归来血气四溢的将士们,竟被惊了心神。 他怕定远大将军重兵在握,起了异心,便准了朝中几位连皇城都没出过的亲贵大臣的弹劾折子。 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定远大将军兵权削去大半,全军全族谪放至草木荒芜的北疆。 还美其名曰镇守边境,非召不得有一人重入荆都。 这男主祁源眼见着蛮荒北疆饿殍遍野,生啖人肉之事随处可见,时日久了性情大变。 从原本的老成持重变得暴虐成性,收割人头就如砍瓜切菜,率定远军屠遍北疆十三郡,军中物资全靠烧杀掳掠而来。 在其父死后他便领着全军全族一路从北疆杀回了皇城荆都,让老皇帝曾在猜疑中惊惧的夺权篡位之事成了真。 苏彤回忆完小说里男主的进阶史,扫视了一圈或坐或立围着自己的人,脑中一根名为“危险”的弦陡然一紧。 雪儿?!自己不会穿成了书中的第一炮灰、前三章就挂了的、安平侯府的三小姐——苏茗雪吧?! 话说那书中的苏茗雪,是安平侯府中最受宠的幺女,生的倒是端方隽丽。 但整日里学着皇城纨绔们不是招猫就是逗狗,不是遛鸟就是投壶,娇奢至极。 祁源自幼在治军严谨的定远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最是看不惯皇城根下长大的那些只知享乐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贵女。 而他看不惯的一众公子贵女中,就包括了安平候府以不学无术出名的三小姐——苏茗雪。 这位三小姐在幼时一次皇家春猎上,歪打正着地和还是小娃娃的男主祁源共猎了一只幼鹿。 引的老皇帝龙心大悦,当场给他们赐了婚,也做安抚嘉奖守边功臣之用。 祁源自是满心的不乐意,但奈何年幼,无人在意他的感受,他只得耐心等待二人均成年时再请旨退婚。 然而苏茗雪还没等到这退婚书,便因这御赐的婚约遭了殃。 定远军惨遭谪放,苏茗雪作为祁家未过门的儿媳,也要随祁源一道远去北疆。 让在皇城锦衣玉食惯了的候府三小姐去那一毛不拔的苦寒之地喝西北风,这令她如何肯从。 眼见着定远军北上之日将近,苏茗雪急怒之下便投了府中的荷花池,竟是没救得回来,一条小命终是未曾北上,转而归了西。 这是原书中第一炮灰苏茗雪的命运,经历了短暂的前三章便戛然而止。 而此时穿书而来的苏彤终于理清了书中的千头万绪,接受了自己成为侯府三小姐苏茗雪的设定。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就穿到了一个本应死透了的小小炮灰身上,这死而复生之后的剧情书里也没写啊! 安平候府内嘈杂的人声和逐一亮起的灯火惊扰起府墙外的一树鸟雀。 树下静立着一辆无甚装饰的马车,健壮的枣色骏马时不时抖抖蹄子甩甩响鼻表示着不耐,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少主,天都快黑了,这退婚帖,是递还是不递啊?” 掌车的侍卫林一眼见着日头就快隐于西山了,忍不住侧头向车厢内询问。 祁源一身玄衣端坐于车内,英挺的剑眉下,双目微阖仿若睡去,搭于膝上的右手摩挲着指间的一封信帖,并未出声应答。 林一无奈,只能继续抬头望天,百无聊赖地数着树间惊起又落回的鸟雀。 倏然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他的头顶,双足微踏于树桠上,又蜻蜓点水一般落向地面。 是易了容的林七从侯府打探完消息回来了,他向车厢略一欠身,低声道: “少主,候府三小姐不愿因着一纸婚约就随您谪放北疆,竟……竟投湖自尽了!” 不等车厢内出声,急性子的林一便开口问道:“那三小姐现在如何了?不会就一命呜呼了吧?” 这要是呜呼了怕是咱家少主又要揽一恶名—— 为让自己谪放于北疆苦寒之地也能有个可心人作陪,竟凭着幼时的婚约逼死身娇肉贵的安平候府三小姐! “属下出府来报时人刚从水里捞出来,尚存一息。” 静坐于车内的祁源听完林七的回话,松了松攥紧信帖的手指,缓缓睁开双眼。 幽然深眸如无波古井,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将手中信帖探出车帘。侯在车外的两人只听得帘内传出一个字来。 “递。” “爹、娘,你们放心,我没事,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安平侯府内,清醒过来迅速理清现状的苏茗雪哑着嗓子,开口安抚了一下自己这一世的双亲,便蹙眉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路该何去何从。 围着她的众人以为她是呛水后仍有不适,人群中一位扎着双髻身着碧绿衣衫的少女关切道: “三小姐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厨房里熬了姜汤,吟霜这就去给您端来喝了暖暖身子。” 说罢她便急急地朝堂屋外走去,刚踏出房门,就与重又飞檐而入的林七撞了个满怀。 名唤吟霜的少女被人高马大的林七撞得跌坐在地,林七塞入襟前的信帖也被撞得掉了出来。 一身劲装的林七在屋内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弯腰捡起信帖,掸了掸帖上沾染的微尘。 又踏前一步托着吟霜的手腕将她扶起,低声道了句“抱歉”,便抬头望向屋内床榻之上面容苍白的苏茗雪。 “这是我定远军少主祁源亲手所写的退婚帖,请问苏三小姐接是不接?” 众人听了林七的话皆是一喜,苏茗雪在苏母的搀扶下颤抖着支起身体靠在床枕上,还带着水汽的潮湿黑发逶于身前。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具身体的孱弱,一边伸手接过林七递上前来的信帖。 “退婚帖”,三个笔力遒劲的墨黑大字竖列于纸上,苏茗雪垂眸盯了这三个字良久,才施施然抬起原本支着身体的右手…… 府外树下马车上的林一,已经无聊到开始嚼树叶打发时间,而车内那人只是换了个手支窗沿,撑着头继续闭目养神的姿势。 等到夜色已浓,月上墙头,总算是得见林七也上了墙头。 这次林七飞得可不像上一回那么轻盈利落,落脚的时候甚至踩断了一根树枝,惊得树上栖眠的鸟雀又是一阵叽喳乱飞。 林一摇摇头,这一树的大大小小今夜是注定睡不安稳了。 他坐直了身子,吐出口中嚼得稀碎的树叶,问林七: “怎么样,那三小姐收了退婚帖可得喜极而泣了吧?” 林七又是对着车厢一欠身,这回连说话都带着迟疑不定的磕巴。 “回禀少主,苏三小姐她……她把退婚帖给……给撕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作者才疏学浅,文墨有限,架空世界,私设巨多,不禁考据,不堪推敲,前卷古早风,后卷杂粮风,小可爱们口下留情,看个乐呵~ love&peace 预收文《宅斗哪有赚钱重要》欢迎专栏里点个收藏哦! 文案: 叶渺渺穿成了一本狗血古言文里的同名炮灰女配。 原书中的炮灰女配在自己的夫君带回大着肚子的小青梅那晚,三尺白绫了却了残身。 叶渺渺就穿到了原男主即将带着怀孕小青梅回家的前夜。 她连夜收拾了嫁妆和自己手中的家财,派人偷偷运回了娘家。 第二日叶渺渺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哭哭啼啼求她成全的二人,温柔浅笑,“夫君和妹妹情深义重,我怎忍心拆散,妹妹以后也是我们府上的人了,与我平起平坐,我身子孱弱,以后管家之事也便交给妹妹了。” 说完便自己提溜着包裹麻利地搬进了偏院,宅斗哪有赚钱重要。 当自己那个由俭入奢易的恶婆婆发不出下人月钱,借故来敲打叶渺渺,明里暗里地想让她掏银子,叶渺渺佯装病弱,一通猛咳让恶婆婆插不上话,拂袖而去。 当原男主请不起同僚饮酒听曲儿,腆着脸来找叶渺渺要钱的时候,她掩面垂泪,说为了府上看着体面气派,银子早在装修之时就霍霍光了。 当小青梅挺着个孕肚被府内大小事务折腾得焦头烂额之时,叶渺渺在自己偷摸买下的酒楼雅间吃香喝辣。 她开布坊,建客栈,办赌场,只要是赚钱的营生她都做,一跃成了皇城里鲜为人知的隐形富豪。 机缘巧合,叶渺渺买下了皇帝四子宁王最爱的温泉别苑,一番苦心经营,原本静谧雅致的别苑变得人声鼎沸,气得宁王派侍卫围了叶渺渺的私宅。 叶渺渺以为家中来了强盗打劫,甩出厚厚一叠银票只求苟命。 谁知宁王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我不仅劫财,我还劫色。” 京中传闻宁王得了失心疯,持剑逼着礼部侍郎写下和离书,要娶他的原配妻子做宁王妃。 红烛软帐,瑞脑消金,平素桀骜冷峻的男人柔声低吟, “渺渺,渺渺,渺渺……” “别叫了,唤猫儿呢?” “你可不就是那只勾走了我魂魄的小野猫。” 第二章 “撕了?!” 林一惊掉了下巴,绿油油的一条舌头被凄凄惨惨的月光晃得格外瘆人。 瞥了一眼林一那让人不忍直视的舌,林七转向车厢继续汇报情况,口条顺了很多。 “是,撕了,苏家三小姐说……” 一瞬诡异的停顿后,林七接着道。 “幼时皇家春猎上与祁郎惊鸿一面,一见倾心,相见恨晚,爱如泉涌,已暗自私许终身。 即使没有皇上赐婚,我此生也非祁郎不嫁,此番祁郎蒙难,我怎可弃之,我定会随祁郎一同北上,伴他共度边疆苦恶,此生不离。” 林一掉在地上的下巴恐怕是捡不回来了,他听到身后车内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不会是我这马车的窗棱子断了吧? 来不及心疼自己花十五两银子买的新马车,此刻的林一只想为林七顺顺毛。 真是苦了自家兄弟了,这么一大段以下犯上肉麻至极的“诉衷情”他都能摆着一张砖块脸复述出来,实属不易。 …… “归。”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车外二人听到马车帘内冷冷地飘出这么一个字。 高头大马仰首一声长“吁”,两双蹄子终于能撒了欢地跑动起来,载着沉默的主仆三人渐隐于荆都灯火通明的夜。 安平侯府,凝辉堂里屋的烛火跃了几跃,苏父苏母瞪着散落一地的退婚帖残骸,被自家小女儿出人意料的举动和惊世骇俗的言语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站在苏家二老身后,关切地望着苏茗雪的苏府大少爷苏琮鸣开口询问: “三妹,既然你如此恋慕那祁源,又为何要投湖呢?” “我没有投湖,只是不小心失足落了水。” 苏茗雪睁着一双琉黑的眼,义正词严。 开玩笑,原书里男主祁源在北疆历尽苦难,后期刀头舔血地杀回皇城。 把老皇帝和弹劾他父亲的亲贵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剁了,拿他们的人头给定远军将士们当练箭的靶子。 原本的炮灰苏茗雪投湖自尽死成了也就罢了,自己这穿了她的身确又没凉的。 若是还欢天喜地地接了祁源的退婚帖,不是摆明了瞧不上他,不愿跟他受苦嘛。 那恐怕将来待性情暴虐的祁源回到荆都,自己的脑袋也会成了那些靶子中的一个,还可能牵连苏茗雪的家人。 身周这一圈,就是这个陌生的世界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他们。 来都来了,那就在这个世界也好好生活吧! 苏茗雪乐观地想。 更何况,祁源是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的人,自己跟着他,那可就相当于是抱了条金大腿了。 不求以后能飞黄腾达,但看在自己这个未婚妻对他不离不弃的份上,苏家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那是定能保全的了。 “咳、咳” 苏茗雪虚弱地咳了两声,唤回苏父苏母的心神。 “我已决意随祁源北上,还请爹娘成全。” 想不通自家小女儿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二老挣扎着劝说了一阵,怎奈拗不过苏茗雪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这一夜安平侯苏慎和他的夫人王氏几乎就没怎么合眼,二老唉声叹气互相安慰直至天色微明。 再有一日定远军就要拔营启程了,王氏一早就红肿着眼张罗着给苏茗雪收拾北上的细软和吃食。 睡了一宿好觉的苏茗雪站在廊下啃着苹果,看着小厮们一箱箱的往院中一溜的马车上搬物件。 觉得自家娘亲怕是想把整个苏府都给自己打包了搬去北疆。 她扔开啃秃了的果核,拍拍手,让自己的侍女吟霜带上点银两随她一同逛街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茗雪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于书中,但书中大部分笔墨都用来描写男主祁源怎么一路开挂终至权倾天下,甚少有讲到风土人情的。 这来都来了,总得好好领略一下异世的风光,也不枉走这一遭嘛。 “吟霜啊,这黄黄绿绿又带红点的是什么?好吃吗?” “三小姐,这是碧桂酥,是有绿茶清气和桂花甜香的酥饼,您平日里常吃的呀!怎么又忘啦?” 吟霜第十八次给苏茗雪介绍着荆都人人常见的普通物件。 她不明白自家三小姐怎么投湖……呃……落水之后,好像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苏茗雪装模作样地簇着秀气的眉。 “许是我昨天掉进池子,脑子里进了不少水,把很多记忆都给冲没了。” 吟霜眨巴着圆杏一样的眼,信了她的鬼话。 玄武大街是横贯荆都的一条繁华商道。 茶座酒楼商铺分列两侧,道旁往来商贩吆喝叫卖,行人挤挤攘攘,热闹非凡。 苏茗雪捧着刚买的碧桂酥吃得兴起,她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新鲜。 吟霜拎着几包吃食紧跟在她身后,深怕一个不留神与她走散了,自家这脑子进了水的三小姐,怕是都找不着回苏府的路。 腮帮子里的酥饼还没咽下,苏茗雪一边晃悠一边瞟着身侧摊铺上的各色奇物。 正准备再开口向身后的异世小百科·吟霜提问,鼻头却猛的一阵酸痛,仿佛撞到了一块铁板上。 苏茗雪“哎哟”一声,捂着发酸的鼻子抬头望向那块挡路的铁板。 嚯!好一块人模人样英气十足的板,往道上一杵,路过的小姑娘姨婆子们都忍不住拿眼瞄他。 苏茗雪撞上的这人身量很高,自己的鼻子怕是撞在了他胸前的领襟上。 此人正抿着薄唇低垂着眼睨着自己,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那气场,就像一个……一个上街收保护费的古惑仔!还带着两个打手! “打手”林七凑到祁源耳边低声道:“少主,这位就是安平候府的三小姐苏茗雪。” 昨日在侯府林七是易了容的,今日苏茗雪主仆二人并未认出他来。 耳力惊人的“打手”林一:哟!要嫁给咱定远军少主的虎人就是她呀,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收保护费的古惑仔”祁源,挑了下剑眉,上下扫视了一遍撞上自己的苏茗雪。 这小丫头长得倒还算精致,衣着华贵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王公贵女。 苏茗雪捂着鼻子皱着眉,“咕咚”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酥饼,唇角还沾着点心渣。 半包碧桂酥散落在她的脚边,整个人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苏·不太聪明·茗雪看着“打手”一号在为首的那人耳边嘀咕一阵,这三人就开始用菜市里挑菜大妈的眼神上下审视自己。 这什么意思?不会是看我穿得像有钱人要碰瓷讹诈我吧!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小撞了一下不至于这样吧!这年轻人看着结实得很,我也没给他撞伤啊!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苏茗雪挤出一脸灿烂的笑,伸手拂去古惑仔头子衣襟前被自己撞了一下而沾染上的酥饼碎。 “实在抱歉啊这位公子,街上人太多了,小女子不小心撞了您,给您陪个不是,别介意啊!” 祁源看着这小丫头掸着自己前襟的手,纤长细腻,白得晃眼。 他略一皱眉,林一心领神会,抬起下巴点了一下苏茗雪。 “我家少……我家爷说:‘不打紧,商道人杂,下次小心’。” 苏茗雪目瞪口呆。 你家爷用哪儿说的这话?!我怎么就没听见?! 被人群挤在后头的吟霜此刻终于杀出重围赶了上来,她望见自家三小姐面前站着三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物。 皇城根下随便碰上一个路人都可能是皇亲贵胄,即使是候府小姐也要时刻注意言行。 吟霜瞬时眼底就泛起了水光,她上前一步挡在苏茗雪面前,眼含清泪楚楚可怜地开口: “几位爷,我家小姐昨儿个脑子才进了水,神志还未完全恢复,有什么对不住的还请见谅!” 苏茗雪再次目瞪口呆…… 自己这小侍女看来没少为原主苏茗雪收拾烂摊子,装可怜的本事堪称一绝! 不是……我这脑子进了水的借口可不是让你这样用的!你家小姐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祁源主仆三人听了这小丫头的话,一脸了然。 是了,这苏家三小姐昨天才掉池子里,脑子里还有水也正常,难怪看着这么的不聪明。 苏茗雪一言难尽地目送着三人离去,转头对已经飞速收了眼泪乖巧站着的吟霜说道: “下次可别再随便对人说你家小姐脑子进过水了……” 祁源带着林七林一抓紧采买北上物资。 林一看着沉默的祁少主,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问出了口: “少主,我们真的要带苏家三小姐一同北上吗,看她那副模样,我都怕她没命跟咱熬到北疆。” 祁源那帅气英挺的眉今天这是第二次皱起,他沉着嗓子对林七传达着指令。 “通知将士们抓紧休整,今晚连夜拔营。” 林一看出来了,说这话的自家少主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嫌、弃” 定远军北上之日,五辆华贵的马车驶到祁府门口时,祁府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只余秋风寂寂地卷扫起门前的落叶。 “什么?!我的金大腿跑了?!” 靠在车内软榻上的苏茗雪惊掉了嘴里的梅子。 “是的三小姐。” 探完消息前来回话的小厮说道, “听人说,祁老将军和公子连夜就带着定远军拔营出发了。” 这么急着去北疆啃黄沙吗? “那我们现在出发能追上他们不?”苏茗雪急急地问。 “不成了,咱们人多物多,走得肯定没有行军的战马快,等祁将军他们到北疆了,恐怕咱一半路程还没走到呢!” 那可不行,去得晚了万一那祁源已经变得残暴不仁,看自己迟迟跟来,一个不爽削了自己的脑袋,可很是不划算。 苏茗雪心里盘算了一阵,她跳上装着衣物的马车一通翻找,换了身衣服又收拾了个包裹。 从车队中解了匹看起来最壮实的马,让下人们带话给苏府,说自己一人前去北疆,会定期寄回家书,请爹娘放心。 便骑上马,一骑绝尘地追金大腿去了。 荆都城门外,苏茗雪一身寻常百姓的朴素装扮,背着包裹牵着马,一脚蹬在官道旁的石墩上,遥望北方,胸中涌起巨浪穿石拍岸般的万丈豪情。 “我苏彤,不,我苏茗雪,从今日起追随定远军远去北疆,定要杀敌四方,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不破楼兰终不还!” “……三小姐,楼兰是哪儿啊?” 苏茗雪胸中刚燃起的万丈豪情被这一声怯怯的询问拍死在岸上…… 作者有话说: 有小可爱说在古代两个女孩子就敢去北疆,不安全,确实不安全,所以后面有相关剧情。就当女主是以现代人视角做事吧,毕竟后面女主还一直抛头露面地在男人堆里搞事业。 第三章 苏茗雪回望身后同样牵着马匹的吟霜,又一次无奈扶额。 “楼兰是哪儿这不重要,但是吟霜啊,你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定要跟我去那鸟不拉屎的北疆做什么,留在荆都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吟霜听了这话瞬时翻起刚收下眼底不久的水汽,“吟霜自小便照顾……“ “收收收!你可别再用这招了!我已经答应会带着你了,不会反悔的。 不过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比在候府,也许会遇到不少艰险困苦,小姐我是不会走回头路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茗雪是真服了吟霜这眼泪收放自如的技能,她板起总是带着笑意的脸,难得一本正经地忠告着大老远追上自己的小侍女。 吟霜见三小姐如此严肃,把将落未落的泪水一收,也是摆出一脸坚毅。 “吟霜明白,吟霜就是放心不下三小姐,身为奴婢就是要跟在主子身边照顾的。 您别看奴婢个头小,奴婢的力气那可是很大的!您定会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 说完,吟霜握起双拳甩甩纤细的膀子,试图向苏茗雪展示自己的大力。 苏茗雪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就带着吧,至少她比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以后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不喜欢听。 我们出门在外的行事也要低调,尊称就免了,你叫我‘小姐’就行。” “奴……我知道了,小姐。” 吟霜觉得自己跟了很多年的三小姐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儿变了,不过她愿意带着自己就好,北疆路途遥远,让她一个人去自己实在放心不下。 正午的日头高悬头顶,官道上往来的车马行人熙熙攘攘。 离城门落钥的时候还早,甚少有急急赶路的人,苏茗雪和吟霜牵着马走得匆匆忙忙。 苏茗雪有点犯愁,虽然她们俩都会骑马,但毕竟是娇养的身子,才纵马出城,自己这贵臀就已经颠的受不了了,只得下马来牵。 照这速度,等她们行到北疆,北疆十三郡恐怕都被祁恬屠了一半了,得想个能早日赶上定远军的法子。 身后一阵铃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苏茗雪的思路。 “买马——买个跑~买货——买个好~南北杂货——您瞧一瞧嘞~” 爽朗的嗓音伴着小调,煞是好听,引来不少行人的张望。 苏茗雪也被这一嗓子和铃声引得驻足回望。 只见一头灰白皮毛的驴子拖着一辆板车向前驶来,脖颈间挂着一个磨出油皮的黄铜铃,板车上被各色物件堆得满满当当,很是一番“花团锦簇”。 待这一车的“花团锦簇”驶近,苏茗雪才看清车前坐了一位赭衣青年,手中短鞭甩得“啪啪”作响,看着很是精神。 青年驾着驴车行至供行人歇脚的茶水铺旁便停了下来,叫卖着他板车上的货物。 “小姐,这是往来各地的行脚商人,他们不会固定在一处做买卖,总是到处跑,搜罗各地的特色物件。 有时也会以物易物,将东西带到别处去卖个新鲜价,黄铜铃就是他们的标识,听到铃声就知道是有行脚的卖货郎路过了。” 吟霜见苏茗雪引颈张望一脸好奇,知道她大概又有些记不得的东西了,便给她解释了一番。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这大中午的也先歇歇脚喝口茶,填饱了肚子再上路也不迟。” 贴心的吟霜想要满足自家小姐的好奇心。 “行啊,走走走,瞧瞧去!” 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加快脚程的好办法,苏茗雪便带着发现新事物的兴奋,和吟霜前去围观行脚商的板车。 “漠北的貂皮、南疆的走银、赣州的黄糍……姐儿们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双手拢在袖中的青年笑眯眯的招呼着牵马走近的二人。 苏茗雪探身在板车上挑挑拣拣,看到些穿书前的世界里就有的东西,也有不少她从未见过的、估计是只有这个书中世界才有的物品,卖货青年也乐得向他一一介绍。 苏茗雪正听得有趣,翻检的手指突然一顿,伸向板车的一角。 那角落里用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压着防雨用的油布,苏茗雪抓起那块两拳大的石头颠了颠,惊诧地问卖货青年: “你这石头也是货物吗?价钱几何?” “这位姑娘你在说笑吗?这只是我行商路上随手捡来压油布的普通石头而已,不值钱的。” 青年觉得苏茗雪问得奇怪,但也并不敷衍地回答了她。 苏茗雪听了这话,将石块举起,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仔细端详。 乍一看确实灰蒙蒙的不起眼,但迎着日光整块石头却有光能穿透,比普通石块要剔透不少。 苏茗雪在穿书前是N大地质学研究生,在珠宝玉石质检中心实习过一段时间,自己家里又做了几代玉石生意。 虽说前世也不能百分百赌中石中玉,但她刚刚心中一悸,莫名地就认定这石头中间藏着一块白玉。 她回想自己穿进书中世界的这两天,看到的装饰物多为金银铜或陶瓷制品为主,好像是没怎么见到过玉石,难道这个世界不兴玉器? 要是自己手头能有合适的工具能把这原石开上一开,也能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玉质。 苏茗雪这心念一起,脑海中骤然响起“嗡”的一声巨响,意识瞬间就陷入了混沌…… “编号89233号实验室,正式激活,投入使用。” 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自他脑中响起,苏茗雪的意识也随着这道声音重又恢复了清明,眼前所景惊得她久久不能回神。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实验室”。 与她穿书前所在N大的地质学专业实验室一般,甚至设备还要更加齐全。 熟悉的亮白灯光下,每种仪器都用玻璃隔断阻隔开,苏茗雪发现除了第一个玻璃隔断,其他的都上了锁。 “欢迎宿主苏茗雪来到89233号实验室,我是您的实验室专属助理,您可以叫我233号助理。” “目前您的实验室已开启初级功能,此实验室仅存在您的识海中,可随您的意念唤起或关闭。 仅有可随身携带的设备可带出实验室,积攒宿主好感度,才可使用更高级的仪器。” 那道无机质的机械音贴心地为苏茗雪奉上实验室使用说明。 苏茗雪讶然,本以为自己穿书穿了个只活了三章的小炮灰,是不会有传说中只属于主角的金手指的,敢情搁这儿等着自己呢。 而且还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实验室”,看来此书待自己还算不薄! 她看着第一个玻璃隔断内的显微镜、凿子和细砂纸等普通工具,知道目前自己能用的工具就只有这些了。 “233号助理,宿主好感度是什么?这个好感度是怎么计算的?要怎么提升这个属性?” 苏茗雪眼红地看着锁在第二个隔断内的切割机,向实验室助理发起了一串提问。 “宿主好感度就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物对苏茗雪这个角色的好感累计,计算方式为玄学,您可以充分发挥个人魅力来提升此属性。” 苏茗雪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助理说的话等于没说。 不过她看着这满屋熟悉的仪器设备,觉得自己能有一技之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立足了,很是兴奋。 凿子就凿子吧!也不是不能用。 苏茗雪拿起第一个玻璃隔断内的工具就关闭了识海。 一眨眼,她便重又回到了卖货郎的驴车旁,在旁人眼里她只是愣了一瞬的神。 “小姐,你想什么呢?” 吟霜推了推苏茗雪小声地问,小姐怎么捧着块石头发愣呢,不会真的是想买这毫不起眼的石头吧! 苏茗雪回过神来,她对卖货青年说: “我觉得你这石头内有乾坤,你若愿意便让我试着破上一破,如果真的内藏玄机,这石头仍是你的,如果没有,你也没有损失。” 青年自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不过是块普通石头,就由着这位姑娘去折腾吧,万一真的不是凡品那也是自己的东西。 苏茗雪得了卖货郎的授意,在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从识海中的实验室带出的凿子、锤子和细砂纸,对着那块石头忙活起来。 原本围着板车看货物的一众行人,望着这个长相不俗的姑娘居然真的拿出些器具开始琢磨那块看着十分普通的石头,也都不急着走了,开始瞧稀奇。 路人甲:“这破石头里能有什么乾坤?难不成还能藏金子不成?” 苏茗雪握着凿子锤子敲得仔仔细细。 路人乙:“诶!好像是露出点不一样的色儿了。” 苏茗雪沿着露出一角的透白玉色继续敲敲打打。 路人丙:“快看快看!这灰石头里是白色的!” 苏茗雪用细砂纸细细磋磨敲剥出的整块玉石,心中微叹,这细砂纸虽然克数不低,但用来打磨玉石还是太暴殄天物了。 可惜自己用不了抛光机,不能完美的呈现这块美玉。 日头渐斜,苏茗雪垂首磨得仔细,额角都透出汗来。 随着她的动作,一块羊脂色的白玉渐渐展露人前。 虽然受手头工具的限制表面打磨得不够细腻,但在阳光下仍能看出这玉透着水润的光泽,引得人直想伸手摸上一摸。 “这可是玉石啊!还是连皇亲国戚都不一定有的白玉,据说极为养人,戴在身上能保身体康健,咱们今天可算是长眼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咱们皇帝的身上的白玉配饰都是外族进贡来的,这么一块碗大的白玉,这卖货郎可要发达了。” “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眼光如此毒辣,看来也不是凡夫俗子!” 苏茗雪耳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更加确定了这个世界里玉石是很稀有的。 她一抹额上的汗,甩手不干了,徒手磨石可太累了,她的一双手已经酸痛得不行,磨到哪儿算哪儿吧。 她举着白玉在卖货郎面前晃了几晃。 “看到了吗?我就说这不是块普通石头吧。” 青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得一脸得意,眼角眉梢都透着张扬的快乐。 整个人仿佛在日头照耀下熠熠发光,就像那块经她的妙手重见天日的白玉。 不等青年答话,一个粗犷的嗓音从围观人群中响起。 “卖货小哥,这白玉你打算多少钱出手,开个价吧!” 第四章 一人拨开人群走上前来,腆着个大肚皮,一身花里胡哨看着就很富贵的衣饰,他拿手在那白玉上薅了一把,五指的金戒指闪瞎人眼。 哟!这就有金主上门来了! 苏茗雪一脸期待,想知道自己敲出的这块玉在这个世界价值多少。 卖货青年笑眯眯慢悠悠地开口: “这位爷心急了,这么大块白玉,我再回皇城去卖,肯定有不少达官显贵抢着要呢,没道理在这儿就出手啊。” 金主确实急了: “达官显贵你也得有门路见得着啊,只怕到时候有价无市,今儿个在这儿能遇见我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能报得的出的价我就能给得起!” 口气不小,看来是个财力雄厚的金主。 苏茗雪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热闹,她见那卖货青年略一沉吟,忽然抬起眼望向自己,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苏茗雪疑惑,看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啊。 只听那青年转头向金主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少说也得这个数。” “好!五千两!成交!” 一小仆迅速地给青年递上厚厚一叠银票,金主便捧着那块白玉包裹在自己衣襟前扬长而去,速度之快好似晚一刻卖家就会反悔。 苏茗雪从众人惊诧到能塞进馒头的嘴型里看出这个价格近似天价。 她对这个世界的银钱没有概念,但也高兴自己发现的美玉没被埋没。 她和吟霜进了些吃食便再次启程,二人这次骑上了马,想要赶在天黑前赶往下一处驿馆。 她们脚程不快,行了不久又听到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的铜铃声。 是那行脚的卖货郎驾着他的驴车赶了上来。板车上的货物清去了大半,他朗声询问: “二位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地?我们也许顺路呢” “我们要去北疆。”吟霜答。 “这倒是巧!我也正要去那儿呢,可我看你们也不像出生普通人家,去那苦寒之地做什么?” “我的兄长因仰慕定远军风姿,也做起了那英雄梦,偷偷随定远军一同北上去了,家中老父老母定要我去把他寻回。” 苏茗雪信口胡诌。 真是个关心兄长的好姑娘!青年毫不怀疑。 “那你又去北疆做什么?那地方可不适合做生意,而且那五千两也够你在荆都置办家业,一世衣食无忧了吧。” 苏茗雪疑惑。 “实不相瞒,刚刚那块白玉原石我就是从北疆偶得的,所以想再去碰碰运气。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不愿囿于荆都,我的梦想可是成为‘天下第一商’!” 青年很是豪气地一拍胸脯道。 “对了,这是两千五百两银票,姑娘收着,算是你慧眼识玉的谢礼。” “嗐,不用了,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不过不忍让它美玉蒙尘,举手之劳而已。” 苏茗雪是大方的很。 眼见自家三小姐错失一笔巨款的吟霜痛心疾首! 青年也不推托,收了银票朝苏茗雪一拱手。 “在下杨之行,今日与姑娘同行,实乃大幸!” 苏茗雪扬起笑也是一回礼。 “小女子苏茗雪,这是我的侍女吟霜,以后我就叫你杨兄了!” 杨之行望见斜斜的夕阳印在苏茗雪盈满笑意的眸子里,流光璀璨。 “宿主好感度+100,2级实验室解锁进度1/10。” 233号助理的声音在苏茗雪的脑海中响起。 好感度增加了?苏茗雪心中一喜。 原来帮别人赚钱就能增加好感度啊! 她觉得自己抓到了刷好感度解锁实验室的关窍,以后的日子更加有盼头了呢! 233号实验室助理:……宿主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算了,没大影响,本助理懒得解释。 天边只剩最后一缕橙光,荆都城郊官道上蹄声“哒哒”作响,俱是匆匆赶路人。 苏茗雪和吟霜早已不再骑马,马背上的长途颠簸实在有点费臀。 杨之行把自己的板车理出一片干净的空档,请两位姑娘坐着。让两马一驴拖着车前行,速度倒也不慢。 日暮苍林间的晚风吹起青年的鬓边发,他腕间一下下地甩着短鞭,唱着悠扬的小调: “羸马行迟迟,顽童去我远。时时一回顾,不觉白日晚。”* 苏茗雪望见吟霜盯着青年的侧脸,颊边飞起红霞,她觉得少女的心思很是可爱。 便调侃似地开口对杨之行说: “杨兄,我这两匹可不是羸马,悍的很呢!冒昧问一句,杨兄可有家室?” 杨之行略一回头,话间三分笑意: “苏姑娘说笑了,我这无父无母,又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哪有女子愿意跟我呀。更何况我堂堂男儿还未曾立业,怎可成家。” 苏茗雪对吟霜眨眨眼,握拳沉肘做了个打气的姿势。 最关键的问题小姐我替你问了,接下来你自己加油哦! 吟霜的脸更红了,像树上熟透的香桃。 “对了杨兄,你去过北疆,你看以我们这速度到北疆要多久?能赶上定远军的行军速度吗?” 苏茗雪想起了这么个更重要的问题。 “从官道走的话,以我们这速度到北疆少说也得月余,肯定是赶不上定远军的。” 听了这话苏茗雪沮丧的很,金大腿跑得太快,实在有点难追。 杨之行瞥见身后的素衣姑娘迅速挎下小脸,微嘟起潋着水色的唇,眼底的光好像都敛去不少,惹人怜爱的很。 “苏姑娘寻兄心切,我们倒是可以不走官道,抄山野林间的小路,或许能提前追上在官道行进的定远军。” 光又回到了苏茗雪的眼中,她一拍掌,喜道: “那我们这就抄小路追上去!” 杨之行好笑地瞥着她,这么喜怒形于色的姑娘,他做行脚商这么多年倒是从未见过。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我们今晚先赶到驿馆歇个脚,我置办些物品,明天再追也不迟。” 人生地不熟的苏茗雪乖巧地服从安排。 入夜,三人终于在驿馆歇息下来。 苏茗雪骑了半天马,又坐了半天板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并没有很快睡下,而是凝神在识海中唤出了她刚获得的“实验室”。 白天匆忙,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苏茗雪穿着月白色的对襟长衫行走在现代化十足的科学实验室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只存在于一片虚无。 “233”她开口喊到。 “233号助理已唤醒,请问宿主有何吩咐?”冰冷的机械音如期而至。 “晚上好啊,打扰你休息了。” 苏茗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虽然并不知道她这助理需不需要休息。 “我有几个问题,白天你说这里能随身携带的东西我都能带出去,这个‘随身携带’的范围也太空泛了,能具体点么?” “只要是宿主您能扛得动的东西,您都可以带去书中世界。” “……” 苏茗雪对这个制定地十分随意的标准有点无语,突然觉得自己要是个力能扛鼎的汉子就好了。 “那外面世界里的东西我能带进实验室里来么?” 233号助理:“可以,除了活物,只要是您能扛得动的东西,都能带进来。” 苏茗雪痛恨自己不是个力能扛鼎的汉子! 她行走在玻璃隔断间,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带锁的隔断内的各种工具仪器,馋得很。 “是纯水机耶!有了它在野外也能喝到干净的水了。嚯!连圣保罗冶金机都有,这可是用来提纯金属最快速的仪器……” “宿主,只要您努力积攒好感度,这些器材以后都能任你使用。” 233号助理忍不住给苏茗雪打了个鸡血,希望自己的这位宿主不要做一条咸鱼,助理也要面子的好吗! 苏茗雪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这还用你提醒嘛! “提到好感度,我倒是还有一个问题,这好感度数值只能一百一百的攒吗?” “不是的,遇到特殊事件也会有好感度爆表的情况,实验室将直接完成最高等级解锁。” “特殊事件?比如说呢?” 苏茗雪对走捷径很感兴趣。 “天机不可泄露,宿主您请再接再厉自行探索。” 233号助理故作神秘,其实本助理也不太清楚,任职以来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特殊事件呢。 苏茗雪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自己目前能使用的器具,可用的东西还不少,便满足地关闭识海,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 “羸马行迟迟,顽童去我远。时时一回顾,不觉白日晚。”刘驾《上马叹》 第五章 翌日清晨,苏茗雪被驿馆外嘈杂的人声马嘶吵醒,她自行梳洗完毕就出了门去瞧热闹。 驿馆门口的院内,不少暂憩一晚的行人商贾在整装准备继续赶路。 吟霜一袭碧衣在一辆马车边忙忙碌碌拾掇着什么东西,近旁一位青衫磊落的青年笑吟吟地和她说着话。 青年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头望向苏茗雪,笑着挥手招呼: “苏小姐醒啦,快来看看我们的新马车。” 苏茗雪一边朝二人走去一边心中暗想: 果然人靠衣装,换了一身行头的杨之行看着和我的吟霜小丫头更配了,红线给我绑死! 自行当起了月老的苏茗雪双手翻绕打了个虚无缥缈的结。 “小姐小姐,快看杨公子给我们置办的马车!” 吟霜一脸雀跃,“我们的……呃……终于不用受罪了!” “屁股”这两个字,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在心悦的人面前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苏茗雪懂! 她伸手敲敲马车架子,这车看着不算华贵,但是胜在小巧又结实,一看就是适合长途跋涉的,拉车的马匹还是自己和吟霜的那两匹。 鸟|枪|换|炮啦!这杨之行是个会办事儿的人。 杨之行见本还带着些懵懂睡意的苏茗雪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知道她很满意,心中也是愉快。 “这马车虽不是特别宽敞,总比我那破旧的板车坐着舒服多了,在林间小道奔走也不影响速度,苏小姐急着寻回兄长,便先和吟霜姑娘将就着。” “不将就不将就,挺好的!就是让杨兄操心破费了。” 毕竟是别人花钱自己享受,神经再大条苏茗雪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苏小姐,我也没有现在的家当物什,哪儿能算破费呢!”杨之行笑道。 客气寒暄罢,三人用了早膳就又启程了。 毕竟苏茗雪还急着赶在她的金大腿开挂变凶残前追上他,以求将来苟住苏府一家老小的命。 距庐州城还有二十里地的郊外,一队兵士在道旁休息整肃,只见甲光粼粼,不闻一丝人语,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这队正是行军北上的定远军,众军士中间,一人玄衣银甲,正在拿布细细擦拭自己沾染了血迹的长剑。 眉飞入鬓,眼神犀利,若不是满身的血气,可说是位人人夸赞的俊儿郎。 这可不就是苏茗雪那一声不吭就拔营开溜的“金大腿”祁源嘛。 祁源拭去剑上最后一抹艳红,他抬脚踢踢倒在地上的几具穿着兵士甲衣的尸体。 黑色军靴下包裹的小腿修长结实,碾在血色尸身上,又丧又欲。 “少主,这些刺客应该是出皇城前就混进军队里了,寻着时机行刺大将军呢!” 翻检尸体的林一说道。 定远军主将祁瑞阳祁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身子骨原本硬朗的很。 哪知道乍一回了皇城,倒是没被昏庸的老皇帝和谄媚的权贵们气病着,却因为贪食只有皇城里才能吃到的樱桃,闹了一路的肚子。 祁源皱眉望向不远处靠在马车窗边朝这儿张望的父亲。 废物老爹,除了打仗,啥都不行! 不知道自己在宝贝儿子心里已经被刻上“废物”烙印的祁大将军,以为儿子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才朝这儿看。 “咳、咳……为父身子不打紧的,刺客也并未伤到为父,源儿莫要担心。” 以一己之力拖累整个大军行军速度的祁大将军装模作样絮絮叨叨。 祁源被他一声“源儿”叫得眉心直抽抽,直想把手中长剑一把甩过去。 弑父就弑父吧,反正他祁源名声不好,也不在乎多一个罪名。 正蹲在地上验尸的林一看见祁少主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噌”地站起来挡住祁源那带着杀意的视线,出了个主意。 “少主,前头就到庐州地界了,我们不如悄悄带几个心腹,和大将军乔装打扮一番,扮作商贾,从小路北上,速度要比走官道快些。 再寻个与大将军身形相似的兵士,由大军护送掩人耳目,到了北疆再行汇合。” 祁源略一沉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总要比现在那废物老爹拖着整个大军龟爬一样前进来的强。 庐州城内,化作一身商人装扮的祁大将军坐在马车上捧着热茶,看着宝贝儿子和林一他们前后忙活,突然想到一事。 “源儿啊,那狗皇帝之前不是许给你一个媳妇嘛?人女孩子家家的不愿意跟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去北疆吧?” 林一看着少主双唇紧抿,完全没有理会大将军的意思,积极举手,这题我会! “大将军您不知道,那安平侯苏家的三小姐对咱们少主可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 可惜咱少主嫌人家娇弱矜奢还不够聪明,不想带她,这才让大军连夜出城的!” “唉……我家源儿什么都好,就是眼光过高了。” 祁大将军叹了口气,听说那苏家三小姐长得是玉容花貌娇俏动人,好好的一个祁家的漂亮儿媳,就这么被儿子甩了,可惜呀! 正颠在林道上的“祁家的漂亮儿媳”苏茗雪打了个喷嚏。 这才离开皇城两日,就越来越觉得冷了呢,原来古代的城市效应也不弱。 她揉揉鼻子抬手关起了马车的车窗,隐隐听到后方传来略显凌乱的马蹄声。 庐州城外,林郊小道,桂子满枝,飘香十里。 杨之行掌着马车在道上快速地行进,他望着遥遥出现在视线内的城门烽火楼,问苏茗雪: “苏小姐,前面就是庐州城了,可要进城去休息休息。” 苏茗雪掀开车帘远眺了一阵,开口说: “不必了吧,进城休息怎么也要一个时辰,能赶不少路了。” “那我们就直接从城外绕行了。” 杨之行手中短鞭甩了个漂亮的旋“啪”的一响,车速不减继续前行。 苏茗雪坐车坐得无聊,干脆卷起车帘和杨之行聊起了天。 “杨兄,你当行脚商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难忘的事情?” 杨之行看了看坐到了车门边的好奇宝宝苏茗雪,满眼柔色地答道: “当然有啊,有一回我行至东边的贡雅郡,那儿的民风还未开化,家家以多子为福,女子为方便哺乳都穿着袒|胸|露|乳的衣衫,害得我一路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匆匆换了所需货物就逃也似地溜了。” “还有这样的地方?!那儿的女子可真可怜,这不就是被当做了生育机器嘛!” 苏茗雪皱眉,心疼着那些生活在贡雅郡的女子。 杨之行见侧旁的姑娘如此良善,因着素不相识的人的境遇竟真心实意的难过起来,便又说了些开心的事儿。 “我还在犁南城见过一种长满银花的树,枝桠低垂如瀑,开得花朵就像一串一串的银铃挂在树上,阳光下满树银光,耀眼夺目,彷如仙境。” “哇,那一定很美。” 苏茗雪托着腮一脸向往,颊边挤出了两团软软的粉肉,孩童般纯真。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一同去看看那满树银花。” 杨之行垂眸看着她,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 “好呀好呀,一言为定!” 没心没肺的苏茗雪带着笑意答得兴致高昂。 “宿主好感度+500,2级实验室解锁进度6/10。” “???” 脑内乍响的声音吓了苏茗雪一跳。 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好感度增加了这么多?这计算方式果然玄学的很,难道对人笑比替人赚钱更能增加好感度?那我可得多笑笑。 坐在车内的吟霜看着谈笑风生的俩人,心下有点难过吃味,不过没关系,三小姐开心就好,男人嘛,多得是! 车辚马萧,闲聊间时间过得倒也快,庐州城的斑驳城墙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苏茗雪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滚。 在古代出远门必然会遇到的难题终于发生了,野外如厕! “杨兄……停一下车,我想解个手。” 苏茗雪带着手纸下车跑得老远,毕竟是在民生科技皆发达的世界活了二十多年,露天上厕所这种事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直跑到连马车都望不见的隐蔽处才安下心来解决紧急事件。 一身舒爽原路返回的苏茗雪却骤然傻了眼。 马车呢???总不会是嫌我速度太慢先走了吧? 显然苏茗雪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她在原本停着马车的空旷林道上转了两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 地上的车辙印倒是还有迹可循,跟着印迹走应该能寻到吟霜他们,但是他们怎么会驾着马车先走了呢?如果不是遇到急事他们是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 这点自信苏茗雪还是有的。 她见车辙印边还有不少凌乱的马蹄印,也随着车辙印迹延向远处。 “这不会是遇到强盗拦路打劫吧……怎么把人也给劫走了呢!难道不止劫财还要劫色?” 苏茗雪很是担心吟霜小丫头,她紧锁着眉思考着对策。 这林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己又身无长物,即使找到了他们,万一那吟霜和杨之行真的是被强盗掳走了,自己也救不了他们呀。 时间宝贵,苏茗雪没再多想,靠坐在道旁的一棵树下,召唤出识海中的实验室。 她在唯一解锁的房间内翻翻找找。 浓硫酸?好东西,多备点! 小焊枪?火源也许也能派上用场,赶紧把电充满! 凿石刀?这玩意儿够坚硬,关键时刻也许能自保,备上! 能用上的东西好像也不多,毕竟自己的金手指是个实验室而不是兵器库,只能先将就了。 苏茗雪把凿石刀和小焊枪别在腰间,装有浓硫酸的几个小玻璃器皿小心的裹在广袖中,收起实验室起身准备救人去了。 第六章 “少主,你看前面树下坐着个姑娘诶。” 祁源因为他那“废物老爹”在庐州城内耽搁了不少时间,一行人当前出了城也正行进在林道间。 眼尖的林一远远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苏茗雪。 祁源也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他还觉得那个坐在树下的姑娘有点眼熟。 只见那姑娘坐了一小会儿就急匆匆地站起来,往腰间和袖中塞着什么东西,拍拍衣上尘土抬脚就准备跑,慌里慌张地也不知要干什么去。 苏茗雪正准备循着车辙印去追吟霜和杨之行,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扭头望见一队车队向自己这边行来。 她心里一喜,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碰碰运气。 “诶!那不是苏家三小姐嘛,她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不会是来追少主你的吧!咱要不要躲躲?” 林一一转头,见到祁源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醒悟过来。 “哦……她并不认识我们。” 待车队驶到近前,苏茗雪认出为首的二人是自己在荆城玄武大道上撞上的古惑仔和打手之一。 她张望了一下他们身后看着像是行商的车队。 这两人不收保护费改行当保镖了?不管了,先求救试试。 祁源看那苏家三小姐眼里噙着泪,拦在自己的马前,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 “这位大哥又见面了,前几日是小女子不小心冲撞了您,小女子再给您陪个不是。这相逢即是缘,小女子今日路遇不测,不知可否请您好心帮个忙。” 祁源坐着马上,神色不变,沉默不语。 这人不会是个聋的吧,上次就没见他开过口。 苏茗雪郁闷地想着,转而用酝酿出的朦胧泪眼看向相对正常的林一。 林一瞄瞄自家又犯老毛病的少主,无奈开口: “不知姑娘遇到何事了,说来听听?” 有戏!苏茗雪略一思索说辞,楚楚可怜地说道: “实不相瞒,小女子是随兄长一同去北疆寻那黑心肝的夫婿的。” 祁源眉头一跳。 “我对我那夫婿情深义重,处处体贴入微,可那黑心肝的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如今还卷了家中所有钱财跑了,连我的嫁妆都没留下。” 祁源摩挲起手中的缰绳,手有点痒,想打人。 “兄长咽不下这口气,便带着我和我的侍女一同前往他的北疆老家寻他讨个说法。哪知正巧在我……呃……在远处解手的时候,他们被歹人掳了去。“ 祁源抬手揉了两下耳廓,不太听得下去了呢。 “恳请几位好汉出手相助,小女子定重金酬谢!” 苏茗雪挤出几滴眼泪言辞恳切。 林一诧异地盯着马背上已经开始磨刀霍霍的祁源,不知自家少主怎么就成了苏三小姐口中黑心肝的夫婿了。 “重金酬谢?有多重?” 祁源罕见地开了口。 咦?这古惑仔能听见声也会说话啊,那还在那儿装聋作哑的作甚。 “好汉你报个数吧,价钱好商量!” 祁源骑在马上围着苏茗雪转了几圈,好像在估量她能拿出多少钱来,随后悠悠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淦!怎么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用手指头来表示价钱呢,我怎么知道你的单位是个十百千万中的哪一个啊! 苏茗雪万分郁闷,她想着杨之行那儿有五千两银票,这报价往大了说总是没错的。 “一千两银子吗?好!不过要等救出我兄长他们才能给你报酬。” 祁源缰绳一紧,高头大马停在了苏茗雪近前,自上往下地瞧着她。 林一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未来的少夫人看来很是富有啊! 希望少主把握住这个好机会给定远军赚点军饷,带兵打仗那银子是流水一样的花,咱定远军已经穷了很久了! 苏茗雪见为首这两人又开始用菜市大妈挑菜的眼神看自己,急了。 “是嫌少吗?等人救出来再多给些也是行的,只要人救出来其他都好说!” 祁源长腿一跨跃下马来,上前查看了一番地上凌乱的车辙马蹄印记,转头对林一说: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原地留守。” “知道了,爷!你放心去吧,我去和老爷说一声。” 林一很是开心自家少主愿意去打工赚银子,他调转马头探身对着马车里的祁大将军嘀咕了几句。 苏茗雪只听到“唰”的一声响,后方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大叔探头出来盯着自己猛瞧。 那眼神,好像莫名地带着点长辈看小辈的慈祥。 “这女娃这么可怜,就去帮帮她吧。” “慈祥的大叔”如是说。 大叔是个好人!苏茗雪道了声谢,便对祁源催促道: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我怕耽搁久了他们会有危险。” 祁源一脚踏在马镫上潇洒利落的上了马,低头问苏茗雪,“你的骑术如何?” “很是一般。” 苏茗雪实话实说。 祁源左手松开缰绳朝她伸了过来。 嗯?这是要握个手表示合作愉快吗?原来古代也兴这个。 苏茗雪略带疑惑地伸手握住了祁源宽大的手掌。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苏茗雪瞪着双眼,只见祁源那一张英俊却带着疏离的脸骤然在自己眼前放大。 她被祁源拖着手甩上了马背,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事出紧急,冒犯了。” 颠簸在马背上的苏茗雪感受到来自身后那人结实胸膛的温度,脑子略懵地想: “这人虽然一直冷冰冰的,但皮相长得那是真好啊!” 秋风裹挟着桂子香气从耳边急掠而过。 苏茗雪被风吹得眯起了眼,她从未坐过如此高速奔行的马匹,紧张地揪着马脖上长长的鬃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各自串门去了。 祁源在林间纵马疾驰,好在那伙强盗并不是很专业,没有刻意掩去印记,节省了不少时间。 他双臂圈着苏茗雪,感觉到身前这三小姐小小一团的身子僵硬的很,心下想着: 果然是候府贵女,娇气,太弱,不行。 莫名就被打上“不行”标签的苏茗雪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一脸,她抬手快速地把额发理到耳后,后悔没有提前把这一头乱糟糟的毛扎起来。 一丝柔软的鬓边发被风吹起缠绕在祁源颈侧,他隐约闻见身前这人毛茸茸的发间带着果梨的清甜。 是脂粉味道吧。 祁源皱着眉突然开口: “脂粉味太浓,下次少抹。” 沉沉的嗓音突然在耳侧响起,还怪好听的。 苏茗雪:??? 这人对雇主的要求也太高了点吧?脂粉抹多少都要管?再说自己作为沉迷科研的二十一世纪学术青年,身上抹香擦粉的影响她做实验,怎么会味太浓呢??? 这人怕不是狗鼻子…… 苏茗雪心下嘀咕着,但她现在有求于人,不能杠! “好……” 行进间前方路旁突然出现了一辆停着的马车,苏茗雪惊觉: “那不是我和兄长乘坐的马车嘛!” 靠近马车后,祁源叮嘱了一句:“你坐好”,便自行下了马。 查看一番后他什么也没说就上马带着苏茗雪往林中骑去,行动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苏茗雪想:看这人的举动车上定是没人的,强盗恐怕在这林间有老巢,弃车掳着吟霜她们往那儿去了。 往林中再骑一阵,果然看见一个小木屋矗立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林地上,门口栓了几匹马,其中就有苏茗雪的那两匹。 二人下了马悄悄靠近,从窗口探见吟霜和杨之行被捆成了两个粽子,四个一看就是反派角色的大汉或坐或站围着他俩。 “快说那个能识玉的小妞在哪儿!说了咱哥几个还能饶了你们的性命,不说的话……哼哼……” 反派一号举着一把刀在杨之行颈间比划了几下,一番恐吓的言语说得那是十分官方。 杨之行倒还算镇定,他往后缩了缩躲避那把刀。答道: “几位大哥,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那位姑娘并未和我们同行。” 反派二号:“胡说!你们离了驿馆我们就一直远远地跟着,也没见那小妞和你们分开!” 反派三号:“大哥,要不就算了,我们现在有五千两银票呢,也够兄弟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而且这儿还有个水灵的小妞可以玩玩,把这小白脸剁了算了。” 说完反派三号就淫 | 笑着伸手去捏吟霜的脸。 吟霜虽是在皇城见过不少大世面,但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从未见过这唬人的架势,一双大眼里噙满了泪水,能看出来这回是真的被吓得而不是装的了。 反派一号:“没出息!衣食无忧算什么,找到那个能识玉的小妞,咱们升官发财富可敌国都不在话下,这样的妞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祁源听腻了反派们的大声密谋,他拔出腰间长剑就准备冲进去速战速决。 苏茗雪一把薅住他的衣袖,圆睁着一双杏眼瞪着他: “你武力值再高也不能这么莽吧!就算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四个,但混战起来万一伤到了我那兄长和侍女怎么办?!” 苏茗雪四处一张望,决定用以前电视剧里常看到的“引蛇出洞”的法子,放火! 祁源看苏茗雪纤长白皙的手松开了自己的袖子,用缎带把一头乌发扎成一束利落的马尾。 又跑去捧了一把喂马的干草,从腰间拿出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对着干草喷起火来。 干草瞬间就被点燃,这点火速度可比用这个世界的火石要快多了。 祁源惊讶于苏茗雪用来燃草的小焊枪,作为定远军的少主,忍不住思考着这玩意儿成为武器的可能性。 苏茗雪拿着点燃的干草跑到木屋一角开始放火,还不忘鼓着腮帮子用嘴吹吹风加速燃烧。 她觉得这样效率太慢,只一处火点也很容易被屋内几人熄灭,招呼祁源又燃了一捧干草去点燃木屋另一角。 祁源看在那一千两的份上兢兢业业地扮演起了雇佣兵的角色。 火势渐起,屋内众人发现了异常,反派四号出来查看了一眼就慌张地探头朝屋内大喊: “着火了!兄弟们着火了!快来灭火呀!”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我黑心肝?我吃喝嫖赌?我卷人家财? 苏三小姐:皮相好看的小狼狗嘿嘿嘿~ 第七章 这一吆喝把屋里三个同伙都给引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开始打水扑火。 苏茗雪躲在一旁摸摸索索拿出装浓硫酸的小玻璃瓶,正准备展示一下现代科技的战斗力。 就感觉耳畔一阵强风拂过,一道黑色身影像猎豹一般飞窜出去,长剑的冷冽银光闪了几闪,瞬息间就把那四人给了结了,速度快的都还没来及听到那几人的哀嚎。 苏茗雪举着玻璃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自己这“引蛇出洞”的举动好像也是多此一举。 这人的武力值完全能够一人一剑就把吟霜二人平平安安地给救了,难怪敢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就追了来,这个世界随便一个保镖都这么强悍的吗? 苏茗雪觉得这个书中世界实在不是她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所能理解的。 她看着地上四具刚刚还在喘气的尸体,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命如草芥产生了真实的感受。 顾不上为反派角色惋惜,这样的角色书中千千万,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本也是其中的一员。 苏茗雪跑进屋内为吟霜和杨之行解了绳子,几人快速出了燃着火的木屋,站在安全地带看着木屋转瞬被大火吞没,皆是惊魂未定。 “小姐!呜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呜~” 吟霜抱着苏茗雪哭得梨花带雨,苏茗雪看她这副被吓得不轻的可怜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做安抚。 站在一旁经过一番折腾略显狼狈的杨之行也准备开口道谢: “苏……” “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吓死小妹我了,万一你们出了什么意外让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呐!” 苏茗雪迅速地截住杨之行的话头,一边说一边朝他挤眉弄眼。 杨之行不愧是常年跑江湖的行脚商人,他看到苏茗雪身侧静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手中执着的长剑还嘀嗒地淌着血,立即会意。 “小妹,是你找这位好汉来救我们的吧,感谢这位好汉相助,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杨之行礼数周全地朝祁源一拱手作了个揖。 祁源只点了一下头,一边擦剑一边静静地看他们演戏。 要是林一在场,定会翻译一下他家祁少主此刻表情动作的含义: “随你们怎么扯王八犊子,我只关心我那一千两。” 吟霜此时终于哭歇了下来,一开口就向苏茗雪传达了一个惊天噩耗: “小姐,我们的银子全被那伙歹人搜刮了去,包括杨公子那五千两银票,这一把火怕是全烧了个精光。” 苏茗雪:???!!! 她僵着脖子转头看向已经擦完了剑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祁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哦豁,雇佣兵一秒变债主了。 没钱这种事能当着债主的面说出来吗? 吟霜你没看到这债主一脸的凶相吗?你怕不是嫌你家小姐命太长! “大哥,好汉!你看这一千两能先写个欠条赊着不?等我凑齐了钱定会双手奉上!” 祁源不置可否地挑起了一侧的眉,迈开长腿朝火光冲天的木屋走近了几步,“唰唰”几脚把那四具尸体踹进了火海中。 威慑力十足。 苏茗雪更加懊恼自己这多余的放火行径,不仅把钱都烧光了,还让债主大哥产生了把自己这三个穷鬼都踹进火里的冲动。 吟霜这才注意到和小姐一同救了自己和杨之行的是前几日在街上撞见的那人,而且听小姐话里的意思,她为救人许了人家一千两银子。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吟霜反应奇快,刚止住的泪水立刻又被她翻了出来,泪眼汪汪对着祁源说好话求情: “这位好心的大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上次皇城一遇就知道您不是凡人,您大人有大量,宽限我们一段时日,我家小姐眼睛开过光的!能透石识玉,等我们到了北疆寻得几块美玉,定能很快还清欠您的钱两!” 苏茗雪在心底为吟霜“啪啪”鼓着掌,自己这小侍女脑筋转得是真快啊,就这一瞬连赚钱的法子都想好了。 只不过……她要是不为自己增加一些奇怪的设定那就更好了,“眼睛开过光”是什么鬼??? 杨之行这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一起帮着打圆场: “对对对,我这小妹眼睛毒的很,一眼就能瞧得石中玉,我那五千两银票就是小妹识了块白玉赚来的,那白玉就产自北疆,到了那儿,别说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都不在话下!” 祁源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那儿沾了一点暗红的血迹。 左右都是要往北疆去的,且看这“脑子进过水”又“眼睛开过光”还满口胡言乱语的苏三小姐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心下有了决议,祁源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跑了几步又打马回来,睨着呆愣在原地的三人。 “还不快走?想赖账吗?” 债主发话了,苏茗雪回过神来:“走走走,这就走!” 三人各骑了一匹马跟在祁源身后出了林子,把被扔在道旁的马车也寻了回来。 苏茗雪把自己用来博同情的寻“黑心”夫婿的说辞悄悄向吟霜二人解释了一下,叮嘱他们不要说漏了嘴。 和林一他们汇了合,虽然扮作商贾的定远军众人都很惋惜那到手的一千两军费打了水漂,但惋惜后也并不是很在意。 穷久了,习惯了。 “好孩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人都平安就行,我们商队也正巧要往北疆去,就一道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病殃殃的祁大将军又挣扎着探出身,宽慰刚刚变成穷光蛋的苏茗雪。 要不是他的目光过于慈爱,苏茗雪会觉得这大叔是怕自己赖账跑路了。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要北上,不过也好,北上路途遥远,有个武力值爆表的杀神在,就不怕再遇上强盗之流了。 苏茗雪祭出一脸甜笑,说道: “好啊,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感谢这位……” 叫大叔好像不太好。 “我姓祁,按年龄你可以叫我一声祁伯父。那个帮你救人的小子是我的儿子祁……祁恒。” “那就谢谢祁伯父和祁公子了!” 虽然觉得叫伯父也挺奇怪的,但苏茗雪还是眉眼弯弯的笑着回应了。 “宿主好感度+200,二级实验室解锁进度8/10。” 苏茗雪把这次好感度的增加归功于自己的嘴甜和貌美如花的笑脸。 她暗下决心,要努力做个甜妹,早日解锁完整的实验室,在这个世界也要继续自己的科研梦! 秋日的林间有些沁人的凉意,没了暑燥,一行人行进得倒还算快。 队伍壮大了起来,苏茗雪也不再一直坐着自己的马车,那位身体好像不太好的商贾大叔似乎很喜欢和他说话,总是叫苏茗雪来自己的马车上陪自己聊天打发时间。 债主他爹的要求,苏茗雪也着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小苏啊,来尝尝伯父从皇城带出来的酥饼蜜饯,这在外头可吃不着啊!” “祁伯父,我近几日已经吃了你不少东西了,你看我这都开始变胖了,哪好意思再吃您的。” 苏茗雪摸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脸颊,拒绝了祁伯父的投喂。 “胡说!哪儿胖了啊,你之前就是太瘦了,多吃点养结实点才好,不容易被人欺负。” 养胖点才好生养呢,以后给咱祁家生上一堆大胖闺女小子! 祁大将军捋着自己梳理得溜顺的美髯,把这句没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里。 苏茗雪拗不过他,只好拿起酥饼往嘴里送。 不得不说,这皇城特供的吃食是真的美味! 祁大将军看着自己的漂亮儿媳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很是心满意足。 他撩开车帘,把骑马行在队伍前头的祁源叫到马车一侧。 祁源不知自己的废物老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他瞄了一眼车内。 好家伙!又在吃。 他每每望见苏茗雪在自家老爹的马车内几乎都是在吃吃吃,老爹从皇城带出来的零嘴吃食几乎都进了这贪嘴的侯府贵女肚里,也不嫌齁得慌。 正齁得慌的苏茗雪艰难地把最后一口酥饼吞咽下肚,拿起小茶几上的茶清口,祁伯父一句话差点让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小苏啊,你看我这儿子人怎么样?” 祁源一记冰冷的眼刀甩向他爹,二话不说打马走人,但也没走太远,不近不远的缀在前头,以他的耳力刚好能听见马车内的动静。 苏茗雪看着一脸不善离远了的祁源,心里嘀咕,您的儿子怎么样您自己不清楚么? “就……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神功盖世,英武非凡!” 一通彩虹屁拍出去,祁大将军乐出了一脸褶子。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不过我这儿子也确实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一点不好,总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您也知道啊! 苏茗雪慢悠悠地品着香茶,很是赞同她祁伯父的话。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自小没了娘,跟着我四处……行商,因为幼时个头小没少被人欺负,又是不服软不服输的性子,什么事都咬着牙自己扛,才长成现在这副模样。” 祁大将军叹了口气。 “哎,都怪我在他小时候对他关注太少了。我也一把年纪了,就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娶妻生子,举案齐眉,有个和和满满的家。” 苏茗雪望着这位总是一脸慈爱的长者眉间聚起了少见的郁色。 她放下茶盏,端正了坐姿,安慰道。“放心吧祁伯父,祁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我能看得出他心地良善是个好人,定会遇到良人姻结百年的!” “叮~宿主好感度+100,二级实验室解锁进度9/10。” “叮~宿主好感度+100,二级实验室已解锁!恭喜宿主!” 脑海中响起233号助理的两句提示音,苏茗雪内心狂喜,她无暇去思考为什么200的好感度小助理要分两次去加,她只知道二级实验室里可是有切割机和抛光机的啊! 这要是在北疆发现了玉石,她就可以用机器切割打磨,不用再用凿子和砂纸锻炼她瘦弱的肱二头肌了,爽哉! “嘿!爷,您今天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喜事吗?” 队伍前头的林一看了眼被大将军叫了去没多久又回来的少主,惊奇道。 自家少主心情这么好可是很少见的,一般都只在打胜仗的时候。 同样在队伍前头的几位定远军将士也都忍不住看了几眼自家少主。 嗯……啥也没看出来,还是那张让人看了就生寒的冷脸,咱也不知道林副将是怎么从这张冷脸上看出喜色的。 作者有话说: 叮~您的好人卡已到账 祁源:媳妇儿说我是好人,嘿嘿嘿 第八章 同行几日,苏茗雪三人因为值钱的财物全数葬于火场,日常用度全靠祁源借济。 每每见祁源冷着一张俊脸甩银子给自己,苏茗雪都想尽早结束这寄人篱下的憋屈。 真是白瞎了那张能在现代当偶像的皮囊,不会笑,一点都不讨喜。苏茗雪拿着几两碎银恨恨地想。 日头高悬的午后,车队停在一处淙淙的溪水边休整。 苏茗雪脱去了鞋袜,在初秋微凉的溪水中浞足。 吟霜在一旁看着她用莹白如玉的双足撩起清澈的水花,略有些担忧地道,“小姐,这一行人都是汉子,你这般毫无顾忌不太好吧。” 溪水沁凉,浸得双脚很是舒爽,苏茗雪不以为意,“洗个脚而已,出门在外不拘小节,而且你瞧,他们并没有一个人往这来呀。” 杨之行为了避嫌自是不会过来,定远军众人虽有心在溪水中浣洗一番,但迫于祁少主的威压,愣是没一个人敢动。 祁源抱着双臂,靠着一棵劲松,瞪着刚刚准备去溪中撒欢的林一,用眼神把他牢牢地钉死在原地。 他听着身后苏茗雪戏水的声音,莫名的有些不快。这苏三小姐果然是在皇城浪荡惯了,女孩子的脚是能随便给暴露在外的么。 这一切苏茗雪全然不知,她甚至撩起裙摆,下了水想要捞几条小鱼。 她踏着光滑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朝浅溪中央走去,一尾鲫鱼哧溜钻进了石缝里。 苏茗雪弯腰凑近,没见着小鱼,她倒是被溪底的几块石头吸引了目光。 初看也是与其他石头并无异处,青灰的石面上覆着些许青苔,但苏茗雪心中直觉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这种直觉就和她发现杨之行驴车上那块石中玉时一般。 她拾起一块石头,唤出识海中的实验室,准备打磨一番看看。 实验室中的时间流逝并不与外界同步,在里面待得再久于外界也不过是一瞬。 苏茗雪熟练地操作着切割机切去石块表面一层,在看到下层露出的翠色时,她便知道自己又赌对了,不由一阵欣喜。 钱啊,这不就来了嘛。 这些是翡翠石,虽不如和田白玉稀有值钱,但在这书中世界也是不可多得的玉石。 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打磨玉石,只有机器的蜂鸣声相伴,苏茗雪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前世,若不是身上碍事的衣物时刻提醒她,她真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改变。 忙活了好一阵,苏茗雪把那几块在她看来非同寻常的石头全部打磨完毕,一块块圆润剔透碧翠欲滴。 她把几块翡翠玉石重新铺回溪底,佯装惊奇地回头喊道,“你们快来看呀,这溪底的石头好特别。” 祁少主不发话,定远军众人只敢远远地昂着脖子眺望,活像一只只草原上的猫鼬。 祁源无视了这群想要瞧稀奇的属下,一人起身朝溪边走去,他见杨之行听见喊声也跟了过来,冷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祁源穿的是长马靴,溪水清浅,他踏着水就直朝站在溪中间的苏茗雪走了过来。 苏茗雪拎着衣裙下摆,婷婷袅袅地在水中立着,午后璀璨的日光泼洒在她如云的发间,溪水漫过她纤细的腿踝,赤|裸的双足在溪底青石的映衬下愈发莹白如玉。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祁源望着她,脑中想起了那首《蒹葭》。 虽然知道苏茗雪并不是那“所谓伊人”,但祁源不得不承认,她的外表很有欺骗性。 苏茗雪见到祁源,转身笑着朝他挥手招呼,“祁公子,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这一转身,踩在了溪石的青苔上,脚底一滑就要跌坐进水中。 冰凉的溪水并没有如她预想中浸入衣裙,反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祁源手比脑子快,长腿一跨,伸手一揽,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跌倒的苏茗雪,免去了她湿|身之灾。 苏茗雪惊惶之后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嘴比脑子快,“帅哥贴贴。” 祁源手臂一僵,脑中“所谓伊人”的旖旎之想瞬间被这四个字震得烟消云散,恨不能立刻撒手就让这轻浮的女子泡在溪水里算了。 远处林一见自己少主和未来的少主夫人这就抱上了,调侃地吹了声口哨。 苏茗雪被这哨声唤醒了神,她站直了身子,尴尬地佯咳了两声。 完蛋儿,颜控本性暴露了,现在装乖巧甜妹还来得及不。 “咳……多谢祁公子,”苏茗雪假意娇羞地低垂了眼,“我在这溪底发现几块非同寻常的石头,想让你们来瞧一瞧。” 祁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块碧绿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水底,这玩意儿他看不懂,不过能看出这些绝不是普通的青石。 杨之行此刻也趟着水行到此处,他有点懊恼自己为了褪去鞋袜,来得比祁源慢了一步,让祁源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又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小妹,你可当心着点。”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俩,蹲下身捡起一块玉石仔细查看起来,“这是翡翠,也是一种玉石,不如白玉罕见,但也能卖个好价钱。” 走南闯北的行脚商果然是见多识广,一下认出了这些翡翠,“把这些翡翠出了手,欠祁公子的钱应该就能还上了。” 能一次性解决外债的消息让苏茗雪忘却了刚才那一瞬的尴尬,她兴奋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找地方卖了这些翡翠吧。” 杨之行也很是欣喜,他说,“前面不远便是淮州城,我们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 往淮州城行进的路上,祁源一张覆着寒霜的冷脸冻得林一都不敢和他搭话,而罪魁祸首的苏茗雪还沉浸在即将无债一身轻的愉悦之中。 进了淮州城,连着几天风餐露宿的众人寻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 苏茗雪和杨之行进行了一番商讨,杨之行认为往后若是她能寻得更多的玉石,免不了要和各路商贾进行交易,为了日后方便行走,不如趁此机会打出自己玉石商贩的名号。 苏茗雪很是赞同,她点头说道,“杨兄,经商之道我是不懂,你若是愿意,以后我寻到的玉石就由你来交易,收入我们五五分可好?” 杨之行见苏茗雪一脸坦诚,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心无城府的很,不过数日相处就如此信任自己,他心底一片柔软,笑着回绝了她,“五五分就不必了,那样苏姑娘你太吃亏了,我抽些跑腿费就好。” 苏茗雪知道此刻和他争这个定是没个结果,只待日后真赚了钱再直接分给他就是。 “那我们该起个什么名号呢?” 杨之行略一思索,“不如就叫‘雪玉商行’吧!” “雪玉商行,是个好听的名字,就这么定了!”苏茗雪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虽然没几个人,也没个铺子,但名号要响亮。 出去打探的林一来告知他们城中几个首饰铺的位置。 此次要打着名号去做买卖,派头上必须得做足了样子。 苏茗雪踌躇地敲响了祁源的房门,礼貌地表达了想要雇他和林一假扮自己的保镖来撑撑场子的想法。 祁源正在看一本兵书,眼都没抬一下,又是朝她伸了一根手指。 虽然因为那句“帅哥贴贴”,苏茗雪自觉有点理亏,但她还是对祁源的狮子大开口有点恼怒。 “又要一千两?!这次又不用你真刀真枪上阵,只是装装样子也这么贵吗?” 苏茗雪瞪着晶亮的双眼,觉得自己对着这个喜欢动不动就装哑巴的男人实在是憋不住脾气。 “再说,我……我前头说‘帅哥贴贴’那也是一种夸赞呀,长得好看才配被叫帅哥,你可不能因为这就乱记仇。” 祁源盖上兵书,抬头看着炸了毛的苏茗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一百两。” …… 淮州城最大的首饰铺前停了一辆马车,这本没什么稀奇,但车上下来的一行人,让往来的行人都忍不住驻了足。 两名男子一个玄衣俊朗,一个青衫飒拓,还有一个娇俏的碧裙姑娘。 最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顶着纱帽的白衣女子,纤腰盈盈,体态婀娜,白裙纤尘不染,行走间似有香风拂过,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她白纱后的面容。 正是苏茗雪她们一行人,如此装扮就是为了一次性做一笔大买卖。 进了铺子,苏茗雪就在一旁招呼客人的茶桌边端坐下了,杨之行和吟霜一左一右地立在她身旁,祁源抱着双臂在铺门边靠站着。 铺子里的店伙计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谈的生意,赶紧请来了掌柜。 续着山羊胡的掌柜吩咐了伙计看一壶好茶,便满脸堆笑地向苏茗雪她们问道,“几位客官赏脸来小店,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杨之行回以一笑,开口道,“我们是来通商的,不知掌柜的可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苏三小姐:帅气小狼狗贴贴~ 祁少主:轻浮的女人,离我远点! 第九章 一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他料想中来消费的大客户,掌柜的神态一收,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狗腿。 他一撩衣摆,在苏茗雪对面坐下,店伙计心领神会地给他斟上茶。 山羊胡掌柜不急不缓地吹了吹杯中浮叶,又不急不缓地开口,“不知几位想要通的是什么商?我这铺子在淮州城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主顾非富即贵,一般的物件可摆不上我的台面。” 果然是能执掌一间旺铺的大掌柜,谈生意的架势摆了个十成十。 苏茗雪虽然不会谈生意,但做样子端派头她会呀。 她伸出一只不着一饰的纤纤玉手,轻撩起遮面的白纱,只露出一角精巧的下巴和隐隐可见的艳色红唇。另一只手执起面前的白瓷茶杯,浅浅抿上一口,在杯沿留下一个浅淡的唇印。 山羊胡掌柜和店伙计看得眼都直了,美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这般不落俗尘又神秘莫测的倒是从未得见。 那白纱飘飘荡荡,似是一只爪儿,挠得人心痒。 “宿主好感度+100×2,三级实验室解锁进度2/10。” 许久没有动静的233号系统助理突然发了声。 苏茗雪放下面纱,心底哧了一声,“呵,男人。” 靠在门边的祁源看她这副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哼,女人。 他扭过头去盯着门外,不再看她。 杨之行待苏茗雪一番动作结束,朝山羊胡掌柜道,“那是自然,若是寻常物件,我们雪玉商行大当家的也不至亲自登门。” 掌柜的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去打量面前的白衣女子。 雪玉商行?倒是没听说过,这谪仙般的女子看似年岁不大,竟是商行当家人,商界何时竟有了这般人物? 掌柜兀自纳闷着。 杨之行对着等在外头马车上的林一使了个眼色,林一从车上捧出个精致的雕花木匣,摆到山羊胡掌柜面前。 “掌柜的,您给掌掌眼,看看我们这物件可还上的了你的台面。” 木匣打开,一块青碧色的翡翠玉石静躺其中。掌柜的是见过世面的,他铺中也有两件翡翠饰品,但那都是他不舍得卖的镇店之宝,且成色还没有眼前这块好。 眼前这翡翠毫无杂色,水润且透着光泽,这要是制成玉佩或发簪,不知会被多少夫人小姐追捧。 掌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块翡翠能最大限度的分制成多少饰品,应该选哪个宝石匠人来打造,自己的店铺在整个淮州城的名声又将大噪。 虽是心念转动不已,但一个优秀商人的素养让他面上丝毫不露喜色。 他皱着眉捻着胡尖,“这翡翠成色倒是好,不过咱大虞市面上流通的玉石制品少之又少,技艺高超的宝石匠人更是可遇不可求,这未加工的翡翠石怕是容易砸在手上。” 价格还没谈呢便想着压价了,这掌柜的也是奸猾的很。 一直没出声的苏茗雪动了,她优雅地起身,对着山羊胡掌柜浅浅掬了一礼,缓步就要踏出门去,其余几人收了木匣,也是二话不说簇拥着她准备出门。 掌柜见状急了,赶忙起身拦着,“诶、诶,这谈还没谈怎么就要走了呢?有你们这么通商的吗?” 苏茗雪止了步,终于开了口,“本以为淮州城最富盛名的首饰铺掌柜必定眼界深远,可谋大业,不曾想也只是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蝇营狗苟之人。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留步吧,告辞。” 这如珠玉落盘般悦耳的嗓音说着毫不客气的话语,山羊胡掌柜一懵,仍是拦着他们不让步,“这位当家的此话怎讲?” “掌柜的,我们既是来通商的,便不止要做这一块翡翠的买卖,而是想与贵店做长久生意。” 苏茗雪面上的白纱随着她娓娓绪来的言语微微晃动,“玉石难寻,稀有异常,但我们雪玉商行有稳定的玉石来源,此行是想在一些富裕的城市寻找代理商铺,货源仅供一家,由此家全权代理该地的玉石生意。” 山羊胡掌柜从商多年,听她这么一说立时便懂了她的意思。 只与一家做交易,于她们商行节省了人力物力,于代理的商铺能垄断该地的玉石货源,当地其他的首饰铺想要上架玉石制品,只能从代理商手中买玉,这买卖,恐怕所有首饰铺的掌柜都会垂涎不已。 山羊胡掌柜这回面上一凛,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起来,“当家的请上座,方才是在下失虑了。” 苏茗雪重又落了座,店伙计十分机灵地又给她换了杯热茶。 既然掌柜的想通了,那接下来就好谈多了,由杨之行来商讨具体合作细节就行,她只需安然地品茶就好。 掌柜的也坐下了,他还是略有踌躇,“敢问你们商行真的有玉石可供吗?这玉石多数都是藏于墣石之内,既难发现又难打磨,向来有市无货。” 杨之行又朝林一使了个眼色,林一搬进来一个更大的箱子,一打开,那满眼青翠欲滴的翡翠玉石便闪瞎了山羊胡掌柜的眼。 谈价格,定商契,签字,印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杨之行是个靠得住的人,这一套流程他全权代理,不过半个多时辰就谈妥了。 回客栈的路上,苏茗雪摘了纱帽,手上一叠子银票甩得啪啪响,像极了一个暴发户,全然没了方才端庄持重的模样。 “吟霜,你看看,你家小姐赚钱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吧!”言语中的欢欣之意都快溢出马车外去。 吟霜很给自家小姐捧场,美言美语夸赞了一番后,她道,“我们收了那掌柜八千八百六十两,去除欠祁公子的一千一百五十二两,这余下的七千两银票和七百零八两现银两小姐你打算怎么办,全带在身上的话怕是又被歹人惦记。” 苏茗雪见她没怎么思索,就把这账算清了,有点惊讶,“吟霜你算账挺快的呀,银子还是找个钱庄存了吧,安全。” 她转头又朝杨之行道,“杨兄,这笔交易能谈下来你功不可没,这笔钱你若是不愿和我五五分,我就当你入了雪玉商行的股,做生意我不擅长,往后我们就当是合作关系,我来寻玉石,你来行商,吟霜嘛……你就负责管账!” 杨之行知道拗她不过,一脸宠溺地笑着答应了。 吟霜自小就在苏茗雪身边当侍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做伺候人以外的事情,高兴地眼圈都红了。 苏茗雪伸出了手,笑意盈盈,“今天,我们雪玉商行就正式成立了,往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铺面,自己的伙计,自己的商队,穷则安家,达则兼济,加油哦!” 小小的一方马车内,三只交叠的手,三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一个数年后盛名满天下的商行就这么悄然诞生了。 “少主,这苏三小姐本事还挺大,又能识玉又会赚钱,她既千里迢迢寻你而来,不如你就从了她?”咱定远军是真的挺穷的。 客栈内,林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试图怂恿自家少主把自己卖了换银子。 祁源把那一千两银票和一百五十二两现银整整齐齐地在钱匣中码放好,思考着是给军中弟兄添点油水还是购置些甲胄兵器,全然不理会林一的话。 “是啊源儿,那丫头生得俊俏,又比我们富裕,我瞧她也是心性纯良之人,你娶了她,不亏。”何止是不亏,简直赚大发了!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祁大将军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这出去一趟那丫头就赚了八千多两银子,如果她嫁过来,祁家上下,不,定远军上下都把她当财神爷供着。 那昏了头的老皇帝听信谗言长期克扣军中粮饷,祁大将军不愿苦了将士们,祁家那点家底早就快被掏空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蹭京官宴席上的樱桃蹭坏了肚子。 “我于她无意,她虽是寻我而来,但她甚至都不认识我,我若娶了她,便是对双方都不负责。” 祁源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祁大将军见他满面肃整,便知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唉,那不然这样,那丫头有从商的心思,以后免不了要运送些货物钱财,你给她当个保镖,需要人就从我们军中找,一来可以暗中保护这位侯府三小姐,二来也能赚些钱财养养咱的兵。” 好大儿该卖还是要卖的,娶不了财神爷,那就去给财神爷打工捞油水吧! 祁大将军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两全其美,“左右北疆也没什么吃紧的战事,为父一人就能应付过来。” 苏茗雪的房内,三人打算为了庆祝雪玉商行成立,去下馆子吃顿好的。 她刚拉开房门,就差点撞上了抬手正要叩门的祁源。 苏茗雪定了定神,“祁公子,真巧啊,我们正要去吃饭呢,一起不?” “雇我。” “什……什么?” 苏茗雪盯着祁源的一张俊脸,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两个字拍得有点懵。 林一从祁源身后探出头来,“苏小姐,我们公子的意思是,他愿意给你当保镖,互送你到北疆,保你平安,日后你从商他也可押运货物,当然这些都是收费的。” 苏茗雪懂了。 “我能拒绝吗?” 祁源:“不能” 苏茗雪震惊,强买强卖可还行? “给我当保镖,祁公子屈才了。” 祁源:“不屈” 苏茗雪无奈。 “那雇你贵吗?” 祁源:“贵” 太棒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苏茗雪无言以对。 “你先开个价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 23:49:16~2022-04-14 14: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77099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我,月钱一百两,”祁源朝林一微撇了下脑袋,“他,月钱十两。杀|人越货另结。” 林一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得到祁源一个肯定的眼神。 少主,来之前可没说连我也要一起卖身啊,这十倍的价格差是认真的吗? 林一放下手指默默地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这几日苏茗雪对这个世界的钱两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知道祁源这个报价就是狮子大开口。 她伸出一只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林一,“那我能只雇他一人么?” 祁源:“不能。” 很好。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当冤大头了。 苏茗雪忍着不让自己的嘴角抽抽起来,正待开口,她身后的杨之行上前一步,略为忿忿,“祁公子,我家小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般咄咄相逼不合适吧,一百两,都够十来个保镖的月钱了。” 祁源不答他的话,只朝他甩了一记冰冷的眼刀,寒芒四射。 林一精准接收到自家少主的信号,对杨之行道,“我家爷说,这儿没你的事,一边待着去。” 好脾气的杨之行忍不住怒了,“你……” 苏茗雪扯住他衣袖拦着不让他和祁源正面刚。 打不过,吃大亏。 苏茗雪反倒不恼了,慢条斯理地盈盈一笑,“不知祁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我非雇你不可。” 祁源抽了抽腰间的佩剑,利刃出鞘寸许,“以一当十可算过人之处?” 他收剑入鞘,昂了昂高傲的头颅,“貌比潘安可算过人之处?” 算。都算。 苏茗雪瞠目结舌,虽然他说得都是大实话,但不曾想这位平素寡言少语的祁公子竟是如此厚颜之人。 她无奈扶额,“你的自我认知还挺清晰,最后一个问题,你家不也是经商的吗,非缠着我做什么?” “我那废……”祁源面上露出了一丝鄙夷,“我爹他,花钱可以,赚钱不行。” 苏茗雪知道今天这个冤大头自己是当定了,但想想,这位祁公子的武力值和颜值确实是高的很。 若是想把雪玉商行做大做强,需要仰仗他的地方恐怕还真不少,那张脸不冷眼瞧人的时候看着倒也十分赏心悦目。 “那行吧,你们俩我就雇下了,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苏茗雪捏着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既是雇佣关系,那我便是主,你便是从,可以把你的冰块脸收一收不?我不会欠你月钱的。” 祁源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从襟前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苏茗雪。 苏茗雪疑惑,“这什么?” 祁源的人间翻译机林一又适时地开了口,“这是苏小姐那一千两和我们老爷少爷东拼西凑出的另一千两,就当我们入了你雪玉商行的股,以后有钱一起赚啊。” “可我这商行还没个影呢,能不能赚钱现在也不好说。”苏茗雪犹豫着接过祁源手中的银票,脑子懵懵地有些搞不清这一波自己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没事儿,就算是不赚钱,我们爷干两年保镖也就回本儿了。”林一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好家伙!这算盘打得是真好啊! 苏茗雪麻了。 “吟霜,给他们写个契条。” 吟霜取了纸笔伏案疾书。 “祁……祁恒”,苏茗雪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突然一跳,抬头打量着自己这位新保镖,“你和我那黑心肝的夫婿是本家,真是巧呢。” 祁源抿了抿薄唇,又开始装聋作哑。 林一讪笑着,“祁姓在大虞是个大姓,同姓的人海了去了,比如我,就叫祁大。” “倒是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 苏茗雪违心的点头夸赞了一句。 越往北去,天气就越发的寒冷,一路上草木已经开始逐渐疏黄凋零。 畏寒的苏茗雪穿着细绒袄衣,捧着手炉,偏还要掀着马车帘子看风景。 按她的话说,这没有经过现代工业污染的纯天然景色,她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更何况,还有自己新任保镖的那张俊脸能看着养养眼。朗目疏眉,鼻高唇薄,面如冠玉。不同于杨之行的清逸,祁源的脸更有股惊心动魄的侵略性。 花了钱的,不看白不看,苏茗雪盯得明目张胆。 祁源执着马鞭忍了又忍,终是开了口,“苏小姐,你是有家室的人,总这么看着我不合适吧?” 见他那张万年冰块脸有了一丝松动,苏茗雪乐了,“怎么?祁镖头这是害羞了?” 自从签了契条后,她便从善如流的把“祁公子”这个称呼改成了“祁镖头”,时刻提醒着祁源他们的主从关系。 祁源挥了挥马鞭,懒得搭理她。 苏茗雪自顾自地说道:“等到了北疆,寻了我那夫婿,讨回钱财,我便休了他,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不要也罢。” “啪”,结实的马鞭折了。 悄无人声间,突然马车一个趔趄,祁源扯紧缰绳来了个急停。 若不是杨之行眼疾手快拉住了苏茗雪,她都能被惯性冲出车外去。 苏茗雪正要发怒,抬眼看到了马车前头挡着两个人。他们突然冲到马车面前,祁源的缰绳要是扯得慢那么一瞬,高头大马能把他们撞翻。 碰瓷? 苏茗雪心想。 这二人皆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年长些的妇人扯着个看似十来岁的男孩,“噗通”一下就跪在了马车前。 苏茗雪瞪大了双眼,“怎么了这是?” 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她下跪。 那妇人抬起头来,“好心的公子小姐们,你们把这孩子带走吧。” 她声音哽咽,泪眼婆娑,“这孩子身体康健,能吃苦,给你们做牛做马端茶送水都行,只消赏口饭吃。” 苏茗雪下了马车,不顾尘土把二人扶了起来,柔声问道,“大婶,有什么难处您可以直说,我们能帮则帮,好好的孩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一旁的男孩瘦骨嶙峋,梗着张灰蒙蒙的脸,眼眶里强忍着泪水。 妇人抹着泪,“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住前头赤河镇,镇上近日传了疫病……” 第十一章 “官府的人把镇子封了,孩子他爹偷偷把我们娘俩送了出来,如今我们身上已身无分文,孩子他爹生死未卜,我想回镇上看看,又不想这孩子跟着我去送死,所以恳请几位好心人收留他。” 妇人牵了男孩的手,使劲攥着,眼神里满是不舍,神情却是决绝。 听了妇人的话,苏茗雪皱起了眉,还不待她开口,吟霜急急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疫病可是会死人的,听说和得病的人迎面而过都可能会染上,你可别一时心软掺合进这事啊!” 苏茗雪拍了拍吟霜的手,让她放宽心,自己当然知道疫病就是传染病,即使是医疗水平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照样对一些传染病束手无策。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医生,就算拥有实验室系统也无济于事,在这事上她能出的力十分有限。 她弯下腰直视那个一脸倔强的小男孩,“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小男孩抿了抿嘴,语气坚决,“我哪儿也不去,死也要和爹娘死在一块儿!” 他这话让那妇人的泪又止不住地掉,“傻孩子,镇子现在只进不出,你若跟我回去,可能真就没命了!” 苏茗雪递给妇人一块帕子,“大婶,孩子不愿跟着我们,你就算强求,他也会寻机偷溜回去。” 妇人接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揩着泪,一时没了主意,“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她这副模样,苏茗雪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她扭过头,簇着秀眉,一双眼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地望着众人,“左右我们也是要朝赤河镇的方向去,要不顺路瞧瞧有什么能帮的上的。” 而且她也预感这是个刷好感度解锁实验室的好机会。 杨之行知她心软,只道,只要不进镇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未尝不可。 祁源手上转着半截马鞭,不置一词。 这位不知疾苦的金枝玉叶三小姐怕是根本不知疫病有多可怕,以为自己有些钱就能当活菩萨,让她见识见识人间苦厄也好。 临近赤河镇,老远就看到灰黑的浓烟滚滚直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肉味,隐隐有苦药味混杂其中。 苏茗雪让吟霜扯了旧衣做了几块临时的口罩给众人护住口鼻,虽然不进镇子,但该有的防护措施还是要有,马虎不得。 镇子的入口处用粗木设了路障,还有一群裹得严严实实的官兵把守。 苏茗雪一行远远的就停下了,车队就地驻扎,只她们几人陪着妇人和小男孩前去。 镇子关卡前一棵大树下传来嘈杂一片的人声,一群蒙着口鼻的人在几口大锅边争吵不休。 妇人道,“这些是附近镇子和城里来的大夫、药商们,每日他们煎了防治疫病的药,再由官兵送进镇里分给大家。只是这许多日了,死的人却越来越多。” 待众人走近,只听得一位发须灰白的老者怒不可遏地斥喊,“青藤能代替紫血藤吗?那药效能一样吗?人命关天的时候,你们这些无良奸商还想着中饱私囊,也不怕损了阴德!” 人群中另一位挽着衣袖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没有好气地回道,“葛老,你这话可太过了,朝廷给的银两就那么多,我们也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的,紫血藤之昂贵你也不是不知,这下饺子似的往里扔,不是要让我们倾家荡产嘛!” 几个站在中年男子身周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苏茗雪拉了一个在锅边熬药的年轻人,问道,“小兄弟,这是在吵什么呢?” 年轻人本也被他们吵得烦躁不已,转头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拉着自己询问,倒也耐下了性子作答。 “葛老是负责这次疫病的主治大夫,他和其他几位大夫一起没日没夜地研究了几日药方,好不容易试出一个药效最好的方子,可药商们不肯拿出药方中关键的一味紫血藤,只愿拿药力弱但价格低廉的青藤做替,这才在这僵持不下。”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大事。 苏茗雪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静……” “放青藤和放野草有什么区别!紫血藤是你们的命根子吗这么藏着掖着。” “我命根子都没紫血藤值钱,想要用紫血藤入药你们自己拿钱来买呀!” 两相争吵的人嗓门越来越大,并无人理会苏茗雪。 苏茗雪无奈,她扭头看向祁源,“祁镖头……” 才起了个话头,只见祁源“锵”的一声抽出了佩剑,剑光一闪,锋鸣不止,干脆利落地劈在一旁的大树上,三人粗的树干应声而断,大树倒地的轰响伴着扬起的尘土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苏茗雪被吓得差点咬了舌头,下半截话被她狠狠吞进了肚里。 倒也不必如此高调吧……虽然效果是不错。 趁众人还没回过神,苏茗雪赶忙开口,“各位,我们商队途径此地,听闻赤河镇有疫病,便想助一分力,不知各位所说的紫血藤需多少钱两?” 那名代表药商的中年男子拿眼审视了她一番,才道,“小姑娘,这紫血藤可是一味昂贵的药材,光一钱就需十两银子,”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灰发老者,“按照葛老的方子,这一锅药至少要二两紫血藤,患者还需连服七日,这没个近千两可下不来。” 苏茗雪让吟霜从包袱中拿了一张银票,递给中年男子,“这里是一千两,人命大于天,还望各位把铺中的紫血藤都拿出来救人吧。” 她这一举动让众人都哗然了,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二话不说就为了与她无关紧要的人掏了一千两巨款。 中年男子收了银票,态度也好多了,“既然这位姑娘慷慨解囊,我们也定会拿出最好的药来,葛老,你们先稍候。” 说完带着一众药商回各自的铺子拿药去了。 “宿主好感度+100×6,三级实验室解锁进度8/10。恭喜宿主,继续努力哦!” 233号助理那无机质的声音里仿佛都透着些喜气。 苏茗雪乐呵呵地接受了众位大夫的夸赞,又去询问那妇人,“大婶,你执意要进镇子我也不拦你,镇子里的居民可缺食物和御寒的衣物?不如我派人采购一些物资让你和孩子一并送进去,也让里头的人好过些。” 听了这话,妇人险些又要给她跪下,好在被她和吟霜一左一右地架着。 “大恩人,我们被孩子他爹偷送出镇子的时候,镇子里家家几乎都已经断粮了,官府送来的救济粮也不够分的,镇子里的人即使有钱都无处花,你这可是救了我们全镇人的命啊!” 苏茗雪让杨之行带着母子俩去临近的城里采买食物和衣物,向祁源借了几个人一同前往。 等待的时间里,她走近了镇子口,隔着路障朝里张望,只见靠近镇口的一处空地挖了一口巨大的深坑,浓烟和焦臭味就是从坑里飘散出来,坑边还摆着一排用布遮盖的尸体,等着被丢进坑里焚烧。 镇子里头隐约能看到一些或坐或倒在路边的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赤河镇笼罩在一团死气中。 苏茗雪皱起了眉,抿唇不语,即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也对这一切悲惨无能为力。 祁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见她一脸肃然,全没了平日里嬉笑晏晏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觉得这传言中骄奢纨绔的侯府三小姐似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引得人只想去深入探究一番。 众人草草地用了午膳,先头去取药的药商们也带着药材回来了。 昂贵的紫血藤不要钱似的往几口大药锅里撒,几个大夫和小徒抓紧熬煮着药材,清苦的药味扑鼻而来,裹挟着生的希望。 苏茗雪坐在一旁横倒在地的树干上休息,一个看着年轻些的药商送完药直向她走来。 “这位东家,在下唐浅,这些是我那份紫血藤的药钱。” 名唤唐浅的年轻药商递了一匣银子给苏茗雪。 苏茗雪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唐浅道,“疫病当前,我虽为商,但也不愿发此难财,所以这钱,还给你。” 苏茗雪笑弯了眉眼,“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说完,毫不推脱地收了银子。 唐浅拱手朝苏茗雪作了个揖,“东家爽快!在下的药铺在隔壁丰阳镇,叫千草堂,铺面不大,但药品还算齐全,东家若是日后有药品上的需求,还可通贩一二。” 是个精明的商人,有些善心,还懂得舍小求大。 苏茗雪站起身子,也回了一礼,“好说好说,往后我们雪玉商行有药材上的往来,定会记着唐先生你的。” 正说着,杨之行一行人驾着几辆堆得满满当当的牛车回来了,车上满是耐储存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妇人领着孩子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便急急地让官兵开了路障,赶着牛车进了镇子,要去寻自己的丈夫。 他们进入镇子的一刻,那个稚气未脱的男孩突然回头,大声喊道,“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等我长大了一定去报答你!” 苏茗雪笑着朝他挥手作别,声如朗月。 “北疆,雪玉商行,苏茗雪。” 第十二章 “宿主好感度+500,三级实验室成功解锁,四级实验室解锁进度3/10,撒花~” 此刻233号系统系统助理的声音在苏茗雪听来有如天籁。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单纯,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报以最大的善意。一天的时间就刷了一千多好感度,这银子花得超值。 苏茗雪一个转念就进了识海中的实验室,三级实验室的透明玻璃门已经打开,她在里面翻翻检检,除了探水仪、纯水机这类与水研究相关的仪器,还有些勘测设备。 苏茗雪对那台纯水机爱不释手,虽然这个世界大多是未受污染的水源,但喝惯了二十一世纪净化水的她,还是适应不了直接饮用生水,闹了几次肚子,这下可算是有纯净水喝了。 赤河镇的疫病在不缺药材和衣食的情况下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控制,耽搁了一天,苏茗雪一行又匆匆赶着路。 北疆已近在咫尺,恐怕定远军已经到了属地,她急着去向自己那“未婚夫”表忠心。 丹砂郡棕黄高耸的夯土城墙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时,寒露刚过,但北疆广袤的土地上已是霜铺万里,凌冬将至。 苏茗雪连狐裘都裹上了,一张不施粉黛的隽秀小脸陷在柔软狐毛间,越发显得素雅白净。 “总算是到了,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骨头都快散架了。” 祁源见她下了车,在厚重的狐裘下艰难地活动着筋骨。北疆还未到最冷的时节,不知这怕冷怕得要死的娇小姐要怎么度过北疆刺骨的寒冬。 伸胳膊蹬腿得伸展了一番,苏茗雪仰头望着骑在马上的祁源,“祁镖头,我和兄长他们先去找地方安顿下来,你和祁伯父住在哪儿?晚些时候我再去登门拜访,这一路上多谢你们照拂了。” “不必了,拿钱办事,应该的。” 祁源冷硬的一句话噎得苏茗雪面上差点儿挂不住笑,这人未来的妻子可得是个心态超棒的女菩萨,要不然一定会被气得短寿吧! 苏茗雪心下吐槽不止,嘴上谦恭有礼,“话虽如此,但该谢还是要谢,也是全了小辈对长辈的一个礼数。” 言下之意,我谢的是祁伯父,不是你。 “青柏巷,祁宅。” 报上了率大军先行一步达到的林七提前安排好的宅子,祁源调转了马头,随祁大将军和扮作商队的几名部下前去与大部队汇合。 临走前已是修养的生龙活虎的祁大将军还不忘探出头向苏茗雪道别,“小苏啊,常来伯父家坐坐,有什么用得到我这儿子的地方尽管使唤他。” 别了祁家众人,苏茗雪三人在丹砂郡中寻着客栈。 北疆虽有十三郡,但独独这丹砂郡是完全隶属于大虞,其余十二郡常年有外族侵扰,没有强有力的军队驻扎,各郡均是各自为政。 再加上北疆气候极寒,作物收成不高,居民多靠春夏少数几个月丰茂的水草畜牧,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苏茗雪透过车窗,觉得这丹砂郡似是到处都灰蒙蒙的,无论是夯土的建筑,还是路上的商贩行人,都是一副没有活力的疲惫模样。 街道上有面黄肌瘦的乞丐拦着苏茗雪的马车行乞,她命吟霜给了一点零碎铜钱,犄角旮旯里便突然涌出一群乞丐团团围着马车,难得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外乡人,宰上一笔又够填饱几天的肚子了。 苏茗雪很是散了一笔小财才从乞丐堆里突出重围,她虽是同情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但也不喜欢随随便便的就当这冤大头,“这丹砂郡哪儿来的这么多乞丐啊?都没什么正经营生好干了吗!” 杨之行驾着马车急急地驶离乞丐堆,对苏茗雪一边发怒一边散发钱两的行为感到好笑,“苏小姐,这北疆本就是穷山恶水,路有饿殍都是常事,乞丐更是随处可见。” 他的话让苏茗雪想起原书中描写的北疆,天寒地冻,缺水缺粮,百姓易子而食。 便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祁源要养活五十万定远军,祁瑞阳老将军更是在殚精竭虑下暴毙而亡,祁源便也在此后性情大变,率定远军踏遍北疆十三郡,靠烧杀抢掠养军,伺机杀回了皇城。 苏茗雪回想刚才拦车的那群乞丐,有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有黄发垂髫的稚嫩幼童,他们在不久的将来恐怕都会成为定远军的刀下亡魂。 看着书中文字时只是一眼带过,可自己面前有血有肉的人即将死去苏茗雪还是于心不忍。 她对杨之行道,“杨兄,等在客栈安顿好,你就带我去你发现那块白玉的地方看看吧。” 杨之行应了下来,“可以是可以,但你不先去军中寻你的兄长吗?” 马车内的苏茗雪和吟霜对视一眼,忘了这茬了,杨之行还一直以为她是来寻亲的。 “呃……这个先放一放,杨兄,稍后我有话与你说。” 住进了客栈后,苏茗雪决定和杨之行来一个坦白局,毕竟日后还要长久合作的,总是诓骗人家太不厚道。 苏茗雪把自己的出生和此行的目的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杨之行,杨之行在听到她与定远军少主已有婚约时眸色微微一黯。 苏茗雪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后久久不言,小心翼翼地问他,“杨兄可是恼我欺骗你,我这身份和一个婢女出门在外,实在是不适合为外人道。这月余的相处,我能看出杨兄你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所以才不想再有所隐瞒。” 朋友。 杨之行苦笑了一下,安平侯府的三小姐,定远军未来的少主夫人,能把自己当朋友已经是自己高攀了。 他拂了下衣摆长身而立,恭恭敬敬地向苏茗雪行了一礼,“不知苏小姐是安平侯府的三小姐,这一路上是在下僭越了。” 苏茗雪急急地托着他,“诶!杨兄别这样,抛开这些个身份我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我们的雪玉商行想要办起来还都要靠你呢,这么客气还怎么共事。” 杨之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苏小姐,你可知按大虞律法,在朝为官者的嫡系亲眷皆不可从商,一是怕官员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二是,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身居高位者都耻于为伍。” 苏茗雪大吃一惊,这档子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望向吟霜,吟霜也是一脸迷茫,律法的事她一个闺阁侍婢可不懂。 “这……”苏茗雪眨了眨眼,觉得原本构想的计划一下子被打破,“不能从商我还怎么赚钱呢。” “这有什么难办的,”吟霜在一旁开了口,“我们小姐也不过就是寻玉的本事大了点,她只管负责寻,买卖交易这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都由杨公子来负责,实在需要用上我们小姐的,就像上次在淮州城一样带着面纱就好了嘛,商行大当家的,不得神秘一点。” 苏茗雪右拳在左掌上一敲,恍然大悟,“对呀,谁规定商行当家人就一定显于人前的,明面上的掌柜杨兄你来当就是了,这本也是之前说好了的。” 杨之行扶额,“苏小姐倒是完全不担心我卷了玉石和钱财就跑了。” 苏茗雪巧笑嫣然,“用人不疑,我信你。” 最终,苏茗雪决定听从杨之行的建议,先去定远军中寻了祁源,告诉他自己不远千里追他至此,给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留个好感,日后也好保苏家平安。 赚钱的事一时急不来。 