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作者:林笛儿【完结】 【内容简介】 他是神童,是才子,是当今皇帝的智囊骨干。二十四年来,才冠全国,孤独求败。 他是一把隐形的剑,黑暗里,在剑销中发出刺耳的战栗声,朝堂之上的政客闻之色变。 他有一支写尽人间悲欢离合的神笔,举手投足令你笑、令你忧,为追逐他的脚步,偌大的京城,满城空巷。 他是战场上的一个传说,英勇俊伟,如战神一般。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京城四杀手。 某天,四杀手齐聚到一个叫做龙江镇的地方,遇见三位蓝姓佳丽。 七月的秋阳下,眩丽的桃花漫天飞舞,令人心悸,令人摄魂……傲慢与偏见,爱情与阴谋。 情场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胜了又如何,败了又怎样? 主角关键字 —— 贺文轩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一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一) 龙江镇是个不算大也算小的城镇,距离京城西京三四百里,有官道、运河直接到达。 小镇位于山陵起伏的盆地之上。一条壮丽的运河在这里放慢了流速,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港湾。港湾里停了许多首尾相接的船只。而通住龙江镇的官道之上,则是终年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这里即不是达官显贵聚集的京城,也不是文人墨客钟情的江南胜地,何至于如此喧闹?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小镇,有宝便全国闻名。 龙江镇面南背北,镇北有一座山,山上出产一种高岭土,烧烤出来的瓷器,光滑圆润,像发着光的宝石,薄如纸片,轻轻敲着瓷面,竟然能发出如乐器般的声音。 自然而然,许多有名的烧瓷工匠便聚集在此。 傍晚时分,站在山峦之上,望着城里无数往上蹿升的烟云,这个小镇仿佛正处于战火之中,奇特的氛围和壮丽的景观,美得令人屏息。 龙江镇的镇南也有一座山,那座山夹于几座高峰之间,有一面的山坡,得天独厚的雨水充沛、阳光直射,层层叠叠的梯田上植满了上百年的茶树。 这种茶用龙江镇里出产的白瓷冲泡,口感极好,如百精素兰同雪涛并泻,真正的色香味俱全,故取名"兰雪茶"。 龙江镇这一瓷一茶,不谈在这南朝,相近的领国,达官显贵已拥有龙江镇的瓷器为傲,非兰雪茶不喝。 龙江镇一年上缴给朝廷的税收便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 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当今天子还不视若心肝一般珍着。朝中六大部门在龙江镇都设有分部。每年的春季,龙江镇会举行茶展;秋季,有瓷器集会,这两次活动,都是当今天子亲自来主持。 工部为此,特意修了运河与官道,方便官员和各地的客商往来。 龙江镇,这弹丸之地,俨然成了南朝第一花团锦簇之地。 ******* ******* ******* ******** 一早,龙江镇的城门徐徐打开,瑟瑟的秋风从山涧里吹进城中,带着些许凉意。 太阳刚在山头上露了个脸,城门口的集市就热闹了起来。街角处,挑着豆腐担子的老头扯开嗓门吆喝着,一边恨恨地以瞪着对街和他比着嗓门叫的炒瓜子的大妈。卖鱼的往水桶里加着水,新捞出来的大尾鲤鱼在水桶里起劲地扑腾着,溅得水花老高,把地面都打湿了好大的一片。那一边的早点铺,支好了油锅,伙计麻利地将捏好的油条下在沸油中,随着"哧啦"声响,那油条眨眼间便炸成了金色。 集市间,不时有挑着扁担、上面摆放了好几层瓷器的挑夫们,熟稔自如地在人群中快步走动,一点儿都不担忧人们的冲撞,别人瞧着他们,倒了捏了把冷汗。 不远处的来福茶馆,早已燃火煮茶了。厅堂中,坐满了老客和外来的商人,这几天议论的话题就是十天后将要举行的瓷器集会。四个伙计跑进跑出,忙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这时,门外,一阵銮铃轻响,三匹骏马一先一后飞奔而来,当先那人着一袭描金盘云的长袍,腰板笔挺,容色如玉,眉目间透着股傲气,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名门公子,后来跟的显然是两位佣仆,面容一模一样,只是衣衫一蓝一黑,以示区别。 三人齐跳下马,茶馆掌柜忙迎上去,早有伙计上前接过马绳。掌柜一斜眼,瞧见两位佣仆均手捧一个大的包袱,腰下佩长剑。 "公子,这边请。"掌柜可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识人无数,脸面堆满笑地领着三人往里走,找了个临街的雅座。 他拿下搭在肩头上的布巾擦拭着桌子,问道:"公子,小店有包子、干丝、面条、茶水,你要点什么?" 那公子背着手,面无表情,象是没有听到他在说话一般,不发一言。 蓝衫佣仆拍了下掌柜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来壶滚烫的山泉水就可以了。" 说完,蓝衫佣仆解开手中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雪白的垫子放在椅中,另取了一块雪白的方巾铺在桌上,恭敬地立在一边,那位公子方才撩开袍摆,款款坐下。 茶馆掌柜瞅着那绣着暗花绢丝的方巾,心疼得直咧嘴。来福茶馆可是龙江镇上数一数二的干净的,老店面,厨子手艺好,伙计手脚麻利,来客无一挑剔。 这到底是谁家公子,爱洁得如此奢侈。 佣仆的包袱象仙人的神袖,掏掏,里面什么都有。不一会,桌上已放了一只茶壶、一只茶碗。雨过天晴般的青色,纹路像鱼鳞般闪闪发亮。 掌柜的在龙江镇开店多年,知道这种色泽的瓷器极其罕见,似乎只有向皇宫进贡的贡品中才会有这样的。 他不禁多瞧了锦衣公子几眼。 公子眉头一挑,俊容一凛,瞟了下茶壶。掌柜的忙哈下腰,"公子息怒,茶……不,水马上就到。" 他转过身,不敢怠慢,到炉灶上亲自端去了。 他猜测,这位公子,不是皇室子弟,必然就是高官公子。他蹙蹙眉头,这般讲究到苛刻、好洁倨傲的公子,前一阵子,好象茶客们提到过一位。 "那是文轩公子。"锦衣公子的古怪行径,也惹起了厅堂中其他茶客的注意,不知谁低语了一句。 "贺文轩公子?那个当今第一才子?"目光纷纷转向临窗的雅座。 锦衣公子手摇折扇,旁若无人地打量着窗外的街景。 掌柜的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就是这位贺文轩公子。 贺文轩,乃当今极受皇上器重的贺丞相之子。他自幼聪慧,知识面极广,经史百家,稗宫杂谈,佛典道藏,可谓无书不读。写文章也是下笔如神,迅速成风。不象别的书生要闷上半月才能写出来。他写文的速度也惊人,百韵长诗,顷刻之间就能写成。 他十二岁时便舌战群儒,无人可敌。 他的才气不仅表现在才学上,他的书法与字画也是令南朝众文人高山仰止。他的书法粗犷有力,擅长行糙,很有男子豪情气概。对于山水、花鸟等各种画体,他都驾驭得非常娴熟。 难得,他还有一手绝妙的棋艺。 当今,乃太平盛世,才子辈出,但从没有一人,在诗词书画围棋上胜过贺文轩的。 二十四年来,他孤独求败。 皇上钦赐他"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 偏偏这天下第一才子,无官瘾,疏钱财,真是把爱才惜才的皇上急坏了。人若有官瘾,必结党营私;若贪财,则以权谋私。这么个清高雅洁的才子,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皇上是走前门,走后门,来硬的,也来软的,才说服了贺文轩在朝廷制定国策、发生大事时,进宫为国家效力。 贺文轩在朝中,虽无一官半职,却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皇上对他那是个言听计从,满朝文武是羡煞莫名。 看了这些,别以为贺文轩就是天一第一完美男人。 其实不然。 贺文轩非常傲慢,他没什么朋友,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不屑于与一帮他所认为的俗人交朋友。一般的达官贵族也不在他的眼下,纵是你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想请他写幅字、画幅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还有一个怪癖,也是他与人疏离的原因。 贺文轩爱洁成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人不同毛巾、脸盆、碗碟,洗头要换水十几次,穿上衣服,要掸十次上灰尘。他的两位佣仆贺东贺西换着班给他擦文房四宝等杂物,他看的书别人更是碰不得。 他有一间书房,里面装满了藏书。有一次,他的一位为数不多之一的好友过来看他,他恰巧不在,朋友便进他书房坐了会,随意翻了翻书。从那以后,书房,他就再也没进去过。 他如此的爱洁,自然对女色也极少沾染。但他毕竟也是热血男子,也是有生理需要的。他难得看上一位著名的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让他留宿家中。月上中天,烛光摇曳,两人携手上c黄。可是他总是疑心歌女不干净,于是让她反复洗澡,到了凌晨时分,他把她从头摸到嘴,一边摸一边闻,闻到歌女的私密处,觉得有异味,于是又让她去洗澡,结果洗了三四次,贺文轩还是觉得不干净,最后天亮了,所有的激情也消褪了,这桩韵事不了了之。 关于贺文轩的传说,那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在南朝人的眼中,贺文轩是个另类,才子+怪胎,是千金小姐与皇室公主们的温柔"杀手",让人又敬又爱。 任何女子,不管你身份有多尊贵,在他面前,均柔如一江春水。 只是贺文轩如远山,只可仰观,无法亲触。 闲暇之余,南朝人以谈论他为快。 茶馆掌柜也是听一京城商人说起贺文轩轶事的,想不到今儿还见着了真人。真是名不虚传哦! 掌柜受不了的摇摇头,去后面的厨房找了个看上去特干净的白瓷壶,注上满满的滚烫的山泉水。 穿蓝衫的贺东接过茶壶,根本不让他靠近贺文轩。贺西已掀开自家携带的茶壶盖子,里面放上一层上好的云雪茶,泉水一倒进去,立时一股清香满溢出来。 贺文轩摇了摇折扇,装似满意的微闭下眼,嘴角勾起一缕轻笑。 掌柜的拭了把汗,脸上的笑方自如了点。 "咣,咣……"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惊得提壶的贺东把水都倒偏了,滴了几滴在桌上。 "明日辰时,蓝家小姐在蓝荫园外抛绣球招亲喽!"锣声过后,一个锃亮的嗓门接着响起。 喝茶的茶客纷纷拥出茶馆,问那敲锣人,"蓝家三位小姐呢,是哪位小姐?" "这嫁娶,长幼有序,自然是大小姐。" "哦哦,是丹枫小姐呀!"茶客颔首。 贺文轩皱着眉睁开了眼,端正的容颜上浮出一丝讥诮的神情。 对面桌上一位身穿道袍的清秀小道士恰好从茶碗中抬起头,对视上他的视线,把他眼中的讥诮尽纳眼中。 贺文轩冷漠地挪开视线。 小道士眼眨了眨,耸耸肩,对着他施下礼,"这位公子,你对这抛绣球招亲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第二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二) 七月天气,风清云淡,碧纱窗外飞进一片花瓣,沾在雪白的方巾上。贺文轩吹了口气,冷眼瞅着那浅粉色的薄片忽忽悠悠落在青色的砖地上,鞋尖狠狠一碾,顿作粉泥。 他嫌恶地抬起脚,贺西跪下地,替他解开长靴,另取一双白鹿皮靴换上。 他缓缓地抬起眼,打量着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道士,半新的道袍,身子清瘦,肌肤胜雪,鼻梁挺秀,嘴唇凉薄,一派清心冷情的样貌,但那股子出尘之气,难掩骨子里的风神灵秀,看了让人不觉心神一荡。 "我还不知出家之人对这些红尘之事会如此关注。"贺文轩冷冷一笑。 "我是暂住道观的俗家子弟,现已离开道观,也就是一红尘中人。公子刚才听到那锣声露出的笑意,似乎对蓝家抛绣球招亲极为不屑。公子是觉着这举动好笑还是认为蓝小姐貌丑见不得人?"小道士一句紧似一句,语气咄咄逼人。 贺文轩听了他的话,脸色不由一僵,没好气地说道:"这类蠢事,我向来不感兴趣。那蓝小姐,我没见过,不过,想也想得出,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话怎讲?" 贺文轩静静审视着小道士,脸露不耐烦之色,半晌才说道:"若是才貌双全的千金,如同佳酿一般,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是在这边远的龙江镇,自然也有公子良人上门求亲。现在一闺阁女子抛头露面,搞什么抛绣球招亲,必是嫁不出去了,才来这一招吸引别人的眼球。" "公子未免太武断了吧!"道士淡然一笑,拎起桌下的小包裹,站起身来,"也许那蓝小姐是想自己选夫婿,不屑于媒妁之言呢!" "那这样的女子更娶不得了。"贺文轩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优雅地抿了口茶,"在家从父,出家从夫,一个女儿家敢自已选夫婿,还懂不懂三从四德?" 道士清眸一眯,语带嘲讽,"不懂又如何?只怕那样的女子,你想娶,她还不嫁你呢!"说着,他解开包裹,掏出几文铜钱放在桌中,扎包裹时,贺文轩眼尖地看到里面放着一只棋坛。 "不嫁更好,这是本公子的庆幸。"贺文轩也不恼道士的话,与他计较,只会自降身份,"小师父也会下棋?" 他随意问道。 小道士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睬,转过身去。 "你敢不敢与我下上一盘?"向来只有贺文轩对别人鼻子朝天,很少有人对他这般不屑一顾、冷言相讥的。他不禁有点发恼,想戳戳这小道士的锐气。 小道士身子一怔,转过头,挑衅地看着他,"如果你输给我,怎么办?" 贺文轩阖上眼帘,微微一笑,傲然道:"如果本公子输了,我就去把那位蓝小姐娶了。但是小师父你若输了呢?" 小道士白皙的面容突地胀得通红,他狠狠地瞪着贺文轩,"我若输了,给你端茶磨墨三个月。" 贺文轩抬眼瞧瞧忍着笑的贺东贺西,"听见没,有人抢你们的饭碗哦!"他又把目光移向小道士,上上下下扫了几眼,轻笑一声,"不过,多一人,本公子也养得起。" 小道士后退一步,秀眉微拧,"公子的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早吗?"贺文轩一挑眉,"其实早和晚都一样的。你,去净手,至少十次。" "呃?"小道士一时没弄明白。 出门看热闹的茶客们折身回到厅堂,刚巧听到了贺文轩与小道士的一席话,一个个忙拥上前,继续观看第二场好戏上演。 "小师父,贺公子嫌你脏,要你洗了手再与他对弈。"茶馆掌柜凑过头,附在小道士耳边低声道。 "嫌我脏?"小道士低头看了下自已白皙纤细的双手,一甩袖子,"我还嫌他恶心呢!这棋不下了。" "是输不起吧!"贺文轩凉凉的嘲讽声从后面吹来。 小道士阖上眼帘,睫毛蠕动如扇,他缓缓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去净手。" 贺文轩朝贺东一挪嘴,贺东跟上小道士,监督他足足换了十次水,直把一双小手洗得又红又白,这才让他过来。 贺文轩嫌厅堂杂乱,让掌柜的把桌子搬到了后院。后院里的一株海棠正在谢落,梁柱和砖的fèng隙里,飘荡着让人昏昏沉沉的海棠味。 小道士过来时,贺西已经在桌中摆好了棋盘和棋子。 围观的茶客一见那棋子与棋盘,不约而同齐发出一声赞叹。 黑子漆黑一点,无任何杂色,在阳光下一照,棋子通透晶莹呈碧绿或宝蓝之光;而那白子刚温润如羊脂美玉,微有淡黄,翠绿色泽,悦目和谐,呈静美之态。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云南永昌所产的"云子"了,颗颗价赛珍珠。这子结实,高抛落地而不碎,拍于纹枰之上,声音脆而不浮,若与香榧木棋盘与之相配,可以说是双绝。 那棋盘不正是香榧木所制的吗? 茶客们齐竖大拇指,今日算是长大见识了。也只有文轩公子才配得上这般珍贵的"云子"。 小道士面对贺文轩坐下,仰起脸来,淡漠的清眸对上贺文轩倨傲的眼睛,"身体的污垢,清水可以洗之。若心有污垢,只怕是穿再干净的衣衫,也是枉然。心洁则体洁,体洁未必心洁。" "什么意思?"贺文轩合起折扇,漆黑的眸光一暗。 "希望公子棋品如衣品。" 贺文轩冷哼一笑,"你想用言词扰乱本公子的心绪?" "不敢!只是有些丑话,先说为好。公子,你要黑子还是要白子?" "本公子执白,再让你十子。"贺文轩缓缓地展开折扇。 "不必,我输得起。"小道士一点都不领情。 "好!"贺文轩朝贺东使了下眼色。贺东挥挥手,让众人往后退退。 小道士不再说话,捏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左下角上的一点。 贺文轩弯起嘴角,长指夹起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四周鸦雀无声,一阵秋风吹过,花瓣如细雨纷纷而落,落在两人的肩头,膝间。 爱洁的贺文轩破例动都未动。 真看不出,这小道士的棋艺还真是不错,虽然不能与他抗衡,但也要凝聚心力应付。 这是他最近几年来,遇到的最好的对手了。 贺文轩心中对小道士不禁高看了几份。 两柱香之后,小道士的清丽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阳光直射还是因为急躁,比那枝头上的海棠花红得还要艳丽,秀巧的鼻尖上悄然渗出密密的细汗。 贺文轩瞧了,暗自发笑。 小道士拧着眉,扫视着布满棋子的棋盘,叹了口气,面前这位狂傲的公子,狂得原来是有几份资格。他的棋风慎密,有无数引人入胜的型式和聪明绝顶的策略,稍不留神,便令对手成万劫不复。 "我输了。"他沉吟半晌,放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目光平直。 贺文轩收起扇子,很欣赏小道士的坦然与直率。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有意捉弄道:"那三月的端茶磨墨……" 小道士正色道:"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但我今日输给公子,他日不一定会输给公子。我呆在公子身边仨月,到时候,谁输谁赢,很难知道。" 贺文轩真想拍手叫好,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输的比赢的还横的人。这孩子真是有个性,他本意是整小道士一下,当然不会真的要他为自己端茶磨墨。但现在被小道士一激,他兴趣来了。 "是吗,那我真的要拭目以待了。不过,小师父,你到时再输了该怎么办呢?" "你要如何?" "终身在本公子身边为奴。"他到要好好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让他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高手。 "公子输了呢?" "听凭小师父发落。" 小道士冷冷一笑,举起手,贺文轩抬手迎上, 一记巴掌发出轻响。 "我离家多日,请公子容我回家知会下爹娘,免得他们牵挂。三日后,还在这里,我将跟随公子身边三月。"小道士又说道。 贺文轩一双冷眸淡淡朝他扫去,"是找个借口开溜?" "你……"小道士紧抿成双唇,眼中象是射出两道火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三日后,我是会来的,你来不来随你的便。掌柜的可以做个见证。" 说完,小道士拂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还告诉你姓甚名谁呢?"贺文轩瞪着那纤细的背影,凉凉地问。 "我姓萧。"一声清脆的嗓音传来,人已出了茶馆。 贺文轩轻挑长眉,俊容掠过一丝讥讽。 "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冷王爷怕是等急了。"贺西收拾好桌上的一切,恭敬地禀道。 "本公子就爱让他等,他敢拿本公子怎样?"贺文轩口气不悦,脸上却无恼色。 贺西象是习惯自家公子这态度,只是笑笑。 贺文轩话虽那样说,腿还是往外迈了。"掌柜的,这龙江镇附近有几家道观?" 茶馆掌柜忙上前一步,"龙江镇附近没道观的,离此五十里有座白云山上,到是有一座。" 贺文轩喔了一声,对贺东使了下眼色,贺东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茶馆的。 "那小道士三天后来了,你好生留着他。" 掌柜的眼都发光了,一壶泉水换一锭银子也太赚了吧! 他以无比诌媚的眼神目送着三人送马,直到消失在街尽头,方才转身。 第三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三) 那个时代,制瓷还是一项高超的技术,有许多技艺都是最高机密,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偷艺,皇帝特批龙江镇不设旅舍。城里来的官员大部分留宿在行倌中,有些经常往来的客商,则在镇上置了房。 朝中设的行倌,根据官级不同,档次也不同。 三品向上的官员,有自已的独立行倌,三品向下的,就住公共行倌。 贺文轩三人在街上转了几条巷,在一栋富丽堂皇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门厅里守着的家人忙出来迎接,另一个家人扭过身,正要进去禀报,贺文轩叫住了他。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家人知道贺公子与冷王爷私交甚好,点点头,照应贺东贺西去了。 贺文轩走进正厅,一位身着锦色丝袍、浑身散发出阴冷气息的男子坐在桌边。才刚入秋,别人最多只穿一件夹衣,这男子的领襟袖口却都缀着轻裘,这身衣服换个人穿恐怕就显得累赘了,但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妥帖舒服。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双冷眸深邃得仿佛要溺死人似的。他其实面相不恶,但不知怎的,平常人见他,不由自主地就会打个冷颤。 贺文轩不是平常人。 "你笑一下会死人呀!"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玩味地弯起嘴角,拍了下冷炎的肩头,"人如其名,你名唤冷炎,冷得名符其实,为啥我从没见过你热火如焚的一面。" "我怕把你烧死,皇上会拿我治罪。"明明是在说笑,冷炎的表情和语气平淡无波。 "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外孙、最信任的禁卫军总领,不受任何部门束缚,皇上直接钦管,他舍得治你的罪?" "为了你,他会的。"冷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贺文轩站着不动。 冷炎皱皱眉,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是个怪胎,也不再多语,爱站就站着呗。 "别抬举我。"贺文轩扫了下桌上一堆制作精美的瓶瓶碟碟。"我可不是什么精英、栋梁之才,让皇上如此青睐。" "这可不象大才子讲的话,只有你抬举别人,别人只能仰望你。怎么到现在才到?" "本想好好地品下龙江镇的兰雪茶,不曾想遇到件趣事,滞留了会。怎么,你改行啦,不研究百官,改研究瓷器了?" 冷炎名为禁卫军总领,实际上的工作是暗中监督百官cao行、节守。他就象是皇上cha在黑暗之中的一柄利剑,在西京城的上空飞旋着,发出阵阵的犀利之声,百官稍不经意,就会被刺中。一旦刺中,将是祸从天降。 有了冷炎,朝中的贪污、拉帮结派等一些歪风邪气到是好多了,但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 满朝文武,谈起这位极少露面的冷王爷,个个神色俱变,只得夹着尾巴做人,穿着小鞋,小心翼翼地走,日日夜夜祈祷,千万别撞上冷王爷的剑上。 冷炎,私下被官员们悄谓百官"杀手"。 贺文轩幼时与冷炎同在皇家学府读书,两人一冷一傲,比真正的皇子、公主们还多几份气派。 英雄惜俊杰,两人打小,就玩得不错。 冷炎倾倾嘴角,算是一笑,没有立即回答。 他站起身,"走,我带你去看看帮你租下的宅子,若不满意,我再替你另找。" "不必了。"贺文轩转过身,四下巡睃了几眼,"你这行倌看着还干净,你腾间厢房给我,让贺东贺西收拾下,凑合几天,我还是能忍受的。" "不是凑合几天,至少得在这呆个一月、二月的。" "冷兄,我对那个什么么瓷器集会,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爱和那帮大腹便便的官员挤一处谈什么税收、支出。我这次来龙江镇,是冲着你的面子,过来陪你几天的。你有事,那我就先走。"贺文轩自由散漫、随心所欲惯了,连皇上都处处包容着他,他对别人从来不愿迂回、迁就的。 冷炎微皱起眉头,从桌上瓶瓶碟碟中挑出一只花瓶递给贺文轩。 贺文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这只花瓶颜色艳丽,风格大气,乍看有点艳俗,细看又极为动人。这应该是先皇时期的官窑出产的。" 冷炎钦佩地点点头,又挑出一件白色薄胎瓷碗,那碗上画了树枝上两个红石榴。因为叶子落了,反而别有诗意。 "冷兄,你这哪里找来的这些宝贝?"贺文轩细细观察了一番,"这只瓷碗应是民窑制品,但手艺与刚刚那只花瓶如出一辙。官窑的风格偏华丽、富贵,民窑的则雅致,重趣味。" "文轩,你认为这两件作品,都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吗?"冷炎小心地接过瓷碗。 "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定然是同一个家族的风格。"贺文轩肯定地回答。"这个家族制作瓷器的技术,应该算是当今最高超的了,那是一种纯粹而又典雅的美。只是,市面上很少见到。" "对,"冷炎微微拧起眉,"这只瓷碗还是在领国一位王爷家中见到的,说起来,已经有五十年没有见着这样的作品了。文轩,我邀请你来龙江镇游玩几天,其实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外人只知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下无双,却不知你还是顶尖的古玩鉴赏家。如果我猜测不错,这只瓷碗应该就出自龙江镇上某个窑中。我在这次的瓷器集会上,借你这双慧眼,找出他。" 贺文轩一下子就嗅出冷炎语气中的严肃。"这瓷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咱们边走边说。" 冷炎关照家人收好瓷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行倌,走入街道纵横交错的城里。 第四章,恨君不似江楼月(四) 在行倌斜对面一座白墙青砖的小院前,冷炎停下脚步,"文轩,这小院你还满意不?" 贺文轩朝里张看了一眼,几竿修竹,几盆兰糙,廊沿下植着一簇簇小雏菊,瞧着还算赏心悦目。 "嗯,还行。" "我行倌中的家人一会带贺东贺西过来收拾,放心吧,哪怕你在龙江镇上住一宿,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贺文轩笑,"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冷炎轻笑不语。 龙江镇上客商多,官员多,但象冷炎与贺文轩这样身着锦衣。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很少见,两人所经之处,回头率均是百分百,人人奔走相告。 不一会,龙江镇的镇南镇北,都传遍了镇上来了两位超级大帅哥的消息。 贺文轩是熟视无睹,冷炎是冷眉冷面,到也不受困扰。 两人走进一条瓷器街,长约两三百米,无"器"不有,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新老瓷器使人眼花缭乱。 他们漫不经心地一家一家店仔细浏览观看。 瓷器街的尽头,便是河岸。 秋阳西斜,河水顺着山峦,泛着粼粼的波光,往前流淌,几只画舫般的船只,里面挂着花花绿绿的灯笼,两三位打扮妖艳的女子正掀开布幔偷偷打量着他们。 "五十年前,那是还是先皇在位,没有民窑,只有官窑为宫中制作瓷器。制瓷技术可谓国家机密。"冷炎眯着眼,盯着西方的天空,忽然开口说道,"官窑中有一位姓秦的工匠是技艺最好的,皇宫中祭拜天地的法器都是由他制作的。先皇对他特别赏识,曾让他制作了一套茶具,八只茶碗,一大一小两只茶壶,共十件。茶具烧烤出来后,精美绝伦,先皇爱不释手,把它赏给了最宠爱的一位妃嫔。" "那位妃嫔同样也被茶具所折服了,爱屋及乌,她由爱那套瓷器,爱上了制作它的工匠。两人在一个大雪之夜,私奔出宫,从此,隐姓埋名,杳无音信。先皇花了无尽人力和物力,都没有找到他们。为此,先皇特地下旨,允许民间可以造窑烧瓷,先皇相信他们若想生存,必然还要靠烧瓷。秦工匠的制瓷工艺是种特别的风格,别人是无法模仿的。若让行家用心观察,是不难发觉的。可惜先皇在仙逝前,市面上都没有发现秦工匠的作品。直到最近,在领国的黑市上,突然出现了为数极少的神似秦工匠的作品,我差人追寻,黑市上的商贩只说这瓷器来自南朝,其他的就说不清了。" "冷兄,慢着,慢着。"贺文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冷炎的话,"你千方百计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辩认瓷器,这我理解。但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先皇出一口妃嫔和别人私奔的秽气吗?" 他露出一脸"小题大作"的不屑神情。 冷炎一点也不意外贺文轩的表情,他压低了音量,神秘兮兮地说道:"这秽气经过五十年,早已飘荡在风中,于我何关。再说那妃嫔与那秦工匠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我花这么大力气,不是为那口秽气,而是为了那套茶具。" "呃?"贺文轩耸耸俊眉。 "那套茶具上的图饰是先皇的弟弟宁王爷亲自画的,是蜿蜒起伏的山峦与河港,把所有的茶具并在一起,就会看出那是画的南朝某处的风景。在那种风景之下,藏有一个惊人的秘密。先皇在位时,宁王爷叛国,蓄下数不胜数的财宝,秘藏在一处,准备起事时招兵买马。后有人告密,宁王爷被杀,那财宝就不知所踪。许多年之后,当今皇帝从一个死囚的口中无意得知藏宝图一事,这才差我隐秘查找茶俱的下落,不然,我也犯不着跑这龙江镇来凑什么热闹。若那笔财宝被别人得到,将是朝廷前所未有的大患。" 贺文轩了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呀!不过,冷兄,这龙江镇有百家民窑,想查找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有文轩这天下第一才子相帮,不成问题的。"冷炎自信满满地一笑。 "辩识瓷器,我可以帮忙,但前提你得先找到风格相似的。" "我早有安排。" "冷兄,我对那瓷器和珠宝到不感兴趣,到是那位敢与工匠私奔的妃嫔,让小弟讶异无比。真是一出惊世骇俗的旷古恋曲呀,可敬可佩。" "你呀……"冷炎失笑,文人就重风花雪月,文轩更是胜于别人。只是文轩性情倨傲,又有洁癖,至今也没见他折服于某位钗裙。 也许那位钗裙,这世上就没有。 毕竟象文轩这样全才的才子,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 贺文轩踱下河滩,听到一只徐徐驶近河岸的大船上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象是在吟唱什么,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他定睛一看唱歌的女子,两抹蚕般的精眉,乍看颇为怪异,但眼睛出奇明亮,嗓音很好听。船舱之中,另有几位穿着暴露、大胆的女子,有人在吃花生,有人在弹弦琴,船尾上堆满了箱箱笼笼,一位着紫色长袍衣扎布巾的公子迎风站立。 贺文轩眨了几下眼睛,大笑出声,"冷兄,你看那是谁?" 第五章,恨君不似江楼月(五) 冷炎负手,沿着河滩慢慢走下来。 船尾上的男子听到声音,也回过头。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他的皮肤很白,气质斯文,俊美的五官如雕琢一般的完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既清澈又柔和。 借着落日的余晖,他看清楚河滩上站着的两人,一喜,不等船靠岸,急急地从船尾跳上河滩,拱手施礼,"冷兄,贺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子樵,自京城一别,已有两三月了,你这江家班走南闯北的,怎么也转到这龙江镇了?" 贺文轩含笑还礼。 冷炎眼神亮了些,算是打过招呼。 "还不是龙江镇的瓷器集会,客商和官员云集,瓷器集会的会长特意邀请我们江家班过来唱几天大戏。"好友相见,江子樵格外兴奋,挥手让戏班总管负责卸道具,龙江镇戏院的老板也早早和几个伙计到码头迎接了。 "既然是特意邀请,那价码要开高一点。"贺文轩打趣道。 江子樵轻叹一声,看着戏班成员鱼贯下船,"江家班演个十天的大戏,价码再高,也不及贺兄写一个字。" 冷炎在一边cha嘴道:"文轩的字再值钱,他不肯写,又有何用。" 三人相对,哈哈大笑。 江子樵并不是官宦子弟,家境只能算一般。读了十年的书,一心想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哪曾想,三次科考,三次落第。他一气之下,把书给扔了。自古落魄才子和青楼女子,似乎从来就是同病相怜。他郁闷之极,在青楼放纵了一阵,也结识了几个红颜知已。性致上来,给她们写几首诗词,让她们弹唱。 有一次,一个稍通文墨的青楼女子对他说,江公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不了大官,你可以给人家写戏文试试看。 京城是繁华闹市,多贵公子,家中设有戏班子的也相当多。 江子樵那时反正闲着也闲着,听了红颜知已的话之后,恶搞般的写了个《戏鸳鸯》的剧本。 这剧本将古往今来的才子才女按性格情趣重新匹配,当真是异想天开,新奇有趣。 王昭君与同样漂泊异乡的苏武结为夫妻;著名的咏絮才女谢道韫和吸引好多姑娘"搓果盈车"的潘安结为伉俪;另一个大才女班昭,爱研究学问,江子樵将她与经学家郑玄结成一对儿,另个还有崔莺莺配李商隐,甄后配曹子建…… 这剧本的唱词,不求雅丽,只追通俗易懂,超越时空,无拘无束,虽然安排得不尽恰当,但思想之浪漫开放却令人啧啧称奇。 在那朝礼教森严的时代,人们都压抑得快要发疯了,这样一部言情大戏,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一经排练,初次上演后,就成一匹黑马,以压倒性的"票房"优势在众多剧目中脱颖而出。 江子樵是一夜成名。 为了追看《戏鸳鸯》,西京城那是万人空巷。 传闻有一年方十七岁的女子,看了《戏鸳鸯》之后,用蝇头细字,密密写成一本不亚于剧本的观后感,托人送给江子樵。还有一些家境丰富的小姐们,对江子樵是痴迷到不行,夜里都要捧着《戏鸳鸯》的剧本才能入睡。而那些唱戏的女伶,演出时,感同身受,十分投入,演唱时,不禁把剧中人喊成了"江公子",可见有多暗恋。 江子樵本身就是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男子,风流而不下流。 这部戏下来,他的红颜知已如雨后春韭,突突地上升,自然,钱也没少赚。 江子樵趁着热潮,又写了几部戏。 一部比一部红。 他索性想开了,读书为的是当官,当官么,无非是为的名和利。现在他也算有名有利,何必去走那根独木桥呢! 一想开,就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他自己成立了个戏班子,叫"江家班"。西京城里的名角冲着他的才气主动投奔过去。 现在,江家班那可是西京城里顶顶好的戏班,每场戏,都是一票难求。 江子樵也是性情中人,再加上面目俊美,兴致高时,有时也会粉墨登场,亲自上阵,一遏才情。 无疑,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卖点。 贺文轩是高不可攀的才子,是名门千金、皇室公主心目中的"高贵杀手"。那江子樵则是中层阶级和平民阶级中的少女、少妇心目中的偶像,很温柔的"杀手",被他一剑刺中,那是伤得心甘情愿、幸福无比。 只是江子樵红颜知已遍天下,至今却无人能锁住他一颗浪漫多情的心。 不过,这样也好,粉丝们宁可他名糙无主,也不愿意他专情于某一个人。只想他做永远的"大众情人"。 贺文轩向来不是一个太拘于礼教之人,江子樵的惊世骇俗,令他非常欣赏,江子樵对贺文轩早就仰慕很久,经人引见,两人成了朋友。然后,江子樵也与贺文轩的好友冷炎成了朋友,另外,冷炎的好友大将军徐慕风也成了他们二人的朋友。 徐慕风是南朝的第一虎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把长剑神出鬼没。敌军一听"徐慕风"三个字,那是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四人被京城人戏称就城四大"杀手"。 江子樵笑言,我们三人全是隐形杀手,唯有慕风是真正拿剑的杀手。 第六章,恨君不似江楼月(六) 大船上的演出道具全部卸下,演员们也被戏院老板领着去住处歇息了。冷炎让江子樵住到他的行倌去,别和那帮演员挤一块,正好三人也可以好好聊聊。 江子樵不是贺文轩,极其随和,当下就应承下来,开戏要得三天后呢,他有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夜色静静降下来,运河两岸的人家纷纷点起了灯火。龙江镇最大的一家酒楼"迎江楼"就位于运河岸边,十来盏大灯笼高高挑起,照得小楼里外一片光亮。 冷炎在酒楼中雅室内定了一桌酒席,与贺文轩和江子樵接风。 夜空中,月亮如一枚玉梳,静静躺在天上,俯瞰着流淌的河水,点点月光,化身成千万只闪耀的小手,仿佛要打捞或是挽留这河水里不停流逝的纪念。 酒菜上齐,冷炎举起杯,一如往昔,不多话,先干为敬,贺文轩与江子樵也不推辞,齐仰头,酒杯见底。 "唉,要是慕风也在此,该有多好呀!我们四人都很久没聚了。"江子樵吃了几筷菜,感慨道。 冷炎淡淡地耸了下眉,"这个愿望实现不难,慕风过几天也会到龙江镇的。" "为瓷器集会,来护卫皇上的安全?"贺文轩向来不吃外食,意思地拿了下筷子,并端起贺东早早泡好的兰雪茶,慢慢品着。 "不是,另有任务。" 冷炎说完,不再吱声。 贺文轩和江子樵知道冷炎没有接着往下说,一定是涉及到朝中的秘密事务,也就不再追问。 三人安静地吃着,外面其他桌上的客人却热闹得很,不时有"瓷器集会"与"抛绣球招亲"这样的字眼飘进雅间内。 "抛绣球招亲,"江子樵俊雅的面容一亮,"这事我在船上也听去接我们的船家说了。听说那蓝小姐美如闭月羞花一般,而且蓝荫园中还不止一位。" "你见过的美女还少呀,大惊小怪的!"贺文轩讥讽地倾倾嘴角,"就是有几份姿色,呆在这僻静山野,还不是俗不可耐。" "不是的,贺兄。那蓝荫园可是龙江镇最大的瓷器店老板的宅子,里面的布局摆置,不比西京城中大户人家差。蓝员外是祖传制作瓷器的,不仅瓷器做得精美,而且生的女儿更是一个比一个出众。大小姐名唤蓝丹枫,秀美、文静,弹得一手好琴,二小姐叫蓝双荷,干炼、俐落,蓝家现在的生意主要是她在打理;三小姐叫蓝……" "打住,打住。"贺文轩用折扇打了下桌面,"三小姐是不是叫什么三?" 江子樵眼瞪得大大的,"对,贺兄你也听说了?" 贺文轩俊眉一抬,"没有!这家人起名到是起得有趣,丹同单,也就是一,双么就是二,到了三小姐,就该叫什么三了,呵,我想这蓝员外可是想儿子想到疯了,一二三的排下来,事不过三,是不是下面就该到儿子了?" 江子樵摇摇头,"可惜三小姐生下来后,蓝夫人就再没怀过孕。蓝家祖传瓷艺传男不传女,蓝员外怕高超的瓷艺要失传,他可能要收个远房侄子当作儿子。但他担心侄子继承家产之后,对三位小姐不太好,所以现在急着要把三位小姐嫁出去。" "于是就抛绣球招亲?"贺文轩冷笑道,"看来是真急了。" "贺兄,我们明天一起看看如何?"江子樵对于奇特的趣事,从来不愿错过,这也是为写剧积累素材吗。 "不去!"贺文轩一口拒绝,"一个乡野女子没啥看头。" "各有风情么。" "我陪你去。"一直沉默不言的冷炎突然开口道。 "你去?"江子樵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下巴差点惊掉下来。 冷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怎么,我就不该对美女有点兴趣吗?" "冷兄,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对男子兴趣更浓一点。"江子樵捉挟地挤挤眼,冷炎这幅冷面,站在女子面前,一般女子会被冻住,除非男子才能承受得住。 冷炎轻咳一声,冷颜不自然地了下。 第七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一)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 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晌午过后,准时不误,卖芭蓝花的小贩胳膊上挎着一只棕褐色的提盒,来到荫园的后门口,往高台阶上一放,挺直胸痛,放开喉咙,就吆喝了起来:"芭蓝花儿……买呀……"这声音一唱三转,悠扬深远,甭管多深的巷子都听得分清。 芭蓝花是生长在山里的一种小花儿,每一朵约有一寸长,肥肥的,和姑娘家的小手指一样,嫩白的颜色,看着像是百合瓣儿,紧紧地拢着,给人一种朴素大方的感觉。这种花儿极香,一朵花儿可以维持三四天的香味儿。姑娘家爱买个几朵藏在袖间,人还没有到,香味就飘过来了。 "吱",后院的一个小角门开了,出来两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细白的皮肤,一人手中拿一个小白瓷盘。 "娇白、嫣红两位大姐,今儿要几支?"小贩打开提盒,笑吟吟地问道。 "有多少买多少。"穿红色绸衫的丫环嗓音脆生生的。 小贩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把盒中扎好的花束往盘中放去。"园里来女客了?"蓝荫园里,从夫人到小丫环,都极爱芭蓝花,但平时至多买三十束,没见过要这么多的。 穿粉色绸衫的小丫头眉毛一挑,"什么女客,咱家三小姐回来了。" "三小姐呀!"小贩两眼瞪得溜圆,这园中,她对所有的女眷都极其熟稔,唯独没见过三小姐。听说三小姐生下来后,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寄住在寺庙之中。 蓝府的大小姐温婉、文静;二小姐俐落、干炼;三小姐一生下来就是个鬼灵精儿,聪明得令龙江镇上的夫人们见了她就绕道,生怕被三小姐问着。太过聪明的人,就有一折,这不,病病歪歪的。 "三小姐该及笄了吧,身体好点没?"小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明儿辰时的抛绣球招亲,她也会上花台吗?" 娇白从袖中捏出一锭碎银,丢在提盒里,"够吗?" 小贩呵呵地笑,"足够了,足够了。"大户人家的事,问太多讨人厌,她识时地闭上嘴,不过心中暗喜,她至少比别人多了一点消息,可以出去显摆一会了。 娇白、嫣红端着装满花的走进后院,刚掩上门,就看到夫人风风火火地往帐房里跑去,两人忙闪到一边,生怕夫人撞翻了花束。 这些花,是明天要为大小姐打扮用的。 "老爷,老爷……"蓝夫人走得太急,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着,她慌地拎起裙摆,"你听说没有,镇上来了许多贵公子呢!" 蓝员外从帐簿上慢悠悠地抬起头,"夫人,这事急得你连形像都不顾了吗?" 蓝夫人面色一僵,咽咽口水,拉展了下衣裙,规规矩矩地在书案前的椅子中坐下,胆怯地看看自已的夫君。 明明都成亲三十年了,不知怎的,她至今都觉得夫君是个陌生人,她怕他、敬他,可是一时一刻却又离不开他。 她的夫君也不是什么贵公子,就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制瓷的小工匠,而她却是龙江镇上的千金小姐。 可是她觉着能嫁给他,真的是高攀了。 当年,她在家中一群伙计之中,初次见到他,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她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他,不顾闺誉地缠上他。她父母无奈,只得同意这门亲事。 而他这边,她可是花了许多心思才让他点头娶她。 娶了她,他就不愿呆在岳父家。幸好,她的陪嫁就是一座瓷窑,正好给了他大展技艺的机会。 三十年,他终于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工匠成了龙江镇上顶尖的大户。 有次,她大着胆子问他的夫君,当年为什么愿意娶她。蓝员外白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很简单。 这话,她琢磨了许多年。 简单也是一个优点吗? 答案至今未见分晓。 不过,蓝夫人到是知道她的夫君是在意她的,这就够了。她一心想为夫君生个儿子,偏偏不争气,连着生下三个女儿,后来连怀都怀不上了。可夫君一点没说什么,三个女儿,疼得象心肝宝贝似的,也没纳个妾室、在外寻个花问个柳什么的。 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待遇,这不叫幸福又叫什么? "老爷,这是真的。"蓝夫人平缓了下呼吸,"街上都传开了,说这次瓷器集会,不仅要来许多官员,京城里的王孙公子也都要来呢,这不,那个什么冷王爷、天下第一才子、写戏的那个江班主,他们可都是人中龙,已经到了。" 蓝员外的目光又回到了帐簿之中。 "老爷,你在听吗?"蓝夫人有些急了。 "我没聋。" 对蓝夫人来说,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老爷,我想明儿丹枫上花台抛绣球时,让双荷和梦姗也上台陪站着,让那些个贵公子瞧瞧咱蓝家的三朵花有多美。" 蓝员外蹙了下眉头,抬起眼,"你也长得不算差,明儿也一同上去好了。" "老爷,你就别寒碜我了。想当年我的确也算是一美人儿,只是再美的人儿,身边有三个及笄的女儿,美那个字就和她无缘了。" "那么说,你现在就是在女儿身上圆自己的梦?" 蓝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老爷,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只是……我们的女儿不见得有我当年的好运气。她们都是娇滴滴的花呀,你要为女儿多多着想啊!" 蓝员外无奈地合上帐簿,"这抛绣球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没拦你,你还想怎样做?" "老爷,"蓝夫人眨眨眼,"靠媒妁之言结下的姻缘,十个有六七个不和美,你知道媒婆那张嘴象抹了油似的,不可靠,还是自已亲眼见到的才是真的。"蓝夫人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所以我才想到了抛绣球这个法子,让别人知道我们蓝家女儿的好,也让我们蓝家女儿看清别人。不过,老爷,梦姗那儿,你能帮我说说吗?" 第八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二) 蓝夫人在蓝家不仅怕蓝员外,还怕两个人,她的婆婆和小女儿蓝梦姗。 丹枫乖巧、双荷直率,独独那个三女儿性情和她那高贵优雅的婆婆如出一辙,不言不笑,就让她心中发慌。 还好,她婆婆与梦姗常年住在道观之中,她才能自如地、自由地呼吸。 "梦姗怎么了?我的小梦姗是最出众的姑娘家了,聪慧又秀雅,谁人能匹配?"蓝员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连着生下丹枫和双荷,他也很遗憾没生到儿子,但是生下梦姗后,他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梦姗是连上天嫡仙都会妒忌的女孩子,出奇的聪慧,出众的容颜。她如同一颗灼灼发光的宝石,他拼命地用手罩着,才不让璀璨的光芒被别人发觉。 "丹枫和双荷,你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梦姗不行,她才十六,还小,暂时不谈婚嫁。" "还小呀,我……十六时不就嫁给你了。"蓝夫人嘀咕道,"我千方百计才逮着这个机会设下了花台,又好不容易让梦姗下山来。错过这店就没了那个村了。" "没了就没了,梦姗就是不行。"十指伸出来有长短,蓝员外就是偏心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我们蓝家不是三位及笄小姐,上台两位,人家要问起怎么办?" "你是抛绣球招亲,还是开招商会?不是要三位么,哦,那你让周晶上去好了。她不也是你侄女吗?" 蓝夫人白了夫君一眼,鼓起嘴角,无奈地一扭身往外走去。 在门外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双荷,你能不能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你看你都穿的是什么?"蓝夫人瞪着一身中性装束的二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蓝双荷刚从窑中验查火候出来,脸熏得通红,衣衫上还沾了些灰尘。她纳闷地闭了下眼,"怎么了,娘亲,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穿。" "反正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告诉你,你明天给我打扮得象个千金大小姐的样,穿罗裙,戴珠钗,和你大姐一同上花台。" "我不要象山里的猴子一样,站在上面给人指指点点。"蓝双荷一口回绝。 "你敢不听娘亲的话?"蓝夫人示威的举起了手。 蓝双荷让过,嘟起嘴,"这也要看是什么话呢!大姐是朵红花,站在花台上,那叫赏心悦目,我是棵杂糙,不伦不类的,会让别人笑喷饭的。"让她穿裙子,不如让她去死好了。 "就是要你这杂糙去衬托红花。"蓝夫人不依不饶的嚷着。 蓝双荷举起双手投降,"娘亲,你先去看看大姐,这事我们一会再说,我和爹爹要有紧事谈。"她推着蓝夫人下台阶。 "什么要紧事,姑娘家……" 蓝双荷偷偷吐了下舌头,知道她要训什么,"娘亲,我也不想象男人一样做事,可是,谁让你没生出儿子呢?" 说完,她扭头就往帐房冲去。 蓝夫人气得在外跺脚,"死丫头……这……还是我的错不成?" 蓝员外失笑摇头,"双荷,就知气你娘亲。" "我才不要象大姐一样听她摆布呢!"蓝双荷不能忍受地白白眼。 "为你们姐妹仨cao心婚事就她唯一的慰藉,你就顺从她,应景似的上去转一圈,反正你也经常和外人打交道,不会在意这些的。" 蓝员外虽然觉得夫人很好笑,但三十年的夫妻,他还是很维护她在女儿们面前的威严的。 "我呀,没有大姐的美丽,没有三妹的聪慧,她们一个是娘亲的最爱,一个是爹爹的偏心,不牺牲我牺牲谁呢?"蓝双荷故作自嘲地耸耸肩。 "这孩子!"蓝员外站起身,宠溺地拍拍女儿的肩,"可是你是蓝荫园中的顶梁柱,真正当男儿器重的,这谁比得上呢?" 蓝双荷咧嘴一笑,"爹爹,那你就不要让你那个远房倒子过来继承祖业了,把我当儿子不就得了,也不要催大姐出嫁,我可以养活她们的。" 蓝员外但笑不语,双荷再能干、强悍,毕竟是个姑娘家,终是要嫁人生子的!蓝家瓷艺,传男不传女,这是祖规,不能违背。 "瓷器集会上展览的瓷器准备好了吗?" "嗯,那批瓷器早就烤好了,是三妹设计的花色,件件都是极品,我想一展出,必然惊艳。" 蓝员外点点头,谨慎地往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压低了嗓音问道:"另一批货也出窑了吗?" 蓝双荷掩上门,"我来就是和你说事的,这次共三十二件'美人醉'高脚杯,整个流程都是我亲自监督的,没有外人看到,现已件件包装好了。东朝的商人今晚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小码头上等候,我要把它们送出去。" "好,现在瓷器集会还没召开,朝廷的官员大部分没到,不会有人注意出城的车马的。但你还是小心为重。"蓝员外叮嘱道。 "爹爹,瓷商私下交易违反朝廷商规,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象我们这种瓷器,只怕一出手,客商们抢得打起来的。何必舍安求险呢?" 蓝员外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双荷,这种技艺,是蓝家的祖传之中的一项法宝,轻易不准制作,具体为什么,以后告诉你。我是怕这技艺常年不作,会失传,现在才偶尔制作一回,卖给邻国客商,不在南朝出售。相信爹,这样做一定要爹的理由。" "我信爹的,今天天一傍黑,我就送货出城,路程不远,又不是第一次,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爹在园中等你回来后才歇息。"蓝员外的心情有些烦闷,他走出去看看天,西方霞光满天,应该没有雨。一下雨,山路泥泞,瓷器就不太好运输了。 蓝双荷到是心情一派轻松,在她眼中,这只是普通的一次送货。 但是有些事的发生,如同缓缓落下的夜幕,谁能一眼看得清前方呢? 第九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三) 蓝荫园,顾名思意就是一个大园子。大园子里又有许多小园子,一位主子一个园子。园子连园子,到最后,蓝荫园就成了一个大迷宫似的,房连房,院连院。幸好各个主子的喜好不同,园子的布置也不同,新来的下人也能细细辩认出来。 大小姐住的园子叫枫园,满院的枫树,现值秋天,红如火焰一般。 二小姐的园子叫荷园,夏天的辰光,一庭的莲香。 三小姐不常在园子里,只在院中种了几排梅树,大雪纷飞时,梅香四溢,故叫梅园。 蓝夫人的侄女周晶小姐打小就爱赖在姑母家,顺便也就给她置了个园子,因她爱戏,便把那园唤做梨园,应景地栽了几棵梨树。 这四个园子分布在蓝荫园的四个角,正中的一个大园子,叫四季园,就是蓝员外夫妇居住的。 是夜,枫园。 蓝丹枫拿着一件紫色的绉裙,打了帘子走进房中,看见蓝梦姗散着湿湿的长发躺在贵妃椅上玩着一片枫叶,她忙丢开衣裙,抄起一块毛巾就走过去,"沐浴完,头发也不擦干,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她心疼地扶起梦姗,心疼地替她将潮湿的头发用毛巾擦去水分,然后用小手按摩她的太阳穴及肩颈,蓝梦姗撒娇地环住大姐的腰,弯起了樱唇。 三妹打小身子就弱,而且不知怎的,三妹生来就有股气质,总让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开颜一笑。三妹其实不娇惯,性情也好,在外人面前冷冷的,可在家中,伶俐、俏皮,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如暖阳普照,让见到的人不由地都感到很快乐似的。 园中的老老小小,哪一个不疼她象个宝,特别是祖母,更视她如命根子一般,为了三妹的身体,祖母敬心向佛,常年吃斋,不惜陪着妹妹住到僻远的道观中。 这一住,便是六年。 "大姐,那是你明日要穿的衣衫吗?"蓝梦姗看到了搭在椅中的罗裙。 蓝丹枫无力地叹了口气,"娘亲说那衣裙显目,招人眼。" 蓝梦姗长睫扑闪了几下,"我觉得那件秋香色缀丝边的罗裙更衬大姐的气质,大姐你很文静、娇柔,这件太眩目,要性子火辣辣的人才能穿出靓丽的感觉。" 蓝丹枫微微一笑,三姐妹中,数梦姗的审美眼光最好。有时一家人去绸布店选衣衫,满柜的绸缎,挑得眼花缭乱、筋疲力尽,梦姗只要扫一眼,就能为各人挑出最合式的,让裁fèng做出来,果然各有各的美。梦姗不仅能挑衣,而且会设计衣样,包括设计珠宝、瓷器。 蓝丹枫真的想不出这世上有三妹不会做的,如果她诚心想学的话。所以蓝丹枫觉着三妹得到所有人的珍爱那是非常应该的。 "嗯,听你的。"蓝丹枫收起毛巾,和妹妹挤作一团坐着。"明天你能帮姐姐梳妆好不好?" "好的,我一定要把姐姐打扮成天下第一美女。"蓝梦姗元扔掉枫叶,改玩姐姐的秀发,"只是大姐,你真的要凭花台上的一眼,就把自己嫁出去吗?所谓人不可貌相,有些长得人模人样的公子,不见得就是适合你的良人。" 蓝丹枫苦涩地一笑,"让我自己选夫婿,已经是爹娘最大的宽容了,我还能奢望什么。" "这怎么叫奢望呢?姐姐,要出嫁的人是你呀,会不会幸福也是你的事,你不能任人作主。"蓝梦姗人小,口气却不小。 "那我该怎么办?"蓝丹枫求助地看向妹妹。 蓝梦姗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诡异地一笑,"姐姐,明天咱们那个不叫招亲,叫结识朋友,你看中某位公子,然后要求相处三个月,处得来就订婚,处不来就做朋友,如何?" " 这行吗?"三妹的主意听着不错,可好象有点吓人。女儿家和一个男人做朋友三月,不嫁给他,闺誉也坏了。 蓝梦姗重重点头,"行,这相处又不是独处,你找个第三人在场,不会有什么非议的。喔,让周晶陪着你好了。" "叫我干吗呀?"话音刚落,帘子又一挑,一个身材丰满型的女子嬉笑地跨了进来。 蓝梦姗对这位表姐一直没什么好感,周晶的性情太外向,看到姿容不错的男人,从身子到音量都象苏软的蜜糖,让人看着脸红。她明明家就在附近,却硬赖在蓝家,对下人指手画脚,比正牌小姐还要正牌。 不过,周晶这样的女子,却是很好的诱饵,姐姐柔弱,不一定会识人,若她看中的男子,能经得住周晶的诱惑,那就值得姐姐托付终身了。 "听说你明天要陪姐姐一同上花台?"蓝梦姗歪着头,调侃地打量着周晶。 周晶娇嗔地咯咯轻笑,"是,姑母硬要我上去,说是个好机会。我来就是想让姗妹帮我参考下明儿穿什么衣服好的。" "你是个大美人,穿什么都好看的。"蓝梦姗坏坏地耸下肩,"再说公子们又不看衣衫,看的是你那张花容。" 周晶摸着自己的下巴,挺了挺丰满的胸,神情很是得意。 还有胸。这句话蓝梦姗没有说出口。 "姐姐,她上台,才能衬出你的清雅出尘。"蓝梦姗见大姐不太自信地低下头,忙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说道。 蓝丹枫柔柔地一笑。 "好了,你们两个一起好好畅想下明天的出台吧,我该去看看二姐了。"蓝梦姗站起身,象缕风似的飘了出去。 周晶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庆幸明天姗妹不上台。她虽然很自恋,但与姗妹一比,她只觉是朵艳俗的花。 蓝梦姗知道二姐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情,对衣着极不讲究。 明天二姐虽然不是主角,可是她不愿二姐落了俗。 她走进荷园,发现园子里灯光弱弱的,就一个丫环在守门,说二小姐有事出门去了,晚点才能回来。 蓝梦姗拧拧眉,怔了怔,对丫环挥下手,回梅园了。 第十章,多情谁似南山月(四) 新月如钩,浅浅地斜挂在夜空。 蓝双荷再次把包扎好的三十二件高脚杯,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无恙,这才抱着,走向后院。院门外,一辆两驾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小姐。"老车夫恭敬地唤了一声。 蓝双荷嗯了一声,瞧见老车夫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一愣。 "二小姐,这是小的外侄,叫阿中,因窑中活赶得紧,人手不够,小的让他过来帮几天。"老车夫忙解释道。 喔,那也算自家人,蓝双荷没有多问。阿中麻利地掀开车帘,取出座位上的薄毯,替她铺在膝盖上,"夜里秋寒重,二小姐要注意保暖。" 蓝双荷点点头,放她包裹,"我们不要走官道,从山外的小径绕一下。" "好的,二小姐。"车帘拉上,两个人爬上驭座,马匹开始前进,越过深巷,出了城,拐上一条崎岖的山路。 蓝双荷缩进车厢的黑暗处,小心地护着包裹,生怕碰坏了。同样是瓷器,可这里的一件要比市面上顶好的都要贵上百倍。 山径不太平稳,也绕远了,但只要不引人注目,蓝双荷觉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轻轻开了窗,让山里清新的风吹进车厢内。 她不禁想起明天的花台招亲,为娘亲的奇异怪想感到很无力。一会回来后,她找三妹商量商量,三妹是个鬼灵精,最能对付娘亲了。 她正沉思着,没有注意马车行进的方向,忽然,车子嘎地一声停住了。 她探头向外张望,发现车子停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里。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打开车门说:"请小姐下车来好吗?" 那一刹那,蓝双荷脸色刷地白了,脑中一片空白。 借着淡淡的月色和车前的灯光,她看见说话的人脸上戴着面具。 她惊恐地意识到,她遇到山贼了。 他手上握着剑,身后还停着一匹马,她想尖叫,但是理智让她压抑住了,她扫了扫包裹,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怯懦。 她跨下车,看见另有几人用刀横在老车夫与阿中的颈间。 叫她下车的那个山贼身材高大,肩膀很宽阔,黑面具掩住了半个脸,使她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不过他的嘴角却带着微笑。 "你们要干什么?"她很生硬地说,"我这句话或许问得太多余了。"她悄悄地摸了摸彩腰间的钱袋。 "是的,太多余了,小姐。"领头的山贼笑道,"有了你车上的那包瓷器,你就不必担心别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车里有瓷器?"蓝双荷脱口问道。 "打开来看看不就行了。"那人探进马车内,拿过包裹。 那力度,惊出她一身的冷汗,"小心。" 山贼捉挟地倾倾嘴角,"多想小姐提醒。" 蓝双荷挫败地耷拉着肩,她注意到这山贼的穿着和她想像中大不相同。她一直以为山贼就是满身皱巴巴的短衫,一脸横ròu,拿把大刀,可是眼前这个人的装扮却非常考究,那长袍在月光下闪着珠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就连腰间的丝绦都扎得非常整齐、帅气,还有那发亮的皮靴。 他们到底是谁? 龙江镇附近是出过山贼,但听说打劫过钱财,没听说打劫过瓷器? 可听这领头的口气,分明是冲着瓷器而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龙江镇的瓷商只有得到商会的批准,才可以出售瓷器,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私下交易瓷器。 这几件瓷器,他们即使抢了去,也不敢贩卖的。那又有何用呢? 冷汗慢慢地浸湿了蓝双荷的内衫。 "小姐,你腰间的钱包需要我替你解下来吗?"山贼把瓷器递给身后站着的一个随从, 蓝双荷脑子飞速盘算着,她慢慢地解下钱袋,把里面的银子缓缓倒进山贼的手中,却把钱袋收了回去。 山贼讶异地盯住那镶着一颗珍珠的钱袋,她情不自禁叫了起来。 "这个不给。" 他似乎吃了一惊。 "不给?"他说,"小姐连银子都舍得了,应该不会借个袋子给我装下银子吧!" "这袋子是我祖母送给我及笄时的礼物,非常珍贵。" 她抬头望着他,气恼地想咬舌头,心想自已为什么要和一强盗说什么呢,难道她还指望强盗能懂这些亲情伦常么。 山贼犹豫着,她低下头,"请你……请你把这个钱袋留给我,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黯然地把钱袋递了过去,悲痛地叹了口气。 那山贼把银子一锭锭地放进钱袋中,小心地塞进怀中。当他转过身,蓝双荷突然对着拿瓷器的随从冲了过去。 随从狩不及防,本能地举起瓷器,怎奈蓝双荷来得太急,一个冲撞,他站不住脚,蹬蹬地连着后退几步,手中的瓷器不禁脱手。 领头的山贼低咒了一句,一个飞跃,在瓷器飞向山谷之前,适时地接住包裹。 瓷器完好无损地落在他手中。 蓝双荷悲绝地闭上眼,手指尖掐进掌心里,咬紧牙关,气恨得说不出话来。 就那么一个瞬间,一切就会了无痕迹的。可是……就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爹爹虽然没说这瓷器为什么要这般隐秘,她隐约知道若这瓷器被南朝人知晓,后果好象有些严重,所以她才想毁去。 山贼惊愕地打量着蓝双荷,不敢置信一位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你要这瓷器,不过也是卖,这样好么,我以高出十倍的价格把它赎回。"蓝双荷又想出另一个法子,压制住怒气,诚意地对山贼说道。 山贼轻蔑地一笑,"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只怕我来取银子时,等着我的就是官府的衙役了。" "绝对不会,我向你保证。或者你把住址告诉我,我把银子送到府上。" "府上?"山贼仰天大笑,"小姐你真是天真又可爱。我听说你打理生意也有几个年头了,怎么能把这种天性保持得这么好呢?" 蓝双荷眉毛一竖,"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山贼做了个手势,然后把目光望向山林。月光穿过树梢,为长满青苔的地面洒下一面晶亮的银网。 "我想了解小姐,自然就多方打听了。" 蓝双荷脸胀得通红,气恼自已的心竟然被他的这句亵渎的话而怦怦直跳,也许是吓住了。 气氛有点沉默,唯有山风穿过山林的呼呼声。 "这瓷器对小姐很重要?"山贼突然问了一句。 "我说重要你会还给我吗?"蓝双荷无力地问。 "不会。"山贼翻身跃上马,在身前放置好包裹,"但是我会替小姐好生保管的。哦,我想起来了,既然我取了你这么多东西,应该有所回赠。" 他仰起头,沉吟了一下,猛地扔下手中的长剑,"这个就给小姐做个纪念吧!" 蓝双荷颤颤地接住长剑,有点匪夷所思。 这场面似乎是…… 有一股她从没有感受过的热流自体内升起,直冲到她的喉咙。 那种难以形容的甜美温馨和眼前这个银色世界融为一体了。 手中的长剑重如千斤,又好似烫如烙铁。 "我想我们不久还会见面的。"山贼留恋地看了她一眼,一拍马背,一行人迅速越过他们,消失在山间。 老车夫扶着呆若木鸡的蓝双荷上了车,马车慢慢地调了个头,往龙江镇驶去。 车中的蓝双荷紧紧抱着长剑,靠在座位上,呼吸急促,心"砰,砰"地跳着。 直到龙江镇城门上悬挂着灯笼映入眼帘,她这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长剑-------哦,这一切不是做梦,是真的了。 "爹爹!"蓝双荷跨进帐房。 蓝员外从灯下抬起头,"这么快?" 她默默地低下头,"对不起,爹爹,瓷器……在城外叫山贼给劫了。" "什么?"蓝员外瞪大了眼,感到心不规则地乱跳着。"你再说一遍。" "瓷器给山贼抢了。"蓝双荷自责地看着闪烁不定的烛火,没有勇气看爹爹的脸色。 许久,都没听到爹爹的声音。 耳朵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她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爹爹。" 蓝员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第十一章,多情谁似南山月(五) 轻风,秋阳。一大早,蓝荫园外,万盘清菊搭建成的绚丽花台前就挤满了人。 四方涌来看热闹的,也有是特地来觅佳人的,把蓝荫园几个维持秩序的伙计累得是汗流颊背,比搬一天的瓷坯还要辛苦。 贺文轩架不住冷炎与江子樵的左右夹攻,还是来了。 他一看到拥挤的人群和花台,不太能忍受地拧拧眉,一张俊脸就拉下来了。 江子樵是兴致勃勃,冷炎永远是一幅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冷然神色。 三人一出现,津津乐道花台与蓝家佳丽的人丛,齐刷刷地把目光全转向了他们。江子樵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举止自然得体,待人和颜悦色。冷炎是高贵不俗,拒人之于千里之外。贺文轩英俊潇洒,气宇超凡,很快就成了聚目的焦点。但过了一会,他的人气就急拒下降,那幅傲慢的神情,令人心生畏惧。与之一比较,还是江子樵有亲和力。 江子樵微笑地同众人颔首,目光不时地扫视着花台。 辰时很快就要到了,在一群年青小伙子的"嘘"声中,蓝丹枫款款走上花台,她的左右伴着的是周晶与蓝双荷。 "哇,真是名不虚传。"江子樵一下惊住了。他见过的美女如云,但是拥有象蓝丹枫这般娇柔、纯美又端庄的气质综合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况她眉间锁着一丝淡淡的愁怨,令人一见犹伶。 他的心蓦地象被一支莫名的箭射穿了一个洞,一种新奇的感觉咝咝地往里钻着,拦都拦不住。 他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花台上那个纤柔的倩影,任凭心跳如擂鼓。 贺文轩有些忍俊不禁。 当然,这几位蓝家小姐是有几份姿色,特别正中拿花球的那位,气质也算可以。可以,这抛绣球招亲,不该是件开心的事么,怎么这周遭的气氛让人感觉有些凄凄的,尤其站在左侧的那位蓝家二小姐,怪异地穿了件男人的长袍,一张小脸沮丧得差点挤出泪来了,到是右侧的蓝家三小姐,丰满的胸呼之欲出,不时地抛几个媚眼向下,还算挑动点火焰出来。 连主持这项活动的蓝家总管声音哑哑的,听着就没力。 但现场还是很热烈的,因为几位小姐算是美人。 男人见到美人,不是双膝发软,便是两眼发光。上面还没开始,下面已经叫嚣开了。 蓝丹枫听到喧闹的人声,先自慌了,羞怯得眼都不敢抬,站在上面直发抖。 "大姐,你胡乱地把花球扔下去得了。"蓝双荷心里有事,急着下台,催促大姐赶快完成任务。 "如果被……一小人拾去怎么办?"蓝丹枫无助地说道。 "让我帮你扔。"周晶毛遂自荐。 "不。"蓝丹枫咬了咬唇,盯着手中的花球,让花球事关终身,不可以怯场,她勇敢地抬起头,一下正对上江子樵灼灼的眸光。 立时,喧闹的人声悄然隐去,眼前的楼阁、山峦也已消失,她只看到他俊逸温雅的面容、含笑的眼神。 四道视线在半空中绞织了,无声地问候、絮语,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认识。 似是故人来。 "有戏!"贺文轩瞧着江子樵那痴态,扭过头,用扇子打了下冷炎。"你这么急不迭地跟来,瞧上哪位了?" 冷炎不动声色地反回道,"你呢?" "子樵目光盯着的那位,勉强能看几眼。其他两位,我能站在这里,就是对她们莫大的荣幸了。不过,右侧那位三小姐,热情似火,到是和你很配,一冷一热。" 冷炎俊容痉挛地抽动几下,四处张看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抛花球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叫道。 两人抬起眼,只见花球悠悠地飘在空中。许多人跳起来,举起双手,疯狂地抢着,但早有一双长臂越过众人,抢先把花球揽进了自己的手中。 "我怀疑今晚江家班里要发生内殴。"贺文轩同情地看了眼江子樵笑得一脸幸福的样,那些个火辣辣的戏子,能放得过子樵吗? 围观的其他人到不失落,嘻嘻哈哈的笑闹着。 佳人爱才子,这南朝能有几个比得上江班主呢?输得那叫个心甘情愿呀! 台上的蓝丹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羞答答地朝江子樵送过去一缕甜笑,忙转过身,但在连下台前,又忍不住回首。 那一回首时的娇媚,真正地把江子樵的心一下抓得牢牢的。 他痴痴地盯着花台,好半天都不能回味。 "请问这位公子是?"蓝荫园的总管过来施礼道。 "在下江子樵,江家班的班主。" "哦,原来是江班主,久仰大名。今日傍晚时分,请江班主到蓝荫园喝杯清茶,我家员外想见见江班主,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我朋友们可以一同来吗?" 管家打量了冷炎和贺文轩几眼,点点头,"当然。" "为什么又要扯上我?"一等管家走开,贺文轩就不悦地问道。 "你不觉着蓝家的其他几位小姐也都美丽可人吗?"江子樵笑道。 "你一个人享受去吧,请放过为兄。"贺文轩受不了的朝天翻了个眼,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不远处站着他在来福茶馆中遇到的的小道士。 小道士一双清眸,正漠然地盯着他。那眸光,似轻蔑,又似嘲讽。 贺文轩一怔,一时不知是该上前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 他还没想好时,小道士已转身而去,只留一个背影给他深思。 本来就不适的心情,越发坏了。他一甩袖,也不等冷炎和江子樵了,拨脚就往回走。 "我下午陪你过来。"冷炎拍了下江子樵的肩,说道。 江子樵又是一愣,比起交情,他和贺文轩要比冷炎要深厚得多。这冷王爷,向来无情无绪的,怎么到了龙江镇,象换了个人似的。 他费解地摇摇头,不管了,想着蓝家大小姐,他的心就象是飞上天一般。 冷炎追上贺文轩,两人沉默着往行倌走去。 "文轩,冷兄!"斜巷里突然窜出一人,抱拳唤道。 "慕风!"贺文轩看着身穿铠甲的徐慕风,询问地看看冷炎,"冷兄说你要过几日才到,想不到这么快。" "事情顺利么,自然就快了。"徐慕风朝冷炎使了个眼色,冷炎会意地眨下眼。 "文轩,你来一下。"冷炎心中大喜,脸上却不让人看出分毫。 "东西在哪里?"冷炎一进行倌的大门,急声问道。 徐慕风笑吟吟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徐徐放在桌上,"我在那条唯一出镇的山径上埋伏了几天,才等到了她。" 他小心解开包裹,拆去一层层的包装,露出几件光泽精美的花瓶。 冷炎揉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许久,他疲惫地闭上眼,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发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子,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怎么,不是吗?我明明等到的是她,也是天晚出的城,不会错吧!"徐慕风纳闷地看着冷炎。 贺文轩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出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他拿出一只花瓶,扫了眼,就放下,"这花瓶,随便在一家瓷器商店都可买到,不是冷兄寻找的那种风格。" "难道我弄错了?"冷炎喃喃自语,手弯曲着,指尖在桌上深深地划过一道漆痕。 一年的明查暗访,苦心积虑,就这样打了水漂? 不,他不会错的。 那是他在哪个环节上让别人嗅到了异常? 冷炎深深呼吸。 第十二章,多情谁似南山月(六) 蓝丹枫真的是个内敛而又害羞的女子,当着爹娘的面,不轻易露出心中的喜悦,可当她和蓝梦姗单独相处的时候,无法掩饰地把心中的爱慕全部坦承出来。 "三妹,你看到了吗,他是那么的英俊、随和、温柔,想不到我会这么的幸运。"就连名字也是那么的好听。 "在那么多人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也只看到了他。三妹,他是最出众的,对不对?"她抓紧蓝梦姗的手,渴望得到她的肯定。 蓝梦姗看着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大姐,轻轻一笑,"嗯,江班主不仅有貌,而且很有才,姐姐的眼光真好。"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红粉知已,江子樵就是一个太完美的男人了。蓝梦姗在心中暗道。 她虽然住在远离都城的道观,但下山化缘的道姑们爱把听来的八卦说给她听。江子樵就是常常挂在道姑们嘴边的一个名字。 纵使清规道律,也锁不住正在绽放的芳心。 今日,她站在不远处,亲眼所见江子樵的风采,确实俊逸温雅。只是他对姐姐是深爱,还是视同红粉知已之一呢? "三妹,江班主黄昏时过来,我要出去奉茶,若他提出订婚,我应承下来好么?"蓝丹枫生怕发生变故,一颗心早早地飞向了江子樵的身边。 "不,姐姐,还是那句话,相处三个月再论婚嫁。" "会不会太长了?"蓝丹枫小小声地说道。 "姐姐,一辈子还长呢!如果真的是你的姻缘,飞不掉的。"蓝梦姗歪着头,俏皮地对姐姐噘起嘴。 "三妹,总管说江班主的朋友今天也一同过来。他那么出众,朋友一定也不会差。你躲在里间悄悄看看,好吗?"蓝丹枫觉得自己好运,恨不得也把这份运气分点给她最疼爱的小妹。 不提他的朋友也罢,提了,蓝梦姗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鼻孔朝天,一个冷如冰山,全象是坯子没打好,出窑的怪胎。 "不必悄悄了,我懒得多看一眼。那种精英,我消受不起。" 她咂咂嘴,这口气怎么和某人很相似。 那个某人,三个月后,她一定要好好地挫挫他的气焰。 "三妹,你那是什么表情?"蓝丹枫看小妹俏丽的小脸扭来扭去的。 "没什么,姐姐,你把身上这件衣衫换下来,穿件素净的家常装,这样不太张扬,更显淡婉。我该去看看二姐了。" 唉,象个男孩子的二姐,因为送货失误,把爹爹气到晕倒,自责地哭了一夜。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了,你现在这么快乐的心情,映衬得二姐更加悲哀,我一个人去就好。" 蓝丹枫想想也对,正好,她也想独品抛花球时那一刻的激动,就没再坚持。 蓝梦姗一走进荷园,发觉二姐坐在台阶上,抱着把宝剑,怔怔地出神。 她轻轻地走过去,挨着蓝双荷坐下。 呃,二姐的两眼水汪汪的,那不是泪光,而是一片晶亮。 "二姐,你把昨晚的事说给我听听。"蓝梦姗直觉二姐这样子一定与昨晚的事有关。 蓝双荷回过神来,假小子,破例地脸红成块绸布,"三妹,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一个恶人?" 蓝梦姗小脑袋瓜转了几转,"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不是恶人,当然不可能对恶人感兴趣的。" "会不会有特例?象穷小子爱上富家小姐,就不是同一类呀!" "哦,这种情况是有,象爹爹和娘亲,不过,是娘亲主动要嫁爹爹的。"蓝夫人从来不避讳这件事,反到引以为豪。 蓝双荷神往地看着院中池塘里飘浮的几株枯萎的荷梗,"所以说缘份的事最说不清了。" "说不清的是你手中这把剑吧?"二姐是假小子,但不爱舞刀弄剑。 蓝双荷温柔地抚摸着剑销,一遍又一遍。她心中实在盛不下太多的秘密,渴望向谁诉说,而三妹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对象了。 "昨晚,我从家中上了车,然后……"蓝双荷柔声细语,小脸上焕发出夺目的神采。 "嗯,确实是一个特别的山贼。"蓝梦姗听完二姐的叙说,说道。二姐终日与男人打交道,对男人早就没有一颗好奇之心。也唯有这样特别的人,才能引起二姐的注意。 难道他纯粹是为了打动二姐才来这一招的吗? 想不到,一天之间,她的两位姐姐都芳心萌动了。 现在明明是七月,怎么会桃花漫天飞呢? 她仰起俏容,寻觅着。 "可惜,我以后不能再见他了。"也不知道怎么见到他,难道再给他偷一次?他又不见得终日藏在那山林之中。 蓝双荷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想见吗?"蓝梦姗问道。 蓝双荷纳闷地看着妹妹。 "如果你想见,这很简单。不过,你也该去会他一会,最好把瓷器能要回来,你看爹爹心疼得唉声叹气,仿佛偷去的不是几件瓷器,而是他的命。" "怎么会简单呢?" 蓝梦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埃,"问那个新来的阿中,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那山贼的内应,不然,乍事事这么巧呢?" 蓝双荷恍然大悟,一拍膝盖,"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得到呢,怎么他一来,就正好遇到山贼呢,我送货那么多次,从未遇到过这事。" 蓝梦姗笑,"不过,你方法巧妙点,别把他吓跑了,那样,你就真的见不着那位恶人了。" "三妹……"蓝双荷羞窘地追着蓝梦姗,两人正嬉闹着,瞧见丫环、伙计全一窝蜂地往前厅跑去。 "出什么事了?"蓝双荷抓住一个问道。 "新姑爷上门来了,还有一位帅哥。"小丫环兴奋地回道。 "三妹,要去看吗?" "没兴趣,我要回屋整理下行装,明天,我要出门。" "回白云观?" "不,做书僮去。" "呃?"蓝双荷掏掏耳朵,她没听错吧!但她没追上去问,三妹自小就特别有主见,她的任何事,连爹娘都不太cha手的,反到有事,要咨询三妹的意见。 客厅中,蓝丹枫敬过茶,退到一步,含情脉脉地与江子樵暗送着眼神。 冷炎高贵无比地坐在一边,他非常意外蓝员外这样的一位出身贫寒的瓷商,竟然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尊贵气质,再看蓝夫人,就是一俗不可耐的商妇。而文轩口中热情如火的三小姐是假冒的,实际上是表小姐。 真正的三小姐呢?他四下张看,没有发现显著的目标。 真是很迥异的一家。 蓝员外含蓄地说婚姻是件大事,不可以随意,他建议江子樵与丹枫相处几月,再正式谈婚论嫁。 江子樵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只要允许他经常见到蓝小姐就可以了。 他说江家班这两天就要开戏了,蓝小姐可以去看戏,正好两人能见面。 站在另一边的周晶听了,忙问道她可不可以一同去? 江子樵含笑点点头,当然可以呀! 周晶说的时候,向冷炎瞟了一眼,在遇到一记寒光后,胆怯地低下了头,复一脸妩媚地看向江子樵。 蓝丹枫低下头,心里面有点发酸。 子樵为什么对周晶笑得那么亲切呢? 第十三章,天涯万一见温柔(一) 一灯人着梦,双燕月当楼。 罗带鸳鸯尘暗淡,更须整顿风流。 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午后平地里刮过一阵冷风,转眼天边低低地压了层灰云,不一会儿惊雷阵阵,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一下便没了停的势头,铺天盖地,绵绵不绝。 贺文轩嫌雨天泥泞,没有出去,让贺东掩了院门,一心一意坐在客厅中,对着院中的几盆山茶,画起画来。 贺东贺西对视一眼,公子一拿起笔来,别人就不得出声,可是公子今日好象和某人在来福茶馆还有个约呢,难道公子给忘了? 两人心中焦躁,却不敢发言,静静地立在书案边,按纸、调色,屏气凝神。 掌灯时分,雨还在下个不停。 贺文轩搁下笔,抬头看看院外,"贺东,去下来福茶馆,看那小道士在不在那,若在,便领了回来。" 公子原来记得有这事啊! 贺东忙应声,急匆匆去马棚牵了马,上了马就冒雨疾奔而去。 "公子,小道士若来了,把他安排在哪屋?"这租的院落和京城公子的书阁不能比,但也有好几间厢房呢,贺西与贺东为了方便侍候公子,住在公子主卧室的侧房,另外还有两间客房,一间做了书房,一间空着。 贺文轩奇怪地看了贺西一眼,"端茶磨墨,自然住书房了。" 贺西一惊,欲言又止。 公子爱书成痴,对书的版本极其考究。书阁中大大小小五六间书房,寻常人不得进出。他和贺东进去收拾一次,都要净手换衣。 公子怎么放心让一个陌生的小道士进书房呢? 贺西收拾了书案,画放在一边,让风吹干。 