打听到军营地址的她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营门前通传的令兵客客气气地回复她,“我家少主说,苏小姐一路上辛苦了,少主还有军务要事要处理,就不留客了,苏小姐是留在北疆还是回荆都都请自便。” 被拒之门外的苏茗雪也不恼,反而有些窃喜,这祁源果然如书中所说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他要是留自己在军营,自己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 吟霜兀自为自家小姐觉得委屈,扭头一看小姐正在那傻乐呵,“小姐!你大老远的寻着准姑爷而来,他连见都不见你一面,你还笑得出来!” 苏茗雪朝她龇牙,“你懂什么,不耽于儿女情长,一心一意搞事业的才是好男人。不过我们还得再连着来两天。” “为什么还要再来两天?”吟霜疑惑。 “因为事不过三呀,三顾祁郎,足以让他充分了解到我的诚意,”苏茗雪得意地一笑,“这样我们就能安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吟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离了定远军的营地,杨之行便直接载着她们往城外去。 那块白玉原石是他在丹砂郡城外几十里远的仙灵河边捡的,仙灵河上游是北疆的昆良雪山,流水淙淙,冬日不封,横穿整个北疆,是十三郡最主要也几乎是唯一的水源。 苏茗雪远远地就瞧见荒芜霜白的土地上,一条白练曲折蜿蜒,即使是在昏沉的日光下,也依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亮光彩。 河如其名,谓之仙灵。 苏茗雪下了马车,踩着滩涂边的石块,沿着河岸仔细查看。 吟霜和杨之行在一旁默默跟守。 良久,苏茗雪直起身子,朝二人笑弯了眉眼。 “我们就要发达了。” 第十三章 苏茗雪的一句话让吟霜的两只眼睛里都快蹦出了星星,她三两步跳到苏茗雪身旁,“小姐小姐,你是说这河里真的有玉?” “有,且不止一两块。”苏茗雪蹲下身,挑拣了一块被河水冲刷的十分光滑的灰石,“如果我没看走眼,这条河就是一条玉矿河,玉石资源丰富,而且多数是白玉,就是成色未必都好。” 她捧起灰石迎着日光照看,吟霜和杨之行两道灼灼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视线紧盯着那石头,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就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头。 “小姐,那你快多挑几些玉石,打磨好让杨公子运出去卖了,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啊!”吟霜妥妥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苏茗雪倒是不急,“采玉的事先不忙,我们现在还住在客栈,突然运一堆石头回去太过显眼。” 她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灰石,“更何况物以稀为贵,若是市场上一下子流出大量白玉,定会有人发现这玉矿河的事,到时白玉就不值钱了,这北疆唯一的水源恐怕也会被蜂拥而入的采玉人给毁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地质狗,她见过太多因为资源过度开采而被损毁的绿水青山,她不愿这美丽的仙灵河也毁于一旦。 杨之行没想到她一个侯府千金竟如此思虑深远,深感敬服,“苏小姐说的是,采玉的事我们得徐徐图之,当务之急是寻个有铺面的住所,作为我们雪玉商行的大本营。” 苏茗雪点头赞同,她在河滩上梭巡了一番,又捡了一块灰石,“先把这两块带回去吧,打磨也要花时间。这些都是北疆的宝藏,北疆子民的生活如此水生火热,我虽人微,却也想为他们出一分力。” 她神色肃然地看向吟霜和杨之行,“你们可愿助我。” 吟霜不假思索地回她,“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杨之行也正色道,“苏小姐一个姑娘家尚有此壮志,我定鞍前马后全力相助。” 说完他又轻笑一声,“再者说,我做行脚商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当,还不如跟随苏小姐一个多月赚得钱两多,我们行商之人哪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原本只想着追来北疆跟着男主苟活,如今见不着男主,性命也暂时无虞,苏茗雪也不能浑浑噩噩地活在这异世。 她便为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带着丹砂郡的百姓奔小康! 暮色将合,三人赶在天黑前回了下榻的客栈。 忙活了一天,苏茗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随意点了一些吃食,坐在客栈大堂内等着店小二上餐。 偌大的丹砂郡就这么一个客栈,偌大的客栈就他们一波住户,苏茗雪很好奇这客栈是怎么存活到今日的。 “北疆本就地广人稀,又资源稀缺,没什么商贸往来,多的是往外头跑的人,往这儿来的,很少。” 杨之行见苏茗雪左右张望,瞧出了她的疑惑,“能把这唯一的客栈经营下去,客栈老板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哟~这位小哥过奖了,我一个普通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客栈内厨传出一阵笑声,一位体态婀娜的妇人手上托着一壶酒走了出来。 “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这是小店特制的高粱酒,特送一壶给各位品尝品尝。” 妇人面上略施粉黛,笑起来三分含情七分豪迈。店小二跟在她身后,托着菜托为苏茗雪他们上菜。 苏茗雪看着妇人为自己斟酒,笑道,“老板娘过谦了,多谢你的酒。” “什么老板娘啊,叫我童娘就好。”童娘斟过酒,笑眯眯地退到了柜台后,翘脚磕着瓜子。 苏茗雪三人各自一张馕饼,就着一点儿也不腥膻的羊肉汤和两叠小菜,吃了个心满意足。 填饱了肚子的苏茗雪浅尝了一口高粱酒,被浓烈而又醇厚的酒气冲得满头烟霞,“这酒真香!” 吟霜小抿了一口,被辣得直吐舌头。 杨之行也是对这酒夸赞不已,“没想到在这塞北之地还能喝到这么香醇的美酒。” 在一旁打扫收拾的店小二停下了手中的活,撑着扫帚,“嘿!几位客官倒是识货的,我们老板娘因为这酒可挨了不少骂。” 酒足饭饱,外头天色已晚,有事也只能明日再办,苏茗雪便和店小二唠起了嗑,“此话怎讲?” 见她感兴趣,店小二来了劲,“还不是因为我们这食物短缺,大多数人就靠种的那几亩高粱地过活,我们老板娘偏拿这高粱酿酒,可遭了不少闲言碎语。” “这一没偷二没抢,酿高粱酒关他们何事。”苏茗雪对这种行为表示不解。 “谁说不是呢,我们老板娘就是心太善,好心花钱买他们的高粱,自己酿了酒销去南边的城镇,每次都从南边运些食物回来分给大家,还被说是低买高卖赚他们的血汗钱。”店小二很是忿忿不平。 柜台后的童娘捻了颗瓜子扔向店小二,“费什么话呢,快干活去!” 苏茗雪脑子转过了几个念头,“童娘姐姐,冒昧一问,你有心帮助城里的百姓,为何不直接将酿酒技术教给他们?” 童娘苦笑着摇头,“虽说这酿酒之术是我家传的手艺,但若是有人愿意学,我也是肯教的,怪只怪我们这的土地种高粱也只能种一季,产量也不高,家家都缺那几口吃的,我这酿酒的高粱也是从每家每户各收一点儿拼凑出来的。” 她的话让苏茗雪陷入了沉思,待一切安排妥当,她一定要抽空研究一下这儿的土壤,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增产的法子。 高粱酒也属烈酒,后劲大,易上头。 趁着尚且只是微醺,三人都回房休息去了。 苏茗雪酒喝得不多,神志还算清明,她把下午从仙灵河边带回的两块原石带进识海中的实验室,打磨抛光完毕。 如她所料,两块原石内皆是白玉,只不过一块成色较纯,通体白透没有一丝杂质,一块里面却有些丝丝缕缕的黄色纹路。 忙活完她也累得够呛,倒头便睡。 翌日,苏茗雪把两块打磨好的玉石拿给吟霜和杨之行看时,他们俩都不可置信,一晚上的时间苏茗雪一人怎就能把两块坚硬的原石去了外壳,还打磨得如此光滑。 苏茗雪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只说是自己有特殊的打磨技巧。 照例在定远军营门处吃了个闭门羹,苏茗雪买了些童娘的高粱酒,决定先去祁宅拜访祁伯父。 到了青柏巷,苏茗雪发现这片的宅子应该算得上是丹砂郡的富人区了,其他地方都是泥黄色的低矮土坯房,青柏巷的房子却有砖石做底,墙皮糊的也要平整漂亮许多,甚至还有双层的小楼。 祁大将军亲自出来笑意盈盈地迎了她们进屋,宅子内是个两进的院子,祁源正在外院空地上练剑。 “啊!”吟霜惊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祁源裸|露着上半身,一柄长剑舞得人眼花缭乱。 苏茗雪盯着祁源的八块腹肌,甚至想吹一声口哨,这人不仅脸长得好,连身材都这么绝!那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就手感很好的样子。 祁源停下了剑势,拿了一旁的帕巾擦着汗,他侧头瞥见苏茗雪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猛瞧,反倒弄得他自己有些不自在,回屋披了衣裳才又出来。 “儿子!快来招呼着客人,我去看看厨房里饭菜好了没,小苏几个今天就留这吃午膳了啊。” 不等苏茗雪他们拒绝,转眼不见了人影的祁大将军就安排好了一切。 祁源说了一声“随便坐”,就开始在一旁仔细擦拭自己的长剑。 苏茗雪端坐了一会儿,觉着气氛实在尴尬,便硬着头皮没话找话,“祁镖头这宅子不错啊!得不少钱吧。” 祁源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他那把擦得锃亮的剑上挪开一会儿,“过去的老宅子。” 虽是遭皇上谪贬至此,但好歹也是一军主帅,和郡守打了个招呼就给他们安排到这个宅子了,让祁源自己自掏腰包他可舍不得。 苏茗雪点头,“这老宅子看着还挺新的啊。” 又是一阵无言。 苏茗雪面前一盏茶都喝完了,她本想又重开个话头,没想到这次祁源竟破天荒地先她一步主动开了口,“你可寻到你那‘黑心肝’的夫婿了?” 苏茗雪心想,这口开了还不如不开,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眨了眨眼,自己和祁镖头没有杨之行那么熟稔,而且她总觉得这祁镖头自身也藏着许多秘密,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细向他全盘托出。 “我那夫婿为了躲我去军营里参了军,军营重地又不会随意让我们进去,所以我们决定就在守株待兔,总会有等到他出来的那一天,顺便买个铺面把雪玉商行开起来。” 这话半真半假,漏洞不大。 “看来你夫婿卷走了你不少钱财,值得你如此执着得要逮到他。” 祁源拂着剑,语气微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开商行,自己那两千两银子不会就此打了水漂吧。 苏茗雪坚定地点点头,“那可真的是很~大的一笔钱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0 18:00:00~2022-04-21 20: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絨絨一树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一群人围桌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祁大将军对苏茗雪带来的高粱酒赞不绝口,说这才是血性汉子该喝的酒,入口激荡凌烈,不似南方的酒那般细软绵长,娘们兮兮。 苏茗雪不是很懂酒,但大家都夸得那一定是好酒。 临走前,她哄着脖脸喝得一片通红的祈父,答应他下次来一定还给他带酒,这才从祈父的不断挽留中脱了身。 祁大将军站在大门前打着酒嗝朝苏茗雪他们挥手,还不忘把倚在门边的祁源一脚踹了出来。 “这臭小子不能白拿你的钱,把他带去使唤吧。” 苏茗雪看着被踹了一脚的祁源额角青筋直跳,怒视着紧闭的祁宅大门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这对父子真是有趣极了。 祁源牵了马,昂着头一脸桀骜地望向苏茗雪。 “丑话说在前头,我既为保镖,便只保雇主的性命和钱财安全,跑腿打杂的活,不干。” 苏茗雪觉着自己是花钱给自己找了个冤家,不过这冤家业务能力确实强悍,她故作好脾气地轻轻一笑,“好说。” 今早出门前,杨之行就已经向客栈的童娘打听好了牙行的地点,他们一刻也不多耽搁,到牙行寻了个牙侩就开始四处看房。 牙侩热情地把手上各处的房产介绍了一通,连看了几家都没有苏茗雪满意的,牙侩手往袖筒里一揣,询问苏茗雪想找个什么样的房子。 苏茗雪略一思索,“最好是坐北朝南的铺面,至少有四房能住人,院子越大越好,别的嘛,敞亮干净就行。” 牙侩的眼轱辘一转,“那就只有一处房子能让小姐你满意了。” 丹砂郡银杏巷,因道旁多植银杏而得名,深秋时节,鎏金满地。 牙侩引着苏茗雪的马车在巷尾一处屋前停下,“就是这儿了。” 门脸是独门独户的一栋二层小楼,建成了夯土和木质的双重结构,楼前一棵双人环抱的银杏高耸参天,风一吹,金黄的小扇叶翩然飘落。 苏茗雪眼睛一亮,这宅子在讲究实用和保暖的北疆土坯房中是少有的雅致型,一楼可做铺面,二楼可做待客之用。 穿过门房进了内院,宽敞的院中甚至放置了几座很有南方特色的假山石,能看得出屋子的原主是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主屋东西两侧各有两处厢房。 这简直就是苏茗雪的梦中情房。 “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就空着了?”苏茗雪到处走走摸摸,甚是满意。 他们找的这个牙侩倒也是个实诚的,“不瞒这位小姐说,这宅子的主人从南边做买卖回来的第二天就急症去世了,自那以后这家人晚上总会听到院中呜呜咽咽的哭声,他们觉着是主人家贪恋人间不肯投胎,匆匆做了场法式就举家南迁了,但这院中的哭声却从未止过。” 吟霜吓得揪紧了苏茗雪的衣袖,只觉得这大白天的院中都阴风阵阵。 哦?鬼宅? 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苏茗雪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作为密室逃脱爱好者,牙侩的话反而让她对这宅子兴趣更大了。 她问牙侩,“这宅子既然闹鬼,那价格必然不贵吧?” 牙侩心中一喜,这宅子压在手上许久都脱不了手,没想到这外乡来的姑娘胆子这么大,真的敢买鬼宅。 “那自是不贵,只需两百八十两银子,不过房契一交,不退不换。” 苏茗雪点头,确实不贵,祁镖头三个月的月钱都比这多。 “小姐,你不会真的要买这闹鬼的宅子吧?”吟霜声音颤颤地低声问道。 苏茗雪拍拍吟霜的手背,安抚她道,“别怕,有你家小姐我在,鬼神不近。” 她侧过头问杨之行,“兄长觉得如何?你可介意这宅子闹鬼的说法?” 杨之行朝她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觉得这儿很好。” “那就定了这儿吧!” 苏茗雪一拍掌做了决策,吟霜小嘴一瘪都快哭了出来。 从童娘的客栈搬到银杏巷的新居,苏茗雪一行一路上受了不少人的侧目。 丹砂郡出了名的鬼宅被一伙外乡人买下了。 这个消息被喜上眉梢的牙侩两厢一说道就不胫而走。 连童娘都担忧地问苏茗雪是不是被牙侩给骗了。 苏茗雪笑而不答,只说等家里收拾好了请童娘上门作客。 杨之行和吟霜忙着打扫收拾屋子,他们坚决不让苏茗雪动手,只叫她在一旁歇着。 苏茗雪拗不过,她悄悄进了间空厢房,从识海的实验室中取了个土钻,只说是在屋子一角找到的取土工具,便招呼了在一旁闲手看假山的祁源随她一起出城去。 这个时节北疆的一茬高粱早已收完,只余冷硬的难以种植粮食的荒土地。 苏茗雪拿着土钻尝试着自己往土里敲了敲,果不其然,纹丝不动。 她瞥了瞥站在一旁的祁源,见他没有一点主动帮忙的意思,想起他不干杂活的说辞,只得又挂上自己的招牌笑容。 “祁镖头,你看我一个弱女子,敲不动这土钻,你力大无穷,可否帮上一帮。” 祁源只觉得她笑得谄媚,一副不安好心的样子,一挑眉问道,“你钻土做什么?” 苏茗雪望着这片广袤无垠的硬土,“北疆地广人稀,若是这土地能好好地利用起来,北疆不至于有那么多的百姓饿肚子。” 她笑容褪去,一脸严肃,“我想看看这儿的土质究竟如何,有没有什么改善的法子,适合种哪些粮食。” 祁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还懂这些?” 苏茗雪回以一笑,“略知一二。” 这侯府三小姐虽说有些轻浮娇贵,但总有能让人觉着惊异的地方。 祁源从她手里拿过土钻,大手一挥猛地往土里一扎,土钻便只露了两拳的长度在外面,他握着土外的一截又是一使力,土钻又被全数拔出。 果真是大力才能出奇迹,苏茗雪朝祁源竖了个大拇指。 “把这土带回去吧,这外头太冷了。” 回到新居,杨之行和吟霜的效率很高,已经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了。 杨之行见他们回来,便又自己出门去采买些必备的物品和当晚饭的吃食,宅子的小厨房空空荡荡,还开不了火。 苏茗雪蹲在院中,把土钻里取的土一点点推出来。 祁源静静地立在一旁,看她丝毫不顾脏污,用纤白的手指在漆黑的泥土里捻弄查看,细致又安静。 “怎么样啊小姐,这土能种粮食不?”吟霜也蹲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一地的土。 苏茗雪头也没抬,只细细地捻着指尖的黑土,“能种,只是需要一番改良。这上层的土虽然坚硬,沙石还多,但下层的土若是有合适的肥料和充足的水分,一定不止能种一季的高粱,会有更多合适的作物。” “可是这北疆最缺的就是水啊,只一条仙灵河还远在几十里外,这土要怎么改良?” 吟霜觉得要让这北疆的土地长出粮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苏茗雪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明日我再去城外跑一跑,查看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 吟霜仰慕地望着苏茗雪,觉得自家小姐自从在府中落水后,似是通了什么奇特的关窍,懂得东西越发出人意料。 苏茗雪扭头看向祁源,见他盯着摊了一地的土不知在想些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嫣然一笑, “祁镖头在想什么呢,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左右也没什么事,祁镖头要不留这吃了晚饭再回去?” 回过神来的祁源回望着苏茗雪,“我今晚住这。” 苏茗雪大吃一惊,这是让自己包吃包住的意思吗? 祁源见她眼睛瞪得像两个银铃,觉得好笑,“怕你晚上被鬼抓走。” 苏茗雪眨眨眼,刚才是她眼花了吗,她好像看到这个冰块脸帅哥笑了,一瞬间有如冰川消融,云销雨霁。 “那真是多谢祁镖头护佑了。” 夜间,用过杨之行带回来的晚饭,吟霜又收拾了一间厢房供祁源休憩。 他们三人则围坐在苏茗雪的主屋商量着之后的安排。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丹砂郡穷苦百姓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听童娘说每年冬天都会有人饿死冻死,我想让杨兄你到南边富裕些的城镇采买些粮食,供郡里百姓过冬。” 苏茗雪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顺便把那两块白玉拿去卖了,最好分两个城镇卖,若是能像在淮州城那样谈下一城的玉石代理最好,若是不行就尽量卖个好价钱。” 杨之行沉吟着,“卖白玉的事没问题,但采买粮食,只我一人恐怕买不了多少,还得雇几个人一同运送才行。” 苏茗雪笔下不停,“直接找祁镖头要人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相信掉在钱眼里的祁镖头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再宰自己一笔的机会。 “那没钱呢?”吟霜好奇地问。 “没钱只能自己推。”苏茗雪放下笔伸手弹了下吟霜的额头。 吟霜揉着脑门“哎哟”地叫唤。 房门外风声呜呜,屋内众人突然止了声,夜深了,差点忘了这宅子闹鬼的传说。 吟霜紧紧贴着苏茗雪,压低了嗓音颤颤地道,“小姐,你听。” 门外的风声似乎转了调,像是有人在风中一阵阵的呜咽抽泣。 作者有话说: 牙侩:古时的中介 ———— 源仔呀,说好跑腿打杂的活咱不干呢? 感谢在2022-04-21 20:13:21~2022-04-22 21: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絨絨一树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苏茗雪侧头仔细听了一阵,便要起身开门出去瞧个究竟。 杨之行一把拽住了她,眼神中透着担忧,“苏小姐还是在屋里坐着,我去看看就行了。”这侯府小姐胆子也忒大,还真就一点不带怕的。 苏茗雪却眸光熠熠,兴致盎然,“一起吧,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灵异事件呢。” 怕一个人被丢下的吟霜揪着苏茗雪的衣衫,把自己缩成一团跟在她身后。 房门一开,冷风呼啸而入,吹得所有人一激灵,那哭声便更是明显,仿佛有人就贴着自己耳边呜咽。 院子里漆黑一片,几座假山石影影绰绰,一道黑影静立在一侧厢房门前,吟霜被吓了一跳,差点踩着苏茗雪的鞋。 苏茗雪拍拍她,让她瞧仔细了。 稀薄的月光下,那道黑影正是祁源,他抱着剑,也在静观着这院中情形。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吟霜已经抖得像个筛子。 苏茗雪听了一会儿瞧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祁镖头,麻烦你把这几块石头砸了吧,容易扰人清梦。” 以为是灵异事件,结果不过是穿堂风。 祁源深深地回望了她一眼,二话没说,长剑出鞘,几块假山石便稀碎一地。 “鬼哭”声立止,只余夜晚的风声呼呼而过。 “什么鬼宅,不过就是几块石头在作祟。”苏茗雪觉得没意思极了。 解决了“鬼哭”事件,各人都回了各屋去休息,吟霜还是有点害怕,便铺了个小塌宿在苏茗雪房内。 “小姐,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那风穿过假山导致的哭声?”吟霜抱着被褥好奇询问。 苏茗雪侧躺在床上,一手撑头,“这其实人人都能看出来,只不过你们都太过惊惧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才被蒙蔽了双眼,无心去探个究竟。” 她躺下了身,睡意渐起,“还是要相信科学啊。” “科学是什么?”吟霜追问道。 “科学就是……”苏茗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吧!” 第二天一早,杨之行和吟霜就在院中收拾着那些碎石块,苏茗雪打开铺面大门透气,见自家宅子周围站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地唠闲话,见她开了门,齐齐住了嘴,各个满脸探究之意。 苏茗雪扫了他们一圈,这些人恐怕都是来瞧瞧自己这一家子在鬼宅住了一晚是个什么情形,她笑得一脸灿烂,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 “各位街坊邻居早啊,我们刚搬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若是有叨扰各位之处,还请大家多包涵。” 众人见她模样俊俏,说话也客客气气,也都点头随意应和,见没热闹好瞧,便各自散了去。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慢悠悠走上前来,言辞有些关切,“孩子,你们住在这宅子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这话一出,几个还没走远的街坊慢下了脚步,竖着耳朵猛听。 苏茗雪知道这鬼宅的事若是不说个明白,往后不知他们一家还会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她刻意抬高了嗓音,“多谢嬷嬷关心,这宅子住着挺好的,那鬼哭的说法不过是晚间的风吹过院中假山石的孔隙而成,把那几块石头处理了也就没事了。” 她话音未落,吟霜和杨之行正抬了碎掉的假山石出来丢。 众人一看,这一家人齐齐整整,俊男娇女,神态都不似受到过惊吓,便觉着这女娃说的话多数是真的,又交头接耳的走远了。 见围观八卦的人都走光了,苏茗雪问吟霜,“祁镖头还没起吗?怎么不见人。” “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有些事要办。”?吟霜吭哧吭哧地抬着石头往外丢。 苏茗雪赶忙上去搭手,“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没找他借人呢。” “他说午膳前会回来。” 苏茗雪了然,意思是要管饭了。 今天是她去军营访她“未婚夫”祁源的最后一天,依旧是熟悉的营门,依旧是熟悉的传令兵,依旧是熟悉的闭门羹。 苏茗雪楚楚可怜地对传令兵道,“兵大哥,你们少将军若真不愿见我,往后我也不再来叨扰,只是麻烦你告诉他,我不会独自回荆都的,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愿随他守疆土,直到他愿意见我的那一日。” 一番言语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听者无不动容。 替祁源拒了她三次的传令兵都觉得自家少将军太过冷血无情,这么痴情的姑娘连见都不肯见一面。 他见苏茗雪潸然欲泣的模样,答应她一定把话带到,让她先行侯着。 银霜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你这番话说得我都快信了!” “哄男人嘛,戏当然要做足。”苏茗雪瞥了她一眼,“小吟霜,这方面的潜力你也是有的,好好学习必不会输于我。” 吟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传令兵很快就回来了,他交给苏茗雪一副卷轴,一脸无奈,“我家少将军说,感念苏小姐情深义重,但他军务繁重,无心儿女情长,苏小姐若执意留在此地,这北疆地图便赠予你,自行领略北疆风光去吧。” 言下之意,自己玩儿去吧,没空搭理你。 苏茗雪欣然接受。 从军营回城的路上,苏茗雪展开那副卷轴,卷轴上展露的图像让她眼前一亮。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这上面不仅把雪山平原戈壁农田城镇绘制得清清楚楚,还把山川地形的走势给标注了出来。看着应该是军事用的地图。 “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简直是喜从天降,苏茗雪对这地图爱不释手。 吟霜探头看了一眼,看不明白,“小姐,这地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昨日不是说今儿个想去城外查探一番吗,有了这个地图,我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按着地图上画得地形查看便可。” 苏茗雪抚着卷轴啧啧感叹,“没想到我那素未谋面的便宜未婚夫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回了丹砂郡,他们马不停蹄地去集市上为即将南下的杨之行采买路上用的物资。 苏茗雪有些过意不去,“杨兄,这才到了北疆三日,刚刚安顿下来,便又让你去长途跋涉,辛苦你了!” 杨之行收拾着行囊,朝她笑笑,“我本就是四海为家的行脚商,跋涉惯了,”他手中动作一顿,眼神有些不舍,“我这一趟出去最多不过半月,你……你和吟霜要照顾好自己。” 苏茗雪对他回以一笑,“放心吧,还有祁镖头在呢。” 杨之行面上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也是,祁镖头武力高强,会保护好你的。” 采买完毕回到了银杏巷,远远地就见祁源牵了马,身姿笔挺地杵在他们的新家门口,活像个门神。 苏茗雪朝他招呼,“祁镖头一早上去忙什么了?倒是踩着饭点儿回来啦。” 祁源睨了她一眼,对她调侃的话不予理睬。 苏茗雪倒是习惯了他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模样,自顾自地说着,“吃了午饭我兄长便要南下,这之后还要劳烦祁镖头带我去城外各处踩踩点,探一探地形。” 祁源微微地颔了一下首。 午饭又是简单用过,苏茗雪已经快吃腻了这顿顿无甚变化的食物,她倒是也想像其他穿书者一样化身天才小厨娘,可北疆食材实在短缺,花钱都买不到什么好吃的,她也无计可施。 她一边鼓着腮帮子啃着已经吃了三天的馕饼,一边想着一定要让北疆的土地种上美味的食物。 “对了祁镖头,我要向你借几个人,随我兄长一同南下运些粮食回来,尽量保丹砂郡的百姓度过这个冬天。” 苏茗雪拍拍胸脯就着汤咽下干硬的馕饼,想起了借人的事。 祁源慢条斯理地撕着饼,“借?” …… “我说错了,是雇几个人。”对这种较真的人苏茗雪也是没了脾气。 “那好说。” 吃完午饭苏茗雪让大家都小憩一会儿,自己把房门一关乒乒乓乓地在里面忙活。 她在自己的卧房里外翻了一通,发现那张炕床下有不小的储物空间,便进了识海中的实验室把能拿出来的她觉着会用到的工具都搬了出来放到床下。 看她如此行径,233号助理忍不住发了声,“宿主,你这是在……” 苏茗雪头也没抬,忙着拾拾弄弄,“这些东西拿出来我用起来才方便,要不然我要经常给大家表演空手变白刃吗?都没法儿解释” 好不容易拾掇完了,她掸了掸手,“放心吧233,以后用完了我会还回去的。” 小憩过后,众人见她拿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出了屋,都是一脸惊异。 苏茗雪扯谎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已轻车熟路,她轻咳一声,“咳……这些都是我在床下格间里发现的,应该是这家人之前走得匆忙落下的,他们一家约摸是做风水堪舆的,正好这些勘测工具我能派上用场。” 吟霜和杨之行自是从不怀疑她的话,只祁源盯着她手中物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送别杨之行前,苏茗雪给了他一张清单,是除粮食以为她需要杨之行替她采买的一些物品。 随后留了吟霜在家中看守,她带着那些勘测工具,和祁源各乘一匹马出了城去。 作者有话说: 祁·口嫌体正直·源:媳妇要研究种田?赶紧找个借口给她送份地形图。 第十六章 蹄铁下飞溅起冷硬的沙土,虽然苏茗雪骑术一般,但在这满布砂石的旷野之上,骑行要比坐马车快的多。 临行前吟霜给苏茗雪的马鞍上垫了厚厚的软垫,减轻不少她长途颠簸的痛苦。 他们今日的目的地很明晰,便是那终年积雪不化的昆良雪山。 昨夜苏茗雪就着烛火研究了半宿的地图,以她前世所学的知识来看,北疆的自然资源一定不止所见的这般贫瘠,只是尚未有人去发掘而已,有一个猜想她要去昆良雪山附近证实一下。 骑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到了雪山脚下,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冰峰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把马交给祁源牵着,苏茗雪在覆着薄薄冰渣的冻土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拿着小镐四处敲敲凿凿。 祁源跟在她身侧,见她雪白的兜帽下一张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衬着红艳的唇色,仿佛雪山里走出的神女。 “找到了!”苏茗雪一声惊呼打断了祁源的兀自出神。 她举着手里一个灰白色的扇状物,兴奋地展示给祁源 。 祁源有些疑惑,“贝壳?” “错了,这不是贝壳,这叫云贝,是形似贝壳的一种岩石。” 苏茗雪见祁源一张俊脸上少见地透着不解的神色,得意地向他解释,“云贝研成的粉末是天然的土壤良肥,正好能和北疆的土壤性质相中和,能大大的提高土地产量。” “我猜测这雪山附近千万年前应该是海洋,云贝多沉积在海底山脉附近,正好可以加以利用。”说着,苏茗雪又敲了几凿子下去,果然如她所说,硬土之下埋藏着不少云贝。 “只是此处离丹砂郡路途遥远,让郡里百姓来捡云贝效率太低,恐怕都赶不及在来年春种前把土地施好肥。”苏茗雪戳着那些云贝一时犯了难。 “定远军的军粮约莫就够吃半年,若是来年冬天大肆缺粮,郡里百姓就要遭殃了。”这句话是苏茗雪小声嘀咕着说出口的。 耳力惊人的祁源自是把她这自言自语的话也听了进去,他一挑眉,这是怕我们定远军吃人不成? 在苏茗雪沉思之时祁源突然开了口,“我有个提议,你何不去向军队借……雇人,士兵都会骑马,且训练有素,往来一趟能挖的云贝不知要比普通百姓多多少。” 苏茗雪眼神一亮,抬眸望向他,“军队的士兵也能雇吗?” 祁源肯定地点点头,“和平年代士兵们除了日常操练,也会为有需要的百姓办些事换取报酬补贴家用。” 我家的兵,我说能雇就能雇。 苏茗雪大喜,“那就好办了,我明天就去军营里找人。” 她摊开那副地图,又取了张空白的纸,展开绑在马上的测定仪比照着方位距离,画下了发现云贝的位置。 祁源瞧她一番操作十分熟练,好像早已做过千百遍,心中早已形成的疑团更甚。 苏茗雪抬头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些时候,“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走得慢些吧,我想再寻寻水源,北疆有这么连绵广阔的一片山脉,一定不止有仙灵河一处水源。” 祁源眯了眯眼扫视着她,“你还会寻水?” 苏茗雪淡定地指了指绑在祁源马上的一个长杆,那长杆头部还有一个圆盘,“那不就是风水先生常用的寻龙点穴的器具嘛,寻水也是可以的。” 祁源看着那堆他见也没见过的材质和造型都很奇特的东西,皱了眉,怀疑是否是自己太久没回过皇城,有些孤陋寡闻了。 回城路上,他们骑马慢行,沿途苏茗雪时不时的停下来拿着探水仪扫寻,仪器上的指示灯丝毫没有动静。 祁源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提醒道,“时日不早了,夜晚旷野之上说不定会有野兽出没,此地夜间温度很低,我们连火把都没带,还是先回吧。” 听到可能会有野兽,苏茗雪一哆嗦,紧了紧兜帽,“那还是赶紧回去先,改日再来寻水。” 说完她突然侧头盯着祁源猛看,还一脸的戏谑。 祁源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忍不住板着脸问道,“你看什么?” 苏茗雪哈哈一笑,“我发现祁镖头今日的话变多了不少,果然也是抵挡不住本小姐的魅力么!” 祁源嘴角一抽搐,抖开缰绳疾驰而去。 亏得他对这三小姐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哪知这人骨子里还是个浮浪轻佻的纨绔子。 苏茗雪赶忙也打马跟了上去,高声喊着,“诶诶!祁镖头等等我呀!” 一路未歇地骑回了丹砂郡,苏茗雪下了马,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失去了知觉。 她远远看见自家门前停了辆牛车,两个健壮的汉子在朝院里抬着大水缸子。 苏茗雪进屋询问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忙活的吟霜,“这是在干什么呢?” 吟霜见她安然而归,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姐和祁镖头回来啦!这是在抬水呢,我见家里备得水不多了,出门找了水工送水来。” 水工是北疆特有的工种,北疆干旱少雨,挖了水井都打不出水来,只一条仙灵河水流充沛。 但是仙灵河离城郡隔着几十里的冻土,那附近又不适宜建房居住,北疆百姓往来取水十分不便,所以便有了专门的水工每日驾着牛车往返取水换取报酬。 “小姐来北疆这几日还没沐浴过,今晚烧足了水让小姐好好洗洗!” 吟霜笑盈盈地对苏茗雪道,自家三小姐以前在皇城的时候最喜欢泡花瓣澡,如今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北疆,别说泡澡,光洗个澡都难。 苏茗雪惊喜地一把搂住吟霜,“我的好吟霜,你可太懂我了!我这在马上颠了半天,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就想好好泡泡澡呢!” 吟霜在苏茗雪的热情之下羞红了脸,还从未和三小姐如此亲近过,三小姐果然是变了很多。 苏茗雪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招呼祁源,“祁镖头,晚上留这一起吃晚饭不?” 祁源面上寒霜未退,他马都没下,淡淡瞥了一眼苏茗雪,这苏三小姐在北疆还想着泡澡,果真是奢靡至极。 他不屑地冷哼的一声,扭转缰绳头也不回地跑了。 吟霜悄声询问,“小姐,祁镖头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生气啊?” 苏茗雪两手一摊,“不过就是调戏了他一句,这人也忒开不起玩笑了。” 夜晚屋外寒风凛凛,浴房内热气缭绕,苏茗雪赤|裸着踏进装满热水的浴桶中,烧得略有些烫的热水浸入她周身每一个毛孔,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而又满足的喟叹。 这一个来月的奔波,她连洗澡擦身的次数都寥寥可数,更别提泡澡了。 苏茗雪舒服地靠在浴桶边,见吟霜在一旁拿了个算盘噼啪作响的拨弄,还在一本小册子上记着什么。 她眨着眼抖掉睫毛上的水珠,好奇地问道“吟霜,你在做什么呢?” 吟霜停了手中的珠算,“小姐,我在算账呀,往后我们自己要过日子,这钱不能总稀里糊涂地花着。” 她甩了甩手中的算盘,“小姐你之前不是让我负责管账嘛,白日里我去买了算盘和册子,把我们手头的钱好好记上一记。” 苏茗雪一脸欣慰,“有你管着账我就放心了,我看到一堆数字头都大。” 吟霜却瘪了一张小脸,“小姐,我这一盘算才知道我们的开销有多大,你这一桶泡澡水都够人一家子喝一冬天了,更别说每日烧得炭火有多金贵,北疆大部分百姓根本都用不起这木炭。” 她翻着已经写了几页的账本,“咱们虽然卖玉赚了不少银子,但小姐你还要供粮食给穷苦的百姓过冬,再多的钱两也经不起这样造啊!” 苏茗雪撩拨着浴桶里的水,突然觉得自己泡个澡都奢侈的有些罪过,她又问吟霜,“北疆百姓都是怎么取暖过冬的?” 吟霜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靠抖吧!” 吟霜的话让苏茗雪陷入了沉思,她之前觉得自己来自科技发达的现代,便大包大揽得想解决丹砂郡百姓的温饱,如今看来都不是易事。 “办法都是人想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苏茗雪想开了些,“关键是让北疆的百姓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光凭我一人之力哪能养活得了这么多人。” 泡完澡一身舒爽的苏茗雪在屋内明亮的烛火下写信,雇定远军士兵挖采贝壳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怕传令兵传达不清,还是直接给她那“未婚夫”写封信来得方便些。 正写着,在一旁给她研墨的吟霜突然叹起气来。 苏茗雪侧头看她,“又怎么了这是?” “小姐,你可知这蜡烛在北疆也是金贵的很,寻常人家夜间烧不起炭更烧不起蜡,只能靠星月之光照明。小姐你这一点可就是五支蜡烛啊!” 吟霜伸出五只手指在苏茗雪面前使劲晃了晃。 苏茗雪无奈扶额,把蜡烛吹熄了两根。 这小丫头片子,自从开始管账就变成个守财奴了,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花钱了! 作者有话说: 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的吟霜一脸冷酷:恐怕是不能了。 ———— 架空世界,文中均为伪科普,一切私设为剧情服务,小可爱们请勿考据,感谢感谢! 第十七章 次日一早,苏茗雪刚拉开房门就被一身黑衣站在院中的祁源吓得一激灵,她拍着胸口看看从内拴着的前房大门,惊疑不定。 “祁镖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祁源仰头拿下巴点了点一人半高的院墙,依然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苏茗雪瞬间了然,飞檐走壁翻墙头,是一个优秀保镖的最基本技能。 今日要去定远军的军营里雇些个佣兵,一路上吟霜还是有些忐忑,雇佣大虞的戍边将士来挖岩石,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 “小姐,传闻定远军少主治军严苛,他能把兵借给咱们吗?”吟霜对苏茗雪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祁镖头说能,那就多数是能的。”苏茗雪觉着祁源能说出口的话定是值得深信的。 “我在信中把挖云贝的缘由和利处都写清楚了,他若是个爱军之将,定会同意的,再说了,”苏茗雪眼神一凛,“我不是借,是雇,给他银子的!” 定远军常年遭昏君和贪官克扣军饷,缺钱又缺粮,书中这位祁少主可是个为了养军不惜屠城的狠角色,没理由拒绝这么个也许能解决将士温饱的机会。 依然是熟悉的营门,依然是熟悉的传令兵。 这守营门的卫兵对苏茗雪今日的到访倒是一点不惊讶,毕竟昨儿个她才说过以后不会再来了。 苏茗雪觉得今日这小兵略有些不同之处,军姿站得格外的笔挺,目不斜视,不苟言笑,那姿态有几分像正站在她身侧的某个人。 苏茗雪道明了来意,传令兵也不多问,利索地拿了信就小跑着进了军营。 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牵着马的便服士兵,目测有十数人,马上甚至还备了麻袋和镐铲。 传令兵一脸严肃地对苏茗雪道,“少将军看了苏小姐的信,说苏小姐仁心仁义,定远军也当为北疆百姓的温饱出一份力,这二十名兵士就交由苏小姐使唤,希望北疆的土地能早日种出丰厚的粮食。” 苏茗雪没想到事情能进展的如此顺利,她看着那一队已经整肃待发的士兵,喜出望外,“那就替我多谢祁少将军了!” 雇到了人,苏茗雪和吟霜便兵分两路,吟霜照例回去置弄家中事宜,苏茗雪和祁源带着兵士去昨日找到云贝的地方。 苏茗雪上了马,转身对后方的兵士们道,“我骑术不佳,拖慢了行进速度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二十名兵士气势如虹整齐划一地一声吼,“是!” 震得她差点儿没从马上摔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昆良雪山的方向骑去,一路上只听蹄声阵阵,不闻人语。 到了目的地,苏茗雪向兵士们指明了需要挖采的云贝,这群壮汉就迅速地忙活开了。 这让她不禁感叹定远军果如传闻中一般军纪严明。 等待的时间里,苏茗雪取了个小旗插在地上,把那副地图摊在一旁,蹲在那儿在膝头铺了个小本涂涂写写,还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 祁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看到她墨黑柔软的发顶,一头长发只随意用一根缎带高高地扎着。 这苏三小姐好像不似一般侯门贵女那样喜欢繁复的发髻,总是这样简单的扎个马尾,看着倒是爽利。 暗自思衬的祁源又看向她膝上的小本,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写得字虽是每个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不知其意。 苏茗雪起身伸了个懒腰,正看见祁源皱着眉盯着她的小本,那一脸不明所以又十分想探个究竟的表情让她乐了。 “祁镖头,是不是很好奇我在做什么?” 祁源松了揪紧的眉一脸淡然的回望她,闷不作声。 苏茗雪撇撇嘴,不再逗他,昨日不过玩笑了他一句,今天就连话都不说了,无趣的很。 “我是在测风向,”她伸了一只手指指了指地图一处,“这地图上标注了一处荒漠,我想这丹砂郡外的土地上层沙石多数是从荒漠吹来的,所以测定一下,改日去那儿看看。” 祁源的视线随着她不施丹蔻的粉色指尖在地图上移动,从丹砂郡到仙灵河中间有着连片的荒原,苏茗雪就是想把这片荒原变成沃土。 他心中莫名觉得这位侯府三小姐真的能有这变废为宝的本事。 待兵士们带的麻袋都装满云贝,便也到了回程的时候,苏茗雪连骑了两天的马,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行进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 她略一思量,扭头对乖乖跟在她身后的定远军众人说,“要不你们先把云贝带回去,不用跟着我耽误时间了。” 兵士中的一人打马上前,开口道,“慢点不打紧,苏小姐出了钱,我们这一天时间都是你的。” 提到钱,苏茗雪突然想起什么,她问这领头的,“雇你们一天的工钱是多少啊?” 领头的兵士答,“我们少将军定的价,一天一人五十钱。” 苏茗雪点点头,庆幸自己那便宜“未婚夫”不似这祁恒那般会漫天要价,她忍不住斜眼瞄了瞄在她身侧的祁镖头。 听到没,这价格可比你的佣金便宜靠谱多了。 祁源稳坐马上,对她的眼神控诉无动于衷。 苏茗雪又对领头人道,“你们还是先行一步,这样磨下去恐怕天黑都回不去,工钱明天我会差人送去军营的。” 领头的兵士沉吟了片刻,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便同意道,“那全凭苏小姐做主,我们先把这云贝带回营地,苏小姐方便的时候来取就是。” 说完便领着其余兵士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苏茗雪和祁源在荒原上慢悠悠地行进,眼见着日头从侧悬天际到沉沉西下,暮色愈发浓重。 苏茗雪在马背上颠得浑身难受,恨不得下来牵着马走。 “祁镖头,我觉得天黑前我们是赶不回丹砂郡了,夜间在旷野之上赶路是不是很危险?” 苏茗雪满面愁容的问祁源。 祁源终于吐出了今天说的第一个字,“是。” 苏茗雪更愁了,她又问,“是遇到野兽的几率大还是冻死的几率大?” 祁源倒是面色不改,答得漫不经心,“不相上下。” 第十八章 苏茗雪对他这副淡然的模样恨得直咬牙,“祁镖头,想必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吧,要不怎会如此不慌不忙。” 祁源勒住了马,眯起眼举目四眺了一阵,寻了个方向骑马过去。 苏茗雪扯住缰绳紧紧跟在他身后。 骑到了一处半人高的土坡,祁源便下了马,围着土坡查看了一圈,转头对苏茗雪道,“今夜就宿在此地。” 苏茗雪瞪大了眼看着这无遮无拦光溜溜的一个坡,一挡不了风,二防不了野兽,还不如那不远处的一块巨石来得让人心安。 “就……这?” 祁源没有理会她的疑虑,自顾自地拔出佩剑,刷刷几下在土坡的背风面凿了个凹档,好似一个浅浅的山洞。 苏茗雪被他剑光闪的眼花,不禁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祁镖头这剑真是用处颇多!” 砍得了大树,劈得了山石,挖得了土坑。 也能取得了人命。 此刻天还没全黑,祁源今日倒是带了个火把,但也撑不了一晚上。 二人捡了些干草枯枝,堆作一堆供夜间取火。 祁源坐在刚凿出的“山洞”一侧,擦着火石点火。 虽然“山洞”不大,但苏茗雪还是尽量把自己缩在另一边,礼貌地和祁源保持了一人宽的社交距离。 火石点火不是那么容易,总要多擦个几次。 苏茗雪托腮看着祁源第八次点火失败,替他急了,假意在自己放水和干粮的包袱里翻找,实际唤出了实验室,取了上次放火烧强盗窝的小焊枪。 “祁镖头,让我来点火吧。” 她拿着小焊枪走到柴草堆旁,手指轻轻一压,蓝黄火焰喷涌而出,瞬间点起了火堆。 点着了火,她正转身要把小焊枪收进包袱,却见祁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这眼神让苏茗雪恶趣味顿生,她举着小焊枪在祁源眼前晃晃,“祁镖头对这个感兴趣?想拿去看看不?” 祁源的目光从苏茗雪的手中移到了她的脸上,一瞬不瞬地定住,虽未开口,但满眼写着“想要”二字。 苏茗雪肥着胆子,咧嘴冲他一笑,“叫声‘苏小姐’来听听。” 这祁恒祁镖头还从未直呼过自己,都是直接有事说事。 祁源抿紧了薄唇,怒瞪了她一眼,随后闭目靠坐在了坡壁上,不再理会她。 长夜漫漫,总要寻点乐子。 苏茗雪不依不饶,拿手肘轻推了他一下,“诶,你别总这么不禁逗嘛,我是你的主顾,叫声'苏小姐'怎么了?” 祁源浓密的羽睫微颤了一颤,并未睁眼。 苏茗雪又伸了根手指头去戳他的臂膀,“祁镖头,吱个声儿啊,这么早就休息了?” 正戳着,祁源猛地睁开了眼,眸中映着焰火,他握着苏茗雪的肩稍稍一拧。 苏茗雪一声惊呼还未及出口,就被他牢牢按在了土坡上。 祁源凑近了她的脸,苏茗雪圆瞪着眼朝后一缩,不受控地屏住了呼吸。 在离她三寸处祁源停了下来,低低地开口,“苏、小、姐。” 祁源的眼神在苏茗雪脸上游移了一圈,“我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我劝苏小姐还是……安分一点。” 苏茗雪猛地点头,巴巴地摊开手,把小焊枪递到祁源面前。 识时务者为俊杰,谁力气大就听谁。 祁源微一颔首,对她的乖巧知趣表示满意,松了对她的桎梏,拿着小焊枪坐在一旁来回摆弄。 苏茗雪吐了口气,只觉胸腔内心跳如鼓。 她差点忘了,这位祁镖头可是一出手就让四个壮汉血溅当场的悍勇冷酷之辈。 她不再作死,乖乖地双手抱膝坐着烤火。 过了好一会儿,正热衷于玩儿火的祁源突然开口,“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苏茗雪眨巴眨巴眼,一脸的单纯柔弱,“这是我父亲从一外邦商贩处得来的。” 祁源点点头,“可知是何邦国的商贩?” 苏茗雪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祁源玩火玩够了,长臂一抬把小焊枪甩还给了苏茗雪。 风声啸啸,寒夜寂寂,星垂平野。 苏茗雪紧紧裹着她的披风,还是觉得冷风直吹到了骨头缝里,恨不能把自己架在火堆上烤。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瞄祁源,只见他抱臂盘腿靠着土坡,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苏茗雪十分佩服他,在这北疆极寒之地还穿得和在荆都初遇时没什么两样,习武之人大概都不怕冷吧。 夜色渐深,苏茗雪冻得牙齿都开始打颤,她被祁源那么一吓,再和他说话时都有些结结巴巴。 “祁、祁镖头,你有没有可能听、听说过这么一个常识,人和人凑近一点能互相取暖。” 祁源仿佛老僧入定,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苏茗雪又捱了一会儿,实在冻得不行。 她在可能被冻死和可能惹祁镖头生气之间权衡了一下,决定选择后者,毕竟后者不至伤及性命 她一寸一寸地缓慢挪向祁源,谨慎而又克制地微微贴着他的外臂,温热的气息穿过二人的衣物一丝丝渗透过来。 她见祁源没什么反应,便放松下来,暖意阵阵,烘得她昏昏欲睡。 祁源微睁了眼,瞥了下缩成一团靠着自己手臂打盹的苏茗雪,又阖眼继续缓缓地调动着体内的真气。 苏茗雪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没有床榻,幕天席地,耳畔还寒风呼啸。 但她身子一侧却好像挨着个火炉,暖意融融,她在睡梦中努力地朝那个火炉挤了又挤,直到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才安然睡去。 翌日,苏茗雪被刺眼的阳光晃醒。 她睁开眼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发现自己从原本微微挨着祁源变做了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胸膛。 苏茗雪触电一般慌忙跳开,“祁镖头早啊,我这是太冷了不小心挨你近了些,可不是故意轻薄于你!” 轻薄?轻薄谁? 祁源忍着不让自己做出翻白眼这种粗鄙之事,他起身掸平胸前被苏茗雪压出的褶皱,拍了拍衣上尘土, “出发了。”语气冰冷不近人情。 作者有话说: 嘴硬心软祁少主:别玩火,会自焚。 第十九章 苏茗雪随意拾掇了一下自己,利索地爬上马背,强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颠儿颠儿地跟在祁源的马后。 能看得出祁源已经很是迁就她的速度,只随意地抖着缰绳控制方向,马鞭都没甩一下。 苏茗雪蹙眉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荒原,心中烦躁却又毫无办法。 走着走着祁源突然停了下来,苏茗雪行至他身侧,不解地看着他。 “照这速度今晚我们还得露宿野外。”祁源朝她侧目道。 苏茗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丝的嫌弃,但她此刻无暇顾及这许多,“露宿野外”这四个字让她迅速垮了一张脸。 “这可怎么办?可我实在骑不快呀。” 祁源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不知在盘算什么,随后朝她招招手。 苏茗雪不明所以地打马靠近他。 祁源冷不丁一伸手提溜着她的后颈,把她揪到了自己马上,侧坐在自己身前,揽着她策马飞奔。 苏茗雪不是第一次和祁源共乘一骑,她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子,觉得这姿势和上次相比实在尴尬。 她知道祁源是为了让她坐得舒服些才把她侧着放,只是这样她整个人好像依偎在了祁源怀中,这小鸟依人的姿势让她十分不自在。 祁源皱眉看了一眼身前动个不停的苏茗雪,低喝了她一声,“别乱动。” 昨夜被他威慑的余威尤在,苏茗雪可不敢再有什么“帅哥贴贴”这种旖旎的想法,拧着身子目不斜视朝向前方,不再动弹,任由他带着自己朝丹砂郡的方向疾驰。 一路未歇,总算是在中午前赶回了丹砂郡。 苏茗雪远远看见吟霜在自家门口来回踱着,时不时朝巷口张望,见到他们回来忙一路小跑飞奔而来。 祁源把苏茗雪放下马,苏茗雪脚软一个踉跄,被吟霜急急扶住。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没回来可担心死我了!” 吟霜眼下两抹乌青,显然是担忧了一夜。 苏茗雪勉力朝她笑笑,“我没事,就是骑不动马了,才在外露宿了一晚。” 她站稳了身子转了一圈,“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吟霜朝仍坐在马上的祁源屈膝拘了个礼,“多谢祁镖头照顾我家小姐了,屋里备了热茶,祁镖头也进去歇歇脚吧。” 祁源婉拒了吟霜的好意,他朝苏茗雪道,“你,太弱了,要多练练。” 苏茗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敷衍他,“祁镖头说得是,改日我定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 祁源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昨晚吓唬她吓唬对了,这丫头如今老实了不少。 苏茗雪在床上躺尸了大半日,吟霜给她捏捏敲敲了好一阵,再一顿热汤热饭下肚,她才觉着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小姐,明日有什么安排?挖的那些个贝壳要怎么用啊?”吟霜一边收拾着桌上碗筷,一边问苏茗雪。 苏茗雪沉思了一下,自己的实验室没有可以用来研磨粉末的仪器,还得用传统的法子来把云贝磨成粉。 “那些云贝就暂先放在定远军的营地,明日我们去寻寻哪儿有石磨,有石磨才好把云贝磨成粉,撒到开垦过的土地里。” 吟霜:“可是小姐,我们没有地呀。” “这我都想过了,郡里最大片的土地就是北边往仙灵河那儿去的荒地,可那片还没开垦过,暂时不能用。我们就先把云贝粉末分给有耕地的农户,这会儿正是他们的休耕期,用来给土地施肥正好。” 苏茗雪给吟霜说了自己的想法。 吟霜听得似懂非懂,“那明日是我陪小姐去还是让祁镖头跟着?” 苏茗雪脑中不禁浮现出昨夜祁镖头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幽深眸子,她甩甩头,“就让祁镖头跟着吧,要是有什么体力活他比较能派上用场。” 花钱雇的劳动力,哪能说不用就不用,她苏茗雪可不是被唬一下就轻易认怂的人。 清晨鸡鸣了第三遍,苏茗雪便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推开房门,不出意外地又看到祁源站在院中,抛开开不起玩笑这点不谈,祁镖头对待工作那是相当的敬业。 这个时节正是种高粱的农户们整地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北疆就将冰封万里,农户们要赶在那之前把地耙好,所以每日天刚蒙亮就上田间劳作了。 苏茗雪昨日寻人问了农田的位置,今天便直接朝丹砂郡南面的田垄行去。 田间地头已有不少人在忙活着,很多都是一家子老小都出动,挥着铁耙一寸一寸地整地。 苏茗雪看着他们个个旧衣上补丁叠着补丁,弯腰曲背地挥舞着手臂,心酸不已,旧农耕时代,为了填饱肚子就已十分不易。 田垄边有个阿伯正挽了裤腿准备下到田里,苏茗雪赶忙上前道明了来意。 那阿伯黢黑的面上一双有些荤黄的眼扫视了她一圈,撇撇嘴对她想要撒云贝粉末用作土壤肥料的提议不屑一顾。 阿伯拒了苏茗雪的提议,下了地头还把这事当作笑话对几个正聚在一起的农户说了。 早几日银杏巷的鬼宅被一伙外乡人买去的消息就在丹砂郡里传遍了,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娃一身贵气,应该就是那伙外乡人之一。 瞧她这模样怕是连土都没摸过,倒想来教他们老农种地了,还什么云贝粉可做良肥,真是信口雌黄自不量力。 田间几人均是转头一脸嘲意地望着苏茗雪。 苏茗雪不急也不恼,她早料想过会碰壁,人们对未知事物总是会本能的抗拒,更何况自己对这些农户来说还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 她朝那几个农户淡淡地笑笑,便去寻下一个目标,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愿意采纳她的意见。 谁知理想总是丰满,现实那真的是相当的骨感。 苏茗雪鞋底都快走穿,嘴皮子也快磨破了,也没说服一个农户肯用贝壳粉施肥。 她双眼往田垄上都快盯出火来,恨铁不成钢,“就这只产一季高粱的破田,还怕我把它们毁了不成。” 随后她从一直跟在身后的祁源手中拿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水下肚,又狠抹了一把嘴,恨恨地对祁源道,“祁镖头,要不咱们还是用武力让他们屈服吧!” 祁源一言难尽地回望她,“你认真的吗?” 苏茗雪又馁了下去,种田这种事,靠武力那是万万不成的。 第二十章 外乡来的富家小姐想给农田施一种闻所未闻的肥料,让这土地一年四季粮蔬不辍。 这个消息就像乘着北风卷过了整个丹砂郡的田垄,休憩时农户们都三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还时不时有人朝苏茗雪投来一个审视怀疑的眼神。 苏茗雪毫无形象地蹲在地头上,任由着农户们打量。 没有田地,空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她紧蹙着眉思索对策。 “用钱砸。” 祁源漠然地看着田间劳作的农户,这世间只有两样事物让人难以拒绝,一个是绝对的力量,一个是丰厚的钱财。 苏茗雪仰起头“啪啪”给他鼓了两下掌,“祁镖头这主意和我的一样,馊的不分伯仲。” 祁源垂眸看了她一眼。 苏茗雪与他对视,“只有自己争取来的才会被珍惜,若是得来的太易,保不齐有人会动了歪心思。” 她起身拍了拍蹲麻了的双腿,继续道,“我这次花钱让他们接受我的云贝肥料,那下次我要是有更好的耕种方法想尝试,是不是也要花钱?人心不足,最后利民之事恐怕也会变成恶事。” 四处碰壁的苏茗雪准备先去找石磨,那么些云贝磨成粉也需要不少时间。 实在不行,她就去把郡城北边无主的荒地盘下来,找人先试着开垦了。 石磨是个大物件,都是几家农户共用一个,很快就能寻到。 农户们多是用石磨磨高粱面用,巨大的石碾子需要一头驴才能拉动,没有驴的人家只能靠人力牵拉,效率会低很多。 此时磨场上正有在磨高粱面的农户,苏茗雪上前询问如何才能使用这石磨。 一个正往磨盘上铺高粱穗的老农好心地告诉她,“石磨都是家家排着序的在用,外来户只有等大家都用完了才能轮到,或者单独租一个较为空闲的石磨来用。” 一听能租用苏茗雪就放下心来,在磨场上寻了一圈,还真寻到个只有三户共用的石磨,交了一个月的租,这石磨就归她使用了。 今天总算是有一件顺利的事,苏茗雪催促着祁源把马车赶去定远军的营地,她要找人来磨云贝了。 几十袋子云贝整整齐齐地码在营门边的空地上,苏茗雪道明了来意,上次那队雇佣兵的领头人出来接见了她。 领头人说,“只有一个石磨,人多也无用,叫四个人两两轮换着磨就行了吧?” 苏茗雪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又提醒道,“最好再带两匹马,那石碾重得很,人力拉太费劲了。” 领头人有些犹豫,军营里的马都是沙场奔袭的战马,现在让它们去拉磨,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这领头人的眼神又飘到了苏茗雪的身侧,祁源为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领头人当即同意苏茗雪的提议,让四个兵牵着马驼上云贝随她去磨场。 埋藏在土里的云贝经过风化早已不再那么坚硬,磨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力。 只是这用高头大马拉石磨农户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整个磨场上苏茗雪一这圈人十分的惹眼。 早些时候她在田垄上寻人用她的肥料施土的事磨场上也有人听说了,大家都昂着脑袋想瞧瞧这肥料是什么稀罕物,当看到是贝壳一样的灰白石头时便又纷纷失去了兴趣,这东西雪山脚下随处可见,这外乡来的女娃怕是没见过才当成宝贝。 苏茗雪撵着从磨斗漏下来的云贝粉末,甚是满意,现在就只缺…… “听说你有法子让土地变得肥沃,是真的么?” 听到声音,苏茗雪抬起头,看见一个衣着简陋头戴一顶破旧草帽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黑亮的双眼直直盯着她。 苏茗雪粲然一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不就来了! 她朝这年轻人道,“是真的,你可愿意尝试?” 她的话让年轻人面上一喜,随即却又担忧了起来,“这法子要钱么?我……我没钱。” 苏茗雪笑着摇摇头,“不要钱,等地里长出了丰盛的作物,你送些给我尝尝便好。” 年轻人用力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我家只有我和母亲二人,所以地不多,只有一亩五分地,春夏一季的高粱还不够我们一年的口粮。” 苏茗雪粗略估算了一下,“你再多等一日,一亩多的田用不了太多肥,等我准备好就教你怎么施土。” “好!那我后天一早来这寻你。”说完,年轻人就转身离去了。 苏茗雪目送了他一阵,听到磨场上有人朝他取乐道,“老陶家的小子,你真要用那富家小姐的石头粉施肥呀,到时若是种出的粮食吃不完,别忘了给大家伙分分啊!” 这话引起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那年轻人也不恼,朝大家笑笑,自顾自地走了。 两日后,苏茗雪攒够了大半袋子的云贝粉末,那年轻人也依言来寻她。 “我叫陶青州,苏小姐叫我小陶就行。” 陶青州引着苏茗雪往他家的田垄上去。 那一亩多的地陶青州已经耙整过一遍,一垄一垄的平平整整。 苏茗雪今日穿得是短衫袄裤,头发也扎成了发辫盘在脑后,腰间挂着个竹篓,一副俏灵灵的农家女的打扮。 她挽了袖口和裤脚,接过陶青州手中的铁耙,认真地对他道,“用这云贝粉末施肥并不难,一层一层的耙上三遍就成,我示范一次你就会了。” 说完她便跳下田垄,把腰间竹篓中的云贝粉末细细地撒在土上,“粉末不需要撒太多,均匀就好。” 随后她又双手握着铁耙奋力地挥下,把下层的土挑起来一掀,盖在撒了粉末的土层上。 把上层的土都掀盖完毕,她又如此这番重复了两遍。 站在田边的祁源见她挥耙的动作利索无比,毫不拖泥带水,鼻尖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完全不似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府小姐。 苏茗雪撑着铁耙站在田里朝陶青州望去,“会了吗?很简单的。” 陶青州点点头,“会了,只是这样做土地就能种更多的粮食了吗?” 苏茗雪肯定道,“这样施过肥的土这个季节也能种粮,之后我会再给你些种子,只要水分充足,适当施以普通肥料,一两月就能收获了。” 陶青州眼神一亮,拎着那袋云贝粉就下到田里开始忙活了。 苏茗雪满意地看着他,觉得万顷良田正在向自己挥手。 祁源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她一句,“充足的水分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8 23:05:46~2022-04-29 18: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宫野乱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苏茗雪笑容僵在脸上,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缺水那还种什么田,就靠人力一趟趟从仙灵河运回来的那点水,能保这一季的高粱成熟都可以算作是奇迹。 这可耽搁不得,再过几日杨之行就会把她需要的菜种带回来了,要赶在那之前把播种的准备都做好。 苏茗雪急急地扯了祁源的袖子,“祁镖头,这儿也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寻水去吧!” 上一次从昆良雪山回来的路上寻了半路什么也没寻着,这次苏茗雪不想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北疆土地广阔,这般抓瞎不知要寻到何时。 她回银杏巷收拾了寻水的装备,直奔童娘客栈。 丹砂郡只此一个客栈,八方来客皆歇脚于此,百姓闲暇时也会来这小聚,这儿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最全面的。 时辰尚早,童娘客栈也才刚开门迎客。 童娘风情万种地倚在客栈门边,正掩嘴和隔壁点心铺的掌柜调笑。 苏茗雪朝她甜甜地打招呼,“童姐姐早呀。” “哟~是小苏丫头呀,今儿怎么这身打扮?更俊俏了!” 童娘见到她稀罕得很,拉了她的手就进到客栈堂屋里。 苏茗雪由她牵着,“童姐姐说笑了,我这刚从田里上来,一身灰土的,哪像童姐姐还是这般美艳动人。” 童娘被她逗得“咯咯”笑,“小丫头嘴还是这么甜!” “宿主好感度+100,四级实验室解锁进度4/10,宿主你要加油哦!” 脑海中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苏茗雪一跳,近几日她忙于城里城外的奔波,都快把这存在感薄弱的系统给忘了。 童娘牵着苏茗雪坐下,又吩咐店小二上杯热茶,侧目朝跟着进来站在门旁的祁源飞了一眼,“这英俊的小哥是小苏你相好的?” 童娘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祁源也能听见。 苏茗雪忙摆手,“童姐姐误会了,他是我的保镖。” 童娘恍然,“哦~你俩站一起看着倒挺般配。” 说完她朝祁源抛了个媚眼,祁源扭头朝向客栈门外,只作不见。 拿他们俩逗乐结束,热茶也上来了,童娘问,“小苏丫头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听说你最近忙得很。” 买鬼宅,磨云母,施田肥。 那外乡来的富家小姐天天干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丹砂郡鲜少有外人来此定居,更何况还是个富家小姐,所以她们有点风吹草动的,就立刻被人们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开了。 苏茗雪不好意思地笑笑,“童姐姐你都听说了呀?我在荆都学过些田耕学问,想试着帮这里的百姓提高一下土地收成,让他们不再饿肚子。” 说着她蹙起了一双秀眉,“不过现在我遇到了个大问题想来问问童姐姐,丹砂郡是一直以来都打不出水吗?” 童娘一听她是为了百姓营生,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这倒不是,我曾听人说丹砂郡过去也是有水的,只不过打出的水井总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干涸,时日久了便没人再去打井,有那凿井的功夫,还不如多跑几趟仙灵河来得水快。” 苏茗雪眼神一亮,“这么说这儿还是有水的,童姐姐可知道以前打井的地方都在哪儿?” 童娘略一思索,“听说有人在自家院中也打出过水,不过很少。过去多数水井都是在郡城东北面的盆地处打的,说是只有那儿能打出水来。” 苏茗雪一把握住了童娘的手,雀跃道,“果然来问童姐姐是对的,我这就去那儿瞧瞧!” 说完一蹦而起拉着祁源就跑了,徒留童娘在她身后高呼,“诶!这丫头,喝口热茶再走呀!” 那处盆地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苏茗雪就没委屈自己再去骑马,舒服地坐在马车上查看地图。 “未婚夫”给的那副地图果然细致,从图上能看出郡城东北方向有一处低陷的圆形地势,周围还围了半圈矮丘,像是一轮弯月环抱着圆日,而且从整副地图来看,整个北疆类似的地形不止这一处。 祁源把马车赶得既稳当又迅疾,苏茗雪给他指着方向,不出多时他们就到了地方。 两人下了马车,皆是被眼前场景震住了。 一片低缓中陷的黄土之上,目测至少遍布着几十口圆井,中部最多,越往盆地外沿越是零星,井边枯草密布,在寂然无声的旷野之上,仿佛一片荒芜的坟冢。 可见丹砂郡的百姓为了取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只是井水一口一口的快速枯竭,令他们终是放弃。 苏茗雪上前扒在一口井边向里张望,能看出井里也是曾打出过水的,井边有些井绳牵拉出的凹痕,只是如今井中也满是枯草黄土,再无一滴水的痕迹。 她从马车上拿下探水仪,由盆地外沿向内探寻,探了一圈,仪器毫无反应。 苏茗雪抬头四顾了一番,目光在扫到盆地边的矮丘时顿住了,矮丘上有几株尚带着绿意的蓬草,她带着探水仪爬上矮丘,一路爬一路探,探到某处,仪器上的指示灯闪起了红光。 “这里有水!”苏茗雪兴奋地朝祁源叫道,转头看到祁源目光炯炯地盯着探水仪上那个不停闪烁的红点。 她怕祁源又问出什么她难以回答的问题,赶忙把探水仪收上马车,取了土钻下来递给祁源,“祁镖头,麻烦你了。” 祁源也不多言,长臂一挥,土钻直直地扎入了苏茗雪指的位置。 从土钻下层取出的土质地松软潮湿,显然是在水中浸泡过的。 苏明雪又在矮丘上走了一圈,她已经大概摸清楚这里的水是怎么回事了。 此处地下水多汇于矮丘之下,又沿着矮丘流向盆地,只不过盆地处本身地势低,下层土质又松,凿了井让下层的土更陷得厉害,下陷加上开井后的蒸发,水很快就消失了。 挖空了盆地中的水,人们却没想到要去挖高处的水,不过矮丘一带地势不平,土层又比盆地结实,没有现代的仪器,谁又会想到此处地下有水呢。 寻到了水,苏茗雪很是欣喜,她拿脚在水源处跺了跺,自言自语着,“这下丹砂郡的百姓应该就不愁用水了。” 祁源看着她在那儿蹦跶,突然开了口,“还有五十万大军。” 苏茗雪停了动作,一脸迷茫朝他望去,“什么?” 祁源:“还有定远军五十万大军的用水。” 苏茗雪不解:“定远军人多,往来仙灵河取水也方便,为什么我还要管他们的用水?” 原书里只说定远军缺粮食,但从没说过缺水呀。 祁源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再方便也要来回奔波,若是有现成的水源,保不齐会被军队强占。” 他这话让苏茗雪皱了眉,强占水源这倒是像定远军能做出来的事。 “嗯……那是要想想办法顺便把定远军的取用水也给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的千层套路:我的媳妇儿必须也要管我的兵! 第二十二章 苏茗雪找了一根结实的枯枝,绑上红绸,敲进找到水源的那处地方作为标记,后续如何引水下行蓄积成渠她还需好好设计一番。 做完这些她又把地图在马车的驭座上摊开,招呼着祁源过来一起看,“祁镖头,你看这几处。” 祁源朝地图看去,苏茗雪伸指在图上虚虚地圈了几个点,那几个点从地图上看,地形与这枯井处十分相似,都有矮丘半环着一片低谷。 “我们再去这几处看看吧,相似的地形说不定也同样能找到水,水源多了就能兼顾更多人的需求了。”苏茗雪一脸希冀地道。 祁源看了几眼,点了她刚圈出的其中几个点,“这几处不能去,已经出了丹砂郡和定远军的守备范围,恐有危险。” 苏茗雪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确实已经进入了其他郡城的地界,“嗯,那就只剩两处需要去查探了。” 前往下一个地形点的途中,苏茗雪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打趣祁源,“没想到祁镖头还挺为民着想的,居然会担心水源被军队占去。” 祁源不置可否,自顾自鞭着马赶路。 苏茗雪一只手搭在祁源肩上轻拍了两下,摇头晃脑地道,“冷漠只是你的保护色,其实你内心一团火热~”。 祁源侧头瞥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纤细瓷白的一小只,干起活来倒是毫不含糊。 听她这似唱非唱的一句话,祁源突然也不那么介意她误会自己,甚至对她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而感到一丝丝的愉悦。 他这回没有理会苏茗雪那作乱的手,只转过头在她瞧不见的角度微微牵了下嘴角,不知这安平侯府的苏三小姐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 接下来寻水过程出奇的顺利,两个矮丘上都探到了水源,大大安抚了苏茗雪前几日被农户们接连拒绝云贝肥料的郁闷之情。 在两处水源点做好了红绸标记,返回丹砂郡的路上,祁源破天荒地主动询问苏茗雪下一步的安排,言辞间竟略透着些迫切。 苏茗雪只当他也希望能早日解决丹砂郡长久以来的缺水缺粮问题,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索,在角度倾斜还布着山石的矮丘上钻井可不似平地上那般容易,更何况她还想直接挖出利于灌溉农田的沟渠。 “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办,今天下午就先歇歇吧,我回去想想这个井渠要怎么建才好,画个图纸出来,明儿个去问问有没有会开凿的匠人。” 苏茗雪觉得自己最近这几天简直像个陀螺似的在连轴转,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祁镖头最近也辛苦啦,跟着我四处奔波个不停,中午我让吟霜备些小菜,你就留在我家用个午膳吧。” 祁源略一沉吟,接受了苏茗雪的邀约,他想看看这丫头能设计出个什么样的井渠来。 苏茗雪从后面看着祁源挺阔的肩背,莫名觉着祁镖头今天似乎格外的好说话。 银杏巷的新宅门口,吟霜正一边拿着把大扫帚扫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一边笑盈盈地和隔壁的婶子唠闲话。 见祁源驾了马车驶来,她搁了扫帚便迎了过去。 扶了苏茗雪下车,她喜上眉梢地道,“小姐,今天你可有口福了,隔壁李婶的丈夫打了几只野兔,送了咱们一只,中午可以做红烧兔肉吃了!” 一听有好吃的,苏茗雪两眼直迸光,转身向王婶道了谢,就催促着吟霜赶紧回去下厨,还不忘提醒道,“对了,今天祁镖头也在这吃,可得多做两个菜。” 吟霜笑应着小跑进了厨房,留苏茗雪和祁源在门堂休息。 苏茗雪取了笔墨纸砚摊在桌上,顺手把墨锭递给了祁源,自己拿笔杵着下巴开始思考在矮丘挖建井渠的设计图。 祁源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一方墨锭,突然想起自己曾说过不干跑腿打杂的活,脑中天人交战了一番,觉着自己最近杂活着实干了不少。 他抬眸望了望想得入神的苏茗雪,心下一叹,任命般的开始抬手研磨。 苏茗雪思考得差不多了,提笔蘸墨便在纸上画了起来,一时屋内只有墨锭细细磨在砚上的声响。 “小姐!”吟霜的一声急呼打破了这一室的岁月静好。 只见她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拎着一只已经咽了气的灰兔跑进屋来。 看到总是一脸生人勿近表情的祁镖头正给自家小姐研磨,她还愣怔了一下,随后回神道,“小姐,我不会去这野兔的皮毛啊!” 苏茗雪一惊,事关口福,不得轻慢,“这可怎么办?我更不会呀!” 她和吟霜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同时把脑袋转向了仍在默默研磨的祁源。 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祁源额角青筋一跳,不禁自我反省,他这杂活干得确实太多了,容易让人得寸进尺。 片刻之后,吟霜把处理好的兔肉倒进了滚热的油锅里,一时鲜香四溢。 吟霜的厨艺还算不错,不多时就置好了一桌的菜。 苏茗雪很是狗腿地把整颗兔头夹进了祁源碗中,犒劳这位让她顺利吃上兔肉的大功臣。 祁源和碗中的红烧兔头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他看着吃得满嘴油光一脸满足的苏茗雪,觉着自己同意留下吃饭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苏茗雪吃了个九分饱,“兔肉可太香了,改天我们也得给李婶回点礼。” “那是应当的,李婶是个好人。”吟霜抹着桌子答道。 “小姐下午还出去吗?” 苏茗雪酒足饭饱地有点犯了懒,“今天想歇歇了,我就在家把井渠的图纸画好吧,明儿个再去打听打听哪里有手艺好些的匠人。” 吟霜往水盆中拧着布,“匠人?红泥巷有一个手艺精湛的石木匠,郡衙门口那威风八面的石狮都是他雕的呢,说不定他能帮上小姐你的忙。” 苏茗雪惊喜地拉过吟霜的袖子,“真的吗吟霜,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吟霜一脸无奈地瞧着她,“小姐,你当我成日里都在家玩儿呢吗?咱们可能要在这住上数载,可不得把这儿的人事物好好了解一下。” 不愧是异世小百科·吟霜,苏茗雪感叹自己还好没有把这么个好帮手撂在荆都。 “那就好办了,明日就直接带着图纸去拜访一下这位石木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30 23:36:15~2022-05-02 00: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果子 30瓶;北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苏茗雪依据前世关于类似地形钻井渠的记忆,画废了十几张纸后,最终定下了她认为能成功建渠的图稿。 她满意地拿起设计图,轻抖了抖风干墨迹,一抬眼看见祁镖头盯着自己画的图纸沉思不语。 苏茗雪凑头过去,“嘿!祁镖头,发什么愣呢?” 祁源回过神,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还懂挖井建渠?” 苏茗雪挠挠头,决定再把虚无缥缈的外邦人拉出来溜溜,“在侯府时父亲请了个外邦老师来教导我,各种外邦学问我都略懂一些。” 又是外邦人。 祁源点点头,不再多问。他放下手中磨了小半截的墨锭,道自己明日一早再来,便向苏茗雪告离了。 次日一早二人便去红泥巷寻吟霜说的那个石木匠,一路问询,他们找到了那个叫周泰的石木匠的家。 土黄的院墙外堆放着不少石料木料,院门敞着,苏茗雪探头进去叩了叩的门,朗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谁呀?”一道浑厚粗犷的男声响起,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从一堆还看不出造型的石料后探出来。 苏茗雪弯起嘴角,笑问道,“请问是周工吗?我们有个东西想问问你做不做得成?” 顶着一颗光头的周泰从正凿着的石料后走出来,寒天冻地的他却衣衫单薄,袖子直挽到肩头,露出两只精壮的手臂。 苏茗雪心下感叹,优秀的手艺人果然都是有点个性的。 周泰放下手中的凿石工具,双手随意在衣服上抹了两把,上前询问苏茗雪想做的是何物。 苏茗雪拿出图纸展示给周泰,简单地向他讲解了一番。 周泰一听她寻到了水要建井渠,一双眼瞬间瞪得像个铜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和祁源,“北疆这么多代人都解决不了的用水问题,你们两个外乡人能有办法?” 苏茗雪知道这事换谁都会觉得难以相信,耐心地解释,“我们从荆都带来了最先进的寻水器具,只是那水想要便于取用还需要这种特殊的井渠,不知周工可有建成的把握。” 周泰震惊之余又低头仔细查看着那井渠的图纸,随后拍着胸脯道,“和土木沙石有关的活计都难不倒我,这丹砂郡可有一半以上的屋子都经过我的修整,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略有踟蹰,“这是个大工程,我一人肯定难以完成,还需要帮手。” 苏茗雪眨眨眼,“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帮手吗?” 周泰摇头,“那定要有些建造经验的人才好,丹砂郡能担此任的除了我只还有两人,远远不够。” 苏茗雪犯了难,普通帮手她还能去雇军队里的兵士,这有经验的帮手去哪儿找呢。 正愁着,站在一旁的祁源适时地开了口, “军队里有工兵。” 苏茗雪迟疑地望向他,“工兵?” 祁源:“就是负责建营地挖战壕的工种。” 苏茗雪:“这种特殊的兵也能雇?” 祁源坚定点头,“出钱就行。” 苏茗雪大喜过望,没想到这定远军竟如此的接地气,什么活都能接,可给她省了不少事。 她转而向周泰道,“周工,帮手的事我来搞定,你看看需要些什么材料工具,备齐了我们尽早开工吧!” 周泰表示自己还要实地查看一番,收了苏茗雪一些材料银子,便收拾了东西自行出城去往最近的水源点。 去军营雇工兵也如祁镖头所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苏茗雪觉得这一切都顺利的有如神助,恍惚间甚至有种不真实之感。 回银杏巷的时候她又恰巧遇到水工在往家里添水,苏茗雪实在没法像北疆的百姓一样一整个冬天都不洗澡,吟霜为了满足她偶尔想要泡澡的愿望,甚至又在院中添置了一口大缸来蓄水。 苏茗雪向正在搬水的两个水工道了声“辛苦”,便去找吟霜告诉了她井渠即将开凿的好消息。 吟霜拨着算盘珠子,“那我们终于能省点打水的钱啦!” 苏茗雪轻点着她的额头,“你呀,都快掉到钱眼里去了。” 吟霜嗔道,“我这还不是为了让小姐你后顾无忧嘛。” 苏茗雪所认为的顺利仅仅持续到井渠正式开凿的那天。 她和祁源约定了兵分两路,祁源引着几名定远军的工兵去到水源处,她随周泰和另两个匠人一同从丹砂郡前往。 没想到还没出郡城,苏茗雪一行人就被一伙子水工拦下来,为首的两个正是这几次吟霜请来给家里送水的水工。 健壮的男人粗着嗓子大喊,“周泰,你怎么也像陶家那小子一样着了这个小娘们的道了,真信城外那处枯井地还能挖出水来?”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一群水工都发出了粗野的哄笑声。 苏茗雪没想到会遇到水工们的阻拦,她讶异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建井渠这件事动了水工们的奶酪了。 她摇着头低低地笑了笑,声音不大,但那副不屑的模样却让众人噤了声。 “我当是什么事呢,有水没水的,挖挖看不就知道了,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拦路嘛。” 她这话让刚刚那名发话的水工起了怒意,恶狠狠地道,“你这个外乡人懂个屁!周泰,你难道忘了擅自凿井会触怒河神娘娘吗?” 河神娘娘又是哪一茬? 苏茗雪望向周泰,周泰布满茧子的手掌摸了把自己的秃脑袋,无奈地道, “河神娘娘是我们这传说中仙灵河的守护神,据说我们这凿的井总是很快就干涸,就是因为河神娘娘不想受到冷落,若是人们再执意凿井,仙灵河便会四季冰封,不再润养北疆。” 苏茗雪皱眉,怎么还扯上封建迷信了。 “若是这河神娘娘当真怜惜北疆百姓,定不忍看你们为了取水总是往来几十里地的奔波,真的在近处凿出了水,她理应为百姓开心才是,又怎会怪罪呢?” 那水工啐道,“你又不是河神娘娘,你哪懂她的心思,我看你就是个妖女!来了我们丹砂郡之后就买下了鬼宅,成天城里城外的跑,捣鼓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不知安的什么心!” 他话音才落,后头的一帮水工就开始举着手臂起哄。 “妖女!” “就该把这妖女赶出丹砂郡!” “赶走妖女!” 苏茗雪又惊又怒,她不曾想这些水工竟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如此血口喷人造谣生事。 她还不及反驳什么,眼前这乌泱泱的一群壮汉就朝她涌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2 00:04:16~2022-05-03 00: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子椰椰 2个;笑桃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离丹沙郡最近的水源点处,祁源一早就带了一队工兵在这列队站军姿,站了半晌也不见苏茗雪和周泰他们过来。 祁源朝丹砂郡的方向眺望了一阵,吩咐工兵们就地休整,自己上了马,飞奔而去。 而此时周泰找来的那两名工匠因为怕惹祸上身,早已退到了一旁,只有周泰还挡在苏茗雪身前。 他粗着嗓子朝那群水工高喊,“李二狗,你们一群大男人还要欺负一个小丫头不成?” 为首那个被唤作李二狗的水工上前狠推了一把周泰,“周泰你别多管闲事,这儿还轮不到你为她出头,今儿个不给这个妖女一点教训,她迟早会祸害了我们整个丹砂郡!” 说着便推搡着周泰,伸手要来抓苏茗雪。 苏茗雪惊愕地朝后退了一大步,在李二狗那只粗糙黝黑的手要碰到自己的衣物前,瞬时唤出了识海中的实验室。 她急得在实验室中团团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作为对抗这群水工的武器。 但这次不像上次途中遇到强盗那般,敌在明,我在暗,而且这群水工只是想保全自己的活计,也并非是十恶不赦之徒。 她若是朝他们泼了硫酸,恐怕就真的坐实了这妖女的身份,说不定今日就会被架到火堆上烤成一堆熟肉。 苏茗雪十分后悔今日没有和祁镖头同行,安然无恙了这么些天,哪知今天一分开就遇到事儿了。偏偏需要祁镖头履行保镖职责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苏茗雪一边在实验室里翻箱倒柜,一边异想天开地希望那武力高强的祁镖头能一个瞬移闪亮登场,来一场备受期待的英雄救美。 实在没找到什么能用的,苏茗雪知道自己在实验室里待得再久也无济于事,外界的时间不会流逝一分一秒。 既然躲不过又不能硬刚,那便只能智取了。 苏茗雪决定来一场自己最擅长的戏码。 她心一横,出了实验室。 李二狗那张凶恶的脸近在眼前,他的手也已经抓上了自己的胳膊。 苏茗雪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声尖喊了起来。 李二狗被她这一嗓子嚎得猝不及防,耳膜狂震,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苏茗雪用双手捂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朝后踉跄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李二狗。 “你……你……我本是一番好心为丹砂郡的百姓寻水,你为何要对我一个弱女子下此狠手!” 她双唇颤颤,眼中噙泪,我见犹怜。单薄的身子如风中落叶般颤抖了两下,便软倒在地。 周泰见状,大惊失色,忙蹲下身去唤她,“苏小姐,苏小姐!” 苏茗雪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周泰抬头急道,“李二狗你做什么了?这要是闹出人命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李二狗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他摊着双手急忙辩解,“我可什么都没做!我这才刚碰到她,谁知她怎么就倒下了。” 周泰束手束脚,不敢轻易挪动“不省人事”的苏茗雪。 倒在地上装死的苏茗雪心中着急,周泰这个傻大个,光长手艺不长脑子,赶紧把自己送回去避开这一劫呀!时间长了就要被人发现端倪了。 祁源策马赶回丹砂郡时,见到的就是两相僵持的周泰和水工们,而苏茗雪委顿在地,不知死活。 祁源心下一紧,在马屁股上狠甩了一鞭冲上前去,横在了两伙人中间。 他抽出长剑斜在身侧,眉目间尽是戾色,不发一言,却让人不敢直视。 水工们见他这凶神恶煞的一人一剑一马直立在前,纷纷后退。 站在最前头的李二狗嗫嚅着道了一句,“你、你们等着,这事没完!”说完便带头跑了。 祁源下了马,俯下身想去探苏茗雪的鼻息,却见她眼睫微颤,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来回滚动。便缩回了手,站直身子,伸脚拿靴子怼了怼她,不咸不淡地开口, “别装了,人都走光了。” 原本一动不动在地上躺尸的苏茗雪听到他的声音,眼睛眯睁开一条缝,扫视了一圈,冷冷地对祁源道,“祁镖头,扣工钱!” 祁源垂首看着她,不解。 苏茗雪一蹦而起,狠狠拍了拍衣上沾染的尘土,气道,“你再晚来一刻,我就要被人抓去火上烤了。” 随后又怒瞪了祁源一眼,“还有!你怎么能拿脚踢雇主?怜点香惜点玉行不行?” 祁源挑了一下眉,不知香玉何在,全怪我喽? 周泰呆呆地看着苏茗雪突然诈尸,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全是装的。 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几人赶忙继续启程前往水源点。 到了地方,众人就在周泰的指挥下,有序地开始凿井建渠。 苏茗雪蹲在矮丘顶上,揪了根草叶在手指上绕着玩儿。她看着下头忙碌的景象,心中倍感欣慰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祁镖头,我们建井渠确实可能会让水工们失去安身立命的行当,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应对这事才好。” 祁源点点头,表示赞同。 夜里,水工们搬完一天的水,都聚在李二狗的家中,他们在微弱的柴火光下小声密谋。 “李老大,那外乡来的丫头和周泰要是真的挖出了水,那我们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是啊是啊,要是郡城外就有了水,百姓们自己打水方便了,就不需要咱们了,咱们还靠什么养家糊口? ” “老大,那小娘们儿今天还炸死诓你,一定要好好治治她,要不然她当我们丹砂郡的水工都是好欺负的!” 众人应声和着。 李二狗铁青着面色一脸阴鸷,“今日这仇一定得报,但是不急于一时。我们先暗中观望一番,如果他们真挖出了水,再杀他个措手不及也不迟。” 这头水工们的深夜密谋,并不影响苏茗雪他们要建井渠的进度。只不过两三日,井渠便初具了雏形。 这一日午后,只听凿井的匠人们一阵欢呼,“出水了!出水了!” 苏凌雪赶忙上前探头查看,汩汩的清流沿着井壁冒上来,她勾起嘴角,也忍不住和身边的人们一起庆贺。 祁源站在矮丘上看着下方的一片欢腾,注意到远处的灌木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去往丹沙郡的方向。 入夜后,井渠的工地上一片寂静,只偶有阵阵夜鹰的枭鸣。 一伙人穿着深色衣物的人手上拿着镐铲,静悄悄地潜到此地。 为首的高大汉子看了看那口已经涌出水来的井,一挥手,众人便举起了手中的器具,就要往下砸去。 第二十五章 霎时周围火光四起。 举着火把的定远军工兵们如鬼魅般从灌木后和矮丘后冒出来。 祁源立于众兵士之前,眼神锐利,冷冷地望着那伙准备破坏井渠的人。 那伙人看这架势,瞬间停了手中的动作,做势要逃。 但普通百姓又如何能同征战沙场的定远军相比?他们转瞬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茗雪气定神闲地从兵士们身后走出,她看着火光下映出的李二狗那张凶恶扭曲的脸,和其惊慌失措的水工们,长叹了一口气: “李工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私自破坏他人财物,我可是能去郡衙告你的。” 李二狗见破坏井渠的行动败露,还被苏茗雪抓了个正着,咬牙切齿地道: “你要告就去告吧!郡城外凿出了水井,这对我们水工来说本就是绝了后路的一件事,左右都是个死,我还怕去坐大牢不成?” 苏明雪看着这群为了养家糊口,每日辛勤往返于仙灵河和丹砂郡之间,解决丹砂郡数万百姓取用水的水工们,各个面容黝黑粗糙,肩臂肌肉发达。 她既是心存怜悯,又怒其不争。 星光黯黯的夜色中,火把的焰光映在苏茗雪的黑眸,熠熠生辉。 她扫视了一圈被围困在中间的水工们,淡然开口,“凿井建渠是利于万民百世之事,你们就算不支持,也不应该暗中破坏。再说,你们个个有手有脚,身强体健,难道除了当水工,就找不到别的活计了吗?” 水工群中一个略为清瘦的汉子踏前一步,朝苏茗雪忿忿地道: “你一个外乡来的富家女懂什么?我家世代都是做水工的,手上根本没有别的本事,丢了这个饭碗,我只能带着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堂堂男儿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李二狗眼中布满血丝,粗声吼道,“你和她废什么话!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给弟兄们寻个活路!”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大锤,便要朝已经冒了水的那口井敲去。 “李二狗!” 苏茗雪朗声高喝,止住了李二狗手中的动作。 “你今日就算砸了这井,我明日也会找人把它修补起来。你此举根本无济于事,若是我给你寻条活路,你可愿意接受?” 李二狗红着双眼,梗着脖子回问,“你能有什么活路给我们?” 苏明雪跺了跺脚下的土地,直视李二狗的双眼说道: “马上我们脚下的这片荒野就将得到灌溉,届时我会租下丹砂郡城北外的荒地,需要一批孔武有力的佃农来帮我开荒耕种,你们可愿意受我雇佣?” 她这话一出,引起了水工们的窃窃私语。 “在这片荒地种庄稼,你怕不是异想天开。” 其中一名水工质问道。 苏明雪背着手,抬起下巴,傲然说道,“是不是异想天开那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我的雇佣,才是你们要考虑的。” 水工们又低语了一阵,便齐齐望向李二狗。 “李老大,我们都听你的,你来做个决定吧!” 李二狗握紧手中的大锤,鼻翼瓮动,瞪视着苏明雪,沉默不语。 苏茗雪毫不躲闪地回望过去。 片刻后李二狗出了声,“我姑且信你一回,我们只管开垦耕种,但无论这地里长不长得出庄稼你都得出我们的工钱。” 苏茗雪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自然。” 李二狗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手中的锤子也垂落到地上,“那好,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工?” 苏明雪歪头思索了一下,“待到这水渠建成,你们便可以不用再辛苦往返于仙灵河和丹砂郡替百姓们取水,到时我便去找郡守租下城北这片荒地,你们便可以正式上工了。” “好!那我们便等着你的消息。” 说完李二狗朝水工们一挥手,一群人乌拉拉地回丹砂郡去了。 苏明雪看着他们隐于夜色中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朝举着火把一直静立在旁的定远军工兵们道,“辛苦各位了,白天忙活了一整天,晚上还陪我守到现在,你们赶紧回军营去吧,明日休一天工,工钱照付,大家伙都好好休息休息。” “是!” 兵士们气势如虹地回应了一声,声音在旷野中传出去老远,余音久久不散。 苏茗雪这是第二次被定远军的气势唬到。 她拍拍胸口,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军训教官,“那就……散了吧。” 定远军的工兵们自行回了军营,祁源也护送着苏茗雪返回丹砂郡。 一路上苏茗雪沉默异常,不似往日总要和祁源找些话头。 祁源也未多问,只静静地策马跟在她身侧。 快行至银杏巷时,苏茗雪突然开了口,“祁镖头,我是不是太托大了?” 她的声音中少见的透着些许不安,“我给自己揽的事情好像比想象中要艰难的多,关乎数万百姓的民生,一个决定便牵一发动全身,我突然担心自己一头脑热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祁源看了一眼苏茗雪纤瘦的背影,平素这丫头看似总是有耗不完的精力,总让人容易忘却,她也只是个未及桃李年华的少女。 “开弓没有回头箭。” 祁源大概是第一次尝试安慰人,缄默半晌,在苏茗雪以为他不会回话时,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好像安慰了,又好像没安慰,苏茗雪为他这句废话回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身后不止一人。” 祁源认真地回望她,又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苏茗雪一愣,觉着背后突然阴风阵阵,这是在走夜路还给我讲鬼故事? 她望着祁源那双不似在寻她开心的深邃眼眸,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了,她不是一个人在这异世闯荡,她身后有南下未归的杨之行,有归置新居筹算家财的吟霜,还有虽不苟言笑却异常可靠的祁镖头。 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茗雪收敛了心绪,勾唇一笑,“祁镖头,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挺别致的。” 说完她飒爽地一甩马鞭,疾行起来。 疾风卷来了她在夜色中高喊出的话语,“大胆地往前冲吧,莫回头!” 第二十六章 井渠今日休工,磨场的四名兵士在尽心尽力地磨着云贝粉,陶青州那一亩多的地也即将施肥完毕。 苏茗雪今日左右没什么要紧事,便拉着吟霜和祁源一道去了街上。 来了丹砂郡这么些时日,除了跟着牙侩看房的那次,她还没好好的在郡城里逛过。 趁着闲暇她决定久违地去逛个街。 不过左转右转了一阵,苏茗雪发现丹砂郡也着实没有什么好逛的。 郡城里多数都是农户和牧民,只有为数不多做着小买卖的人家,卖的也多数是郡民们日常所需的必需品。 郡城中一条贯穿南北的主路叫丰禾街,童娘客栈和大多数的铺子就在这条路上。 晃悠了半天,苏茗雪也不过就在肉铺买了些肉干,又在童娘那拎了几瓶高粱酒,便打道回府了,被她特意忽悠来拎包的祁源都没派上什么用场。 丰禾路上点心铺的点心多数是耐放的高粱面饼,肉铺的肉多数是风干的肉干,服饰店的衣物多数是粗布麻衣,还有些卖农具铁器家用小物的铺子,远远不似南面的城镇子上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儿,甚至想买点脂粉首饰都找不到地儿。 不仅没买到什么想买的东西,苏茗雪一行人甚至又被一群乞丐围了,要不是忌惮于祁源那张凶神恶煞的冷脸和腰间的佩剑,苏茗雪和吟霜的钱袋子恐怕都会给掏空了。 回了银杏巷的家,苏茗雪让祁源把高粱酒带回去给祁伯父,自己颓唐地趴在门堂的八仙桌上,秀挺的鼻梁都皱成了一团,她嘴里嘟囔着,“吟霜,我想吃水果。” 吟霜给她沏了壶热茶,哄道,“小姐呀,我们每日吃的蔬菜茶水,都是从南面来的菜农那儿买的,水果这种奢侈的东西,咱就别想了吧。” 苏茗雪心存疑惑,她抬起身子问吟霜,“难道这北疆就长不出瓜果蔬菜来吗?” 吟霜回道,“长是长得出一些,可是能耕种的土地有限,光是种出一家子的口粮都不易,哪还有人去种那些填不饱肚子的东西呢。” 还是土地的问题呀,苏茗雪一阵叹息,随后又乐观了起来,自我开解,“明年开春之前,土地的问题应该就能彻底解决,到时就能种各种果蔬粮食了。” 想到明年夏天,也许就能吃上香甜的瓜果,苏茗雪猛地朝肚中咽了咽口水。 吟霜却有些担忧,“小姐,你可有把握?你忙活了这许多日,整个丹砂郡可都知道你要让荒地变良田的计划,到时要是失败了,还指不定要怎么被人笑话呢。” 苏茗雪跳起来轻敲了一下吟霜的脑袋,“呸呸呸!乌鸦嘴!能不能指着点你家小姐好?” 她抬手支颐思索了一阵,“要是不出什么意外,有了水,有了良肥,荒地一定能长出更多粮食的!” 说着她扫视一圈自家的门堂,这几日吟霜一个人蚂蚁搬家似的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她从木匠那买了些大大小小的架子,把原本空荡荡的铺面装点的像模像样,只不过那些货架上目前还都空无一物。 “吟霜,没想到啊,你还真是管家的一把好手,这才几日,咱们的商铺就只等着货物上架了。” 吟霜有些羞怯地拧着手中的帕子,“小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不过是拿着你的银子去买些该买的东西而已。” 苏茗雪拉过吟霜的手,“傻吟霜,什么我的银子,是我们的银子!” 陶青州的效率很高,苏茗雪再下到田垄的时候,他已经只剩最后一垄的地没有施肥了。 看到苏茗雪来,他擦着额上的汗从地里跑上田边,急忙忙地问,“苏小姐,我这地马上就能耙好了,什么时候能下种啊?” 苏茗雪估算了下日子,笑盈盈地道,“别急呀小陶,就这两日我兄长便会从南边采买了种子回来,你先备足了水,倒时撒了种可就要直接浇水的。” 陶青州用力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他又问,“听说你请红泥巷的周工在城北打出了水来,这是真的么?” 苏茗雪肯定道,“当然是真的了,不过井渠还没建好,等建好了你就能去那儿打水了,省了不少事。” 周围有不少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的农户,苏茗雪这话一出,那些个农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着不敢置信的眼神。 没想到丹砂郡世代都无法解决的用水问题,她一个外乡来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找到水,还凿出井来了。 几人心下都不由得起了些小心思,既然她真的能寻到水,那这能让土地增产的肥料会不会也是真的。 那日第一个拒绝苏茗雪云贝粉的阿伯也在其中,他近几日可没少对着别人冷嘲热讽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娃,说她自不量力,又想给田地增肥又想寻水凿井,那么多好事哪儿能都让她做成了呢。 可她还真就做成了。 这阿伯当下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不相信往田里撒那么些云贝粉末就能让土地冬天长出庄稼了。 阿伯刻意抬高了音量,吹着胡子说道,“寻到了水有什么用,再过两月水浇到地里就能马上结冰,到时候是要往地里种冰碴子么?” 他这话引起了周围几个农户的哄笑,当即有人朝陶青州喊道,“陶家小子,可小心着别被地里结的冰碴子崩掉了牙。” 又是带起一阵满是嘲意的笑声。 苏茗雪登时就怒了,低喝了一句,“嘿我这暴脾气!” 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找那群农户理论。 陶青州一把拽住了她,无奈地摇摇头,“苏小姐,算了,王伯他们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恶意,就是嘴巴毒了些,毕竟咱们北疆这贫瘠的土地,从没种出过什么好东西,没有亲眼见到粮食,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苏茗雪收敛了怒意,伸长手臂重重地拍了拍陶青州的肩,郑而重之地道,“放心吧小陶,我会让他们以后一个个都羡慕你的田地。” 陶青州朝她露出一个朴实的笑,“我相信你。”说完又跳下田间去耙着最后那一垄地。 注视着陶青州在田里忙碌,苏茗雪忽而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扭头一瞧,祁源正带着一丝诧异盯着自己。 苏茗雪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祁镖头为何这样看着我?” 祁源也不避讳,直问道,“平日看你被谁拒绝嘲讽都不气不恼的,今天怎么农户们说了两句就生气了?” 苏茗雪注视着祁源,认真地回道,“这不一样,小陶这么信任我,愿意用我的云贝粉做肥,那他就是我的人了,他们说我可以,说我的人,不行!” 她顿了一顿,又转头看向陶青州,“我最见不得我的人受欺负。” 祁源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田里的年轻人正奋力挥着犁耙,可他却因为苏茗雪那句“我的人”,心头涌出了一丝不明所以的异样。 第二十七章 苏茗雪和祁源在田边静观着陶青州耙地施肥,一阵孩童的欢闹声从远处传来。 “给我一块!给我一块!” 几个浑身脏兮兮泥娃似的小奶团围着一个略高些的男孩,伸手讨要着他高举在手中的物件,一群孩子闹闹哄哄地朝这儿跑来,引得田间众人都侧目望去。 待他们离得近了,被陶青州称作王伯的农户大声喝道,“三娃子!这是在干啥呢?又欺负别家的小娃儿了吗?皮痒了是不?” 居中的那个男孩听到声,吸溜着鼻涕朝王伯回顶,“我才没有欺负他们呢!城外头来了一队车队,带队的大哥哥给了我一包饴糖,让我分给小孩儿们吃,我在让他们一个个拿不要抢呢!” 说着还骄傲地昂起了自己鸡窝似的小脑袋,随后打开那包饴糖分给围着他的小孩子们。 一听那男孩说城外来了车队,苏茗雪和祁源对望了一眼,苏茗雪眼中迸出了藏都藏不住的欢欣,她雀跃道,“一定是我兄长回来了!” 她拉着祁源便要火速赶回银杏巷,跑过那群孩子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个急刹。 那群哄闹的孩子堆后面跟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娃,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白净的小脸上正吧嗒吧嗒地掉着泪珠子。 苏茗雪被这个小奶娃委屈巴巴的可怜样给萌到了,当即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轻声软语地询问,“小乖乖,告诉姐姐你哭什么呀?” 小奶娃说话不怎么利索,指着那群小泥猴抽噎着,“呜呜~糖,囡囡吃糖糖。” 看来是那群孩子不肯分糖给她吃。 苏茗雪牵着小女娃软乎乎的小手走了过去,叫住了那个分糖的小男孩,“三娃子,分块糖给这个小妹妹。” 三娃子攥着糖包,侧着脑袋小大人一样把苏茗雪扫视了个来回,“你是谁?凭什么指挥我?” 苏茗雪好性子地笑了笑,“别管我是谁,你是这群孩子的老大吧?老大不就应该公平吗?” 她这一声老大叫得三娃子那叫一个舒服,果然每个小男孩都有一颗当老大的心,但他嘴上还是严实,“毛小囡连话都不会说,给她吃糖那是浪费。” 苏茗雪:“谁规定不会说话就不能吃糖的? 三娃子一拍胸脯,“我规定的,我是老大就得听我的。” “我说你这孩子……”给点脸色就要上天啊! 苏茗雪今日本就因为王伯嘲笑陶青州的事闹得心中不快,现在又被他家这个小的给气到。 她压下怒意,告诫自己不要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正要再开口,身旁的小女娃突然被人拦膝抱起。 祁源大手一捞,让毛小囡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臂弯上,随后上前一步,朝三娃子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三娃子仰头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腰间佩着把长剑,面冷如霜,一双鹰似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眸中像还闪着寒光,他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从糖包里掏出一块饴糖,乖巧地递到了祁源的手上。 祁源把糖放到毛小囡的手掌心,毛小囡止了哭,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嘟囔,“谢谢叔叔,谢谢姐姐。” 叔叔?姐姐? 莫名比苏茗雪高了一个辈分的祁源矮下身,把小女娃轻轻放下地,毛小囡得了糖便也开心起来,朝他俩挥了挥藕节似的小胖手,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一旁的苏茗雪忍不住一阵大笑,“哈哈!祁叔叔,真没想到你唬小孩也是一把好手。” 祁源懒得理会她,自顾自朝城里走去。 在田里目睹了这一切的王伯咬牙切齿,“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真是不要脸!” 回郡城的路上苏茗雪心情舒畅了许多,左一句“祁叔叔”右一句“祁叔叔”地拿祁源取乐,皆是收获了一张冷脸。 临近银杏巷,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一列长长的马车队伍从巷头排到巷尾,车上都堆放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杨之行、吟霜站在家门口指挥着众人把货物往院子中卸,林一坐镇车队尾部,周围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各个一边眼红地看着这一袋袋的货物,一边交耳低语。 “这一家子可真是阔绰,南下一趟买回来这么多东西。” “可不是嘛,不知道这么富裕的人家搬来我们丹砂郡做什么?” “听说这家人请了周泰建井渠,还想开垦荒地,总不会真的济贫来了吧。” “这年头哪儿还有人这么好心,说不定我们北疆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贝,人家寻宝来了!” 这话让众人纷纷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苏茗雪人未到声先至,“祁大!” 林一闻声回过头来,挥手朝他们打招呼,“少爷!苏小姐!” 苏明雪牵起嘴角,“祁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林一龇出一口白牙,“不辛苦,拿钱办事,应该的。” 苏明雪:“……” 这话真是十分的耳熟。 她扫了一眼祁源,暗自吐槽,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祁恒和祁大是亲主仆没错。 问候完林一,她便急急地朝自家门前跑去,留祁源一人在这向林一问着话。 杨之行早就望见了她,遥遥地向她展着笑颜。 苏茗雪跑到他近前,见他略有些风尘仆仆之意,人也变得清俊了些,可见这半月他奔波地着实辛苦, 她有些过意不去地伸手拍了拍杨之行的手臂,“杨兄,你可终于回来了,辛苦啦!” 杨之行朝她笑着摇摇头,“这点辛苦算不得事,” 说着他微微蹙起了眉,“倒是苏小姐你,看着消瘦了不少。” 苏茗雪不以为意,“我这是吃不惯北疆的粗制吃食,杨兄这次一定有带不少好吃的吧!”说完一脸希冀地看着杨之行。 杨之行点头,“那是自然。” 随后他低头从襟袋中摸出了一个小布包,“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 打开布包,里头是两只流光溢彩的发簪,他取了一只上头镶着蝴蝶簪子的递给吟霜,“这是吟霜的。” 吟霜欣喜接过,“我也有啊!多谢杨公子。” 杨之行又取了另一只镶着银白雪花的发簪递给苏茗雪,“这是给苏小姐你的。” 苏茗雪正要接过,他却陡然缩回了手,道,“我帮你戴上吧,你这辫发总是素素的,簪上一定好看。” 苏茗雪笑应道,“好啊,那就谢谢杨兄了。”说着便凑了头过去。 杨之行仔细的把簪子簪在苏茗雪辫发根处,银白雪花衬着乌发,光彩熠熠。 刚替苏茗雪簪好发簪,他蓦地感觉有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扫在自己身上,一抬头,见到祁源在队伍尾巴处冷眼瞧着自己。 杨之行遥遥地朝祁源礼貌一笑,继续指挥着帮工分门别类往院里堆放着货物。 又搬空了一辆马车,下一辆马车驶向前来,这车上的货物看着不同其他,车顶摆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物件,拿红布盖着。 苏茗雪好奇道,“这是什么?” 杨之行:“这是我擅作主张做的一样东西,不知是否合苏小姐的意。” 说着他上前去扯开了那层红布。 一块大大的牌匾展现在众人面前,刷着红漆的柏木作底,匾上四个鎏金大字——雪玉商行。 苏茗雪瞪大了眼,她走近去抚摸着那块做工考究的牌匾,喜出望外,不禁想给杨之行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在她稍有动作之时,斜里插进了一把剑柄,堪堪拦住了她。 苏茗雪缩回了脚,歪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侧的祁源,一脸疑惑。 祁源收回伸出去的剑柄,淡淡开口,“祁大说货物太多了,你家院子恐怕堆放不下,问是否有别处可放。” 作者有话说: 祁叔叔:瞬移而已,小意思。 