贺文轩背着手,在走廊与厅堂之间踱来踱去,耳朵坚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就是要晾着那个小道士,才故意让贺东拖到傍晚去茶馆的。一上来给小道士来个下马威,看他以后还神气啥。 不过想想小道士输了后还神气活现的样,真是好气又好笑。 从小院去茶馆,骑个马来回,也就一刻功夫。贺文轩瞅瞅外面浑浓的夜色、滴滴答答的雨声,俊眉蹙了起来。 莫非小道士失约? 贺文轩心里面犯起了嘀咕,傲气的俊容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贺西做好了晚膳,摆到桌上,请贺文轩过去用膳,他摆摆手,拿本书坐在烛光下翻着,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小师父,这边请。"终于在贺文轩快要崩溃之前,他听到院门吱地一声推开了,贺东礼貌地领着小道士跨了进来。 "不要叫我小师父,我并不是真正的道士,我叫萧云。"清冷的嗓音微微有些气喘。 贺文轩抬起头,在见到萧云的那一刻,浑身一僵,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不耐烦,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突地一下点燃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吼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跨进来?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这屋子还让本公子怎么住?" 萧云一路从茶馆走到小院,不知穿过了几条街、几条巷,这时,脚也酸了,袜子也脏了,长袍的下摆沾满了泥巴,一张清丽的小脸因为着急赶路而涨得通红。 萧云一听,挑高一道秀气的细眉,不以为然地凝视他。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我在问你话!"他轻忽的态度更加惹火了贺文轩,又为他小脸上透出的红艳光泽、美丽如樱的唇瓣弄得心里面乱乱的。 萧云不理睬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放下身后的包袱,才开口道:"这屋子不能住,那你住别屋好了。" 贺文轩眉一拧,"你到会发号施令呢?这屋子里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哦,我还以为你搞不清楚呢,既然是主人,就这样待一个远到而来的客人吗?说起来还满腹经纶,我担心孔老先生在九泉之下,为有你这样的弟子而仰天长哭呢!还有,我不聋也不哑,你不必用吼的对我讲话。" 贺文轩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从绷紧的牙关迸出声音问:"你是我贺文轩请来的客人吗?" "不是客人,难道是亲人?"萧云淡然瞟了他一眼,讥诮地眯起眼,"与你这样的才子做亲,心理负担太大。" "现在,你是我的佣人、书僮。"贺文轩真的不想吼,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该死的,你听到没有?" 贺东贺西愕然地走在门外,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我不这样认为,我们之间只是一个赌局,愿赌服输,我不是卖身给你为奴。所以贺公子,这三个月来,我们彼此相互尊重。若你做不到,我就当你毁约,我现在就走人。"萧云耸耸肩,清澈如湖的双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灵秀的光泽。 "看来我要把你当贵宾供着了?"贺文轩刻意用轻蔑的眼光睥睨着萧云。 "如果你想这样,我没意见。"萧云向来自认淡定的个性,被贺文轩轻蔑的眼光给触发了,他仰头无惧地直视着贺文轩,"那么,贺公子,请你领我去我的房间吧!哦,提醒一下,只准站在门外。我的房间除非得到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贺文轩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贺东贺西,也被萧云的言辞给吓破了胆。 他们公子,朝中重臣都礼让三分,就连皇上那也是尽力迁就的。公子,向来是予取予求,没有任何人会违背他的意思,走到哪里,都是恭维和仰慕,一路鲜花与掌声。 这位小道士,吃熊心豹子胆了吗? "小师父,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贺东猜测可能是萧云不识真人面,才如此不知轻重地出言。 萧云淡淡地闭了下眼,"知道,贺文轩呗。" 贺东贺西轻抽一口冷气。 没人敢这样直呼公子的大名,一般人都是尊敬地唤一声"文轩公子或贺公子。" "那你……" "我说错名字,还是他是假冒的?"萧云眨眨大大的眼睛,"假冒的有可能,传说中贺文轩是有点学问的,看他这样,分明和……" "够了。"贺文轩握紧拳头,态度傲慢地下令,"我……请不来你这样的大神,你给我滚。" 萧云微微一笑,毫不畏惧,"行,那你写个字据下来,说并非我食言,而是你主动放弃。" 贺文轩真的抓狂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萧云一口给吃下去。 "你就这么想给本公子端茶磨墨?"这个该死的小道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好,他成全他。 "不是想,而是做人的信用。"萧云的神情很认真,一点不象说笑。 "好,贺西,领他去客房。" 萧云拎起包袱,一脚一个大大的泥印,往处走去,眼角瞟到桌边晾着的贺文轩刚画的茶花,他停下了脚步。 "嗯,这画画得不错。" 贺文轩两眼血红地瞪着他,自已的画是当今最最好的,只落了一句不错,口气真是不小。 "贺文轩,你说这茶花是从哪里生长出来呀?"萧云煞有其事地问。 白痴,贺文轩心中咒骂,没有吱声。 "当然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贺东怕气氛太僵,忙回答。 "啊,这么美丽的花,原来是从脏兮兮的尘埃中长出来的。"萧云醒悟地点点头,"尘埃中可以长出花来,而有的东西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来,世间万物不能只看表象。你说是不是,大才子?" 他笑吟吟地瞥了贺文轩一眼,不等回答,轻巧地闪过呆立原地的贺文轩,潇洒出门。 贺文轩一张俊脸是红了又紫,紫了又青,气得就差吐血。这个小道士,竟然变相地讽刺他。一团火气无处出,他朝着胆颤心惊的贺东吼过去,"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可怜的贺东成了代罪羔羊。 "我……我们一路走回来的,雨天路滑,……走得有些慢。" "你的马腿断了吗?" "萧云不肯与小的同骑一匹马,就连包袱也不肯让小的帮着背……" "他……他以为他是谁,一个破道士而已。"贺文轩深深呼吸,立誓般嘶吼着,"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远处正收拾行李的萧云,听到吼声,不禁俏皮地弯起嘴角。 第十四章,天涯万一见温柔(二) 雨在隔天早晨终于停了,天空犹如被洗过一般,碧蓝无际,院中落了几瓣茶花和一地的落叶,贺西早早就起来打扫。 因是生地方,萧云睡得不太好,天放亮,就起来了。清晨的空气特别好,站在院中,眺望着附近的山峦,感到绿意浅了,秋意正慢慢渐浓。他嗅了下鼻子,闻到一缕甜香,四下张看,发觉墙角有几株芙蓉花在雨后开了,看着极是富贵。 小院素淡,也算为小院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他走过去,蹲下来细细观赏着。 贺文轩心情郁闷地走出卧房,一身银白色的长袍,人到是玉树临风,就是神情臭臭的,极不和谐。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萧云。 今天,萧云简简单单梳了个书生髻,穿了件白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飘逸、清灵……雅致,可在贺文轩眼中,瞧着就是不慡。 "端杯茶来。"他嗡声嗡气地说道。 萧云听到他的话,但没起身,好象身后没这个人似的。 贺文轩直接走到他面前,重复了一次,"去端杯茶来。" 萧云站起身,"贺东的早膳做的是莲子粥,没有准备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无茶,我端什么给你。"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来就是为我端茶磨墨,我现在就要喝茶。"贺文轩一撩袍摆,直接走进书房。 "公子,稍等一会,茶马上就好。"贺东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忙出来说道。 萧云叹气,说真的,才相处了几个时辰,他觉着贺文轩的两个家仆简直是个万能的神,什么都会做,而且做得尽善尽美。 也许只有神才有那个度量呆在贺文轩身边,他撇下嘴,一脸愤然。 贺东在做完早膳之后,又忙用从山涧提来的山泉煮开了一壶水,帮着萧云泡好,让他端过去。 "茶来了。"萧云把茶放在书案上,重重的,有几滴泼到了杯外。 贺文轩不说话,端起,一口一口地喝完,"再泡。"整个过程,他没看萧云一眼,只顾着手中的书。 口口声声端茶磨墨,今天就让他端个够。贺文轩心中发狠道。 萧云笑笑,出去又泡了一杯,端回。 贺文轩仿佛很渴,一口不拉地喝完。 萧云又端着茶碗出去。 "少爷昨晚吃什么了,怎么这样渴?"贺东瞧着一壶茶很快见底,嘟哝了一句。 "他吃了火药。"萧云说道。 贺东忙闭上嘴,担忧地看看书房。萧云和公子现在是对头星,他就别乱cha话了,当心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小鱼。 "贺文轩,还要吗?"萧云极其关心地问。 贺文轩脸色有点红,一大早灌了一肚子水,感觉不太好受。"你懂不懂礼貌,张口闭口贺文轩的,在这里,你必须尊称我一声贺公子。" "那你唤我什么?" "你想我唤你什么?"贺文轩挑起俊眉。 "我唤你贺公子,那你喊我小师父好了。" 他让贺东喊他萧云,自已却要唤他小师父,贺文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此时还内急得很,真是想跺脚。 "贺东的茶又烧好了,贺公子你是来一壶还来一碗?" "不必了。"贺文轩状似轻松地站起身,顾不上与萧云对执,一出了书房门,就拼命地往茅厕跑。 萧云捂着嘴,俏容绽开一丝红晕,在后面偷偷地笑了。 半天下来,贺文轩发觉这萧云还真是折不断的柳枝,刚折了就发出新芽,有点厉害。 他本想在身份上羞rǔ他,似乎行不通。 吃午膳的时候,他故意让贺东贺西和他同桌,让萧云一个人去厨房吃,看他还趾高气扬什么。 贺东迟疑了下,说萧云早膳和午膳都是在外面吃的,除了喝水、休息,他不碰他们一点东西的。 贺文轩蹙起了眉,呃,这萧云难道真的为端茶磨墨而来? 贺文轩习惯早晨读书,午后练字。 午膳过后,他走进书房,萧云后脚就跟进来了,不等他说话,熟稔地铺纸磨墨,贺文轩眼尖地发现萧云右手的中指上有个笔茧,那是常年习字的人才会积下来的。 他执起笔,蘸满墨。 萧云专注地磨墨,神情非常严肃。 "你不会是假借端茶磨墨混进来向我学书法的吧?"贺文轩刚要落笔,脑中灵光一闪,口气高傲地问道,话一开口,他越觉着有这可能。 萧云的反应是低下头继续磨墨。 "喂,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萧云无奈地抬起头,不愠不火地看着他,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凝拗,叹了口气说:"贺公子,人可以自信,但不可以自大。" 贺文轩一听,差点儿吐血。他眼一翻,不屑地说:"我贺文轩在南朝有自大的资格,你有什么?"手下败将,还敢说这种深不可测的大话,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萧云本不想再多说,可是,看贺文轩一副愚蠢的骄傲神态,有些忍不住想刺他一刺,"贺才子,你出来一下。" 他率先走房,贺文轩怔了怔,狐疑地跟上。 萧云打开院门,正巧外面有一挑着两筐瓷器的挑夫,晃晃悠悠地从门外经过。"贺公子,你能挑起那个吗?" 贺文轩一扬眉,觉得这问题很幼稚。"这种贩夫走卒的生计之作,付出体力就可以,没有任何技艺,有什么会与不会之说。" 萧云冷笑,"怕不是如此吧,贺公子你就是捧着一叠碗,穿过闹市区,只怕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这世上任何一桩生计,哪怕是贩夫走卒的体力,熟能才会生巧,都有别人值得学习的地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会写两个字,会吟几句诗,就算本事了。" "嗯,说得不错,那请问小师父你有什么本事呢?" 贺文轩打量着萧云,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态度不恭,极不谦虚,目中无人,还真是没大没小。 "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说大话。"萧云的气势一点也不示弱。 贺文轩嘲讽地扬起眉尾,"你的意思是我在说大话了?我从小就被称为'神童',十二岁舌战群儒,至今在诗书画三界,无人能敌。皇帝特地赐我'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 "我听说你爹爹是当朝丞相,和皇帝走得极近,那匾额,怕是你爹爹给皇上送礼换来的吧!至于什么无人能敌,那还不是众才子畏于权贵,不敢不低头,让着你而已。" "你……你……"贺文轩简直是气急攻心,可是一时又想不起话来回,急得暴跳如雷。 "我说错了吗?"萧云慢悠悠地玩着纤细的十指,小嘴微嘟,"我是下棋输给你,过来履行承诺的,不是过来看你摆脸色的。什么偷学、偷艺,别说那么难听。我是不如你有才气,但我可是很挑老师的。还有,你的字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么,写几个来看看,眼见为实。" 话一说完,萧云快速地瞥了贺文轩一眼,看他涨红的脸转为青紫色,随即低下头以掩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想不到这位大才子是属爆竹的,一点就炸。 他敢肯定,贺文轩为保住面子,一定会进屋写几个字向自已示威的。 贺文轩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被众星捧月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他气得是鼻子直冒烟,进屋不是,不进屋又不是。 最后,他还是进了书房,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毛笔之上。 激怒之下,只见宣纸上几个字是龙飞凤舞,豪气冲天,狂放不羁。 "你……怎么说?"他扔下毛笔瞪着萧云。 "嗯,看来传说还是有几份真的。"萧云微微一笑。 "你不秀秀你的才气吗?"贺文轩表情一凛。 萧云耸耸肩,"我怕你深受打击。" "什么?"贺文轩真的很想大笑三声,"放心,你秀吧,我撑得住。" 萧云抿嘴轻笑,"你这些笔墨纸砚都是极品,我怕弄坏了赔不起。"他扭头就走房,从厨房中拿了根筷子,蹲在泥地上,就着微湿的泥面,飞速地写下一行诗句。 "零落成泥辗作尘,唯有香如故。" 贺文轩有点发怔。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不是因为这诗句,而是因为地上那几个字。字体秀丽大方,丰润灵活,更多几份俊逸妩媚。与他的狂放不羁、豪气冲天的行书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萧云的类似女子手笔,闺阁风味很重 ,但书法的美是多种多样的。 这字没有五六年的勤练,是写不出来的,虽然稍显稚气。 小道士有两把刷子,但是还不至于到让他深受打击的地步。 萧云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下筷子,挑衅地一笑,"我的字虽然暂时不如贺公子,但我今年十六,贺公子二十有四,再有八年,我不认为我与贺公子之间的差距会有多大。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二十四是很老的年纪吗? 贺文轩脊梁骨一阵发凉,"那你认为我就会停止不前?" 萧云微微一笑,"贺公子不是二十四年来孤独求败吗,你没有对手,也就没有方向,你怎么前进呢?而我会紧盯着贺公子,日日夜夜的追赶。至于画,贺公子,咱们明日来比试一番吧!" 贺文轩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张粉白娇嫩的小脸,脑中一时不能正常运作,呆愣地步向走廊,待他恢复神智时,萧云已经走进书房了。 他竟然被小道士又一番理直气壮的态度给唬住了。 贺文轩有点对自己不满了,但又有点兴奋、紧张,又有点气恼,情绪很复杂,很矛盾,可却是近五六年来没有过的感觉了。 没有敌手的感觉,很乏味,也很无聊、孤独。 他喜欢被人追的感觉,这是一种动力。当然,别看萧云口气很满的样子,想追上他,萧云至少得花个十年功夫。 可是萧云才十六岁,有着与他十六岁时不相上下的才气。他十六岁时,已名满京华,而萧云只是一个这山坳坳里的小道士。 山沟沟里,真的藏龙卧虎? 贺文轩眯起了眼。 "你到底是谁?"贺文轩走进书房,厉声问道。 "我……"萧云密密的长睫扑闪几下,有些纳闷。 "文轩!"一个清冷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院门一开,冷炎和一队身着铠甲、身佩长刀的士兵走了进来。 "文轩,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冷炎阔步走上台阶,站在书房外,愕然地看着贺文轩青紫的脸。 忽然,他越过贺文轩的肩膀,看着站着身后的萧云。 "你是谁?"淡淡的声音带着几份颤抖,冷清的面容紧绷,一颗心急促地狂跳着。 第十五章,天涯万一见温柔(三) 霏霏细雨又在天地间密密地飘着。 萧云站在书房的里侧往外打量,冷面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天生带点清冷,比起贺文轩的吼叫悦耳太多,这样的声音配上那幅冰山面容,也算是种弥补。不过,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有这样直接质问别人的吗,还是他们根本不知礼貌为何物,要不然是自已长得一幅狰狞样,让别人见了惊恐生疑? 冷炎灼灼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贺文轩也在期待这个答案,或者是故意给他难堪,抿紧唇,不发一言。 "王爷问你话呢,快回答。"院中站着的士兵队长不耐烦地抹了下脸上的雨丝,不耐烦地催促,这龙江镇的雨怎么下个有完没完。 萧云不动声色,有礼地作揖。 "在下萧云。"他不疾不徐地回道。 "你姓萧?什么萧,是萧还是肖?"冷炎大失常态,几步跨进书房,瞳眸闪过异彩。 萧云慢慢抬头,嘴角轻扬,萧和肖,五百年是不是一家,他到要好好研究。 这位王爷问得未免有点太细致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王爷?" 冷炎一怔,"不重要,只是初次见面,问仔细点,日后以免弄错。" 萧云笑了,答得很快顺,"萧云只是一山野粗民,在贺公子身边临时端茶磨墨三月,日后我恐怕没机会与王爷和贺公子这些高贵人物见面的。" 冷炎定定注视她一会儿,缓步绕着他转了一圈,当他走到萧云身后时,目光直落在那如墨一般的发髻上,低下眸,让人读不清他的神色。"不知怎的,我觉着和萧公子很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萧公子不必为以后的事过早下结论。我若猜测不错,萧公子的萧应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 "王爷你可以兼职卜卦,不然就太浪费你这能力了。"萧云迎视着冷炎清寒的目光,语带嘲讽。 贺文轩在一边蹙起了眉,"萧云,讲话有点规矩,不要没上没下的。" "没事,没事,萧公子建议得好,我可以尝试尝试。"冷炎破例地露出一丝笑意,"那么我再猜测,萧公子应该是龙江镇人氏,家中以烤瓷为营生?" "王爷,你是捕快还是保长,到底想问什么?"萧云清澈明眸子闪烁出恼怒的波光。 外面的士兵队长cha话了,"皇上两天后将要来主持瓷器集会,我等奉命对龙江镇居民挨家挨户的清查,以免有刺客卧藏在此。你,速速回答王爷。" 贺文轩沉不住气了。 他很少位列朝班,南朝人只是听说京中有位无冕之王贺文轩,但真正识得他人的却是少之有少。这些士兵是兵部在龙江镇的驻军,从来也没与他打过照面,他又是悄然来龙江镇,官方没有一点消息。扛着皇上的大旗,奉命行事,再加上有冷炎在场,越发的趾高气扬。 贺文轩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刚刚又被萧云激得火冒三丈,腾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精美的茶碗,对着外面的院墙,"咣"地一声就摔了过去。 茶碗当即摔得粉碎,瓷片纷纷蹦到了士兵们的身上。 "你……"士兵们伸手摸向腰下的佩剑,横眉竖目,就得发着。 一直候在厨房里的贺东贺西,自顾准备一会的晚膳,嘴角噙着冷笑,头抬都不抬。 "我怎么了?"贺文轩阔步走了出去,"哪里来的蠢驴,竟敢在本公子的院中如此放肆?冷炎,是你带来的吗?他们是两条腿进来的,那么,现在给本公子用四条腿出去。" 他都直呼冷炎的本名了,可见气得有多厉害。 士兵们一看贺文轩这气势,知道不好,胆怯地看向冷炎。 冷炎细长的眼眸半眯,"混帐东西,还不快跪下,向文轩公子赔个不是。" 士兵们傻眼了,眼前这位俊美不凡的书生,原来是贺文轩。 一个个忙不迭地跑倒在小院之中,也顾不得满地泥泞,一个劲地叩头作揖,"贺公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厢给公子赔礼了。" 贺文轩激动地指着地面,心疼的直跺脚,"本公子好好的小院,给你们弄成这样,气死我了,滚,滚。" 萧云真是忍俊不禁,在贺文轩的眼中,小院的洁净远比一切重要。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走也不敢留,可怜巴巴地看着冷炎。 冷炎背着手,从齿fèng里挤出一个字,"滚!" 话音刚落,跪了一院的人影转瞬消失,只留下几道手脚并用爬行的踪迹。 "冷兄,你现在很闲吗,怎么连兵部这些小事,也亲自过问?"贺文轩气仍没有消,文人本来就有股酸气,他又是文人中的文人,酸气里带着投傲气。虽说对小道士很看不惯,可现在他屋内,怎么说也是他的人,他怎么对小道士都可以,但外人惹上小道士,他可就不悦了,大大的不悦,哪怕是好兄弟冷炎。 "文轩你想哪去了,我是在院门外碰着他们的,根本不清楚他们要干吗。"冷炎深吸口气,不爱向别人解释这类事,但他是文轩呀! "我明日回京城去,这龙江镇呆着太没意思。"贺文轩一拂袖,转身进了书房。 冷炎没有吭声,只是叹了口气,瞟向一边的罪魁祸首。文轩都是为他,才和自己闹气的。 罪魁祸首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萧云,倒茶去。"贺文轩到了现在才想起待客之道。 "好的。"萧云声音应得大大的。 冷炎摸摸鼻子,走进书房,和贺文轩围着书案,对面坐下。 "文轩,为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和一帮奴才计较呢?那件事,为兄刚有了点眉目,现在突然线索全断了,为兄心情也不好,让慕风又追查去了。你再忍耐几日,为兄真的需要你的相助。"冷炎诚恳地说道。 贺文轩刚才那当然是气话,摆摆手,"既然冷兄这样说,文轩就呆几日吧!冷兄,皇上来龙江镇的安全,有兵部管,你不必过问,专心查问这事好了。" 冷炎点点头,"我来根本和那个瓷器集会没一点关系,朝中大臣们也不知晓,这事唯有你与慕风清楚。事关宝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钱财面前,怕是君子也要折腰的。对了,这次并非是皇上亲自来此,而是让太子代为主持。" "太子?"贺文轩不屑地倾倾嘴角,"那你更要快点了,早点离开这龙江镇。说真的,我受不了那位。" 冷炎淡然地挑挑眉梢,"受不了也要受,他是未来的储君,你必须要接受这事。" 当今天子好女色,后宫妃嫔如云,共育有十七位子女,其中公主十六位,皇子一位。 运气好,不必起大早。不要争,不必抢,无须花心计,这太子之位就稳地落在了皇子宋瑾头上。 宋瑾只是宫中一位未等的妃嫔所生,不聪慧,不俊朗,无大志,整天只会玩鸟斗鸡,见了美女腿就发软,一幅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的习性。 但再没出息又如何,这南朝的锦绣江山迟早就是属于他的。 "我真替南朝的未来担忧,不过,我无所谓,大不了学陶翁,隐居深山,做个逍遥的隐士,到是冷兄你,好好忍着吧!"贺文轩说道。 冷炎冰着个脸,"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文轩,贺东贺西不是很能干的吗,你怎么又弄了个小书僮回来?" 贺文轩站起来,"别提那小道士,一提,我就一肚子气。" "小道士?"冷炎感到后背脊一阵发麻,他曲起手,握成拳。 "嗯,分明是个修行之人,却象吃了火药,一开口就能把你气疯。来龙江镇那天,我们俩在茶馆里下了盘棋,他输了,按照约定为我端茶磨墨三月,然后我们再比。不知量力的家伙,我看着就心烦,真后悔当初的约定,平白地惹了个麻烦。"贺文轩一脸气鼓鼓的。"他……竟然说我那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是我爹爹花钱买的,你说说这是人话吗?" 冷炎没有笑,也没有吱声,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好半天,他才启口道:"文轩清静惯了,突然进来个外人,是很不适应,这小院又不比京城的书阁宽敞。这样好了,我身边正差个侍候的人,你把他给我,让他为我端茶磨墨,我来好好调教他。" 贺文轩一愣,冷炎虽然没有洁癖,可是他防人之心却堪为严重,没有考察过几年的侍卫,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你身边不是有项荣吗?"项荣是冷炎的贴身侍卫,某年的武举状元,舍弃高官,甘愿做了冷炎的侍卫。 "项荣替我出去办事了,要等几月才能回来。文轩,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两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咨询下我的意见?"等贺东把水烧开,捧着一一壶新泡好的茶,正拾级上阶的萧云,好巧听到了两人的几句谈话,小脸一下就胀得通红。 心情恼怒,没顾着脚下踩着贺文轩刚摔破的一块瓷片,身子一晃,滚烫的茶壶猛地滑出了手。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心。"坐在外面的冷炎一个转身,飞跃上前,轻轻揽住萧云的腰,飞速地把他移到自已身后,却没来得及移动自己的身子,一壶滚烫的茶全数倒在他的右臂之上。 萧云愕然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下通红,接着,冒出了几个硕大的水泡,心狠狠地"咯"了一下。 第十六章,天涯万一见温柔(四) 贺东贺西真的是超万能佣仆,一刻的功夫,就为冷炎烫伤的手臂消了炎、上好药,包扎得齐整整的,接着,识趣地退到一边的寝室,远离风暴中心。 "你说说你到底能干吗,你这哪是端茶,分明是想借机生事,然后撒手不干,告诉你,没门!"贺文轩站在冷炎的身后,恨身道。 秋雨冷风,他却怒火冲天。 萧云若有似无地瞪了他一眼,嘟哝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也是你们先在背后鬼鬼祟祟地说我坏话,我生气了,才……" "说你什么坏话了。"贺文轩气不打一处来,胀红的俊脸凑到萧云的面前,眼神吓人的瞪得大大的…… 萧云不由地后退一步,"喂,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不是你家的佣仆,当心我去告官。" "哈,告官!官刚在这,你没看到他们那幅驴样,你以为他们能为你鸣怨申雪?" 萧云昂起了头,冷冷一笑,"那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贺文轩真的想吐血,"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人是你,你看看,堂堂冷王爷,竟然被你烫成这样。" 冷炎倚着椅背,弯起嘴角,举起裹得密不透fèng的手掌,"好了,一点烫伤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会好的。萧公子真的是无意。" "人家王爷就比你讲理。"萧云翻了个白眼。 贺文轩恨恨地握起拳头,要不是好男不和女斗,他真想揍这小道士几下。 "萧公子,你看我这手,暂时可能有点不方便,我的侍卫又不在身边,你看能不能帮我几天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穿个衣写点公文什么的。"冷炎的声音,在黄昏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冷清。 萧云咬了下唇,犹豫地瞟了眼贺文轩,"可以吗?"祸是他闯的,他当然要负一点责任,人家王爷说得又那么礼貌,不好推却,可是他仍然把主导权交给了贺文轩。 赢的人是大爷,嘴巴大。 贺文轩本来是想点头的,可不知怎么,他脱口却说道:"不行,他笨手笨脚的,哪会侍候人,让贺西去帮你几天吧!" 冷炎淡淡地耸下眉,"那就有劳贺西了。"他深深地看了萧云一眼,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该回行倌去了。" "我送送你。"萧云瞧着他受伤的手臂,有点过意不去,从廊下拿了把折伞。 贺文轩有些不悦地杵在那里,俊容皱成一团。 萧云原来也会这么柔声细语地讲话呀!他以为萧云那……什么嘴只会冷嘲热讽呢! "冷兄,你特地跑来小院,有别的事吗?"贺文轩看着萧云小心地撑着伞,大半个遮住冷炎,自己的肩全在雨中,心情更坏了。 "哦,我差点忘了,明天子樵开锣,邀我们晚上去戏院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疯子。"贺文轩一拧眉,冷酷近似于无礼的转过身去。 眼不见为净。 幸好贺文轩不是他的谁,不然真替他感到丢脸。萧云轻叹。 贺西麻利地收拾了几件衣衫,恭敬地拉开院门。 三人出了小院。暮色四笼,雨渐渐大了起来。冷炎自若地接过萧云手中的伞,将他护在自己的肩下,却又不讨厌地贴近他的身子。 "贺西,你先去行倌替小王收拾下,小王还有点事。" "是,王爷。"贺西一抱拳,转瞬没入雨帘之中。 一入了夜,街上的行人极少,黑暗之中,只有几盏灯笼在夜色里闪烁着一点点的莹光。 萧云本来是送下冷炎,到了院门外就回转,可冷炎却无意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不时,看看两边的店铺。 雨下得极大,地上都积水了,萧云的袍摆,湿得都能挤下水来了。 "王爷,你若有事就去忙吧,这伞给你,我跑回去,不远的。"他低下了头,不安地绞着十指,到底只有十六岁,遇到事,就露出了稚气,"今天真是对不起,让你的手臂烫成这样……" 他眨眨清眸,对上冷炎的目光。那目光含着微微的笑意,"我都说过不要紧了,别放在心上,真是个孩子。哦,终于看到一家饭馆了。" 萧云讶异地抬起头,雨幕中,一家挂着"迎客"两个字样的匾额的饭馆出现在眼前。 雨天,龙江镇里又没旅舍,客人很少,厅堂里空落落的,两个伙计耷拉着头,倚在门框上侃大山。 "现在是晚膳时间,我们就在这随便吃点吧!"冷炎清俊的浓眉挑了挑。 萧云差点吓掉下巴,这脏兮兮的小饭馆,专是招待那些个走街窜巷的挑夫们,能容得下这尊贵的王爷吗? "快进来,瞧你鞋袜都湿了,冷吗?"冷炎问道。 萧云把脚缩进袍摆里,不太自然地笑笑,"没有关系的。王爷,你若不太饿,就回行倌吃晚膳,我……也该回去了,不然贺公子找不到我,又要吼了。" "我忙于政事,午膳都没用,饿得都等不及回行倌。你嫌这家不好,我们换另一家。" "不,不,就这家。"萧云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着他走进饭馆。 伙计见有客人进来,而且是两位看着就尊贵十足的客人,十二份的热情地招呼着,把桌上抹了又抹,才让两人坐下。 冷炎入乡随俗,随意地点了几道家常菜,要干净、快速。 "好呐!"伙计高声应着。 "这里面的饭菜和行倌的可能不太好比。"萧云温婉地提醒,不懂这位王爷一天的冷雨,怎么会心血来潮搞个体应民情? "我不是文轩,什么都吃得惯的。"冷炎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萧云,"垫到鞋下面,会好受一点。" 萧云脸一红,忙摇手,"没事,一时半会能忍耐,马上就要回去了。" 冷炎也没坚持,只手给萧云倒了杯热茶,"那暖暖手吧!" "你和贺公子真的是好朋友吗?"萧云狐疑地问。 "呃?" 性情差异也太大了,这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冷炎过了会才明白过来,微微一笑,"文轩是才子,有点个性。其实人很好,皇上很喜爱他,比宠太子还宠他呢。" "不就会写几个字、作几首诗、画几幅画,下个棋,那算什么本事?"萧云小口地抿着茶,嘀咕道。 "不是这么简单,文轩他是样样都是无人可匹敌的,而且他的才气还不仅止。" "还有什么?" "南朝有许多重大国策,文轩都有参予,而且他还有许多创新,象刑部增加的几种刑罚,设一张铁c黄,将犯人脱光衣服押上去,不屡往犯上身浇滚烫的开水,再趁热用铁刷子在烫过的身体上用力刷洗,还有让犯人在饱餐之后,脱光衣服,半截身子埋在雪中……等等,都是文轩想出来的,不管什么顽固的犯人,在这样的刑罚前,都会招供的。" "噗……"萧云一口水全然从口中喷了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冷炎,"他……他的聪明就用在这方面?" 冷炎不解地点头,"这些可是寻常人都想不出来的法子。有些犯人很可怕的,不管怎么审,都不吐一个字,只能想其他办法。" 萧云微闭下眼,"有这样的才子,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真让人失望,贺文轩不仅傲慢、自大,而且残酷,这种人配称什么"天下第一才子",简直把读书人的脸面全丢光了。 他来错了,不该冲动之下,做出那样的决定。 "萧公子,你不吃吗?"伙计的动作真的很好,说了几句话,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就端上了桌。冷炎幸好伤的是左手,吃饭还算不受影响。 萧云食不知味地拿起筷子。 风夹着雨,肆虐地吹过街头,桌上的油灯颤微微地摇晃着。 冷炎见萧云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饭,周到地把菜夹到他面前的盘子中。"多吃点,你好象比同龄人瘦太多了。" "我自小身子骨弱,不知吃了多少补药,可就是养不胖。"萧云拧起了秀眉,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这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湿气这么重,只怕祖母的关节又要痛了。" "萧公子是龙江镇上的人吧,吃过饭,回去看看不就行了。" "我是龙江镇人,但很少住在这里。" "在外求学?" 萧云自嘲地一笑,"算是吧!" "我是第一次来龙江镇,等天气晴好,萧公子就尽地主之谊,带我和文轩在这龙江镇上好好转转,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呃?"萧云一抬眼,看到饭馆门前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我出去下。" 他说了一声,便往外跑去。 "娇白?"萧云喊住疾行的撑伞女子。 娇白一回过头,惊呼道:"三小姐……" 萧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冒雨走上前,"这么晚,你去哪里?" 娇白苦着个脸,"三小姐,府里昨晚闹鬼,总管半夜起身,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在府里飞奔,总管差点吓得半死。有几个老妈子也说看到了晚上有鬼火闪烁,现在府里人心惶惶,这不,我去街前面那家请个有阴阳眼的巫士来府中看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萧云呆住了。 "谁知道呢!"娇白重重地叹息,"三小姐,你在外面可好,员外和夫人牵挂你呢,担心你身子可吃得消。" "我没事!那你快去快回,我明晚回家。" 娇白答应一声,担忧地看看萧云,急急地又往前走去。 萧云跑到街边的廊沿下,仰眼看天,心事重重。 闹鬼,什么无滑稽之谈? 前两日,货物被劫,现在又是闹鬼,大姐、二姐突然都有了心仪之人,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呀!只是喜多还是忧多呢? 不过有爹爹在,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萧云自我安慰。 "萧公子?"眼前多出一道身影,一把伞替他遮住密密的雨丝。"进去再吃点吧!"清冷的嗓音,隐含着无尽的关怀。 "我饱了,你呢,王爷?" 冷炎点头,饭馆前挂着的灯笼,映出他眸光深邃如海。 "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有。"萧云笑笑,"现在晚膳用好,那我就告辞了。"这些个王孙公子,还是少交集为好。 不等他转身,"我送你回去。"冷炎的语气不容拒绝。 萧云眼里抹过一丝愕然。 冷王爷的心血来潮,今天持续得可真久。今天是什么日子,贵人们必须要积善行德? 他打量了冷炎几眼。冷王爷算是中上之姿,气质确实出众,带了几分清冷,举手投足优雅高贵,可惜总让人觉着遥不可及。 "王爷,你是不是想拉拢我?"萧云扬眉,似笑非笑,语含玩味,"我可不是你那位才子朋友,对你没什么帮助的。" 冷炎水波不惊,"我是在关心你。" "关心?"萧云瞧瞧他的手,今天受伤的人可不是自已。 "一个姑娘家雨夜独身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第十七章,天涯万一见温柔(五) 一缕红晕迅即在俏容上绽开,然后蔓延到耳根、脖颈。 "你……怎么知道的?"萧云结结巴巴地问。 "十多岁的少年应有的特征,你全没有,而且哪有男子长得如此清丽脱俗、声音婉转清脆。"明明是在夸奖,冷炎的语调却是一贯的清寒。 萧云的小脸不只是红了,而是烫得堪比出炉的开水。 "我……其实不是故意扮成这样,贺公子初见我,我一身道袍,他误以为我是个道士,我不好说破。后来下棋输了,只得一误再误……"萧云觉着自己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事实也有一半是如此,另一半是她……萧云摇摇头,甩掉脑中的念头。 "我知道你不是那般无聊之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和文轩说的。萧也不应是你的本姓?"油布伞下,冷炎直直地看到她眼底。 "对。"萧云无奈地一笑,无意掩瞒了。在冷王爷的眼中,她似乎原形毕露。这王爷到底有一双什么眼? "文轩脾气不好,同在一个屋檐下,姑娘受累了。" "没事,没事,就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三个月,九十个日子呢!姑娘这样子,可不是长久之计。我本想让姑娘住到行倌去,那里毕竟有女眷。现在看来不行了,我另替姑娘想个法子,即不食言,又能免姑娘难堪。" 萧云长睫扑闪扑闪,这天气凉,冷王爷头脑没发热吧! "走吧,再晚,文轩真的要起疑了。"冷炎用身子挡住迎面吹来的雨丝,伞倾斜向萧云一边,眼一瞟,落在萧云清雅秀丽的容颜上,俊眸抹过难言的情绪。 萧云张开嘴巴,吸了口冷气,裹在长袍中的纤弱身子打了个冷战,"阿嚏……"无预期地,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好意思,这天好象真的有点冷了。"萧云哆嗦地束紧腰间的丝绦。"王爷,我们好象并不算熟稔,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姑娘家?" 萧云眨眨眼,冷炎这突然其来的亲切,让她觉着心里面发毛。 触及萧云慧黠的眼神,冷炎微微一笑,"我早说过姑娘很投我的缘。" "你是不是很擅长对别人说这样的话?"萧云话一出口,脸一下又窘红了。 "目前如此,姑娘是第一人,我想以后,怕也没有第二人了。" 萧云怎么也想不到从冷炎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具体的也不知代表什么意思,当然她也不敢深究,只得别过头,把目光移向对街的店铺,不敢再接话。 一时间,伞下的气氛有些缄默。 "这是真的。"冷炎又加了一句。 萧云抿紧唇,感到心狂跳不已。 她想,冷王爷今天烫着的不是手,而是头,尽讲胡话了,才见第一面,就说这些,好象不太好吧!祖母一直对她讲,女儿家要落落大方,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笑置之,不必大惊小怪。 可是这王爷一板一眼的,遗世独立的孤傲气质,周身散发的寒气似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凝冻,他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那只能是烫着头了。 一路无言,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到小院门口。 "回去赶快把湿鞋换下来,寒从脚起,最好泡下,免得着凉。"冷炎把伞递向萧云。 "不,不,伞你拿着,还有你那手……不要碰水。"萧云头不抬,也能感到冷炎的目光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嗯,明天见。"冷炎可能不习惯自己被一个小十岁的女孩家叮嘱,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爷。"行倌的门房的帘子一挑,徐慕风衣衫微湿走了出来,一下瞧见了冷炎的手,"你的手……" "不碍事。"冷炎把手往后一背,眉头微皱,"你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蓝家二小姐捎信过来,约我明日在城外的破庙处见面。" "阿中捎的信?"冷炎抬眸,在黑暗里锁住徐慕风的双瞳。 徐慕风默默地点下头。 "那你去吧,看她说什么。这二小姐好象也不太笨。虽然我没见着那瓷器,但看蓝家这个紧张劲,瓷器中大有玄机,你要稳住她。" "王爷放心,慕风有分寸的。" 冷炎扬眉,语含深远地倾倾嘴角,"蓝家只是一介普通的瓷商,其实要拿下非常容易,但事关藏宝图,那就要摸索着来,稍有一慎,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足可以买下南朝所有城市的财宝,皇上一日不寻到,一日不得安宁。慕风,这分寸,你可真要掂量住了。" 徐慕风撇开目光,低声说道:"王爷,与公,我是你的下级,于私,我是你的朋友,不管出于哪一面,我都会以王爷的意思为重。" 冷炎似笑非笑,"成败就看慕风了,我静候佳音。二小姐还没认出你,你可以随意发挥你的强项。还有,子樵最近恋上了蓝大小姐,你少与子樵接触。" 徐慕风应了声,"就是见了,蓝二小姐也不会认出我的。" "你的声音会出卖你的,别存什么侥幸心理。"冷炎淡笑一声,笑意深远悠长。 ******** ******** ******** ******* 贺文轩自我感觉是一个很有涵养之人,并不常发火,当然也没人敢惹他。但从昨天那个姓萧名云的小道士一进了他这小院,他的火气就象全集中到一处来了,稍一碰就开始往外冒。 这不,他又要发火了。 该死的小道士,送个人出门,居然用了大半个时辰,他都用好晚膳,洗漱好,燃香品茶,准备就寝了,还不见小道士的人影。 瞧这天又是风,又是雨,墨黑墨墨的。他咬咬牙,他是看着小道士不顺眼,偏一时不见,他又紧张到要命…… "砰……"象是凳子倒地的声晌,那声音的来处,似是客房…… 贺文轩腾地转身出了卧房。 萧云刚脱下温答答的袜子,脚盆里的水有些烫,她轻吁着,把脚搁在边上,伸手拿搭在椅子上的布巾,不慎带倒了椅子,她光着脚,弯腰扶起椅子。 门突地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 "你……怎么能随便闯进我的房间?"萧云吃惊地瞪着气冲冲跑进来的贺文轩,慌忙扯袍摆,想遮住光着的脚趾。 一急之下,为方便洗脚,卷起的长袍湿淋淋地粘到一处,怎么也扯不开来。 萧云急得都快哭了。 风从廊沿外吹进来,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偶尔闪到他的脚上,可以很明显看出她的双足细白纤细如珍珠色泽,十分之美丽。 贺文轩一怔,只觉心口有团灼热,怎么也压不下去。 男人怎么可以把脚长这么漂亮? "出去,出去。"萧云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这一叫,贺文轩想起来的目的,"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的院落。" "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为什么没敲门?"好不容易把袍摆扯下来了,萧云稍微自如了些,可是光着脚踩着地面真的好凉。 贺文轩冷哼一声,"瞧你这脏兮兮的样,你以为我爱进来。说,去哪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她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总是以这种高人一等的口气说话?我今天已经端过茶磨过墨了,去哪是我的自由,你没有资格问。" 贺文轩气得青筋直冒,"你闭嘴,你现在我的书僮,去哪都要向我备报,还有这是我的屋子,我想进就进。" "那我今天开始住到外面去,白天过来侍候你好了。"她特意加重了"侍候"两个字的音量。 说完,她拎起湿答答的鞋子,越过贺文轩,往外走去。 "你给我回来!"贺文轩霸道无理的对着她大吼。 "你到底想怎样?"萧云抓狂地回头。"我就是输了一盘棋,不是杀了谁,够不到犯罪。" "你说你三个月后还想和我比个高低。" "对。" "那你这样子呆三个月,棋艺没一点进步,你要怎样赢我?" "然后呢?" "你表现好点,我可以考虑每天与你赛一盘,教你几招。" "怎么个表现好法?" "留在院里用膳,没有特别严重的事,不准离开我半步,我一唤,就要出现在我面前。" "睡觉算不算严重的事?"萧云慢腾腾地问。 贺文轩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若敢违背一点,我就……"唉,能把这小道士怎么样呢? "睡吧,明天早点起c黄磨墨,我要练字。" "是,大才子。"萧云拖长了音调。 贺文轩哼地把门甩得山响,难得仓惶地扭身出门。 萧云看着地上一盆凉透的洗脚水,怕冷地卷起脚指,叹息地坐到椅中。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怕是七十二变,变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十年前,那个站在望云亭上柔声轻笑的白袍少年,怎么就再也找不回了? 第十八章,天涯万一见温柔(六) 望云亭,是西京城外十里处一个普普通通的四角亭,不知哪年建的,油漆剥落,廊柱破旧。但就是这么一座破亭子,却是文人墨客心目中的圣地。 西京城内,迎客送别的人只要经过此处,都会停下来歇下脚。 萧云,哦,她也叫蓝梦姗。蓝梦姗是爹爹取的名,萧云是祖母取的名,这几年住在道观之中,道姑们都唤她萧姑娘。 那一年,她方六岁,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病,怎么治也治不好。蓝家那时也没有现在这般富有,祖父还在世,不过,身子不太好,一直卧病在c黄。祖母说西京城有位从异域来的名医,会治心病,凑足了银两,让爹爹带她去西京城瞧瞧。 她记得和爹爹坐了五六天的船,然后租了匹驴,一路颠簸地来到了望云亭。她很渴,咂着小嘴,小脸儿有点发青。 发青的脸色是她发病的迹象,爹爹抱着她,下了驴,向路边歇脚的行人要了口水,就着僵硬的馒头,喂着她。 她秀气地咽着,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眸突然定格不动。 望云亭里,几位书生打扮的男子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脸露钦慕,行人也在一边指指点点,说那白袍少年就是西京城里的大才子贺文轩。 贺文轩刚满十四,舌战群儒,名冠京华。这天,被太学院的几个学士相邀,来望云亭对诗画柳。 正是三月春色烂漫之时,望云亭外柳树拂风,桃花朵朵。几人先是吟诗,然后在亭中石桌上铺纸磨墨,贺文轩一气呵就,一幅春光十景图跃然纸上,落款处一行龙飞凤舞的行糙,立时,引来众人啧啧称道。 他不以为然地搁下笔,意气风发地一笑,这些恭维,他在十二岁时,耳朵就听出了茧。 笑意还没绽开,目光落在路边凝视着他的一张小脸上,突地失了心神。细细瘦瘦的小姑娘还不懂羞涩,看人目光不偏不倚,象是用全部心神在关注着。那眸子清澈如湖,湖光潋滟,令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蓝梦姗眨眨眼,大哥哥好高哦,笑起来时,象春天的太阳,暖暖的,那脸上自信的神情,仿佛天掉下来,他也不会惧怕。祖母在她刚会握笔时,就教她写字、画画,她学得很努力了,可是看到哥哥刚才那字那画,她羞惭到流汗。 "文轩公子,你看连小姑娘都崇拜你呢!你的大名,在南朝,看来是妇孺皆知了。"一位书生打趣道。 "可不是,在文轩公子的才华面前,谁不折服呢?"另一个书生手摇折扇,摆出一幅风度翩翩的姿态,只是站在清俊高贵的贺文轩身边,犹如东施效颦一般。 贺文轩没有应声,撩开袍摆,步下台阶。 "你也懂诗画吗?"南朝风气虽然开放,但仍谨遵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规,女儿家读书的少之又之,就是识几个字,那也是为了读《女儿经》、《妇德》之一类的书。可不知怎的,他觉得眼前这瘦得只落下一双大眼的小姑娘是懂字画的,她看着他的目光,不是盲目的崇拜,而象是欣赏之后的赞叹,是知音之间的默契一笑。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伸出手。 蓝梦姗迟疑了下,抬头看看爹爹。 蓝员外宠溺地一笑,点点头。为梦姗算过命的相士都说,这孩子慧根太深,招天妒,难养呀!这话果然不假,梦姗从出生至今,吃药和用膳一般。蓝家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梦姗能活一日是一日,其他的不作多想。只要梦姗想做的事,一个个恨不得掏了心般为她做到。 蓝梦姗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手,小珍珠落在少年的掌心里,泛着淡淡的光晕,衬得她的手更加没有血色。唉,大哥哥就连手掌都比她大而结实。 "会一点点。"她细声细气地回道,"没有大哥哥那么出色。" 贺文轩温和地轻笑,握紧她的小手。春风拂面,大地回温,这孩子的一双小手却冰冰的,"你还小啊,等有了大哥哥这么大,你也会非常出色的。" 他安慰得很笨拙,因为他不擅此道。可不知怎的,看着小姑娘小脸潮红,清眸在春阳下显得十分期望激动,他不忍伤害一个孩子的小小心愿。 上天,他长这么大,好象没发过这样的一次善心吧! 清眸刹地一亮,"如果我很努力很努力的话,可以和大哥哥一样吗?"象大哥哥一样阳光、健康,象大哥哥一样才华出众。 "当然,大哥哥等着你来追呢!"眼高于顶的贺文轩卷起手,低下头,柔声细语。 "那好,大哥哥,你走慢一点,但不要回头,我……会很用力地去追大哥哥的。等我再大一点,腿有姐姐那么长,我的步子也会大些的。" 贺文轩一愣,这孩子如此年幼,却无比要强。她没有娇声让他等等她,不让他回头,她只说她用力追。虽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可他还是有些动容了。 "一言为定!"他不由地加了力度,握紧了掌心里的一双小手。 蓝梦姗绽颜一笑。 刹那间,满目春光都不抵她弯弯生春的的清眸。 从此,她记住了一个名字:贺文轩,能够成为大哥哥那样的人,是她全部的梦想。 而他只知道在某年踏春时,遇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过不久,这事就如默默流逝的时光,都成过去了。 因娘亲的一纸家书,她急匆匆从道观回家,在来福茶馆歇息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是他变得太多,她无法把眼前那个傲慢、自大的男人,与十年前,春天里,那个温和如风般的少年身影相重叠。 她失望得很想建议他改名。 接受他的挑战,然后来到他的身边,是想看看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奢望能寻到从前的一缕痕迹。 没想到,越接近贺文轩,失望感越重。 贺文轩在她心目中伫立十年的高大形像轰然倒塌。 只能说,那时她太小,识人不清;只能说,十年,足以让桑田变沧海,那么人怎会不变呢? 她真的好后悔这样的邂逅,为了能追上他,她吃了许多许多苦苦的药,把身子养得实实的。在清冷的道观里,努力地练字、习文、画画,从早到晚,孜孜不倦。 想他,是她唯一温暖的回忆。 可是这份珍贵的回忆,却让他给毁了。 他怎么可以变得这样讨厌,还又残忍、可憎。 此仇不报,非小女子也。她发誓一定要把他打回原形,把从前的大哥哥还给她。 蓝梦姗慢慢地睁开眼,晨光已经从窗格子间透进室内。头有些微晕,鼻子发塞,昨晚真的有点冻了。 努力养好的身子,与常人相比,还是有点娇气,头痛脑热是经常的事。 蓝梦珊披衣下c黄,无奈地在包裹里找随身带着的药剂。 "萧云,端杯茶来。"贺文轩中气十足的吼声在清寂的早晨显得格外的高亢。 蓝梦姗咬了咬唇,腹绯几句,装没听见。 "砰,砰……"贺文轩听不到回应,改用脚踢门。 "贺公子,你手脚不分吗?"蓝梦珊突地拉开门,正准备踹第三脚的贺文轩差点一头栽进房里。 萧云在呀,担心他半夜悄然偷跑的贺文轩一颗心款款安回原处,但小脸怎么黄黄的,鼻音还这么重。 "都是你昨晚在雨里呆这么久,才会这幅鬼样,要是传染给本公子,你就死定了。"贺文轩用杀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她。 蓝梦姗眨眨眼,若不是贺文轩那趾高气扬的神情,她差点以为他在关心她呢,原来是担心她会传染呀! "那我消失。"蓝梦姗没好气地欲关上门,一双长腿顶住了房门。 "你敢偷懒,快,本公子要喝茶,快点,然后,我们对弈。" 蓝梦姗对天翻了个白眼,感到头痛得更厉害了。 第十九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一)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瘦尽灯花又一宵。 龙江镇的大戏院,建于镇北一座秀丽的山洼处,对街临水,特别的雅致。 龙江镇是南朝第一花簇之地,交易的银子白花花堆积如山。人一解决了温饱问题,精神层面上就会有所讲究。龙江镇的瓷商茶商,闲暇之余,爱听个评书、丝乐,看个大戏。 这戏院就是几个富商集资修建的,西京城来的官员见了后,说不差于西京城的大戏台。一到晚上,这里就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 今晚,江家班演的是《柳毅传书》,这书戏貌似于现在的玄幻言情,讲龙王之女与落榜书生之间的一曲缠绵婉转的恋情,更特别的是,那龙王之女并非待字闺阁的少女,而是一幽怨的少妇,不满于现在的婚姻,她勇敢地挑战世俗,梅开二度。 这样的剧情,在当时的南朝,那简直是太前卫了。江子樵又把那唱词修改得婉丽通俗,几天前就在镇上张贴了画报和剧情简介,这头场戏不用说,那票是"呼"地一下,一抢而空,就连后十场的,也是一票难求了。 戏子们早早用过了膳,在后台化妆穿戏,准备候场。江班主最近走桃花运,一到龙江镇,就接到了蓝大小姐抛来的绣球,让班子里一帮女伶们心酸一把,但人还是为五斗米折腰的,自怨自怜之后,该干吗干吗,反正江班主一直是镜中月水中花,可观不可触。罢了,还是把身心投注到戏情之中,在那里圆一个佳人才子梦了。 江子樵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班子里都是老江湖了,不需要关照什么,他看没事,掀了大幕往场内看去。 戏场内,早已座无虚席。有头有面的在二楼包厢里,一般人家的就坐一楼的长凳。视线最好的两个包厢,今晚没有对外出售。一个给了蓝府,一个给了贺文轩和冷炎。 江子樵看到蓝丹枫在丫环的搀扶下,已经款款坐在包厢中了。她本来就美,又刻意打扮了下,那更是人比花娇,一双美目羞涩地转来转去,象是在找人。周晶坐在她身边,打扮是一另一种火辣辣的风情。 江子樵心一动,从后台出来,就直奔包厢而来。 "江班主。"嫣红看到帘子一动,瞧见是江子樵,盈盈地欠身,道了个万福。 "不必多礼。"江子樵笑笑,他早让戏院的伙计送上瓜果和茶水。蓝丹枫害羞地不敢直视江子樵,心中却是心花怒放。她心仪的男子如此英俊,又这么才华出众。眼前这黑压压的人都是为他写的戏而来,作为一个女子,怎么能不虚荣呢? "这里视线很好的,听得清唱词,又看得清扮相。"江子樵在她对面坐下,亲自斟了茶放在她面前。若不是身边有周晶、嫣红,他真想握住她那双白皙如玉的柔夷。 "嗯。"蓝丹枫轻轻点头,细长的手指剥了个桔子,"你今天一定很累,你吃呀!"她知道这包厢,是他特意留给她的,心中更是比蜜比甜。 江子樵不敢置信她会这般主动,欣喜地从她手中接过桔子,佯装不经意地轻握住,柔声道,"戏散后,我们习惯吃点夜宵,你……等我送你回府。" 在这戏院之中,实在没有办法多说什么深情款款的话,两人只好眉来眼去,秋波频频。 但愿一会在马车之中,两人独处之时,他能好好地解下相思。 这两天,忙着开锣,他是有点忙。可每天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去蓝荫园。蓝员外夫妇算是开通的父母,只要有丫环陪在一边,两人可以在园子里散步、聊天、同桌用膳。 江子樵是个风趣的人儿,见识广,读书多,又是刻意讨佳人欢喜。那就更显得风流倜傥,妙语如珠。蓝丹枫本来对他就是一见钟情,几天一相处,更觉着这是她前生后世都想深爱的男子。 江子樵对蓝丹枫,也是越靠近越喜欢。喜欢她的体贴、娇羞、文静,刚刚道别,就盼着下次会面,真是一刻不见,长如三秋。 他的爱象秋风中燃烧的劲糙,为她已越来越旺。如果丹枫也能象他这般,就好了。 有时,丹枫好象太被动、羞涩了。 "我……等你,不管多晚。"蓝丹枫的音量低不可闻,但江子樵却听得分清,俊容欣喜地绽放。 "咳,咳……"一直瞪着眼,摆了个自认为角度非常美的姿态的周晶,见江子樵来了好一会,视线都没转向自己,不禁有点着急了。 蓝丹枫醒悟过来,察觉失态,忙缩回手。 "听说周小姐很喜欢看戏,"江子樵有些失落地站起身,对着周晶礼貌地一笑,"那应该是个行家,今晚看了我们江家班的后,一定要多提宝贵意见。" 周晶娇嗔地昂起头,"嗯,我见过的戏班,那叫数不胜数。文戏、武戏,什么经典的剧目和各大名角,我都见过。不过,江家班好象和其他戏班,有点不同。剧目和礼服、唱段好象都……一般的戏班,会……" 周晶确实是梨园行家,再加上又爱表现,她不擅语言表达。就在包厢里,对着江子樵比划开了,那一招一式,眼波流转,有几份名伶的风采。 江子樵本是应付式的打声招呼,看周晶还真懂,不禁多了兴趣。 "你是想说我们江家班不伦不类吗,呵,我要的就是不走传统路线,我要创新,在各个方面,都要让江家班成为全南朝独一无二的戏班。" "我喜欢创新。"周晶一双媚眼亮闪闪的,灼热地盯着江子樵,"但是太过创新,老戏迷们不一定会接受。不要做昙花一现,保持一些戏班的精华,稍加修改,那样可能更好。" 江子樵惊喜得一拍手,"周小姐说得太对了,我也想过这些。一些经典的曲目能上百年不衰,那一定会有许多珍贵之处。我要取其精华,加进我的戏剧之中,比如今晚的〈柳毅传书〉,我就用了西京城里的〈霍小玉传〉里的一些唱腔……" "是这个吗?"周晶张口哼唱了起来,把江子樵当作剧中的人物,竖起兰花指,对着他,妩媚娇柔地表演着。 "对,对!"江子樵拍手,为她打着锣鼓的节奏。 蓝丹枫幽幽地转过脸,刚刚一团欢喜的俏脸戛地黯淡下来,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都有。纤细的十指扭着一方丝帕,毫不发觉手指已发红一片。 "小姐。"嫣红恼恨地瞪了周晶一眼,江班主是小姐的男人,她扯着江班主,没完没了地说什么呢,天,两个人的手已经拉到一起了。 "我没事。"蓝丹枫酸楚地一笑,周晶是在和子樵谈论戏剧,不是别的,好女子,要大度,不要乱吃飞醋。"戏好象马上要开始了。"她命令自己把注意力转向戏台。 "咣……"一声震眼的锣鼓点响起,喧闹的戏场静了下来。 "散场后,我们接着聊。"江子樵温雅地一笑,意犹未尽地对周晶挥了下手,急急向后台跑去。 "江班主,我等你。"周晶追着他的身影,舞着丝帕。 "好的,不见不散。" 周晶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喜滋滋地回过身,一对上蓝丹枫幽怨的目光,她娇声轻呼,"大姐,你别多想,我和江班主,只是在说戏。" "我知道,快坐下看戏吧!"蓝丹枫努力挤出一丝笑。 "大姐,一会你和嫣红先回府,江班主约了我谈戏,你可不要告诉姑母哦,不然她会不放心的。"周晶嗲嗲地吐了下舌头,"有时候,姑母管我比我娘亲还要多,不过,我想那是她疼爱我。" "喔!"蓝丹枫把目光投向戏台,子樵约了她,又约了周晶,他到底要赴哪个约,忙得过来吗? 戏台上在演什么,她全然不知了。 "大姐,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江班主这样见解相同的人呢。你说我可不可以也去学唱戏,不然就太浪费我这一身的才华了?"周晶又说道。 "表小姐,你说个没完,还让人怎么看戏。再说,你唱不唱戏,回去问你家爹娘,问我们小姐干吗。"嫣红没好气地cha嘴道。 周晶斜了嫣红一眼,不情愿地闭上嘴。心里面,却是美美的。 她终于成功地让俊美绝伦的江子樵注意到了她,不是吗? 第二十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二)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你看,哪怕是亲姐妹,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了。"对面包厢里,贺文轩一声冷哼,扭头对冷炎说道。 刚刚对面发生的一切,正巧落入他们的眼底。 冷炎没有作声,到是坐在帘幔后面的蓝梦栅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周晶这样的表现,她一点不意外,大姐郁闷,她也看得出,这样子才可以试出一个男人的真心。 江子樵当着姐姐的面,和周晶聊得那么火热,在她的心中,已是降了一极。可那个自大狂不说自己朋友品性差,还颠倒黑白地说起别人来。 "蓝家说是龙江镇上的大户,但也就是个暴发户,家里多点银子罢了,这教养、礼仪、妇德,怕是一点都不懂。毫无疑问,女人为了得到心爱的男人,有时候也太可耻了,什么奸诈诡辩的伎俩都使得出来。这一点,蓝家三小姐就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真是同情子樵。"贺文轩不知有一道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目光在瞪着他,脸带鄙夷地继续说道。 什么,蓝家三小姐?蓝梦姗突地站了起来,他到底长眼睛没有,搞不清状况在这儿胡说八道。 "阿嚏……"她对着贺文轩,正准备炮轰,不料,鼻子一痒,抑制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就冲了出来。 口沫如雨丝,悉数全喷在了贺文轩身上。 "该死的……"贺文轩低咒一句,嫌恶地掏出丝帕,擦拭着脸腮,感觉浑身象掉进了泥污里一般,"你不知道转过身去打吗?" 蓝梦姗张张嘴,又是几个大大的喷嚏,身子一晃,头晕脑涨的。一双长臂适时地扶坐她,"快坐下,喝点水。"这小丫头,淋了点雨,真是冻了。 冷炎递过热茶,又悄然地在她掌心里塞进一条丝帕。 肢体的接触,可以感觉那滑腻纤细的小手细微地哆嗦着,象是情绪斗争得非常激烈。 "文轩,萧公子不是故意的,声音小点,人家要看戏呢!"冷炎安慰地拍拍贺文轩的肩膀,不远处几处包厢里已经有好奇的目光射来。 不过,不是恼怒,而是惊艳。 "烫伤你不是故意,喷我一身的口沫不是故意,他要是故意,我们还有日子过吗?"贺文轩脸色遽沉,优美的唇线勾起,开口斥骂道。 "谁让你恶意中伤别人,蓝家三小姐惹了你吗,你这样诽谤她,象个君子所为吗?龙江镇,龙江镇,龙江镇怎么了,在我看来,西京除了比龙江镇的商店和青楼多些以外,其他有什么好。相比而言,龙江镇的生活到是最惬意的。"喝了几口水,蓝梦姗激烈的心绪平静了点。 "我哪里说错了,你见过有那么对姐夫亲热的小姨子吗?我真是质疑这蓝家的人品,我还要好好地劝劝子樵,要重新审视这件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要为美色所惑,娶妻当娶。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太丢脸了。" "蓝家还瞧不上他那样的浪荡大少。" "浪荡大少?"贺文轩冷笑,"你怕是妒忌到语无伦次了吧,那叫浪荡吗,那是男性魅力,多的是佳人投怀送抱,子樵何苦推之呢?" 蓝梦姗气得直发抖,打从心里讨厌死眼前这位自大狂,真想伸手,撕下他那张整天挂着一幅自以为是的面皮。 "那你是不是也很羡慕?"她讥诮地问道。 贺文轩倨傲地一挑眉,不可一世地撇撇嘴,"羡慕没必要,这世上配得上我贺文轩的女子还没出生呢,我宁可孤独终身,也不愿随意迁就。" "你确是只能孤独终身。"谁瞎了眼,才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不气死也会发疯的。 蓝梦姗觉得不能和这个人再呆在这窄小的包厢里了,不然,他们针fèng相对,别人不会看戏,就该看他们了。 她招呼也不打,帘幔一掀,就出去了。 "有见过比主子横的书僮吗,这成何体统?"贺文轩火大了。"蓝家是他什么人,他打抱什么不平?" "文轩,萧云是个孩子,你何必这样计较呢?"冷炎轻叹,"我出去看看,要是走丢了,可不太好。" 贺文轩拧起了眉头,斜睨着冷炎,冷情寒面的冷王爷对他这位书僮可真够尽职的,也许他应考虑把这位"恶仆"送给冷炎消受去。 他和"恶仆"多相处一日,会折寿十年。 "萧公子……"冷炎追出戏院,空寂的夜空下,只见静静等候的车辆,哪里还有人影。 小丫头跑得真够快的。冷炎眉头不自觉地拱起,受伤的手掌无力地拭了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额面的青筋在。 "三小姐,你怎么这样打扮?"嫣红讶异地打量着蓝梦姗。 大小姐说不舒服,戏刚演到半场,就说要回府,周晶自然要留下来赴江子樵的约。她扶着蓝丹枫上了马车,发觉马车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无聊呗。"蓝梦姗有点气自己当初的冲动,"大姐,你还好吗?" 蓝丹枫用手帕捂着嘴,眸中浮出一片温雾。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散戏后的局面,也不想让自已可怜巴巴被冷落,只好驼鸟似的逃了。 眼不见为净。 "我没事。"无助地握住三妹的手,真盼望有三妹一半的勇气和胆量。 "大姐,如果你觉着这亲事委屈自己,直接提出到此为止,没什么的。" "不,"蓝丹枫突然大叫一声,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要停止,我……喜欢子樵,很喜欢很喜欢……你也看到了?"最后的音量低不可闻。 "我真希望没看到。"白白的也让她惹了一身腥,周日象蓝家人吗? "他对别的女人好,你也喜欢?"蓝梦姗叹气。 "那只是因为他们有共同语言,聊的是正事,不是情感。"到了这时候,蓝丹枫还尽力为江子樵开脱。 "那你伤心什么呢?"蓝梦姗尖锐地问。 "三妹,别问了,姐姐心里面好乱。子樵经常和女子们接触,可能那些并不算什么,只是我还不能适应。给我时间,我会……接受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好人儿变成一白痴。 蓝梦姗翻翻眼,不说话。大姐真的很爱江班主,爱到没有原则、没有自尊了。她不忍心说什么惹大姐姐心碎。 马车缓缓地驶进后院,三人一掀帘,刚下车,就看到院中另一辆马车从身边疾驶而过,转眼,就出了院门,拐上了街道。 "好象是二小姐常坐的那辆马车。"嫣红自言自语说道。蓝荫园马车大大小小有十多辆,有载人的也有载货的。 "这么晚,二姐又要出去送货吗?"蓝梦姗蹙下眉头,"嫣红,你送大小姐回枫园,我看看爹爹去。" 蓝员外还没睡,坐在账房中,对着如莹的烛火发呆,脸色有些沉重。 "爹爹。"蓝梦姗推门进来,对着爹爹撒娇地一笑。 "快,快把门关上,要是让你娘看到你这样的穿着,又要叫嚷了。"蓝员外宠溺地看着最心爱的女儿。 "哦哦!"蓝梦姗俏皮地挤挤眼,忙门关得严严的。 "吃过晚饭没有,讲话怎么有鼻音,冻了?天,我就让你不要好强,女儿家和人家赌什么,输给天下第一才子,又不丑。"蓝员外从里间拿了条薄毯,披在女儿身上,挑亮了烛火,让室内更明亮一点。 "话都说出口了,还怎么收回,撑也要撑足三月,我尽量在这三月,跟着他多学点东西,不然太对不起我这样的委屈。爹爹,贺公子他变了。"蓝梦姗对爹爹从来没有一丝隐瞒,去给贺文轩做书僮,她有和爹爹好好商量过。 "谁不会变呢?他那样的贵公子,有人捧有人宠,怎么变别人都能承受。姗儿,他和我们是不同的人。"蓝员外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 "爹爹,他就是和我们是相同的人,我也没作别的打算,莫谈不同路了。"蓝梦姗懂爹爹的话下深意。 "那就好,今晚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听说园里面闹鬼,我不放心。" 蓝员外微掀了唇,笑道:"姗儿,这世上有鬼吗?只听说别人捉住这捉住那,可曾听说有人捉住了鬼?所谓的鬼,都是人扮的。" 蓝梦姗轻抽一口冷气,"我们蓝家只是一个普通的瓷商,有什么人需要这么花心思扮鬼进园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蓝员外站起身,眉头皱着,在屋内走来走去。那被灯光拖得长长的身影,蓝梦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爹爹心中起伏的不安。 "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姗儿?" 蓝员外怔了下,"没什么大事,爹能对付的。"他复坐回椅中,"姗儿,我想尽早让丹枫成亲。" "成亲?"蓝梦姗惊得跳了起来,"大姐和江班主才认识几天呀,他们还没怎么了解呢?" "可是他们,你有情我有意,爹爹和娘亲这几天可看得清清楚楚,江班主也是少有的俊杰,丹枫嫁给他,我们很欣慰。丹枫二十了,你娘亲十六岁都快生下她了,该说她成亲已很晚了。" "可是爹爹……"蓝梦姗想说起今晚上江子樵的表现,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我觉着有点快,爹爹,你再慎重考虑下,还有,你要征求下大姐的意见。" "爹,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的决定?"蓝梦姗想起了什么。 蓝员外无奈地一笑,"你们姐妹仨有个好的归宿,爹娘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出嫁,也就没什么遗憾。就是有什么事发生,也没后顾之忧。" 蓝梦姗大惊,爹爹这口气怎么听着象在安排后事似的。 "爹爹,到底会出现什么事,快告诉我。"她着急地扯住爹爹的袖子。 蓝员外疼爱地抚摸着她因焦虑而挤成一团的小脸,"那其实不是个什么事,都过去五十年了,记得的人很少很少,也许是爹爹多想了。姗儿,告诉爹爹,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爹爹让人张张眼?" "爹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大姐嫁了,还有二姐,我现在才十六,至少也得二十岁以后再提这事。那件事可怕吗?" 蓝员外眯起了眼,"应该不可怕吧,经历过那事的人都已过世。姗儿,祖母在道观里可好?" "她每天颂经、画画,种种药糙,挺好的,就是阴雨天,关节会痛。" "那是生我时落下的病,娘亲都离开龙江镇六年了。" "祖母说她在道观里,觉得和天上的祖父离得近,她不孤单,过得很快乐。" "爹爹刚过世时,娘亲恨不得要随了他去,是我哭着硬留下她的,但那以后,她心里就容不下别的,连起码的亲情也顾不了,想念爹爹,是她唯一做的事。" "如果我遇到象祖父那样的挚情男子,我也会那样做的。" "是,他们恩爱了一辈子,没红过一次脸,爹爹对娘亲讲话,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所以他们只敢生了我一个,因为爹爹怕没办法分太多的心给孩子。"蓝员外悠悠地想起儿时的一些趣事,淡然一笑。"知道吗,姗儿,你和祖母,不仅长得像,就连性情也像。" "所以祖母最疼我呀!"蓝梦姗扮了个鬼脸,"等过了三月,我还回道观去陪她。还是道观清静,这外面的世界太烦杂了。"因为有那个讨厌的贺文轩。 "嗯,你的心病好不容易痊愈,住在清静地比较好。"蓝员外私心里并不想把姗儿嫁人,可是万一蓝荫园出了什么事,他无力保护姗儿时,该怎么办呢? 也许嫁人,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晚,父女俩在帐房中聊了很久。夜很深,蓝员外才催着蓝梦姗回园休息,他自己仍回到帐房。 双荷说有事出去,他习惯地等她回府后才安睡。 帐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直到天明,他都没听到双荷那辆马车进园的声响。 而贺文轩的小院里,也因为萧云的失踪,彻底炸翻、火光冲天。 第二十一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三) 蓝双荷这几天是吃不香睡不宁,她瞧着爹爹的神色也是一天比一天沉重,眉宇间郁结得都象刻了个显目的"川"字。 一切都是因为那被劫的三十二件瓷器,好吧,好吧,她承认,还有一点点是因为她对那山贼的好奇。 她觉着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这天,她刚从瓷窑里巡查出来,看到阿中嘴巴里含了根糙,倚在马车边正悠哉呢! "阿中,你过来一下。"她率先往窑边一处停放瓷坯的空地走去。此时正值午后,四处都没人。 阿中长得很威武、健壮,行动也很俐落,在一群家仆之间,显得很挺拨。 虽然是新来的,但阿中的神态并无畏畏缩缩的奴相。 他应了一声,来到她对面,很轻松自在的样子,但是双荷发觉他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要出门吗,二小姐?" 蓝双荷发觉他说话有点口音,但是又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第一,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老车夫的内侄?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可以去查,这不是件难事。"双荷在心里仔细斟酌了每一句问话。 阿中一愣,脸色有些窘迫。 "不是嫡亲的内侄,有点远,但也是亲戚关系。"阿中保守地回道。 双荷微微一笑,"这龙江镇上的居民细细叙来,几百年家都是一家子。你硬要攀上老车夫这门亲戚,进蓝府做车夫,是别有目的吧!" 她注意观察阿中,看见他在咽口水,眼中还掠过一抹光芒。 "我……还能什么目的?不就是赚几个钱呗,蓝荫园给的月钱是龙江镇上最高的。" "蓝荫园给的那几个钱算什么,给山贼通风报信,赚得不更多吗?"蓝双荷也不绕弯子,开门进山地问道。 "二小姐,我怎么可能认识山贼呢?"阿中镇定地反问,表情象是受到了伤害。 "我出外送货多次,从来没有出过一次意外。怎么在你来了后,突然就发生了被劫一事,这也有点太巧合了。那天,我是晌午时分,悄悄告诉老车夫晚上要出镇送货,然后他告诉了你,你毛遂自荐要陪老车夫。其实你那时已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山贼。" "二小姐,你在说笑吧!"阿中耸耸肩。 "不管是不是说笑,你帮我联系下山贼,我要见下他。" "我没有办法。"阿中回答得斩钉截铁,使她觉得他好象早做好了准备。 "那好,我只有亲自去问问老车夫了,或许他有些别的话要告诉我。"双荷沉静地说道,"他在蓝荫园做事多年,诚信是很高的。若他知道他是被别人利用,那么,你想他会如何?" 阿中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但没有答话。 "我找那山贼,并不是想抓捕,我只是想请他帮下忙。" "帮忙?"阿中很惊讶。 "对,那几件瓷器是我爹爹的心血,如果丢了,爹爹会承受不住。我还是想赎回它们。" 阿中犹豫了下,"可是上次他不是拒绝你了吗?" "那是他不信任我。今晚,就我和你出门,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带足银两,地点你们定。" 沉默了好一会,阿中又问道:"二小姐,关于我的身份,你和其他人提起过吗?" "没有。"蓝双荷不提这事还是三妹提醒她的。 "那好吧,二小姐,午膳后,我来接你。"阿中摊下手,欠身退开了。 蓝双荷深深呼吸,阿中手掌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那应是正常握剑的人才会有的。 蓝园今晚晚膳开得早,大小姐和表小姐要去戏园子看戏,蓝员外和蓝夫人也早早各自回了房。 双荷睡前,总要习惯地在园中查视一番,有时,她也会外出。 当她拎着包裹上马车时,并没有人讶异地多问一句。 马车在夜色里,飞快地向城外疾驶。似乎过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双荷下车一看,这是一处郁森的树林,掺杂着水腥气、松枝和苔藓清香的晚风,不断吹拂着她。林子安静得出奇。 "二小姐,这边走。"林中有一条小径,阿中提着风灯在前面走,受惊的鸟儿不时从林中飞起。 双荷发现从这儿向下俯望,可以把整个龙江镇尽纳眼底。 "请等一下。"阿中指着一根倒塌的树干说道。 她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小心翼翼地把装满银两的包裹放好。独自坐了很久,除了林中小鸟的啁啾,她听不到一丝声响。 双荷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她站起身来回走动,夜色里看不清一切,她不敢走远,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来掩饰自己心内的紧张。 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要见我?"声音很平静。 蓝双荷缓缓转过身,山贼没有戴面具。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想像过他的面容,就着微弱的风灯,眼前的他竟和她的想象相去不远。方方的前额,挺直的鼻梁、瘦削的脸庞,而那双漆黑的眼眸,竟是那般毫不留情地看穿他人灵魂深处。 她不禁有点恼火,把别在身后的宝剑抽出来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送出去的礼物,我从不回收的。"看着她的样子,他微笑了,眼中闪着光芒。 "我从不收陌生人的礼物。"蓝双荷不耐烦地打断他,指指树干边的包裹,"那里有二千两纹银,还有一万两的银票,是那几件瓷器市价的十倍。现在,你把瓷器还给我,我会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就发生过,干吗要抹去呢?"他扬起了眉毛,"只是不巧,二小姐你来得有些晚了,那几件瓷器我已经脱手了。" "什么?"蓝双荷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有些着急。"人家给你多少银子,我付双倍,现在,我们去把它们赎回,好不好?" "我们这行也是有行规的,不能出尔反尔,不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可是……可是那几件瓷器对我很重要。" "你家不是作瓷器的吗,再作几件好了。" "那不是普通的瓷器。"蓝双荷觉得说不清了,挫败得直咬牙。 "瓷器就是瓷器,还是宝贝不成。"他漫不经心地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蓝双荷闭上眼睛,感到灭顶的绝望。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忽然又说道。 "你能帮帮我么?"蓝双荷睁开眼,急促地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他瞟了瞟手臂,咧嘴一笑,"但是你要告诉我那几件瓷器珍贵在什么地方,这方面,我是个外行,可是我虚心好学。" "可以,可以的,但是要见到瓷器,我才能说得清晰。"蓝双荷多了个心眼。 "你银子真的带足了?" "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下。"蓝双荷忙不迭地把包裹捧上。 "不必检查了,我信得过二小姐。吃晚膳了吗?" "呃?"双荷一怔,"吃了……些。" 他笑了笑,突地对着林子里吹了声口哨,一匹高大骏马跑了出来。 "上马吧!"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就去?"蓝双荷讶异地问。 "你不是很急吗,要是再晚了,买家再一转手,那可就真赎不回了。" "是,是,那我们现在就去。"蓝双荷羞窘地看看他,搓搓手,对着高大的骏马,直吞口水。 她坐过马车无数次,可是骑马却还是头一回。 他朗声大笑,"失礼了,二小姐。"他紧揽住她的纤腰,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两具身子一下贴得紧紧的。 双荷脸突地就象烧着了。 "山野粗民,不讲究那些礼节。"他俯着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在颈间,她羞切地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马撒开四蹄,在树林中穿梭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双荷竖起耳朵,发现阿中并没有跟上来。 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夜色深重得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戛然出现的一条火龙就显得尤其令人震惊。 "该死,是官兵。"他盯着山径上一条长长的火龙,咒骂道,耳边依稀还听到车轮的滚动声和官兵脚上穿的军靴重重的踩踏声。 双荷知道这可能是西京城为瓷器集会来的先行官兵们,往常,这个时候,龙江镇就象是被官兵重重包围着,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九五之尊的安全。 "我们怎么办?"她哆嗦地问,情不自禁就把自已与山贼纳为一体了。 "只好绕路了。"他一甩缰绳,马尾一甩,换了个方向,向另一条山径驶去。 双荷感到这条路象是绕得太偏了,不知走了多久,她都控制不住的睡着了,马还在跑,还在跑。 等她醒来时,才发觉她距离龙江镇已经太远太远了。 第二十二章,瘦尽灯花又一宵(四) 天已放亮。 "这是哪里?"蓝双荷看着眼前纵横的阡陌,远处茂密的山林,这是平原,不是丘陵地带的龙江镇。 山贼闲适地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拿起牛皮水袋,对着口,咕咕地喝着。跑了一夜的马,放松地咀嚼着一簇蓬松的乱糙。 "临河县。" 临河县,是与西京城交界的一个小县,离龙江镇有二百多里。蓝双荷大惊失色,"我们来这里干吗?" 他一挑眉,把水袋递给双荷。双荷摇摇手,那口他刚喝过,她再喝,不是和亲嘴没两样吗? "我没告诉你,那买家是西京城里的吗?" 双荷黯然地跌坐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苦笑,"我爹娘这下怕是要疯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不了。"双荷振作地抬起头,都走了二百多里,她不能半途而废。"我要去西京城。"她坚强地说道。 他赞许地一笑,"二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有胆量有气魄。不过,有件事我们要商量下,哦,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徐名慕风,呵呵,你知道我这从事的生计有点危险,官府早就盯着我了,幸好我一向戴着面具,他们不识我的真面目。但我们这孤男寡女在外,很容易招人注意。" 他停了下,看着蓝双荷。 她正集中精力倾听呢,讶异地眨眨眼,"那我们要以兄妹相称?" "我们哪一点象兄妹,你那么秀气,我这么粗壮。二小姐,委屈你了,我们只能以夫妻相称。" "夫……妻?"蓝双荷结结巴巴地重复,心"怦、怦"地跳。 "当然是假夫妻,二小姐不必害怕,一对走亲访友的夫妻,别人才不会多看一眼。你认为如何呢?"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说"不行"有用吗? "只要能赎回瓷器,一切听从壮士的安排。" 徐慕风眼中掠过一丝犀利的神色,"不是叫壮士,而是叫相公,听清了吗,娘子?" 蓝双荷羞涩地把头埋得低低的,虽说是假夫妻,可是从现在起,她却要学着接受她已为人妻的假相。 "我会努力记着的。前面有没驿站,我要给家里写封信,防止爹娘担忧。" "你要写些什么?" "说我取瓷器去了,一切安好,让他们不要担忧。" 徐慕风点点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糙屑,伸手向她,"娘子,我们该起程了。我记得你昨晚没好好吃晚膳,早膳也没用,前面有个不错的驿馆,我们洗漱下,吃点可口的饭菜,开个房间歇息,然后准备进西京。"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双荷上马后,费疑地猜测着,他落糙为寇,却无糙莽之气;劫了她的瓷器,却赠她宝剑;现在为了赎回瓷器,不具危险地陪着她,还体贴入微地记得她有没用膳,甚至还怕她冻着,把他身上的斗蓬裹在她的身上。 他是在关心她,还是因为她现在是他的合作伙伴?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徐慕风口中不错的驿馆,实际上是几间简易的糙房,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提供歇脚的地方。 "伙计,找点笔墨给我娘子,她要写封信,再给我们来点热热的饭菜。"徐慕风抱着双荷下马,扭头对驿馆中的伙计吩咐道。 伙计应着,先去厨房知会了声,再领着双荷走进里侧的房间,给她拿出笔墨,就走了出来。 "将军,王爷听说你带走了二小姐,已经让人在城门外拦劫你呢!"伙计四处张望了下,提着个水壶,给徐慕风注上水。 "我早料到他会这样做,没事,我有准备的。" "将军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徐慕风意味深长地一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然后静观其旁,反正大的筹码已落入我手中,不是吗?你们几个要放机灵点,有什么风声,及时通报。" "将军放心,我们几个随你征战多年,是将军把我们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小命全是将军的。" "嗯,事成之后,咱们也不生气,坐船出海,找一块乐土,吃香的喝辣的,逍遥一辈子。" 伙计抿嘴直乐,仿佛那花花世界已近在眼前。 "相公……"双荷还真不习惯这种称呼,可是又很无奈,"我……信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徐慕风笑道:"不说几句家常话吗,你写好就行。小二哥,麻烦你给寄下。"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又转身拿了信封上,厨房里的热汤热菜这时也好了。 "娘子,多吃点,下顿热饭,我们要到了西京城才能吃到。"他夹了一大筷子放进双荷的盘中,一边又给她倒满了水。 "相公,我没去过西京城。"双荷脸红红地看着饭菜。 "没事,我对那熟着呢!你惹想逛,我陪你,给你买好看的罗裙,西京城的狐裘也很不错,什么样的皮色都有。天渐渐冷了,我给你买一件。" 双荷迥异地抬起头,有一瞬间,她觉着这人真的是她相公似的。 这些举动,即使是真夫妻,也是很少见的。象爹娘成亲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爹爹和娘亲在街上并肩走过。 他怎么能把这些讨喜的话说得如此自如呢?他若说太多,她会忍不住当真,忍不住心动。 但这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双荷狠狠地摇着头。 徐慕风深深地看着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 ******** ********* ******** 蓝员外觉着现在这状况已经不是山雨欲来,而是豪风劲雨满面。双荷一夜不归,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为了怕夫人大惊小怪,怕梦姗乱担心思,他没有吱声,对外只说他让双荷办事去了,一边,他暗地托人四下寻找。 他知道双荷的不归,一定和瓷器有关,这丫头火爆性子,一根筋,有力气却没心计,单纯得很。不知会不会着了别人的道,蓝员外真的愁疯了。 屋漏偏逢一夜雨。 昨夜好端端去看戏的丹枫,不知怎么的,和江子樵闹了点别扭,急得江子樵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两人站在火红的枫树下,丹枫一个劲地抹眼泪。 "丹枫,对不起,昨晚开锣戏那么成功,大伙一起庆祝,我不觉喝多了……你是不是等很久?"江子樵内疚地问。 蓝丹枫别过脸,她知道他喝多了,凌晨时分回来的周晶冲进枫园,把她从睡梦里叫醒,绘声绘色地把庆祝的一幕说给她听,当然也没忘把自己与江班主之间关于戏剧的共同观点说了一遍。 她默默地听着,任心痛如割。 她真的想任性地甩袖而去,赌气不理他。可他一大早,巴巴地跑来,她的心又软了。 "我没等多久,早早就回府了。你看你憔悴的样,怎不多睡会?" 江子樵温和地笑道,执起她的小手,动容地贴在心口,"这不是怕你怪罪吗?" "我哪敢怪罪你?"她很委屈地嘟起嘴。 "你嘴上不怪罪,心里面一点怪罪得很,女儿家都有些小心思,七拐八拐的,复杂着呢?"江子樵慢慢地抽着手,让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十指突地摸上她的脸。 她讶异,指腹摸到她的唇角,她心头一跳,见他毫不犹豫地倾身过来。 她一惊,不由地张开嘴,他轻笑,温热的舌畅通无阻地直入她的檀口之间,鼻间立时尽是他的气味,连唇舌之间也染上他的气息,微微发着疼痛。这么放肆的唇舌纠缠,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不由地心慌气短,身子软绵绵地倒进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搂住,"丹枫,怎么办,我现在一时片刻都离不开你了,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 "真的……吗?"她回不过神,直觉追寻他的气息而去,踮脚加重了需求。 一个绵软悠长的深吻,直到她无法好好呼吸,他才不舍地放开她。 真是个娇美到不可芳物的女子,深谷幽兰,江子樵怜惜地细吻着她的脸颊,"当然是真的,心动假不了的。" "我……也好想你,你每晚都会在我梦里。"蓝丹枫羞答答地说道。 "什么样的梦?在梦里,我是恶人还是君子?"他打趣地抬起她秀丽的下巴。 "讨厌啦!"蓝丹枫娇嗔地扭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 他偏不依,抱得更紧。 "江班主,老爷请你去帐房一趟。"娇白背着身,在园门外说道。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羞死人了,大小姐和江班主,一大早就这么卿卿我我,不怕别人看了长鸡眼吗? "唉,干吗挑这个时候?"江子樵无奈地松开蓝丹枫的手,"等我一会,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枫园陪你。" 他想把这份缠绵继续加温,然后到达沸点。 "嗯。"蓝丹枫乖巧地点点头。 "子樵,来,这边坐。"蓝员外打起精神,笑吟吟地指着书案前的椅子。 江子樵恭敬地坐下。 "子樵,听说昨儿的戏很轰动。" "是的,反响不错,接下来的十场戏,我就不要cao心了。" "十场戏?"蓝员外的眉心打了个结,"你在龙江镇还会呆几天?" "还有三天,明天是瓷器集会,西京城的戏园子已经修书来催了。" "这样啊,"蓝员外沉吟了下,"子樵,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下。你日日和丹枫出双入对的,似乎彼此都有意,我想尽早地帮你们把婚事给办了。" "婚事?"江子樵一愣。说真的,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有一群女人追着捧着,他心里面又有个特殊的人儿令他心动。如果一结婚,那么追着捧着的女人们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呢?而且他走南闯北的演出,也安不下心。娶个妻子,只是摆设,他一年也陪不了她几天的。当然,在接到蓝丹枫抛来的绣球时,他有想过成亲一事,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没想到会这么快。 "蓝员外,我……只身在外,还没向双亲禀报,若仓促成亲,对丹枫是不公的。"他抬起眼,挑了个安全而又婉转的说法。 "我们蓝家不介意那些事,聘礼方面也不讲究,你觉着真心喜欢丹枫,我看后天是个好日子,你们就在枫园里成亲吧!" 后天?江子樵瞪圆了眼,"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丹枫的,可是成亲是件大事,员外,你能给我几月时间准备下吗?" "几月太长了。"蓝员外摇摇头,"江班主,你回去考虑下,如果觉得不能接受这事,可以明说,我理解。" 江班主是好,但不是丹枫的唯一选择。如果不能成亲,他就准备把丹枫送走了。 昨晚,他在帐房里,也看到了总管口中的那个鬼,不过,不是青面獠牙,而是一身黑衣,在瓷窑的仓库之中跳来跳去。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能猜测他们在找什么,那么也就是说,他担忧的事是真的发生了。 都是他不慎做了那几件瓷器惹来的祸。 蓝员外重重叹了口气,一大早,他就写封书信回太原老家,让远房侄子赶快来龙江镇。希望他还来得及安排一切。 江子樵讶异地看着蓝员外,婚姻大事在他口里,怎么象是儿戏一般? "员外,我会慎重考虑的。"他恭敬地深施一礼,走出帐房。 站在院中,他扭头看看枫园的方向,叹息一声,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蓝员外凭空扔来这一消息,炸得他心乱如麻,这时候,他还是不要见丹枫比较好。 第二十三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五) 秋风瑟瑟的早晨,蓝梦姗一身珍珠白的儒袍,跨进贺文轩院中。还是自己的园子好,睡得踏实。一夜好眠,她好心情地弯起唇角,感冒也象好多了。 "贺东,早啊!"贺西不在,贺东有点忙,收拾了院子,又在准备早膳。 他抬起头,眼睛发直,一时间,他以为是哪家姑娘进来呢! "早!"他担忧地看了下公子的卧房。 昨晚,萧云未归,公子吼了半夜,在房中走了半夜,天亮时分,才上c黄入睡。 "贺公子还没醒吗?"她俏皮地吐吐舌,忙压低了音量。 "贺东,进来。"平地里,突地响起惊雷。 贺东丢下手中的碗,忙不迭地来到卧房门前,"公子,你有何吩咐?" "是谁闯进了咱家的小院?"这声音咝咝地从齿fèng里挤了出来。 贺东咽咽口水,看看院中有些纳闷的萧云。 "回公子,是萧云回来了。" "萧云?"贺文轩不自觉地眯起眼,"本公子认识这个人么?怕是什么刁民、恶贼,别让他弄脏我的小院,给我轰出去。" 他……在院中担忧了一夜没合眼,把什么恶果都想了个遍,越想越怕,暗自后悔不该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口角。冷炎让手下的侍卫沿着山、运河,彻夜出去搜寻,只怕现在还没回来呢,他在屋中是如坐针毡。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回知道"担心"是个什么滋味,百爪挠心呀! 可好,人家神清气慡、大摇大摆,一根汗毛都没少的回来了,还比平时俏了三分。 气得他差点吐血而亡。 "这……"贺东犯难了,他知道公子说的是气话,可要是不应声,公子会更加发狂的。 他对蓝梦姗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出去避一会。 蓝梦姗很不解风情地忤在原地,长睫扑闪扑闪的,清眸转来转去。 "喔,我大概是走错院子了。"蓝梦姗脆声说道,怕别人听不清,音量提得高高的。边说她边走向客房,行李收收,潇洒去也。 从今后,再见,就当他是路人甲,目不斜视谁不会。 门"砰"一声开了,贺文轩象个暴怒的狮子冲了出来。 "院门在那边。"他象个门神般挡在她面前。 蓝梦姗轻轻地叹息一声。抛开他俩之间的纠结不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个贺才子还真是长得不错。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一身深蓝色的儒袍穿在外头,内侧镶白的衫领微翻,袖尾打着亮折的东边,乌黑的发丝整齐地束在身后,露出细美的双眼,俊脸光洁,没有一点胡渣,只眼中几缕血丝显示昨晚睡得不好,其他一处看去,都是洁净到极点,高贵到极点。 "我有看见,只是我瞧着那个包裹脏兮兮的,我把它顺带出去,免得脏了你的眼。"蓝梦姗指着客房桌上的行李。 "你到很有眼头见色么。"贺文轩咬牙,音量压得极低。 "被逼的。"蓝梦姗耸耸肩。"公子,请移步,容我过去。"反正对他已失望透顶,没啥可留恋的, 贺文轩皱起眉,"那我们之间的赌约,算你食言?" "我们?"蓝梦姗嘟起小嘴,微笑地打量着他,"是我和你吗?公子不是说不认识我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我们?" 贺文轩抿着唇,真想破口大骂于他。忍了忍,才又用很压抑的声音说道:"你少打岔,回答我。" "行,反正我也不是与贺才子一路的君子,食言一次也无妨。那贺公子,请保重你的千秋之躯,萧云告辞。" 贺文轩见她真的要走,心里面不由地发慌。 "你敢耍本公子?"他腾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样肌肤相触了。 "是我不能胜任贺公子书僮一职。"蓝梦姗欲挣脱他的手,怎奈他的力道太大。 "本公子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除非我赶你走,你才能出这院门。你不是说要和我比试下画吗?好,我们现在就去买颜料。" 他是不想轻易地放过这个小道士,他要好好地调教调教他,所以他才留下他。贺文轩在心中这样对自已说,手随心动,牵着蓝梦姗的手,扭身就往院门跑去。 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太怪异了,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注视拉着自己小手的修长大手,似乎有一股陌生的感觉从手一直传到心脏,令蓝梦姗忘了挣脱,忘了拒绝。 到她清醒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人流熙攘的街头。 呃,今天街头上官兵很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冷不丁的角落里还射出两道寒光,估计是便衣。 "卖笔墨纸砚的在哪条街?"贺文轩脚步不停,一会就穿过两条大街,目光所及,除了瓷器还是瓷器。 "哦,前面那个路头往右拐,文人巷里就有。"被他拖得直冲,蓝梦姗有些气喘。 四海升平,国无战事,当今皇帝重文不重武,往往一座城镇里,文人雅士难以计数。就连这商业气息甚浓的龙江镇也不例外。 一进文人巷,就犹如换了个世界,墨香、书香扑鼻而来。 "《书阁漫话》!"浏览两边店铺的蓝梦姗眼睛一亮,这可是她闻名已久,却一直未找到的书!她曾请道观里的师傅下山里帮着购买,没想到在文人巷里发现了一本。 贺文轩停下脚步,讥讽地一挑眉,"你也知道这书?" "当然。"清眸散发出自信的光芒。"这书的作者在常人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言辞大胆,颠覆自古以来的圣人教诲,我却觉得颇有道理,也佩服他能言人所不能言,敢向千古不变的大道理挑战。这书在现今一堆吟风弄月的无病呻吟般的诗词集外的异类,是真正的学术著作,留给后人的瑰宝。" 贺文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眼奕奕生辉,小脸焕发着动人的神彩,和平时气得令他跳脚的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看来你很欣赏这位作者了。"他从书铺中买下那本书递给她。 她爱不释手地当街翻阅着,"不,我崇拜他。" 倨傲的面容象抽筋般地抖了几下。 "这家的画材不错。"两人走进书店隔壁的一家店铺,"我以前上山前都会从这里买许多带走,不知贺公子用不用得惯?" "我为什么用不惯?" "和你那些湖笔徽墨相比,它们很便宜。"蓝梦姗捉挟地捏了支画笔,抿嘴一笑 贺文轩咬牙切齿,青筋跳动,才对他有所改观,这不,原形又毕露了。 第二十四章,瘦尽灯花又一宵(六) 两人挑了一堆的画纸、颜料,刚出文人巷,突见街头旗帜翻滚、号角震天,身着铠甲的士兵黑压压的排在前列,后面则是看不到尾的锦袍官帽,正中是一辆雕龙画凤的马车,看起来既气派又华丽,八匹红色的高大骏马,把条大街堵得实实的。 "只会显摆的白痴。"贺文轩不悦地蹙起眉,低咒一句,"你跟着我。"他毫不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旁若无人地穿过。 蓝梦姗这次一点也没异议,乖巧地紧跟着他。 看这架势,是皇上驾临龙江镇了吗? 行人早已被屏退到龙江镇的两端,官兵突见两个不怕死的过来,正在喝斥,一个看似精明的官兵小声嘀咕了句,"是文轩公子。" 所有的人立刻噤声,以注目礼恭敬地目送着两人。 贺文轩经过龙辇时,见锦帘密挂,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地站在两侧,后面跟着的其他官员踮脚、抬眼,焦急地看着,所有的人都在等辇中的人下来后才能动弹。 而车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有一个冷言敛色的越过众人过来了。 "冷兄,你怎么来了?"贺文轩讥诮地瞥了下龙辇。 冷炎瞟了眼贺文轩身后的蓝梦姗,冷面越发寒意迫人。"这不是来帮着请神吗?" "太子,龙江镇到了。"他不疾不徐地对着锦帘说道。 "哦!"车里传出一声懒洋洋的回应。 过了一会,饰着金丝带的帘子一挑,太监们朝旁边一闪。 从车里拎着裙摆下来的,是一个长相秀丽,圆润娇媚的宫女,低下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眸也不敢抬起来,直盯着脚下的青砖看。梳着宫髻的头发,有几丝凌乱地脱离了散在肩头,衣襟也不太平展,就像是匆忙间随便抚过的。 蓝梦姗愕然地眨眨眼,这女子怎么象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一样,难道这马车里是c黄吗? "把头低下。"冷炎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哑声说道,冷凝的气息让四周的官兵退后一步。 蓝梦姗听话地连忙低下头。 太监和官员们没有任何人脸露讶异之色,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景象,反正太子的风流韵事也不差这一桩。 只要人没傻的都看得出来,方才龙辇里肯定是春意无恨、风光琦丽,汗,只是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太子的风流是出了名,因为了解,所以太监们不敢轻易地掀锦帘。 要是坏了太子的好事,那可是要身首两处。 "众位爱卿,辛苦了。" 随后从昏暗的车厢里跨出一个风流倜傥,带点邪恶的矮胖男人。 他就是当今太子宋瑾。 蓝梦珊悄悄地从冷炎的肩肘处看去,脑中跃出一个词:冬瓜。 宋瑾丝毫不掩饰俊脸上那种邪肆放荡的餍足神情,他全然不在意让人知道方才在龙辇里与宫女的恣意纵情。 秋色迷人,远离京城,没有父皇的管束,应及时行乐。 "太子,请移驾行宫。"皇上的行宫就建在龙江镇上的闹市口,为此,让一帮侍卫和大臣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人多眼杂,若惊了皇上的金贵之躯,还怎么得了。 "嗯!"宋瑾看了内务府总管一眼,忽地发现对面站着表情臭臭的贺文轩,笑了。 "文轩,你怎么舍得屈尊来这小地方的?"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燕雀,唯独这位大才子是只大鹏。 一步再一步,亲切地停在贺文轩面前。 "不要再近了。"贺文轩连个笑脸也没有,"太子这话说错了吧,你都来了,我一介书生怎么会是屈尊呢?" 宋瑾笑了,自恋地甩甩肩间垂下的丝带,"你这样的书生再多几个,小王就高枕无忧了。本来还嫌这趟龙江镇之行会发闷,文轩在此,那就好,你住到行宫来,行吗?" "不行。"贺文轩不再看他,转向冷炎,"冷兄,先走一步。" 冷炎点点头,让过一旁,蓝梦姗跟上。 宋瑾摸摸鼻子,有一丝难堪,"那小王去你住处找你,可好?" 这次,贺文轩只丢给他一个狂傲的背影。 宋瑾不在意地笑笑,收回目光,"咦,你是谁?"他热络地凑近埋头疾行的蓝梦姗。 贺文轩除了冷炎、徐慕风和那个大众情人江子樵,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小人儿。 "我……是贺公子的书僮。"蓝梦姗本能地讨厌这流里流气的男人,他身上一股怪怪的味,让她又想打喷嚏了。 "书僮?"宋瑾夸张地惊叫,一手搭上蓝梦姗的肩,"你是贺东还是贺西?" 蓝梦姗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应付地回道,"我叫贺南。" "贺南妹妹,小王好象见过。"宋瑾围着蓝梦姗转了几圈,细长的眼眸惊艳地眯起。 "咳,咳……太子,萧公子和你开玩笑呢!"冷炎在一边捂嘴轻咳了下,异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啊,啊……是萧公子。"宋瑾哈哈大笑,然后嘴巴直咂,"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的公子呢?这眉这眼,这小嘴,小王真的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他又搭上了蓝梦姗的背。 蓝梦姗面孔胀红,连连躲让,五官都挤作了一堆,这位太子怎么是个自来熟。 "其实,我也觉着太子有点面熟。" "真的?"宋瑾惊喜地瞪大眼。 "我曾在一本肖像册上看到晋朝一位姓潘名安的男子,气宇不凡,风流潇洒,美姿仪,出门游玩,见到他的人,无不递果送花,今天一见太子,突觉似曾相识,原来是画中人走到了面前。"蓝梦姗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不知谁忍俊不禁,破功漏出了点笑声。 这小书僮还真能编,太子这样如潘安再世,那他们就全是天上嫡仙了。 "呵呵,"宋瑾现在听明白了,这是明夸暗贬,嘲讽他呢,不过他很喜欢,他有自虐的倾向,太顺着他的人,他瞧不上,有勇气和他对着干的,他是越看越愉悦。"小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萧公子,你的目光真独特。你也爱看书?哦,当然,文轩公子身边的都是文人。" "太子也爱书?"蓝梦姗撇下嘴,说真的,她不信。 "嗯,小王最爱看的是《如意君传》、《闲情别传》、《宜春香质》,那本《双峰传》也很不错。" 蓝梦姗眨巴眨巴眼,这几本书,她怎么听都没听过。 一边的几个士兵脸蹩得通红,都快喘不过气去了。 "这都是谁的作品?诗词还是文集?" "大才子们的心血之作,是章回小说。怎么,你没看过?"宋瑾得意洋洋地问。 "太子够了!"冷炎轻喝一声,再也听不下去了,"萧公子还是个孩子。" "就是孩子,才要多看看这些书,免得日后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冷王爷,没事。"蓝梦姗久居道观,并不知宋瑾口中这几本书乃是当今最流行的几本淫书。"那我有空一定寻来读读。" "小王身边就有,明天送你几本。"宋瑾亲和得一点架子都没有,非常热心。 "那多谢……" "萧云……"走远的贺文轩发觉萧云没有跟上,一回头,见她与宋瑾聊得热闹,脸黑了。 "来了,来了。"蓝梦姗忙应声,跑了过去。 宋瑾目送着两人,慢悠悠地往行宫走去,大队伍方才开始松动。 "冷炎,你说说文轩公子怎么那样好运呢,不仅文才好,就连身边的书僮也象个妙人儿似的,真让人羡慕。"宋瑾边走边喃喃说道。 冷炎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太子,你似乎应该多想想明日瓷器集会上该说些什么。" "户部尚书早写好了,小王照着念就行了。呃,冷炎,你来龙江镇干吗?"冷炎监督的是百官,对其他事情从来不过问。 "臣奉旨行事,此乃朝廷机密。"冷炎特意换了称呼,就为了堵住宋瑾的口。 "原来是帮父皇办事呀,那小王不问了。啊,这龙江镇真是块风水宝地呀,不知当地女子长得如何?" "商会会长了解得比较清楚,冷炎告辞。"冷炎把宋瑾送到行宫门口,施了个礼,挺直腰,转身而去。 "哼,你再神气也是小王的臣子、小王的外甥,没大没小,真没规矩,看小王以后怎么治你。"宋瑾瞪了冷炎背影一眼,恨恨地说道。他一抬头瞧见行宫里排着队等候的一群侍女,郁闷如云散,立即眉开眼笑。 "干吗皱眉头?"走进清雅的小院,贺文轩黑着的俊面才稍微露了点阳光。 "贺公子,你看过《如意君传》吗?"蓝梦姗很谦虚地问。 "住嘴,我怎么可能去看那种淫书!"贺文轩语气火大得紧。 蓝梦姗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第一次在贺文轩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太子说……那几本书不错,我听都没听说过……" "他的话你也信?他才是真正的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要不是为了看淫书,他连字都不愿识。离他远点。" "嗯。"蓝梦姗忙低下头,小脸戛地红如晚霞。"太子……他是不是很敬畏你、礼让你?" "你干脆说他怕我好了。我懒得理那个无知的白痴。" 蓝梦姗惊愕地抬起来,他口中的说的真是当今太子吗?"你这样子不可一世、口无遮拦,不怕砍头?" "想砍我头的人不是他。"贺文轩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抬脚进了书房。 蓝梦姗愣在原地。还有谁和自己的心思相同,想砍了这个自大狂的头? 第二十五章,行云有影月含羞 说炎儿和贺哥哥也在这里,紫璇早早地就来到炎儿的行倌等贺哥哥。"贺哥哥,你出京也不和紫璇说一声,害紫璇到你府中扑了个空。"紫璇委屈地噘起嘴,那神情不知有多让人怜惜。 炎儿,蓝梦珊讶异地看看冷炎,这位女子口中两次提到的炎儿是他吗? 她不禁莞尔,但笑意还没展开,又为紫璇嗲嗲的一声接一声"贺哥哥"扰乱了心,佯装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俏脸在无人看见处,不觉罩了层寒霜。 冷炎脸上的肌ròu象是在抽筋一般,不住的抖个不停,似是极不满意这亲切感十足的称呼。他身边站着的江予樵则象心事重重,幽幽地盯着水面,不时发出一两声叹息。 "这不见到了吗?"贺文轩咽咽口水,避开紫璇灼热的视线。 "那贺哥哥会在龙江镇住几日?皇兄明日回京,我想和贺哥哥一同走。" "我还有别的事,你先回京去。" "人家不吗,都有十多天没见着贺哥哥了。"紫璇撒娇地扭了扭腰肢,娇嗔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 "到时再说,上船吧!"贺文轩不太懂怜香惜玉,自顾走上跳板,上了画舫。 紫璇头一昂,指着跳板,"贺哥哥,人家不敢走那个,你扶我。" "炎儿,扶下你的十六姨。"贺文轩头也不回,钻进了舱中。 冷炎射出两道杀人的视线,说起来,真是冤呀,当今皇帝育有十七位子女,他娘亲最大,这位紫璇公主在公主中最年幼,排十六,他长她十岁,可她辈份上却是他的十六姨。这位十六姨还又最爱摆老,开口闭口,爱唤他一声"炎儿"。 "炎儿……"十六姨楚楚可怜地看向她的外甥。 "这跳板宽,你别看下面,直直地看着文轩,就不怕了。"冷炎对十六姨不太孝敬,漠然的口气冷得象冰一般。 紫璇颤微微地往前伸了下脚尖,一低头看到下面湍急的河水,吓得又缩回了脚,她求助地回过头,看到了蓝梦姗。 "你,扶本公主过去。"她命令道。 蓝梦姗微闭下眼,贺文轩口口声声说与他相配的女子还没出世,假的吧,明明长这么大了,两个人讲话的语气、神态,简直如出一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不起,我也怕。"她淡淡地摇了下头,心里面泛起一股涩涩的东西。 "萧云。"冷炎向她伸出手,"来,抓紧。" 蓝梦姗经过紫璇,把手放进冷炎的掌心里。 "你们……都欺负本宫。"紫璇一跺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冷炎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牵着蓝梦姗上船,先到的贺文轩深究地看着他。 "她是为你而来的,与我无关。"冷炎掀下眼帘。 贺文轩扯了个没有笑意的笑,从船舱中看到一把雨伞,拿起,走上跳板,"紫璇,抓住伞。" "还是贺哥哥最好。"紫璇笑逐颜开,伸出玉手,握住伞柄,一路惊吁地走上画舫,突地扑进贺文轩的怀中,"贺哥哥,你听,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快松开……"贺文轩象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不迭地推开紫璇,刹那间,俊容上、手掌上,只要是露在外面的肌肤,猛地泛出一层红晕,然后,一个一个的痘痘冒了出来。 "我……"紫璇吓住了,怯怯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净过手了,没碰什么脏东西。" 蓝梦姗算是见识到贺文轩洁癖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是你的缘故,而是文轩碰不得女子,一个时辰后,这些痘痘就会消失的。"冷炎似笑非笑地撇下嘴。 "啊……"紫璇有些傻眼了,那以后若是和贺哥哥成亲,她也不能碰贺哥哥吗?从她情窦初开,她心里就映上了贺哥哥的影子,谁也挤不走。"不是坊间说贺哥哥曾经和一位艺妓……" 贺文轩痒得难受,俊容都扭曲了,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那些谣言,有几句是真的。" 紫璇小脸黯然地低下,"贺哥哥是不是一辈子都会这样?这算不算病,能医治吗?" "这不是你cao心的事。"贺文轩转身,喊过最后上船的江予樵,"予樵,你陪我到船尾吹下风。" 江予樵说道:"好,我也正想吹吹风呢,我这脑子乱得都成一团面糊了。是萧公子吧,你怎么了?"他看到文轩新收的书僮像失了魂般,直直地瞪着甲板,小脸有点发白。 "没……没什么,我的画材呢?"蓝梦姗悻悻一笑,摇摇手,打开带上来的包袱,佯装找寻着。 贺文轩碰不得女人,那……昨天,他牵着她的手走街窜巷,他怎么好端端的,难道她是男人? "我不管,哪怕碰不得贺哥哥,我也要嫁给贺哥哥,天天看着就好。回宫后,我就让父皇指婚,除了贺哥哥,我谁也不嫁。"紫璇象是想通了,一脸郑重地发誓。 冷炎笑笑,撩开袍摆,走进舱中,在桌边坐下。 蓝梦姗已经在桌上铺好了纸,调着颜料。 龙江镇的运河沿山而建,两岸绿树围绕,风景优美。蓝梦姗看了看如烟的远山,提笔蘸墨,随兴画了下去。 "炎儿,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成亲呢?"紫璇不敢去看贺文轩,实在无聊,只得缠上她冷冰冰的外甥。 冷炎扫了眼桌上的画作,河上涟漪片片,远山细雨飞飞,又黑又长的睫毛动了下,没抬起眼,"小王尽心辅佐皇上,倒没留意这些小事。" "你是不急,可皇姐好急的,进宫一次,就和父皇嘀咕下。父皇说不定,也会为你指婚,搞不好还位邻国的公主。" 冷炎闻言,抬眸看向她,"皇上日理万机,小王的家事怎么还能让他费心?" 紫璇闭上了嘴,放弃和冷炎聊家常的机会,说起来他们是亲戚,可炎儿就是冷得象块寒冰,让她觉着她和他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过的鸿沟。 其实,她愿意看他的冷面,还不是因为他是贺哥哥的好友。唉,贺哥哥,紫璇扭过头,看到船尾的两位俊美男人,在河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不知在聊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东张张,西望望,目光落在画画的蓝梦姗身上,咦,炎儿在偷瞧他呢,那眼神好温柔,她简直怀疑看错了。 "这里若多一座寺庙,意境会更美。"冷炎指着画纸。 "深山古刹,意境是不错,但有点显得太寂寞了,不如添条溪流,有动感,富有生气的。"蓝梦姗侧目含笑。 "嗯,不错的创意。萧公子,你这画是和谁学的,灵韵十足。京城的画师技巧不错,独少灵韵。" "我的祖母对琴棋书画颇有心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她学的。" "真希望有机会拜访下你的祖母,当年一定也是位才女。"冷炎随意问道。 "她不住在龙江镇。"蓝梦姗搁下笔,拿起画纸走到船尾,让河风吹干墨迹。 撑船的船夫瞄了一眼,大惊道:"公子,你这画真是神了,我好象能看到这山后面的农家。" "能有我贺哥哥神吗?"紫璇站起身,凑过头,"给本宫看看。" "这画入不了公主眼的。"蓝梦姗轻笑道,把画移远了些。 紫璇今天够窝火的,贺文轩不冷不热,冷炎一幅冰面,她是堂堂公主哎,竟然不如一个小书僮受重视。 "你敢违抗本宫的命令?"她厉声发问。 蓝梦姗大大的清眸掠过一丝怒意,她抿紧唇,没有吱声。 "你聋了吗?"紫璇火了,冲过去,伸手欲抢,不想用的力度太大还是脚下绊着什么,她撞到了蓝梦姗,蓝梦姗来不及闪躲,身子一斜,"卟通"一声,落入河中。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二十六章,行云有影月含羞 水花溅起的声响,让船尾吹风的两人也震愕地回过头。 "本宫······本宫不是故意的,只是碰了他一下······"紫璇花容失色地张口结舌辩解。 "又不是故意的。"贺文轩真想抓狂,怒火中烧的冲过来,一把推开紫璇,想都没想,直接跳入水中。 "文轩,你脸上的红痘······"江予樵出声想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贺哥哥,你凶我······"紫璇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直落,"那好,本宫······也下河好了,看你心里到底放的是谁····"她赌气地闭上眼,往前一扑。 船夫喊成一片,江予樵急得直跳脚,又喊又叫,乱成一团。 紫璇一入水,才想起自己不会水,只有胡乱挣扎。贺文轩还没有看到前面的蓝梦姗,就听到后面又有人落水的声音,他回过头,"该死的······"他咬了咬牙,无奈地回转身,拉住紫璇,向船上喊:"予樵,拉她上去。" 蓝梦姗一落入水中,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水,手脚拼命挣扎,却止不住身子的下沉。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 "卟通"一声,一道银剑射入水中, 一朵小小的浪花之后,消失不见。 "文轩,你上来,冷兄下水了。" 江予樵和两个船夫合力把紫璇拉上船,又伸手向贺文轩。 一道身影从水底冲出,如惊鸿一飞冲天,落在船上,冷炎怀中抱着昏迷的蓝梦姗,面沉如冰。他小心地把她做在船板上,拍打她的背,让她吐出一滩水。 湿淋淋站在船板上的贺文轩,看看冷炎,又看看蓝梦姗,傲目微微地眯起。 "贺哥哥······我冷······"紫璇环抱着双肩,打着冷战。 "冷?那你干吗跳下去呢,你以为这是皇家的温泉池?"贺文轩火大地对他吼着,"予樵,把那个包裹解开,里面贺东装了几件衣衫,扔一件给她。还有紫璇公主,船一靠岸后,你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贺哥哥······"紫璇难过地低下头,眼泪和水珠一并滴落在船板上。 "文轩,口气好点,紫璇公主毕竟是个孩子。"江予樵安慰地对紫璇笑笑,从船舱中取出一件长袍披在她身上。 贺文轩脸上的红痘不但没褪,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地出了许多,身上是又痒又湿,他恼火地直想吼叫,气鼓鼓地走向船尾,双手cha腰,无名火直窜,有想和人狠狠打上一架的冲动。 "贺哥哥,我······错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紫璇象个小尾巴地跟了过去。 贺文轩俊容紧绷,拼命把指甲掐进掌心里,才抑制住痛骂她的想法。若不是······若不是······她是个姑娘家,他会甩她一个耳光,让她找不着北。 他没有转身理睬她。 紫璇可怜兮兮地站在他身后。 两个人都如雕像一般。 蓝梦姗水吐得差不多了,仍不见清醒。冷炎忙将她翻过来,抱在怀里,深吸口气,对着她的嘴用力吹。 他的心咚咚跳着,不停默念着,快醒来,你不准有事,快醒来······ 江予樵和两位船夫看得目瞪口呆。 "文轩······"江予樵唤了一声,贺文轩黑着脸转过头,刚好看到冷炎从蓝梦姗的唇瓣上挪开。 眼前,立时金星直冒,一团模糊。 "咳咳······"伴着一串咳嗽声,蓝梦姗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冷炎将蓝梦姗紧紧抱在怀里,冰眸中闪着欣慰、欢喜,"我差点以为······"他激动得说不下去。 "冷王爷,我,我喘不过气啦!"蓝梦姗虚弱地低声说,苍白的手指按住紧促地跳个不停的心口。 冷炎缓缓放松,抱着她走入船舱,倒了杯热茶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蓝梦姗抬眼,捕捉到船尾紧挨着站立的两人,清眸复又合上。冷炎固执地推开她的手,她只好以口就杯,啜饮茶水。 江予樵吩咐船家尽速返航。这一场乱,弄得几人衣衫尽湿。正值初秋,风吹来,又有些许凉意。 "阿嚏,阿嚏······"风灌进船舱,蓝梦姗感冒未痊愈,现在又落水,这下更是喷嚏连连。 冷炎急忙搓搓她的手臂,又平牚抵住她的胸口。 "啊!" 蓝梦姗低声惊呼,下意识地一缩身子,双手抱胸,那柔软的触感使冷炎一怔,"予樵,借下外衫。"他转身说道,脸上一派平静。 江予樵想说文轩那边有备用的衣衫,但想文轩那高高在上的性子,不见得肯给一个书僮穿,忙快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衫,冷炎给蓝梦姗披上,拉在身前裹住。 蓝梦姗从眼底悄悄地扫视了下其他人,不知别人有没看出她的异常。 "放心。"冷炎没有多说,但蓝梦姗却听懂了,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冷炎凝视着她的面容,肌肤白皙粉嫩上,睫毛又黑又密,脸腮的线条柔和,樱唇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泽,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品尝······ 一向淡定自若的心突地怦怦乱跳起来。 船很快又回到了码头,"可以自己走吗?"冷炎看到蓝梦姗刚刚还粉红如霞的唇瓣苍白得快失去了血色,俏容不红反青,两腿一着地,就直打颤。 蓝梦姗咬紧嘴唇,感到心象一匹撒缰的野马,疯狂地驰骋着。"冷王爷······请麻烦给我叫辆马车。"这种熟悉的窒息感,已好几年没有了。 "你到底怎么了?"冷炎有点发慌。 "别问,我······喘不过气来,送······我回府。"蓝梦姗一双清眸无力地眨着,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她不得不把身子依进冷炎的怀中。 "文轩,萧公子的府邸在哪里?"冷炎急声问。 贺文轩漠然地摇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口气很冲。 "萧公子看上去脸色不好,怕是冻了,赶快找个大夫看看。"江予樵对贺文轩说道。 贺文轩瞟了瞟偎在冷炎怀里的蓝梦姗,冷笑一声,"没事,这种下人结实着呢,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文轩,我把她带回行倌,找御医看看。"冷炎沉思了会,说道。 "小题大作,你想做善人,我成全你。" 冷炎没有理会他,向等在岸边的两个侍卫一招手,侍卫把马车驶了过来,打开车门,冷炎轻柔地把她蓝梦姗抱了进去。 "冷兄,你不会真的好男风吧?"贺文轩俊眉蹙着,站在车边。 冷炎身子一怔,"朋友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我的性子。我从来不按规矩行事,我若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贵族是贫民,一点都不重要。" 贺文轩调侃地弯起眉梢,"那你现在是遇到这个人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她应该离我不太元了。"冷炎说完,自顾跳上马车,车门一关,尘土飞扬,转眼没了踪影。 "文轩,冷兄他······是喜欢上你的书僮吗?"江予樵瞪大了眼,吃惊不小。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皇姐会哭死的。"紫璇乌溜溜的大眼转了转,cha嘴道。贺哥哥碰不得女人,炎儿喜欢男人,他们两个是要存心让天下的女子芳心碎成片片吗? "他是中邪了,为个书僮,连身份、朋友之情都不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文轩甩甩手,气到无语,"紫璇,我送你回行宫,以后不准私自出来。" "贺哥哥,我······住到你那里好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在意闺誉,我还想要清名呢!"贺文轩刻薄地回道,"予樵,你也别郁闷了,那不是个事,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 江予樵苦笑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贺哥哥,真的不能商量一下吗?"紫璇讨好地对贺文轩笑着。 "不能。"贺文轩回答的斩钉截铁。 蓝梦姗真的受了寒,浑身无力,一会儿发寒,一会儿发冷,在c黄上哆嗦个不停。 "唉,小姐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病,已经养得不错,怎么这样不小心呢?"头发花白的御医放下蓝梦姗的手臂,直咂嘴。 "那能治吗?"冷静炎忧心地问。 "这一夜,要是热度不退,小姐的心跳一直不能正常,就很难说了。"御医坐下来刷刷写了个方子,递给冷炎。 冷炎转身给了后面的侍卫。 "如果退了热,那是否就代表彻底痊愈?" "只要注意调养,别冻着捂着,不发病就和普通人一样。"御医合上药箱,对冷炎施了个礼,出去了。 冷炎默默地坐到蓝梦姗的c黄边,心疼地替她别好被虚汗沾湿的发丝。 一个丫环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房中。 "今夜你们都去睡,我来陪着萧公子。"冷炎接过药碗,放在嘴边,慢慢地吹凉。 蓝梦姗缓缓睁开眼,直觉防备地望着房内。 这不是梅园,也不是贺文轩的客房。她满头虚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你醒啦!"冷炎依着她坐下,半扶起她,柔声道:"来,我们把药喝了。" 她死盯着那药,急促的心跳把胸前的被子都顶得起伏。清眸扫视下四周,象是在寻找谁,然后,她又把目光直直地投向房门,期待地张望着。 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失望的低下眼帘,沙哑着嗓音,"麻烦王爷了。" "没什么,我说过我们投缘,为你做什么,都是我份内之事。" 她想扯出一丝笑,但没有成功。小脸红得象个火球,努力地张开嘴巴,小口小口咽着苦涩的汤药。 终于,一碗药见底。 "王爷,你还是让我······回府去吧!"她呓语着。 "你现在的身子不宜挪动,在我这里歇着就好。"他撤了汤碗,扶她躺下,只手小心地撑住她的颊侧,让他身形挡去大部分的烛光。 "我不是王爷的······谁,怎么能打扰王爷呢?"她真的很过意不去。冷炎可是尊贵的王爷,连太子都怵他几份,那个十六姨,也懒得理会,现在却在她病c黄前端茶送药,不想受宠若惊都不行。 "现在不是,以后也许就是了。"冷炎的音量很轻,但说得很慢,唯恐她没听清。 她望着他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面容,是她头烧得太晕,听错了吗?她怎么可能会是他的谁呢,假设她恬不知耻地往歪处想,冷王爷对她,有点情意,但这情意是打哪来呢? 他们才见过几面,所谓的投缘,从来都是一名笑谈。 他如此尊贵,如此权威显赫,见了几次,她就看见他性子奇冷,与人不亲近,礼貌中带疏离,独独对她无来由的关心、体贴。 爹娘和姐姐们都说她聪明,可这个问题,她怎么就想不通呢? 药汤里加了睡眠剂,不一会,睡意来袭,可她想保持清醒,努力地睁大眼。 冷炎伸手轻触她的眼角,她直觉回避。 "别想太多,你只要接受就行。唉,还有些热度。"微凉指腹不舍地抚摸着嫩颊。 眼底再也抬不动了,她轻叹一声,无奈地跌进睡梦中。 冷炎凝视着她,一直看着,一夜未曾合眼。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二十七章,行云有影月含羞(三) 蓝梦姗往廊栏后缩了下,让一棵老树遮掩住她的身影。 太子?她记起来了,那个矮得像冬瓜、笑起来很邪恶的男人。 "文轩虽说脾气古怪,但今天也接受了紫璇,同意与她订下婚约了,就是你,真让为舅cao心。你今晚随小王一同出去逛逛,这龙江镇地灵水美,一个个女子养得水灵灵的,你只要尝一次女人的滋味,保准你立刻就变想法。这男人抱男人,想想都恶心,哪有女人丰润绵软,来得消魂。"太子不放弃地继续游说。 "谁说我喜欢男人了?"冷炎淡漠的语气里隐含着不耐。 "紫璇说的呀,她说……好了,当我没说这件事,你别拉脸呀!"太子无奈地一摊手,"小王故意多留一天,就是想和你们两个好好的玩玩,谁知你们一个个脸拉得象谁欠你多少债似的。罢了,罢了,小王识趣,这就走,这里有本书,你捎给那位粉面公子,小王允诺送他的。" "什么书?" "《如意君传》!" 蓝梦姗差点从栏上滚下来,这太子还真言而有信,嗓门这么大,也不怕下人们听到。 过了一会,谈话声远了。她轻吁一口气,一抬头,冷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面前。 "刚好了一点,怎么又出来吹风?"一件披风轻轻的披在她身上。 "屋子里闷,我出来 呼吸下新鲜空气。"白头渐淡,夜雾渐浓,离得这么近,她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容。 "我送你回房吧!"他不敢再冒让她受寒的危险。 "你没去送太子吗?"她听话地起身。 "她去文轩那里接紫璇了,明天一早要回京,今晚龙江镇的商会要为他送行。"他让她先行,但始终离他不到一步。 "你不去?"她猛地回转身,唇瓣好似擦着了什么…… 他的唇吗?她一时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fèng钻下去。 "我不放心你的身子,推掉了,也是不想理那些只会说奉承话的人。"他克制地握紧手,俊容微微紧绷。 "贺公子会去吗?"她别过脸,抚摸着唇,耷拉着头。 "紫璇会缠到他答应下为止的。" 对,对,太子刚刚说贺文轩答应把婚约订下了。 两人来到厢房前,她正在进房,忽然又转过了身,"冷王爷,多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我……该回去了。" "回哪?文轩那里?我已经打发贺西回去了,有人为他端茶磨墨。" "不是这个,而是我答应下他三个月的期限,总要做完吧。" "你一个小姑娘,和三个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装扮得再好,也是很容易让人识破,你看我不就发觉了吗?文轩性子特傲,如果发现人欺骗了他,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都好不容易找了理由让你住到行馆里了,就为了避免那个后果,我……不想你受委屈。"他走近一步,在她耳边哑声道。 她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王爷,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对吗?"她扬起眉,迎上他有些诧异的目光。 他凝视着她,"那天,在码头,我知道你醒着,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文轩了,你应该也听到了。" "我冷炎,活了二十六年来,心里面没有住过任何人,只有你愿意,这心门随时为你打开。" "这不象你讲的话?"她轻声嘟哝着,终是小,坚持了一会,控制不住的红晕在小脸上荡了开来。 "以前我没机会说,因为还不曾遇到你。"他眼底眉梢都是淡淡笑意。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小手无助地玩着腰间的丝绦,"这……太突然了,我……没有想到……" 现在不是七月,桃花难道换了个季节开吗?她们三姐妹都在这时撞桃花了。好巧,好巧。 "我也没有想到,但发生了,我就不想抗拒。萧去,你那么慧黠,一定懂我的心思,你了不必烦恼,试着接受我就好。如果觉着为难,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十六呢,王爷!"她低下眼。 "嗯,我长你十岁。"他徐徐抬眸,徐徐笑着,"这是阻碍吗?" "那到不是,只是……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先处着,又不是现在成亲。这两天尽吃蛋素净的粥,想不想去外面吃点别的?"冷炎巧妙地转了话题。 如果她进屋,他一定要跟进来,然后两人同进晚膳,还要闲聊。天,这个时候两人同处一室,会羞死人的。 "嗯!" 他替她系好斗篷,"你是龙江镇人,今晚你来挑饭馆,上次那家真不咋样。" "河畔有几家不错的,很干净,这个时候能吃到上游过来的桂鱼。" "那走吧!" 两个安步当车,正要出行馆,"王爷,"一位侍卫骑着马急匆匆地过来,跳下,抱拳施礼,大门上悬挂着的门灯,映出他一身的风尘仆仆,"查到瓷器的下落了,就……" "你没看到我要陪萧公子出门吗,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冷炎威严的喝住侍卫接下来的话语,"你看你这一身的泥,快去洗洗。" "王爷,你去忙正事,我不要紧的。"蓝梦姗忙说道。 "瓷器集会上的纠纷,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走。"他深深看她一眼。 她深吸口气,不再多话。 河畔的饭馆离行馆不远,两人走进厅堂,小二迎面走来,"二楼有位子吗?" "有、有,二位楼上请。" 冷炎体贴地侧过身,等她上了几级台阶,才跟上去。二楼空的位子还多的是,两个捡了个靠窗的坐下,小二送上菜单,只听到邻桌的一位客人一直在长吁短叹,蓝梦姗诧异地看过去。 "唉,江家班的戏真不是盖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一出戏,连着看了三场,回味无穷呀,可惜就是演的时间太短了。" "可不是,那出《枊毅传书》,许多人看的是声泪俱下啊!"旁边有人附和。 蓝梦姗一惊,江子樵走了,那大姐的婚事呢? "王爷,江家班走了吗?"她扭头问冷炎。 "不要叫我王爷,太生分了,叫一起冷大哥,不算过分吧!" 冷炎已点好了莱,轻声叮咛着小二要注意的事项,"对,他们是昨天早晨走的,西京城的戏园子都催好几回了。" "所有人都走了吗?江……江班主也走了?" "当然,他是戏班的头,怎么能不走呢?" "那……那天,他不是接到蓝大小姐抛来的绣球,这亲事成了没有?"蓝梦姗惊惶不安地问道。 冷炎摇头,"没有,也就为这事,他才走得急的。" "为什么?" "我听文轩说,蓝家逼婚,而子樵还没做好成亲的准备。子樵最会怜香惜玉,红颜知己已遍天下,在情感上总怕厚此薄彼。他可能听了文轩的劝,想想这突如其来的亲事,有些蹊跷,他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与一个小镇女子系在一起。" "小镇女子怎么了?他当初若没有意,为什么要接近于她,给她希望呢?"蓝梦姗急得眼都红了,两只手直哆嗦,可怜的大姐,那么柔弱,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文轩说那女子子樵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深情,萧云,你……认识那位蓝大小姐?"冷炎讶异地挑着眉。 文轩说,文轩说……什么都是那个贺文轩,一定是他在背后说了什么,江子枪樵看上去就不象太有主见的人,对,对,蓝梦姗想起那个游河,江子樵和贺文轩在船尾站了很久,一直在聊什么,肯定聊的是与大姐的婚事。 讨厌的自大狂,她真是恨死他了,恨死他了…… "王爷,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我……要回去一下。"蓝梦姗眼眶红红的咬着辰,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 "萧云,出什么事了,我送你。" "过两天,我再去找你,我会……说给你听的。"蓝梦姗回身说了一句,就冲进了夜雾之中,转眼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冷炎急的多跨了几级台阶,差点栽下楼梯,也没赶上。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让小二结帐,也没胃口吃什么桂鱼了。 蓝梦姗在夜雾中急步走着,心跳得很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象阴影般压在心头。果然,刚进蓝荫园,就听到一阵呼天喊地的哭喊:"大小姐,大小姐,你醒醒呀……" 江子樵不仅不负责任的逃了婚,更让要气愤的是,他是为了和表小姐周晶私奔。娇白口沫横飞地告诉蓝梦姗。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二十八章,行云有影月含羞(四)(VIP) 一夕之间,蓝荫园中,天色一变,满园凄风苦雨。 爱情像个美丽的泡泡,来到眼前时,散发出五彩的眩目的迷光,令人窒息,令人神往,忍不住绘下一幅幅绚丽的蓝图,可是还没等你的手碰触到,它就无声无息地在阳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就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蓝丹枫,是蓝家的长女,从小就被爹娘疼惜的,如养在温室中的花,哪里面对过这样的打击。坏消息传来时,她还在枫园里绣着鸳鸯枕呢,娘亲说她与子樵的婚事可能要提前。 谁曾想,结局却是子樵的不告而别,还有周晶的私奔。 她先是呆呆地坐着,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当她看到下人们射来一道道同情的视线,她的泪下来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她不吃不喝,不睡不动,只是哭,直到把自己哭到晕厥,她才平静了下来。 蓝夫人则是担心兴师动众地设了花台,女儿当着一镇的人面把绣球抛给了江子樵,现在江子樵什么也不说的走了,还不让全镇的人笑掉大牙,以后她哪敢出去见人呀。她愁得日夜不得安宁,对着蓝员外唠叨来唠叨去,蓝员外嫌烦的把自己关在帐房中,这才落得耳根清净。 蓝夫人无奈,只得来到枫园,把满腔忧虑对着昏睡的大女儿倾诉,边说还边抹泪,似乎这家里最委屈的人便是她了。 蓝梦姗走进枫园,瞧着病榻上姐姐哭肿的小脸、娘亲语无伦次的无助,怒火冲烧,心已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为姐姐担心,一半是对贺文轩的憎恨。 好不容易把娘亲劝回了房,她在姐姐的榻前坐下。 "三妹。"蓝丹枫幽幽地睁开眼,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傻瓜姐姐,这其实不是件坏事。你现在算是真正认识了江子樵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切都还不晚,你们还没结婚。一个没有主见、朝三暮四、没有责任心的懦夫,不值得得到你的深受。大姐,身份百倍的活着,以后你还会遇到珍爱你的人的。"蓝梦姗心疼地抱起姐姐,暗暗发誓,这次的羞rǔ,她一定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赎回来。 蓝丹枫哭泣稍止,神色仍郁郁的,低着头默默出神,"我……只是觉得让爹娘因为我而蒙羞,心里面很酸很酸的。但愿过几天,娘亲能看开一点。我没什么的,我……会努力把他忘掉,生活又会回到从前那样。" 最后一次见子樵,就在枫园中,他温柔地亲吻她,抓着她的手,说怕她多想,一大早就追过来解释。这才隔了一天,一切已成过往了。 他的话有几句是真心? 蓝丹枫悲痛地闭上眼。 梦姗看着姐姐,很是惊愕,柔弱的姐姐能这么坚强吗? "你不相信姐姐?"丹枫苦涩地一笑,绞着沾着泪的手帕,"这件事只能怪我自己,子樵那么俊美出众,又才华横溢,是我自己想入非非,我哪里配得上他,幸好这事只是伤害了我自己,没有伤害到别人。" "这话不对,我们又没逼他娶你,他可以直说对你没有感觉,可他先前不是这样的,他对姐姐明明很在意,这算什么,图一时新鲜吗?对,姐姐是和他不相配,他只配和周晶那样不懂羞耻的女子凑成对。姐姐,我不会原谅他的,永远不。" 梦姗的怒火让蓝丹枫吃惊地睁大红肿的眼,"三妹,别让我的事困扰你了,你不能气,伤着了心怎么办?"她反过来安慰妹妹。 "姐姐,你千万要振作起来,为这样的男人心碎,何苦呢?" 我也不想,可是怎能不心痛呢?蓝丹枫在心里暗暗叹息,因为她是真的爱上了子樵。 "三妹,你去看看爹爹吧,我再躺一会。"怕妹妹担心,蓝丹枫故作轻快的语气说道。"过两天,我想去白云观陪祖母,也算散个心!" 不用说,她现在一定成了龙江镇街头巷尾的笑料了。远离绯闻的漩涡,算她无用躲避也好,她只想有个安静之处,好好地疗心伤。 在龙江镇里、府里,她会听到子樵的名字,她也仿佛看到子樵的身影,不走,她会陷在这自怜的幽怨里发疯的。 "我明白,你等我两天,我和你一同回道观。"就在这一瞬间,蓝梦姗拿定了一个主意,清丽的面容一派凝重。 帐房的门关得严严的,府里面也没往昔的生气。秋天,本身就是个萧瑟的季节,至身于其中,不由得心底就浮出一丝凄凉。 "爹爹,我可以进去吗?"蓝梦姗轻叩着门。 门应声从里开了,蓝梦姗轻抽一品凉气,也许以为丹枫的打击是最重的,才两天,爹爹两鬓象染了一缕银霜,眼窝深陷。 "爹爹!"蓝梦姗轻轻走上前,扑进蓝员外的怀里,"大姐那么美,性情那么乖巧,一定会嫁个比江子樵好上百倍的男子,你不要难过。" "姗儿,丹枫这婚事,爹爹并不意外。若是江班心真心爱丹枫,想一生一世不分离,他就不会这样子了,事实证明,他不是,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蓝员外拉着女儿坐下,抚摸着梦姗的发丝,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爹爹和我的想法一致。"蓝梦姗双眸亮如星辰。"可你为什么几天不见,就老成这样呢?都快不像姗儿俊雅的爹爹了。" 沉思地注视着小女儿好一会儿,蓝员外长叹一声,"姗儿,你可知道,你二姐失踪了吗?" 听爹爹这样一说,蓝梦姗这才发觉回家这好一会儿,是没见着二姐。"爹,失踪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的那个晚上,你二姐说出去一下,然后就现没回来过,后来,捎了封信,说去西京寻瓷器去了。我怕你娘亲害怕,到现在也没敢提下。"蓝员外忧心忡忡地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几丝夜风从窗fèng里钻进来,带进微微的寒意,"虽说她也随我做了几年生意,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也没出过远门,爹爹不敢多想,越想越怕。" "爹,什么瓷器?"蓝梦姗有些不解,"很珍贵吗?" 蓝员外犹豫了一下,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又关上,拉着女儿往帐房里面走去,他小心地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瓷器,不像碗也不像盘,底部有四足,器形端庄、典雅、大方,色泽滋润莹澈、蓝中带绿,微微闪现淡粉色的柔光。 "这只盘不是祖父的吗?是只猫食盘。"梦姗小时候在帐房玩耍,看到爹爹有时候会把这件瓷器拿出来擦洗。 "姗儿,市面上有这样尊贵的猫食盘吗?" 蓝梦姗摇摇头。这盘看上去比人家摆设在中堂上的花瓶还要高雅。 蓝员外坐下来,谨慎地用布把瓷器包好,又放回原处,"这种样式,只有官窑里才有,专为皇上制作的,也称御猫盘。" 蓝梦姗一向聪明,陡地预感到什么,呼吸都变得浅浅了。"那我们家怎么会有……?" "姗儿,五十年前,你祖父就是官窑的大工匠,瓷艺是最最好的。宫里用的餐具、摆设和贡瓷全是你祖父制作。后来,你祖父为了你祖母,偷偷离开了皇宫。因为那时制瓷还算是朝廷的秘密,工匠是终生都不得出瓷窑的。" "现在瓷艺全部开放了,爹爹你在担忧什么呢?"蓝梦姗拧起了秀眉,小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知道盗窃朝廷秘密和私自出逃、再加上诱拐皇妃,要犯什么罪吗?"蓝员外问道。 蓝梦姗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皇妃?祖母是皇妃?淡雅、温柔的祖母是皇上的妃子?老天,蓝梦姗感到脑子不够用了,那该是什么样的一份惊世骇俗的恋情。 不过,她喜欢。 "何况至今你祖父的瓷艺还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好的瓷器,内行人可以一眼就辩出工匠是何人,所以你祖父在世时,没有烧过一件瓷器,但他把技艺传给了我,我怕失传,这几年才悄悄烧制了几件,捎到邻国出售,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蓝员外后悔的一拳打向桌子。 "爹,"蓝梦姗失声惊呼,心疼地握住爹爹的手,放在唇边呵着。"二姐要寻的瓷器是……?" "是我最近才烧的三十二件高脚杯,不想在送货时,被山贼劫走了。" "阿中???"蓝梦姗突然叫道,"这事我听二姐说过,我找那个阿中,他是内应。" 蓝员外苦笑地摇头,"阿中就你二姐出去的马夫,早就没人影了。我找过老车夫,他说这位内侄他也很多年没见到了,样子变了很多,是在街上碰到的。阿中先喊他,正好瓷窑差人手,他便介绍阿中过来了。" "天……他们是有备而来,"蓝梦姗跌坐到椅中,"可爹爹,这些人花这么大劲,就为了瓷艺?"这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蓝员外苦恼地皱着眉,"我也搞不懂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你祖父当年的事,若要追究,还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帐房的气氛陡地沉默了下来,父女俩面面相觑,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我本想把你们三姐妹早点出嫁,然后便与你娘亲回老家,把蓝荫园丢给我远房的侄子,所有所有的事都埋在尘埃之中,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丹枫的婚事无望,双荷失踪。姗儿,你不要再和贺公子斗气了,回来吧,明天怀树要到龙江镇了,我们一家离开龙江镇,天下之在,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如果二姐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蓝梦姗不造成爹爹的逃避,"抢走瓷器的是一个山贼,不是官兵。若是官府盯上咱们,他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对我们抄家,然后审讯、抓捕,而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爹,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我也希望不是那么严重,可爹爹的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姗儿,你们都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爹爹小的时候,随你祖父、祖母一直飘泊不定,那种日子真不敢回想。" "爹,"蓝梦姗安慰拍拍爹的手,"再等两天,看二姐会不会回来。既然有信,证明二姐目前无恙,你仍象往常一样做事,大姐……她说要去白云观住,明天差人送她走吧。" "你呢,姗儿,你不能再生出什么事,回家吧!" 蓝梦姗想了想,"好,爹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后天回来。" 第二天,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一辆轻便的马车缓缓地出了蓝荫园,车上坐着伤心欲绝的蓝丹枫。她眷恋地从车帘间看着曙光中的龙江镇,闭上了眼眸。 同一时刻,蓝梦姗仍是儒生的打扮,也出了门。 行馆里的下人们起得早,门厅、庭院,已清扫得一尘不染,冷炎背手,站在一棵古老的槐树之下。 蓝梦姗一出现,他就看到了。没有迎过去,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她靠近。她眉宇间新添了一缕忧伤,象掠过庭院的晨风,自然又贴切。情眸恬静,又有些恍惚。 "我担心了你一夜。"冷炎的眼光有一丝波动,"你那样匆匆忙忙走开,我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你的。回来了,就好。" 他没有追问她离去的原因,这让蓝梦姗松了口气,但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下,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屋粉红。 但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是没有任何故事会发生的,在听了爹爹的那番话之后,她已非常非常的清醒了。 她是江子樵的好友,是西京城的高贵王爷,而她的大姐是江子樵弃婚的女子,她的祖父是朝廷的逃犯,从哪一方面,他们都不该有牵扯。 "冷王爷,你能陪我去下贺公子的小院吗?"她故意用疏离的语气说道。 "萧云,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开口,我都不会拒绝的。"冷炎拧拧眉,眼中掠过一丝责备。 "我想请你为我与贺公子的棋赛做个公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蓝梦姗平静地抬起眼,看着冷炎。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二十九章,行云有影月含羞(五)(VIP) 小院的院门半掩,紫璇清脆中带有独有的少女娇媚嗓音清清楚楚从里面传了出来。 "贺哥哥,茶泡好了,我给你端进去好吗?" "我还要重复几遍,不要烦我,不要烦我。"贺文轩的怒吼声响彻云宵,让人很难想象出这么中气十足的吼声是出自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翩翩才子之口。 蓝梦姗闭上眼,仿佛看到他劲侧青筋浮起、脸色扭曲到变形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讥讽地一笑,抬手叩门,一双修长的大手突然地握住了她。 蓝梦姗怪异地震了一下,急促地想甩开那只手,怎么她的手会在他的皮肤下感到一股羞人的灼烫,"冷王爷?"她瞪大了明眸。 "萧云,"冷炎黑漆的眼瞳温和地看着她,"文轩不是图有虚名的传说,他是货真价实的才子,他在琴棋书画的天赋,令人叹止。你现在心情就不太好,我不想你再因为别的,而更加悲观。" 冷炎这话说得非常委婉,含蓄了,萧云和贺文轩对弈,结局只有一个。 "冷王爷,我输得起。"蓝梦姗一笑,"何况我并不一定会输是吗?"她抽回手,自信地叩门。 到底长了他十岁,冷炎心情一点也不敢轻松。所谓输赢及是兵家常事,输得起才得起,但萧云这一脸的固执和往前冲的蛮劲,在心态上,就输了一屋。人心是长偏的,哪怕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友,但只是见了这小丫头几面,他的心不由自主就倾斜向她了,怕她郁闷,怕她委屈,怕她难受。 就是一个眼睛大大、长得清丽,气质出尘的小姑娘,讲话还很冲,时不时还会闹个小脾气,不知哪来那么多的魔力,让他莫名其妙地就像被她的一颦一笑给束住了,挣都挣不开。 为她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自如,好像经常所为,其实那都是他的第一次、 冷炎,朝中百官"杀手",提起他的名,文武大臣都脸色一变,为什么会给一个小丫头给牵住了呢? 冷炎苦笑,这现象是不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他预见将来,这抹"色"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可能会超过他的想像。 但他不想抗拒。 贺东来开的门,见到蓝梦姗,一愣,然后友好地一笑,"萧云,你身子好了吗?" 紫璇听到有人声,也跑出来了,看向蓝梦姗的眼神闪过一抹愧疚,是她害萧云落水,然后冻伤的,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会在意这些事的,她很好就扬起下巴,以鼻孔对人。 "炎儿,你来啦!"她只对冷炎打了个招呼。 冷炎没有应声,关心的眸光一直围绕着蓝梦姗。 "我好多了,贺公子在家吗?"蓝梦姗四下张望,一尊门神脸色铁青地站在廊沿下,从抿紧的双唇迸出话,"你还认识这个小院啊!" 蓝梦姗不理会他的语气,"贺公子,萧云的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恕萧云不能履行三月之约,请公子见谅。如果公子觉得方便,那么就请公子把三月后的对弈提到现在,如何?" 真的开了口,蓝梦姗没有一丝慌乱,清晰而又条理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仿佛考虑得很成熟。 冷炎有些觉着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股怒气蔓延,十指已在身后成拳,俊美如玉的面容蒙上薄冰。 哼,这人病了几天,却多了几份猖狂,无非就是仗着冷炎的势吧! "前不久,你好像刚刚才输给我,怎么,这几天,棋艺大涨了?" 紫璇捂着嘴在一边吃吃地笑了,"本宫今日算是什么叫做'班门弄斧'了,哇,这书僮好大的口气。" 蓝梦姗微闭下眼,"贺公子,这比赛你是接还是不接?" "接!"贺文轩一咬牙,心里面狠狠地被扯了一下,无名火突突地往上窜,"本公子,向来有成人之美,你若想输,我成全你。龙江镇哪座茶馆最热闹,我们就在那儿下。" "正合我意。"蓝梦姗弯了下身,"那么我先去那边恭候贺公子了。" "呃,他到底长没长脑子,不知贺哥哥的厉害吗?"紫璇扑闪着长睫,询问地看向冷炎。 冷炎僵硬地点了下头,转身大步走向已经出院的蓝梦姗。 贺文轩嘴角勾起冷笑,"贺东,更衣。" 萧云今天很怪,以前他没见到他这样,今天他的眼中有一股怨气、寒气,甚至像是杀气,像孤注一掷般,和平时惹恼他时是不同的。但是对于一个公然向他挑衅的人,他是不会手软的。见异思迁的东西,贺文轩立誓般的握紧拳头。 …… …… …… …… "天,有这等好事!"宋瑾从龙辇中跳了下来,一双邪目闪烁着兴奋的泪光。她正欲起驾回西京,突然看到街上的人都在奔走相告,说贺文轩与另一位萧公子要在天恩茶馆举行棋赛了。 "是的,太子,现在两位公子已经进了茶馆,紫璇公子和冷王爷也都在。"内务府官员毕恭毕敬地回答。 宋瑾大笑,一甩袖子,"这种好事千载难逢,不谈输赢,能公开向文轩挑战,就是勇气,小王不能错过。那小王就再停留一日,明日回京。"他摇摇折扇,一脸看戏的好心情。 官员叹息,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太子昨儿为姑娘们停留一日,今儿为棋赛停一日,如果明天再出来个新鲜事……唉,干脆把皇宫搬到龙江镇好了,不知皇上允不允许? 官员后脑勺一阵发麻,无奈地摇摇头,忙追上走得飞速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天恩茶馆的掌柜真是受宠若惊,如此影响巨大的赛事竟然放在他家举行,不知是哪块飘来的云彩发出的光。现在二楼都清空了,腾出厅堂做赛场,但一楼来的茶客可比平时多太多,街上也水泄不通。 当朝太子也光临了,真是祖上蔽荫呀! "这边请。"他恭着腰,领着太子往二楼走去,两人身量都不轻,踩得楼板咯吱咯吱直响。 "嘘,轻点别扰了他们。"太子扇子打了掌柜的一下,眼瞪着。 掌柜的只敢点头回应。 二楼,空荡荡的厅堂内只有一张方桌、两把宽背椅、一个香案,一柱香刚燃不久,清凉的檀香味飘溢在室内,贺文轩与蓝梦姗对面而坐。这次,贺文轩没有让萧云,两人按照时下的规矩,以划拳来决定执黑先走。 结果,仍是蓝梦姗执黑先走。 两人刚走了十子,但神色都非常严肃。蓝梦姗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贺文轩看不出紧张,但落在棋盘上的视线非常专注。 "战况如何?"宋瑾不敢惊动了下棋的人,走向一边观望的冷炎和紫璇,贺东贺西在另一处做后勤服务,点个香、倒个茶、递下布巾、 所有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紫璇白了宋瑾一眼,"刚开始呢!"她用唇语回道,"皇兄,你又不回京?" "小王乐意。"宋瑾一翻眼,露出"你奈我何"的神情。 紫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复转过身去看贺文轩,哼,敢向她贺哥哥挑战,不知死活了,一会儿棋赛结束,她要好好地羞rǔ一番那个小书僮。 "炎儿,咱俩赌一下,一万两银子押注,你财谁赢?"干巴巴地盯着两个下棋的人,很没趣,宋瑾眼睛一转,玩兴大起 。 冷炎皱起眉,不屑于这种小把戏。 "赌下吧,赌下吧!炎儿,小王一见到那小书僮,就喜欢,我们相谈甚允,相见恨晚,你还真不让小王失望,竟然敢挑战文轩,小王心里真乐开了花。小王赌萧云赢!你呢?" 冷炎以为自己错听,寒目微微眯,"你赌萧云?" "嗯嗯!" "那好,我赌文轩赢。"眉宇一松,他退后一步,拉了把椅子坐下,就着一杯新砌的兰雪茶,抿了起来。 宋瑾瞧他那神态,感觉腰间的荷包一松,一万两银子没了。没了就不了,他就看着萧云慡,先在口头上赢一回。 "算我一个。"紫璇凑了过来,"我赌贺哥哥赢。" "你的赌注是什么?"冷炎慢条斯理地问。 紫璇捂嘴窃笑,"如果贺哥哥输了,我就永远不见贺哥哥,我们之间的婚约取消。" "不知羞耻的丫头,你们之间有婚约吗?"宋瑾不留情的戳破紫璇的谎言,"昨儿你文轩同意与你定婚,小王以为是真,一问,原来是你一个人在自得其乐。" 紫璇羞恼得一跺脚,"这……这是迟早的事,父皇早就和贺丞相说过,把我指给贺哥哥,假在哪里了?| "那你拿出真凭实据呀!"宋瑾乐得真咧嘴,"你和文轩属于同一类型,真成了亲,他那书阁怕要开天窗了,以防你们打起来,好逃。" "我……我们才不会打起来呢,我们就要过得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给你看,气死你。" "嗯嗯,我等着那一在。"宋瑾晃着二郎腿,他不太聪明的脑袋也能想得出,那一天是绝对不会来的。 文轩可是碰不得女人的,这辈子,他注定是个和尚命。 冷炎一会儿,一杯茶已见底,店小二又给他满上一杯,他没有接过,搁在桌上,任热气遮住视线。 朦胧中,看到贺文轩怔了下,抬下眼,看了看萧云。 贺文轩掌手里密密的都是汗,腿脚僵硬得有些发麻。他轻敌了,真的轻敌了。萧云一上来就气势汹汹,不顾性命,不按条理的往前冲、往前杀,小到一寸疆土,大到半片江山,只要能争取的,哪怕牺牲所有,他都会去争,完完全全不留余地。就是这样,怔住了自己,从而自己下得有些保守。就在自己一闪神之间,萧云又连进了几步。 今天,萧云的棋风和那天在来福茶馆里是迥然不同的,应该说,那天,萧云并没有用全部的实力对他对弈。 真正的高手,不在于你下赢了这盘棋,而是你在与你势均力敌的敌手面前,你如何不动痕迹地让自己输,而又输得不那么惨。 贺文轩闭上眼,接过贺东递来的热布巾,轻试了下面容。 他可以可以肯定,萧云是个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手,不需要三月,现在他已经感到那股大军压境的震撼了。 那么,在来福茶馆中,他故意放水提出来到自己身边三月,是什么缘故呢? 贺文轩睁开眼,探索地看着萧云。他手中执着一枚黑子,秀眉拧着,在沉思。 贺文轩扫视了下棋盘,命令自己打起十二份的精神,不然,再过一会,他二十四年来不败的神话就要告终了。 但,他还是惊出了一身的汗。 天下何其之大,能人辈出,萧云才十六呀,就有如此神出鬼没的棋艺。这股后浪真要把他这前浪推死在沙滩上了。 两柱香完结,一盘棋还没见分晓,已到午膳时分。冷炎让人封棋,几人就在茶馆里用了简单的午膳。紫璇识趣,没敢缠贺文轩,她可能没有想到萧云能撑这么久。用膳时,贺文轩默默地吃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萧云刚病愈,下棋很耗心神,她没什么胃口,冷炎让掌柜的煮了点参茶,硬要她喝了几口。宋瑾地看着冷炎,惊愕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的炎儿真的对小书僮有非份之想? 膳后,两人休息了下,然后开棋继续。 下棋的人不觉着时光的流逝,观棋的人却把都仰酸了,眼看着秋阳西斜,西方的天空泛起片片余晖,掌柜的好心地上来问要不要掌灯,这棋赛还没完。 "贺公子?"终于,蓝梦姗出声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贺文轩,小脸红通通的。 贺文轩艰难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都站了起来。 "谁赢了,谁赢了?"宋瑾一个大步跨过来,急不迭地问道。 紫璇小心翼翼地站在贺文轩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冷炎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噙起一缕欣慰的笑意。 "和棋了。"贺文轩疲惫地回道。 "什么?"宋瑾眼珠子瞪得出了眶,下了一整天,竟然是和棋,气死他了。 贺文轩摆摆手,"我想静一会。"是的,是没有输,但对于天下第一的贺文轩来说,和棋也就是输棋了。 天下第一,顾名思义,只能有一个,现在有两个,那还是天下第一吗? 而对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他见过萧云的字,萧云的画,萧云还有许多许多地方,他还不太了解,但眼前这一切,就足够他震惊了。 贺文轩真正的敌手出现了,他必须要严阵以待,稍一松懈,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蓝梦姗好像很满意这个结果,秀雅的薄唇微微一倾,她忽然转过身去,轻轻扯下头上的书生巾,任一头如云的发丝散在身后,樱唇一点,双瞳如星,粉腮酡红,只一瞬间,象是换了个人,周身散发出绝美的……少女气息? 贺文轩心在抖,地动山般的抖,不,不要是那个结果? 宋瑾兄妹对视一眼,纳闷地耸耸肩。 "贺公子,因为你一开始错把我认作是小道士,我只好顺你的意,扮成了男子,做了你的书僮。萧云到是我的真名,但我还有一个名字,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不知羞耻的蓝家三小姐蓝梦姗。今天,贺公子承让了,梦姗在此谢过。"她落落大方地道了个万福。 宋瑾和紫璇都呆住了。 