感谢在2022-05-05 23:39:49~2022-05-07 00:0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空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他这话让苏茗雪一下转了心绪,她扭头看看后头还未卸下货物的马车队伍,“院中放不下吗?那是不是要临时租个库房来存放?” 杨之行点了点剩余的马车数量,道:有些谷物菜种要存放在阴凉干燥处,我们家的空房确实堆放不下。” 他又仰头看了看天色,“现下租库房时间有点紧了,货物过多,也要安排人看守以防万一。” 苏茗雪拧眉思索,“现在马上去找牙侩租库房,我们多数也要到天黑才能卸完货了,得抓紧时间。” 杨之行颔首赞同,当下便准备和吟霜交待一番,再同苏茗雪一道去租库房。 “不如存放在定远军的营地。” 正待出发的二人被祁源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止住了动作,齐齐望向他。 祁源抱着剑立在一旁,神色如常,仿佛只是提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提议。 苏茗雪心生困惑,觉得这祁镖头是不是对军队有什么误解,他眼里的定远军好像什么乌七八糟的活都干。 “啊这……军营还能替百姓存放粮食货物?” 祁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了下头,“当兵之人理应为民办事。” 这话让苏茗雪一时无法反驳,虽然她从书中所知的定远军在后期烧杀掳掠无所不作,但目前来看,他们确实还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当然多数是因为刚来北疆这第一年粮草还算充裕,兵士们还没开始饿肚子。 思及此处苏茗雪就有了更多的顾虑,粮食这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军营的好,万一她那惜兵如命的“未婚夫”一个眼红把粮食充军饷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不等她否了祁源的这个提议,杨之行就先行出了声,“不可,就算定远军愿意借营地给我们存放货物,但军营重地我们不能自由进出,送取货物都很不便,还不如租个库房来得自由。” 苏茗雪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到现在都没进去过军营一次,次次都把我在门口拦了,也就雇佣他们兵士的时候好说话一些,要不然我早就把我那黑心夫君给揪出来了。” 祁源垂下眼帘,苏茗雪在他长睫遮盖眼眸的一瞬,仿佛看到了他黑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苏茗雪:“?” 这有什么好值得失落的吗? 随后她又见祁源迅速掀起眼帘,目光炯炯,“那就存放在青柏巷的祁宅吧,我家有地窖,足够放了,也有家丁看守。” 苏茗雪眨了眨眼,略有迟疑,“存放在祁宅倒是比较让人放心,就是这租子……” 她被这位祁镖头坑钱坑怕了,就怕他再来个狮子大开口,那还不如去租个库房呢。 祁源直视着苏茗雪,严正道,“为百姓存粮,举手之劳,不收租子。” 还有这等好事?! 苏茗雪大为震惊,瞪大了一双明眸看着祁源,“祁镖头,你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祁源懒得回应她,只问道,“你放不放?” “放放放!” 难得轮到她占一回祁源的便宜,这可不容错过。 得了苏茗雪的嘱意,祁源同林一一道把后头几辆马车的货物运往青柏巷的祁宅。 一路上林一不时侧头瞄着祁源的脸,祁源瞥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林一这孩子自小就胆儿肥,他嘿嘿地谄笑,“少主,擦擦你的哈喇子吧,都快流到胸口了!” 这话让他成功收获了一记锋锐的眼刀和结实的肘击。 “不过说真的,”林一收敛了神色,接着道,“少主你是预备把这些粮食据为己有吗?” 祁源沉默了片刻。 “不到迫不得已,不取用分毫。” 入夜,杨之行此次南下运回的货物全部收整完毕,吟霜做了一桌子好菜为他接风洗尘。 “醋溜白菜,黄瓜炒鸡蛋。”苏茗雪一边帮吟霜摆着菜盘,一边两眼直放光,“我可好久都没吃到新鲜白菜和黄瓜了!” 南边来的新鲜蔬菜极贵,丹砂郡能买得起的人家不多,菜农也只偶有往来,苏茗雪近些时日入乡随俗地吃了不少腌制的野菜,此刻看到这些寻常的家常素菜都觉得堪比珍馐。 杨之行洗浴了一番,换下沾染了风尘的衣物,一身清爽,他布着碗筷,闻言笑道,“可惜我只能带回一些易于储存的蔬果。” “现在有得吃就不错了,熬过这个冬天,明年丹砂郡的粮食蔬菜定能自产自足了。”说着苏茗雪已经急切地拿了筷子往口中递菜。 吟霜掩嘴直笑,“小姐,你可慢些吃,菜管够,留着点肚子,吃完还有点心呢。” 苏茗雪腮帮子鼓鼓囊囊地点着头。 一顿饭吃得三人都很餍足,饭后苏茗雪一边打着饱嗝,还一边往嘴里塞着酥软香甜的桂花糕。 杨之行得知苏茗雪这短短的十数日不仅找到让北疆土地增产的方法,还寻到了水,井渠也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惊诧异常。 他未曾想这荆都城郊偶遇的侯府小姐本事竟如此之大,愈发觉得她不可高攀,自己能和她同席而坐都有些自惭形愧。 杨之行收了收挫败的心神,摸出一叠银票递给苏茗雪,又交给吟霜一本账本,说道,“这是此次南下卖玉所得的钱两,去了采买粮食货物的开销,还余九千多两,详细账目都我都记在账本了,吟霜再核对一下便是。” 苏茗雪讶异,“这么多钱!” 采买了这么多的粮食货物还能余九千多两,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杨之行点了点头,“我去了两个城镇,皆是寻城里最大的珠宝首饰铺谈通商之事,过程还算顺利,主要也是因有白玉在手,我说的话商铺掌柜的能信。” 说着又递给苏茗雪两张商契。 看着手中的商契条款,苏茗雪知道这番说法是杨之行不愿居功,谦虚了。 商谈生意并不是手上有货底气就足,商者皆为利往,通商就更为复杂,要就方方面面互相交锋,最终才能谈成双方都满意的条款,此次杨之行一人就谈妥了两家商铺的商契,可见他真的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苏茗雪由衷地赞叹,“我们商行的生意交给杨兄你来经营,定能风生水起。” 杨之行腼腆地抿唇一笑,“苏小姐真是谬赞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恕我直言,你让我采买的一些货物,这丹砂郡大部分百姓都是用不起的,恐怕我们商行开起来之后不免门庭冷落。” 苏茗雪又拈了一块桂花糕,悠悠地开口,“我本也没想在这丹砂郡里做穷苦百姓的生意,那些货物都是拿来撑门脸用的,赚一个富人的钱,可比赚一群穷人的钱容易多了。” 杨之行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满脸的疑惑不解。 苏明雪狡黠地朝他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7 00:02:06~2022-05-08 00: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 20瓶;阶上啾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时节已近霜降,此时北疆的气候能种的食物种类已经不多,在杨之行南下归来的第二日,苏茗雪就挑了些菜种急忙忙地赶去交给陶青州。 “这是蒜苗种子,这是菠菜种子,这是白菜种子,你要抓紧时间了,再晚些时候撒种恐怕就抽不了芽了。” 苏茗雪把菜种分门别类地指给陶青州。 陶青州面上露出狐疑之色,“这些都是南边很常见的菜种,以前我们这也都有人种,但都没长成。” 他原以为苏茗雪会给他什么特殊的种子,没想到不过是些南边的寻常菜种,这令原本对苏茗雪深信不疑的陶青州也有了些许动摇。 苏茗雪理解他的游移不定,耐心地向他解释,“这些都是较为耐寒抗冻的品种,成熟期也短,现在种下都能赶在年节前收成。” 她的目光从陶青州家的田垄扫向了其他农户的田地,“北疆的土地缺肥少水,收了一季的高粱以后又快进入霜冻时节,所以再难种出别的粮食。” 说着苏茗雪收回视线,目光坚定地看向陶青州,“但你的田地不一样,已经精心施过了云贝粉作肥,只要勤浇水,年节前定能收获一批作物。” 陶青州见她如此肯定,便也定了定心神,把菜种放进背篓,下田撒种去了。 杨之行和吟霜今日也跟着过来瞧稀奇,毕竟听人说北疆的冬天只有冰封万里,土里连根毛都长不出来,他们也想见证一下这个冬天北疆唯一的一批菜种入地。 陶青州手脚十分麻利,转眼一垄地就撒种完毕。 吟霜看着他不停地弯腰又起身,自己的脊梁骨都看酸了,她附到苏茗雪的耳边悄声询问,“小姐,你要是担心他来不及撒种,为什么不找人帮帮他?” 苏茗雪看了一圈周围,不少农户家的地都已经耙整完毕,正是农闲的时候,那些农户们都围在陶青州家的田地旁看他独自撒种。 她侧头对吟霜道,“你看周围这群农户,都是等着看陶青州笑话的人,但他们注定会失望。等到陶青州的地里长出作物,他们就该来求我了。” 苏茗雪一手横在胸前,支着肘摩挲着精致小巧的下巴,“我要是雇人帮了陶青州,保不齐他们到时也要我雇人帮他们,若是不帮,陶青州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乡民孤立也说不定。所以谁家的田谁自己种去,本小姐已经出钱磨肥买种了,可不想再被道德绑架。” 久居深闺的吟霜不理解,“还会这样吗?” 苏茗雪一摊手,“当然会,人性本就自私,最见不得和自己同一起点的人过得比自己好,和谐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大家都一样。一样好,或者一样差。” 吟霜努力理解着自家小姐的这番话,她苦恼地叹了口气,“做好人可真难啊!” 一旁的杨之行不由笑出了声,“吟霜,做好人并不难,略施小惠别人会对你感恩戴德,但若是予取予求,多数人便会变得贪得无厌。” 苏茗雪抚掌表示赞同,“杨兄说得没错,所以吟霜,你要记得,千万不要当圣母,圣母只有被骂的份。” 吟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直未发一言的祁源在苏茗雪身后凝视着她娇丽明艳的侧颜,眸光幽邃。 围观的那群农户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粗嗓门从人群中响起,“我赌一斤高粱面!这陶家小子连根草都种不出来。” 听声音正是前日嘲讽陶青州嘲得最凶的那王伯。这一斤高粱面和成面糊,都够北疆四口之家吃个五六日的,他倒也舍得拿来赌,可见他是真的不信陶青州这田能种出些什么吃食。 边上立马有人起哄,“哟!老王难得这么大方啊,那我也跟个场,我赌一两高粱面!” “你这是赌他种得出还是种不出啊?” 那人一乐,“嘿嘿,那定然是赌他种不出啊。” 田垄边的农户们也纷纷下起了赌|注,都是赌他种不出粮食的。 “这赌|注都是一边倒啊,哪能有什么输赢?” “是啊,这多没劲,不玩了不玩了!” 这两句话一出,人群又闹闹哄哄地便要散去。 苏茗雪斜眼瞥着那群农户,蓦地问吟霜,“带钱袋子了吗?” “带了呀,”吟霜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系着的钱囊,“小姐要钱袋做什么?” 苏茗雪接过钱囊在手上颠了颠,转手塞给了祁源,“祁镖头,扔过去。” 吟霜:“?!” 手中突然被塞了一个沉甸甸钱囊,祁源只垂眸看了一眼,瞬息之间就把钱囊重重地甩了出去。 祁源可是有着单手执剑劈倒大树的怪力,只听“当啷”一声响,从天而降的钱囊砸出了一个深坑,扬起了一片尘土,把周围的农户们都惊了一惊,纷纷看向苏茗雪她们一伙人。 苏茗雪冷冷地开口,“我赌……” 停了一瞬,她迅速一歪头转向吟霜,低声问,“钱袋子里有多少钱来着?” 吟霜遥遥地看着自己那突然被扔出去的钱囊,苦着脸都快哭了,“小姐,里面可有五十两碎银呢!” 苏茗雪清了清嗓子,“我赌五十两,陶青州这一茬定能种出粮食。” 她这话俨如平地一声惊雷,在那群农户中间炸开了锅。 “五十两!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咱要是赌赢了,一人分个几两也不少呢!够一家子过好一阵子了!” 丹砂郡的农户除了种高粱,平素就是挖挖野菜打打猎,没有什么更好的营生,花钱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着花,这么满满一钱囊的银子还真没几个人见过,顿时各个都眼馋的紧。 王伯上前捡起了那个钱袋,掸了掸上面的灰,抽开袋口凑头朝里瞧,周围的几个农户也都不花禁凑过头来,霎时都被里头银光闪闪的碎银晃了眼。 王伯吞咽着口水,抬头高声询问苏茗雪,“你当真要赌?” 苏茗雪:“一言既出,那定是比针尖还真!” 回了银杏巷,吟霜哭丧着一张脸,“小姐,你就这么把那袋银子留那个农户那儿了?也不怕被人据为己有?” 苏茗雪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杯中的浮叶,“怕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想独占,其他农户也不肯啊。” 吟霜:“那我们要那么多高粱面做什么?小姐你也不爱吃。” 她对自家小姐的本事毫不怀疑,已经默认了这场赌局苏茗雪能赢。 苏茗雪嗤笑了一下,“你家小姐我会稀罕那些高粱面?到时都会还给他们的,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穷有信,富且仁」。” 作者有话说: 沉默寡言祁少主:今儿也是一声不吭给媳妇儿当背景板的一天呢。 —— 无朝代背景的架空世界,默认出现的作物都存在,若有不符合现实之处均可理解为小说中服务剧情的私设,请轻轻拍,感谢感谢! 第三十章 留了杨之行和吟霜留在家中整理货物,苏茗雪同祁源一道去城北矮丘的井渠处监工。 干活干得一脑门子汗的周泰瞧见她过来,拿了图纸就来寻她。 “苏小姐,你这图纸我有一处不明,还请你给我说道说道。” 苏茗雪接了图纸,顺着周泰满是灰泥地粗糙大手看去。 “这坡上斜着的三口井我能理解是顺着水势引水下行,但下面这渠……” 周泰顿了一顿,粗黑的手指沿着苏茗雪画的沟渠笔画着,“我知道苏小姐想要开垦北边荒地,但也没必要把水渠一直挖到城墙根吧?” 苏茗雪懂了他的意思,周泰是觉着建这么长的水渠实属浪费,北边荒地又不挨着城墙。 她回望周泰,温声道,“丹砂郡大部分百姓的农田都在城南,要想让城南的田地也得到灌溉,水渠就得穿城而过,这是个大工程,不仅要仔细着筹划,还要和郡守百姓们都打好招呼。” 她伸出一指点了点图纸上水渠的尽头,“目前建到城墙根还算易事,毕竟这片荒地无遮无挡的,这是为了之后再往南边建渠留个后手。” 周泰看着图纸上一黑一白对比鲜明的两只手,惊愕于苏茗雪的谋思深远。 苏茗雪瞧他愣怔在那儿,出声唤了唤,“周工,你对丹砂郡城内的状况更为了解,之后可还要请你帮忙好好规划这水渠该如何通向城南。” 周泰一时心潮澎湃,大手在光溜的脑壳上一拍,“这可是功垂千秋之事,苏小姐放心,我周泰定会鼎力相助!”言毕顶着一头黑泥又去忙活了。 “宿主好感度+100,四级实验室解锁进度5/10。” 识海中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苏茗雪爬到矮丘顶部,铺了一方粗布在地上,招呼着祁源,“祁镖头,来坐啊,一直杵在那多累呀。” 祁源看她大咧咧地坐在粗布上,还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包蜜饯,这架势,不像监工,倒像是郊游来了。 他也不客气,解了腰间佩剑,在苏茗雪身旁坐了下来。 苏茗雪瞄了瞄他放在一旁的剑,“祁镖头好像很喜欢这把剑,从没见你离过身。” 祁源指节松劲的手在剑鞘上抚了一抚,“是。” 看着那把剑,他面上冷硬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手势温柔得像是抚着恋人的脊背。 咦?这是有故事? 苏茗雪摆出一副吃瓜的姿态,正要开口再问,祁源转头截住了她的话头,“你何必为丹砂郡的百姓谋划至此?” 被他突地一问,苏茗雪呆怔了一瞬,随后轻描淡写地答道,“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嘛,要是能新鲜果蔬随意吃,热水澡随意泡,岂不美哉。” 她拖着腮帮,远眺着天边凝成细细一条银链的仙灵河,“再说,我的钱都是在北疆寻玉得来的,饮水当思源。” 提到寻玉,祁源又有了更多的疑惑,不待他开口,这回换苏茗雪来堵他的话头。 她拈着一颗梅子递到祁源嘴边,“你也尝尝看,甜不甜。” 祁源看着自己眼前的皓白柔荑,鬼使神差地张了口。 酸甜的滋味从舌尖侵入口腔,祁源向来不喜这类甜食,如今细品,竟觉得也还不错。 苏茗雪凝视着他的薄唇,摩挲了下手指,缓声道,“没想到祁镖头你看着硬邦邦的像块石头,嘴唇倒是挺软。” 祁源迅速地沉下脸,扭过头去看下头忙碌的匠人,抿唇不语。 苏茗雪看着祁源耳根泛起的可疑血色,心中一跳,露宿荒野那晚他唬她唬得像模像样,仿佛是个老手,原来竟这么纯情的吗? 他这副模样让苏茗雪顿生玩乐之心,“祁镖头,你这是……害羞了?” 祁源梗着剑眉怒瞪苏茗雪,“苏小姐可是又忘了自己已有家室?怎能置男女大防于不顾?”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苏茗雪朝他眨眨眼,“原来祁镖头是介怀这个啊,我那黑心夫君迟早都是要被我休了的,我难道还要为他守身如玉?” “更何况,”她支起下颔,打量着祁源,勾唇笑道,“祁镖头你这张脸真的是很对我的胃口,养作外室也未尝不可。” 祁源心下震怒,他忽地又想到荆都关于这位苏三小姐作风不检的传言,不知她在荆都对多少公子小倌也做过此类举止。 当即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着,“多谢苏小姐垂爱,大可不必。”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 苏茗雪撇了撇嘴,也不再逗他,淡淡道,“哦,不愿意啊,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撑了脑袋和他一起安静看着下边热火朝天的井渠工地。 “喂喂!你看到那苏小姐给咱少主喂果子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少主他还吃了!” “这说出去谁敢信?咱少主可是从来不吃这些甜腻小食的,苏小姐有本事啊!” “嘘……别盯着那边瞧稀奇了,少主可是再三叮嘱出了营地就当作不认识他。” 苏茗雪自是不知下边一群定远军工兵们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只觉得军队出来的人就是训练有素,干起活来麻溜的很。 坡上的三口井有两口已经成功出水,沟渠也已挖出了数十米,最后一口井得等着下方的沟渠全部建完,才可上连第二口井,下通渠口,把水灌满整个井渠,这一处就完工了。 工地不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躲在灌木后不断靠近,头上似乎戴了顶帽子。居高临下的苏茗雪和祁源早就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不点,两厢无言地看着那身影接近了井渠。 祁源心情不畅,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飞射了过去,正砸在那个身影脚边,那小小的人儿被惊了一跳,自己从灌木后显了形。 离得近的工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望去,一个半大点的孩子跌坐在地上,头上顶着的水桶也掉了下来。 周泰认出了他来,“王家三娃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苏茗雪和祁源下了矮丘,也认出他正是那日给孩子们分饴糖的小子。 苏茗雪蹲下身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掸了掸他身上的灰,柔声问,“三娃子,你是想来取水吗?” 王三娃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一仰头见祁源面色不善地立在一旁,吓得两股战战,只扭头向着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苏茗雪道,“姐姐,我想来帮我阿爸取水。” 三娃子的阿爸就是王伯,早些时候还在田里扯着嗓门邀人下注,中气十足的。 苏茗雪有些疑惑,“你阿爸怎么了?要你一个小孩子帮他取水。” 三娃子抽抽鼻子,“我看到阿爸他数着铜钱唉声叹气,不愿花钱雇水工打水,自己挑桶去了仙灵河,我听说这儿也有水,就想帮阿爸取回去一些。” 没想到那王伯嘴虽毒辣,倒也是个有气性的,拿了她五十两的赌注也不随意取用。 苏茗雪拍了拍三娃子头发支棱乱翘的脑袋,“没想到你除了欺负小女孩,还挺孝顺的。” 她着人给他的小水桶里装满水,又目送他拎着水桶,慢慢腾腾地往回走着。 矮丘这能打水的消息便跟着三娃子,晃晃悠悠地飘进了丹砂郡,此后便总有百姓来此取水。 井渠还没彻底建成,就先派上了用场。 只是苏茗雪却时不时地被水工们怨怼的目光瞧着,看来城北荒地的开垦要提前提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媳妇儿喜欢的只是我英俊的外表,好气! 苏三小姐:小狼狗这张脸是真的好看,斯哈斯哈~ 感谢在2022-05-09 04:21:37~2022-05-10 00:0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果子 28瓶;长半衰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丹砂郡的田地都是由郡府衙门统一管理,租给农户们耕种,收上来的租子直接抵了赋税,倒也合情合理,不似别处有些城镇赋税繁重,有欺压百姓之嫌,但丹砂郡郡守朱有节在任四年,不仅从没收齐过佃租,有时还要自掏腰包倒贴。 郡府衙门的后堂中,朱有节正吹着杯中粗茶的浮沫,听衙门里的何师爷报着今年收到的佃租和税收。 “赵文,交八斤高粱面抵租。” “钱力,交四张兽皮抵租。” “孙喜,交一床旧被抵租。” “李……” “够了够了!” 朱有节“嗒”的一声搁下手中茶盏,彻底失去了喝茶的兴致。 “本官就是一开始对他们太过仁慈,如今什么玩意儿都敢交上来糊弄本官!” 他吹着唇上的两撇胡子,语气忿忿。 初来丹砂郡任职郡守时,他踌躇满志,想矜矜业业地当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干好走基层这五年,年满之后升职加薪飞黄腾达。 但如今他十分迫切地想当个贪官,希望能有乡绅富豪抱着钱匣捧着银票来贿赂一下自己。 朱有节勾了勾自己的腰带,“何师爷你瞧瞧!我当郡守这四年,腰带都长了半圈!” 何师爷扯了一个十分应付的笑,“大人,这也怪不得别个啊,谁让你一开始偏要摆什么两袖清风的谱,如今人人当你是个清廉之官,处处称颂,您再想收贿,不合适不合适……” 朱有节愁啊,他上不压富下不欺贫,可也不想掏光自己的家底去填这丹砂郡连年赋税亏空的坑。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再想当个贪官也来不及了,他只想熬过五年任期就卷铺盖走人,这喝西北风都怕喝不饱的破地儿谁爱待谁待去。 “报告大人,有客求见。”门外的小厮出声打断了朱有节的叹气唉声。 何师爷替蔫蔫儿的朱大人嚎了一嗓子,“传。” 苏茗雪和杨之行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踏进了丹砂郡府衙的大门。 苏茗雪是第一次进到这书中世界的政|府办公部门,她墨黑的眸子四顾不止,觉着这府衙也有些过于破败了,脚下的石板路布着不少裂痕,廊子上断裂的椽木露着锐边,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派之感。 进了内堂,朱有节端坐在主坐上,掩着杯盖吹着已经凉透了的粗茶,何师爷立在他身侧,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苏茗雪二人把手中物品放在地上,杨之行上前躬身一礼,“大人,在下杨之行,是半月前来丹砂郡的商户,本该早就上门来拜访郡守大人,但无奈迁家琐事繁多,到今日才携我表家小妹前来拜见,略备了些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朱有节停了动作,和何师爷一道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一应物什,顿感大概是自己这四年来吃糠咽菜感动了老天爷,今儿个想什么就来什么了。 他佯咳一声,“原来是杨当家,无妨无妨,本官对你们来丹砂郡后的事迹也略有耳闻,听闻你们在城北荒地凿出了水井?这可是为郡民谋福祉之事,本官还想着择日亲自登门拜谢呢,你们倒是先来了。” 杨之行笑道:“大人过奖了,丹砂郡人杰地灵物华天宝,郡守大人清正廉明政绩卓著,能在此地定居从商也是我兄妹二人的福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当。” 杨之行一番彩虹屁吹得面不改色激昂顿挫。 苏茗雪在后头忍不住瞄了瞄他挺直的后背,这大概就是人以群分吧,说他是我亲哥我都信! 朱有节和何师爷都默了一默,这番胡话从这看着十分俊逸飒沓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格外的让人信服。 杨之行又接着道,“我二人此番前来还有一事,须得郡守大人首肯。” 朱有节捻了捻胡尖儿,端了下架子,“是何事,你说来听听。” “我们想租下城北的那片荒地来耕种粮食,还请大人写个租契。” 这真是万万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朱有节略瞪大了眼,城北的地都不知道荒了有多久,除了灌木,连根杂草都少见,他看了看地上那一摊包裹,好意地给这两个年轻人提了个醒,“城北的地可是多年都未曾种出过什么像样的作物,你们可确定要租下?” 杨之行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恭敬地递放到朱有节手边的茶案上,“确是要租那片地,我们略懂些田耕之术,想赶在来年春耕前把田地整修完毕,还望大人成全。” 朱有节眼珠子都快粘在了那张银票上,“这这这倒也用不了这么多的……” 一旁的何师爷紧着上前拿起银票,打断了朱有节的话,“我家大人这就去准备租契,二位稍待片刻。”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叠起银票塞进朱有节手中。 府衙的书房内,何师爷在案前刷刷地写着城北数百亩荒地的租契,还不忘对着自家郡守大人说教一番, “大人,送到您面前的银票您就收着啊,人能不知道那片地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吗,这钱就是拿来孝敬您的,我看那两个年轻人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是花点钱为以后行个方便,您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朱有节小心翼翼地收起银票,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没当过贪官吗?” 何师爷写完租契,搁了笔,待墨迹风干,又继续苦口婆心地道,“大人,您这可不叫贪,有了这银子,您不就不用自掏腰包替那些佃农垫付租子契税了吗?这叫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好事儿啊!而且我们这府衙也着实该修缮一番了,忒破!” 朱有节被他说服了,他拆开一包苏茗雪她们送来的礼,一罐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未开罐都能闻见溢出的清浅茶香。 朱有节凑近茶罐深深地嗅着,这就是当贪官的快乐吗? 顺利拿到了城北万亩荒地的租契,回去的路上苏茗雪不免有些雀跃。 杨之行带着笑意地微摇了摇头,“也就你租下那些荒地还这么开心了,可想好要怎么耕种了?” 苏茗雪把那张租契看了又看,觉得自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地主,“早就想好了,今年冬耕是不可能了,只能赶在冰冻前耙好地施好肥,待来年春天冰雪消融,便是播种的好时节。” 杨之行有些担忧,“这么大的耕地面积,光是你说的那群水工恐怕难以够数。” 苏茗雪终于看够了,她收好租契,不以为意,“可以雇定远军的兵士来帮忙,这还是祁镖头告诉我的。” 杨之行奇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能雇佣军?队士兵?来种田的,话说祁镖头今日怎么没跟着一道来?” “早上我刚说要去府衙办事,他就道家有急事,要告假一天,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此刻的祁源正在军营校场上看着兵士们操练,他并没什么急事,只是担心府衙的人认出他来,故而躲了一躲。 正看着,便有传令兵来报,“少主,苏家小姐又来雇人了,这回是要去开垦荒地,要派人去吗?” 祁源不假思索地点头,“她要多少人便给她多少人。” 传令兵心下念叨,咱们少主对这未来的少主夫人还真是宠溺有加。得了令便要退下,祁源又在他身后朝他提了一句,“莫要忘了收佣金。” 敲定好了开垦荒地的定远军兵士,苏茗雪又召集了那群水工来家里签工契,正式雇佣他们为佃农。 “李二狗……”,苏茗雪的毛笔字实在是不堪看,便由她来念,吟霜来写契约。 念到名字的时候她停下了,抬首询问面前那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你的本名就叫李二狗吗?”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真的叫这个名字。 “这是我小时候的诨名,大家都叫习惯了,我本名叫李雷。” 苏茗雪倏地睁大了眼,“敢问你是否有个青梅叫韩梅梅?” 李二狗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写完了所有人的工契,因大多数水工们都不识字,他们便在工契上按下指印。 苏茗雪把一式两份的工契发放给他们,拍了拍手道,“好了,从现在起你们就正式受我所用,今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望各位不辞劳苦,工钱定不会短了你们。” 李二狗拿着工契,一颗原本为未来生计担忧而空悬不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道,“你就放心吧,既是正式的工作,我们定会全力以赴,以免辱没了我们水工的名声。” 其余的水工们也都纷纷应和。 苏茗雪颔首,“你们各自家中可有耙地的农具?” 李二狗回道,“多数人家都是有的,即使没有,如今是休耕期,也能向城南的农户们借用一二。” “那便尽快开工吧!” 水工们各自回了家去做准备,苏茗雪还要去趟农具铺买些犁耙,因为她能确定定远军军中定是没有耕地的工具的,还得她自己掏钱买一批。 丰禾街的农具铺子里,热气铺面,铁匠正拉满了风箱锻造新一批的器具。 上次逛街的时候苏茗雪并没有进这个铺子细瞧,如今一看,这铺子的铁匠也是个手艺精湛的匠人,铺子摆放的除了大宗农具,还有一些精细的手工具,凿、锥、锯、锤、针一应俱全,能看出来石木匠周泰的一些器具就出自他手。 苏茗雪出声唤道,“请问你是这个铺子的老板吗?” 风箱前的铁匠回过头,古铜色的面上沾了些灰迹,他在一块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布上擦了擦手,“老板谈不上,不过是个手艺人,这位姑娘想买些什么?” “我急需一批犁耙,不知你可否为我赶制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0 00:06:00~2022-05-11 02: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立志当海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铁匠指了指铺子一角的木柄铁犁耙,“姑娘要的可就是那种耙?” 苏茗雪点头称是,在这个世界她也别见过别的样式的犁耙了。 铁匠:“要多少?” 苏茗雪粗粗估算了一下,“约莫五十把。” “五十把?!你这是要运去别处贩卖么?”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冶铁的风箱后头冒出一个黑煤球似的脑袋,黑黢黢的脸上只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透着光。 苏茗雪被惊了一跳,没想到风箱后头还缩着一个人。 铁匠转头去训斥了一句,“有你什么事,拉好你的风箱,手别停。” 他朝苏茗雪道,“这是我徒弟,小孩子心性就知道咋呼,不过这五十把犁耙你确实要等上一等,我这铺子的铁矿石库存不足,要去隔壁玄青郡采买一些。” 苏茗雪道,“无妨,有多少你就先给我做出多少来。” 第二日水工们正式来城北的荒地上工,苏茗雪才意识到开垦这片荒地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困难许多。 这片地不似城南的田地,这里因常年无人耕种,灌木丛生,上层土层沙石遍布,土地冷硬,要耙得很深才能把下层适宜耕种的玄黑土壤翻上来。 如今成了雇农的水工们虽然不缺气力,但那寻常田地里用的铁犁耙一把子敲下去甚至都翻不到下层黑土。 苏茗雪皱紧了眉在地头上看着,雇农们犁得辛苦,虽效率不高,倒也无人偷闲。 田地一旁三五成堆地站着一些城南农户,他们的田地进了休耕期,听闻城北的万亩荒田被人租了,都来看热闹。 瞧那一耙一耙下去除了沙土只翻起一层浅浅的田壤,引起旁观的农户们一阵哄笑,不过也无人说什么太过分的风凉话,只是凑在一处交头私语,连前几日讽陶青州讽得最凶的王伯都一反常态地缄默少言。 近些时日丹砂郡大部分的百姓都来苏茗雪组织开凿的井渠处取过水,受人恩惠还嚼人舌根,多数人也没这厚脸子。 李二狗耙了一条田垄,抹着额上的汗珠喘着粗气朝地头上的苏茗雪道,“苏小姐,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们只管劳作,最后能不能种出粮食来可不归我们管。” 苏茗雪正思索着更好的开垦方法,随意朝李二狗点点头,“你放心吧,短不了你们工钱。” 说完她拉了祁源急匆匆地往郡城里赶。 祁源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冒出个新想法的跳脱性子,由她拉着自己的腕子狂奔。 苏茗雪拉着祁源赶到丰禾街的铁匠铺,铺子里只有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徒弟在那儿赶制着苏茗雪要的那批犁耙。 苏茗雪环顾了一圈没找着老铁匠,开口问道,“小徒弟,你师父呢?” “叫谁小徒弟呢!我叫孙小虎,你要叫我孙师傅。”孙小虎朝苏茗雪瞪着眼高声回道。 “好好好,小孙师傅,你师父呢?我找他有急事。” 孙小虎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他手上活计不停,“我师父去玄青郡买铁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 苏茗雪没想到自己跑了个空,那老铁匠居然这么放心地就留一个小徒弟在铺子里忙活,她有些急,“小孙师傅你可别忙了,这批犁耙我不要了。” “什么?!”孙小虎撂了手上的活,语气有些恶狠狠,“你这是在耍我们师徒俩吗?” “不……” 不待苏茗雪解释,孙小虎又继续叭叭开了,“我娘说得果然没错,长得好看的女人说得话就是不能信!” 这话一出,在苏茗雪的身后,祁源默默朝孙小虎递去了一个赞同的眼神。 说我长得好看,我可谢谢你了! 苏茗雪看着炸毛的孙小虎,耐下性子扯了个招牌笑容,“小孙师傅,你听我说完,我只是不做这种普通犁耙了,我想做另一个种大一些的。” 孙小虎狐疑地问,“什么样的?” 老铁匠不在,苏茗雪有些失望,她不觉得这小徒弟能做出她想要的东西,“告诉你你也不一定会做,还是等你师父回来再说吧。” 孙小虎又炸了,“你这是瞧不起我?我娘说得没错,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势利眼!” 苏茗雪无言,你娘到底对长得好看的女人有多大的偏见啊这是! “哎,那我就画个图给你,小孙师傅你瞧瞧做不做得出。” 孙小虎递给苏茗雪一把铁钳,“你就画在地上吧。” 苏茗雪想她现在要是向孙小虎讨要纸笔,他怕是会说出「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挑剔」这种话。 于是她拿着铁钳就在铁匠铺子里布满黑灰的地上画了起来。 在她的绘制下,能看出有两个放大版的耙钉依靠一根中轴咬合在一起,前端三根横木像板车的横档一样架着大铁犁。 苏茗雪边画边给孙小虎讲解,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孙小虎看明白了,他问,“这种大铁犁人力可拉不动吧。” 苏茗雪点点头,“得要牲畜来拉,小孙师傅你就说能不能做吧?” 孙小虎拍着胸脯,“我可是得了我师父真传的,这种东西还难不倒我,三日后你来取就是。” 三日后,城北荒地,大块大块的黑土被一个大铁犁掀起,那铁犁前头由一头老牛拉着,后头由两个雇农推着,一耙就是一大条田垄。 其余雇农们还在手拿木柄铁耙,奋力挥舞,他们一脸艳羡地望着全场唯一一个大铁犁,纷纷朝苏茗雪投来了渴望的眼神。 小孙师傅的本事确实不错,真的只用了三日就做出了她想要的东西,可惜老铁匠就他这一个徒弟,只能等他一个人慢慢做,不过好在老铁匠去玄青郡买铁矿也快回来了。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这偌大的丹砂郡,竟然拢共就只有五头牛,还都是之前水工们用来运水的牛。牧民们早在入秋前就赶着牲畜去了南边有水草的地方,此时这里除了这五头牛,就只有几头在磨场拉磨的小毛驴了。 受祁源的影响,苏茗雪也学会了把主意往定远军身上打。 她歪头朝身侧的祁源问道,“祁镖头,你说我要是去雇定远军的战马来犁地,不会被他们给轰走吧。” 祁源垂眸瞅着她,淡淡地开口,“只要佣金给得足够多,应当是不会的。”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今天也是坑媳妇儿银子的一天,愉快! 感谢在2022-05-11 02:47:27~2022-05-11 23: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有了祁源这句话,苏茗雪放下心来,她向来信奉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是事儿。 毕竟,她不差钱。 焦急地等着铁匠铺产出大铁犁的日子里,苏茗雪又雇了兵士去昆良雪山脚下挖云贝,租下了城北的百亩荒田,之前挖的那一批云贝便不够用了,得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再多备一些。 磨场上农户们越冬的高粱面也都磨得差不多,几个石磨都空了下来,全被苏茗雪租下来磨云贝粉。 丹砂郡的百姓们越发觉得,这伙突然来此定居的外乡人身份不一般,能使得动军中之人,看向苏茗雪她们的眼神,便从一开始的探究好奇甚至还有些排外,到如今多了几分敬畏。 夜间寂静无声的定远军营地内,只有巡逻的兵士身上软甲擦碰的细响,军中主帐内亮着烛火,林一在帮着祁源核算近些时日外出务工的兵士上交来的钱两,苏茗雪给的工钱不少,祁源收取三分作为军用,余下七分都归兵士们私有。 “少主,好些将士们都来问苏小姐那边还有没有新的活计,他们说咱这未来少主夫人为人大方,给的工钱比朝廷发得抚恤银还多,都想着去赚点私房钱。” 林一点着手中的钱两,还不忘把将士们的需求转达给祁源。 祁源瞥了一眼林一,冷冽地道,“她不是少主夫人。” 林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对对,是苏家三小姐。” 自家少主和苏小姐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肉眼可见地对人家态度改观了不少,还搁这嘴硬呢。 祁源收回视线,继续在账本上誊写账目,他的手指节修长,如松节劲竹,平素握着剑的时候筋骨间都似透着狠戾,如今握着笔,看着倒像个修雅文士的手。 “你让想去务工的兵士按军中资历排个号,苏……她之后定是还有用人的地方,轮着去就是。” 林一道,“这怕是要排上个几千号了。” 祁源搁下笔,一脸严正地叮嘱,“只一点,万万不可误了操练。” 林一嘿嘿一笑,“那必须的。听说苏小姐他们的商行过几日要开张了,少主你是不是得备点礼?毕竟咱从苏小姐那儿坑……”林一一顿,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便要说出大实话,赶忙改口,“赚了不少银子,也该意思意思。” 祁源支着下颔陷入了思考,是要意思意思。 林一又道,“听青柏巷的侍卫说,近些时日那边的富商总是凑在一处不知商量着什么,要不要派人盯着点?” 祁源点了点头,继续他的沉思。 十月初九,天清风缓,诸事皆宜。 雪玉商行就定在今日开张剪彩,杨之行和吟霜提早几日就和银杏巷的住户商贾们打好了招呼,送上了伴礼,大红地毯从银杏巷的巷头铺到巷尾,那块气派的红漆金字招牌也已经盖着红绸挂上了门头。 商行门口摆了张矮几,放着些饴糖小食,派给嬉闹的孩子们和来看热闹的百姓,领了小礼的人们也都喜笑颜开地朝苏茗雪她们道一声恭喜。 受邀而来的童娘、周泰甚至还自备了贺礼,就连陶青州都送上了一张雪白的兔毛,商行门前一派欢腾。 杨之行是商行明面上的当家主事,故而开业的一应事宜都由他来出面。 到了吉时,一袭青衫的杨之行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拍了拍掌,朗声道,“各位静一静,感谢各位今日赏脸来一观我雪玉商行的开业礼,丹砂郡福地洞天,地利人和,能在此从商是我杨某之幸,往后还望各位多多照拂。话不多说,剪彩揭牌后,请各位进铺子里浅观一二,捧个钱场人场!” 说完一段漂亮的开场白,他和吟霜站在大门两侧,各自手中攥着一头绑着红花的绸带,使劲一扯,雪玉商行那块鎏金的招牌就在众人的掌声和呼声中正式露了面。 苏茗雪也站在人群前一边叫着好一边铆劲儿地拍手,倍感欢欣,仿佛上一秒三人还在马车上畅想着未来,下一秒这个未来就成了真。 连她身旁的祁源都受到了这热烈氛围的感染,面上的寒霜要比平日里少了三五分。 剪彩结束,苏茗雪也进去铺子里帮着招呼客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招呼的,大部分百姓真就是来捧个人场,一进了铺子,他们就被货架上摆放的商品闪了个半瞎。 秘银的镯子,赤金的簪子,海珠的坠子,细腻馨香的脂粉,艳丽丝滑的绫罗绸缎,引得大姑娘小妇人们移不开眼,还有些香茗烟丝,也让货架前的男人们伸着脖子猛嗅。 人们一哄而来,里里外外瞧了个新鲜,又一哄而散,各个囊中羞涩,都不好意思多待。 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形,三人也并未觉得失落,在人群散的差不多之后,杨之行和吟霜在门口收着落了一地的红绸和地毯,苏茗雪在铺子里间整理被翻看的有些杂乱的布匹绸缎。 理完一列货架,她一转身,差点撞上了祁源的肩头,她微蹙着眉,抬眼看着高她一头的祁源,“祁镖头,你跟我跟得这么紧做什么?” 祁源抿唇不语,眼神飘向了一边。 苏茗雪不知道他又在较个什么劲,想要绕过他去整理下一列货架,擦身而过之时她瞄到祁源手上攥了个锦盒。 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给自己准备了开业礼么? 苏茗雪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这位祁镖头向来只进不出,就怕他送点东西也不忘坑自己一笔。 “祁镖头这是也准备了开业礼吗?怎么不拿出来呢?”苏茗雪狐疑地向祁源问道。 听到她主动询问,正不知怎么开口把礼物送出的祁源松了口气,举起锦盒递到苏茗雪面前。 相处了也有段时日,苏茗雪有时也能从祁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琢磨出些别的情绪来,此时的祁源眼神中就隐隐透着些期待。 苏茗雪接过锦盒,心下想着,该不会祁镖头这次真的大出血,送了什么贵重物品吧! 锦盒很精致,雕花楠木嵌着鎏金锁扣,虽只有成人的一掌大小,但入手沉甸甸的,苏茗雪就在祁源希冀的目光下伸手搭上了未锁的盒盖。 不等她打开锦盒一窥究竟,铺子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喧哗之声。 苏茗雪和祁源对视一眼,有人闹事? 二人三两步冲到铺子门前,杨之行和吟霜也正翘首望着喧哗声的来处。 只见一只喜队从巷头吹吹打打地朝着商行走来,为首一个花枝招展的媒婆子,一步一扭,满脸喜色。 队伍直走到商行门口才停下,媒婆子拿着帕子的手一挥,喜队便止了乐声。 她对着商行众人掩唇一笑,掐着一把尖细的嗓子道,“恭喜恭喜呀杨掌柜,你今儿个可是双喜临门呐!我来向你家小妹提亲来啦!”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入V啦,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写文就能顺利入V,感谢一直追着看的小可爱们,感谢你们对我稚嫩文笔的包容,感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我会继续努力的!祝小可爱们往后余生都有温柔相伴。 第34章 、三合一 媒婆的这话一出, 苏茗雪她们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就 ……挺突然的。 他们来到这丹砂郡也不过将满一个月,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怎么这冷不丁地就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本待散去的百姓见又有热闹可瞧, 便纷?纷驻了足。自从这一家子住进了丹砂郡, 可吃的瓜就一茬又一茬的,丹砂郡可是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杨之行轻咳一声, 开口道, “这位姐姐你怕是走错地儿了吧,我家可没有待出嫁的女眷。” 那媒婆被他一声「姐姐」叫得那是一个喜笑颜开, “哎哟~杨掌柜不仅人长得俊,这嘴也跟抹了蜜似的。” 她退后一步,捏着帕子的手点了点头上的招牌, “没错没错,就是雪玉商行嘛~如今丹砂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杨掌柜这商行今日开张。” 杨之行皱起了眉,“那就烦请姐姐说清楚, 你究竟是代何人来向何人提亲?” 媒婆清了清嗓子, 高声道,“我是替丹砂郡首富杜家的二公子杜灿,来向你的表家小妹苏茗雪苏小姐提亲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茗雪不急不慌地环肘抱臂, 乐了。没想到商行开业当天还能闹这么一出, 这听都没听过的首富杜家, 把他们用来糊弄人的表面家世倒是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这杜家二公子是偷偷暗恋自己还是故意来找茬的。 苏茗雪和颜悦色地对媒婆道, “不知那杜家二公子可曾听说过我是嫁了人的。” 媒婆一甩帕子, “这自然是听说了, 不过杜二公子他痴心一片, 全然不在意这个, 更何况你那夫君寻也寻不着,就全当他是死了吧,杜二公子不介意你是个寡妇。” 这话让祁源危险地眯起了寒芒四射的眸子。 拳头硬了。 莫名被人安上个寡妇头衔的苏茗雪不怒反笑,“那还真是承蒙这位杜二公子不弃呢,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何时倾心于我的,我来丹砂郡时日尚短,怎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媒婆轻跺了下脚,“嗐!还未行礼的小夫妻俩没正经见过面才是正常,苏小姐你成日里南来北往地忙活,杜二公子也不过是在路上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便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催着家中备上厚礼就来提亲了。” 苏茗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喜欢我的脸。 苏茗雪本就是在皇城荆都娇养出的侯府贵女,自小锦衣玉食之下,生就了一副娇艳俏丽的好模样,姿容袅娜娉婷,肤白若雪,杏脸桃腮,蛾眉皓齿,未语时眼波流转,巧笑时煦色韶光,让见到她第一眼的人都会倍感惊艳。 只是她总是像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还时常冒出一些新奇的想法,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想法去思考去行动,从而忽略了她尽态极妍的容貌。 那杜家二公子便是在偶然的惊鸿一瞥中迷恋上苏茗雪的外表。 苏茗雪嫣然含笑,柔柔地开口,“看来杜二公子喜欢的是我的皮相,可我挑夫君也不是那么随意的,不知杜二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到这媒婆可就来劲了,“那可是咱丹砂郡首富家的二公子,家室产业可都是一等一的!苏小姐你瞧瞧,光这聘礼可就好几箱子呢!”媒婆抖开手中的礼单,再次清了清嗓子,高声地一一报着礼单上的一溜聘礼。 那一长串的报下来,许多是苏茗雪不甚知晓的物件,但她能从周围百姓们惊诧私语的表情中看出这杜家确实下了血本。 只不过苏茗雪是谁呀,那可也是个隐形富豪,虽然隐得不怎么认真,但这些东西她还真不太瞧得上。 况且这杜家虽说是丹砂郡的首富,但也只是相对于丹砂郡的百姓而言相对富有,有富丽一些的宅子,有雇佣佃农的土地,和别处城镇通些买卖营生,对于大部分穷得叮当响的丹砂郡百姓而言,他们只是不那么叮当响而已。 举个例子,比如,青柏巷的祁宅。 本着厚待他人的原则,且这杜家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贸然上门来提亲,但礼数到位,也没怎么过于冒犯自己,苏茗雪便好言好语地道, “真是对不起这位姐姐,要让你白跑一趟了,小女子暂未有再次婚嫁之心,愧对杜二公子的倾慕之意了,代我谢过杜二公子,姐姐请回吧。” 媒婆急了,但还不待她开口,喜队的最后头跳出一个人来,扯着嗓子嚷嚷,“小寡妇!我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拒绝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杜家在丹砂郡的地位!” 众人循着声音朝后望去,一个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瘦小男子站在喜队后面,伸着细竹竿似的手指指着这头,嚎了这么一嗓子之后就怒冲冲地跑向前来,叉着腰昂首朝苏茗雪开始喷唾沫, “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配你这等货色是便宜你了,还不感恩戴德地收了我的礼择日进门好好服侍我!” 看这架势是个人都能猜到他就是杜家二公子杜灿了,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衣饰华贵繁重,穿在他身上就像空零零挂在了一个不匹配的衣架上,脖子上还挂了个大金锁,一副被宠溺过头不甚聪明的模样。 苏茗雪心下默默收回对未冒犯之人要以礼相待的念头,这冒犯的可大发了。 她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斜眼瞥着那个跳出来瞎嚷嚷的小傻子,“你就是杜灿吧,长得倒是颇有个性,本小姐还真就瞧不上你这样的,拿着你的东西带着你的人赶紧滚,今天我家兄长商行开业之喜,不想沾了你这倒霉晦气。” 语气冷淡还带着些狠劲。 她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都静了一静,没想到这个一瞬之前还巧笑嫣然温言软语的俏丽姑娘翻脸翻得如此之快,一点不留情面。 杜灿又把他那细手指抖了出来,气急地指着苏茗雪,“你、你、你怎敢这么和我说话!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爹!” 不仅是个小傻子还是个爹宝男,苏茗雪不想再和他废话了,“你就说你滚不滚吧?不自己滚的话我就着人让你滚了。”说着她朝身后的祁源使了个眼色。 祁源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刚直,俊朗的面上冷硬无波,不发一言就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寒戾锋锐的眸子死死盯着杜灿,就像一只露着锐齿即将扑出去撕咬住猎物脖颈的野狼。 杜灿被祁源这气势骇得朝后退了几步,揪住那媒婆的衣裳把她往前一挡,缩在她身后就探出个脑袋。 哆哆嗦嗦地还在逞能,“我我我才不怕你,光天化日的难道还敢杀人不成,别以为有军中之人给你们撑腰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说着他那哆哆嗦嗦的手指又指向了祁源,“苏茗雪你这个不检点的小寡妇,成日里带着这个男人在身边,说是保镖,谁知道是不是你养的面首!” 苏茗雪被他这话逗乐了,低低地笑了几声,摊开一掌虚虚地托了一下祁源的下巴,“你要是也长成他这样,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也当个面首养着。” 提亲闹事突然变成了香艳八卦,围观众人悄悄地倒吸了一口气,耳朵竖得更高了,眼神不住地在苏茗雪和祁源二人之间流转,均是一副窥探到秘密的模样。 不过这二人站在一处倒是养眼的很,男的高挑女的娇媚,郎才女貌,说他们有点什么也不觉着稀奇。 许久未出声的杨之行心中蓦的不快,他面覆寒霜地道,“杜二公子,你也听到了,我家小妹无意与你结亲,你也莫要强人所难让乡里乡亲的看了笑话,带着你的聘礼快回吧。” 杜灿气得逐渐开始口无遮拦地大骂,“淫|娃|荡|妇!奸|夫|淫|妇!无|耻|狗|男女!”越骂越难听粗鄙。 苏茗雪终于面露不悦,她冷哼了一声,“杜灿,我可提醒你一句,我这位保镖不仅忠贞不屈,脾气还差,你骂我可以,最好不要惹怒他。” 她话音刚落,只听“锵”的一声锐器铮鸣,祁源长剑出了鞘,身形一闪便欺到了杜灿的面前。 杜灿一声惊呼堵在了胸口,就被祁源拿剑挑着后衣领钉在了聘礼箱子的挑杆上。 锐剑的利刃擦着他的面颊,儿臂粗的挑杆横在他耳边,杜灿当场就给吓尿了。 看着他的袄裤上洇出了深色水迹,四周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媒婆见状知道今天这聘是不可能下得成了,急忙推搡着喜队众人,挑着礼箱挂着杜灿原路返回。 跑出老远还传来杜灿鬼哭狼嚎的叫声,“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定会让爹爹来收拾你们的!” 终于送走了这吵吵嚷嚷的杜灿,商行众人松了一口气,这小傻子可忒闹腾了。 杨之行担忧地对苏茗雪道,“小妹,我看那杜二公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今后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着点。” 苏茗雪不以为意,“有祁镖头在呢,怕什么。” 杨之行觉得喉口梗得慌,但他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就继续和吟霜一道收拾着刚才未收完的东西。 苏茗雪和祁源回了铺子里,她从柜台后抄起一个茶壶,朝嘴里猛灌了几口早已冷透的茶水,和杜灿那厮费了半天口舌,她火气都快上来了。 凉茶压下了火,苏茗雪抬眼瞄了瞄一脸冷峻的祁源,收起了方才怼杜灿的嚣张气焰,小心翼翼地问,“祁镖头,刚才那小傻子说你是我的面首,你没生气吧?” 祁源回望她,淡淡开口,“你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看我生气了么。” 这说得是之前在城北矮丘上苏茗雪喂他蜜饯那次,她说他的脸很合她的胃口,她说把他养做外室也未尝不可。 没想到这男人还挺记仇的,那次他明明就是生气了。 苏茗雪打了个哈哈,简单粗暴地转移了话题,“诶祁镖头你刚给我的锦盒哪儿去了,我还没打开瞧瞧呢。” 提到那个锦盒,二人齐齐朝摆放着布匹的货架上看去,没来得及被打开的锦盒静静地躺在绸缎之中,是苏茗雪适才听到外头锣鼓声时顺手搁下的。 苏茗雪上前去又一次地把锦盒拿在了手中,嘟囔着,“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神秘兮兮的。” 她再次在祁源希冀的目光下伸手搭上了未锁的盒盖。 “杨掌柜,真是恭喜恭喜啊!本官来迟了。” 一把豪放的大嗓门儿再次地打断了她的动作,她抬首又是和祁源一个对视。 “…………” 哦豁,梅开那个二度。 朱有节朱大人的声音从商行门口传来,“杨掌柜,你家小妹呢,本官听闻是她在城北寻到了水,特来替丹砂郡的百姓给她送面锦旗。” 伴着杨之行客气地招呼声,朱大人即刻就会被他迎进了铺子内。 祁源没想到自己难得给人送个礼,过程竟会如此曲折,他和他的父亲祁瑞阳大将军初到丹砂郡时,这朱大人就上门来拜见过,朱有节知道自己是祁大将军的独子,定远军的少主,这两厢一照面,他的身份可就要在苏茗雪她们面前暴露了。 电光火石之间,祁源在「朱有节指认自己前一剑抹了他的脖子」,和「躲起来避而不见」之间选择了后者,他不及细想,伸手揽过苏茗雪的腰,就把她和自己一同卷进了角落里存放布匹的木柜中。 “朱大人真是客气了,我们这小商小户的开个张,怎劳得您大驾光临,您这真是让我们商行蓬荜生辉啊。” 杨之行的场面话向来说得漂亮,“我家小妹在里头整理货架呢,您随我来。吟霜,去给朱大人沏壶好茶。” 说话间几人皆进了铺子,朝里一看,杨之行和吟霜愣住了,铺子内空无一人,刚刚还站在那儿说话的两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朱有节不解,怎么都不往里走了?他朝里张望了一番,问杨之行,“杨掌柜,这里头没人啊?苏小姐呢?” 杨之行也很不解,他看向吟霜,只得到一个比他更懵的眼神,“啊……这……小妹她许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近日又是商行开张,又是城北田地开垦,她忙得很。” 吟霜在一旁懵懵地跟着点头,“朱大人先坐着,我去给您沏茶。” 角落里狭小的木柜内,苏茗雪背抵着柔软的布料,还没从突然被推入这幽暗空间的震惊中回过神。 祁源高大的身躯掩在她的头顶,略带薄茧的大手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出不了声。 两人贴得很近,祁源几乎是把苏茗雪嵌进了怀中,呼吸拂在苏茗雪的耳畔,轻如飘絮,又炽热似火。 苏茗雪在黑暗中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脑中五彩缤纷地胡思乱想,这什么情况?!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把我怼柜子里头了?祁镖头是和那朱大人有仇吗?是犯了事还是欠了钱? 柜子外头,杨之行招呼着朱大人和何师爷在为客人小憩而准备的茶几边坐下了。 吟霜沏好了茶呈了上来,朱有节一闻着那味儿,一双豆大的小眼睛里就放出了亮亮的光,“这是信阳毛尖呐!” 杨之行笑道,“没想到朱大人也是懂茶之人,大人要是喜欢,稍后可带些回去细品。” “那怎么使得,沾杨掌柜的光,我在此品上一品就足矣。”朱有节拒道,上回已经收了他们不少礼了,若是次次见面都收礼,不合适不合适。 说完他端起茶盏,细细地嗅着茶香,小口小口地品,一脸餍足,大有不等到苏茗雪回来就在这喝茶喝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而此时的苏茗雪正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木柜中不自在地拧着身子,柜内空间本就狭小,还堆着布匹绸缎,再躲进两个成年人就实在是逼仄的不行, 苏茗雪被祁源钳制地很不舒服,他的呼吸也让苏茗雪耳朵痒痒的,总是忍不住要扭动一番。两人身上衣物的布料缠绕厮磨,发出及其细小的沙沙声。 “你别乱动。” 祁源低沉的嗓音和灼热的吐息一道涌进苏茗雪的耳内,把她烫得一怔。 苏茗雪勉强适应了柜中幽暗的光线,她朝祁源眨了眨眼,努力在局促的空间中抬起手,轻拍了拍祁源覆在自己口鼻上的那只手。 祁源捂她捂了半晌,粗糙的指腹贴着细腻光滑的面庞,掌内是丰润柔软的唇和精致小巧的鼻,手心被苏茗雪的呼吸蒸得一片潮热。 他触电似的飞快抬起了手,支肘撑在木柜后壁上,稍稍和苏茗雪避开了一些距离。 苏茗雪踮起脚凑在他耳边悄声问道,“你躲什么,是犯了什么事怕朱大人抓你蹲大牢么?” 她压低了的嗓音及其细软,像羽毛飘落耳际,酥酥麻麻。 祁源直了直身子,又与她拉了一段距离,喉结攒动,他定了定心神稍一思索道,“我父亲连着几年未缴齐税银,朱大人认得我,怕他向我讨要。” 原来是欠了钱要躲债,苏茗雪朝他递去一个怀疑的眼神,“那你把我也拉进来做什么?” 祁源侧了头不去看她,“一时情急,不及解释,怕你露馅。” 苏茗雪心下叹了口气,还真是有理有据不容反驳,现在再突然出去怕是更加解释不清了,她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认命地靠在身后的布匹上,等着朱有节离去。 而祁源则直挺挺地站着,想着等过了今日定要去府衙上敲打一番,别把他苦心经营的身份给毁了,到时钱就没那么好赚了。 朱有节絮絮叨叨地和杨之行唠了许久,从男耕女织谈到经商之道,从百姓民生谈到宫廷朝堂,茶水添了一盏又一盏,恨不能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最后他实在是喝不下任何一滴茶了,挺着个水饱的肚子向杨之行告辞,还把那面锦旗也带走了,说是定要亲手交到苏茗雪手中,以表丹砂郡百姓对她的感激之情。 杨之行起身相送,总算是请走了朱有节这尊大佛。 挤在柜中的苏茗雪和祁源骨头都快僵了,听着脚步声走出了商行,便急急地推开柜门走了出来。 正在收拾桌上茶盏的吟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自家小姐和祁镖头一道从角落中的柜子里走出,二人衣衫都有些凌乱,小姐的辫发也有些歪了,面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可疑红痕,为了商行开业礼而特意抹的口脂似乎也被蹭掉了一些。 吟霜手里的茶壶啪的一声,碎落一地,她瞪大了溜圆的眼,瞳孔地震。 “吟霜,你家小姐到底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杨之行在商行门口和朱大人又是寒暄了一阵,这才转身要回铺子里头。 吟霜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一阵风似地冲向门口,把将转为转的杨之行又朝门外推去,“杨大哥,要不我们去找找小姐吧,这天都快黑了,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杨之行一头雾水的地被吟霜推着走远了。 苏茗雪刚想伸出手抓住吟霜向她解释,吟霜就跑了,徒留她直直举着抓了个空的爪子,心中默默垂泪。 解释不清楚了,本小姐的清白没了。 她扭头狠狠剜了一眼祁源,祁源少见地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苏茗雪叹了口气,无奈地想,老黄历不是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这叹气的次数也忒多了一些。 她又一次的站到了布匹的货架旁,拾起再度被抛下的锦盒,心道,总不能再来个三阳开泰吧。 万幸。 这次无人打扰。 苏茗雪终于顺利地打开了锦盒。 “这是……” 一块铁? 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珠光宝气。 苏茗雪疑惑地看着锦盒软垫上一块黑不溜秋有棱有角的不明物体,她空着的手拿出那块“铁”状物,入手的触感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祁源看到她打开了锦盒,也走了过来,平素淡漠的眸子里闪着异彩,他开口道,“这是个奇物。”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把剑身朝苏茗雪手上轻轻一靠,“罄”的一声,剑身被牢牢吸附在了苏茗雪手中的黑色物体上。 苏茗雪眼神有点空怔。 嗯,吸铁石嘛,你的剑是铁做的,当然能被吸上去。 她一时不知该摆个什么样的表情,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了祁源的目光,她发现这个总是冷酷持重的男人此时像个献宝的大男孩,正摇着尾巴等着被夸奖。 苏茗雪轻眨了下眼,空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讶异与惊奇。 “哇!这是个什么石头?怎么能把剑吸上去呢?” 哄个大男孩而已,小意思。 说着她还把祁源的剑从吸铁石上拔起又吸上,装作很有兴趣的反复把玩了一阵。 祁源对她的回应甚是满意,见她玩得差不多了,便收回了佩剑,说道,“这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奇石,能吸附一切铁质之物,遂敲了一半送与你做雪玉商行的开业礼。” 苏茗雪嘴角有些忍不住抽搐,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只舍得送一半的话大可不说,“那还真是多谢祁镖头了,我很喜欢。” 她正要把吸铁石放回锦盒里收好,祁源大手一伸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她手中抽出了锦盒,阖上盖子收回了自己的袖袋中,又恢复了一脸的淡漠神情。 苏茗雪握着那块有些硌手的吸铁石,默了许久。 入夜,休息前,苏茗雪还是忍不住向吟霜如此这番地解释了一通,吟霜不住点着脑袋,表示她懂。 “可是小姐,你真的对祁镖头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苏茗雪单手支颐,“吟霜,你是忘了我与定远军少主有婚约了吗?” 吟霜忧道,“小姐你是真的铁了心要嫁给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将军?” 苏茗雪:“心倒也不是那么铁,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毁了婚约的时候,还得等咱们的翅膀更硬一些。”她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祁镖头那张脸我是真的蛮喜欢的,嘿嘿。” 吟霜递给了她一方锦帕。 苏茗雪奇道,“这是做什么?” “擦擦吧小姐,口水流下来了。” “回禀少主,都查探清楚了,那些个富商就是怕被苏小姐他们抢了财路,所以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杜家那个二公子去提亲,好把苏小姐他们控制在自己人手中,不过那杜二公子倒确实对苏小姐有意,想癞□□吃天鹅肉。” 定远军主帐内,林一正在向祁源汇报着调查青柏巷富商的结果,却发现自家少主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那掌上开了一躲百看不厌的娇花。 这倒是稀奇的很,少主还从未在听属下汇报时走过神。 “少主,少主!”林一唤了他两声。 “我听见了。”祁源蜷起手指虚虚地握着拳,“派人继续盯着他们,有什么异象再来报。” 利字当头,多少人都会为之癫狂,做出难以预料之事。那个未经疾苦的苏三小姐,只顾埋头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知自己做的事已经和许多人的利益挂上了钩,以后恐怕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得盯紧了她。 祁源被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了一瞬,随后自我开解道,一切都是为了给定远军谋得更多的军饷粮草。 又过了两日,周泰传来了好消息,城北的第一座井渠要正式完工通水了。 他说连通第三口井和下方沟渠的最后一块砖一定要由苏茗雪亲手来敲。 丹砂郡的百姓近来也是忙得很,忙着东奔西跑地瞧热闹。 建成井渠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几乎惊动了全郡城的百姓们,人们围将在那长长的沟渠周围,等着苏茗雪落下手中的石锤。 苏茗雪很少被这么多人围观,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她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挺直了腰板,端正了身姿,举起石锤,奋力砸下。 那块堵着渠口的石砖应声而碎,清透的井水奔流而出,迅速灌满了沟渠。 欢呼声四起,掌声雷动,甚至还有不少人激动地落了泪。 往后的世世代代,丹砂郡的百姓都不用再为用水而苦恼了。 除了有部分心怀鬼胎之人,此刻落在苏茗雪身上的眼神多数都是怀着善意的。 站在众人前方的朱有节朱大人也甚是心潮澎湃,他就等着这一刻呢,好送出他手上的那面早就准备好的锦旗。 他端着锦旗走上前去,与苏茗雪并肩而立,振臂朝着百姓们高呼,“郡民们!我们都是有幸之人!有幸见证了这会载入丹砂郡史册的一天,我们丹砂郡有水了!从此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喝八杯水!我们可以天天洗澡!我们可以养花养草!这些都是托了我身边这位苏小姐的福,我斗胆代表丹砂郡的所有百姓们向她献上锦旗一面,让我们感谢她!” 朱有节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一番话,把锦旗塞进了苏茗雪的手中,随后带头鼓起了掌, 苏茗雪觉得自己像个正在接受表彰的优秀员工,端着个锦旗受众人瞻仰,有点傻乎乎。 她低头看了看锦旗上的字。 「为民寻水千秋颂,一点一滴总关情。」 还好,是副像样的联子,不像朱有节刚刚说得那番话一般白话。 朱有节鼓完了掌,转头问苏茗雪,“苏小姐,这井渠与寻常水井不同,你可有给它起个名字?” 这苏茗雪倒是从未想过,她看了一眼矮丘上依次错落的三口井,略一沉吟,对朱有节道,“就叫它三丘井吧。” “三丘井,”朱有节跟着重复一遍,“好!改日我着人在此立个碑,称颂你建这三丘井的功绩,让后世百代都知道你的大名!” 苏茗雪震惊了,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千百年后,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站在石碑前读着她做的事情,太羞耻了。这朱大人怎么总喜欢搞这些表面功夫,官|僚主义作风还真是千百年都未曾变过。 她急忙拉住朱有节,拒绝道,“朱大人!这就不必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 “要的要的,这种丰功伟绩当然要名垂千古,苏小姐不必推脱。”朱有节想要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袖子。 苏茗雪不肯松手,“真的不用了,我只是寻着了水,真正建成井渠的是周泰那群匠人们,要留名也该留他们的名。” “苏小姐你真是太谦虚了……” 朱有节正要再劝说她一番,祁源从一旁的人群中站了出来,冷冽地对朱有节道,“她说,不用了。” 见到祁源出了面,朱有节一愣,吞下了未说完的话,只说了一句,“那就依苏小姐的吧!”说完就急匆匆地回府衙去了。 祁源前日突然到访府衙,把府衙里的众人都召集起来敲打了一番,让他们同定远军兵士一样,看到他就当不认识,尤其是在苏小姐面前。朱有节此刻只想离这个煞神远远的,动不动就举着剑和人说话可太骇人了,只是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祁少将军竟然自甘委身于一个已经婚配的女子的石榴裙下,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这场面让苏茗雪诧异了,前几日祁镖头还躲着这位朱大人,怎么今日这么大大方方地就现身了。 “祁镖头,你爹把欠下的税银还清了?” 祁源点了点头,“还清了,我还的。” 苏茗雪:“怎么又有钱还了?” 祁源看了她一眼,“你给的。” 苏茗雪:“……” 她浅算了一下,北上途中救杨之行和吟霜时给的酬劳加上当保镖的月钱,确实也够还上几年的税银了。 是她给的没错。 她踮起脚拍了拍祁源宽阔的肩,苦口婆心地道,“好好工作赚钱吧小伙子,别再让你爹欠债了,一把年纪怪可怜的。” 此时此刻远在军帐中的祁大将军狠狠打了个喷嚏。 建好这一处三丘井,周泰和其余匠人工兵们又马不停蹄地去往下一处水源点,继续开凿。 去玄青郡采买铁矿石的老铁匠也回来了,铁匠铺子里日日风箱鼓动不断,大铁犁的产出快了许多。 苏茗雪去寻定远军敲定下了雇佣战马的价格,一马一天一百钱,直接比人的价格翻了个倍,没办法,战马就是金贵。 城北荒地里用上的大铁犁在逐渐增多,苏茗雪时常做一副农家女的打扮,亲自下到地里,仔细查看耙过的每一垄田地,确保所有翻起的土壤都是适宜耕种的。 把所有的黑土层翻起来,再加上施用云贝粉肥料,每一垄田至少要耙上四遍,这是一个大工程,需要的人手和拉犁的牲畜都很多。 空寂了许久的荒地上,佃农们和雇佣兵们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苏茗雪混在其中检查土壤,像只雪兔在田间蹦来蹦去。 祁源和林一在田边看着,顺便监督自家的兵士们劳作,看看有没有人在偷懒。 林一看着脖子上套着犁耙的战马,有些心疼,“少主,这些马可都是沙场上的悍将啊!就这么用来耕田,也太奢侈浪费了吧。” 祁源远观着那些田间拉犁的健壮战马,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对林一道,“一马一天一百钱,她给。” 作者有话说: 1. 祁少主:媳妇儿天天想着红杏出墙,不是养外室就是养面首,好气! 苏三小姐:嗯?可这墙里墙外不都是你吗? 2. 祁少主:把我珍藏的宝贝分一半给媳妇儿,希望她能喜欢^_^ 苏三小姐:emmmm……听我说,谢谢你~ 感谢在2022-05-13 03:04:37~2022-05-14 10:0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豌豆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987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一天一百钱?!” 林一自是知道少主口中的她是谁, 他咋舌,“咱的战马这么能赚钱么?那还等什么,再多拉些来呀!这样将士们今年的冬衣就不用愁了!” “犁耙太少了。”祁源悠悠地开口, 语气带着些惋惜。 林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田间目前只有七架大铁犁,确实也用不着那么多战马。 “可惜了, 丹砂郡就两名铁匠, ” 林一摇着头小声嘀咕,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 转头问祁源,“少主,咱们随军的武器匠人能帮忙做这铁犁么?” 祁源:“不可。” 林一:“不可?” 祁源:“太积极, 惹人疑。” 林一转回脑袋看着田里忙碌的兵士和战马,沉默了。 士兵和战马都被您派来耕地了,您这还不够积极的么? 无言了许久, 林一又闲不住他那张嘴, 开口问祁源,“少主,这地里要是种出粮食,我们要怎么拿来充军粮?派兵抢回去么?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祁源朝林一递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拿军用银子买。” “可我们哪儿来的军用银……” 哦!最近刚从苏小姐那儿赚的, 他还帮着数了。 林一向自家少主翘了个大拇指。 用从苏小姐那儿得来的钱买苏小姐种的粮, 少主真是一点儿不带亏的! 苏茗雪在田里翻查完犁过得最后一垄田壤, 便也跳上地头来稍作歇息。 林一给她递了一条湿过水的布巾擦拭手上的土, 又递过水囊给她润喉解渴, 最后竟还掏出个小巧食盒问她要不要吃点心, 态度恭敬又狗腿。 定远军的大金主, 必须要好好伺候着。 苏茗雪近日出门在外从未得到过如此精心的照料,她拈起点心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诧异地问林一,“祁大,你怎么连点心都带着了?” 林一收好布巾和水囊,一脸讨好地笑道,“我专程让吟霜姑娘备的,怕苏小姐你忙累了饿着。” 苏茗雪看着一旁杵得跟块木头似的祁源,眼神里的嫌弃藏都不藏住,“你看看人家这服务态度,能不能学着点儿?” 祁源无动于衷,“我早说过,跑腿打杂的活,不干。” 苏茗雪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你干得还少么? 见这两人气氛不对,林一忙在中间圆着场,“我家少爷的本事全长在拳脚功夫上了,以后这些小事交给我就行。”说完他又转了个话头,“对了苏小姐,这田壤你查看的如何了?是否可以顺利耕种?” 苏茗雪拍掉手上的点心碎屑,看向田间,“土是没问题,下层的黑土翻上来,施了肥,水一浇,就算混着些沙石也不影响耕种,不过……” 她顿了顿,从肩上挎着的小布包中掏出那幅“未婚夫”给的地图卷轴,为了方便把这幅地图随身携带,她特意让吟霜给她缝制了一个挎包。 苏茗雪指使祁源帮她拿着地图的另一端,自己伸手指着城北荒田西侧的一片地带,从地图的标注上能看出那一带是片沙地。 “城北的荒田遍布沙石全是受西边沙地的影响,我刚问了李二狗,这边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刮一阵子沙尘暴,城南地势不是一马平川,对田地的影响小些,但城北这边,无遮无挡,沙尘暴席卷而来的沙土会迅速地覆盖耕地,到时这地就白犁了。” 林一惊道,“这怎么行?苏小姐可有解决的办法?” 苏茗雪遥望着西边,天际隐隐布着些暗云,“暂时没想到什么办法,还是得我亲自去西边沙地查探一番。” 苏茗雪是个风风火火地性子,想到什么事儿不喜欢拖着,立刻就要去完成。 准备着出发去西边沙地之前,她先去了趟城南田埂,去看看陶青州播下的菜种长得如何了。 此时大部分农田已经休耕,城南田埂上没几个农户,陶青州正挑了水往地里浇。 见到苏茗雪她们,陶青州扬起脸,麦色的年轻面庞上带着灿烂的笑,“苏小姐,你们来了!快看看我这田里抽得菜苗。” 苏茗雪看向他脚边的田垄,刚浇过水的黑土地湿润厚重,一株株破土而出的青苗虽生嫩却挺直,随风摇曳出蓬勃的生命力。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场景,但苏茗雪还是惊喜异常,她跳下田垄,蹲下身子,伸手轻柔地抚着青翠欲滴的菜苗,这种从无到有的成就感,着实令她着迷得很。 “小陶,你这田里的菜种抽了苗,其他的农户们有没有说些什么?特别是上次那群下赌注的几人。” 前段时间经历了水工们三更半夜偷砸井渠的事,苏茗雪也有些担忧陶青州这田遭人嫉恨。 陶青州思索了一下,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多数是说我这才抽出嫩苗,能不能熬到隆冬腊月还不一定。” 苏茗雪恋恋不舍地从菜苗上收回手,站起了身,说道,“不用熬到腊月里,下个月就能收成了,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还是要做些防冻的准备。” 她往田埂上环视了一圈,指着堆在各处田边的高粱杆,“等菜苗再长高些,你就去割些高粱杆,松松地铺在菜苗周围,熬一熬霜冻。” 陶青州乖巧地点点头,“全听苏小姐你的。” 见他这副模样,苏茗雪忍不住薅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脑袋,满意地道,“真听话。” 陶青州羞涩地朝她笑笑,继续舀着水往地里泼洒。 和祁源一道站在田垄边的林一感觉自己的一侧身子都快被冻麻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身侧的少主,悄悄地往另一边挪着步子,侠客画本子里说的寒气逼人原来都是真的,自己这半边膀子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苏小姐不过是拍了一下人家的头而已,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少主这么能吃飞醋呢。 哦,以前少主没对象。 林一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家少主叹惋。 田抵里的苏茗雪全然没注意到祁源那锐利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这头,她跟在陶青州身后,又叮嘱了一句,“小陶啊,你还是要多注意着些其他农户的动向,要是有人嫉恨你这田里长出了粮食,偷偷来搞破坏就不好了。” 陶青州憨厚地道,“不会的苏小姐,耕田之人都知晓耕田的艰辛,不会轻易去破坏田里的作物的。” “真是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见他这儿也没什么再需要帮忙和嘱托的了,苏茗雪便同祁源和林一一道回去为探查沙地做准备。 回到商行,苏茗雪问他俩明日是不是都和她一起去,祁源自是不会推脱,定要跟着去的,林一有些犹豫,“我要不要去呢……”,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念叨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不住地飘向祁源。 祁源回望他,幽邃黑眸内看不出情绪,“我一人去就够了,你守着城北田地和商行,以免出什么岔子。” 林一很是干脆地一抚掌,“少爷说的对,那我就不去了吧!” 也不知自家少主是真的想让他留在城里照看着,还是自己想和苏小姐独处,如今少主的心思,也变得有些难猜了,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因为担心会像上次一样来不及回城,被迫露宿野外,苏茗雪这次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软帐、毛毡、干粮、水,一应物品均打包好了绑在马背上。 吟霜在为苏茗雪仔细地绑好狐裘披风的绑带,一旁的杨之行则有些担忧地道,“这是非去不可么,外头已经天寒地冻了,野外很危险的。” 曾今是行脚商的他也时常露宿在外,也遇到过些危急情况,所以深知其中风险。 苏茗雪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安慰道,“没事的,有祁镖头跟着呢,上回全然没做准备我都好好地回来了,这回准备地这么充分,定也出不了什么事。” 又是祁镖头。 杨之行心下吃味,他知道自己和苏茗雪身份悬殊,本不该有什么遐想,但时常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此刻他只痛恨自己不会功夫,没办法在苏茗雪身边保护她。 “那你自己可千万小心。” 出发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苏茗雪站在城墙根下望了一阵天,转头对身侧的祁源道,“雨应当是下不来的,但保不齐会起风,”她扫了一眼祁源身上单薄的衣衫,问道,“祁镖头,你真的不用再多穿件厚衣服么?” 到了这丹砂郡,祁源身上的衣物也不比在南边的时候多多少,她早就想问问他到底是真的不怕冷,还是只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祁源潇洒利落地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裹得跟个熊似的苏茗雪,“我不冷,倒是你,穿这么多爬得上马么?” 果不其然,苏茗雪踩着脚蹬子攀了半天,十分费劲地才爬到了马背上,还没启程呢她倒已经喘上了,“我说祁镖头,你明知道我可能上不来,还就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是不是工钱给得还太少了,不配你伸个手的吗?” 祁源扯着缰绳就让马跑了起来,回了一句让苏茗雪气极的话,“下次一定。” 作者有话说: 林·德云社·自逗自捧·一:我的内心活动要是不丰富一些,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家少主这个纯情少男的心思。 感谢在2022-05-14 10:05:14~2022-05-15 00: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顆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987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铅灰色的天际暗云翻涌, 萧瑟荒凉的旷野之上只有苏茗雪和祁源身下的马蹄之声“哒哒”作响,低回呼号的烈风刮过耳畔,急速地卷走裸露肌肤上的热度。 苏茗雪奋力咬紧了牙关, 她总觉得若是一边牙齿打颤一边在马背上颠簸, 自己的这一口银牙恐怕就不保了。 前头的祁源墨发飞腾,身姿还是挺拔如松柏, 丝毫不见受烈风的任何影响, 仿佛只是在三月莺飞草长的平原上策马信步。 苏茗雪在后头跟得辛苦,她忿恨地想, 这人怕不是铁打的骨肉,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低了头弯了腰。 前方正策马疾驰的祁源突然慢下了速度,一勒马缰停在了原地。 苏茗雪以为是他突发善心, 顾忌自己骑术不佳,这才停下来等自己跟上,心头稍稍有些欣慰, 看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相处的, 这冷若冰霜的祁镖头还是有心的。 追上祁源后,苏茗雪正想礼貌地表达一下谢意,却见他皱眉环顾着四周,不像是在刻意等自己的样子。 “祁镖头, 怎么了?” 祁源:“把你的地图拿出来, 方位好像有误。” 苏茗雪愣了一瞬, 随即一边低头从挎包中掏地图, 一边默默地为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忏悔。 祁镖头他没有心, 他只是迷路了。 二人凑头对着地图一阵猛瞧, 对照着四野一成不变的景象, 都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毕竟这个年代的地图即使画得再详细, 也不过是简笔勾勒的图像,实在不是那么好辨认。 况且今天还是个阴天,头顶没有太阳指引方位,可不就容易迷失了方向。 苏茗雪伸手在额上搭了个小棚,眯着眼想要看得更远些,她现在无比怀念有望远镜有导航的二十一世纪,就算有个指南针也好啊,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迷茫。 想到指南针,苏茗雪就想起祁源送给自己的那块吸铁石,可惜她觉得那玩意儿碍事又无用,所以没有带在身边,现在她倒有些后悔,没有在实验室里把那块吸铁石做成个简易的指南针。 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苏茗雪失望地放下手,说道,“野外迷路最好还是不要乱跑吧,以免离正确的方位越来越远。” 祁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开阔平坦,前后左右都寻不着什么能避风的地方,因此二人决定就地扎营,看看能不能等到云开见日之时再辨出方位。 旷野之上寒风簌簌,苏茗雪撑起软帐的支木,努力地想把软帐固定住,缩在软帐里总比在野外喝冷风好过。 要知道穿书前在野外考察时她也是个能一秒支帐篷的女汉子,可如今竟搞不定几根木头几块布,越古老简易的装置反而需要更多的技巧。 撑了半晌,苏茗雪撂下还不成型的帐子,扭头朝祁源看去。 祁源正抚着他那坐骑的鬃毛,面上隐隐透着些宠溺。 对一匹马能这么温柔,怎么对人就那么冷漠。 苏茗雪斜睨着祁源,冷峭地开口,“祁镖头,你那马再被你这么薅下去,可就快秃了。” 祁源手上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蹲着的苏茗雪和她面前杂乱的一摊软帐。 苏茗雪见他回望过来,赶紧抬起下巴朝地上点了点,暗示得十分明显。 祁源抬首望了望天色,看着确实是要起大风的样子,他随手从脚边捡了块大石,蹲在苏茗雪身旁三两下就支起了软帐,把四角都在土里敲了个结实,又捡了更多的石块压牢边沿。 那些在苏茗雪手中不听话的一堆零件便成功支棱了起来。 苏茗雪叹为观止,她拍了拍祁源的肩,“关键时刻祁镖头你还是挺靠谱的嘛。” 说完就顾自钻进了软帐。 这北疆的风在脸上刮得生疼,容易把面皮给刮粗糙了,自己这么貌美如花嫩的能掐出水来的一张脸,苏茗雪还是挺宝贝的。 至于祁源嘛,虽然长得俊,但也不过是个糙老爷们,吹吹风也没啥。 进了软帐没多久,苏茗雪就听到外头风声呼啸,吹得身周的毡布啪啪作响。也得亏祁源手上劲大,把软帐固定的足够牢靠,要不然恐怕早就被这风给掀飞了。 苏茗雪透过毡布看着帐外模糊的黑色身影,坐在风中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掀起毡布探出个脑袋,侧头望着闭目养神的祁源,“祁镖头,我这帐内能挤下两个人,要不你也进来躲躲风。” 祁源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必了。” 很好,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但苏茗雪并没有把热脸收回来,她继续说道,“你还是进来吧,我可不想落下个虐待员工的恶名。” 祁源终于掀起了眼皮,看了看苏茗雪满怀期待的脸,终是没再拒绝,躬身钻进了软帐。 苏茗雪往角落里缩了缩给他腾出地儿,也不过就够祁源盘腿坐着的。 两人膝碰着膝,相顾无言,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茗雪脑内飞转,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却见祁源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入定。 她暗自松了口气,安心抱着膝等风停。 虽是躲在帐内,但寒风还是会从边隙间无孔不入地灌进来,苏茗雪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太心急了,应该等到个天气好些的日子再出发,如今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成。 正兀自懊恼着,她突然觉得身侧有一股暖意袭来,那股暖意如丝丝缕缕的细线,透过她身上厚重的衣物,缠绕上她的躯体,让毛孔都舒服地舒展开了。 这感觉有些熟悉,就像那次因采云贝粉被迫露宿野外,夜晚的某个时刻感觉到的一样。 苏茗雪歪过脑袋,狐疑地看着身旁的祁源,他只是坐着不动,呼吸沉稳而悠长,就像入睡了一样。 苏茗雪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内功吧,有这功法的人在打坐的时候能让体内某种气息流转,风寒不侵。 难怪祁镖头在这冰天冻地的北疆也只肖穿着单薄的衣衫,有功法护体,真的不怕冷。 祁镖头修炼内功,自己还能沾沾光,这好处不占白不占。 苏茗雪悄悄地往祁源那边贴了贴,在那股暖意的笼罩下舒适的都快睡着了。 骤起的猛烈寒风刮了好一阵,直到天色将晚,才渐渐歇了下来。 听着外头风的动静小了许多,二人便都钻出了软帐。 苏茗雪活动着僵直的筋骨,蹙眉道,“看来今天我们是走不成了,只能在这露宿一晚。” 趁着天还没黑透,祁源叮嘱苏茗雪,“我去捡些干柴枯草来生火,你在这别动。” “早去早回。” 这周遭看着都是沙石干土,祁源恐怕要走得远些才能捡到能生火的东西。 注视着祁源的身影逐渐走远,在四下无人而且即将被黑暗笼罩的旷野独自待着,苏茗雪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她坐在软帐旁,唤出了识海中许久未进的实验室,这明亮的熟悉空间能在孤寂中给她一丝慰藉,只可惜实验室内的时间流逝不通外界,要不然她就可以待在这里直到祁源回来。 她抚着四级实验室上锁的玻璃门,最近自己好人好事做了不少,但这好感度却一点没增加,233号助理说得没错,好感度的算法真的是玄学,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四级实验室里是一些研究矿石有关的仪器,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只待了一会儿,苏茗雪就回到现实中,毕竟多待也没有意义。 最后一丝天光也即将消散,祁源还没有回来。 苏茗雪把玩着她随身携带的小焊枪,给自己增加一丝光亮和温暖。 远处突然传来轻微的踩踏声,她当是祁源捡回了柴禾,兴奋得一抬头,目光直直撞上了一双幽绿的眸子。 是狼。 黯黯的暮色下,一匹灰白皮毛的野狼正直勾勾地盯着苏茗雪,见她抬头望向自己,便止步不前,像是在评估眼前这个猎物的危险性。 那一瞬苏茗雪的心跳都快止住了。 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偏偏在祁镖头不在的时候遇到了野兽,如果是一头熊,说不定还能靠装死保住一命,但这是一头狼,是会撕咬住猎物的喉管直到猎物咽气的狼。 虽是受到了震慑,但苏茗雪反应奇快,意识一闪又闪进了实验室,翻箱倒柜的一通找,带上了她的老朋友——硫酸。 这东西被她带出过实验室,但还从未真正派上过用场,这次恐怕就要靠它来保命了。 回到了现实,苏茗雪又和那头狼两相对峙,她攥紧了手中的硫酸瓶,只等这头狼靠近些,才好泼出去。 她放缓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地紧盯着那头也在按兵不动的狼。 可能是终于察觉眼前的猎物并没有什么攻击力,那灰狼刨了一下前爪就迅疾地朝苏茗雪猛扑了过来。 苏茗雪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去,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灰狼已经近在眼前。 机会只此一刻,她抬起手,把早就开了盖的硫酸瓶狠狠甩向那头灰狼,滋啦的皮肉焦响伴着狼嚎响彻天际。 作者有话说: 苏三小姐:唉,还是不忍心让小狼狗独自在外面喝西北风,我可太善良了。 祁少主:唉,还是不忍心让媳妇儿受冻,偷摸催动一下内力,我可太暖男了。 第三十七章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凄厉的狼嗥骤然撕裂了寂寥无声的黑夜,硫酸腐蚀着灰狼的血肉,吃痛的灰狼露出了锋锐的利齿, 腥臭的口涎滴落在地, 呼着浊气怒视着苏茗雪。 当近在咫尺的灰狼再次飞扑过来之时,苏茗雪脑海中只来得及蹦出一个念头。 完了个蛋的, 不会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在她都快能数清灰狼口中有几颗牙的刹那, 锐器的铮鸣声破空而来,远处一身黑衣劲装的祁源一跃而起, 瞬息间就挡在了苏茗雪的面前,伸出一臂卡在灰狼的利齿之间,一手执着长剑猛地一挥, 砍下了灰狼的脑袋。 狼血四溅,苏茗雪虽然被祁源宽阔的脊背挡在后头,但雪白的狐裘披风上还是溅了几滴血滴。 这一个呼吸的瞬间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苏茗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她掰过祁源的身子, 见他清冷的面上血迹斑驳,狠戾酷烈的眼神比狼眼还要叫人心惊。 苏茗雪捧起祁源的腕子,左右查看,嘴上急急念叨着, “你是不是傻!哪有人直接用手臂去堵狼口的, 没给你手臂扯分家了都算你命大。” “欸……你这手臂是铁打的么, 怎么一滴血都没出?” 祁源的腕子上只衣物被狼牙戳破了几个洞, 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伤可见骨。 看她一脸焦急又疑惑的模样, 祁源敛了面上的神色, 他拉起袖子把腕子露给苏茗雪看, 脸上甚至能瞧出些小小的得意。 衣物之下, 一截铁护腕裹着他精悍的小臂,做工精致的铁护腕上还镂着小孔,塞着几支小巧的袖箭。 苏茗雪愕然,“你平时不会一直都戴着这东西吧。” 祁源抚着铁护腕冷硬的表面,点头答道,“嗯,这东西,很好。” 苏茗雪看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多喜欢这铁护腕了,从祁源送她吸铁石当礼物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人的喜好实在是让人费解。 “你倒也不嫌硌得慌。”她好奇地屈指敲敲了祁源的前胸,“这衣服下面不会也塞了铁板吧?” “没了。”祁源拍开她不安分的爪子,放下衣袖遮住了那铁护腕。 他把散落的柴禾聚拢点起了篝火,拖过那灰狼的躯体就着火光查看,几处翻卷的皮毛下有着深深的腐蚀痕迹。 苏茗雪递给他一方湿了水的帕子,“看什么呢祁镖头,拿去擦擦脸上的血。” 祁源接过帕子,指着狼身上腐蚀的皮肉问苏茗雪,“你刚才扔的是什么武器?竟能腐蚀骨肉。” “……” 姑且算是化学武器吧。 苏茗雪斟酌了一下用词,一本正经地答道,“化骨水。” 祁源伸出一指,戳了戳灰狼深可见骨的伤口。化骨水,是个好东西,若是用在战场之上…… “这东西从何处得来?” 这问题苏茗雪听着有点耳熟。 “是我父亲……” “从外邦商贩处得来?” 这答案祁源也熟。 “对对,外邦商贩!” 祁源眯了眯眼瞅着苏茗雪,她正一脸单纯无辜地朝他眨巴着眼。 “祁镖头你对这个感兴趣啊?”苏茗雪一摊手,“只此一份,再多可就没有了。” 苏茗雪:硫酸太危险,可不能给这孩子拿去玩儿。 祁源:我定要找到那个外邦商贩,把之前那喷火的东西和这化骨水都弄到手。 夜色浓时,刺骨的寒风反而缓了下来,天际云开,星垂平野,弦月似弓,能看得出第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 祁源正坐在篝火旁摆弄着灰狼头颅,拿了个匕首在那儿撬狼牙。 苏茗雪坐在软帐旁打着哈欠,她是不懂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战利品,要是那狼皮没被硫酸腐了好几处,祁源可能也不会放过那幅好皮毛。 苏茗雪困倦到眼角蓄泪,她看了看自己的软帐,又看了看背对着着她的祁源,这软帐虽能坐进两个人,但只够一人躺着休息。 她纠结了半晌,试探性地问道,“祁镖头,晚上……要不……挤挤?” 祁源停了手上拔狼牙的动作,转头瞄了一眼那狭小的软帐,又用看傻子似的眼神回望了她,“我守夜,以防再有野狼出现。” 苏茗雪暗暗松了口气,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便自己安心地裹着毛毡在软帐里惬意地躺平了。 翌日,曦光破晓,西向的方位便也明了。 二人收拾了行囊又继续赶路,疾驰了一阵,前方便隐隐可见黄沙与和黑土的交界,矮小的枯败灌木零星地分布在边界处。 苏茗雪下了马,走上沙地掬了一捧黄沙,沙石簌簌地从指间流落,这片沙地不同于她在现代所见的一些多是细缓流沙的沙漠地带,沙土中混着些细小石粒。 苏茗雪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土,觉着这个世界的设定真是有意思,各种艰险的自然环境都搬到了一处,就为了给龙傲天男主增加历练难度。 照例让祁源敲了土钻取土,这沙地上下的土质倒是都差不多,只不过下层更夯实湿润一些,不过能长出灌木就证明一定也能长出其他植物。 想防风固沙保农田,也只能靠种树了。 苏茗雪牵着马就要朝沙地深处走去,祁源拦下了她,仔细检查了二人带着的水囊和干粮,提醒道,“我们带的食物和水最多只够撑到明日,沙地境况不明,不可太过深入。” 苏茗雪点点头,“日落前要是没查探出什么结果,我们就先回城,下次准备地更充足了再来。” 他们在沙地中行进了许久,直到日头高悬于顶,冬季荒漠里的日光也带不来什么暖意,但苏茗雪还是走得口干舌燥,时不时地小口灌着水,厚重的狐裘披风也搭在了马上。 祁源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个时辰进一口水,一滴都不带多的。 正午时分,眼前一成不变的黄沙终于冒出点不一样的景色,沙土上爬了些藤蔓似的枯黄细枝,大片大片的延伸出去,再朝前走,出现了一片褐绿色半人多高的植被林。 苏茗雪把马缰朝祁源手中一塞,自己急急地跑上前去查看。 这植物苏茗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她那个年代常用来在荒漠固沙保土的一种灌木,因为灰褐枝桠上叶条细长松软,远看像一丛丛聚拢的孔雀羽毛,所以被称作沙羽树。 看到这片沙羽树林,苏茗雪眼眸晶亮,她上前截了一段沙羽树的枝桠,断面处灰白坚韧,是至少长了三四年的老枝。 这种灌木就像韭菜一样生命力顽强,耐严寒耐酷暑,深秋或者早春时砍下健壮的枝桠埋进土里就能迅速抽成新苗,发达的根系便会牢牢地固住沙土。 就是这个了,只可惜此时时节不对,错过了栽植沙羽树的最佳时机,只能等来年开春再早早地来此砍下适宜栽种的枝桠,从荒漠的边界处向内部栽植,若是来得及,抽出的新苗便能挡一挡春夏的风沙,不让沙石影响丹砂郡城北的耕田。 苏茗雪从马背上的包袱中拿出纸笔,伏在马背上,对照着那副地图和头顶太阳的方位画下这片沙羽树林的位置,从进荒漠开始,她就下马步行用脚步丈量了距离,现下笔下生风,画得飞快。 祁源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牵马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她画完。 苏茗雪画好了地图,抖了抖纸风干墨迹,最后查看一眼,满意地收进包袱。 她转头对祁源灿烂地笑,“祁镖头,教你一句古早顺口溜,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不出意料收获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虽是寻到了解决风沙的办法,但一时半会儿也付诸不了行动。 苏茗雪便和祁源在入夜前赶回了丹砂郡,杨之行和吟霜见到她俩身上沾染的褐色血迹都是无比惊忧。 吟霜一边皱着眉给她取下披风,一边絮叨着让她下回把祁大也一起带在身边,多一个人保护才更安全些。 苏茗雪撇撇嘴,不以为意,她回首对祁源道,“祁镖头,你也回去洗洗吧,都臭了。” 祁源颔首,转身出了商行,上马之前他微微低头嗅了下自己的衣裳,随后策马疾驰赶回了祁宅。 在宅院里的林一见他举步如飞地进了门,屁颠颠地跟在他后头询问情况,“怎么样啊少主,和苏小姐走这一趟找到防风沙的方法了吗?出去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啊?欸少主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这么冲?少主你……” “嘭”的一声砸上的房门阻断了林一的叽叽歪歪,门内传来祁源闷闷的声音,“让下人备水,我要沐浴。” 一身清爽的祁源坐在书房的案前,双手交错撑着棱角分明的下颔,听林一汇报近几日丹砂郡的状况。 “那群富商暂时没什么大动静,倒是有几人去光顾了雪玉商行,买了些物品,也没闹什么事,城北耕地还在开垦,佃农和我们的人都挺卖力,就是铁匠那儿的产出太慢了,苏小姐要的那种大铁犁很耗原料,铁匠铺里的铁矿石又快耗尽了,附近又只有玄青郡有铁矿,那地方不归我们管,要不然这铁矿石运过来也能方便些。” 祁源垂下刚刚沐浴后带着些潮润水汽的眼睫,沉吟了片刻后开口说道,“你派些人去玄青郡打探打探情况,北疆十三郡目前只有丹砂郡完全归大虞管辖,其余十二座城池……” “要打仗了吗少主?” 不等祁源说完,林一眼里放光地抢过一句话。 祁源放下手,抬起墨黑的眸子望向林一,“仗总会打的,毕竟我们是兵,但眼下不是好时机,定远军军械粮草都不足,养军千日用军一时,当务之急是先把军养好。” 说完他又支起了脑袋,“不过先打下一座城池也是无妨……” 一听有仗可打,林一就再也待不住,抬脚就往书房外走,“我这就派人去探探那玄青郡的底!” “慢着!”祁源叫住了身影已闪到门外的林一,“你再派几个人去暗中守着陶青州的地,防止有人搞什么小动作,记得行踪隐蔽些,别被人发现了。” 那人心心念念的菜苗,绝不能让人破坏了。 林一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嘿嘿嘿”的笑得十分讨打,“少主您不是不喜欢那陶青州吗?这是为了苏小姐都愿意委曲求全了?” 一方坚硬的墨砚直挺挺地朝林一飞来,林一迅速缩回了晚一秒就会被开瓢的脑袋,一边毫不走心地喊着“少主饶命”一边跑没了影。 雪玉商行的后院,苏茗雪也舒坦地泡了个热水澡,这井渠建起来了,她泡热水澡的次数也直线飙升,不缺水的日子这是令人愉快。 她坐在房内拿布巾擦拭着湿发,听吟霜汇报近日商行的收支。 “青柏巷钱宅的钱小姐前日买了一匹锦缎,六两银子;丰禾街的肉铺掌柜买了一罐黑茶,三两银子…………” 还没报多少,苏茗雪就叫了停,“吟霜,你就直接告诉我一共赚了多少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就行了,这一串串的听得我头疼。” 吟霜“啪”一下合上手中的账本,“从杨公子南下归来到现在,我们一共赚了七十一两六钱,花了六百五十二两十一钱,还剩八千三百四十两二钱。” 苏茗雪停了手上的动作,比起惊讶于吟霜能记住这么几大串的数字,她更惊讶自家的开销之巨,“这才过了多少时日?怎么花了这么多钱?” 吟霜叹了口气,“小姐,你是只管花钱不管算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又是租地又是雇工,每日的银子都流水似的花,小姐你的吃穿用度虽不及在侯府,但也尽量都捡好的使,这开销可不就大了。” 苏茗雪哑然无言,按这花钱速度,这些家底都不够霍霍一年的。 吟霜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没关系呀小姐,要是缺钱了你就再去寻几块玉石,这银子不就来了嘛!” 苏茗雪勾指轻敲了下吟霜的脑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去得多了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到时候仙灵河恐怕就不保了。” 吟霜揉着头,嘟囔着,“哪儿会这么严重,不就是取些石头嘛,那河里有那么多呢……” “你不懂,你家小姐我能看出哪些是石头内里是玉,可在其他人眼里那些都与普通石头无异,若是被人发现了河中有玉,人们只会尽可能多的把河石挖回去碰运气。你是没见过被过度开采裸露出的丑陋河床,也没见过因为河岸水草植被被毁而被迫迁徙的牧民……” 而这些场景苏茗雪在过去做地质考察时可见得可太多太多了。 苏茗雪拿过吟霜搁在一旁的账本翻了翻,“还是得有除去卖玉石以外的营生。” 寻到了沙羽树,便也就有了解决城北耕地被沙石侵袭的方法,故而苏茗雪只让林一去田里看着点,自己则在商行躲懒。 吟霜在给她温着茶,杨之行在往碟子里剥着花生,祁源……靠在门边当门神。 苏茗雪窝在商行的柜台后头,一粒粒地拈着杨之行剥得花生米往嘴里送,还在手边的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好友们都在身侧,难得的一派静好。 “我说祁镖头,既然站在门口,你脸上得带点笑才行,板着个脸是要把上门来的客人给吓跑吗?” 苏茗雪边吃边写边喝茶,还不忘找找祁源的茬。 祁源看着只有一个老媪在扫杏叶的空寂街巷,不知道这苏三小姐想让他摆笑脸给谁看。 他在铺子门前站了大半天了,也没见一个上门的客人,铺子里的三人一点不在意,各忙各的。 祁源又站了会儿,那老媪也扫完了落叶,巷子里终于一个人影都不见了,他转过身,突然开口,“我那一千两入股商行的银子……” 他一出声,铺子内的三人全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直望着他。 祁源一时不知自己该问银子能不能拿回来,还是银子何时能开始有收成,就这么在三道专注的目光中突然沉默了。 而此时的苏茗雪三人,心中响起的是同一道声音,完犊子,忘了祁镖头还有一千两股银了。 苏茗雪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满室寂静,“那个,差点忘了,祁镖头入股了我们商行一千两,这趟兄长南下的盈余也该有他的一份,吟霜,快算给祁镖头。” 吟霜应着是,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心中垂泪,家里的银子又要少了一笔。 祁源把吟霜递给他的银两妥帖地收进襟袋,对自己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很是满意,拿下玄青郡的日程可以提前了。 他转了身继续靠在门前安稳地当他的门神。 巷口突然传来的一阵乐声和人声让他瞬间冷了面色站直了身子,铺子里的三人听到动静也跑到门前朝巷口张望。 一伙人披麻戴孝,撒着纸钱,奏着哀乐,哭声隐隐地向前走来,看这架势,就是直奔他们雪玉商行而来。 好家伙,上回来了个的喜队,这回来了个丧队,跨度着实有些大…… 作者有话说: 匆忙赶回家洗澡的祁少主:媳妇儿说我身上臭,达咩! 感谢在2022-05-16 00:13:10~2022-05-17 23:0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容止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夜暴富不是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苏茗雪她们几个也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的人了, 此时商行门口的四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抱着臂,面无表情地冷眼盯着那伙停在自家铺子门前哭丧的人,想看看这伙人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原本连个人影也无的银杏巷突然又热闹了, 见又有瓜可吃, 家家户户敞了窗户开了门,这回倒是没人出家门沾晦气, 只一颗颗脑袋探出来猛瞧, 丧队止了哀乐,队伍中走出一个一身缟素被人搀扶着的妇人, 那妇人颇有些姿容,她云鬓微乱,哭哭啼啼地伸手指向苏茗雪几人, 颤着声儿唱戏似地哭道,“你们这伙奸商,卖得都是什么毒物, 我家官人抽了你家的烟丝, 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竟……竟就这么去了!” 这戏唱完,妇人又以帕掩面,呜呜咽咽地念叨着自己命苦, 官人正值壮年人就走了, 留了一家老小无人照拂, 自己也跟着去了算了。 苏茗雪心里“咯噔”一下, 人命官司, 怕是没有上次那么好糊弄了。 杨之行作为商行掌柜, 这事自是要由他出面, 他垂了手, 上前一步柔声问那妇人,“夫人节哀,敢问夫人夫家贵姓?何时在我这铺子里买的烟丝?” 杨之行气度温润,又温言软语,眉间微敛着歉意直看向那新寡妇,那妇人被他看得面上竟飞起了霞色,“我……我夫姓胡,是前日里来买的烟丝,昨日点上一抽就……就出事了!” 听了妇人这话,苏茗雪一挑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人死出殡前都要停灵七日,让亲朋好友上门吊唁,那姓胡的才死了一日,这家人就急急地把人塞棺材里出殡了,要说这其中没鬼,傻子都不信。 杨之行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他回头朝吟霜递了个眼色,吟霜心领神会地跑进铺子拿了账本出来。 拢共也没几笔收入,她很快翻到了卖出烟丝的那一条记录,朗声道,“十月廿六未时三刻,青柏巷胡宅胡老爷购关东烟丝一两,这可是你家官人?” “是……是他。”妇人点头称是,她没想到这雪玉商行竟会把买主的信息记录得如此详细。 吟霜搁了账本,又去货架上取了那盒关东烟丝来递给杨之行,杨之行把烟盒送到鼻尖嗅了几嗅,又伸指捻了几根放入口中细品,随后道,“小店中的烟丝定然是没问题的,夫人你又如何断定你家官人就是抽了这烟才出的事呢?” 妇人见他不认,正要开口反驳,丧队的后头传出一把聒噪嗓音,“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吗?好好的一个人抽了你家的烟丝人就死了,可不就是你家的东西有问题!” 苏茗雪捏了捏耳垂,这熟悉的剧情走向,那杜家小傻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和他也有关吗? 丧队后头跳出的人可不就是那杜家二少爷杜灿,他大概是上次受到了祁源不小的威慑,这次不敢离得太近,就站在众人后头叉腰大喊,“这雪玉商行恐怕卖得都是些假货!还都标价奇高,坑我们丹砂郡老百姓呢!如今他家的货物闹出了人命,这等黑心铺子的黑心掌柜就该被压去衙门以命抵命!” 苏茗雪遥望着那缩在后头的杜灿,朝他露齿一笑,刻意抬高了声音道,“哟!这不是上回尿了裤子的杜二少么,你怎么也来了?站那么远做什么?我都瞧不见你那张风流倜傥的脸。” 杜灿听了她后半句就忘了她前半句,无视周围众人的低笑,高高昂着头颅上前了几步,要把自己的脸展示给苏茗雪,“小寡妇,这回没你的事,这雪玉商行的掌柜是你的表兄杨之行,要伏法也只他一人。” 苏茗雪摆出一脸愁色,蹙眉嗔道,“我这小女子能在丹砂郡立足,可全仰仗我这位兄长,要是他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呢?” 杜灿挺起他那瘦弱的胸板,语气高傲,“这好办,只要你嫁与我为妻,我杜家自会保你无虞,说不定……”他咧开尖嘴露出一口不太齐整的牙,笑道,“说不定还能救你家兄长一命。” 意图暴露得不要太明显。 苏茗雪被他一次两次的上门来找茬,实在是有些恼了,这回居然还拖了个死人过来,怎么就有人这么不实相呢,她憋着一股子闷气,面上不动声色地敛眉一笑,朝杜灿伸出了纤纤玉手,柔声唤道,“你过来。” 杜灿瞧她这副娇俏羞赧的模样,以为她这次是真的怕了,愿意从了自己,便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 苏茗雪站在商行台阶上朝他勾手,“离近点儿。” 杜灿一脸垂涎的笑,凑头过去。 一阵劲风朝他的左边面颊袭来,“啪”的一声脆响,四道鲜红的指印便印在了他的脸上。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杜灿被苏茗雪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歪了脑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右边面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眨眼间他就被苏茗雪狠狠扇了两耳光。 