一桶冰水迎面泼下,贺文轩狠命咬着嘴唇,才没有跌坐到椅中。 "你使计……来我身边三月,到底是何故?"贺文轩咬牙切齿地问道。 蓝梦姗微微一笑,"因为你说你若输了,便去娶一位蓝家小姐。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龙江镇上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厅堂的女子,配不上你这位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所以我只好输了。" 天空中像落下了一只巨掌,对准贺文轩的俊容,狠狠地掴了过去。 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深深地看了蓝梦姗一眼,突地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冲去。 眼前一花,连滑几阶下去,整个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章,行云有影月含羞 终于,终于,她终于让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尝到了什么叫做羞rǔ的滋味,积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痛快地吐出来了。蓝梦姗徐徐张开紧握的双手,闭上双瞳,深深地呼吸。 可是,为什么浑身气力像被抽去了一般,心情没有轻松几份呢?她反而感到茫然失措、心乱如麻,烦恼透顶,象是无法支撑,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身心疲惫地让她很想放声大哭。 那个在观云亭边上握着她的小手,说你长大后也会成为大哥哥这样的人的白袍少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是输了棋赛、输了尊严,而她又赢了什么呢? "佛祖呀,你……真的是女子?"宋瑾象是才回过神来,眼瞪得大大的,把蓝梦姗看了又看,"说实在的,文轩神气了这么多年,小王做梦都想看到吃蹩的样子,可是,那也要输给你一个差不多呀,输给你这么个小女子,他不会羞愧到自尽吧?" "皇兄,你别……胡说。"一边的紫璇急了,恶恨恨地瞪着苍白的蓝梦姗,"贺哥哥哪里输了,是和棋,再说这只是一局棋,贺哥哥会的何止是棋,本宫才不信你样样都胜得过贺哥哥。就是你胜了,在本宫心里,你永远是下里巴人,贺哥哥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 说完,她愤怒地跺脚,扭身拎着裙摆就往楼下追去,"贺哥哥,等等我……" 做后勤服务的贺东贺西在别人呆愕的辰光,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宋瑾手中的一把折扇折了又合,合了又分,一双邪目眨巴眨巴的闪着诡异的光泽,"皇妹说得也不错,是和棋,没人输没人赢,文轩也不要往心里去,他仍是天下第一才子。至于蓝小姐,小王再向父皇奏一本,赐封你为天下第一才女,不矛盾吧!才子和才女,这很公平吧,井水不犯河水,文轩应庆幸蓝小姐是小姐,而不是萧公子。嘿嘿,小王见过女人无数,有妓女、戏女、舞女、浪女……从没见过才女,蓝小姐,小王能否有幸请你一起吃个晚膳?" 他风情万钟地摇着折扇,轻轻地凑到蓝梦姗面前,一双长臂挡到了他的面前。 "太子,天色不早,为了你安全着想,请速回行宫歇息,不要让内务府众官员们为难。"冷炎拱手说道,语气寒慑逼人,不容拒绝。 宋瑾咧嘴呵呵地笑,"炎儿,你别太煞风景了。龙江镇上都是良民,谁会害小王?小王难得见到如此慧黠兰心的女子,想谈正欢时,你cha一脚,不好吧!" "太子是我亲自送你下楼吗?"冷炎一个字一个字齿fèng里挤出一句问话。 "别、别。"宋瑾忙摇手,留恋地瞥了眼蓝梦姗,"蓝小姐,那小王先行一步,改日咱们再约。小王那里还有几本好书,咱们可以边看边切磋,很有意思的。你试过一次,就会喜欢上的。" "太子?"冷炎这一声是吼出来的。 "知道了,外甥有用这种语气对舅舅讲话的吗?"宋瑾翻翻眼,不太情愿地边下楼边回首。 唉,才女就是不一样,出尘得像不识人生烟火,看着你不是双腿发软,而是立生敬意,恨不得把她当神一样供在心尖尖上。可蓝小姐那什么表情呀,赢了文轩,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为什么看上去象受了多大的委屈,小嘴扁着,真让人怜惜。 他不舍地想返身上楼安慰几句,冷炎一记寒目射得他只好乖乖的又转过身去。 某些时候,他这个外甥比父皇还要讨厌、烦人。找个机会,他要把他发配以边疆去,看他还能怎么样自己?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随时来找蓝小姐,与她花前月下,下棋、吟诗、作画,并肩偕手、出入相对。 想到这里,宋瑾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咧大了嘴。 倒茶的店小二也识趣地下了楼,微微摇曳的烛光下,现在只有冷炎和小脸雪白的蓝梦姗。 "蓝小姐,是在茶馆用了膳回去,还是回行倌用膳?"冷炎尽量让专线温暖一点、轻柔一点,显然这不是他的强项,声音出来后,怪怪的,微微有些颤抖。 蓝梦姗收敛心神,背过身,把散在身后的发丝用书生巾简单地束起来。 "这些日子,麻烦冷王爷了。梦姗已经让总管送了点自家瓷窑制作的瓷器和当地的兰雪茶到行倌,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爷笑纳。"她盈盈弯了下身,越过冷炎,象具幽灵一般飘向楼梯。 "几只瓷器和几包兰雪茶,就要把你我之间画上句号吗?"冷炎一声轻问拉住了她的脚步。 "其他的,梦姗不知能给什么了?"蓝梦姗杂乱无绪地低下头,毫无刚才的犀利与强悍。 "我有要求你给过我什么吗?"冷炎走到她面前,咄咄地看着她,"不要告诉我,因为我和文轩是朋友,就不再理我。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以后,我仍是文轩的好友,但我也很想很做你的冷大哥,这不冲突。文轩也没做什么错事,他只是有点被宠坏而已。我不知道你什么个聪慧绝顶的小丫头,还会钻这样的牛角尖。" 蓝梦姗抬头看他,脑筋一片空白,在他的目光下,觉得吞咽困难。"冷王爷,你过不久就会回京城,我有可能留在龙江镇,有可能会回道观,我们不可能有交集的。你们都是天上的彩云,而我定然是地下的尘埃,云泥会相融吗?" "交集在于人,你不要满脸急于想和我抹干净的样子,也不要对我说这些,我和任何人都不同。"在你心中。 冷炎有点薄怒,语气之中不免有些斥责。 "冷王爷,我家里还有事,不多聊了。"蓝梦姗觉着和冷炎说不出个结果来,消极地想回避。 "我送你。"冷炎没有为难她,回身端起罩灯,照亮了楼梯,"第三块楼板有根钉子松动了,下楼时,不要让袍摆勾着。" 蓝梦姗怔了怔,没有回身,但是拎起了袍摆,每跨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楼下,护卫宋瑾的官兵都已散去,只有冷炎的四个侍卫一动不动地立在门边,象四具会眨眼睛的雕像。 掌柜和伙计们恭敬地立在一起,看向蓝梦姗的眼神不是敬佩,而是指责。 蓝梦姗倾倾嘴角,也许他们很气她戳破了一个传说。 街上,秋风肆虐,满街狂飞的落叶,沿街挂着的灯笼东摇西摆,一地的红光四散。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蓝梦姗不禁打了个冷战。 冷炎接过侍卫手中的披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里,不动声色地为蓝梦姗裹上,蓝梦姗想推却。 "大夫说过,你的身子不能冻着、捂着。"冷炎说得好象不是自己想关心她,而是在遵照大夫的叮咛。 冷炎没有要马车,也没有骑马,两人沿着大街,迎风步行,四位侍卫跟在后面。 "冷王爷,你为什么不吃惊我是蓝家之女呢?"蓝梦姗突然出口问道,口气中不无试探。 冷炎抢步上前,用身子遮住风口,"你姓蓝还是姓黄,有什么区别?我初见你时,你叫萧云,现在叫蓝梦姗,对于我来讲,什么都没变,你还是那个让我觉得投缘的小姑娘,不过,你越来越让我吃惊了。这么个小丫头,竟然深藏不雪,棋艺高超得令人啧舌,你的画和字,我都见过。你若是男子,怕早就才惊朝野了。" "蓝家在龙江镇上也算是瓷器的大户,冷王爷没听说过?"蓝梦姗眯起清眸,扭头看他。 冷炎只着一件锦袍,走得笔直,眉目间威仪俊朗。"我这次来龙江镇是为了其他事,和瓷器集会没有关系。因为子樵,我到有幸拜访过蓝荫园,很美丽的园子,你住在梅园?" 小丫头的问话咄咄逼人,他不能再绕开了。 蓝梦姗叹息一声,"大姐抛绣球那天,我就见过王爷,你与江班主来时,我也在园子里。可惜事与愿违!我们蓝家最近事情好多,没几件顺心的,爹爹和娘亲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姻缘天注定,不要强求。"冷炎又恢复了惜言如金的样子。 不知觉,两人已来到了蓝荫园前,冷炎停下脚步,"你今天心情有点不平静,我不再多说什么,明天我再来看你。我们之间,我不想就这行结束。我还会在龙江镇呆几天,所以梦姗……我可以叫你梦姗吗?" 蓝梦姗脸一红,"当然……可以。" 冷炎嘴角一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不太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明天……见!" 他转身走向人迹稀落的街头。 "你的披风?"蓝梦姗在后面叫着。 "先放在你那里。"冷炎的声音随风飘来,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蓝梦姗眉头蹙拢,噘起嘴,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回过身去。 梅园 "嫣红,这披风,你明天清洗下、熨汤好,然后让人送到冷王爷的行倌去。"蓝梦姗手中抱着个袖炉,一入夜,气温突地降了许多,天铅灰黑重,象要下雪似的。 不会吧,刚进八月呢! "三小姐,你怎么会认识冷王爷的?我听镇上人说,那王爷人如其名,冷得像块冰,你就是块热铁,也会被他冻僵的。不谈别人,就连百官都惧他三份呢!" "他有这么厉害?"蓝梦姗挑眉轻笑。想起冷炎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表白,很是有趣,但她脑子里很快又掠过一个脸色铁青、吼声如雷的家伙,笑意立时冻在脸上。 "嗯,他在朝中说话可比那外色迷迷的太子有用多了。" "色迷迷的太子?嫣红你见过太子啦?" 嫣红忙摇头,用针挑着灯花,让屋子里亮一点,"我听别人讲的,太子来龙江镇几天,行宫里几位宫女都侍寝过,他还嫌不够,保长另外又给他送了几位。他都不避嫌的,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人面就对姑娘宽衣解带,天,真是恶心。" 蓝梦姗笑,宋瑾是色了点,但人还算亲和,真性情。 主仆正说着话,听到蓝员外的咳声传了过来,"姗儿,睡了吗?" "没了,爹爹。"蓝梦姗忙去开门,发觉不是蓝员外一人,后面还站着个脸皮黑黑、腿脚很粗壮、有点木纳的男子。 "这是你的远房堂兄,叫蓝怀树,傍晚才到的,这位是三妹蓝梦姗。"蓝员外为二人做了介绍。 蓝怀树没出过老家,更没见着这么美丽的姑娘,窘得手脚都不知放哪儿,"三妹……好!" "怀树大哥好!"蓝梦姗乖巧地施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拘束。" "是……是……"蓝怀树还是很紧张,目光躲躲闪闪的,哪里都不敢看。 "怀树一点颠簸,今日就早点歇着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嫣红,送怀树少爷回梨园。"蓝员外说道。 "梨园给怀树大哥?"蓝梦姗惊问。 "难道还留给周晶那不要脸的丫头?"蓝员外没好气地走进厢房,"都是她,害丹枫伤心成这样。" "爹,苍蝇不碰无fèng的蛋,江子樵不给她机会,她能缠得上吗?"蓝梦姗冷冷一笑。 蓝员外叹息,"这也是,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还好丹枫心宽,呆在祖母身边,应很快就会忘了这事。姗儿,你所有的事都做好了吗?" 蓝梦姗在父亲身边坐下,没有提和贺文轩赛棋的事,神情有些酸楚,"嗯,以后我不会再离开蓝荫园。爹,我今天有悄悄试探过冷王爷,似乎朝中并没注意到蓝家。我们可能只是放一些有心的山贼盯上了,碰巧盗的是那一批瓷器罢了。" "会是巧合吗?" "应该是,不然我们不会过得这样太平的。" "会不会山贼从知情人口里听说了什么?想借此要挟我们?" "那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一个字:等,爹,二姐有信回来吗?" 蓝员外摇头,"没有,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想让怀树接管瓷窑,抽身去西京城寻寻看。" "西京城?"蓝梦姗喃喃咀嚼着这三个字,身子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隔天,天果然变了,阴云密布,雨丝横飞,呵一口气都象会冻成冰水。蓝梦姗窝在厢房里半天,午膳后,耳朵一直竖着,生怕嫣红进来禀报,说有人来访。 冷炎话不多,但掷地有声,别人很难反驳。她不傻,当然明白冷炎在她身上投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起初,她很吃惊,但冷炎却做得理直气壮,而且很执著,大有不撞南墙绝不回头趋势。 她有些无言。 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但她从没过自己会和一位王爷有交集,何况还是冷炎这种跺跺脚,南朝都会震三震的大权在握的王爷。 这种理智永远大于情感的王爷,怎么也会玩一见钟情的冲动?应该有一位端庄温婉、进退自如的大家闺秀配他才差不多。 她只是一个在道观中长大的野丫头,呵,这怎么可能的事呢?再说长她十岁,他们之间该怎么相处? 不过,他专注地看着她,体贴地关爱她时,真的有一丝心动。他很疼她,很宠她,虽然做得笨笨的,但很真挚。 这种男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见异思迁的吧! 蓝梦姗羞涩地一笑,不敢再乱想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姐被抛弃,二姐失踪,爹爹说的那个陈年的事情,都让她烦乱,还有……一些无名的杂事,如贺文轩…… 贺文轩,那个自大狂……不会真的羞愤到自尽吧! 不会,有贺东贺西陪着,还有紫璇的相伴,昨天那些又算什么。 "嫣红,我出去走走。"她不在园子里,就可以避开与冷炎见面的难堪,主要是见了,说什么好呢? "小姐,一天的风雨呢!"嫣红嘀咕着递给她一把伞。 "我就在后园的河畔转一会。"蓝梦姗讨好地一笑,"别告诉娘亲哦,免得她大呼小叫的。我在家都快闷坏了。" "那你快去快回。" "嗯,最多半个时辰。" 蓝梦姗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面的角门出了园。走过一条石径,就是蓝荫园自建的码头,专为往外运送瓷器时泊船的。瓷器集会过了,运河里泊着的船没前几天那么拥挤,但还是一条挨着一条。 因为下雨,商人们没有出船,在船里哼曲,陪着老婆孩子,缕缕饭香和笑语声从船舱里飘了出来,有一两个孩子调皮地跑到船板上淋雨,惹得娘亲在后面疼惜的追骂。 蓝梦姗很喜欢这种人情味浓浓的简单生活,她贪婪地看着,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走到一棵老槐树下,裙摆上沾了点泥巴,她弯身用手树上的一片叶子轻轻拭去。抬起头来时,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撑伞的男子,远远地看着象是贺文轩。 她心中一慌,忙转过身,急急地往蓝荫园的后门走去。 "蓝小姐,请留步。"果真是贺文轩,他也看到了她,追在后面喊着。 蓝梦姗加快了脚步,已经拐上石径了,后面就快到角门。 "蓝小姐……"贺文轩人高腿长,几步就跑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有话和你说。"轩文轩平息了下呼吸,疲惫而无奈地看着她。 〆﹏、糯米TXT论坛≈◆alice2_min◇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一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贺文轩一遍遍地念叨着,漫无目的在街乱窜,街人讶异地看着他。 天,那个尊贵公子受了什么打击,失魂落魄的。 他看到巷子就转,看到街头就拐,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座荒芜的园子中,再也没有去路,他才停了下来。 洁癖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乱成这样,他还是站在一处空地上,不让糙屑和尘埃沾身。 风让他的长袍吹得鼓起,身后的长发被吹乱了,这些,他暂时都顾不上。 他很想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怎么会输?不,这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生来就是个赢家。少时,他也曾一次次输过,但每输一次,他都会进上一大步。说来好笑,他很享受输的感觉,那种感觉驱赶着他向前、奋斗、努力。 去他的天下第一才子,他从来不稀罕。 他输得起,他也巴望着这世上有人能赢他,人活着,需要一个目标,谁,谁说的? 哦,是萧云,她现在叫蓝梦姗,蓝家三小姐不是那个丰满圆润的不知廉耻的女子,是她,是她…… 贺文轩咬着唇,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她的小脸通红、双目灼灼的样子,她怎么会是个女子呢? 女子怎么可以说出那样凛然的话语,女子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才气,女子怎么不守闰礼,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女子怎么可以……? 这些也不重要。 贺文轩握紧拳头,象头困兽一般,对着茫茫的夜空怒吼着。 重要的是她……她竟然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他从娘胎里出来后,就落下了这么个怪癖,不能与女子近距离接触,除了娘亲。但到了他十岁过后,娘亲,他也不愿接触了。只要是女子,十丈之内,就要自动回避。不然,他的毛孔就会全部张开,浑身不由自主地冒出又痒又难受的红痘痘,不到二个时辰,不会褪去。 为此,父亲特地为了他建了书阁,只允男子进入。 娘亲则愁得长吁短叹,贺家只有他一个独子,少时没什么,如果大了,再不能接触女子,那么贺家岂不是断了香火吗? 她遍访南朝的名医,名医说这其实是种心病,贺公子骨子里高洁得很,觉得女子是污渍,才不能近身。娘亲问那有什么可治的吗?名医们摇摇头。 娘亲无计可施,却找些个懂风水、会邪术的江湖相士请教,有位相士说,轮回时,有一个男人便会有一个女人相配,贺公子这病好治,他日遇到一位他的真命天女,便可痊愈了。 什么真命天女?丞相夫人谦虚地问。 就是贺公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接触,身体没有异样,那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也是他一辈子的媳妇。 丞相夫人盼呀盼,盼到贺文轩二十四岁,那位真命天女也没出现过,她失望地向儿子哭诉。 贺文轩咬牙切齿地低咒,那些个神棍的话你也信,这世上配得上我贺文轩的女子还没出生呢? 他心高气傲,爱洁成癖,他是与女子不能近身,但实际上他也没为谁心动过。 子樵笑说他是不是也许他前世是个女子,这辈子应该喜欢男子。 他自信,他并不喜欢男子,子樵和冷炎、慕风都是俊美男子,他就从没有过非份之想。 只有在看到那个小道士时,他的心头偶尔闪过一丝悸动。 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他的真命天女。 他真的能碰女子。他记得与她牵手去文人街驽钝收,买画村,十指交缠,走了几条街。在小院里,他也拉过她,不止一次。 可是为什么真命天女要是她呢? 她没礼仪、没规矩,讲话很冲、脾气很坏、不懂谦让、不端庄……就是气质还可以、长相清丽、不算笨……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他吗? 若配不上他,那她应配什么样的? 不,不,不,贺文轩拼命摇头,双肩黯然地牵拉着下来,他不能接受她配给别人,可是他也不想接受她。 他只不过搞错了人,说了她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就这么小心眼的来报复他。 和这样的女子白头偕老,那不得窝火死了。 爱记忆的小丫头,哼!俊容痛苦扭曲着,太差管教了,那蓝员外只顾做生意,不知他的女儿这样子不守女德吗? 养女不教,父之过。既然蓝同外无力管教,那么就让别人代劳吧! 贺文轩牙齿把唇瓣咬出一圈白印,仰天长叹。 "公子,你还好吗?"跟踪过来,在身后站了很久的贺东贺西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不会是气疯了吧! "我没事,回小院去。"贺文轩闷闷地扭过头,负手直冲冲地往前走去,头故意地扬起多高。 "贺哥哥……"紫璇一见贺文轩进院,哭丧着小脸迎过来,柔声安慰,"你别往心里去,那个讨厌的丫头,我明天让你教训她去,一定要替贺哥哥吐了这口气。" "我的事,你少管。"贺文轩口气冷硬得象块冰石,看也不看紫璇,自顾走进卧房,关上门,然后再也没出来。 紫璇眨眨眼,贺哥哥……打击好象很大哦! 次日,贺文轩如常地起c黄练字、看书,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但是不管在做什么事,他会失神、叹自,有想着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出门了,自动自发地往蓝荫园走去。但是在走到大门前时,他又折身转到了园子里的后面。 一会,他要和她说什么呢?他在心中打着腹稿。 前面树下站着的那人是认?他张看四周时,居然看到折磨了他一夜半天的罪魁祸首站在不远处。 他脱口喊着她,她不应声,拨脚就跑。 气死他了,他是鬼吗? 他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来找她,她应该笑靥如花、含情脉脉地迎接他。 这什么表情?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档在她面前,小径很窄,又没有人经过,她想进,除非从他身体里钻过去。 他冷着脸,指责地瞪着她。 蓝梦姗眼神躲闪着,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问:"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那是你,我有,有许多……"贺文轩气愤地吼道。 "那么,贺公子请讲吧!"他一吼,蓝梦姗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贺文轩焦燥地耸耸眉,过了好一会,神情激动,说:"我……一直在和自己斗争,可是失败了,今后或许仍然会失败,也许还会后悔,但我再了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我……我要娶你为妻!" 呼,呼,呼……终于说出来了,贺文轩心口一松。 "什么?"蓝梦姗猛烈地眨着眼,俏容失色,"贺公子,你在说糊话吗?" 〆﹏、糯米TXT论坛≈◆alice2_min◇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二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贺文轩横了蓝梦姗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很正常,也很清醒,但我是迫于无奈的。" 蓝梦姗可怜的脑袋真的想不能了,"你……受了谁的威胁了?"这世上,有谁敢强迫贺文轩,打死她也不信的。 "是你。"贺文轩义愤填膺的声音响彻在秋雨之中。 "我……只不过和你下了盘棋,其他什么也没做。" "你碰了我的手。" "呃?那好像是你主动牵我的。"说起这个,她还没怪罪他的鲁莽呢! "我没起痘痘。"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火焰。 蓝梦姗要抓狂了,这不是好事吗?"那又怎样?" "你只能嫁给我了,因为我长这么大,你是唯一让我不起痘痘的女人,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还是决定要娶你了,不在意你的出身,不在意你粗俗的举止,不在意你那些个低级的家人,我会带你回西京,把你调教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中女子的。" 蓝梦姗杏眼圆睁,小脸胀满了血,嘴唇微微地哆嗦着。 如果他不是比她高,如果他不是男人,如果不是在这无人的小径上,她会用力抬起手,恨恨地甩他几个巴掌。 这就是读了万卷圣贤书的才子吗?孔老夫子若在场,会不会欲哭无泪地撞墙? "你娶我的理由叙述完毕了?"她拼命地抑制着满腔的怒气,问道。 "差不多了。"他成竹的脑地点点头,以为下一刻她会激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定还会主动投怀送抱呢!那样,他要好好地告诫于她,请注意举止,他们还没成婚呢,不宜有太多出格的行为。 "那么你以为我会怎么办?" "你点头说好。可以这样讲,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接触的女子,你是怎么也高攀不上我这样的男子。"他骄傲地扬起眉梢。 "闭嘴。"蓝梦姗再也听不下去了,涨红着脸叫道,"对于我来讲,和你扯到一起,简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耻rǔ,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人人都有权向别人求亲,不管别人是否应允,双方应该彼此尊重,这是起码的礼仪。而你呢,你站得高高的,俯视着我,以一种怜悯、同情、无奈的语气对我说出这一番话,还自以为是我会兴奋得飞上了天。贺……贺文轩,告诉你,我讨厌你已到根深蒂固的境界,我一时半刻都不能忍受和你呆在一处,哪怕我终生孤老,也不要嫁你,哪怕我嫁给街上的流浪汉,也赛过嫁给你百倍、千倍。" 说到最后,她眼中都涌满了泪水,纤细的身子颤抖得象树上的落叶。 贺文轩紧紧地盯着蓝梦姗的脸,气得俊容发白,脸上的每个神情无不透出内心深处的惊诧与混乱。他极力使自己的情绪镇定,直到他确信自己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才强装平静的语气问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好,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但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讨厌我?就因为我把你认错了,在戏院里说过的那几句话?" "那是一个理由,还有许多。你看不起我的家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又不喜欢我,你残忍又傲慢,无礼又自大,我喜欢被虐待吗,要把自己嫁给你这样的人?好,就算抹去这些,对于一个破坏我姐姐幸福的人,我可能去接受他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贺文轩脸色铁青地问道。 "我大姐她对……江班主一见钟情,江班主对她也心有所动,为了江班主,大姐可以忍受下一切委屈,甚至接受他满天下的红粉知已。我知道这很傻,但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你怎么会不傻呢?傻到没有自尊、放弃自我,可就在他们快要成婚时,你几句话,让江班主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去,我心里面很瞧不上江班主,但他是姐姐喜欢的人,大姐哭到晕厥,一次又一次,无奈,我家人只能把她送到道观之中。都是因为你,他们俩一个被指责为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一个被耻笑为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觉得这事错在哪里?也许你姐姐是喜欢子樵,可是子樵对她的情意并没有那么深,勉强在一起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贺文轩耸耸肩。 "你也知道勉强的婚姻是不幸福的,那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娶我呢?不要告诉我实际上是因为你输给了我,你想娶了我,我便会以你为天,对你服服贴贴的。" "我没有输给你,那是和棋。"贺文轩额头上的青筋暴立。 "贺文轩,第一次来福茶馆,我是故意输给你。昨天我也给了你面子,知道吗?"蓝梦姗轻蔑地倾倾嘴角。"请让开,我该回去了。" "该死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贺文轩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目光中交织着诧异与屈rǔ。 "我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贺公子,从今以后,你我若老天捉弄,在某处不期而遇,那么就我们相互把对方不作空气或者是路人。" "你……你这鬼丫头,告诉你,你会后悔今天你所讲的一切的。"贺文轩咬牙切齿地吼道。 蓝梦姗从一边的泥地上,越过他。 "永远不会。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句,我一定会嫁给一个胜过你许多的男子。" "好,那我先恭喜你了。"贺文轩憎恶地说道,然后转身大步地往相反方向走去。走着,他愤怒地扔掉了手中的油纸伞,在一天的密雨中,渐行渐远。 蓝梦姗浑身哆嗦地走进蓝荫园,在门边,她停了一下,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被家人看得她哭过。 还没掩上门,就听到四季园中传来蓝夫的高吭的哭喊声。 "老天呀……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可怜的丹松,可怜的双荷……" 她突地打了个冷战,慌不迭地走过去,爹爹和蓝怀树都在。蓝怀树满脸惊恐,蓝夫人早哭花了脸,蓝员外凝重的脸皮抽搐着。 "又出了什么事吗?"蓝荫园现在象风雨飘摇中的一条船,一个小的风浪都能引起强烈的震撼。 蓝梦姗怕自己跌倒,扶住了桌子。 "叔叔刚刚收到一封信。"蓝怀树回道,"是……劫持二妹的贼人写来的。" "劫持?"蓝梦姗失声惊呼,抢过蓝员外手中的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凌乱,用笔幼稚,显然写字人没读过多少书,用语也无章法。 "蓝员外,你家二小姐现落在我手中,暂时无恙,你不要担心。她想念你很紧,急盼一面,请速带一万两银到西京城西郊的夫子庙,你父女便可相聚了。" "爹,这是谁送来的?" "用箭射到园子里一棵树上,没看见人。"蓝员外说道。 "会不会是个玩笑,二姐前一阵不是还有信回来的吗?"蓝梦姗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她想让爹娘宽慰些。 蓝员外摇摇头,"双荷失踪,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事。这一定是那山贼写来的。" "爹,那么这信也不全然是坏事。"蓝梦姗说道,"至少代表双荷还好端端的,有了下落;另外,爹爹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一万两银子,蓝荫园出得起。" 蓝员外赞许地看着梦姗,只有她能在这一团乱丝下清晰地看出症结。 "我已差人准备银雨,明天一早就去西京城。" "不,爹爹你这个时候不要离开龙江镇,怀树大哥刚来,不了解情况,娘亲心情又不好。"蓝梦姗生怕再生些意外,"我替爹爹去一下西京城,一有什么消息,就会写信告知的。" "你?"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连男夫人也止住了泣声。 "我……搭别人的车。"说这话时,蓝梦姗有一些羞赧,也带着股赌气。 "今天下午,园子里有没邻居过来窜门?"蓝梦姗走进梅园,故作不经意地问嫣红。 嫣红眼眨了眨,"到没有邻居来窜门,只是来了位不速之客,给夫人用扫帚赶跑了。" "谁呀?"蓝梦姗心中暗叫不好。 "就是小姐认识的冷王爷呀,总管领着他刚进客厅,被夫人看见,一下认出他是和江班主同来过蓝荫园的。气不打一处来,cha着两腰就骂开了,拿起扫帚,迎上前去就打,冷王爷真是涵养很高,拱拱手,还很礼貌地告辞了,说改天再来。" 老天,蓝梦姗又急又羞,娘亲真是的,也不问状况,江子樵朝三暮四,关人家冷王爷什么事呀! "快,嫣红,陪我出去趟,我要去行倌向冷王爷赔个不是。" 嫣红瞅瞅外面一天的雨,无奈地喔了声。 两人冒雨来到行倌,结果冷炎不在,丫环把蓝梦姗领进客厅,说王爷吩咐过,若小姐来过,一定要留着她。 丫环说到"小姐"两上词时,嘴角挪谕一笑,可能是想到前两天蓝梦姗还是一身的书生打扮在行倌中出出进进。 丫环捧了一桌的果品和蜜饯,让蓝梦姗边吃边等。 嫣红偷偷地吐了下舌,"小姐,冷王爷对你可真好。" 蓝梦姗淡淡地一笑,然后叹了一声。 她就要这样赌上一生吗? 对,就赌,就要让那个自大狂气到呕血。她在心中发誓,还在桌下悄悄握了握拳,生怕自己胆怯。 有一个真心喜欢自己、呵护自己、宠溺自己、又永远不会花心的男子,只要是女人,除非她是傻了,才会想到拒绝。 可这世上,傻子大有人在呀! 但蓝梦姗是聪明的。 聪明的蓝梦姗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为什么叹气?有心事吗?"门外传来一声平静的问候,气息却有些急促。 〆﹏、糯米TXT论坛≈◆alice2_min◇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三章,无言谁会凭栏意(三) 蓝梦姗局促地起身回头,"是你,你……回来了?" "等很久了吗?"冷炎抖落肩上的雨珠,估计太着急从大门外直接跑过来的,他走上前去逼近她,眼光令人费解。 "三小姐,嫣红……去那屋候着。"冷炎慑人的冷寒,一般人吃不消,嫣红缩着肩,慌慌地拔腿跑出了厅堂,不顾外面秋雨如针。 "没很久,就一会。"蓝梦姗有点不敢迎视冷炎直直的逼人目光,低头看着厅堂里铺就的方石,仿佛那花纹很吸引人似的。"我娘亲她在气头上,你……不要往心中去。" "哈哈,"冷炎笑了。两手扶着椅背,将她圈在他和椅子中间。"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扫地出门呢,你娘亲性子很直率,为了保护自已的女儿,就是天掉下来,哪怕她不够高,也会替你们顶着,我很羡慕。" 他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蓝梦姗的鼻腔,很快地蔓延,随着血液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她不不惯这种头脑混沌的感觉,不习惯像一个落入猎人的小动物一样受他人控制的感觉。"为什么……羡慕?"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冷炎突然抬起手,温柔地用手指轻轻摩搓着她的脸颊。"我的娘亲是南朝的长公主,皇后所生,从小就娇生惯养。她习惯这个世界都围着她来转,如果天会掉下来,她眼都不会抬,因为自有人抢着替她担着。"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蓝梦姗却听出一丝凄凉之意,不禁抬起头。薄情最是帝王家,看似作威作福,其实根本体会不到寻常人家的温馨亲情。 四目相投,他的视线就这样牢牢胶住了她的。 蓝梦姗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粉红。"我……"天,他不是个冰人吗,为什么眼神会那样炽烈,害她脑子一片空白,都忘了来干吗了。 "我刚刚去行宫,送太子与公主回西京。太子嚷嚷着说一天的雨,要再留几日,后来在文轩的厉言下,乖乖地上了龙辇。龙江镇真的是个很美的地方,来过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留恋之情。" "贺公子……也回京了?"蓝梦姗心里面突然象被挖了个大洞,门外丝丝的风雨往里面直钻,冷得她上下牙都在打战。 "嗯,我们有一个朋友,是朝廷的大将军,不知怎么突然传出叛逃邻国,他急着回西京问个清楚。唉,很多年的朋友啦……"冷炎疲倦地闭了下眼,下巴搁在蓝梦姗的发心上,缓缓地磨蹭,"如果这是真的,该怎么办呢?" "那……你为什么不一同回京?" "为了你!"冷炎睁开眼,回答直截了当。 "为我?什么意思?啊……"尚未来得及思考,突来的力量让她惊呼一声,她被紧紧锁在温厚的胸膛中,敏感的肌肤立刻烫得惊人,心跳如鼓。 "梦姗,随我去西京好吗?"冷炎在她的耳边轻问。"我因公务在身,必须回京,可我们刚认识,我不想与你分开;你家里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这……不太合适?"她是想借冷炎来气死贺文轩,也想借着冷炎的权势搭个便车,去西京赎回二姐。但当一切真的放在她面前时。蓝梦姗傻了。 她想要挣扎,一抬头,却被冷炎微温的唇攫住了呼吸。 "梦姗,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冷炎的大手扣在她的脑后,强横地不让她逃脱,力量却恰到好处,不会弄疼了她。他的唇柔软温热,霸道地张狂着,又带着细腻的怜爱,不断以唇舌轻唤她的回应。 "小丫头,我爱上你了,爱上你了……"冷炎一遍遍地呢喃,手小心地捧着她的脸,滚烫的唇瓣在她颊上、鼻翼处不停地摩挲。 怎么会有人说他冰冷呢? 冷炎灼热的渴求排山倒海地向她猛烈扑来。她的心狂跳着,却无力控制眼前的局面,她虚软地沉溺在他狂热又温柔的吻中,完全无法思考。 "我……才十六,而且我……们并不彼此了解……"她努力地拉回一点理智。 "只要你不介意我比你长十岁,其他什么都好解决。我会以未婚妻的身份带你回西京。梦姗,说好!"他再次覆上她的唇,紧密地将她拢在怀中,将她环在怀中。手顺着那细致的背轻抚而下,吻由轻柔转为狂炙,情焰开始炽烈燃烧。 "冷……大哥,快停下……"他不知几时,拉开了她的衣襟,隔着抹胸膜拜着她的圆润,在她发出惊喘时,舌尖迅速进入,吞噬了她的喘息。她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他,慌忙拉下了衣襟。 "梦姗,我是情不自禁……"冷炎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息身体的骚动。"到西京,见过我爹娘之后,在年末,我们成亲吧!"他自嘲地一笑,"二十六年来,很习惯一个人,觉得那样自由自在,在见到你之后,我……似乎一天都不能过那样的日子。梦姗,让我疼你,让我爱你,行吗?" 询问的话语,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蓝梦姗好不容易才系好了衣衫,脸羞红得不成样子。"冷大哥,你不可能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你的身份,你的性情,都不该是这样的。" 她真的真的走桃花运了,一天之内,遇上两位贵公子求婚。 梦姗想笑,双眼却闪着晶莹的泪花。 "梦姗。"冷炎挑起她一缕的发丝,在鼻端嗅着清香。"如果你处在我这样的位置,喜欢上你是件太容易的事。" 他略带无奈和惆怅,神情是深不可测的复杂。 蓝梦姗将信将疑地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张稍显凉薄的俊容,她可以接受他的爱吗? 好象不接受不行了。 "冷大哥,你是真心的吗?" 冷炎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它不会说谎。" 蓝梦姗眨眨眼,鼓起勇气地张开双臂环住冷炎的腰,"好,冷大哥,我随你回西京。" 这下子,贺大才子不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她撅着唇,小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到了西京城,你要帮我个忙……" "好!" "我都没说什么忙呢,你就回答的这么快?" 冷炎温柔地吻了下她的额头,"不管是什么忙,我都会帮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紧绷的肌ròu现在才缓缓放松,他才知自己刚才有多紧张。生怕这丫头不依他,他可是领教过这小丫头的执著,眼高于顶的文轩都被她整得那么狼狈。 "我以为我这辈子会象许多王孙公子一样,最后为了家族,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无情无趣地生儿育女。我一直不敢屈从于命运这样的安排,坚持到现在。小丫头,你知道你带给我多大的惊喜吗?"冷炎拉着她坐下,面对着面,"我明天就去拜访下你的父亲……" "暂时不要,"蓝梦姗打断道,"家里面现在挺乱的,两个姐姐都没出嫁,我的婚事还是暂时不要提的好。" 冷炎佯装无力地翻翻眼,打趣地问道:"那我就这样无名无份的把你带在身边?" 蓝梦姗羞涩地一笑,"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人,和她说过了,爹娘那边就没事了。" "你的袓母?"冷炎眼睛一亮。 "你怎么猜到的?"蓝梦姗很是讶异。 "从你的话语间捕捉来的,在你心里地位很重,又能镇住你爹娘的,不是你袓母又会是谁呢?梦姗,我也一直想拜访下她,感谢她把你教育得这么好。" "那你要注意点礼仪,态度要诚挚。我祖母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在这世上,我最最爱的人就是袓母。"蓝梦姗到底是个孩子,说起敬爱的袓母,就收不住话闸了,"我从会握笔时,袓母就教我识字、画画,我的棋艺、女红都是她教的,不过我袓母说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还说,若我成亲……她会把与袓父的定情之物送给我做贺礼……冷大哥,你怎么了?" 冷炎握着蓝梦姗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梦姗,你可知道你有多富有吗?你不仅有一个好娘亲,还有一位优秀的祖母。和你一比,我太贫穷了。我的娘亲只在意我的表现会不会让她满意,在众多王孙公子中是否首屈一指,我的袓母皇后,她有许多外孙,她甚至经常叫错我们的名字……" 冷炎喉结动了几下,低下了头,象在极力抑制住什么。 蓝梦姗心中突地一软,她伸手揽住冷炎的脖颈,窝心地贴上自己的小脸,"冷大哥,以后……你有我呢,我记住你的名字,我给你做衣,陪你散步、下棋、聊天,我把所有都给你,让你也很……富有很富有……" 这是爱情还是同情,她已经分不清了。只是眼前这位男人让她很不舍。 冷炎搂住她的手一紧,他的唇轻轻碰触她的颊,"我现在有点怨你太年幼了。" "呃?" "不然我们的婚事可以再提早些。" "冷大哥……不理你了……"蓝梦姗娇嗔地推了他一把,"我回家去了。" 冷炎波涛汹涌的眼神对上她清澈得几乎让人陷溺的双眸,很留恋地抱了抱她,"好吧,你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就出发,先去看望你袓母,然后回西京。你等会,我给你拿件斗篷去。" "冷大哥,我有呢?"蓝梦姗想叫住冷炎,他转身就出了客厅,"你那件不够厚。" 蓝梦姗甜甜地笑了,被人珍爱的感觉真好。 冷炎在奔向卧室的半路上突然一折,拐进了书房。 书房里黑通通的,没有点灯。他一跨进,两个侍卫从黑暗处跑了出来。 "王爷!" "仍然没有找到徐慕风将军吗?" "有人看见他与蓝二小姐进了西京城,按照你的吩咐,暗中跟踪着。可是……跟丢了。"侍卫甲惶恐地低下了头。 "要是让你们跟上,他就不是徐慕风了,真是知面难知心呀,我永远也想不到慕风会来这一手。通知项荣了吗?" "嗯,项侍卫现在已着手全城搜寻。" 冷炎漠寒地点点头,"行,你们回京去帮帮项侍卫,我稍后就到。" "王爷,那瓷器?" "现在那些还重要吗?" "是,是,属下告辞。"两个侍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冷炎在黑暗中又站了会,才走出书房,从卧室里拿出一件青色的斗篷,又撑了把伞。 "梦姗。"他走到客厅,寒眸温和地看着,蓝梦姗拎着裙摆走过来,他把她揽入怀中,"小心门槛,来,我送你回园。" 〆﹏、糯米TXT论坛≈◆tec◇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四章,无言谁会凭栏意(四) 白云山距离龙江镇并不远,五十多里的山路,步行得花上一天的辰光,马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冷大哥,看见了吗,那座掩在高树后面的青色屋顶就是白云观。"蓝梦姗下了马车,指着雨后浮现的湿雾里的道观,笑道。 这里等于是她的第二个家。 冷炎点了个头,无波的黑潭多了些绚丽的光泽。 "只有一条山路通道观,这里没什么香火客的,只有固定的几家来这里修行诵行,我们蓝家就是其中之一。这里的香火钱也有我们几家固定捐献。我和袓母住在道观左侧的厢房,那儿可以远远地看到龙江镇和运河呢。" 两人拾级而上,冷炎让跟随的侍卫留在山下,唯恐他们破了道观的幽静。 "冷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一路上,只有蓝梦姗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冷炎最多对她笑笑。 "我在想,如果一会你袓母若看不上我,你会怎么办?"冷炎停下了脚步,象是心烦意乱地摘了片路边的树叶,在手中揉搓着。 蓝梦姗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慢条斯理地回道:"当然是把你轰下山了,我可是最听袓母的话了。" 冷炎一口气差点没噎在喉间。"你……就这么坚决?"心里面莫名的感到一丝酸涩。 "当然啦,袓母活了近七十岁,她的见识很广,识人无数。如果她不喜欢冷大哥,一定有很特别的理由。"蓝梦姗然有介事地回答。 冷炎僵在了山间,有种力气很多,却不知如何出力的感觉。"看来我一会要孤军作战了,连个帮手都没有。"他带点恨铁不成钢的直视着她。 "嗯,我只能保证不煽风点火,其他我无能为力。"蓝梦姗说完,抢先越过他,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冷王爷,原来不是真的泰山压顶不皱眉的呀,他也是会紧张的。 "你个小丫头……"冷炎这时才知自已被捉弄了,一个大步冲上前,搂住她的纤腰,然后抬起她的下巴,硬是撬开她的唇瓣,强吻住她。 蓝梦姗一愣,讶异地张开嘴巴。天,这里可是……清静的白云山,道姑们随时都会下山来的。 冷炎趁势长驱直入。这吻,真是热情缠绵,不知胜过昨天几成,冷大哥是惊吓过度了吗?蓝梦姗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这样的热情,她生平仅见…… "冷大哥,你很怕失去我吗?"好一会后,冷炎才抽身而退,呼吸急促地瞪着她。她摸摸湿润的红唇,娇憨地问。 "比你想像中还要多太多。"冷炎哑声回道,"如果失去你,我将茫然失措。日子会继续,但一定心死如枯井。" 随即,她发现自已又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不像是情生意动,倒像是怕她要逃路似的。 这冷王爷顶天立地,百官惧他三分,但……见鬼了,他却需要她的安抚。 "我不会离开你的,冷大哥,我……做你的好帮手。" 他应了一声。 她抬起头,突然一把推开他,脸红得象块绸布,羞窘得眼皮都不敢抬了,"祖母……" 不知何时,山道上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满头的发丝如银,眉目婉丽如画,一身纯白色的披风裹着仍如少女般轻盈的身子。那年轻的正是蓝家大小姐蓝丹枫,几日不见,瘦若拂柳一般。 冷炎忙抬手施礼。 老妇人和蔼地一笑,"唉,老身怎会不老呢,我的姗儿都到了花开之季了。来,姗儿,给袓母介绍下这是谁呀?" 蓝梦姗偷偷吐了下舌,跑上前去挽住祖母的胳膊,"祖母,这是冷炎大哥,从西京城来的。" 一边的蓝开枫幽怨地叹了口气,cha了一句,"他也是长公主之子,朝中监督百官的王爷。"也是子樵的好友。 子樵,子樵,永远的心痛呀!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cha柳柳成行。 她高调地与子樵相爱,却未果。没想到,三妹却和冷王爷结识了,刚才那般卿卿我我,谁看不出他们之间,情意已深。 老妇人静静地凝视着冷炎,打量了很久。"丹枫,快午膳了,你带姗儿去厨房,请师父们多加几碟素菜。" "不用了,袓母,我一会和梦姗就下山,我们还要回西京的。"冷炎尽力想保持镇静,但心底里还是无由地发慌。 "赶路不急这一两个时辰。冷王爷,来,扶老身回房歇息下。" 冷炎看了梦姗一眼,梦姗对他做了个鬼脸,用唇语说道:"你好自为之喽!",她很没义气地牵住大姐的手,把他一个人扔下了。 冷炎礼貌地走过去,扶住老妇人,慢慢地拾级向上,走进一间收拾得非常雅致的厢房。 "冷王爷,请坐。"老妇人指着桌边的椅子,说道。 "叫我冷炎就好。"冷炎撩开袍摆,在老妇人坐下后,方才落坐。 "老身年纪是大,但眼睛还好。我的姗儿年少不懂事,让冷王爷烦心了吧!"老妇人仍然没改称呼,但语气慈祥、平和。 "不会,梦姗非常乖巧、体贴。" "冷王爷俊美、冷静,气宇不凡,不象是个游戏人生的贵公子,你是怎么喜欢上我那个冲动、任性有点顽皮的姗儿的?"老妇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冷炎脸不自然地浮出一丝赫色,"这个说来话长。当情缘来时,挡也挡不住的。" 老妇人沉呛了半晌,把目光从冷炎的身上移开,怔怔地看着门外的山景,"老身似乎听说冷王爷是独子?" "冷炎上有位姐姐,下有一位妹妹,没有其他兄弟。" 老妇人又转眼看着她,"冷王爷,你可知姗儿终生不能生育吗?" "……"冷炎双手不禁曲起,握成了拳头,猛烈地哆嗦了下。 "姗儿也不知这事,我们之所以把她带到道观,就是想让她远离尘世,不沾染任何情感。姗儿……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病,注定她无法象正常女子般生儿育女,因为她的身子太弱。生育是件太辛苦的事,怀孕可以彻底要了她的命。" 老妇人说得很轻,也很平静。 冷炎有一刻不能自如地思考,他愣愣地看着老妇人。梦姗现在十六,如果老了后,就会和这位老妇人一模一样的婉丽、高雅。 "你不知情,老身不怪你。你若有几位兄弟,老身也会劝慰你,毕竟人这一生能够遇到喜欢的人是件不容易的事。但冷王爷是独子。要肩负让血脉延续的重任,何况你还是王孙公子。冷王爷,你不必担心姗儿,老身会把她照顾好,你们才刚认识,一切都还来得及。男人要重情感,但不是要丧失理智。她现在厨房,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冷王爷,老身送你下山吧!" 老妇人站起身,如闲话家常一般,一脸亲切,一点点的责备之色都没有露出。 "袓母!"冷炎突然施了一个九十度的重礼,双目灼灼、坚定,"我有理智,也重情感。若想生儿育女,我不会等到二十六岁了还孤身一人。遇到梦姗,是我今生今世最庆幸的一件事,我对她的感情不能按常理来论。我爱梦姗,非她不娶。只要袓母同意,我可以立刻迎娶梦姗。没有遇到也罢了,但遇到,我已经……无法再失去她了,她能不生能生孩子不重要,只是稍微有些遗憾。梦姗小我十岁,我……把她当孩子好了。" 老妇人有点出乎意料,她可能没想到冷炎会用情这样的深。"你怎么向你爹娘交待呢?如让你再娶几房妾室呢?" "袓母,我是二十六岁的男人,不是六岁的娃娃,我的命运早就握在自已的手中,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了。"冷炎理正词严的回道。 老夫人慢慢坐回椅中,"我希望你是真的考虑过这事。" "袓母,让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接受我,已经不容易了。冷炎恳请祖母成全我与梦姗。"他又深深施了个大礼。 老妇人淡淡一笑,"自夫君过世后,老身活着唯一的寄托,就是想看到姗儿嫁给一个疼惜她、懂她、珍爱她的男子。炎儿,你肯定你能做到吗?" 冷炎非常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以后,姗儿拜托你了。"老妇人和声笑道。 冷炎轻吁一口气,缓缓张开手掌,悄然在身后拭去满掌的冷汗。 午膳后,冷炎与蓝梦姗告辞下山。 老妇人和蓝丹枫一直把两人送到山下,看着上了马车,远远地成了一个小白点,两人还在张望着。 姗妹要去的地方,子樵也在那,他会问起她吗?蓝丹枫幽幽地叹息。 "那孩子是个人才,就是性情太冷,与姗儿不太般配。"老妇人说道。 "袓母?"蓝丹枫不解地看着老妇人。 "你奇怪我为什么还放心让姗儿随他去西京?"老妇人拍拍蓝丹枫的手,"我若拦阻,他会想尽其他办法把姗儿带走的,那时,就怕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那孩子对姗儿太上心了。" "那不是好事吗?"蓝丹枫讶异地问。 老妇人忧虑地一笑,"所谓姻缘都是一次赌博,不到二十年,你都无法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有些人值得你赌,有些人不一定值得。" 蓝丹枫眨眨眼,没有听懂。 因为走的是官道,马车行得极快,三日后,冷炎说距离西京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冷大哥,那么是不是快要到观云亭了?"蓝梦姗兴奋地看着车外。西京城建在一块盆地之中,不象龙江镇山峦起伏,到处都是丘陵。 "你怎么知道观云亭?"冷炎瞧瞧日头西斜,赶得快的话,天黑前,应该能进城。白天阳光不错,到了下午时分,气温有些回落。他忙给梦姗披上斗篷,顺手塞给一个手炉。这丫头,一双手,从早到晚,很少暖的。 "我六岁的时候来过西京城,在观云亭歇了下脚。" "哦,"冷炎突然一笑,"文轩自小近不得女子,我唯一记得他抱过一个女孩,好象就在观云亭。那是春天,桃红柳绿的,他和一帮文人在亭子里吟诗作画,我在亭外骑马驰骋。一拉马缰,回过头,就看到他抱着个小女孩,我惊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是……吗?那可真是怪了,他那种人还会有这种善举?"蓝梦姗干干地笑着,小脸有些发白。 "我也觉着奇怪,不过那小女孩一双大眼如湖水一般清澈,长相很脱俗,有点象……" "冷大哥,西京城那有座夫子庙吗?"蓝梦姗出声打断了冷炎。 "有呀!那里有西京城最热闹的集市,人很多的。" 蓝梦姗犯难地皱起眉,人很多呀,那么不是更难找二姐了吗? "我想去那里看看。" 希望二姐还好好的等着她,蓝梦姗心不在焉地想道。 〆﹏、糯米TXT论坛≈◆tec◇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五章,无言谁会凭栏意(五) 蓝双荷的日子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确切地讲,有点糊里糊徐的。 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很灿烂了。拿起搭在c黄边的碎花夹袄,俐落地穿好,然后在镜子前坐下,熟稔地梳了个妇人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她都觉着那里面的人儿是陌生的,不叫蓝双荷,而叫徐娘子。 她早已无法把自已与几个前一身中性装扮,跑起来都带风的蓝双荷相联系起来了。 徐娘子这名是徐慕风叫出来的。 两人刚来西京城那会,在西郊租了个小院。西郊这块地是西京城最繁华的,这一带住的都是外地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口音南腔北调,谁也说不清谁叫什么,但见了面,个个都是一团和气。 徐慕风粘了一脸的洛腮胡须,找不到眉和眼,原先那张俊伟的面容也藏得严严实实的。 刚搬进来那一晚,隔壁邻居们来招呼,他乐呵呵地笑着说是从西北那地来的,会点杂耍,靠卖武为生。然后,他很幸福地把从身后拉过蓝双荷,介绍说这是他刚过门的小娘子,初来乍到,以后请大伙多多关照。 说这话时,他轻轻揽着她的腰,非常珍惜的样子。 邻居们点点头,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徐兄弟、徐娘子以后就与咱们是一家人了。 徐娘子就这样被叫开了。 早晨,卖菜的大嫂会来喊她一同上街买菜,午膳后,对面的大妈过来找她聊天、做女红。没几天,这附近一带,都知道新来了一对小夫妻。 她在蓝荫园,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小姐,至于女红,那也不是她做的事。 她会的是别的女人不会做的,别的女人会做的,她当然也全都不会。 而她那位"夫君",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对外说是去卖武,实际上是为她去找那三十二件瓷器。 可怜的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只好一点一滴从头学起。 第一天,她做了一锅面疙瘩,不需要太多的技艺,和好面,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扔进开水里,最后加上炒好的菜,便又当饭又当菜了。 晚上,"夫君"很疲惫地回到家,她给他盛了一碗,他喝了一大口汤,放下了碗,"隔壁卖盐的大哥给你打死了吗?" "呃?"她眨巴眨巴眼,"我没有呀!" "那怎么他家的盐全给你抢回来了。"他端起碗,凑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一下,文文地抿了一口。 她痛苦地皱起眉,端起旁边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几口,才让嘴中的咸意稍去了些。 徐慕风哈哈大笑,捧起碗,自如地吃了起来。 "别吃了,我出去给你重买。"她脸红红地欲抢他的碗。 他闪开,"盐很贵的,许多人家还吃不起呢,别浪费。水不要钱,我最多吃完了,一会多喝点水。" "我有钱。"她身上带有几千两纹银和上万两的银票呢! 徐慕风瞟了她一眼,"那银子是蓝家的,你现在是我娘子,自然得用我的钱。" 她想说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但看他吃得很自在的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一锅的面疙瘩,最后全进了他的肚。 一晚上,她听到睡在另一个房间的他,一直起身倒水喝。她因为愧疚睡不着,点了灯起来做女红。 结果,他一件只破了一个小洞的长衫,给她一不小心,连袖子都剪掉了,最后只得做了抹布。 "这抹布可真奢侈。"徐慕风捏着那件绸缎长衫,直咧嘴。 她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眉敛目,羞愧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微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没事,没事,虽然你不会fèng长衫,但你会做抹布,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窘得恨不得地上裂点fèng,让她钻进去好了。 这样的日子,是她不曾过过的,有好奇,也有无助,可是却满心的甜蜜。有时,她私心地想永远不要找到那瓷器了,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不知不觉,她对徐慕风的眷恋越来越深了。 徐慕风是山贼,却是一个读了许多书的山贼。下雨天,他不出去,会留在屋里陪着她。他给她讲塞外的趣事,说些南朝大的河流、山川,西京城里有什么传说。听着,听着,她就会入了迷,直直地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温柔。至于他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眼里面只有他这么个人儿。 这时,他就会停下来,拉过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胡子碰到手背,痒痒的,她突地回神,慌忙挪开视线。 徐慕风笑,说她好可爱。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十指交缠,四目交织,一起听着门外的滴答的雨声,似乎可以这样直到天老地荒。 晚上睡觉前,他都会前前后后地巡查一番,再替她关好窗、掩上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双荷,你睡了吗?"睡前,他都会隔着墙壁问几次。 她的心跳得象擂鼓,小脸在烛光下红如酡霞。她不敢应声,仿佛一应声,就泄露了自己的小小心思。 再过一会,她听到他浅浅的鼾声传了过来。她听着那鼾声,浅浅入眠。 这些日子,他出去得更勤了,而且装扮越来越怪异。有天晚上,她看到一个拄着拐棍的佝偻老头走进院子,她正要发问,老头突然朝她摇摇手,她这才认出原来是徐慕风。 "是不是那人不肯转让瓷器?"她问他。 "不是,是我最近找不着他了。他好象搬家了,现在官府对我盯得好象又很紧。"他安慰地对她笑笑,接过她递来的布巾,"如果我被抓进牢里,你自己悄悄地去租辆马车,回龙江镇去吧!" "不准胡说,我……才不回去呢!"她眼一红,抢过布巾,气得扭过身去。 "那你要干吗?"他凑到她面前,逗她。 她勇敢地抬起眼,很认真地回道:"我……给你送牢饭。" "双荷。"徐慕风一怔,笑意从脸上褪去,转变成一种神圣的动容,他温柔地抱住她,低下头,颤抖的唇瓣覆上她的。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意,那温热的唇的接触,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她笨拙却不留余地的回应,一切都已做了最动人的诠释。 在山林中,当他戴着面具出现在她的面前,赠她宝剑时,她与他的命运就扯到了起。 她不想违背上天的好意,山贼又如何,她爱上他了。 "等把瓷器的事解决,我们回龙江镇,向你父亲求亲。"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 "慕风,我们已经成亲了。"一个山贼有没有明天,她不太敢想,只想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一切。 她不是深居闺阁的乖巧女子,她是蓝双荷,替父亲在外面与各种人打交道做生意的蓝双荷,一切俗规早就不能束缚住她了。 "双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慕风轻吼,秋夜薄寒,繁星无光,这样抱着她,他必须要用常人无法想像的意志才能推开她。她却在他怀里鼓动他、诱感他。 青涩的诱感,比任何女子都来得别有风情。 "我不是徐娘子吗?"她羞赧却无比坚定地抬起头,宣告自己的权利。 "疯了!"徐慕风低喃了一声,腾地抱起她,吹灭了房中的烛火。 这一夜,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他的怀里,让"徐娘子"这个称呼,实至名归。 但事后,她还是有一点心悸的,不敢想像自己未有媒灼之言,就与一个男人做出了那种令人羞涩得无法启口的事。 只能说,那是夜晚的错。 "徐娘子,你今儿要去买菜吗?"隔壁的大嫂站在院墙外问道。今天天气不错,蓝双荷把家里的被子拆洗了,忙得一头的汗。 "要的,我今天要割点菜,回来包饺子。"蓝双荷甩甩手,回去换了件衣裳,拿了钱袋和篮子,跑了出来。 "要慰劳徐兄弟?"大嫂打趣地问。 "包饺子就不要做菜了,我……我不会烧菜。"双荷不好意思地解释。 "以前在娘家被宠着,什么都没做过吧!没事,熟能生巧,做多了就会了。" 蓝双荷笑笑,瞧见院子外面几株白菊开得分外娇艳,细白的花骨朵深情地探向她。 她低头折了一朵,掩在袖间,一路都闻到那种隐隐的药香。 今天逢十,集市特别的热闹,但大家好象都没心思做生意,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议论什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大嫂探过身,挤进人群,问道。 有个好心的人指指前面,"朝廷有个大将军叛逃邻国,现在正全国抓捕呢!谁要是看到他,给官府报个信,可以拿到一千两的赏银呢!呶,人像贴在前面的墙上。" 大嫂拉过蓝双荷,"走,瞧瞧去。" 两人顺着人流往前面走去,前面聚集的人更多了。"徐……慕……风……这逃犯是朝廷驻定边镜的大将军……"有识字的卖弄地看过告示后,对身后的人说道。 "徐慕风,徐娘子,那人和你家相公一个姓呢!"大嫂扭过头。 蓝双荷头"嗡"地一声,她识字,越过人群,把告示已经默读了几遍,那名字,那人像,确定无疑了,正是她的相公。只不过那人像是她初次见到他摘下面具时的样子。 阳光很艳丽,她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他……不是山贼,他原来是南朝的大将军。他一直一直都在骗她…… 她有些站立不住,眼前的人和墙都在摇晃着。"徐娘子,你怎么了?"妇嫂惊吓地看着她小脸越来越白。 "没……没什么,这天下姓徐的多了去,还真碰巧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佯装无事地摇摇头,知道如果她现在有一点异样,大嫂就会起疑的。"别看这些了,朝延的事有官府在管。我们快去割ròu吧!" 大嫂点点头,"这些事每天不知多少起呢,不看了。不过,这位大将军也真够犯傻的,好好的将军不做,叛逃干吗呢,落了一世骂名。" 蓝双荷没有吱声,木然地走着,木然地割了ròu,木然地买了菜和面,木然地向大嫂道别。 一回到院中,她"砰"地关上院门,冲进徐慕风住的房间,想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证明刚才她是看错了,听错了,要不然,那人只是与她的相公同名同姓而已。 这屋子都是徐慕风自己亲自整理,她很少进来。屋子很干净,一目了然,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在屋子里团团打转,不住地搓着手。她突地想起来什么,在c黄边蹲下身子,她的手在哆嗦,眼睛惊恐地闭上,然后复又睁开。 她颤微微地伸出手,从c黄下面拿出一个包裹。 在看到包裹的那个花色时,她的心蓦地停止了跳动。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哆嗦地解开包裹,然后再是一层包装,当解开最里面一层绸布时,三十二件流光隘彩的高脚杯出现在她的眼前。 〆﹏、糯米TXT论坛≈◆tec◇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六章,无言谁会凭栏意(六) 傍晚时分,几朵云彩飘来,天阴阴的、暗暗的,过了一会,下起了蒙蒙细雨。 徐慕风披着蓑衣,推开院门,看到屋子里黑黑的,没有象往前一般,一室的烛光,一室的饭香,总惹得心里面柔软得织成一张情网,无边无际…… 一惊,他慌地穿过院子,走进厢房,犀利的眸光捕捉到桌边坐了一人,"双荷?"他摸到火镰子,擦亮了。 蓝双荷象具木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上披着披风,是出门的装扮,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包裹。 他的手一震,心象撕裂了一般,整个世界突然象颠了个个。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唤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象块巨石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他的额头。 双荷?双荷……她要离开他了吗? 他就这样痴痴地站着,望着,仿佛是一座无助失控的雕像。 火镰子上的光亮缓缓消失,室内重归黑暗、缄默,唯有雨声在院中落得欢快。 "徐将军,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多谢了。瓷器我已找到,就不必再打扰,告辞。"蓝双荷站起身,冷漠地扫了一眼,拎起包裹,直直地往外面走去。 他抓住了她,很紧很紧,腾手夺过她手中的瓷器,"双荷,听我解释,然后你再决定怎么做!" 蓝双荷突然手一扬,他没有让开,手指虽没有力度,但拂到脸上还是感到一丝灼痛。 双荷吃了一惊,慌乱地缩回手,但她很快又气愤得扬起头。 "你想好怎么编了吗?你这个大骗子,你并不是什么山贼,你实际上是朝廷的将军,瓷器明明在你手中,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骗得团团的转。徐慕风,看着我向你投怀送抱,你是不是非常得意?"双荷哭了,咬着唇,把痛楚的神情藏在黑暗之中,不让落入他的眼帘。 "双荷,不是这样的。有些地方,我是骗了你,但是我爱你、喜欢你,这些都是真的。" "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我也不怨你,只能恨自己笨,自己傻,自己识人不淑,好了,徐将军,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出卖你,但是你再逼我,我不保证我以后不会出卖你。现在,放开你的手,我与你分道扬镳,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不放,不放,双荷。"徐慕风悲痛地摇头,把她抓得更紧了。"如果你执意要走,我明天送你走。但现在,听我把话说完。就算我在你心中已是个死刑犯,那么给我一次申辩的机会,好吗?" "你对我浪费这些口舌,有意义吗?在你眼中,我只是你玩弄的一个对象,何必呢,让我走吧!"蓝双荷抽泣着,拼命挣扎,用脚踢着他,小手拍打着他的胸膛。 他只是抱着她,毫不躲让。"双荷,如果骂我、打我,能让你出气,那么你用力地打吧、骂吧!" 她突地用头狠狠地撞了他头一下,刚好撞上了眼睛。徐慕风眼前立时金星直冒,眼珠酸疼,一股腥腻的液体从眼角缓缓流下,滴到了蓝双荷的手上。 "是血,是血……"蓝双荷惊声叫道。 "不要理它。"徐慕风硬是没动,只是把她紧紧揽在怀中,恨不能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徐慕风,到了这时候,你还会想我为你感动吗?不会了,不会了……"蓝双荷停止了踢打,无助地仰起脸,泪如雨下。 "双荷,"徐慕风心疼地替她拭着泪珠,"我不想让你感动,这点血比起失去你又算什么呢?" "失去我,就象风过无痕一般。" "不是的,双荷,你是徐慕风的娘子,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徐慕风郑重地说道,感到怀中的身子放软了下来,他搂住她来到桌边,"乖,你先坐下,我给你拧条布巾拭下脸。" "你……还是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口。"蓝双荷从怀里掏出帕子塞到他手中,很气自己无用,可是真的……真的有点舍不下他,即使他是那么的讨厌。 "我先拧布巾,然后点灯,你给我处理好吗?" "得寸进尺。"双荷嘀咕了一句。 徐慕风呵呵地笑,一颗心才悄悄地落了下来。 室内重归光明。 烛光下,两个人静静地对坐,她轻柔地用帕子拭净了他眉心的血,然后上了药。 "双荷,是的,我以前是朝廷的大将军,一直驻守在边关。三个月前,我接到冷王爷的密函,让我带几位士兵改装成平民,去龙江镇监视一位瓷商,看他有没有与邻国黑市交易,具体原因他说见面详谈。然后,我便去了。其实劫你这几件瓷器时,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了你快一个月了。你每天起得很早,监督着伙计把瓷器搬运到镇上的店铺,然后就会去对面的豆浆店喝豆浆、吃米糕,有外地的商人来时,你会陪他们逛逛龙江镇、招待他们吃饭。什么时候,你总是一脸的微笑,小脸红扑扑的,浑身象有使不完的劲,风风火火的样子很可爱。偶尔,你和你大姐一同出来逛街,你会不自觉地露出少女的娇柔。双荷,就在那时,我发现我好象是喜欢上你了。" 蓝双荷捏着帕子的手一抖,"你说……你很久前就喜欢我了?" 徐慕风难堪地点点头,"我特意派了阿中混进蓝荫园,一是为了瓷器,二是为了能够多打听到你的消息。得知你还未许配人家时,你不知我有多欢喜。我是个骑马打仗的人,千金小姐太纤柔,我看上她们,我一直觉着我应该娶一位浑身充满生气、性子直率不扭捏的女子,而你仿佛为我而量身定做的。当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时,我就决定我不能让你们蓝家落入朝廷之手,但我也要想尽办法接近于你。" "于是你在我送瓷器时,抢劫了我?" "嗯,我把瓷器悄然调了包,另外放了几件市面上很普通的瓷器进去,这样就可以让冷炎认为你们蓝家并没有黑市交易。" "找这些瓷器只为我们有黑市交易?"蓝双荷知道,龙江镇上私下与邻国有交易的瓷商很多,商会对这些大部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如此,可能还涉及到一些事情,冷炎没有告诉我,只让我务必要完成这事。" "慕风,"蓝双荷突然打了个冷战,"……你所谓的叛逃,是不是因为你帮助了我们蓝家,惹恼了冷王爷,你才被栽上这样的罪名?" 徐慕风淡淡地一笑,"也许有一点吧!我本来想把你安全地移到西京城,让你不要成为他们的目标,我也存了私心,想和你多相处,希望你能……象我一样喜欢你上喜欢我。冷炎可能知道了瓷器落在我手中,我正好又没打招呼就离开了龙江镇,他这样子,无非是逼我出来。"他只能说这些了,说太多,怕他的小娘子乱担心。 "都是为我吗?"蓝双荷抚摸着他粗糙的双颊,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易容,但还是祸从天降了。 "是为我,我想得到你,双荷。"徐慕风吻吻她湿湿的眼眸,"我不后悔这样子做的,不做大将军,我就去龙江镇做个猎户,要不然和你一起制作瓷器。" 蓝双荷嘟起嘴,"可你现在哪回得去呢?外面到处都是告示。" 徐慕风笑笑,"是呀,我现在不能出西京城了,但是我可以把你先送回龙江镇,可你提着这一包瓷器回龙江镇,那就是等于自投罗网。" "你把瓷器带到这里,是想让朝廷的人再也找不着我们蓝家的把柄吗?" 徐慕风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慕风,我要和你在一起。"蓝双荷扑进他的怀中,"生也在,死也在。" 这世上哪有这样傻的人啊,为了一个女子,和朝廷作对,让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沦落成了逃犯。 她幸福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笨笨地许下深重的誓言。 "嗯,执子之手,生死契阔。" 她抓住他的手依恋地贴在脸颊上,慢慢闭上眼,"慕风,那……我们在这里安全吗?" "小隐隐于山,小隐隐于林。西京城这么大,藏个个把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况外面我还有兄弟在替我把着风,我不会有事的。等风声稍微松了,我们再回龙江镇。" "那这瓷器?"蓝双荷低头看着包裹。 "毁了。"两口子不约而同地说道。 "双荷,以后你也不能随便出去了。"徐慕风说道。 "为什么?我又没上告示。" 徐慕风托起她的下巴,"冷王爷把你的三妹带到西京城了,我怕你被他们认出来。" "三妹怎么会和冷王爷扯到一起?" 徐慕风沉吟了下,说道:"你的三妹,现在是冷炎的未婚妻。" "天,这怎么可能?"蓝双荷失声惊呼。 〆﹏、糯米TXT论坛≈◆tec◇丶为您手‖打╰╮ 第三十七章,罗帏暗淡灯花结(一) 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罗帏暗淡灯花结。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蓝梦姗被安置在冷王府的一间闲阁里。闲阁离大门有点远,座落在后花园中,假山、湖石、绿树环绕,很是幽雅娴静。 冷炎自从被皇上赐封为亲王之后,便有了自已的府邸,但是离长公主府不远,两座大宅院中间只隔着几排大树。 王府中佣仆成群,一个个和冷炎差不多,严峻有余,不芶言笑,走路都是一板一眼、目不斜视,很少听到有人高声叫嚷。到了晚上,王府里更是静得出奇,蓝梦姗轻咳一下,都觉着象天上打了个惊雷。 只过了一晚,虽然佣仆们对她都极其恭敬,照应得面面俱到。她却感到吃不消。嗓子犹如被谁掐着,窒息得她快呼吸不过来。 冷炎不知怎的,一改在龙江镇上的体贴、温柔,变得特别疏离、古板。当着佣仆的面,他对她非常客气,但至少两人之间要保持两臂的距离。他们从不私下相处,不管何时,总有一位丫环在场。蓝梦姗想和他开口说二姐的事,几次都无法启口。 她叹息,只能这样理解,他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像,或者是为了她的闺誉着想。毕竟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个正式的订婚仪式。 太过亲昵的举止,不太合适吧! 想起冷炎当时在龙江镇上急切地想成亲的话语,她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无由地,她有点窝火,感觉这一切很莫名其妙。再想想,反正她来西京,也不是冲着这个冷王妃之位,她是为了二姐。 想那么多干吗呢? 第二天的下午,她正沿着假山散着步,寻思明天一定找个机会去夫子庙转转。急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公主殿下,请留步。"王府总管恭敬中带着一丝惊慌,"蓝小姐是……王爷请来的贵客……" 一声娇横的冷笑随之响起,"王爷的贵客,本宫不能见吗?王爷真是越大越糊涂了,随随便便地带个野丫头回府,这成何体统,难道西京城的千金小姐全死光了吗?王爷就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能饥不择食呀!" 蓝梦姗停下了脚步,园中几大棵树遮住了她的身子,府门前的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把外面的人看得很清楚。 她俏皮地弯起嘴角,那个嚷得脸红脖子粗、一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女子怕是冷炎的娘亲……让全世界都围着她打转的南朝长公主喽! 那幅尊容和气势,蓝梦姗感觉她不象是冷炎的娘亲,而象是贺文轩的亲妈。 咦,怎么想起那个自大狂呢?蓝梦姗不禁有点恼恨自己。 长公主说完,急匆匆地往里冲。总管壮着脸跟上,"公主殿下,王爷吩咐过了,不可以怠慢了蓝小姐……" "大胆的奴才。"长公主抬手,猛地掴了总管一个巴掌,气急败坏地瞪着总管。 总管的腰仍躬着,一动不动。 "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你们家王爷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想做个什么,是不是要得到他的恩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说……" "娘亲。"冷炎面无表情地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何必和奴才们计较呢!都下去吧!" 总管和佣仆如蒙大赧,一个个忙退下。 "你回来得正好,告诉娘亲,那个野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公主气息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一张脸还是铁青着。 "哦,儿子今天正准备带她去拜见你呢!梦姗是儿子……心仪的女子。" "心仪?"长公主一挑眉,"炎儿,你眼睛没问题吧!" 冷炎抿着唇,眼神固执地迎视着长公主的斥责。"儿子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哈哈,"长公主干笑几声,"那么你是要娶她做王妃了?" "儿子是有这个想法,希望娘亲成全。" "告诉你,没门。你趁早把她送出西京城,不然本宫就亲自动手了。你想想,你一个王爷,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为什么单单恋上山里面的一个野丫头呢?你想让你爹爹与娘亲以后与一帮俗气的商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与他们做亲家吗?你丢得起这个脸,本宫丢不起。王府里的佣仆都比她家尊贵,她连做你的妾室都不配。最多给她几两银子,打发走人。" "娘亲,儿子不是一个未断奶的娃娃了。"冷炎抬起眼,语气有点严厉,"婚姻大事,还是让儿子自己作主就好。" 长公主血往上涌,尖锐地叫道:"你被那个野丫头迷住了心窍了吗?你要知道,你以后是要……" "娘亲,儿子很清醒很醒以后的事,也很清醒很清醒眼前的事。"冷炎咄咄地盯着长公主,"这二十六年来,儿子让你失望了吗?" 长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仿佛不认识一般。 "没有……所以娘亲就是想不通你怎么会做出这种背于常理之事。" "娘亲,儿子永远都会让你引以为傲的,你记着这点就好。"冷炎伸手拨回落下的头发。 "炎儿,你……"长公主有点懵了。 冷炎扶住她的肩,"爹爹已经散朝,你该回去陪陪他了。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本宫有点转不过弯来……"长公主揉着额头,在冷炎的半推半送下,恍恍惚惚地出了王府。 王府内复归平静。 蓝梦姗从树荫后走出来,很奇怪,她一点也不觉着委屈和郁闷。十指有长短,人同样也分三六九等,不必在意别人讲什么,只要自己别看轻自己就行。 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总不能限制别人发言吧!换句恶俗的,狗咬了你,你若再咬回去,那你不也成了狗吗? 天,这什么比喻。 她才不要和长公主一般见识呢,她是包容、大度、温婉的蓝梦姗。 呃,她有这么好吗?蓝梦姗质疑地自言自语。 因为心病,她很少和人生气,心态总能保持平静如水。 其实,长这么大。也只有贺文轩才让她生气,自己不由地变得刻薄、小心眼、斤斤计较。 生他的气,是因为他太可悲了,还是因为别的?蓝梦姗坚定地摇摇头,当然是他太可恶了。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是圣人在他面前,也会跳脚的,并不是他对于自己是特别的。 "梦姗,你在这里呀!"冷炎绕过假山,来到她面前,俊眉拧了几拧,嘴角不太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他瞟瞟府门,刚才娘亲那一通吼,梦姗一定会听得很分清了。 "嗯,"蓝梦姗微笑地点点头,"我在屋子里有点闷,便出来走走。今天忙吗?" "娘亲刚才的话,你……不必放心上。"今天没有第三人在场,冷炎似乎很不自在,眉宇间难得露出一丝局促。 "我到觉着她说得有几份道理。我们若成亲,他们不适应,我爹娘也很有压力的。两个不在同一个挡次的人家硬凑到一起,没有共同语言,很难堪、别扭。冷大哥我们就别折磨他们好了。" 冷炎震愕地看着她,俊容紧绷着,"梦姗,不准耍孩子气。什么叫有压力、不适应,他们一年内能见几次,克服一下不就好了,关键是我们两个人。你……讨厌和我在一起吗?" 关键她也挺有压力的。蓝梦姗咽了咽口水,悻悻一笑,"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冷大哥……" 冷炎突然一把拉过她,拥在怀里。她感到他胸膛的振动,俏脸一红。 "不要因为他人的几句话,就轻易放弃。一切都由我来,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冷炎深究地凝视着她,缓缓松开她,然后又站到了两臂距离之外。"王府不是龙江镇,规矩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她怕他解释这一阵子为何对她没有亲昵的举止,好象自己很恬不知耻般,"我会尽量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不让冷大哥为难。" 冷炎浅浅地笑了,"明天让项荣带你去街上逛逛。" "我想去夫子庙,可以吗?" "行。" "让丫环陪我就行。"她知道项荣是冷炎最贴身最忠心也是武艺最高的侍卫,单身女子由个男侍卫陪着,好象不太好。 "没有谁比项荣更合适了。"冷炎回答得很快,然后就走了。 "你是项侍卫?"蓝梦姗瞠目结舌地看着丫环领进来的一个人,终于明白冷炎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尽管她很高,很壮。神情很肃穆,就连人中上还长出了一层密密的绒毛,穿男衫,佩长剑,蓝梦姗还是一眼看出来项荣原来是一位女子。 这太让她吃惊了,冷炎的贴身侍卫竟然是女子? "正是!"项荣的声音也是带有一点雄厚的中性,她投向蓝梦姗的眼神很冷,很不屑,毫不掩饰的。 "你……也是女扮男装吗?" "不要对我用'也'这个词,这世上没有人和项某是相似的。蓝小姐,你准备好了吗?"项荣是个行动派,也不亲和,"王爷说你要去夫子庙?" 蓝梦姗眨眨眼,受不了项荣那歧视的眼神,口气也冷了下来,"如果项侍卫有别的事,就先去忙吧!" "我最讨厌女人婆婆妈妈的。女人,我一点也不闲,但今天我是奉了王爷之命,保护你的安全,你就别给我装矫情了。你走不走?"项荣口气很重,很不耐烦,仿佛陪着蓝梦姗是件很羞rǔ的事。 蓝梦姗微微闭了闭眼,"走。"她从齿fèng里挤出了一个字。"但麻烦项侍卫讲话礼貌一点,不要女人,女人的,请唤我蓝小姐。"她扬起俏丽的下巴。 "你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吗?"项荣冷哼一声,瞪着蓝梦姗的背影。 蓝梦姗无来由地有点讨厌项荣,但她顾不上计较,去夫子庙要紧。 今天不逢集,夫子庙一样是摊贩林立、人流如潮,各式口音的吆喝声不断。 蓝梦姗四目巡睃着,傻眼了。夫子庙好大,这茫茫人流,二姐到底在哪里呀?那个讨厌的山贼也没写个确切的地点,急死她了。 "女人,你到底要不要买?"项荣见蓝梦姗站在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前,象钉住了。 蓝梦姗斜睨了她一眼,"买!"她信步走进店铺,抓着一把笔,心不在焉地看着,一边扭头看着外面。 "你要哪支?"项荣从怀里掏出银子,指着笔催促道。 "我还没挑好呢。"蓝梦姗故意慢腾腾地举起一支支笔,从笔管到毛发,细细地看着。"夫子庙,这么热闹,项侍卫,我们逛到晚再回王府,然后明天、后天再来?" 项荣气哼哼地直喘粗气。"你不如把夫子庙给抬回王府好了,女人!" "不错的建议,那本小姐命令项侍卫现在就把夫子庙给我搬回王府。"蓝梦姗看着项荣,不禁玩心大起。 "这世上除了冷王爷能够对项荣用命令这个词,其他任何人都不允许。记住了吗,女人?"项荣怒吼道。 "如果我做了冷王妃,那也不可以吗?" "当然。" 蓝梦姗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那我到要回府问问冷大哥,要这么一个我用不动的侍卫有何用?" "我劝你别做这傻事。"蓝梦姗的身后突然有人讥诮地一笑,"对于冷炎来讲,没有谁能比得上项侍卫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那熟悉的傲慢腔调。讲话的口气,蓝梦姗蓦地一僵,身子突地站直。 〆﹏、糯米TXT论坛≈◆tec◇丶为您手‖打╰╮ 第38章 似乎是一种本能,蓝梦姗每个头发艮直直地竖起,浑身的毛孔张开,十指曲起,握成拳,神经高度紧绷,立刻进入一级迎战状态,可怜的心却又不知怎的,急促地跳个不停。 她知道贺文轩也在西京城,有可能两人会相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都没准备好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一切太突然了。 她缓缓转过身,大门处,贺文轩俊眸眯起,倨傲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不到一臂的距离,蓝梦姗根本无法躲开他的视线,两人目光相遇,脸刷地一下都红透了。 "你确实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贺文轩为了掩饰内心沽沽上升的失意,故作嘲讽地瞟了一眼项荣,"现在看来,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站在街头,转过身,蓦的看到一抹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西京城的倩影,心顿如鹿撞。他本想走上前去,礼貌地和她招呼,不想,他看到项荣,听到了她的笑语。 心刷的凉了。 冷炎最看重的侍卫做了她的跟班,可见在冷炎的心里,有多在意她。冷炎是一个不输给自己的男子,她现在该更加得意了吧! 贺文轩嘴巴里直觉吞了口黄连,苦涩无比,却又不能显露半分,心里面突然多了把刀,一点一点地绞着,疼得他有点窒息。 平生第一次,他感到挫败、心灰。 蓝梦姗,蓝梦姗,怕是这辈子他都会记着这个名字了,她带给他的屈rǔ和打击,是平生未有过的,还有一些他不太熟悉的情感,足以让他对她"恨"之入骨。 "你是要恭喜我吗?"蓝梦姗真是不懂这个贺文轩,不挖苦一下她,好像会死。她感到她两腿有点发软。 "你需要我的恭喜吗?"他反问道,心疼得更厉害了。 蓝梦姗心一震,窘迫地转开视线,"没有你的……恭喜,我也会过得很好。"她结结巴巴地回道。 贺文轩破例没有接话,近似失神地盯着她布满红晕的柔细脸颊,目光里含着指责、埋怨。 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变得沉闷、僵硬,如一根拉得紧紧的绳索,你不肯让一步,我不愿松一下,就这样僵持着。 项荣站在一边,深究地打量一会蓝梦姗,又打量一会贺文轩,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文轩,干嘛挡在门口?"贺文轩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宋瑾从外面探过身,"呃,萧公子,不,蓝小姐,何时来西京的?" 蓝梦姗几乎是感恩的对着宋瑾一笑,"我前天下午到的,太子,一向可好。"这贺文轩与太子还真是好哥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炎儿也是前天回京的,你们俩是同行的吗?"宋瑾是第一次看到蓝梦姗穿女装,发丝如墨,丽容胜雪,真是人比花娇,一双邪目不禁都发直了。 "皇兄,口水快掉了。"店铺外又进来一人,蓝梦姗轻叹一声,这娇嗔的语气不要抬头,都知道是谁。 "口水不掉,难道咽回去?那多脏!"宋瑾咧嘴一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蓝小姐来西京,怎么也不通知小王,让小王也尽点地主之谊呀!" 紫璇一撇嘴,"人家才不要你献什么殷勤呢!" 宋瑾眨眨眼。摇了摇折扇,"谁又抢了小王的风头。" "你的炎儿呀!" "不是吧!"宋瑾瞪得两个眼珠都快脱眶了,"那冷面冷心的人来真格了,不可以,绝对不可啦!炎儿太自私了,蓝小姐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朋友,天下第一才女,怎么能让他一个独享,按辈份讲,小王是他舅舅,怎么也得先轮到小王。蓝小姐,你……随小王住到皇宫里去。"他作势伸手要拉蓝梦姗。 两只手齐齐地挡在他面前。 "项荣,你要冒犯小王吗?"宋瑾声音一低,多了几份威严。 项荣漠然地拱于,"请太子不要为难属下,蓝小姐现在是冷王爷的未婚妻,太子请注意分寸。" "舅舅疼外甥媳妇错了吗?"宋瑾怒道。 "太子……"另一只手缓缓地缩回,背到身后。贺文轩瞟了眼没事人似的蓝梦姗,又不动声色移开。"玩笑开过了就是一种低级的趣味,有损你的身份。!" 宋瑾无奈地咂咂嘴, "知道了,文轩!" 贺文轩挑挑眉,"下不为例。" "知道了,太博!"真是窝火,父皇就是觉得隔夜饭香,总觉得人家孩子比自家的好。平时宠贺文轩也就罢了,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硬是让比他小了二岁的贺文轩做了他的老师,每天耳提命面地给他讲做人、治国的大道理,真是受不了。 紫璇白了蓝梦姗一眼,别过头去。她让贺哥哥那么难堪,贺哥哥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这个粗鲁的丫头一出现,全世界的光线仿佛全射到她身上去了。 紫璇妒忌地噘起嘴,难得微服出宫游玩,却这么的扫兴。"贺哥哥、皇兄,我们快去夫子庙里敬香,别妨着人家蓝小姐了。"她不敢拉贺文轩,只得尖着嗓子催促。 "蓝小姐,一块去吗?"宋瑾可不愿意放弃与蓝梦姗相处的好时光呢。 蓝梦姗心咯了一下,点点头,"我没事。就一同去吧!" 项荣瞪了她一眼,扫了下贺文轩和宋瑾,欲言又止。 紫璇听到蓝梦姗要同行,暗气地一跺脚。率先就跑了。 宋瑾还记得做大哥的本份,这人山人海的,要是跑丢了,他回宫,不得给父皇打死呀。他又不敢使唤贺文轩,只得亲自拔脚追了过去。 蓝梦姗苦笑地耸下肩,不得不与贺文轩并肩同行。项荣顾着身份。跟随在后。 幸好一路上商贩林立,行人也多,两人也不觉太难堪。不过,贺文轩置身这脏乱喧哗的街头。蓝梦姗感到有些吃惊。 贺文轩其实很想离开的,但是冥冥中就象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硬扯住了他。让他动弹不了。 他斜睨了眼身边好奇地看着街景的蓝梦姗。目光碰触到那双纤细的小手,轻声一叹。在龙江镇时,他曾与她手幸着手的去文人街买画材,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们之间分得可以再站一个人。 她真是他命定的真命天女?不是的,相士的话果真不能听。不然她喜欢的人为什么是冷炎而不是他呢? 贺文轩深吸口气,感到心口处,生生的疼。 夫子庙位于闹市口,香火鼎盛。不过好像女客居多。蓝梦姗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晃进了寺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在庙里前前后后走了一遍。 立在寺庙外的贺文轩。目光姿势始终尾随着她。 没有形似二姐的女子。神似的就更不谈了。 大雄宝殿内好象人不少。她瞄瞄另一侧寺屋里挤满了女客,沉吟一会儿,跨了进去。她学着其他人双手合十拜一拜,眼睛谪溜溜转个不停,一张张的面孔扫过去。 呃,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看着她,眼睛里还噙着笑意呢! 一边的小和尚不忍心地走过来,硬着头皮提醒道:"这位施主,你拜的这位菩萨是送子娘娘。隔壁那位才是负责姻缘的月老神像。" 蓝梦姗脸一红,这才发觉身边的女子都是梳着妇人发髻,"我……没注意。"她只顾寻人,哪里注意到寺庙里菩萨分工这样明细,羞窘得忙转过身,一头撞上站在门外的贺文轩身上。 "贺公子,这里面菩萨不灵的,你到哪屋去。"她指指大雄宝殿。 贺文轩没有动弹。也没有看她。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海。 "我……不是来拜这屋的菩萨,我是走错了。"她无奈地老实交待。 贺文轩慢吞吞地扭过头。抬目与她对视,"你要拜谁,与我无关。"说完,僵直地转身而去。 "我……"蓝梦姗站在身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宋瑾与紫璇己敬好了香,站在外面等了。蓝梦姗板着个小脸过来,没心思再逛下去了。心想那山贼会不会瞧着人多,没有显身,明天她争取一个人来一下。今天转了一圈,她对夫于庙这儿也有几份熟悉了。 "时候不早,我先回王府了。"她向众人告辞,眼睛只看着宋瑾。 "别忙呀,一会我们去戏院看戏,江家班又排新戏了。" 宋瑾热情地挽留。 蓝梦姗眼神一冷,"我最讨厌看戏了。"尤其是那江家班的戏。 "你不是才女吗?才女应该爱好广泛。" "很抱歉,我的爱好非常专一。"蓝梦姗淡漠地说道,"项侍卫。我们回府。" "那……那小王送你。" "不麻烦太子殿下了。" "呵,不麻烦。我们顺路。"宋瑾对着贺文轩挤挤眼,"是不是,太傅?" 蓝梦姗不理他们,直冲冲地理头往前走着。 "明明不顺路,干嘛要送她,不是有项侍卫吗?"紫璇不依了。 "皇妹,做人有讲风度,要懂礼貌。她是炎儿的未婚妻,这西京城地大人多,要是走丢了,我们这两个做长辈的,怎么向炎儿交待呢?" "皇兄是只黄鼠狼。"紫璇嘀咕了一句,"不安好心才这样说的。" "小王才不是呢!"宋瑾狡辩。 贺文轩冷然地看着他们兄妹口角。瞧着蓝梦姗离得有些远了,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这座庭院好雅致哦,白墙、青砖、绿树、小亭……"蓝梦姗走到一个路角,视线突然被一处绿树遮掩的园林吸引住了。 她放慢脚步,愉悦地欣赏着。她以为这样的庭院应该位于深山幽谷之中,而不是在这繁华的都城。"这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位雅士。"她自主自语地低喃。 宋瑾突然放声大笑。贺文轩俊容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蓝小姐,你不知道这是贺哥哥的书阁。是西京城里最令文人仰慕的地方吗?"紫璇冷哼了一声。 蓝梦姗一下僵立不动。笑意冻结在脸上。完了,脸全丢光光了。 "哦,我以为……这是一座道观呢。"她忙替自己找台阶下,不对,道观是自己的地方,"很像是一座寺庙。" "哈哈,这里就是一座寺庙。至今还没有女子踏足。"宋瑾象捡到了什么宝,乐不 可支地哈哈大笑。 "贺哥哥的《书阁漫话》就是在这里写的,那本书,南朝的文人们趋之若鹜,几乎人人拥有一本。"紫璇得意地昂起下巴。 蓝梦姗的小脸白了又紫,紫了又青,青了又发白。" 那本书呀……" 这下,脸连个皮子都没了,她懊恼地闭上眼。 "那本书怎么了?""贺文轩太阳穴旁的青筋开始一根根暴立,闪窜怒火的双眼逼近地锁住她的视线。 "我觉着言过……其实,很一般……般。"蓝梦姗佯装勇敢地回道。 贺文轩爆出一声怒吼,长手一伸,把她捉到胸前,"一般般的书?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我买给你呢?" "我……还给你好了。"她冲动地说道。 "好,那你现在就还我。" 积压了一肚子的郁闷,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蓝梦姗咬了咬唇,清眸中突然浮出一丝湿雾,一股战栗窜过她的背脊,她低下头,从袖子里缓缓抽出一本书。塞到贺文轩的掌心里。 "给你。"她低哑苦涩地说道,然后一扭头,走远了,小脸上泪如雨下。 那书还带着她的体温,还有一丝她独有的体香,象烤好的烙铁一般烫着贺文轩的手掌。 宋瑾与紫璇面面相觑,傻了。 第39章 东宫书房,两排宫灯,照得房中亮如白昼一般。 宋瑾第一百一次从恍若天书般的《史册》中的抬起头,贺文轩仍然象具木偶般呆坐着,目光发痴,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本《书阁漫话》。 "太博,你没事吧?"宋瑾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想拿开他手中的书。 "你今天的《秦史》温好了吗?"贺文轩突然出声。 宋瑾吓得缩回手臂,"温好了。" "那说说秦朝灭亡的原因?" "这个,这个……"宋瑾敲打着脑袋,"主要是秦始皇祖上没积德,没有生到好儿于,被奸臣惑弄,然后……然后就……江山没了!" 他摊开双手。 贺文轩白了他一眼,"那你说当今皇上祖上积德了吗?" 宋瑾嘻嘻地一笑,"当然啦,不然哪生到小王这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才华盖世、雄才大略的储君呢?哦哦,太傅,你别拉脸。这几个词是形容你的,小王拜你为师之后,多少也沾了点边。" "大言不惭。"贺文轩哼了一声,"你沾不沾我的边不重要,你要知道你是南朝的储君,皇上对你的期望大着呢。你再这样胡说,南朝的江山怕是也要毁在你手中。" "这话,小王的耳朵都快磨出茧了。文轩,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比如你手中这本书……"宋瑾弯弯曲曲,终于赚到正题上了。 "这书没什么好说的。"贺支轩细心地把书塞进袖中。 宋瑾巴巴地又走了过来,"文轩,你不觉得蓝小姐很有趣吗?小王阅女无数,却从来没见过那样聪慧却又很有个性的女子。她很矛盾呢!嘴上说这书一般般,却又把这书贴身随时带着。小王记得姑娘家袖子里要不放香袋就是放手帕,哪有人放书的,可见她很宝贝这书。她说要还给你时,眼眶都红了。小王猜测,她今天一定哭了,唉,看了真是令人心生怜惜呀!你也真是小气,送出去的书,干嘛还要回呢?" 贺文轩微闭上眼,他不是给她气晕了吗?如果他知道她是这样珍惜这本书,他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送她书时,她还是萧云,没人知道她是蓝梦姗。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当他接过书时,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穿透迷雾的,进入他眼中的,只有她因委屈而微张的小巧唇瓣,他心底涌现一股强烈的渴望……渴望伸出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然后用他的唇覆盖她轻颤的红艳唇片。也就在那时,他如雷殛般的领悟到……他向她求亲,不是因为她是他唯一可能碰触的真命天女,而是他……喜欢上她了。喜欢到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突然的悸动,喜欢到他紧张得不敢有一点停留,慌不迭地,不顾唐突,直接向她开口求亲。可是他该死的脾气,搞砸了一切。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那个别人是他晕好的朋友。她是真心喜欢上冷炎,还是为了和他赌气呢?可不管是什么,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了。当她翻阅《书阁漫话》时,心里面是在想着写书的人还是送书给她的人呢?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文轩,文轩……"宋瑾在他眼前晃着五指,贺文轩嘎地回过神,"什么事?" "疯了,文轩,你不对劲呀,今天一直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不要告诉小王,你也与小王一个心思,悄悄喜欢上蓝小姐了。可是她是炎儿的了,我们就是想,也只能偷偷的。" 贺文轩皱起眉头,"什么和什么,莫名其妙。你晚上再看看《汉史》,我明天来考问。" "文轩。"宋瑾喊住了他,"你不要说小王胡说八道,这位蓝小姐,小王真的觉着面熟,你别瞪小王,小王是在认真说。初次在龙江镇上遇到是,小王就感到似曾相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这话和没说一样。"贺文轩头也不回地住外走,不过,是很轻,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有宋瑾那种感觉,仿佛很久前,他与她就见过。但这怎么可能呢? 出了宫,贺东贺西己在外面等着了。三人上了马,他打马上前,没有走往常的路线,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街。 贺东贺西讶异地对视一眼。 冷王府前,贺文轩拉住了马缰,看着府中灯光簇簇,不知道她住在哪一处,她真的哭了吗? "公子,小的下去叩门吗?"贺东低问。 驾文轩摇头,天色已晚,他现在见她一太不合适了,而且见了面,说什么呢?尔今,海枯石烂的誓言,再也无法启口了。 "走吧!"黑夜里,贺文轩低哑苦涩地一叹。三匹马消失在阑珊的灯火之中。 "听说你今天去烧香了?"冷炎平静地看这蓝梦姗,今天,他带她到书房闲谈,门边立着两位低眉敛目的丫头。 她的双目微肿,眼底水汪汪的,项荣说她与贺文轩吵嘴,气哭了。 他听着,觉得事情有点复杂,印象中,她总是有办法把文轩气到鼻也冒烟,笑到最后的人总是她。他再也无心做事,明膳声,专心专意地陪着她。 她神情懒懒的。问一句,答一句,惜言如金。 冷炎俊眉蹙了起来。 "嗯,夫子庙很热闹。我明天还想再去一趟。"蓝梦姗郁郁地抬起眼,"冷大哥,西京城不复杂的。我就别麻烦项侍卫了。" "不行,"冷炎脱口回绝,"你若出去,只能是项荣跟着,别人我不放心。" "我有什么地方让冷大哥不放心的?"蓝梦姗突然带了气,项荣哪里象是保护她,活脱脱的是把她当犯人在看管。 她心中一动。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项荣难道是冷大哥派过去监视她的? 一想到这,立时感到手脚冰冷。 "梦姗,"冷炎也感到自己语气重了,宽慰地握住她的小手,"我在朝中做的是得罪人的事,外面有许多人对我恨之入骨。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怕有心人不敢对我怎样,却会对你图谋不轨。" "西京城没几个人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的。" "我今天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我与你的婚事。" "你……为什么没和我预先说这件事?" "现在不正在说吗!"冷炎轻描淡写地眨了下眼。"你不同意?"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快。那你的爹娘同意吗?"蓝梦姗问道。 冷炎点点头,"我已经吩咐总管准备装修一下我的寝楼,那里就作我们的新房。这几天,我先搬到书房来住。" 蓝梦姗低下了头,"可大姐……二姐还没嫁人,我要是抢在前面,不太好……" 冷炎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我又没说现在,我们的婚事至少要到年后。" 蓝梦姗长吁了一口气。满掌的冷汗,才知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冷炎一双寒目将她细微的神情尽纳眼底。 "梦姗,文轩是我的好友,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点小过节,我希望你不要与他闹得太僵,为了我,对他礼貌点好吗?" "谁说我和他闹的,是项荣吗?"蓝梦姗闻言。一阵怒意涌上心头, "是他先发制人,不是讽刺我,就是嘲笑我。"他还要走了她心爱的书,真是小气。想不到,项荣还是个长舌妇。蓝梦姗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不然这种芝麻小事,有什么值得好提的。 "都说文人相轻,看来真不假。"冷炎撇开目光,平静道。"幸好,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不然还得给你们找一个专门灭火的人呢!" 蓝梦姗没有笑,只感到冷炎的口气很疏离、有一些指责她的不懂事似的。 "冷大哥,我觉得你象变了个人。"她很不客气地直言不讳。 冷炎一震,"是不是怪我最近陪你不多还是不够关心你?朝中事务繁杂,我…… "不是的……"蓝梦姗正要说,项荣从外面走了进来, 目不斜视地走向冷炎,眼神灼热而狂野,象看到火光的飞蛾一般的兴奋。 蓝梦姗暗暗吃惊,男人婆也会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梦姗,时间不早,回去歇息,不要多想。"冷炎站起身。尽量放柔了嗓音。 蓝梦姗浅浅施了个礼,直到她出了门,项荣都没看她一眼。 贺文轩说,项荣在冷炎的心目中的位置是没人可比的,她走着,突然想起白天的事,这话有没什么深意? 难道项荣不单单是冷炎的侍卫,还是他的侍妾? 蓝梦姗噗地一声笑了,她打死也不相信的。 那贺文轩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她才不要去问他,有机会,悄俏向宋瑾打听好了。 次日,夫子庙逢集。摊贩比昨天还要多。 街上行人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挪。 蓝梦姗和项荣走进一家成衣铺,掌柜的正在出秋裙,屋子里激动的女客们挤得满满的。 蓝梦姗瞟了眼后面的更衣间,随手拿起一件,在身上比画着,"项侍卫,你瞧着这件如何?" 项荣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 蓝梦姗不介意地一笑。俏皮地吐吐舌头,"这样子看不出,我进去试穿下,你要一起进来吗?" "动作快点。"项荣一脸不耐烦,陪女人逛街,简直是种酷刑,她没有动弹。 蓝梦姗扮了个鬼脸。由店中的丫头领进更衣间。 项荣过一会,扭下头,更衣间里出来一位胖胖的中年女子,乐得脸上开了花似的,喜不迭地摸着新衣。状似很满意。 她又转过身,耳朵竖起。听到脚步声,又扭过头,这次出来的是位娇艳的少妇,一身红装衬出一团喜气。 她龇下牙,脸板起来。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人,要是讨厌又麻烦,穿个衣服都拖那么久。 脚步声又响起。她扭过头。店中的丫头抱着几件试穿的新衣走了出来。 项荣突地瞪大。一个窜跃。奔到更衣室前,一推开门,里面不见一个人影。 "那个白净净的小丫头呢?"她颤声问店中的丫环。 丫环眨眨眼,"早走了呀,她说不喜欢衣服的颜色。" "怎么可能。我一直站在这外面呢?" "哦,她从后门走的。" 丫环话音刚落。项荣一个劲步跑进更衣室,果然,后面有扇小门,打开,正对着夫子庙的后街。 她的脸刷地一下白,"妈的……"她低咒一句,拔脚就冲了出去。 第40章 蓝梦姗迷路了。 她记得成衣铺不远处就是夫子庙,怎么换了个门出去。连个庙的影子都没有呢?眼前也是一条街,只不过窄了点,店铺小了些,买的都像是些蔬菜、瓜果。来往的行人不是穿衣戴金。而是些身着布衣、肩挑箩筐的农人。哦,这里看来是一个农贸市场。 "小姑娘,要点杏仁吗?"坐在台阶上抽旱烟的大叔笑咪咪地向东张西望的蓝梦姗招招手。 蓝梦姗脸一红。摇摇手,蹲下身。 "大叔,请问你知到往夫子庙怎么走吗?" "住前走,看到一家酱铺就拐弯,继续住前,然后就是万福戏楼了,戏楼的大门斜对面就是夫子庙,不远。那庙里来姻缘很灵的。"卖杏仁的大叔热心地比划着。蓝梦姗害羞地道过谢,按照大叔的指点找到了酱铺,招了弯,发现是条笔直的巷子。巷子口挤满了一群女人。哥哥踮着脚,脖子伸得长长的。 "出来啦,出来啦。快看。快看……"谁突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吓飞一群憩鸟。 人群象潮水一般哗地分向两边,羡慕无比地看着几个从台阶上下来的身着暴露的女子。 "她演龙公主的,她……她演班昭的。她演……过妲己,"女人们兴奋地一轮纷纷。眼睛一直瞄着台阶,"呃,江班主没出来呀?"衣着暴露的女子们熟视无睹的有说有笑穿过人群,兴奋的上群又盼了一会,可能发觉等不到心目的人。失望地叹了口气,化作鸟散。 蓝梦姗等人走不了。才往前走去。走到台阶上。她也瞄了一眼,忽然感到呼吸发紧。 那儿是一座高楼的后门,门廊的阴影处,站着两个人,感觉象贴在一起,合成了一个人儿。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她亲爱的表姐和差点成为他姐夫的江子樵。 天地怎么会如这小巷。窄得很呢? "子樵,为什么我不可以?"周晶紧紧地扯着江子樵的衣袖,妩媚的脸都哭花了。 "周晶,当初你不顾一切地跟随戏班来到西京。你说你是为了学戏,我才应了你。是不是你理解错了什么?" 周晶抽泣地摇着头,"我是想学戏,也是为你。你手把手的教我学戏,给我安排住处,尽心地照顿我。这不是对我有意。那又是什么呢?子樵,我知道你有许多红颜知己,栽不介意的,也不妒忌。子樵,我喜欢你。"她猛地扑进江子樵的怀中,用力地抱紧,让自己丰满的胸蹭着他的心口。 江子樵无力地吐了口长气,缓缓推开她,"周晶,我照顿你,是因为你是丹枫的表妹,其他最多你是根唱戏的好苗子,我惜才罢了。 "丹枫,丹枫,不可能的,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才不信你的话。子樵,你觉得我不美吗?你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为我疯狂,有多少人出上千两银子请我和他们喝一杯茶,我都统统退却了,这都是因为你,子樵,别走,别离开我,你喜欢我,好不好?" "下次不要为我牺牲这么多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喜欢上你的。"江子樵的口气渐露不耐烦。 "你的心结是不是丹枫?"周晶突然歇斯底里,"子樵。你别做梦了,在你逃离龙江镇的那一天。你和她就不可能了。她是她。我是我。你能接受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事,我不想再谈下去了。"江子樵漠然地说道,"你若再纠缠下去,我只好新戏换人了。" 说完,他退后一步。转身下台阶。 "不要,子樵……天,姗……妹……"周晶捂着嘴,惊得声音都变了形,盯着巷于里两眼冰冷的清丽女子,"你怎么会在这?"她心虚得直吞乞,眼转个不停,丹枫也来了吗? "姗妹?"江子樵瞪大眼,凝视着眼前这个极为面熟的女子。"你……是萧云?" 他想起来了。 周晶怯怯地低声道:"她是丹枫的三妹蓝梦姗。" 江子樵脸色胀得通红,突然又一喜,"三妹,你……大姐也来西京了吗?" 蓝梦姗篾视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认错人了。" 她高昂着头。从他们面前直直地走开。 "姗妹,等等……"周晶跑过去,抓住蓝梦姗的手,"我……不是的……" 蓝梦姗厌恶她甩开她,"你是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说过了,你们认错人的。" 周晶哗地放声大哭。"姗妹。你不要这样子,是不是爹娘过来找我了,他们好吗?" 江子樵也走了过采,"三妹。你大姐好吗?" 蓝梦姗来火了,"你们这两人真好玩。我又不认识你们,问这问那的。"她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脚步加快。 "爹娘不要我了……子樵,"周晶当然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事,那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深陷爱情之中的人,是不由自主的,"你如果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呢?" 江子樵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讲什么,只是盯着蓝梦姗疾行的身影,满心满眼都只有个名宇,想都没想就追过去。 天,他看到蓝梦姗己走到巷子尽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影,伸手蒙住蓝梦姗的嘴,只见蓝梦姗身子一软,突地趴倒在那人肩上,眨眼间,那人影一闪,就没了。 江子樵眨眨眼,以为自己在日头下站太了,眼花了,他再睁开,眼前真的失去了蓝梦姗的身影,他这才急了。 "周晶,不好,三妹被……人绑架了。" "啊……"周晶止住自怨自怜的泣声。愕然地放声惊叫,"来人啦……来人啦……" 第41章 周晶惊恐的叫声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也很快让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项荣追了过来,她认得江子樵,顾不上施礼,一张恶战面前都不改色的冷面已没了人色。 "江班主,是什么样的人被绑架了?"千万不要是……不要是蓝梦姗。 "文轩公子的书童,叫……萧云,也叫蓝梦姗。" 项荣眼前一黑,"请问江班主,你看清楚是谁绑架了蓝小姐吗?" 江子樵摇头,"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转眼就没了,速度极快,力气极大。"抱着蓝梦姗,轻飘飘的像提了束花。 项荣不敢迟疑,慌忙差当地保去冷王府报告,她又在附近转了几圈,黯然地有回到万福戏院前。冷炎带着一帮侍卫感到了,周身散发的寒气,几步之内,就能把人冻僵。 "项侍卫?"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项荣。 项荣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抬手过首,"对不起,王爷,请恕属下无能,没有看管得住……没有照顾好蓝小姐。" "我怎么叮嘱你的?"冷炎音量不大,却严厉无比。 "王爷说对蓝小姐就要像对王爷一般尽职。" "你做到了吗?"冷炎突然抬起脚,对准项荣心口狠狠踢去。项荣嘴一张,喷出一口心血,她身形未动地立在原地,依然拱手过肩。"对不起,王爷。请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属下一定会把蓝小姐找回来的。" 立着一边的周晶早吓得噤了声。江子樵也是第一次看到冷炎发这么大的火,而且是对他信任得可以把命想托的项荣,他更吃惊的是蓝梦姗竟然是未来的冷王妃。 "你连个绑匪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说这种大话?"冷炎不解怒气,举手又甩了项荣几掌,项荣一张脸立刻就红肿得不成样。"我真不知你在想什么,居然在眼皮底下,让人劫走蓝小姐,你这身武艺不如废了。以后,我还敢让你做什么事?" "王爷,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项荣突地双膝跪地,长叩三首。 "好了,冷兄,千里马也有失蹄之处,项侍卫知错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江子樵看不过去,上前打圆场。 冷炎脸苍白如雪,"子樵,不是我不原谅他,而是这个错误犯得太低级了。西京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如果梦姗有个什么……"他握紧拳头,俊容扭曲成一团,"我……不敢往下想你" "不会的,不会的,三妹一定会没事的。"江子樵看冷炎痛楚的表情,一愣,想不出如何安慰他好。 文轩的书童是蓝家三小姐,又成了冷炎的准王妃,他离开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吗? 龙江镇,他的心动之地,愧疚之地,不敢回首。 "还不快滚。"冷炎对着如石化般的项荣,从齿fèng里挤出四个字,又挥手朝一帮侍卫挥下手,"你们也去,就是把这一带给我翻个遍,也要寻到蓝小姐。但不要声张,免得惊着绑匪,会对蓝小姐不测。" "是!" 所有的人都走开了,冷炎突地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幸好江子樵手疾眼快的扶住他。" 冷兄,你不要紧吧!" 冷炎摇头,在一张长椅上坐下,一双手冰的如冰一般,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我一定……一定……不会轻饶那个绑匪的,如果他被我捉到的话" 江子樵在他身边轻轻坐下,"冷兄,你似乎很爱三妹?" 冷炎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呼吸,"他对我的重要,超过你所能想象的程度。失去她,我不能说……失去全部的生命,但至少身体的大部分就死去了。" 江子樵扯出一丝苦笑,"我想我懂你说的这种感觉,因为想在的我就像你说的这一般,活着只是具躯壳,而灵魂早就碎成了片片,或者是不知去向了。" "不……我和你不一样的,子樵,我会比你严重百倍,千倍。"冷炎低喃。 当项荣和一帮侍卫把夫子庙一带翻了个底朝天,月上中天时,仍一无所获。无奈拖着疲累的身子,硬着头皮向冷炎禀报。 冷炎脸铁青得怕人,一语不发地上了马,发了疯似地在街上狂奔,项荣惊恐地紧随在后,嘴角的血迹慎人的显目。 "王爷,王爷,小姐回来了。"刚进大门,总管一路小跑着过来。 冷炎倏地瞪大眼,把马缰甩给总管,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强烈的松懈感偾张的血管冲上他的头脑,他摇摇晕眩的头问道:"小姐现在哪?" "正在用晚膳呢!" 一帮人浩浩荡荡往闲阁走去,远远地就听到蓝梦姗清脆的笑声,项荣突然感到双脚发软,像走不上前了,但她都硬着支撑着往前走去。 "好看吗,小姐?"侍候蓝梦姗的丫鬟穿着蓝梦姗送的新衣,欢喜得在蓝梦姗面前直转。 "好看,我就是衬着你的肤质帮你选的。"蓝梦姗抿着精烹的羹汤,连连点头。 "奴,那里还有脂粉,也是给你的。" 慌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在阁门停了下来。 冷炎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小女子,惊恐一整天的心突然镇定了。"梦姗……"他颤抖地唤着她。 蓝梦姗转身,"冷大哥你散朝啦!" 项荣"咚"地一声瘫软在地上,其他侍卫东倒西歪,倒向了一边。 冷炎脑中什么也不想,抬脚上前,突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深深埋进她的发间,"你……吓死我了……" 小丫鬟害羞地忙别过脸,项荣的冷眸射出两道仇恨的视线。 蓝梦姗长睫扑闪了几下,"我没有呀,不是告诉你我今天去逛夫子庙了吗?" "项侍卫说你被绑架了?" 蓝梦姗俏皮地撅起嘴,"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今天逢集,人太多,我和项侍卫走散了,然后我有点迷路,幸好有人好心人领着我找到了夫子庙,刚好我身上也有些银子,就顺便逛了逛,买了点衣服和脂粉,"也在街上吃了午膳,走不动时,我就叫了车,回王府了。" 项荣感到心口上一股腥甜,这女人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她耍诡计偷跑的,还说什么走散了。 "子樵说他也看到你被绑架了?"冷炎松开她,声音一紧。 "你们是不是喜欢我被绑架?"蓝梦姗很无辜地眨眨眼,"他眼花了吧,眼里只看到我那个丰满妖娆的表姐,不会挤出时间看到我的。那人是领着我去夫子庙的一个小贩,长相稍微凶悍了点,可人不坏,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 "好,好,"她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冷炎也不追问了。"今天逛累了吗?" "有点,所以一会吃过晚膳就早点歇息。冷大哥,你去找我了吗?" "嗯,冷大哥今天真是受惊不小。"冷炎自嘲地一笑,"不过,我把事想的有点太复杂,很多事其实很简单的。"她对着瘫在地上怒目而项荣甜甜一笑,"项侍卫,你也吓得不轻吗?对不起哦,你下次要紧抓着我的手,不要让我被人流冲散,也不要张口闭口地对我吼叫,喊我女人……女人……" 项荣一张红肿得脸狰狞得更加不成人样。 她太低估这个野丫头了。 冷炎淡淡地瞟了外面几人一眼,"你们也都下去歇息!" "冷大哥,你要与我一同用晚膳吗?今天的汤不错,我喝了两碗。"蓝梦姗歪着头,娇柔地问道。 "是吗,那我也要尝一尝。"冷炎撩开袍摆坐下,丫环忙上前布置碗筷。 "说给冷大哥听听,你今天都逛了哪些地方,你看上去心情很好。" "好啊!我先去了成衣铺,里面人好多好多……"蓝梦姗清眸如星辰,兴奋得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冷炎极有耐心地倾听着,不时cha一两句话。用过晚膳后,两人又继续聊,直到更夫梆子敲了三下,冷炎才意犹未尽地告辞。 他关照好丫环关上阁门,这才离开。 府中下人门差不多全歇息了,只书房和门房亮着灯。他背手前进,一个身影从假山后闪出,不近不远的跟着他。 两道身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 他皱着眉头,没有回身,走到书房前,后面的人影出声了,"王爷,我……" 冷炎摆下手,"不必再说了。" "王爷,我……真的没有……"中性的嗓音沙哑,低沉。 冷炎闭了下眼,"项侍卫,不管你的两只拳头有多强悍,是成不了大事的。遇事要动脑,我提醒过你多次了。从明天起,你不要再陪着蓝小姐了。" "王爷,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项荣急着辩护。 冷炎打断了她,"小王对你另有安排。" "王爷,你还信任项荣吗?"他颤微微地抬起头。 "你是我从刀上捡回来的,就算所有的人都负我,你也不应负我。" "王爷……"项荣颤抖地在她身后跪下。 冷炎淡然地跨脚走进书房,关上房门,把所有的一切隔在门外。 第42章 一早,贺文轩的书阁来了两位熟客。 江子樵说:蓝丹枫的三妹来到了西京城,昨天我似乎看到了她被一歹人绑架,事后才发觉原来是我眼花了。但一个小姑娘在诺大的西京城迷了路,幸好机灵,才平安地回到了王府。于情于理,我该去看看她。是不是,文轩? 宋瑾说:小王昨天看《汉史》到深夜,越想越害怕,哪位吕后乍那么残酷呢。把个貌美如花的皇妃断手断脚、挖耳挖舌,还丢到茅厕里,哇,受不了,受不了,看来娶妻当娶贤。最好是才女。过两天小王要去皇宫的画阁,膜拜先皇的贤妃画像,从中借鉴借鉴纳妃之道。今天小王要出宫散散心,最好是与一位妙语如珠的女子促膳相谈,才能扫去心头的阴影。太傅。我们去冷王府转转如何? 贺文轩微微皱着眉头,没有吱声。 贺东贺西却已为公子把马牵到大门前了。 冷王府中,一片俏话欢声,路过的行人不禁驻足,踮脚翘首,只叹院墙高耸,树荫遮日,但闻佳人笑。不见佳人影,换来一地心碎。 "小姐,我在这里,这里啦……"身着翠绿新衣的丫环咯咯地笑着,在假山与花丛之间。一会儿探个头,一会儿出个声。 蓝梦姗脸上蒙了个丝巾,张着双手,竖起耳朵,极力辨认丫环的方位。"红袖,你不准跑个不停的,只能换一次位置。"樱唇俏皮地噘起,今天秋光迷人,天气睛好,她不出门。拉着小丫环在府里玩躲猫猫。 "知道了,小姐,红袖在……"小丫环突然捂着嘴,震惊地看着从府门外进来的三人。 三人也惊得不轻。庄严肃静的王府,怎么能容得小女人们这样放肆,她们当这里是游乐场所吗? 蓝梦姗俏丽的唇角弯起。她摸索这向小丫环站着的位置走来。 宋瑾玩兴大起。不让迎接的总管出声,他轻手轻脚地跑到小丫环的位置,示意小丫环走开。 江子樵闲雅地退到一步观看。 贺文轩僵在原地,突然感到心里面一阵烦躁……她怎么可以露出这么娇憨天真的表惰呢?这样的表情就象是一支快箭。狩不及防地射穿了他的心。 蓝梦姗捕捉到几声细碎的脚步。她拧着眉站住,"红袖,你又动了?" 红袖的小丫头在宋瑾的凛目下,低下头,咬着唇,不敢出一点声。 " 哼,你骗不了我的。"蓝梦姗一扬眉梢,蓦地转过身,她听到不远处有压抑的呼吸声,她得意地笑了。 纤影一点一点的往门边移去。 宋瑾急得大力跺脚。恨不能高呼:"我在这里。" 贺文轩看着她满脸荡起的红晕,心怦怦直跳,脚象被钉住了。 "哈,我捉到你了。"在离贺文轩还有两步距离时,蓝梦姗奋力一跳,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贺文轩,呃,红袖突然长这么高、长这么宽、这么硬呢?她前前后后的抚摸着,小脸慢慢变色了。 天,文轩又要出红症了,江子樵在一边突然想起。 "住手……"贺文轩用指尖狠狠cha进掌心,她把他当圣人吗,这样摸着,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知道是种酷刑吗? "红袖……"蓝梦姗听到声音,怯怯地退后一步,拉脸上的布巾。对上贺文轩通红的双眼,请眸恐惧地瞪到极限,"怎……怎么会是你?" "蓝小姐,小王明明站在那边等你,你怎么摸到文轩那里去呢?"宋瑾气急败坏地跑过来。 "小姐,不是我的错,是太子……"红袖怕小姐怪罪。期期艾艾地解释着。 "我……我……"蓝梦姗盯着自己的两只手,死的心都有了。抓谁不好,怎么能抓到这个自大狂呢? "文轩,你没出……"江子樵失声说道。 贺文轩投来一记寒光,他忙噤声。 她那是什么表情,仿佛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明明是她主动扑过来的,他又没招惹她,接过好象他是个什么不安好心的人。贺文轩不禁来气了,额头的青筋又开始根根暴立了。不过,那双柔若无骨的销售象有股魔力,所到之处,就象带着一团火,让他不由自主地紧绷、气喘、心动……贺文轩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思绪已脱了缰,蓦然抽紧下颚,刻意地忽略从心底冒出的声音。 "太子,文轩、子樵,你们来啦!"被总管从书房喊过来的冷炎,看着几人,淡声招呼道。 "炎儿,你早该把蓝小姐带到西京来,你看,她来了后,你这府中多了几份人气……不,是几份亲和力,嘿嘿!"宋瑾笑着。 "梦姗,怎么让客人站在外面,请大家进客厅喝杯茶呀!"冷炎宠溺地瞟了眼手足无措、小脸可怜巴巴挤成一团的蓝梦姗。含笑走过去,疼惜地牵起她的手。 贺文轩满脸的肌ròu突然抽搐起来。 "不必这么见外,天气如此迷人,我们就在后花园散散步好了。蓝小姐,你给小王引路吧!"宋瑾才不愿带着闷死人的屋子里,说些淡而无味的话。 蓝梦姗乖巧地抬头看冷炎。 冷炎柔声笑道:"那你陪他们去吧,我关照总管几句,随后就到。" 蓝梦姗象逃似的直冲冲越过后园的月亮门,直到身子完全被巨大的湖石遮住,她才常出了口气。 贺文轩仍立在原地,心情忽上忽下想扭头离开,可又不甘。 冷炎看着他,"是不是梦姗又说了什么孩子气的话?"他轻轻一笑,"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别和她计较。" 贺文轩闷声摇头,"不是。喔,冷兄,有慕风的消息吗?"他把话题转开,希望也能拽开自己的注意力。 "没有,我还是在龙江镇见过他最后一面,然后他就音信全无,军营里的值事官员也说多日没见到他,但在他的房间发现了许多与邻国元帅来往的书信,有些涉及到军事秘密。朋友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慕风是这么心机深沉的人吗?" "冷兄,你有没想过,也许那些是栽赃呢?" 贺文轩感觉好些了,两人慢慢地迎着风,往后花园走去。 冷炎突然声音一哑,"文轩。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慕风失踪前,手上有几件我苦心寻觅的瓷器。" 贺文轩一怔,"你是说五十年前失踪的那几件?" "对,你可记得在行馆时,他拿过来的包裹里面装的几件瓷器?" "记得,很普通。" "其实,那是他调过包之后的包裹,真正的瓷器,他已转移。" 贺文轩凝重地看着冷炎,轻吞一口冷气。"他为什么这样做?" 冷炎冷冷一笑,"人心难测!" 后花园里,秋风凉慡。满目金黄。蓝梦姗领着宋瑾、江子樵来园子里转了几圈,宋瑾怕是昨晚看书冻了,感到肚子有点不适,内急,扯住随行的下人,方便去了。 他一走,蓝梦姗收敛了一脸的笑意,冷漠地背过身,不再看江子樵。 江子樵叹口气。幽幽盯着湖中两人的倒影,"三妹,你大姐是不是很恨我?" 蓝梦姗笑了,"江班主。难不成你以为我大姐还很怀念你?" "不,不,我不敢那样想的,我……当时只是很犹豫,漂泊惯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给予丹枫那种幸福。"江子樵苦涩的倾倾嘴角,仰面,看着满天的云彩,"离开龙江镇后,我才知道我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人这一辈子,遇见的人千千万万,唯有一个能让你的心感到安宁、温馨。" "江班主,不要对我说这些唱词,你再加上声泪俱下,我也入不了戏。"蓝梦姗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可以板起脸。 "三妹,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也不敢寻求丹枫的原谅。对于我来讲,那样做后的报应已经来了。"江子樵自嘲地一笑。 蓝梦姗有点纳闷他这种语气。 "三妹,求求你,告诉我,丹枫,她……好吗?"江子樵转过身,哀求地看着蓝梦姗。 蓝梦姗微微闭了下眼,"你认为在被你那样扔下后,她会好吗?全镇 的人都耻笑她想入非非、不知羞耻,她……现在道观里。" "她……出家了吗?"_江子樵脸色突的失去了血色。 蓝梦姗耸耸肩,转身离开了湖畔,由他尽情想象去吧! 江子樵两手cha进了头发中,自责地在湖边蹲下,眼中涌满了泪水。 "别折磨他了,他已经很可怜了。"湖石后,贺文轩走了过来。 蓝梦姗僵硬地抬头,"那是他咎由自取。" 贺文轩捺住性子,命令自己不要对她吼,"这是他与你大姐的事,你做妹妹的不要管太多。" 蓝梦姗眨眨眼,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贺文轩也会说人话? "听说你……昨天差点被绑架?"贺文轩害怕气氛太僵,她会扭头走开,忙找话说。 "你在关心我吗?"蓝梦姗揶揄地挑挑眉。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冲?"贺文轩略略提高声量问。 "我……说话天生这样,你管不着。"蓝梦姗实在不习惯眼前的贺文轩, 看着忍着很难受,却又极力摆出礼貌的样子。 贺文轩翻翻眼,大口地呼吸,"我今天尽量不和生气,你也别激怒我。我问你你答应冷炎的求亲,是不是和我赌气?" "我……绝对不是为了你,你少自恋了,我是因为深爱、挚爱、狂爱着冷大哥,才决定嫁给他的,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蓝梦姗象连珠炮似地扫着贺文轩。 "你不必这样激动。婚姻不是儿戏,更不是赌气,你最好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是否选择你吗?我就是考虑个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的答案还是不变,我要嫁给冷大哥。" 贺文轩再也控制不住,爆出一声怒吼,长手一伸,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肩,"你再说一遍?" 蓝梦姗直觉地想挣脱他,可是,他坚如钢铁的手指扣紧着她的肩,令她动弹不得, 她佯装勇敢地说:"你何必要问呢,我早已经回答过的,你傲慢、自大、小气……"其余的话,自她唇边逸去。 贺文轩看上去好吓人,贴得她好近,灼热的气息吐茌她的颊边。她不由自主闭上眼,语声间断嗫嚅:"贺文轩,你……放开我……放开我……" 贺文轩已经记不得他在气什么了,他只感到掌下身子的纤细、柔软,清眸生动、唇瓣粉红润泽,他好想耙她嵌进自己的怀里,甩力地吮吸住那颤抖的红唇。 于是,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子…… "贺文轩,放开我……"她看着他放大的面容,仿佛有什么事快要发生, 她不由自主地轻呼出声。 贺文轩眷恋的扫视着她因惊慌而显得楚楚可怜的小脸、轻颤的长睫,害怕而缩紧的双肩……他轻轻地放下她,松开手。低哑苦涩地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的。如果你执意嫁给冷炎,我……会祝福你的。我……们停战吧!" 她的眼晴再次回到地面,蓝梦姗发觉自己竟然双腿发软。听到贺文轩低不可闻的低语,她讶异地抬头看他,心里面突然掠过一丝悲凉。 有脚步声自远而近。 "文轩,让你久等了!"冷炎笑着说,"你找到梦姗啦。你们怎么了?"他询问地看着表情不自然的两人。 "没有。"贺文轩快速否认。"我看看子樵去。"他气势奔腾地越过两人。 冷炎眯起眼。打量着蓝梦姗。"梦姗,你还好吗?" 蓝梦姗恍惚地说:"我应该……很好吧!" 贺文轩说要祝福她。还说要停战,她当然好了…… 第43章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 相思巳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在王府中窝了两日,蓝梦姗又坐不住了。 "冷大哥,你书房里都是兵书、史书,连本诗词、杂记之类的都没有,我今天想去街上买点书。再买些笔墨纸砚。"早膳后,下人们撤去碗筷,蓝梦姗对冷炎说道。 冷炎瞟了眼外面一天的冷雨。 雨是从昨晚下起的,一场秋雨凉一更。今早的天气明显就比昨天冷了许多。西京城地处盆地之中,冷得极晚,下雪不多。 "一定要挑今日吗?"他记得大夫叮瞩过她冻不得、捂不得。 蓝梦姗点点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我有穿许多衣服,而且我只逛一下书店,然后再去万福戏院看场戏,江班主那天离开时,盛情邀请过,我退却不了,我也想去看看我那位亲亲表姐粉墨登场。" 说到最后,她有些气鼓鼓的。 冷炎不易察觉地怔了下,"梦姗,看戏归看戏。不要对江班主说些什么,他和你大姐的事己经过去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心眼的孩子。"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冷炎温柔地抱了抱她。"即使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会当我多生了一个女儿。" 蓝梦姗脸一红,"冷大哥哥没喝酒就醉了吗,什么呀!" "梦姗,你才十六岁,是有点小。但是要慢慢地接受我将是你夫君的事实,要心里只放我一个。"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抚摸着她如水的发丝,"同样,我这一生,也会只爱你一个。" 她躲闪着他灼热的眼神,有点慌乱,也有点心虚? 心虚什么呢,长这么大,她只接受冷大哥的拥抱和亲吻,又没朝三暮四,只是偶尔脑子里闪过某个人的身影。 闪过,并不代表是思念,也有可能是怨恨呢! 静寂,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时间好象停止了。 他看着她的蹙眉、脸红、眼神迷离,心被谁紧紧揪着、拧着。 此时,她在想着谁? "梦姗,如果你做不到。就早点告诉戒,我会放手的,哪怕我痛死。"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他屏息等待,胸口爆裂般的压力逼他呼出长长的气。 "冷大哥真的喝醉了。"蓝梦姗喃喃低语。小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很失望?" "没有,你总是带给我无数的惊喜、丰富着我枯燥无味的人生。" "那干嘛说这些呢?冷大哥,我们都这……样亲近了,不是想嫁你,难道你认为我很随意吗?冷大哥俊逸非凡、气宇轩昂。 你不知道你是全南朝的姑娘家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吗?我也不知我哪里修来的福气,冷大哥居然喜欢上了我。" 这是实话,他对她的爱来得好突然,起源于他的一句"投缘"。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只要梦姗认为我是她的佳婿就好了"冷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迅雷不及掩耳地啄了下她的樱唇,"早去早回,别贪玩。" "嗯,项……项侍卫呢,让她去准备马车。"她的腰仍被他的长臂久久扣住。 "她一个粗人,让她进书店、看大戏,还不要了她的命,让红袖陪你去,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我随便啦!"蓝梦姗掩饰住心内窃喜。 一帘烟雨中,轻便的马车徐徐出了王府,驶上大街。 红袖趴在窗户边,目不暇接地张望着街景,蓝梦姗闭上眼假寐,那一天在夫子庙里发生的一切如云雾翻滚而来。 江子樵没有看错,当她走到巷子尽头时,突然冲上来一个人,拿了块布巾捂住她的嘴,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睁开眼时,看到谁在一个陌生的素净的小屋里,二姐笑眯眯地坐在c黄沿边看着她。 "二姐?"她惊喜地跃起,抱住二姐。 二姐真的好端端的,而且变了许多。她穿紫色的碎花布衫,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脸庞丰润了些,笑起来很……柔媚,不再像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多了许多女人味。 "三妹。"蓝双荷激动得眼中涌满了泪水,抱着蓝梦姗又是亲又是搂的。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端着一碗蜜茶走了进来,对着她抱歉地一笑,"三妹,对不起,当初情况有些特殊,我……怕你不相信我,只好用那种方式带你过来。" 蓝梦姗询问地看着双荷,"他是?"那个山贼?看上去真的满身匪气,只是这满脸大胡子,让她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二姐原来喜欢这一类的,清瞳俏皮地眨个不停。 蓝双荷羞涩地瞄了一眼徐慕风。"三妹。我……成亲了,这是你的姐夫。 你第一天来夫子庙,我们就远远地看到你,只是你姐夫他身份……不允许我们可以明目张胆地招呼你,我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你和王府的人离开,回来哭了很久,盼望着你还能再来夫子庙。 蓝梦姗一时不能消化太多的事情的,"你成……亲了?那……为什么还要给爹爹写封信,说你被劫持,要我们带一万两银子到夫子庙赎你?"她恼怒地瞪着徐慕风,真是贼性不改,得了人还想得财。 蓝双荷与徐慕风对视一眼,齐声回道:"我们没有呀!" 蓝梦姗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证据在这。" 徐慕风拧着眉打开一看,沉思了好一会,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我……不可能这么笨,做出这种自投罗网的事。" 蓝梦姗不解。 "你……姐夫现在正被朝庭通缉呢,所以我才不敢与家里联系。" "那你干嘛要做个山贼,让二姐跟着你担惊受怕的。"蓝梦姗白了徐慕风一眼,可看到二姐小女人的幸福样,难听的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不做山贼,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徐慕风咧开嘴笑,很以自己的职业为荣。 "贫嘴!"双荷打了徐慕风一下。 蓝梦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爹娘整天为二姐失踪一事,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我也是为你特地来西京城里,现在看到二姐……过得这么好,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是,二姐,你们一直要这样子东躲西藏吗?" "不,我想过几天带双荷出京,找个僻静的山村住下。"徐慕风爱怜地揽过妻子, "你二姐她怀孕了。" "真的吗?那…… 那我不是要做小姨了?"蓝梦姗激动得直嚷着,"二姐,你不要出京了,我去找冷大哥让他帮帮忙,看他能不能通融下,帮姐夫减免罪行,这样我们姐妹就可以常见了,我也能看到小娃娃。" "不行。"徐慕风脱口说道,"冷炎不是别人,他是最不讲情面之人。" "你也认识冷大哥?" 徐慕风撇开脸,不让蓝梦姗看到他眼中的神情,"我听说过他,他办事特别的认真,刚直不阿,哪怕是最亲的人呢,只要触犯了刑法,他都不会饶恕的,何况我范的罪又不小。你不要对他说起我,更不要提今天见到我们一事,不然我和你二姐就有可能活不到明天的。" 蓝梦姗吃惊地捂住嘴,轻抽一口冷气。 "别吓三妹,"蓝双荷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不舍地拉过蓝梦姗的手,"三妹,你别担心,虽然你姐夫是山贼,但他有能力给予我想要的一切,你也别因为我们而对冷王爷有所看法。我们各自在意的是他们的人,不是他们的身份,对不对?" "三妹,那信笺一事,你对冷王爷提过吗?"徐慕风又问。 蓝梦姗摇摇头,"没有,我随他来西京,本想请他帮忙寻二姐,他一直都忙,我也不好启口,他只让那个项侍卫整天跟着我,象监视人一般。" "你说项荣?"徐慕风被浓密的胡子遮住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 "你……也听说过项荣?" "她是一个怪胎,自小恨生为女儿身。一直着男装。后来拜了位高人学艺,练就一身绝高的武艺,三年前,她参加朝庭的武举大考,夺得状元,但被人发现她实际上是女流,犯下欺君大罪,被押往刑场斩首,是冷炎向皇上求情,要下了她。从此,她便成了冷炎身边最贴心的侍卫,也是最可怕的杀手,杀人不眨眼。冷炎最慎重的大事,统统交给她做。"蓝梦姗突地打了个冷颤。 徐慕风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看来,冷炎对三妹是极其珍惜的。" "我……不知怎的,有点受宠若惊。"蓝梦姗苦笑。 "双荷,我该送三妹回去了,不然冷炎发觉。我们这里就不安全了。"徐慕风轻声提醒妻子。 蓝双荷连连不舍地抓着蓝梦姗的手,"可是我才见着三妹呢,都离家几个月,我好想爹娘,还有大姐、祖母……想想我真的挺不孝的,让父母这样担心。" "二姐,你好了,我们便都好了。"蓝梦姗怕连累二姐夫妇,"你也不要自责,祖母一直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嫁得这么好,爹娘别提多开心呢!只是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哦!" "三妹,今天的事……?"徐慕风不太放心地看着蓝梦姗。 "我有办法解释的,为了二姐,我会尽量天衣无fèng。"蓝梦姗伤感地噘起嘴,"可惜我与二姐相隔这么近,却不能见面。如果你们离开西京,就更加相见无期了。" "相公……"蓝双荷听得眼眶发红,恳求地依在徐慕风怀里,"能不能在西京城时,再让我与三妹见上几面?" 徐慕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要三妹不能引起冷炎的注意,还要甩开项荣,然后我才能想办法。双荷,冷炎不是等闲之人呀!" "我有办法的。"蓝梦螂忙保证,"这几天我会捺住性子呆在王府,然后再想办法出来。项荣不是问题,我今天就有办法将她一军。"清眸滴溜溜转了几转,自信满满。 "姐夫,你对冷大哥是不是有成见。其实他人还好啦,就是冷了点。" 徐慕风莞尔一笑,"他的好只是对你,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不管是什么恶人,小人还是君子,在面对他在意的女子时,总会露出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面,何况你对他有可能还有一层特别的意义。" 蓝梦姗不解地眨眨眼,徐慕风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也没当一回事,恋恋不舍与二姐告辞,让徐慕风把她送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她买了花衣、脂粉,吃了午膳,当然徐慕风一直在暗中看着她,生怕她遇到什么不测,最后她悠哉游哉地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小姐,我们在哪里下车?"红袖心急急地推推蓝梦姗。蓝梦姗睁开眼,马车有来到了 夫子庙附近,雨天,街上行人稀稀落落,许多摊贩也不见了。 "我们先去买笔墨纸砚,接着逛街吃东西,最后我们看大戏去。" "好啊,红袖听小姐的。" 红袖欢喜地直拍手,"小姐,你快点嫁进来吧,那样红袖天天都象过年一样开心。" 蓝梦姗促狭地挤挤眼,"以前,你难道过得很痛苦?" "嗯,王府里的女仆都归项侍卫管,她最见不得谁开心了,要是谁对王爷稍微笑一下,她总会找个机会修理她,有一次,有一个不知分寸的丫环向王爷投怀送抱,就被项侍卫悄悄地……"红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蓝梦姗瞪大眼,"那……冷大哥就这样任她所为?" "她为王爷做的事多呀,王爷也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的。" "冷大哥是不是喜欢她?"蓝梦姗自言自话。 "才不会呢,"红袖嚷道,"她最多是王爷身边一条摇尾巴的狗,她……到是很喜欢王爷……啊……" 红袖捂着嘴,感觉话多了点,"小姐,那我……就全说了,我去给项侍卫收拾屋子,看到她在枕头、被子、衣服的里端都绣着王爷的名宇,她还做了个人偶,模样像王爷,她夜夜抱着睡呢!" "别说了,别说了。好恶心……"蓝梦姗摆摆手,探出头让车夫停车。项荣真的不是一般的病态。 两人下了车,在书店磨蹭了一个时辰,买了一包书和笔墨纸砚,是蓝梦姗用的;在隔壁的布庄扯了两匹布,_是送给红袖的。对街一家包子铺飘来的香气让人不禁直吞口水,两人去吃了一笼包子,喝下两碗牛ròu面。再步行到万福戏楼。 虽是白天,万福戏楼里也是座无虚席。 江子樵刚好站着外面与戏院的总管说话。一眼看到蓝梦姗,惊喜地迎上来,顺便接过红袖手中沉甸甸的东西。 "江班主,有位置吗?"蓝梦姗淡淡地问。 "当然有。"江子樵温和地笑着,"随我上来。过来也不说一声,江大哥好去接你。"蓝梦姗撇下嘴。 戏楼里总有一两个包一间,自然给了蓝梦姗主仆。 "渴不渴?我那边有水梨,很不错的。"江子樵亲自给蓝梦姗倒茶扒桔子。 蓝梦姗想了想,"好吧,红袖,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到江班主那儿去下。" "去吧,我不会走开的。"红袖的注意力早就放在了戏台上。 "好吃吗?"戏院里端的厢房里。江子樵细心地给蓝梦姗递过布巾,看她满手梨汁。 蓝梦姗突然小脸一变,捂住了肚子,"这梨好象太凉了,江班主,我先离开。" 江子樵忙追着。"三妹,往左转。"那里是女茅厕。 "知道了,江班主,你去忙,我一会自己看戏。"蓝梦姗挥手,左转。 江子樵不放心地皱起眉,自责应该先给她喝杯热茶的。 看着梦姗,就象寻着了一缕与丹枫相牵的纽带,他好想替丹枫多疼她、照顾她。 蓝梦姗竖着耳朵。听听后面没有脚步跟上来,吐了下舌,从茅厕的另一端悄悄闪出,打开戏院的后角门,一个拉着拐杖的佝偻老头朝她龇龇牙。她笑了,"姐夫,徐慕风警觉地扫视四周,"还好,到是你二姐在前面的茶楼等得急了。" "那我们快去,我只能呆一个时辰,不然红袖会发现的。"徐慕风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拐出小巷,走上大街。 对街的屋檐上,一双冰冷的眼眸把二人疾行的身影尽纳眼底。 糯米TXT论坛≈◆寥若◇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四章,相思已是不曾闲(二)(VIP) 困住了! 被困住了! 自投罗网地被困缚住了! 即使狩猎者对他非常不屑,他仍象那只傻傻的兔子,对着她身边的那颗大叔,一头撞了过去,期望能得到她的一眼关注。 夜,已深,人,难静…… 想不到他贺文轩孤独求败二十四年,终究竟栽在了一个小姑娘之手,不是逊在才华,当然他也得承认她的聪慧绝伦,可以与他媲美。他栽的是一颗心,一颗赤裸裸、滚烫的、没有沾过一丝情爱的心。 没有爱过人,可能是潜意识里清楚一旦爱上,他将失去自我,无法张狂,无法自负,以最低微的姿态、最真挚的灵魂袒露在她面前,而这一切,他会自如得象准备了许久。 或许冥冥之中,他一直在等着她的出现? 可是她来到时,他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她呢? 自窗外透入的月辉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潜入沉寂的室内,伴着微微飘动的帘缦缓缓爬上深处的书案,沿着站在窗前的修长身影直线延伸,到了极限,子夜将尽…… 贺文轩半身处于灰暗中,长长地叹息。 她说再给她选择百次、千次,她还是要嫁给冷炎。 这话真让人心碎,他失控了。 不知怎的,仿佛有一种默契,看着她,就象看着自己,他感觉她没有说真话,她应该没有爱上冷炎,她只是和他在赌气,因为他说了一些狂妄自大的蠢话。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贺文轩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忍不住想笑…… 如果,如果,他能为她改变自己,她是否就会不再那么任性,好好地考虑一下婚事,毕竟她与冷炎之间还没有订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不能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要求太高。 贺文轩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屏气凝神,不要先去想结局,对于生命里令他动心的女子,什么都值得去试一试的。 面子丢了再捡起来好了。 东方,黎明的曙光即将升起。 …… …… …… …… "太傅,小王今天表现可好?"宋瑾在皇宫里,要比在外面收敛许多,他知道东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父皇安排的眼线,他要是如何如何,父皇会把他训斥到崩溃。 贺文轩没有抬头,眯着眼,看着他写的一篇《论汉高祖建汉之我观》,"太子,这就是你的观点吗?"贺文轩啼笑皆非地问道。 宋瑾得意地挑挑眉,"怎样,这观点很新颖吧!小王认为汉高祖能成立汉朝,不是他有萧何、韩信、张良这样的贤臣,也不是他有吕后那样强悍的老婆,而是因为他有一颗博爱的男人胸襟。优秀的男人不应该属于一个女人,而应该属于全天下的女人。正是有这样的博爱精神,他才能得到万民的拥护、爱戴,最终夺得江山。而项羽,空担了一个霸王之名,可他专情于虞姬,心眼子小,最后自刎于江边。" "太子的意思是花心是治国的真理喽?"贺文轩冷冷地看着他。 宋瑾邪邪地倾倾嘴角,"别说那么难听,是博爱,不叫花心。太傅,你认为父王看到会如何?" "我建议你把他带到一空地上,再给他看。" "呃?" "不然呆在屋子,我怕他会砸烂了屋子,你也会落得和那屋子一样的命运。" 宋瑾一愣一愣的,抢过纸张,"小王真的动了脑筋,觉得还好。" "唉,有你这样的学生,我有种未老心已衰的无能感。你可不可以换个夫子啊?" 宋瑾慌忙摇头,"别,别,你是南朝第一才子,还有谁能胜过你。"他眼珠突然转了转,"要不然,你建议父王把蓝小姐请到宫里做小王的夫子,小王可能会学的比较好。" "做你的大头梦。"贺文轩白了他一眼。 "皇上驾到。"宫门外,突然传来大太监的通报声。 两人忙起身,站在门边恭候。 "不要多礼,文轩,坐,坐。"皇帝温和地看着贺文轩,两人分君臣坐下,宋瑾立在皇帝身的身后。 "瑾儿这一阵学业如何?"皇帝笑问道。 贺文轩抬起头,看到宋瑾急得在后面挤眉弄眼,他沉吟了一下,"还不错,比前阵进步多了。" 宋瑾乐得直咧嘴,对着他直施礼。 皇帝叹息着摇摇头,"你不要安慰朕,瑾儿是朕的儿子,朕心里面有数。唉、如果他有你和炎儿一半的好,朕睡着也会笑醒。" "只怕太子象我,皇上你更要满腹愁虑了。"贺文轩淡淡地自嘲。 皇帝一怔,"那病真的没法子治吗?丞相每次见到朕,都长吁短叹,很怕贺家无后。你说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病症也古古怪怪。" "顺其自然吧!"贺文轩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父皇能替皇儿娶一个象炎儿媳妇那样的才女,皇儿也不会输给炎儿呃。"宋瑾有点愤愤不平地cha嘴道。 "你以为你与炎儿差的只是一个媳妇吗?炎儿年纪轻轻,就恩那个震慑群臣,你可以吗?" "那是因为父王宠他,他手中握有百官的生死大权,他们才惧怕他、忌惮他的,那算本事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不如别人,还在这儿胡说八道……"皇帝突然动怒,抓起桌上的茶碗,对准宋瑾就扔过去。 宋瑾一闪,拔脚就除了宫门。 "混帐东西,你给朕回来。"纵是皇帝,对自己的独子也是一样无力。吼声如雷,也没到半点宋瑾的影子。 "皇上息怒,你对太子不要太急,他只是玩性重了点,其他方面都还好。"贺文轩劝慰道。 "要不是怕辈分乱了,有事,我真想立炎儿为皇太子。"皇帝气得脸都发了青。 贺文轩讶异地看着皇帝,"皇上,君无戏言,这话怕不能如此说吧!" "唉,朕在文轩面前,没有那些个穷讲究。不过,炎儿真是表现得越来越好了,大臣们对他也越来越敬重。有时朕下道旨意,还不及炎儿一句话呢。" 贺文轩抿了抿唇,忽然泛起一丝寒意。 "以前,朕想着若文轩愿意入朝为官,从而与炎儿各执一方,成为瑾儿的左臂右膀,朕也就能安心把江山扔下了。可现在朕还不能享那个清福呀!文轩,瑾儿多多拜托你了,朕的江山也多多拜托你了。" 贺文轩皱起眉头:"文轩会尽力的。" 他一直把皇帝送出宫门,心里还爱琢磨皇上最后讲的几句话。似乎皇上一直在夸奖冷炎,可是话中深意却不像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他讨厌做官,就是烦猜测君意。优秀不好,无能也不好,太世故圆滑,自己又会瞧不起自己,还不如像他心在这样,做个无冕之王,让人不设防,也不必设防人。 "文轩……"宋瑾躲在一颗大树后,对着宫里偷看了几眼,"父皇走了吗?" 贺文轩当没听见,自顾往书房走去。 "文轩,"宋瑾大着胆子跑进来,突然抓住他的手,"走,小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不要问,保管你吓一跳。小王说,为什么会觉得蓝小姐似曾相识呢?"宋瑾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贺文轩嘴角一勾,顺了他。 两人出了东宫,稍微转了下,就来到皇宫藏书楼。两人直奔里面的画阁,"刚刚小王就躲在这里,一抬头,忽然忆起来一件事。你看,这幅画……"宋瑾指着一幅画像说道。 贺文轩两眼突地直了。画像中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珠冠锦裙,是皇妃的装扮,秀美的眉、微撅的樱唇,大大的清瞳露出聪慧的俏皮,面容清丽,发丝如墨般柔顺……除了年纪不相符,这容颜简直与蓝梦珊一模一样。 他询问地看向宋瑾。 "这是先皇的淑仪萧妃娘娘,听宫里的人说二十出头就死了,生前很受先皇的宠爱,真是红颜薄命呀!如果活到现在,该有七十了,哇,死了五十年。文轩,你说蓝小姐会不会是她转世投胎的,不然咋那么像呢?"宋瑾喃喃嘀咕。 "太子,你说她姓萧……死了五十年?"贺文轩颤抖地指着画像问。 "对呀!"宋瑾点点头。 贺文轩脸子突然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什么都在往上泛。 "文轩,五十年前,先皇的妃嫔与一位官窑的工匠私奔,带走先皇的几件瓷器,那瓷器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冷炎的语气非常严肃、焦急。 "你说姓萧,是萧不是肖,对不对?"冷炎不敢置信地看着萧云。 蓝家恰是做瓷器的。 蓝梦珊和萧妃长得一模一样。 会有那样的巧合吗? …… 千丝万缕,织成了一张网,他仿佛理出了一个头绪,却又找不到出口。贺文轩拍着额头,在画阁中急得团团直转。 不敢往下想,却又不能不往下想。 "文轩,你被美色惊晕了头吗?"宋瑾挪谕地笑道。 "太子,走,陪我去下冷王府。如冷炎在,你想办法把他支开,我要悄悄见下蓝小姐。" "你……要对小王的外甥媳妇干吗?君子纳美取之有道,朋友妻,不可欺。" 贺文轩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臭嘴,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的,快走。" 〆﹏、糯米TXT论坛≈◆娜娜是公主◇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五章,相思已是不曾闲(三)(VIP) 天色一直阴沉沉的,虽没下雨,早晨下得还没干透,地上湿漉漉的,连带着吹过来的风也湿湿的,猛吸一口,不禁打个冷颤。 此时,蓝梦姗的脸上却是大雨滂沱。咬着唇,双肩直抽动,一点声儿没有,只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腮往下滑个不停。 红袖的两眼也是红红的,一条丝帕递给蓝梦姗,不一会,就没一块干处了。 "梦姗……"冷炎坐在蓝梦姗对面,拖长了语调,好气又好笑。 "嗯?"她抬起头,意识还算清明。 "再哭,眼睛就要象兔子了。"他逗她。 她扁扁嘴,泪仍不能止。 "这是乍的了?炎儿,你欺负蓝小姐了?"宋瑾与贺文轩一进来,瞧着眼前这情景,一愣。 蓝梦姗侧过身,把脸别向一旁。 冷炎站起身招呼,"你们来得正好,我都快无力了。唉,真是个孩子,去看了场大戏,从戏院一路哭了回来,然后哭到现在,怎么劝也劝不住!" 宋瑾直眨眼,"什么好戏如此催人泪下?" "是《寒窑记》。"红袖回道。 "哦哦,江家班的新戏,讲那个丞相之女王宝圳下嫁穷小子薛平贵,被逐出家门,两人住在寒窑中。后来薛平贵出去打仗,做了将军,又娶了邻国的公主。八年后回到寒窑,发现王宝圳还守在寒窑之中,他心怀不忍,重新迎娶她。可惜成婚八天后,她一觉没有睡醒,死在睡梦之中。嗯,这是个哭戏。"宋瑾一双邪目转了转,真是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戏总归是戏,哭成这样,也太……过了吧? 不过,梨花带露的蓝梦姗,却是另一股子美哦! "对,对,看到王宝圳死了,戏园子里大伙儿哭成一团。"红袖忙不迭地点头。冷炎在一边拧拧眉,状似有点无力。 贺文轩冷漠地扫了蓝梦姗一眼,没有出声。很奇怪,他感到蓝梦姗不应该是一个入戏很深的人,但她却又是哭得那么悲切,这是为何呢? 他咽下好奇,朝宋瑾递了个眼色。 宋瑾会意,玩弄着手中的折扇,"红袖,你去给蓝小姐倒杯茶,让她润润喉,别哭坏了嗓子。"他又转过头,搭上冷炎的肩,"炎儿,小王听说你最近不太做正事哦。" 冷炎寒眸一聚,"太子这话什么意思?" "小王昨儿偷晃到御书房,看到有好几本参你的折子,父皇在上面批示着……啊,文轩,我想起炎儿书房里有几本好书,我去看看。" 气氛有点沉寂。 蓝梦姗尴尬地拭去眼底的泪,感到眼皮沉重得很,偷瞅了隔着几张椅子的贺文轩一眼。他面无表情,面对着大门,视线像定在外面的某处。 今天在茶楼与二姐和姐夫坐了一会,只是喝了点茶、吃了几块点心,二姐就吐了几次,害喜害得很厉害,她看着心好疼。二姐说怕肚子再大点,就不宜远行,明天准备悄悄出城,姐夫已经联系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她要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与家人联系,让蓝梦姗替她孝敬爹娘,不要担心她。 蓝梦姗怎能不担心呢?二姐自小像个男孩子般顽皮,一点女红不会,一点家务不会。突然嫁人,现在有做了妈妈,怕姐夫被别人发觉身份,也不敢请女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生孩子谁来侍候她?姐夫是很爱二姐,但毕竟是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明天还要长途漂泊,所谓安全之处有可能是安慰她的话,不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具体的地址呢?难道家人还会出卖他们吗? 她没有追问,乖乖地一直点头听着二姐的叮嘱。 但在分手的那一刻,蓝梦姗控制不住的哭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把她当掌上明珠捧在手中爱着的二姐呀,就这样要消失在人海之中,她紧紧抓住二姐的手,不肯松开。 二姐也哭成了个雷人。 最后还是徐慕风掰开两人的手,把蓝双荷强行抱走了。 蓝梦姗从茶楼哭道戏楼,猛然发现戏楼里也是哭声震天。她看了看戏台,庆幸有了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 二姐现在该开始收拾行装了吗?她想把从龙江镇带出来的银票送给他们,徐慕风拒绝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背,说希望她能真的得到幸福。 看着蓝梦姗好不容易强咽下去的泪,又开始泛滥,贺文轩急得在直搓手,他不会安慰人,可是再不出声,冷炎有可能就要回来了。 "蓝小姐,别哭了。请问……你的祖母是不是姓萧?"几个深呼吸后,他笨拙地开口道。 呃?蓝梦姗猛然回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困惑地眨眨眼,接不住这几句天外飞来的话。 "快告诉我,这个问题很重要。" 蓝梦姗突地想起父亲曾经和爷爷说起的关于祖母的故事,"贺公子,你不觉得你这样问很唐突吗?"她嗓子哑哑地质问。 "不要跟我争辩,这件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还有……你家人的安全……" 蓝梦姗站起身,哭得太狠,头有些晕,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贺文轩一个箭步,从后面托住了她。 两个人都剧烈地一颤。 "我不知你是否听你家人说起过,你的祖父曾经是五十年前官窑里的最大的工匠,你的祖母是皇宫里的……"贺文轩顾不避嫌,俯在她耳边急着问。 蓝梦姗浑身的汗毛都惊得竖起来了,她一把推开他,"和工资,你在编戏文吗?" "我说对了,是不是?"