待杜灿回过神,两边脸颊都是高高肿起,他不可置信地怒视着苏茗雪,苏茗雪早已甩着有些吃痛的手退到了祁源身后。 杜灿同上回一样,又哆哆嗦嗦地伸着他那细手指,“你、你……” 没等他“你”出什么来,丧队后头又传来一声嚎叫,“灿灿!灿灿!你没事吧灿灿!” 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被个小厮扶着急急走上前来,看他和杜灿如出一辙的身形样貌,定是杜灿的爹了。 杜老爷捧着杜灿的脸左瞧右瞧,转身气急败坏地戳着拐杖朝苏茗雪道,“你这小泼妇!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家灿灿!我定要上官府告你!” 苏茗雪有祁源撑腰,也不怕他拿着拐杖上前来怼自己,便安之若素地道,“你就是杜老爷吧,快把你家小傻子带回去,别成天见地来找茬,我家兄长是个好脾气的,不与他一般见识,我可不是,以后再让我看到他出现在雪玉商行的门口,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她又朝那目瞪口呆的哭丧妇人道,“这位夫人,您要是有冤屈,就上官府去报官,是非曲直官大人们定会调查清楚,咱在这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的也拉扯不清楚,趁着你家官人还没烂,赶紧地报官去吧。” 那妇人被她一通说辞说得没了主意,一双哭红的美目直瞅着前头的杜老爷。 杜老爷又是拿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戳,“好!我们这就上官府报官去!” 苏茗雪不耐地朝他挥挥手,“好走不送。” 一番鸡飞狗跳的闹剧终于结束,吟霜心疼地拉着苏茗雪泛红的手掌轻轻吹气,“小姐,你怎么下那么大力,你看你这手都快打肿了。” 苏茗雪还沉浸在手撕杜灿的愉悦中,“我这手要是肿了,那杜二傻子的脸就能肿三天!上回他满嘴喷粪的时候我就想打他了,这回可算是逮到了机会。” 吟霜皱了眉,“他们要是真去官府报官可怎么办?” “打人的事不打紧,又没伤又没残,而且是他一次两次的欺辱我,我忍无可忍才动得手,官府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管,”苏茗雪抽回了手,随意甩了甩,“关键是那胡老爷的死,蹊跷的很。” 吟霜担忧地看了看一旁还在查看那盒烟丝的杨之行,“这要是真要抓杨公子上公堂,会不会用刑啊?” 苏茗雪眨着眼朝她狡黠地笑笑,“这你就别操心了,丹砂郡官府管事的可是朱有节朱大人,他要是还想喝上好茶叶,就不会对兄长用刑的,不过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平白当了这冤大头。” 说着她朝铺子门口看去,闻讯赶来的林一正在那儿和祁源凑头说着悄悄话。 “少主,底下人说,那胡家的新寡妇似是和杜老爷有一腿,时常见杜老爷从胡家后门出入,胡老爷怕是被他俩合谋害死的,这样两人不仅能占了胡家家财,还能光明正大地行苟且之事,顺便还陷害给了雪玉商行,说不定就能以杨之行的性命要挟苏小姐从了那杜二少,一举四得啊!还挺高明。” 祁源沉吟片刻,说道,“让人分别盯着胡宅和杜宅的动静,再看到杜老爷和胡夫人私会就速来告诉我,还有,派个会验尸验毒的兵士去验验那胡老爷的死因。” 林一领了命就回了青柏巷去下派任务。 “祁镖头,祁大怎么走了?” 苏茗雪见到林一离去,从柜台后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祁源答道,“家中有些事,他先回去一趟。” “这样啊,”苏茗雪点了点头,又问,“对了,祁伯父最近在家吗?好久没去看他了,明日我带些酒水点心去祁宅拜访他一下。” 在这节骨眼上要去看自己老爹,这丫头又在动什么心思。 祁源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父亲他明日整日都在家。” 翌日一早,府衙的何师爷就带着几名衙役来了雪玉商行。 何师爷满脸堆笑,对杨之行道,“杨掌柜,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衙门,有人报官说您这铺子里售假害了人命,要和您对簿公堂。” 杨之行早就做好了会被带去府衙的心理准备,云淡风轻地道,“劳烦何师爷亲自跑这一趟了。” 何师爷伸手比了个请,杨之行便跟着他一道去了府衙。 苏茗雪关了铺子大门,也和吟霜一起跟了去。 路上何师爷低声对杨之行道,“杨掌柜,我们大人也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啊,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不能无视百姓喊冤,不过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这不大人他担心手下人没轻重,才派我一道来请杨掌柜,我们定会还你个清白的。” 杨之行笑笑,“朱大人和何师爷都有心了,清者自清,我相信朱大人定能为我洗清冤屈。” 丹砂郡已经久未出现什么人命官司,衙门口早早就围了些看热闹的百姓,执着廷杖的衙役各立公堂两边,朱有节朱大人穿着官服端坐在堂上,头顶着“明镜高悬”的漆红匾额,摆出了一脸严峻神色。 跪在堂下的胡夫人仍是一身素白,双眼红肿如桃,悲悲戚戚,像朵雨打的小白花。 杨之行撩了衣摆也往堂下一跪,不卑不亢,仪表堂堂。 朱有节一敲惊堂木,正式升堂。 小白花胡夫人又是把那一番控诉的话声泪俱下地说了一通,杨之行只是从容地坚持自己的货物没问题,可随意查验。 这案子一时也断不出什么结果来。 朱有节和堂下二人问答了几番,待何师爷记录下双方的各自呈词,他又是敲响了惊堂木。 “此案目前尚存疑点,既然堂下双方各执一词,那本案就待仵作验尸后再审,嫌犯杨之行先行看押,退堂! 衙门外人群中的吟霜紧张地扯着苏茗雪的衣袖,“怎么办啊小姐,杨公子要被关起来了!” 苏茗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吟霜,朱大人和何师爷不会让杨兄受罪的。” 那么些个礼品银票可不是白送的,也是时候发挥些作用了。 杨之行未被上枷锁也未被上镣铐,由何师爷亲自带着往大牢的方向去,到了牢里,何师爷吩咐狱卒,“快去理出一间上房来,得让杨掌柜在这待得舒坦待得满意。” “这牢里还有上房?”杨之行不禁发出了疑问。 何师爷咧嘴一笑,“就是上等牢房,保准让杨掌柜你宾至如归!” 苏茗雪牵着吟霜回了商行,祁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带上吟霜准备好的点心和酒,同祁源一道去了青柏巷的祁宅。 “小苏啊!真是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这孩子最近忙得很,一天天东奔西跑的,看看这小脸,都瘦了……” 祁大将军一见到苏茗雪就叨叨开了。 苏茗雪把手上的礼物递给祁大将军,笑盈盈地道,“祁伯父,我近来事儿是有些多,等忙完这阵定会多来看望您。” “好,好。”祁大将军拉着她坐下了,“杨之行那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向伯父开口。” 苏茗雪一听这话,敛了笑正色道,“祁伯父,眼下我还真要请您帮个忙,您在丹砂郡的年份肯定比较久,对胡家和杜家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吧,可以跟我说说这两家的情况吗?” “啊……这……”祁大将军被问住了,眼神闪烁地不停偷瞄着一旁的祁源。 祁源开了口,拯救祁大将军于水火,他对苏茗雪道,“我爹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我来跟你讲吧。” 苏茗雪有些诧异,“你也了解这两家的情况?” 祁源点头,“多少知道一些,那杜家是丹砂郡的首富,由他家牵头纠集了一批富人,大量租下了城南农田,雇佣农户种粮食,只以种出的粮食为报酬,只要给的粮食够一家人过活的,农户便会对他们感恩戴德,毕竟大部分人连地都租不起,像陶青州那样自己租地的,也不过就租得一亩两亩的,一年的收成可能都养不起一家子。” 祁源顿了顿,接着道,“那群富商垄断了丹砂郡的粮食,还垄断了许多其他的物品,平时他们开棚施粥给点小恩小惠,百姓们便会对他们感恩戴德,长久以来富商和穷苦百姓之间就保持着这样的一种平衡。如今你们来了,开荒田建井渠,很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他们才要来找你们的麻烦。而那胡家不过是这条利益链上的一环而已。” 苏茗雪听得仔细,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杜家总是盯着自己不放了,不过是拿那杜二公子看上自己做个幌子,左右还是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稍坐了一会儿,苏茗雪就向祁大将军告了辞。 走在青柏巷的巷道上,她一言未发,脑中思索着对策。 祁源突然拉了她闪到一旁的大树后。 不明所以的苏茗雪抬头看了眼祁源,发现他正盯着前方的某处,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看到拄着拐杖的杜老爷正独自走在巷道上,身旁空无一人,不像上次去商行找茬还跟了个小厮。 苏茗雪眼神发亮,压低了声音对祁源道,“祁镖头,我们跟上去瞧瞧,看这杜老爷是要去哪儿。” 祁源带着苏茗雪悄悄跟着杜老爷,七拐八拐的路上还遇到了同样在盯梢的定远军兵士,他们都做了乔装打扮,看着不过是寻常百姓模样,祁源远远地就朝他们使了眼色,叫他们撤了。 苏茗雪第一次盯梢,左躲右闪得觉着自己像个特务,兴奋的很。 二人跟到了一处宅子后头,杜老爷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瞧见他,便从一个偏门闪进了那宅子里。 苏茗雪上前去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被从里面落了锁。 她转头望向祁源,眼神中满怀期待。 不等她开口,祁源就从她的眼眸中读懂了她的意思,伸手揽过她的腰,便带着她跃进了宅子里。 苏茗雪这也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传说中的轻功,飞起来的感觉有点好。 翻过了墙头,二人正看见杜老爷又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他们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苏茗雪矮身贴着墙根,只能隐约听到房内似乎还有一人。 她在捅窗户纸和上房揭瓦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还是飞檐走壁比较有意思。 祁源也随她的意,又揽着她轻巧地跃上了房顶。 苏茗雪揭了一片瓦,就着那个洞口去瞧屋内的情形,祁源也凑了头过去。 只见屋子里春光无限,正发生着没羞没燥的一幕,不可描述之声冲入耳膜,正是杜老爷和那刚死了丈夫的胡夫人。 “哇哦~” 万万没想到扒个房顶能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苏茗雪的眼都直了,祁源的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说: 纯情少男祁少主:媳妇儿别看!会长针眼。 感谢在2022-05-17 23:05:35~2022-05-18 23: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小7就好了 2瓶;嘟噜d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小白花胡夫人身姿袅娜, 风情万种,水蛇似的膀子缠柔若无骨一般,杜老爷就像个老皮橘子紧贴着剥壳鸡蛋在那磨磨蹭蹭。 屋内炭笼里木炭烧得正旺, 融融暖意蒸腾起满室的艳艳春色。 苏茗雪虽然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亲身经验, 但她早就深受过二十一世纪网络的荼毒,根本不觉得盯着这活春宫看有什么不妥。 “昨天我就觉得这胡夫人看杜老爷的眼神不对劲, 没想到这两人是这种关系, 杜老爷艳福不浅呐!” 说着,她的脑袋和那个洞口越凑越近, “啧啧啧,这杜老爷腿脚都不利索了,还这么龙精虎猛的。” 苏茗雪正看得起劲,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猛地把她朝后一扯, 她被这股大力扯得被迫仰起了脖子, 后脑撞在了祁源坚硬如铁的半边肩骨上。 “嘶……” 苏茗雪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扒拉着祁源遮住自己眼睛的手,祁源手上略使了些劲,她一时竟没扒拉掉。 “祁镖头你做什么?!” 祁源冷硬的嗓音从她耳侧传来, “非礼勿视。” 祁源心里有些懊恼, 不该带苏茗雪来盯梢, 谁能想到这两人光天化日的就迫不及待要行这苟且之事, 他不过就是带着她翻了个墙上了个房, 这屋内二人就已经连衣服都剥了个精光, 速度快到令人猝不及防, 平白污了眼。 苏茗雪老实了下来, 不再扒拉他的手。 “你松开,我不看了。” 祁源见她不再挣扎,便放下了捂着她双眼的手。 苏茗雪回头看了一眼祁源,他神色虽无异样,但微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 苏茗雪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祁镖头,你不会……连春宫图画本子都没看过吧?” 祁源冰清水冷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视线,闭口不答。 苏茗雪忍不住低笑出声,这男人真是纯情的可爱。 “我们还是再等等,这二人有奸|情,胡老爷的死说不定就和他们有关,等他们……嗯……搞完事,说不定会露出什么马脚。” 祁源没有反驳,无言地眺望着万里晴空。 他俩蹲在寒风瑟瑟的屋顶上,一个望天一个望地,脚下满室春光,耳畔欢声不绝,内心无比惆怅。 所幸杜老爷并没有让他们惆怅多久,屋内很快就完了事。 苏茗雪听到下头动静小了,麻溜地又去扒着那个缺了瓦片的洞口朝里瞧,里头刚刚干|柴|烈|火一通烧的二人正在稀稀索索地穿衣服。 “杜老爷还是不太行啊,这时长,都不够朱大人喝一盏茶的。” 苏茗雪啧啧摇头,不忘调侃一番杜老爷的活计。 感受到一道炽烈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苏茗雪一抬头,祁源目带怒意地瞪着自己,似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的口无遮拦。 苏茗雪迅速捂上自己的嘴,含混地道,“我不说了。” 小处|男就是难伺候,忒矫情。 苏茗雪和祁源头挨着头,悄无声息地盯着屋内的二人,杜老爷和胡夫人穿好了衣服,又耳鬓厮磨了一阵,终于说起了和毒烟丝案有关的内容,可二人声音压得很低,苏茗雪只隐约听到点儿“下葬”、“毒药”一类的词。 她皱着眉歪着脑袋,努力地把耳朵朝洞口凑,“这俩人说什么呢?听不清啊。” “他们说,要想办法尽快地把胡老爷的尸身下葬了或者毁了,要不然过几天尸体上显出毒斑,就会被人发现他中得是大剂量入口才会丧命的毒药,就算烟丝真的有毒,抽上那么几根也根本不会致命,旁人就会知道胡老爷的死和雪玉商行无关。” 苏茗雪摆正了脑袋,目瞪口呆地望着祁源,听他轻描淡写地复述了一遍屋内二人的对话。 “祁镖头,你这耳朵也太适合听墙角了吧!” 她感叹了这么一句,又小声嘟哝着,“原来胡老爷是这两人合伙杀的,可惜了,没有录音设备,要不然就能把他们这对话当做呈堂证供了。” 里头的二人说完悄悄话,又是一阵依依不舍,杜老爷才理了理衣服,拄着拐杖出了门来,趁着左右无人,闪出了宅院。 苏茗雪扯了扯祁源的袖子,急道,“人走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把胡老爷的尸体给保护起来?免得他们偷偷破坏。” 只要保全了尸体,再过上几日等毒斑出现,确认了是什么毒,就能还杨之行一个清白了。 苏茗雪是这样想的,但祁源考虑得更多,这样只能判定杨之行的清白和胡夫人的嫌疑,却动不了杜家分毫,最好能趁此机会把杜家也一道解决了,免得他们日后再来找雪玉商行的麻烦。 苏茗雪和祁源盯梢结束,回了雪玉商行,把情况和吟霜说道了一番。 吟霜又喜又忧,“那杨公子的冤屈就能洗清了,可他们要是派人去损毁尸体怎么办?” 苏茗雪愁得也是这个,她蹙眉道,“现在胡老爷的尸体在衙门里等着仵作查验,按理说是安全的,就是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去破坏尸体,还是要先去和朱大人打个招呼才行,让他派人盯紧点。” 一旁的祁源突然开口,“这事我去安排。” 苏茗雪向他投去一道诧异的目光,“祁镖头,你倒是难得主动要求做点事儿,这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工作量和工钱不匹配了吗?” 祁源给了她一个懒得搭理她的眼神,兀自出了门去。 祁宅书房内,林一又在例行公事地向汇报这一日的情况,“跟着杜老爷的人说跟踪途中遇到少主您和苏小姐,得了您的命令他们就回了,跟着胡夫人的人说他们看到您和苏小姐在房顶偷看……偷看……” 祁源锐利的眼刀袭来,让林一把下面的“男女交|欢”四个字咽回了肚里。 “咳……就没去打扰您和苏小姐的雅兴。去给胡老爷验尸的人说胡老爷是中毒而亡,中得是七星斑,无色微苦,喝上半盏才会致命,若是混在浓茶或药汤里不易被人察觉,只是此毒难验,只有在中毒身死七日后,死者身上显出七处星星似的尸斑才容易被人看出来。” 祁源屈指轻叩着桌案,“嗯,知道了。这几日应该会有人去府衙破坏胡老爷的尸体,你亲自去暗中盯着,来个守株待兔,记得不必惊动府衙的人,别把人给弄死了。再从军费里拨些钱两,去胡家和杜家各买通一个下人,之后可能会用得上。” 林一大吃一惊,“少主,您居然会把军费花到军队以外的地方,您真的是变了!” 祁源停了叩桌的手指,严正地解释道,“这全是为了雪玉商行能更好的经商赚钱……” “少主您变了。” “我们才能得到更多的分成……” “少主您变了。” “……,滚!” 林一赶在祁源又拿墨砚砸他之前飞速地溜了。 入夜,丹砂郡的府衙内空寂一片,只有穿过门堂的风声呜呜咽咽,后头的殓房内更是漆黑一片,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直挺挺地横在中间的验尸床上,遮挡不住的腐臭引来了几只夜枭在房顶上嘶鸣。 “磕嗒”一声轻响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殓房的大门被人从外缓缓地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一道黑影从微开的门缝里闪进了殓房,黑影悄声走到验尸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似是在确认床上躺着的是他要找的人。 随后,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星,那黑影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上了火,他把火折子扔到盖着尸体的白布上,就准备溜出殓房。 在他还没跨出殓房门前,金器之声骤起,火光映出了林一那张难得没有嬉笑神色的脸,他长剑一挑,把被点燃的盖尸布挑向那个点火之人。 那黑影没料到会突生这变数,被着了火的盖尸布劈头盖脸地给蒙了上,身上的衣物瞬间被火星点燃。 黑影嚎叫着扯下已经被烧了大半的盖尸布,就地一趟,不停翻滚想把身上的火给滚灭,林一走上前冷眼看了一会儿,伸出脚朝地上那人一通猛踹,在那人阵阵痛呼声中踹灭了他身上的火。 殓房这头的动静惊动了府衙值守的衙役们,他们举了火把过来,林一这才瞧清地上哀嚎之人身上穿的也是衙役的衣服,他出示了定远军副将的令牌,吩咐衙役们看押好这放火之人,便回去复命了。 第三日午后,胡家命案开堂再审。 这次堂下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除了杨之行和胡夫人,还有杜老爷、一名胡家婢女、一个衣服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衙役。 除了杨之行,其余几人面上皆是忐忑不安的神色。 朱有节气势十足地拍了惊堂木,“胡叶氏,杜喜,你二人合伙毒杀了胡正,还嫁祸给雪玉商行的杨掌柜,人证物证确凿,你们认是不认?” 胡夫人和杜老爷在朱有节的质问声中,身子一软,都跪伏在地不断喊冤,“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只是他们再怎么喊也已无济于事。 林一买通的胡家婢女指认杜老爷和胡夫人早有私情,合谋下毒毒杀了胡老爷,还嫁祸给雪玉商行,这婢女还把胡夫人藏在房中的七星斑毒药给呈了上来作为物证。 放火的衙役被稍用了些刑罚,立马就认了是杜老爷花钱让自己放火烧尸。 案情已然明朗,杜老爷和胡夫人被下了大牢,杜家给胡家陪了一大笔钱两,家财散尽,再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丹砂郡其余支持杜老爷的富商们群龙无首,皆是沉寂,无人再提要找雪玉商行麻烦的事。 雪玉商行门口,一个装满了木炭的铜盆里,火烧得正旺,杨之行撩着衣摆跨过铜盆,在苏茗雪几人的掌声中重回了商行。 苏茗雪言笑晏晏地道,“跨了火盆,晦气已除,往后的日子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吟霜眼中含泪,“杨公子,这两日苦了你了,牢房里不好过吧?” 杨之行回想起他在牢中住了两天的“上房”,有些一言难尽地道,“倒也没那么不好过……何师爷他们照顾地挺周到,没吃什么苦头。”何止是没吃苦,那条件,甚至比他过去住的一些驿馆还要好些。 吟霜抹着眼角的泪,只当他是拿好话宽慰自己。 林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兄弟,辛苦了!” 连祁源也罕见地朝他微微颔了下首。 多年来一直独自在外头走南闯北风雨飘摇的杨之行,如今被这么一群原本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围着,竟感受到了令人心安的“家”的感觉,直想永远沉溺于其中。 一切恢复如初,那群吃人血馒头的富商也消停了下来。 苏茗雪又恢复了每日的忙忙碌碌,这日她又同祁源去丰禾街铁匠铺催产出。 孙小虎依然黑着脸在风箱后头鼓着风,老铁匠肌肉虬结,正在猛砸一块烧得通红的铁。 “苏小姐,你来催我也没用,我这铺子里的风箱几乎日夜不停地在烧制你要的东西,可原料就这么多,你看,上次我去玄青郡买的一批铁矿石又用完了。” 苏茗雪焦急地道,“您这铁矿石不能一下子多买些么?” 老铁匠无奈,“不能,玄青郡为了带动郡城其他物品的往来商贸,定下了规矩,铁矿石每批次定量售出,即使有钱你也买不到。” 垄断了资源的就是大爷,这整个北疆只有玄青郡产出铁矿,它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为了让买家多跑几次,还搞限量出售,真是霸道得很。 从铁匠铺回去的路上,苏茗雪忧愁地想,原书中的玄青郡大概在后年春天就被屠了城,祁源夺了他们的铁矿来给定远军铸造兵器,在那之前让定远军吃饱喝足,恐怕还能阻止屠城事件。 一旁跟着她的祁源也垂着头若有所思,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一阵呼声打破了这表面的宁静,“着火了着火了!陶家的地里着火了!快些个去打水帮忙灭火呀!”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寄几! 林一:少主别狡辩了,你就是变了。 感谢在2022-05-18 23:08:13~2022-05-19 23: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媛凡心大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迷修仙不能自拔 12瓶;嘟噜d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陶家?难道是小陶的地里着火了? 苏茗雪骤然心慌了一瞬, 和祁源对视了一眼,二人就默契地朝城南陶青州的田地赶去。 刚出了城,就能看到远处田埂处浓烟滚滚, 确实是陶青州家耕地的方向, 一群农户拎着水桶飞奔而过,都是从自家往来取水帮着灭火来了。 苏茗雪的心砰砰直跳, 小陶的地可千万不能出事, 她这个冬天能不能吃上新鲜蔬菜可就看他的了。 他们跟着农户朝起火处跑去,正遇上拎着空水桶的陶青州, 灰头土脸地迎面奔来。 苏茗雪急忙拉住了他,问道,“小陶, 怎么回事,地里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陶青州抹了一把额上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被大火熏出的汗,道, “苏小姐, 祁镖头,是地里的高粱杆不知怎的突然着火了,不说了,我先去打水。” 说完他就着急忙慌地跑远了。 苏茗雪前些时日嘱咐陶青州铺些收割下的高粱杆在田里, 保持土壤温度给刚抽苗的蔬菜防冻, 这田里的高粱杆要是起火了, 那些菜苗岂不是…… 这火势看着还挺大, 苏茗雪一下急了, 甩着膀子一路冲刺, 终于接近了起火点。 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块, 扑火的扑火, 浇水的浇水,只是着火的高粱杆有些多,而且铺在地头上的高粱杆连成了片,烧成一道长长的火墙,火势一时无法控制。 陶青州的小半片田地就被这火墙拦在了后头,即使绕过火墙,也只看到地头边的部分田地被浓烟笼罩了,瞧不见具体情况,但那火却一反常态的并没有朝田地里蔓延。 火光浓烟混着人声的一片嘈杂中,只听到有人高呼着让大家接力递水桶,节省些来回跑的气力,提高灭火效率。 顺着这声音看去,竟是王伯在组织着农户们传水,他面上沾着黑灰和汗水,看来早就在这忙活开了。 苏茗雪撑着膝盖喘匀了气,无暇顾及其他,随手捡了一块不知谁扔在地上的毯子就也想冲进去帮忙。 祁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拦下,扯过她手中满是脏污的毯子,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别过去,危险,在这等我。” 不等她回答,就转身冲进了热浪滚滚的火场最边沿,只留给苏茗雪一个洒落的背影。 明亮的熊熊烈火晃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更里头的情况,苏茗雪焦急地等了一阵,火势渐小,终于等到祁源出来。 只见他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有些散乱,一缕额发垂在脸侧,给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平添了一丝稚气,被火熏得有些红的颊边沾着些灰,衣角也被燎得打起了卷,手上拿的毯子不知去向。 这是苏茗雪第一次见到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心微微抽了一下,她上前急急地问,“怎么样啊?对面什么情况?” 祁源微喘着气,只摇了摇头。 大火最终还是灭了,与其说是被众人合力熄灭的,倒不如说是着火的高粱杆自己烧完了。 围在田间的众人皆是一脸沉重地望向对面,还不时朝陶青州递去同情的目光。 苏茗雪也紧皱着眉,她同大家一样,都估摸着那小半片田地多数是凶多吉少了,就是不知道损失有多大。 浓烟散去,终于能看清对面陶青州的田埂,出乎众人意料,那被火拦了的小半片田地竟安然无恙,火势只烧到了地头,并没有点燃田里铺的高粱杆,众人松了一口气之后又都议论纷纷,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这么大的火,竟没有一丝火星跃进田里。 余烟后头逐渐显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那人作一身农户打扮,手上拿着个犁耙杵着,胸膛起伏地大喘着粗气。 那高大汉子朝苏茗雪这边望了一眼,脚步一个趔趄,膝盖打了弯,差点跪了。 苏茗雪:??? 那不会就是放火之人吧,为何要行此大礼? 陶青州惊忧了老半天的心放了下来,转而升起了怒意,他朝那大汉喊道,“你是什么人,是你放的火吗?” 那大汉惶惶然地挥着手,“不不不是,我是来帮忙救火的,放火的另有其人。” 说着他朝人群中一指,人们扭动着脑袋望着身周,不知他指认的纵火者是谁,苏茗雪则是直接朝王伯看去,他刚才组织救火最积极,谁知道是不是装装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纵火之实。 “放火的人在这!” 一声高呼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大家纷纷朝身后看去,又见一个农户打扮的高大汉子,他扭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瘦猴似的人从远处走来,待离得近了,他把那瘦猴往人堆里一推,“就是这人朝陶家地里放得火,刚好被我和我兄弟撞见了。” 那原本在火阵后头的汉子也走了过来,“对对,我把点燃的高粱杆都耙到了地头上,田里的菜苗才得以保全。” 这俩原来是功臣,陶青州错怪了人家,赶忙朝对方躬身致歉表达谢意,“感谢二位相助,要不然我这田怕是要被烧个精光了。” 那两人一边摆着手表示不用客气一边缩进了人堆中。 那被推得倒在地上的瘦猴这时爬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了他面目狰狞的脸。 是杜灿。 陶青州怒火中烧,上前去揪着杜灿的衣领,“杜二少爷,我是何时惹过你么?你要来放火毁我田地!” 杜灿被他揪得双脚点地,脸都变了形,他阴鸷鸷地笑着,眼神中带着恨意地看向了一旁的苏茗雪,“你是没惹我,但是那姓苏的小寡妇惹我了,她害我爹入了狱,毁了我杜家,我便也要毁了她在乎的东西!她为了你这田地可废了不少心思,我偏要一把火烧了它毁了这小寡妇的心血。” 说着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真是可惜,被两个庄稼汉撞见了。” 他这话引起了周围帮忙救火的农户们的不满,正如陶青州所说,耕田之人最知耕田的不易,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不休,就为了最终的丰收日,如今却有人想把这辛苦毁于一旦,农户们都愤而唾骂着杜灿。 陶青州攥紧了拳头,作势要挥拳朝杜灿的脸上打去。 苏茗雪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冷眼睨着杜灿,“你们杜家如此作恶,即使没有我,也迟早会被你们自己作得家毁人亡。你今日既然敢毁我冬天的存粮,那你就做好去牢里吃猪食的准备吧。” 她转而又对陶青州道,“小陶,这脏东西不值得你动手,直接送官吧。” 陶青州很听苏茗雪的话,他咬着后槽牙收回了手,拖着还在骂骂咧咧的杜灿就往府衙去了。 这一番折腾结束,苏茗雪才发现自己手心都被汗水浸湿,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算是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她蹲在地头上又查看了一下陶青州的菜苗,已经比前些日子又长得壮实了不少,看样子不久就能收获了。 苏茗雪放下心来,正要和祁源一道离去,却被王伯拦下了,王伯一脸的别扭神色,道,“苏家丫头,看陶家小子这田里的长势,那些个菜肯定是能种成了,上次那赌局是我们输了,这袋银子还你,数数看数目可还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吟霜的那个钱囊递给苏茗雪。 苏茗雪惊讶地接过钱囊,钱囊入手有些油腻,表面的彩线绣荷花都变了颜色,似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上,都快被盘包了浆。 她抽开钱袋数了数,数目没错,刚好五十两。 她抬起头来看着王伯,甜甜地笑道,“王伯,您不是向来瞧不上我么,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王伯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嘴上却道,“你这丫头片子有点本事,我家三娃子说你们又给他分糖吃,又帮他打水,是好人,我这大老爷们岂能还不如个孩子明事理,愿赌服输,明日我会把一斤高粱面送去你家商行。” 随后他又转头朝周围一圈农户招呼,“上回下了赌注的哥几个,咱可是输了啊,赌资都各自拿出来,别让外乡来的丫头小子们看了笑话!” 那几人虽是不情不愿,但也都应下了。 苏茗雪颠着钱袋子,开心得很,“那这钱我可就收下了,明天等着王伯你的高粱面。” 王伯朝她摆摆手就自行离去了。 苏茗雪看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穷山恶水未必就会出刁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倒是多的很。 她志骄意满地把钱袋举到祁源面前晃了晃,笑得明媚,“祁镖头你看,我赢了。” 祁源看着她灿如三月春花的脸,也柔和了神色。 “你别动。” 苏茗雪盯着他的脸突然说道。 她上前一步凑近了祁源,踮起脚伸手替他理了理垂落的额发,摆正了束发的银冠,又扯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拭着面颊上沾染的黑灰。 一边擦还一边喃喃自语,“这几道灰沾在脸上,就真像头小野狼了。” 祁源愣怔在原地,任由苏茗雪温暖细腻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游走,柔软的衣袖抚上自己的脸,他垂眸看着专注地为自己擦拭面上灰尘的苏茗雪,只觉得呼吸都阻了一阻。 “好啦!” 苏茗雪收回手,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又是个标志的帅小伙! “我们走吧。”她说完就自顾自地转身朝郡城走去。 祁源抿紧了唇掩饰着心里那一瞬的慌乱,垂手乖乖跟在了苏茗雪身后。 夜晚的定远军主帐中,祁源正拿着一把匕首拨着一盏烛火的烛芯。 林一站在一旁,朝跪在主帐中央的两个人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有你们俩看着怎么还让杜家那小子放了这么大的火?” 跪着的二人正是今天帮着灭火、和抓了杜灿的那两名农户打扮的大汉,他们就是林一派去看守陶青州田地的兵士。 两人低垂着脑袋偷偷互看了一眼,打成了共识,先对少主认错总是没错的,便齐齐把脑袋往地上一磕,“属下该死!” 祁源收回匕首在指间把玩,看也没看跪着的二人一眼,冷冷地道,“抬起头来,先把情况说明了,我再决定你们该不该死。” 跪着磕头的二人直起了身子,那名帮着灭火的兵士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少主,陶家那一亩多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杜二少当时也是一副农户打扮,远远地走过来朝田里扔了火折子就跑,我见火势还不大,能控制,就让我二弟去追那杜灿,我拿着犁耙把起火的高粱杆全挑到了地头上,谁知……” 他顿了一顿,仿佛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谁知我这准头太邪门儿,挑出去的高粱杆点燃了地头堆着的另一堆高粱杆,这火势才……才大了起来。” 听他说到这,祁源才转过头来,无言地看着他。 那兵士被他盯得心里一毛,赶忙接着道,“不过属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会烧到田里的高粱杆都挑进了火堆里,清出了一道防火空地,这才保住了陶家的田地。” 祁源不语,一时不知是该赏他还是该罚他。 林一趁机开口为自己的下属说话,“你们既然灭了火也抓住了纵火者,就当是将功补过了 ,不过你们还是有失察之责,回去把《军诫》抄上三遍。” 听了这话,跪着的二人惊恐地抬头看着林一,“林副将,要不您还是罚我们军棍吧!我们兄弟俩甘愿受罚!” 开玩笑,定远军的《军诫》比砖头还厚,抄三遍怕是头发都要抄白了,还是挨军棍舒坦点。 祁源倒是觉得这个处罚不错,不会伤了他的兵,还能让他们长记性,便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不愿意抄?” 少主发话,二人不敢反驳,但又实在不愿罚抄,都缄默了。 林一挥着手把他们哄走,“愿意就快去,麻溜的!” 赶走了那两个下属,林一又朝祁源嘿嘿地笑,“少主,他们俩也没酿成什么大祸,吓唬吓唬得了。” 祁源不理会他,手中匕首锋利的刃部抵着指尖,沉思了片刻,低沉地开口道,“有个事你去办一下。” 林一收起嬉皮笑脸,竖起了耳朵。 “把那个杜灿和他爹,一起处理了。” 留着迟早还是个祸害,从牢里出来怕是还要去找那人麻烦。 林一:“那杜家的其他人呢?” 祁源:“遣散至别处。” 林一得了令,又把玄青郡的情况汇报了一番,这才退下了。 四下无人处,祁源思索着,该向苏茗雪找什么借口离开几日,带兵把玄青郡收入自己的管辖之下。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520、521都爱意满满。 第四十一章 “是杜家二少爷放得火?!” 苏茗雪在家中向吟霜和杨之行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今天在城南耕地发生的着火事件, 惊得吟霜又拉着她左瞧右瞧,最近自家小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火场也敢直接往里冲, 要是没有祁镖头拉着, 还不知会不会被火伤着。 确认苏茗雪安然无恙,吟霜怒瞪着一双眼, “这杜家的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作恶在先, 怎么反倒记恨起我们来了,倒是那王伯, 我还以为他和那群下赌注的农户才最不希望小陶地里的菜苗长成呢。” 苏茗雪点头赞同,“对呀,王伯他们真心帮着救火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杨之行在一旁笑道, “人性本就是如此啊,一直高高在上的人才最怕跌落到烂泥里,而本就在泥里人, 他们才更懂底层之人的疾苦, 反倒更愿意互相帮扶,只是有时也会心生些艳羡嫉妒,只要不走了歪路,也不过都是些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苏茗雪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兄长的话总是这么鞭辟入里。”最近她为了省事, 人前人后都直呼杨之行为“兄长”。 杨之行被她盯得有些赧然, 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小姐又过奖了。” “兄长怎么还叫我苏小姐, 太生疏了, 万一在外人面前叫漏了嘴, 我们的身份可能会被怀疑, 以后兄长就叫我……茗雪。” 杨之行一愣,“茗雪”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终是没有叫出口,“我还是叫苏小姐表妹吧。”以他的身份直呼一个侯府贵女的大名,实在是有些僭越了,能以兄妹相称他已是知足。 休憩前,吟霜给苏茗雪理着床上的被褥,问出了一个她好奇了许久的问题,“小姐,你喜欢脸长得好看的男子,可杨公子长得也不错啊,你怎么好像……对他的兴趣没有对祁镖头那么大。” 苏茗雪没有想到自己这小侍女会问出这么个大胆的问题,心里觉得有趣,果然是跟她跟得久了,吟霜的脸皮都变厚了。 她一边脱着外衣一边答道,“你家小姐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我的直觉告诉我,祁镖头身上有秘密,解谜的快感和驯服野生小狼狗的乐趣……你不懂。” 说完她便穿着里衣蹦到了床上,把自己裹紧在被褥里。 北疆人家的床铺多数是土炕,苏茗雪这宅子本就是富贵人家留下的,土炕外还奢侈地砌了青砖,吟霜早早地就把床铺下的木炭给点上了,但畏寒的苏茗雪还是觉得不怎么暖和。 “吟霜,这炭火就不能再多点些吗?太冷了!” 吟霜看着裹着厚被还喊冷的苏茗雪,无奈叹气,“小姐呀,杨公子从南边儿运回的木炭也有限,要过一整个冬天呢,要是提前用完了,难道让他隆冬腊月的还去跑商给你买炭?” 苏茗雪委屈巴巴,装模作样地抹着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吟霜你变了,你以前都是以小姐我为重的,现在你更在乎你的杨公子了。” “瞎瞎瞎瞎说什么呢小姐,什么我的杨公子!”吟霜羞红了脸,匆忙收拾了苏茗雪换下的衣服就跑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禁撩拨,”苏茗雪好笑地摇了摇头,把自己裹得像个蛹似的躺下滚了两圈,“真是怀念又软又暖和的棉花被啊……” 第二日一早,她招呼着吟霜和杨之行,同自己一道把积存在家中已经磨好的云贝粉搬到商行门前,好整以暇地坐在茶案前等着还赌注的农户们上门。 王伯他们倒也守信,没等多会儿,几个下注的农户就各自拎着装高粱面的布袋来了商行。 王伯把沉甸甸的布袋往苏茗雪面前一扔,“喏,赌输了的一斤高粱面,给你。”他面上假装自己不甚在意,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了心疼。 其余人也是把高粱面纷纷堆在苏茗雪的茶案上,她随手翻了翻那堆布袋,漫不经心地道,“本小姐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这糙口的高粱面,你们都拿回去吧。” 农户们一秒变了脸,有人喜有人怒,王伯就是那个怒的,“你这小丫头片子是在耍爷们几个玩吗?瞧不上我们的东西你不早说?” 苏茗雪毫不畏惧他的怒意,朝他眨眨眼,“是啊,瞧不上,不如你们换点儿别的来。” “那你想换什么?!”王伯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苏茗雪掰着水葱似的手指细数,“比如说,小麦、萝卜、茄子、韭菜、豆角,要是能有水果的话就更好了。” 王伯被她的异想天开给气笑了,“小丫头,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们吧,这些东西我们北疆的土地可从没种出来过。” 苏茗雪认真的看着他,“以后就能种出来啦,陶青州的地你们也该看到了。” 那几个农户互相传递着心动的眼神,王伯狐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茗雪指了指摆放在商行门口的麻袋,“那里头是云贝粉,就是我让陶青州耙地的时候耙进土里的肥料,给你们带回去,等明年开春土地封冻解了,再按照我教给陶青州的方法施肥,就定能种出丰盛的作物。” 有个急性子的农户开口道,“一定要等到开春吗?陶家小子的田不也才耕了不到两个月?” 苏茗雪朝发话那人看去,“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个道理你们一定比我更懂,如今北疆的土地已经开始冰封,小陶的地里种的都是速成的菜种,过几日就能收获了,下次播种也要等到开春,更何况你们那些还未施过云贝肥料的田。” 有农户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在城北租的荒地目前不也还在开垦。” 苏茗雪知道不解释清楚这群农户是不会罢休的,她道,“城北的地荒废已久,上层土质坚硬,开垦费时费力,我只能趁早先让人耙上一遍,况且,我用的那种大铁犁,你们又没有,光靠人力来耙冻土,你们觉得可能嘛?” 她这话很在理,让大家都有些叹惋,王伯踟躇着问道,“丫头,你这些云贝粉肥就直接给了我们吗?” 苏茗雪灿烂地一笑,“哪儿能白给啊,等以后各位种出了粮食果蔬,可定要给我家送些来,我们家的人可就好吃这几口新鲜的。” 王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不想让自己这些农户们心有芥蒂,觉得她这是施舍,所以提出了以物换物。 王伯点点头,“好!那你就等着明年丰收吧。” 苏茗雪道,“好说,这些高粱面你们也拿走,门口的云贝粉可能就够你们几家分的,若是有其他农户也想要,你让他们来寻我,同样拿以后的收成来换便是。” 听了这话,王伯道,“自己租了田地的除了我们哥几个,就没几人了,要不了多少肥。其余都是帮地主种地的佃农,田里产量多了他们自己也分不到多少,恐怕都懒得去折腾。” 王伯的话让苏茗雪若有所思,她只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们只管把我这分肥料的消息放下去就是。” 王伯他们向苏茗雪道了谢,便拎着高粱面扛着那几袋云贝粉回去各自家中,期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 祁源和林一在那群农户走后不久来了雪玉商行。 苏茗雪奇道,“祁镖头,祁大,你们今天怎么比平时来的要晚些?” 林一不似往日的嬉皮笑脸,面上有些不爽地道,“我家少爷要出远门,一早在家里收拾准备呢。” “出远门?这么突然,”苏茗雪从没听祁源提起过这茬,有些惊讶,“祁镖头这是要去哪儿啊?” 有林一在,祁源几乎不怎么需要开口说话,林一替他答道,“我家少爷要替老爷在年节前去安怀城探望一下远房姑母。” 苏茗雪有点茫然,“安怀城?”是她还没听说过的城市。 林一道,“是西边的一个边陲城市,往返大概需大半个月吧。” “那么久啊。”听到这个时间苏茗雪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有些空,但她还是不忘提醒道,“那我就当祁镖头你请假了,这些时日的工钱我可是不会给的。” “这是自然,不能坑了苏小姐你的工钱。” 苏茗雪斜了林一一眼,你们坑得还少么? “什么时候出发?” 林一:“这不是来跟苏小姐打个招呼,少爷就准备启程了嘛。” 苏茗雪点头,“嗯,那祁镖头你快去吧,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未开口的祁源直直盯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苏茗雪:“?” 祁源抿了抿薄唇,开口道,“祁大会留在这跟着你。” 听了他这话,林一的面上更苦瓜了。 祁源又添了一句,“我不在别做什么危险的事。” 苏茗雪朝他点了点头,“你是担心我出事了就没人给你们发工钱了吧,放心放心,祁大功夫也不错,会保护好我的。” 林一蔫蔫地道,“是啊少爷,我功夫虽不及你,但也还能凑合用,您就别操心了!” 虽是对这个总是闯东闯西的苏三小姐还是不怎么放心,但祁源已经定下了收复玄青郡的日程,必须要回军营去备好粮草军械,起兵拔营了。 他最后看了苏茗雪一眼,便向众人告辞离去。 祁源走后,苏茗雪也觉得有些无趣,便让林一同自己去城北耕地查看查看,几日未去,她心里总是惦记着那片田地,不知开垦的如何了。 去的路上,她见林一面色不佳,好奇地问道,“祁大,难得见你闷闷不乐的,这是怎么了? 林一朝她扯了一个难看的笑,“没啥,往日都是我随少爷一道去安怀城的,这次少爷不带我了,所以有些郁闷。” 林一这个好战分子为了要打仗的事兴奋了好几天,结果自家少主一个晴天霹雳,让他留守在丹砂郡,任他苦苦哀求就是不松口,可不是让人郁闷嘛。 他又对苏茗雪道,“我家少爷就是不放心苏小姐你,才定要我留下跟着保护你。” 苏茗雪点头赞同,“是啊,你家少爷就把我当个钱袋子嘛,钱袋子当然要时刻盯着。” 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少主确实从苏小姐那儿坑了不少银子,林一虽也想为自家少主在未来少主夫人面前树立个不那么贪财的光辉形象,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苏茗雪,干脆不再搭话。 到了城北耕地,田里已有十数架大铁犁在劳作,几头老牛和马匹奋力撒着蹄子,拉着各由两人推进的铁犁向前,犁耙下黑土翻飞,田里劳作的男人们多数都裸着臂膀,在这冬日里还不断淌着汗,工作得很是卖力。 苏茗雪从田间走过,正忙活着的佃农和兵士们都纷纷朝她招呼,“苏小姐好。” 她顿时觉得自己有古代大地主那味儿了,立马挺直了腰杆,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致意,“大家辛苦了!辛苦了!” 真是两辈子都从未感受过的风光。 这万亩的荒地已是开垦了一半,只是那另一半怕是来不及在北疆彻底冰封前垦完了。 再过些时日,地里就会遍布冰碴子,苏茗雪便不能再让佃农们和定远军的兵士们继续劳作,她可不想被人说是压榨劳动力的黑心老板。 查看完田地,她又去周泰那儿查看第二座“三丘井”,第二座三丘井接近定远军的营地,建成后定远军用水也会方便许多。 周泰是个可靠的匠人,第二座三丘井也已在收尾阶段,他见苏茗雪来了,便拿着图纸来和苏茗雪确认井下水渠的走向。 “苏小姐,这边的水渠你还要通到城北耕地那儿吗,要的话水渠端头我就不建实了。” 苏茗雪看了看图纸,又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定远军营地,说道,“就不建实吧,之后指不定会通到哪儿去呢,用水的地方可太多了。” 林一跟在她后头也瞧了瞧营地的方向,心道,苏三小姐这是为定远军留了一手啊,果然未来的少主夫人对自家少主就是情深意重,处处都为他考虑,可惜少主就是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偏偏要在她身边当个保镖头子。 希望这苏三小姐能早日俘获少主的心,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派定远军来保护她了,而自己这个堂堂副将也不至于有兵不能带,有仗不能打。 在林一为自己不能上战场而心酸之时,祁源正一身银色轻铠立于军帐内的桌案前,案上铺着绘有玄青郡周边地形的地图,几名将领围在一旁听他讲着此次出兵玄青郡的战略部署。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的宠妻日常:媳妇儿缺铁矿?好办,把有铁矿的那座城给打下来。 感谢在2022-05-20 23:08:16~2022-05-21 22: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布咕布咕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玄青郡地处丹砂郡的东侧, 虽有朝廷下派的官员担当郡守,但郡城实际掌权者是一伙起义军,这伙起义军本是流窜于北疆各郡的流寇, 后被其中一个小头领收归一处, 又不断有人投靠其中,如今人数业已过万。 因玄青郡周围有数座铁矿山和矿坑, 故而这伙起义军常年盘踞于此, 挟制玄青郡郡守为其所用,压制郡民为其日夜不休地冶炼铁器, 控制着铁矿石的商贸往来……” 祁源在地图前讲得仔细,介绍完玄青郡目前的状况,又全神贯注地向将领们推演行军计划, 身上的银色轻铠衬得他面容越发棱角分明。 一番推演结束,祁源征求了一下将领们的意见,其中一名将领嗤笑了一句, “什么起义军, 不过是一个匪帮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们定远军随便打打就能制服了他们。” 祁源森然地看了一眼出声的将领,“我们定远军的兵士也都是血肉之躯, 即使是与不成气候的匪帮交战, 伤亡也可能不可避免, 此番作战我们为攻起义军为守, 他们占据了地形优势, 强龙也不一定就能压制得了地头蛇, 作战计划越是缜密周祥, 我们兵士们的伤亡就会越小, 赵校尉,你可同意?” 刚刚出声的赵校尉羞愧地微垂了头,“少将军您说的对,是属下草率轻敌了。” 祁源又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道,“如今我们军中粮草有限,此番作战只出兵三万,虽人数上是我们占优,但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有,此次我们的作战目的是剿平起义军,收复玄青郡,若是逼不得已进城巷战,切记不可伤了良民。” “是!” 军会散去,帐内只剩祁源一人,他双手支在桌案边,默默地盯着那副玄青郡的地形图。 心中泛起对荆都龙椅上那人的无限恼意,那老头昏庸无能,觉得北疆地处边陲,即使匪患成灾也威胁不了他的皇位,意思意思地派人剿了几次匪,就因为行军路途遥远,辎重耗损巨大而不再理会匪患,才至这匪帮发展壮大至此,还自称是起义军。 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他们会不再满足于北疆这贫瘠之地,转而真正南下起义,到时遭殃的还是大虞的普通百姓们,就算没有此番的铁矿石之需,他也迟早要率军出兵玄青郡。 祁源重重地朝案上砸了一拳,也就自己那废物老爹还顾忌着和老皇帝年轻时的情谊,说谪贬北疆就乖乖收拾行囊来了这蛮荒之地,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回了皇城,定要把那老头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他直起身子,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此番战役是他来北疆的第一场仗,虽然决定得比较仓促,但也定要打个漂亮。 定远军的行军速度向来迅速,用了两日时间整顿军备指定出兵的行伍,第三日一早,辎重军就已经运着粮草军械先行出发了。 祁源身着铠甲纵马立在烈烈翻飞的雄鹰旗下,举起右手一挥,身旁的传令兵一声高呼,三万定远军正式起兵前往玄青郡。 行军的速度再快也比上单骑,大军行进了四日,玄青郡的城墙还没露出个头,祁源就看到远处直上云霄的烽火狼烟,看来这群起义军也并不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在这郡城周围布置了探子,探得了他们出兵玄青郡的行动。 既然起义军已经得知有大军压进,那定是也做好了准备,想要突袭已然不成。 祁源命将士们就地休整,一日后出兵攻打玄青郡。 翌日,玄青郡的城外响起号角之声,祁源放下头盔上覆面的银甲,领军前进。 全副武装的定远军步子整齐划一,军靴踏在北疆冷硬的土地上,隐隐有着地动山摇之势。 玄青郡的城墙很快出现在眼前,城墙外围了尖锐的拒马,那拒马竟是铁做的,铁黑色的尖刺朝着定远军的方向,寒意凛凛。 铁拒马后头是一群擎着铁制长|枪的起义军,人人膀子上绑了一条红布,城墙上竟还有弓箭手举箭对着他们。 祁源锐利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已是对起义军在城外的部署了然于胸,这群起义军占了地势之优,铁器之优,应当是其中还有懂些兵法之人做了简单的部署,这场仗恐怕并不那么好打。 定远军步伐未停,祁源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数排兵士们“锵”的举盾于胸前,直挺挺地朝玄青郡的城墙逼近。 “吱呀”一声,玄青郡的大门敞开,一伙人纵马而出,为首之人额上缠着一抹红巾,手中擎着一把长刀,墨发随意的束在脑后,随风翻飞,恣意张扬,眼神中透着狂恣的邪气,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根草叶,看得他出来就是这群起义军的头子,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那伙人行至铁拒马后便停了下来,那首领吐出嘴里的草叶,高声朝对面喊道,“这大虞的朝廷许久没有派兵来围剿我们起义军了,怎的这次突然起了兴致又派了人来。” 铠甲银光晃成一片的定远军并无人出声,只沉默地朝前推进。 那首领又道,“这次派得兵倒是比前几次像样一些,但我们兄弟们已经不知打退过你们几波人了,若是识相的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自己拍拍屁股回去,省的自讨苦吃。” 他这话让周围一圈马匪都哄笑出声。 言语间,定远军已逼至近前,两相交战一触即发。 那起义军首领眸光一凛,抬起手顿了片刻,随后手掌猛地向下一压,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松开了绷紧的弓弦,铁箭挟着劲风直朝定远军激射而去……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金戈铮鸣混着怒吼唾骂,压前的定远军盾兵扛过几轮马匪的箭雨,便沉身下蹲,举盾于顶,让后方枪兵踩踏着盾牌飞越过铁拒马,与铁拒马后的马匪进行着血肉厮杀,位列于后的定远军弓兵也持箭朝城墙上一通猛射,把那群起义军的弓箭手射得居后不前。 祁源的目光透过银甲直直盯着那名额系红巾的起义军首领,看他手起刀落砍翻了几名冲前的兵士,一抖马缰,持着长剑长驱直入,深入敌人腹中,直冲起义军首领而去。 长剑刺向长刀,那首领扛着祁源的千钧之力,咬牙道,“你就是这群朝廷走狗的头头吧,报上名来。” 祁源掩于银甲后的墨色眸子森然地看着他,冷冷地开口,“定远军,祁源。” 那匪首怒瞪着狠厉的眼,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祁源,好,我记住你了!” 杀伐之声四起,祁源于那首领战了几个来回,几名身上染着血迹的起义军围了过来,拦下祁源的攻势,护着那首领后退,“老大,顶不住了,我们先退回城里吧!” 那首领往地上啐了一口,高喊着“弟兄们先撤!” 尚有余力的起义军们退回了城内,紧闭了城门,徒留一地的伤员在城外哀嚎。 赵校尉策马到祁源身侧,道,“少将军,乘胜追击吗?” 祁源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四合,夜晚并不是攻城和巷战的好时机,那群起义军比定远军更熟悉玄青郡城内的情况。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受伤的起义军,道,“暂缓前进,让伤员后撤休息,弓箭手继续瞄准城墙,有人冒头就开弓,攻城器械准备好,把还活着的敌人绑了,先试着劝降。” 赵校尉领了命,派人搬开了铁拒马,绑了地上的敌军伤员,揪着他们在城墙前一字排开,朝城墙上高声吼道,“里头的起义军听着,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速速投降吧,兴许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如若不然,你们这些兄弟的脑袋可以就要落地了。” 揪着敌患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军刀,那群起义军顿时拔高了声音求救,“老大!老大救救我们!我不想死啊!” “咻”得一声,一支飞箭从城墙的墙洞后射出,把一名嚎叫的最大声的起义军射翻在地,当场断了气,把其余的人惊得都闭了口。 祁源冷哼一声,倒是心狠手辣。 他朝赵校尉斜挥了下手,赵校尉领会其意,那群敌患身后的兵士们霎时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如瓜落般跌入尘土。 第二日,攻城战。 定远军攻城的巨木撞向玄青郡紧闭的城门,云梯架上城墙,当先遣的兵士们爬上云梯时,城墙上有重物滚落,把兵士们从云梯上砸下。 那些重重砸在地上的物体,是一个个烧红了的铁球。 那伙起义军竟拿烧得滚烫的铁球来做守城的投石,真是奢侈至极,这玄青郡的铁矿确实已被他们随意取用。 攀爬云梯的兵士们前仆后继,只是那起义军的铁球似是用之不竭,不断地滚滚而落,城门也被人在里面顶得结实,一时攻之不下。 祁源命前方的兵士们退了下来,这群起义军准备得倒是充分,把玄青郡守得跟铁桶似的,怕是其他几个城门也是如此。 一群手持铁勾爪的兵士顶上前去,甩起铁钩爪牢牢地钉入城墙里,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拽着钩绳跃上城头。 一番厮杀过后,城门洞开。 城破了。 “什么?!定远军攻打了玄青郡?” 雪玉商行内,苏茗雪被这个消息惊掉了下巴。 “是啊,听说是铁匠铺的铁匠想去买铁矿石,远远看到玄青郡那边乌泱泱的围了一群兵士,打杀之声传得老远,吓得老铁匠赶紧掉头回来了。” 苏茗雪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脑内飞转回想着原书的剧情,虽然她这本书是草草看结束的,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定远军应该是在后年春天才攻打的玄青郡,在这之前,也就是明年冬天,朝廷克扣了军饷,祁瑞阳老将军怒急攻心,一命呜呼,祁源性情大变,又遇定远军缺粮,他先是屠戮了丹砂郡,再才为了增添军械而屠了北疆唯一有铁矿的玄青郡。 这才是原书的走向才对,怎么一下子剧情跳跃得如此之大。 她不知是这其中的哪一环出了问题,才导致定远军这么早就出兵玄青郡,难道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祁源的性子提前变得暴戾恣睢了? 这时候他应当还不缺粮才是,祁大将军也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做什么要攻打玄青郡? 苏茗雪脑中嗡嗡作响,她一开始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她那“未婚夫”对她本就无意,她原本也只是来北疆表明一下态度,以此苟住一家老小的命,便自己逍遥快活去。 可后来有了实验室系统,她又想着发挥一下自己的长处,若是定远军不缺粮了,那男主祁源恐怕也不会走上屠城的道路。 在丹砂郡住了些时日,苏茗雪对一些人事也有了些感情,她不忍心见这座城被屠戮。 可如今这走向让她完全蒙了。 玄青郡那座城,不会已经被屠了吧…… 造了个孽的。 苏茗雪在那兀自愣神,吟霜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 苏茗雪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在想怎样能保住丹砂郡。” “保住丹砂郡?丹砂郡不是好好的么?”吟霜好奇地问道。 苏茗雪摇摇头,“没怎么,说了你也不懂。” 实在不行,只能在她那“未婚夫”率军归营之时去求求他了,希望他能看在明年丹砂郡就能长出粮食的份上不对丹砂郡出兵。 看到一个个铁钩爪钉入城墙之际,那起义军首领就知道这城是守不住了,他率着一批人把存着铁矿的仓库搜刮了一番,在祁源破城之时,带着起义军的残部从别个城门奔逃而去。 祁源纵马追至城门口,那伙起义军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他持着一把弓箭上了城墙,拉满弓弦,朝已经缩至一小点的起义军放了一箭,人群中一个人影猛地俯至马背,后又直了起来,风声裹挟来那起义军首领的怒吼。 “祁源!此仇不报,我秦纵誓不为人! 作者有话说: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取自唐·李贺《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感谢在2022-05-21 22:55:51~2022-05-22 22:4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上秋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攻下了玄青郡, 击退了起义军,祁源命人把守住玄青郡的各处城门,管控了几处铁矿山矿坑, 自己衣不卸甲, 满身血气地直奔府衙而去。 玄青郡郡守吴勇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些年一直受起义军挟制, 当了个帮着起义军下达指令的空壳司令。 他看着甲衣染血, 手持长剑,银甲遮面的祁源踏进府衙大门, 颤颤巍巍地上前就要给他跪下。 祁源伸出剑柄一顶吴勇的腹部,把他一托,没让他跪得下去, 冰冷的声音带着肃杀之气从银甲后传来, “吴大人,好歹是一郡之守, 跪拜就免了吧。” 吴勇颤着两条腿勉强把自己的身子给撑直了, 抹着鼻涕眼泪道,“什么一郡之守啊,下官这几年可都是被秦纵那个土皇帝当条狗使唤着,这下好了, 祁少将军把那土皇帝给打跑了, 可真是救玄青郡万民于水火啊!” 说着膝盖一弯又要跪, 这回祁源没再托他, 兀自把剑收了回来, 让吴勇噗通一声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祁源自上而下地睨着他, 看来这吴勇堪不了什么大用, 只要能保全自己, 内心再多不愿,他也会乖顺听话,而祁源此刻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嗯,本将军倒是也喜欢使唤听话之人。” 跪在地上的吴勇身子一抖,立马谄笑道,“下官唯祁少将军马首是瞻。” 这下好了,跑了个土皇帝,又来个活阎王,吴勇只能为自己的苦命掬一把辛酸泪。 祁源命吴勇拿出玄青郡的户籍簿子,派人下去一家家查验,揪出起义军的漏网之鱼,自己则踢踏着军靴,提溜着吴勇在街巷上晃悠。 城外刚发生了一场血战,城内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躲在窗后畏惧地看着这群身着铁甲的兵士。 郡守吴勇说,那伙子起义军在的时候,家家的青壮男丁都得去挖矿冶铁,女人要给起义军烧饭洗衣缝被,还随时可能被掳了去伺候那群大爷。 挖出的铁矿、制成的铁器都由起义军管控售卖,劳作的百姓分得的钱两粮食不过就能堪堪能保一家人饿不死,玄青郡的百姓几乎日日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祁源看着玄青郡随处可见的冶铁炉,和炉边随意摆放的铁矿,估摸着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定远军都不用为军械而发愁了,还有那苏三小姐想做的大铁犁…… 想到这儿,祁源问吴勇,“玄青郡没有耕田吗?” 吴勇答道,“玄青郡耕田产粮不多,但原本也是有个数千亩的,只不过秦纵……就是那起义军首领强占了这儿之后,觉得耕田费时费力费人,就命原本的农户们都去挖铁冶铁来卖了,他们去别处高价卖了铁,再运些粮食分给百姓,剩下的都归起义军所有,百姓们虽然饿不死,但也着实吃不饱,久而久之,田地也就荒了。” 祁源沉思,粮食产量不高,解决这个问题倒是那人的强项。 又思衬了片刻,他对吴勇道,“吴大人,今日我先让人在城中整顿一番,清光起义军的残部。 明日你贴出告示,告诉玄青郡的百姓们,往后定远军就是这儿的驻军,会护这一方平安,无人会再强迫他们劳作,若是想务农,你就分了他们田地耕种,若是想继续挖矿,就去矿上上工,签了工契,工钱日结,想要冶铁,矿上给每人分五十斤铁矿,制出来的铁器自行售卖,但这批铁矿用完,则需出钱购买,若是有其他生计的,各自安排就是。” 跟着苏茗雪忙活了那么久,祁源也算是学到些用得上的东西。 吴勇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道,“是是,下官都记下了,祁少将军心系百姓,实乃玄青郡之大幸!” 祁源不理会他的马屁,他银甲后的眸光闪了闪,又扭头问吴勇,“吴大人,玄青郡早就不给朝廷交赋税了吧?” 吴勇以为祁源问起这个,是想自己占了这赋税,连忙自作聪明地道,“对对,朝廷已经不管我们玄青郡许久了,这之后收上来的赋税我就都命人交给祁少将军您。” 祁源冷笑了一声,“吴大人您倒是会见风使舵,玄青郡百姓被欺压已久,这三年的税收就免了吧,也让他们松快松快。铁矿产地既已收归我定远军所有,那你这府衙的开销就由定远军出。” 吴勇鹌鹑似的点头哈腰,“那下官就替玄青郡百姓谢过祁少将军了。” 祁源覆着甲胄的手拍了拍吴勇的肩膀,“好好办事。我明日就会离开玄青郡,之后有什么事你就去驻军中找赵校尉。” 说完祁源就扔下被他拍得胆战心惊的吴勇,自行回了营地。 他安排好玄青郡的各种事宜,命赵校尉带兵驻守在此,谨防起义军的反扑,又派人放出消息,玄青郡的起义军已被肃清,铁矿石可进行正常的交易往来,不会再限制商贩的购买量。 忙完这一切,祁源自己也有些累了,林一不在,他这今天一天说得话比之前一整个月说得都多, 他休整了一日,便带着几十名亲兵,拖着几车铁矿石,回了丹砂郡城外的大营。 苏茗雪这段时间每日都很焦灼,她原本还游刃有余地等着明年丹砂郡种出粮食,再献出一部分给定远军,让他们不必挨饿,改变一下原书那血腥暴力的剧情。 可如今定远军提前出兵了,打得还是玄青郡,这让她一下子心里没了谱,最近铁匠铺缺了铁矿,冶铁炉变得又冰又冷,大铁犁也许久未有产出,老铁匠天天在铺子里和他的徒弟孙小虎干瞪眼,嘴角都快急出了燎泡。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陶青州地里的菜有了收成,听说他给家中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熬了菠菜高粱面疙瘩,把老母亲高兴得直流泪。 陶青州不仅送了几筐蔬菜来了雪玉商行,还给其他农户们各家分了一些,让那些农户们更加期待来年的春耕。北疆的冬天干冷异常,倒是易于存放蔬菜粮食,那几筐菜储藏在地窖里,吃上一个冬天都没问题。 苏茗雪焦灼归焦灼,倒是一点不影响食欲,她一边拿筷子夹着白菜炒咸肉,一边唉声叹气,“这仗还没打完吗?以定远军的实力,攻个城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动静。” 她要是没记错,原书里祁源破城加屠城也就用了一天时间,不讲逻辑的龙傲天文学,主角就是最diao的! “小姐,光是从玄青郡往返一趟就要□□日,更何况是带兵打仗,祁大不是说了吗?会帮你留意着定远军的动静,你等着就是了,急什么呢。” 吟霜往苏茗雪碗中又添了一勺米饭,这米是也是杨之行南下买回来的,丹砂郡能顿顿吃白米的人家可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自家小姐有了陶青州送的新鲜蔬菜,近几日连米饭都吃得多了,面上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这让吟霜很是欣喜,终于把小姐养胖些了,前段时间看着小姐日渐消瘦,她可心疼了。 苏茗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我这不是着急去为丹砂郡百姓求情嘛。” 一旁的杨之行奇怪道,“你怎么就知道定远军也会对丹砂郡出兵呢?听说出兵玄青郡是因为那边被一伙搜刮民脂民膏的起义军强占了许久,定远军是去收复玄青郡的,丹砂郡百姓虽不算安居乐业,但也太平无事,且就在定远军大军的守备范围内,根本没有出兵的必要吧?” 苏茗雪终于吃过瘾了,她搁了碗筷,皱着眉道,“听说的未必就是事实,谁知道定远军出兵玄青郡到底为了什么呢,未雨绸缪提前和他们打个招呼总是没错的,希望我这“不离不弃”的“未婚妻”能在那说上点话。” 林一一得了祁源回营的消息,就立马向苏茗雪告了半日假,跑回军营去询问祁源在玄青郡作战的战况。 祁源微蹙着眉看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么?” 听了他这话,林一的脸迅速苦了下来,“少主,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天天跟着苏小姐跑了城北跑城南,一会儿下田一会儿去磨场一会儿上井渠,苏小姐那精力旺盛的,我都自愧不如!她今天好不容易准备在商行里歇歇,我这才告了假出来。” 祁源点了点头,继续低头记录着这次出征的军械粮草损耗和伤亡的兵士。 见自家少主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林一拿肘怼了怼立在一旁的亲兵,“欸,这场仗打得怎么样啊,给我讲讲呗!” 那名亲兵神飞色舞地给林一描述了一番与那群起义军激烈对战的场面,听得林一越加为自己抱憾,错过了一场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役,若是自己去了,也定能杀敌无数。 他摇着头一口一个可惜,随后突然想起苏茗雪让他打探祁源是否回营的事,“对了少主,苏小姐好像找你有事,让我一探听到你回营的消息就告诉她。” 祁源停了笔,抬起头,“她没有透露是什么事吗?” 林一摇头,“没有,只不过她叮嘱我打探消息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 “知道了,那你就去告诉她我已回营。”说完,祁源手握笔杆陷入了沉思。 那人不会又要来假装对自己情深意重了吧,明明平时根本想不起与自己这个定远军少主还有婚约,甚至还念叨着养外室养面首,也不知道她还要装模作样地诉衷肠是为哪般。这苏三小姐身上疑点重重,不似寻常的官宦贵女,与传闻中的不学无术放浪形骸也有些不同,自己也只有潜伏在她身边才能探究一二。 林一领了的命,就去雪玉商行告诉苏茗雪少主回营的消息。 苏茗雪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回来啦!那么多兵士归营,怎么听不见半点风声的?” 林一道,“那祁少将军只带了数十名亲兵回来的。” 苏茗雪圆睁着眼跌落回椅子上。 完了完了,肯定是屠完了城,留人在那搜刮钱财处理尸体呢! 苏茗雪心绪不宁地让林一随自己一同去定远军的营地。 到了军营门口,守门的传令兵对她已经很熟悉了,“苏小姐,又来雇人干活了吗?这回需要多少人?” 苏茗雪连忙朝他摆摆手,“这次不来雇人,你们少将军回来了吧,我想问问,他带兵屠……屠……” “图?”那传令兵满脸疑惑,不知她想问什么。 “屠城了吗?!” 传令兵诧异地与她身后的林一对视了一眼,两人互换了个茫然的眼神。 咱们少主的名声已经差到这个程度了吗?在苏小姐眼中都能干出屠城这种疯狂的事来。 传令兵眼睛转向苏茗雪,想要挽回一点自家少主的形象,他正色道,“苏小姐,我们少将军轻易不屠城,他一般只屠战俘。” 林一在后面默默地一扶额,兄弟,同样都是屠,屠战俘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他这样说,苏茗雪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这次出兵玄青郡没屠城?” 传令兵拍着胸脯道,“肯定没屠!” 苏茗雪终于松了一口气,“那行吧,你替我传个话给你家少将军,就说我租下了丹砂郡的万亩耕田来耕种,明年定会是个丰收年,为了感念定远军驻守边疆之辛劳,明年我会送来一批粮食给定远军做军粮,让你家少将军不必为缺粮操心。” “好嘞,苏小姐您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苏茗雪还沉浸在祁源没屠城这么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难道他这次出兵真的只为收复不为屠戮? 正思索着,那名传令兵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列马车队伍。 “苏小姐,我家少将军说,感激你心系驻军,这几车刚从玄青郡运回的铁矿石就赠予你,作为你提供军粮的回礼。” “铁矿石?” 苏茗雪不可思议地朝他身后看看,每辆马车上黑漆漆的铁矿都堆得跟个小山似的,这些个量,老铁匠得往返十来趟才能买到。 “这些全都送给我?白给?” 苏茗雪指了指自己,得到传令兵一个肯定的答复,她欣喜若狂,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缺什么就来什么。 苏茗雪哼着小曲儿带着这列车队回了丹砂郡,为了省事,她直接把铁矿送到了铁匠铺,把老铁匠惊得合不拢嘴。 有了铁矿石,大铁犁的产出就不成问题,明年土地解了封,至少能有几十架铁犁同时工作,效率会快许多。 但老铁匠给她浇了一盆子冷水,马上就隆冬腊月了,铁匠铺的炭火不足,冶铁炉火烧得不够旺,熔铁水就要许久,不要指望冬天能做出多少大铁犁来。 就在苏茗雪为了炭火发愁之际,祁源以祁恒的身份“探亲”归来。 苏茗雪惊喜之余,还不停地对着祁源碎碎念,“祁镖头,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啊,打仗了!定远军出兵收复了玄青郡,我给吓得是胆战心惊坐卧不安夜不能寐,都瘦了一圈!” 祁源拧着眉,狐疑地看着她圆润光洁的面庞。 “瘦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2 22:48:53~2022-05-23 22: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上秋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y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苏茗雪抬手摸摸了自己的脸, 温软饱满的触感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自己最近确实是吃得有点多了。 “咳……这不重要,”她一转话头, 带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还有个好消息!我们不缺铁矿石了,定远军从玄青郡带回了一批战利品, 给了我几车铁矿。” 一旁的林一凑过头来, 见缝插针地道,“那这定远军少将军人不错啊, 是看你这开垦荒地缺铁制犁才送你的吧!” 林一为了美化一些自家少主在未来少主夫人心中的形象也是挺卖力的。 苏茗雪撇了下嘴,不以为意,“什么人不错啊, 是我拿明年的粮食换的。” 林一偷瞄了一下祁源,少主,我尽力了……苏小姐说得也算是事实, 我竟无法反驳…… 苏茗雪还没念叨完, 她的面色倏地变得严肃了起来,还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要说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你们没有听说吗?那定远军少将军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 屠光一城百姓都不在话下, 我还以为这次定远军出兵玄青郡, 定会为了强占铁矿而屠城呢!” 说着她还轻拍了几下胸口, 为玄青郡百姓得以逃过屠城的劫难表示万幸。 祁源的眉拧得更紧了。 感受到少主身上传来一股寒意逼人的低气压, 林一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这这都是谣传吧!定远军屠城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苏小姐你可不要轻易听信谣言啊哈哈哈。” 苏茗雪给了他一个说了你也不懂的眼神, 又自顾自地嘟囔,“总之那个少将军就是很可怕的一个人……话说虽然现在有了铁矿,但炭火不足,要是有煤炭就好了,火力足又耐烧……” 苏茗雪想起了自己那在这个故事中已经彻底没有了存在感的实验室系统,四级实验室里就有一些寻煤探矿的工具,甚至还有打蜂窝煤的机器。 只是这好感度已经许久未增加了,离解锁四级实验室还差一半的好感度,若是能进得了四级实验室,她还能试着去找找煤矿。 她苦恼地想着,这时间长了,大概自己的本性暴露得有些彻底,早就懒得维持之前那可爱可怜见人就笑的柔弱模样,所以这好感度也就不涨了? 就连建了井渠那么大的好事自己居然一丁点好感度也没多,难道因为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建的就不算数?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苏茗雪带着她的两名保镖上了街去,想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好人好事可做,这一走就走到了府衙附近。 她远远看见府衙门前支了个大棚子,前头有不少人列着长队等着什么,边上几个衙役在维持队伍秩序。 苏茗雪向来喜欢看热闹,她昂首张望,“前头在做什么呢?我们去看看吧。” 离得近了,这才看清衙门口搭了个粥棚,朱有节朱大人和何师爷正在里头施粥。 排队领粥的多是些衣衫褴褛之人,其中就有拦过苏茗雪几次的乞丐们,不过也有些穿着不那么破烂的人排在队伍里。 苏茗雪上前去和朱有节打招呼,“朱大人、何师爷,你们好啊,这是在开棚施粥呢?” 原本端坐在太师椅上喝着香茶指挥着衙役施粥的朱有节一见到她,连忙搁了茶盏起了身。 “苏小姐怎么来了?来人!快去再端把椅子过来。” 他面上堆笑,唇上的两撇胡尖都带着十分的热情。 苏茗雪也不和他客气,在衙役刚搬来的椅子上自在地坐下了,祁源和林一分列在她身后。 经过上回的一番敲打,朱有节早已习惯了对这定远军少将军视而不见,只当他们是这个富家女随身带着的普通保镖。 他坐在苏茗雪身侧,指着棚里的大锅,“这是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每年冬天实在没粮的时候下官就会开棚施粥,能熬得一时是一时。” 苏茗雪有些惊异,“还有赈灾粮呢?我听说朝廷不怎么顾及北疆百姓民生,都是放任自流的。” 说到这个朱有节就有些郁郁,“谁说不是呢!这北疆美其名曰有十三郡隶属大虞,但大虞真正能伸得了手的也就这么一个丹砂郡,朝廷每年不过就发点粮做做样子,赈灾粮本就不多,经过层层剥削到了丹砂郡,剩下的多是些发了霉的米,根本不顶用,丹砂郡年年冬天都还是会有人饿死,只有到春天各处地里长出了野菜才会好些。” 朱有节虽然已经立志要当个贪官,但他还是会心疼自己辖下的百姓,毕竟四年多的朝夕相处,丹砂郡的百姓对他还是挺恭敬称道的,他也乐得有个清廉好官的虚名。 这不今年他收了雪玉商行的贿赂,手头宽裕了不少,就自掏腰包又买了些价廉的粮来施粥。 苏茗雪探头朝大锅里看去,粥里的米稀得可怜,但是看着还算白糯,想来是朱大人把霉米都挑了出来。 大部分丹砂郡的百姓都吃不上大米,这一开棚施粥,除了些真正吃不上饭的,也有些想来尝一口香甜米粥的百姓来排队,这等粥的队伍就越排越长。 每一个领了粥的百姓都会朝朱有节点头哈腰地道声谢。 朱有节一边笑眯眯地朝他们微微颔首,一边歪着头对苏茗雪抱怨,“本官我在这干了四年的郡守,经历了四年荒年,这马上就第五个年头了,家底都快全砸在这丹砂郡,所幸明年我任期就满了,倒时跟上头申请跳个槽,或者干脆不干了,回老家当教书先生去。” “啊?朱大人明年就离任了?我还挺喜欢朱大人您的。” 苏茗雪有些可惜地望着他,这朱有节虽然也有些贪,但拿钱办事一点不含糊,又好说话,也不仗势欺人,是个神奇的矛盾结合体,有他在这丹砂郡当郡守,很多事情会好办许多。 朱有节笑道,“苏小姐放心,只要本官还在任上,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能满足的本官都尽量给你满足喽。” 苏茗雪点头,“那就多谢朱大人了。” 大锅里的粥逐渐见了底,但粥棚前还有不少等粥的百姓。 何师爷上前看了看,扯着嗓子开始赶人,“乡亲们!今日的粥已经没了,粥棚三日一开,大家伙等两天再来吧。” 后头没领到粥的百姓有些闹哄哄地在抱怨,但周围有不少拿着廷杖的衙役在,他们也不敢闹出什么更大的动静。 朱大人喝完最后一口茶,也站起身来高声喊了一句,“家中有粮的尝个米香味儿就得了,别次次都来,这粥可是给人活命用的!” 苏茗雪看着那些四散的百姓,若有所思,她突然握了拳一拍掌,对朱有节道,“朱大人,我家也有些存粮,过两日我来帮您一道施粥吧!” 看领到粥的百姓们对朱有节感恩戴德的模样,她自己要是亲自来施粥,这实验室系统的好感度岂不是会一次性涨到爆表? 苏茗雪心中打着这么个如意算盘,正好她的一部分粮食本也是为帮助丹砂郡一些穷苦百姓越冬做准备的,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分给真正吃不上饭的百姓们,开棚施粥让有需要的百姓来自取倒是个好办法。 朱有节自是没什么不乐意的,多一个人施粥,自己还能省点开销,便道,“那敢情好啊!本官就替百姓们谢过苏小姐了。” 定好了要和朱有节一同施粥,苏茗雪就回了雪玉商行,去准备施粥的事宜。 祁源和林一被她安排着又是打水又是抬米又是搬锅,好一通忙活。 林一看着祁源顺溜地往肩上扛起一袋米,心下感叹,自家少主如今做这些杂活也是十分上手了。 他也提溜了一袋米跟在后头,突然见祁源转过身来,伸出一指朝他勾了勾。 林一凑近过去,“怎么了少主?” 祁源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把那个在脑中盘亘了一天的问题问出了口,“我的名声,真的有那么差?” 林一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少主这是还在纠结早先苏小姐说他会屠城的事儿呢。 他小心斟酌着用词,“过去因为少主您在战场的表现过于勇猛,治军又颇有些铁血手腕,确实传出些暴戾酷虐、杀人不眨眼的传闻,但这会屠城的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苏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 祁源点点头,转身扛着米袋出了仓库,冷峭的嗓音传进林一的耳朵,“派人去查查,这谣言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两日后,雪玉商行众人驾着辆满载的马车来了府衙门前的粥棚。 朱有节和何师爷迎了上来,两厢过礼招呼了一番,何师爷道,“杨掌柜,苏小姐,知道你们今日也要来施粥,我们大人特地命人搭了个大些的粥棚,喏,那是给各位留得位置,够宽敞吧!”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大棚子搭在了府衙正门口,桌椅都摆放得齐齐整整,确实够宽敞,而朱有节自己的粥棚只缩在门旁一角。 苏茗雪笑了笑,“朱大人真是有心了,要不你把你那棚子收了,和我们一起施粥得了。” 朱有节捻了捻半边唇上的小胡子,“本官还是不与雪玉商行一道抢风头了,这后头挺好的,凉快。” 说完就同何师爷一起缩回了他那“凉快”的粥棚里。 苏茗雪也不在乎朱有节心中打着的小九九,自己这头还有好多事要忙活。 祁源和林一帮着支起了两口大锅,吟霜和杨之行往锅里加了水和提前淘过的米,苏茗雪在那儿拿着个菜刀,嚓嚓嚓地切着白菜。 小粥棚里的何师爷瞧见这边的动静,巴巴地上前来问了句,“苏小姐,你们这粥里还放菜呢?” 苏茗雪手上不停,把白菜剁得细细的,“略微加点菜末而已,家中菜多,吃不完。” 何师爷咋咋嘴,回去转告朱有节这头的情况,豪绅就是豪绅,施个粥都与众不同,简直是摆出了开粥铺的架势。 祁源打量着苏茗雪切菜的手势,一柄宽刀稳稳地握在手中,下刀干脆利落,切出的菜末细细碎碎,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下厨之人。传闻中的安平侯府三小姐骄纵任性,琴棋女红一概不学,又怎么会这庖厨之技。 苏茗雪自是不知祁源对她早就多有怀疑,她穿书前一直都是独居,经常自己下厨,虽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厨艺,但也饿不着自己,这穿书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握菜刀,自觉手感都有些生疏了。 时辰尚早,排队等粥的百姓还不算多,待大锅里的米煮得咕嘟咕嘟冒泡,又盖上锅盖闷了一会儿,苏茗雪就把菜末撒进了锅里,还加了少许一点盐来调味。 盐在这个时代也是极其珍贵之物,朝廷掌握着制盐贩盐的命脉,官定的盐商铺盐价极高,普通百姓只能从私盐贩子那儿买些劣质的粗盐来调味,连粗盐都买不起的穷困之人只能日日茹淡。 这锅中盐一撒,菜粥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等粥的百姓们多是连粗糠都吃不起的人,何时尝过这等喷香的白米菜粥,他们嗅着那香味儿,各个两眼放光,纷纷翘首看着前头热气滚滚的大锅,不少人还抹起了哈喇子。 菜一煮熟,苏茗雪吆喝了一声,“起锅分粥啦!” 这一吆喝得到了排队的百姓们一阵欢呼,她便拿着大勺,和大家一起给百姓们分着锅里的粥,为了提高效率,不让锅里的粥煮过头,不把菜叶煮得蔫黄,商行众人备了五把大勺,一人一把,分了五列队伍共同分粥, 排在前头领了粥的百姓顾不得粥烫嘴,随意吹吹便呼噜呼噜地就着碗喝了起来。 “真香啊!我还从没喝多这么鲜香的菜粥,谢谢杨掌柜!谢谢苏小姐!” 领了粥尝了鲜的百姓都纷纷向商行众人道谢。 排队领粥的队伍越来越长,有不少百姓听闻府衙门口有雪玉商行的人在施撒了细盐的菜粥,都纷纷带着碗来加入了领粥的队伍,要不是一旁有衙役帮忙看着,有些人甚至想直接喝完了一碗再去排第二轮。 这头粥棚的火热越发衬得朱有节那儿门庭冷落,何师爷有些苦恼地问,“大人,咱这粥……不会今天都分不出去吧。” 朱有节倒是不急,闲适地品着他茶盏里的龙井香茗,悠悠地道,“不急,先熄了锅灶里的火,等杨掌柜他们的粥分完了,我们再开火,希望今年不要再有百姓饿死了。” 苏茗雪一边持着大勺舀粥,一边对感谢她的百姓们笑着点头致意,手都忙酸了,她那实验室系统的助理连个响动都没有。 她忍不住在识海中敲了敲她的233号小助理,“喂喂233,你是系统故障了吗?这么多人向我表达谢意,这好感度怎么一点儿不带涨的?” 第四十五章 233号助理可能是沉寂得太久了, 那无机质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懒洋洋的。 “宿主,这好感度的增加自有系统的一套算法,没加, 就表示系统没感应到正确的好感度, 请您继续努力吧。” 对这敷衍的回答苏茗雪也是无可奈何,她只得收了心神专心给粥棚前的百姓们分粥。 两大锅菜粥很快就分了个精光, 没有吃到菜粥的人们纷纷面露遗憾地问他们下回可还来。 苏茗雪柔柔地朝他们笑笑, 答应说只要自家的存粮足够,这个冬天就都会随朱大人一道来施粥, 只是不能保证次次都有菜粥。 得到了百姓们的一番千恩万谢后,苏茗雪一行向朱有节吿了辞,便收拾了东西回雪玉商行。 一路上吟霜像个孩子似的雀跃不已, “小姐,有人叫我小仙女耶!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致谢,做好事真是让人开心。” 苏茗雪正垂首想着怎么解锁四级实验室取出仪器去寻煤, 没注意到吟霜的话。 吟霜没得到回应, 歪了脑袋去瞧她的脸,“小姐?你怎么了?好像不怎么开心呀。” 同行的祁源他们听到这话也纷纷回过头,探究地望着苏茗雪。 感受到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苏茗雪回过了神, 忙道, “没什么啦, 就是忙得有些累了。”说着她抬手敲敲自己酸痛的手臂, “举了大半天木勺, 手都快断了。” 吟霜皱着眉伸手捏捏她的膀子, “小姐, 你何时干过这些粗活, 下回再来施粥你就在一旁歇着吧,分粥的活我们来做就行了,等回去我再好好帮你揉揉。” 苏茗雪心生感动,她何德何能能有个这么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小侍女跟在身边,她搂过吟霜的手臂,把脑袋轻轻搁在她的肩头蹭着,撒娇道, “我的小吟霜,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比我的亲姐妹还亲,你就当我的妹妹吧,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 吟霜被她副模样给闹了个大红脸,“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自小就被父亲签了卖身契卖进了……苏府,才有了吟霜这个名字,吟霜生死都是小姐的奴婢,当然要事事为小姐着想啊。” 她这话让苏茗雪有了一丝不快,她把脑袋从吟霜的肩上抬起,一脸严肃地看着吟霜,“吟霜,你和我说句实话,如果没有那卖身契,只遵从你内心的意愿,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可还愿跟着我?” 吟霜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从小到大她都一直伺候着三小姐,三小姐虽性子有些骄纵,但也从未苛待过她,伺候三小姐仿佛早就成了她生命的全部,从未有人问过她自己想做什么,如今自己小姐突然问了这话,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吟霜想了又想,决定就把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我就是想跟着小姐你呀,照顾小姐,打理商行,管理账目,这些事我都做得很开心。” 苏茗雪展颜一笑,“那不就是了,所以以后就别再说什么卖身不卖身的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妹妹,随我姓苏。” 突然被安上了自家小姐的姓,吟霜还有些反应不及,发着愣的可爱模样让苏茗雪直想上去摸摸她的脑袋。 这样想着,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她伸手轻拍了拍吟霜的发顶,“苏吟霜,叫声姐姐来听听。” 吟霜此时才如梦初醒,她不仅面上飞起红霞,连眼角都有些微红,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苏茗雪心满意足,“真乖!” “宿主好感度+200,四级实验室解锁进度7/10。” 苏茗雪从未觉得233号助理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振奋人心,这200好感度加得猝不及防,她看着一脸赧然的吟霜,好像琢磨出了一点儿增加好感度的关窍,却又一下子摸不太准确。 不过有动静总比没动静好,还差300好感度就能解锁四级实验室了,她要再加把劲。 接下来的两日,苏茗雪就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吟霜后面转悠。 吟霜洒扫收拾,她跟着打下手;吟霜下厨,她帮忙切菜;吟霜算账,她递笔研磨…… 起初,吟霜还不好意思地让她去歇着,后来,吟霜烦了。 “我的好姐姐!你这两天就没别的事要忙了吗?天天跟着我做什么?我这账都算不清楚了!” 苏茗雪嫌一直研磨太枯燥,端了碟瓜子拿了本画本子,边嗑边看边研磨,那咔咔声和时不时蹦出的笑声扰得吟霜数字都记岔了好几个。 苏茗雪见吟霜少见得发了脾气,盯着她看了会儿稀奇,见她只顾垂着首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根本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也便自讨没趣地端着瓜子拿着书坐到了一旁。 她满心的疑惑,怎么自己这两天不管怎么对吟霜好,好感度都丝毫不涨了呢,本以为能从吟霜这找到解锁四级实验室的突破口,结果还是不成。 画本子看得失去了兴趣,苏茗雪又摊开了地图,这地图她已经研究了不下百次,几乎每一处地形地貌都已经了然于胸,但她还是喜欢时不时的拿出来瞧瞧。 原书作者为了给男主增加升级难度,把他扔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北疆,又为了让男主一步步飞升,总是让他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在北疆发现些不为人知的宝贝。 比如这煤炭,在书中就是有个世外高人送了男主一句诗,“岂料山中有遗宝,为君铸作百链刀。” 男主这才派人去山中寻这“遗宝”,在冻死了不少兵士后,才解决了定远军的冬季保暖问题,还为其在玄青郡烧制军械提供了充足的炭火。 北疆只有一片山脉,那这诗中的山,定是指的那连绵的昆良雪山,原书男主的军队在明年冬天炭火耗尽,得了高人指点,派了好几拨人进雪山搜寻,许多人都永远葬身于白雪皑皑之下,在折损了上千人之后,才最终从那山中找到了煤矿。 苏茗雪虽然有丰富的地质学知识,但即使专业知识再牛掰,她也没有在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上徒手寻煤的本事。 能有捷径可走,那自然还是尽量选择捷径。 她托着腮看着地图上勾勒的昆良雪山山脉,有些恼自己忙昏了头,没有早些把寻煤的事提上日程,这转眼就到腊月了,北疆要到三月里冻土才开始解封,这几个月不光铁匠铺冶铁要用炭,总是烧柴禾取暖的百姓们要是有了煤炭,这个冬天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她心念飞转,从吟霜身上下手去增加系统的好感度是不成了,要不试试别人? 苏茗雪抬头看了眼兢兢业业立在商行门口当门神的祁源和林一,心下便有了考量,她出声朝他俩招呼着,“祁镖头,祁大,你们进屋来歇歇,我有话和你们说。” 祁源和林一对视了一眼,转身进了屋。 林一狐疑地对祁源小声嘀咕了一句,“少主,我怎么瞧着这苏小姐有点不怀好意呢?” 苏茗雪面上的笑过于殷勤,看着确实有些不怀好意。 祁源和林一各坐了桌子一边,苏茗雪起身从托盘上拿了茶杯,热情地给他们各斟了一杯茶,“喝口茶歇歇先。” 林一端起了茶杯,“苏小姐,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去做吗?”说着他举起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茶。 “是这样的,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苏茗雪正色道,“我们来拜个把子吧!” “噗”,林一一口茶全喷了出来,飞溅了坐在他对面的祁源一脸。 祁源脸上挂着水珠,面色凛如霜雪,横眉竖目,满眼煞气地盯着林一。 林一被他盯得浑身一哆嗦,赶忙起身扯着袖子去给他擦拭面上水渍,“少少少少爷!您息怒!我不是故意的!” 苏茗雪被林一这惊天动地的一喷惊了一瞬,也迅速扯了腰侧的帕子探头去擦祁源衣服上溅到的水珠。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林一在祁源的冷眼注视下坐立不安,干脆转头去问苏茗雪,“苏小姐,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和我们拜把子?” 苏茗雪眨巴着眼,一脸单纯,“那当然是因为我挺喜欢你们俩的,想和你们称兄道弟……啊不,称兄道妹呀!” 林一慌张地直摆手,“感谢苏小姐抬爱,兄妹相称就不必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要是莫名成了少主的小舅子,我怕他会剁了我去喂战马。 苏茗雪又一脸希冀地望向祁源,只得到了一个冰冷的答复。 “没兴趣。” 以为认兄妹这招会好使的苏茗雪碰了两鼻子灰,悻悻然地道,“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祁源和林一又回到商行门口继续当门神,林一为了缓和一下和祁源之间的尴尬气氛,让他早些忘了自己喷他一脸茶水这事,开始没话找话,“少爷,这苏小姐怎么总是冒出些奇怪的想法,突然要和咱么拜把子是闹哪般?” 祁源不答话,他侧头看着里间,苏茗雪正蹙眉盯着桌上的地图,祁源一时也搞不明白她那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又去府衙门前施了一日粥,便到了十一月廿九,冬至。 苏茗雪一早就在厨房里和吟霜忙活着包饺子,发面擀皮剁馅儿,包得时候她把大家都叫了来,一人分了一双筷子,让他们围在灶台边一起包饺子。 “饺子就是要大家一起包才好吃!” 杨之行和林一的手还都挺巧,饺子包得像模像样。 祁源大刀阔马地往灶台边一坐,修长的手指努力地裹着饺子皮,疏眉紧拧,好像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饺子,而是个强悍的敌人。 在他包破了第十八个饺子皮之后,苏茗雪忍无可忍,把他赶去剁饺子馅儿。 “饺子这东西啊,我还是喜欢吃油煎的,又香又脆。” 苏茗雪手上不停,穿来之后她还没吃过饺子,说起来也真有点想念那味道。 “我喜欢吃水煮的!再加点麻油,啧啧,那滋味!” 林一接过了苏茗雪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在砧板前专心剁馅儿的祁源,也贴心地为自家少主说了喜好的口味,“我家少爷喜欢吃蒸得饺子,蒸好了蘸醋吃。” 苏茗雪又问道,“兄长和吟霜呢?你们喜欢怎么吃饺子?” 吟霜和杨之行笑着表示自己怎么吃都行。 “那好!那我们今天就煮的蒸的煎的都做。” 苏茗雪一拍掌,手上的面粉飞了些到一旁的杨之行面上,迷了他的眼。 “哎呀,兄长你别动。” 苏茗雪手上都是面粉,没法为他拂去面上和眼睫上的粉末,就凑了头过去,轻轻地朝杨之行脸上吹气,把浮粉吹了去。 这一吹,杨之行整个耳朵连着脖子都红了个透,忙低头继续包着饺子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宿主好感度+200,四级实验室解锁进度9/10。” 苏茗雪又惊又喜,吹个面粉都能加200好感度,这杨之行也太心善了吧。 还差最后100的好感度,苏茗雪又开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祁源和林一。 林一包饺子的手都颤抖了,他眼珠子在杨之行和祁源之间转了一圈,对祁源道,“少……少爷,您再这样剁下去,砧板都要被剁碎了。” 众人纷纷朝祁源看去,只见他冷着脸,把菜刀斜着往砧板上一砍,生生砍进了两寸。 “剁好了。”嗓音也冷得快要掉冰渣。 苏茗雪已经对他动不动就冰冻三尺的模样习以为常,她起身去拿祁源剁好的饺子馅儿,想趁机把手上的面粉糊他脸上,却被他脚步一错,用行云流水般的姿态给躲开了。 祁源莫名其妙地望着苏茗雪,苏茗雪打了个哈哈,谎称自己脚滑了,便乖乖坐回去包着剩余的饺子。 饺子全部包好,灶上支起两口锅,一口锅里煮着水,下头煮饺子,上头放了个蒸屉蒸饺子,另一口锅热着油,苏茗雪拿着长筷在那做煎饺。 锅里滋啦滋啦地冒着热气,油香四溢,煎了一会儿,菜肉的香味也散了出来。 苏茗雪夹起一个煎好的饺子吹了吹,顺手递到祁源嘴边,“祁镖头你尝尝,比不比你那蘸醋的蒸饺好吃。” 祁源无心驳她好意,咬过了煎饺品尝,在苏茗雪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见他喜欢,苏茗雪灿然一笑,转过头继续煎着锅里的饺子。 林一在一旁看着祁源吞下了那个饺子,拿肘碰了碰他,低声道,“少主,苏小姐这第一个饺子就是给你的欸!” 经他提醒,祁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他默默地看着在灶前忙碌的苏茗雪,嘴里还残留着煎饺的余香。 “宿主好感度+100,四级实验室已解锁,恭喜宿主!” 苏茗雪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恭喜给说懵了,她思衬着,这是自己刚才给祁镖头喂饺子才增加的好感度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有提示,是系统延迟了还是祁镖头的反射弧太长了。 锅里的油一声爆响,苏茗雪回过神来,赶紧把煎好的饺子夹出锅中。 她止不住地喜上眉梢,冬至真是个好日子!她一定要尽快寻到煤矿,让丹砂郡的百姓接下来的几个月过个暖冬。 苏茗雪想趁热打个铁,再加点系统好感度,她又夹起一个煎饺,递到林一面前,“祁大也尝一个,看看比不比你那麻油饺子好吃。” 林一在祁源骇人的目光中一蹦而起,落荒而逃,还边跑边喊着,“谢谢苏小姐,你还是给我家少爷吃吧!” 苏茗雪被他这好似遇到洪水猛兽般的逃跑速度给惊着了,困惑地把饺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煎饺挺好吃的啊,至于怕成这样么? 五人这顿冬至饺子宴吃得也算其乐融融。 餐罢,苏茗雪告知了大家自己要去昆良雪山寻煤矿的打算。 吟霜惊得当场撂了筷子,“这怎么行?那山上终年积雪,就算有祁镖头和祁大跟着,也不知道要寻到何时,腊月里大雪就要封山了,多危险呀!” 杨之行也是极力劝说,想让她等春天冰雪消融些了再去。 苏茗雪做好的决定很难被动摇,她安抚着他们道,“这宅子前主人家留下的那堆风水堪舆的工具里有寻矿的东西,煤矿不会藏得太高,我最多也就在山脚附近转转,五日之内寻不着我就回来了。” 说完,她又拿下巴点了点祁源和林一,“这次他们俩我都带上,他们的本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定会保我平安的。” 吟霜和杨之行拗她不过,只能去为她准备进山的行头。 苏茗雪想着尽快出发,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进入识海把实验室里的煤矿探测仪取了出来。 这东西和上次寻水的仪器有些不同,探头连着一个手提箱,手提箱打开是个屏幕,会显示出探头探到的地下红外影像,探到煤矿就会有声音提示,这看着更加不像这个时代会有的东西。 苏茗雪只希望祁镖头和祁大好奇心不要太旺盛,她实在想不出比风水堪舆更好的糊弄理由了。 吟霜这次为她准备的东西比较多,三匹马的两侧都挂得满满当当,她一点儿也不想自家小姐冻着饿着吃苦头,但小姐自从来了这北疆就总是闲不下来的往外跑,免不了要风餐露宿。 这回多数又要宿在野外,吟霜把能带的都给她带上了,甚至还装了一袋木炭。 林一这还是第一次随苏茗雪外出寻物,很是有些兴奋,他对吟霜道,“吟霜姑娘,你就放心吧,我和我家少爷定会保你家小姐平安归来的。” 三人向吟霜和杨之行告了别,就策马冲进了隆冬腊月的寒风中。 作者有话说: 岂料山中有遗宝,为君铸作百链刀。引用自苏轼的《石炭》 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 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 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盘万车炭。 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 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 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 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 为君铸作百链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第四十六章 从丹砂郡行至昆良雪山脚下只需小半日, 越接近山脚,北风裹挟而来的雪粒子就越多,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马蹄下的土地都飞溅起了冰渣。 苏茗雪这次穿着的披风更加厚实, 她面上还覆着块绸巾,堪堪挡一挡风中那割人的雪粒。 时节已进入腊月, 这一趟因为要上雪山, 连祁源也一改之前的清凉装束,老老实实地披了件黑色披风, 烈风鼓吹下黑浪涌动,遥望着他就像一头在旷野上狂奔的猛兽。 三人行至了昆良雪山脚下,苏茗雪远远就望见了挖采云贝岩的定远军兵士们, 粗略一看,在那儿忙碌的人数好像比她雇佣的兵士多了许多,一旁甚至还搭建了几座营帐。 苏茗雪勒马停了下来, 一名她之前较为熟知的小首领见到了他们, 便跑来向她行了个礼,规矩地问道,“苏小姐怎么来了?” 苏茗雪不住地朝这个井井有条的营地投去惊诧的目光,她开口道, “我要去雪山上找点东西, 你们这儿人怎么变这么多了?” 那首领得到祁源暗暗递来的一个首肯的眼神, 便道, “这是我们少将军安排的, 定远军收复了玄青郡, 那儿的百姓被起义军强迫挖铁炼铁, 地都荒了, 听闻这儿的云贝岩能制肥,少将军就命我们多采些去改善一下玄青郡的田地。不过苏小姐放心,你雇的兵士采的云贝岩都是专供给你的。” 苏茗雪了然地点了点头,倒是对自己那名义上的“未婚夫”有些刮目相看,“你们少将军倒是会学以致用,这对玄青郡的百姓来说也是好事。三九天了,冰冻得厉害,你们也注意着点安全。” 苏茗雪三人把决定把马匹留在营地这,让兵士们帮忙照看着,他们自己则背着行囊步行前进。 再往前就要上山了,入目所见已经全是白皑皑的一片,没有一丝裸露的地表,不再适合纵马前行。 携带的大部分行囊都在祁源和林一身上,他俩一身冷酷潇洒的玄衣装束,背上却各背了个巨大的行囊,看着有些滑稽。 苏茗雪只背了个煤矿探测仪,这仪器比较精密,用完了还要还回实验室,她觉得还是带在自己身上比较放心。 昆良雪山的山峦连绵无际,数座高耸的雪峰直入云霄,山谷里的风卷着雪粒,时不时腾起一片虚无缥缈的白雾,轻易就会迷了人的眼。 苏茗雪寻了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山脊,防水的鹿皮长靴踏进雪中,积雪没过了脚踝,行进十分艰难。 她拿着煤炭检测仪的监测探头走在前面,让林一在后头捧着金属的显示屏箱。 林一上上下下地摸着那个材质不明的金属箱,看着那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山形图像,中央一个圆圈涟漪似的不停向外漾开,惊得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苏小姐,这是什么东西?这材质不像铁也不像铜的,这块板上怎么还能看见地下的景象呢?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风水堪舆还用得上这个?” 苏茗雪听到林一这个好奇宝宝的一连串问题就头大,她头也没回,敷衍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高级一些的风水先生寻龙点穴就用这个。” “啧啧,这么好的东西你那宅子的上家居然都不带走。”林一跟在她身后不住地惊叹。 “也许是走得匆忙忘了吧。”苏茗雪随口答道。 林一那张嘴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他又扭头问祁源,“少爷,你见过这玩意儿没有?太神奇了!” 祁源虽然自己也没见过,但他在苏茗雪那儿没见过的东西根本不止这一个,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当他看到林一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模样时,内心十分不愿搭理他,林一一惊一乍的声音就成了这空寂雪山上的唯一声响。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前行,行至了午间,他们决定就地休整一番,填饱了肚子再走。 祁源和林一在雪地上挖了个雪窝,燃起木炭,支起个小炉化着雪水煮干粮。 之前每次在野外苏茗雪都是直接啃着冷硬的干粮,她在家中抱怨过一次,吟霜便记在了心上,这回连烧水的小炉都给她准备好了。 林一喝着热乎乎的汤食,又开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苏小姐,你怎么就断定这山中有那个什么煤矿呢?” 苏茗雪很想直接告诉他因为自己看过剧本,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他更多的问题,她生生忍住了,只道,“过去看过一本风物志,书上说这样的山脉之上多有石炭,火力强而持久,多用于生火取暖冶炼。” “哦……可这山这么大,也没个具体方位,这要找到何时去?”林一又问。 “这煤矿多数是在某处山谷中,我们一路留意山谷就是了。” 原书中说,男主在雪山中折损近千人后,终于在一处空谷中寻到了那高人所说的“遗宝”,他派人运来砖木,开凿矿井,昼夜不息地开采煤炭,将空谷变为了闹市。 有了这些提示,苏茗雪只需着重在山谷地带搜寻即可,只是在厚重的积雪之上行进,速度实在提不上去。 寻了一天,一无所获。临近夜晚,风也越来越大,吹起的雪屑几乎迷的人双眼看不清前路。 不能再走了,他们寻了个山坳处,沿着山壁又凿了个大些的雪窝,支起两个软帐,作为夜间的安营之处。 可能是白日里火石沾了雪水,没那么好起火,苏茗雪再次祭出了她的野外点火法宝小焊枪,引得林一又是一阵惊诧。 苏茗雪脱了鞋袜在火上烘烤,行了一天,虽是穿得是防水的鞋靴,但在雪地里外冷内热的一接触,内里还是潮潮的。 套上烘得暖洋洋的鞋袜,苏茗雪看着那窄小的软帐,好奇问道,“你们俩人高马大的,晚上那个小帐篷挤得下么?” 林一正准备着夜间的吃食,闻言笑道,"那肯定是挤不下呀,我和少爷晚上要轮流守夜的。" 苏茗雪想起前段时间去往荒漠遭遇沙尘的那晚,祁源也是独自在帐外守夜,疑惑道,“你们经常在野外露宿么?对守夜的事好像都很习以为常。” 林一机敏的很,他道,“我们跑商的时候时常和商队露宿在外,都是要轮流守夜的。” 合情合理的回答,苏茗雪也不再多问,有祁源和林一轮着守夜,这夜晚度过得也算安然,只是实在是有些冻人。 苏茗雪和衣而卧,身上还盖着毛毡,还是给冻得直发抖,白天一直在走动还没觉着有什么,此刻一躺下,寒意就一丝丝的透进帐中,而她本就畏寒,更何况这次还是露宿雪山之中,更是冻得不行。 今晚祁源守上半夜,林一守下半夜,此刻祁源正坐在篝火边闭目养神。 苏茗雪看着软帐上那随着火苗跳动而摇曳的身影,想到祁源打坐时身上传出的阵阵暖流,便很想叫帐外那人离近点,打个坐运个内力,好让自己蹭蹭热度。 苏茗雪在寒冷中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她掀了帐子,露出个脑袋问祁源,“祁镖头,你今晚要打坐练功吗?练得话要不坐这儿来。” 说这话时,她眼中饱含着希冀。 祁源就着篝火看了看她略显惨白的面色,原本丰润粉嫩的唇也有点发青,就知道她有些经受不住这雪山中的寒夜。 “练。” 只回了她一个字,祁源便起身坐到了苏茗雪的软帐旁,重又闭上了双眼。 苏茗雪拉上帐帘躺回帐中,不一会儿就感到有暖意透过帐布传至己身。 祁镖头这功力还挺强的,透过帘帐还能这么暖和。 苏茗雪心下感叹着,把原本蜷着的身子舒适地伸展开,在融融暖意中入了睡。 山中不知岁月长,这枯燥乏味的搜寻行动一连持续了三日。 林一无数次地哀嚎着无趣,他本以为跟着来探寻煤矿总会遇到些惊险刺激的事,就像少主上次斩杀孤狼一样,不曾想就是每日在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中不停地走走走,眼睛都快被晃花了,实在是索然无味。 苏茗雪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巴不得无事发生,难道你想遇到个暴风雪、雪崩什么的才开心?倒时可是保命都难了!” 林一刚想出声反驳她,祁源就给了他一个威慑的眼神,他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林一聒噪的声音不再响起,山谷中便一片寂静,只偶有一两声鸟鸣回荡在谷中,也不知是什么鸟儿,这天寒地冻的还不飞去暖和点的地方越冬。 突然响起的“嘀嘀嘀”声打破了这片静谧,林一惊得差点把手上捧着的屏幕箱给扔了出去。 “响了响了!苏小姐!这盒子响了。” 苏茗雪停下了脚步,凑头来看,屏幕上不断扫射的白圈中间亮起了一个红点,还在不停地发出响声。 寻到地儿了! 苏茗雪惊喜地看着脚下,虽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厚厚白雪,但这下面就埋藏着“黑色的金子”,煤炭。 苏茗雪指挥着祁源和林一用带来的雪铲向下挖出地表,层层积雪被挖开,露出下方黢黑的山体。 苏茗雪轻巧地跃进那个刨出的雪坑,伸手摸了一把黑硬的土地,手指上就沾染了黑黑的煤渣,地表就已经见到煤层,那这下方必定是煤矿了。 “苏小姐,这下面就有能生火的煤炭么?” 林一拿雪铲敲了敲脚下的山地,这片地表除了比一般土地黑了些,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苏茗雪朝他神秘的一笑,把他和祁源赶出了雪坑,拿出小焊枪开始往地上点火,明黄夹着橘红的火焰一跃而起,她由祁源拉着也迅速地跳出了雪坑,地表的煤渣并不多,火焰只烧了一会儿就熄了,但只是这么点渣子,燃起的火焰都不比烧一堆木炭的火力弱。 