贺文轩急促地呼吸,深邃的黑眸直直地对着她。 蓝梦姗躲开他的视线,背过身,掩饰住心底的惊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祖父早已过世,祖母在道观之中潜心修行,已不过问尘事,他们都是极普通的人,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传奇。" 她越是这样,贺文轩越是肯定了心底的疑惑,"蓝小姐,"他绕到她面前,逼着她对视他,"我不是要害你,更不是有别的企图,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 蓝梦姗很不习惯贺文轩这种低婉的口气,"你到底要说什么?" "冷炎有没问起你祖母的事?" "这好像和你无关吧!" 该死的,贺文轩低咒一句,强耐住性子,"和我是无关,可是和你有关、冷炎……他有可能并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因为瓷器才要与你成亲的。"不管了,他一口气吼了出来。 蓝梦姗突然镇定了下来,她打量了他一会,冷冷地笑了,"和工资,你不光是傲慢、骄横、自大、残忍,我没想到你还会诽谤,似乎你与冷大哥还是好朋友呢,你怎么可能这样说他?冷大哥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关于瓷器的事,我答应他的求亲,是因为我们两彼此喜欢,和其他一切无关。" "你这个笨蛋……"贺文轩急得跺脚、皱眉,在屋子里团团直转,"冷炎他去龙江镇就是为了瓷器而去的。" "我知道,"蓝梦姗扬起头,挑衅地哼了一声,"那时恰逢瓷器集会,他是为了太子的安全才过去的。" "他对你这样说的吗?"贺文轩问道。 "对呀!"蓝梦姗设防地退后一步,"贺公子,你就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说这话时,她的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扫过贺文轩的视线溢满了幽怨。 "我肯定要嫁给冷大哥的,因为他对我真的很好。" 贺文轩肩一下耷拉着,浑身象被抽去了气力,整个人软塌塌的,黑眸黯然低落。 "蓝小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能理解,但答应我,不要忙着成亲,好吗?我会找出证据来的。" "你要栽赃冷大哥?" "其实,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可是……"他苦笑地看了看蓝梦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陷阱里跳。" "你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她讶异地脱口问道。 "为什么呢?你不知道吗?"贺文轩耸耸肩,瞬间,暗淡的眸光射出一丝灼热的亮光。 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地看她脸色,被她讥讽,可是他就是放不开她。他的心因为想到她,就不由地一紧,好不容易坚固的意志就沦陷了。 蓝梦姗愕然地吞了吞口水,"关心人呢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但那个人是你,我就无法控制了。"他摊开双手,自嘲地倾倾嘴角。 蓝梦姗甩了下长发,"可是我不信冷大哥是这样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此话一出,她不禁有些后悔,等于是变相承认了祖父、祖母的身份,但她害怕贺文轩还探出二姐和姐夫的事,试探地轻问。 "能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轻轻地抽了口冷气,跌坐到椅中,"那你会放过他们吗?"她现在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二姐他们能安全出城嘛? 贺文轩以为他在问冷炎,"只要他放过你,我不会追究这事的。" "你说话要算话!"她知道他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可是权限却大过百官。 "一定。你考虑好离开冷炎,我……送你回龙江镇。"贺文轩脑子飞速盘旋,他要怎样让蓝家合理地叫出那几件瓷器、又要让皇上不追究这事,从而保证蓝家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冷炎放开蓝梦姗。 其他的,以后慢慢地来。如怎样让她改变对他的看法…… 不过,冷炎为了几件瓷器,不惜迎娶蓝梦姗,真让他吃惊不小,这才是不象冷炎做的事呢!为朝廷,赌上一生的婚姻,值得吗? 或许,冷炎真的是喜欢蓝梦姗? 他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不,不会的,他的直觉不会错,他拼命地说服自己,他这样做,不是因为自私中伤冷炎,而是真的替蓝梦姗着想。 "不,我暂时不回龙江镇。"蓝梦姗摇摇头,龙江镇太避远,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她要肯定二姐与姐夫平安后,才能放下心来。 "你……就这么痴恋他吗?"贺文轩以后她无法忘情于冷炎,突然感到很受伤。 "和工资,虽然你说得很有理,但我认为冷大哥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真的了为了瓷器,他有的是办法得到,何必要成亲呢?"蓝梦姗就事论事地说道。 "那是你不知道瓷器后面的……"贺文轩正要开口,突然看到宋瑾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边还揉着额头,表情傻傻的。 "冷炎呢?"贺文轩看看他后面,暮色四临,院中已是漆黑一团,他的心理掠过不妙的感觉。 宋瑾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咕咚喝了个精光,才象回了点神,"我们刚进书房,坐下不一会,我喝了口茶,突然感到发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醒来后,看房中没人,就出来了。你们谈好了吗? 蓝梦姗询问地看着贺文轩,用眼神问道:太子爷知道这事? 贺文轩轻轻摇头,不,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 蓝梦姗吁了口气。 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有点乱,他需要好好地把所有的事再过一遍,"好了,太子,我们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忙什么呢?"外面这时传来冷炎的清冷的语调。不知他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神态平静,步履安然。 贺文轩一低头,发现冷炎的袍摆处有一处暗红的色泽,他再要细看,冷炎一侧身,把那种袍摆闪过去了,落在暗处。 "都这么晚了,就在王府中用下晚膳吧。"冷眼宠爱地向蓝梦姗伸出手,"看来还是文轩有办法,梦姗终于不哭了,嗯,眼睛好肿,一会用热毛巾敷下。" "下次吧,太子今天还没温课。"贺文轩拉过一脸莫名奇妙的宋瑾,拱手告辞。 冷眼与蓝梦姗一同把他们送到大门外。 贺文轩临上马前,对着蓝梦姗深深看了一眼,蓝梦姗的手一直被冷炎握着,没有抬头。 〆﹏、糯米TXT论坛≈◆娜娜是公主◇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六章,相思已是不曾闲(四)(VIP) "相公,别拉下那把剑。"又吐了一回,蓝双荷无力地倚在榻上,看着徐慕风收拾行李。 没几件衣服,家具都是租的,有钱到哪里什么都能重置,徐慕风巡睃了眼室内,"怎么,还惦记着这件定情信物吗?"他温柔地走过去,抱了抱妻子,把剑递给她。 "嗯,那是相公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蓝双荷轻轻地抚摸着剑鞘,幸福之情溢出言表。 "相公,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三妹你的名字呢?" 徐慕风扎好了包裹,用根丝结系在一起。"三妹是个孩子,我担心她会不小心在冷炎面前说漏了嘴,冷炎心细如发,我不能不防。" 蓝双荷双手拖着腰,站起来,幽幽地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相公,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一个人,武功那么好,怎么看都很自如。"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现在是夫妻。夫妻是同体的,这不叫拖累,叫幸福的牵绊。"徐慕风揽过妻子,柔柔地在唇瓣上印上一吻。 "相公,你有没想过那封寄给爹爹的信是谁写的?" 徐慕风一笑,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算是给屋主的租金,"还能有谁?自然是冷炎呗,你家人看了那封信,一定会来西京,他又让人栽赃我叛国,这下子,我是前后的路都被堵绝。他这是在逼我现身。多年的朋友,我了解他的手段。我背弃他,一定让他很生气了。唉,其实有时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蓝双荷吸了一口气,"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夫子庙一带?" "冷炎手下有一批便衣侍卫,平时都扮成小商小贩之人,混迹于市井,我们进城时,他一定早发觉了,可能在夫子庙一带跟丢了我们,他把视线锁于这一带。所以我们会越快离开这儿越好。" 徐慕风背上包裹,替妻子扎好斗篷,确定没有什么拉下来的,才牵住妻子的手, "双荷,趁天还有一丝亮,我们出城吧!" 天色已经傍黑了,风很大,吹落的枯叶漫天飞舞。一片黄叶被风卷进了小院,穿过门沿,飘到了徐慕风的脚边。 他怔了怔,缓缓蹲下身,捡起落叶,眼底的余光看到小院中突然多了几双脚,静静地候在风中。 他的心一凛,手中的落叶揉成了一团。 "双荷,天气不好,我们就明天再走也不迟,你先回房间歇息去。"他松开了双荷的手,探向腰间的长剑。 蓝双荷不解地看着相公,察觉他浑身开始紧绷,她转过身,惊得捂住了嘴。 "乖,听话,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直到我进去之前。"徐慕风温柔地对妻子说道。 "不,不,我不走……"蓝双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双荷,你在这,我要顾着你,放不开手脚,我们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你进去,凭我的武功,足可以对付他们。"他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俯在她耳边叮咛道。刚刚,他已经看过了,院中站了四人,领头的是项荣。 不亏是冷炎,来得真快。 "相公,你为了我和孩子,一定一定要保重。"蓝双荷不敢掉泪,紧紧地咬着唇。 "相信你的相公。"徐慕风含笑目送妻子走进卧房,这才慢慢地步出屋子,守在门边,朝项荣微微一笑。 "项侍卫,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项荣下巴轻轻一抬,身后的三人应了一声,从三边围了过去,把徐慕风锁在中间。 "徐将军,今天你是温候再世,存孝重生,也活不出这座小院了。给你个机会,你是自我了断,还是让我们帮忙?"项荣冷冰冰的瞪着徐慕风。 徐慕风放声大笑,"项侍卫,你讲话还是和从前一般的酷。不过,慕风向来不屑于别人的帮忙,活不活,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他突地收敛住笑意,沉声道:"有种的,来吧!" 项荣一挥手,四人同时吆喝一声,。从三面扑了过来。徐慕风一低头,闪过左边一柄大刀,两人一换身,他抬于一剑,直刺向对方的虎口,对方感到一麻,低头一看,崩开了一个大口子,不禁往外一仰,疼得晕了过去。右边的侍卫忙补上,项荣和另外一位也齐齐挥刀刺了过来。 徐慕风大喝一声,突然一跃,跳向半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长剑舞得象花雨,看得人眼花缭乱,闪神间,两位侍卫喉头间各中了一箭,血象喷泉般涌出,项荣幸好避得快,躲过了剑雨,但她仍勇猛地向徐慕风一次次扑来。 徐慕风武艺再好,也不能久战,他的动作这时已经比刚才慢了两分,而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项荣趁徐慕风晃刭近处,一刀砍了过来。徐慕风用剑格开,不防暮色里突然飞过来一柄短刀,直直没入他的胳膊,他的手一抖,长剑"咣"地一声脱手,鲜血立时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没有去捂伤口,张开两腿,以只手与项荣对抗。 "慕风,看来成婚真的是件不错的事。这一阵,你的武艺又渐长了不少。"浅浅的夜色里,又有一身着黑衣的人冲进了小院,冷炎负手,立在正中。 项荣收了刀,站到冷炎的身后。 徐慕风从容地一笑,"冷兄一直什么都看得透透的,确实,成亲是件不错的事,你不是也准备步入其中吗?" "对,我是想尝试一下。"冷炎耸耸肩,"可是我看着慕风,又觉着成亲让人变得愚蠢,我不免又有些迟疑。为什么你放着堂堂的大将军不做,要做个见不得光的阶下囚呢?" "没有办法。你爱走阳光道,我喜欢独木桥。" "你还有桥吗?"冷炎的声音突然一寒,"在你做出如此背信弃义、有负朝廷之事时,你那根独木就被砍断了。朋友一场,我只能尽量给你个全尸,其他我无能为力。" 徐慕风一笑,"冷兄还真是重义气的朋友,不过,我还是要拒绝这份厚意,承受不起呀。"他快速地看看小院,心定了下来。 冷炎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相公……"一声惊恐的低喝,蓝双荷脖子上架着把刀,被一位侍卫揪着胳膊,从屋子里推搡着出来。 该死,徐慕风一咬唇,他忘了后窗。 "我在这里呢。"徐慕风宽慰地对妻子笑笑。 蓝双荷吓得小脸苍白如雪,双唇直哆嗦,"你……流血了……"她颤微微地转过身,穿过夜色,看着冷炎,看着冷炎。她记得他曾陪着江子樵到蓝荫园做过客,当时只觉着他清冷,现在看着他浑身充斥的不是慑人的寒气,若是令人心惊胆颤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冷王爷,你真的喜欢我三妹吗?"她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交谈,知道相公的尊严不可侵犯,她不能出口求冷炎,夫妻同体,不能同生,能同死,也是一种幸福。她知道冷炎今天不可能放过他们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另一件事。 徐慕风为了蓝家,犯下重罪,她不喜欢冷炎,却不能埋怨他。她不想因为他们,而断了三妹的幸福,如果冷炎真的喜欢三妹。 冷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才说道:"是的,我喜欢梦姗。但我不会……" "够了。"蓝双荷突然推开脖子前的刀,"你好好待我三妹,永远不要向她提起今日的事,她并不知她的姐夫是慕风。"她缓缓转过身,捂着徐慕风的伤口,头搁在他的肩上,恬静如从前的某个深夜,两人相拥着坐在窗口,一同看着夜空里的星辰。 "相公,抱紧我,不准松开。"她娇柔地说道。 徐慕风眼中闪烁着一丝泪光,轻轻点了点头,"嗯,永远都不松。" 冷炎默默地凝视着他们,"慕风,我亦无法,你犯下这错,实在无可宽恕。" "我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挡了你的道,自然要让开。"徐慕风笑,揽紧妻子,一双手悄悄探向身后。 冷炎慢慢地抬起手,"上!"他从牙fèng里挤出一个字。 项荣第一个冲上前去,徐慕风抱着蓝双荷一转身,剑刺进了他的后背,血一下喷出很远,有几滴溅上了冷炎的袍摆。 冷炎皱皱眉,避到院门边。 侍卫黑压压地齐齐冲上前去,"啊!"突然几人发出一声撕裂的惨叫,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捂住双眼。 "他放暗镖。"项荣惊呼一声。 众人不禁后退,只见徐慕风抱起蓝双荷,一个大的飞跃,跳上了院墙,两人站在院墙上晃了晃,突然一个劲头栽了下去。 "相公,我的肚子……"蓝双荷惨叫地在墙外尖呼。 项荣率人追上去,地上已没了人影,一条血路赫然地指向隔壁的巷子。 〆﹏、糯米TXT论坛≈◆娜娜是公主◇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七章,相思已是不曾闲(五)(VIP) 她真的真的是不放心,总闷在屋子里,会胡思乱想,夜里还会做一些可怕的梦,醒来后,什么都记不清,但感到内衫湿淋淋地沾在身上。 本来,她倒是挺心安的。可是,贺文轩的一席话让她毛骨悚然。这世上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不行,她一定要去二姐的小院看看,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小姐,这毛皮一点杂质都没有,做个围脖很不错的。"西京城有名的成衣店珠绣坊的裁fèng师傅早膳过后,就来了王府,带了许多西域的天鹅绒、江南的绢纺,还有毛皮,说要给蓝小姐准备冬装。 蓝梦珊心神不定地由师傅们量了尺寸,随意指了几匹,应付一下了事,哪想到着师傅特别热情,扯着她说个不停,恨不得她全把这些布料和毛皮全买下来。 她无法再忍受下去,拉了脸,转过身不再理睬她。 冷炎走了进来,裁fèng师傅毕恭毕敬施了个礼,陪着笑脸说道:"王爷,小姐这还没进门,就替你节省呢,只肯做几件衣衫。西京城冬天是不冷,但围脖、袖笼总是要的。" 冷炎摆摆手,"那师傅就看着办,各做一件好了。" "谢王爷,谢王爷。笑得一定给小姐设计出最时新式样,保证西京城没第二人有。" 冷炎点点头,让总管领着师傅下去先预付银两。 "冷大哥,其实我觉得街上有几件成衣店也不错,买现成的不好吗,何必定做呢?"蓝梦珊被冷炎拉过来,眉宇间锁着忧郁。 "那些成衣太普通,和你的身份不相配。梦姗,你未来的夫君是位王爷,你可以小小的委屈下吗?"太阳快三竿高了,冷炎今天还没上朝。这几天,他一直都呆在王府中,寝楼的装修到了最忙碌的时候,有许多事都需要他亲自过问。有时,他也会咨询下蓝梦姗的意见。 这时,蓝梦姗就睁大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他问的问题很怪似的。 "我知道,碰到家族聚会和一些正式场合,需要穿正装,但有时还是要穿些家常的衣衫,那样舒服,象我常写字、画画,不小心会把墨汁和颜料沾到身上的。" "那再添几件家常衫?"冷炎宠溺地一笑。 "嗯,冷大哥,我自己上街选,行吗?"蓝梦珊晃着冷炎的手臂,问道。 "好。"冷炎微闭下眼,"去总管那里拿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谢谢冷大哥。"蓝梦珊一得到特赦令,欢喜地就往外面跑去。 项荣从花厅走了出来,"王爷,需要我跟去吗?" 冷炎摇头,"不要了,今天龙江镇那边的眼线回京,你到城门接去,别耽误了。" "是!"项荣从眼底偷瞥了下冷笑,欲言又止。 冷炎弹去衣衫上一丝小小的尘埃,"想问什么,说把!" 项荣吞吞口水,怯弱地抿了抿唇,低下头,"王爷,这其实是个计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 "谁说是个计策?"冷炎斜了她一眼,"梦姗只是碰巧姓蓝而已,其他什么事都和她无关。我这一辈子娶的女人只会是她,你以后口头上对她尊重点。" 项荣欠了下身,什么也没说,出去时,脚步有些错乱,像是心情起伏很大。 夫子庙的红墙外,有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叶子差不多落尽,阳光直射着光洁的树干,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银光。 蓝梦珊让马车停在庙外,要跟随的红袖去买香,在大雄宝殿等着,她要先去偏殿求个姻缘签。 红袖跳跳蹦蹦地走了进去。 蓝梦姗随即转过身,凭着记忆,她拐进一条巷子,穿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她看到了二姐院子里的石榴树了。 院门半掩着,一股难闻的怪味扑鼻而来。她捂着鼻,轻轻推开门,心差点停摆。 满目狼藉,到处都是腥红的血迹。 "二姐,二姐……?"她两腿发软,怎么也挪步上前,浑身都在发冷,只得扶着院门,颤抖地呼喊着,眼泪一下子汹涌成海。 "姑娘,你认识徐师傅和徐娘子?"隔壁的院子探出个妇人,小心地看看四周,紧张兮兮地来到她的身边。 "他们人哪去了?"蓝梦珊嘴不敢张太大,怕会哭出声来。 夫人拉着她来到自家院子里,"大前天的傍晚时分,就是下雨那天吧,突然来了许多黑衣人,把这个小院围得实实的,我和相公不敢出声,只听到'朝廷'还有'你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的话,接着就是刀剑的声音,老天爷呀,听着真让人害怕,风把那个血腥味吹来,难闻死了。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早晨天一放亮,我和相公趴在院墙上一看,就现在这个样子,徐师傅和徐娘子都不见了,黑衣人也不见了,不怪,我猜想他们估计是……死了,那黑衣人瞧着象乌鸦,比他们多了去了。我们和徐娘子认识好些日子了,没觉着他们象恶人,不知怎么惹上那些人的,造孽呀!姑娘,你是他们家亲人吗?" 蓝梦姗不知怎么回的夫子庙,她环抱着双臂,直感到从里到外的寒意。 下雨那天,傍黑时分,不正是贺文轩问过她一番话之后时吗? 她真傻,为什么要信贺文轩的话呢?冷大哥早说过他的聪明全用上为朝廷设立新型的刑罚上,他那种人怎么会放得过姐夫呢? 可怜的二姐,还有那个没来得及生出来的小娃娃,以后会喊她小姨的娃娃都没了吗? 姐夫,满脸的大胡子,她都不知他什么样,只见了两面,看他眼神很犀利,不象想象中山贼那般猥琐。如果剃去胡子,爹娘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又什么用,再也见不到了。 "小姐,你在抖?"红袖愕然地缚住像是被风都能吹倒的蓝梦姗。 "去书阁。"她用了全部的心力,只说出了三个字。 红袖瞧她那样,不敢多问。扔了香,让车夫备车。 一路上,蓝梦姗一直紧紧地抱着自己,两眼紧闭。 "蓝小姐,快请进。"贺东开的门,一见是蓝梦姗,欢喜得把两扇门全拉开,以便马车好进。 "不了,请你家公子出来下,我就在门外等着。" 他说他的书阁高雅圣洁,不容俗下踏足,可惜她这个俗人害怕这里脏了他的脚呢! 贺东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很快,贺文轩就走了出来,俊容上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为什么不进来?我这里有地道的兰雪茶,还有上好的山泉水,我让贺西在煮了。" 蓝梦姗没有回应他,扭过身,沿着白墙缓缓地走。贺文轩跟在后面。 两人走得远了,把马车落在后面,再无别人的视线时,蓝梦姗缓缓地转过身,眼中蓦地射出愤怒的寒光,上前两步,"你这个骗子!" "啪!"一个巴掌落在贺文轩的脸上。 "你!"震惊不足以形容贺文轩的感受,"你疯了。" 他握紧拳头,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答应我会放过他们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我姐姐还怀有身孕,你怎么下得了手的?"蓝梦姗失控地向他哭吼着。 "你二姐?"贺文轩蹙起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还装……贺文轩,在这之前,虽然我不喜欢你自大的样子,但总想留住一些美好的回忆。可现在全没了,全没了。"蓝梦姗无措地摇着头,悲痛地看着他,"你假惺惺地说关心我,其实是试探我的话。我是个傻瓜,以为你是个好人……十年前……那都是假象,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是的,我的祖母是先皇的皇妃,我的祖父是官窑的工匠,我姐夫是个山贼,你要满门抄斩吗?" 她太难受了,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 贺文轩已顾不得一个耳光的奇耻大rǔ,他知道眼前的小丫头象受了什么刺激,他抓住她的两肩,"你镇定一下,细细地从头说起,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蓝梦姗狠狠地拭去眼泪,冷漠地推开他,"不要碰我,现在告诉我,我二姐和姐夫的尸体在哪,把他们还给我,我要带他们回龙江镇。" "蓝小姐,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你的二姐和姐夫。"贺文轩也急了,冲着她狂吼。 "不认识?那我提醒你,他们就住在夫子庙附近的一家简陋的小院里,我姐夫大胡子,身材高大。下雨那天,傍晚时分,你从王府离开后,一队官兵围住了小院,杀了他们。那里到处都是血,都是血……" 夫子庙?贺文轩脑中一振,好熟悉的地方,他和蓝梦姗再次见面不就在夫子庙吗?不……不是那个,他好像还听谁说起过。 "徐慕风叛逃后,在夫子庙附近就没了踪迹,估计没出西京城。" "你说你姐夫一脸的大胡子?"他直直地看着蓝梦姗,心头浮出一个熟稔的身影。 会是慕风吗? 蓝梦姗哭得太凶,气象喘不下来,"看来你杀人太多,都记不得罪犯的样子了。" 贺文轩不舍得地叹了口气,想出手抱她,但不敢。"蓝小姐,我觉得你现在回冷王府不太安全,你暂时住到我书阁,可好?你说的这事,我会好好去查的,但要给我时间。"他不能再做一个逍遥的、隐居书生了,他必须要问事,问大事,为了梦姗。 "到现在,你还在装善人,你以为我被你而感动呢?你这个恶魔、刽子手,要杀要刮,尽管来吧,反正你什么都知道的,我不会躲,但现在把我二姐、姐夫还有二姐肚子里的小娃娃还给我!"她狠狠地扯住他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蓝小姐,"贺文轩白着脸凝视她,"不要再哭了,你的嗓子已经沙哑到不行,我会尽力找到他们,把他们还……给你的。"他从怀中掏出丝帕,硬塞到她手中。 她愤怒地扔出很远。"两具尸体你留着有何用?我现在就要,就要,要带他们回家。" 贺文轩抿紧唇,为她感到心戚戚的。"给我时间,好吗?"他再次重申。 蓝梦姗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脚下突然一绊,她仰后倒去,他冲上前去欲扶她,她佛开他的手,努力地爬起来,一条罗裙占满了尘埃,她掸也没掸,直冲冲地往马车走去,只支撑到上了马车,说了句:"回王府。"她就晕了过去。 贺文轩目送着马车,眉结深敛,俊容沉重如山。 他真的……真的开始出售了吗? 〆﹏、糯米TXT论坛≈◆娜娜是公主◇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八章,相思已是不曾闲(六)(VIP) 天下太平,边境安宁,百业昌盛,当今皇帝也乐得逍遥,晚上不必兢兢业业地泡在御书房里,和一堆奏折作伴。用过晚膳后,和公主们聊聊天,与妃嫔们一起看看大戏,享受天伦之乐,然后,抱着某位美妃一起度秋夜漫长,真正的快活似深陷。 今日,皇帝刚刚落座,戏台上幕布拉开,一位俊秀的男子长声吟诵,"为何心神不定?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痴了心,动了情,只怕落花心意,流水无情,天地冥冥,形销骨立,一人伶仃……" 皇帝抚着额下的胡须,看得有滋有味。肃然半百年纪,儿女情长的戏,让人觉得永远不老。 "皇上,贺公子求见!"外面侍候的太监进来禀道。 皇帝抬起眼,有点诧异,"文轩这么晚进宫有何事?"他印象中,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要贺文轩替朝廷做点事,他这个做皇上的恨不得低三下四地恳求,贺文轩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应。 "让贺哥哥快进来啊,一边看戏,一边说事好了。"旁边坐着的紫璇忙不迭地催促道。 "不乐,朕出去看看。"皇帝沉吟了下,挥挥手。 贺文轩在戏殿外的一间偏厅等着,眉宇紧蹙,宋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陪着他。 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走进去,挽起袖子,对着贺文轩笑了笑,"文轩,是没出宫,还是从府里又过来的?用过晚膳了吗?" 贺文轩长身站立,非常郑重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这让皇帝一怔。 "恕皇上不嫌文轩直率、鲁莽,文轩想明日正式起入朝为官。"他朗声说道。 皇帝搁在椅沿上的手指微微地曲起,"此话当真?"他生怕贺文轩又反悔,极力抑制住心内的狂喜,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这一天,他从贺文轩十六岁时就开始盼了,足足瞪了八年啦。 君得贤相,如添两翼。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贺文轩薄唇紧抿,语气坚定,"但是职务?" "依然按朕当年答应你的一般,你只任朕的钦差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六部均在你的管辖范围,可随意调遣百官、西京城的兵马,所做决定,不必请示朕,可直接下达。怎样?" 皇帝老谋深算地斜睨着贺文轩。 这权限不小,几乎是一个帝王宠溺朝臣的权限,可以让你一夜一夜飞黄腾达,但是稍微把持不住,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贺文轩不卑不亢地撩开袍摆,双膝着地,大礼参拜:"臣谢主隆恩。" 皇帝哈哈大笑,"爱卿快快请起。"他亲自站起,双手扶起贺文轩,"那朕就拭目以待贺大人的表现了。贺大人,请问你上升的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臣想去兵部视察。" 皇帝眯起了眼,久久凝视着贺文轩。 贺文轩坦然地迎视着,两人的目光里都有一点很深的东西,可是谁也没有说破。 "正和朕意。"皇帝意味深长地拍拍贺文轩的肩,"朕有了贺大人,以后看戏喝酒的日子会多许多。来,朕送贺大人出宫。" "皇上,好戏已开场了,请皇上还是留步观赏。"贺文轩拱了拱手,转身翩然而去。 宋瑾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看着父皇还在凝视着贺文轩的背影,轻咳了几声,"父皇,你对文轩真的挺偏心的,给他的权比给皇儿的还要大。他有怪癖,近不得女子,你别打他的主意,他不可能娶紫璇的。"他支支吾吾了一会,说出结论,"所以他不可能是我们自家人的。" "自家人又怎么样,外人又怎么样?史上弑君夺位的还少吗,那些人可都是血脉相连的自家人,"皇帝不满地白了宋瑾一眼,"朕偏心文轩,可都是为了你。" "父皇这话讲错了吧!你不担忧他权大盖主吗?" 皇帝咂了咂嘴,欣慰地笑了,"文轩把你教得不错,你也懂权大盖主了。瑾儿,父皇位居九五之尊,识人无数,这贺家人,你可敞开心怀的信任,他们都是文人出身,读书破万卷,重的是气节、伦常。朕已得贺丞相,文轩可是朕千挑万选为你准备的,你对他要极其尊重。唉,朕以为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等到他出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份意外收获。瑾儿,走,陪父皇喝一杯去。" "父皇,在你的心目中,是文轩的位置重还是炎儿的位置重?"难得父皇这么温和,宋瑾把心底里压了许久的疑问吐了出来。 "你说呢?"皇帝乐呵呵地把话题又扔给了宋瑾。 宋瑾眨巴眨巴眼,他若知道还问干吗,算了,当他没说,喝酒去。 …… …… …… …… …… "大人,这事徐将军的卷宗,里面的这些都是在徐将军的帐营里搜出来的。"兵部侍郎端着灯,在柜子里翻了一会,才抽出一个纸袋,递给新上任的钦差大人贺文轩。 新官上任三把火,贺大人等不及天亮,第一把火就点到了兵部。 贺文轩拆开纸袋,纸袋里就几封书信。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徐慕风,信笺的落款是东朝的大元帅都仁,里面的内容无非是南朝与东朝的几次边境小交锋。还有一封信是徐慕风写给都仁的,信中说他暗中相助东朝一事,已被人识破,再呆下去,怕惹来杀身之祸,择日将带兵投靠都仁,请都仁准备接应。 不知什么原因,这信没来得及发生,就被发现了。 贺文轩微微一笑,把信塞回纸袋,"徐将军是何时离开边境的,走的时候有人知道吗?" 兵部侍郎想了一会,"下关奉命去军营调查徐将军叛国一事,他的随从说,徐将军是四个月前离开的,当时他收到一封朝中送去的加急信笺,然后他就火速进京了。" "进京?"贺文轩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贺文轩,是三个月前,在龙江镇上,他拎着一大包瓷器送给冷炎,说了些很诡异的话。 "对,边境将军进京都必须先到兵部报道。大人,你看,这事徐将军当时的签字。"兵部侍郎从桌上拿起一本名册,翻到六月四日那页。 "他在京城住在哪里?"慕风在龙江镇是七月中,这中间一个多月,慕风干嘛去了? 做山贼???潜伏、监视? "那下官就不知道了。但……"兵部侍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贺文轩放下名册,冷言轻问。 侍郎嗫嚅了好儿,才吞吞吐吐说道:"但下官那天进宫送公文到……御书房,看到徐将军也在里面。" "他还进宫面圣了?"贺文轩挺拔的身形猛地又挺直了几分,继而骤然转身,那气势吓得侍郎两腿直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触怒了钦差大人。 老狐狸,真是狡猾呀! 贺文轩站在星空下,冷厉得如刀锋一样的声音,擦过夜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的后面会不会又有谁呢? 他屏气凝神,慢慢地闭上眼。 徐慕风那些所谓的叛国信笺,稍微留点神,多考虑一下,就会发觉,那不仅不能给徐慕风治罪,反而应该给予他奖励。因为那几次小交锋,南朝都是以绝对的优势获胜,真正应该治罪的是都仁。 那谁非要给徐慕风栽这个脏呢?他先不想。 栽赃的目的是什么?置徐慕风于死地。 徐慕风死了后会怎样?一切都灭于尘埃,死无对证。 可慕风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会傻傻的听人摆布吗? 慕风甘于接受这一切,不反驳,只能说明……慕风肩上还担有另一重任。 他只是以身作饵…… 贺文轩突地睁开眼,思路瞬即通明,可是中间又脱节了一处,无法相连。 山贼与慕风是同一个人吗? 慕风现在生死未卜,他无法问询。蓝梦姗有可能是解结之人……贺文轩捂住心口,感到一阵阵的抽痛,脑中浮现在白天,她在他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边哭边斥责。 只要她能好受点,他不在意受那些委屈,他懂她失去亲人的悲痛与无助,他想帮助她,想抱紧她,如果她愿意接受他的话。 但是她对他成见深到骨髓,她还愿意见他吗? 贺文轩苦笑。 …… …… "什么时辰了,红袖?"蓝梦姗缓缓睁开眼,看到窗前柜上点了盏罩灯,外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她撑坐起,披了件衣衫,抿抿干裂的唇,眼前的一切像是在晃动,她抱着头。哭得太多了,都还昏的厉害。 "梦姗,醒了吗?"帘幔一掀,冷炎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端了杯茶。 "怎么会是冷大哥,红袖呢?"蓝梦姗讶异地东张西望。 "哦,我让红袖睡去了。"冷炎温柔地一笑,把碗凑到她嘴边。 她眨眨眼,喝了几口,接过碗,放在桌边,低下眼帘。"我又让大哥cao心了。" "孩子话,"冷炎宠溺地替她理好散乱在肩上的发丝,"告诉大哥,今天又看了什么大戏,都哭晕过去了。问红袖,她像傻了般,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大哥别问了,很伤心的。"嗓音一颤,酸涩的双眸又红了。"冷大哥,"她把微凉的小手塞进冷炎的掌心,头轻轻搁在他的颈窝处,"我离开龙江镇很久了,该回家了。" 二姐与姐夫已故,至少也要让家人为他们祭祀一番,以示怀念。她很想脱口向冷炎说起二姐的事,但姐夫生前一再叮嘱不能告诉冷炎。 她便闭上了嘴。 如果说了,冷炎会生气她的隐瞒吗? 好久,冷艳都没有出声,睫毛抖动了记下,眸光柔柔地笼罩着她。 "梦姗,我留下来照顾你,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二姐的事吗?搁在棉被上的十指缓缓泛白。 冷炎微闭下眼,清冷的唇型向上扯了扯,"今天,你家里送信过来,说你祖母突然染上了寒症,卧病在c黄,现已移回了蓝荫园,大夫说……不会拖得太久。老人家希望在她走之前,看到我们成婚。" "不,不会的,祖母不会病倒的,她只是有一点关节痛,其他都很好,很好……"蓝梦姗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 人的承受能力很有限,一天之中,二姐与姐夫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现在她最爱的祖母又病得不轻。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感到心像要跳出了嗓子眼,她突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脸胀的通红,刚刚喝下去的几口水也吐得精光。 "梦姗……"冷炎心疼地替她拍着背,爱怜地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最爱祖母,舍不得她离开。但人活百年,终将一死。你不是孩子了,不要逃避,要好好面对。"他捧起她的小脸,吻着她夺眶的泪水,"不要难过,还有冷大哥。冷大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蓝梦姗抽动着双肩,紧紧揪住冷炎的衣衫。 "现在,我们要想着,怎样让祖母没有一点遗憾地离开。时间可能来不及让你回龙江镇,我再去迎娶。我准备把婚礼提到后天,成亲后,我们立即回龙江镇。对不起,梦姗,有点仓促,让你受委屈了。后天,好吗?" 好吗? 蓝梦姗闭上眼,泪如泉涌。 疼她,爱她,惜她的祖母,想看着她美美的嫁人,她怎舍得让祖母失望呢? 成亲算什么,如果能留住祖母,她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好,冷大哥!"她重重点头,泪也随着落了下来。 〆﹏、糯米TXT论坛≈◆娜娜是公主◇丶为您手‖打╰╮ 第四十九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一)(VIP)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c黄。 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 负你残春泪几行。 一夜辗转反侧,蓝梦姗近午才醒来。双眼微肿,小脸苍白,毫无平时的俏丽。红袖给她挑了件粉色的夹袄,想让她脸上增点喜色,她摇摇手,指指c黄前挂着的那件月白色。 "小姐,你一会要去见公主,这件太素了吧!"红袖说道。 "公主唤我有事吗?"自从她来到冷王府,长公主第一天来吼了一通,后面到是再没来过。 "我们明天要成亲了,你也该正式向娘亲行个礼。"冷炎含笑走了进来。与蓝梦姗的憔悴萎靡相比,他双目灼灼,提拔轩昂。 蓝梦姗喔了一声,任由红袖换上粉色的夹袄。 长公主府就在隔壁,冷炎牵着蓝梦姗走了进来。显然早有人来通知过,长公主夫妇已端坐在中堂之上,地上放了两个软垫。 长公主冷漠地扫了蓝梦姗一眼,下巴扬起,然后就把目光落向了别处,驸马到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娘亲,这是梦姗,儿子带她来向你们行礼了。"冷炎拉着蓝梦姗跪下,两人很郑重地叩了三个头。 "呶,这是赏你的。"长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金钗,扔到蓝梦姗面前。 冷炎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 蓝梦姗直直地盯着金钗,缓缓伸出手,很恭敬地捧起,"谢谢公主殿下。" "你不必谢本宫,要谢就谢炎儿。是他看中了你,因他是本宫割舍不掉的亲生骨ròu,本宫只得接受你。不过你这丫头真是幸运,若非你姓蓝,你……哪有机会嫁进冷王府。"长公主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气愤不平地瞪着蓝梦姗。 "娘亲,你说太多了吧!"冷炎声线一紧,扶起蓝梦姗,"明日我与梦姗就要成亲,如果你不想祝福,那么请不要伤害我们。" "炎儿,你……"长公主气得一甩袖子,"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送客!" "不必送,我们自己走。"冷炎也拉长了脸,揽住蓝梦姗。 蓝梦姗咬着唇,幽幽地叹了口气。 "梦姗,你别在意娘亲的话,她是豆腐心刀子嘴。"突如其来的婚事,让王府里,忙碌如闹市,唯一僻静的地方,就是蓝梦姗客居的闲阁了。 蓝梦姗摇摇头,"冷大哥,我不会在意任何人瞪得。现在什么我都会往好处想,因为祖母她希望我嫁得幸福,如果我心里面有一点点的不自在,都会让祖母难受。我不要,我只想着喜服、红烛、花轿、爆竹,冷大哥……龙江镇……那些个小事,又算什么呢?"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笑脸上罩上一层失意,看到冷炎眼中的关切,她硬挤出一丝笑,"冷大哥,我真的挺好的。" 冷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让她斜坐在他的膝上,柔声道;"梦姗,不必再冷大哥面前掩饰什么,我知道你在牵挂祖母,想哭就哭吧!" "不哭,明天是大喜的日子。"她蹙着秀眉,"想不到,三姐妹中,还是我成亲最早。冷大哥,明天客人很多吗?" 贺文轩和江子樵回来吗?最好不要来。不管怎么佯装,心里面装满痛苦时,笑都会像哭。她不想自己那种样子被他们俩看见。 "不多,只有一些亲戚和好友,朝中同僚,我一概没有邀请。"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黑眸闪着奇异的光芒,脸颊贴得她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节拍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成亲后,我们每天都可以这样亲密了,真好!" 蓝梦姗的脸颊火热得胜过夏日朝阳,"冷大哥,以前,你有想像过你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吗?" 冷炎轻笑,"我只是想要一个特别的、清新点的女子,不要一般的庸脂俗粉,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你呢?" 蓝梦姗脸上突地掠过一丝悲戚,"我……还没到想那些的年纪吧!" "那更好,以后你就只能想我了。梦姗,我有犹豫过要不要娶里,你不要乱想,我是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但现在我坚定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低哑这嗓音,呼吸有点加重。她感到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滑落,搂到她的腰上,呼着热气的柔软双唇就贴在她的脸颊一侧,仿佛只要他轻轻偏一下头,就会与她的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 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僵直地坐在那里,像个泥偶任人摆布。 "梦姗……怎么办?"冷炎轻叹。 "呃?"她强装镇定地看着他。 "我可以把我们的洞房花烛提前吗?"他催眠似的蹭着她的颈窝。 "就在……明晚,不要等……很久的。"她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感到很别扭。 "哈哈。"冷炎笑了,柔柔地吻了她的粉腮,"你不知道你刚刚那样有多可爱,冷大哥逗你的。冷大哥都等到二十六了,不急于再多等一天。不过,刚才你没有再想着祖母,心里面只有冷大哥吧!" "冷大哥……"小脸胀得通红,从他腿上跳下。 "知道了,冷大哥不再乱说话。我要去前面看看准备得如何,你吃点东西,休息下,明天有许多仪式要折腾的,我担心你累着,可是那事没人能帮忙的。" 他起身往门边走去,不时还回头递过一个温柔的视线。 蓝梦姗等到冷炎走远,脸上的笑意像潮水般,缓缓退去。 后园的丫头们都被调到前面帮忙去了,连红袖也去了。满c黄、满桌都摆满了成亲时要穿的衣衫和饰品,那种炫目的艳红,看得令人眼花缭乱,她失神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信步走了出来。 后园中静得只有风声和鸟声、她的叹息声,清冷的阳光洒在四周,映得地上的影子都像是透明的。 十指绞着手绢,她没有目标地乱转,秋去冬来,精致的园子里,也是满目残败的风景。 曾经,成亲对于她来讲,是件无比憧憬的事,和喜欢的人,花前月下,呤诗诵词,把酒言欢,琴瑟合鸣。她有偷偷想过牵她之手的那人,其实从来没有外人,从她有记忆之时起,她小小的心坎里就只有一个人,白衣翩翩,羽氓纶巾、风采绝伦。 可惜,她的梦还没来得及圆,就毁成了粉末。 梦终究是个梦,扯不进现实之中的。他不仅毁了她的梦,还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侩子手。 "啊!"蓝梦姗震惊地直眨眼,她不知怎么转到了后园的角门边,而角门的那棵高大的杉树下,站着的不正是那人吗? 太过意外,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身子瑟瑟发抖,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向哪里。 贺文轩也是吃了一惊。 他不是一人来的,贺东贺西警觉地看着前方,越过蓝梦姗,到前面望风去了。 "你又想干什么?"许久,她才回过神,鄙夷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贺文轩。 "蓝小姐,你不要怕,我只说几句话。"贺文轩定了定神,声音中带有几分沙哑。 他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在得知她快要成亲的那一刻,他呆坐在椅子中,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他才起了个头,冷炎却一步比一步急,一步比一步狠,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迂回的办法来阻止。只能象宵小一样,跳墙偷偷钻进冷王府,希望能遇到她,能说服她,这是最快最方便的法子。 天助他一臂之力。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讲的。"她累了,没有力气再哭,也没有力气再骂。"如果你是劝我不要和冷大哥成亲,那么就不要开口了。" 贺文轩眸光一黯,他抬手捏去她身上沾着的一片落叶,"你若真的爱冷炎,我不阻止你的。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准新娘的喜悦。" "你刚刚失去两位亲人,你会喜悦得起来吗?"她嘲讽地瞟了他一眼,"这一切,还是蒙你所赐。" "姗姗……"他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让两人都惊住了。 不是蓝小姐,不是梦姗,是姗姗,亲昵、熟稔,仿佛经常挂在嘴边,出口得那么自如。 她有点恍惚,心砰砰地乱跳。 贺文轩落寞地一笑,"我一直都想这样喊你,不过,我都是悄悄地在心底里喊着,今天,我……不由自主了,让你见笑了。我的话你也许已经不再相信,但不管如何,我都会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给你一个清楚的真相。姗姗,"他抬起头,"能和我说说你姐夫和你姐姐的事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你姐夫是不是叫徐慕风?" 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更没必要试探他,他是真的焦急、眼里布满血丝,嘴角起了泡,看着她的眼神,不时还闪过一丝强抑的痛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糊涂了。 如果人真的是他让人杀死的,他没必要在她面前说这些。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善掩饰,做了什么,必然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那二姐和姐夫又是谁杀的呢? 一团乱麻,她理不清。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必须要回龙江镇,去见祖母最后一面。 "姐姐喊他相公,隔壁的大嫂称呼他们为徐师傅、徐娘子,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蓝梦姗在阳光下慢慢地走着,纤细的身子像抹幽魂一般。 "他们是在龙江镇上结识的?"贺文轩问道。 "和我们认识的时间差个一两天,姐姐去送货,他劫持了姐姐的瓷器。好了,贺公子,我不想再说了,我的心情很乱。"蓝梦姗默默转过身,"我猜不透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可惜一切已晚,他们……都死了。" "后来,他带着瓷器和你姐姐一同来到了西京,租住在夫子庙附近?"贺文轩拉住她欲转身的手臂。 断线脸上了,思路又可以往下延伸了。 徐慕风从西京先去了龙江镇,暗中监视着蓝家,然后装扮成山贼,劫持了瓷器,与蓝双荷有了交集。他把瓷器调了包,那么着急回西京城,是要送给另一个人,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成亲是个意外,从而延误了一些事,然后突然满国传遍了他叛变的丑闻,他只得先躲起来,再后来,梦姗来了,他们见上了面,却不知被人跟踪。 "小姐,小姐……"后园里,突然响起红袖焦急的喊声。 "我真的该走了。"蓝梦姗挣开他的手,但没有成功。 "姗姗……"贺文轩轻颤着加了力度,"我不是要你一定要嫁给我,你可以……选择任何人,但不要是冷炎,好吗?" "为什么?" "冷炎他……很复杂。"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放在她面前,他只能说得温婉,不然她会误会更重。 "你们谁是简单的。"蓝梦姗失笑,"多谢你特地跑来一趟,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只想选择冷大哥。" 俊容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着,他真想抬起手臂,敲昏了她,把她带得远远的,不然,她以后一定一定会后悔的,而他将更是痛苦一辈子。 "你才十六,就这么急着想嫁人?"他控制不住,又吼了起来。没有办法地,一腔怒气,化作掌力,狠狠地击向身边的枝干。 树上几片落叶,抖抖索索地纷纷飘落。 泼墨挥汗青的修长手指,立时红肿一片,有一处还往外渗出血珠。 蓝梦姗凝视着那只手,柔嫩的唇瓣咬出了一层牙印。 "你……是贪图王府的荣华富贵吗?" "小姐……"红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没有生气,"不是我急,而是有些事不能再等。"她扬声高呼,不再看他,"我在这里……" 颤抖的语音被风吹散,像是在呜咽。 轻轻抽回手臂,穿过石径,绝然而去。 "公子,回书阁吗?"贺东贺西退了回来,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 贺文轩仰起脸,任风拂面,"不,进宫。" 初冬的风真冷啊!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二)(VIP) 不冷的西京城,今夜破天荒地下雪了。雪花不大,也不密,三三两两的几片,在冷王府红灯笼的照耀细心啊,随风飞扬,那么的轻,那么的柔,仿佛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子。 王府总管呵了下冻僵的手,紧紧身上的夹衣,里里外外地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明日王爷大婚的准备工作一切就序,这才放松地打了呵欠,揉揉眼,抓紧时辰去眯会。 他拎着风灯,习惯四下看看,蓝小姐的房间里还有灯光,王爷的书房也亮着。 总管笑笑,想起自己年少新婚前,也是兴奋得整夜没合眼。是啊,从明儿起,孤独自睡了二十几年的c黄上要多一个人,还是个俏俏的女子,温软在怀,简直是人生最快乐之事。 不知道终日象块冰的王爷新婚之夜会不会也冷着个脸? 总管咧咧嘴,"哒,哒……"雪夜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晰得令人心惊。 "快开门。"马蹄声在府门外停住了。 "谁呀?"门倌披了件棉衣,冻得上下牙直打战地拉开门。 "王爷睡了吗?"一个披风上落满雪花的身影闪了进来。 "王爷还在书房。"总管提高风灯,引着来人往里走着,一边提醒门倌关好大门,不要声张。来人是王府手下的一位便衣侍卫,神情很焦急。 雪在地上落了一层,脚踩上去,很快就深陷进一个清晰得脚印。 总管敲乔书房的门,门应声而开,冷炎全身罩在灯影里,项荣立在他的身后,发丝稍显凌乱。 "王爷,出大事啦!"来人顾不得掸去身上的落雪,急匆匆地向冷炎施了个礼。 "不要慌。"冷炎镇定地看着来人,"总管,你先去睡,记得带上门。"他对总管轻轻颔了下首。 总管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扭过头,王府里已是漆黑一团,蓝小姐也睡了。 黑暗之中,只有他手中的风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映射出雪花慢悠悠的舞姿。 来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热茶,方才平静了一点。 "蓝家祖母从道观搬回龙江镇后,身体是每况愈下。昨天夜里,她突然被一口浓痰堵在喉间,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冷炎平静的面容一紧,捧在手中的热茶半倾,一大半洒在了袖间,他轻轻把茶碗在书案上,手机械地一遍遍试着袖间的水渍。 项荣浓密的眉头竖了起来,眼中突然浮出一丝惊喜的神色,兴奋得两眼都发光了。 "属下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 西京赶,估计蓝家很快也会送信过来。"侍卫抬起眼,"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这就回龙江镇,现在蓝荫园一定是大乱。你们挑在夜深人静时下手,给我仔仔细细地搜,那几件瓷器不可能放在明处,一定是藏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关键是蓝家祖母的睡房和蓝员外的四季园。"冷炎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扭过头,看着侍卫。 侍卫脸露为难,"可是王爷,蓝家现在办丧事,有人守夜,人多眼杂,怕是不好下手。" 冷炎面无表情地低下眼帘,"你们跟随我这么久,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如何让人噤声?" "王爷的意思是?"侍卫眨眨眼,不太明白。 项荣在一边冷笑,"笨蛋!蓝家祖母已死,就没必要悠着来了。找到那几件瓷器,蓝家人已一无是处,留着只会是个麻烦。你们动作要干净利落,不留一个活口,让别人以为是山贼劫财灭门。" 侍卫抬手,"属下懂了,请王爷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做得不着痕迹。" 冷炎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拿了块丝巾垫在腕间,"我有事不便离京,你们务必要找到那几件瓷器,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侍卫转身而去,跑到门口又折身回头,"王爷,你可否描绘下那几件瓷器的具体样子,这样找寻起来也方便些。" "是一整套的山水茶具,色泽晶莹……我也没见过,你们若分不清,就把相似的全带回来了。" 侍卫拉开门,一阵冷风夹着雪灌了进来,桌上的烛火闪了几闪,噗地一声灭了。 项荣过去掩上门,"王爷,要点灯吗?"她借着从窗外映过来的雪光,看到冷炎背对着她,立在窗边。 "不需要了。你还没有徐慕风夫妇的消息吗?"冷炎转过身来,口气已是非常严厉。 书房内寂静得有点诡异。 项荣咬了下唇瓣,"属下无能,还没寻到徐慕风夫妇。" "怎么可能呢?那一夜我看着他们夫妇栽下院墙,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个贫民区就几间破房子,能藏到哪里去?何况徐慕风身上还在流血,又要背着他娘子,跑步快的,沿着血迹寻过去,很难吗?" "王爷,血迹到了护城河边就消失了,他们好像是跳下河曲了,我顺着河岸,找了十几里,没发现一条可疑的船,岸边的芦苇枯萎了,应无藏身之处。" "可疑的船?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一条条地搜看到的船?"冷炎眉缓缓地蹙起了。 项荣低下了声音,"只有一条,属下没搜。是……太子河几个花街女子游河的画舫。" 冷炎颓然地坐到椅中,"真是好巧哦!" "但属下躲在暗处观察过画舫,没有一丝异样,王爷明白太子那性情,喝得醉醺醺的,接着女子又亲又抱,下船时,还是下人抬下去的。" "好了,你再多带几个人,明日起在那一带好好地搜查。徐慕风死了更好,若活着,会有点小麻烦。"冷炎不耐烦地挥挥手,"若发现他们,当初处决,不必回来请示了。" "是,王爷。"项荣怔了怔,"需要属下去唤总管来吗?" "唤总管干吗?"冷炎挑起眉梢。 "王爷不是要取消婚礼吗?"项荣理所当然的回道。 冷炎笑了,笑得寒意慑人,"项侍卫,我有说过这句话?" "蓝家祖母已死,王爷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项侍卫,你非常聪明,但为什么你至今只会是一个侍卫,而不是别的,你有想过吗?" "属下容颜丑陋。"项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弱的无奈与满身的杀气毫不相符。 "与容貌无关,而是你根本就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属下知道,王爷想要的……" 冷炎抬手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缕冷笑,"你只能是我的优秀侍卫,这与有没有梦姗都无关。我说得够多了,你退下吧!明天是我人生中最神圣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什么坏消息来扰乱我的心情。我很想放下一切,开开心心地过一天。" 项荣紧咬着唇,恭敬地向冷炎施了个礼,杀气慑人的双眼中噙满了酸涩的泪花。 "梦姗……"冷炎耳边听到街上更夫敲了四下梆子,他仍是一点睡意都没有,项荣走时门没关好,一阵风把门又吹开了,他索性走了出来,等他停下脚步,才发现他来到了蓝梦姗的闲阁前。 他温柔地一笑,抚摸着冰冷的木门,没舍得敲。"梦姗,不要害怕,你以后虽然只有我,但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都会给你。我的小丫头,再过几个时辰,你就真正是我的了。我等着你。"他贴在门框上喃喃低语,不舍地频频回望。 闲阁对面的假山边,一株落满积雪的矮树边立着一根雪柱,僵僵地立着,一动不动。 冷炎走远了,雪柱突然开始往后园的角门处挪动。 她的脚和手冻得象过年时,街上卖的糖葫芦,脸和身子也没了知觉,只是无声滑下的泪急促地把落在脸上的雪花冲去,然后滴在颈窝处又结成了冰。 力气早已被寒冷抽尽,腿像有千斤重,恐惧压在心口,她都不敢好好地呼吸。但她不能停,只要稍微有一点怯弱,她就会瘫软在路边。 她不停地走,穿过了树丛,穿过了湖石,前面那颗大树,她记得贺文轩那天就站在那里。 贺文轩,贺文轩……她拼命呼吸,这个名字,从此后,她没有颜面再提起,再想起。 偏见蒙上了她的双眼,也遮住了她的心,她分不清是非,认贼为亲,差一步就把自己作了祭品。 她只能自我安慰,她涉世不深,没有一双洞察人心的慧眼。 现在,这些都不要想了,不谈耻rǔ,不谈仇恨,不谈后悔,她逼自己镇静,她需要快快地回龙江镇,抢在那些个侍卫动手之前。 希望她还能有机会救得了自己的家人,还能弥补自己的愚蠢。 "咳……咳……"她呛了一口风,忍不住咳了出来,惊飞了两只野鸟,鸟凄怨地扑着翅膀,震落几树的学。 她紧张地回头看看,王府里已有一盏灯亮起了。 她轻轻拉开角门,悄悄地钻了出去,再用力地在外面扣上。 大街上,雪无声无息地飘着,从南到北,只有她一个疾行的身影。她感到心口又涌上熟悉的抽搐,她按住心窝,咬着唇瓣,迎着雪往前走着。 "冷……冷……"突来的寒流,让沿街讨饭的乞丐在墙角边抖成了一团。 "给,十两银子买你身上的衣服。"乞丐的面前伸过了一双手,颤抖的手掌中托着一锭银子。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发觉时个气喘喘的小姑娘。 他吞了吞口水,"姑娘,我……这衣衫可不是御寒的宝衣。"穷归穷,但他的心可不坏,不能欺负人家姑娘小。 "我不要它御寒。快脱。"姑娘把银子硬塞进他的手中,随手拉散了一头的秀发,捧起墙边沾着泥的雪就往脸上,头上抹。 乞丐眨眨眼,这一大早,他是遇着个傻子还是遇着个仙子呢? 西京城的城门在雪光里慢慢打开了,天冷,出城、进城的人都比平时少了许多,稀稀落落的几个卖菜的农人挑着担从守城的士兵前经过。 士兵揉着鼻子,缩着肩,一个畏缩着身子的小乞丐慢悠悠地哦才能够城里往城外走去。 "哈哈,"士兵盯着那小乞丐,笑得前俯后仰,"这世上,真是百个傻子不同样。快过年了,天又这么冷,人家乞丐都往城里涌,他却往城外跑,喝西北风去呀!" 小乞丐没有听见他的话,站在城楼前辨认了下方向,直起了身,奔向了风雪之中。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一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三)(VIP) 皇宫,议政殿。 贺文轩站在回廊上,伸出手,接住一片优哉游哉飘零的雪花,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不一会,就成了一滴晶亮的水珠。水珠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慢慢浮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抿嘴浅笑,眼神间不无俏皮。 他不禁也弯起了眉眼,抬手想去抚摸,水珠散了。 他怅然地吸了口冷气。 "贺爱卿,"皇帝裹在一件狐裘内,沉着个脸从内殿走了啦出来,"朕以为有你之后,朕会多些日子喝酒看戏,没想到,你连让朕睡个安稳觉都不肯。说,这么晚你进宫又有何事?" 贺文轩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大事,是臣新上任不久,觉得势单力薄,想向皇上要个帮手。" 皇帝深究地凝视着贺文轩,不露声色指指前面的椅子,"坐。"又挥手让一帮侍候的宫女和太监退下。 "那你看中了谁?" 贺文轩抬起了头,"徐慕风。" 皇帝的两眼咪了几咪,"贺爱卿,你说错话了吧。徐慕风早已叛变东朝,现在在追捕之中,你还是另选他人好了。" "皇上,"贺文轩走近了些,笑了笑,"臣记得皇上曾说过,有时候,你的圣旨还不及冷王爷的一句话有效,这句话是皇上的一句玩笑话吗?如果不是,那么就是皇上特意说给臣听的,臣记在心间,便暗中查访与冷王爷有关的一切。这几日,收获不大,但也算知道了一些。冷王爷现已掌控住了驻京大营的元帅,因为他贪污军饷购置房产被冷王爷发现,同样九城总督与别人争夺一位娼妓,不惜动刀杀人,这事在京城中反响很大,但被冷王爷压下了。这一类的事,臣就不再列举了,改日写成折子递给皇上。冷王爷几年前就打着为了朝廷的需要,招纳侍卫,遍布在全南朝的大小城市,这些皇上知道具体的名目吗?" "朕以为你是炎儿的铁杆好友?"皇帝抚着颔下的胡须,阴冷的眸光围着贺文轩打了个旋,玩味地倾倾嘴角。 "臣是冷王爷的好友,臣并没有说冷王爷犯了什么大错,臣只是奉君命办事而已。皇上明察秋毫,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法眼。徐慕风是皇上的第几步棋?"贺文轩巧妙地又把话题绕到了原点。 皇帝浅然一笑,"文轩,朕只能庆幸你是位胸无权益的书生,不然朕怕是要担忧道霜染两鬓了。你啥事都不问,只当了几天官,就识破了朕布了几年的局,朕服了你。对,徐慕风是朕cha在冷炎身边的一着根棋,从他与冷炎的认识,到博得冷炎的信任,都是朕一手安排的,还有这次去龙江镇……" 贺文轩正了正脸色,心咯了一下,"皇上,你察觉到冷王爷什么了吗?五十年前真那么一桩事?" "文轩知道的可真多。"皇帝凌厉的眸光一聚,化成千条万条冰冷的视线,"炎儿是朕的外孙,与瑾儿同样的年岁。他的出众仿佛是为了更加衬托瑾儿的无能。朕知道臣子们怎么议论他俩,私下很同情朕只有这么一位皇子,渐渐地,重心就移向炎儿,恰巧朕也给了炎儿太大的权力。那权力只是朕试探炎儿的一个诱饵,重权之下,可以识出人心的颜色。炎儿不是个坏孩子,但是他的娘亲,朕的长公主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她因时朕的第一个孩子,皇后所出,从小得到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公主,她非常的能干、聪慧,朕常笑说只可惜她是个女子,不然定然立她为储君。无心的笑语,她听得有意。她可能便把希望移到了炎儿身上,文轩应该记得炎儿从小便和瑾儿一同接受了皇子的教育。长公主对炎儿非常的严厉,朕一开始没有发觉,还很得意朕有这么一位杰出的外孙。这几年,朕在朝堂上听到朝臣们张口闭口冷王爷说、奉冷王爷之命,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炎儿的表现无暇可挑,朕不能随便动手,他的影响力现在已很大了。朕想起了徐慕风,那是一个对朕忠心的铁胆、细腻的将军。冷炎一开始很设防徐慕风,慢慢的菜卸下了防线。几个月前,他从龙江镇回来,他说冷炎给他写了封信,让他去龙江镇监视一户瓷商,朕便叮嘱他,如果一旦得手瓷器,便直接回京,看冷炎会如何表现。果真冷炎急了,放出风声说徐慕风叛变,派出杀手追杀徐慕风。徐慕风受困,无法与朕取得联系,但就在朕寻到他是,冷炎已经动手了,幸好朕还来得及救他一命,可惜瓷器没了。" "徐慕风没死?"贺文轩惊喜地cha了一句。 "是没死,但成了一个废人,一条胳膊没用,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贺文轩定定神,飞快地把皇帝的话分析了下,"皇上,那瓷商也是你的诱饵吗?其实并没有五十年前的那个传说?"他谨慎地问道。 "这些话,朕是让关在死牢里一个老太监在一年前,故意悄悄透露给冷炎的。那么一大笔财宝,放在他的面前,他是悄悄留给自己,还是要送给朕呢?他真没让朕失望。"皇帝说得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眉眼间,深不可测。 "皇上,空谷是不会出声的,所谓巧合那是有心人付出许许多多后才创造的,为什么偏偏是龙江镇的蓝家呢?" "文轩,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皇帝站起身,"徐慕风就在东宫的偏殿养伤,你要去看看嘛?" "皇上,"贺文轩深吸一口,"这件事是否已经结束了?" "冷炎的宏伟壮志还没舒展,朕拭目以待好了。" "那蓝家?" 皇帝突然转过身,"贺大人,你为什么对蓝家那么关心?" 贺文轩笑了笑,"臣只是觉得这是皇上与冷王爷之间的事,不该伤及无辜。" "谁说蓝家是无辜?"皇帝突然动怒,音量提得很高,"他们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完,他板着脸,头也不会地走向内殿,殿门"砰"地 一声关上,震得贺文轩眨了眨眼。 贺文轩挑挑眉头,转身,殿外仍是风吼雪飞,一个小太监提着灯走过来。 "去东宫。"他说道。 宋瑾早搂着个宠妃睡了,宫女进来禀报,他怨声载道地爬起身,边系着丝绦边嘀咕。 "文轩,你这个官已做得够大的了,再努力也无处可升了,还是不要这样拼命地好。" "我要见下徐慕风。"贺文轩不理他的调侃,口气严肃。 宋瑾一怔,"父皇让你来的吗?唉,那天,小王真是憋屈,扮成个丫头,让那小子坐了小王的车辇,不过,看着真惨,徐慕风浑身是血,他娘子的孩子也没了。" 他边说边领着贺文轩往侧殿走去,殿门外立着两位威武的侍卫,宋瑾挥下手,侍卫拉开了门。 "具体的,小王不太清楚,一切都是父皇安排的,小王只是效份力。文轩,真的是炎儿所为吗?"宋瑾压着嗓子问。 贺文轩拧着眉,闻到屋里飘着股浓浓的药味,房内摆着两张卧榻,一位御医正在替塌上的人诊脉,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斜倚在塌前,握着塌上的人的手臂,无声地流着泪。 "徐将军,你看看谁来了?"宋瑾让御医先退下,趴在c黄边轻声唤道。 c黄边的蓝双荷先抬起了眼,她搞不清楚这是在哪里,谁救了他们,相公一直昏迷不醒,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问什么都没人回答她。 徐慕风失血过多,仍在昏迷之中,听到呼喊,眉头蹙了下,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仅有的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蓝双荷,握着她的温暖,他的神态恢复了安然。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过几天,便可以苏醒,大夫说了。"蓝双荷说道。 "你是蓝二小姐吗?"贺文轩礼貌地抬了下手。 "正是!"蓝双荷点点头,"公子是?" "我是慕风的好友,也是你三妹的朋友。" "她是蓝梦姗的二姐?"宋瑾如今方才知道,惊得眼都瞪出了眼眶。 贺文轩向他摇摇手,示意他听着就好。 蓝双荷欣慰地吐了口气,"总算有了个熟人了,我三妹她还好吗?" "好,她非常好!蓝二小姐,你不要担心,现在你们安全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们。" "那我们可以回龙江镇吗?" 贺文轩沉吟了下,含蓄道:"至少要得慕风把伤养好。" "是,我相公……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蓝双荷把视线移向昏迷不醒的徐慕风,他的胡须已被剃净,俊伟的面容又见天日,只是有点蜡黄。 "知道你们平安,蓝三小姐应该会非常开心的。" "三妹又去过我们的小院?"蓝双荷惊呼一声,"那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她的婚事?" "蓝二小姐,你别激动。这些我都会解决的,现在请你给我一件贴身的常用的东西,让我带去给蓝三小姐,不然她不会相信我的话的。" 蓝双荷慌乱地摸摸身子,她不爱戴首饰,哪有什么贴身的东西,她一眼看到挂在c黄边的宝剑,拿了过来。"这把剑,是慕风当初送给我的,三妹也见过。" "好吧。"贺文轩接过,紧紧地握在手中。"那在下先告辞,二小姐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对他说好了。"他指指身后的宋瑾。 "还没请教公子大名呢?"蓝双荷手被徐慕风抓着,不便起身,脸羞得有点红。 "在下贺文轩,按礼应称呼你一声大嫂。" 贺文轩?蓝双荷轻轻念叨了一句,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小王现在可以开口了吧!"宋瑾紧追着大步流星的贺文轩。 "可以。"贺文轩瞧瞧天边,拂去落在眼睫上的雪花,一来一去,天都亮了。 "慕风什么时候娶了蓝二小姐?蓝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呀,女儿都嫁得不错呢,三妹嫁给炎儿,咦,那大小姐呢?" "不久就要嫁给江子樵。" "哇,京城四大杀手,他家占了三。"宋瑾同情地瞄着贺文轩,"你落后了,太傅。不过,那是你对她们不感兴趣,不然哪轮到她们呀!" 谁说我没兴趣,贺文轩摇摇头,"不和你说了,我该走了,请麻烦照顾好蓝二小姐和慕风,拜托了。"他第一次,很慎重地向宋瑾施了个正式的礼。 宋瑾受宠若惊地一愣,"你……是他家的谁呀,口气这么客气?" 贺文轩摆摆手,走远了。 宫门外,贺东牵着马,等得都快冻僵了。 贺文轩掸去马鞍上的落雪,一跃身,跨了上去。 "公子,书阁的方向在那边。"贺东瞧着贺文轩一拍马背,向另一边驶去。 "你跟着就是。"贺文轩眯着眼,极力在风雪中辨识着方向。 贺东摸摸鼻子,认命地跟上,哦,公子原来又要去见冷王爷呀! 两匹马闪电般地过街转巷,快靠近冷王府时,两人还没放慢马速,只见府门打开,几个人骑着马,像疾风似的快速掠过两人,惊得风雪都打着转。 贺文轩拉住马,抬起头。王府的总管忧心忡忡地站在门边,对着一排大红的灯笼哭丧着脸,几个来吃喜酒的客人不解地直问,"这是真的吗?小王妃昨夜被人劫走了?" "是啊,小的睡前还看到小王妃屋子里亮着灯呢,早上丫环进去侍候,小王妃就不见了,王爷急得都快疯了!" "公子?"贺东小心翼翼地轻呼一声。 贺文轩的脸急速地变着脸色,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是震愕。 "贺东,你速去刑部,借几位身手高超的捕快,让他们换上便衣,速到城门前等着。"贺文轩调转马头,凛然吩咐。 "呃?少爷要干吗?" "出城!"贺文轩清晰地说道。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二章,负你残春泪几行(四)(VIP) 又见观云亭。 蓝梦姗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从眼皮底下悄然地四处张望。 观云亭附近,依然车马喧闹不休,行人匆匆。从观云亭向左走一里路,便是运河码头,那里每天都有许多船开向龙江镇,向右是官道,隔两个时辰,就有一趟驿车驶往龙江镇。 坐船好像太慢了,唯一的途径只能是坐车。她身边所带的银两不多,包不起一辆车,现在只能和别人挤一辆驿车,虽说不安全,但她哪里还顾得了这些。驿站就设在茶馆边上,她看到有一辆驿车刚好泊在外面,车夫在给马喂糙,几个背着包裹的男女站在一边等着。 蓝梦姗迟疑了一下,然后悄然走过去。 快靠近时,她突然听到一阵疾快的马蹄声传来,蓝梦姗心生警惕,下雪天如此快速赶路,若非加急驿使,便是其他急务,比如追人……她匆忙避开驿车,瞧见茶馆的墙角蹲着几个乞丐,"吱"地一声,她掺了进去。 "喂,小子,这是老子的地盘。"一个中年乞丐横鼻子竖眼的朝她吼着。 "大叔,我只呆一会,马上走。"蓝梦姗陪着笑脸,怕他不相信,还竖起了手。象葱白一般细嫩修长的手指,让中年乞丐一双混浊的双眼都发直了。 "啧、啧、你这小子脸上脏兮兮的,手到挺白净。"不仅是手,还有纤美的脖颈悄丽的下巴、清澈如湖水般的秀眸。 中年乞丐喉咙耸着,猛吞口水,如果他没看错,眼前定是个扮成小子的姑娘家,呀,那张脸要是洗净了,不知是什么样。 多少年,没碰过这样的绝色了,他的嘴角不禁扯出一丝淫笑。 蓝梦姗一惊,把手往后一缩,随手抓了把污泥,里里外外把手涂了一遍,别过脸去。 "呵呵,你别紧张,你想在这呆多久就呆多久。"中年乞丐咧嘴,露出一口恶心的黄牙,说话间,他往蓝梦姗的身于靠了靠。 蓝梦姗想避开,快马越来越近了,她只得咬着牙忍着不动,眼角的余光看到驿车缓缓驶离,她急得后背都冒汗了。 "吁、吁……"马上的人拉住马缰,几匹马停在茶馆面前。 "项侍卫,咱们是去码头,还是继续往前追?" 蓝梦姗不禁打了个冷颤,是项荣和王府里的几个侍卫,她把头整个都埋在了膝盖间。 项荣冷冷地巡视着路上的行人,"兵分两路,你们两个去码头,我和其他两个沿着官道往前追,我们一同在沿河县会合,那时候王爷也该到了。" "是!"两个侍卫一调马头,向左驶去。 "你有没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单身女子打这里经过。"项荣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扔在了中年乞丐面前。 蓝梦姗惊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中年乞丐谄媚地笑着,拾起几个铜板,"回军爷,小人整天都呆在这里,没看到你说的那位姑娘。"他状似不经意地用胳膊碰了下蓝梦姗。 蓝梦姗僵硬成石雕一般,心怦怦地跳到了嗓于眼。 项荣漠然地凝视了他一会,目光悠悠地移向一边的蓝梦姗,她的嘴角浮出一丝讥讽,"走。"她对另外两位侍卫说道。 侍卫一扬鞭,马撒开四蹄往前奔去。 蓝梦姗听到马蹄声远,这才慢慢地抬起头,"啊……"一声惊叫卡在喉咙 口,纤细的身子抖成了风中的落叶。 项荣冷冰冰地直视着她,微闭下眼,一拍马头,扬长而去。 "哈哈……"风中送来几声她狰狞的狂笑。 蓝梦姗拍拍心口,让自已镇定,她知道项荣认出她来了,之所以不吱声,是因为项荣不愿意冷炎找到她,这样,她与冷炎的婚事就会泡汤了。 项荣不管怎样的冷酷,毕竟是个女儿家,蓝梦姗想项荣时冷笑的感情,早已不是侍卫对王爷了。 昨晚,她在房间里,怎么都无法入睡阁,没有父女、姐妹在身边陪着的出嫁,让她感到非常的凄婉、孤单,心戚戚的。她打开门,看到冷炎的房间灯亮着,也不知想什么了,她抬脚就往书房走去,可能那时特别想找个人说话吧! 雪夜里,天地间静寂得出奇,纵是压低了音量,书房里的谈话声还是清晰地从门fèng里钻了出来。 她转身而去,突然她听到了一句"蓝家祖母一口浓痰卡在喉间,一口气没上得来……"。 她站在台阶上,整个人全傻住了。 "刚刚那位军爷说的人是不是你?"中年乞丐涎着笑,凑到蓝梦姗面前,把她从回忆中惊醒。 蓝梦姗站起身,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中年乞丐伸开两手,搁在墙边上,将她圈在两臂间,"那几位军爷应没走多远,不如我把他们叫过来,看看你……" 蓝梦姗急了,两只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你……到底想怎样?" 中年乞丐色迷迷地一挤眼,"瞧你这小模样,我就是想怎样也舍不得啊!我刚才没出卖你,按理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也不知你犯了啥罪,那么多军爷都出动了。你是不是该回报一下我?" 蓝梦姗惊恐地咬住唇瓣,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我只有这些了,会给你。现在,你该放我走了吧!" "这点银子,是够老子填饱肚子、喝几杯酒。"中年乞丐捏起银子,瞧了瞧,摇头,"但老子今天饿的不是肚子……" 他淫笑着一步步往蓝梦姗靠来,嘴巴里象含了口痰,在喉咙间,不时吐出、咽下。 "小娘子,这银子你留着自己慢慢用,只要你让我抱一抱。我就放你走。" "你这混蛋,不要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蓝梦姗惊慌地看着四周,路上的行人匆匆,没有人往他们这里多看一眼。 "那你喊呀,刚好让军爷们听听。"中年乞丐得意得眯起眼,手直奔向蓝梦姗的胸口。 蓝梦姗一低头,身子一矮,突地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拨脚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中年乞丐就揪住了她的头发,紧紧地按进怀里,腾手捂着她的嘴巴,往茶馆后面的林于里跑去。 蓝梦姗拼命地挣扎着,她听到中年乞丐的呼吸已越来越重。 "唔……唔……"她想叫,却发不出声来。 前面出现了一座破庙,中年乞丐一脚踢开了庙门,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墙角堆着一堆干糙,估计是乞丐晚上的蜗处。 "啪!"中年乞丐一下把蓝梦姗椎倒在革上,两腿压着她的身子,忙不迭地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蓝梦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跃,一头撞上他的胸膛,他没留神,往后一倒。蓝梦姗借机爬起来,往外跑去。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站住。"中年乞丐跟在后面狂追着。 蓝梦姗不敢回头,她一直往前跑,枝叶刮破了她的肌肤、衣衫,她感到小脸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顾不上拭,耳边突然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哈哈!"中年乞丐在后面放慢了脚步,狞笑着,"你还是乖乖地过来吧,老子不会为难你的。" 蓝梦姗傻傻地立在运河岸边,冷风把额头的汗水冻结了。 林子到了尽头,前面是弯弯曲曲的运河,沿着山峦,湍急地往前流去。 她不会游泳,这密林之中也不会有什么侠客、义士经过。回头是死,却无法保证清白,向前,至少湍急的河水可以带她回到龙江镇,她正好可以赶上与家人同步黄泉路。 这不是好事吗? 中年乞丐的狞笑声已近在耳侧。 蓝梦姗凄楚地一笑,眼晴一闭,直直地往前一跳。 中年乞丐的手在半空中抓住了一阵风,他懊丧地直跺脚,看到蓝梦姗在水里面扑腾了几下,一个浪头打来,水面上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三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五)(VIP)。 临河县客栈,天字一号房内,冷炎阴沉着脸,眸光扫视着面前两列侍卫。 "王爷,属下从水路,官道追踪到止,都没发现蓝小姐的身影,连相似的单身女子都没到。西京到龙江镇,别无第三条路,不管蓝小姐是坐、坐车还是步行,我们都不可能错开她的,只能说蓝小姐有可能还留在西京城,不然就是被盗贼劫走了。"项荣抬眼看着冷炎。 "不可能的。"冷炎冷笑一声,他在书房的窗侧发行了一行秀气的脚印,直通住后园,那么晚,丫环们都睡了,男人又不可能长那么小的一双脚。 只会是梦姗,她什么都听到了,然后她才在一天的风雪之中,逃出了王府。 冷炎紧紧攥着拳头,他太大意,没想到梦姗那么晚会过来找他,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一件事。 真是应了那句话,纸包不住火的。 冥冥之中的曲折,梦姗现在一定恨死他,避他如虎蛇。 他再也无法在她面前假装一个亲切的大哥,不,不是假装,他是真心地疼她、爱她的。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不会停下。 不管萝姗是恨他、敬他还是爱他,此生,她都必须是他唯一的王妃。 挖地三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要找着她的。 "西京城,她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去,她投奔谁去,她只会回龙江镇。问过守城的士兵吗?" "城门每日进出之人极多,士兵们难有印象。王爷,蓝小姐若女扮男装,是很难被人发现的。我们在王府中与小姐见面不多,如果我们手里有幅她的画像,分发沿途各镇,找起来可能更容易些。" 冷炎蹙着眉,半晌没讲话,直到众侍卫不解地反映头偷偷瞥向他时,他才重新开口:"叫人备纸笔。" 项荣扭身出去,"是画纸!"冷炎在身后补充了一句。 侍卫们面面相觑,王爷要亲自画像吗? 客栈的掌柜根快把画纸、画案、笔墨纸砚都备齐了,冷炎握着饱蘸墨色的毛笔,闭上了眼。 "她的身子骨弱,冻不得,这气温突降,她身上没穿多少寒衣,若冻伤,就会引起心病。心病一发……" 他睁开了眼,俊容痉挛着,语气间流溢着强烈的担忧。笔锋落下,硕大的宣纸上,一个绝丽的清秀佳人随着墨色的渲染逐渐呈现。 他一边用墨色勾点着轮廓,一边说道:"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今天晚上都要把她好端端地带到我面前,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回到龙江镇。 项顶直勾勾地盯着那画纸,心失落得直坠入谷底。 "真像蓝小姐。"其他侍卫凑了过来,忍不住出声赞道。"特别是那眼睛,和真人似的。" "哦?你们就是要记着这双眼晴,不管她是女扮男装,还是扮成其他模样,这眼神是不可能变的。"也是这双眼晴,在他们初次相识时,一下子闯进他的心,让他陡然意识到她便是萧王妃的后人。 "王爷,如果蓝小姐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办?"项荣问道。 "不准说这样的话。" 冷炎"啪"地搁下笔,瞳眸一闪,"如果她有什么意外,都是你们失责所为,我拿你们是问。滚!" 女侍卫拿起画像,惶恐地退下。 "王爷,"项荣跨出门的脚突然又抽回,"属下再问一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我们寻不着蓝小姐,王爷会怎么样?属下不是指如何惩罚我们,而是王爷你会如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冷炎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无助的神情,"心会裂个大口子,再也fèng不起来,什么都没意义了。" "属下知道了。"项荣悲绝地闭了闭眼,弯腰拱手,"请王爷多多保重,属下会替王爷我回蓝小姐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对着等候她的几个侍卫一挥手,"从临河县回转,折到现云亭,我记得依稀有个小乞丐与蓝小姐相像。" "蓝小姐怎么会成了小乞丐?"一个待卫嘀咕一声。 项荣面无表情地跃上马,什么也不说,只发了疯似的往前驶去。 午膳后,几个人重又来到了观云亭,一切都未变,驿车泊在茶馆前,旅客焦急地看着天,担忧又会下雪,影响到行程。几个乞丐簿在墙边,对着歇脚的行人伸出肮脏的手,脸上堆满了笑。 中年乞丐也在其中,一抬头,正对上顶荣的眸光,他惊惶不安地避开眼神。 "刚刚那个小乞丐哪里去了?"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剑直直地指向中年乞丐的心窝。 "军爷,小的……不认识她。"中年乞丐结结巴巴地回道。 "哼,"项荣看他惊慌的样,一抬手,剑横到了他的颈间。"你当军爷是傻子吗? 军爷早晨问你话时,你推了她一下,是不是?" "军爷饶命呀,小的……小的以为她是个男人,没想过她是军爷要我的姑 娘。" 中年乞丐两腿一软,跪倒在项荣面前。 "那你后来发现了?"项荣眯起了眼。 中年乞丐嘴巴半张着,呆住了。 "说,她现在人在哪甲?"项荣加重了语气,其他几位侍卫也围了过来。 中年乞丐身子抖得象筛糠一般,"几位爷,你们别杀小的,小的……说……小的见那姑娘有几份姿色,起了贪念……没想着她性乎刚烈得很……跳河自尽了……" "你这个畜牲。"项荣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话,手一挥,剑尖直戳进中年乞丐的心口,鲜血象喷泉般涌了出来。 "死人啦。死人啦……"其他几个乞丐吓碍瞪大了眼,尖叫着,四处逃散。 "军爷……小人……没有碰到……那姑……" 中年乞丐捂着心口,一句话没说完,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一阵狂风吹过,原来阴沉的天色又昏暗了几份,大片大片的雪花夹着雨丝,肆虐地飞舞着。天冷得出奇,呵一口气,很快有冻成一团。 每天,白昼就短,天色不好,就更黑得快了。 客栈的厅堂里早早就点起了烛火,几个客人坐在桌边用膳。最里端的一张桌上,冷炎静静地坐着,任何一个进出的人都纳入他的眼底。 "公子,这家看着还算干净,就宿这家,行吗?"一辆马车在客栈前停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家丁让掌柜的一怔,以为眼看花了。 "没什么好挑的,就这家好了。"车帘一掀,一位华服俊伟的公子跨了出来。冷炎眨眨眼,贺文轩怎么也会来这? "冷兄?"他还没反应过来,贺文轩已看到了他。 "文轩。"冷炎站起身,"怎会这么巧?这大冷天的,你来临河镇公干?"他知道文轩现在已接任钦差大臣一职,整大忙忙碌碌的,不必列朝班,他们俩已好久没遇着了。 "嗯,奉圣命,来这里有点事。"贺文轩疲惫地一笑,心中稍有点底了,冷炎也在此,那么梦姗应还没寻到了。 但更重的担忧又泛了上来,梦姗她现在又在哪呢? 贺东已在椅中垫好了褥子,他撩开袍摆,坐了下来。 "什么事要这么着急,都等不着大放晴?"冷炎探究地打量着贺文轩,两眼血丝,嘴角冒泡,神情憔悴,象几天没合眼似的。 贺文轩挑了挑眉,低声道:"就是冷兄上次说的瓷器一事呀,皇帝接到一个密报,说发现了瓷器的下落,让我速来查寻。" 冷炎搁在膝上的双手颤了一下,他不露声色地问道:"在临河县?" "嗯,临河县有个驿站,是徐慕风以前的信点,他叛变前曾经把一包瓷器交与一个信使,那个信使在边境上被抓获了。我见过那瓷器,与冷兄上次在龙江镇上给我看的出自同一个工匠。" 冷炎一听,心神不由地乱了,"你对皇上说了我们之前发现的事吗?那瓷器什么样?" 贺文轩摇摇头,"我没和皇上说起那些,那时,我又不过问国事,说太多不太好,毕竟那涉及到皇家的脸面和财宝。瓷器是三十二件高脚杯,流光溢彩,非常的美丽。" 这些话是贺文轩出城前,进宫见了蓝双荷,蓝双荷把一切说给他听的,只不过信使被抓,是他临时编的。 "嗯,嗯,文轩考虑得很周到,皇帝疑心病重,会乱獭测的。"冷炎暗吁了口气,但心仍揪着心。 皇上怎么也会知道这件事了,幸好皇上不知道瓷器是从龙江镇出来的,那么他还有时间掩在皇上面前找到那绘着藏宝处的瓷器,但也很紧迫了。 这一刻,蓝梦姗的影子在他心头被瓷器一事遮住了。 他在想,他是否应该亲自去一趟龙江镇。 "冷兄,你来这里是?"冷炎的成婚没有对外宣布,贺文轩佯装不知。 "我……不也是奉旨行事吗?"冷炎摊开双手,无奈地一笑。 "身在朝庭,身不由巳。"贺文轩感叹了一句,"我都有点后悔接了这钦差之职了,好没意恩。" "文轩的满腹经纶,若不为国所用,太浪费了,当今圣上是惜才之人,一直都很看重你呢!"冷炎心不在焉,又朝外膘了一眼。 贺文轩淡淡地一笑,"做官好似围城,城外的人憧憬着城里的热闹,城里的人向往着城外的逍遥,但真的换了个位,才发觉一切并不是你所想像的。冷兄,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出城还是想进城?" "我不会选择,我只会决定。"他的身份,他的智慧,他的卓越,从他出生时就注定一生赋予的伟大使命。 贺文轩笑了笑,心里面掠过一丝讥讽,刀已架在脖子上,他还在做着千秋大梦,真是好可悲。 两人各怀心思地坐着,对饮,再无交谈。 这时,厅堂的烛光闪了几下,几个人带着风走了进来。 两个人侧目看过去,是项荣与几位侍卫。 冷炎一看项荣脸上僵硬自责的神情,心口立时被泼入了一桶冰水,他冻在了椅中,绝望的悲伤象潮水般汹涌扑来涌,他无法闪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四章,负你残春泪几行(六)(VIP)。 "王爷,属下们回来了。" 项荣宛如惊兔般的双眸飞快巡暖,身子本能地站到冷炎的左侧。她记得上回在夫子庙,冷炎曾因蓝梦姗的失踪,对着她的心口,飞过来的一脚。她不在意被王爷惩罚,但是因蓝家那丫头而死,她不甘心。她怕王爷伤心,又回过头去找,但那丫头无福,一切都是天意,她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感。 冷炎象是怕冷,双手捧起桌上的茶,茶水在杯中震荡着。"任务完成了?"他强制镇定地问道。 "回王爷,一切已有眉目。"项荣硬着头皮回答,瞟到贺文轩在一边,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吗?"冷炎盯着项荣的脸,他不认为事情的结果象项荣回答的那样。 项荣低下眼帘,重重地点头。 "立轩,那我先行一步,咱们京城见。"冷炎撑住椅背,强站起身,突然没站稳,身子向前倾了一下,项荣一把托住,才没有栽倒在地。 "坐太久,脚麻了。"他自嘲地一笑,推开项荣的手,俊容毫无血色。 贺文轩点点头,起身相送,"冷兄走好。" 说完,随意地看了贺西一眼,贺西转过身,系紧了刚刚解开不久的斗篷。 冷炎一行人出了厅堂,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个木然地上了马。 大街上,雪借风势,越下越大,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眼都无法睁开。 刚出了县城,拐上官道,冷炎突然拉住了马缰,直勾勾地着着项荣,虽然天地间昏暗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蓝小姐在哪?"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fèng间清晰地吐出,语气比这冰雪还慑寒三分。 项荣抿紧了唇,头一硬,反正在王爷的面前,是瞒不住任何事的,她豁出去了。 "王爷,蓝小姐她已径不在了……人世了……" "哦?"冷炎一挑眉尾,没有讶异,反而笑了,"何以如此笃定?" 项荣战战兢兢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了一番。 冷炎始终保持平静,没有cha嘴,也没有评断,他只是听着。 项荣禀报完毕,他仍然保持着沉默。 良久,他轻笑了两声,拍着马头,转了几圈,拉开斗蓬的风帽,任风雪肆无忌惮地打在脸上。 "项侍卫,其实一开始在观云亭时,你便认出蓝小姐来了,是不是?" 项荣毛骨悚然地抬起头,从背脊里沽沽往外冒着寒气。 "可是你假装没看见,因为你不想她回到王府,不想着到她与我成亲。项侍卫,我说得对吗?" 项荣低下了头,身子剧烈地哆嗦着。 也只不过是一呼一吸的辰光,大地间突然响起一声惨烈的嘶叫。落满积雪的官道上,一只手臂缓缓掉下,迅即染红了一片。 冷炎手中的长剑上,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尖流下。 项荣面无人色,感到一丝震动的痛从身体中尖锐地蔓延开来,她张大着嘴,盯着地上那只刚州还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整个人象坠进了冰谷之中。她无法保持平衡,身子晃了几下,倏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其他的侍卫早就吓傻了,没有人敢吭声,也没有人敢下去扶她一把。 "若不是你有悔意,还知道回头去找,这一刻,掉在地上的就不是你的一只手臂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子么,哼,不要告诉我,你是在妒忌蓝小姐。我早就提醒过你,没有她,也绝不可能轮到你。告诉我,你说梦姗跳河自尽了,那么你找着她的尸体了吗?" 项荣流血过多,疼得几近晕厥,根本无法回话。 一个侍卫壮着胆说道:"没有,属下们有了蓝小姐的消息后,就急着回来向王爷禀报了。" "哼,"冷炎举起手中的剑,指着侍卫们,"你们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这样也叫有消息吗,我让你们去寻蓝小姐,活着要见个人,死了要见尸,现在,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是风,这吹的风……" 他怒吼着,象失了腔一般挥舞着剑:"我不信梦姗会死,她自小有心病,那么重,却还能活到现在。上次在龙江镇落水,我抱着她时,她喘碍接上气来,可她也挺过来了。昨夜那么大的风雪,她能跑到观云亭,可见她的体质已很好。她是受上天偏宠的,会活得很久很久,直到我们都很老很老。" 他愤怒的语气放慢了下来,眼神温柔、宠溺、喃喃自语,"所以说她不会死的,只不过是和我生气,一定是躲了起来,我要去找她……如果她不愿见我,真的躲到另一个世界去,我也要把她拉回来陪着我……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一个个直眨眼,王爷是不是承受不住,崩溃了?那乞丐说小姐从哪里跳下运河的?" "是在观云亭附近。" "好,我们就从那里沿着河岸往下游寻去,那里不正是龙江镇吗,梦姗一定是回家去了。"冷炎调转马头,夹紧马腹,率先往风雪中奔去。 雪光映照出,此时,俊容上泪如雨下。 他没才疯,也不是崩溃,他和梦姗相处不久,可还是了解她的牲子的。文轩一句无心的戏语,都能激怒她,何况是乞丐那样的耻rǔ,她必然会做出绝烈的事。那么湍急的水流,那么寒冷的温度,就是一个强壮的大男人跳下河,也很难活着 的,何况梦姗? 他只是不忍往那方面去想,这世上如果有神仙,他会奢望会发生奇迹,但没有。他现在去寻的不是活着的蓝梦姗,而是她的尸身。今天本来应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虽没有拜堂,但在他的心里,她已是他的妻,那么,他不能让她的灵魂在外面孤苦无依地飘着,她必须葬在冷家的坟园里,必须要和他同一个墓穴,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圆了娘亲的梦,他就会去陪她的。 活着,是孤单的,但是在那一个世界,已有梦姗在等着,他就不觉得难熬了。他对梦姗并不是一见钟情,他太冷情了,肩上的担子那么重,朝中的公务和人事又那么复杂,他分不下心去考虑情感一事,当然,他也认为没有哪位女子值得他分这样的一份心。 直到梦姗的出现。 他见到她的第一个感觉是狂喜,不需要再靠什么瓷器顺藤摸瓜了,他已找着了萧王妃的后人,如累要得那到几件从官里带出去的瓷器,他必须要取得蓝梦姗的信任。如有一慎,蓝家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毁了那几件瓷器就坏了。 可是对于一个不畏权贵、不幕财害、冰雪聪慧的小女子,他怎么接近呢? 冷炎永远是聪明的,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最快打动蓝梦姗的法子,唯有情感,他自信他是可以的。 平生第一次,他放下身份,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她,说温柔的情话,带她去吃饭,雨中合撑一把伞,在幽静的街道上漫步,聊天,谈心,本来,他以为做这一切是无奈之举,可真的做时,他愕然地发现他很享受这一切,情不自禁沉浸于其中。但梦姗那时心里面懵懂地好似对文轩有意思,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梦姗对他只是礼貌,没有一点点别的意思。 他急了。 游运河时,他故意绊了紫璇一脚,把梦姗推倒下河,然后,他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没想到真的让梦姗得了一场大病。他不舍地坐在梦姗的c黄边,整夜端详着那张清丽的小脸,事情变质了,他的心沦陷在梦姗俏皮的眸光里。 他真的真的喜欢上了最不应该喜欢的蓝梦姗。 他催眠自已那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为了瓷器。他在梦姗面前说文轩的坏话,为蓝丹枫的亲事,故意栽脏文轩,就是怕梦姗喜欢上文轩。一切如了他的意,梦姗对文轩产生了偏见,他再下重药,以徐幕风事件,让文轩赶快回京。一步又一步,在梦姗失落、心乱之时,他强行攻占梦姗的心,终于他博得了梦姗的芳心,也见到了萧王妃。 他想,瓷器就快到手了,一切不必再假装了。到了西京城,他故意疏离梦姗。仰制住自已对她的留恋。 谁想到,他的爱比想像中深得多。他的理智永远战得过情感,可是这一次,他的理智在梦姗面前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爱她,他要她,他不能没有她。 甚至,他都偷偷地比较过,在他的心里面,江山都没有梦姗来得重。爱椿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魔咒,让他输得如此心甘情愿。 爱到尽头,是鲜花辅就的洞房,鸳鸯交颈,百年好合。 蓝家祖母恰巧在此时病故,天遂人愿,一切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瓷器与佳人并得。 就在这触手可得间,好运戛然而止。 天大的讽刺啊,心疼得象刀一点点地割着。 疾驰的马背上,冷炎突然放声狂笑,笑声与泪水迸流,泪水冻桔在面容上,笑声在风中吹散、飘远…… 项荣瑟缩地睁开眼,匍匐地跪爬起,一个侍卫好心地伸手欲扶她,她愤怒地推开撕下斗蓬的下摆,勉强包裹着断臀,然后跳上马,沿着冷炎的马印,追了过去。黑暗遮住了她脸上的苍白和心碎,也没人看到从来不流泪的项侍卫。脸上的泪水也如溪流一般的奔涌。 〆﹏、糯米TXT论坛≈◆╰☆浅唱 ◇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五章,烟月不知人事改(一) 翠华一去寂无踪。 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 今年的雪来得倒外、来得太早,许多商铺还没来得及做好卸寒准备,路上行人也少,掌柜的瞧瞧没什么生意,就让伙计关了店门,早点回家抱着老婆捂被头好了。 晚膳时,整个临河镇就全罩在了茫茫白雪之中,几家客栈上挂着的灯笼在风雪里颤颤地摇曳着。 "吁,吁……"贺西一收马缰,在客栈外停住。他没有立即下马,皱着眉在店门外转着圈。 说真的,他有点怕进客栈,怕面对公子。 冷炎与侍卫刚才的那一幕,他躲在暗处,看得仔细,听得清楚。 一会进去,他该对公子说什么呢? 公子为了查访蓝家一事,已经几大几夜没合眼,饭也吃得很少。一听到蓝小姐不见了,忙不迭地就出了城,一路追到临河镇。 他若说实话,如今对蓝小姐痴迷到不行的公子,大概会比冷王爷的心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若说假话,公子那么个聪明人,能不识破? 贺西犯难地没了主张,只得在外面转着,能多呆一会就好一会。天太冷了,他不住地呵着手,也感到两只手冻得象冰棍一般。 "看,看,前面有家客栈亮着灯,那里有人,快,快……"风雪中,突然传来几人急促的脚步声,话语间显得特别焦急。 紧接着,就有几个浑身落满雪的人映入贺西的眼帘,贺西只得跳下马,让到一边,他抬眼看去,几人都是水鬼打扮,身后背着鱼篓,其中有一位手中象是抱着个人。 还没进大门,领头的水鬼就嚷嚷道:"掌柜的,快烧点热汤过来,快点,快点,不然就没救了。" 满大堂的客人都哗然起来,打尖的、住宿的,都纷纷掉过头来。 "乍的,冻硬了。"掌柜的笑吟吟跑过来,"谁让你们要钱不要命,这大雪天又到河里摸雪鱼去了?" 雪鱼是运河里的一种稀有的鱼,初冬时节才会出现,ròu汁鲜美,体积庞大,价格昂贵,最受达官贵族们喜欢。但这种鱼爱在深水处嬉游,一般鱼网捕不到,只有一些水技好的水鬼们才能抓到。这话虽然辛苦,但银子不会少赚,临河县有许多水鬼以此为生。 "唉,今天鱼没摸到,倒摸着了个人,还惹上了一肚子心思。"店里的热气一扑,水鬼们身上的雪花融成了水,每走一步,地上都留着一个湿漉的脚印。"也不知还有气没有,身子都僵了,偏偏街上的药庄和医铺全关门了,也找不着个人,看到你这里灯亮着,就过来了。" 众人听了水鬼的话,这才看到抱着的那人。有几个忙腾出长凳,拼在一起,水鬼把怀中的人放下,拨开脸上的湿发。 "啊,脸白成这样,断气了吧!" "眉目挺清秀的,象是个姑娘家。" "这小脸都划破了,难道是被人推下河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胆大的伸出手,放到已冻僵的人鼻间,感觉到一丝若隐若现的游气上上下下。 "没死,没死,有气呢!"人群兴奋了起来,"掌柜的,烧碗热汤,有干衣找一件,给她换一下,最好有个大夫在就好了。" "我稍懂一点医理。"贺西感到时辰过得好慢,他实在受不了冻,只得系好了马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围观的人的说话声。 他与贺东自幼随师傅习武,师娘是个大夫,他有时帮师娘做做助手,日子长了,一些小毛小病,也可以医冶。 "真的?"领头的水鬼惊喜地瞪大眼,忙不迭地让人群闪到一边,"那小兄弟快来看下,上来时我已经帮她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估计是冻着了,不然怎么还不醒呢,这该死的天真冷。" 贺西朝最里端的雅间瞟了眼,公子手托着下巴,眉紧蹙着,忧心忡忡地对着窗外发着呆。 他悲伤地叹了一声,走进人群。 突然,他象惊住般,连连后追几步,"这,这……这不是……公子……"他扬起脖子,大声叫道。 贺文轩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他此时心里面装的全是蓝梦姗,根本没注意外面的喧哗。贺西的一声高呼,惊醒了他。 "何时回来的?"他沉声问,看见贺西一脸通红,神情很怪异。 贺东也有点茫然,眨眨眼。 "公子,你快来,快来……"贺西只会说这几句话,其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但他还算神智清明,已飞速地扣住了落水人的脉搏,一边催着掌柜的准备房间和热水。 众人见贺西口中的公子贵气四溢、形容俊美,自动自发地让了条道。 贺文轩借着店中不太明亮的烛光定晴看去,他的呼吸突然陷入窒息,心中压抑太久的担忧和相思决堤泻出。俊容又惊又悲、又喜又忧的变化着神情。 他以为她会坐船,或搭车,那样他们就会在某处相遇。 只是没想到,相遇却是这样的一种方式。他盯着她,盯得那样全神贯注。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身湿淋淋的乞丐服上沾服了泥巴,脸色青白如纸,小脸上划伤多处,手臂上也是如此。 这一瞬间,他的心疼得发颤。 这么弱小的人儿,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束缚住他呢? "姗姗,是你吗?"锦衣华服,爱洁成癖的贺公子一个劲步地冲上前,紧紧地抱住凳上的蓝梦姗,解开衣襟,拼命地把她往怀里嵌,毫无fèng隙地紧贴着。 他终于,终于找到她了。 感谢老天,他闭上眼,埋进她纠结成一团沾满糙屑和泥沙的发间。 "你们认识……这姑娘?"领头的水鬼震愕地问道。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贺文轩突地回过神,命令自已镇定,所有的事稍后再问,先救梦姗要紧,"贺东,你让几位师傅先用点晚膳,一会我再下来向几位答谢。贺西,上楼。"他非常礼貌地对几位水鬼点点头。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这么尊贵的公子对他们如此礼遇,几位水鬼咧着大嘴直乐。 掌柜的见这位贵公子紧紧抱着落水女子,知道来历不凡,不仅煮了热汤,连热水、布巾、干衣全备好了,忙不迭地送到房间里。 掌柜娘子心细,催着伙计送了几只火盆上去。 不一会,房间里就暖融融的了。 "幸好水鬼们把水早点压出来了,小姐腹中无恙,只是冻得太狠,受了风寒。"贺西从包袱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备用药,让伙计煎好了,端上来。 还有一件事,他咂咂嘴,看看公子,算了,还是不说吧! "那要怎么做?"贺文轩心疼地贴着蓝梦姗的小脸,希塑这样能让她感觉暖一点。 "给小姐泡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衣,用被子捂着,喂药,再喝点暖汤,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就好。" 贺西麻利地从门后挪过浴桶,把火盆挪近,接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倒进桶中。 "我下去请掌柜娘子过来帮一下。"他和公子都是大男人,为小姐洗澡,好象不太方便。 贺文轩怔了下,虽然他很愿意亲为,但事关蓝梦姗的闺誊,他点了点头。 "公子,你知道老天有多偏袒你吗?"贺西临出门前,突然丢下了一句话。 是,早一时,冷炎还在客栈中,那么公子就无权带走蓝小姐;晚一时,他进来把一切告如,公子心碎欲焚,一定不肯久留,那么就与蓝小姐错过了。 不早不晚,老天就在这时让公子与蓝小姐遇上了。 公子与蓝小姐的缘是剪不断的连理丝。 贺西眨眨眼,咽下欣喜的泪水。 "大嫂,请拜托动作轻柔点,我小妹身子弱,还有那衣衫请穿我的,头发也要细细地清洗,根子里都是泥沙。"贺文轩很郑重地叮嘱着掌柜娘子,掌柜准备的干衣是粗布做的,他担心蹭着梦姗,贺东习惯在他出行时准备多件衣衫换洗,他索性让她穿自已的,虽然大了点。 掌柜娘子笑了,"放心吧,公子,我会注意的。你可真体贴呀!那我关门啦。" "若差什么,我就在门外,你叫一下就行。" "公子,你下去吃晚膳,我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掌柜娘子挪谕地瞟了眼贺文轩,关上了门。 贺文轩盯着那房门,痴痴的。 "公子,你怎么不换件衣衫?"贺东恰好上楼来,瞧见公子珠灰色的锦袍上全沾满了泥巴。 "这个不急,一会再换也不迟。师傅们吃好了吗?"贺文轩紧绷的神经,现在才稍微松了一点。 "正吃着呢,说是在离观云亭附近发现小姐的,然后他们就赶快上船,往临河县过来了。师傅们经验丰富,又用衣衫包住小姐,不然这大冷天的,小姐那身子可挺不过去。"贺东说着,都觉得后怕。 "打听一下,几位师傅是什么家境,一定要重重感谢。" "这些事,小的来处理好了。" "贺西呢?" "在下面吃点饭,公子,他说你与小姐这辈子一定姻缘能成。"贺东笑着说,"对于冷王爷来讲,蓝小姐已不在这个人世了。公子,你现在所有的包袱都可以放下了。" 贺文轩缓缓摇头,"没那么简单。蓝小姐为什么会在成亲时逃出王府?" "一定是发现了冷王爷的真面目。"贺东压低了音量。 "他的真面目是什么?"贺文轩反问,"你不会说他不在意蓝小姐?你错了,他非常非常在意她的……"那么冷静自制的冷炎在看到顶荣脸色不好时,差点晕过去。 "嗯,贺西说冷王爷为了惩罚顶荣没有找到蓝小姐,欲断了项荣的一只手臂。" 贺文轩讶然地抬起眼,也许,他还低估了冷炎对梦姗的情感。 "好了。"房门拉开了,掌柜娘子忙得一头大汗。 房内热气腾腾,暖如春天般。蓝梦姗穿着贺文轩的中衫,睡在被中,青白的小脸稍微有了点血色,但眼晴仍闭得紧紧的。 贺文轩默默在c黄边坐上,洗若隔世般凝视着那张清丽的面容,眼睛一转,看到换下的衣衫上满是鲜血,他呆住了,"身上受伤很严重吗?" 掌柜娘子有些好笑地收起衣服,"那不是伤,公子。" 贺文轩紧抿着双唇,没受伤,怎么会流那么多鲜血? "公子,你的小妹长大了。"掌柜娘子眨眨眼。 "……"他当然知道她长大了,都差点成亲了。 "还不明白?"掌柜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家小妹……" "不要说……"c黄上,蓝梦姗费力地睁开眼,醒了。 〆﹏、糯米TXT论坛≈◆楚菱歌◇丶为您手‖打╰╮ 第五十六章,烟月不知人事改(二)(VIP) 掌柜娘子把衣服卷成一堆,以女人之间的默契对蓝梦姗挤了下眼,"好,我不说。" "为什么不能说?"贺文轩都快抓狂了,蓝梦姗象个破布娃娃,脸色苍白如雪,下巴竟瘦成核,他担心得心揪成了一团。 莫非梦姗伤在什么无法启口之处? 贺西用好晚膳,这时走了进来,笑道:"公子,你虽满腹经纶,但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公子有怪癖,又没有姐妹,二十四年来守身如玉,不近女色,怎么会懂女儿家的一些小秘密呢! 掌柜娘子掩嘴笑了起来。 贺文轩困惑地眨眨眼,"有多复杂?" 蓝梦姗颤巍巍地伸出手,捂住冰凉的小腹,陌生的象钻心般的疼痛从指下冒出,让她很羞窘又很无助。 祖母曾经对她说起过女子大了后会如何如何,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来了! "了解了就不复杂。"贺西抿了抿嘴,瞧公子担忧得眉都打结了,脸一红,清咳了几声,求救地看向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很好笑这位看上去高不可攀的贵公子紧张兮兮的样,她转身对着c黄上的蓝梦姗说道:"姑娘,也没什么可害臊的,是你大哥,又不是外人,不说他今天会愁疯的。"然后,她侧身看着贺文轩,"公子,你家小妹身子骨弱,初潮比别的姑娘家晚,但还好,十六岁成人,不算晚的厉害。以后,就会越长越像朵花似的。这成人你可不要小看,许多从娘胎里带来的小毛病,会在发育时带走。若不是你家小妹正逢初潮,怕还挺不过这场风雪呢!" 初潮?成人?鲜血?贺文轩的耳根泛红了,目光慌乱地不敢落向c黄上的蓝梦姗。 一直留心着贺文轩反应的贺西揉揉鼻子,瞟到躲在门边强烈忍着笑意的贺东,龇了一下牙,两人闪了出去。谁叫公子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难堪的局面让他一人应付好了。 "我给你家小妹熬点鸡汤补补。"掌柜娘子招呼一声,也下楼去了。 房间内静默得连细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咳,咳……"蓝梦姗憋不住,喉咙有点痒,不禁咳出声来,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你……要不要喝点水?"贺文轩从未如此难堪过,手和脚失措得都无法自如,虽然他尽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但心里面却不禁偷偷泛出一些欣喜,如此亲昵的话题,仿佛把她与他拉扯得更近了。 蓝梦姗现在已顾不上面子和尊严这些小小的事情了,她摇摇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泡了澡、喝了药,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但寒气入侵得太深,她感到头晕、无力,唇瓣干裂。努力地瞪大眼,看着窗户。 窗外一片银白,不知是天亮了还是雪光。 "快辰时了。"又是一夜未眠,但贺文轩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他拉把椅子,坐到她的c黄前,回以她一抹令她心安的微笑。 "辰时?"蓝梦姗沙哑地重复这两个字,从她听到冷炎与侍卫的谈话到现在,那么就是隔了一天两夜了,这么长的时间,侍卫骑快马,应该到了龙江镇,再也来不及了。 爹爹、娘亲、大姐……怀树堂兄,嫣红、娇白……所有所有的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二姐早已作古,这世上现在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自己,如浮萍一般飘着了。 她闭上眼,绝望地咬住唇,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在枕巾上。 七月时,她还曾笑着想,她们三姐妹今年是不是都走桃花运了。大姐遇到了江子樵,二姐遇到了徐慕风,她遇着……冷炎,就像在一夕间,月老在蓝荫园上空安了家。 谁知这不是什么桃花运,是恶运的开始,一切都是有阴谋,就为了那几件她从小当做玩具的瓷器。 江子樵虽然和瓷器无关,但他是因为瓷器集会才去的龙江镇,不然怎会与大姐认识。 徐慕风为了瓷器丧命,冷炎为了瓷器,不惜拿婚姻作代价。一边对她爱怜有加,一边让侍卫对她的家人痛下杀手。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当真的?哪张脸上没有戴着面具? "姗姗,你……哪里不舒服?"贺文轩着急地探身过去,勉强保持着平日冷静稳重的姿态。 她睁开泪眸,直直地对视着他的目光,眼中有设防,有无助,有痛楚。"你想要什么,是瓷器还是要向皇上表功?"她愤慨地问道,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贺文轩心里面一酸,看她因疼痛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轻叹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哪怕是激怒得我火冒三丈。 "若不想要,就没必要救我,贺公子,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还有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蓝梦姗把身子侧向里面,不想痛哭流涕的样子落在他的眼中。 "贺公子,你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是我笨,是我傻,没有听懂你的话。其实我们非亲非故,你对我这样,已经仁至义尽,我也不知怎样报答你。从前,因为我最小,不管多任性,做下什么错事,都不要承担任何后果。而这次,我必须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很抱歉,从前对你有偏见,还对你出言不敬,请贺公子不要往心里面去。这次,又承蒙你相救,欠你的真是太多了。你一夜未眠,请去歇息吧!" 掌柜的又另外开了两间房让他们歇息,贺东贺西合用一间,他住了另一间,正对着蓝梦姗的那一间。 他没有关门,生怕蓝梦姗在房间里差个什么的,喊人听不见。 天早已大亮,门外的积雪高达几尺,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会摔个仰面朝天。用了比平时几倍的气力,才走几步,便是满头的大汗。 但再恶劣的天气,也挡不住行人的脚步。 早膳过后,街上的行人渐渐又多了起来,运河水流湍急,没有结冰,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又纷纷起航了,官道上,马车"哒哒",穿梭个不停。 蓝梦姗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房间外面对着客栈的后院,后院里伙计扫雪的声音吵醒了她,她睁开眼,刚好听到有人敲门。 是掌柜娘子,给她端来了鸡汤和药,还有备了些女儿家的亵裤和抹胸类的小衣衫,那是昨晚洗澡时,她拜托掌柜娘子买的。 "你大哥好像刚睡着,我都恨不得把脚搁到肩膀上,生怕吵醒了他。"掌柜娘子小声地笑道,扶着蓝梦姗坐起,在她身后塞了个垫子,"要不是你要喝药、换衣衫,我也不喊你了。" "多谢掌柜娘子。"蓝梦姗在她的帮助下,换好贴身小衣,累得直喘。 掌柜娘子挂上幔帐时,返身去倒鸡汤,蓝梦姗抬起眼,门开着,正好看到对面房间的一切。 心募地哆嗦了一下。 她睡的这房间,原是给贺文轩的。这c黄上的c黄单、垫的褥子,睡的被子和枕头,就连挂着的幔帐,都是贺东贺西随身带在身边的。现在把房间让给了她,就没有备用的,贺文轩爱洁成癖,不忍睡客栈其他的c黄,就在椅子上垫了毛毯,和衣坐着打盹。 房间里又没备火盆,他的狐裘怕她冷,加在她的被上,他睡的很不安稳,不时地动一脚,耸一下肩。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的好? 是不是人在绝望时,一点星光也会当做太阳? 她忽视着心头的悸动,她不要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打动。 冷炎对她的好,清晰如昨。她也曾落水被冷炎救起,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一晚上,结果呢? 她本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因为瓷器与祖母的身世,已经不再平凡了。 她没有阅历和识人的经验,可以透过肚皮,看到人心是什么颜色,她只能选择统统不要。 所以,她不让掌柜娘子给他送个火盆,也不请掌柜娘子把狐裘拿过去给他披上,也不说把他的房门关上,免得穿堂风进去。 "姑娘,你怎么哭了?"掌柜娘子讶异地看着蓝梦姗突然眼中涌满了泪水。 "没什么。"蓝梦姗忙接过药,一口气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结果鸡汤。鸡汤太烫,她喝不快,只得小口小口地抿着,泪却肆无忌惮地狂泻,一滴滴全流向了嘴角。 她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又咸又涩。 "姑娘,你大哥看上去不易接近,人其实挺好。昨天救了你的几个水鬼,美的嘴都没合得拢。你大哥酬谢他们的银子,足可以买个小院、娶一房媳妇了,他们就是摸个十年的鱼,也赚不了那么多,我家掌柜的笑着说他们摸到的是条金鱼。"掌柜娘子用布巾拭着蓝梦姗眼中的泪,"可能你们兄妹年纪大多了,他对你真的疼到心里面去。我给你洗个澡,他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碰伤了你。" 蓝梦姗无言地一笑,没有告诉掌柜娘子,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对了,姑娘,你是怎么掉到运河里的?你大哥怕是找你很久了,真是命大啊,居然还能在咱这小客栈遇到。" "说来话太长,不说也罢了。"蓝梦姗幽幽一笑,微抿下嘴角,"掌柜娘子,今天码头上有船去龙江镇吗?" 暂时做不了什么,至少要为家人收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有呀,这雪天路不好走,运河又没有加盖,船多着呢!可是姑娘你这身子,不好好修养几日,会落下病根的。" "我只是问问。" "想都不要想。"不知何时,贺文轩醒了,深邃的眼瞳责备地瞪着蓝梦姗。龙江镇,现在几路人马都涌向那里,她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你先忙去吧!"他礼貌地对掌柜娘子颔下首,不着痕迹地接过蓝梦姗的碗,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阿嚏。"鼻子突然一痒,他忙转过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再开口时,鼻音就重了许多。 真的冻了。 尽管心里面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着她,不能被他感动,也不可以与他太过亲近,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了心疼。 不,不是心疼,是自责,她抢了他的c黄。 "姗姗,有些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冷炎现在就在龙江镇,你想见他吗?"他不绕圈,直接点明主题。 她震愕地抬起头。 "本来,他已经以为你不在人世,你若让他发现你还活着,等于又给了他希望。在那种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想过吗?" "他的希望不是我,现在,他应已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我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了。"她慌乱地摇头。 "山上,你不要自欺欺人,冷炎他对你的心理很矛盾,他……" "不要提那个恶魔,不要……"她突然失控地捂着耳朵,尖叫着。 "好,好,不提,也不要去想发生的事,把一切都交给我,跟我回西京,我找大夫调养你的身子,好吗?"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气说出了这番话,她与他一样,有着一颗高傲的心,若不是亲近的人,是不敢放任自己依附别人的。 他轻轻攥起了拳,期待地看着她。 "多谢贺公子,不麻烦了。" 她果真没有让他失望,贺文轩失落地摇了摇头,是不是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不可能喜欢上他的? "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我要去龙江镇。"蓝梦姗勉强挤出一丝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〆﹏、糯米TXT论坛≈◆淡竹叶◇丶为您手‖打╰╮ 第57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三) 她的事? 贺文轩目光如炬,什么叫她的事,从他开始为她入朝为官开始,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了,尽管她并不承认。 她现在是一条胡同走到黑了,什么劝阻也挺不下,他不和她理论,养伤要紧。看着她用过午膳,再次睡下后,又把贺西留下照顾她,他这才出门。 其实他不愿出门的,但是他该死的真的冻了,身子绑皮绑骨的难受,若不早点医治,他怕他病倒,就没人有办法说服蓝梦姗了,而他对贺西的医术实在不太敢恭维。 掌柜的说这条街的尽头,有座石桥,石桥边上有个药店,里面坐诊的大夫是临河县最好的。 贺文轩和贺东踩着积雪,步行过去。药店的房间里整个墙壁都是一个个的小木箱,大夫年近半百的样子,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大夫给贺文轩搭过脉后,说太过疲劳,饮食不当,又受了点冻,但他身子骨结实,服几剂药,出身汗,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说完,写了个方子 交给抓药的伙计。伙计从墙壁上的箱子里一一取出糙药,称了又称,把药糙全包在纸包里,嘱咐贺东呼气去如何煎,一天得喝上三回。 要离开时,贺文轩突然又折回身,俊脸涨得通红,嘴角还不自然地抽搐,手掌合起、伸开。 "公子还有哪里不适?"大夫微笑地问。 贺文轩抬手让贺东先出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大夫,我……我家小妹初潮,疼得满头都是大汗,这……能治吗?" "哦,痛经这么厉害,吃了什么冰东西么?" "那倒没有,只是不甚落水。" 大夫大惊,"幸好是初潮,若是平时葵水到了,碰着冰水,惊着身子,有肯能不能生育了。但初潮是姑娘家长身子,热量大,不碍事的,我给你开些去瘀逐血的药,吃下去后,就好点了。还有,让下人煮点红枣和红豆、黄芪这一类的药膳,补血又起暖。姑娘家身子娇贵呢,可得当心些。" "那麻烦大夫现在就给我开几帖药。"贺文轩忙不迭地点头,拱手道谢。 大夫促狭地倾倾嘴角,"公子是不是兄代父职,很辛苦啊!" 贺文轩困窘地拧拧眉毛,表情怪怪的,还好大夫埋头写方子,伙计在忙,没人注意到他。 贺东站在门外,一阵北风吹来,把树上的积雪吹到眼睛里,他眨了眨,无意地捕捉到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探出个头来,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忙又缩了回去。 他诧异地眯起眼睛,心里面一震,故意背过身,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着巷子口,不一会儿,那个头又伸了出来,见他仍立在原地,便又缩回。 目标,果然是他们。 "贺东,走吧!"贺文轩提着药包出来,搓搓额角,真的有点头重脚轻。 贺东与贺文轩并肩走着,在一家卖爆竹的店铺前,他猛地停下脚,假装打量货品,一扭头,那个人从巷子口出来,是个身材高壮的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看他们停下脚,忙转过身去。 街边很多人在看耍猴的表演,围观的人很多,不时被猴子逗得笑个不停。那人趁机挤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公子,有人在跟踪我们。"贺东呵着手,收回目光,压低音量对贺文轩说道。 "在哪里?"贺文轩警觉地挺直了身。 "就在身后,好像跟了一会儿了,在药店前我才发现的。" 贺文轩蹙起眉,沉思了一会,难道是冷炎?极有可能,昨天故意和他说起瓷器一事,他当真了,怕另有事端,做两手准备,留下侍卫监视自己的举动。 冷炎在那么剧痛之时,还能分心考虑别的,意志力真是惊人,但做得如此明显,证明他有点慌了手脚。 不好,他会不会发现梦姗在客栈里。 "贺东,我们快回客栈去。"贺文轩猛地想起。 两人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突然,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漫天飞扬的落雪过来,雪花遮住了两人的视线,两人抬手拂着,骑马的人擦身而过,一把长剑蓦地指向贺文轩。 贺东眼疾手快,仍开手中的药包,拔出腰下的长剑挡在了贺文轩的面前。"当"两把剑撞到了一起,崩出几丝火花。 街人见有人厮杀,尖叫着四处逃散。 贺文轩避到路边,冷然地大量着马上那人。那人戴着钢盔、面罩,只露出一双眼,因路滑,马站得不太稳,他不好挥剑,贺东却是跳起、奔跑,身手非常利落,不一会,那人就见势弱,他没有恋战,虚晃了一招,便打马逃开了。 贺东因贺西不在,无人保护贺文轩,便没有追去,收了长剑,捡起药包,回到贺文轩身边。 "这种武艺还敢当街行刺,真是可笑。"贺东气不喘脸不红地说道。 贺文轩抿着唇,摇了摇头,"你为我他是要行刺我吗?不,他只是奉命来警告我一下,不然他怎么不跳下马呢,为的就是好逃。" "警告公子?"贺东有点不解。 "我管了不该管的事,触犯了他人的利益。"贺文轩冷笑。 "那公子,我们得赶快回西京,这里只有我和贺西,现在又多了蓝小姐,怕能力有限,不能确保公子和蓝小姐的安全。" 贺文轩沉默着,脸色有点凝重,他没有吱声,催着贺东赶路。 贺东扭头,发觉那人没有再跟上。 两人回到客栈,掌柜的有点紧张地迎上来,请贺文轩与他到一个安静的雅间,"公子,今早有人到店里,塞给小的一锭银子,打听公子的事情。" "他问些什么?"贺文轩平静地看着掌柜。 "他问有没有人来见公子,公子有没有出门,公子在店里都做些什么,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公子放心,小的娘子说你为人温和、礼貌,对妹妹那么疼爱,给水鬼们的酬谢又那么高,一定是个好人。小的对那人说店里客人多,没注意那些,也让伙计们管紧嘴巴,不要随便多说,然后他就走了。" "多谢掌柜的,"贺文轩微笑着拱下手,"他没有问起小妹的事吗?" 掌柜的头摇得想拨浪鼓,"没有,没有,小姐落水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提。"生意人,很有眼头见色。那位小姐敲上去就是出身高贵,有的是丫环仆从伺候着,怎么会落水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说不定是什么不能启口的事,当然忌讳别人多嘴了。 "那就好。"贺文轩朝外面的贺东抬了下手。"贺东,把那些药拿进来,请掌柜的煎一下吧!" 贺东在外面听得分明,"知道了。"太他走进来,把腰药包递给掌柜时,同时在他掌下塞了点别的。 掌柜的低头,见是锭金子,"公子,这使不得,使不得。"他忙推却,硬要塞回。 "这是送给掌柜娘子对小妹的照顾,没有别的意思。"贺文轩是一清高的文人,很不屑做这些事,但他不是不懂这些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想笼络人气,这一招最灵。 展柜的笑了笑,小心地把金子收进袖中,"那小的就代娘子谢谢公子了。公子,你请上楼,药马上就煎好给你送去,你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吩咐。若再有人来打听公子,小的立刻给你汇报。" 贺文轩挥挥手,拾级上楼。 蓝梦姗醒了,斜躺在c黄上,气色比早晨又好了一点,但还是瞧着弱不禁风。掌柜娘子坐在一边陪着她说话,贺西在桌边,熨烫贺文轩的衣衫。 瞧见贺文轩进来,两人都站起身。 "姑娘,你大哥回来了,那我就下去了。晚上,我再来给你换个衣衫,出汗是好事。"掌柜娘子对贺文轩道了个万福,下楼去了。 贺东对贺西使了个眼色,两人掩上门,出去说在街上发生的事。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贺文轩自己砌了杯茶喝着,感到嗓子里痒痒的,身子也象在发寒。 "嗯,好多了。"蓝梦姗看了他一眼,吃了一惊,"你是不是在发热?"俊脸红彤彤的,连脖颈都象燃着了。 是昨晚冻的吗? "没关系,我找大夫看过了,药马上就煎好。"贺文轩放下茶杯,把椅子往c黄沿挪了挪,很严肃地看着她,"姗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有肯能冷炎已经发现你在这里了。" 蓝梦姗象受惊的小鹿,惊慌不安地往c黄里缩着,"怎么肯能,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的?" 贺文轩安慰地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掌冰凉,他的手心滚烫。"冷炎能有今天的成就,必然有他超常的能力。在各个州县,都有许多他的便衣侍卫,以一个普通的身份,藏在某处,让你防不胜防。" "他是要来抓我吗?不,我不要回去……"她现在的能力还太弱,斗不过冷炎,她并不是惧怕他。"逃,逃……快逃。" 她手忙脚乱地挽头发,找外衣,就要下c黄。 "姗姗,"贺文轩扳住她的两肩,让她看着他,"你能逃到哪里去?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听我的话,跟我回西京。" "可是,可是……"蓝梦姗眼眶一红,"爹娘还有大姐她们……"她真的想好好地把他们安葬。 "那些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好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我……"她哽咽着,嘴巴半张,看上去有点傻,全无往日的俏皮,可这样的她,更是让他疼到骨子里面去了。 能信任他吗?能依附他吗?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的开始呢? 这时,木质的楼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掌柜的慌张地跑了进来。 "公子,楼下有位客人说要见你,他说他姓冷。" 【本章完】 〆﹏、糯米TXT论坛≈◆眩舞yiyi◇丶为您手‖打╰╮ 第58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四) 客栈里闹哄哄的,鱼贯而入的一群人让店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收敛了躁动。这一群人,每一个都身材魁梧,且神情冷峻,不发一语,长袍下摆沾满了雪泥,像是行了很远的路。而最当中的那名男子,形容俊美,骨骼清奇,一身的银衣华服将他的面容衬托得贵气四溢,只是他眼底唇边的冷傲、鬓角的银丝却让人不寒而栗。 客栈掌柜极力保持着镇定,但不停打颤的上下牙还是泄露了他的恐惧,他认得这位冷面公子,最晚刚从店里经过,只是一天一夜不见,他的头发怎么白成这样,还是雪落在上面没有掸尽? "公子,贺公子住在楼上第一间上房。"他低下眼帘,不敢对视冷面公子慑人的寒眸,那双眼像是会伤人似的。 冷炎蹙了蹙眉,扫视了一眼随从,"你们在此等着。" "是!"随从们就应了声,找了几张桌子坐下。 冷炎冷漠地闭了闭眼,拾级上楼。 这一天一夜,他走了多少路,已经记不清楚了。冲过观云亭沿着运河岸往下,一路追寻到龙江镇,蓝梦姗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见着。当他走进蓝萌园想与搜寻的瓷器的侍卫汇合时,发现蓝萌园躺着的一具具尸体,不是蓝家老老少少,全是他的侍卫们,一个不少,整整齐齐地躺在后院里,等着他来收尸。蓝萌园一片狼藉,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蓝萌园的主仆和瓷器,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恒基都讯不着。 那一刻,从来不懂恐惧是什么滋味的冷炎,突地打了个冷战。 所有的事情,在徐慕风失踪之后,一切都脱轨了。 他感到背后像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立着,狞笑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洞悉他心里的每一丝悸动。在他有所行动时,黑影就会伸出巨掌,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影在暗处,他在明处。黑影看他很分明,他却不知道黑影是谁。他如同是黑影手里的一个风筝,线紧紧握在黑影的手中,能飞到哪里去。 冷炎在蓝萌园中转了很久,项荣说侍卫们死得并不痛快,都是一刀割破了咽喉,刀法利落、快捷,重重要害,应是高手所为。 冷炎真的有点想不通,是谁也不知道瓷器的所在,皇上?不,不可能,皇上即使知道瓷器所在,也不可能知道很快把不表锁定在蓝家。为了查到蓝家,他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直到看到了蓝梦姗,他才敢确定。徐慕风也不可能,他亲眼看到他中了数剑,血流不止。那么只有…… 贺文轩。 确实,贺文轩有极大的嫌疑。他一直是眼高于顶的才子,对于做官不屑一顾,为什么早不做、晚不做,就在这时突然跳出来了接了钦差大臣呢!关于瓷器,冷炎对他也说了不少,以贺文轩的聪敏,说不定能把所有的事情衔接起来。 贺文轩说他来临河县不就是为瓷器吗? 是他抢先动手了? 他把所有的人再逐一筛过,越想越觉得是贺文轩。可贺文轩只有一主二仆,临河县离龙江镇也有不短的距离,时间上来不及,人力上不可为。 莫非幕后还有其他人? 冷炎没有迟疑,让随从糙糙埋葬了死去的侍卫,当即就往临河县赶来,他不敢相信别人,让项荣悄悄留在龙江镇,秘密监视蓝萌园,看蓝家老少会不会出现。 纵马驰骋时,贴身的两位侍卫不时看着他,眼露同情。他没有多在意,天明前,路遇一条小溪,一行人停下来洗漱,映着清澈的溪水,他这才看到自己两鬓的发丝,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他凄楚地拧了下眉,用冰冷的水抹了下脸,上马,继续向前。 临河县的便衣侍卫说,贺文轩还在,除了去了趟药房,就没有出过客栈。但是在去药店的路上,遇到一个戴面罩的男人行刺,幸好他的仆人在场,没有受伤。 客栈有些年头了,木质的楼梯踩在上马咯吱咯吱的作响,就像是敲门声,远远地就惊动了楼上的人。 "冷王爷,你来啦!"贺东恭敬地立在楼梯口,对着冷炎招呼道。 "你家公子呢?"冷炎负手,状似不经意地看看四周。这上面的几间客房可能都被贺文轩包下了,门斗开着,没见着其他人。 贺东叹了口气,"公子不慎染上风寒,卧病在c黄,贺西在下面给他煎药,这会怕是还躺着呢!" 说话间,贺东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和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里面简直暖如三月。 冷炎一看簇新的帐幔与新铺的c黄单,淡淡一笑,真是贺文轩的习性。 "公子,冷王爷来了。"贺东对着低落的帐幔说道。 "嗯,把帐幔勾起。"里面传来贺文轩沙哑的嗓音。 冷炎怔了一下,在桌边坐下。 贺东挂起帐幔,扶起贺文轩,让他半倚在c黄被上,又为他拉好被头,把加在上面的狐裘拉拉严实。 "冷兄,怎么又折回头了?"贺文轩嘴唇干裂,脸烧得像个烤虾似的,呼出来的气息都像是团火。 冷炎皱起眉头,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真是个火炉般,"天,你病得可不轻,快躺下。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好,只好又折回来办理。" 蓝萌园和贺文轩没有关系吗?他目不转睛地瞅着贺文轩这样,心里面打起了鼓。 贺文轩咬了咬干裂的唇,曲起双膝,"我就这样坐着吧,一会还得喝药呢!"突地,他的双腿一震动,被子都晃了几下。 "你怎么了?"冷炎站起身问。 贺文轩按住被头,动作非常的小心,"腿刚才抽筋了。外面什么时辰?" "打更鼓了,快二更。"冷炎复又坐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文轩,你的事办理得差不多了吗?我明日回京,若办好了,我们同行吧,看你病成这样,我路上还能照映一下你。" "我接到线报,说四更时分,在驿站有人转移瓷器,可是不知雪天不好行路怎么的,刑部的人至今都没从西京赶过来,要是不行,我只能请临河县知府帮忙抓人了。" 冷炎抬起眼,脸上的肌ròu都僵住了。"今晚有人转移瓷器?瓷器是从龙江镇来的吗?" 贺文轩疲惫地摇了下头,"具体的不清楚,要见了人才知道。线报神出鬼没的,可能是皇上的防心太重,另外还有其他的官员参与。可我却在这里病倒了,冷兄,你今晚若不走,可以帮下我吗?" "怎么帮?"他不动声色地问,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些? "你带些人去劫瓷器,然后送到客栈,我看看是不是你从前给我看的那种。" "你确定有瓷器吗?"冷炎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 "确定不确定,都要去看一下,不然没办法向皇上交待。" "那倒也是。" "公子,药来了。"贺西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冷炎把椅子挪开,瞧见贺西衣衫上都是雪,脚上的绑腿沾满了泥,随口问道,"这客栈没厨房吗,煎药在露天里?" 贺西一笑,把药碗递给贺东,"今儿客栈里客人多,厨房里忙,我就在外面凑合煎了下。" 说完,他怕碰脏了房间,退了出去。 药有些烫,贺文轩端在手里,嗅着那药味,神情很痛苦地扭曲着,抬眼对上冷炎深究的目光,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没办法,从小最怕的一件事情便是喝药。" 冷炎倾了倾嘴角,算是笑了笑。 慢慢吹凉了药,贺文轩捏着鼻子,一扬脖,喝尽了药。贺东递过了热布巾,他拭了下嘴角,"冷兄,我不能再继续陪你说话了,我的躺下。你今晚也住这客栈吗?" "不,我替你去把事办下,然后就准备回京。"冷炎起身。 "那好,让贺东和你一道去。"贺文轩身子虚得很,几句话一说,气喘得厉害。 "行,你先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贺东上前,又放上了帐幔。 "文轩,"冷炎突然一个抢步,腾手掀起帐幔,刚躺下的贺文轩侧身向里,听到喊声,扭过头来,"关于那瓷器,皇上对你说时,旁边还有谁在场?" "太子宋瑾。"他回答得很快,不加思索。 "嗯!"冷炎挑挑眉,眼神深不可测,她缓缓放下帐幔,转身步出房间。 刚刚一脸无力昏厥的贺文轩突然瞪大眼,竖起耳朵,听着咯吱咯吱的楼板响起,"王爷慢走。"贺西送行的声音很大。他这才急忙掀开被子,"姗姗,姗姗……" 被子里,蓝梦姗从他怀里抬起头,脸憋得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一接触到新鲜空气,忙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着中衣的心窝处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对着贺文轩干瞪眼。 贺文轩轻拍着她的后背,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姗姗?"他的眼睛东躲西闪,从他这个方位,可以清晰地看出少女胸前的浑圆,嗅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 呼,呼,蓝梦姗喘气、喘气,许久才缓过神来,出口的第一句就是,"这……太假了,破……破绽好多,他不会信的。" 贺文轩笑了,扶她坐起,自己小心地与她隔开一些距离。 他饱读诗书,君子非礼勿视,仿佛就是为了考研这一刻的。 可惜他不算真君子,平生第一次,佳人在怀,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他怎能坐怀不乱?幸好情形紧张,他没办法分心胡思乱想。但这一刻,两人同卧一c黄,帐幔拉严,密实的小空间里,彼此间,呼吸可闻,心跳的频率极其相似,气氛陡得变得暧昧几分,他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什么事来。 "他会信的,因为他疑心病重,如果我存心骗他。会把谎话说得无隙可趁,现在这样随口说说,好似漏洞百出,他反倒会当成真的。何况此时他已经心神紊乱,没办法保持太清明的意识。"指尖掐到掌心生疼生疼,他才能保持一丝理智。 "那你哪来的瓷器应付他呢?"蓝梦姗按住急跳的心口。 "我有……" 贺文轩正欲接话,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 蓝梦姗瞪大了眼,掀起被子,吱地一声钻了进去,没注意的,扑在了他身上。 贺文轩紧紧地咬住唇瓣,浑身都僵硬了。老天,他真的要疯了,她竟然趴在他的小腹上,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起着难以启齿的变化,他掩饰不住,他躲闪不了。 被中的蓝梦姗也是惊得呼吸都停止了,可是她还不敢动,黑暗之中,感觉到男子与女子何等的迥异,她窘迫得想咬舌自尽。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度秒如年。 "少爷,一切都已安排好。"上来的人是贺西,立在帐外。"四更时分,驿站西端。" "见到人了吗?"贺文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嗯,见到了。现在冷王爷他们在下面用晚膳,贺东陪着他们。为了防止冷王爷再次折回,公子你暂时不能下c黄,我在外面守着,等人走远了,再来告知。" 贺西的脚步慢慢远去,门关上的声响。 房间里静得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贺文轩啼笑皆非地掀开被子,蓝梦姗羞红着小脸,慢慢坐起。 "对不起……"他的脸第一次在她面前丢的连面皮都不留一块。 "什么都不准说,什么都不准说。"蓝梦姗轻嚷着,头埋得低低的,贺文轩看到她连脖颈、耳根都红透了,纤细的手指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好,好,我不说……"贺文轩摊开双手,窘得侧过身,无奈地一笑。 两人默默相对,眼神再不敢交会。 不说就什么都没发生吗?空气里,有些细微的情愫悄然地起着变化。 【本章完】 〆﹏、糯米TXT论坛≈◆眩舞yiyi◇丶为您手‖打╰╮ 第59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五) 夜深沉,连手也的伙计都打起来瞌睡。蓝梦姗悄然掀起帐幔的一角,朝外看了下,贺文轩坐在桌边打盹,身上披着的一件长袍已滑落在地上,贺西不在,火盆里的碳已快燃尽房中温度降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感到头不那么晕,腿脚好似也不那么软。穿好外衣,轻轻下了c黄,拿起被子上的狐裘慢慢地走到贺文轩身边,替他盖上。 贺文轩太累了,睡得有些沉,狐裘的温度让他舒适地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像孩子般开心的玩笑。灯光下,他浓眉似柳叶长而微挑,挺直的鼻梁使得他整张面容更显俊逸轩昂。 蓝梦姗动容地看着他,现在的贺文轩与在之前的越来越不同,他会尊重人,也会体贴人,会温和地笑,话语间待人很礼貌。 如果不是经历了太多事,也洗她会如同十年前一般,情不自禁地仰慕他。 他和冷炎之间的谈话,她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明白,但关键词都是一个"瓷器"。 还是瓷器,蓝梦姗苦涩地笑,皇上也参与进这事了,他们蓝家可真是荣幸。 贺文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 她深深呼吸,走到窗边,目光穿过窗格,看到今宵天边挂着一弯冷月,月光照在茫茫的雪地上,给黑暗投射出无限的清明,一丝慑人的冷气从窗户fèng里钻了进来,她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 回过头,她看到贺文轩还一动不动地睡着。 她抬起脚,屏住呼吸,轻轻地,轻轻地往门边挪去。 "你要去哪里?"身后的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微笑。 她僵立在原地,这笑声莫名地让她有些慌乱,总觉得这笑容背后有一种难以捉摸的陌生力量。她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贺文轩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如星辰。 "我……想出去透透气。"她不安地指指外面。 贺文轩目光如炬,洞悉人心的视线盯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姗姗,我懂得你的心思,怕被我利用,又担心我因你而受连累,还有急于为家人报仇,对不对?" 她轻叹,绞着十指,刚刚去痊愈的身体还很虚弱,站了不到一会儿,就有点头晕。 贺文轩走过来扶住她,把她送到c黄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子,这深更半夜的出门,都不能自保,还能做别的吗?人贵在自知之明,你有吗?" "我没有,我是自欺欺人,可眼睁睁看着家人那样,我如何能苟活于世?"她哭了,珠泪滚滚。 贺文轩没有替她拭泪,任由她哭着。"你认为白白送死还是坚强地活着,哪一种可以让你的家人更安心呢?" "我……我……"蓝梦姗张口结舌。 "那个龙江镇上和我赛棋时才气横溢的小女子哪去了?你怎么能像个目不识丁的村妇,遇到事,只会自怨自怜,自抛自弃呢?"贺文轩尖锐地说道。 她抿紧唇,不知说什么好。 "依赖我,让你很难受吗?"这句话,贺文轩说得有点心酸,"事情都已发生了,我知道你很自责自己没有看穿冷炎,才使家人受难,但你才十六岁,又不是个神仙,怎么会不犯错呢?如果你觉得死能心安,我不会拦你。门在那里,你拉开门,左转就是楼梯。如果你想活下去,象从前在祖母身边那般,让自己活得快乐、充实,那么久相信我,向我走过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看到她的眼底。 "我不会要求你承诺能给予我什么,等蓝家的事昭雪那一天,你想留在西京城,还是回龙江镇,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一定要振作,不可以象现在这边一根筋地往前冲。"他又加了一句,紧张得掌心都渗出了汗。 蓝梦姗抬起眼,看看他又看看门,怅然。迟疑、纠结,多种矛盾的情绪在清丽的面容上一一闪现。 走向门,从此后便与他再无交涉,永成陌路。想到这些,她生出了许多留恋,脚像灌了铅般一样沉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 她低下头,许久,复又抬起,清眸中一派安宁、坚强,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往贺文轩身边走去。 贺文轩缓缓张开了双臂。 一个与暧昧无关的拥抱,他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她把头搁在他的肩上,真正地让身心放松,感觉着他的温暖和亲切,所以的惊惶和疲惫都卸下。一股热流浇注在冰冷的心头,她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泪水。 "需要考虑那么久吗?"贺文轩温柔地抚着她如水的黑发,喂然长叹。 "因为我要很慎重很慎重地认下你这位兄长,这是件神圣的事。"她哽咽地扬起头。 贺文轩心中掠过一丝失落,只是兄长呀!唉,不急,不急,兄长是起步,其他的慢慢来。 "还哭呀?"他心疼地替他拭去泪水。 蓝梦姗娇柔地扁扁嘴,一卸下心防,她对他就如同家人一般,"这是开心的泪水,不是因为伤心。贺大哥,我身体好多了,c黄给你睡,我坐在外面。" 伸出小手,小心地拭拭他的额头,冰冰凉,没有热度,还好。 贺文轩很窝心地一笑,似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呢,真是来之不易。 "不用,我是男人,身子比你强。" "那你披上狐裘,不要再加在被子上了。"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行!" 等她上了c黄,贺文轩把另一盆还燃得挺旺的火盆挪到c黄前,他坐在c黄沿上。 两人都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给对方听,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时相视而笑,眼神中都多了些别的东西。 蓝梦姗机灵,先开了口,"贺大哥,你们都寻那瓷器,到底是有什么用?" "各有各的目的。"贺文轩怕吓着她,避重就轻道。他为的蓝梦姗,冷炎为的是江山,皇上为的是……担忧。 他蹙起俊眉,家还有许多谜要等回到西京才能解开。现在梦姗找回了,他再无后顾之忧。 蓝梦姗捏着他狐裘的一角把玩,"那几件瓷器,小的时候,祖母就摆在案头边,我有时当玩具玩,看着很普通,就是色泽和质感好点。祖母说过那是蓝家祖传的瓷艺,其他瓷匠做不来的。我因身子弱,很小就到了道观。关于瓷器,我家就爹爹和二姐了解最深。" "姗姗小的时候,很招人疼爱吧?" "嗯,一家人都很疼我,我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大姐和二姐都抢着帮我担……"蓝梦姗说着,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咬了咬唇,强颜一笑,"以后,再也没人为我这样了。" 贺文轩心疼地叹了口气,"你大姐与子樵的亲事,当时,我是看着子樵的样,才劝他离开的。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恨不能时时刻刻地与她呆在一起,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可子樵,是个太过多情的才子,红颜知己遍天下,他很温柔,总是不忍伤害别的女子。在你爹爹要求他成亲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惊慌无措。那种情形,仓促成婚,没有人会感到幸福的。可是我只顾到子樵,没有想到你大姐的感受,对不起,让她收到了很大的伤害。" "没什么,你这样想也是对的。没有把心腾空了,怎么能接受另一个呢。" "不过,时间可以洗涤人的眼睛。分开后,子樵慢慢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哪怕红颜知己无数,只有一人时最特别的。"他灼灼的看着她。 "特别又怎样,一切都晚了。"蓝梦姗深呼吸,把蔓延的泪意忍下。 "你是算卦的吗,卜这么准?"他打趣地问道,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还不止一人。 他把她推进帐中,起身往外走去。 "公子,我回来了,哇,好冷。"贺东鼻子冻得通红,忙不迭地跑到火盆边烤着双手,贺西从走廊上提来碳篮,给火盆加碳。 "冷王爷呢?"贺文轩朝外看了看。 "回京了。"贺东对着贺西挤了下眼,"一刻都没停留。" "东西也带走了?"贺文轩瞅着贺东带回来一个包袱。 "和徐将军使得法子相同,掉包计,我当没看见。"贺东笑着解开包袱,"让我看看他换了什么烂瓷器。" 包袱打开,叮叮当当的几间瓷器,看着象年代久远,其实细细观察,都是仿制品。 "其他人呢?"贺文轩也不讶异,挥手让贺东扎好包袱。 "按照公子叮嘱的,刑部的几位士兵带着蓝员外准备好的瓷器,装着转移瓷器的贼人,一看到我们出现,丢下瓷器就跑了。" "蓝员外?"帐幔突然地拉开,蓝梦姗瞪大了眼探出头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贺东的脸上,颤巍巍地问道,"你们……见过我爹爹了?" 贺西在一边笑了,"见到没见过,但是我细细的问清楚了,他们现在都很好。" "都……很好?"她听错了吗? "贺大哥,他们说的……"她询问地转头问向贺文轩。 贺文轩温雅地倾倾嘴角,"我听见了,他们都很好。" "蓝小姐,公子在你离开西京那天,早就让刑部飞鸽传书到龙江镇的分布,差人把蓝萌园的家人都转移到了别处,只是让你爹爹留下了那几件瓷器。这个可是冷王爷来店中时,我去外面见那几个从龙江镇过来的刑部的士兵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贺大哥……"她嘴巴微张,两滴泪水挂在眼角,又想笑又想哭。 "我要等消息确认后,才能告诉你,没想到被他们抢先了,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蓝梦姗重重地点点头,"我信大哥,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她欢喜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家人还在,这真好。 贺文轩瞧她那样,觉着这些日子吃的苦全都有了回报,"唉,就是可惜没见着那几件瓷器,我真的想看看那上面画着的山水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瓷器上的山水画吗?"蓝梦姗睁开眼问道。 三人一起看向她。 她眨巴眨巴眼,"那个我会画呀!" "嗯,小时候祖母叫我画山水时,就是以上面的风景临摹的。" 贺文轩挑眉,然后失笑,他是不是要对冷炎表示一下同情么? 【本章完】 〆﹏、糯米TXT论坛≈◆眩舞yiyi◇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章,烟月不知人事改(六)(VIP) 在回京的路上,冷炎疲倦得不知不觉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直把同行的几个侍卫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管在何时何地,王爷哪怕几日未吃未睡,他总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作出准确的判断。 "王爷,你看,西京的城门。"生怕他栽下马,又不敢触犯王爷的神威,说你别睡了,侍卫们只能提高嗓门不时的说话。 冷炎费力地睁开眼,清晨的北风象刀子一般的锋利,河里面的冰结了有一尺厚,挑着担子进城的菜农嘴里面呵出来的白气象雾一般,走近他们,便听到他们极重的喘息声。 他动了动身子,放慢马速,低头查看了下搁在马前面的包袱,一切完好。 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冷炎长长地吁了口气,绷紧的神经自动自发地放松,可是,他屏息,心头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喜悦漫上。 他是冻麻木了吗? 城门大开,车马走中间的大道,行人走旁边的小道。 守城的士兵认出冷炎,忙不迭地拦住正在通行的行人和车马,让冷炎一行先过去。 冷炎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眼角的余光瞥到人群中畏首畏尾的几个乞丐,他的目光停了停,那一刻,他感到他的心颤抖得厉害。 从城门到王府,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冷王府外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庄严,冷炎跳下马,提着包袱,让侍卫们进去歇息,自己一转身,向隔壁的长公方府走去。 长公主与驸马刚起c黄不久,看到儿子进来,两人对了下眼,吩咐下人们暂且退下,没有叫。一律不准进来,然后长公主亲自过去关上了厅门。 冷炎把包袱放到桌上,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砌了杯热茶润润干裂的唇。 长公主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把里面的瓷器一件件拿出。八只茶碗,一大一小两只茶壶,共十件,色泽典雅,精致绝美,表面上的水墨面浑然天成,令人不由得赏心悦目。 "对,就是这个。当年,这种白瓷极娱乐罕见,工匠烧了几窑才制作成功。先皇大喜,宁王爷是几位皇子里的丹青高手,先皇让他绘了南朝的山水画,印制在白瓷上。烧好了后送进后宫,先皇一见就爱不释手。本宫当时年纪极幼,有次被母后带到萧王妃宫中玩,见过一次。本宫伸手想摸,还被母后打了手。五十年没见了,这色泽还是美如往昔。"长公主捧起一只茶碗。啧啧称道。 驸马也走了过来,他不是看瓷器,而是琢磨着瓷器上的那幅画,"这画被分割成了一块块,想拼凑起来才能看出是哪一处,炎儿,你能分清先后顺序吗?" 冷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这个不难,按不同的顺序,把画裱成多幅,总有一幅是正确的。爹,娘,儿子觉着这事不宜高兴得太早。" "为啥?"长公主不太满意地看着他。 "儿子寻了两年,才寻到了一比线索,可就在快要成功时,所有的线索全部断了。儿子绝望到差点崩溃,没想到,它又突然出现在儿子的面前,得来没费神也没费功夫。"冷炎指着桌上的瓷器蹙起了眉,"这不太顺利了吗?就好像有人把瓷器捧在手里,专等着我去取。我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会令我们万劫不复的陷阱。" 长公主微恼地扯了下嘴角,"你怕了吗,炎儿?" "儿子不怕。但没必要把自己往陷阱里跳。儿子认为这畜生搁下,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等儿子观察过一阵,再从长计议。" 附马点点头,"炎儿的话言之有理。" "有什么理,本宫觉得是言过其实。什么叫得来太顺利,这说明财宝就该是我们家的,江山就该我们去坐。你们想想,这瓷器独一无二,是打开宝藏的唯一钥匙,别人没钥匙,也找不到门,再厉害有何用。炎儿你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少年,现在百官对你唯唯喏喏,你说一他们无人敢说二,驻京元帅和九门提督,对你也是服服贴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来了,你们不行船,说再歇息,好玩吗?" 长公主柳眉一竖,气呼呼地瞪着冷炎,"本宫只恨自己是女儿身,若是男儿,必当机立断,不然象你们前怕狼后怕虎的。" 驸马司空见惯地摸摸鼻子,转过身去,装聋作哑。 冷炎淡淡一笑,"娘亲,这事不是上街买匹布那么简单,要考虑周详,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你前几天要娶那个野丫头,也说考虑成熟了,结果呢。亲没成,到让新娘跑了,你真是给本宫丢脸。"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驸马听不下去,转过身来阻止道。 冷炎的一张脸铁青得吓人,他起身,把瓷器又装回包袱、扎好,"儿子回府了。" "炎儿,现在眼前就是有陷阱,你是自己跳还是等着别人把你往里推?"长公方恨铁不成钢地追在后面嚷道,"你自己跳下去,还有机会出来。若别人推你,你就只能葬在里面了。趁热打铁懂吗?" 冷炎脚步不停,一言一发,拉开门,直直地出了门。 "气死本宫了。"一阵"咣当"的碎裂声传来,他无言地闭了闭眼。 冷王府中静悄悄的,前几天布置的婚礼,现在连一点点痕迹都寻不着了。冷炎站在院中失了会神,他掉头,实然走向后院的闲阁。 "王爷,你……暂时不要进,"红袖听到脚步声,怯怯地跑出来,"我还没有收拾好。" "你先出去。"冷笑冷声道,一脚跨进了门。 红袖应了声,慌不迭地跑下台阶。 满桌满榻的红。喜帕、喜绫、喜服,绣花鞋,一律全是红,珠钗、脂粉摆满了梳妆台,牙c黄前的柜子上,一本书半翻着,上面还有用细笔写着的批注,枕头边,一条丝帕叠得整整齐齐。 冷炎僵立在c黄边,良久,才伸出颤微微地捏起丝帕,放到了鼻间。 是她淡淡的气息,小女子般的清香,带有一点甜,一丝幽,她太小,还不懂媚,再过几年,她会再高点、半韵点,那时一定会美得令人窒息。 那一晚,她走得多匆忙呀,什么都没带,是不是怕他的东西会玷污了她? 冷炎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她宁可不顾身体,在风雪中独行十几里路,宁可装成一个肮脏的乞丐,宁可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也不要他的关爱。 在她的心里,他还是远远不抵她的家人。 还是小啊,亲情怎么能比得过爱情呢? 在他的心里,他早把她看得比爹娘还重,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生命。所谓的亲人,除了向你索取,其公能给予你什么呢?如他的爹和娘…… 冷炎重重地叹息。 他没有向爹娘说皇上也知道这事了,是怕他们惊恐得慌不择路。如果他的身后真有那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么他就要按兵不动,不动声色,以静制动,才能看清黑影,然后决定后面该怎么办。 