林一这回才真信了她的话,这要是用在取暖锻造上,定要比木炭好用多了。 连着几日的搜寻终于有了结果,林一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苏小姐,我们是直接往下挖,把煤矿带出山里么?” 苏茗雪并没有嘲笑他天真的想法,只道,“我们几个能带出多少煤矿啊,得在这建矿井,专人挖矿,专人运输才行。” 虽然他们在雪山里走了三天,但因为不知煤矿的具体方位,只能踏着积雪兜兜转转地寻着几处山谷,实际这处有煤矿的山谷离山脚也并不是很远,真要派人来清出一条道也不是难事。 听了苏茗雪的话,林一心中为自家军队打起了小算盘,他道,“要不还是雇定远军的兵士来挖矿吧,这三九寒天的山路难行,兵士都是受过训练的,雪山行军都难不倒他们,但普通百姓的话估摸着就不愿意进山了。” 苏茗雪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在理。 目前可行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建矿井运煤是个大工程,她粗算了一下雇佣兵士所需的钱两,心下深深地为自家日渐消瘦的钱袋子叹了口气,回去又要被吟霜那个小管家婆念叨个没完了。 在这处矿地留下醒目的标记,又绘制好了此处的地形图,苏茗雪就同祁源和林一回了开采云贝岩的营地。 在雪山中行进了三日,甫一踏上平地,感觉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苏茗雪坐在定远军的营帐边休息,她看着忙碌的兵士们,开始反思自己,自己这银钱不能总花在雇佣兵士上,虽然军中之人吃苦耐劳,但佣金实在要比雇普通百姓贵许多,只是她来这丹砂郡还不足三个月,还不那么受当地百姓信任,要雇他们到远离郡城的雪山中劳作可不算易事,只能循序渐进了。 待日后百姓们更加相信自己,再雇他们来劳作,也能让他们多个养家糊口的活计,等明年开春南下的牧民归来,自己再买些牛羊马匹,也不用再把银子砸在定远军那昂贵的车马兵士身上了。 回了丹砂郡后,苏茗雪只是稍作休整,就去寻了石木匠周泰,城外已经建成了三座井渠,无论是丹砂郡的百姓还是定远军军中的用水都得到了大大的便利。 苏茗雪在红泥巷寻了个空,得知周泰最近在忙着给朱大人修缮府衙。 虽说朱有节明年冬天就要离任,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苦熬了四年,这最后一年怎么着也该享受享受,再说,等下一任接任的郡守来这看到破破烂烂的府衙,他这前任郡守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苏茗雪找去府衙的时候,周泰正带着自己的两名帮工在扒地上碎裂的石板路,苏茗雪垫着脚越过那些被翻起的泥土,急急地和周泰说了一番要建矿井挖煤矿的事。 周泰把他那双眼瞪得跟个铜铃大,“苏小姐在雪山里寻到了能生火的石炭?” 上回苏茗雪在城北山丘寻到水已经够让他震惊了,如今还寻到了炭,要知道丹砂郡百姓过冬都是往炕里点柴禾的,用得起木炭的多是些富贵人家。 柴禾火力弱又不耐烧,暖和不了多久被褥就又冰冷如铁,每年冬天总会有些年迈体弱之人冻毙在自己家中,这山中要是真有生火石炭的矿藏,可又是一件造福丹砂郡百姓的大事。 经历过成功建成三座井渠,周泰已经对苏茗雪的话深信不疑,如今年节已进入腊月里,这事可拖延不得。 周泰扔下手里的碎石块,远远地向坐在廊下品茶的朱有节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人跟着苏茗雪跑了。 何师爷在一旁探着头朝他们喊道,“诶诶!周工!这路翻成这样就撂这儿了啊?” 苏茗雪他们几个已经跑没了影,全然没听见他的喊声。 “大人您说说看,现在的年轻人,这办得叫什么事儿?”何师爷看着那土石散乱的路面,有些着恼。 朱有节倒是全然不以为意,他撇了撇茶盖,悠悠地道,“你没听到他们说吗?寻到了生火取暖的物什,这可是民生大计,我这府衙反正已经破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再多破这一时,让人在路上铺几块板先凑合着走吧。” 有了炭火,这雪玉商行总不会短了孝敬自己这郡守的一份,自己那卧房冬天里也是冷的很。 苏茗雪并没有急着就雇人进山开采,而是和周泰一道去那山谷中实地考察了一番。 他们刨开更多的积雪,查看雪下地表的情况,地表只透着黑,除了煤渣,下方煤层并没有裸露太多。 苏茗雪估摸着这情形多数要建井工煤矿,她的专业是研究地质的,对于建造她其实不甚了解,只能大致的给周泰描述了一下井工煤矿的构成和注意事项。 周泰听着苏茗雪的描述,不住得点着脑袋,而后向苏茗雪要了纸笔就随手画起了矿井的草图,他不愧是丹砂郡技艺最精湛的石木匠,三两下就把苏茗雪构想中的矿井给画了出来。 苏茗雪看着周泰画得草图,欢欣地一拍掌,“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周泰摸了摸锃亮的脑袋,“这工程虽大,但却可以一边开凿煤矿一边建矿井,把用来支撑的顶板随挖掘进度一块块地固定进去,这样比较不浪费时间,还有这用来透气的孔洞,最好用韧性足又中空的竹子来做,这东西我那儿没有,苏小姐还得想办法寻些来。” 对他说得这些苏茗雪没有异议,等矿井完全建好再开凿,怕是都已经春暖花开了,能尽快把煤炭派上用场自然更好,竹子她想办法去找便是。 决定好如何建矿,苏茗雪和周泰就分头开始做着准备。 周泰去准备建矿井所需的建材,苏茗雪去准备车马人手,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昆良雪山而去。 作者有话说: 架空架空!私设较多,勿考据,感谢~ 第四十七章 带着大部队出发前, 苏茗雪还特意让定远军军营前的传令兵去向他们少将军通传,告知他昆良雪山中寻到生火煤炭这事,让祁少将军直接派了人去矿地上驻扎, 守矿顺便挖煤供将士们冬日取暖。 煤矿这种资源定要有正规的管理才行, 日后若是山里产煤的消息传了出去,引来人私自开采, 苏茗雪也拦他不得。 毕竟这昆良雪山也不归她所有, 她也只是在这里发现了煤矿而已,但没有专业知识就私自采矿会发生许多灾难□□故, 要是有军队在此驻扎,私采煤矿的事就能有所避免。 定远军赚了自己那么多银子,也是时候让他们发挥发挥额外的震慑作用了。 在煤矿探测仪的探测下, 苏茗雪定了个开凿的点,周泰拿着镐子,敲下了这开采煤矿的第一镐。 苏茗雪带来的一部分人手在随周泰凿矿井, 一部分人手在清理山谷通往外部道路的积雪, 为方便之后往来运送开凿出的煤炭,还有一部分人手在安营扎寨。 从这处山谷往返丹砂郡一趟就要耗费大半日,大部分矿工肯定要长期驻守于此,保暖倒是不愁, 有现成的煤炭可用, 倒是苏茗雪让杨之行备得冬粮大部分都拿出来施粥了, 不够一群矿工在此吃住许久, 她便厚着脸皮向她“未婚夫”借了些军粮, 签下欠条, 许诺来年双倍奉还。 原本寂寂无声的山谷由于他们点到来一时热闹非凡。 苏茗雪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眼前这忙忙碌碌的景象, 想到之后不久就会有一筐筐煤炭从这深谷中运出, 让北疆的千家万户烧起炭火,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激荡着亢奋之意,这可比她过去在手机电脑上玩模拟经营游戏有意思多了。 祁源立在她身后,看着她裹着厚重狐裘披风的背影,忽然觉得她身上好似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无论走到哪里,纤纤素手一挥,就会有人追随而来,再荒芜的地方也能勃发出生机。 铁镐不断地敲击地表,此地煤矿埋藏之处不算太深,众人合力凿了一阵,墨黑的煤炭就已经裸露出来,周泰敲了一块煤下来,激动地拿给苏茗雪瞧,“苏小姐,这就是你说的点燃了可整夜不熄的煤炭吧!” 苏茗雪接过周泰手中的黑煤块,神情柔和地像是看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就是这个。” 周泰转身朝着开凿的众人一挥手,“兄弟们快挖!今年有希望过个暖冬了!” 大家纷纷应和,又埋头投入到工作中。 苏茗雪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随着凿出的煤炭越来越来,她脸上的笑却逐渐消失。 煤矿裸露出的面积变大,工人们的铁镐下敲出阵阵黑色的粉尘,沾染上他们的双手和面颊,甚至是鼻孔里也吸入了一些粉尘各个身上面上都是黑灰。 苏茗雪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忘了给工人们做好防尘工作了,她穿书前的世界就曾有过大量煤矿工人因吸入过多煤矿粉尘而造成肺部损伤的事件。 她起身唤来周泰,郑重地叮嘱他,“周工,你从带来的补给里扯些布巾让工人们捂住口鼻,我要回郡里去准备些别的物件,顺便去找给矿井通气用的竹子,这儿就暂时交给你了。” 把矿地这儿安排妥帖,留林一在谷中看着,苏茗雪就同祁源一道回了丹砂郡。 她先是急急得赶回雪玉商行,进门只瞧见杨之行一人在铺子里,便问,“兄长,吟霜呢?我找她有急事。” 杨之行正在给货架上的货物擦着灰,闻言便出了铺子朝外张望,“她说去给隔壁李婶送些点心,出去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就见吟霜从不远处的李婶家走了出来,还一脸气哼哼的样子。 苏茗雪见她回来了,赶紧拉过她的手,要把自己想做的东西告诉她,见她一脸不悦,又把自己的事放了一放,问道,“这么了吟霜,谁惹你不开心了?” 吟霜嘟着嘴道,“小……姐姐,没谁惹我,就是看到李婶身上被她丈夫打出来的伤,有些气不过。” 苏茗雪皱了眉,李婶之前给他们送过一只野兔,说是她丈夫打猎得的,那是她还觉得李婶丈夫人不错,怎么关起门来还会打老婆呢? 她又问吟霜“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上李婶什么忙。” 一听苏茗雪有心要帮李婶,吟霜眼中跳起了小火苗,“李婶说,他丈夫平时都挺好的,外出狩猎收获好的时候,还会让她给邻里邻居的分点,炫耀炫耀,但要是收获不好,回来就要拿她撒气,说她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败家。” 苏茗雪听得也跟着气了,“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吗,自己没本事还怪妻子,我看李婶整日忙里忙外照顾老人孩子都没个歇,冬日里就两套旧袄子轮着换,她败家?也得有东西给她败呀,真是哪儿哪儿都有这种让人生气的男人!” 说着,她还迁怒地朝杨之行和祁源各瞪了一眼,莫名躺枪的两人互相不明所以地一对视,不知自己是何处惹了这个大小姐恼怒。 吟霜忿忿道,“可不是嘛!我跟李婶说,要是她丈夫下回再动手打她,就来我们雪玉商行,我们帮着她一起打回去。” 苏茗雪立马反驳了她,“这可不是长久之际,我们帮得了李婶一时,可帮不了她一世,李猎户无非是觉得自己赚钱养家就高人一等,所以才拿李婶撒气。” 苏茗雪思衬了一下,觉得眼下自己要做的事应当能帮一帮李婶,她对吟霜说道,“吟霜,我要做一批口罩,李婶她会针线活吧,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帮我们做事,愿意的话今日就可以来上工。” 吟霜:“姐姐,口罩是什么?” 苏茗雪:“就是一种遮面的东西,要做一批给矿上的工人们用。” 吟霜直接跑去了李婶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一会儿李婶就跟在她身后来了商行,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对苏茗雪道,“苏小姐,谢谢你看得我,只是我手脚粗笨,不知能不能做出你要的东西。” 苏茗雪上前拉过她不断搓着衣角的双手,那手上布着老茧和冻疮,稍微露出的手腕上隐约能看见些青紫的红痕,“李婶说笑了,只是些简易的布制品,你定然会做的,我这一时也找不着人帮忙,只能向你求助了,不会耽误你家中的事吧?” 李婶摇摇头,“不耽误,家中今天的活计都做好了,我家婆婆带着俩个孩子在玩,这儿离得近,我告诉他们有什么事就来这儿找我。” 苏茗雪拉着李婶到了铺子里间的桌案边,让吟霜取了一匹麻布来,亲自给她们做个口罩的示范。 她裁了两块长方形布料,重叠在一起,拿针线缝了四条歪歪扭扭的边,又取了两股绳子分别缝在布料窄边的两侧,一个粗制的简易口罩就做好了。 苏茗雪的针线活技术仅限于订纽扣这种级别,她对自己做出的口罩还颇为满意,戴在自己脸上示范给吟霜和李婶看,“看到没,我就是要做一批这个东西,这就是口罩。” 这个世界可做不出专业的无纺布口罩,只能用现有的材料将就了,也能对那煤炭的粉尘防上一防。 吟霜和李婶看着她面上戴着那个针脚歪斜的口罩,就露了两只灿若星辰的眼睛,颇有些滑稽,都止不住地低笑。 不是什么精细的东西,对于会些女红的人来讲都不是难事,但苏茗雪的针线活实在太糟糕,就被吟霜以影响她们工作为由赶去了一边。 苏茗雪叹息,她这刚认的妹妹主意是越来越大了,都开始嫌弃自己这个姐姐了。 既然这里用不着她帮忙,她就带着祁源去寻竹子,煤矿井道越往里挖,井内空气会越稀薄,必须要在矿井顶部凿出透气的孔洞才行,这也是件耽搁不得的事。 可这竹子去哪儿找,苏茗雪有些没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见人就问一句。 走到了丰禾街,看到童娘客栈那显眼的酒旗,她便直奔那儿去想找童娘打听打听。 这回却连童娘也没帮上什么忙,“苏丫头,竹子这种文雅之物,听说都在南方的精致园子里头,我是没在咱们这丹砂郡里见过。” 苏茗雪失落地出了童娘客栈,站在大街上一声长叹,不知道再该去哪儿找竹子才好。 “可以去府衙问问朱大人。” 跟着她东奔西跑的祁源突然开了口。 苏茗雪倒是也想起过朱大人,她蹙着眉道,"朱大人那府衙破成那个鬼样子都没钱修,还能有闲情养竹子?" 祁源道,“他毕竟是个文人,而且他名叫朱有节。”他说这话时刻意加重了“有节”二字。 文人多爱竹,以竹来喻己之清高,“朱有节”这名字,多数也取自竹生高节之意,说不定他也信奉文人那一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说辞。 苏茗雪虽然觉得那个有些贪的郡守大人不一定会行这酸腐文人的行径,但她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时候已不早,苏茗雪火急火燎地进了府衙拜见朱有节,直截了当地问他这府里有没有竹子。 朱有节这回少见的不在品茶,而是在翻看一本书册,他看了一眼何师爷,不知这女娃又想做什么。 何师爷斟酌着道,“这竹子有倒是有,还是大人刚上任的时候移植来的,只是并未好好打理,估计结不出笋来。” 何师爷以为苏茗雪是想要竹笋,这时节正是冬笋冒尖的时候,吃着嫩的很。 苏茗雪一听有竹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竹子在哪儿呢?还请何师爷带我去看看。” 得了朱有节的授意,何师爷便带着苏茗雪和祁源去往府衙的后院,正如他所说,院中一角植着一丛青竹,一看就是养了数年的,竹节粗壮,竹竿笔直,只是叶片多已枯黄飘落。 苏茗雪大喜过望,她朝何师爷道,“何师爷,我借你家大人几支竹子一用,往后再还给他。” 说完她向着祁源一撇脑袋,“祁镖头,上!” 祁源剑势奇快,在苏茗雪唤他之时剑就已出鞘,唰唰几下,那几根竹子就齐根而断,惊得何师爷猛地退后了几步,避开倒下的竹竿。 “何师爷,替我多谢朱大人割爱,告辞!” 苏茗雪对何师爷行了一礼,祁源自觉地把那几节竹竿的根部扛在肩上,二人拖着长长的竹子就离开了府衙。 直到回去回复朱有节时,何师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朱有节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淡然地翻着手中书页,问道,“那苏家丫头和祁少将军又做什么了?” “回大人,他们砍了后院里您从南边儿移植来的竹子。” “啪”,朱有节手中书册掉落在地。 这一日,府衙里的众人都隐约听到了朱大人的哀嚎声。 “我那花大价钱移来的楠竹啊!” 竹子过长,拖进雪玉商行的后院中有些占地方,苏茗雪干脆就让祁源把它们暂放在了商行门口的步道旁。 “祁镖头,要不你顺便把这竹子上的枝枝节节给削削平整,再把竹芯给通了,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苏茗雪对着祁源用起了激将法,只为了让他多干点儿活。 祁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拔出自己的剑就在那几支竹子上舞了起来。 苏茗雪看着他飘逸的身姿,有些察觉到祁源最近似乎好说话了许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冷冷地说自己不干杂活。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但苏茗雪觉得如此甚好,使唤起来真是轻松方便了许多,自己出得那百两的月钱也算物有所值了。 旁观了一会儿祁源劈竹,苏茗雪就进了里间查看吟霜她们制口罩的进度。 吟霜和李婶虽然女红技艺纯熟,但这针线活毕竟只能一针一线地去做,两人坐那儿半晌也不过就缝制了十来个口罩。 苏茗雪算了算此时在矿上的人数,口罩还得时常换洗,工人们每人至少需要三副口罩,要备上几百个才够分。 这进度有些慢了。 苏茗雪拿起一个李婶做的口罩,四边的边边角角缝得细密整齐,丝毫不比用缝纫机褡出来的差。 她看了看还在垂头缝制的两人,她们拈着细细的银针,手指尖冻得通红,却丝毫不影响速度,穿针引线得十分专注,甚至都没注意到苏茗雪来到了桌案边。 此时快要入夜,光线也开始变得昏暗,杨之行在一旁燃起了烛火,但在这样的光线下做针线活还是会很伤眼睛。 苏茗雪拍了拍掌,引得吟霜和李婶抬起头来,她道,“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先做到这吧。” 看她们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伸展着僵硬的膀子,苏茗雪又笑着递给李婶六枚铜钱,“李婶,这是你今天的工钱,明天你忙好家里的活计,有时间的话就再来我这帮忙,我这的工钱按时辰算,一个时辰五文钱。” 李婶又惊又喜地接过铜钱,“苏小姐,你这也给得太多了吧。”往日她给人浆洗衣物,洗上一大盆才一文钱,今天才做了一个时辰的针线活,就赚了六文,要不是结结实实的六个铜板正握在自己手中,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茗雪拉过她冻得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搓了搓,笑道,“李婶,你的手艺值这么多钱,今天是我疏忽了,没给你们燃起炭火,明日来定不会让你冻着手工作。” 她这话让李婶眼眶泛起了红,“这怎么使得,炭火那么金贵,苏小姐就留着自个儿用吧,我都冻习惯了。” 苏茗雪温和地笑笑,也不和她争,“李婶,你要是有什么针线活不错的姐妹妯娌想找活计做,可以介绍她们来我这,我这口罩还需做不少,人多做得也快些,工钱都是一个时辰五文。” 李婶忙点着头,“有的有的,冬日里农闲,我们这些妇人基本都闲着在家,苏小姐这要是有活做那是再好不过了,今日时辰不早了,我明日再去寻她们来。” 李婶不断弯腰拜谢着苏茗雪,在她回家前,苏茗雪最后叮嘱了她几句,“李婶,你如今也算有了收入,能补贴家用了,不要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认真地看着李婶的眼睛,“没有人可以任意欺辱你,即使是你家男人也不行。” 李婶郑重地点了点头,手中握紧那六枚铜钱,朝自己家中走去。 翌日,苏茗雪早早地让吟霜在铺子里间点燃了木炭。 果不其然,吟霜又开始念叨,“姐呀,不是我说你,哪儿有人给帮工点木炭取暖的?我们这都是干活的手,冻一冻不打紧。你这炭火钱都够雇几十个女工了!” 苏茗雪蹲在那儿帮着她点木炭,“工作环境好些效率也能高些,要是手都冻僵了还怎么尽快完成我要的东西,这点木炭你就别计较了,等山中开采出的煤炭卖出去,到时候你可别嫌数钱数得手酸!” 吟霜目光炯炯地望向她,“真的吗?那些煤炭比木炭还值钱?” “那可不是,煤炭胜就胜在价格比木炭低廉,还比木炭耐烧,木炭要把木材加工过才能用,煤炭直接挖出来就能用,大家肯定会更愿意用煤炭呀。” 吟霜不说话了,脑袋瓜子里畅想着数钱数到手酸的场景,止不住地偷乐。 炭火把屋里烤得暖融融的,没过多会儿李婶就带着四个妇人来到雪玉商行,李婶的丈夫李猎户竟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现实中要是遇到家暴,请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快跑,任何一个会对你动手的人都不值得你一丝一毫的留恋。另外,女孩子能经济独立自然是最好,但家庭主妇也是一份艰辛而伟大的职业,值得每一个人尊重。 第四十八章 李婶带着人进了商行, 恭敬地和商行众人打着招呼,又把四位妇人一一介绍了一番,都是她针线活不错的姐妹亲眷, 随后她又不安地回头看了眼自己丈夫, 面带愧色地对苏茗雪道,“苏小姐, 我家那口子说, 我昨日就出去那么会儿,就拿回去六文铜钱, 他不不相信有什么活计工钱这么高,定要跟来看看我在做什么。” 一个没什么一技之长的浆洗妇人,说是自己去做针线活, 一个多时辰就赚了六文钱,比李猎户打个几日的猎赚得还多,李猎户心里确实泛起了嘀咕, 这才要跟着来这雪玉商行看看自家媳妇究竟在做什么活计。 苏茗雪了然, 这是担心自己妻子做什么不正当的勾当呢,她心下冷笑了一下,面上还是笑盈盈地对李猎户道,“李叔, 别站在外面了, 想看什么进来看吧, 外头怪冷的。” 李猎户双手揣在袖中, 咧嘴朝苏茗雪一笑, 道, “苏小姐客气了, 我就随便看看, 看看。”说着便跟着几位妇人进了铺子。 今日缝制口罩的人多,铺子一楼坐不下,苏茗雪和吟霜就把铺子二楼给收拾了出来,添置了桌椅,点上了炭盆,作为女工们工作的地方。 一上楼,女工们就被烧得足足的炭火驱走了从外头带进来的一身寒气,原本一个个都揪揪缩缩的,现在暖气一烘,各个都舒展了开身子。 苏茗雪对大伙道,“这就是各位姐姐婶子们上工的地方,李婶应该都和大家说了我们要做什么吧?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一会儿看李婶做一个大家伙就会了。” 她伸出了五个手指晃了晃,特意抬高了声音,让在一旁四处转看的李猎户也听得到,“工钱就是一个时辰五文钱,虽是不按完成个数算,但还请各位都抓紧着些,东西我急着要用,要真有偷懒耍滑的就趁早走人,别在我这做工,我想我这工作有的是人抢着干。” 虽说人都是李婶带来的,李婶是个勤快实诚的人,但这些女工她并不熟悉,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女工们纷纷点头,保证自己会好好干活,这确实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活计,只是做做针线活,她们都擅长,这地儿还点了炭火,她们也不用在隆冬腊月里受冻,工钱还不少,这要是说出去怕是所有丹砂郡会针线的女人都要挤破头地来干。 得到了女工的回应,苏茗雪微微颔首,“没问题的话那就开工吧,那边备了茶水,渴了自己去倒就是,茅房在后院里头,工钱的话走之前找我家妹子吟霜去结,我们这是一日一结。” 待女工们落了坐开始制作口罩,苏茗雪走到李猎户身旁,笑着问他,“李叔,现在你可放心了?李婶来我家就是做做针线活。” 李猎户把手从袖子里抽出,这屋子里暖和 ,他都快捂出汗了,他点头道,“是是是,放心了,我还想她一个粗鄙村妇,干些什么能一下子赚上六文钱,是苏小姐大方了。” 苏茗雪收起笑,表情严肃的地对李猎户道,“李叔,李婶的针线手艺很好,她有这么一双灵巧的手,可不是什么粗鄙村妇,”说着她微抬起了下颔,语气有些冷硬,“李婶这双手对我来说可是很有用的,希望不要总是带着伤才好。” 李猎户面上一红,懂了她的意思,知道自己把李婶身上打出的伤痕定是被她瞧见了,他忙哈着腰道,“那是那是,我定让她保护好她那双手。” 说完,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待,忙下了楼离开了雪玉商行。 苏茗雪在二楼看了一会儿女工们工作,李婶带来的人果然手都巧,只看了几眼就都已经自己上手做了。 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留了吟霜在这,自己去了楼下。 刚到了一楼铺面,苏茗雪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林一附在祁源耳边说着什么,祁源剑眉紧拧,二人面上都有些凝重。 她一上前,林一就不再对着祁源私语,站直了身子,笑着和苏茗雪打招呼。 苏茗雪好奇地问道,“祁大,你怎么从矿上回来了?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表情那么严肃。” 林一挠了挠头,眼轱辘一转,嘿嘿笑道,“今天第一批开采出的煤炭会运过来,我嫌跟着运煤的马车太慢,就先跑回来了,我刚在和少爷说宅子上的事,这不是快到年节了嘛,老爷让少爷准备些过年的物件。” 苏茗雪最近忙昏了头,根本不记时日,听林一提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是她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节,很有纪念意义,还是和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杨之行、吟霜一道过,也不能过得太潦草了。 今天也是施粥的日子,苏茗雪和吟霜要安排女工们的工作,所以就杨之行一人去了府衙,不过有朱大人派了衙役做帮手,也能忙得过来。 没法拉杨之行同行,苏茗雪便对祁源道,“祁镖头要去备些什么?一道去吧,我也该给家中备些过年用得东西。” 她又朝林一眨眨眼,“祁大,麻烦你帮我看着点铺子了。” 林一大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家少爷第一次买这些东西,苏小姐你提点着点。” 苏茗雪兴致高昂地拉着祁源上了街,昨日出来急着找竹子,都没注意到街上已有些张灯结彩的热闹之意。 年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辛苦劳作了一整年,平时再是节俭,舍不得吃得肉面也会在这新年之际拿出来犒劳全家老小,平时省下的布匹也会取出来裁几件新衣给孩子穿,一年就奢侈这么一回,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会满心期待着过年。 大街上有不少小贩卖着窗花爆竹,小食铺子里鲜少有人问津的糖果蜜饯前也围了些孩子,多数是家中父母给了铜钱,一年就纵他们这一次解解馋。 苏茗雪稀奇地左瞧右瞧,瞧着瞧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扭头问身后的祁源,“祁镖头,你说这街上怎么没有人卖春联呢?” 祁源一手支在腰间的剑上,有些心不在焉,居然没听见苏茗雪唤他。 苏茗雪见他没有反应,转过身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祁镖头,你想什么呢?” 祁源回过神来,眼神聚焦在苏茗雪面上,一脸疑惑,显然是没听见她刚才的问题。 苏茗雪叹了口气,只得把她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祁源左右看了看街巷上的商贩,道,“许是这丹砂郡识字的人不多,所以无人写对联来卖吧,写了大部分人也看不懂。” 苏茗雪恍悟,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丹砂郡识字的人那么少么?孩子们都不读书的?” 祁源道,“这里的富贵人家会请教书先生到家中教习子嗣,而普通百姓养家糊口已是不易,多数都是早早地就让孩子帮忙劳作了。” 苏茗雪皱眉,“俗话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不读书学习的话这丹砂郡的百姓世世代代都只会固封于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源虽赞同她的话,但对此现状也无可奈何。 二人各怀着心事,只随意买了些灯笼爆竹剪纸,就捧着东西回了雪玉商行。 未至近处,他们就看见商行门口停了四辆马车,两手空空的苏茗雪跑上前去,见马车上密密实实得堆着黑漆漆的煤炭,兴奋地朝祁源喊道,“祁镖头,煤炭运到了!” 祁源捧着一堆东西,根本看不见前头。 林一听到苏茗雪的喊声,从铺子里出来,把自家少主从那大包小包中解救了出来。 “苏小姐,这煤炭送到了,怎么处理?全搬进商行后院吗?” 苏茗雪稍稍思索了一阵,“搬一部分回商行就行,其余的运去府衙,让朱大人帮忙卖出去。” 林一奇道,“卖?丹砂郡的百姓连柴禾都用不起,还能买得起这煤炭?” 苏茗雪瞪大了眼,义正辞严地反问他,“不卖的话?我总不能白送吧,你当我是菩萨么?挖这煤炭耗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想要的人总得拿什么来换吧,不劳而获容易让人懒惰!” 预留了商行所需的煤炭,苏茗雪他们便把那四车煤炭运去了府衙,府衙门口的粥棚还在施粥,有不少百姓在排队。 苏茗雪和杨之行打过招呼,便去找了朱有节。 朱有节再见到她时有些愕然,昨日才从自己府衙中砍走了他早年移植来的几株楠竹,怎么今日又来了,朱有节有些怕了她了,“苏……苏小姐,你今儿来又是有什么事啊?本官这府衙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苏茗雪朝他嫣然笑道,"朱大人,有个忙想请您帮一下,"她指指自己身后的马车,“我不是从山中找到了生火的石炭么,想让您帮我卖给百姓们,两文钱一斗。” 朱有节惊得唇上两撇小胡子都快飞了起来,“两文钱一斗?你这卖得可是比柴禾还便宜不少啊!这可是铁亏的买卖。” 苏茗雪道,“无妨,如今无人知这石炭的好处,先贱卖个名声,名声打出去了,还怕价格抬不起来么?” 朱有节明了,“那苏小姐想让我怎么帮?” “也就借您这府衙门口一用,堆些石炭在那儿燃着,再派几个人四处吆喝吆喝,就说有这耐烧又保暖的石炭供给百姓,仅需两文一斗,丹砂郡的百姓对您多是信任爱戴有加,再看这石炭久燃不熄,定会来买的。” 朱有节听到苏茗雪说自己受百姓爱戴,就已经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嗯,这倒是不难,本官就帮你一帮。” 卖这物美价廉的石炭给百姓们越冬,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涨一涨这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苏茗雪喜道,“那便多谢朱大人了!您先派人搬一些石炭去府衙吧,有一些是专门给您的,感谢您日日操劳为民办事。” 朱有节哈哈笑道,“苏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说完他一转头,朝正在粥棚里帮着施粥的何师爷喊道,”何师爷!让人来搬石炭!” 朱有节按照苏茗雪说的,在府衙门前一块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石炭,又让派了几个衙役四散开来,走街串巷地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吆喝。 排队领粥的百姓本就不少,这一吆喝,立马围了不少人过来瞧稀奇。 那黑黑的石头似的东西燃起的火焰比木炭还旺,而且还火力持久,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府衙门口低价售炭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不待多时,就有人来上门买炭,只是两文铜钱,若是真能让一家人安然过冬,许多人家还是拿得出来的。 祁源和林一在前面称着炭,苏茗雪在后头收钱记账,马车的煤炭在迅速地减少,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上的煤炭就已经卖光了。 在等林一把下一辆马车牵来的时候,苏茗雪看到有一些人踌躇在排队买石炭的人群之外,她觉着奇怪,便上前去问道,“几位乡亲?你们是要买石炭吗?那边排队就行。” 其中一人有些羞赧地对她道,“这位姑娘,我们买不起这炭,只是来看看。” 苏茗雪看看他们身上穿着的破衣,估摸着是连饭都吃不上的百姓,她柔和了面色,好言道,“若是实在没有铜钱,先欠着也行,我会记在账上,往后有钱了再来雪玉商行还上也不迟。” 那人看了看周围和他同样买不起石炭的人,虽是十分心动,但仍然面露迟疑之色,“可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这钱啊。” 苏茗雪扫视了一圈这群人,见他们虽然衣着破烂,但也并非是些老弱病残,看着都是能干活的,多数是因为这丹砂郡实在没有什么太多的活计可干,家中又有老小需要照顾,他们也去不了别的城镇谋生,才只能留在这苟活。 苏茗雪清了清嗓子,道,“我看各位乡亲都是好手好脚有力气之人,我雪玉商行之后会招一批佃农和矿工,若是各位有心,就来报个名,到时好好劳作,待发了工钱再还这石炭钱。” 这群衣衫褴褛之人互相对视着,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希望之火,有人朝苏茗雪喊道,“姑娘,我们有力气,就是缺活干,只要姑娘你需要人手,我们一定会去!” 其余人纷纷附和着他这话,苏茗雪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排队去吧,等之后我要用人之际会派人去通知你们,到时记得来上工,我可是会把你们欠的钱一一记在账上的,若是不还,我定会让朱大人去抓人!” 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引得众人纷纷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必定还钱。 有了朱有节帮忙宣传,四车煤炭很快就卖完了,苏茗雪抱歉地看着前头还在排队的人,高声道,“乡亲们,这批石炭已经售完了,过几日还会再有石炭运到,到时朱大人会派人通知的,各位安心等着,今年定能过个暖冬!” 踩着将合的暮色,苏茗雪一行人收拾好东西,赶着几辆马车踏上了归途。 行在路上,甚至能看见有些房屋的烟道中飘出了灰白的烟雾,这是已经有买了煤炭的人家在火炕中燃起了炭火,想到他们今晚就能睡上温暖的火炕,苏茗雪觉得自己在昆良雪山上辛苦搜寻的那几日也算值了,今年冬天,丹砂郡百姓们的温饱多数是不用愁了,待到来年,自己的田地和矿地就都能雇佣这些百姓去劳作,能省下不少佣金。 要不然,一直花着大价钱雇定远军的兵士种田,种出来的粮食还要再供给定远军,这事儿怎么想自己都是一个冤大头。 苏茗雪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在马车上铺了块布,坐在上面数着面前的一堆铜钱,还边数边乐,活像个守财奴。 林一看得好笑,调侃道,“苏小姐,你都这么有钱了,怎么数这么些个铜板还数得津津有味?” 苏茗雪正在往绳上串着数好的一贯铜钱,“你懂什么,虱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懂不懂,等我们这有石炭的消息传去南方富饶些的地方,那可就有得赚了!” 林一感叹道,“苏小姐,你是真爱赚钱啊!” 苏茗雪斜了林一一眼,“我要是不多赚点,哪负担得起你和祁镖头的月钱?” 这可是个尴尬的话题,林一打着哈哈,不再搭话。 苏茗雪还在自顾自地低喃,“我要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这丹砂郡开局虽然不咋地,但未开发的资源还是不少,只要那龙傲天不来添乱,我说不定能把这儿建设的富甲天下!在这个世界当个城主感觉也不错。” 她正做着当城主的美梦,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停了手中数铜钱的动作,抬头看向在前头赶车的祁源,“祁镖头,你们一开始是因为缺钱才硬是要来当我的保镖的吧,若是不缺钱的话,你们想做些什么?” 林一抢着答道,“我想当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带军杀敌,横刀立马,叱咤风云!” 苏茗雪笑着打趣他,“祁大你的功夫这么好,以你的本事,若是进了军中说不定真能当个将军呢!” 她又转头问祁源,“那祁镖头你呢?你想做些什么?” 祁源今日似乎格外的沉默,他迎着夕阳赶着马车 ,万丈霞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并没有回头,但苏茗雪却听到前面传来掷地有声的四个字。 “改天换地。” 作者有话说: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引自 《劝学诗》 【唐】颜真卿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第四十九章 马车轧到了道上的一个石块, 车身颠簸了一下,晃得苏茗雪把手中的铜钱滚落到了车板的一角,她一时竟忘了去捡。 改天换地?改的是什么天?换的是什么地? 苏茗雪茫然地盯着祁源挺拔如泰山磐石般的背影, 思索着他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 赶着另一辆马车的林一心中暗暗叫糟, 少主这是被今天宅子里发生的事气得够呛,竟开始口无遮拦了。 林一哈哈大笑两声, 打破了这一瞬的静默, 随后开口道,“我家少爷自小就志向远大, 喜欢做那盘古开天地龙王唤风雨的美梦,这不天还没黑呢,又开始做梦了。” 苏茗雪眨了眨眼, 这孩子原来是想当神仙啊! 她伸出手从后头拍了拍祁源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 但多少也要符合一些实际。” 把苏茗雪送回了雪玉商行, 祁源和林一便回了青柏巷的祁宅。 过了前厅跨进后院,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这味道是从地上那一排面色青紫的尸体身上传来的。 祁源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这几具穿着黑色劲装的尸体,一张俊脸上似布着寒霜, 眸中似敛着冰刃, 他磨了磨后槽牙, 语气森冷地问林一, “一个活口都没有?” 林一摇了摇头, “少主, 这些刺客都是死士, 一发现刺杀大将军不成, 退路又受阻,就都服毒自尽了。” 祁源冷哼了一声,“那个昏庸无能的老头身边倒是还有些忠勇之士,可惜跟错了主子,白送了性命。” 他抬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伸开长腿从他们身上跨过,径直进了祁大将军的卧房。 祁瑞阳大将军正斜靠在卧榻之上,双眼紧闭,灰白的头发散落在枕边,衬的面上血色全无。 祁源瞳孔骤缩,揪着在门旁煎药军医的衣领,急切地问道,“不是说大将军只受了点皮外伤吗?怎么这副模样?” 军医手中扇火的蒲扇都惊掉了地,他不敢直视祁源凶煞的双眼,只余光瞧了瞧榻上的祁大将军,颤颤巍巍地道,“回禀少主,大将军他确实只是手臂上受了一道外伤,他这副模样……这副模样……属下也不知是为何呀!” 正说着,原本似是睡着了的祁大将军突然出了声,“源儿……是源儿来了吗?咳、咳,爹没事儿。” 这声儿发着颤,气若游丝,一点儿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祁源松开冷汗直冒的军医,几步走到榻前,仔细查看祁大将军臂上的伤,伤口已经缠了一道纱布,看那纱布不过一掌宽,仅有浅浅的一道血痕渗出,看着确实只是一处皮外伤没错。 祁源又皱着眉去看他爹的面色,惨白的面上似是敷了一层什么粉末,他伸手一抹,指间竟抹下一些白面。 起源松开了紧皱的眉,冷了脸,把祁大将军那条受了伤的胳膊往榻上一甩,一字一顿咬着牙道,“大、将、军,您这是唱戏唱上瘾了是么?” 祁大将军“哎哟”一声,捧着自己受了一道剑伤的手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歹你碟事伤患,也不知道轻点儿。” 说着坐直了身子,随意抹了一把自己面上的粉末,全然没了刚才那副蔫儿了吧唧的模样。 “源儿,我说你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爹白日里被刺客刺杀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到天黑才回来看我,真真是伤了爹爹的心啊!” 祁源揉了揉眉心,对他这在外威风八面,在内假装抹泪的将军老爹是无可奈何。 “你这都是自找的,在荆都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干脆带兵捅了那狗皇帝的老窝,你偏要顾忌旧情,如今乖乖来了这蛮荒之地,他可放过你了?” 祁大将军放下那在眼角虚虚抹着的手,苦笑着摇头,“我远在这千里之外的北疆,也不知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祁瑞阳大将军与当今圣上自幼同习于帝师,后为他铲除异己开疆拓土,本是他最信任的定远大将军,谁知这二人皆近天命之年,竟因小人谗言而起了嫌隙,圣上竟是如此执着的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祁大将军一时悲从中来,看着竟似苍老了许多。 祁源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倒是宁愿他假惺惺地对着自己做戏,他抿了抿薄唇,唤来林一,“原本到了北疆刺客不就消停了么?怎么此时突然又来了一拨死士?” 林一也有些困惑,“不知道啊,刺客身上也没查出什么来,我们最近也没……” 说着,林一似是想到了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少主!您说会不会是您带兵收复玄青郡的消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让圣上觉得我们将有异动,所以才又派刺客来刺杀大将军。” 祁源觉得林一说得有道理,但他收复玄青郡不过半月之久,这消息怎么传得如此之快,除非是有人刻意往荆都递送了消息,只是不知这传信之人来自军中还是来自玄青郡。 祁源要同林一去书房安排玄青郡的一些事宜,踏出祁大将军的卧房前,面色沉重的祁大将军叫住了他,语气严肃,“源儿,你有什么打算?” 祁源微一偏头,余光扫过屋内,淡淡地道,“我的打算,父亲您心里应该清楚的很,只望您将来不要阻我。” 说完,也不等祁大将军回答,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祁大将军的卧房,祁源拐了个弯便进了书房,他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桌上摊着玄青郡的地图,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叩着桌案,神情略有些疲惫。 林一在一旁也不敢出声,只静静地立着,直到烛台上的烛火都燃了半截,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少主,我们如今对荆都也伸不去手,不如先把眼下的事做好,以后再做筹谋。您对玄青郡有什么安排?” 听到他的话,祁源收回了思绪,叩着桌案的手指划到地图上,点了点玄青郡荒废的耕地, “让赵校尉把玄青郡的驻军分一分,三分屯田,二分守矿,五分守城,再选些个擅长珠算理账之人管理铁矿的往来交易,大规模的铁矿交易务必查清用途,万不可给不轨之人做军用。之前那伙起义军的铁拒马铁投石,让赵校尉收入营中,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 他又伸指点了玄青郡的几处城门,“城门关隘都要派人严守,每一个进出之人都要对照户籍查清楚来去之处,若是发现有行踪诡异之人及时拦下上报。” 安排好这些,祁源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疲累地阖上了双眼,想这些耕田开矿买卖之事对他来讲真是比打仗还累。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狡黠灵动的面容,也不知那人怎么有如此多的心力去做这一桩桩一件件需要细致安排的事。 雪玉商行内,苏茗雪正坐在暖融融的火炕上看着吟霜记账,还不忘向她邀功,“吟霜,怎么样?你姐姐我也是会赚钱的。” 吟霜在把苏茗雪今日记的乱七八糟的账重新誊写到账本上,她瘪了瘪嘴,道,“小……姐姐,你知道你又是雇人又是买材料进山里建矿井花了多少银子吗?这四车石炭才卖出这么多点钱,根本入不敷出啊!” 苏茗雪朝她摆摆手,“吟霜,你不能只看着眼前的这点小利,丹砂郡百姓有多少人能出得起高价买石炭啊,先让家家都用上石炭,这快过年了,往来的卖货郎也比平日多,他们会把丹砂郡有石炭的消息带出去,到时我们这雪玉商行的门槛怕是都要被人踏坏了。” 第二日,踏破门槛的人倒是还没见着,雪玉商行门口却跪了一个人。 一个嘴角破皮渗血、一边颧骨高高肿起、一边眼窝青紫的女人,如此惨烈的面容让人瞧不清她的年龄,她还一直佝偻着背低垂着头,显出一些老态。 李婶和那四名女工惴惴不安的围在她身边。 苏茗雪和吟霜站在那个面上凄惨的女人面前,怎么都拉她不起,杨之行他们几个男人也不好插手一个陌生妇人之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那女人只是不断地垂泪,哀求苏茗雪救她一命。 苏茗雪松开了女人的手臂,问一旁的李婶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仿佛做错了事一般,不敢直视苏茗雪的眼睛,“苏小姐,都怪我,没有叮嘱好我表妹不要把在这做工的事说出去,让这郑农户家的媳妇听了去,便也求着我们让她来这里做工。” 苏茗雪端详着郑家媳妇脸上的伤,明显看着就是被人打的,她道,“做工就做工,也不用跪着来求我吧,还有她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若是遇到了歹人,就去报官,为什么要来求我救她?” 李婶的表妹抢着答道,“郑家媳妇是个可怜人,她家那口子又没钱又嗜酒,喝了酒就好动手,疯起来不仅打媳妇,连自己二老都打,结果家底被酒债掏空了,前年冬天饿死了自家二老,还把这苦命妹子打得小产,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怀上,这不又被那疯男人打成这样,才想来求苏小姐您救救她。” 苏茗雪听完李婶表妹的描述,蹲下身子,轻轻托起郑家媳妇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为她抹去了面上的泪珠,柔声问道, “都快被打死了,为什么不逃?” 郑家媳妇一只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她哑着声,开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苏茗雪又问,“你过成这个样子,你的亲生父母都不管吗?” 郑家媳妇别过她的手,又低垂下了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别家人了,我父母又怎么会插手别家的家务事,他们只叫我好好伺候丈夫,能忍则忍,若是和离了,是给他们面上丢光。” 苏茗雪真是恨透了这些封建糟粕,那些个吃人的时代,被吃的永远都是女人,如果连女人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又有谁会把她们当人? 她冷了脸,再次把郑家媳妇垂下去的脸给托了起来,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你既然求我救你,那我便问问你,你是想在我这寻个工作,让你家那口子看得起你,不再打你,还是想从他身边永远地逃离?” 郑家媳妇被苏茗雪强硬地托着下巴,躲也躲不开,她目光闪烁地看了看一旁的李婶,低声道, “我听李婶说,她自从在这工作了两日,李叔待她便比过去好了许多,甚至还主动帮着做家务事,所以我想……” “所以你也想靠这个抓住你家男人的心是吗?” 苏茗雪冷笑了两声,毫不留情地打破她这个幻想。 “李叔那是本性不坏,听得进别人的话,知错能改,你家男人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酗酒之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行径的,他连自己亲爹妈都能活活饿死,你怀着他的骨肉他都能对你动手,你还在天真地指望他能对你好?” 苏茗雪松开了钳制着郑家媳妇下巴的手,站起了身,语调冰冷地道,“我救不了你,你去求别人吧。” 郑家媳妇被她这一拒绝,似是彻底失去了希望,瘫软在地,哑着的嗓子也哭不出声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见者悲戚。 吟霜看她这模样实在于心不忍,悄悄拉了拉苏茗雪的袖子,苏茗雪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只是站在那瞧着郑家媳妇哭泣。 等她哭够了,被李婶她们搀扶起来,正要离去之时,苏茗雪淡淡地开了口, “若是什么时候你想好了要彻底离开那个男人,你再来找我,到时我定会帮你。” 郑家媳妇回头朝她行了一礼,便佝偻着身子走了。 被郑家媳妇的事耽搁了一阵,一众做口罩的女工心里都有些戚戚,只顾着各自默默地低头缝制,不似昨日那般气氛热烈。 苏茗雪不想当万恶的资本家,她知道女工为什么心情低落,她们看到郑家媳妇的惨状,都有些共情,可能还有点对自己冷酷无情的埋怨。 苏茗雪觉得自己有义务扭转一下自家女工们的心理状态。 她走到女工们劳作的桌旁,拿起几个制好的口罩在手中查看,笑意盈盈地道,“各位姐姐们的手可真巧,这口罩缝制得如此结实,挂绳扯都扯不断呢!” 女工们客气而礼貌地回应了她的赞美。 苏茗雪又道,“姐姐们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对那郑家媳妇太过冷血?” 女工们抬起头来,支支吾吾地否认着她的这个说法。 苏茗雪放下手中的口罩,抬起眼眸悠悠地看着她们, “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带她来我这,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就算收留了她在这里做工,给了她工钱,她回去难道就会被郑农户善待吗?怕是她辛苦劳作的工钱都会被那男人夺了去买酒,还会巴不得她日夜劳作不休给他换酒钱。” 女工们互相对视着,心中都觉得她说的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只要郑家媳妇还活着,那个酒鬼就会不停地欺辱她压榨她,因为他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做一个自己可以随意打骂的物件,我留她在这里做工,反而可能会害了她,你们若是真的为她好,就应该劝劝她,早日下定决心离开那个男人,同样的,要是各位姐姐们也遇到了这种事,我也劝你们一句,若是不能反抗,那便离开。” 说完,苏茗雪见女工的目光变得坚毅了一些,她便也不在这待着,她归拢了已经缝制好的口罩,叫上了祁源和林一,往昆良雪山去给矿上工作的人们送口罩和祁源劈好的竹子。 他们把几辆空了的运煤马车停在开采云贝岩的营地,便徒步往山谷中去。 这段路车马难行,那些运去谷中建造矿井的材料都是靠人力搬运上去的,这几日这条道路上的积雪倒是被清理了一些,又被工人们踩踏了个结实,倒是不似最初那般难走,但爬起来也要比普通地面艰辛许多,等过几日山中飘雪,进出就更难了。 祁源和林一各扛着几支竹子行在山道上,饶是气力惊人的祁源,也微喘着气。 他们在路上还碰巧遇到了正背着背篓,运送第二批煤炭出山的矿工们,每个人的背篓中都装得满满的,沉重的煤炭压弯了他们的脊背。 苏茗雪只背着一些轻巧的口罩,她看着众人爬山道爬得如此艰辛,脑中开始思考着在山中建轨道矿车的可能性。 听说玄青郡的铁矿被定远军接管了,不再限制单次的交易数量,她得空了得去玄青郡瞧瞧,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定远军不仅没屠城,还安排了百姓挖矿冶铁谋生,打开了铁矿往来交易之路。 若是真的,她倒是能买些铁矿回来做铁轨,有了矿车,山谷内外运送煤炭运送补给那就方便了许多。 到了山谷中的矿地上,谷中已经建成了数座营帐,有一座小些的专门留给苏茗雪单独使用。 矿井处也已挖出了一个浅入的矿坑,周泰用结实的木头和木板契合着撑在矿坑顶部,防止土层塌陷。 祁源和林一把竹子交给了周泰,苏茗雪给大家分发着口罩,换下他们面上已经发黑的布巾,叮嘱他们劳作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佩戴。 四处查看了一番,觉得这矿地上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苏茗雪就叫上祁源和林一一起去她的帐中喝茶。 帐中煤炭烧得通红,因为提前预留了风口和烟道,帐内未见烟尘,炉架上的小炉中煮着雪水,苏茗雪坐在坐塌上往茶壶中添着茶叶,这是她今天特地带来的,能在这雪峰环绕的山谷中享受到融融暖意和沁口香茶,苏茗雪觉出一点野外出游的味道来。 只是还没等她这茶煮好,帐外就响起一道急急的声音。 “回禀少……回禀……回禀苏小姐!我们的煤炭在路上被人劫了!” 作者有话说: 谁劫的呢? 第五十章 煤炭被劫? 苏茗雪放下手中的茶叶, 外袍都没顾得上披,就忙掀开帐帘,看向站在帐外的那人。 那是一名做寻常矿工打扮的定远军兵士, 他衣上面上都沾着些黑煤渣, 还有几道利刃划出的破口,正丝丝地朝外渗着血。 出谷的山道上还有几名被搀扶着回来的运煤矿工, 正是苏茗雪他们今天进山时遇见的那批, 此时这些矿工各个身上都挂了彩,有的背上的背篓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的背篓中还余下一些煤炭。 苏茗雪上前一一检查过,所幸他们身上都是些皮外伤。 她皱紧了眉,问刚刚向她通传消息的那名兵士, “这是怎么回事?这条路我也来回走过数次了,荒无人烟的,怎么会突然有人劫煤?” 那兵士垂着头, 似是不敢望向苏茗雪这边, 老实地答道,“我和兄弟们背着煤炭就快行至山脚处,周围积雪中突然冒出一伙人提刀就朝我们砍来,突然遇袭, 兄弟们又皆未带兵刃, 只有几把防身的小匕首, 弃了几篓煤炭这才逃……逃了回来。” 说这话时,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少主在侧, 自己这几个正儿八经的军人竟从一伙劫匪手下落荒而逃, 这不是在打少主的脸嘛。 虽然低着头, 他也能感到自家少主那冰刀似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刺得他战战兢兢,更加不敢抬头。 苏茗雪见他一副十分自责的模样,便安慰道,“人没事就好,事发突然,你们背着煤炭还没带武器,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已经是本事了,快去营帐里处理下伤处吧。” 让林一跟着去帮忙处理几人的伤口,苏茗雪叫上祁源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刚刚她心慌意急地出去询问情况,没觉出冷来,这会儿进了炭火烧得十足的帐中,骤冷骤热间,她被激得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赶忙坐回榻上搂着自己的狐裘披风。 祁源看了她一眼,把小炉中早已煮沸的水倒入茶盏中,推倒了苏茗雪面前。 苏茗雪把在外头冻得有些红的手指贴上杯壁,感受着那指间传来的热度,一直拧着的秀眉并没有松开。 她抬指揉了揉鼻子,开口问祁源,“祁镖头,你说这天寒地冻的昆良雪山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劫匪?还正好埋伏在矿工们下山的道上,感觉这是提前预谋好了,专门冲着咱们来的。” 祁源微微颔首,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只是这劫匪不是冲着苏茗雪,而多数是冲着定远军来的。 他瞧着苏茗雪有些泛红的面颊,不知是在外面冻得还是在帐里热得,眉间还敛着愁绪,便少见地开口宽慰她道, “别担心,我和祁大去查看一番,下次运煤多让几个定远军兵士跟着护送,不会有事的。” 祁源说这话时语调不高,声音沉沉稳稳,很有安抚人心的效用。 苏茗雪点了点头,虽然心知祁源和林一的功夫都不弱,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踏出苏茗雪的营帐前,祁源顿了下脚步,他掀着门帘,高挑英武的身影挡住了外头的风雪,他微侧着头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这事交给我,我说过会护你性命钱财安全,定不食言。” 说完就放下了帘子隐于朦胧的雪山夜色中。 苏茗雪正捧着杯子喝热水,对着遮挡住她视线的门帘眨了眨眼,回想起最初来到丹砂郡时祁源说过的话。 “丑话说在前头,我既为保镖,便只保雇主的性命和钱财安全,跑腿打杂的活,不干。” 当时他这话说得趾高气昂信誓旦旦,可如今呢,还不是天天跟在自己身后跑腿打杂。 想着想着,苏茗雪不禁低笑出声,虽然当初是他强买强卖的要当自己的保镖,但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解决了不少麻烦,自己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所带来的安全感。 若不是自己还有个麻烦的婚约在身,她倒还真想主动出击,把他收做裙下臣,这样自己还能省下一笔不菲的佣金…… 苏茗雪吹熄了帐中的烛火,裹着毛毡和狐裘卧在榻上,脑中还在乱糟糟地不断遐想。 话说那祁镖头跟了自己这几个月,就一点没被自己所吸引么? 她在炭火的微光中摸了摸自己的脸,在陷入沉睡前晕晕乎乎地想,自己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祁源出了苏茗雪的营帐,此时已经入夜,山中飘起了飞雪,周泰他们已经拿木板遮盖好矿井口,防止井下积雪。 矿工们也都已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的聚在帐中,分着吃食谈着天。 祁源仰头看了看四周高耸入云的雪峰,夜色掩映中一片银白的静谧,就是不知在山中何处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 他进了刚刚那伙受伤兵士的营帐,被劫兵士的伤处已经都处理好了。 原本帐中还有些人声,他一进来,顿时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帐内连外头雪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祁源冷眼扫视了一圈帐内众人,沉声道,“都挺出息,我定远军培养出来的兵,居然被一伙劫匪给劫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众人低垂着头一心一意地装鹌鹑,无人敢接他的话。 祁源拿下巴点了点他近前的一人,“陆丰,说说吧,那伙人是什么情况。” 刚刚介于苏茗雪在一旁,有些信息不好向她透露,此刻那个名叫陆丰的兵士被点了名,噌地起身站了个军姿。 “回禀少主,那伙劫匪狡猾的很,拿雪做掩护,突然冒出来杀得弟兄们措手不及,他们用得都是精铁大刀,臂上还都绑着条红巾,得亏弟兄们跑得快,要不然就都交代在这山里了!” 果然是秦纵的那伙起义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祁源拍了拍陆丰的肩,面上看不出情绪,“逃得快,你还想让我夸你不成?” 陆丰被他拍得一激灵,挺起胸膛目不斜视地道了声不敢。 祁源吩咐了矿地众人夜间注意戒备,叫来林一随他出了山谷。 雪夜山路愈加难行,林一也未抱怨,他提着盏风灯,甚至还有些兴奋,自从知道了那伙人是少主从玄青郡赶跑的起义军之后,林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磨刀霍霍了。 他们冒着风雪行进在山道间,虽是知道未必能找着些什么,但祁源还是坚持要走这么一趟。 到了临近山脚的一处,雪地上杂乱散落的煤渣告诉他们此处就是煤炭被劫之处。 他们就着烛火摇曳的风灯查看,这里有一番打斗的痕迹,周围几个还未被积雪掩盖的雪窝也昭示着陆丰的话没错。 那伙起义军就是躲在了这雪中守株待兔,不过应当是在自己三人上山后才躲在此处,否则自己和林一定能觉察出人息。 四处并未见朝远处延伸的脚印或被踏出的雪道,应当是起义军劫了煤炭后有意掩盖了离去的行迹。 祁源望着罕无人迹的连绵山脉,若是起义军当真藏在这莽莽雪山之中,还真的是很难被寻见,这矿地山道又过于显眼,只能多派点人手加强防范了。 一无所获的祁源和林一回了矿地的营帐中,林一担忧地道,“少主,要是不绝了这起义军的后患,以后恐怕还要来找我们麻烦,到时就怕平白连累了苏小姐。” 祁源支着颐,想到那个在玄青郡被他射了一箭,扬言定要寻他报仇的男人,有些庆幸自己与起义军交锋时自始至终都覆着面铠,不至于让他们认出来,要不然自己就不能再待在苏茗雪身边了。 林一又道,“只是不知他们是藏在这山中还是藏在别处,要不我明日去军营调些兵来搜山?” 林一迟迟没有得到自家少主的回应,只见他微侧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一凑近了些唤他,“少主?少……” “嘘。” 祁源伸出一指立在唇前,让林一噤声。 林一不明所以地闭上了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林一使劲竖起了耳朵听了一阵,他的耳力也不弱,但却什么也没听见,此时夜已深,大部分矿工们也都已经休息了,这山中一片寂静,连个虫鸣鸟嘶的响动都没有。 祁源皱了眉,他隐隐听到隔壁帐中传来猫叫似的低吟,却又听不真切。 隔壁是苏茗雪的营帐。 祁源又听了一会儿,终是安耐不住,掀了帐帘行到苏茗雪的帐前,林一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帐前,里面的声音虽仍是很微弱,但比刚才明显了一些,苏茗雪不知在帐内呢喃着什么。 林一这回也听到了声响,他耳朵贴到帐帘前想听个仔细,却又听不出什么来。 “苏小姐在念叨什么呢?”他转头看向祁源,“少主,要不要叫叫她?” 祁源颔首。 林一也不敢掀帐子,只把嘴凑到近前,低低地唤道,“苏小姐,苏小姐?你没事吧?” 唤了几声,里面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林一无奈地对祁源道,“少主,要不您进去瞧瞧,别是出什么事?” 祁源心里也有些焦急,他看向林一,“我进去?” 林一瞪大了眼朝后退了两步,“总不能是我进去吧?万一苏小姐她在睡觉,万一她只是魇住了,万一她没……没穿……”他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祁源看着林一的手,脑子突然不转了,兀自低语,“那你是不能进去……但我……” 但他还在进与不进间犹豫。 林一立马劝道,“少主,您和苏小姐本就有婚约在身,再说,您又不是没和她独处过,野外过夜都过过几回了,还怕什么?万一真是魇住了你也好叫醒她不是?” 祁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又踟躇了一会儿,听着帐中断断续续传出的不甚清晰的呢喃,终是说服自己,只是进去确认一下那人是否安好,确认过了就出来。 他一定神,掀开帘子进了苏茗雪的帐中。 苏茗雪畏寒,帐内炭火点得很足,橘红的焰光中只见一个人影蜷在榻上,让人瞧不清面容。 祁源见自己进了帐子苏茗雪都没有反应,便摸索着点燃了挂在帐上的风灯。 烛光一照,他这才看清了榻上的人,苏茗雪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毡和狐裘,只小半张脸露在外面,面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色殷红,她近来时常往返于昆良雪山和丹砂郡,奔波劳累,原本养胖了些的下巴又尖削了起来。 祁源蹲在她的榻前,用手背贴了贴她的前额,触及一片滚烫。 这是发了高热,应该是早先她没裹外袍就出去查看被劫兵士时受了寒。 祁源皱起了眉,他自己身强体健,即使偶染风寒,睡一觉出身汗也就好了,他也没有照顾过病人,不知该如何应对苏茗雪这种情况,他准备起身去唤候在帐外的林一。 就在他的手背快要从苏茗雪的前额抬起时,苏茗雪从毛毡下伸出了一只绵软无力的手,轻轻按在了祁源的掌上,嘴里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热……” 许是她额上太烫,祁源刚从外头进来,手背上的温度冰冰凉凉,贴得她很舒服。 苏茗雪纤细白皙的手指柔柔地搭在祁源的掌上,那猫爪似的力道竟让他一瞬间动弹不得。 祁源就这么蹲在苏茗雪的榻前,任由她压着自己的手当做冰袋敷在额上。 就这么蹲得腿都快麻了。 榻上那人似是微微地在毛毡下抖了抖,两片唇瓣一开一合,又在念叨着什么。 祁源侧耳去听,听到她哼哼着, “冷……” 祁源眉皱得更紧,低声询问,“你究竟是冷还是热?” 苏茗雪烧得昏沉,给不了他答案。 祁源看她微张着唇,呼吸灼热,纤巧的秀眉拧着,似是十分不舒坦。 他一时无法,又不好伸手进她的盖被中探温度,只得把她身上厚重的狐裘风衣往下压了压,撩开她缠绕在颈间的墨发,摸了摸她的后颈。 入手冰凉。 面热身冷,确是风寒之症。 裹得这么严实,炭火烧得这么足,还喊冷,祁源思索着要不要去自己帐中再取些盖毯来,还有自己那狼皮斗篷…… 正想着,苏茗雪突然睁了眼,眸中敛着水色,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对焦在面前的祁源脸上。 她烧得脑中一片浆糊,待看清了面前之人,便瘪了嘴委屈地道, “祁镖头……我热……冷……难受……” 她声音幼猫似的颤颤悠悠,竟还带着些哭腔,眼神迷茫而脆弱,全然不似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茗雪覆在祁源掌上的手还蜷了蜷,勾住了他的手指。 祁源觉得这帐中的炭火实在烧得过于旺,蒸得他汗都冒出来了。 苏茗雪就这么勾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帐中一时安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祁源从未觉着这一呼一吸间的时光竟如此漫长。 他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眸内一片清明。 祁源微挣开苏茗雪勾着他的手,下定了决心似的掀起她重重叠叠盖在身上的一应物什。 看到她身上穿着中衣,祁源又松了口气,伸手搂过她冰凉的身子,自己坐在榻上,让她斜倚着自己的胸膛,又重新给她盖上了那些厚重的毛毡狐裘。 祁源身上的外衣还有些风雪中沾染的凉意,苏茗雪在他怀中不安分地扭了扭,想离他远点,却又拿滚烫的面颊蹭着他微凉的胸前衣物,这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甚是烦躁,卷翘的眼睫微颤,嘴里哼哼唧唧没个消停。 祁源也被她这蹭来蹭去蹭得心烦意乱,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钳制住她的动作,附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 “别动了,再动就把你扔出去。” 苏茗雪是真的烧迷糊了,这就被他给恐吓住了,乖乖缩在他怀里不再动弹。 祁源静了静心,不再看她,闭上眼开始运转体内真气,丝丝热流从他四肢百骸渗透而出,传递到紧挨着他的苏茗雪身上。 苏茗雪被这融融暖意熨帖的身上寒意渐消,终于舒坦了些,蹙着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身上不冷了,这暖意一流窜,她又觉着有些热,口干舌燥的。 苏茗雪揪着祁源的前襟,窝在他的胸口,似是真的怕他把她扔到雪地里一般,小心翼翼地念叨,“渴……要喝水。” 祁源有些躁郁地睁开眼,他现在正搂着她给她取暖,哪分得出手再去给她倒水喝。 他抬头朝帐帘外喊道,“林一!” 林一站在外面冻了半晌,终于听到里头有了动静,他从门帘边探出个脑袋,“少主,苏小姐她没……事吧!” 乍一看清帐内的景象,林一迅速地缩回了脑袋,在帐外说完了最后两个字。 这都抱在一起了,应当是没事吧! “进来!” 祁源的声音又从帐内传了出来,听着有些恼火。 少主发话了,那必须得进。 林一闪进了帐内,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神不敢乱飘。 “她染了风寒,发了高热,身子冰凉,闹人得很,我在给她取暖。” 祁源倒豆子般的解释了一通。 林一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是是是,少爷您真心善!” 祁源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急切了,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时沉稳的语调, “现在她想喝水,我走不开,你去烧一壶来。” “是是是,我这就烧。” 林一目不斜视地走到炉架边,点火热着小炉中的水。 等着水烧开的这段时间,苏茗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约摸是口渴得很,睡得十分不安稳,两片嘴皮子瓮动,不知又在念着些什么。 祁源听不清她的呢喃,便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她唇边仔细分辨着。 “想要……” 作者有话说: 苏三小姐想要什么? 第五十一章 苏茗雪病中灼热的气息呼在祁源的耳畔, 烫红了他的耳廓。 祁源分辨出苏茗雪在说想要什么东西,但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便下意识地跟着重复她口中的话。 “嗯, 你想要什么?雪必、渴乐, 兵棋林……”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祁源迷茫了。 他唤了一声专心在炉边等水煮沸的林一,问道, “你可听说过这些东西?” 林一背对着他, 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属下孤陋寡闻, 不知苏小姐说得这些是何物。” 祁源无法,掩在毛毡下的手轻轻拍了拍怀中温软的身子,哄到, “等你病好了,我去给你找。” 林一在这暖帐中大大地打了个哆嗦,手臂上鸡皮疙瘩直掉。 自家少主人送外号“冷面煞神”, 向来不苟言笑心狠手辣, 何曾这般温言软语地哄过什么人,这苏家三小姐的面子是真的大,能让冰山似的少主开了窍。 小炉中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水泡,林一拎着小炉来到榻前, 给茶盏中斟满水。 他目光落在杯中水上, 恭敬地端着递给祁源, “少爷, 水烧好了。” 祁源望着那袅袅的白烟, 皱眉道, “这么烫怎么喝?吹凉些。” 林一大撼, “您自个儿吹呀, 别让我这浊气熏着了苏小姐。” 谁的媳妇儿谁伺候。 祁源给了他一个“要你何用”的眼神,从被中伸出一只手,稳稳地端过茶杯,凑在自己的唇边吹凉。 林一缩回手时忍不住垂眸瞄了一眼,什么也没瞄着,祁源把苏茗雪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小脸整个儿陷在雪白的裘衣中,从林一的角度只看到一个墨黑的发顶。 祁源察觉到林一的视线,紧了紧搂着苏茗雪的手臂,让她的脸更靠向自己的胸膛,抬起眼冷厉地问林一,“还有事么?” 林一机敏地迅速退后两步,“没事了。” 这不是等着您接下来的吩咐么?还挺护犊子,看都不让看一眼。 “没事就滚。” “是!” 林一几步窜到门帘前,又转过头,“少爷,苏小姐正病着,不宜……内什么……您把持着点。” 祁源恨不得把手中茶盏砸他头上。 “滚!” 林一这回不再耽搁,脚底抹油麻溜地滚了。 祁源平息了一下心中怒火,杯中的水也温了。 他松了松手臂,把苏茗雪斜斜地托着,“水来了。” 苏茗雪睁了睁迷迷瞪瞪的双眼,很快又阖上了,好像眼皮子过于沉重,光是抬起来都费劲。 她微微张了口,等着祁源把水送到她嘴边。 祁源看了看她有些干燥的唇瓣,把茶盏贴到那柔软之上,微微倾斜。 茶水流入苏茗雪口中,被她迅速地吞咽下肚,看来真的是渴极了。 一盏茶喂完,苏茗雪的双唇重又变得丰润饱满起来,嘴角一滴未尽的水滴顺着下颔眼看就要流入颈部。 祁源迅速搁下了茶杯,手比脑子快得伸出一指替她揩去嘴边水滴。 长期执剑拉弓的手指覆着薄茧,划过光滑细嫩的唇角皮肤,蹭得苏茗雪鼻间轻哼了一声。 祁源觉着自己脊背自下而上地发着麻,他毕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虽是长年和一群男人混迹军营,未经人事,但从那些个老兵条子那儿听来的诨话荤语也不少。 该懂得都懂。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苏茗雪还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如果没有任何旖想那祁源就不算是个男人! 他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喉间也火燥的很。 祁源在这运着内力给苏茗雪当人形火炉,身上半盖着她厚厚的毛毡裘衣,还被熊熊燃烧的炭火烤着,额上都沁出汗来。 他就着刚刚给苏茗雪喂水的茶盏,给自己也猛灌了一杯茶。 随后闭上了眼,心无旁骛地开始……默背兵书。 “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 《孙子兵法》第五计,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不可不可……换一个。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 这一夜,苏茗雪在浑浑噩噩的高热中,隐约听见233号系统助理接连不断的提示音。 “宿主好感度+100,五级实验室解锁进度1/10。” “宿主好感度+100,五级实验室解锁进度2/10。” “宿主好感度+100,五级实验室解锁进度3/10,恭喜宿主!” …… 天际笼着一层铅灰,将亮未亮之时,夜间的飘雪渐止,祁源才从苏茗雪的营帐中轻手轻脚地出来。 他回了自己的帐子,在里头打盹的林一被他进帐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朝他看去, “少主,您回来啦,苏小姐好些了没。” 祁源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林一眯着眼就着微光瞧他,只见他脚步有些虚浮,眼下还有一抹淡淡的青色,不由大吃一惊。 自家少主可是曾经与敌军周旋三天三夜不合眼,都照样能追袭千里杀敌无数的沙场悍将,如今不过照顾了一晚病患,怎么就颓成了这副模样。 林一赶忙起身朝祁源迎去,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着他,衣衫前襟下摆都皱皱巴巴,发冠也有些乱,神情疲倦。 “少爷,您没事吧……” 瞧这蔫儿了吧唧的模样,看来晚上被苏小姐折腾得够呛。 祁源朝他摆了摆手,坐回自己的塌上,拿手扶着额,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头一回知道女孩子染个风寒能如此磨人,一晚上又是冷又是热又是渴,自己给她身上的毛毡掀了又盖盖了又掀,水喂了一杯又一杯,总算是把她额上的高热给降了下去。 这人晚上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个没完,在自己耳边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没个消停,让祁源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嫌弃自己过人的耳力。 他又叹了一口气,胸口憋闷的很。 “林一,你着人去查查’刘连、马鼠、认天堂、磨天仑‘都是何物,着重往荆都的方向查,尤其是皇亲贵戚们近来的新鲜玩意儿,还有昨晚说得’雪必、渴乐,兵棋林‘,能寻来就寻来……我答应她要给她找的。” 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一一都应下了,她才肯安然睡去。 林一嘴上应和着,脑中一头雾水,这苏小姐染个风寒就开始说胡话,少主还都把她的胡话当了真,真的要派人去为她寻来,颇有点倾尽所有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派头。 林一顿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最近可得多盯着点自家少主,不能让他情窦初开就误入歧途,走了那夏桀商纣的路子。 祁源自是不知与自己共同长大的侍从心里在起着什么样的波澜,他此刻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晚上在苏茗雪帐中热出了一身汗,浑身又黏又腻,等回了丹砂郡一定要好好沐浴一番。 林一不再打扰他,默默退出了帐子。 祁源这一觉罕见地做了个梦,梦中一群花枝招展的五彩翠鸟围着他吱喳乱飞,一会儿向自己要这个,一会儿向自己要那个,若是不应,它们便拿那扎人的羽毛来扇自己,拿尖尖的喙来啄自己。 祁源想跑,但他跑到哪儿,这群翠鸟就跟到哪儿,嚷嚷着什么“一见倾心,此生不离”,拿剑挥着赶它们赶都赶不走。 祁源这一觉睡得疲累不堪,直到帐外响起的争执声把他从这扰人的梦境中唤醒。 他起身坐在榻上,撑着头侧耳听了一会儿,是苏茗雪和周泰在争什么用石头还是用铁的事。 听苏茗雪那声音,中气十足,就是还有些嗡嗡的鼻音。 想来她这风寒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 祁源照顾完苏茗雪,也就和衣而卧了一个多时辰,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抚了抚衣上的褶皱,拍了拍自己的脸,掀帘除了营帐。 帐外天已大亮,积雪映着日光,一片刺目的晃白。 祁源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矿地上的景象。 矿工们已经开始各自忙碌着,又一批煤炭已由全副武装的定远军兵士运送出山谷,苏茗雪跟在周泰后头转悠,拿着张图纸不停地在跟他争着什么。 祁源眯着眼瞧她,烧了半宿,倒不见她精神上受了什么损,面色白里透红,眼神清亮,又是往日明艳灿烂的模样。 苏茗雪跟着周泰转了个弯,正转向祁源这边,她看到祁源孤零零地立在帐前,便把图纸塞给周泰,小跑着奔向祁源。 祁源看她披着雪白裘衣,一只白狐狸似的越跑越近,脑中的某根筋便开始跳动。 头疼。 苏茗雪停在了祁源面前,“听祁大说我昨晚发烧了,是你照顾的我,多谢祁镖头了。” 道完谢,她又打量了他一阵,“只是祁镖头你这印堂怎么看着有点发黑啊?不会是被我传染了病气吧?” 祁源一听到她对着自己说话,那梦中的五彩翠鸟似是又飞了出来,他按着额角,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没休息好,今日早些回丹砂郡吧,你的病还没好利索,该吃些药。” 苏茗雪扯着自己的大毛领,点了点头,“嗯,我这晚上大概是发了一身汗,身上黏腻的很,也想早点回去泡个澡。” 这需求祁源也很迫切,他目光转向了周泰,周泰那锃亮的脑门在雪光和日光之下晃得他眼疼,“你一早在和周工头争什么呢?” 苏茗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蹙起了眉,“我在和他商量建运煤轨道的事,不行……我得再去找他说道说道,怎么就不能和老铁匠合作了。” 说完她又把祁源丢在这,自己跑去找周泰了。 祁源望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没有什么什么变化,自己抱了她半宿,她见了自己没有尴尬,没有不适,没有责怪,还似往常一样自然。 如此最好。 正暗自庆幸的祁源没有看见苏茗雪转过身去时面上飞起的薄薄红晕。 苏茗雪今日一觉醒来,循着零星的记忆片段,进了识海中的实验室,五级实验室解锁进度竟已达成了一半。 她再是迟钝也知道这五百的好感度是从谁那儿加的,所以她见祁源出了帐子,便想去问问他自己昨晚有没有做些什么不着调的事。 可到了他面前,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口……干脆找了个借口溜了。 也不知苏茗雪和周泰争出了什么结果,回丹砂郡的路上她似乎满是心事,话比以往少了许多。 祁源迁就她风寒未愈,策马的速度慢了不少。 二人沉默地颠簸在返程路上,苏茗雪突然开口向祁源问道,“祁镖头,祁大呢?怎么一早和我交代了一下昨晚的事就跑没影了。” 祁源也有些心不在焉,“他去安排祁家的押镖家仆来守运煤的山道,以防再遇劫匪。” 苏茗雪大吃一惊,“你家的人太贵了!我可雇不起这许多。” 祁源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没让你给钱。” 这话让苏茗雪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祁镖头,你真的没被我过了风寒吧?没发烧吧?还是最近发达了?居然把人免费给我用?” 自从定远军接手了丹砂郡的铁矿,有了些商贸营收,祁源手头确实比过去宽裕了些,守这山道不仅是为了苏茗雪,也是为了定远军,再看苏茗雪每日忙来忙去没个歇,昨晚还病成那样,他再向她要钱总觉得心里头不太得劲,酸酸涩涩的说不出个滋味。 但这话不能告诉苏茗雪。 “谁说免费的,先欠着,以后和我的工钱一起结。” 苏茗雪瞬间垮下了脸,就知道祁镖头没那么好心,果然还是要钱的,吟霜要是知道了这笔开支又要在她耳边念叨了。 回了商行,吟霜得知苏茗雪染了风寒,便一阵风似的冲去了医馆抓药,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三两下煎好了药,端着药碗满院子撵着苏茗雪要给她灌药。 “姐!生了病就是要吃药才能好,你都多大个人了还怕苦?!” 苏茗雪绕过院中蓄水的大缸躲着她,大喊,“我病都好了!不信你摸摸,额头一点都不烫,多喝热水就行了!” 吃惯了包衣药丸的她根本没尝过这百分百纯天然中草药熬出来的浓浓药汤,光闻着那味儿她就快吐了,想让她喝,门儿都没有! 更何况自己确实已经觉得没什么大碍,就是鼻子有点塞而已。 这头苏茗雪正在院中跟吟霜玩着老鹰捉小鸡,那头在铺子后门看着这边的祁源长腿一跨,几步走来就揪住了苏茗雪的后衣领,无视她的挣扎,把她提溜到了吟霜的面前。 苏茗雪震怒,扑棱着双手双脚想要从他手下逃走,“祁镖头,你到底听谁的?!怎么能这么对雇主呢?还有吟霜,你到底和谁是一家的,怎么能和祁镖头狼狈为奸呢?” 吟霜和祁源对视一眼,两人不置一词就坚定地达成了共识。 她端着药碗凑近苏茗雪,面沉如铁,“在你喝下这碗药之前,我就和祁镖头是一家的。” 祁源紧随其后铁面无私地点了点头。 被两人胁迫着灌进了一碗能把人舌头给苦掉的汤药,苏茗雪一张脸皱得像霜打的茄子,她嘴里含着一颗蜜饯,说话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个白眼儿狼,我真是白养你们了,各个胳膊肘往外拐,我哪天脾气上来了离家出走信不信!” 吟霜正收拾着药罐中的药渣,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她,“姐,咱们离开侯……离开家都这些时日了,你也不给家里写封信,老人夫人他们该担心了。” 苏茗雪一拍额,吐出嘴里的梅子核,“我把这事给忘了!” 她回忆了一下她在这个世界的双亲,许是原身的记忆影响了她,想到荆都侯府的二老她心里竟然泛着点酸。 “一会儿就写,年节前应该能送到,也好叫他们安心过个年。” 苏茗雪写完了家书,晚上睡前泡了个热水澡,又发了一身汗,再到第二天,她这风寒就彻底好了。 她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是祁镖头那晚衣不解带地照料,还是吟霜熬得那碗汤药起得作用。 第二批煤矿昨日就已送到商行门口,她又张罗着要去府衙门前售卖,还有不少百姓没用上煤炭呢,她得抓紧着些。 在运送煤炭去府衙之前,马车拐了个弯,先去了趟铁匠铺。 苏茗雪面上盈着笑意,和老铁匠打着招呼,“韩师傅,我来给您送石炭来了。” 她还不忘和一旁自尊心极强的小徒弟孙小虎招呼一声,“孙小师傅也好啊!” 孙小虎故作成熟地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 老铁匠从冶炼炉的风箱前起身,上前去摸了摸马车上的煤炭,摸了一手的黑灰,“这就是你说得久烧不熄,火力旺盛的石炭?” 苏茗雪点头,让人搬了一些进了铁匠铺,“有了这些,韩师傅您就不用愁熔铁的火力不足了。” 老铁匠喜滋滋地看着这些石炭,“苏小姐有心了,我定会把你要的大铁犁赶制出来,不耽误你春耕。” 苏茗雪谢过老铁匠,又和他提起了在昆良雪山建运煤的铁道矿车之事。 老铁匠不愧是和周泰一般富有匠心的手艺匠人,听到可以参与建造这新奇的东西,他浑浊的双眼都蹦出了精光,“你说的这东西我没见过,但是我觉得可以一试!” 得了老铁匠肯定的回答,苏茗雪喜道,“建这个需要您和周泰周工头通力合作,改日我约你们一道聚上一聚,商量商量具体该怎么建造。” 一听她提起周泰的名字,老铁匠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古铜色的面皮似乎都变成了铁青色,“要和周泰那浑小子合作?罢了罢了,这东西我做不来。”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六一快乐! 感谢在2022-05-30 21:00:00~2022-05-31 20:5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苏茗雪急了, 怎么刚还说可以一试,这转瞬就改口说做不来了? “不是,韩师傅, 您和周工头究竟有什么过节?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么?怎么一个两个的提起对方就气哼哼, 冤家宜解不宜结,您是老前辈, 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啊!” 老铁匠吹着胡子瞪着眼, “你要真想叫我和他共事也行,你让他到我面前来, 跪着给我嗑个响头,说声‘师父我错了’,我还能考虑考虑, 否则一切免谈!” 在他身后的孙小虎听了他这话,朝苏茗雪咧了一口白牙,“苏小姐, 除非你能让我周师兄给师父认个错, 要不然啊,我师父这牛脾气是绝对不可能和他一起干活的,他们都两年多没说过话了。” 师兄?师父? 苏茗雪理出了点头绪,敢情这周泰也是老铁匠的徒弟啊, 还是孙小虎的师兄, 也不知这师徒俩闹了什么别扭, 两年多了提起对方还能气这么不顺。 老铁匠撸了两把袖子, 不再理会苏茗雪, 跑去帮人在铁匠铺的一角码着煤炭。 苏茗雪朝孙小虎招了招手, 把他唤了出来, 凑着头低声问道, “孙小师傅,你和我说说,你师父和你师兄到底结了什么梁子?一提起对方来这么深仇大怨的。” 孙小虎刚在一旁也听到了苏茗雪说得在昆良雪山铺轨道运石炭的提议,他心中也是蠢蠢欲动,手上技痒的很,巴不得师父和师兄赶紧握手言和,让他也去参建这新奇的东西。 虽然他心中着急,但还要故作姿态的在苏茗雪面前端个架子,“咳、这可是我师门密事,说来话长……” “停停停,说来话长的话就下回再说吧,我现在急着去府衙卖石炭,改日再来请教孙小师傅。” 苏茗雪一看这孩子又开始装老成,实在没空和他在这耽搁,催促着人赶着煤车就走了。 徒留孙小虎在后头伸长了手挽留,“诶诶!我还没开始说呢。” 苏茗雪扭过头朝他高声道,“下次不卖关子的时候你再来找我说吧。” 这脾性就不能惯着,越惯越得寸进尺,反正年节前是不可能动工往山上铺轨道的,这事先放一放也不要紧。 如上次一般借着衙役们的吆喝,这批煤炭也很快就售卖一空。 这回吟霜也跟了来,代替苏茗雪记账,上回苏茗雪记得那狗爬似的账,让吟霜回去好一通辨认才重新誊写下来,她就是想不通怎么自家三小姐自从落水之后把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都给忘了,这回她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干脆直接她来记得了。 有吟霜记账,苏茗雪落了个清闲,她坐在朱有节给她特意留着的茶棚里,端详着祁源给人称煤炭。 祁源那大高个往那儿一站,铲煤的铁铲在他手里就像个小孩的玩具似的迷你,一旁同样在称煤的林一弄得自己手上面上都沾了些煤渣,偏生祁源还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手上稳稳地铲煤送煤,姿态潇洒利落,一粒煤渣都没飞出来。 苏茗雪在心底为他吹了个口哨,他这明明是在干着粗活,但苏茗雪却觉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大学生在打篮球,果然是只要颜值在线,做什么事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苏茗雪撑着下巴,欣赏着兢兢业业为自己打工的帅气小狼狗,心下开始做着别样的盘算。 今年这几个月各方路子都已经铺下去了,待明年一切步入正轨,自己这撒出去的银钱应该就会得到回报,丹砂郡百姓的生活也应当会有不小的改善。 温饱都能解决了,定远军也就没理由屠城,耕田和矿地有定远军驻守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到时自己寻玉卖玉也能心安,忙活这许多就当是全了对北疆百姓的回馈。 若是年底能赚够了钱,她就把与商行相关的产业都留给杨之行,自己回荆都带着侯府一大家子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离那些个朝堂纷争远远的,就算自己那“未婚夫”杀回皇城也全与她无关。 到时……到时再把真相告诉祁镖头,问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不当外室不当面首,当个正牌丈夫。 想到这,苏茗雪微微牵了下嘴角,他要是知道自己没有婚配过,不知是会震惊多一点还是惊喜多一点。 若是他不愿意跟自己走,苏茗雪垂下嘴角抿了下唇,看向祁源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 那就只能拿钱砸了,他那么爱钱的一个人,在绝对的金钱攻势下一定会把持不住从了自己。 就是不知多少钱才能砸得动他,但无论如何,多赚些总是没错的! 在雪山上病中那晚的记忆苏茗雪虽然印象缺缺,但她从实验室系统那涨了五百的好感度里能看出,祁源对自己一定不是全无心思,再怎么说也抱……抱了自己一整晚嘛,要按这个时代的人的规矩,那是必须要结亲的了,自己得对他负责才是。 苏茗雪心下已经把祁源归为己有,只等着哪天拿银子把他砸晕拐了就跑。 在府衙门前给百姓称煤的祁源脊背挺得笔直,站军姿似的,他能感觉到身侧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粘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知道是苏茗雪在盯着他,也不知她在瞧些什么。 经过了山谷中的那晚,祁源再看苏茗雪时,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在自己怀中烧得迷糊的样子,揪着自己的前襟向自己讨要东西,可怜又可爱。 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所以在那之后就时常刻意避免与她对视。 就像现在,他明知苏茗雪地在瞧着自己,却也只梗着脖子故作淡定地称炭,把姿势耍得更加流畅漂亮些。 一旁的林一被飞舞的煤渣迷地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瞧了瞧不远处毫不避讳盯着自家少主的苏三小姐,又瞧了瞧板着个脸故作姿态的少主,只觉得一阵牙酸。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吗? 卖完这第二批煤炭,一行人回到雪玉商行,竟罕见地看到杨之行在铺子里招呼着两位客人。 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应是从外地来的,见到苏茗雪他们几人进了铺子,杨之行起身为他们互相介绍。 “这就是我家两位小妹和两位镖师,他们刚去卖了那石炭回来,”说完他又转向苏茗雪,“这两位是外地来的客商,特来求购石炭的。” 苏茗雪一听这是有生意上门了,而且还是来买煤炭的,这第一批来踏门槛的人比她预计的来得快多了,看来这两位是想趁着年前赚一笔。 双方一一拜过礼,苏茗雪就把吟霜留下和杨之行一道谈生意,林一镇铺子,自己拉着祁源上二楼偷听。 有了外地来的商贩,自己还是要低调点,商行的事情就由杨之行和吟霜出面,煤炭的价钱她也早就和杨之行商量过了。 二楼做口罩的女工们今日已经下工,只桌上散着些布匹针线。 苏茗雪拉着祁源并肩坐在楼梯口,竖起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 她低声对着身侧的祁源道,“祁镖头,一会儿我要是有什么没听清楚的,你可要复述给我听哦!” 祁源倒也由她拉着在台阶上坐下了,他垂眸正瞧见苏茗雪的一缕乌发蹭着自己的外臂,心不在焉地开口道,“好。” 苏茗雪顿了一下,稀奇地回过头,“祁镖头,你今天有点乖嘛,居然好好地回应我了。” 祁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和她挨得这么近地对视过,他稳了稳心神,又似往日一样冷下脸沉默以待。 苏茗雪早就不把他这些别扭的小举动当回事,只当他是喜欢保持高冷人设,自顾自转过头,拿肘碰了碰祁源的手臂,让他仔细听着。 楼下杨之行取了一些屯在商行中的煤炭点燃给两个客商验货,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煤炭对比木炭的优势所在。 两名客商很是感叹了一番,就直截了当地询问起价格。 杨之行按照和苏茗雪商量的价格报了个数, 果不其然,那两名客商对这个价格有了疑虑,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可是我们听说你们卖给丹砂郡的百姓只收两文钱一斗,为何到我们这价格高了这许多?” 杨之行温谦一笑,道,“给丹砂郡的百姓两文钱一斗,不过是为感谢他们世代守护这片土地,才让我们有机会寻到这石炭,且一家仅首次购入才能有这个价,要再多买也就不止两文钱了。 你们也该听说这些石炭是从雪山中开采出来的,所耗人力物力十分巨大,能卖出比木炭低廉许多的价格已是我们让利不少了。” 苏茗雪边听边不住点头,“我兄长天生就是块做生意的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听着舒服又让人容易信服。祁镖头你说是吧?” “哼。” 原以为会等来一句赞同,没想到回应她的居然是一个冷哼。 苏茗雪拧过身子,“你哼什么哼呢?难道不是么?” 祁源冷着眸子斜睨了她一眼,“是,他很好。” 瞧这答得不情不愿的,苏茗雪听着下边的生意谈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便又起了逗弄祁源的兴致。 她歪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祁源,“祁镖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吃醋。” 祁源微微睁大了双眼,吃醋?这个词怎么会和他堂堂定远军少主沾上边,自己不过就是不喜欢看到这人一脸骄傲地夸赞杨之行的模样,连带着看那杨之行都时常觉得碍眼的很。 过去自己见着碍眼的人都是直接手起刀落解决了事,如今还留着这杨之行,已是他大度,又怎会吃醋? 祁源自己在脑内圆了一圈逻辑,总结下来就是,自己十分大度,压根不会吃醋。 苏茗雪看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又道,“我与杨之行是兄妹呀,又不可能在一起,这醋有什么可吃的。” 她这话让祁源瞬间忘了刚刚才给自己下过不会吃醋的定义,立刻回到,“表兄妹而已。” 还是假的表兄妹。 苏茗雪抬了下眉,她倒是忘了,这个世界表兄妹也是可以成亲的,“这么说……祁镖头你是真的在吃醋了?” 苏茗雪一手撑在身侧的台阶上,倾过身子凑近了他,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 祁源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放大了的娇艳容颜,一时不受控制地胸如擂鼓,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同她露宿野外之时也曾被她调笑过,但那时自己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制回去,怎么这会儿就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苏茗雪盯了他一会儿,决定见好就收,以退为进。 她收回前倾的身子,敛了神色道,“祁镖头,你可别真的喜欢上我了,我还有个麻烦的夫君要处理呢,虽说我时常嘴上没个把,但我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在我与我那夫君和离前,我是断断不会与别的男子在一起的。” 祁源看着她忽而转变的严肃脸色,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从她口中说出的话究竟哪句真哪句假。 最初在荆都,他以定远军少主的身份派人去退婚,她说对自己一见倾心此生不离。 后来北上途中再遇,她说自己被黑心肝夫婿卷了钱财,要去讨债。 来了北疆,她去军中寻自己,被拒三次,丝毫没有痛苦不悦,转头就在忙着挖井耕地寻煤。 再后来……她说要把作为保镖的自己养做外室…… 如今却又说不和她那“夫君”掰扯清楚,就不会与自己在一起。 祁源聚起眉峰,这人身上疑点太多,自己不能轻易被她的花言巧语给惑住,一定要找机会查清楚她来这北疆究竟所图何为。 祁源沉下了心绪,直视苏茗雪的双眼,冷淡地道,“苏小姐想与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的职责只是护你周全,并未做他想。” 苏茗雪撇了撇嘴,还在这嘴硬呢,看以后天降横财之时还嘴硬不。 楼下的交易已进入尾声,双方敲定好了价格和货物量,那两个客商与杨之行签了单契,爽快了交了部分定金,约定好交货时间,便回了他们下榻的客栈,也是丹砂郡唯一的客栈,童娘客栈。 待杨之行和吟霜送了客,苏茗雪“哒哒哒”地蹦下了楼,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单契瞧着。 八百斤煤炭,一百六十两白银。 这可是雪玉商行开业以来第一笔可持续性收入,是个完美的开始,苏茗雪眼前已经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苏茗雪让吟霜把单契妥帖收起,对着众人道,“年节前这半个月应该还会有些近处城镇的客商来购煤炭,得让矿上抓紧着些开采,今年就靠这过个肥年了!” 大家听了她这话都很是受鼓舞,各个兴致高昂,唯有祁源神色淡淡地立在一旁,不为所动。 与刚才那两个客商定了三日的交货之期,虽是算着时间足够等到第三批煤炭送到,但苏茗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林一跑一趟去矿上督看着。 第二日,雪玉商行竟然收到了一张请柬。 是一名衙役一早送来的,朱有节朱大人邀请雪玉商行众人午时到府衙一聚,不做官商之请,只做私下里的友人小聚。 苏茗雪看着请柬有些疑惑,这朱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请自己几人去聚餐,是因为快过年了吗? 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鸿门宴?”苏茗雪抬起头向杨之行问道。 杨之行笑道,“应当不至于,朱大人应该只是有什么事不好对我们直说,所以才借宴请之由请我们一叙。” 苏茗雪把请柬搁在桌上,“有什么事不好直说的,他不会是缺钱了吧,缺钱也能直说啊,我看朱大人不像是脸皮子薄的人。” 杨之行道:“朱大人脸皮是不薄,但他处事圆滑,喜欢把事情做得看起来漂漂亮亮,所以才选了这种迂回的方式吧。” “管他呢,不是鸿门宴就行,既然是请客吃饭,我们开开心心地去就是,再给朱大人备点礼算作年礼,让他想宰我们的时候下手轻点。” 苏茗雪乐观地说道,说完她又转向了祁源。 “这上面写着邀雪玉商行五人赴宴,应当是把祁镖头和祁大也算上了,祁大去矿上了,那祁镖头就随我们一道去吧!” 祁源打开她放在桌上的请柬看了一眼,确实写着邀请五人,朱有节刻意写了人数,应是希望自己也一同去,那便是有什么事也想顺便转达给自己。 思及此处,祁源点了点头道,“我去。” 晌午之前,雪玉商行几人带着请柬前去府衙赴宴。 何师爷满脸堆笑地带着众人踩过那用木板暂时铺就的道路,把他们迎进了后院的会客间。 朱有节从主座上起身,也是笑着跟众人一一招呼过,便请大家落座。 “就是请大家聚一聚吃个便餐,怎么还带礼物呢?这也太客气了!” 朱有节接过杨之行和祁源手中拎着的年礼,转手递给何师爷,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缝。 “菜肴厨房里还在准备着,大家先喝喝茶润润口,马上就要过年了嘛,所以想着宴请一番雪玉商行的诸位,有了诸位的到来,实属我丹砂郡之幸!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说着,他便拿出了喝酒的架势,把面前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苏茗雪他们应和着朱有节的客套话,也纷纷把自己面前的茶饮尽。 让侍从重又满上茶,朱有节笑眯眯地把苏茗雪来到这丹砂郡之后行的利民之事一一提及称赞了一番。 很是拍了一通彩虹屁。 眼看他还准备滔滔不绝地赞下去,恐怕等大家喝茶喝个水饱这头还没进入正题,苏茗雪便偷偷朝杨之行递了个眼色。 杨之行立即心领神会,佯咳了两声打断了朱有节的话。 “朱大人,我们雪玉商行能有此番成就,也少不了您的鼎力相助,日后恐怕还多有叨扰之处,还请朱大人多多包涵。” 朱有节笑道,“好说好说。” 杨之行又道,“若是朱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雪玉商行做的,我们也定会竭尽所能的为朱大人办到。” 话到这份上,朱有节也知道该入正题了,他抿了一口茶,悠悠地道, “吩咐说不上,近来倒是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商量。实不相瞒,头两日我收到一封荆都来的急件。” 他昂着头拱手朝南边虚虚拜了一礼,“是圣上盖了印的。” 在丹砂郡当郡守的这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当今圣上的垂询,刚收到那封黄娟龙秀的急件时,他可是差点就给跪了。 苏茗雪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才请她们过来,等不及让朱有节在那慢慢摆谱,她急切地问道,“朱大人,荆都来的急件,和我们雪玉商行有什么关系?” 朱有节放下了手,不急不徐地道,“原本是没什么关系,但那件上写着,圣上垂怜丹砂郡民生之多艰,连年减免赋税,不知道丹砂郡近况如何,让本官把近来的税收账本呈上去,还要再详述一番。” 苏茗雪朝他眨了眨眼,不是很懂。 杨之行倒是听明白了,“朱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把经营商行的商税给补上?” 朱有节使劲一拍掌,“杨掌柜通透啊!原本呢,本官看在你们初来乍到的,又做了许多利民之事,便想免了你们商税,这不知为何荆都那位突然要查咱们这犄角旮旯处的税收情况。” 这一点朱有节也是实在想不通,他皱了皱眉,“你们这雪玉商行做得不是小买卖,我随便写写便能糊弄过去,近来听说也开始有外来客商前来求购石炭,我若是不照实了写,日后你们这商行的消息传出去,不光是对我,对你们也是不利呀。”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不过就是让他们交商税来了。 弄清了情况,苏茗雪彻底放松了下来,专心品着自己杯中的香茶,朱有节还算大方,舍得拿上回他们送来的好茶招待自己。 杨之行双手举着茶盏要敬朱有节,“朱大人思虑周全,商税本就是我们从商之人应当交给朝廷的,您只管告诉我们数目就是,我们定会交齐,不叫您难办。” 朱有节就喜欢和他这一点就通的人说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举杯和杨之行隔空对敬了一下。 苏茗雪以为这就算把正事谈完了,应当可以开席了,她这肚子都开始叫唤个不停。 可朱有节接下来却没有让人上菜,而是又郑而重之地道, “还有一事,圣上即将要派督军来咱们北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了落座之后就一直默默喝茶的祁源。 作者有话说: 苏三小姐:小狼狗不肯从?那就用钱砸到他从为止! 感谢在2022-05-31 21:00:00~2022-06-01 21:5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小7就好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督军? 祁源正要举杯的手顿了一顿, 修长的手指搭在杯壁上,抬眸望了一眼朱有节。 这回不止是苏茗雪,连杨之行也十分疑惑, 若说朝廷要查税收, 和他们雪玉商行倒还有些关系,但这督军, 顾名思义是下派来监督军队的, 和他们行商之人又有何干。 杨之行对朱有节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朱有节在杯沿上撇了撇杯盖,道, “这督军确实是负责督查军中事宜,本是与你们无关,但近来你们与定远军走得过于密切, 无论是建三丘井,还是开垦荒田和开采石炭,都大量地雇佣了军中之人, 这要是被督军看见了, 恐有拥兵之嫌。” 说着,他的眼神又往祁源那儿一晃而过,“对于定远军来讲,也可能会被督军以私自屯田为由参奏一本。” 苏茗雪万万没想到她雇点人干活还可能会惊动朝廷, 这可是不容小觑的大事, 她急切地问朱有节, “可是祁镖头说, 没有战事之时, 军队的兵士们是可以做雇佣兵帮助百姓办事的。” 朱有节不尴不尬地一笑, 这整个定远军都是你家祁镖头的, 可不就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么。 他见祁源伸着两根手指慢悠悠地摩挲着面前的茶盏, 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当面戳穿他的谎言,只好为他圆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仅限于雇上一个两个的办些急事,你这一雇就是一群兵,说你要买兵造反你都没法儿辩解!” 朱有节刻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以此来引起苏茗雪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吟霜有些慌了神,这要是和造反扯上关系,可是要牵连到远在荆都的侯府上下的,“造……造反?朱大人,这跟我们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啊!” 坐在她身侧的苏茗雪轻拍了拍她攥着拳的手,“别担心,朱大人既然提前告知我们此事,定是有法子让我们避开此祸。” 朱有节微微一哂,目光有些闪烁,不太敢落在正在他对面冷眼看着他的祁源身上,但该说的还是得硬着头皮说出来, “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无非就是提前给你们提个醒,让你们在督军来之前和定远军撇清关系。” 杨之行问道,“朱大人,你收到的急件中可有说督军何时会到咱们丹砂郡?” 朱有节:“年后,正月十五。” 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苏茗雪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说了,城北耕地要等来年天气稍暖些才能继续开垦,三丘井已建成三座,目前我们用到雇佣兵的地方无非就是挖云贝岩和谷中矿地上,那些个地方都偏远的很,就算督军来了,一时也没那么容易发现。”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更何况,我本就打算过完年逐步把雇佣的定远军兵士们换做丹砂郡的百姓,近几日我发现丹砂郡有不少待业家中的青壮之士,我能给他们提供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我想他们都会愿意干吧。” 朱有节的小眼睛里闪出了精光,“如此甚好!原本过了年节,许多男丁都会到南边的城镇去寻活计,只留妻儿老小在家中,日子难熬得很,若是你们愿意雇佣他们,便是保住了丹砂郡的劳力,又绝了你们雪玉商行和定远军的后顾之忧。” 苏茗雪点了点头,“是啊,普通劳力可比定远军的兵士便宜多了。” 朱有节瞄见祁源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忙打着哈哈,“这是自然,定远军兵士各个英武非凡,力能扛鼎,又训练有素,那价钱自然不是普通劳力能比的。” 瞧着正事都谈得差不多了,众人皆已饥肠辘辘,朱有节抬手拍了拍掌,终于唤人来上菜。 朱有节倒也不吝啬,十几道菜肴准备得十分丰盛,只是桌上几人都怀着些心事,这顿饭吃得颇有些食不知味。 餐后拜别了朱有节,一行人便回了雪玉商行。 在二楼带着女工们缝制口罩的李婶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下楼来告诉他们有两拨客商来过商行,都是求购石炭的,李婶不知道苏茗雪他们赴宴要到何时结束,就擅自让客商们傍晚的时候再来。 苏茗雪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让李婶帮忙照看着些楼下铺子,一家子都去了府衙赴宴,她看出李婶因为私自替他们做了主而有些不安,便笑着宽慰道,“多谢李婶替我们安排妥当,有你在我们也放心。” 前铺有杨之行和吟霜坐镇,苏茗雪完全不用为和客商做石炭交易的事操心,一时竟然落了闲。 她在铺子上下无所事事地晃荡了一会儿,突发奇想,要拉着祁源去后院学防身之术。 “祁镖头,你教我几招功夫吧,以后万一咱俩分道扬镳了,我也好有些自保的本事。” 祁源不做声,由她拉着,他不知这人怎么突然提起分道扬镳的事,不过她愿意学些功夫也是好事,朝廷的督军来了以后,自己肯定要分心去周旋,不可能无时无刻地跟着她,她若是有功夫傍身,真遇到了危险,不求制敌,但求自保。 祁源在这想着很严肃的事,而苏茗雪却想着找个机会和他亲近亲近,她很清楚自己对他有意,只是这小狼狗总是一本正经生人勿近的样子,实在有些撩拨不动。 趁着现在有时间,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以后拿钱砸人的时候说不定能少花点银子。 苏茗雪心怀着鬼胎,没有注意到祁源转身举着一把匕首递到自己面前,差点一鼻子撞上去。 紧急刹住脚步,苏茗雪疑惑地问祁源,“这是做什么?” 祁源道:“给你用的武器。” 苏茗雪震惊地大退一步,“我只想学点简单的拳脚功夫!你这一上来就让我使刀么?” 祁源眉峰微蹙,上下审视着苏茗雪,“你这胳膊腿学拳脚功夫只有被反杀的命,还不如直接用武器退敌。” 他缩回举着匕首的手,握住刀柄抽出了精巧锋利的刀刃,“最好再在刀刃上淬上见血封喉的剧毒,这样即使敌人的体格比你强健上数倍,只要你有机会伤到他,就能保证自身安全。” 苏茗雪看着祁源手中的那小巧兵器,玄铁制成的刀刃闪着寒芒,像是毒蛇吐露的信子,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用这匕首杀人的场景,寒毛竖了一身。 苏茗雪急急地摆手,“祁……祁镖头,你就教我些能强健体魄的功夫就行,逃跑的时候我能跑快些,这杀人的招式还是算了。” 祁源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有些惋惜地把它插回刀鞘,收了起来。 苏茗雪见他放弃了教自己耍匕首的想法,暗暗松了一口气。 祁源收好匕首,开口道,“那我就先教你些基本功吧,扎马步,稳住下盘,让下盘有力,遇到有人推搡拉扯之时不易跌倒。” 说着,他把长腿一分,沉下身子,扎了个结结实实稳稳当当的马步给苏茗雪做示范,“你看这腰部要直,双膝微倾……” 苏茗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停停停!祁镖头,我们要不直接学点实用的吧!” 以前看电视里的古装剧,男主教女主功夫,总免不了搂搂抱抱转圈圈,怎么到了她这就变成两两相对扎马步的画风了?可不能这么煞风景。 祁源不解,皱眉道,“扎马步既基础又实用,从这开始学再好不过了。” 苏茗雪真是服了这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她决定不再绕弯子,“比如说,我要是被人钳住了手腕,该如何才能挣脱?” 苏茗雪捞了两下衣袖,露出一小节瓷白的手腕,在祁源面前晃了晃,暗示地不要太明显。 祁源懂了她的意思,随后点了点头,“原来你想学这个,也好,学会脱困确实也是比较实用的,我来示范给你看。” 说着,他把双手反剪在身后,让苏茗雪从后头握住他的腕子。 苏茗雪微微牵起嘴角,这就对了嘛,学这个才有机会贴贴,学那劳什子扎马步有什么用! 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祁源,脊背宽阔,蜂腰长腿,他双手背在身后,肩骨牵拉出流畅的线条,这要是搁她那个时代,就是个标标准准的模特身材。 苏茗雪走上前,伸手握住他的双腕,祁源的手腕并不是很粗壮,青筋隐在结实的肌肉下,握上去能感觉到血脉流动的蓬勃生命力。 祁源比苏茗雪高出不少,苏茗雪站在他身后,觉得自己像只被老母鸡护着的小鸡仔儿。 她握祁源手腕握得有些小心翼翼,祁源微微偏过头道,“你用力一点,我才好示范。” 苏茗雪手掌有些凉,柔柔地搭在他的腕子上,祁源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被钳制的力道,只好开口提醒她一句,搭在腕子上的手指这才紧了紧。 “若是被人从背后反剪双手,制住你的人一般手都比你大,气力也比你大,硬是拼力气去挣脱是没用的,” 祁源边说边手上稍微用力地挣了挣,“此时,你要想办法让对方的手握不住你的手腕,可以尝试着把两只手错开上下扭动,再朝身后之人旋过身子,这样就很容易挣脱开对方的手。” 祁源放缓了动作,照他说得示范了一遍,两臂一错身子一拧,轻易地就让手腕脱离了苏茗雪的掌控。 苏茗雪虽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学得倒还算仔细,紧紧盯着祁源手腕的动作,看他两下就挣脱了自己的手,感觉简单的很。 她抬头道,“我学会了!让我试试看。” “好。” 祁源绕到她身后,看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把双手背在了后头,一双皓腕莹润白皙,未着一饰,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由自己握着。 祁源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攥在苏茗雪纤白的腕子上,前头的苏茗雪侧过脑袋,手腕还动了动,道,“你也稍微用点力啊,还怕弄疼我不成?” 祁源确实担心自己手劲太大弄疼了她,此时被她戳破了心思,祁源敛了敛神,决定只把她当做自己训练的新兵,手下便用了些力道。 苏茗雪回忆着刚刚祁源讲得要领,嘴里碎碎念着,"两手错开,上下扭动,转身!" 她的手腕还被祁源牢牢地握在掌中,纹丝不动。 苏茗雪急了,开始使上更大的力气,还是挣不脱,她恼道,“怎么没用啊?” 祁源低头看向被自己一掌就握在手中的两只不停乱动的腕子,顿觉教苏茗雪要比教新兵难多了。 “你的力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弱,这个挣脱的法子可能不适合你。”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都只是花拳绣腿。 苏茗雪泄气,“那怎么办啊,有没有别的不需要用那么大力气的招式?” 她边说边想转身面对着祁源,一时忘了自己手腕还被祁源攥着,祁源正思索着还有什么能教给苏茗雪摆脱钳制的招式,没及时松开手。 苏茗雪被惯性一带,后背撞向了祁源的前胸,还在祁源的鞋面上踩了一脚,身子有些歪斜。 祁源伸出那只空着的手稳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 前头铺子通往后院的门帘突然被掀起,吟霜从帘子后冒出脑袋,正要踏进院中,嘴里还兴冲冲地喊着,“姐姐,我们又谈下一笔……” 话没说完,她便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忙举起手掌挡着自己的眼睛,匆匆道,“对不起打扰了!”,便放下门帘失了踪影。 从她的角度看,刚刚自家小姐正靠着祁镖头的胸膛,祁镖头一只手还揽在小姐的腰上,端的是一派情意绵绵。 自己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 苏茗雪被吟霜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弄得怔住了,怎么每回这种尴尬的时刻都会被那个小丫头碰见。 虽说这回是她主动设计的结果,但被人撞见总归还是有点不那么好意思。 苏茗雪朝前走了两步,后背离开祁源的胸膛,她转过身垂了眼,瞥见祁源玄色的鞋面上被自己踩出的一抹灰,道,“祁镖头,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鞋给踩脏了。” 祁源弯下身子,拿手随意地在鞋面上掸了掸,掩饰住自己刚刚那一瞬的不自在,“没事,是我一时忘记松手了。” 苏茗雪瞧不见他的脸色,不知他是个什么情绪,便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吟霜那丫头就喜欢大惊小怪的,她就是误会了,你别往心里去。” 小狼狗心思敏感,可别因为怕尴尬要避嫌,以后不教自己了,那还怎么找机会增进感情。 祁源抬起身,面上不见波澜,乌黑眼瞳直视着苏茗雪,“无妨,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就到这吧,我回去仔细想想有什么适合教给你的招式,改日得空我们再继续。” 苏茗雪听了他这番话,一时心花怒放,笑弯了眉眼,“那可要多谢祁镖头了!” 祁源看她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也下意识地勾了下唇角。 苏茗雪一时愣住了,祁源这抹淡淡的笑柔和了他面上分明的棱角,让原本英武俊朗的面容显出了一丝稚嫩,就像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昆良雪山,不再是一副终年冰雪覆盖的模样,展露出年轻而又炽烈的一面。 苏茗雪见过祁源的几种笑,冷笑、嗤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但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发自内心愉悦的笑。 她晃了下神,心中所想便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入夜,苏茗雪坐在卧房桌案前的烛火下唉声叹气。 吟霜合了面前的账本,看着她道,“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一晚上尽在叹气了。” 苏茗雪伏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道,“听着呢,你说今天又谈成了两笔石炭生意,这些以后都归你和兄长管,向不向我汇报都不要紧。” 吟霜凑近了她的耳朵,“那你有听到我说这两笔生意赚了多少钱吗?” 提到钱苏茗雪就来了精神,她抬起头来望向吟霜,“多少钱?” 吟霜得意洋洋地伸出四个手指,“四百五十两银子。” 苏茗雪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有些激动,“这么多!” 吟霜道,“对呀,今天来了个大主顾,一下子跟我们定了十几车石炭。” 听了这个好消息,苏茗雪也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真好,这下子不仅回本了,还盈利了不少。” 吟霜也跟着她直乐呵,眼神不经意间落到了苏茗雪握着自己的手上,她的衣袖滑下去了一截,露出了手腕,那雪白的腕子上竟错落着几道红痕,被瓷白的肌肤一衬格外的显眼。 吟霜反手握住了苏茗雪的手,撩起她的袖子仔细查看她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两只手腕都红了这么一片。” 她回想起下午朝后院中一瞥而见的场景,皱眉道,“不会是祁镖头欺负你了吧?” 苏茗雪从吟霜掌中抽回了手,漫不经心地道,“哎呀,没事,下午让祁镖头教我几个防身的招式,我这肤质稍微蹭蹭就红了。” 吟霜瞪大了眼,不知自家小姐学得是什么招式,能把手腕搞得通红一片,她嗫喏着道,“姐姐……你和祁镖头……玩这么野的吗?” 苏茗雪给了她一记爆栗,呵斥道,“小小年纪,脑袋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吟霜揉了揉吃痛的脑袋,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苏茗雪不理会她,又兀自蔫儿了下去,“你说我这嘴怎么就这么快呢?” 下午好好的暧昧气氛,就被她那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给毁了。 祁源一听到这话,瞬间就垮下了脸,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一句夸赞而已,至于如此反应么?难道男人都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 吟霜听她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念叨,也大致搞清楚了她为什么如此沮丧。 吟霜回忆了下适才见着祁镖头出门时的神色,谨慎地道,“姐姐,我觉得吧……祁镖头并不是生气,他应该是害羞了。” “害羞?” 苏茗雪又从桌案上抬起了身子,眼神中怀着些期待地看着吟霜,“他那是害羞了?” 吟霜歪着头思索了一下,“至少我觉得应当是害羞。” 苏茗雪决意不再纠结这事,“那便当他就是害羞吧!没想到祁镖头看着冷邦邦的,脸皮子还挺薄。” 她扯过桌案边的一本册子,拿起吟霜刚才记账用的笔,蘸了墨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吟霜好奇地凑头过去,嘴上问道,“姐姐,我时常见你在这本册子上涂涂写写的,究竟写些什么呢到现在还没写完。” 苏茗雪也不遮掩,大方的把册子抖开给她看。 苏茗雪如今的那一手毛笔字吟霜实在是不敢恭维,她拧眉眯眼努力辨认着册子上歪来倒去的墨字, “北疆发展待办事宜……开垦荒田、修建井渠、沙漠种树、寻煤制暖……” 如此这般足足写了几页纸,有些事项已经完成了,被苏茗雪用朱笔划了去,有些事项边上还画着吟霜看不懂的图像。 吟霜大为震撼,“姐!你是准备这辈子都交代在这北疆了吗?这么多想做的事情,要做到何年何月去?” 苏茗雪有些骄傲地朝她笑笑,“可用不了一辈子,这些都是我明年就准备全部办成的事。” 吟霜又低头翻了翻册子,狐疑地道,“明年……一年的时间真能完成这许多事吗?” 不待苏茗雪回答,吟霜抬起了头,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担忧,“姐姐,这册子上虽大部分都是能让我们牟利的事,但我们真需要做这许多事来赚钱吗?如今这石炭卖着也挺好的,赚得银子足够让我们丰衣足食了,何必还要做这许多吃力的事呢?” 苏茗雪拿过她手中的册子抖了抖,“做人嘛,还是要有些追求,虽然我不准备在这北疆待许久,但来都来了,总不能闲着吧,再说了……” 她探头凑近了吟霜,嘴角扬起一个坏笑,“谁还会嫌钱多呢?辛苦一年,保一辈子富贵无忧,还能帮帮丹砂郡穷苦的百姓们,何乐而不为。” 吟霜点了点头,“说得倒也是,只是……姐姐你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苏茗雪举起册子轻轻拍了拍吟霜的头,“放心吧,能用钱解决的事你姐姐我绝不亲自动手!” 看着苏茗雪在册子上补充完待办事项,吟霜便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在吟霜出门时,苏茗雪透过打开的房门,瞧见屋外的夜色中飘飘荡荡地落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北疆的第一场雪,据说今年的雪落得算晚的,往年未到正月就已经下过雪了。 苏茗雪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今年想做的事基本都在下雪前做完了,看这雪势,明天一早应该就能看到厚厚的积雪。 她吹熄了蜡烛,也准备上床去休息。 一阵急急切切地叩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惊扰了雪夜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敲门? 再办一件正事,就让主角团欢欢喜喜过大年了。 第五十四章 雪夜风急, 如今已有不少人家都用上了价格低廉的煤炭,有些没排上队买着煤炭的也先从邻里邻居那儿匀了些用着。 所以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家家都早早地窝在温暖的火炕上, 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暖冬。 此时会来叩雪玉商行大门的人, 苏茗雪一时也想不着会是谁。 她重新点起了刚刚吹熄的烛火,披起外袍出了房门, 正撞见同样听到敲门声出来查看的杨之行和吟霜。 “姐姐,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啊。” 苏茗雪朝前铺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开了商铺的大门, 疾风裹着鹅毛大雪卷进了铺子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门边,抬着手正准备继续叩门。 看到门开了, 那身影一下就扑向了苏茗雪,她跌跪在苏茗雪脚边,身子细细地颤抖, 伸着手似是想抓苏茗雪衣物的下摆, 却又不敢造次似的虚虚握着。 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传来,“苏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我想好了,我要离开他, 我不想死!” 正是前几日跪在商行门口求着苏茗雪让她做工的郑家媳妇。 杨之行点燃了铺子烛台上的烛火, 众人这才看清了郑家媳妇此时的情状, 比上回一见凄惨更甚。 她发上肩头覆着些未化的雪片, 衣衫单薄, 披头散发, 似是未来得及穿上袄衣就匆匆从家中跑了出来。 她面上青肿一片, 都快瞧不清五官的位置, 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衫上有不少破口,露出了下头青紫渗血的皮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鞭打出来的。 乍一看仿佛是雪夜中游荡的孤魂野鬼,小孩子见了她定要被吓得哭泣。 苏茗雪赶忙蹲下身,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因为她身上伤叠着伤,没一处好皮肉而无处下手。 吟霜脱了自己的外袍裹着跌坐在地上的郑家媳妇,轻托她的肘把她托了起来,她的腿好像也受了伤,膝盖打着弯发着颤,站都站不直。 郑家媳妇有些惶恐地转头看了看身后漆黑一片的深巷,仿佛那巷子的尽头是恶鬼的巨口,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恶爪把她拖走。 杨之行瞧她这副恐惧的模样,在吟霜把她拉进门后就关上了铺子大门,下闸落锁,挡住了外头漆黑的夜色和漫天的飞雪。 苏茗雪和吟霜把郑家媳妇搀扶着在铺子里间的桌案前坐下,吟霜见她还在不住地颤抖,便去点上炭盆,沏了壶热茶,让她喝点热水驱驱寒气,捧着温热的杯子暖手。 苏茗雪在郑家媳妇对面坐下,面色凝重地问道,“说说吧,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郑家媳妇那肿的不成样子的眼中滚落下热泪,她低垂着头,抽抽噎噎地道, “我家那口子听说了李婶她们来这上工的事,知道她们一天能赚不少铜钱,就嫌弃我不似她们那般有本事,赚不到钱。 今日他又缺了买酒钱,就把气撒到我头上,揪着……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炕上撞,拿柴禾抽打我,还用脚踹我……我实在疼得受不住了,我求他,我说我快被打死了,可他……可他下手却更狠……” 说道这里,郑家媳妇已经泣不成声,杯中的热水都快她发抖的双手给晃了出来。 商行众人听了她的描述都深深地皱起了眉,想不通为何会有对自己的发妻下如此狠手的男人。 吟霜轻轻抽出郑家媳妇手中的茶盏,给她递了一条帕子擦泪,心疼地抚着她单薄的脊背,让她哭顺了气。 郑家媳妇哭了一阵,缓了过来,接着道,“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该死在这种男人手上!” 说着她止住了哭,猛地抬起头,那弯久了的颈骨似乎都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响。 “苏小姐,你说得对,我只有彻底离开那个男人,才能好好地活着,我要离开他!” 苏茗雪直视着她肿胀的双眼,神情肃然地道,“你可想清楚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以后无论是谁来劝解,你都不能回去,即使是你的亲生父母。” 郑家媳妇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绝不再回那个火坑。” 苏茗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递向郑家媳妇面前的茶盏前。 “好,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雪玉商行的人,我们商行不养闲人,来了就要做事的,还有,丑话说在前头,真正能救得了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只帮你这一次,若是日后你违背了今日的话,我苏茗雪绝不帮你第二次。” 郑家媳妇紧抿着干裂渗血的唇,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举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与苏茗雪碰了一下杯。 碰过杯后,苏茗雪收起面上严肃的表情,朝自己面前这个畏畏缩缩了一辈子,终于坚强了一回的女人笑道, “你应是比我年长,我叫你一声姐姐,以后你和那个郑家就没有关系了,不再是什么郑家媳妇,姐姐的闺名叫什么?” 郑家媳妇:“我娘家姓刘,我本名叫存娣。” 存娣存弟,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的娘家免不了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亲身女儿落到如此地步都无一人问津。 苏茗雪脑中如此想着,但也并未说出口,她只柔声道,“刘存娣……那我以后便叫你刘姐姐了。” 雪玉商行的这一夜因为刘存娣的到来有些兵荒马乱,来不及整理出一个空房间,刘存娣便和吟霜睡一间房。 因为刘存娣是匆匆忙忙从郑家逃了出来,身无长物,吟霜便忙着烧水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让她洗去一身血污。 杨之行翻出跌打损伤的膏药交给苏茗雪,左右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被苏茗雪推回了房去休息,毕竟他白日里还要负责和各地客商商谈石炭交易,定要养好了精神。 苏茗雪和吟霜为刘存娣细细地上好了伤药,让她今晚安心地歇下。 刘存娣躺在比自己家那冷硬透风的破旧被褥不知温暖柔软了多少倍的火炕上,眼中噙着感激的泪水,带着对新生活的希冀入了眠。 绵绵密密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掩住刘存娣那从黑暗的巷道中延伸向雪玉商行的一串凌乱脚印。 第二日清晨,刚刚睡醒的苏茗雪正抱着被子坐在炕上犯迷糊,从院中隐约传来的一串笑声让她醒了神。 踏出房门,苏茗雪便被天地间的一片银装素裹晃了眼,经过一夜雪落,屋顶上院落中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杨之行在帮吟霜砸着水缸中结了冰的水,刘存娣也站在一旁看着,杨之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们掩唇直笑。 刘存娣虽然面上的伤看着还是十分骇人,但精神头比昨晚好了不少。 见到苏茗雪从房间中出来,刘存娣连忙弯腰勾背地朝她行了一礼,“苏小姐早上好。” 苏茗雪朝她摆摆手,“刘姐姐早,下回不要行礼了,看着怪累的。” 一旁的吟霜插嘴道,“我也这么说的,都是一家子人了还行什么礼?” 刘存娣只腼腆地笑笑。 众人用过早点后,祁源踏着积雪来了商行,苏茗雪打量着他的脸色,神色如常,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来,看来昨天发生的事和苏茗雪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他也并没有多当回事。 苏茗雪松了口气,笑着和他打招呼,看他眼神飘向了帮着吟霜打扫铺子的刘存娣,便向他解释了一番为何家里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祁镖头,刘姐姐是自己从郑家逃出来的,郑家那个酒鬼要是知道她在这,免不了要来寻她麻烦,到时……你懂的!” 祁源见苏茗雪递给自己一个故作凶恶的眼神,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还是清清冷冷的,微微点了下头。 来铺子里上工的女工们见到刘存娣都很惊喜,同时也为她身上脸上比上回还要惨烈的伤而心酸,李婶握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喜极而泣,“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 刘存娣跟着李婶她们在二楼学做口罩,她本就会针线活,学得也快,只是手上带着伤,做得要比其他女工慢些。 苏茗雪坐在铺子二楼的窗口,把窗子开了条小缝,烤着炭火看雪景。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祁源靠在铺子大门边,眼睛盯着街巷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茗雪撑着脑袋,欣赏小狼狗的侧颜,这祁镖头虽然佣金高的离谱,但不得不说,还是十分爱岗敬业的,即使在这隆冬腊月雪后天寒,他也照样杵在门前守着铺子。 在苏茗雪胡思乱想之际,祁源突然站直了身子,原本闲散的目光一凛,直直盯着前方,手掌也搭上了腰间的佩剑。 一个男人粗犷的嗓音从楼下传来,“我媳妇儿呢?你们雪玉商行把我媳妇儿藏哪儿去了?” 苏茗雪转头看向刘存娣,刘存娣听见这个声音,手中的针线一顿,眼神中透着惊惶,浑身都在细细地发着抖。 这便是把她打得皮开肉绽的郑家酒鬼。 苏茗雪从窗前起身,让吟霜和女工们留在二楼安抚刘存娣,叮嘱她们千万别下楼,便自己下楼去亲自会会那厚着脸皮来讨人的酒鬼。 那姓郑的被祁源一只膀子拦在了商行外头,杨之行想要同他讲理,他却对着杨之行破口大骂, “你们商行是干人贩子生意的吧?怎么随便拐跑别人家的媳妇儿?拐了人还不给钱?一□□商啊!” 苏茗雪下了楼,冷眼看着那嘴上喋喋不休的郑酒鬼,他眼皮耷拉着,眼神有些涣散无神,酒槽鼻泛着红,两片厚嘴皮子上下翻动,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面颊上有些不正常的酡红,破旧的袄子满是补丁,看着有些瘦骨嶙峋,一看就是纵酒过度,被酒精掏空了身子。 见到苏茗雪从二楼下来,郑酒鬼便激动地指着她道,“我媳妇儿就在楼上给你们做工吧?你们要么把她的工钱提前支给我,要么就让她下来跟我回家!” 这郑酒鬼就是个无赖,就是想来用自己的妻子讹钱。 苏茗雪最见不得欺负女人的男人,她磨了磨后槽牙,道,“你媳妇儿昨晚上已经被你打死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死……死了?!” 郑酒鬼那长年累月被酒精浸泡的脑神经一时没反应过来苏茗雪在诓他,惊得后退了一步。 自己昨晚确实下手有点狠了,可自己也亲眼见那娘儿们连跑带爬的出了门去,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过段时间就自己回来了,可她居然彻夜未归,想来还是来了这有不少女工的雪玉商行求助,怎么就会死了呢? 郑酒鬼愣怔住了,他瞧了瞧苏茗雪冷淡的脸色,不怎么灵光的脑筋努力转了转,终于想通了苏茗雪在骗他,要是自己媳妇儿真的死了,早就有人上门来通知自己去收尸了,哪儿会到现在还没半点动静。 “你……你别想骗我,人就是被你们藏起来了!你们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在这门口不走了,让所有街坊邻居都知道你们雪玉商行拐卖良家妇女!” 说完,郑酒鬼就一屁股坐在了商行门前的台阶上,唱戏似的吆喝了起来,说自己命苦,好好的媳妇儿被人拐跑了,自己连个铜板都没见着,又说雪玉商行拐人□□工,把人关在里头光干活不给钱。 郑酒鬼的名声是出了名的臭,左右邻居听到动静,只张望了一阵,无人理会他的吆喝。 雪玉商行近来在丹砂郡又是施粥又是供石炭,有不少百姓都称颂他们为义商,李婶日日带着女工来商行做工,也有不少人都是看见的,根本没人相信雪玉商行会不给人工钱,他们做大生意的,还缺那点工钱么! 四邻都不是傻子,鄙夷的眼神多数都飞向了郑酒鬼。 但郑酒鬼他不在乎,他就是要扰得雪玉商行做不了生意。 对这种无赖讲理根本没用,杨之行皱了眉对苏茗雪道,“今日会有石炭送到,有客商来提货,还另约了人来商行谈生意,他在门口这么嚷嚷恐怕会有影响。” 一旁的祁源垂眸望向坐在台阶上的郑酒鬼,提了下腰间佩剑, “我来把他赶走。” 苏茗雪摇了摇头,“这种无赖,你把他赶走了他还会再来,又不可能时刻盯着他。” 祁源用大拇指把剑锋顶出了两寸,看了一眼苏茗雪,眸色冰寒。 苏茗雪秒懂,连忙摆手,“不行不行!闹出了人命万一被报官,不是让朱大人难做吗?” 稳住起了杀心的祁源,苏茗雪上前去蹲在郑酒鬼身边,扯了扯嘴角问道, “郑大哥,刘姐姐已经不想和你过了,她怕被你打得丢了性命,你就和她和离了吧。” 郑酒鬼抬起一双浑黄的眼睛望着她,“刘姐姐?哦,你说我家媳妇儿啊。” 他说着逐渐抬高了声调,刻意朝着二楼的方向喊道,“和离?别做梦了!我打她那是她活该!别家媳妇都能生大胖小子,就她生不出,别家媳妇能赚钱补贴家用,她屁用没有!我打她那都是打轻了!男人打老婆那就是天经地义!” 郑酒鬼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唾沫星子乱飞。 苏茗雪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忍着没让自己一拳怼在郑酒鬼那歪瓜裂枣的脸上。 “那她就是不和你过了,你就说怎么才能放过她吧?” 郑酒鬼咧着黄牙嘿嘿一笑,“那好办,我把她卖给你们,这样她以后就是你们的人了。” 苏茗雪心下冷哼一声,刚还吵着嚷着说雪玉商行都是人贩子,这会儿自己到开始卖媳妇儿了。 虽然很不情愿给郑酒鬼钱,但若是给了他钱他就不再来骚扰刘存娣,那倒也值了。 “你准备卖多少钱?” 郑酒鬼道眼咕噜一转,伸出了两根手指,“二……二十两银子。” 苏茗雪拍了拍膝盖,站起了身,“好,那我就用二十两买了刘姐姐的自由。” 郑酒鬼大喜,他原本以为这个美貌的小娘子免不了要跟自己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苏茗雪让杨之行拟了一式两份的卖身契,盖上雪玉商行的章,郑酒鬼说自己不识字,便按上了手印。 苏茗雪把一份卖身契和二十两银子一并交给了郑酒鬼,“郑大哥,刘姐姐从此与你再无瓜葛,希望你说到做到,不再来骚扰她。” 郑酒鬼喜气洋洋地点了点头,揣着卖身契和银子就离开了雪玉商行。 杨之行望着他离去时歪歪斜斜的身影,有些担忧地对苏茗雪道, “这种无赖是不会把契约当回事的,只怕他今日拿了银子,以后还是要上门来讹咱们。” 苏茗雪也想到了这层,只是今日商行还有生意要谈,先把这个无赖赶走再说,她还没想好之后郑酒鬼再上门来该怎么办,便随口道, “要是他之后还上门来瞎嚷嚷骚扰刘姐姐,再让祁镖头把他做掉也不迟。” 如此安稳地过了四日,商行的煤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刘存娣身上的伤也养好了七八成。 没了那些可怖的青紫淤血,众人发现她原本的面貌竟十分年轻秀丽,只是她在郑酒鬼的威压下生活得太久了,已经习惯时时勾着身子,不敢拿正眼看人,才显出些不符合年龄的老态。 苏茗雪看到刘存娣那副小老太太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总忍不住从后头使劲拍一下她的脊梁骨,让她挺起胸膛抬起头来。 被苏茗雪这时不时地惊吓一下,刘存娣最近的身板确实也挺直了一些,每日跟着李婶她们认认真真地缝制口罩,还不收吟霜给得工钱,说是自己不仅在雪玉商行白吃白住,还让商行破费了二十两银子,工钱就用来抵债。 女工们穿针引线时总免不了唠唠嗑,刘存娣一开始总是腼腆地抿抿嘴,如今也会掩唇笑出了声。 苏茗雪看着她的转变,就好像见到一朵枯败蔫黄的玫瑰重新变得娇艳欲滴,心里头说不出的骄傲。 北疆的冬天积雪难化,外头冰寒刺骨,雪玉商行二楼的气氛热烈而美好,苏茗雪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 “媳妇儿!媳妇儿!快跟我回家!你们快我媳妇儿给交出来!” 一阵让人倒牙的喊叫声从窗户下头传来,把二楼的一切美好瞬间打了个稀碎。 郑酒鬼那个无赖还真的又来了。 苏茗雪怒气冲冲地起了身,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怒气冲冲地对又被祁源拦在门外的郑酒鬼高声道,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签了卖身契刘姐姐与你再无瓜葛,你还来我们这找什么媳妇?这里没你媳妇!” 郑酒鬼梗着脖子,也不甘示弱地朝她吼着,“嘿!你说卖了就卖了?当初明明说得是租借给你们做工,你们这是欺负我不识字,在契约上动了手脚吧?” 无赖就是无赖,瞎话张嘴就来,这是完全把刘存娣当成一个物件,说租就租说卖就卖,就是不当个人。 “你……”,苏茗雪气极,平素伶牙俐齿的她竟一时语塞。 此时从二楼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刘存娣下了楼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女工。 乍又见到这些年总是把自己打个半死的男人,刘存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但她很快又挺起胸膛,走到郑酒鬼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微颤却语调清晰地道,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自愿来这里做工的,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我是铁了心要离开你的,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再也决定不了我的人生,左右不了我的死活!” 刘存娣几乎是吼着说出了最后的几句话,她重重地呼着气,仿佛要把这么多年在郑家所受的恶气一股脑地都给呼出去。 郑酒鬼从没见过自己媳妇儿敢对自己大吼大叫的模样,一个女人敢吼自己的丈夫,简直反了天了,他扬起了手掌,作势就要打她。 原本站在刘存娣身后的女工们一拥而上,拦在了他与刘存娣中间,各个昂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大有他这巴掌敢打下来她们就敢为了姐妹和他拼命的架势。 郑酒鬼这巴掌自然是没有机会落下来,在他扬起手掌的那一刻,祁源就已经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有力的手指重重地捏着郑酒鬼的骨节,仿佛都能听见骨头错节发出的咔咔声。 郑酒鬼被他捏得嗷嗷叫唤,在他终于松手之时跌落在地,他指着商行众人,“你们……你们仗着人多欺负老实人!你们等着!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这个娘儿们好过的!” 喊完这句话,他便握着自己的手腕踉跄离去。 这一晚,刘存娣在苏茗雪和吟霜的安慰下,还是带着无尽的忧虑辗转难眠。 只不过天一亮,她的忧虑就永远的消失了。 郑酒鬼被人发现冻死在了雪地里,据说是他饮酒过度醉倒在了回家的路上,天亮了才被人发现,尸身早已冻得梆硬。 作者有话说: 祁少主出手了吗? 第五十五章 郑酒鬼的死让众人都始料未及, 原本以为这是个还需要费些功夫才能解决的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 听到郑酒鬼的死讯时,刘存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夜未眠得到这么个消息, 她的面上一时竟看不出是悲是喜。 她与郑酒鬼毕竟还有夫妻之实,郑酒鬼又没有其他亲人, 这收尸入殓的事于情于理都得由刘存娣来做。 她向苏茗雪告了假, 又向吟霜支了点工钱,忙前忙后了几日, 妥帖地办好了郑酒鬼的身后事,商行众人想要帮给她搭把手,但都被她婉拒了。 郑酒鬼出殡这日, 刘存娣披麻戴孝,神情木然地随丧仪把郑酒鬼下了葬,最后一抔坟头土盖上之时, 刘存娣勾起了浅淡的唇, 伤势大好的俏丽容颜上露出了一个灿如三月春花般的笑。 郑酒鬼死后,刘存娣的性子日益开朗了起来,她原本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在郑家那个火坑磋磨了数年, 把活泼的少女性子给磨得精光, 如今没有人再能任意打骂束缚她, 对她来说, 天地不知比以前宽广了多少倍, 这都是雪玉商行带给她的, 刘存娣暗下决心定要好好在商行做工, 报答苏茗雪她们的救命之恩。 时节转眼就到了小年, 苏茗雪给女工们都放了年假,她们各个都是家中的一把手,少不了要张罗着过年的事宜。 刘存娣如今就住在了雪玉商行,郑酒鬼死后空下的旧房子她也找牙侩便宜处理了,自此和旧生活一刀两断,卖房的钱两都还给了商行。 女工们都放假了,她也不愿歇着,一个人在二楼继续缝制着口罩。 没几日就过年了,来求购煤炭的客商便也少了,杨之行难得的清闲,便和吟霜一起核算着近些时日煤炭交易的账目。 苏茗雪一个人无所事事,嗑了一桌的瓜子壳,实在太过无聊,她就把站在门前的祁源叫了进了,陪她坐着唠嗑。 当然主要是她在唠,祁源在听。 “祁镖头,你说这郑酒鬼死得也太是时候了吧,头天才来找我们麻烦,第二天人就没了,是他恶有恶报还是我们善有善报?” 咔吧,苏茗雪吐出一个瓜子壳,望向了祁源。 祁源伸手推了推堆到自己面前的瓜子壳堆,随口道,“都有。” 得了他的回答,苏茗雪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我觉着也是。” 苏茗雪仓鼠似的手口不停,竟也不影响她说话,“祁镖头,你新年准备怎么过?和祁伯父在家中过么?” 说这话的时候,苏茗雪眼神中隐着一丝期待。 祁源垂下眼眸假装没瞧见她这眼底的情绪,淡淡地道,“嗯,每年都是如此。” 只要没有战事,年三十的时候定远军所有的将领兵士们也会大摆筵席,都将不分等阶平起平坐,共同守岁庆祝新年,就这两日军营中的兵士们不用例行操练,得以放纵玩闹,这是定远军例来的习俗。 祁源作为定远军的少主,自然也是要同将士们一起过年的。 “哦……” 苏茗雪瘪了瘪嘴,面上有些失落,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上了许多。 “那我也给你放几天假吧,让你好好在家陪陪祁伯父。” “不必。” 祁源下意识地否了她这个提议,由于他拒绝得过□□速,几乎是脱口而出,苏茗雪有些惊诧地望着他。 “我是说……我父亲他年节期间会去亲朋好友家聚聚,不需要我陪,我年初二就可以过来。” 祁源放缓了语调,故作自然地补充道。 听他这样说,苏茗雪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那年初二……我请你吃火锅!” 冬天就是要一家人围坐着吃火锅。 苏茗雪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过年吃火锅的主意,她扭过头朝外头的柜台处喊道,“兄长,吟霜,年夜饭我们就吃火锅吧。” 杨之行和吟霜从柜台后头露出了脑袋不解地着看她,吟霜好奇地问道,“火锅是什么?” 苏茗雪连说带比划地给三人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火锅。 吟霜蹙眉道,“可是我们没有那样可以围着边煮边吃的炉灶啊。” 苏茗雪起身拍了拍手,掸去手上的瓜子屑,“我去找周泰做一个!” 说完就拉着祁源直奔红泥巷。 临近新年,昆良雪山的矿地上也休了工,只留了些定远军的兵士在那守着,周泰也已回了红泥巷的铺子。 苏茗雪这回来得正巧,周泰正准备出门去府衙,想赶在年节前把上回拆了一半的青石板路给修好。 周泰见着苏茗雪,以为她又是来劝自己和老铁匠韩师傅一起建轨道矿车,连连摆手道,“苏小姐,我说了不会和那老韩头合作,你就别再白费口舌了。” 苏茗雪嘴角抽了抽,“放心吧周工头,这事儿等过了年我再找你们好好说说,今天我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找你。” 周泰一听,以为是井渠或者矿地上的什么要紧事,便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板着脸问道,“何事?” 待得知苏茗雪只是想做个吃东西的灶台,周泰又拎起了他的工具箱就要踏出门去,“朱大人那儿还等着我修路呢,等我修完了再给你做。” 苏茗雪怕等他修好了府衙的路,就来不及在年三十那天吃火锅了,便伸手把他拦了下来,软声软语地央求他把朱有节那儿的活先放一放,给自己赶制一个能吃火锅的炉灶。 “周工头,这东西很简单的,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就是个中间有个小型炉灶的桌子,桌子也是中空的,能放一口锅……” 苏茗雪一边描述一边从周泰那儿拿了纸笔画草图。 周泰大手抚着自己的光头看了看图纸,确实不是什么难做的物件,他一拍脑门儿道,“好!我就先把你这个东西做出来再去给朱大人修路。” 苏茗雪大喜,拉着祁源给周泰打下手,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就把火锅炉灶给做好了。 祁源驾着马车把这东西运回雪玉商行的路上,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苏茗雪坐在马车边沿有些得意地对祁源道,“祁镖头,你也没吃过火锅吧,到时候请你尝尝鲜。” 祁源背对着她,微勾起了唇角,答了一声,“我等着。” 把火锅炉灶运回了商行,苏茗雪给大家伙讲了一下这东西怎么用。 觉得新奇之余,吟霜又提出了疑虑,“直接在这桌子下头烧炭,又不像厨房和火炕有烟道,岂不是烧得满屋子都是烟。” 苏茗雪哑了口,她确实忘了排烟这茬,她皱着眉绕着炉灶转了两圈,计上心来,“我们就吃露天火锅吧!” 雪玉商行后院中的积雪早已扫除,苏茗雪让祁源和杨之行一道把火锅炉灶搬到院子中间,又拉了吟霜和刘存娣讲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觉得可行,吟霜便和刘存娣一起量好了炉灶尺寸,扯了料子去铺子二楼缝制苏茗雪所说的东西。 万事俱备,食材家中也存了不少。 虽说离年三十还有几天,但丹砂郡的百姓都提前备好了年货,这冰天雪地的,一些新鲜的吃食在屋外放上许久也不会坏。 苏茗雪正思索着是否还缺些什么时,雪玉商行迎来了一位少见的客人。 童娘满脸喜气地拎着些酒水礼盒上了门来,一进门就笑意盈盈地朝屋里人招呼,“杨掌柜,苏丫头,还有祁镖头,我来给你们拜个早年啦!” 苏茗雪见着她,赶忙迎了上去,杨之行也上前接过她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 苏茗雪眉眼弯弯地笑道,“童娘姐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许多东西呢?” 吟霜听到声儿也下了楼来,忙着沏茶招待客人。 童娘被苏茗雪牵着坐到了椅子上,摆着手道,“别忙活了,我坐坐就走,今儿不仅是来拜早年,也是来向你们道声谢的。” 商行众人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苏茗雪问道,“道谢?我们最近好像没帮姐姐什么忙啊?” 童娘抬手撩了下鬓边发,看着像是比之前见她时风韵更甚,“怎么没帮?往日这正月里头我那客栈早就冷冷清清闭店歇业了,今年因为你们寻着的石炭,丹砂郡来了不少商贩,他们住在我的客栈免不了买些酒水吃食,可是让我小赚了一笔。” 说起这乐事,童娘拿着帕子掩唇笑了几声,“还有个客商说我酿得酒清冽醇厚,下了定金跟我定了一批酒,这些可都多亏了你们!” 苏茗雪没想到自己开采这煤炭无意间还带动了童娘客栈的生意,这倒是意外之喜。 众人和童娘寒暄了几句,就都各忙的去了,苏茗雪一人在这陪童娘闲聊。 童娘看了看站在门边的祁源,扭过头凑向苏茗雪,低声道,“苏丫头,你还没把那俊小子给拿下呐?” 苏茗雪猛地眨了眨眼,小心思突然被人直截了当地戳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童……童娘姐姐,你说什么呢!” 童娘瞧她这副少女羞怯的模样,咯咯直笑,“瞧你盯着人家那直勾勾的眼神,就是块木头都被你盯出火来了吧。” 苏茗雪毕竟脸皮不算薄,害羞只是一瞬,既然童娘看出来了,她也不遮遮掩掩,撑着脑袋叹了口气道, “他恐怕是块比木头还硬的铁板,又冷又硬,根本盯不出火。再说,我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也没空整天儿女情长的。” 童娘道,“是是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只是这小郎君如此俊俏,你也不怕他被别人勾了去,真的喜欢,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苏茗雪放下撑着头的手,直起了身子,傲气十足地道,“还有谁的魅力能有本小姐大?本小姐都勾不走的人,若是轻易被别人勾走了,那只能证明我们无缘,这人不要也罢!” 童娘被她这不屑一顾的傲气模样给逗乐了。 倚在门边的祁源右耳微动了动,他抿着唇咬了咬后槽牙。 不要也罢?自己若是真被别的女人勾上了,这人都不屑于去挽留么?还是自信于自己绝不会被除她以外的女人勾走? 无论是哪一点,都似乎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不爽。 祁源心里头的不爽只有他自己知道,苏茗雪反正不急,她早就做好了最后要拿银子砸得他心动的打算。 送别了童娘,时候也不早了,苏茗雪便让祁源也早些回家去,自己上了二楼去看吟霜和刘存娣有没有做好自己要的东西。 吟霜和刘存娣都是心灵手巧之人,这么会儿时间一个围炉的罩被就做好了,苏茗雪扯着那罩被左看右看,越发开始期待着过年。 大年三十,月穷岁尽。 吟霜和刘存娣早早地就开始在家中里里外外地打扫,其实早两天她们就已经把铺子里屋子里都整理打扫过了,只是年三十这天,还是要讨个“扫舍”的彩头。 苏茗雪在指挥着杨之行挂灯笼贴窗花对联,对联是苏茗雪特意去府衙向朱有节讨来的,丹砂郡里她认识的文人就朱大人一个,朱有节倒很是乐意地显摆了一番他的书法,写了副吉祥对联送给苏茗雪。 杨之行作为家中目前唯一的男丁,这些爬上爬下的活就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搬着个木梯左挪右挪,把家里各处都布置地张灯结彩,忙得额上都沁出了汗。 杨之行贴好了最后一副窗花,从梯子上下来,苏茗雪拿着帕子上前自然而然地给他擦拭了额上的汗珠,“兄长辛苦了!” 杨之行朝她笑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他顿了顿,望着苏茗雪灿若星子的眼睛,“晚上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苏茗雪瞪大了眼问道,“是什么?” 杨之行卖着关子,“惊喜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就搬着梯子走了。 除夕夜,大家自然不似寻常时候会早早地入睡,家家都拿出了平日里舍不得点的烛火,明灯高照,吃着年夜饭,唠着闲话守岁。 今年冬天,丹砂郡竟意外地没有传出有人冻死饿死的消息,家家都用上了石炭,府衙门前还三日一施粥,即使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也被朱有节统一收容到一处,过了个既温且饱的冬天。 雪玉商行四人围坐在院中的火锅炉灶边,炉灶边的罩被盖在腿上,下头烤着火,上头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伴着欢声笑语,这北疆冬日的寒夜都透着融融暖意。 杨之行、吟霜和刘存娣都是第一次吃这火锅,大骨熬的锅底鲜香四溢,锅中烫熟的各种食材在油盐醋等调料调制出的蘸料中一过,既保持了食材原本的味道,又有骨汤和蘸料的香味,引得人食欲大开。 在这户外吃火锅,几人还各个吃得头上冒汗。 饭饱七成,苏茗雪拿出了前几日童娘送来的酒,要杨之行教大家行酒令,大过年的,难得放纵一回。 远在郊境的定远军军营内,今日也是一派其乐融融。 祁源和祁瑞阳都在军营中同将士们一同守岁,这是定远军来北疆之后过得第一个新年,大军随着祁瑞阳被贬谪至此,已是苦了这些将士们,如今祁源手头略有些闲钱,所以这除夕之夜,定要好好犒劳犒劳他们。 军营中的除夕宴席摆了近百列,特殊的日子,将士们也都不再守什么规矩礼仪,各个端着酒杯粗着喉咙见着谁都称兄道弟。 祁源混迹在将士们中间,被不知多少人搭过肩膀敬了酒,他朝离军营有半个多时辰马程的丹砂郡方向望了望,想着雪玉商行那几人此刻是不是正围着那个奇怪的炉灶吃着那人所说的火锅。 一想到那人定是丝毫不顾形象,吆喝着众人喝酒吃菜的模样,祁源就忍不住牵了下嘴角。 这一切都被军营除夕宴主坐上的祁瑞阳大将军看在了眼里,他重重地哀叹一声,把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坐在一旁的林一奇道,“大将军,这大过年的您叹什么气啊?” 祁大将军垂首摇头,“儿大不中留啊!” 林一口中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去,他朝祁源的方向看了看,自家少主正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将士们敬得酒,眼神不住地望向丹砂郡的方向。 林一学着祁大将军的样子也叹了口气,“确实不中留啊!” 祁大将军朝林一投去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吩咐道,“你去把那小子叫来。” 祁源突然被祁瑞阳叫了去,他一脸的不明所以。 祁大将军转着手中的酒杯,笑着对他道,“源儿啊,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那便去吧,军中有爹爹镇着呢。” 祁源听了他的话,心突地一跳,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年三十向来都是要在军中和将士们一起过的,不能坏了规矩。” 祁大将军急了,自己这儿子实在是太拧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这只是定远军例来的习俗而已,我又没让人白纸黑字写在军规上,算不上是规矩,爹爹准你今日不守这习俗!” 祁源不说话了,心念转动,兀自挣扎在军中规矩与心底念想之间。 林一遥遥地牵了他的马来,朝他道,“少主,今日你这马儿不知是不是吃多了撑的,总撒着蹄子动个不停,要不你带它去跑几圈消消食?” 祁源抿了抿唇,大步上前卷走了林一手中的缰绳,长腿一跨翻身上马,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便甩着长鞭策马而去。 祁大将军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不回来也没事!” 旷野之上空寂无人,只回响着祁源急切地马蹄声,他前倾着身子,任凛冽的寒风鼓动自己的衣衫和长发,不知是马儿颠得太急还是怎的,他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热烈地跳动。 祁源想到那天和苏茗雪说要在自己家中过年时,她眼中掩盖不住的失落,缰绳甩得便又重了几分。 雪玉商行的院中,苏茗雪四人已酒过三巡,人人面上都泛起了酡红。 苏茗雪打着小小的酒嗝,抚着肚子道,“嗝~我不能再喝了,我也不能再吃了,肚皮要撑爆了!” 众人都笑着附和她,吟霜和刘存娣摇摇晃晃地起身,把桌上的残羹收拾进厨房。 苏茗雪也有些晕乎乎的,她盖在罩被下的脚踢了踢杨之行,引得他侧头瞧她。 苏茗雪咧嘴笑道,“兄长,你说要送我个惊喜的呢,在哪儿呢?” 杨之行酒量尚可,他看着苏茗雪染上红晕的娇艳面庞,柔声道,“我这就去取,你在这等着。”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库房。 苏茗雪撑着身下的椅子,仰头看着头顶的这一方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墨蓝的夜空中散落着点点星子。 吟霜和刘存娣在厨房里头不知说着什么,传来阵阵笑声。 杨之行在身后库房中翻找着给她的惊喜。 苏茗雪从未想过这书中的岁月竟也能惬意如斯。 若是那人也在就好了…… 夜空中的星星似是在缓缓流动聚集,最终聚成了祁源那张总是冷冷清清的脸。 苏茗雪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那张脸便又消失不见。 她低下头,心中微叹,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 乍然响起的爆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伴着这第一声爆竹声响,远远近近又有些地方也传来了爆竹声。 丹砂郡过年会放爆竹的多是些富贵人家,这除夕夜除祟,就靠他们这几声爆竹了。 吟霜和刘存娣收拾妥当出了厨房,杨之行也正巧拿着包裹从库房里出来,他笑着招呼大家,“我们都到大门口去吧,一起除旧岁迎新年。” 苏茗雪猜测着他手中的也是爆竹,起身随大家一道来到商行门口,她酒劲上来了,脑袋有些晕,便斜倚着门框,正是祁源时常倚着的那一边。 杨之行把包裹中的物件取出,摆在门口街巷的空地上,拿着火信子点了火就快速反身退了回来。 “嘭!” 墨蓝的夜空中突地爆开一片璀璨,缤纷灿烂的焰火驱走了深冬的寒意,点亮了丹砂郡的除夕夜。 听到这焰火之声,家家户户都出了门来仰头观看,这北疆蛮荒之地极少有人见过如此绚烂的焰火,四处都响起了大人的惊叹声和孩童的笑闹声。 “嘭!” 又是一簇火树银花急蹿上天空,洋洋洒洒地四散开来,把夜空点缀的流光溢彩。 苏茗雪仰着头,眯眼望着这耀眼夺目的光亮,听着远近传来的笑语欢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笑得开怀,杨之行准备的这个惊喜她真是喜欢的很。 烟花炸燃声的掩映下传来吟霜的一声惊呼。 “祁镖头!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快二十万字了,小情侣连个手都没正儿八经地牵过,我有罪。 感谢在2022-06-03 20:54:08~2022-06-04 18: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应笑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苏茗雪循着吟霜的声音望去。 祁源正一袭黑衣黑马立于漫天烟霞之下, 墨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熠熠生辉的焰火,正直直地盯着苏茗雪。 苏茗雪慢悠悠地眨了眨眼,似是在确认眼前的是真正的祁源, 而不是焰火凝成的幻影。 祁源翻身下马, 把马儿拴在商行门口那株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上,这一番动作的时间, 他已经平息下了因为一路策马狂奔而疯狂跃动的心跳。 再转身时, 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他神色如常地缓步走到苏茗雪身边, 垂眸看着她道, “我来了。” 苏茗雪仰着头,有些呆愣,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了一只手,捏了捏祁源的一侧面颊,触手一片冰寒, 这片冰寒随后慢慢染上了自己指间的温度。 她嘟囔着, “是真的。” 祁源握住她的腕子,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勾起唇角朝她笑道,“是真的。” 他这一笑, 眉眼间的冷厉散尽, 取而代之的是苏茗雪从未在他面上见过的温柔之意。 他的笑容一闪即逝, 侧身与苏茗雪并肩站着, 不再遮挡住她观看烟花的视线。 苏茗雪的目光没去看天空中的灿烂, 而是追着祁源的脸,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在家陪祁伯父吗?” “我爹他……年纪大了, 休息得早, 我闲来无事,就来同你们一起守岁。” 苏茗雪点了点头,喜悦之情这时才缓缓从她那被酒精麻痹了的脑中爬了上来,她呵呵直笑, “真好,能和你一起跨年。” 杨之行这批焰火准备得很充足,把这片天空映照的亮如白昼,就是银杏巷街道不怎么宽敞,苏茗雪仰头仰得脖子有些酸。 她抬手拍了拍后颈,小声嘀咕,“要是能站高点看就好了。” 即使满耳都充斥着烟花绽放之声,祁源也没有错过她的这句话。 在苏茗雪未及反应之时,祁源便伸手揽过她的腰一跃而起,双脚在门口银杏树粗壮的树干上一借力,带着苏茗雪飞上了二楼的屋顶。 苏茗雪一声惊呼堵在了胸口,就已踏足在积雪未化的房顶上,待她站稳,祁源便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她在屋顶的寒风中凌乱了一阵,一朵巨大的烟花盛放在她的头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烟花四散的花瓣仿佛触手可及,苏茗雪像个孩童似的又蹦又笑,指着烟花对祁源道,“祁镖头你看,是不是很美?” 祁源看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容,低声答道,“是很美。” 吟霜看着自家小姐被祁镖头带到了屋顶上看烟花,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杨之行,杨之行只是仰头看着焰火,面色如常。 吟霜凑过去悄声道,“杨公子,你会不会不开心呀,这是你特地为小姐准备的烟花,却好像被祁镖头……” 借花献佛了。 这仿佛是在背后说祁镖头坏话,对杨之行而言也过于残忍,吟霜有些说不出口。 杨之行回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两人,无谓地笑笑,“你看她,多开心啊。” 说完,他便转过头继续欣赏焰火。 吟霜的目光在这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房顶上的苏茗雪大概是酒气上了脑,兴奋地一刻没个消停,蹦蹦跳跳地要去摘天上的烟花。 祁源眉峰微蹙,一句“你小心些”还没说出口,就见她一脚踩上一片积雪,踉跄着要跌落下去…… 苏茗雪对这一晚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她滑倒时仰着身子见到的最后一朵巨大的烟花上,璀璨而热烈。 第二天日上三竿,苏茗雪才按着额角□□着从床上起身。 正在院外的吟霜听见她的动静,推门进来瞧她,“姐姐,你终于睡醒啦?” 苏茗雪紧皱着眉,宿醉之后头疼的很,“吟霜,怎么一下子就天亮了?我记得刚刚我还在房顶上看烟花呢,好像还差点摔下来。” 吟霜给了她一记小小的白眼,“您还记得这事呐?要不是祁镖头眼疾手快,你可就要在这新年第一天挂彩了。” 苏茗雪额角突突直跳,“之后呢?之后的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祁镖头什么时候回去的?” 吟霜正要回答,刘存娣进了屋来给苏茗雪送热水,吟霜止了话头,接过热水后嘱咐刘存娣去厨房把醒酒汤热一热,待刘存娣出了门,吟霜拧了把热面巾给苏茗雪擦脸,才又开口道。 “你还问呢,昨晚你差点从房上摔下来,祁镖头接住了你,结果一落地,你就吐了祁镖头一身,吐完还不算,你还搂着祁镖头的脖子,嚷嚷着让他从了你,说要带他私奔,带他逃跑,黏在他身上拉都拉不开。” 苏茗雪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吟霜,手上捧着温热的面巾一时忘了动作。 吟霜不理会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揭她的短,“我看你再继续口无遮拦下去会把身份给暴露了,便让杨公子帮忙捂着你的嘴把你拖回房里,当时你身上那味道,简直了!” 说到这,吟霜嫌弃地瞥了一眼苏茗雪,继而道,”关上房门前你还挣扎着又朝祁镖头嚷了一句,什么……小狼狗,等着我赚多多的银子砸晕你!” “呜……吟霜,别说了……” 苏茗雪拿面巾捂着脸,咚的一声又倒在了床上,恨不得自己就此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什么叫酒色误人,这就是! 苏茗雪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尸,刘存娣送了热好的醒酒汤进来,见她这副模样掩嘴直笑。 苏茗雪闷闷的声音从面巾下面传出,“刘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吟霜戳了戳了她,“姐,说什么胡话呢,你那脸皮比城墙还厚,等见着祁镖头跟人道个歉,说自己酒喝多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我想祁镖头是不会介怀的。” 苏茗雪被床上蛄蛹了一会儿,苦恼不出什么结果,便破罐子破摔,起身灌下了那碗醒酒汤。 正月初一,开门大吉。 杨之行早早在商行门口铺了条长长的鞭炮,就等苏茗雪起来好点火。 苏茗雪收拾妥当,和吟霜、刘存娣一道到了门前,捂着耳朵等那爆竹的碎红铺满长街。 杨之行放完爆竹,回到铺子里头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三个女孩都很惊喜,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收到新年红包。 杨之行笑道,“好歹我也算是雪玉商行的掌柜,过年给大家发红包是应该的,图个喜庆嘛!” 苏茗雪想起昨晚的事有些赧然,她对杨之行歉意地笑笑,“兄长,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把一身秽物的自己拖回房中,可不是麻烦人家了嘛。 杨之行眉目柔和地望向她,“我没什么麻烦的,主要是吟霜和刘姐被你折腾了许久,她们才辛苦,还有祁镖头……” 听到祁镖头三个字,苏茗雪面上不免有些难堪,“他……昨晚是怎么回去的?有没有很生气?” 杨之行摇了摇头,“把你带进屋后,我找了套我的新服给祁镖头,他简单清理了一番,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就走了,看不出什么恼意来。” 苏茗雪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 正月初二,嫁娘归宁。 祁源一早带了些礼来雪玉商行,说是他父亲让他带来的,新年头一回上门不能空手而来。 他看向苏茗雪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异样,应是真的不介意苏茗雪除夕夜晚上吐他一身这事。 苏茗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祁源的神色,按照吟霜说得郑重地向他道了歉,把酒后胡言乱语的说辞一说,中午请他在院中围炉吃了一顿火锅,这事就彻底翻篇了。 过了正月初五,接完了财神,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正月初六,大街小巷的铺子都开了张,百姓们为了新一年的生计又忙活了起来。 年节期间又落了一场雪,丹砂郡还是一派天寒地冻的景象。 年后北方还有两三个月冷天,煤炭的生意也还能再红火一阵,女工们也都回了铺子里上工,这个时代的布料经不住洗,矿工们的口罩便也成了消耗品,备得越多越好。 苏茗雪没有忘记年前朱有节说得正月十五会有督军来北疆的事,她开始张罗着雇佣丹砂郡的劳力来开采云贝岩和煤矿,与定远军来了个泾渭分明。 有了年前施粥和低价售炭的事做铺垫,雪玉商行的名声在丹砂郡已是响当当,苏茗雪招工的消息一出,便一下子来了百余人应征。 杨之行和吟霜此时都不在商行,丹砂郡的富商联盟,也就是商会,有意要吸纳雪玉商行入会,邀请掌柜的前去商会做客,杨之行便带了吟霜一道前去。 刘存娣不识字,苏茗雪那一手毛笔字狗爬似的不能看,便由祁源代笔,给来应征的劳工一个一个做着登记。 定远军有马匹代步,丹砂郡的劳力既不会骑马也没有马匹,去往昆良雪山山脚和谷中只能徒步,苏茗雪一一仔细询问他们吃不吃得了这种苦头。 劳工们各个都坚定地点头,这荒年能有个养家糊口的活计已是万幸,吃点苦算什么,昆良雪山再远,也就在自家边上,往来不过一日,不似去别的城镇寻活计,一年半载的都回不了家,更何况雪玉商行给得工钱丰厚,再苦再累他们也甘之如饴。 除开劳工们对工作条件都没有异议,更让苏茗雪惊讶的是,祁源看着人高马大的,竟写了一手好字,他端坐在案前,执笔蘸墨,笔走龙蛇间纸上的墨字飘逸灵动,让苏茗雪都看呆了眼。 “祁镖头,你简直无所不能啊!” 长得又俊,功夫又好,字写得还漂亮,就是穷了点扣了点,但这要是在荆都,恐怕多得是富婆要包养他。 苏茗雪突然想起了年前童娘来拜访时说得话,竟有了一丝丝危机感。 看祁镖头的年纪,应是也二十出了头,在这个时代,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看来要抓紧赚钱的进度了。 苏茗雪这头把劳工们的身份信息都登记在册,杨之行和吟霜也从商会回来了。 杨之行向苏茗雪汇报了一番在商会的商谈情况,“这丹砂郡的商会主事本是杜家的杜老爷子,如今杜老爷子也身死狱中,杜家没落了,商会便选了四家共同主事,今天他们倒也算客气,就是邀请我们入会,还有谈一些合作事宜。” “合作?” 提到合作,苏茗雪来了兴趣,一家独大总会免不了招惹嫉恨,若是能共同富裕,雪玉商行才真正能在丹砂郡的商户中立足,生意说不定也能更上一层楼。 杨之行道,“是的,合作,目前他们主要是对煤炭生意感兴趣,他们说我们没有商队,只能等着外地客商上门来求购,销量有限,若是合作,我们给他们让利几分,他们多是在外地做生意的,能大量收购我们煤炭运往别处,于我们而言是薄利多销。” 苏茗雪摸了摸下巴尖儿,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但她还是征询了下杨之行的意见,“兄长觉得呢?这样可以吗?” 杨之行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是个好商机,即使我们有自己的商队,我们也可以和他们合作,多一个销路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苏茗雪笑道,“那便全由兄长做主吧!不过我们确实也应该组建一个自己的商队了,不能每回走商都向祁镖头家要人。” 杨之行赞同道,“我们自己有商队是要方便许多,明日和商会商谈好具体合作事宜我就准备再南下一趟,走一批云贝粉和煤炭,再备些粮食物资,还要买些春耕的新种和其他货物回来,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的?” 苏茗雪道,“有的,我晚些时候给兄长列个清单,商队的人就先从今日来应征的劳工里选几个。” 算算日子,杨之行这趟恐怕赶不及在正月十五回来,晚上吟霜她们便准备了汤圆,提前给杨之行过上元节。 第二日,杨之行把与商会的煤炭合作和入会的事安排好,便带着苏茗雪安排的商队人选南下而去。 这几日还不断的有人来雪玉商行应征劳工,苏茗雪因为之后还要在荒漠地带种植沙羽树,也需要佃农耕种城北耕地,便把来应征的人都一一记录下来,答应之后有活计会给他们安排。 把矿地和云贝岩营地的劳工分配妥当,让每人做五日休两日,轮流上工,苏茗雪便让林一带着人往昆良雪山去了。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丹砂郡的上元节也会有灯会,虽是只摆了丰禾街一条街巷,看着也有些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卖灯笼、猜灯谜、卖假面的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还有舞狮队伍,只是那狮子不怎么威武,似是被舞了许多年。 能摆出这规模的灯会,已是身为郡守的朱有节最后的倔强。 过去几年在正月十五的日子,朱有节都会到丰禾街的灯会来与民同乐,但今年他却来不了了,因为府衙来了贵客,从皇城荆都来的督军大人就在今天到了丹砂郡。 朱有节早早地就叮嘱了府衙上下,见着督军大人一行人要规矩有礼,督军到来之时,阖府上下列队欢迎,给足了面子。 “吕大人,您的到来真是让我这小小府衙蓬荜生辉啊!” 朱有节满脸堆笑的向还在车座上的督军吕严道。 吕严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心腹宦臣之一,是伺候了圣上几十年的老人了,要不是这定远军督军之职太过要紧,又有圣上亲自下旨,他可不愿长途跋涉来这鸟不拉屎的北疆喝西北风。 吕严在随从的搀扶下了车,昂着头打量了一番丹砂郡的府衙,虽是年前朱有节已经找周泰把府衙修缮了一番,但在吕严眼中,这地方还是破旧的不成样子。 吕严拿鼻孔瞧着点头哈腰的朱有节,掐着一把尖嗓道,“朱大人,我今日先在你这府衙休憩一晚,明日再去定远军的大营。” 朱有节忙道,“下官早就安排好了府衙最上等的房间供大人休息,定让大人宾至如归。” 吕严随朱有节到了安排给他的房间,挑剔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一挥手,让随从把床铺茶具等一应物件换成了自己带的。 朱有节也不恼,只弯腰笑着道自己招待不周。 收拾妥当又休息了一会儿,吕严喝着茶,道,“今儿是上元佳节,听说你这儿也有灯会,左右没什么事,便去灯会上瞧瞧吧。” 朱有节和吕严府衙出发来丰禾街的时候,苏茗雪也正拉着祁源、吟霜和刘存娣在逛灯会。 苏茗雪是第一次逛这个世界的灯会,虽是规模很小的简陋灯会,对她来说也很是新鲜了,她从街头逛到街尾,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了个遍,把所有能吃的也都尝了个遍。 她拉着祁源停在卖假面的摊子前看着舞狮队把那瘦弱的狮子舞了一遍又一遍,祁源不知见识过荆都繁华盛景的侯府三小姐怎么会对这样的灯会如此有兴致,蹿前蹿后不知疲倦。 趁祁源不注意,苏茗雪随手拿起身后摊子上的一个白狼假面戴在了他头上,笑眯眯地望着他从孔洞里露出的双眼,“帅气!” 祁源正要摘下假面,却见前头街上走来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停了动作,垂手静立在苏茗雪身侧。 吕严那无根之人独有的尖细嗓音在人群中很是突出, “这不是安平侯家的三小姐吗?您怎么在这儿呢?” 第五十七章 灯会上的商行众人朝出声之人看去, 吕严虽然此刻算是微服外出,但他一身锦衣皂靴,头戴高冠, 昂首抬颐, 白嫩无须的面皮上布着些细细的褶子,一双吊梢三角眼看人时总似带着些不屑。 他身侧跟着朱有节和何师爷, 身后还有一溜随从, 那派头,可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能有的, 一看就是身居要职的高官。 许久没有人在苏茗雪面前提起安平侯,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侯府三小姐这一重身份。 吕严唤她之时,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实在叫自己, 循声望去,见着一个很有古装剧中太监气场的人正盯着自己,她脑中一根名为“危险”的神经才“啪”的一下炸了。 这人认识自己, 准确的说是认识自己的原身, 今天是正月十五,能让朱有节亲自作陪的便只有皇城来的督军了。 完了完了,掉马了! 苏茗雪没有答吕严的话,而是缓缓地偏头瞥了一眼祁源的方向, 祁源静静地立在那儿, 面上还覆着她刚刚给他戴上的白狼假面, 看不清面上神情, 只眸色淡淡地望着面前来人。 现在装傻还来得及吗? 苏茗雪抓起假面摊上的一个狐狸面具就扣在了自己脸上, “这位……大人, 您认错人了吧?” 见她拿假面遮住了自己的脸, 吕严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吟霜, 在宫中圣上身边办差的人,所见皆是达官显贵,都要一一好生招呼着,吕严早就养成了对人脸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肖一眼他就能忆出面前之人的官职爵位。 这安平侯家的三小姐极受宠爱,每年年节上元乞巧这些宫中设宴的节日,都会随安平侯夫妇一道进宫赴宴,自己绝对不会认错,连她身边的侍婢丫头自己都还记得。 吕严道,“荆都谁人不知安平侯家的三小姐容貌绝丽,天人之姿,咱家在宫中有幸见过几次仙颜,又怎么会认错呢,” 他抬起光溜溜的下巴点了点吟霜,“这小丫头也随您进过两三次宫吧,咱家也记得她。” 说完,吕严又谦卑地一笑,“恐是三小姐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咱家这腌臜之人了。” 苏茗雪一阵无言,装傻怕是糊弄不过去了,他不仅认识自己,他居然还认识吟霜。 一旁的吟霜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认出了吕严,但自家小姐自从落水之后记忆残缺,怕是忘了。 吟霜凑到苏茗雪耳边道,“姐姐,这位是皇宫大内里任职的吕严吕公公,宫中宴请常由他出面招待官员命妇,他认识你也不稀奇。” 吕严直直盯着苏茗雪,大有她不承认就誓不罢休的架势,他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会出错,认人是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一个技能,这可关乎到自己的职业操守。 朱有节和何师爷在他身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仿佛窥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们甚至开始迅速地自我检讨,这外来的富商苏小姐竟然是安平侯家的三小姐,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冒犯之处吧! 苏茗雪心下叹了口气,看来这身份是注定藏不住了。 她认命地摘下来面上的狐狸面具,不情不愿地朝吕严笑了一下,道,“原来是宫里头的吕公公啊,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这北疆了?” 吕严见她承认了,那鼓拿着的劲儿便松懈了下来,扯着面皮笑道,“咱家是奉了圣上之命来做这定远军的督军,不知三小姐您……” 吕严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咱家想起来了,您是追着祁少将军来的吧?荆都前段时日盛传苏三小姐对祁少将军情深义重,不愿退婚,甘愿随定远军来这蛮荒之地受苦,如此情义,很是被人称道了一阵。” 苏茗雪嘴角抽了抽,内心咆哮,您可少说两句吧! 在场唯二同时知晓祁源和苏茗雪身份的朱有节和何师爷眼神不住地再他俩身上乱飘,不明白这俩人明明有婚约,还各个隐姓埋名装不认识,是在玩着什么新鲜把戏,果然自己是年纪大了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情趣了么。 苏茗雪万分后悔要拉着大家来这灯会凑热闹,过了这正月十五,吕严去了定远军大营当督军,应当也是没什么机会见着自己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扯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吕大人谬赞了。” 吕严又道,“不知三小姐现居何处,改日咱家得空再去拜访。” 苏茗雪内心很是抗拒,但又不得不答,“我义兄在此处开了商行,我便住在他那儿。” 随意寒暄了几句,两拨人便分道扬镳。 已经失了在灯会上玩乐的兴致,苏茗雪一行人也打道回府,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凝重的叫人窒息。 祁源默默地跟在苏茗雪身后,脸上的白狼假面早已取下,苏茗雪余光不断瞄着他,但从他那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苏茗雪脑内飞转,在想着怎么向他解释自己不仅是侯府小姐,还有个少将军未婚夫这件事。 直到到了商行门口,她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吟霜打开了铺子门,众人进了铺子,只有祁源止步门前,苏茗雪不解地回望他。 祁源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需告假几日,矿地上的事都安排好了,我会让林一回来跟着你。” 说这话时,他语气淡漠,苏茗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祁源便转身解了拴在树上的马,洒落离去。 “诶……”苏茗雪不及唤他,祁源就已经策马跑没了影,她惆怅地转头问吟霜,“他这是生气了吧?” 吟霜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刘存娣乍然知晓了苏茗雪的真实身份,很是不安了一阵子,但苏茗雪和吟霜还是一切如常地在商行里忙活着,她便也把这事抛到了一边,无论苏小姐是何身份,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只管做事报答她就是,也按她说的不把她的身份对他人提起。 虽说吕严在上元那日说了要来拜访苏茗雪的话,但他进了军营做了督军要里外督查的事也有许多,拜访的事多数还要拖上许久,而且看他出门那架势,早十里地自己就能接到风声了,苏茗雪便也不担心吕严会突然来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过了上元节,铁匠铺的小徒弟孙小虎突然到访,装模作样地在铺子里一通晃,到底是孩子心性,苏茗雪好声好气地招呼他坐下,茶水点心一奉,他便把老铁匠和周泰这师徒俩的恩怨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 这一听,苏茗雪才知道,他俩原也没什么大仇大怨,不过是两个牛脾气的手艺人互相赌气。 老铁匠韩师傅原本最看重周泰这个徒弟,一心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承袭铁匠铺,可周泰学着学着铸铁的手艺,突然对石瓦木工生了兴趣,整日沉迷于敲敲凿凿,气得韩师傅吹着胡子骂他不务正业,忙些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周泰却觉得石木匠的活计不比铸铁简单,一心钻研其中,韩师傅一怒之下与他断了师徒关系,周泰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在韩师傅宣告断了师父关系之后,他便也发誓再也不碰铸铁相关的活计。 如此,二人的梁子就结了下来,街巷上迎面走过都互相只当没看见。 苏茗雪一阵哑然,没想到这对师徒竟就因为这个事,两年不说一句话,在她看来实在是幼稚的很。 翌日,她约了老铁匠韩师傅和石木匠周泰到童娘客栈小聚,当然并未提前告知他俩对方也会来。 老铁匠韩师傅见着周泰也在店里头,转身就要走人,被早就守在客栈门口的吟霜和林一拦了下来,连哄带骗的把他给拉了进去。 两个不对付的人各坐在桌子两边,歪着身子斜着眼睛不看人,不愧是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动作都如出一辙。 苏茗雪喜笑盈腮地给他俩面前的酒杯中斟满了酒,道,“多谢二位师傅今日赏脸一聚,我呢,还是那句话,希望二位能不计前嫌,合作建成那轨道矿车,给矿上的劳工们减轻负担,也是造福数万北疆的百姓。” 韩师傅和周泰心中都知道这轨道矿车建成的好处,但他们谁也不愿先向对方点头,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俩人都梗着脖子不说话。 苏茗雪浅浅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酒,又道,“你们的恩怨我也听孙小师傅说了,这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三百六十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行都得有人干吧。 周工头他就喜欢做这石瓦木工的活,而且他也做得很好,丹砂郡谁人不称道他的手艺一绝,韩师傅您何必定要逼他跟您当铁匠呢?” 韩师傅冷哼了一声,捋着自己灰白的胡子不说话。 苏茗雪又转向了周泰,”周工头你也是,虽说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韩师傅毕竟是领你入门的人,若是没有他,你也不一定能钻研出石木上的本事来,你跟你的启蒙恩师置什么气呢?” 这话说得周泰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石木活计多是他自己钻研的,但这基础的手艺确实都是韩师傅教他的,他摸了自己锃亮的光脑门,也不吭声。 苏茗雪看了他俩一眼,悠悠地道,“谁说铁匠就不能做石木匠的活,石木匠就不擅铁匠的手艺了?韩师傅,周工头能有今日成就也是您教导有方,他若是能把铁匠和石木匠的手艺都融会贯通,用来造福百姓,不也有您的一份功劳么?” 老铁匠毕竟是师父,他的面子要先给足了,只要他想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周泰毕竟年轻些,比较容易转过弯来。 童娘适时地给他们这桌端上了几叠小菜,笑着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还没个小丫头通透,来来来,今日这顿酒我请了,你们就当给我童娘一个面子,一杯高粱酒下肚,恩怨两清!” 童娘经营客栈多年,劝酒的本事那是一流,她先端杯敬了韩师傅,又凑过去满是风情而又不失俏皮地朝周泰眨眨眼,二人都被她哄得灌下了杯中酒。 男人一喝上酒,那话就好说多了。 韩师傅和周泰几杯小酒下肚,几口小菜一吃,两人又互相冷言冷语地嘲讽了一番,便开始探讨起了在昆良雪山修建轨道矿车的工事。 待到二人酒气上头,被苏茗雪她们搀扶着离去时,周泰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握着老铁匠的手直叫师父。 谷中的矿井建设还需要周泰把关,周泰不愿在丹砂郡里多耽搁,第二日酒醒他就带着苏茗雪画的图纸窝在铁匠铺里,和韩师傅研究轨道矿车各个部件所用的建材。 因为轨道要铺建在雪山上,要考虑弯绕的山路和积雪的侵蚀,要能在坡面上稳固不易腐,周泰和韩师傅好一番争论,才定下了最终方案。 苏茗雪从应征的劳工里拨了些人给他们做帮工,这轨道矿车的修建在正月的下旬就正式动工了。 祁源向苏茗雪告了假,连着几日都在定远军的大营应付吕严这个督军。 祁瑞阳大将军最不喜欢和这些阉党打交道,只在吕严来到军中的第一日亲自接见了他,摆出了一副勉力支撑的病弱模样,之后便以养病为由躲回了青柏巷的祁宅,把督军这个大麻烦扔给了祁源。 祁源早早地就对将士们下了命令,吕严那帮人在的时候,不必过于卖力地操练,最好是表现出一副没吃饱饭武器都举不动的模样,他还让人把煤炭铁矿和部分的粮饷都藏了起来,不让吕严的人瞧见。 吕严在营中里里外外地视察了一番,觉得定远军如今就是个纸做的老虎,徒有其表而已,瞧那些将士们各个蔫了吧唧的模样,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圣上居然会担心这样的军队能威胁到荆都,他们先能在这北疆活下去再说吧。 吕严一来,便占了定远军的主帐,他坐在祁源平日里下达命令的桌案前,翻着军中的军事簿,问起了圣上特意嘱咐他查得玄青郡的事,“祁少将军,咱家来之前听闻你不久前带兵攻打了玄青郡,可有此事?” 祁源站在桌案前三步远的地方,他此时穿得是将领的轻铠,脊背挺得笔直,直视着吕严,不卑不亢地答道,“确有此事。” 吕严斜着那双吊梢眼瞧他,“没有圣上的旨意,少将军你就私自出兵攻打一个郡城,你可知这犯得可是重罪!” 祁源虽是很想一剑了结了这个阴阳怪气的阉党,但若是督军没有定期递消息回荆都,怕是会给定远军惹来更大的麻烦,此时时机并未成熟,还需韬光养晦一段时日。 祁源冷淡的眸子盯着吕严,道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玄青郡被一伙自称起义军的马匪强占日久,早已民不聊生,末将的父亲本想上奏朝廷出兵镇压,谁知那伙起义军竟想攻打丹砂郡,末将不及禀奏,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的手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摩挲了一下,接着道,“大人没上过战场,战场之上,风云诡谲,等这消息从荆都一来一回,怕是丹砂郡都不再隶属于大虞了。” 虽说吕严没打过仗,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他也懂,见祁源说得在理,挑不出什么错处,吕严只好点点头,“这玄青郡既已收复,就当按照大虞的郡城规制来管理,定远军的手切记不可伸得过长。” 祁源面不改色地道,“那是自然,玄青郡的一切还是由朝廷原本下派的郡守吴勇吴大人来管制,只是有部分定远军驻守城郊以防那伙起义军再度来袭。” 当初把吴勇留着算是留对了,这种时候拿来挡剑正好,只是那人一看就是个墙头草两面派,此次收复玄青郡的消息荆都知道的如此之快,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祁源心下决意要好好查查那吴勇,若是堪用就先用着,若是不堪用,日后便把他同这伙督军一道“送走”。 想问的都问过了,吕严让祁源去忙自己的事,道定远军不必在意自己这伙督军,只管照平时的样子操练就是。 祁源见吕严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便想吓唬吓唬这过惯了皇城安稳日子的阉党,出帐前,他对吕严道,“如今这起义军仍有数万残部流窜于北疆,不知何时又会再起战事,到时恐怕我这军中顾不上大人的安危,大人千万要保全自身。” 这话一出,他如愿地看到吕严露出个惊慌的表情。 祁源应付完了吕严,全副武装地带了几名亲兵快马加鞭地赶往玄青郡,直奔府衙而去。 吴勇见他一身银铠气势汹汹地直闯而入,吓得两股战战都快站不稳当。 祁源到了也不说话,径直坐在郡守的主坐上,拿了块布巾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吴勇看着那寒光泠泠的剑锋,只觉得一下刻那剑就会刺向自己的咽喉,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儿地道,“祁少将军,下官……下官这些时日可都是按您的吩咐在做事,要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您就直说,也好给下官个痛快啊!” 祁源面盔后的双眼斜睨向他,让吴勇一瞬间如寒芒在背。 祁源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定远军收复玄青郡的消息,可是你向荆都递送的?” 吴勇心中一“咯噔”,随后结结实实地给祁源磕了个响头,“祁少将军,消息是下官递的,可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啊!再怎么说下官也是大虞的朝廷派来的郡守,这玄青郡既是被大虞的兵收复了,那归顺朝廷也是应当,理应向圣上知会一声不是?” 这话说得巧妙,若是祁源答是,那就是承认吴勇没做错事,若是祁源答不是,那就是说明定远军不当自己是大虞的兵,这便是有了反心。 祁源冷笑了两声,笑得吴勇心肝儿直哆嗦,“吴大人说得在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消息是他递的,那刺杀父亲的刺客和吕严那伙督军便是他招来的,吴勇这人,用不得也留不得。 祁源在玄青郡逗留了几日,视察了一番铁矿的开采,又去各处的冶铁炉看了看,之前他派人以定远军少主的名义向苏茗雪要来了大铁犁的图纸,如今玄青郡已制成了一批大铁犁,过了正月,土壤解封,负责屯田的兵士们便可以劳作起来了。 叮嘱带军驻扎在此的赵校尉时刻留意吴勇的动向,祁源便带着亲兵返回了丹砂郡。 在祁源告假的这些时日,林一已经知道苏茗雪因为督军吕严的到来而被戳穿了身份,还是苏茗雪亲自郑重其事地告诉林一的,林一佯装惊讶的感叹了一番,便也不当回事,毕竟他早就知道这苏小姐是安平侯之女,至于少主和苏小姐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发展,这是他俩的事,自己也插不上手,只要少主还想在苏小姐面前隐瞒身份,自己就尽心尽力地替他瞒着。 苏茗雪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更加有些吃不准祁源的心思,她决定在祁源回来前给他准备一份礼物,再好好地向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 苏茗雪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之前祁源送给她的那块吸铁石,在识海中的实验室里折腾了许久…… 正月结束前,杨之行带着新组成的商队满载而归。 他带出去的煤炭和云贝粉肥竟都销售一空,他委婉地向苏茗雪表达了一下熟识的首饰铺掌柜想要再求购些玉石的想法,问苏茗雪愿不愿意抽空去仙灵河寻些玉石。 苏茗雪思索了一下,她目前也迫切地想要攒钱,便说寻个时日趁无人注意再去仙灵河寻玉。 二月初三,惊蛰。 北疆虽还是天寒地冻的,但土壤已开始松动,可以为春耕做准备了。 苏茗雪不再雇佣定远军的兵士和马匹,而是直接从劳工中选了一批愿意做佃农的人来,城北耕地还有部分未开垦施肥,没了马匹,大铁犁只能用人力牵拉,好在如今苏茗雪最不缺的就是劳力。 田里的佃农们五人一组,三人在前头牵拉,两人在后头推,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苏茗雪这儿的工钱给得实在,有些受商户雇佣的城南佃农也想来为她做事,惊得富商们连夜给佃农们涨工钱,还主动向苏茗雪求购云贝粉,为农田松土施肥。 朱有节来农田里查看之时,一时竟热泪盈眶,他来这丹砂郡任职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郡民们如此充满干劲的模样,苏茗雪所需的劳工众多,如今丹砂郡竟有百余户人家都有了赖以生存的活计,大家伙的日子都有了盼头,朱有节觉得自己这个郡守今年终于能够不留遗憾地功成身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5 21:20:30~2022-06-06 20: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这头城北耕田忙着开垦施肥, 西边荒漠一带的沙羽树种植也要开始做准备了。 栽种沙羽树首先需要选枝,从生长了三四年的老枝上砍下健壮的枝桠,这工作需要有经验的人去做, 苏茗雪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她担心雇的劳工对沙羽树认知不足,选得枝桠不适合栽植, 反而还伤了荒漠中原本生长的沙羽树老枝, 便干脆决定自己先去荒漠中选枝。 她另给杨之行描画了一张地图,让他带着十数名劳工准备水和镐铲, 再备些露营的物资,隔一日再跟来。 苏茗雪自己已经把去往荒漠沙羽树林的路线牢记在心中,即使再遇到上回那样遮天蔽日的沙尘天气, 她也自信自己能根据周边地形寻到地方,毕竟这是她的专业。 但她担心杨之行没有去过那里,若是没有标志物的指引, 容易迷失方向, 她的手伸进随身挎着的布袋,在袋中的一个木盒上摩挲了一阵,还是把木盒掏出来交给了杨之行。 杨之行接过了木盒,困惑地问道, “这是何物?” 苏茗雪打开木盒的搭扣, 把里头的东西展示杨之行看, 木盒中嵌着了一块打磨光滑的方形木块, 木块上雕着一圈刻度线, 四边的正中各刻了一个杨之行看不懂的图形, 木块中间似是用细针和一个圆片悬空固定了一片菱形铁石, 菱形铁石的一半涂成了红色, 铁石正颤颤悠悠地转动,最终停在了一个方位上不动了。 苏茗雪道,“这叫指南针,是用一种能够吸附铁器的磁石做的,可做指引方位之用,这红色的一头静止的时候指向的就是北方,对应的就是这个标记。” 她伸出手指头,把刻着“N”的那边指给杨之行看,原本她想入乡随俗地在木块上刻中文的“东南西北”,但在她歪歪扭扭地刻废了几块木块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老老实实地刻上了四个方位的英文缩写。 “红色尖角和这个标记重合时,你再比对着我画的地图,就知道该朝哪边走了。” 苏茗雪给杨之行示范了一遍,杨之行一下就看明白了,他惊叹道,“这是个好东西啊,用这个寻方位可比看日头方便多了,只是这明明指的是北边,为什么要叫指南针。” 苏茗雪一愣,觉得这个和地球磁场相关的问题向古人解释不清,便用“约定俗成”这个说法糊弄了过去。 杨之行得知这指南针是苏茗雪亲手做得之后,更是对她夸赞不已,苏茗雪忙说自己只是拾人牙慧,不敢以发明者自居。 这趟去往荒漠恐怕要有个三五日,祁源还未归,便只有林一随苏茗雪一道前去。 苏茗雪整顿装备的时候不断地看向林一,欲言又止,祁源这次告假已经半月有余,比年前他去探望远房姑母的时间还要久。 苏茗雪问过林一祁源此次是去做什么,但林一也只说他有事情要处理,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苏茗雪免不了要怀疑他是否因为自己隐藏真实身份欺骗他而生气,不想再见到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苏茗雪也无法,她在心底告慰了一下自己这段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收拾好心情,整装向荒漠里那片沙羽树林出发。 虽是出了正月,但北疆仍有积雪未化,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苏茗雪有幸见到了荒漠覆雪的奇景,松软的沙土之上点缀着片片雪白,那片沙羽树林在这样的寒冷季节里枝干仍是褐绿色,细长的叶条上顶着些晶莹的雪片,俏泠泠地矗立着。 这一派的生机便能拯救丹砂郡城北的耕地。 苏茗雪吩咐林一清出一片没有积雪的空地,用来扎营和堆放抽苗的沙羽树枝桠,她自己则拿着弯钩状的砍刀,去挑选适宜栽种的沙羽树老枝。 苏茗雪虽然来到北疆之后做了不少事,但毕竟没有亲自干过什么粗活,仍旧是一身细皮嫩肉的皮囊,她这一株株的枝桠挑选攀折过去,手上竟磨出了些水泡。 林一把营帐安置好,又架起小炉生火煮水,这才走到苏茗雪身后看她选枝,在瞧见苏茗雪手上的水泡时,林一赶忙拦下她道, “苏小姐,这砍树枝的粗活还是我来做吧,你来选我来砍,我力气大,速度也快些,你看你这手都受伤了,要是被我家少爷看见,可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苏茗雪撇了撇嘴,心下有些郁郁地想,你家少爷怕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她还是把砍刀递给了林一,确实像他所说,他来砍枝桠会快许多。 二人一直忙活到天边开始擦黑,才趁着还有余光,把砍下的枝桠全部整理堆放到营帐处。 苏茗雪不听林一的劝,不愿自己坐那儿休息,定要和他一起捡拾砍落在地的枝桠,手上的水泡都磨出了破口。 把砍下的枝桠全部收整完毕,苏茗雪粗粗一数,竟足足有上百枝,待它们全部栽植长成,就将是阻挡荒漠风沙的一道坚实屏障。 夜晚休憩时,苏茗雪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北疆冬夜的寒冷,他们虽然带了生火的煤炭,但因为扎营用的是便携且狭小的软帐,煤炭并不能点进帐子里,隔着帐帘,能感受到的热度便弱了很多。 过去几次露宿野外,都有祁源这个人形暖炉在一旁运功供暖,苏茗雪总是未来得及真切地感受寒冷就被祁源身上传来的暖意包裹。 如今祁源不在,她又不可能向在外头守夜的林一开这个口,只能蜷缩在软帐中紧了紧身上盖着的毛毡。 第二日天光乍亮之时,苏茗雪和林一就收拾妥当继续选枝了,今日杨之行会带着栽种沙羽树的劳工前来,苏茗雪要赶在那之前再多选出一批合适的枝干来。 种树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日头逐渐偏向了头顶,苏茗雪和林一便瞧见一队人马朝他们而来,应该是杨之行带人来了。 苏茗雪欣喜地迎了上去,待看清领队之人的身影之后,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 带着劳工们来的领队居然是祁源。 他端坐在马上,英俊清冷的面上无甚表情,垂眸冷淡地对苏茗雪道,“我把栽树的人带来了。” 大半个月不见,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这个,连句“好久不见,我回来了”都不屑于说。 虽说见到祁源苏茗雪很惊喜,但他这副捉摸不透的模样也让她有些烦闷,生气的话就直说嘛,自己也好解释,什么也不说,却又板着个脸,小狼狗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苏茗雪朝祁源问道,“怎么是你过来了,我兄长呢?” 祁源翻身下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她摊开了右手,“杨之行给了我这个,说是你做给他识路用的指南针。” 苏茗雪看着他手上的木盒,点了点头,“嗯,对呀,我怕他遇见我们上次的情况迷失了方向,就给了他这个。” 祁源一双星目直勾勾地盯着苏茗雪的眼睛,“他说,是用可以吸附铁器的磁石做的。” 苏茗雪有些不明白祁源说这话时为什么语气要加重,她有些茫茫然地看着他,又点了点头,“嗯,就是你之前送我的那块磁石。” 祁源抿了抿薄唇,一把将木盒塞到苏茗雪手中,不再与她言语,转身去安排劳工们扎营。 林一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似是在询问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如何如何,但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苏茗雪愣愣地把木盒放回了自己的布袋中,觉得祁源似乎有些怒意,但又不知道这怒意为何而来。 还是正事要紧,想不通的事情苏茗雪决定先放一放。 待劳工们把营帐都扎好,苏茗雪就带着他们把砍下的枝桠都拾到荒漠的边界处,示范了一遍栽种的方法。 沙羽树生命力顽强,只需要刨一个小坑,把枝桠的截断面埋入其中,再把土压实,浇上水,保证它不会被风吹到,一个月后,这光秃秃的枝桠就能生根抽枝,入夏之时,就能长出一株繁茂的沙羽树了。 每株沙羽树之间间隔约六尺,这百余根枝桠足够在荒漠边缘构筑起一片沙羽树墙。 为了有备无患地多种几片树墙,苏茗雪在劳工们栽树的时候也没闲着,又拉着林一去继续选枝。 林一犹疑地看了看祁源,觉得自家少主既然来了,这陪着苏小姐的人理应是少主,但苏茗雪却留了祁源在那监督劳工们栽树。 林一不知道这俩人又闹什么别扭呢,但见少主对这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也只能拿着砍刀跟着苏茗雪去砍枝。 和林一走到沙羽树林边,苏茗雪悄声问他,“祁大,你家少爷是不是在生气啊?” 林一回想了一下自家少主刚才那副心不在焉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看着是像在生什么闷气,” 苏茗雪又问,“那你知道他在气些什么吗?” 林一摆出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道,“苏小姐,这恐怕得问你自己吧。” 苏茗雪也很苦恼,“要是因为我隐瞒身份的事,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呀,要是因为别的……刚刚他把指南针塞给我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了。” 指南针?这又是什么新的八卦? 林一好奇道,“什么指南针?” 苏茗雪把指南针的事和林一说了一番,林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不通这苏三小姐有时候聪明的让人惊讶,有时候又迟钝的紧。 林一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苏小姐,你把我家少爷送你的磁石做成了指引方位的指南针,又转手给了杨掌柜,少爷能不生气嘛?” 苏茗雪皱起了眉,那指南针她原本是要送给祁源的,但因为他没回来,所以才暂时给了杨之行识路用,没想到他竟以为自己把他给的东西转送给了杨之行。 这是误会了所以才生气啊…… 苏茗雪望向祁源,他正认真地看着劳工们栽植沙羽树,还时不时上去帮把手,扶个枝干、踩个土、浇个水什么的。 生闷气的小狼狗,让苏茗雪很想上去给他顺顺毛。 林一看着这俩人暗自摇了摇头,苏三小姐以为自家少主因为她隐瞒身份才生气,可少主早八百年就知道她是侯府千金了,有什么好气的。就是不知到时苏小姐若是知道少主就是她的婚约者,她又会是个什么反应,这俩人你瞒我我瞒你的,也是有趣的很。 入夜,劳工们各自用了些吃食便都回了营帐内休息,第二日还要继续栽植,须得养好了精神。 林一昨夜独自守了一整晚的夜,祁源便让他今日先去休息,虽然他还在恼着苏茗雪把自己送她礼物转手做成别的物件送给了杨之行,但他还是自觉地挨着苏茗雪的软帐坐着守夜。 苏茗雪感觉到熟悉的暖意透过帐帘传进来,她拉开帘子探出了脑袋,勾着唇朝祁源笑道, “祁镖头,谢谢你啊,每次露宿在外都靠你运功给我取暖。” 祁源举着一截树枝戳着面前的炭火,淡淡地道,“举手之劳。” 苏茗雪觉得此刻正是个把话说开的好时机,便又说道,“关于我的真实身份……” 在她停顿的瞬间,祁源放下手中的树枝,转头看向她,接着她的话说道,“安平侯府的三小姐,定远军少主的未婚妻?” 苏茗雪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过我和那定远军少主的婚约只是暂时的,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他,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祁源瞧她这急于和定远军少主撇清关系的模样,挑了下眉,道,“可我听闻苏家三小姐对那少将军一见钟情……” 这话再说下去可就肉麻了,苏茗雪忙挥手打断祁源,“这皇城根下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自己家说的话怎么谁都知道。” 忍不住抱怨了这么一句,苏茗雪又道,“那不过是我用来求自保的借口而已。” 她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在帐子里,听不见他们的低语,便接着说,“你是不知道,那少将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以后必有反心!” 说到这,祁源看向苏茗雪的眸光一凛,闪着一抹寒芒,苏茗雪没注意到他这些微的眼神变化,只自顾自的说着。 “我若是真退了他的婚,保不齐他以后谋反之时要报复我和我的家人,如今我追随他来了这北疆,说不定他还会念在我不离不弃地份上放过我一家。” “你如何知道他必有反心?” 苏茗雪没想到祁源听自己说了这么多,最关心的竟是这么一个问题,她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猜的,不过多数八九不离十。” 祁源点了点头,“那你会嫁给他吗?” “怎么可能!” 苏茗雪急着否认道,她觉得既然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对跟了自己快半年的祁镖头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原本倒是想着他这棵大树能攀则攀,保命要紧,可如今我已经另有打算,这北疆有许多未开发的资源,给我些时间,靠着这些资源,我不说能富可敌国,但也定能腰缠万贯,到时我就回荆都带着我的家人远走高飞!” 祁源了然地看着苏茗雪,自己一直所怀疑的这苏三小姐来北疆的真实目的,她就这么不设防地亲口告诉了自己,还真是信任自己这个祁镖头的身份。 苏茗雪眼睫扇动,望向祁源的目光有些闪烁,她试探地低声问道,“到时,你……你可愿意……” “你会带着杨之行一起走吗?” 祁源直视着她的眼眸,一派肃然地先她一步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自己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却被祁源抢了先。苏茗雪愣了一瞬,想来他是因为以为自己把指南针送给了杨之行,才会这么问。 这是妥妥地在吃醋啊…… 苏茗雪忍不住垂首笑了两声,“祁镖头,杨之行可是我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带着他我才好继续做生意啊。” 听了她这话,祁源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生硬地道,“我再去添些炭火。” 便要起身离开。 “诶诶!等会儿!” 苏茗雪见他这么不禁逗弄,忙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使劲把他往回拽。 祁源被她这通猛拽扯得措手不及,脚下一个不注意绊住了她掀开的帐帘,身体随着惯性倒向了苏茗雪的软帐中。 苏茗雪身子还没探出帐外,便眼见着祁源高大的身影向自己倒来。 她被祁源这一倒给扑回了帐子中,后脑没有倒在帐内的软垫上,反而是磕在了祁源的手掌上。 祁源在被帐帘绊住倒向苏茗雪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拿手垫住了她的后脑,倒在帐中时,他才注意到地上铺着软垫,她应当是摔不痛的。 两人在苏茗雪狭小的软帐中倒做了一团,祁源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支着肘撑在她的身侧,一边膝盖抵在软垫上,把她圈在了自己怀中。 苏茗雪双手抵着祁源的前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剑眉疏朗,星目摄人,浅色的薄唇紧抿,墨色眸子里映着自己有些愣怔的脸。 祁源也在看着身下之人,苏茗雪正樱唇微张,杏目圆睁望向自己,表情有些呆呆木木的。 两人隔着一拳多的距离互相瞪视着,温热的呼吸浅浅交融,一时无人开口说话,也无人动作,帐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气氛都到这了,不亲一个么? 感谢在2022-06-06 20:05:55~2022-06-07 21: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帐外的篝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投到帐上的火光跃动着,在二人的侧脸上打下明明灭灭的橙色光影。 苏茗雪鸦羽似的眼睫微颤了颤,水润的眼眸盯着祁源的唇, 想起之前在三丘井边喂祁源吃蜜饯时那一触即分的触感, 微凉薄软。 她撑着祁源坚实胸膛的手透过衣物,感受到他胸口那一下下的跳动, 似是与自己此时心跳的频率一致。 苏茗雪的目光从祁源的唇又移到了他的眼瞳, 她率先打破了此刻地沉默,开口道, “祁镖头,你知道吗?” 祁源眨了下眼,心漏了半拍, 他并未言语,墨瞳柔柔地望着苏茗雪,静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真的……” 苏茗雪的嗓音低低缓缓, 引得祁源凝神细听。 “觉得你很会吃醋!” 她那浅粉桃瓣似的唇开开合合,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祁源紧咬了下牙,横眉微竖,抽出垫在苏茗雪脑后的手,撑起身子就要远离她。 苏茗雪抬手揪住他的前襟一用力, 又把他给拉了回来…… 柔软碰上柔软, 微凉触上温润。 两双骤然放大的瞳孔交映着软帐外橙红的焰光, 交叠在一起的俩人一时都止了呼吸。 鼻尖弥漫出的一丝丝血腥味让祁源回过了神, 他猛地支起了手臂垂眸查看苏茗雪的唇。 苏茗雪神志归笼, 开始感觉到了齿间的疼痛, 她皱着秀眉, 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祁源这才瞧见她贝齿间渗着些鲜血。 他忙起身出了软帐,去取小炉中还有余温的热水给苏茗雪漱口,全程沉默不语。 苏茗雪把齿间撞出的鲜血漱干净,捂着嘴瞧着祁源。 祁源还是那副霜面雪容,只是他有些红肿的下唇和唇上一道细小的破口清楚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苏茗雪指了指他的下唇,问道,“你的嘴没事吧?” 祁源不明所以,他曲起食指,拿指节碰了碰苏茗雪指的地方,隐隐感到一丝刺痛,应该是刚刚磕在她的牙上磕破了…… 想到刚才那一幕,祁源面上的霜雪便有些挂不住,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篝火。 苏茗雪出了软帐挨着他坐下,目光也随他一道盯着那簇篝火。 两厢默然了片刻,苏茗雪轻叹了口气,朝祁源摊开了手掌,那个装着指南针的小巧木盒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苏茗雪道,“这是我特意做了准备送给你的,想作为我对你隐瞒真实身份的歉礼,可是你还没有回来,我又急着来这荒漠栽种沙羽树,便先给兄长用来辨别方向了。” 祁源从她手中接过了木盒,来回转着把玩。 苏茗雪见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松动,便接着道,“我对兄长……我对杨之行仅是友人之谊,他是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往后是要留在北疆还是去别处发展那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对他有所要求。” 苏茗雪撑着脑袋歪头看着祁源,“我只想赚上足够多的银子,带上我的家人……和我喜欢的人,远离是非之地,过安稳富足的小日子。” 她这话说的意有所指,祁源转着指南针的手一顿,侧头回望着她。 苏茗雪直视着祁源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他,“到时,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祁源目光闪烁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为何要我跟你一起走?” 苏茗雪拧了下眉,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祁源的手臂,“祁镖头,你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对你有意,我们也算亲……亲过了,本小姐定是要对你负责的!” 祁源看着她戳着自己的手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眸光一聚,“你的手怎么了?” 苏茗雪的手指在昨日选沙羽树枝的时候磨出了些水泡,此时水泡破了皮,露出了皮下粉色的嫩肉。 苏茗雪低头看看自己手,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些被树枝磨出的水泡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为了栽种沙羽树,他们还得在这荒漠待上两日,免不了要触到些沙尘,对伤口十分不利。 祁源微蹙了眉,把木盒装着的指南针贴身收好,拉过苏茗雪的手用净水冲洗了一番,又从自己的里衣袖间扯下一条干净的布料,给她包扎破了皮的伤口。 苏茗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盈盈地看着难得展露出温柔一面的祁源,“祁镖头,你要不是总板着个脸吓唬人,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祁源垂眸自嘲般地低笑了一下,“你喜欢也不过只是我的长相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我。” 他这话让苏茗雪急了,“喜欢你的长相怎么了?就像你喜欢我的钱一样,不都是喜欢嘛!再说,我还喜欢你武艺高强,有安全感呢。” 祁源又抬起了眸子望向她,目光深沉,“若是我……” 苏茗雪端坐着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祁源却像突然失了声,迟迟未再开口。 苏茗雪这急性子受不了他这闷葫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若是什么?只要你不是什么和定远军那个凶残暴虐的少将军有瓜葛的人,其他什么我都不怕。” 祁源眼中的光似是黯了一瞬,苏茗雪手上的伤口已经都处理妥当,他松开她的手,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接下来无论苏茗雪再问什么他都不再多言,只说来日方长,有些事以后再说。 第二天林一惊诧地看着祁源下唇上的伤,直追着他问是怎么弄的,祁源不耐烦地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刮的。 林一狐疑的眼神不住地在祁源和苏茗雪身上打着转,只觉得今天自家少主和苏小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直到他被祁源撵去帮着劳工栽植沙羽树,林一望着举着砍刀帮苏茗雪选枝的祁源,终是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死,错过了什么好戏。 又忙活了两日,荒漠边缘地带已栽种了数百株沙羽树苗,苏茗雪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新栽的枝桠,一株株挺立在寒风中,只待日后抽枝生叶,抵御风沙。 栽植完沙羽树,回到丹砂郡以后,苏茗雪和祁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有任何的进展,唯一不同的,就是祁源似乎忙碌了许多,时常告假。 这日苏茗雪坐在柜台前看着门口的林一,怎么看怎么不爽,同样都是站在门口当门神,这祁大怎么站得就没有祁镖头那么赏心悦目呢。 苏茗雪抬手叩了叩桌面,唤来林一,道,“祁大,你家少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总是不见人?” 林一咧嘴朝她笑着回道,“不过是家中的一些麻烦事,少爷他还要处理一阵子。” 别人家的私事,苏茗雪也不好多问,她想了想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便又问林一,“处理这些事需不需要用银子?缺钱的话尽管向我开口。” 提到钱,苏茗雪瞬间想起了祁源曾经入股雪玉商行一千两银子的事,这分红才给他分了一次呢,他这总是外出办事免不了要花钱,得把这段时间的收益分红算给他。 苏茗雪把在二楼随女工们做口罩的吟霜唤了下来,随她一道去后院房间里给祁源算分红的银子。 吟霜算账算得很快,她把算出来的账目递给苏茗雪看,说道,“近来这石炭和云贝粉的生意不错,杨公子他正月里出去一趟,把我们这云贝粉能让北疆的土壤冬日抽苗的消息传了出去,有不少人求购呢,他和商会各家的交道打得也很好,有那些富商们捧场,我们铺子里的买卖好了上许多,这算下来可给祁镖头他们分了不少银子呢!” 苏茗雪点了点头,“嗯,你把他的那份银钱理出来吧。” 吟霜打开了房中带锁的钱柜,往一个盒子里码着钱两,苏茗雪从后头看着她数钱,在她数完后又伸手从钱柜中摸了几张银票塞进了盒子。 “诶!多了多了。” 吟霜拦住了她往盒子中塞银票的手。 苏茗雪道,“不多不多,这些算我自己给他的。” 吟霜一阵无言,她看着自家小姐乐呵呵地把银票放进了钱匣,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色令智昏。 吟霜依依不舍地盖上钱匣交给了苏茗雪,苏茗雪满意地拿在手上颠了颠,转手把匣子递给了林一,“这是你们之前那一千两银子的分红,你拿回去给你家少爷吧。” 林一打开钱匣看了看,一叠银票和满满一盒子银两闪得他两眼直放光,“那我就替我家少爷多谢苏小姐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茗雪笑道,“他开心就好。” 林一把一盒子银票和银子放到祁源面前时,祁源正在研究大虞全境的地图。 “这是什么?” 祁源眸子从盒子上一扫,望向了林一。 林一神秘地朝他一眨眼,“少主您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祁源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自己打开了盒盖,只见里头装着不少银票和银子。 祁源皱眉道,“哪儿来的钱?你打家劫舍去了?” 林一连忙否认,“哪儿能啊!是苏小姐给的,是我们入股商行那一千两的分红。” 祁源伸手翻了翻盒子里的钱两,大致数了一下,有些疑惑,“这几月的分红能有这么多么?” 林一也觉得这钱多得离谱,但谁会嫌钱多呢,他不以为意地道,“雪玉商行近来定是狠赚了不少。” 祁源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吩咐林一道,“把这些钱都扩充到军费中去。” “好嘞!”林一像个暴发户似的捧回了钱匣,却并没有急着离去,有个问题他想问自家少主许久了, “少主,这苏小姐对你如此上心,你真的不考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吗?这事只怕拖得越久越难解释。” 祁源抬起头,冷眼看着林一,语气坚决,“我是定远军少主的事,万不可让她知道。” 那人最不想与定远军少将军有牵连,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婚约者,怕是她所有的好意都会收回了吧。 挑了个祁源在的日子,苏茗雪让他随自己一道去昆良雪山看看轨道矿车建得怎样了。 到了昆良雪山山脚,仰头便能看到白皑皑地山间似是趴了一条黑色的长蛇,弯弯绕绕地延伸向山间的谷中,周泰和韩师傅两人通力合作的效率果然很高,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通往山脚的轨道都已经铺就完成了。 苏茗雪和祁源沿着轨道向谷中矿地行去。 她边走边瞧着这结实地半嵌进山体中的轨道,轨道整体是用铁铸成的,表面还覆了一层透明的胶状物,有点像苏茗雪所知道的清漆,应是为了防止轨道被雪水腐蚀而刷上去的。 到了谷中,矿地的空地上正斜倒着一个漏斗状的矿车,周泰和韩师傅蹲在车底部正在安装着矿车的四轮。 周泰见着苏茗雪,朝她招呼着,“苏小姐,你来得正巧,这矿车就差个轮子没装了,等装好了就能架在轨道上跑起来。” 苏茗雪围着矿车转了一圈,大为满意,虽然这矿车仍是要借助人力推运,但这满载的一大车煤炭在山间的轨道上推行,总比矿工们用背篓一趟趟地往山下背要方便省力许多。 将近黄昏之时,矿车的轮子都安装好了,周泰和几名矿工一起把矿车扶了正,抬着架到了轨道上,他最后又调试一番,把车轮和轨道固定妥当。 周泰把矿车来回推了几下,确保矿车能在轨道上顺利滑行。 他朝苏茗雪憨厚一笑,“苏小姐,你要不要上来玩玩,尝个鲜,趁现在矿车还没装过石炭,里头还干净。” 苏茗雪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笑着回答,“好呀!我还没坐过雪山过山车呢。” 祁源听了她的话朝矿车看了一眼,过山车?那日苏茗雪得了风寒烧糊涂的时候也提到过过山车,他让人在荆都寻了一圈她说的各种奇物,竟一无所获。 所以过山车就是类似这个轨道矿车一样的东西吧。 苏茗雪在祁源的托扶下坐进了矿车的车斗里,她朝周泰挥了挥手,“周工头,你去忙你的吧,祁镖头推着我玩就行了。” 祁源推着矿车一使力,矿车的车轮开始滚动,沿着轨道缓缓滑出了山谷。 黄昏的天边布着片片火烧似的云霞,给昆良雪山都镀上了一层金红的边。 苏茗雪扶着矿车的边沿对祁源喊到,“祁镖头,推快一点。” 听到她的喊声,祁源手上用力,矿车轱辘轱辘地在山间滑行,苏茗雪稳住身子,双手松开了车边,张开手臂任凭雪山上的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祁源迈着长腿随矿车飞奔,手上还使着劲给车加速。 苏茗雪畅快地欢呼,呼声回荡在山谷间,感觉真的像在坐过山车一样。 跑过了一半的轨道,苏茗雪就叫了停,再玩下去就要到山脚了,天已擦黑,一会儿还得让祁源费力把车推回去。 返回山谷的路上,苏茗雪没好意思坐在矿车里再叫祁源推着,把矿车推上山可比推下山要费力许多,好在为了铺建轨道,沿途中的积雪被劳工们都铲到了两边,路不似以前那么难走。 苏茗雪跟在祁源身边,想帮他一起推矿车,可祁源推得又快又稳,苏茗雪跟上他的速度已是费劲,压根就插不上手。 无事可做,她只好对着祁源闲聊解闷,“祁镖头,自从上次煤炭被劫之后,那伙劫匪好像就再没出现过了。” 祁源推着个矿车,还面不红气不喘地与她说话,“是,那伙劫匪应该只是伏击一次就离开了。” 上回被起义军劫了煤炭之后,他就一直有让林一安排人在昆良雪山上梭巡,却再未发现过他们的踪迹。 秦纵应该并没有带着他的人藏在雪山中,这冰天雪地的也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藏身之处,起义军多数是流窜于北疆其余的十一个郡城中。 苏茗雪道,“也不知道那伙劫匪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希望以后不要对走商有影响才好。” 祁源开口宽慰道,“不会的,丹砂郡有定远军驻扎,郡城范围内都安全的很。” 苏茗雪沉吟着,“嗯……定远军的威慑力还是很可以的。” 矿地上囤积了不少煤炭等着运出山谷,这矿车韩师傅和周泰还预备再多做出个两三辆,几辆车一起运煤,一次就能运出不少。 这虽然马上就要到三月了,但煤炭的售卖量竟然丝毫不见减少,不少外地的商人现在就开始为了冬天而囤货,只怕入冬了采购不及,或是雪玉商行临时供不上货,会错过了与同行竞争的好时机。 往来的商贩一多,丹砂郡也变得热闹了许多,不少丹砂郡的百姓们在雪玉商行寻到了活计,手上有了闲钱,便也会买些外来商贩带来的商物,街巷上一派生机勃勃。 进了三月,城北耕地已经全数开垦完毕,春耕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苏茗雪在库房中选着春耕的种子。 祁源看着库房中那一袋袋粮食菜种,有些好奇地问苏茗雪,“你备了这么些粮种,全部都要种下么?” 苏茗雪手上拿了个册子在那儿勾画,随口答道,“先把产量最大,收获最快,最能填饱肚子的粮种种下,其余的等下一波再耕种也不迟。” 祁源在玄青郡屯的田也要开始耕种,他对农耕之道完全不懂,只能从苏茗雪这学些经验,“这产量大收获快又能填饱肚子的是何种粮种?” 苏茗雪抬起头朝他狡黠一笑,“土豆。” 作者有话说: 过去的苏三小姐:他就是想坑我银子! 现在到苏三小姐:给你给你都给你! 第六十章 苏茗雪从库架的一个麻布袋中取出了一块还带着泥斑的土豆, 土黄的皮面上已隐隐有了些发芽的趋势。 她举着土豆在祁源面前晃了晃,“就是这东西,你知道吗?曾近有一个流落在寸草不生的荒岛的男人, 就靠着几块土豆生存了五百多天。” 祁源是第一次听说这等奇事, 这看着和红薯差不多的东西竟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北疆的三月,虽是仍春寒料峭, 但已不再是隆冬之时冻手冻脚的难捱。 苏茗雪作一身轻便的农家女打扮, 在城北的耕田里给佃农们演示如何耕种土豆,土豆虽然看着和红薯类似, 但它是外来种,在大虞并未普及,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好。 杨之行此前购入的也不算很多, 但土豆最大的优势就是,一颗种薯就能种植出成片的土豆。 苏茗雪已经提前雇了一批女工把土豆切块催芽,如今便可以直接开始入土播种。 佃农的农耕经验比苏茗雪更为丰富, 只肖看一遍就知道这东西如何播种。 除了部分田垄用来种植土豆, 苏茗雪还选了一批小麦种和菜种来种植,虽是有了三丘井,但北疆的土地还是不及南方的潮润,当不了湿田, 无法种植水稻, 但能够制成精米精面的小麦也比那糙口的高粱要美味许多。 广袤的耕地之上, 无数的佃农们弯着腰劳作, 谁能想到, 他们面朝的松软土壤, 在不久之前还只是一片贫瘠的荒地。 城北耕地的耕作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苏茗雪也没有忘记城南的农户们, 之前王伯那批拿了她云贝粉的农户已是上门来询问过春耕的事宜,毕竟他们答应过这批作物长成了要分一些出来,给苏茗雪作为她提供粉肥的答谢。 之前他们种的一季高粱,只够一家人一年勉强糊口,看到城北耕地上完全没有出现高粱种的影子,城南农户们也都果断地放弃了种高粱,选择种下苏茗雪给的粮种。 陶青州去年冬天种出的蔬菜不仅让他填饱了肚子,还卖出了一些,小赚了一笔,今年苏茗雪本想直接给他分一些粮种,却硬是被他塞了一袋子铜钱。 最让苏茗雪惊讶的是,另有两拨人向雪玉商行求购春耕菜种,一拨是丹砂郡租了耕田的富商们。 苏茗雪原本以为丹砂郡的富商们会对雪玉商行以一己之力抬高了整个丹砂郡劳力的价格而怀恨在心,没想到脱离了杜家掌控的商会组织竟是意外的好相处,当然这也多亏了杨之行这段时间的上下打点。 苏茗雪近来发现雪玉商行常常有商户上门,只要杨之行在,那商户们一待就是一整天,多是向他讨教从商经验的,走时免不了要从铺子里买些什么回去,她之前让杨之行进的那些贵重玩意儿逐渐从货架上消失。 有的商户竟还带着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来雪玉商行,以讨教为由让自家闺女在杨之行面前混个脸熟。 雪玉商行的杨大掌柜,一表人才,俊逸非凡,谈吐得宜,从商手腕圆滑老道,最关键的是还未婚娶,可说是目前丹砂郡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 苏茗雪看着杨之行第十六次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拒绝了一个商户家女儿外出同游的邀请,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转头对正在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珠子的吟霜道,“吟霜,你看看,这个姑娘那长相可叫一个水灵,兄长他都拒绝了,你就没点儿危机感么?” 吟霜已经习惯了苏茗雪时不时拿她和杨之行打趣,早已不会再因为她一句逗弄就面红耳赤,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算着近来商行的账目,眼神都没朝杨之行那边飘一下。 “姐姐,你难道不知道杨公子为什么拒绝别的姑娘吗?我有危机感有什么用,杨公子喜欢的又不是我。” 苏茗雪撇了撇嘴,自己这妹子够清醒,但她还是不放弃地怂恿吟霜,“我和他注定有缘无分,你既然喜欢他,也可以主动出击啊,” 苏茗雪伸手握了一下拳,“只要先把他拿下,就不用担心他身边再出现什么莺莺燕燕了。” 吟霜的眼睛终于从算盘和账本上抬起了一下,给了苏茗雪一个无奈的眼神,“姐啊,你知道我和你的杨大掌柜最近有多忙吗?那么多的货物进出买卖都是我们两个人在计算盘点,哪儿有空折腾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儿。” 得,杨之行和吟霜这俩人都是事业型的,苏茗雪不甘心地道,“搞事业是很好,但谈恋爱也很香啊!” 吟霜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谈恋爱能有数钱香吗?” 说着,她又伸出双手,把苏茗雪的脑袋轻掰向铺子大门的方向,道,“你还是多关注关注你的祁镖头吧,你这都主动出击多久了,怎么半分进展也无?你瞧瞧这些个进出商行的莺莺燕燕,有几个不朝你的祁镖头抛媚眼的?” 苏茗雪看向站在门边的祁源,那个被杨之行拒绝了的商户女儿出门前佯做被门槛绊了一跤,扶了下祁源的手臂,朝他垂首娇羞一笑。 祁源礼节性地对那姑娘微一颔首。 苏茗雪攥了攥手指,拳头硬了。 “祁镖头,别站门口了,进来坐会儿喝杯茶。” 苏茗雪面上堆着笑,朝祁源招呼道,小狼狗太招人,还是别站在门口惹眼的好。 除了丹砂郡的商户们,这另一波求购春耕菜种的是定远军。 前几日,几名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定远军兵士来了商行,客客气气地向苏茗雪点明了家门,又客客气气地表示军中想求购一批粮种。 苏茗雪好奇地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玄青郡有不少荒废的耕田都被定远军的驻军开垦了一番,趁着无战事的时候一部分驻军正在忙着屯田。 这走向让苏茗雪始料未及,原书中的定远军是缺什么就去抢什么,从未有过什么屯田的举动,不过如此一来,定远军当是能够不缺粮了,很多后期血流成河的剧情应该就能避免。 这件事苏茗雪乐见其成,从库里调出了许多粮种给那些个兵士,还只意思意思地收了他们一些钱两。 又是让吟霜数落了一番,埋怨她总是过于慷慨。 吟霜拨算盘拨得手指头都痛了,她向苏茗雪抱怨着,“姐姐,你说我们要是能雇人帮忙盘点货物就好了,可惜这丹砂郡识字认账的人太少,多是些做苦力的。” 提到这个苏茗雪也很头痛,她雇了这么多劳工,竟没有一个识字的,和他们签订工契的时候,各个都是按手印,连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没有。 若是有人能识字,杨之行也能省了不少事,不用次次都亲自带商队出去进货,哪有谁家商行的大掌柜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太苦命了点。 一个城市想要有一个良性的发展,文化教育可是重中之重。 苏茗雪决定去找她在丹砂郡唯一认识的文化人来共同解决这个难题。 修缮一新的丹砂郡府衙内,郡守朱有节在翻着他这四年多来任职期间的郡志,年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免不了要记些这家男丁一去不回无人缴税,那家冬日饥寒交迫一家四口无一生还这种惨况。 所幸从去年入冬开始,郡志上添了些能看得过去的内容。 城北城郊开凿三丘井,利郡城百姓用水,利灌溉农田。 昆良雪山现黑石炭,燃火经久不熄,利冬日供暖。 城北荒地施以良肥,播粮种万亩。 …… 朱有节看着郡志后头的内容,捻着唇上的小胡子,满脸餍足,自己这政绩也算是能有个漂亮的收尾,雪玉商行每逢佳节送来的银钱节礼也不少,即使自己以后不当官了,也能回家乡过过衣食无忧的小日子,美得很。 就在他做着衣锦还乡的美梦时,衙役来报,杨掌柜和苏小姐来访,当然还有那总是和苏小姐形影不离的“祁镖头”。 自从正月十五那日督军吕严与苏茗雪街上巧遇之后,朱有节就知晓了苏小姐是安平侯家千金的这个身份,也知她就是定远军未来的少主夫人,对她那是越发的恭敬客气。 只是这苏小姐无事不登门,朱有节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叫上何师爷去会这几尊大佛。 “哎哟哎哟!杨掌柜,苏小姐,你们怎么回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这叫本官怎么好意思呢!” 朱有节装作十分为难地上前推拒着杨之行和苏茗雪带来的礼盒,若是杨之行单独前来,他还好意思收下这些礼,但这安平侯之女亲自来送礼,他这小胆子还是不太敢收这贿赂的。 杨之行笑道,“这里头有今春最新的一批春茶,我们商行都是些不懂茶的粗人,朱大人若是不要,那就只能暴殄天物了。” 一听到最新的春茶,朱有节这手就有些推不出去了。 苏茗雪也在一旁笑着劝道,“是啊朱大人,您要是不收,我们可就把这茶拿回去泡水浇花了。” 朱有节攥紧了礼盒的绑带,“别别别!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两厢寒暄过,朱有节问起了正事,“不知杨掌柜和苏小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杨之行道,“我们这次来是想与朱大人商量在丹砂郡开私塾的事。” “私塾?” 朱有节有点疑惑,雪玉商行都是一群生意人,怎么突然对教书育人感兴趣了。 杨之行:“正是,我们商行最近想招一些能识字写算的人手,但这偌大的丹砂郡竟找不出几人来,才知丹砂郡没有私塾。” 说到这,朱有节这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这本是他这个郡守应该关心的事,居然轮到一个商户上门来提醒,可这也怪不得他,在今年之前,丹砂郡可是个连温饱都保证不了的北疆荒城,谁会想到读书这档子事。 朱有节也不推脱,直言道,“这是我这个郡守的失职,只是开办私塾要花不少银子,丹砂郡本就没几个教书先生,还都被那些个富商养在家中教习自己子嗣,穷人家的孩子又花不起钱读书,能早早地帮家里干活就是万幸,没谁指望他们还能考取功名,只怕这私塾办了也是白办。” 一直未发一言的苏茗雪忍不住开口,“怎么会白办呢?读书习字又不一定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多一项技能就多一个傍身的本事,你看我们商行雇的那些个劳工,一个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在工契上按手印,我们要是心黑一些在工契上对手脚减了工钱,他们都没处说理去。” 朱有节沉吟道,“苏小姐这说得也是。” 苏茗雪趁热打铁道,“朱大人您爱民如子,您若是让那些孩子有机会习字,他们长大了也能走出这丹砂郡去寻个无需做苦力的活计,定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朱有节心动了。 苏茗雪不给他太多思虑的机会,继续道,“再说,朱大人您才高八斗,这私塾若是办起来,您时不时地还能去授个课,那这丹砂郡私塾出来的人便都是您的学生,您可就是个桃李满天下的大善人!” 朱有节本就有任期满后回乡教书的打算,苏茗雪这么一说,彻底戳动了他心底的那一根心弦,当即拍板道,“好!在丹砂郡开办私塾这事,本官定会负责到底!” 他身旁一直没插上话的何师爷直摇头,自家大人又被这苏小姐轻易地收买了。 送走了苏茗雪他们几个,朱有节还眯着小眼沉浸在自己即将“桃李满天下”的一腔热忱之中。 何师爷吩咐人给他把雪玉商行刚送来的新茶泡上,适时地给他泼了壶冷水,“大人,您这大包大揽地就把开办私塾的事给应下了,您可算过这私塾办起来得花多少银子么?” 朱有节的思绪从美好的遐想中抽离出来,忙问道,“要多少银子?” 何师爷掰着手指头,“这私塾场地得有吧,买房租房都要钱,桌椅得有吧,书本得有吧,笔墨纸砚得有吧,教书先生得聘请吧……” 朱有节听他说得有些头痛,他扶了扶额,“刚才杨掌柜和苏小姐他们没说自己要出钱吧?” 何师爷老实地摇了摇头,“没说,只有大人您说要负责到底。” 朱有节这才意识到自己应下了个什么麻烦事,但为时已晚,这礼也收了,话也说了,他只能朝何师爷无能狂怒,“你怎么就不拦着点我呢?!” 何师爷摊了摊手,“大人,您应得太快,我来不及拦啊。” 朱有节瘫软在他新采购的太师椅上,懊悔不已。 一旁的侍从泡好了新茶,立时给他奉了一杯。 朱有节闻着新茶那清新怡人的香气,登时把开办私塾的烦恼抛到一边,贪婪地半掩着杯盖嗅着茶香,“容我先品几杯好茶,多大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朱有节灌了几壶新茶下肚,精神了一晚上,他拉着何师爷商量了一宿,终于想出了一个不用自己全权出资就把私塾办起来的主意。 第二天他便召集了丹砂郡商会的所有商户们上府衙来一聚,当然也包括了雪玉商行。 商户们齐聚一堂,互相猜测着朱有节此邀的目的,杨之行和苏茗雪隐约猜出了朱有节的打算。 见人都来齐了,何师爷拍了拍掌,招呼道,“大家伙都静一静,今日我们大人召大家来此是有关乎丹砂郡的百年大计要与各位相商。” 商户们听了这话都议论纷纷,不知这何师爷说的百年大计与他们有何干系。 主坐上的朱有节起了身,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丹砂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我们丹砂郡无论是农耕还是商贸都在一切向好,蒸蒸日上,这都离不开各位的努力。” 在座的商户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雪玉商行的功劳,纷纷表示不敢居功。 朱有节接着道,“只是在这万事欣欣向荣之时,本官觉得我们丹砂郡也是时候该有个私塾了。” 不待众人对他的提议有什么意见,朱有节继续道,“本官知道各位家中都有自己的教书先生,子嗣都不需要读私塾,但你们家中总有些仆役小厮的,若是丹砂郡多些识字的百姓,对各位也是有益,今日就由本官牵这个头,为丹砂郡筹建私塾出一分薄力。” 说完,何师爷就从身后的桌案上拿了一个贴着红纸的大箱子,上头写着「桃李箱」三个大字。 朱有节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的道理,他从身边的钱匣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几锭银子,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桃李箱」中。 他转头对众商户道,“今日这筹建私塾的捐赠活动全凭自愿,各位若是不想出钱,出一份力也是好的嘛,谁家有教书先生的,给他安排个几日空闲时候上私塾来给学生们讲讲课。” 朱有节又手边拿了个簿子,“本官将为愿意为丹砂郡第一座私塾捐献的义商们立一座丰碑,就叫‘桃李芳华碑’,让各位对丹砂郡培育学子的伟绩流芳百世!” 朱有节的这一番操作让苏茗雪险些笑出了声,他能在这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丹砂郡当了四年多郡守,不被人诟病,还有不少人称道,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募捐这一招实在是用得漂亮,要钱要得师出有名,即使苏茗雪原本不想为这事出钱,如今也不得不出钱了。 苏茗雪朝杨之行望了一眼,这半年来养成的默契让杨之行立时知晓了她的意图。 他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朱有节鞠了一躬,道,“朱大人心系百姓,宅心仁厚,是我等学习仰望的楷模,如今朱大人为丹砂郡建私塾做此谋划,我等又岂有不支持的道理,我雪玉商行也愿为之出一份薄力。” 说完他变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入了「桃李箱」中。 朱有节和杨之行这一唱一和地说尽了漂亮话,杨之行这一张银票分量十足,雪玉商行现今在丹砂郡可是人人都想攀附的一棵大树。 那些商户们最近都忙着和雪玉商行打好交道,更何况朱有节在任期间从未为难过他们商户,再见雪玉商行的大掌柜如此慷慨,他们也不便推脱,不想让雪玉商行的杨大掌柜瞧不起自己,便纷纷表示愿意为建私塾出钱出力。 商户们在桃李箱前排着队募捐,何师爷乐呵呵地在簿子上记下他们的名字和捐赠的钱两,有些没带现银的便先记在簿上,日后补上。 朱有节出了点小钱就解决了筹建私塾这个大难题,他坐在太师椅上悠悠地品着香茶,为自己的政绩簿子上又能添上一笔而欣喜。 作者有话说: 靠这几块土豆生存了五百多天。 来自《火星救援》的故事 感谢在2022-06-08 21:49:09~2022-06-09 21:2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媛凡心大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朱大人把那些富商们哄得服服帖帖, 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丹砂郡兴办私塾掏了银子,苏茗雪越发觉得这事找朱有节办算是找对了,回雪玉商行的路上, 她不禁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沾沾自喜。 和她同乘马车的杨之行见她止不住偷笑的模样, 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别傻乐了, 我们可还是掏了钱的。” 苏茗雪好不容易止住笑, “这点钱算什么,我原本想着, 要是朱大人搞不定私塾的事,就干脆我们自己办算了,哪知道他居然一晚上的功夫就想到了法子。” 她手指把玩着衣服上的绸带, 有些惋惜地道,“朱大人以后要是不当丹砂郡的郡守了,我一定会想他的。” 杨之行点了点头, 对她这话表示赞同, “朱大人虽然贪财,但他好歹也愿意为民办实事,不知道下一任郡守有没有朱大人这样的胸襟和头脑。” 他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转头朝遮挡严实的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北疆的天气还未转暖, 车帘厚实, 从里面瞧不见在外头赶车的祁源的身影。 杨之行压低了嗓音对苏茗雪道, “这已经进了三月里, 再晚些时候北疆南下的牧民就要回来了。” 苏茗雪有些疑惑, 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也跟着放低了声音道, “这是好事啊,牧民回来正好我们可以买些耕牛来耕地,还能有新鲜现宰的肉吃了!” 杨之行无奈地看着她,只得又提醒道,“牧民们游牧的范围多在仙灵河周围,那是北疆唯一的水草丰沛之处。” 提到仙灵河,苏茗雪就明白了杨之行的意思,她垂首沉思了片刻,道,“那我们是要赶在牧民回来之前去仙灵河寻几块玉石。” 待仙灵河周围有了游牧的牧民,苏茗雪他们再想要避人耳目地去寻玉,就不是什么易事了。 从府衙回来没两日,祁源又告了假,苏茗雪便想趁着这时候去仙灵河寻几块玉石。 她以给城北耕田送粮种为由支走了林一,让吟霜留在铺子里头,自己同杨之行驾着马车往仙灵河行去。 吟霜虽说在商行多是负责盘点清算账目,但她近来也一直跟着杨之行接待客商,已经完全可以在铺子里独当一面,侯府的小侍女快速地长成了一个称职地商行大帐房,有她在铺子里坐镇,还有李婶她们帮忙,苏茗雪和杨之行都放心的很。 二人已经许久未来这仙灵河,北疆这个时节仙灵河上游昆良雪山的积雪未化,河水只是浅浅地流淌,不似上回来那般宽阔和深不见底,蹚着水就能走到对岸去。 两岸的水草还未长成,滩涂边裸露了不少石块。 杨之行把马车停在了河岸边结实的平地上,苏茗雪下车步行到河滩,直接跃下滩涂去仔细翻检那些石块。 杨之行跟在她身后,踟躇着给她提了个建议,“我们难得来一趟仙灵河,不如就趁着这次多拾几块玉石回去,分批卖出,也不至于损了玉石的价格,我知你不愿多采这仙灵河里的玉石,这次多带一些,我们也可以许久不用再来了,以后别的生意做大了,玉石生意便不做也罢。” 苏茗雪略一思索,觉得他这个提议可行,便专心致志地开始挑拣着石块。 杨之行把她选出的玉石原石全部搬到马车内码放好,见拾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唤着还在滩涂上的苏茗雪,“拾这些个就足够了,我们回去吧。” 苏茗雪蹲在河滩上,手中正握着最后一块挑选出的原石,她朝岸上马车边的杨之行喊道,“这就来了。” 她直起身子,掸去裙摆上沾染的一角河泥,就在她拿着那块原石准备上岸之时,身后传来马蹄践踏河水的喧哗声响。 苏茗雪转身向后望去,仙灵河的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这队人衣着看着只是普通的北疆百姓,但各个臂间都绑着一条红色布巾,他们正策马踏过仙灵河清浅的河床,直朝苏茗雪而来。 苏茗雪心中一紧,想起了年前在昆良雪山劫走煤炭的那伙劫匪,被劫的定远军兵士似是描述过劫匪手臂上绑有红巾。 苏茗雪想爬上河岸与杨之行汇合,但那伙人马转瞬就已近在眼前,苏茗雪看清了他们马上腰间悬挂的佩刀,当机立断转身朝马车边的杨之行高呼,“兄长,快走!” 杨之行在岸上见到这伙突然从对岸出现的人马时,便已瞬间变了脸色,这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怕不是苏茗雪之前提起过的煤炭劫匪。 杨之行朝苏茗雪狂奔而去,但那队骑着马的人转眼间已将苏茗雪团团围住,他听到苏茗雪对着自己呼喊,顿住了脚步。 脑中艰难地斗争了一番,杨之行清楚地知道只靠自己一人根本没有办法把苏茗雪从这伙歹人手中救出,只会让自己二人都落入歹人之手,只有自己逃跑了才有可能找人来救苏茗雪,苏茗雪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以她的聪明机智,定能与这群歹人周旋一阵保全自己。 杨之行攥紧了双拳,咬紧牙关,转身爬上了马车,果断地架着马车朝着丹砂郡疾驰而去。 那伙人马并没有对着他穷追,因为再往前去不远就即将进入定远军的守备范围,见杨之行的马车驶远,他们便扯着缰绳返了回来。 苏茗雪被这伙红巾劫匪围在中间,一时不敢动作,她在脑中飞速思地考着对策,目前不知道这群劫匪的目的,但从他们劫掠煤炭的行径来看,多数也是为财,只能想办法先稳住他们,杨之行定会找人来救她的。 苏茗雪瑟缩着身子,面上摆出受惊的神色,眼神惶惶不安,配上她那张娇俏的面容,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惹人怜爱。 红巾劫匪中的一人打马而出,停在了苏茗雪的面前,苏茗雪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高坐在马上睨着自己的男人。 这人应该就是这伙人的首领,他的红巾并没有系在腕上,而是绑在了额间,把一头恣意张扬的墨发都扎在了脑后,若不是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下,苏茗雪怕是要在心底吹个口哨,又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为首这人身形欣长矫健,眉飞入鬓,鼻梁挺阔,狭长凤眼含着一丝狠戾,肩上随意地披了一件黑色披风,额间红巾耀目,带着些邪气的俊美。 正是被祁源从玄青郡击退还中了他一箭的起义军首领秦纵。 秦纵逃出了玄青郡后,本想在昆良雪山躲上一躲,但无奈那山上天寒地冻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劫了一趟子石炭之后,山上竟日日都有定远军徘徊梭巡。 秦纵便带着残部跨越了仙灵河,仗着人马众多,手段凶残,干起了马匪的老本行,把对岸的几个郡城抢掠了一番,又打着起义军的名号强占了那几座城池。 他这日带着一队人在河岸边巡视,就遇上了苏茗雪。 苏茗雪在打量着秦纵,秦纵也在打量着她,面前的这姑娘看着年岁不大,生的一副月貌花容,看打扮应该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此刻正手捧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己。 这北疆三月里草木还正荒芜,并不是什么出游的好时候,不知这富贵人家的姑娘在这偏远的仙灵河边做什么。 秦纵两腿一夹马背,凑到了苏茗雪的近前,低下了身子看着她的脸,轻佻地一笑,道,“小美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苏茗雪心下着急,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借口,这春寒料峭的,总不能说自己在这河边捞鱼吧,这个季节仙灵河水清浅的连个鱼苗苗都看不到。 苏茗雪佯装被吓得说不话来的模样,微红了眼眶,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道,“我……我……” 秦纵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双手,“你手上拿得是什么?” 苏茗雪登时松了手,任由那块白玉原石落入河滩,回道,“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秦纵眸光一凝,狭长的凤眼中凶意尽显,他撩了下身后的披风,下了马来,缓步绕着苏茗雪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微躬下身,以咫尺之距直直盯着苏茗雪的眼睛,凶狠地道,“小美人,你没说实话。” 秦纵弯腰拾起了那块被苏茗雪扔下的灰石,左右查看了一番,又在手上颠了颠,没瞧出什么来。 他看了一眼好像十分惧怕他的苏茗雪,骤然高举起那块灰石,猛地朝河滩上砸了下去。 一时间,灰白相间的碎石四溅开来,灰扑扑的石皮之下露出了破裂的白色石料。 秦纵的一名手下惊呼,“老大,这是玉石啊!还是价值连城的白玉!” 秦纵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拨弄了几下被他砸成碎块的白玉原石,“还真是白玉。” 那名手下此时也下了马走上前来,蹲在秦纵的身旁看着那碎成渣渣的玉石,摇头惋惜道,“啧啧,老大,您的手劲儿也忒大,这都快碎成粉了,要是有完整些的玉块,能卖到不少钱呢!” 秦纵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瞧着苏茗雪,抬手捏着苏茗雪细润的下颔,强迫她抬头直视着自己,“小美人,你是来寻玉的吧?” 苏茗雪面色苍白,心下终于真切地忐忑不安起来。 完了,仙灵河的秘密要被人发现了,还是被一伙绝非善类的匪徒发现,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一件事了。 她被秦纵捏着下巴,眼中迅速沁出了泪水,颤抖着声儿,“这位好汉,小女子哪儿有那样的本事,我不过是随便捡了块石头而已,完全不知里面有玉石。” 她模样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去相信她口中说得一切。 秦纵微眯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他用捏着苏茗雪面颊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细腻的肌肤,勾起一侧唇角,“哦?随便捡了块石头?阿豹,你再砸开几块石头,看看里头有没有玉石。” 那名被称作阿豹的手下应了声是,弯腰就开始捡河滩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地砸了起来。 虽说在苏茗雪看来,这仙灵河玉石极多,但她也需要查看挑拣一番才能找出玉石来。 在普通人眼里,这片河滩不过都是些普通的石头。 阿豹就这么随手捡了几块,砸开都不见玉石,只有黑灰的石块。 秦纵看着阿豹连砸了十数块,便让他停了下来,他转向苏茗雪,手上使了些劲,掐得苏茗雪面上泛起了红。 “随便捡?嗯?我们怎么没捡出玉石来?” 苏茗雪下颌骨感觉到一丝疼痛,她微蹙起了秀眉,艰难地开口道,“我真的是随便捡的,运气好而已。” 秦纵手上一甩,松开了对苏茗雪的桎梏,他冷哼一声道,“嘴还挺硬,小美人,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之行逃离了那伙劫匪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丹砂郡去找人救苏茗雪,而是径直去了离仙灵河更近的定远军大营。 再怎么说苏茗雪也是定远军少主名义上的未婚妻,如今她被掳走了,定远军少主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从军营里找人去救苏茗雪才是目前最快速有效的对策。 定远军大营前的传令兵认出了他,火速地把他带来的苏茗雪被劫的消息递送给了正在营帐内与督军吕严斗智斗勇的祁源。 祁源一听苏茗雪被人劫走了,立马把吕严扔在一旁,放下了头盔上覆面的轻铠,大步行到大营门前去见杨之行。 杨之行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定远军少将军,一身亮银色的铠甲裹就着高大健硕的身形,他面上覆着头盔,让人看不清长相。 低沉的嗓音从面铠后传来,“杨掌柜,听闻苏小姐被劫,怎么回事?” 杨之行无暇去想为何定远军的少将军会认识自己,只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告知他苏茗雪在仙灵河被一伙臂上绑着红巾的人劫走了。 绑红巾的人,那便是起义军了。 祁源银铠后面的眉头紧皱,沉着嗓子问道,“你们去仙灵河做什么?” 自己不在,林一不会无缘无故就不跟着苏茗雪,定是他们把人支了开。 杨之行心系着苏茗雪的安危,无意再向祁源隐瞒,“我们是去寻玉石的,哪知就遇到的一队人马渡河而来,还请少将军尽快去救出苏小姐!” 祁源转身快步地返回了营中,杨之行听到他沉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杨掌柜请回丹砂郡去等着,切勿乱跑,我定会把苏小姐平安带回。” 第六十二章 秦纵把苏茗雪像个麻袋一样甩在马背上, 又越过仙灵河往北而去,这一番颠簸,苏茗雪胃里不住翻滚, 险些吐了出来。 秦纵和他的一群手下策马来到了一个寨子一样的地方,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的大本营,毗邻千峰郡。 寨门处还安排了人把守, 见是秦纵他们, 守卫便开门放了行。 秦纵进了寨子,把苏茗雪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苏茗雪在马背上颠得头晕目眩, 她惨白了一张小脸,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打量着她被掳来的这个地方。 这个寨子乍一看很像是军营, 寨子里头基本都是男人,虽然这些男人没有统一的服饰,但各个臂间都绑着红巾, 标志性十足, 寨门前还建了瞭望台,台子顶上插了面烈烈翻飞的暗红旗帜,旗面上绘制着烈火的图样。 寨子里的人瞧见秦纵带了个女人回来,都不免要朝苏茗雪多看几眼, 当即便有人对秦纵打趣道, “老大, 您这是从哪儿带了个美人儿回来?这美人儿是您自己留着享用的, 还是给弟兄们乐呵乐呵的?” 这话说得十分露骨, 周围听到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看着苏茗雪的眼神越发的肆无忌惮。 苏茗雪如今就是一只小羊羔进了野狼窝, 只有拿捏了这群匪徒的老大她才能保全自己。 她咽了口口水, 朝秦纵的身后躲了躲,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了秦纵的衣角,面露惊惶,樱唇微颤,眼眶中的泪水将落未落。 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瞧见她这副模样都会心生出无穷的保护欲。 秦纵姑且也算是个正常男人。 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侧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就看见苏茗雪把自己当做靠山似的缩在自己身后,惊惧地看着周围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们。 秦纵心里一哂,这小美人有意思,刚刚还怕自己怕得发抖,现在又躲在自己身后想让自己护着她。 他大手一伸,把苏茗雪从后头拉到自己身前,像展示战利品一般挑起了她的下巴,朝他的手下们高声笑道,“这美人儿我留着还有用,你们,就别想了。” 说着便拽着苏茗雪进了自己的营房。 在他们身后,秦纵的那群手下响起一片玩笑似的惋惜声和起哄声。 苏茗雪被秦纵拉进了一间房中,秦纵关了门,自顾自地去房中的桌上取了茶杯倒水喝,他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眼神锐利地盯着苏茗雪上下左右地打量。 苏茗雪垂首乖巧地站在门边,不吱声也不动弹,大脑在不停飞转,思考着摆脱此间困境地方法。 秦纵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过来。” 苏茗雪拖着步子,朝前挪了一小步。 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跟祁源学学怎么耍匕首,说不定这种时候就能用得上了。 “再近点。” 秦纵又道。 苏茗雪又缓缓地挪动了一小步。 秦纵把手中的茶盏“啪”的一下重重拍在桌案上,恶狠狠地道,“没吃饭走不动路吗?再近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茗雪抬脚迈了几步,走到与秦纵一臂多的距离时停下站定。 秦纵歪头看着她,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虽然你表现得好像很怕我,但我怎么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害怕。” 苏茗雪微微抬起眼眸,一直积蓄在眼中的泪水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细声细语地哭诉道,“我怕……我想回家,这位好汉,只要你让我回家,我定让我的家人重金答谢。” 秦纵眯起了凤眼,“哦?你家很有钱?” 苏茗雪掂量着回道,“多少有些银两,要不好汉你开个价,我让我的家人去筹也行。” 秦纵有些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别好汉好汉地叫我,我不是好汉,我叫秦纵,你叫什么名字?” 秦纵。 苏茗雪脑中回想起一些原书中关于这个名字的内容,秦纵可是男主登顶路上的一个绊脚石,他本质上是个马匪头子,但自称起义军。 他的起义军人数虽没有定远军多,却擅长逃跑,被男主在北疆一座城一座城地撵。 直到男主收复了北疆十三郡,带兵南下意图谋反之时,秦纵竟也带着人揭竿而起,想当个土皇帝,当然最后还是被男主按在地上摩擦,但着实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秦纵在原书中是个炮灰反派角色,纯粹为了让男主升级而存在。 苏茗雪此时可没空同情同为炮灰的秦纵,这人不是个善茬,论狠戾可不比书中的龙傲天男主差。 但苏茗雪相信没有哪个匪徒会和钱过不去,她颤声道,“秦……秦老大,我叫苏……苏雪儿,只要你肯放过我,价钱好商量。” 秦纵双手搁在膝头,前倾着身子凑近苏茗雪,阴恻恻地笑道,“苏雪儿,倒是人如其名,肤白胜雪。小美人,你到那仙灵河就是寻玉去的,只要有你帮我寻来玉石,我想要多少银子不就能有多少银子么?” 苏茗雪惶惶然地回望着他,否认道,“可我捡到那块玉石真的只是巧合,我没有寻玉的本事的。” 她话音刚落,秦纵“唰”地一下从座椅上起身朝她逼近,苏茗雪不及后退,就被他一只手攥住了后脖颈。 秦纵捏着苏茗雪的后颈,嘴唇几乎贴到了苏茗雪的耳边,低低地在她耳侧说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对没什么用处的女人,我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说完他就把苏茗雪独自抛在房内,自己出了门去。 在他阖上房门时,苏茗雪还听见门外有人拿他打趣,“老大,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那美人儿的滋味如何啊?” 秦纵哈哈大笑着答道,“以后等我玩儿腻了,你们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被他留在房内的苏茗雪知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秦纵把房门落了锁,四周还都安排了人看守,苏茗雪扯着袖子把自己刚刚挤出的眼泪擦干。 她在房中转了几圈,确认自己即使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便丧气地坐在秦纵刚坐过的椅子上。 过了大半天了,这心一直吊着,连口水都没喝,这房里居然还就只有一个茶杯,苏茗雪就着茶壶的壶嘴灌了几口茶,定了定神,开始思考对策。 苏茗雪倒是不怕单独面对秦纵,他若是真的对自己图谋不轨,实验室里有不少能往他身上招呼的东西,都拿出来用上就是了。 只是这双拳难敌四手,要想从这有众多起义军把守的寨子里逃出去就有些难了。 苏茗雪在桌上支着头,努力思索,秦纵目前留着自己还不碰自己是因为看中了自己寻玉的本事,要不就如他所愿,假装从了他替他寻玉,等到了仙灵河再伺机逃跑。 杨之行一定已经把自己被劫的消息带回去了,祁镖头……和祁大一定会来救自己的,而且到了仙灵河,就离定远军的驻军近了,若是杨之行还寻到了定远军的帮助,自己能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打定了注意,苏茗雪决定先假意寻玉稳着秦纵,拖到救兵来救自己。 定远军的军营内,祁源开始迅速地清点着将士,不知道秦纵那伙起义军的具体方位,便不知道苏茗雪被劫去了哪儿,目前只知道她被带往了仙灵河对岸,仙灵河对岸的郡城众多,祁源不可能带兵一座城一座城的找,既浪费时间又会打草惊蛇,于救人无益。 祁源虽然心里着急,但他的脑子很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带人杀去河对岸,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派暗哨去打探清楚那伙起义军的驻地,或是等苏茗雪自己找到办法传递出消息,但仙灵河附近是定要安排人暗地里把守了。 那人那么聪明机灵,她定能暂时保全自己。 战事随时都可能发生,祁源一道一道命令传达下去,营地内的兵士们备粮草的备粮草,备军械的备军械,一时间人人都高度警戒。 在主帐内的吕严被帐外的阵阵脚步声和兵刃相碰的声音给惊了出来,他那吊梢眼在营地里左右看了一圈,见不少兵士们都在整顿着军械,便忙拉了在帐前下达命令的祁源问道,“少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 祁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硬地道,“有人发现了从玄青郡逃跑的起义军的踪影,我准备带军把他们一网打尽,吕大人要随军一道去么?” 听说要打仗,吕严粉白的面皮瞬间垮了下来,连连摆手道,“本督军就不去给少将军添乱了,祝少将军凯旋而归!” 打仗的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伤到自己这金贵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祁源不再理会他,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轻铠,道,“战事来的突然,就劳烦吕大人给皇上递信了。” 吕严不住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说完便缩回了主帐中。 大营外跑来一人,是在丹砂郡得了消息的林一赶了过来,他撑着膝盖气喘如牛,祁源冷眼望着他,等他气喘匀了。 林一抬起头来,惊诧地问祁源,“少主,听杨掌柜说苏小姐被起义军劫走了?怎么回事?” 祁源朝他冷哼一声,“身为保镖,要保护的人没了你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问我?” 林一自知理亏,他站直了身子,摆了个标准的军姿,表情严肃地道,“是末将失职,末将甘愿受罚!” “等把人救出来了再罚你,换装备去。”说完,祁源便转过脸不再看他。 “末将领命!”林一双脚一靠,行了个军礼,飞似的跑去换战时的装备。 被秦纵关在房中的苏茗雪左右无事,开始把实验室中一些趁手的物件装备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多少有些自保的能力。 在房中待到天色渐暗,只有一个起义军进来给苏茗雪送了点吃食,就再没人来搭理过她。 入夜,屋外亮起了篝火的光亮,苏茗雪在屋里也找不着蜡烛,她在一片昏暗中打起了哈欠。 她知道自己身处的房间是起义军首领秦纵的,但他自从出去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苏茗雪实在困倦的不行,便进了寝间半倚在秦纵的床头打起了盹。 不知过去了多久,苏茗雪在冥冥中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她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躺在了秦纵的床上,而床头正站了一人。 苏茗雪被这恐怖片似的画面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缩到了床尾,借着屋外些微的光亮,她才看清是秦纵站在床头,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一点声息也无,只一双眼眸中闪着精光,大半夜的实在是太骇人了。 苏茗雪惊魂未定地从床尾爬下了床,远远地站到了一边,道,“秦老大,我不是故意睡你的床的,实在太困了,所以小憩了一那么下下。” 秦纵坐在了床沿,勾着唇看着苏茗雪,带着一丝调笑地对苏茗雪道,“无妨,雪儿既然困了,那在这床上睡下也没事。” 苏茗雪被他这一声“雪儿”叫得浑身寒毛直竖,她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边说一边后退,“不了不了,您睡您的,我到外头去坐着就行。” “慢着。” 秦纵看着即将退出寝间的苏茗雪,缓声说道。 苏茗雪立时止住了脚步,乖巧立定。 秦纵单肘支在膝头,撑着下巴瞧她,“我白日里说的你可想清楚了?” 苏茗雪双手交在身前,低眉顺目地道,“想清楚了,我愿意帮秦老大你寻玉,但这玉真的不是说寻就能寻着的,我只能尽力而为。” 秦纵撑着头略一思索,“那你若是故意寻不着玉石……” 苏茗雪早知他会有这个疑虑,便道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所以我们要约法三章,秦老大,你不能一直关着我吧,你若是想把我永远困住当个寻玉的工具,那我宁愿死了算了!” 说这话时她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地看了秦纵一眼,让秦纵知晓自己的决心。 秦纵看着面前这个一直表现的很胆怯的小女子,此刻她面上的神色从乖顺变做了坚决,便知她的顺从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他唇角带着一抹弧度,面上却没有笑意,“你可知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还有胆子与我谈条件?” 苏茗雪目光炯炯地回望着秦纵,“你若是看中我的容貌只想囚着我,便早就对我下手了,不会让我安然无恙地待到现在,相比给你暖床,你定是更希望我能帮你寻玉赚银子。” 秦纵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清楚得很,说说看,你想怎么约法三章?” 第六十三章 苏茗雪伸出手指, “第一,我帮你寻玉,你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第二, 你得给我个数,寻得了多少玉你才能放我自由, 第三……嗯……” 虽说是约法三章, 但苏茗雪一时只想到了两个条款,她蹙着眉头, 竖着三根手指,努力地想着第三条条款。 秦纵支着头,看着苏茗雪绞尽脑汁的样子, 勾唇邪肆地一笑,自己给她添了第三条,“第三, 我言出必行。” “对!”苏茗雪柳叶似的秀眉一松, “第三,你必须说话算话,寻玉的目的达到了,就一定要放了我!” 一片昏暗之中, 秦纵一双凤目鹰似地盯着苏茗雪, 像是盯着无处可逃却还要垂死挣扎的猎物。 他笑出了声, “好, 我答应你的约法三章, 只要你帮我赚到五十万两银子, 我就放了你。” “五十万?!” 苏茗雪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她在丹砂郡折腾了半年, 连五十万的一半都还没赚到,这秦纵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她五十万,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秦纵不理会她的惊诧,轻飘飘地说道,“一块玉石就价值连城,你多找几块,这五十万不很快就来了。” 说得那是十分的轻巧。 苏茗雪嘴角抽了抽,这秦纵怕是想把自己困死在他身边,虽然她心底万分排斥充当冤大头,但她与秦纵约法三章的目的并不是真的帮秦纵寻玉,而是拖延时间保全自身,等人来营救。 所以惊诧过后,她并没有和秦纵讨价还价,而是咬了咬牙,做出很艰难很不愿的样子把秦纵的条件给应了下来。 “好!只要我帮你赚得五十万两银子,你必须要放了我!” 秦纵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商议完约法三章的事,秦纵拍了拍身侧空着的的床板,肆意地朝苏茗雪笑道,“雪儿,时候不早了,快来就寝吧。” 苏茗雪兔子似的两步跳出了寝间,在外头恭敬地回道,“秦老大,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祝您好梦!” 逃出了秦纵的寝间,苏茗雪在黑暗中静立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里头再传来什么动静,她松了一口气,想来秦纵是不会强迫自己给他暖床了。 苏茗雪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试探性地拉了一下房门。 没锁! 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房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苏茗雪眼睛贴着门缝朝外张望,门旁两个守卫听到了动静朝门缝处看来,看到了她半张莹白的小脸和一只熠熠的黑眸。 他们流里流气地对苏茗雪笑,其中一个守卫道,“美人儿,不好好伺候我们老大,这是想出来和兄弟们玩玩?” 偷跑是不可能偷跑了,苏茗雪“砰”的一声合上房门,坐在桌边伏在案上和衣睡了一晚。 这一晚睡得苏茗雪差点落了枕,在听到清晨寨子里开伙的动静时她就立马醒了。 苏茗雪起身抻了抻腰背,咔咔的扭动酸痛僵直的脖子。 在她正摇头晃脑的时候,秦纵神清气爽地从寝间走了出来,看来是一夜好眠。 见到秦纵出来,苏茗雪忙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站着,假装自己是一株乖巧的蘑菇。 秦纵把他的墨色披风随意的往肩头一甩,瞥了一眼缩在墙角的苏茗雪,道,“收拾收拾就出发吧,我可等着你的五十万两银子呢。” 秦纵也确实缺钱的紧,他的起义军也有好几万人要养活,这北疆土地虽广,但物资少的可怜,之前好歹有个盛产铁矿的玄青郡作为起义军的钱财来源,但那杀千刀的祁源把好好一个玄青郡给独占了,自己不得不又带着兄弟们东抢西劫的过日子。 一想到祁源,秦纵肩背上已经愈合的那道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祁源这一箭要是再偏个一寸半寸的自己说不定就当场交代了。 秦纵磨了磨槽牙,舔了下锋锐的犬齿,眸中迸射出狠戾的光,祁源这夺城之仇和一箭之仇自己定是要报的,先靠这能寻玉的小美人搞个几十万两银子,筹措些武器粮食,再搅得他定远军不得安生。 苏茗雪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随意吃了些秦纵的手下送来的吃食,她就跟着秦纵出了寨子。 寨子里的起义军们见到她和秦纵从房里出来,起哄声调笑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苏茗雪低垂了头,摆出一脸娇怯的表情,紧跟在秦纵身后,好像她昨晚真的被秦纵怎么样了似的。 秦纵眼角余光瞄到身后的苏茗雪,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雪儿,你放心,即使你不做出这副被我吃干抹净的模样,没有我发话,也没人敢动你的。” 苏茗雪柔声应道,“那便多谢秦老大照拂。” 秦纵又想像前一日把苏茗雪掳来时那样把她甩在马背上,被苏茗雪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秦老大,你那样驮着我把我颠到仙灵河,我定会头晕目眩恶心想吐,还怎么寻玉,我强烈要求以正常的姿势坐在马背上!” 秦纵坐在马上扯着马缰围着她转悠,看她梗着脖子态度坚决,一时觉得好笑。 他思衬了一下,这女人看着身娇体弱,又手无寸铁,怎么着也没法从自己这一队壮汉中逃跑,便答应了她的要求,扯着她爬上马背,坐在了自己身后。 “雪儿,你可要抓牢了,被颠下马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茗雪攥紧了秦纵后背的衣物,“放心吧秦老大,跑你的就是。” 秦纵双腿一夹马腹,抖开缰绳就载着苏茗雪往仙灵河而去,身侧还跟着数十名起义军。 苏茗雪坐在秦纵身后,看着好像一动也不敢动,身形只随着马儿的颠簸而起伏,实际上,她的手底下正悄悄地做着小动作。 冬日里她在识海中的实验室系统内做了不少蜂窝煤,如今还有些没用完,她时不时的进入实验室拢一把煤灰在手中,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沿途洒下,实验室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步,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若是杨之行找了人来寻自己,希望他们能瞧见这煤灰做的标记,找到秦纵的大本营。 秦纵没有带着苏茗雪到昨日掳走她的河岸,而是故意往远些的岸边去。 到了仙灵河畔,众人下了马,苏茗雪四下扫视了一圈,极目朝河对岸眺望,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你在找什么呢?” 秦纵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凑着头贴到了她的耳侧,阴沉沉地问道。 苏茗雪被耳边乍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往边上挪了一步躲开他,“没……没找什么。” 秦纵把团成一圈的马鞭在手心上敲了敲,“是在找来救你的人吧,昨日与你同行那人应该回去报信了,不过……” 他迫近了苏茗雪,盯着她的眼眸道,“在这北疆,听了我起义军的名号跑还来不及,可没几个敢来救人的,除了那定远军。” 秦纵把苏茗雪从头到脚梭视了一番,“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儿,也不像和定远军有瓜葛的人,所以你还是死了有人来救你的心吧。” 说完,他搡了一下苏茗雪的后背,把她往河滩推了推,“做你该做的事去。” 苏茗雪顺着他的力朝前几步下了河滩,她撩起裙摆,蹲下身子,伸手抚着河滩上的石头,借这个动作在清浅的河水中冲洗去手上的黑煤渣。 苏茗雪慢悠悠地一块河石一块河石的摸过去,蹙着眉假意寻得很艰难。 秦纵抱着双臂站在离她不远的岸边瞧她,其余的手下们在周围溜着马儿巡视。 苏茗雪拖延着时间,她相信祁镖头一定会来救自己,自己逗留的时间越久,秦纵他们在这片河域留下的印记就越多,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秦纵在岸上看她左摸右摸也没摸出个什么名堂来,他蹬着鹿皮长靴走到了苏茗雪身边,把他挂在腰侧的那柄长长的弯刀往河滩上一杵,曲膝蹲下,看着苏茗雪摸石头。 “雪儿,这都快到晌午了,你寻到一块玉石没?” 苏茗雪也不看他,只做出十分细致的模样摸着那些看起来都十分相似的河石,“这些石头看上去都差不多,从里面找出玉石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耐心些。” 秦纵看着她捧着一块河石曲指敲了两下,又举起来在阳光底下眯眼瞧着,还放在耳边听了听声,最后摇摇头状作遗憾的放回了河滩。 在秦纵眼中这些河石确实都长得差不多,但照苏茗雪这找法,他还不如让他的手下们把石头全搬回去一块一块地凿开看呢。 秦纵并没有被苏茗雪的话给安抚住,他失了耐心。 秦纵撑着膝头直起身子,抽出被他立在河滩上的弯刀,沉肘翻腕舞了几个漂亮的花式,随即刀尖一压横在了苏茗雪藕白的颈项上。 苏茗雪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冷兵器的威胁,说不慌乱那都是假的。 她垂下眼睫看了看颈间雪亮的刀面,上面印着自己惨白的一张脸。 “秦……秦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秦纵虽然手上稍稍一动就能让苏茗雪血溅三尺,但他面上却丝毫不见狠意,反而一脸和善,语调温柔地道, “我觉得你的速度太慢了,给你提提速,我今日要是瞧不见两块玉石,那晚上我可就要瞧瞧雪儿的玉体了。” 十足的威胁。 苏茗雪身子细细地发抖,她哆哆嗦嗦地道,“知……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面对威胁,害怕听话就完事了。 秦纵满意地收回了弯刀,站在河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茗雪找玉石。 祁源派出去的暗哨均是做一身普通北疆百姓的打扮,架着牛车佯作在仙灵河取水,实际上则是在河畔来回的梭巡。 另有几批人被派去对岸的郡城打探起义军的驻地,起义军人数众多,多藏起来不会太隐秘,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祁源也是一身常服混在假装取水的兵士中。 杨之行所指的地方他已经去过了,只在河滩上看到一块破碎的白玉原石,仙灵河北边多为硬土,马蹄踩踏的痕迹不明显,祁源没头苍蝇似的往北找了一阵,实在寻不着便又返回了。 祁源心下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今日之内派出去的人就定会有消息传回,他蹚着仙灵河浅滩处的河水,一路行进。 一些黑黑的细沫顺着河水从他的鞋靴边流过,祁源凝神一睇,觉得这黑灰似的东西看着眼熟,便蹲下身子用手指捻了些细看。 那些黑灰一捻就碎在了指间,留下一片墨色。 是煤炭。 祁源心中一凛,此处离昆良雪山的谷中矿地甚远,绝不会有煤炭顺流而来,只可能是那人身上带了些,用作了指引求救的标记。 祁源倏然起身,顺着这些煤炭渣滓的来处而去,走了好一段路,便望见一处浅滩有些马蹄踩踏的印记。 他在这片转了几转,从各种痕迹中能看出,至少有一队数十人的人马在此徘徊过许久。 不顾河水湿了裤腿,他蹚过河往北边去,北边岸上的马蹄印记更加明显。 祁源从满地凌乱的蹄印中寻到了已经被踩踏的不易寻见的煤炭细渣,浅浅一条,时断时续的蜿蜒而去。 祁源凝眸朝煤灰延伸处远眺,阔土之上空荡荡一片,早已什么都望不见,但他心中清楚的知道。 找到了。 祁源迅速地返回定远军大营中,调集了一批已经整装待发的轻骑,沿着苏茗雪留的煤灰印记向北寻去。 苏茗雪这日磨磨叽叽地找出了两块玉石,直拖到日落了西山。 秦纵等得耐心彻底告罄,在她确认完第二块玉石原石,秦纵即刻上了马,把苏茗雪一把捞到了马上,不顾她的反抗,依然像驼麻袋似的把她驼回了起义军的寨子里。 不等苏茗雪晕头转向地自行下马,秦纵便把她从马背上薅下来扛在了肩头,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营房迈去。 秦纵的手下们瞧他这副急着回房的模样,以为他是昨夜尝过了美人的滋味,干熬了一天,急色心起,迫不及待地要和美人回去快活,各个都露出了意味深长又猥琐的笑。 秦纵把苏茗雪扛回了房中,直奔寝间把她重重地往床上一甩。 在苏茗雪眼冒金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之际,秦纵“砰”地一下一拳砸在了苏茗雪耳侧的床板上,高大的身躯掩在她的身形上方,由上而下地望着她。 “苏雪儿,你当我秦纵是傻子么?” 苏茗雪被他在马背上颠了一路,又在肩头晃了一路,天旋地转地被他砸在了不怎么柔软的床上,脑袋正晕着,听到他的话,只摇了摇头。 “呵,你在那仙灵河故意拖延时间,当我看不出来?” 秦纵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苏茗雪的一侧面颊,“这拖了一整日,可拖出什么结果来了?可等到你想等的人来了?” 苏茗雪连那殷红的唇色都淡了下去,她不吱声,又摇了摇头。 “早跟你说过了,除了定远军,整个北疆不会有人敢来挑战我起义军,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吧?” 秦纵支起了身子离开了床塌,苏茗雪身上的那股压迫感也随之消失,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床边缓着晕乎乎的脑子。 秦纵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只要乖乖地替我寻玉赚银子,赚足了五十万两我自会放了你,别再动些歪心思。” 秦纵说完也不等苏茗雪回应,转身就出了门去,留下一室未消的怒意。 苏茗雪独自留在了房中,今日直到外头亮起篝火的焰光,都没人来给她送吃食。 她在黑暗中叹了口气,看来今晚要饿肚子了。 就在她饥肠辘辘地伏在桌案上休息时,屋外的人声逐渐喧哗了起来。 苏茗雪疑惑地起身,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凝神细听,只隐约听见有人喊着,“定远军”“偷袭”这样的字眼。 第六十四章 在嘈杂的脚步交错声和兵器罄锵声中, 苏茗雪搞清了外头发生的事,是定远军趁着夜色奔袭而来,杀入了起义军的大本营。 苏茗雪万没想到, 没等到祁镖头来救他, 反倒等到了定远军的突袭,只是不知这定远军是杨之行找来的, 还是本就冲着起义军而来。 她心里估摸着多数是后者, 这定远军少将军不至于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且无无意相许的未婚妻大动干戈。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从秦纵手中逃脱的好机会。 房门落了锁, 苏茗雪拿实验室里的石钧顶顶开了木质的窗户。 她透过窗缝儿左右观察了一圈,秦纵的房间是寨子的中心地带,还未见定远军的身影, 只是人人都已高度警戒,连守在她门前的两名守卫都手握刀柄,一副随时待战的模样。 苏茗雪觉得自己这身女儿家的打扮太过显眼, 出了这间屋子恐怕就会立马被周围的起义军给捉回来。 她在秦纵的寝间一通翻找, 找出了一身朴素些的外衫换上,长发高高扎起。 未免露馅,她还扯了一条红巾绑在臂间,再从实验室里摸了些黑煤抹在自己脸上, 确保没人看得出自己的本来样貌。 伪装过后, 苏茗雪趁着守卫注意力都放在外头的定远军身上时, 蹑手蹑脚地从窗口攀爬了出去。 祁源带着一队轻骑沿着苏茗雪留下的煤灰印记, 一路寻到了起义军的寨子。 他此次不为攻敌, 只为救人, 所以一路上都注意着掩饰行踪, 派了暗哨先行打探, 在离寨子数里地的位置就潜伏了下来,等待黑夜降临再伺机突袭,攻他个出其不意。 祁源这次带的人多数都是受过苏茗雪雇佣的兵士,能够认得她,出发前他就在军前再三叮嘱过,此次出兵不可恋战,眼睛放亮着点,万不可伤了安平侯家的三小姐。 入夜,寨子里头篝火四起,祁源让人在马蹄上都裹了软布,一行人隐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朝起义军的寨子摸去。 祁源行在队伍的最前列,此次行军以迅捷为主,兵士们穿得都是轻铠,行进速度风驰电掣。 起义军应该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定远军会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渡过仙灵河突袭而来,在祁源带兵如利刃般直闯入寨子时,寨门前瞭望台上的烽火还没来得及点燃。 秦纵今日寻到了两块玉石,让手下好生打磨了一番后,发现里头一块是白玉一块是青玉,都是价值千两白银的好物。 为了庆祝,他正与几名心腹喝酒吃肉,酒兴正浓时,突然接到令兵来报,定远军一队轻骑突袭了进寨子。 这消息让秦纵一掌拍裂了面前的桌案,咬牙切齿地道了声来的正好,拿起弯刀就冲出了门去。 苏明雪垂着头混在快步奔走的起义军之中,路上她还趁乱捡了把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短刀。 虽然心知在再朝前去免不了要见到兵戎相交的场景,但也只有在那儿,她见到定远军的机会才最大。 苏明雪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她现在只寄希望于突袭的定远军中有认识自己的雇佣兵,那么自己获救的机会就会大些。 祁源纵马冲在轻骑的最前方,一路砍翻了多名起义军,单枪匹马地突入营寨中。 他一人一马一柄长剑舞得无人近得了他的身,营寨中的起义军们把他围了个圈,做出包围之势,祁源在包围圈中冷眼看着四周的起义军们,止住了冲势。 苏茗雪混在一批起义军中也到了营寨的前方,她远远的就看见一名身着银质轻铠的定远军被围困在人群中。 苏茗雪在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勇士啊!一人一骑就冲了过来。 另一边秦纵也擒着他的弯刀到了此处,尽管祁源放下了头盔上的面铠,但秦纵还是认出了他的装束。 “祁源!我没去找你,你居然自己闯了进来,今日我定要了你的狗命!” 秦纵从牙齿缝中恶狠狠的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躲在人后的苏茗雪瞪大了双眼,吃了一惊。 面前这被包围着的定远军,竟然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bug,自己不远万里追随而来的未婚夫,祁源。 苏茗雪从人头攒动的夹缝中望去,只瞧见一个挺拔欣长的身姿立于马上,从头到脚被轻铠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长相,但作为这个世界的龙傲天男主,自然是外貌不俗的。 围着起源的起义军见到秦纵,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自家老大与这位定远军少将军的仇怨不共戴天,定是想亲手解决了这厮。 苏茗雪见这头两人有要单挑的趋势,便趁着周围无人注意自己,缩着身子缓缓地后退,想要趁着混乱自己逃出营寨。 苏明雪不是很确定奇缘会不会救自己,作为一个好战分子,虽然他目前还没有彻底的黑化,但应该也不会愿意在战事中带上自己这个累赘。 苏茗雪决定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定远军的突然袭击,给她制造了绝佳的机会。 就在苏茗雪轻手轻脚地退着步子时,她突然感到一束冷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头望去,这道目光来自前方被起义军团团围住的祁源。 那人虽然面覆轻铠,但未被遮挡住的眼眸敛着慑人的寒光,径直地锁住了自己的方向。 苏茗雪自信她已经把自己拾掇的连亲妈都认不出来,更别说只在幼时见过自己原身一面的定远军少主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确认这个方向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便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那人在看什么?总不能是在看自己吧。 苏茗雪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一时不敢再动弹,生怕漏了馅儿。 秦纵跃上手下牵来的马匹,执着他那柄弯刀直冲祁源而去。 然而他却发现祁源并没有在看他,他把祁源视做劲敌,身处起义军包围圈中的祁源,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纵的自尊心受到了重挫。 他用弯刀猛地拍了一下马尻,□□的棕黑骏马一声长嘶冲了出去。 祁源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秦纵一眼,他牢牢地盯住人群后方一个娇小的身影,虽然那人面上黑不溜秋,看不清样貌,但他只看一眼便知道那人就是苏茗雪。 他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的朝向,猛地朝苏茗雪的方向冲去,那个朝向的起义军们一时躲闪不及,被他冲了个七零八落。 苏茗雪发现了马上之人的来向正朝着自己,她必无可避,愣在了当场。 祁源策马冲至苏茗雪的近前,一个俯身,大手一捞,便把她捞上了马背,护在了自己身前。 祁源把苏茗雪带上马背之后,坐骑的冲势不减,一路冲回了定远军其余轻骑的军阵中。 秦纵眼睁睁地看着他抓起了一个像是自己手下的人,便撒着马蹄扬长而去,余光都没朝自己瞟上一个。 他怒发冲冠地朝祁源大喊,“祁源!你抓我的手下是什么意思?” 冲回己方军阵中的祁源终于舍得朝秦纵望了一眼,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环在苏茗雪的腰间,把她牢牢地护在胸前。 压着嗓子对秦纵道。 “她,是我的。 ” 秦纵定睛朝祁源身前的人望去。 那人虽是做一身男子装束,但身形娇小,面上不知沾了什么黑黑的东西,只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不是苏雪儿是谁? 苏雪儿,竟是祁源的女人? 苏茗雪在愣怔之中,被祁源出其不意地捞上了马背,惊魂未定之际,她便听到祁源那句宣誓主权的话语。 他嗓音低沉浑厚,听着有些含浑,但却字字清晰入耳。 这定远军少将军竟认识自己,他不仅认识自己,还认出了乔装打扮的跟个黑煤球似的自己, 这走向着实出乎了苏茗雪的意料。 秦纵一口银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了。 “苏雪儿,没想到你竟是祁源的女人。” 苏茗雪欲哭无泪,我也不想啊。 祁源说完那四个字,便不再出声,他并不恋战,载上苏茗雪后,他就朝定远军的轻骑们打了个手势,一队人马便从起义军的营寨中迅捷地撤退而出。 这一夜,秦纵的起义军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正欲整军反抗之际,敌人又出其不意地撤离了,徒留一群起义军面面相觑,和营寨中的一片狼藉。 秦纵紧握刀柄的虎口都快崩裂出血,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他咽下满口的血腥气,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是祁源的东西,无论物也好人也罢,他定要夺上一夺。 苏茗雪被祁源带着越过了仙灵河,朝定远军的大营奔去。 她后背贴着祁源冷硬的甲衣,身上硌得慌,却却也不敢随意动弹,心中惶惶不定。 她本以为这原书中的男主对苏茗雪此人无意,便会一直避而不见,她便也乐得自在,只等攒够了银子便挥挥衣袖溜之大吉。 如今看这情形,祁源似是特意带着人去起义军的寨子里解救自己,这可真是欠了老大一个人情。 祁源自从对着秦纵说了那四个字之后,便再也没有发过一言。 眼见着快到了定远军的大营,苏茗雪小心翼翼地道,“多谢祁少将军搭救之恩。” 过了许久,就在苏茗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身后闷闷的“嗯”的一声,透过头盔的覆面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经过这半宿的折腾,天已经蒙蒙亮,到了定远军的大营前,苏茗雪远远地就瞧见了驾着马车等在营门前的杨之行。 祁源到了营门前就把苏茗雪放下了马,不待二人再次朝他道谢,就自行回了营地中。 苏茗雪虽是只被秦纵掳走了短短的两日,对杨之行而言,却如隔三秋。 这两日他与吟霜都食不下咽,夜不寝眠,甚至还把商行所有的现银和银票都理在了一起,以防掳走苏茗雪的人来要赎金。 杨之行见到苏茗雪,惊喜至极,握着她的双臂把她左右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确认她安然无恙,又扯着自己的衣袖为她揩去脸上的灰迹。皱着眉担忧地说道, “这几日真是担心死我了,那伙人可有欺负你?” 苏茗雪回道,“放心吧兄长,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听了她的话,杨之行彻底放下心来,他朝祁源离去的方向望去,“你这次脱困可多亏了祁少将军。” 苏茗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祁源的背影消失在营帐的拐角。 “是啊,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才好。” 要不春耕种下的粮食多分一点给他做军粮? 这人走的也太快了些,还没有好好向他当面道谢,也没问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答。 承别人的情还好,承了这人的情可不利于自己日后带全家跑路。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太忙了,更得少,抱歉…… 第六十五章 “对了兄长, 祁镖头呢,他是还没有回来吗?” 来救自己的不是祁镖头,苏明雪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的。 杨之行知道她心中所想, 但也只能面露难色地答道, “祁镖头这两日告假还未归,但是我把你被劫的消息告诉了祁大, 祁大一听就立马跑了出去, 说他会想办法救出你,但至今还未见到他人。” 苏茗雪点了点头, 在心中自我安慰道,祁镖头和祁大虽然武艺高强,也不过都是普通人, 想从有组织有纪律的起义军手中找到自己并救出自己,并不是易事,这也怪不得他们。 苏茗雪又朝定远军的大营中望了一眼, 祁少将军的身影已经彻底瞧不见了, 她只能让大营门口的传令兵替她传话。 “传令小哥,你们少将军刚才走的太快,我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他,我想要报答他此次的救命之恩, 不知定远军缺些什么, 我愿意为之筹措。劳烦小哥替我通传询问一声。” 这位传令兵对苏茗雪已是十分熟识, 听了她的话就立刻进了营中, 替她向少将军询问。 祁源正在副将的营帐中与林一一起复盘此次对起义军营寨的突袭。 二人均甲衣未退, 林一已许久未在战场上冲杀, 虽然此次是力求速战的突袭, 但林一也勉强耍了个痛快。 “少主, 这群起义军实在是猖狂,有他们在,这北疆注定不宁啊!” 祁源在面前的一幅北疆地图中圈出了此次发现的起义军营寨的位置,他同意林一的话,也想尽快地彻底解决了秦纵那伙人,但他却也另有顾虑。 “秦纵这伙起义军虽然人数不及我们定远军,但他们胜在机动性强,若是想要歼灭他们,恐怕要经过一场久战。” 林一思衬了一下祁源的话,回道,“久战的话……虽然我们目前靠玄青郡的铁矿和雪玉商行的分红攒了些军费,但也不过是够我们定远军的将士们在北疆吃饱穿暖而已,可经不起久战的消耗。” 祁源也深知这一点,这次自己救了苏茗雪,秦纵便是知晓了苏茗雪是自己照着的人,以那秦纵与自己的仇怨之深,恐怕他以后还会去找她的麻烦。 这秦纵与起义军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祁源拿笔杆点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副将营帐外传来了一声通报,大营门前的传令兵进了帐内,向祁源转达了苏茗雪想要报恩的意愿。 林一意味鲜明地朝祁源于望了一眼,“少主,虽然再坑苏小姐不太厚道,但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祁源听懂了林一话中的深意,抬起薄薄的眼皮白了林一一眼。 定远军大营门前的苏茗雪和杨之行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传令兵回来答复。 那名传令兵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祁少将军的模样说道。 “我家少将军说,苏小姐既有心报答,那便赞助些军费、军械等物助我定远军迎战起义军,救北疆百姓于水火之中。” 苏茗雪挑了下眉,有些意外,这定远军的少将军不走残暴路线,改走救赎路线了? 不过,只要他的目的不是劫掠屠戮,那自己便赞助了这军费便是。 苏茗雪满口答应,只道说等自己多赚些银子,并支持定远军从起义军手中收复北疆。 随后她便和杨之行回了雪玉商行。 铺子里果然都不见祁镖头和祁大的身影,苏茗雪有些怅然,在自己身处危难的时候,这两个理应保护自己的人,居然一个都不在。 这两个保镖太失职了,这次一定要扣他们的工钱。苏明雪在心中忿忿地想。 苏茗雪被秦纵掳走的这两天两夜,都是和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而且精神都高度紧张,已经两晚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 她被吟霜和刘存娣精心伺候着洗浴用餐后,天才擦着黑便睡下了。 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起床。 不过她恢复的倒也极快,睡了一觉起来,便就已满血复活。 这日祁源和林一倒是都来了商行,苏茗雪不似往日那般对着他们笑脸相迎,而是颇为不满地赏了他们好几个白眼。 还不冷不热的嘲道,“雇主两天两夜不见了踪影,你们这俩保镖倒是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 祁源不言不语,对她的质问没有什么表示,林一则是贱兮兮地陪着笑说道, “苏小姐,我家少主是碰巧有事,远水救不了近火,才没帮上忙。” 苏茗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祁源,他确实是向自己告了假的,也怪他不得。 她转而冷眼瞥了瞥林一,“那你呢?明明知道我被人掳走了,还不见了踪影。” 林一挂了副委屈的表情道,“冤枉啊苏小姐,我得了消息,可是第一时间就去寻定远军了,再怎么说您也是定远军少将军的未婚妻,正规军队可比我一人单枪匹马的可靠多了。” 原来林一和杨之行想到一块儿去了,苏茗雪无话可说,只得道,“你倒是机灵的很。” 一直未开口的祁源此时眼神轻飘飘地朝苏茗雪递了过来,“你要是不故意把祁大支走,也未必会遇到此事。” 这话说的似乎也是事实,苏茗雪竟无法反驳,祁源的一句话就把她瞬间从质问者变成了被质问的那个人。 她无可奈何的摊了摊的手,“行吧,这个事也怪不得你们,只是我雪玉商行因此多了个要为定远军筹军费的任务了。” 林一自是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但他不免也要装模作样地询问一番,还要感叹一下苏茗雪的不易。 万幸的是,杨之行把前几日苏茗雪在仙灵河寻的玉石都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若是这批全部售卖出去,能赚得不少钱两。 时节进了四月里,北疆冰雪消融,迟来的春意抚慰了所有北疆百姓的心。 苏茗雪又去了一趟西边的荒漠,早先栽种的沙羽树枝干长高了不少,也已纷纷抽出了嫩枝。 能看得出他们的根系都已经牢牢的植于沙土之中,已经能看出茂密成林的趋势,抵御风沙应该是不成问题。 苏茗雪又去查看了荒漠内部那片原先长着的沙羽树林,她惊讶地发现那片沙羽树竟结出了果子,一颗颗成串的暖橘色小果挂在枝桠上,压的枝条都垂挂了下来。 这是苏茗雪在原先的世界所不曾见到过的,她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沙羽树会结果,这沙羽果应该是这个世界所独有的品种。 苏茗雪摘了一颗沙羽果放在口中品尝,酸酸甜甜的,竟意外的可口。 苏茗雪尝着这味道,脑中灵光乍现地想到了童娘。 她忙招来一旁跟随的祁源,让他同自己一起采摘些沙羽果。 祁源直到她向来贪嘴这些小食,只当她是觉得这果子美味,想多带些回去吃,便帮着他采摘了不少沙羽果。 回了丹砂郡,苏茗雪就带着沙羽果直奔童娘客栈而去。 童娘客栈近来的生意日益红火,童娘和原先的一个伙计两人竟忙不过来,她又给客栈招了几名帮手。 苏茗雪来的不是时候,童娘正在招呼着客人。 苏茗雪和祁源找了个角落里空桌椅坐了下来。只等童娘忙活好,再寻她说事。 祁源把手中的一大篮沙羽果放在桌案上,便见苏茗雪一边等着童娘,一边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拈着果子。 他看着那些橙黄小果不断地被苏宁雪送入口中,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这果子还没洗。” 苏茗雪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一些惊讶。 “这果子纯天然无污染无农药,洗不洗的差别不大,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讲究。” 说着苏茗雪还朝他递了一颗果子,“你要不要尝尝看?味道好的很。” 祁源不理会她伸过来的手,只冷眼看着那蓝果子,“你悠着点吃吧,别等童娘忙完了,果子也吃完了。” 苏茗雪缩回手,把果子递到了自己的口中,朝祁源呵呵直乐,“不会的,我有数。” 从荒漠回来,祁源见她没把果子带回雪玉商行,而是直接来了童娘客栈,便对她想做的事有了个猜想。 “你是想找童娘酿酒吗” 苏茗雪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聪明啊祁镖头,居然猜到了我要做的事” 她朝祁源晃了晃手中捏着的果子,“我觉得这沙羽果酿成果酒,味道应该不俗,童娘姐姐的酿酒技术一流,我来找她品鉴一下这果子是否适合酿酒。” 祁源想到了苏茗雪在除夕那晚喝了酒之后的表现,皱眉道,“你那酒量,还是少喝些酒为好。” 苏茗雪摆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自己想喝,我是想把这沙羽果酿成的酒拿来卖。 沙羽果本就只有荒漠中才有,吃过的人定然不多,这果子虽然味道不错,但鲜果不易储存,不适合用来售卖,若是酿成稀有的果酒,应当是会受不少人追捧的吧!” 苏茗雪眼神凝在手指间的一颗沙羽果上,“我们种了那么多沙羽树,若是能物尽其用,说不定又能赚到不小的一笔银子呢” 祁源看着她一副对银钱十分向往的模样,心中竟有一丝担忧,自己携恩向她求军费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童娘此刻终于忙完手上的活,得空来了苏茗雪这一桌。 她笑得春风满面,对苏茗雪招呼道,“小苏丫头,今日来我这是来喝酒的还是吃菜的?“ ” 苏茗雪笑着把桌上的果篮朝童娘推了推道,“童娘姐姐,我今日不喝酒也不吃菜,是来请你尝尝这果子的。” 童娘朝篮子里望了望,见是一篮子她没见过的橙色小果。 她也不在意果子洗或没洗,也随着苏茗雪拈起了一颗放在口中,边品边点着头道,“这果子看着倒是新鲜,吃着也酸酸甜甜的,入口生津。” 苏茗雪一脸希冀地望着她,“童娘姐姐,你说这果子用来酿酒如何?” 第六十六章 童娘挑起一侧的柳叶细眉, 挑拣了几颗沙羽果摊在手掌中瞧着,“苏丫头这是嘴馋想喝果酒了?” 苏茗雪一阵无言,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是自己想喝酒, 自己平时也没那么贪杯吧! 苏茗雪反驳道, “童娘姐姐,我才没有那么好吃呢!姐姐你的酿酒技艺高超, 我是想让你瞧瞧, 这果子酿酒若是味道尚可,我想把它量产售往别处。” 一听是要售酒, 童娘也来了兴致,她把一颗沙羽果在指尖碾碎,橙黄的汁液顺着她纤巧的手指淌下, 色泽明艳诱人。 童娘抬眼望向苏茗雪道,“我倒是可以酿来尝尝看,只是这酿酒需要许多果子, 这种果子叫什么名字?我竟从未见过, 苏丫头,你既是想售卖这种果酒,定是能弄来许多吧?” 苏茗雪回道,“这果子名叫沙羽果, 是荒漠中独有的一种沙羽树上结的果子, 目前西边荒漠中有一大片结了果子的沙羽树, 再过上两个月, 我种的百余棵沙羽树应该也能结果了。 苏茗雪说着, 又伸手进了果篮里, 想要再拈一颗沙羽果吃。 童娘抬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别吃了, 再吃不够酿酒的,我先用这篮沙羽果酿些试试,尝尝味道如何。” 见童娘应了下来,苏茗雪欣喜地道,“那便谢谢童娘姐姐了,只是不知这酒多久能酿好?” 童娘思衬了一下,“若是纯用这果子酿酒,发酵酿成直至果酒成熟,少说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完全不懂酿酒的苏茗雪大吃了一惊,“” 要这么久吗?我以为十天半个月就够了呢!” 童娘笑着点了一下苏茗雪的额头,“苏丫头,你说的不是酿酒是泡酒吧。” 苏茗雪眨了眨眼,疑惑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童娘向她解释道,“酿制果酒要把果子破皮捣碎成果浆,调糖后加入酒曲,自行发酵成酒精,发酵过后还需要再贮酒待果酒成熟,这个过程就需要许久。如果是泡酒的话,那只需要把果子洗净去皮,倒入现成的粮食酒中,加糖泡制,一月左右的时间便可以饮用了。” 对于苏茗雪而言,能够快速变现才是最好的。 她对童娘道,“童娘姐姐,那你便先泡上一些来尝尝吧。” 童娘点了点头,“也好,刚巧去年有南边的商客向我订了高粱酒,我一下子多酿了许多存在酒窖里,正好给你来泡这沙羽果。” 苏明雪笑吟吟地道,“那这事便交给童娘姐姐你了,这沙羽果酒的生意若是能做起来,更少不了姐姐你的一杯羹。” 都是爽快人,童娘也不推辞,“你这丫头,鬼点子就是多,我便也跟着沾光了。” 等着童娘泡制沙羽果酒的这段时日,雪玉商行又收到了一封朱有杰的请柬,丹砂郡的私塾正式落成,朱有杰邀请雪玉商行的众人去参加私塾的揭牌仪式。 北疆严寒的冬天正式过去了,人们脱下了厚重的袄衣,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北疆的春天虽不是南方那般桃红柳绿。但也透着些盎然的生机。 朝气蓬勃的春天,正是适合读书的时候。 丹砂郡的第一座私塾,坐落在离府衙不远的一处宅院中。 朱有杰找人把宅院修缮一新,购置了几十张崭新的桌椅板凳,一张三尺讲台端立在前,讲台上还整齐的码放着书本等物。 今日来这私塾参观的,除了受朱有节特邀而来的为建私塾捐了银子的富商们,还有不少普通百姓。 他们看着摸着那些自己从不曾有机会用过的桌椅课本,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向往。 吉时将至,朱有杰招呼着大家往私塾的门口去,他慷慨激昂地说了番场面话,号召百姓把把自家的孩子送来读书习字。 到了吉时,朱有节同丹砂郡商会的现任会长一道揭下了私塾牌匾上的红布,“有节私塾”四个大字印入众人的眼帘。 苏茗雪还是刚刚知道这新私塾是以朱有节的名字命名的,便听到朱有节带着些为难的傲意道,“承蒙各位厚爱,应诸位商户当家人的要求,咱这丹砂郡的第一所私塾以朱某的大名命名,这是朱某的荣幸,朱某定不负众望,让这有节私塾为丹砂郡培养人才出一份力!” 苏茗雪看了看身旁的杨之行,杨之行侧头对着她耳语道,“确实是商户们要求以朱大人的名字命名私塾的,毕竟是朱大人牵头开办的私塾,商户们也愿意拍他这个马屁。” 苏茗雪恍然地点了点头,想来这朱大人也不会厚脸皮到自己就给私塾起这个名儿。 揭了有节私塾的牌匾,众人发现私塾门前还有一块盖着红布的石碑。 朱有节走到石碑前,对着众人道,“这块碑是‘桃李芳华碑’,上面记录着每一位为有节私塾出钱出力的丹砂郡子民,丹砂郡往后世世代代的学子们都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说完他便揭开了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不少名字,为首一个便是杨之行。 朱有节说自己已经有幸占了私塾的名,便不在桃李芳华碑上刻自己的名字,为私塾出资最多的雪玉商行大掌柜便位列第一。 杨之行有些过意不去地对苏茗雪道,“若不是你执意不愿在这碑上留名,也轮不到我排这第一位。” 苏茗雪向来不喜欢占这些虚名,她不以为意地道,“兄长别在意,雪玉商行的银钱本就大部分都是靠你赚来的,留你的名字也是应当。” 有节私塾正式落成的第二天,众人本以为会门庭若市,谁知竟没见几个人带着自己孩子来询问读书的事宜。 朱有节有些愁闷,丹砂郡的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家老小日日为吃饱穿暖而劳作,孩子们都是早早地就帮家里干活,读书对他们来讲是最没有用处的一件事。 没有学生来读书,那这私塾便是白建了,朱有节不愿自己这阵子的心血付诸东流,便派了何师爷去雪玉商行寻求帮助。 苏茗雪听了何师爷的来意,信誓旦旦地让何师爷回去告诉朱有节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每一个被雪玉商行雇佣的人们都接到了一个通知,为了保证所签工契的合规性,每人都必须在工契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只有签好合规工契的人才能长久地在雪玉商行做工,否则都只能算作是临时工,随时都有可能被别的正规工顶替。 这让那些目不识丁的佃农工人们都傻了眼,才听说只在工契上按手印居然不合规,还必须要签上名字才行。 雇工们纷纷犯了难,雪玉商行的待遇优渥,谁都不想因为签不了工契而丢了这么个好饭碗。 而此时有节私塾开设了义课,可以免费来私塾听课习字。 雇工们把握住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在自己休工的日子都跑去私塾里跟着教书先生习字,就连女工们也同样进了私塾学写自己的名字。 朱有节在私塾揭牌那日就说过,只要是有心向学的人,无论年龄无论男女,都可以来有节私塾学习。 教书先生分发了纸笔,在纸上把每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让他们都照着样子抄写。 那段时日,所有雪玉商行的雇工们白日里劳作,休工后各个家中燃着火光,照着桌案前一个努力抄写自己姓名的人。 待他们能够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像模像样之后,雪玉商行便和他们重新签了工契。 签好工契的雇工们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意识到了习字的重要性,要是自己不会写姓名,连正规的工契都无法签订,也就无法保住一份好工作。 家中有适龄孩童的雇工们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了私塾,反正这些孩子们在家中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跟着教书先生多识些字,对将来还是很有用处的。 若是大家的孩子都不读书习字,那人人都觉得自己孩子不去私塾也没什么不好,一旦有人家送了孩子去读书,那自己的孩子若是没去,父母便觉得他会低人一等, 有节私塾一时从门庭冷落变作人声鼎沸,私塾内的桌椅有时甚至都不够坐,连廊道里大门外都站了些旁听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私塾内不仅开设了讲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文化课,还应苏茗雪的个人要求开设了珠算课,对珠算感兴趣的孩子大人们便会选着时辰来旁听。 吟霜还被作为特邀的珠算先生,时不时地来有节私塾讲讲珠算做账的课程,小姑娘走在路上时常被人叫做老师,派头是越来越足。 苏茗雪漂亮地解决了有节私塾没有学生的难题,还让丹砂郡的书卷气前所未有的浓厚。 她在桌案前一边执笔练习写自己的名字,一边禁不住对着祁源夸赞自己,“祁镖头,你说我这事办得是不是很有水准,我这脑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苏茗雪近来发现雪玉商行的雇工们名字写得是越来越漂亮,而自己那一手毛笔字却还完全拿不出手,她有些不甘心,便也沉着性子开始练起了字,先从自己的名字写起。 祁源没有理会她的自夸,而是皱眉看着她笔下的字,那手字,说是狗爬都是抬举她了,也不知道她在荆都是跟谁习的字,那教书先生实在是不堪重用。 苏茗雪见他不说话,只盯着自己写的字瞧,便问他,“你看我这字,是不是进步了不少。” 祁源一言难尽地望向她,决定不给她违心的吹捧,便直言道,“恕我眼拙,没看出哪里进步了。” 苏茗雪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的要求太高,我觉得我写得已经不错了。” 她写满了一张纸的“苏茗雪”,换上了一张新纸,正准备继续写,脑中突然想起祁源那一手漂亮俊逸的墨字,一时计上心来,对祁源道,“祁镖头,你的字写得好看,要不你教教我吧!” 第六十七章 祁源看着苏茗雪满怀期待的眼神, 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近来忙于带兵追袭秦纵的起义军,留在苏茗雪身边的时间极少,苏茗雪见到他时常常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祁源知道她是想问自己在忙什么, 但在自己缄默了数次后就再也没问得出口。 祁源从苏茗雪的手中抽出那杆毛笔,清劲的手指弯曲执笔, 点了点墨砚, 让笔尖吸饱了墨汁,他也不坐下, 只站在苏茗雪身侧,微弯了腰,横腕沉肘, 让笔尖在纸上舞动了起来。 许是为了让苏茗雪看清笔势,祁源写得很慢,墨迹缓缓地在纸上洇晕而出, “苏茗雪”三个字随着他的动作娓娓出现在纸上, 带着些别样的缱绻之意。 苏茗雪歪着脑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祁源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端正大气,笔锋潇洒利落,似有筋骨, 和自己那细条条蚯蚓爬似的字简直天壤之别, 让苏茗雪羡慕的紧。 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拿起祁源写得字左右瞧着, 由衷地感叹道, “祁镖头, 你这一手漂亮的好字, 要是用来考试估计能加不少卷面分。” 相处了这许久, 祁源已经习惯了苏茗雪时不时说些自己不甚明了的话语,他不理会苏茗雪的恭维,把手中的笔递到了苏茗雪面前,“看清了吗,就照我的样子写。” 苏茗雪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她接过祁源递来的笔,学着他的模样摆好了姿势,下笔就写。 几瞬之后,祁源的剑眉拧得快和苏茗雪笔下的笔画一样扭曲了。 明明看她姿势摆得也像模像样,写得也很认真,怎么这笔下出来的字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苏茗雪写完后两厢一对照,这差距大的她都不好意思再问祁源自己写得如何了,有些羞赧地垂着头。 祁源看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抬手轻拍了下她墨黑饱满的发顶。 苏茗雪察觉到一只大手抚过自己的头顶,她疑惑地转过头,正望见祁源站在了自己的正后方,朝自己弯下了身子。 苏茗雪只来得及瞧见祁源前襟的烫银滚边在自己眼前放大,就被祁源宽阔的胸膛虚虚地贴上了脊背。 祁源握上了苏茗雪执着笔的右手,低沉微磁的嗓音在苏茗雪的头顶响起,“发什么愣呢?我带着你写一遍。” 苏茗雪把头回向正前方,看着祁源的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骨节劲瘦,因为体型的差距,他的手完全裹住了苏茗雪的柔荑。 祁源手下稍稍用力,就带着苏茗雪的手和她手中的笔一起在纸上缓慢移动了起来。 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若是苏茗雪还能心无旁骛地学写字,那她就不配被称为一个标准的颜控。 苏茗雪心下砰砰直跳,她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笔间,祁源胸膛的暖意从背后传来,苏茗雪脑中胡乱想着,这块木头难道是突然开了窍,知道反撩了? 苏茗雪的眼睛总是从纸上往上跑,祁源另一只手支着桌沿,整个人撑在她的头顶,她只要翻个白眼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颔,刮得干干净净,只隐隐透着一些胡茬的青色,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 苏茗雪不断地翻着白眼偷瞄祁源,此时若是有人来,定会被她诡异的动作给吓到。 “别胡思乱想,专心些,习字时最忌心不定,心不定则手不稳,手不稳是写不好字的。” 祁源似乎是下巴上长了眼睛,没低头也知道苏茗雪在偷看自己,他目不斜视,出言提醒着苏茗雪专心,只顾垂头带着她运笔。 苏茗雪的脊背感受到祁源说话时胸膛的微颤,心尖也跟着抖了几抖,她努力地敛了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在笔下。 起笔划横,笔尖微顿轻提,转折勾处,力道下沉圆转,笔笔流畅,苍劲有力。 祁源带着她写了三遍名字,便松开她的手直起了身问道,“学会了吗?” 这种情形下苏茗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学没学会,她木然地点了下头,“多少会些了吧。” 祁源帮她把笔尖又蘸饱了墨,笔杆塞入了她手中,用严师的语调说道,“那你再写来看看。” 苏茗雪屏息凝神,在纸上细致地一通写,然后像个求夸奖的孩子似的仰起脸瞧着祁源,“这回怎么样?” 祁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写下的字,沉默着又俯下身,把着她的手再写了一遍。 如此反复了数次,苏茗雪脑中最后一丝旖旎的遐想也彻底消失了,只想赶快结束这永无止尽地练习,她现在坚信,这块木头是真的想教自己写出能看的字来。 苏茗雪在祁源半逼半哄下练了半天的字,最后的成果终于让他满意了一些,至少这字横平竖直端端正正的能入眼了。 苏茗雪撂了笔趴在桌面上哀嚎,“祁镖头你是魔鬼吧!哪有保镖逼自己雇主练字的道理?” 祁源举起苏茗雪写得最后一张纸,挑剔地看着,深觉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人那一手歪七扭八的字总算时被自己带上了正轨。 他瞥了瞥被练字折磨得无精打采的苏茗雪,义正词严地道,“你好歹也是一间商行的主事,字写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苏茗雪“嗖”地一下直起身子,急急地狡辩,“我只是挂个名而已,这商行以后主要归杨之行和吟霜管,我字写那么好给谁看。” 祁源垂下眸子看着有些恼怒的苏茗雪,淡淡地道,“我看。” 苏茗雪的气焰瞬间蔫了,嘴里嗫嚅着道,“行吧,你赢了……” 她家祁镖头擅长撩人于无形,这句“我看”,可比那些大段大段的情话让人心动的多。 童娘那儿的沙羽果酒还没泡好,城北耕地的土豆先成熟了。 佃农们背上都背着个大竹篓子,面朝黄土扒拉着那些茂盛的土豆叶,仔细地刨开泥土,把下面成串的土豆根茎给刨出来,一株土豆叶下面少说也能有五六块土豆,多的能有个十几块,刨不了几株叶片就能装满整整一背篓。 佃农们把刨出的土豆用竹篓背到了田边堆放着,种植土豆的田埂边一堆堆的都跟个小山似的堆满了。 苏茗雪从北归的牧民那儿买了些耕牛和马匹,方便自己的田地里耕种和商行的商队运送货物。 苏茗雪知道定远军最近时常渡过仙灵河与秦纵那伙起义军作战,正是最吃军粮的时候,起义军在北疆的劣行她也知道不少,土豆收获之后,苏茗雪就派人送了上百筐运进了定远军的大营,给定远军充作第一批军粮。 土豆这东西,不仅饱腹感强,适配性还高,煎煮蒸炸,随意加些料,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储存得宜也能存放很久,用来填饱肚子再合适不过了。 不仅是苏茗雪的城北耕地里,城南从她这儿拿了土豆种去种的农户们地里也开始丰收了,土豆虽不是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但它的口感绵软,还不需要太多加工就能吃,可比高粱美味方便的多。 这个春夏交替的时节,丹砂郡百姓们的主食从往常的高粱面变作了土豆。 苏茗雪见大多数的人家都只是直接把土豆用水煮了剥皮直接吃,穿书前就十分热爱吃土豆的她不愿这种朴素的粮食彻底沦为果腹的吃食,熬了个大夜写了一本册子,名为《土豆的五十种吃法》。 她凭借之前的记忆,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五十种让土豆更美味的吃法,去私塾找识字的先生学子们把册子誊抄了一批,分发给丹砂郡的百姓们。 现在丹砂郡识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册子发下去,大家总能想办法搞清楚上面写得什么。 没过几日,街巷上竟出现了卖土豆饼、铁板土豆、土豆泥的小食摊,外地来的商贩尝到了土豆的美味,把这些吃法也都学了去,大量地购入了丹砂郡的土豆带往别处售卖,丹砂郡的土豆一时竟风靡了整个大虞,种植了土豆的农户们很是赚了一笔。 可惜土豆不能连种,要不然苏茗雪真想这收获了土豆的田地里下一茬继续种它。 已经种了一茬土豆的田地要重新翻耕施肥后才能继续种下一季的粮种,苏茗雪又物色了一批新的种子,只待杨之行整顿好商队,就能再去走商进货了。 苏茗雪还好心的给定远军的营里也送去了几本《土豆的五十种吃法》,免得那些个兵崽崽们一直吃白水煮土豆。 “少主,这炸薯条看着好像味道不错,就是太费油了,要不然也好做来尝尝。” 夜晚,定远军的主帐内,祁源在推演着沙盘,林一在一旁翻看苏茗雪送来的关于土豆的吃法的册子,边看还边跟祁源分享见解。 近来定远军与起义军的战事频发,督军吕严“碰巧”瞧见了几次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员血淋淋的残肢,又“碰巧”瞧见了祁源斩杀起义军的俘虏,那俘虏的脑袋还“碰巧”滚到了吕严的脚边。 吓得吕严魂飞魄散,细白无毛的面皮都快变透明了,连夜收拾了东西向祁源和祁大将军告辞,说是北疆战事吃紧,他要亲自回皇城向圣上复命才行。 吕严脚下生风地走后,这主帐才重又归祁源所用。 有了苏茗雪提供的粮食,还有玄青郡驻军屯的田地,不必再为军粮和军械操心后,祁源带兵出征便不再那么束手束脚,定远军开始把秦纵的起义军一座城一座城地撵着打。 祁源如今有些焦急,他想尽快地解决了起义军这个麻烦,好早日南下完成自己“改天换地”的心愿。 “诶,这个土豆炖牛肉感觉应该也很好吃,可以向牧民买些牛来宰了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林一翻到了册子的一页,又念叨着向祁源建议道。 祁源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沙盘上,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想吃什么你自己找军厨去做就是,不用一一来问我。” 林一合上册子欠欠地笑道,“这不是苏小姐送来的军粮嘛,怎么吃当然要征求一下少主您的意见。” 祁源终于舍得掀起他薄薄的眼皮,睨着林一道,“知道是人家送来的粮,吃饱了就好好干活。” 林一神色一凛,正色道,“那肯定的,定不会辜负苏小姐给兄弟们的送粮之恩。” 五月下旬的一天,童娘派了个伙计来通知苏茗雪,沙羽果酒泡制好了,请她到童娘客栈去一品。 苏茗雪这回拉上了杨之行一道前往,他早年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能品出这酒有没有市场。 到了童娘客栈,童娘不仅把酒备好了,还备了一桌小菜。 沙羽果酒就在桌上的一个精致的白瓷瓶里,童娘执起瓷瓶晃了几晃,给他们面前的酒杯中都斟满了沙羽果酒。 这酒已不似原先的高粱酒那般亮白,而是变作了透明的橙色,杯底还沉着些去了皮的沙羽果,看上去小巧诱人,凑鼻闻去,酒香中还透着一股清甜。 苏茗雪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口杯中酒,舌尖细细地品着味。 泡了沙羽果还调了糖的高粱酒没有了那喝上一口就满头烟霞烈火的冲劲,酒香更加的悠远醇厚,中和了沙羽果的酸甜果味,入口回甘。 苏茗雪个人很喜欢这个口味,她催促着让杨之行也赶快尝尝,“兄长,你快尝尝这酒的味道如何,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杨之行知道苏茗雪对这酒的期待很大,他仔细地品了一口,点头道,“这酒确实美味,酒香中混着独特的果味,若是宣传的好,应是会很受喜欢微醺的公子小姐的追捧。” 得了杨之行的肯定,苏茗雪便知这沙羽果酒的生意能做成,她喜笑颜开地向童娘道谢,“童娘姐姐,你的手艺就是好,这泡的果酒我们杨大掌柜说能卖 ,那就定能赚大钱!” 苏茗雪和杨之行对自己泡的果酒满意,童娘也很欣喜,“我不过就是把这酒中的果子和糖的比例调整调整,泡这果酒的主意不还是苏丫头你想的,夸我做甚。” 苏茗雪道,“童娘姐姐你就别谦虚了,若是没有姐姐你酿的高粱酒,也泡不出这么美味的果酒来啊。” 童娘被她夸得直乐,也不再跟她客气,“苏丫头,你要是想售卖这酒可要抓紧时间去采果子了,也不知道这过了半个多月,那些果子有没有长老了,长老了泡酒可就不好喝了。” 没有童娘的提醒,苏茗雪都没有想到果子长老这事,“那我明日就找人去采摘,这批要是长老了,就只能等我自己种下的那批沙羽树结果了。” 童娘点了点头,又提醒道,“采摘这果子手法要轻,最好是拿剪子整串的剪下来,要不然会有不少坏果,坏果可不能用来泡酒,会坏了一整缸酒的口味,你要是想泡制许多的话,我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苏丫头你可得给我找些心细手巧的帮手,帮我把果子洗净去皮挑出坏果。” 童娘制酒需要心细手巧的帮手,苏茗雪想了一下自家商行的那批雇工,多是些三大五粗的莽汉,可不适合干这事,倒是在商行二楼制口罩的女工们各个都心细的很。 看来要再招一批女工了。 苏茗雪对童娘道,“采摘沙羽果和选帮手的事我会搞定,童娘姐姐你把酒备好就是。” 不再在童娘客栈耽搁,苏茗雪与杨之行回了商行便开始物色女工,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商队,商队的雇工不用跑商时都会帮着干些跑腿打杂的活。 商行这头要招女工,杨之行便让商队的雇工们走街串巷地吆喝着招人的消息,这个信息传递不怎么发达的时代,直接让人去吆喝就是最快的了。 这个消息让不少的妇人们都动了心,雪玉商行的雇工待遇在丹砂郡可是出了名的好,听说他们商行二楼做针线活的女工们做一个时辰都能有五文铜钱,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去雪玉商行做工,还有不少人为了成为他们的正式工而却私塾学习写字,好签订工契。 有胆大的妇人已经出了家门拉住吆喝的雇工询问具体的工作事宜,有人牵了头,出了家门来询问的人就多了起来,立刻就有几个好姐妹相约一同去雪玉商行应招,男人们能去商行做工,她们也可以! 苏茗雪没想到丹砂郡的女人们对工作的热情如此之大,杨之行才在商行门前摆好了招工的桌椅,就有三两结伴的妇人们来应招了。 采摘沙羽树需要自备剪子,丹砂郡的女人们在家中都要做针线活,剪子自然都是有的,制酒需要心细手巧,那些个阿姐婶子们也是人人都自信自己能胜任。 再筛掉些要照顾家中老小,时间不够充足的人,不肖多时,制作果酒所需的女工们就招齐了。 嘱咐了她们明日一早在商行集合,苏茗雪又去寻了烧制瓷瓶的匠人定制一批装酒的酒瓶,今日童娘用来装酒的白瓷瓶酒就很合适,只是还缺了些特色。 苏茗雪在白瓷瓶上按照沙羽果的样子点了四五个橙黄圆点,再几笔勾勒出细细枝干,单调的白瓷瓶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 在苏茗雪带着女工们去采摘沙羽果时,杨之行也同时带着商队南下走商,商队中带着的货物除了春耕时种出了一些粮食,还有苏茗雪前次去仙灵河寻来的几块玉石和童娘用第一批沙羽果泡制的几瓶果酒。 雪玉商行的果酒贸易就在这马车颠簸中开始走出了丹砂郡。 第六十八章 女工们多数是不愿意在野外露宿的, 即使她们自身愿意,她们的家人也不会放心,为了早去早回, 天光乍亮之际苏茗雪就带着她们出发了。 马车多数被杨之行和商队带去走商, 苏茗雪临时让人驾了几辆牛车载着女工们往西边荒漠行去。 丹砂郡大部分的妇人们平日里除了照顾老人孩子、操持家务,就是帮家中田地里干干农活, 有些人还会接些浆洗针线的活计补贴家用, 而还未婚嫁的女孩子们便是一直待在家中帮着母亲干活,极少有女子会跑出这么远去做工。 这个时节, 北疆即使不似南方有葱翠的树木和娇艳的花草,但广袤的土地上灌木萌芽抽枝,偶有野兔狐鼬蹿过, 也别有一番独特的春意。 有些性子活泼的女工们在牛车的车板上坐着无聊,扬着嗓子唱起了歌来,是苏茗雪从未听过的北疆小调, 悠扬豪迈。 有人起了头, 便又有人跟着放声歌唱,歌声一时传出去老远,让苏茗雪觉着她这趟不是带人出来劳作的,而是郊游团建来了。 她看了看坐在前面沉默地驾着车的祁源, 庆幸今日是他陪着自己来采摘沙羽果。 郊游嘛, 还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比较有意思。 到了地儿, 苏茗雪跳下牛车, 先去查看了荒漠边缘自己让人种的那片沙羽树。 那片原先只有一根根光秃秃的枝干的林子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已经长得枝繁叶茂, 枝桠上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 再过上不久, 这些小花应当也能结出沙羽果来。 新栽的这片沙羽树长势喜人, 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林子,丹砂郡的百姓都说今年春天的风沙比往年少了许多,全靠这沙羽树林抵御了荒漠里的风沙。 查看完新的林子,苏茗雪又带大伙一起往原先荒漠中就长着的沙羽树林去,她在心中祈祷着沙羽果不要长老了,要不然这趟可就白来了。 许是心诚则灵,那些沙羽果不仅没长老,还正是熟透了的时候,一颗颗饱满的橙色小果皮薄肉嫩,沉甸甸地压弯了沙羽树的枝桠。 苏茗雪随手摘了一颗尝尝,比她上次摘得果子少了些酸涩,多了些甘甜,上回她来的时候这些果子应该刚刚长成不久,还是小果,如今已经都是熟果了,是最佳的采摘时机。 摘果子不是什么难事,用剪子成串剪下轻放到果篮中即可,苏茗雪只叮嘱了女工们一句记得轻拿轻放,女工们便利索地自行采摘去了。 苏茗雪摘了一大串沙羽果,坐在牛车的车板上边吃边看着女工们干活。 她本想和祁源一起坐着谈谈天说说地增进一下感情,可祁源却被几个女工们含羞带怯地拉去帮忙了。 祁源个头高,有些挂在高枝上的沙羽果串女工们够不到,便拉了他去帮忙把枝桠拽下来,好让她们拿剪子剪下果串。 祁源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工们围着,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在沙羽树下,虽是不怎么言语,面色也冷淡,却也没有对女工们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毕竟这些女孩妇人们对他都只是善意地说笑,并没有什么恶意。 苏茗雪叫他祁镖头,女工们便也跟着这样叫他,有一个婶子一边就着他拉低的枝桠剪果子,一边笑着问他,“祁镖头,你还没有成家吧?我瞧你总是跟着苏小姐,你们是一对吗?” 祁源墨黑的眼珠子微转,朝苏茗雪那边看了一眼,她坐在一辆牛车的边沿上,双脚挂在车边惬意地晃着,手上捧了串果子,时不时地拈一颗送进嘴里,眼睛正瞧着自己这边。 苏茗雪注意到祁源看向了自己,睁大了眼朝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祁源收回目光,淡淡地回答了那个婶子的问题,“我和她只是主从关系。” 他身周的几个女工一听,登时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为自家适龄的女孩儿说起了媒,还有些年轻的女孩儿们不好意思凑过去,一边在别的沙羽树下嬉笑着剪果子,一边不时地偷瞄着他。 祁源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耐,默默地听她们说完,随意地一勾唇角,道,“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而且我已心有所属,多谢各位好意。” 说完就抿起了唇不再言语,安静地替女工们拉低高处的沙羽树枝。 听他拒绝地如此干脆,女工们也不再纠缠,随意逗趣了两句就都忙着自己手上的活了。 苏茗雪远远地瞧见祁源唇间扬起了些微的弧度,她眯起了眼狠狠咬着嘴里的沙羽果,自己和他相处了这许久,都没见他笑过几次,这才和这群姐姐妹妹们相处多久,就舍得露个笑脸了! 苏茗雪吞下口中的果子,朝祁源高声喊道,“祁镖头!” 见祁源闻声朝她望来,苏茗雪放下手中的果子,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车板,“你过来一下。” 祁源松开手中的树枝,掸了掸手,朝苏茗雪走去。 走到离她一臂远的距离站定,问到,“叫我何事?” 苏茗雪歪头看着他,秀眉微竖,眉眼间隐约透着些恼意。 她倏然探出身子,伸手扯住祁源的衣袖往自己身边一带,把祁源猛地拉到自己的跟前。 苏茗雪弯在牛车边沿的膝盖都快触到了祁源的长腿,离得近了,苏茗雪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她的手还没从祁源的衣袖上放下,就这么牢牢地拽着。 “祁镖头,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祁源垂着眼眸,由苏茗雪拉着自己的袖子,见她果子也放在一旁不吃了,只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愠怒地看着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祁源心头就好像被沙羽树羽毛似的枝枝蔓蔓给缠绕住了一般,软得很。 他微弯了腰凑近苏茗雪的脸,朝她真正地展颜一笑,这笑和刚刚仅勾了勾唇角敷衍女工们的笑完全不一样,剑眉舒展,眼中也能瞧出笑意来。 “你吃醋了。” 他没有回答苏茗雪的问题,而是低低地说了这四个字,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陈述。 苏茗雪看着祁源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英俊笑脸,挑了下眉,小狼狗出息了,都会用自己曾经对他用过的招式来对付自己了。 她没有如祁源所预料地那般气急败坏地跳脚否认自己吃醋,而是对着祁源嫣然一笑,眨巴着眼睛,微撅着上唇嗔道,“我就是吃醋了。” 祁源没想到苏茗雪如此大方地就承认了,他愣了一瞬,直起了身子撇过眼去,“我们也没说什么。” 见他这么老实,苏茗雪又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陪我坐着吧,低处的沙羽果都够她们摘得了,高处的不摘也罢。” 这话说得孩子气十足,祁源也依着她,坐在了她身侧的车板上。 不远处的几名女工们瞥见这头的情形,凑着头窃窃私语。 “我看那祁镖头的心上人就是这苏小姐吧,瞧那宠溺的眼神,啧啧!” “谁说不是呢,就这还说是普通主仆,他不会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苏小姐才这么说的吧。” “苏小姐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这雪玉商行大掌柜还是她哥,祁镖头虽然也一表人才,但一个仆从侍卫确实也不太配得上富商家的大小姐。” “那这祁镖头是单相思?可怜的孩子啊……” 几名女工边说边摇头,看向祁源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莫名被人冠了个“单相思”头衔的祁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苏茗雪身边,他一条腿屈膝蹬着车沿,一手搭在膝头,姿态看着随意又舒适。 苏茗雪又捧起了那串被她放在一旁的果子开始吃,祁源坐在了自己身旁,有自己这个雇主坐镇,她也不担心再有人敢觊觎他了。 苏茗雪眼睛看着前头采摘沙羽果的女工们,突然开口道,“祁镖头,我们认识都大半年了吧。” 祁源“嗯”了一声,心中默算着,从他们在皇城偶遇那日算起,已经有九个月又十二天了。 苏茗雪转过头,撑着脑袋看他,“跟着我的时日也这许久了,你可有对我生出点情意来?” 祁源也侧了头去看苏茗雪,他不是第一次被她问这直白又露骨的问题,早已不会觉得惊诧。 “你觉得呢?” 他反问了苏茗雪一句。 苏茗雪咧嘴笑了,毫不谦虚地道,“我觉得有,本小姐既貌美又聪慧,很难让人不动心吧。” 祁源盯着她的眼睛,又“嗯”了一声。 苏茗雪瞳孔骤然放大,祁源难得有这么坦率的时候,往日调戏他时,他要么缄口不言,要么答得模棱两可。 苏茗雪一下子不习惯了,双颊都不受控制地飞起了淡淡的红晕,她压下心头的娇羞,趁热打铁地问道, “那……我以前问过你的,你愿不愿跟我走,你那时没回答我,现在可有答案了?” 祁源的目光定了一瞬,便从苏茗雪的面上挪开,他望向了前方的荒漠,清冷地道,“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苏茗雪好奇地问道,“就是你最近总是不见人,在忙的那些事么?” 祁源点了点头,“是。” “好,那我等你。” 苏茗雪不假思索地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挨在一起静静地坐着,和煦的春风温柔地拂过二人的发鬓,吹起青丝缕缕,纠纠缠缠。 女工们采摘了一整日沙羽果,装了满满几十筐果篮,童娘客栈的酒窖都装不下了。 苏茗雪只得找牙侩物色了一个带地窖的空房,专门用来泡制沙羽果酒,天气渐暖,只有阴凉的地窖才适合保存果蔬。 她十分信任杨之行经商的本事,这趟跑商虽然他带的沙羽果酒不多,但一定能想到办法把这丹砂郡特有的果酒推销出去。 所以她便催促着童娘开始带着女工们大量地泡制沙羽果酒,童娘也瞧出了这酒里头的商机,她那高粱酒都能有人欣赏,更何况是这改良过后更符合南方口味的沙羽果酒。 童娘暂时把客栈交给了信得过的伙计管着,腾出了一段时日专门来泡制沙羽果酒,在泡果酒的同时,她还顺带着多酿了些高粱酒,毕竟这果酒生意若是做起来了,也需要不少高粱酒,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苏茗雪在童娘的指导下把酿酒泡酒所需的材料器械都购齐了,租下的空房俨然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酒坊,她干脆找周泰打了个牌匾挂上,给这个酒坊命了个名。 两名工人挂上牌匾那日,童娘看着牌匾上“童娘酒坊”四个大字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苏茗雪看着她圆睁着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模样,笑得一脸灿烂,“童娘姐姐,往后你就是童娘酒坊的主事了,可不能撂挑子不干哦!” 童娘面露难色地看着苏茗雪,“小苏丫头,这酒坊是你一手办成的,怎么能让我占这个名头呢?我怎么好意思!” 苏茗雪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对酿酒一窍不通,不过就是出个钱请些人而已,真正还是要靠童娘姐姐你呀,挂你的名是应该的。” 童娘知道她是一片好意,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臂间的手,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童娘承了苏茗雪的情,接了这个酒坊主事的活计,她便也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独家的酿酒技艺都教给了在酒坊劳作的女工们。 那些女工们也和男性雇工们一样和雪玉商行签订了工契,成为童娘酒坊的正式工,秉承雪玉商行一贯的做五休二的传统,待遇也不比男人们差。 每日女工们成群结队地去酒坊做工,一路嬉笑,酒坊的工作风吹不到日晒不着,让许多在田间和矿地上工作的男人们都羡慕的很。 杨之行这趟走商回来的时候,童娘酒坊里头已经泡了好几十缸沙羽果酒,童娘把她库存的高粱酒全掏空了,只待新的一批高粱酒酿成了再继续泡。 杨之行还没来得及回雪玉商行,就被苏茗雪拉来了童娘酒坊,他看着新开的酒坊,里头数十名女工们有条不紊地在酿酒泡酒,有些傻眼。 自己不过才出去了半个多月,这连酒坊都开起来了,苏茗雪就这么自信自己能把沙羽果酒销出去? 苏茗雪见他愣怔地抬头瞧着童娘酒坊的招牌,兴奋地道,“兄长你看,这是我们的酒坊,因为是让童娘姐姐主事,所以我就挂她的名了。 对挂谁的名杨之行自然是没有异议,全凭苏茗雪做主,他侧头问道,“我这趟要是没把沙羽果酒销出去,你这酒坊不就白办了。” 苏茗雪全然没有考虑过这茬,她拿肘推了推杨之行,“我们杨大掌柜出马,怎么可能会有销不出去的东西,我这还怕到时候供不应求呢。” 杨之行朝她笑笑,面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那你算是说对了,我这趟确实带了一批沙羽果酒的订单回来。” 苏茗雪来了兴趣,缠着他让他讲讲这些订单从何而来。 杨之行不太想说这事,他转移着话题,看了看苏茗雪身后,只有林一一个人跟着,“祁镖头怎么没跟着你?又告假了么?” 苏茗雪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他最近忙得很,时常不在,别管他了,兄长你快给我说说这些果酒你是怎么推出去的?” 杨之行被她缠得没法,只得道,“我在卖那几块玉石的时候让熟识的首饰铺掌柜替我引荐进当地最大的……楚馆,我花了点银钱,让那儿最当红的头牌用我们的沙羽果酒舞了一曲贵妃醉酒,又送了几瓶给老鸨,让她用这酒去敬下头的看客,就说是头牌姑娘最爱的酒,当即就有人要买,这就样把沙羽果酒的名声传了出去。” 苏茗雪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杨之行是用这个方法把沙羽果酒的名声打出去的,就那么几瓶酒,他算是把它们用到极致了。 惊讶之际,她这脑袋瓜子中又想到了另一茬事,“兄长,你这是去了青楼啊!怎么样?有没有进去消费消费?那头牌姑娘一定美若天仙吧?” 杨之行无奈地看着一脸探究的苏茗雪,这就是他不想告诉她这些订单来处的原因,他猜到好奇心旺盛的苏茗雪定会追着他问这些问题。 “我的目的是销沙羽果酒,哪有空去玩乐。” 苏茗雪一脸惋惜地咂了下嘴,“啧,真是可惜了。” 杨之行好笑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这次也给你带了个礼物,要不要回去看看?” 一听到有礼物,苏茗雪又兴致高昂了起来。 从童娘酒坊回到雪玉商行,还没踏进铺子大门,苏茗雪就听见里头一阵鸡飞狗跳地呼喊。 “刘姐姐,你从左边拦着它!别让它再跑了!敢在货架边撒尿,可得好好治治这小东西!” “诶!我拦着了,吟霜你快拿篮子罩着它!” 听着像在抓什么东西,难道是老鼠? 苏茗雪垫着脚狐疑地进了门,一团毛茸茸的雪球飞速地蹿到了她的脚边,把她给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竟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奶狗。 那小白狗原本被吟霜和刘存娣撵着满屋子跑,这一跑到苏茗雪的脚边,居然就蹭着她的鞋靴不跑了。 苏茗雪蹲下身子抱起了那团毛茸茸,惊喜地看向了杨之行。 杨之行一脸笑意地回望着她,点了下头,“这就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苏茗雪摸着怀中小奶狗柔软的毛发,高兴坏了,她对这种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这也太可爱了吧!多谢兄长,我太喜欢了!” 小奶狗乖顺地窝在苏茗雪的怀中,吐着殷红的小舌头舔着苏茗雪的手,一双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挑衅似的看着吟霜和刘存娣的方向, 还挺会仗人势的。 吟霜叉着腰喘着粗气,“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能装,刚刚你们没回来的时候,它可是满屋子的撒欢,还在货架边撒尿,可让我和刘姐姐好一通追!” 苏茗雪安慰吟霜道,“它还小嘛,好好教一教就乖了。”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怀中小狗的头,“对不对呀,小乖乖。” 杨之行见她这么喜欢自己带回来的这只小狗,心中也是欣喜,“它还没有名字呢,小妹你给它起一个吧。” 起名苏茗雪不是很擅长,不过小狗嘛,起个好叫唤又可爱的名字就行了。 她垂头看着怀中的小白狗,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小团。 苏茗雪用手指顺着小白狗松软的毛发,思索了一下,抬头对着众人道,“它这么圆滚滚的,就叫它圆圆吧!” : 作者有话说: 祁源:圆圆? 第六十九章 “就叫它圆圆吧!” 苏茗雪这话一出,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引得大家转过了视线。 一直尽职尽责跟着苏茗雪的林一在后头扶着门框一阵猛咳。 苏茗雪疑惑问道,“祁大,你没事吧?” 林一咳顺了气, 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我就是被口水呛了一下, 圆圆……圆圆这名字挺好的!” 苏茗雪展颜一笑, 薅了几下怀中小白狗的脑袋,“是吧!这名字很适合我们的小乖乖。” 林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茗雪臂弯中吐着舌头愣头愣脑的小狗崽, 心中替自家少主担忧着: 少主,有人……不,有狗和你争宠了! 小狗圆圆正式成为了雪玉商行的新成员。 苏茗雪在每日的忙碌中又多了个养狗崽的任务, 用吟霜的话说,她以后绝对是个宠孩子的“慈母”。 言下之意,“慈母多败儿”。 苏茗雪第二十一次从吟霜的气急败坏下搂过圆圆柔软蓬松的身子, “我们圆圆还小呢, 吟霜你对它这么凶做什么?” 吟霜一口气都快梗在了胸口,“我凶?!我教它去门口的树底下方便都教了八百次了!它还是盯着铺子里货架翘后腿,我能不急嘛!” 吟霜是真的气极了,商行里的货架都是上好的楠木做的, 给它这几泡尿一泡, 要是泡烂了柜脚她可得心疼死。 “姐姐, 圆圆也算是你的崽, 你倒是自己好好教教啊!” 祁源今日踏进雪玉商行大门时, 正听到吟霜对着苏茗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心头“噔”了一下, 一时没理解什么叫“圆圆也算是你的崽”, 伸出去的一条腿就这么悬空停在了门槛上方。 吟霜瞧见了他站在门口, 敛了怒气和他招呼,“祁镖头来啦,你也帮着说说她,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一贯宠溺是会把孩子宠坏的!” 孝子?孩子?谁家的? 祁源抬眼望向背对着自己的苏茗雪,脑中纷乱如麻,自己这回不过就三日不在,怎么孩子都有了…… 难道是她之前在荆都和人鬼混搞出来的?人孩子千里迢迢找妈来了? 祁源倏地握紧了拳头,这孩子以后要叫自己什么?小爹? 苏茗雪此时转过了身来,笑颜如花地唤他,“祁镖头,快来看看我儿子。” 祁源脑中的思绪瞬时炸成了一团五颜六色的烟花,是个男孩,可以随自己学习带兵打仗。 随后,他的眼睛就对上了两颗圆溜溜的黑琉璃似的眼珠子,那双眼来自于苏茗雪怀中一团雪白的小狗。 那小狗吐着舌头圆睁着眼和祁源互瞪着,率先打破了这莫名尴尬的沉默,“汪!” 祁源那条悬在半空的腿终于踏实了地面,他皱着眉开口道,“圆圆?” 苏茗雪小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把怀中小狗捧给他看,“我的新儿子,叫圆圆,兄长带回来给我的礼物。” 祁源心下松了一口气,半眯着眼挑剔地打量着面前还没有自己巴掌大的小奶狗, 微卷的蓬松毛发,吐着舌头喘着气,只有一只小指长的尾巴尖欢快地甩出了残影,又对着自己“汪”了一声。 拿这小玩意儿当儿子…… 算了,她喜欢就好。 只是“圆圆”这个名字,听了属实有些不太得劲。 祁源想起今早出门时林一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恐怕就是想和自己说这事吧。 祁源在心底冷哼了一声,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堂堂一届定远军少将军,还能和一只小奶狗不对付不成? 杨之行与人签订的沙羽果酒订单定得是一个月后交货,时间很充裕,足够童娘酒坊的第一批果酒泡成。 酒坊那头没有什么需要苏茗雪操心的,城北耕地里除了土豆以外的其他夏粮也快收获了,不能让好好的田地空闲着,苏茗雪坐在桌案边,在册子上写着夏耕的计划。 祁源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用脚轻轻推开贴着自己鞋靴直转悠的小白狗。 圆圆似乎很是自来熟,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祁源,苏茗雪一把它放下地,它就围着祁源直摇它的小尾巴。 苏茗雪还笑着打趣他,“祁镖头,没想到啊,你还挺招圆圆喜欢的。” 祁源板着脸立在铺子门边,努力释放着自己身周的低气压。 这一招对人很有用,到圆圆这里却失了效,圆圆不仅没被他吓跑,反而还趴在了他的鞋面上,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昏昏欲睡。 见圆圆睡着了,祁源不再用脚推开它,就这么僵着腿不再动弹。 苏茗雪一边写着夏耕计划,一边时不时地朝门口瞟几眼,这一人一狗的互动实在有趣的很,一个拉着个俊脸一脸嫌弃地推拒,一个腆着个毛脸硬是要往上凑。 她憋着笑,瞧见春日的暖阳从屋檐边斜斜地落下,洒在祁源和圆圆的身上,这画面竟意外的和谐。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的热了起来,周泰在老铁匠韩师傅的规划和帮助下把城北的井渠修到了城南,当然其中还少不了朱有节朱大人在井渠流经之路上家家户户地打过招呼。 如今丹砂郡的百姓再也不用跑上老远去打水,有的甚至出了家门就能用上沁凉清澈的井水,城南耕地上的作物浇水也方便了许多。 丹砂郡今年的春耕获得了大丰收,种出的粮食不仅足够家家吃饱肚子,还能销往别处,不少人家甚至能时不时地在饭桌上添个荤腥让一家老小开心开心。 人们不再每日为着饮水吃食发愁,便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些别的手艺,做些别的活计。 有人和韩师傅学习铸铁,自己去玄青郡买了铁矿铸些铁器售卖;有人和周泰学石木匠的手艺,帮人修缮房屋制制桌椅;还有些心灵手巧的自己研究出了一些独特吃食或者做些小首饰,摆着摊的吆喝。 富商们沾了雪玉商行的光,让自己商队带着雪玉商行的果酒等货物走商,走商队伍也逐渐壮大,需要吸纳的人手也不少。 有些脑袋瓜子比较灵光的年轻人,在私塾里习字学珠算学得比较上手,大着胆子出了丹砂郡去南下闯荡。 如今的丹砂郡鲜少有游手好闲之人,人人都为了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努力劳作,颇有些安居乐业之景。 苏茗雪已经把夏耕的任务安排了下去,春耕收获的粮食她毫不吝啬地一筐筐往定远军的营里送去。 上回杨之行去走商,苏茗雪让他把寻得那批玉石全部售卖了,因为仙灵河有玉石的秘密已经被秦纵知晓,虽然没有苏茗雪帮他寻玉,这仙灵河河石甚多,他想寻也不是那么容易,如今他估计也正疲于应对祁源的追袭,没精力去想寻玉的事。 但未免夜长梦多,苏茗雪还是让杨之行把玉石一次性出了手,这一波可是狠狠赚了一大笔。 再加上经过杨之行的一番炒作,沙羽果酒的价格在市面上比别的酒高了许多,童娘酒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吟霜每日算钱算得牙花子就没收回去过。 银钱的来处多了,卖春粮的那些收益苏茗雪也就不怎么在乎了,全拿来养定远军的那群兵崽崽们。 苏茗雪也没忘了答应过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为定远军筹措军费,助他们歼灭秦纵的起义军。 等吟霜核算完最新一批营收的账目,苏茗雪就装了几大箱银钱送去了定远军的军营。 林一乍舌地看着那些银子和银票,惊叹不已地对祁源道,“少主,这苏家小姐赚钱的本事那是真的让人叹为观止啊!这才多长时间,她就能送来这么多银钱,这回我们可不用担心军械损耗过快了。” 祁源的眸子冷冷地从那些钱箱上扫过,“她的钱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赚来的,必须要物尽其用,有了这些钱,不仅是起义军,占领了北疆其余几郡的北夷蛮子我们也可以一道驱了。” 林一目光雪亮地望着祁源,“这敢情好!秦纵那伙人跟群猴子似的左蹿右蹿,我们只能追着他们打,一点也不痛快,跟北夷蛮族打,我们的兵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祁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后那副巨大的北疆全境地图,口中对着林一下达命令,“你通知玄青郡那边加紧赶制武器装备,我们要为全面收复北疆十三郡做好准备了。” 林一收起嬉皮笑脸,站了个标准的军姿答道,“是!末将领命!” 祁源手中握着一杆长杆,虚虚地圈着地图上玄青郡的位置,又道,“玄青郡那个郡守吴勇解决了么?” 林一眨了眨眼,“听赵校尉说,吴大人向来就有心疾,近来可能是过于操心城中事宜,因劳暴毙而亡了。” 祁源点了点头,眼中一片冰冷,“把这消息压在玄青郡,别让人传出去了。” 林一道,“放心吧少主,压得死死的。” 吕严那伙花架子督军被祁源给吓跑了,吴勇这个往荆都传递消息的墙头草也拔除了,无人再能钳制定远军的行动,如今军粮和军费也都很充足,祁源可以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待把整个北疆都整顿妥当,他便可以剑锋直指荆都皇座上那个老头了。 苏茗雪只知定远军要驱逐秦纵的起义军,却不知他们已经把收复整个北疆十三郡也提上了日程。 她最近除了忙她的赚钱大计,还忙着教养圆圆,小奶狗长得快,圆圆已经比初来时长大了一大圈,苏茗雪喂养得精细,把圆圆养得毛发雪白鲜亮。 苏茗雪之前总是让圆圆卧在自己的床边休憩,现在圆圆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小窝了。 这日苏茗雪去铁匠铺寻周泰,想让他给圆圆打造一个精致漂亮的小房子。 自从周泰与老铁匠握手言和之后,他就时常待在韩师傅的铺子里与他探讨研究些新奇东西,直接去铁匠铺找他可比去他自己的作坊里寻到他的几率还要大些。 果不其然,苏茗雪在铁匠铺子里寻到了周泰,她道明了来意,周泰答应她等自己回了家再给她做圆圆的房子,便又和老铁匠凑着头对着一张图纸争论不休。 苏茗雪好奇地探头去瞧,图纸上画着的是她看不明白的一个器械。 “周工头,韩师傅,你们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韩师傅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从我一个玄青郡的铁匠老友那儿拿的图纸,说是攻城的器械,让我研究研究能不能铸造出来。” 苏茗雪疑惑道,“攻城器械?铸这东西做什么用?” 周泰道,“攻城器械,当然是攻城用的。” 苏茗雪更疑惑了,“我知道是攻城用的,可是你们做来给谁用啊。” 韩师傅和周泰同时抬起头瞧着她,异口同声地道,“当然是给定远军用了。” 苏茗雪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北疆就定远军这么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除了他们能用得上攻城器械,还能有别人么? 她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得其解,“定远军要攻城器械做什么?打起义军也用不着啊。” 韩师傅回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前些时日去玄青郡买铁矿,见那边的冶铁炉都在冶炼兵器,我那老友说是定远军雇他们加急赶制大量的武器装备,看样子是有大仗要打了。” 苏茗雪吃惊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根据她的印象,原书中的定远军此刻还在为今年的冬粮发愁呢,哪有什么仗要打。 现如今的剧情走向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供了军粮又供了军费,让定远军既屯了粮又屯了兵器,导致许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都提前了? 屯兵器要做什么?那当然是造反啊! 苏茗雪心中仿佛被一记重锤敲击了一下,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这男主造反的剧情比她预计的也提前太多了吧,她又是供粮又是供钱,那她可不就是就是反贼的同谋了。 即便心知最终男主会造反成功,但现在的苏茗雪一点也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掺合进这种事中。 朝堂之上的事风云诡谲,自己那“未婚夫”的性情如今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苏茗雪还是想离这些是是非非远些。 苏茗雪如今也可称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虽然她一开始来北疆的目的是抱男主这个金大腿以求苟命,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完全有脱离他求自保和保住自己家人的能力,而且她心中也有了个属意的人,她已经不想和那个只见过一次并且连脸都没瞧见的“未婚夫”绑死了。 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转了一圈,苏茗雪心下便有了决议。 要提前准备跑路了。 第七十章 苏茗雪心事重重地回了商行, 连回应兴冲冲绕着她直摇尾巴的圆圆都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杨之行见她神色不佳,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是哪里不舒服么?” 苏茗雪摇了摇头, “我没事,有点累而已。” 杨之行轻按着她的肩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给她倒了一杯温着的茶水, “累你就休息休息,别整天东跑西跑的了。” 雪玉商行如今的产业有些多, 虽然各处都有能管事的人,但苏茗雪还是习惯了自己时不时地到处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确实辛苦。 苏茗雪喝了一口香茶,缓了缓心绪,抬头对一直跟着自己的林一道, “今日时候不早了, 我也不会再出门,祁大你就先回去吧。” 自从有了上回被苏茗雪支走而让她落入险境的事件之后,林一只要是自己一人负责保护苏茗雪的时候,都要反复确认她真的不会再出门, 才会离去。 好不容易让林一安心地离开雪玉商行, 苏茗雪唤了杨之行在桌旁坐下, “兄长, 我有话对你说。” 杨之行撩起衣衫的下摆, 在苏茗雪身旁坐定, 不解地问她, “什么事让你表情这么严肃?” 苏茗雪直视着杨之行的眼睛, 郑重地道,“兄长,我要走了。” 杨之行猛地睁大了双眼,一脸的讶异和不可置信,“走?是离开丹砂郡的意思吗?” 苏茗雪点了点头,有些低落地道,“是的,我的计划要提前了。” 苏茗雪早先同杨之行提起过她的计划,也告诉过杨之行他的去留随他意,只是那时本以为至少要到今年冬天或者来年开春才要考虑这件事,没想到却被迫提前了半年之久。 杨之行沉默了一阵,他取了桌上的空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随后动作缓慢地灌了一口茶水,似是在努力消化着苏茗雪要离开的这件事。 一口茶下肚,杨之行开口问道,“计划怎么提前了,原本不是要等到冬天吗?” 苏茗雪深叹了一口气,“那杀千刀的定远军少将军也不知是抽什么风,这就开始屯兵器准备造反了,我得提前回荆都把我的家人都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杨之行不知她这些消息从何而来,但他也无意深究,他回望着苏茗雪的眼眸,心中的一腔热忱冲口而出,“我同你一起走!” 苏茗雪没有对他的话感到意外,她冷静地看着杨之行有些激动的面容道,“兄长,你可想好了,你若是走了,我们雪玉商行可就要彻底关门歇业了,再重新开张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杨之行的热忱被她的话瞬间浇灭,他皱着眉张了张口,却未发一言。 苏茗雪继续道,“我记得在荆都城郊初遇兄长时,你说过你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商’,如今的雪玉商行,离开我可以,但若是离了兄长你,可就完全经营不下去了。” 杨之行垂眸看着面前杯中的茶水,一片墨绿的叶芽在水中沉沉浮浮,飘萍不定。 理智告诉他苏茗雪说的话全是事实,虽然雪玉商行所有相关的产业都是苏茗雪一手创立的,但目前商行更离不开的人是自己,因为所有与雪玉商行通商的商家都是自己去一一结识商谈的,他们认的都是自己这个大掌柜,自己要是说走就走了,那商行全部的商贸往来恐怕都要停摆。 大半年的心血就将付之一炬,这让杨之行心中满是不甘。 但若是不走…… 他的目光从杯中那片沉浮的叶芽移到苏茗雪脸上,她正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全然是一副办公事的神色,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愫。 杨之行自嘲地勾起唇苦笑了一下,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厢情愿地对她好,从来也没求过什么回应,如今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杨之行心下微叹,自己能与这位才智过人的侯府贵女相识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自己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行脚商成为一间大商行的掌柜,也多亏了她的信任,她定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把雪玉商行经营下去。 虽然自己更希望能够伴在她左右,即使永远只能作为一个合作伙伴或是名义上的兄长,自己也是愿意的。 但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思与她的愿望比起来…… 杨之行握在杯上的手指紧了紧,他收起了面上微露出的苦涩神情,恢复了平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温柔地对苏茗雪笑了一下,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愿意为你守着这雪玉商行,你要举家迁出荆都也需要不少钱两,有我留在这经营商行,你也不至于全然断了营收。” 说完他的眼眸又垂了下去,盯着杯中已经冷透了的茶水。 虽然杨之行努力掩饰住了所有的不舍,但微颤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苏茗雪不是祁源那块完全不解风情的木头,她早就知晓杨之行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清楚知道地自己并不喜欢杨之行这一挂的,所以都只是把他当作好友和兄弟来对待,界线分明,以杨之行的机敏,定然是看得出来的。 现下看到了杨之行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茗雪心中也是既难过又不舍,可她知道,杨之行只有留在雪玉商行才能最大限度地施展他的才华。 苏茗雪伸出手,覆在了杨之行握着拳放在桌面的那只手上,掌下稍用力地攥了攥他的手背。 杨之行感受到手背上的温软,抬头朝苏茗雪看去。 她没有开口说话,眼神中透着无奈与酸涩,却全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杨之行知道她这是想安慰自己,便又对她笑了一下,松开握着茶杯的那只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如今雪玉商行的帮手也多,完全可以运转过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茗雪收回自己的手,十指交叉摆在面前,沉思道,“我也不知道定远军什么时候会南下,所以我想安排好夏耕的事就尽快出发,矿地有周泰,耕田有李二狗,酒坊有童娘,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交给他们的事情都能办妥,我还想把吟霜也留下帮你……” “不可!” 杨之行打断了苏茗雪的话,“谁留下都可以,吟霜不行,她向来都是陪在你身边照顾的,没有她跟着你我不放心,况且,她也是不会愿意离开你留在这儿的。” 苏茗雪蹙了眉,雪玉商行目前的账目全是吟霜在盘算整理,吟霜要是走了,这一切就都落在了杨之行身上,太辛苦他了。 “那就让她自己决定是去是留吧。” 苏茗雪说完,便唤了在房间里做账的吟霜出来,把要提前离开丹砂郡的前因后果与她说道了一番。 吟霜瞪着眼惊诧了一阵,迅速地消化了这件事,坚定地道,“虽然很对不起杨公子,但我定是要跟姐姐你一起走的!” 苏茗雪无奈扶额,虽然这从荆都就追随自己而来的小侍女看着是一副很好拿捏的软糯模样,实际上有主见也胆大的很,决定的事情很难被人左右。 吟霜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转而又道,“姐姐你也不用担心没人帮杨公子,刘姐姐跟着我学珠算做账也学了半年了,她聪明的很,如今简单的算账理账她都会,也能帮上不少忙的。” 吟霜知道自己迟早要随苏茗雪一起离开丹砂郡,所以她早早地就开始培养刘存娣,好让她在自己离开商行后能接自己的班。 她这般未雨绸缪倒是让苏茗雪没有想到。 如今大部分的事情都有了定数,吟霜随自己离开,杨之行留下,只还有一个人…… 不知道祁镖头这次告假要多久,本想等他忙完他自己的事情再让他做决定,但如今不得不让他提前给出一个答案了。 苏茗雪连夜写着雪玉商行所有产业链上的注意事项和后期发展相关的事宜,好留给杨之行做参考。 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北疆天寒地冻的,不适合自己那习惯了南方水土的父母居住,她要把一大家子都安顿好才会考虑再回这北疆。 吟霜这回没有再吝啬烛火,把苏茗雪的房中点了个灯火通明,让她好安心地把商行的事都写得详尽些。 吟霜自己则是把所有的账本都分类整理好,一一指明给杨之行和刘存娣看,免得他们之后寻不着对应的账目。 商行众人这几日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林一看着都心生出异样的感觉,这帮人一副整顿家业的模样,好像要有什么大动作似的。 只是近来祁源也在忙着和军中将领们商议从北夷蛮族手中夺回北疆其余十一郡的战事安排,这是一件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跨度都很大的战事,须得细细地筹谋布局。 林一也便没有拿雪玉商行这头的异动去打扰祁源。 苏茗雪她们几个连轴转了几日,终于把商行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杨之行只留了足够商行运转的资金,其余银钱全去兑换成了银票让苏茗雪带走, 杨之行把所有银票妥帖地装箱上锁,交给吟霜收好。 他对苏茗雪叮嘱道,“这些钱你们带着,到了新地方安顿下来一定记得写信给我,告诉我你们的住处,往后雪玉商行的营收我也好有地方给你们寄去,我还安排了商队里几名可靠的雇工以走商的名义随你们一同去荆都,路上能安全一些。” 苏茗雪看着如自己亲兄长一般可靠的杨之行,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狠心,就这么让他一个人留在北疆,仿佛是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让他帮自己经营这商行。 苏茗雪心软了一瞬,脱口而出道,“兄长,你若是真的想和我们一起走,那就……” 她话还没说完,杨之行竖起了一只食指,虚虚地贴在她的唇前,阻了她之后的话。 杨之行对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自愿留下的,你说得对,我有我的抱负,我想要实现它。” 苏茗雪知道再多说些什么都没有意义,还显得自己矫情又虚伪,她仰头带着些歉意地看着杨之行道,“兄长,你值得更好的!” 杨之行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温润和煦,“你就是最好的。” 苏茗雪抿了唇不再答话,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再多的言语都苍白无力,不如不说。 吟霜在一旁看得心中难受,为杨之行,为苏茗雪,也为自己。 她抱起了地上的圆圆,打破了此刻沉重的气氛,故作一派轻松愉悦地问道,“圆圆我们要不要带着呀,它这么皮,要不还是留这看家吧!” 圆圆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在她的怀里挣扎个不停,“汪汪”的直叫唤,想要蹿到苏茗雪的怀中。 苏茗雪从吟霜手中接过了圆圆,宠溺了抚了抚它的小卷毛,让它安静下来,“圆圆当然要带着!这可是我儿子诶,也是兄长送的……” 再见不知何时,带着圆圆也好做个念想。 杨之行看着乖巧窝在苏茗雪怀中的圆圆,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苏茗雪瞧出了他的踟躇,疑惑地望向他。 杨之行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祁镖头随不随你去?他武艺高强,有他跟着我也更放心些。” 提到祁镖头苏茗雪就来了气,他这一趟告假都快有十日了,还不见人影,问林一也只说他在别处处理事情,还没有回丹砂郡,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 苏茗雪这头都快全部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她最想带的那个人却消失了。 苏茗雪咬了咬牙道,“他最近行踪不定的,我都逮不到机会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我这边也不能耽搁太久,若是实在见不着他人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先出发了。” 苏茗雪虽然放不下他,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事关侯府上下的安危,她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在这丹砂郡干耗着。 要是实在等不到他,就只能让祁大带封信给他了,告诉他自己已经南下回荆都,到时他愿不愿意来寻自己就全凭他的个人意愿了。 苏茗雪摸着圆圆又是一阵叹息,在这个世界想谈异地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的人一次离别就是终身不见。 虽然她真的很中意祁镖头,但要是真的错过了,除了惋惜,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感叹二人有缘无份了。 苏茗雪不想让自己离开丹砂郡的事惊动任何人,除了商行的几人知晓外,许多事情都是暗地里安排的。 直到六月中旬,到了苏茗雪定下的回荆都的前一日,她才告诉林一自己要走的消息。 “什么?!苏小姐你要离开丹砂郡回荆都去了?”林一惊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而且明日就要出发?” 苏茗雪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封上了封蜡的信,“是的,事出突然,我没办法等你家少爷回来亲自对他说了,只能麻烦你给他带封信。” 林一瞠目结舌地接过那封信,心想自己也不能留在丹砂郡等少主回来,得连夜把消息送到军营去,要不然少主一回来,发现那么大个媳妇儿没了,可能会把自己吊在大营门口晒成人干。 六月的天,林一竟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当夜,苏茗雪和吟霜打包好最后一些行李,只待天明就悄悄出发南下回荆都。 林一也正策马狂奔在去往定远军营地的路上,怀中揣着苏茗雪写给自家少主的信件。 第七十一章 从丹砂郡骑行到定远军的营地, 快马加鞭需一个多时辰,林一赶到祁源的寝帐时他还没有歇下。 这几日去北夷蛮族的地盘打探的暗哨回了军营,祁源和将领们每日听暗哨们汇报情况, 商议制定驱逐北夷的计划, 夜间他会独自再整理一番日间的军会记录。 林一经过通报进了祁源寝帐的时候,帐内只剩了一根烛火, 祁源着了中衣坐在案前, 正在把几本军册垒成一摞收在一旁,他一头墨发并未束冠, 而是用一根黑色缎带随意的扎在了脑后,看样子是刚刚忙完了军务正准备休息。 祁源瞧着林一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蹙眉问道, “出什么事了赶成这样?” 林一稍缓了气息,从怀中掏出苏茗雪的那封信推到祁源面前的桌案上,道, “少主, 不好了,苏小姐她明日就要回荆都去了。” 祁源伸出去拿信的手一顿,手指堪堪停在信封的封蜡上方,他抬起头问林一, “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属下也不知啊, 最近只看雪玉商行几人都格外的忙碌, 我还以为他们又要搞什么新的赚钱的营生, 哪只这悄悄收拾了行李就要走了。” 祁源拧紧了眉, 苏茗雪同自己说过她迟早要离开的, 可那时她说银子还没赚够, 至少要到今年冬天, 这才刚刚夏天而已…… “雪玉商行的人全都走吗?这么多的产业都不要了?” 林一答道,“只有苏小姐和吟霜姑娘要离开,还带着圆……那小白狗,说是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就不回了,雪玉商行交给杨掌柜和刘存娣打理。” 不回了……那便是像她之前所说的,要带着安平侯一家子远离皇城纷争,安稳度日去了。 祁源的手搭上了信封的一角,把那薄薄的信件捏了起来,脑中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还没开始带兵南下呢,她急着跑什么?提前赚够银子了? 林一看祁源拿起了那封信,却是一副出神的样子,出言提醒道,“这封信是苏小姐留给少主您的,苏小姐说她着急要走,等不及您回去亲自和您说这个事了,所以写了封信,让务必交到您手上。” 祁源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信件上,信封上写着“祁镖头亲启”,是苏茗雪的字迹,她的字已不似过去那般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练得颇有些隽秀,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字。 祁源撕开了封蜡,信封里只有两张纸,是一张信纸,和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祁源抖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寥寥数行字。 “祁镖头,我走了,若有意,尽快来荆都寻我,往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若无意,千两散伙费奉上,祝余生安好。” 祁源自然知道苏茗雪这信中的“有意”“无意”是什么意思,她总是直白又坦率地表达对自己的喜欢,想让自己跟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处的“跟”自然不是像保镖护卫那样的“跟”。 林一见祁源看信也没有避着自己,便好奇地够头张望着信上的内容,咂舌道,“苏小姐出手是真大方,看这信上的意思,只要少主您跟了她,她的家财就随你花?这是要给少主您一个名分啊。” 林一摇了摇头感叹着,“啧啧!苏三小姐她顶着和定远军少主的婚约还敢这么勾男人,真是大胆又豪放。” 这话说得可不像是夸赞,祁源抬眸眼神冰冷地看了林一一眼,林一敏锐地接收到危险的信号,赶忙开口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找补。 “不过左右她的婚约者和中意的人都是少主您,您看这要不要明天一早去把苏小姐拦了?” 祁源放下手中的信纸,“为什么要去拦她?” 林一睁大了茫然的双眼,这还要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她么,考虑到自家少主嘴硬和别扭的程度,林一决定表达地委婉一些,“为什么?苏小姐让少主您尽快去荆都寻她,不就是她不会一直留在荆都的意思,她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少主您以后再想寻她可能就难了啊!” 祁源把那张信纸和银票叠好,又收回了信封中,有些恹恹地道,“拦住了又有什么用,我不可能一直瞒着她,她喜欢的是祁镖头祁恒,不是定远军少主祁源,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恐怕跑得更快。” 林一急得嘴角都快抽搐了,怎么自家这在战场上杀伐果决谋略过人的少将军,在男女情爱上这么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明明是互相有情有意的两个人,走什么苦情虐恋的戏码呢? “少主,管他祁镖头还是祁少主,苏小姐喜欢的是你啊!你都没告诉过她你的身份,怎么就知道她接受不了呢?就算她真的接受不了,到时候再放她走也不迟啊,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了,要是就这么错过一辈子,你真的不后悔么?” 林一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地劝着倔强又固执的后生仔。 为了自家少主的恋情,他这个副将真是操碎了心。 祁源视线落在信封上“祁镖头”那三个字上,沉默不语。 就这么放她走,自己会后悔吗? 应当是会的吧。 破晓时分,太阳还未升起,仅天边露了白,雪玉商行门口停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四名雪玉商行商队的雇工守在一旁。 苏茗雪这一趟除了银钱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简单备了些在路上的换洗衣物和干粮,只待出发。 她抱着圆圆,与吟霜在商行门口向杨之行和刘存娣告别,这些时日嘱咐的话惜别的话大家都已说过不少,到真的要走的这一刻,千言万语具在不言中。 “快出发吧,一会儿天就大亮了。” 杨之行替她们最后一遍检查了随车的物品,催促道。 苏茗雪和吟霜坐上了马车,向杨之行和刘存娣互道了珍重,便在他们不舍的目光中踏着黎明熹微的晨光驶出银杏巷,一路出了丹砂郡。 近来丹砂郡多是往来行商之人,这样的一辆马车根本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苏茗雪掀开马车帘子,看着丹砂郡那与去年来时没什么两样的夯土城墙,觉得这大半年的时间真是转瞬即逝,自己好像做了许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也没做,走时也不过就多带了一箱银票而已。 那个唯一让自己一想起心中便有些刺刺麻麻的人,偏偏直到临走时也没有见着,既没能把他带走,也没能好好告别,这大概是最大的遗憾了吧。 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行,丹砂郡在视线中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苏茗雪放下车帘,收起纷杂的心绪,靠在车壁的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在她怀中打盹的圆圆,开始思考回了荆都安平侯府后,要怎么劝服她的家人放弃皇城的荣华富贵,随她举家迁徙。 她如今也拿不出定远军会造反的实证,她的父亲安平侯又怎会凭她的一己之言就轻易地放弃官职爵位。 所幸回荆都的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要好好想个能说服家里人的法子才行。 因为今日要离开丹砂郡,苏茗雪夜间有些辗转难眠,现在靠在马车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她快要陷入梦乡时,马车外车夫一声惊惶的暴喝将她惊醒。 “你……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他的喊声,马车颠簸了一下便停了下来,苏茗雪听见另一名商队的雇工颤着嗓子说道,“我们可是良民,是正经商人,你们凭什么拦我们。” 有人拦马车?苏茗雪和吟霜对视了一眼,掀了帘子朝车外看去。 几名穿着银质轻铠的兵士骑着马把她们的马车给团团围住了,他们的打扮苏茗雪很熟悉,是定远军的人。 北疆的六月虽说并不怎么酷热,但这队骑兵各个捂得严严实实,苏茗雪都替他们觉得闷的慌。 可定远军的人为什么会追过来把她们给拦了?答应给的军粮军费她都给了,总不能是来要债的吧。 苏茗雪正想开口询问,面前的骑兵队伍中打马走出了一人,他的装束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轻铠上的纹饰更为繁复。 苏茗雪瞳孔微缩,从他的衣饰认出了他来,是定远军的少主,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是最终颠覆了这个王朝的人,祁源。 他上回从秦纵手中救出自己时穿得就是这身轻铠。 他来做什么? 苏茗雪一时想不通。 见祁源骑在马上走到了近前,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道,“祁少将军,许久不见,你摆这阵仗是要做什么?” 祁源在面铠后头瞧着苏茗雪毫无惧色的清明眸子,压着嗓音道,“苏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苏茗雪扬了一下头,不卑不亢道,“我许久不见家中父母,甚是想念,想回荆都看望他们一下。” 这话说得好像只是普通地出个门,不久便归,听着没什么大毛病。 早已知晓内情的祁源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话,“苏小姐可知随定远军谪贬北疆的人均是非诏不得回都的,即便你是自愿而来,也当遵守此律。” 苏茗雪蹙了一下秀眉,听他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回荆都,要留自己在北疆? 定远军的少将军原本不是躲苏家三小姐还来不及么,怎么转性了?难道因为自己这段时日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钱粮,他不想放走自己这个金主? 果然钱财外露的太多也容易惹来是非。 苏茗雪自认为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她放下心来,为钱而来的那就好办了。 她缓声对祁源道,“少将军,我只是想悄悄回去看一眼父母而已,雪玉商行,我的家当还都在丹砂郡呢,我还能走了就不回来不成?少将军若是担心军中军费不足,我这身上也带了些银票,可以先给你一些。” 苏茗雪朝吟霜使了个眼色,吟霜立马领会,当即下了车去要从车底的箱柜中取银票出来。 祁源咬了下后槽牙,怎么无论自己是祁镖头的身份还是定远军少主的身份,这人都觉得自己是个用钱财就能收买的人,自己难道缺钱缺得如此明显吗? 他朝身后随他而来的骑兵们打了个手势,那几人便纵马上前,把吟霜和其余随车的雇工们给驱离了马车边。 吟霜被一名骑兵拦着,只能远远地看着马车那头,那边只剩苏茗雪一人与祁少将军对峙着,她急得大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拦在她面前的骑兵开了口,“吟霜姑娘,别担心,我家少主只是有些话要单独和你家小姐说。” 这一把十分熟悉的带着嬉笑的嗓音惊得吟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苏茗雪在马车上见祁源的人把自己的人都给赶到了一边,她不及阻拦,瞪视着祁源道,“少将军这是何意?” 祁源不答话,翻身下了马,长腿一跨气势逼人地跃上了马车,苏茗雪被他身上的粼粼甲光一晃眼,下意识地朝后退去,退进了马车内室中,祁源也顺势进了车内。 车帘垂下,无人能看清马车内的情形。 马车内的圆圆不知为何不似平时对其他陌生人那般直叫唤,而是摇着尾巴绕着祁源的军靴转了几圈,便趴在了一旁。 苏茗雪不知这少将军想要做什么,她脑中一时浮现出原书中许多对这个人的描述。 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暴戾酷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血雨腥风铺就登顶之路。 此时这人周身环绕的低气压清楚地昭示着他心情不是很好,苏茗雪不知他为何会对自己不满,但硬刚肯定是刚不过他的。 她便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瞬间催红了眼眶,摆出一脸惧色,“不知我何处惹了少将军不悦,你把我的人都赶走作什么?” 祁源逼近了苏茗雪,伸出一只戴着皮甲的手撑在她耳侧的车壁上,迫得她只能后背紧靠着马车的壁板,才能让自己不贴上祁源身上冷硬的铠甲。 “苏小姐真的不知道我为何不悦吗?” 说这话时,祁源并没有再压着嗓子,只是低低地沉着声音。 苏茗雪敛了下眉,觉得这少将军的声音十分耳熟,但透过面铠传来,让她有些听不真切,也不敢确认。 苏茗雪是真的不知道祁少将军为什么不开心,她茫然地圆睁着眼,老实地摇了摇头。 祁源见面前这个小傻子居然没听出自己的声音来,又朝她逼近了一寸,另一只手握上了她一侧的肩头,面铠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曾听闻苏小姐对我一见倾心,立誓非我不嫁,此生不离,怎么这就变心了?想跑了?” 离得这么近,苏茗雪都能看清祁源面铠后的双眼,浓密如鸦羽似的眼睫,幽深如深潭似的墨眸,耳畔传来的声音也再熟悉不过。 苏茗雪瞪大了眼,抬起一只手猛地掀开了面前之人的面铠。 第七十二章 面铠之后一张俊美无铸的脸出现在苏茗雪面前, 这张脸的主人大部分时候都抿着浅淡的薄唇,挂起冷若冰霜的神色,很少有人见过他发自真心的笑。 但苏茗雪见过。 冷锐的唇角微勾, 敛着锋芒的眼尾稍稍垂下, 和缓了凌厉的下颌线,像是北疆昆良雪山上的冰雪化作了仙灵河淙淙的流水, 一派霁月光风。 此刻这张苏茗雪万分熟悉的脸正半掩在属于定远军少将军冷硬的铠甲之后, 面上似是有怒意,又似有些不安, 唇角拉出一条倔强的线条,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茗雪的双眼。 苏茗雪一时连呼吸都快滞住了。 “祁镖头?” 她呓语似的从口中吐露出这三个字。 面前之人微点了下头。 “是我。” “祁少将军?” 苏茗雪再次开口,尾音上扬, 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疑惑。 面前之人顿了一瞬,紧接着比上回更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我。” 苏茗雪倒吸了一口气,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的人似乎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是总是抱着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的保镖头子祁恒, 一个是铁甲染血剑下亡魂无数的定远军少将军祁源。 一个是她想带着一同离开北疆的心头好,一个是她想远远躲着永无瓜葛的“未婚夫”。 这两个人影摇摇晃晃逐渐重叠成了一个。 在这晃眼的虚影中,她想起在某个冬日的黄昏之下,祁源背对着她, 迎着落日余晖, 说自己的愿望是“改天换日”。 她此刻才真正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祁镖头就是祁少将军, 祁恒就是祁源。 苏茗雪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精心筹划都成了笑话, 所有自己以为隐瞒地很巧妙的安排实际上都舞到了她千防万防的正主面前。 被欺骗和被玩弄的愤怒压住了她心中对定远军少将军的惧意和防备, 她眉头一立, 伸手把祁源头上碍事的头盔摘了去丢在一旁, 让那张自己眼馋了许久的俊脸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 “你一开始就在耍弄我么?!” 苏茗雪怒目圆睁,瞪视着祁源,厉声质问他。 “我没……” “你老早就开始坑我的银子去充军费了吧?” “我那是……” “你看着我一边给你塞钱一边还给定远军送军费心里很爽是不是?” “不……” “你自始至终就把我当成一个提款机了是吧!” 苏茗雪没有给祁源任何反驳的机会,一句接一句地把她心中所想通通吐露了出来,还越说越愤慨,恨不得站起身来指着祁源的鼻子喝问他。 祁源看着她两片嘴皮子快速地翁动,自己却完全插不上话,苏茗雪甚至还想要挣脱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站起来。 祁源紧了紧她肩头的那只头,另一只手伸上前勾住了她的下颔,凑头过去,双唇贴上了苏茗雪那张正在喋喋不休的嘴,成功地阻止了她继续数落自己的罪行。 苏茗雪骤然睁大了双眼,心脏漏跳了半拍,随后又在胸膛里激烈地鼓动。 祁源的眼睫都快扫到了她的面上,嘴唇上的触感沁凉柔软,苏茗雪全身僵硬,她没想到真实身份暴露后的祁源会如此直接且大胆,居然会主动吻上自己。 马车内一片寂静,苏茗雪的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祁源只是静静的贴着她的唇,没有多余的动作,双唇上软软的触感让苏茗雪逐渐放松了下来,热意缓缓从脖颈爬上耳根。 祁源一时情动,用一个浅浅的亲吻安抚了暴跳如雷的苏茗雪,感受到手掌下的身子软了下来,祁源略微后退,离开了苏茗雪的唇。 祁源轻抵着苏茗雪的额头,柔声道,“轮到我说话了吗?” 苏茗雪点了点头,在茫茫然中突然想到了吟霜曾经给自己的评价。 色令智昏。 说得真是一点没错!祁源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往自己面前一贴,大概无论他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吧。 祁源原本是躬身站在马车内,俯视着坐在车座上的苏茗雪,此刻他松开了握着苏茗雪双肩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把苏茗雪的手裹在自己的掌中,轻轻地搭在她的膝头,平视着她的双眼,郑而重之地开口道。 “无论我之前因为什么原因而接近你欺骗你,如今我只想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问题,你问我愿不愿你跟你走,我的回答是,愿意。” 苏茗雪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祁源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指腹有常年练剑习武而磨出的薄茧,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蹭得自己的皮肤麻麻的。 她听着祁源对自己说“愿意”,心旌一阵摇颤。 “但是。” 不待苏茗雪说些什么,祁源再次开口。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说这句话时,祁源语调加重,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苏茗雪听了这话,微一挑眉,理智稍微回笼,“你所说的使命,是指谋反篡位自己当皇帝吗?” 祁源并没有反驳她,而是眸光雪亮地对她笑了一下,“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这个想法么,不过那是我之后想要筹谋的事,现在我只是想从北夷手中收复北疆其余十一郡。” 苏茗雪默了一瞬,这是还没准备谋反的意思? “那你屯兵器是为了……” “是为了与北夷蛮族对战。” 祁源接上了她的话,满眼的坦诚。 苏茗雪闭上了嘴,难道自己这急吼吼地想赶回荆都全是因为一个误会? “你是以为我要起兵南下所以才把回荆都的计划提前了么?” 祁源看苏茗雪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决定回荆都,应当是想赶在自己攻入荆都之前把安平侯一家带离是非地。 这个傻子…… “北疆疆土未复,百姓未安,我是不会离开的。我答应你,即使以后我要攻打荆都,我也定会保安平侯全家平安。” 祁源给苏茗雪下了一个定心丸,他知道她无论是追随自己来这北疆,还是此时急着要回荆都,都是为了保家人平安,只有告诉她自己不会危及到安平侯府的安危,她才会愿意留下来。 而自己,想让她留下。 苏茗雪眨巴着眼,问了一个一直在心中盘亘了许久的问题,“你会屠城吗?” 祁愿一听她这个问题就拧紧了眉,心下腾起了烦躁之意,她之前就一直说定远军的少将军会屠城,自己派了人去打听这个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结果却一无所获,恼得他摔碎了一个茶杯。 他耐着性子向苏茗雪澄清,“我不知你究竟从哪儿听来我会屠城的谣言,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屠过一座城,以后也没有屠城的打算。” 苏茗雪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这个祁源与自己所知道的原书中的祁源无论性情还是为人处事都大相径庭,但总体来说算是好事。 这个祁源不会屠城,不会虐杀无辜百姓,他还答应自己保安平侯府平安。 那么现在便只有一个问题了。 苏茗雪咬了下牙,从祁源掌中抽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份!就由着我这么误会你?还让我因为觉得自己欺骗了你而愧疚了好久,结果你才是那只藏得最深的狐狸啊!” 祁源没再解释,而是问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还走么?” 苏茗雪竟觉得自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恳求之意,那向来冷酷高傲的祁镖头居然也有求自己的一天。 她贴在祁源脸上的手向下滑去,学着他刚才亲吻自己的样子,堪堪地拖住了祁源的下颔,笑道,“你说呢?祁镖头。” 吟霜被林一拦在外头焦急地等了许久,她已经从林一的口中知道了祁镖头就是祁少将军,而祁大也是个假名,真实身份是祁少将军的副将,她不知道马车里的苏茗雪知道这个消息是会感到震惊还是震怒。 几尺之外的马车上安安静静,既没有吵闹也没有动静。 吟霜来回踱着步子,自从知道林一就是祁大之后她也没那么害怕了,林一早已掀开了自己的头盔,这个天一直遮着脸实在闷的慌。 吟霜看着面前那张熟识的脸,急切地问道,“这么久了怎么马车上那两个人还没出来?你家少将军不会对我家小姐做什么事吧?” 林一瞄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不以为意地道,“才这么会儿时间能做什么事啊?要做也不会在这马车上,多不舒服!” 吟霜听出了林一是在说荤话,她一跺脚,正要发火,前头马车的帘子终于被掀了开来。 祁源从里头出来坐在了车沿上,他的头盔早已被苏茗雪卸去,从他的面上能看出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他甩起了车夫留在车上的马鞭,对林一道,“你们把吟霜姑娘和这几个雇工护送回雪玉商行。” 林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把苏茗雪给留住了,便朝他打趣地笑问道,“那你呢少主,你带着苏小姐去哪?” 祁源侧头瞥了一眼身后,马车帘子垂着,什么也看不着,他一鞭子扬在马屁股上,“我带你们少主夫人去营地里看看,她还没进去过。” 马匹一声长嘶,马蹄高抬,又朝着来路急奔而去。 林一和那几名跟随而带来的兵士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猛吹口哨起着哄。 “听到没,你家小姐已经是我们少主夫人了。” 林一对着目瞪口呆的吟霜骄傲地一扬眉。 祁源身上的轻铠太惹眼,所以他和来时一样,没有从丹砂郡城中走,而是从城外绕行。 成功留下了苏茗雪,还把和她之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祁源这马车驾得也是轻快无比。 她说想去定远军的营地看看,那便带她去,自己几次三番地以各种理由把她阻在大营之外,她心里定是不甘的。 去定远军的路途很长,苏茗雪一个人在车中坐得无聊,她心中还有很多关于祁源的疑问未解,于是她便掀了帘子抱着圆圆坐在了祁源的身旁,一一向他求解自己的困惑之事。 祁源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对她隐瞒的,几乎是知无不言,把自己的计划都和盘托出。 就在这一言一语中二人到了定远军的营前。 守在营门前的传令兵很是机灵,一看自家少主穿着军铠就载着苏茗雪过来了,便咧嘴笑着给他们让路。 苏茗雪坐在马车上好奇地四处张望,见着了些自己认识的兵士,都笑着和她打着招呼,并没有人对自己进军营有什么异议。 祁源在一处大帐前停下了马车,侧头问苏茗雪,“前面便是我的营帐了,你想进去看看么?” 这相当于是男人邀请女人去自己的房间坐坐了,多少有些暧昧的意味。 苏茗雪回望着祁源的双眼,并没有从他眼中瞧出什么促狭之意,这块木头应当只是单纯地邀请自己去看看吧。 她笑着回道,“好呀,那就去瞧瞧吧。” 祁源下了马车,伸手去牵苏茗雪,苏茗雪握上了他的手掌后,一跃而下,双脚却并没有落到地上。 祁源在她跃下马车时松开了她的手,揽上了她的肩背,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膝弯,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苏茗雪被这突然地体位转变吓得一声惊呼,差点把怀里的圆圆扔下地去。 祁源没有看她,就这么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自己的帐内。 帐外的一众兵士纷纷目不斜视心有灵犀地远离了这个营帐。 第七十三章 祁源身上穿的是战甲, 他怕硌着苏茗雪,环着她身子的手臂并没有收得很紧。 苏茗雪贴着冷硬的金属,看着祁源那一本正经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上阵杀敌的表情, 自己的面颊上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浅薄的红。 祁源进了营帐, 径直把苏茗雪抱上了自己休憩的床塌,才把她放了下来, 自己坐在床沿, 垂头看着她不说话。 苏茗雪躺在祁源的塌上,鼻尖萦绕的都是祁源身上清冷松木般的气息, 她搂紧了怀中的圆圆,给自己壮了壮胆气。 她明明心里慌乱的很,嘴上却还要倔上一番。 “祁少将军, 你邀我来你的营帐,就是让我来躺你的床么?” 说着她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拍拍了床塌, “嗯, 还挺软和的。” 祁源听她用祁少将军来称呼自己,嘴角牵起了一点弧度,“你喜欢就好。” 这可是□□裸地逗弄,身份没有败露之前的祁源可从来没对苏茗雪如此过, 向来都是苏茗雪对他百般的言语调戏。 苏茗雪觉得这种体验很新鲜, 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大半年的男人, 她口中不甘落后地道, “我可没说我喜欢, 我没事喜欢你的床做什么?” 祁源不理会她的反问, 起身到帐中的衣架边开始褪去身上的轻铠。 苏茗雪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 心中一紧, 却还要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少将军,你这是终于热得不行要脱装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全副武装的是要追击什么要敌呢?小女子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地大费周章,想要我留下你直说不就是了……” 在她叭叭个不停的时候祁源已经卸下了全部的甲衣,内里是一身轻便的黑衫,宽大的银边腰带紧缚着清劲的腰身,黑色长军靴裹着紧实的小腿,整个人欣长挺拔,看上去既正经又禁欲。 苏茗雪看他这副模样,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曾在青柏巷的祁宅中见到过一次他裸着上身练剑时袒|露的腹肌,匀称齐整,手感很好的样子。 她口中絮絮叨叨的话语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祁源转头瞧见苏茗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迈开长腿,上前扒拉开她手中的圆圆,让它自己下地玩去。 随后自己??单膝压在苏茗雪身旁的床塌上,躬身望着我她,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手指就停在她的耳畔,低低地开口,“苏小姐看够了吗?可还满意?” 苏茗雪被他的手指触得耳廓一烫,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祁源看她愣怔的神色,全然没了平日里精明的模样,丰润的樱唇微张,傻傻地看着自己,那柔软嘴唇的触感浮上祁源的心头。 想让眼前这个人彻底地属于自己,这样她就再也不会跑了。 定远军少主想要做的事,向来都是用雷霆手段去达到目的,只有在苏茗雪这里,他才会变得患得患失游移不定。 此刻那属于掌权者的控制欲冒出了头,祁源轻搁在苏茗雪耳后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侧,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唇,垂眸吻了上去。 他这次的吻不像是之前那样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而是使了些力碾压上去,一番厮磨后,灵巧的舌撬开关隘,攻城略地。 苏茗雪被祁源托着后颈才不至软倒在榻上,她在迷蒙的混沌中抽出了一丝理智,深觉自己太没出息了,被小狼狗一个深吻就弄得意识出离。 祁源的吻并没有什么技巧,反而有些没有章法,正是血气方刚又经验缺缺的年轻男子出自本能的莽撞。 就是这样一个生涩的吻,让苏茗雪体内的热意节节攀升,面上蒸腾起胭脂般醉人的艳红。 苏茗雪口中的香软被祁源追逐着裹挟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椎骨处直升而上,醺得她脑中意识浮浮沉沉。 她勉强抬起无力的双手,环上祁源的脖颈,似是要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但环上之后却又只是柔若无骨般地轻搭着。 祁源感受到苏茗雪的迎合,心中生出了怜惜,又是一番热切地挑|弄,在他觉得自己即将沉沦之时,用强大了的意志力止了动作,退离了苏茗雪。 他抵着苏茗雪的前额,眼眸深处透着些猩红。 新鲜的空气涌入二人的口鼻,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微|喘。 苏茗雪眼尾微红,眸中盈着浅浅的水光,呵气般地开口道,“祁镖头,你胆子不小啊,敢对雇主上下其手了。” 她又开始叫自己祁镖头了,祁源的拇指又抚上了苏茗雪的唇,那处柔软被自己□□得有些红肿,“苏小姐不是早就想收我作面首,我这番不是正合你意?难道苏小姐如今移情别恋了?” 苏茗雪发现祁源自从不用在自己面前掩饰身份之后,处处都不再端着架子了,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占据着主导,还会时不时地调戏打趣自己。 苏茗雪的手还搭在祁源的肩上,她手下一使力,把祁源的脑袋又拉了回来,二人的双唇隔着一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苏茗雪就这样若有若无地擦着祁源的唇开口道,“敢情祁镖头以前那副高岭之花的模样都是装的啊,我一直都看错你了,你不是木头,你只是闷|骚。” 祁源一时没听明白“高岭之花”和“闷|骚”是什么意思,但猜也不是什么好话。 苏茗雪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觉得自己今天终于扳回了一城,便又开口道,“祁镖头说对了,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我恋上了定远军的少将军,你看该怎么办呢?” 祁源直视着她狡黠的双眼道,“那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苏小姐有句话说错了,我只动了口,还没有对你上下其手。” 床塌被突然倒下的两个人压得下陷了一块,苏茗雪还想要再说的话全数被祁源吞入了腹中。 在祁源不得其法地解着苏茗雪腰间的绸带时,苏茗雪迷离着眼,见祁源俊挺的鼻梁上都沁出了细汗,她拍开了祁源的手,自己扯开了身上那在祁源手下坚守阵地的腰带。 衣衫散乱间,苏茗雪还不忘挣扎着调戏眼前人,“祁……祁镖头,看你这猴急的样子,忍了很久吧?” 祁源手上未停,褪着二人身上碍事的衣物,薄唇贴着苏茗雪的耳畔,嗓音低哑地道,“我是忍了很久了,从第一次与你露宿野外开始,到你一次又一次的挑衅逗弄,我都在忍着。” “我以为自己已经……已经够会装了,没……没想动祁镖头你才是真的厉害。” “我厉不厉害,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苏茗雪的葱玉似的手指伸|入了祁源的发缝,在身体的阵阵战|栗中揪紧了他的发根。 圆圆趴在桌下看着床上虚实交叠的两道人影,打了个哈欠垂下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 两情相悦的二人终于互诉了衷肠,一直压制着的满腔热忱有了一个释放的渠道,指尖所触之处皆是燃起了烽火狼烟,激的人连头皮都起了阵阵麻|栗。 难耐的热浪情|潮间,苏茗雪隐约听到耳边响起233号助理的声音。 “恭喜宿主好感度+100000,89233号实验室系统已解锁至最高等级,祝您使用愉快!恭喜……恭喜……恭喜……” 万年不变的无机质嗓音里好似也透着喜气。 苏茗雪尚存的理智想起了最初遇到233号助理时,他说过遇到特殊事件会有好感度爆表,实验室系统直接解锁最高等级的情况,这特殊事件难道指的就是这档子事?这个系统也太不正经了。 祁源感觉到苏茗雪在走神,轻咬了咬她的下唇,唤她专心。 初|尝|情|事的年轻人不知节制,苏茗雪被祁源折腾得连一根小手指都无力再动弹,她不再搭理祁源在自己耳鬓的厮磨,自顾自地昏睡过去。 当苏茗雪从腹中空空的饥饿感中醒来时,帐外透进来的天光已经只剩黯黯的昏黄。 祁源不见了踪影,床塌上只有她一人,被衾好好地盖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滑落下去,露出布着些红痕的光洁躯|体。 苏茗雪低头看着身上的印记,有手指捏|揉留下的,也有唇齿掠过留下的,她想起自己和祁源青天白日的就在军帐里胡闹了一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兵士听见动静,一时有些脸热,赶忙拿起整齐叠放在床头的衣物往身上套。 站起身时,苏茗雪又看到被自己压着的床塌上有一小片暗红,她迅速伸手扯过团在一旁的被子就把那羞人的红印给盖住了。 就在她努力抚着衣衫上被碾压揉|搓出的褶皱时,祁源牵着圆圆掀了帐帘进来。 他看着穿戴整齐的苏茗雪,微愣了一下,转而故作自然地道,“你醒啦,你这小狗可能是在帐内待久了,有些闹腾,我怕它吵醒你,喂了它些吃食就带它出去转了转。” 他蹲下身子解开了圆圆脖颈上的绳索,让圆圆跑去苏茗雪身边,起身后把绳索放在了一旁,又问道,“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就用膳?。” 苏茗雪还没来得及点头,她腹中就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她尴尬地看向了祁源,“可以说是非常饿了。” 祁源看着她有些绯红的面色,微微的勾了勾唇,出了帐子去吩咐人上吃的。 祁源早就让军厨做了些可口又好消化的菜式,一直温在灶上,苏茗雪一睡醒就能让她吃上温热的饭菜。 祁源虽然在这之前没经过人事,但常年混迹在兵士堆里也听来了不少不知真假的“知识”。 比如,女子的第一次都会比较痛苦,祁源不知道苏茗雪是不是第一次,毕竟这位苏三小姐在荆都的风评不是很好,虽没有传出过什么香艳事迹,也保不齐有些隐秘的情人。 但祁源既认定了她,便不再纠结于她的过去,在这事上也是极尽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再比如,女子房事后都会比较娇弱,要好生伺候着。 一番蜜意情浓之后,祁源见苏茗雪酣睡的十分香甜,便自己去打了热水,给她擦拭了一下汗腻的身体,替她掖好了被角,才带着圆圆出去找吃的。 再再比如,若是动作得过于激烈,女方可能会受伤红肿,须得用些活血化瘀的药物。 祁源找军医讨了药膏,板着个脸假装没瞧见军医脸上的促狭之意,军医还好心地教他如何使用,祁源面色如常的仔细听了,把药膏收入袖囊中时手指却有些微颤。 祁源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苏茗雪醒来。 苏茗雪在祁源的注视下饱食了一餐,她打了个饱嗝,指了指正在地上啃骨头的圆圆对祁源道,“它不叫那小狗,它有名字的,叫圆圆。” 祁源眉头微挑,“我知道。” 苏茗雪当然知道祁源为何不愿意叫圆圆的名字,她憋着笑说道,“我拿它当儿子养的,你可不要欺负它。” 祁源瞥了瞥那撅着屁股啃骨头啃得正欢的小狗崽,苏茗雪的儿子,那不就是自己的儿子,爹能欺负儿子吗?不能。 苏茗雪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嘴,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也得回商行去了,要不然吟霜和杨之行他们肯定要担心得睡不着觉。 “天色已晚,烦请少将军送我回雪玉商行吧。” 祁源起身挑了下烛火上的残蜡,烛光一跃,让帐子里的光线亮了几分 他背对着苏茗雪道,“时候不早了,今夜就先在这宿一晚吧,明日再送你回去。” 苏茗雪看着祁源隐在烛光中的背影,手支着头笑道,“这里是军营,我一介女流留宿在此不太好吧。” 祁源从烛火旁转过了身,盯着苏茗雪的双眼,认真而又固执地道,“你是定远军的少主夫人,留在这有什么不好的?” 苏茗雪定定地望着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嗫嚅着道,“那你要先换一下床褥……” 她觉得如今的祁源在她面前像是把从前的孤高清冷都扔了个干净,直白坦率的让她都有些不习惯。 如祁源所愿,苏茗雪这一晚宿在了他的营帐内。 床褥是祁源亲自换的,苏茗雪看他换个褥子换得欢欣雀跃,活像个捡到宝贝的孩子。 第二天醒来,苏茗雪揉着酸痛到不行的腰腿,万分后悔自己答应祁源留宿军营的这个决定。 定远军的少将军,自己的祁镖头,腰力和体力那都是好的没话说。 祁源驾车送苏茗雪回雪玉商行时,两人看到了熟悉喜队在商行门前敲锣打鼓,还有挑夫挑着几个箱子摆在门口。? 只是这回上门来的,竟是祁瑞阳祁大将军本人。 作者有话说: 不太摸得准绿江的尺度,不敢多写,希望不会被锁! 第七十四章 这正吹拉弹唱的喜队竟不是媒婆带队, 而是林一在队伍前头装模作样地甩手做着指挥。 祁大将军似是也刚刚到银杏巷,杨之行和吟霜站在商行门口正要把他迎进去。 瞧见祁源驾着马车缓缓驶来,林一让喜队止了乐声, 门口的几人纷纷停了寒喧朝马车来处翘首看去。 祁源把马车停在了商行门口, 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爹和副将,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而商行门口的众人各个昂着脖子像长颈鹅似的张望着马车, 好像想透过车帘车板把马车看穿一般。 一时间两厢默默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一片寂静中,祁源身后的马车帘子动了动,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布帘,露出了苏茗雪那张娇艳如饮露垂蕊般的脸。 她眨了眨眼瞧着自家门前这阵仗,祁源是定远军少主, 那他的父亲自然就是祁瑞阳祁大将军,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像过去那样称呼他, “祁伯父好啊,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说着她便出了车厢准备下车,苏茗雪一手搭上了祁源的肩,祁源顺其自然地牵起她另一只手,又伸手揽上她的腰, 把她半抱着带下了车。 两人这自然而亲昵的姿态看得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在场的除了圆圆都是成年人, 这二人虽然不是第一次独处一天一夜, 但这回独处之后, 这搭肩牵手揽腰的动作一气呵成, 要说他俩还是亲白的, 圆圆都能开口喷他们一脸唾沫星子嘲笑他们的天真。 自家那向来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臭小子终于开了窍, 祁大将军喜得眼角都快沁出老泪来,“苏丫头,你慢着点,我这是替我这傻儿子上门提亲来了。” 提亲? 苏茗雪扭头看了看祁源,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不解,便知这不是他安排的。 她还没走到门口,杨之行便迎了上来,昨日他正在空荡荡的铺子里兀自伤感,吟霜就在林一的护送下回来了,惊讶之余吟霜还告诉了他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祁镖头的真实身份就是与苏茗雪早有婚约的祁少将军祁源。 两人出了丹砂郡不久就被祁源带人拦下了,如今只有吟霜一人回来,虽然觉得祁源不会对苏茗雪造成什么伤害,但杨之行和吟霜还是忐忑不安了一整晚。 这一瞧见苏茗雪,杨之行就迫不及待地要先确认她的情况。 杨之行想要像往常一样握着苏茗雪的肩把她上下查看一番,却被祁源有意无意挡过来的身子给阻了。 杨之行瞥了一眼祁源,眼中带着些敌意,却也拿他无法,只得隔着他半个身子询问苏茗雪,“小妹,你没事吧?情况我都听吟霜说了,你没被欺负吧?” 这话的指向性很强,挟枪带棒地直指祁源,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有没有欺负苏茗雪了。 “兄长,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说话间苏茗雪也扭头向祁源瞥了一眼,只是她这一眼含羞带嗔的,像盛着落花的秋水盈盈淌过。 在她侧头的时候,一截白皙的颈子从衣领间滑出,其间一点隐约的红痕刺痛了杨之行的双眼,他自然知道这红痕意味着什么。 杨之行在宽大的袖摆下攥紧了拳,面上八风不动地道,“那就好,祁……祁少将军的事吟霜已经都和我说了,这一大早的祁老将军就和副将上门提亲来了,这事你看……” 杨之行本就只是苏茗雪认的一个义兄而已,没有立场为她决定任何事情,如今看情形她和祁源也已经水到渠成了,他俩本就有婚约,成婚也是迟早的事,只要是她愿意,自己定然会祝福她。 苏茗雪没想到祁大将军的行动如此之快,她这才知晓了祁源的身份,两人才刚刚这样那样了一番,提亲的队伍就上门来了,可见祁大将军把自己儿子推销出去的心情很是急切。 “祁伯父,别在门口站着了,我们进去坐下再说吧。” 苏茗雪走上前请祁大将军进了铺子,刘存娣已经备好了茶水,几人在就铺子里间的八仙桌旁围坐了下来。 苏茗雪行走间还算自如,只是偶尔拿手扶下腰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林一让喜队和挑夫就地休息,自己扒在铺子门口的柜台边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他昨日送了吟霜回雪玉商行,就去青柏巷的祁宅给大将军报信去了。 祁大将军一听自家儿子终于不再在苏丫头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把苏丫头带去军营了,他便连夜和林一把宅子里的家财收拾收拾,准备着上雪玉商行提亲去。 这一夜祁大将军兴奋得都没怎么睡觉,一大早军营来的哨兵就悄悄给他通风报信,那苏家小姐从昨日进了少将军的帐子就再也没出来过,大伙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偷听帐子里的动静,但多数是好事已成。 祁大将军高兴地一抚掌,估摸着只要这俩孩子之间不出什么变数,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都能抱上孙儿了,他天一亮就催着林一找喜队上雪玉商行去下聘,来个顺水推舟帮两个小的把这事给定了。 林一里里外外忙活了一晚上,此刻精神有些缺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坐在柜台里的吟霜说着话提神。 “吟霜啊,你看你家小姐这短短几步路都扶了三次腰了,啧啧,看来我家少主还是挺生猛的!” 吟霜也看见了苏茗雪的小动作,还有她颈间耳畔那连衣物都遮掩不住的印记,处处都昭示着她与祁源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就是听不得林一这么调侃自家小姐,她狠狠地剜了林一一眼,轻飘飘地道,“我家小姐说过,她就喜欢野性小狼狗,你家少主要是不够生猛,伺候的我家小姐不满意,恐怕很快就会被我家小姐抛弃吧。” 林一噎了一下,原来苏小姐就好这口,那少主可得好好表现,留住这个定远军最大的金主。 铺子里间的八仙桌,祁源、祁大将军、苏茗雪、杨之行各坐了一边。 祁大将军率先开了口,“苏丫头,我家这臭小子把身份瞒了你这么久,伯父我替他向你道个不是,你们现今既然误会已解,又两情相悦,不如择日就把婚事办了吧,你的父母家人都在荆都,我就来找杨掌柜提亲了。” 苏茗雪惊道,“祁伯父,不用这么急吧?” 苏茗雪不急,祁大将军可就急了,“苏丫头,这怎么能不急呢,??昨儿个你在这臭小子的营帐里待了一天一夜,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可不得把这关系给坐实了,原本你们就有婚约在身,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正是成家的时候,我们祁家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能拿得出手的我全给装箱子里搬来了,你要还嫌这聘礼不够,整个祁宅送你都行!” 祁大将军大手一挥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自家宅子送给儿媳妇,心中急切可见一斑。 苏茗雪眼神飘向了祁源,他俩这才春宵一度呢,就有人向祁大将军通风报信,还有没有点个人隐私了。 苏茗雪见祁源一副淡淡的神色,没什么表示,好像吃定了自己的样子,一时被他欺瞒套路了这么久的怒意又迟迟地浮上心头,便故意笑着道,“祁伯父,名声这东西,我向来是不在意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也没非要他负责不可,成亲这事,不急不急。” 苏茗雪这话刚说完,祁源立时眉头一蹙地看向她,什么叫没要他负责?难道昨日之事在她眼中就只是玩乐了一番吗?她还是不愿做定远军的少主夫人? 苏茗雪瞥见祁源面上淡定的表情有一丝开裂,心中暗爽,决定再添那么一把火,“祁少将军近来有要紧的战事,我这既然无需回荆都了,那商行的许多事也要我亲自去办,儿女情长这些小事就先搁一搁吧。” “这怎么能算小事呢?”祁大将军着急道。 如今这苏丫头家大业大的,指不定哪天就看不上自家这不解风情的穷小子了,到手的儿媳妇可不能就这么放跑。 祁大将军在桌下狠踢了祁源一脚,“万事都没有你俩的婚事重要,儿子你说是吧?” 苏茗雪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轻抿,好整以暇地瞧着祁源,猜测他定会表示自己不在意此事。 祁源挨了自家老爹一脚,心绪收回,深深地看了苏茗雪一眼,点头道,“自然是婚事要紧。” 苏茗雪差点被一口茶水呛着,她惊异地回望祁源,只得到一个坚定的眼神。 祁大将军见自家儿子一点头,苏茗雪就没再说出什么推脱的话,便觉这事有戏了,他喜上眉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我连夜找人合了你们俩的八字,算出了几个好日子,你们看看喜欢哪个,择日咱就把喜事办了。” 杨之行看着苏茗雪似是有些犹疑的面色,开口道,“这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小妹她还没做好准备。” 苏茗雪正想顺着杨之行的话说自己没准备好,她搁在桌上的手却被祁源一把握住了。 祁源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我准备好了。” 苏茗雪被他盯得心下一颤,掉马后的祁源原来这么直球的吗,这话听在苏茗雪耳中无异于“嫁给我吧”。 这可不就是求婚嘛! 她感受到祁源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暗示的很明显。 苏茗雪脑中瞬间填满了粉红泡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脱口而出,“我也准备好了。” 说这话时,她脑中只余一个想法,「这辈子大概就栽在这头小狼狗手上了吧。」 苏茗雪一点头,这婚事就算定下了。 祁源也不知是急着给苏茗雪名分还是急着让自己有个名分,在吉日里选了一个最近的,苏茗雪被他手一牵,恳求的眼神一盯,就什么都答应了。 半月之后,便是婚期。 吟霜听到这定下的大婚日子,狠狠吃了一惊,随后便迅速地接受了自家小姐即将出嫁的这个事实,毕竟自家小姐本身就是喜欢祁镖头的,只不过祁镖头多了个定远军少主的身份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时间上可以说是十分的紧张了,讲究的人家可是提前半年一年的就开始定制喜服喜被,但自家小姐出嫁,那定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万幸的是雪玉商行不缺人手,吟霜一号召,雪玉商行手艺最灵巧的女工们便帮着开始赶制大婚的一应服饰被褥。 杨之行在吟霜罗列完婚礼之需的第二天,就带着商队去置办些丹砂郡弄不着的物件。 祁大将军和林一也在为祁源的婚事而忙碌着,定远军的少主大婚,那定然是要体体面面的。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就只有苏茗雪和祁源这两个即将成婚的当事人落了个清闲。 苏茗雪倒也没真闲着,她既然留在丹砂郡不走了,那雪玉商行的事她便还是要上心的。 丹砂郡的暑气迟迟而来,早春栽下的沙羽树也都已经结果,苏茗雪便带着人去采摘新一批的沙羽果。 苏茗雪窝在带棚的马车里躲着有些灼人的日头,祁源虽是坐在车外,但他俩的婚事早就从在商行做工的女工们口中传了出去,如今来采摘沙羽果的女工也没人会再拿祁源打趣,见着他俩都会道一声恭喜。 苏茗雪这次出门带上了解暑圣品,西瓜汁,还是用她在城北耕地精心培育出的无籽西瓜榨的。 为了省事她并没有带茶杯,便直接就着装西瓜汁的水壶壶口,灌了一大口清甜的西瓜汁,舒爽入肚,在这夏天最是惬意。 苏茗雪招呼了祁源进车里来躲躲太阳,也品一品这鲜榨的西瓜汁。 “祁镖头,我带了西瓜汁,可甜了,你也喝口解解暑。” 苏茗雪这样称呼祁源称呼惯了,一时也懒得改。 祁源从她手中接过水壶,却并没有立马就喝,他的目光落在苏茗雪嘴角沾着的一丝淡红的西瓜汁水上,水壶旋即被他放在了一旁。 祁源伸手握住了苏茗雪光滑小巧的下颔,凑头过去,冰凉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唇角,还微微地探舌舔了一下,稍作停留后便退了回去。 他看着苏茗雪的眼睛,指腹流连在她的唇侧,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是挺甜的,我很喜欢。” 苏茗雪的脑中“砰”一下的就炸起了五彩烟花,面上泛起了比西瓜的汁水还要红的迷人色泽。 自从她和祁源有过肌肤之亲之后,这头小狼狗就像是打通了什么神奇的关窍,时不时撩拨的苏茗雪面红耳赤,还总是这副极其正经的模样,弄得苏茗雪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十分的不正经。 苏茗雪不甘心总是处于这种被动的位置,她的手攀上祁源的臂膀,上身微微前倾,轻启红唇,“喜欢就多尝尝啊。” 祁源呼吸一滞,请帖都递到了自己鼻尖,他要是再无动于衷可就太丢份了。 他手下稍一用力,就把苏茗雪带入了自己怀中,唇齿相触间,他既尝到了瓜果的甘甜,也尝到了苏茗雪独有的软香。 马车内的气温逐渐升高,苏茗雪半倚在车中的软榻上,仰着头接收着祁源似火的热情,发辫都被蹭得有些凌乱。 这一吻温柔而绵长,祁源终于舍得放过苏茗雪的双唇时,察觉到她似乎被脑后的发辫硌得有些不适,便一伸手解了她束发的锦带。 一袭柔顺的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衬的苏茗雪唇色更艳,面色更醉人。 祁源一手撑着马车的壁板,一手揽着苏茗雪的后腰,把她的身子更加贴近了自己的胸膛,垂头在她耳畔低声道,“现在可以吗?” 第七十五章 苏茗雪一抬眼, 望见祁源平素清冷的眸子中敛着摄人的欲。 小狼狗开了荤之后便有些食髓知味,越来越大胆了…… 苏茗雪伸出一根纤白的食指,轻触在祁源的唇上, 摇了摇头道, “外头都是人呢……” 遭到了拒绝的祁源绷直了唇线,腾出一只手把车帘掀开了一角朝外张望, 女工们都专注地在沙羽树下采摘着果子, 偶尔各自交流上几句。 他放下车帘又转过头来面对苏茗雪,语调低回, “没人注意这儿,我轻着些。” 苏茗雪可不信他的鬼话,他们身处的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稍微动作大些外头可能就会瞧见马车的摇晃,虽然她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但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这个程度。 她沉下脸色, 推了推祁源的胸膛道, “别闹,不行就是不行。” 祁源总是张扬桀骜的眼尾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垂了下去,苏茗雪总觉得此刻他的眼神和圆圆很像,湿漉漉的带着乞求。 苏茗雪狠了狠心, 她抬起脚, 用绣靴踢了踢祁源的小腿, “起来, 这样挨着好热。” 祁源也觉得热, 他的耳根烧得一片赤红, 虽然心中满是渴望, 但他看出了苏茗雪眼中的坚持, 便不愿在这事上违了苏茗雪的意。 他抬手扯了扯自己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银扣开解,暴|露在空气中的清俊锁骨都隐隐泛着红,皮肤接触到空气,散了一丝让人难|耐的热。 祁源呼了一口气,并没有起身,反倒俯身搂紧了苏茗雪,鼻尖嗅着她身上的芬芳,嘴唇轻触了下她柔软的耳垂,哑着嗓子道,“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见祁源没有得寸进尺,苏茗雪也不再赶他,她反手抱上祁源的背,轻轻抚着,尝试压下他的躁|动。 感受到祁源激烈的心跳趋于平缓,苏茗雪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起身了。 “祁镖头,抱够了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祁源终于舍得放开苏茗雪,他的手从苏茗雪的腰背离开时,还不忘为她抚平衣上的褶皱。 祁源靠在另一边的车壁上端坐着,又恢复了一副清冷模样,只有半敞着的领口暴|露了他适才的情|动。 他拿起被他弃在一旁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西瓜汁,体内残余的火热便被浇了个干净。 他看着苏茗雪,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成婚之后,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待在仙灵河北边的驻地,相处的时间会变少。” 所以想趁现在多腻歪一会儿。 苏茗雪自动脑补了这么一段话,她好奇问道,“定远军什么时候在仙灵河北边也有驻地了?” “前些日子才安排人去挖了战壕建了驻地,近来仙灵河水开始上涨,跨河作战难度太大,所以决定在北岸驻扎。” 这是做好要和北夷全面作战的准备了,虽然战争是残酷的,但苏茗雪却一点也不替祁源担心,毕竟以他的战斗力,收复北疆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北疆百姓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原书中男主所谓的收复不过是将他们拉入了另一种水生火热而已,为自己的夺权铺路。 虽然苏茗雪认识的祁源并没有走原书男主的老路,但她还是决定把疑心的事问问清楚。 “收复北疆郡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祁源见苏茗雪眼神中透着疑虑,当她是又想起了自己会屠城的那番谣言,正色道,“收复各个郡城之后,我想要仿着你在丹砂郡做的事,把北疆广阔的土地开垦成耕地,让百姓安居。” 苏茗雪点了点头,“嗯,是个好想法,那再之后呢?” 祁源不解,“再之后?” 苏茗雪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改天换地,那北疆百姓安居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带兵南下了?” 祁源虽然知道苏茗雪不希望参与到谋反之事中来,但他不想再对苏茗雪有所欺瞒,便坦率地道,“是有这个打算,大虞现今的当权者昏聩无能,信谄佞,远忠臣,有他在位,大虞不宁。” 苏茗雪知道他说得都是实话,可她实在是对这些朝堂争斗提不起兴趣,她只想去开开荒种种田探寻些新奇东西,可祁源也有他自己的抱负。 两人的人生目标似乎有了冲突,苏茗雪皱起了眉不再言语。 祁源看她这个神色,就知她不喜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他拉过苏茗雪的手握在掌心,耐心询问,“你不希望我南下?” 苏茗雪抬眸,“倒不是不希望你南下,而是不希望你亲身处在荆都那个风雨飘摇的位置上。” 身居高位者必殚精竭虑,在那个位置上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更何况是颠覆一个老旧的政权,祁源想当皇帝,苏茗雪可不想当皇后,比起权利,她更爱自由。 宫斗小说她看得可太多了,那高墙内的争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她可玩不来,再说,她可不想和人共享丈夫,但若是祁源真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一定多的是人想给他塞女人,苏茗雪一想起那被莺莺燕燕环伺的场景就觉得头痛无比,她只想简单的和自己喜欢的人谈场甜甜的恋爱,赚些小钱钱,轻松又愉快。 祁源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他眼中放着异彩,“你是担心我?怕我处在朝堂漩涡中心的危险之中?” 苏茗雪轻眨了下眼,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违心地点了下脑袋,“啊……是,你若是自己称帝,那势必要和前朝皇室旧臣们作斗争,多危险啊,我岂不是要整日提心吊胆的。” 祁源认真垂下了头认真思考着苏茗雪的话,沉吟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坚毅,“定远军如今大部分的军费都是你供的,若是你真的不愿支持我,我也不会逼你。既然决定了坦诚相待,我便不会再骗你,那个老皇帝我势必要把他从皇位上揪下来,为我爹,为定远军,为其他蒙冤受屈的忠臣良将,只是……” 他顿了一下,原本坚毅的目光软了下来,紧了紧苏茗雪的手道,“我对那个位置本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给那把龙椅换个配得上它的人而已,皇室宗族藏龙卧虎,自然有比我更合适做帝王的人,只是被那老皇帝和他的爪牙压制着不得出头,我带兵南下也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到时,我们择能者拥之,你说可好?” 苏茗雪惊得瞪大了眼,她没想到祁源会这么认真地和自己商量这事,“你真的愿意放弃那个位置。” 祁源低低地笑了一下,道,“那位置本也不是我的,何谈放弃。” 苏茗雪内心狂哮,不,只要你想,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我相信你。” 祁源凑上前轻碰了下苏茗雪的唇,“定不负所信!” 苏茗雪在吟霜的敦促下写了封信寄回荆都,告诉家里人自己要成婚的消息,自己离家来这北疆本就是打着追随祁源的名号,想来家人虽会觉得突然,但也不会过于意外吧。 只是这北疆离荆都路途遥远,她不能让家人长途跋涉的来这北疆,就算来了也赶不及婚期,便和祁源商量着以后回了荆都,待局势都稳定了,再在荆都补一场酒席宴请亲朋。 祁源还带着她去了一趟玄青郡,让她亲眼瞧瞧他在玄青郡派兵屯的田和那些铁矿。 苏茗雪见祁源依葫芦画瓢把玄青郡的荒田垦得像模像样,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跟我那么久没白跟啊祁镖头,连种田都学会了。” 祁源看着屯田兵士们辛勤耕种出的作物,心中也是有些骄傲的,只是他不会把这傲色表现出来,只是勾了下唇角对苏茗雪道,“都是学着你的样子种的,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吩咐下去让他们整改。” 苏茗雪撩着裙摆在田埂中转了一圈,仔细查看了田中的作物,随后上了地头对祁源道,“这一季便先这样吧,有些粮种的间距过小了,会影响作收,等下一季我详细做个耕种计划,你让兵士们和百姓们照着做就是。” “嗯,都听你的。” 苏茗雪见他这副乖顺的模样就想给他顺顺毛,“这么听话?” 祁源正色反问道,“听夫人的话不是应该?” 苏茗雪被他这一声夫人唤得面上一红,轻咳了一声,“正经点。” 祁源一脸严肃,更加的义正词严地道,“我很正经,不止是耕田,玄青郡的铁矿你若是有什么更好的商路,那便也交给雪玉商行管理,我对经营之事并不擅长,你和杨之行他们才是更适合做这些事的人。” 苏茗雪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矿山,若有所思地道,“这里的铁矿若是交给我们管理,营收可就要和商行众人分了,你舍得?” 祁源道,“商者为利,天经地义,雪玉商行经办得越好,于我定远军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苏茗雪一挑眉,祁源倒是毫不掩饰他的目的,如今雪玉商行算是和定远军彻底挂钩了,作为定远军背后最大的金主,雪玉商行赚得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我可得和你提前说清楚,我给你定远军供军费,定远军可要为我雪玉商行铺路,往后我想要雪玉商行的生意经营到外邦,可少不了军队的支持。” 就苏茗雪所知,古时的海贸或是西域的商路建设背后都离不开当权者的支持,重要的货物引进出口都有军队护送,才能在漫长的路途中保证安全。 祁源对上苏茗雪的目光,郑重颔首,“愿相携相持,共至白首。” 第七十六章 七月初七, 金风玉露,佳期如梦。 这日清光明媚,薄云蔚然, 苏茗雪和祁源的婚期就定在这个祈求美好姻缘的日子。 吟霜提前两日便和刘存娣带着空闲的女工们开始里里外外地布置雪玉商行。 红锦的地毯铺满了银杏巷的街头巷尾, 商行门前那棵参天的银杏树上也装点了大红的锦绸,翠绿的枝叶交错着耀眼的红, 阳光透过其中洒下粼粼金光。 雪玉商行的大门和内堂处处都装点着胭脂红的纱幔, 每一条纱幔都用熏香熏过,随风拂动间荡起醉人的香气, 仿佛置身于仙境。 苏茗雪一早就被吟霜和刘存娣拉着穿上繁复的大红喜服,做着新娘子的妆容发髻。 吟霜在她身后为她梳发,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念到最后, 吟霜的声音竟然都又些颤抖。 苏茗雪坐在铜镜前打着哈欠, 天还没亮她就被吟霜给从床上拉了起来,脑袋还泛着懵,此刻听到吟霜隐着哭腔的嗓音,她瞬间清醒了七八分。 她看着铜镜中吟霜那模模糊糊的身影, 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 “吟霜, 你做什么这么难过?” 吟霜吸了吸鼻子, “姐姐, 吟霜自六岁起就一直伴在你身边, 如今你要嫁作他人妇了, 又不让我跟过去做陪嫁丫头, 我当然难过。” “他人妇”,苏茗雪听到这个词微微地蹙了蹙眉,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的时间了,苏茗雪还是没有习惯这时刻都把女人当作男人附属品的社会定性。 但吟霜自小就受着这样的教引,她也不能指责吟霜什么,只能耐心地开解,“什么叫他人妇?就算成了婚,我还是我自己呀,我有自己的事业、理想和抱负,又不会事事都围着男人转,以后我多数还是住在雪玉商行的,你难道还怕见不着我不成?” 一听苏茗雪以后会还住在雪玉商行,吟霜悲意渐止,有些不敢相信地小心问道,“姐姐婚后难到不会住进祁少主的祁宅么?哪有女子婚后不住进夫家的?公婆那儿就说不过去,可能还要被人嚼舌根呢。” 苏茗雪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姐姐我是普通女子吗?全是男人的矿场我都宿过,难道还怕人嚼舌根?再说了,祁少主他也要忙着带兵打仗,我一个人住在祁宅独守空房?那可是无聊的很,祁大将军他也不是一般的公父,连祁宅他都愿意拱手相送,难道还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吟霜仔细地抚着手下的青丝,稍一思量,自家小姐来了这北疆之后,做得都是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成婚后继续住在雪玉商行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 一想到自己以后还是能够和苏茗雪生活在一起,吟霜立马开心了起来,“那太好了!我以后还是能日日和姐姐在一起。” 但她转念一想,又有些为苏茗雪担心,“可姐姐你若是和祁少主总是聚少离多,你不担心你们之间的感情会受影响么?” 苏茗雪从面前的妆奁中取出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凤凰步摇,在手中把玩着,毫不在意地道,“如果是对的人,相隔千万里,也会心系彼此,如果不是对的人,朝夕相处也是无用。与其担心这担心那的,不如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其他无需多思多想,享受当下的快乐最重要。” 苏茗雪把那金步摇放回了妆奁,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真的不能得长久,那便好聚好散咯。” 苏茗雪这洒脱的心性感染了吟霜,突然觉得这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对苏茗雪而言不过只是个略为喜庆的一天而已,心绪也淡然了许多,只专注地为她盘着发髻。 苏茗雪见她不再失落,抬手拍了拍她握着银梳的手,“你呀,虽然嘴上叫我姐姐,心里还是总把我当成主子,还想跟着我去做陪嫁丫头呢,你难道真的能放得下雪玉商行?只要有得选,你一定更愿意当雪玉商行的大账房吧。” 吟霜瘪了下嘴,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她的答案已经在她的面上昭然若揭。 吉时将至,迎亲的队伍到了雪玉商行门口,喜队锣鼓喧天,祁源身着一袭朱红喜服高坐在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之上,蜂腰紧缚着银白祥云纹样的宽腰带,一头墨发被银冠高高地束在脑后,一派丰神俊朗。 雪玉商行这日给大部分雇工们都放了假,许多人都拖家带口的来瞧热闹,祁源从青柏巷一路行来接收了不少祝贺,一贯清冷的面色上也挂着些喜色。 苏茗雪早已妆扮好,不再是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流光溢彩的艳红嫁衣,衬的白皙面庞更是娇美,唇色嫣红,胭脂淡扫,远山黛眉,额间一抹花钿,娇艳的似是一朵盛放的牡丹。 吟霜和刘存娣为她仔细地盖上绣着鸳鸯的大红锦盖,一左一右地引着她出了房门。 杨之行等在门外,看着苏茗雪凤冠霞帔的出了门来,锦盖遮着她的脸,只露出一点红唇皓齿。 按照大虞女子出嫁的风俗,出门前多是要脚不沾地的由家中兄弟背上喜轿,杨之行作为苏茗雪的义兄,背嫁娘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杨之行心情复杂,一方面为苏茗雪能和相爱之人喜结连理而高兴,一方面也为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恋暗自神伤。 杨之行敛了敛心绪,迎上了前去,“小妹,恭喜你,兄长给你准备了一份嫁礼。” 说着他握起苏茗雪的一只腕子,把一直攥在手上的一个白玉镯子戴在了她皓白的手腕上,“这是我上回走商特意让一家首饰铺子的匠人打磨的,你寻了这么多玉,都没给自己留一块,这白玉镯子你便戴着吧,祝你和祁少主百年好合。” 苏茗雪抬起手腕,垂眸从锦盖的下方瞧着腕间的白玉镯子,纯白剔透,毫无杂质,打磨得光滑圆润,才触及皮肤就浅浅升温,可见是极品的白玉打造的。 苏茗雪隔着锦盖只能看见杨之行的黑色鞋靴和浅青色的衣袍下摆,她对着他的方向稍一颔首,红唇勾起,“多谢兄长。”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杨之行还是对苏茗雪笑得开怀,“兄长背你上喜轿。” 他一撩衣摆,背对着苏茗雪半蹲下身子。 苏茗雪上前往杨之行身上轻轻一趴,杨之行手托着她的腿弯一使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她背了起来。 杨之行背着苏茗雪缓步走向商行门口,早已等在门外的商行雇工们瞧见他们的身影,纷纷开始拍这手欢呼。 马背上的祁源眼神随着人群一转,落在在了被杨之行背着的那一抹红色倩影上。 杨之行背着苏茗雪跨过门槛,稳稳地下了台阶,道两旁的女工们朝他们撒着篮里的鲜花花瓣,他就在这花瓣雨中把心爱之人送上了祁源的花轿。 杨之行最后深深地看了苏茗雪一眼,便放下了花轿的喜帘。 喜庆的鞭炮声乍响,杨之行在这震耳的炮声中仰头对高坐在马上的祁源道,“好好待她。” 祁源在这喧闹之中根本没听清杨之行的声音,但他看着杨之行严肃的面容,从他嘴唇的翁动间猜出了他的语意。 祁源朝杨之行郑重地点了点头,扯着马缰调转马头,走在喜队的前头迎着花轿上的苏茗雪往祁宅去。 许多丹砂郡的百姓们都忘不了今日所见的一幕,从银杏巷往青柏巷的途中皆铺着大红地毯,沿路的树木房屋上甚至都装点了轻透红纱,一路都有雪玉商行的雇工们朝着马上英俊的新郎和花轿撒着花瓣。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祁瑞阳大将军端坐在祁宅堂屋的主坐上,看着自家儿子终于把儿媳妇迎进了门,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 三拜礼成,苏茗雪率先被送入了洞房,祁源在外头招呼着宴请的宾客,男方这头多是军中的将领们,俱是喜气洋洋地调笑打趣着给祁源灌酒,倒是遵规守矩的没有要去闹洞房。 苏茗雪独自坐在新房的喜床上,天色虽然还没黑下去,但房中已红烛高照,她悄悄撩起头上的红盖头,扫视着自己的新房。 房中处处贴着大红喜字,门窗上都挂着红绸,床架子上也挂着红色纱幔,堆着大红锦被,香炉中也点着醉人的熏香,入目皆是一片喜庆之色。 从早上到现在苏茗雪才吃了一餐,饿得腹中唱着大戏,她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落在了桌案上摆的几个小碟上。 苏茗雪眼前一亮,掀了头上的锦盖就大剌剌地往桌前一坐,碟中摆着些酥饼糕点,都是苏茗雪爱吃的,还备着酒壶,那熟悉的点缀着橙黄小果的白瓷小酒壶,正是童娘酒坊的沙羽果酒。 这一桌的吃食一看就是特意为苏茗雪所准备的,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酒,敞开肚子吃了起来。 祁源应酬完一众敬酒道喜的将士之后,终于被大家推搡着进了洞房。 他抬眼所见的不是如他想象中端庄静坐在喜床上等着自己掀盖头的美娇娘,而是正坐在桌前腮帮子吃得鼓鼓的新婚妻子。 苏茗雪嘴里那口酥饼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到了祁源进门的动静,她猛灌了一口酒,吞下口中的饼,眉眼弯弯地对着祁源笑。 “这么俊的小郎君,可是让我捡了便宜了。” 祁源意外之中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是这人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 他关紧了新房的大门,笑着走过去坐在苏茗雪身旁,给桌上的两个空酒杯中斟满了酒,“娘子怎么自己就把盖头掀了?” 苏茗雪端起酒杯盈盈地笑着,“这不是给夫君你省点事么。” “娘子真是贴心。” 祁源还是第一次见到苏茗雪如此盛妆的模样,柳眉杏目,朱唇一点,越发衬得肤白如玉,皓齿如贝。 这一直让祁源觉得摸不透抓不住的慧黠人儿如今已经是自己的妻,他心中被喜悦充斥着,刚刚被灌的一肚子酒意醺醺然地直烧上头。 祁源也端起了酒杯,倾着身子递到了苏茗雪面前。 苏茗雪心领神会,端着酒杯的手臂绕过祁源抬到自己面前的那截小臂,凑头与他喝了一杯交杯酒。 因这房中只放了这一壶能解渴的饮品,苏茗雪在祁源进洞房前也已喝了不少果酒,此刻腮边漾着红,眼中含着情。 祁源瞧着她这副模样,再也忍耐不住,他放下酒杯,起身一把抱起了苏茗雪,大步走向艳红耀目的喜床。 苏茗雪躺在大红的锦被上,搂着祁源的脖子朝他呼着酒气,“祁镖头,以后我可就不给你发工钱了。” 祁源低笑了一下,“甘愿为苏小姐赴汤蹈火。” 片刻之后,两人身上繁复的喜服脱落在地,檀木大床上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不住摇晃,传出让人心神激荡的浅吟低呼。 唇|齿相依,肌|肤相亲,比翼呈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第一次写文,无论是文笔还是叙事都有很多不足之处,感谢不嫌弃这篇文的小可爱们,接下来还会有那么几个小番外,不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不看啦,再次感谢你们的陪伴,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