如果有那么一个黑影,对他了如指掌,那么……蓝梦姗就有可能没有死,因为,在世上,如今,只有蓝梦姗对他有致使的影响力。那个黑影怎么能不好好地把握呢? 此刻,冷炎私心里渴盼那一个黑影是存在的,只要让蓝梦姗活着。至于他和黑影之间的争斗,他不惧怕。 "梦姗,你还活着,是吗?"冷炎温柔地团起掌心的丝帕,喃喃地说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 …… …… 东宫 "双荷。双荷……"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 "相公,相公,你醒啦?""啪"地一声,火镰子一亮,侧睡着卧榻上的蓝双荷捂着火光,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摇曳的烛光下,徐慕风披散着头发,端坐在c黄上,一双阔目惊慌地四处游走,在撞到一张泪光闪闪的丽容时,眼睛突地一亮,"双荷,你还好吗?"温暖的身子不等他张臂,就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他小心地一点点摸索,不敢错过一寸不丝。 "相公,我很好。你终于醒啦!"蓝双荷忍不住,放声痛哭,离上次和相公说话,恍若隔了一世般。 "我睡很久了吗?"确定怀中的身子无恙,徐慕风才敢呼吸。 "连今日算起,十五天了。"蓝双荷破涕含笑。 "这么久。"徐慕风一惊,他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自从你昏迷后,我们被一艘船上的公子救起,然后就呆在这小院里,他说他是你的朋友,还有一位姓贺的公子也来看过你。" 徐慕风警觉地竖起双目,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手掌缓缓地伸向双荷的小腹,双荷瑟缩地往后退着,他的脸色刷地发白,"孩子……" 双荷咬着唇,抑制住吏咽,"我以后……再给你生。" "天杀的冷炎。"徐慕风一声大吼,攥起拳奋力击向c黄沿,握剑的这只手臂却绵软得无法抬起。 "这,这……怎么回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相公,"蓝双荷扳住他胡渣满面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有什么有比活着还重要?虽然孩子没了,你的手臂不能再握剑了,可是你活着,我活着,我们还能生孩子,我还能牵住你的手,是暖暖的,这都好。"她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潮湿的颊面,慢慢挪到唇边,一根根地吻着他的手指,"在你昏迷的这十五天里,我想着,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双荷……"徐慕风震撼地看着妻子,"可是没有手,我还怎么保护你?" "我保护你呀!我们不要呆在这西京城,远离这些是非,我懂瓷艺,我会做生意,我会让我们生活得很好的。"蓝双荷淡然的双眸闪烁着坚定的神彩。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在战场上,如天神一般,只要有他在,士兵们心里面就充满了力量,英勇无比地往前冲。 而他这样一个稳重如山,只会给予别人保护的大男人,今天,却有这么一个小女人说要保护他,说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觉着好笑,更没觉着羞rǔ。 他内心相信,她说到,真的就能做到。 两行热泪沽沽地从眼角流下,这是从他记事以来,他唯一的一次流泪。 什么功名,什么成就,什么壮志,什么效忠,一切就像漂浮的云,越飘越远,他很没出息地就沦陷在她的描绘之中。 远离西京,远离是非,带着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向他们曾经想像的,生孩子,过日子。 "那为会就等着你的保护喽。"他不忍打击她,刚才一刻,他已看出屋中家具的雕饰有龙有凤。 他们在皇宫中?徐慕风心中大惊,皇上救了他,那么,想抽身就不太容易了。 蓝双荷欣喜地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嗯,相公,我扶你下c黄走走,争取早点恢复力气。" 徐慕风伸开双臂,由双荷帮着穿好外衣,窗外透着一丝亮光,天怕是要明了。 到底是练武的身子,虽然昏醒了半月,但恢复得也很神速。但徐慕风感到右手臂被挑断了手筋,不谈举剑,连握筷子都很难。腿脚还好,目前使不上力气。 如双荷所言,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办法。 "这大半夜的在折腾什么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型号打着呵欠,嘀咕地走进来,"徐将军,你醒啦!" 他欢喜地咧嘴大笑,"蓝二小姐,小王说的没错吧,你家相公是铁身子,阎王爷不敢收的。" "是,公子说的是。"蓝双荷微笑施礼。 徐慕风对着宋瑾一抱拳,"这些日子,麻烦太子了。" 太子?蓝双荷讶异地看着徐慕风。 徐慕风一笑,"娘子,这就是当今南朝的太子呀,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吗?" "别怪蓝二小姐,是小五故意不让人说的。哇,徐将军,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把蓝二小姐的泪都快哭干了。对了,"宋瑾突然折身,对外面喊了一声,"文轩,你不必等天亮了,快进来吧!" "文轩在外面?"徐慕风抬头看向外面。 "唉,小五这一夜等于没睡,上半夜是文轩急不迭在闯进宫,又是问小五的学业,又是问你的状况。这不,刚眯着,就听到你们这院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好了,现在你们说话,小五再去补眠。"宋瑾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摆摆手,走了。 贺文轩立在外面。侧过身,让他过去。 "文轩……"徐慕风嘴唇咆哮着, 贺文轩俊眸温和地一笑,"慕风,好久不见。" 两人一同举步,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一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一)(VIP)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今天 天降瑞雪,气候甚寒,皇帝体贴大臣们上朝辛苦,免去早朝,若有事请奏,就在午膳后,到御书房禀报。 御书房变相的就成了第二议正殿,几层棉帘遮住门和窗,角落里置满了火盆,人一进去,就要赶快脱去外衣,不然,奉完事出来,寒风一吹,立马就冻了。可是,当着皇帝,谁敢穿戴不齐整呢? 大臣门这两日流行感冒,告假的很多,御书房渐渐地就安静了许多。 贺文轩走到御书房时,只听到皇帝在里面冷笑一声,"谁敢如此妄为,连朝廷的侍卫都杀?" "臣追踪了许久,那些人神出鬼没,至今没有一丝线索。" 贺文轩挑挑眉,在外面站住,是冷炎的声音。 "朕不信他们能人间蒸发,你差人再去龙江镇,继续查寻。" 棉帘一挑,冷炎出来了,看到贺文轩,两人没有象其他官员之间拱拱手,而是点了下头。 "文轩身子痊愈了吗?"冷炎的面容如一张白纸,让人猜不出里面的具体内容。 "一点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见到文轩应该会有所好转。"冷炎微闭下眼,"我先行一步。" 贺文轩耸耸肩,转过身来,对着传话的太监一拱手,太监直起嗓子叫道:"钦差大臣贺文轩晋见!" "传。"皇帝漫不经心地应道。 贺文轩掀帘走进书房,皇帝示意他免礼,指着一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听说你前两天出京了?"皇帝斜瞄着他,神情有点不悦。 "是。有点事要办。"贺文轩平静地答道。 皇帝从龙案后突然走了出来,背着手在他面前踱了几步,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你把瓷器给了冷炎?" 贺文轩抬起眼,"这不是皇上的意思吗?没有瓷器,他怎么找到宝藏。有了宝藏,他才能把他的雄心壮志展现给皇上看。" "平时,你挺聪明,怎么到了这事上会犯糊涂呢!"皇帝不满地一甩袖子,"朕的意思是那样不错,但至少得给朕先看了瓷器,再给他不迟。" 贺文轩皱起了眉头,"这有什么差别吗?他已在皇上的网中,让他帮皇上挖到宝藏,皇上何必亲自动手呢!"再说,那宝藏鬼才知道是真是假。 皇帝无语,这差别很大,若有宝藏,冷炎挖了,被抓后,一切财物就必须进国库。而他若先去挖宝藏,就可以把那些财宝纳为私有,省得皇妃们想要买个什么,还得经过户部、内务府,当然没人敢说什么,可传出去,皇帝肆意挥霍,好像挺难听的。 人活百年,不就图个享受吗? 唉,碰到文轩这种不开窍的,没辙。 皇帝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贺文轩岂会不懂皇帝的花花心思,他微微一笑,"皇上,其实他是想看看那瓷器上的画,对吗?" "你有?"皇帝来劲了,眼中溅起了星光一样的涟漪。 "皇上知道臣的记忆一向很好,只要见过一面的字画,就能默绘出来,而且丝毫不差。皇上若杨看,这个不麻烦,等臣有空了就给你绘一幅,但是……"他慢腾腾地对上皇帝急切的视线。"皇帝要答应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皇帝眯起了眼。 "臣暂时不说,毕竟那画要得几日才能绘好,但绝对不会影响皇帝的权威,反而可以更显皇上的英明和气魄,属于锦上添花那一类的。" "有这等好事?" "为了皇上,臣会将坏事也变成好事的。"贺文轩神秘兮兮地一笑。 皇上斟酌了半晌,灼灼地盯着他,"行,成交。" 贺文轩点点头,故作不经意地说道:"皇上,这皇院深宫,徐将军在里面也呆得太久了,给各位娘娘都带来了不便,臣昨儿去看他,他好得差不多了,让他出宫吧!" 皇帝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如今,他在这宫还能确保安全,出了宫,你让他去哪,若被冷炎发觉。派个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杀了,怎么办?" "好办,这等小事交给臣来办就行了。"贺文轩回道。 皇帝沉吟了好一刻,"那你把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告知朕一声。" "臣遵旨。"贺文轩抬手,"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了,哦,"他突然又问道,"冷炎在龙江镇上的侍卫被杀,是禁卫军所为吗?" "贺大人……?"皇帝拖长了语调。令人觉着阴寒无比。 "知道了,知道了。"贺文轩举起双手,"臣笨拙。猜错了。臣现在就回府,给皇上画画去。" 他让刑部的人抢在冷炎侍卫之前转移了蓝荫园的老小,不曾想,冷炎的侍卫刚到那里去碰上了另一拨人,两下厮杀,另一拨人占了上风。 不要再问。从皇帝刚刚的表情中,他已确定另一拨人是皇上派过去的。皇上是着急瓷器,还是另有所谋呢? 如果他没有预见。抢先一步转移走蓝家的人,那么蓝家的人就会冷炎的侍卫所杀,冷炎的侍卫又会被禁卫军所杀,这样在外人看来,所有的事都是冷水所为。 皇上在玩栽脏?不知怎么,贺文轩嗅到了这样的一丝气味。 马车早已准备好了,停在东宫门口。徐慕风裹着一个带着风帽的斗篷里,遮得没头没脑,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是谁,蓝双荷也同样的打扮。 贺文轩与徐慕风交会了下眼神,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叮嘱了车夫几句,目送着马车走远,他这才转过身。 宋瑾眼中挂着一丝留恋和羡慕,两手交cha地站着,"唉,太傅,你说人真的很矛盾呀!看着徐将军夫妇俩浓情厚意、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样子,小王心中也蠢蠢地生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冲动,可是那样小王不就失去了怜爱其他 女子的机会,那样子划得来吗?" 贺文轩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有食与色?" "可不是?食,色,性也,人生的极乐,你不喜欢吗?哦,你是个怪人,近不得女人,小王说了你也不懂。"宋瑾扁下嘴,转身进宫。 他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贺文轩嘴角抽搐了几下。 "太子,我过两天要出京,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宋瑾回过头,"啥事?" "帮我照顾一个人。" "呃?"宋瑾瞪大了眼,"你把小王这东军当你家客栈呀。刚走了个徐慕风,现在又要来一个。" "她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贺文轩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 宋瑾耸耸眉,"小王不信。"贺亠轩这个名字是永远和女子扯不上的。 "在我离京之时,你不可以让她受半点惊吓、半点委屈,而且要确保她的安全,不然,"下面这句话,贺文轩是用唇语说的,"我把你的江山给卖了。" 他思来想去,只有东宫才是冷炎想像不到,也触不及的地方,宋瑾是好色,但本性仗义,他停得过宋瑾。 今晨,与慕风促膝谈了二个时辰,他心里面对一些事情更加清晰了。 慕风说,那个故意传话给冷炎的老太监,他也见过一次。老太监确是当年萧王妃宫里的,知道的事远比说出来的多。似乎有一个秘密,事关萧王妃,皇上是知晓的,但冷炎不知道。他试探过多次,老太监都不肯开口。 慕久说到这里,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贺文轩没有追问,从慕风那里巴拿马来后,就直奔了刑部大牢提审那个老太监。狱卒说,老太监二年前就被特释,回了老家。 于是,他决定要出一趟京,找到那个老太监,把当年的事了解清楚,蓝家才能真正安宁。 宋瑾掏掏耳朵,打了个冷战,他说的是真的? "那小王等着喽。"他对着贺文轩的背影挥挥手。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二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二)(VIP) 书阁今日起,女性止步的惯例正式打破。 贺东轻轻关上大门,指着院中的厢房、楼阁给蓝梦姗介绍着,这是书楼,那是画阁,再过去是寝楼、膳房、杂货间…… 蓝梦珊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眼睛来不及地巡睃着。夜深人静时,当她手捧《书阁漫话》,曾不止一次猜测过这书阁是不是真有其所,书阁主人长得何样? 她以为他至少是不惑的年纪,有一点沧桑,清瘦脱俗、儒庶出尘,举止间风度翩翩,谈吐诙谐风趣。 真是差之远矣,蓝梦姗失笑。 在贺文轩的坚持下,她不倒翁他来到了西京城。站在书阁前,她婉转地提出可以临时租个小院住在外面,她担心会打扰他的清静。 贺文轩状似没体会到她的体贴,伸手把她拉进大门,说了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接着,他就急急地进宫了。 她噘起小嘴,既然是家,那她就随意了。 书阁的布置就是两个字"雅、静",满园风景,除了假山和小湖,就是几株白梅和一簇簇在积雪中,都绿意盎人的兰糙,还有墙角已枝叶脱落的秀竹。但是每一处都洁净到极点。 "我住书楼,可以吗?"在道观生活的几年,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许多新书,这次,她一定要好好地弥补。 贺东脸露犹豫之色,这书楼等于是公子的心肝宝贝,江子樵曾经一不小心进去翻看过,那间书房从此后就重门深锁,再不见天日了,但蓝小姐,是特别的吧! "当然可以。"他换上了笑脸,领着蓝梦姗往书楼走去。 拾级向上,贺东一推开门,一股暖暖的檀香味扑鼻而来。蓝梦姗看过去,原木的书架,把整面墙都占住了,原来的书案、桌几,青花瓷的茶具、香炉,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毛毯,桌上搁着当今最名贵的笔墨纸砚还有西洋的玻璃罩灯,入了夜,一点,满室明亮。 "大哥真的好会享受。"蓝梦姗不由地赞道。 贺东一笑,"公子有享受的权利,小姐换上这双软鞋,冬夜看书时脚不冷。"贺东从大门边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双蓝色的铺着厚厚羊毛没有跟的软底鞋递给蓝梦姗。 蓝梦珊长睫扑闪扑闪着,"这个好别致。" "是夫人发明的,她心疼公子一看起书来不没完没了。小姐,这是外书房,上面还有几间,里面的书比这屋的还珍贵,里面有间卧房,我一会给小姐换下被褥,公子以前有时会睡在这里。"贺东挠了下头,有些不安地瞄了下蓝梦姗,"书阁没有丫鬟,都是男仆,有些地方侍候不当,小姐见谅。" "没关系的,我在道观时,自己的事大部分都可以处理。你去忙,不要管我。"蓝梦姗的心思早被那些书吸引住了,她贴着书架,目不转睛地浏览着。 贺东见她入了神,自己带上门,走了。 蓝梦姗花了一个时辰,把这屋子里的书大致了解了下种类,有许多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她忍不住雀跃着,可以预见呆在书阁的日子会有多充实。 幸好她来了,不然就错过了这么美丽的事。 她微笑地回到桌边,想起答应贺文轩画瓷器上的风景。虽说是第一次进书楼,可能因为贺文轩的一句,要她把这里当安,她一点也没觉着生疏感。 其实,她在心里面已经偷偷喜欢上了这里。 谁说,读书与环境无关,不然孟母干嘛三迁。在好的环境里,人不被温饱所困扰,才能更有精力、更有心情钻研学问。 所以大哥才能赢得"天下第一才子"的美名。 贺大哥,贺大哥,她轻柔地念叨着,觉得满心暖意融融。 把书案收拾了下,展开画纸,开始磨墨,然后从笔架上挑出笔,蘸满黑,就着宣纸,轻描淡绘,不一会,近水远山就跃然于纸上。 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只有一刻的僵硬,很快,她就挥毫自如了。 她画得非常专心,贺东送被褥进来时,她没有抬头,贺西端茶送点心时,她没有吱声,当另一个人推开门进来,走到她的身后,站了许久,她也没发觉。 "这里,是不是着墨稍浓一点,可以更显出山峦的立体感。"后面的人伸出手,指着画纸说道。 她讶然地回头,清眸灿亮,"贺大哥……" "别动。"贺文轩越过她的肩,把她的手臂挪离画纸,一大滴墨落在了桌案上。 "差一点就毁了这幅好画。"他拿过布巾,把黑擦去。 "谁叫你进来也不出声,害我忘形。"蓝梦姗不自觉的娇嗔口吻,让纯情无比的贺文轩愣了几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有咳嗽的,是你太入神了。"两人离得这么近,无可避免地嗅到彼此的气息。"姗姗,你画的画和下的棋一样的好。"他打岔道,掩饰着自己的心动如水。 蓝梦姗把画捧起,嘟着嘴,轻轻地吹干墨汁,"其实我的山水画很一般,我擅长的是人物画。" "人物画可比山水画来得复杂,人的五官、轮廓、表情非常不好把握,和你相反,我几乎不敢碰人物画。"贺文轩毫不在意地大暴其短。 "道观的日子清静、无趣,道姑们最爱我给她们画画,画她们穿上俗衣裙的样子。但是……人物画不能画太多,你长长久久地总盯着一个人看,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那个人的。"这是祖母说的。祖母参观瓷窑,见到祖父,然后为他作画,最终两人相爱,不顾法规,上演了一出逃亡记。 贺文轩深究地看了她半天,带有某种微妙企图,试探地说道:"从没有人给我画过像,你若有空,可以给我画一幅吗?" "给贺大哥画呀?"蓝梦姗自从得知家人平安之后,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俏皮、可爱,"有什么诱人的酬劳吗?"她歪着头,把吹干的画纸细细地卷好,随意地放在一边。 贺文轩想了一会,"你等下。"他走进内室,从里面拿出一柄宝剑。"这个行吗?" 蓝梦姗放缓了呼吸,她颤微微地接过宝剑,"贺大哥怎会有这个?"那日,在秋阳下,假小子般的二姐手握宝剑,第一次像个小女子般失魂落魄,告诉她,遇到一个山贼,劫了二姐的货,也似乎劫了二姐的心。 贺文轩微闭下眼,"你先回答这个酬劳够吗?" "够,足够了,我给贺大哥画像,画许多许多,也陪贺大哥下棋,一直输一直输。"她紧张到语无伦次。 贺文轩啼笑皆非,忍不住亲昵地捏了下她粉嫩的脸颊,这几天,终于补了点ròu回来,不再那么看着心戚戚的了。 "有这样说话的吗,好像我棋艺有多烂,非得你让给我似的。" "不是,不是,我根本赢不了贺大哥的,那次和棋是个奇迹。" "呃?"有人眯起了眼,"是谁说在迎福茶馆那次是故意输给我的?" "我……"蓝梦姗羞窘地真眨眼,心怦怦直跳,"以前的事干吗要记那么清,贺大哥,快告诉我,这宝剑哪里来的?" 某些事。是要嚼碎了咽在肚子里,永远不能启口的,不然糗大了。 "顾左右而言他。"贺文轩大人不计小人过,"快,去换鞋,我带你逛集市去。" "呃?"她听错了吗? 根本不给她多思量,贺文轩牵着她的手就走向了门外。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大门外,他让贺东敢过一件白色的狐裘,还有一顶狐皮的帽,狐皮帽上有一层面纱,看似挡风,其实也正好遮颜。 帮着她穿戴好,两人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雪地,偶尔颠簸,两人之间,原来还有些距离,颠了几次,蓝梦姗不小心就倚进了贺文轩怀里,她没着急挪开,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微笑,再坐正。他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掌心里都是一手的汗。 掀了车帘,她探出头一看,"还是夫子庙呀?" 他笑笑,半揽住她的腰,"这里热闹,不是吗?" 她默契地眨眨眼,"嗯。" 今天不知怎么的,乞丐特别的多,又是唱又是跳,有人手摇竹板,有人敲着牛骨摇铃,还有人弹拨羊皮竹筒。 几个女叫花子身着彩衣,面涂胭脂,头戴花帽,手持打孔竹竿,孔眼处挂上铜钱,用五彩线绑紧。 他们一路行来,简直像群魔乱舞,引得街头驻足观看,小孩子跟在后面起哄。 "这是怎么了?"蓝梦姗纳闷地边走边看。 "今天是丐帮的什么节日,他们聚众嬉戏,不要多看,走快一点。"趁着一阵密集的锣鼓点响起,他揽着她走进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的店铺,种类奇多,古玩字画、花鸟虫鱼,无所不有,还有不少星相占卜之流,更有杂技、武术表演者,气氛比刚才那条街还要热闹。 "喜欢鸟吗?"两人走到一个鸟摊,无数提着鸟笼的人,正谈的笑逐颜开。 "书阁里能养鸟吗?"她欢喜地张望着,有一个鸟笼里有只鸟,红嘴绿毛,叫声尤其响亮。 "你担心我养不起?"他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对呀,担心得不得了。"她皱皱鼻子,顺着他的话接过。 贺文轩微微一笑,"你以后如果少吃点,我会考虑养一只,看上哪只了?那只挂在窗台上的那只可以吗?" 蓝梦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只长嘴的黄色羽毛的鸟儿,在笼子里蹦来蹦去,蹦着,鸟儿突地往上一窜,她的眼睛跟着上扬。 "天……"她的嘴巴在面纱后,不由地微张,眼前缓缓浮出一层湿雾,她怕哽咽出声,忙紧紧地咬住唇瓣。 泪意朦胧的视线里,在素朴的窗台前,站着一对夫妇,男人粗犷,女人纤细,肩 挨着肩,看着下面的街景,不时交换下脉脉含情的眼神。 "我没有看错,对不对?"她扭过头,抽泣着问。 那是二姐和姐夫,以为早已作古的两人,真真切切地在她的眼前,有表情,有人影,她真怕这是个梦。 "嗯,那是只鸟,不是个人,没看错。"贺文轩肯定地点点头。 "你歪曲我的话……"她抬起泪眼,扑进他的怀中,"可是,我真的太开心了……" 肆意迸流的眼泪和鼻涕,毫不客气地滴在爱洁成癖的贺公子的衣襟上。 他拧眉、瞪眼,却又不舍把她推开,只得任由她哭湿了这边,又挪到另一边的衣襟。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三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三)(VIP) 就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寒气加重,摊贩们边收拾着货品,边做着生意。 窗台上站立的夫妻已尼不在了,挂在下面的鸟笼取了下来,卖鸟的人拉着个脸,瞪了眼贺文轩和蓝梦姗,光看不买,站老半天了。 "去,一边去,别碍着我做生意。" 贺文轩冷冷地抬起头,把蓝梦姗拉向一边。 "为什么我不能去向二姐打个招呼?只说一句,最多二句。"蓝梦姗讨价还价地竖起手指,扯着贺文轩的衣袖恳求道。 她与二姐不过咫尺,这么近呀,她多想紧紧地抱一抱二姐,感觉二姐的真实,也告诉二姐,家里多好,不要挂念,她还要问下小娃娃好不好? 贺文轩微一眯眼,"姗姗,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冷炎是怎么找到你二姐与二姐夫的?" 她摇摇头。 "就是你从万福戏楼出来,与徐慕风会合,其实你不知道,项荣就在不远处跟着你。" 面纱后的一张小脸刷地白了,"怪不得那天,他说项侍卫另外有事,不陪我上街了。"她自嘲地一笑,"我还自以为做得很完美,却不知道他早就不信任我,早就把我当成了鱼饵。" "你别看满大街都是不起眼的行人,谁知道哪里有一双眼睛在悄悄盯着我们呢!知道你二姐很好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我们回家好吗?"他看她闷闷不乐的样,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告诉她实情的。 "嗯,我听贺大哥的。"她对他全幅身心折服了,考虑事情周到,做事稳重,在他的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她把手乖乖地塞进他的掌心,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再没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窗台。 贺文轩的笑意中不知觉透出些宠溺。 "长大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是过程,不需要太自责,一切都还好,是不是?"他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宽慰地捏了下她的小手。 "贺大哥,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谢谢",为了我,为了我的家人,为了贺大哥做的所有所有。"她突然停下脚,站在暮色回笼的街头,身量只及他的肩头,仰起头,风把她面上的薄纱掀起,他看到她瞳瞳闪亮,眼中波光潋滟。"贺大哥,谢谢。"她非常慎重地说道。 不知怎么,这样的蓝梦姗,贺文轩突然不敢正视。一量正视,他现在不会只牵着她的手,他想抱她,想吻她,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如汹涌的潮水袭来,完全无法抵挡。 他拼命维持平静的语调道:"我其实不是个会做善事的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出来。所以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 蓝梦姗蓦地脸红,赶紧装模作样地把话题引开,"啊,这天真冷啊,那鸟真漂亮……" 贺文轩没答话,一迳儿地看着她,看到她窘迫不已,才主动解围,"再漂亮,也不准带回书阁。" 他还是那个爱洁成癖的贺大才子,接受她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别的,比如一只叫声怪里怪气的鸟,在书阁里飞来飞去,那气味和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蓝梦姗差点忍俊不禁,腾手挽住他的手臂,"知道啦,今天 我不买。下次我偷偷来买,养在书楼里,不让你看到。" 贺文轩握手成拳,因她的靠近,嗅进她少女体肤的微香,他屏息。 让她住进书阁,是明智的吗? 不管明智不明智,他都不想回头了。 蓝梦姗因长期居住道观,饮食清淡,贺文轩配合她,让书阁的厨子晚膳准备了清淡的菜色。桌上的每一道菜,厨子都做成了滋补的药膳,暖胃又健身。 "贺大哥,想不到我们的喜好有许多相似之处,为连这膳食都差不多。"她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相太过文气,可见她的祖母虽溺爱,但教养依然很严格。 贺文轩心头抑止不住地隐隐欢喜,夹起一大块菜放进她的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站在外面侍候的贺东贺西眼都直了,公子的一项项规矩在蓝小姐面前逐一瓦解。公子极少在外面吃外食,就别谈和别人共筷了。 蓝小姐,看来是书阁的福音。 以前,他们被公子的洁癖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他们看着洁净无比的窗台桌椅,公子一拧眉,他们就得用清水洗上十遍八遍。 现在好了,人间充满了曙光。 贺文轩的日子确是过得很享受,书楼里居然也建有一个用暖石围成的浴室,这雪夜在里面沐浴,一点也不觉着寒冷。 蓝梦姗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净了头发,感觉周身是从未有过的清慡、宜然。 她来得匆忙,贺文轩没来得及为她准备衣衫,叫贺东翻出年少时一些稍小的衣衫让她应付一下。但即使是他年少时的,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宽晕长,但反而更让人感到她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体态袅袅婷婷。 蓝梦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噗地一声笑了。她挽起长长的衣袖,任湿发散在身后,光着脚走在毛毯上,贺东在楼内为她又添了几盆火盆,送了手炉,暖壶里灌满了水,还有填饥的点心、解渴的果子。 她似乎享受着贵宾的待遇,不,即使是贵宾,也住不进书阁的。贺西说她是公子搬进书阁后的第一位客人。 蓝梦姗噘起嘴,目光浏览着书架上的书册,心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住他的房间,穿他的衣衫,用他的东西,这样子,是不是算很亲密了?换作是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可对象是贺文轩,那意义就大不同了。 他对她的心还是和几个月前在龙江镇上是一样吗? 因为她是他唯 一能近身的女子,他才必须接受她,她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到无奈呢? 如果不是因为逼不得已,他会对她不同吗? 心里面有点失落落的。 静夜里,轻轻的叩门声让她一惊。 "是我,姗姗。"他担心她害怕,忙出声。 "贺大哥。"她欢喜地跑过去开门。 他似乎也是刚沐浴过。头发未束,身上飘荡着皂液的清香。"我给你送本书。"他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意思。 她接过,脸一红,是《书阁漫话》,那天,她赌气还给他的。 "你看得很仔细,许多地方都加了注解。我翻了翻,觉得注解比原文还要好。"他的声音穿过寒冷,进入她撤防的心。 "贺大哥,讲话要实事求是。你这样子说,我会忍不住自大的。" "人可以自信,但不可自大。"他记得这是她当时对他说过的话,"姗姗有许多话讲得真好,对我的触动很大。" "你不会把它们当成法典了吧,"她俏皮地咧咧嘴,"我那时是故意挑衅你的,就想看着你生气、吼叫。" "你啊……"他想瞪她,最后只是无奈地笑,"你好像每次都很成功。" "但最后,我失败了。这辈子,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贺大哥的。" "干吗要追,我会站着等你的。"他意味深长地直对上她的视线。 "天……很晚了哎,"心跳好擂鼓,她躲闪着他的眼神。 她还没有识清自己的心,他不敢催促,点点头,"那早些睡,把门关好。"他转过身去。 "贺大哥,你困了吗?"她鼓起勇气喊住了他,气息微微紊乱。 他扭过头,"我还没有睡意。" 她笑着把门拉大,"那我们下盘棋,如何?" "如啊!"他一挑眉,折身回转,"这次要不要赌?" "当然要,我们就赌输的人说真话。"她把书案收好,从暖壶里倒了两杯热茶,拧亮罩灯,快快地摆好棋盘。 他抿紧唇,含笑与她对面而坐。 窗外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室内,茶香四溢,佳人轻笑俏兮,或吟诗,或对弈,或闲语。贺文轩端起茶碗,深深呼吸,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今日。 真想,此刻永驻。 依然她执黑先行,他哪有心思下什么棋,视线和心全被她占住了,毫不在意地任她肆虐抢夺着他的一块又一块地盘。她却下得很认真,不一会,胜败已定。 "贺大哥,"蓝梦姗笑呤呤地捏起一枚棋子,星眸晶亮,滴滴溜转了几转,"你真的近……不得其他女子吗?" 贺文轩迥异地看了她一眼,脸红了,老实坦白,"嗯,就连娘亲也近不得。"除了她。 她歪着头,笑意张扬起来,"可是坊间传说曾经有一位歌女与你共度良宵……" "那只是歌女借我造势,不过,她确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我曾给她写过几道词。"喉咙有点发痒,他不住地咽着口沫,胸口像升起了一团火。 "哦,"这是一个很出人意料的答案,她扁下嘴,"我打个比方,如果贺大哥能近得她,那贺大哥就会接受她,对不对?" "我又不喜欢她,能近身也不会接受,对她最多只是文人间的欣赏,可没想到她会那么俗。"他不加思考地回答,丝毫没觉着对面少女的弯弯曲曲心思。 蓝梦姗满意地微笑,"那贺大哥长这么大可曾心仪过谁?" 贺文轩霎时不自在起来,抿嘴不言。 "快说呀!"蓝梦姗催促,心提到了嗓子眼。 "姗姗……我……"他张张口。俊容胀得通红,口干舌燥,"我要跳过这个问题。" 他很想高声地吼出来,。可是如果吼出。会不会吓跑了她?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呀,其实你不要说很多,只有说一个名字就可以了。"蓝梦姗探过头去,轻声提示。 他沉默了,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她缓缓坐正,把棋子装因瓷瓶,对于答案,她不好奇,只是想听某人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长这么大,只心仪过一位女子,也会是我今生唯一的。对于她的情感,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丝毫动摇过,只是我不擅表达,把她吓着了。但以后,我会学着好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让她看到我,接受我。她的名字很美,我总是在心里轻轻地呼喊着她,一次又一次……姗姗,姗姗……"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如果她也会让你近不得身呢?" "那我即使忍着满身的红痘,也要与她……亲近……"真是窘死人的问题,他答出一身的汗。 蓝梦姗动作停滞,没有抬头确认,但眼角闪烁的泪光暴露了她的情绪。过了一会,她把收好的棋盘又放好,"贺大哥,我们再下一盘。" 他忍不住握紧成拳,指甲cha进掌心里,"好!" 两人再没说话,唯有棋子惑乱在棋盘发出的几丝声响,没什么纠缠,一局很快落定,这次,她输了。 她抬起头,迎视那道令她心颤神迷的深邃目光,扬起樱唇,"说吧,贺大哥。" 贺文轩屏息,十指轻轻地颤着。 "姗姗。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上我?"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四章,一任珠帘闲不卷(四)(VIP) 贺文轩又失眠了。 以前,他是从不失眠的,人生有目标,有成就,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心淡如水,逍遥逸世。当蓝梦珊还叫萧云时,他宁静的夜晚就常被她侵占。开始,是为她气恼,接着,是为她担忧,现在呢? 贺文车伸开四肢,在夜色中大睁着双眼,鬼丫头,诱使他表白后,自己只丢下一句:在来福茶馆,我输棋确是故意的,但是目的不是我上次说的那个,然后便甜甜地一笑,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尚摸不着头脑的他送到门外,消消地让他做个好梦,关上大门。 贺文轩再次叹气,说半句,留半句,不是要急死人吗?他不谈好梦了,连恶梦也没一个。 喜欢一点,还是完全不喜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有多难,他是大才子,可是对于情感就像是个刚学步的幼童,他没经验好不好? 他知道她现在和冷炎绝对是不可能的了,在冷炎对她家人做过那些事之后。但她的心呢,有没有完全理空了,对他是感谢还是喜欢? 贺文轩猛地坐起,披了衣下c黄,隔着窗,看到对面的书楼已是一团漆黑了,鬼丫头一定睡得很安宁,留下他独自辗转难眠。 心里面弄潮儿得牙痒痒的,俊容上却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 一步步地小心翼翼走来,她终于站在他的面前了,肯接受他的帮助和关心,肯唤他贺大哥,肯为他撤下设防,不再事事与他对着干,不再排斥他,他们这间迎来了和平相处。 他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往后的日子,只会步步锦绣,越来越好。 贺文轩闭上眼,忍不住就开始期待起来。 夜渐渐深了,星冷,月明,明日定是个不错的晴天。 仿佛刚睡了一会,贺文轩就被外面银铃般的笑声给吵醒了。他可是个有起c黄气的人,何况好不容易才睡着。拉着个脸,唤贺东熨好的长袍送进来。唤了几声,也没人应。他更来气了,"砰"地一声拉开寝楼的大门,眩丽的暖阳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强光,眼睛承受不住,他忙闭上眼。 再次睁开时,便看到害他没睡好的某个人小脸冻得红通通的,身着他宽松的长袍,头发梳了个书生髻,光着两手,踩在雪地里堆雪人,贺东贺西站在两边帮忙,一个捧砚台,一个拿着根胡萝卜。某个人拍拍小手,拿 起笔蘸满墨,给雪人画了个大大的眼圈、微微上翘的嘴角,然后胡萝卜嵌在中间,做了鼻子,一个憨态可爱的雪人就做成了。 "哇,成功。"蓝梦姗歪着头,清眸都弯成了个月牙儿。 贺东贺西看得咧开嘴直乐。 贺文轩眯起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真的是贺东贺西吗?他花了几年时间才培训出来的优秀随从,一夕间,返回少年了? "贺大哥!"蓝梦姗最先感到一道不悦的视线射出来,一转身,欢笑地向他跑来,双眉精神地扬起,暖阳映照着她的肌肤像透明的一般,"你起来啦,呃?谁惹你生气了?" "对不起,公子,我……我还没给你熨衣服。"贺东惊觉不好,忙推卸责任,"是小姐她硬要喊我帮忙的。" 反正任何过错,到了蓝梦姗那就嘎然而止,他和贺西不久前就总结出这个经验。 "嗯,是的,我看贺大哥还在睡,便叫贺东贺西不要吵着你,让他们帮我堆个雪人。贺大哥,你看雪人可爱吗?"粉唇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神态理直气壮。 他清雅幽静的书阁里,堆着个傻兮兮的雪人,有什么可爱可言,简直就是大煞风景,破坏了原先的美感。 没等他接话,蓝梦姗又继续说道:"衣服晚点熨也没什么,大哥身上这件没熨也挺好看的。我觉着,贺大哥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我家公子英俊轩昂,气宇不风,就是乞丐服穿在身上,也像王子。"贺东不怕死的跟在后面帮腔。 这下好,满腔气愤只得胎死腹中了。 贺文轩极不甘心地在瞪了蓝梦姗一眼,"贺东,熨衣服去。"他穿乞丐服,还真敢想像。 贺东摸摸鼻子,"吱"地一声,认命地进房间做事去了。 贺文轩静默不语地转过身。 蓝梦姗他后面吐了下舌,"大哥,女为悦已者容,你每日如此试究,难道也是想敢悦谁?" "蓝梦姗……"她终于成功地激起他的怒气,他扭过头,青筋暴立。 "贺大哥。"她无辜地眨眨眼,"你不会想我帮你宽衣吧?" "你给我回书楼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出来。" "遵命。" 怒吼声夹着轻笑声,随风飘荡在书阁的每个角落。 书阁里正在做事的大小佣仆,不由自主都抬起了头,会心一笑。 早膳后,贺文轩雪打不动进书楼练字。这书法和拳脚一样,必须笔不离手。蓝梦姗不在里面,他巡睃了一圈,自顾展开宣纸,没写到一个字,蓝梦姗怀里捧着一束白梅从外面进来了。 "贺大哥,我帮你磨墨。"她自告奋勇说道,蹬开两只鞋,穿着白袜往里走来。白袜?贺文轩转瞪大眼,看着外面东倒西歪的两只鞋,和印在白色毛毯上的一行黑色湿漉脚印,大声叹息。 她到底在雪地里呆了多久? "怎么了?"她从书架里拿 出个蓝瓷瓶,把白梅cha了进去,扭过头。 他沉默地跑到门边,摆正一双鞋,又从柜子里翻出软鞋,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把脚抬起来。" 她怔在那里,迟疑着,一团红晕慢慢在她的粉颊散开了,眼底又不禁泛红。 如此优秀,如此俊伟的天下第一才子,竟然蹲在她面前,为她穿鞋。 她何德何能? "听到没有?"他抬起眼,催促道。 "贺大哥,我自己来。"她羞窘地咽下夺眶的泪水,忙抢过他手中的软鞋,胡乱地就往脚上套。 "不对,要先把湿袜子脱了。"贺文轩的口气就像是个对儿女无奈的父亲,又生气又心疼,他把她推坐在后面的椅中,扯下她脚上的湿袜,"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脱下白袜的莲足,如白玉般,空地映进他的眼帘。他本能地心口一窒,从不知道女孩子家的脚会如此的秀美,肤色白暂,若有泽采,指甲饱满圆润,泛出粉色的光影。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俊脸胀得通红,眼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但也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方帕,匆忙包住她的脚,肌肤的接触,如火焰一般烫人,然后,急急给她穿上鞋。 她低着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门外,端着茶盘的贺东像个木雕一般,傻傻地半张着嘴,愕然地看着毛毯上的脚印,又看看公子与蓝小姐,不知道进还是不该进。 罢了,大冷天的喝太多水,要经常上茅厕,这茶还是别送了。 他端着茶盘,呲着牙,转身走了。 "暖和点了吗?"贺文轩站起身,装作没事人似的走向书案,再次握着笔,颤栗的手指,让他无法好好地写一个字,他只得搁下笔,深呼吸,来平静心绪。 蓝梦姗突然变得像个乖巧的小姑娘,点点头,温婉地坐到他面前,十指绞结,他斜瞄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粉颈红成一片,笑了,原来难堪的人不是他一人。 他这才稍微自如了些。 "姗姗。明日午膳后,我要出一趟远门,我暂时把你送到……" 不等他说完,她突然慌乱地打断了他,"我不要,我不要离开贺大哥,你带我同行,好不好?" 现在,只有贺文轩能给她安全感,她也只信任贺文轩。这好不容易才有的安宁,她很害怕失去。 贺文轩抿了抿唇,深深地看着她,"贺大哥不是离开你,而是有急事要办,只分开几天。然后回京后,只要你愿意和贺大哥呆在一起,想呆多久就多久。"最好是一辈子。 "我知道大哥是有事,我会很乖地跟着,不乱讲话,不闯祸,我给大哥做书僮。"她似乎怕他现在就会消失,忙不迭地扯住他的袖子。"姗姗已经死过一次,再次重生是为贺大哥,贺大哥不要推开我,好吗?" 贺文轩惊愕地怔住了,心跳在同一时间停止,脑中轰的一声,好像炸开了一片花园,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耀。 世上有比这更强烈的表白吗? 当她跳下运河时,从前的种种全部洗净了,就当是新一次的投胎。现在的她,只为他。 原来她早已理清了自己的心绪,细腻如她,先在这种时候表白,他心折了。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呼吸,只看到自己伸出了双臂,轻柔地将她拉进了怀里,呼着热气的双唇贴在她脸颊的一侧,然后轻轻一偏头,两个人的唇就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是笨拙的。 她是慌乱的。 但很快,他就将那颤抖嗫嚅的唇瓣及微弱的呼吸一并覆住。蓝梦姗身子瑟瑟发抖,两只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向哪里,只能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口,任他索取所需。 "姗姗,要与你分开一时,贺大哥都要付出全部的心力。但是你的身子刚刚痊愈,不宜再长途跋涉。贺大哥会抓紧行程,争取早点回京。"他不舍地松开她的樱唇。 他柔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低哑,让她听得心旷神动。她懂这是他的体贴,只得轻轻点头,"那我就在书阁里等你回来,贺大哥,你也不要太急,保重身子最重要。" "我一定会多保重的。姗姗。我若在西京,书阁是安全的。我若不在,书阁就无法保证安全。我不能再冒失去你的任何危险,我已拜托了一个人,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本来他想把她送到父母那里,但她现在身份特殊,爹爹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有些事一时说不清,他吸好作罢。 "不如我回二姐……" "不行,"他摆手,"你二姐和姐夫现在暂住在子樵那里,戏班各式各样的人多,多两个,别人不会在意,但多了去,就不太好。珊珊,我要保证你百分百的安全,才能放心离京。" "嗯,那我听大哥的。"她轻叹一口气,刚刚互通心意,就得分开。 "我会很想大哥的。"她拧了下眉,扭过身,从抽屉里拿出把剪刀,一抬手,剪下一缕秀发,用袖中的丝帕包起。"大哥把这个带在身边,记得姗姗在西京城里等着你。" 贺文轩慎重地接过,缓缓塞进怀里,贴住心窝。 "姗姗,我发誓,这次绝对绝对是我们最后一次分离。"他深情地抚摸着她如水的发丝,坚定地说道。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五章,一任珠帘闲不卷(五)(VIP) "天,天……"宋瑾指着神色自若的贺文轩,又扭头看看缓缓拉开风帽的蓝梦姗,嘴巴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真的下手啦,太傅?" 贺文轩淡淡瞟了他一眼,回身轻柔地拉过蓝梦姗,"后面几天,就麻烦太子殿下了。" "不是麻烦这个问题。太傅,你怎么做得到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贺文轩才气冲天,抢人家老婆也这么的厉害,"呃?佛祖呀,你能……碰女人了?" 宋型号突地发现,贺文轩那双写诗绘画的手此时正紧紧牵着蓝梦姗,没起红痘哦! 贺文轩拧了下眉,"请你做件事,哪来这么多的废话?知道要注意哪些事吗?" 宋型号耸耸肩,"小王又不笨。太傅,你可真是奸诈,自己抢了朋友妻,还拉小王下水,小王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姗姗的才学不在我之下,这几天,她会替我好好教导你的。"贺文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瑾锤胸跺足,"太傅,小王向来做好事不留名,那种好入还是不要了。小王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不让任何人察觉。"可怜的炎儿,不要怪罪你的皇舅,因为那人是贺文轩,日后坐稳江山,皇舅得指望着他相助,你,皇舅对不住了。 蓝三小姐,几日不见,人比花娇,越来越水灵。贺文轩不是近不得女人,而是近不得丑女人,这种极品的、脱尘的,像小仙子般的,他近得,碰得,抱得。 宋瑾龇牙咧嘴,直翻白眼。 "姗姗,太子虽然顽劣,但人极好,做事也有分寸,你尽管住下,皇宫是最最安全的地方了。"贺文轩含情脉脉地执起蓝梦姗的双手,"我会快去快回。" 蓝梦姗被离别的情绪所笼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只是点着头,怕自己一开口,会哭出声来。 当着宋瑾的面,贺文轩不好意思做出出格的行为,恋恋不舍地松开蓝梦姗的手,转过身,大步向外面的马车走去。 蓝梦姗没有追出去,他亦没有回头。 马车压着积雪,慢慢走去,她扶着门沿,久久没有动弹。 宋瑾扁扁嘴,这小丫头对贺文轩可比对冷炎用情多了,那眼中滴水的温柔真令人疼惜。 "好啦,好啦,快进来暖暖火,就分别个几天,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他催着蓝梦姗,领着她走进后面的楼阁,"以前你二姐和姐夫也在这里住过几天,现在换你了。唉,小王这神圣的东宫真的沦落成客栈了,还免费。" "我和贺大哥会好好感谢你的。"蓝梦姗悄然眨下眼中的泪意,四下打量着。 "告诉你,这几天小王可不温书,天冷,书册冰凉冰凉的。" "嗯,哪有火盆的好。" "蓝小姐,"宋瑾挠下头,指着椅子,让蓝梦姗坐下,"你既然肯朝秦暮楚,为什么不选小王而选个书呆子呢?比较而言,小王可比炎儿、贺文轩会疼女人多了。" 蓝梦姗长睫扑闪了几下,"没办法,我和别人不同,我不喜欢别人疼,我喜欢疼别人。" 宋瑾猛吞口水,"那……炎儿也整天一幅差人疼的样子,你干吗离开他呢?" "太子不要再提他好不好,"贺文轩关照过她,太子单纯,有些事不宜和他说太多,"现在,我只想喜欢贺大哥。" "什么君子重义轻色,全是狗屁。这些是读书人写的,可最不遵守的就是读书人。"宋瑾嘀咕着,不过,这天下第一才子、第一才女,还真般配。 他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这几天,才女陪在他身边,他不应带出去,也风雅一回,充充斯文,以示自己的品味有多高。 "蓝小姐,呆在这宫里多闷呀,这快到年底,集市上热闹呢,我们出宫耍耍?" 蓝梦姗犯难了,"在宫里不好吗?" "不好,小王想起来要买几本书,这西京城有处书院,专门卖朝庭的禁书,你想不想去看看?" "禁书?" "嗯,就是有些愤世嫉俗的文人写的书,很不错的,太傅最爱看,有时也化名写一本。" 蓝梦姗动心了,"那好,我们看看去。" 宋瑾还算考虑周到,出门前,给蓝梦姗装扮了下,与他同样是锦衣公子的装扮,只是头上多了顶狐帽,很宽的边,遮住了前额,长袍的衣领又高,这样,整张脸就算被掩去了。 两人只带了两位侍卫。 落了几场雪,御花园中积雪很厚,但路上却被宫人们清扫得在非常洁净,两人快走到后宫的角门前时,后面传来一声娇喝,"哼,皇兄,你又偷偷出宫,本宫告诉父皇去。" 宋瑾没好气地抿下唇,转过头时,换上了一张笑脸,"紫璇妹妹,皇兄今儿是奉父皇之命,视查京城的集市去,属于微服私访,你可别乱说。" "当直?"紫璇柳眉一挑,杏眼扫视了下四人,目光定在蓝梦姗的身上,"这是谁?"看着极眼熟。 "哦,是太傅给小王安排的侍读,刚来的。"宋瑾面不改色地说道。 蓝梦姗平缓地呼吸,尽力不让紫璇看出一丝异样。 紫璇不相信地走近前,"贺哥哥今天来了吗,怎么没来看本宫?"她手欲去取蓝梦姗头上的狐帽,宋瑾一伸手,拦住了她,脸色一沉,"紫璇,休得对皇兄的侍读如此无礼。" 紫璇骄横地昂起头,"本宫只是瞧着他鬼鬼祟祟的,担心不是个善类。" "那也不是你cao心的事,你还是想想怎样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说起来可是不小的年纪,宫里可没几个你这样的老公主。"拼死瑾怕她纠缠,故意把话说得难听点。 果真,紫璇生气了,一跺脚,"关你做什么事,本宫……本宫就一辈子不嫁,看你怎么样?" "皇兄就把你绑去和蛮夷王子和亲。" "你敢?"紫璇双手cha腰。 宋瑾对着侍卫使下眼色,侍卫打开角门,让蓝梦姗先行出去,"那你就等着看。"他得意地对着紫璇一咧嘴,夺门而去。 "你回来,你回来……"紫璇在后面羞恼地大叫大嚷。 宋瑾笑声渐远,转瞬,就没入御街的人流之中。 "太子,我觉着出来好像不太到到明智。"街上正如宋瑾所言,热闹非凡。将近年关,在外奔波的旅人大多返乡过节,农人们暂时歇居在家中,有闲有钱,便上街逛逛。蓝梦姗察觉这条街比夫子庙还要拥挤几份,书市、茶楼居多,若不是两个侍卫左右护着她,她很快就会被人流冲散。 "想那么多干吗?出来就尽情快乐。老板,来份脆皮鸡。"宋瑾喜孜孜地停在一家卖鸡的店铺前,猛咽口水,"蓝小姐,你一会也要尝尝,这家脆皮鸡做得最正宗了。" 烤得香苏的脆皮鸡包在油纸里很快送到他的手中,他瞥眼蓝梦姗,眉开眼笑。 侍卫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掌柜的。 蓝梦姗摇手拒绝他的好意,看着他吃得满嘴冒油,忍不住诧异地问道:"皇宫里的膳食很差吗?"不会吧,外面不是传说皇宫里每膳都有上百道菜呢! 两三口解决掉油纸上的脆皮鸡,吮净手上残留的油汁,宋瑾笑道:"家味哪有野味香。" 蓝梦姗无言。 "蓝小姐,你看小王这样子还行吗?"宋瑾拭净了手、嘴,理理头发,整整衣衫,问道。 和刚才差不多呀!蓝梦姗不解地看着他。 "走,我们去赏雨阁。"宋瑾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蓝梦姗心生疑惑地询问:"那个不会是什么不雅的场所吧?"西京人好风雅,越是风月场所,名字越起得风雅。 "别小看小王,小王不是只会去那些个地方,当然那些地方也很不错,赏雨阁就是小王和你说的那间书……坊。"宋瑾拖长了语调,一脸愤愤然。 蓝梦姗一进书坊,发觉买书的人确实很多,书坊里的书印刷精美,真的有许多她听过却从未读过的书,她欣喜地看来看去,不一会,怀里就抱了几本新书。 宋瑾呢? 她四下张望,宋瑾痴痴地站在一个书架前,又目直直地凝视着书坊柜台里一位收银子的女子。那书子为了方便做事,一身短装打扮,脸圆圆的,见人就露一脸的笑,显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讲话的声音也极动听。 察觉到有人注视她,她寻着视线看来,宋瑾脸一红,忙急急地低下头,胡乱拿了一本书。 女子抿嘴一笑,收回眼神,又忙走了。 蓝梦姗真眨眼,邪气花心的太子也玩暗恋,那神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所谓的买书,原来是为了来偷窥佳人。 有意思。 "你……你选好了没?"宋瑾走过来,又偷偷看了眼柜台,现在没人结账,那女子抽空正喝着茶。 "我差不多了,你也选好了你的书吗?"蓝梦姗瞄了眼他手中的书,挑眉问。 "选好了,就快去结账。" 宋瑾催促着,蓝梦姗欲言又止,忍着笑,随他一同来到柜台前。 "公子,几日不见,我以为你有事出京了。"女子放下茶杯,接过蓝梦姗手中的书,扭头对宋瑾笑道。 "你……有注意到……我?"宋瑾双眸倏地一亮。 "当然,你可是赏雨阁的常客,每次都买许多书呢!"女子温和地笑笑。 笑意还没展开,就冻结在嘴角,"哦!"就为了他常买她家的书呀,不是别的,宋瑾的心事怎一个哭笑不得。 自从春天时,与贺文轩来过一趟赏雨阁,一眼看到她,就被她的笑容给惊住了。没见过谁会笑得这般轻快,如三月的春风般,暖融融的,好不舒适。他是太子,宫里面的人见了他都一脸笑,但笑得都很假,唯有她不是。 他情不自禁地常来,只为看她一脸的笑。 可是来多了,他发现她对谁都这样,不免气馁,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还是一次一次的来,一次一次的买许多许多的书。 "我和她一起结账。"宋瑾失落地把书递给女子。 "今天只买一本?"女子接过书,低下头,脸突地羞得通红。 "嗯,这本是我一直想买的……"宋瑾张口结舌,恨不得地上裂条fèng钻下去得了。 他什么书不拿,偏偏拿了本《龙阳十招》,那书他早就看过,写娈童怎么取悦主人的十个招式。 这下好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她一定以为他喜欢的是男色,刚好身边还站着个俏俏的蓝梦姗。 "这书在这里很畅销的,许多人都喜欢。"女子红着脸,解围道,俐落地给两人结账。 蓝梦姗捂着嘴,瞅瞅宋瑾一张脸,先是红,再是白,后是青,像个万花筒般,她忍得肚子都痛了。 "欢迎公子再次光临。"女子柔声目送两人,旁边那个清雅的公子是他的密友吗? 圆圆的小脸不禁浮出一丝落莫。 "哈哈……"一出赏雨阁,蓝梦姗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没给小王长脸,反到加害小王。"宋瑾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喜欢那类书的。"蓝梦姗捂住嘴,后退着前进,宋瑾一张脸拉到了脚跟,看着太好笑了,"你喜欢她,就直接说呀,难道你怕她不从?若不从,就强要了她,反正你有的是特权。" 她变本加厉地拿他开刷,气得宋瑾拧眉竖眼,"小王怎么可能会看上那种……市井女子,小王……小心,后面有马车。" 宋瑾一个劲步,劈手拉住蓝梦姗,把她挪离缓缓停下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脑袋后面是不长眼的,碰着了算谁的错。"马车挂着长帘子遮住车厢窗口,魁梧的车夫帽沿低低的,抬起眼猛然一看到是宋瑾,忙施礼,"对不起,太子殿下,属下没看见是你。" 宋瑾不着痕迹地挡在蓝梦姗前面,"哦,是你啊,怎么换了马车?"语气有点紧绷。 "王爷今天不想引人关注,想巡查不集市。"车夫拱拱手,对着帘子里轻声道,"王爷,太子殿下在此。" "嗯!"帘内,一声清冷如金属般的犀利的声音传了出来。 站在宋瑾身后的蓝梦姗,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六章,一任珠帘闲不卷(六)(VIP) "太子今日又出宫了?"车帘缓缓地掀起,冷炎冷淡地看过来,语气是一贯的疏离。 听见他的声音,与真切地看到这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这个声音,即使烧成灰,她也听得出来。他曾经贴在她的耳边说过的情话,曾看着她的眼,吐过誓言,可是那一切都是一个个可怕的谎言。 他可以边疼惜地亲吻她,边让人去杀害她的亲人。他是怎么做得到的,良心不会有一些愧疚吗?就是魔鬼也不及他的凶残与阴险。 如果可以,她真想扑上去,揪住他,怒斥他,杀了他。 贺大哥说,孤勇是一种冲动,伤害不了别人,只会伤害自己。 所以,她只能把唇瓣咬出血印,硬是忍住了没有抬头。 "嗯,今儿阳光明媚,小王出宫与百姓同享清乐,到是炎儿勤政得很,什得夸奖。"宋瑾谨慎地看着冷炎,"你先忙去吧,小王还要逛一阵子的。" "集市繁杂,太子要多注意安全。"冷炎公事公办地回道,"不如,我送太子回宫?"心思缜密的他察觉出宋瑾的紧张,眼风一瞟,捕捉到身后一顶晃了下的狐帽。 心和呼吸突然就停止了工作。 "炎儿今日真是孝顺,小王心领了。"宋瑾扯唇笑道,摆摆手,"快走,快走,你看这车挡着道,行人都不好走路。" "那好,我先行一步。"冷笑面不改色,淡淡地让车夫拉下车帘。马车缓缓地驶动,悠悠地越过宋瑾。车帘放着,去不似先前的严实,被风吹开的fèng隙间,恰好可以把经过的一切看得分清。 一顶狐帽,竖着高领的长袍,清澈如深湖的双瞳。怒射出仇恨的眸光。 是她! 冷炎闭上眼,身子不禁哆嗦着,喉咙间有点发痒,眼中控制不住的涌满滚烫的泪水。 她果直没有死,她回来了。 他的心快乐地雀跃着,虽然她恨他入骨,他还是开心,依然那么的俏丽,眼眸波光生动,就连怒视他的表情都让他心折。 真想跳下车,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摸着她温热的脉搏,轻唤着她的名字:梦姗,梦姗…… 冷炎呢喃的声音嘎地一止,心中一触,那个幕后的黑影是宋瑾? 贺文车说皇上说起瓷器时,宋瑾在场;项荣说,徐慕风逃跑的那天,只有宋瑾的船没有敢上前搜查;而今,梦姗又为宋瑾所救。 难道宋瑾嘻嘻哈哈的只是一种假相,实际上,他是深藏不露之人。做了二十六年的太子了,皇上都快靠近七十,他等不及做皇帝了?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不能按兵不动了。 "去公主府!"他冷声对侍卫说道。 "宝藏的地点查出来了。"一进门,长公主坐在花厅里,手里面捏着张画,驸马站在身后。 "是哪里?"他镇定地走进去。 父亲找了位常为公主府裱画的画匠,把瓷器上的画一幅幅裱下来,然后按照不同的次序,一次次地组合,终于完整了画。 "你看这庙宇和山,不觉着眼熟吗?"公主指着画,仰头看她。 "会这么近?"他蹙起眉,细细地端详。 "宁王当时也没出京,不可能把财宝藏太远的,这是西郊,山多人杂,没人会想到的。"驸马说道,"我和你娘亲今日实地去观察了下,每一处风景都相似,不会错的。" 冷炎坐回椅中,脸上毫无意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既然勘察出来了,那就事不宜迟,娘亲这几日谎称身子不适,要去庙里敬香,然后趁机让人找出宝藏的入口,毕竟这画画的风景太大,又没标出来。" 他的回答出乎长公主的意料,她惊喜地问:"你想通了?" "嗯!"他淡淡应了声,总不能多年的努力,让宋瑾占了先。宋瑾有这样的野心,正好可以替他掩饰一阵,而且他行动得越早,夺回梦姗的机会就越大。 俊眉打成了个结,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不想再过了,成王败寇,交给老天去安排。 梦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从即日起,爹、娘,我们就无退路了。" "本宫盼了这么些年,就盼着这一日,干吗要退路,我们的前程繁花似锦。"长公主兴奋地说道,"这江山,就该让有才能的人坐,交给那个蠢才,只会丢了南朝的脸。" 冷炎浅浅地一笑,"儿子回王府,差人召回各洲县的便衣侍卫。"他看了父亲一眼,驸马证了下,陪着他走出花厅。 "爹爹,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成功,为防万一,你还是想一个退处。一旦起兵,你带娘亲离开西京,不要告知我地点。若成功了,你们就回到西京。若失败,你们就隐姓埋名,当没生我这个儿子。"冷炎站在院中,环视着院中的糙糙木木。 自小,他没享受过多少快乐,一直被娘亲以帝王之范严加管教,就是这些糙糙木木,陪着他长大的。 "炎儿,还没开兵,你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的,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应站在同一条船上。"驸马说道。 冷炎幽幽笑道:"防患于未然,听儿子的没错。你们不在京城,儿子才能放开一搏。" 驸马张嘴又要说话,冷炎已经走远了,挺直的背影看上去仿佛很孤单。 冷炎回到王府,唤进贴身侍卫,"速去龙江镇,让项侍卫回京,龙江镇的事不必管了。另外传信各州县,所有侍卫便衣回京,在夫子庙附近各自找一处住下来,我会与他们联系,不可太声张。" "是,王爷。"贴身侍卫领命出去了。 "王爷,"总管走了进来,"今儿,有个西郊的侍卫回来禀报,说好像在万福戏楼附近,看见一个人,与徐慕风有点相似。" "知道了,不要惊动,由他去。"现在事情都浮在水面,掖不住了,一个失去武艺之人,和一个蝼蚁没什么两样。 "还有,贺文轩今日出京了,去处不详。" 冷炎站起身,负手向外面走去。不知觉的,他又来到了闲阁前,里面的一切,他没让人动,保持着梦珊走时的样子。 他之所以与贺文轩成为好友,是真的欣赏他的才华,爱惜他的性情。虽满腹经纶,却一身正义,向往自由,没有世俗的愚忠之念,虽然习惯怪癖了点。 他曾想过,一旦事成,一定要说服贺文轩入朝为相,助他治理江山。 只是谁想到,贺文轩竟然等不及的现在就入朝为官了,还是一个俗人,真是令他失望。 现在出京,是替太子办事呢,还是替皇上? 冷炎本能地预感到,贺文轩是洞晓许多内幕的,就凭皇帝对他的信任,他是太子的太傅。 不管他为谁,不宜留着。冷炎知道,贺文轩若成了自己的对手,那简直是个太可怕的强敌了。 "来人,"他冷声唤道,"找几个高手埋伏在观云亭附近,发现贺文轩回京,当即入决。" 侍卫讶异地抬起头,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领命而去。 他还是进宫来了。 不是探询,更不想戳破,只是想离她近点,哪怕嗅到一丝她的气息,心里面也是舒坦的。 "王爷,早!"宫门前的几个值勤的太监恭敬地向他施礼。 他淡淡地贪首,熟门熟路地走向后宫。"王爷,御书房在那个方向。"陪伴他的小太监是新进宫的,尖着嗓子提醒道,以后王爷迷了路。 "我不去御书房风去东宫看望太子。" 他黑眸一沉。迎面走来几个宫女簇拥着紫璇。 紫璇气得小脸都泛青了,口里面还不住的骂骂咧咧,"本宫就去告诉父皇,他……他不学好,又玩女人,又玩男人,是个变态。" "十六姨。"冷炎破天荒地以辈份称呼道。 紫璇止住脚,有点意外地讷讷一笑,"炎儿这么早就进宫啦,用过早膳了吗?"她装伯一幅长辈的口气问道。 "用过了。谁惹十六姨生气了?"冷炎微微一笑,小心掩饰住眼中的嘲讽。 "还有谁,不就是本宫的皇兄,你的皇舅。"紫璇噘起嘴,"不知怎的,贺哥哥给他找了个侍读,他像得了什么宝似的,藏着掖着,连个面都不让人瞧,这太蹊跷了,一定是他打着侍读的幌子,把什么人带进宫里了,还硬扯上贺哥哥,本宫要向父皇告罪去。" 冷炎从她的话语间,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想要的气息,贺文轩和这事有关,梦姗真的在东宫。 "十六姨还是息怒吧,这个侍读真是贺大人派来的,我曾见过,并非十六姨所想的那样。"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真的?"紫璇歪着头。 "嗯,千真万确。此人才华横溢,贺大人怕忙于政事,疏了太子的学业,才找了这么个人。" "哦,那干吗不让人见呢,真是的!"紫璇没好气地闭了下眼,"不看就不看,炎儿你要去看看别的皇姨吗?" "不了,我想去看看太子。" 紫璇冷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趾高气扬地拐进了御花园。 冷炎继续往前走,太监们怕是进去用早膳了,东宫门外没人站着,他等了一会,还是没人。便信步走了进去。 蓝梦姗裹着狐裘,手中捧着手炉,仰望着天,暗数着贺文轩归来的日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随意地瞥了一眼。 骤然间,好似天崩地裂,脑中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她突地就转过身,不曾想,转到太快,脚下的积雪一滑,她"吱"地一声跌坐到地上。 "跌疼了吗?"冷炎心中一紧,冲上去欲扶她,但他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强装起冷漠的语气。 蓝梦姗咬着唇,没有接话,忙不迭地撑坐起,忍着疼,直直就往里走去。 "冬天路滑,以后要小心些,公子。"冷炎在背后轻声道,也不知蓝梦姗有没听到。 "谁在外面说话呢?"宋瑾问着,走了出来,轻抽了口冷气,"炎儿,你怎么可以擅闯东宫?" "我在外面唤到嗓子沙哑,也没个人应,这东宫的奴才们怕是要好好教训下了,如此下去,太子的安全堪忧。"冷炎一脸正色。 "你刚和谁说话了?"宋瑾不理他的话,询问地看向他。 "是位年轻的公子,裹在狐裘里,没看清楚,他是?" "哦,小王的侍读,"宋瑾轻描淡写道,"年经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你没必要认识。" "那到也是,我今日进宫向皇上禀报事情,顺道来看下太子。现在见了,我该告辞了。哦,太子,许久没见到贺大人了,他出京了吗?" "小王也不清楚,他现在直接归父皇管,不会事事向小王禀报。" "是呀,贺大人是朝廷新宠,春风得意中。"冷炎打趣道,又和宋瑾说了几句,这才告辞。 宋瑾看着他走远,回来把一帮太监和宫女吼了一大通,这才进去看蓝梦姗。 蓝梦姗在抖,脸白得没个人色。 "我……我觉着他好像认出我来了。"她惊恐地说道。 "不会的,他没看清你,"宋瑾宽慰道,"如果他认出你,他不会这么自如的。你不知道他阴冷起来,有多可怕。" 蓝梦姗苦涩地倾倾嘴角,太子还是不太了解冷炎。他越是自如,越证明他胸有成竹。 "你放心吧,这里是皇宫。即使他认出你又怎样,难道他敢进宫抓人?最多我们在文轩回来前,不出宫好了。" 蓝梦妃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贺大哥,你快点回来呀!她合走十指,低声祈祷。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七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一)(VIP)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很小的一个村庄,几间茅糙房,零零落落散在同谷间的一个平畦里,若不是夜晚亮起的微弱灯光,人很难发现这寂静幽深的山中还有人烟。 山里面到是比西京城暖和些,雪融得很快,只在树杈的隐密处,偶尔还能看到一点雪迹,其他地方,满目都是枯黄的糙色和树干,还有冻得干裂的大石。 贺文轩跳下马,揉揉眼角,想看清四周的一切。几天几夜的纵马驰骋,就是一个铁人也会累垮的,何况他这么个文弱书生。但他心里面装着蓝梦姗,但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耳边传来几声狗吠,贺东指着前方的一处亮光,"公了,是那家吗?" 贺文轩眯着眼看过去,摇摇头,"他就一人,不会住那么大的房子,最东头那间一定是。" 那是间独居的小茅屋,连个院落都没有,孤零零的位于村子的最东端。 三人牵着马走过去,门关着,里面传来一两声干咳,贺文轩抬手轻轻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皮肤苍白、面庞瘦如骷髅的老者走了出来,"你们找谁?"嗓音尖细,眼眸混浊。 "请问你是刘公公吗?"贺文轩拱手施礼。 老者吃了一惊,退后几步,从屋里端出烛台,上上下下看了贺文轩几眼,"进来吧,贺公子。"他淡淡地说道。 贺文轩怔了下,让贺东贺西在外等着,抬脚走了进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闷味,混全着汗尿味的的浊恶空气,他抑制住呕吐的冲动,睢睢看不出原来木质的长椅,放弃坐下来歇息的想法,只站在屋子的中央。 刘公公尖声尖气地一笑,"几年不见,贺公子爱洁的习性还是一点没变。"他自顾坐在桌边,桌上有一壶酒,几碟小茶,显然他刚才正在用晚膳。 贺文轩印象中不记得这位公公,但他也不觉着意外,全西京的人记他一个贺文轩容易,他怎么可能认识全西京人呢! "我听徐将军说公公出宫之后,便在这里隐居养老,日子过得还算舒适。"贺文轩受不了房间的异味,屏住呼吸说道。 "洒家在此不过是等死罢了,没什么舒适不舒适。贺公子大老远地跑来,有什么需要洒家效劳的?"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刘公公早修炼成个人精。 贺文轩也就不再绕圈,开门见山道:"刘公公,我这次来,是想向你老问一问萧王妃当年出宫的真相,听说你当年是萧王妃宫里的大太监。" 刘公公拿起酒壶,漫不经心地斟满一杯酒,端到嘴边,抿了一口,"贺公子,你这话,是为谁问的?冷王爷?" "不是,是为我自己。"贺文轩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刘公公微微有一眯讶异,"贺公子原来也是知情人啊!洒家在这世上没几天了,本来想把一些事烂在肚子里,既然贺公子千里迢迢过来,那洒家就直言相告了。只是不知贺公子已短晓几份。" "萧王妃当初与一姓秦的工匠私奔出宫,带走一套奖具,共十件,上面绘有一幅完整的山水画,听说涉及到一个惊世的宝藏。我目前就知道这些。" 刘公公放下酒怀,"怕不止这些吧,洒家不信冷王爷至今还没举动?" "那些是后话,公公。"贺文轩一字一句地说道。 "其实贺公子已经知道了一大半,洒家没有多少好说的了,都离宫这么久,早是个外人。"刘公公突然卖起了关子。 贺文轩一笑,"公公此言差矣。当年因萧王妃与人私奔,公公身受牵连,被打进死牢,后被皇上特赦,才得已重见天日。关于这些,公公没什么感想可说吗?" 刘公公低下头,有好一会没讲话,象是跌进了回忆的长河之中。 "想当年啊,萧王妃被先皇宠爱,洒家跟着沾光,在宫里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大臣们见着洒家,都要客气三份。谁想到萧王妃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和一个下三滥的工匠私奔了,六位贴身的宫女、十位太监,全部被凌迟处死,独洒家苛活于世。洒家在死牢里过了四十多年,承蒙皇上想起,重新起用。那几件瓷器是不是一幅藏宝图,洒家不太清楚,但先皇对那几件瓷器爱若珍宝确是有的。当今皇上让洒家把消息故意透露给冷王爷,是想借冷王爷之手找到宝藏,如果真有宝藏的话,还有皇上想试探王爷对朝廷的忠心,另外还有一个目的……" 刘公公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这事只有洒家与皇上知晓,其他没有任何人知道。皇上厉害啊,一箭三雕,又得宝藏,又逼冷王爷显形,还又除去心头的隐患。" "什么隐患?"贺文轩焦急地问道。 "贺公子,当今皇上有几位手足,你知道吗?"刘公公眼细成一条线。 "三位,但都过世了。" "怎么过世的?" 贺文轩心里面一紧,没有作声。 "不是被毒死,就是被栽个罪名给杀死的,对不对?" 当今圣上登基这后,就对几位亲王大开杀戒,这些事发生的时候,贺文轩还没出生呢,他听父亲有次提过。但他也不感到意外,历史上,君王想坐稳江山,心不狠是不行的。 "贺公子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该猜出皇上那心头的隐患是什么了吧?" "不,不会的。"贺文轩脱口惊呼。 "有什么不会的呢,不然皇上何苦还会为五十年前一桩丑事而翻案?萧王妃那时出宫。有一半是因为私情,有一半是为了肚子里怀着的小王子。月份还小,她没有声张,但多嘴的御匠还是把话传到了当今皇上的耳中。萧王妃多次意识到现在的皇上想加害于她,虽然那时他还没有继位,先皇年纪大了,国事已经为当今皇上所掌控,保护不了她,她只能自保。五十年过去了,先皇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他借宝藏一事找出小王子,然后彻底除去,那就再也无人敢窥探他的江山了。懂了吗,贺公子?薄情最是帝王家呀!"刘公公喃喃感慨着。 贺文轩感到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乱糟糟的,如果按刘公公所讲,蓝员外是王子,那么姗姗不已经郡主了吗?天,她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的意图,一点明,真的许多蹊跷的事就一一找到缘由了。杀害冷炎侍卫的那一拨人果真是皇上派过去的。如果他猜测不错,慕风对蓝双荷的爱让他没有出手,所以皇上把他们接进皇宫,那只是迂回之计,他们迟早还是被杀害的。 幸好他早有准备,把慕风夫妇转移了出来。贺文轩惊出一身的冷汗。 一箭三雕,皇上这一计真的太狠太狠了。 贺文轩给刘公公留下了几锭银子,让他添点过冬的衣衫和食物,真挚地道谢后,便告辞上路。 "贺公子,你是个大才子,又没野心,皇上才爱惜你。但皇帝家的事少cha手为好,所谓伴君如伴虎,贺公子读过那么多的史书,一评估比洒家还明白。" 他上马时,刘公公坐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了几句。 贺文轩对着茅屋拱了拱手,脸很严峻地牵住马缰,一夹马腹,主仆三人就驶进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公子,我们现在是回京吗?"贺东呵着热气,问道。 "不,我们可能要延迟几天回京了。"事出突然,希望姗姗不要乱想,但他必须要一次性把所有的事办好。 原以为蓝家逃脱了一个大劫,却不知另一重劫难正呼啸卷来。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贺文轩说完,胯下的马像风一般向前驰去。 〆﹏、糯米TXT论坛≈◆路璐◇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八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二) 天渐渐亮了,雪开始悄融,松树露出葱绿,几只乌鸦正在地上寻觅食物,贺文轩一行三人的出现使这群鸟呱叫一阵便飞走了,但盘旋一阵,又呱叫着回来。 他们穿过一条石径,来到一所大宅院前。院中挤满了人,正中停着一个极大的棺木,棺木上了漆也镀了金,几个人把棺木抬起来,放在一辆有四根柱子的圆顶车上,这些柱子挂着白色丝幔,柱子上悬挂着彩色的花边。 车往前驶去,人群跟在后面,呼天抢地哭喊着。 贺文轩牵着马,退到路边,让车和人群好通过。 人群中皮肤黑黑的蓝怀树首先看到了贺文轩,他拭去眼角的泪,推推头发灰白的穿着麻衣的蓝员外。蓝员外抬起头,一怔,但因此时在送葬队伍中,不可以与路人交谈,只得浅浅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贺文轩先进院歇息。 贺文轩恭敬地对他抬了下手,点点头。 哭声渐远,三人走进宅院。宅院里只留下几个老仆人整理凌乱的一切,还有准备葬后回来吃的斋食。 连夜赶路,三人头发上都沾满了寒霜,贺东向老仆们要了点热水,侍候贺文轩简单梳洗了下。老仆又送上热腾腾的素圆子和热汤,三人吃了点,感觉冻僵的身子才回暖。 某地不远,一个时辰后,送葬的队伍就回来了,烧了点纸钱、叩了头,所有的仪式正式结束,人群渐渐失去,大宅院里安静了下来。 蓝夫人哭得两眼红肿,没有多少力气来打听新来的客人是谁,就回房歇息去了。蓝员外精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硬撑着,和贺文轩一同来到花厅。 "只知道蓝荫园大小几十口,是贺公子派人救下的,却从来没与贺公子见过一面,今日总算见着真颜了。"蓝员外站直了身,对着贺文轩欲行大礼。贺文轩慌地避开,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这些都是晚生应该做的。" 他扶着蓝员外坐回椅中,亲自沏了茶奉上。 蓝员外可是他日后的岳父大人,讨好都来不及,哪敢受礼。 蓝员外欣赏地看了看贺文轩,指着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 "蓝员外,这宅院住得可习惯?"这个地方,只有贺文轩和几个刑部的军史知晓,是贺家的祖宅,距离龙江镇一百多里,属于通州境内。 刑部的军史赶到龙江镇后,向蓝员外说明了贺文轩的意图,留下瓷器,举家迁移。 "这里挺好,村民们对我们都很热情,也不爱盘根问底,外来的人也少,很适合我们暂时避居。家母过世已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办法让她与家父合葬,为了让她入土为安,先暂且安葬在此,等日后再把棺木迁往……蓝家的祖坟。" 贺文轩专心地倾听着,"蓝员外,你请放宽心,二小姐和三小姐现在西京,一切都很好。晚生今天来此,是来看望下蓝员外,也是有事想向蓝员外请教。" 蓝员外疲惫地一笑,"我一直等着你开这个口的,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宴席,贺公子请问?" "蓝员外你把我当个晚辈看待就可,不需要这么客气,"贺文轩不安地抬起眼,"发生这么多事,你老讶异吗?" 蓝员外摇摇头,"不讶异,该来的总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会隔了这么久,也怪我一时疏忽,不该做了那几件瓷器。" "你真的以为这发生的一切只是为瓷器?"贺文轩挑眉问道。 蓝员外一怔,突然酸涩地一笑,"贺公子,家母家父都已入土,有些事再提,会惹亡灵不安的。" 贺文轩站起身,神色很严肃,"不安的不是亡灵,而是生灵。蓝员外,对于你的身世,你……" 蓝员外摆手,打断了他,"不要再说,我的爹爹姓蓝,他还有另一个姓,姓秦。" "蓝员外,逃避不是个办法,你如此坚定,可别人不会这样想的?" "他还要怎样?"蓝员外脸上突然露出一股凛然之气,"我一天都没在那个深如大海的院墙内生活过,远远地离开他们。以前,我觉着没有儿子很遗憾,现在我觉着这是种幸运。他担心什么呢,我膝下三女,我只是个普通的瓷商,能抢他什么,夺他什么,何苦逼我太甚?" 贺文轩静静地立着,很久,心里面却波涛起伏。 蓝员外原来什么都知道的,但他选择忽视,不,是彻底洗涤掉,他不想寻根问踪,甘心做一个普通的瓷商,守着家人,在僻远的小镇,过最简单的日子。 换作其他人,得知自己有皇家血脉,能做到这般吗? "在我记事时,娘亲就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爹爹为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生养,那点血脉比起爹爹的养育之恩,有多微不足道。我听过便忘了,跟着爹爹学做瓷器,娶了我现在的娘子,生了三个女儿。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纯朴又快乐。我从没有和女儿们说起这事,我希望她们过最平凡的生活。那几件瓷器,若不是你说明,我根本不知谨宝藏一说,娘亲可能也不清楚。如果她知道,她不会从宫里把它们带出来的。她只是觉着那是爹爹的心血,舍不得丢弃。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该发生的事,早晚都会来。蓝家这一劫,不是贺公子你,是逃不脱的。现在瓷器交出去了,我的心思也明明白白摊在这里,他该把安宁还给我们蓝家了吧!" 贺文轩不是蓝员外口中的他,无法回答蓝员外的问题,但是贺文轩心里面已经有了应对的决断。 "贺公子,我一直很讶异,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会这样帮助我们蓝家呢?"蓝员外突然问道。 贺文轩俊脸胀得通红,很难为情地回道:"其实我对……三小姐爱慕已久,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你认出她了?"蓝员外讶异地问了一声。 "呃?"贺文轩瞪大俊目,他和姗姗以前见过吗? 蓝员外朗声大笑,"缘来,挡也挡不住的。想不到过了十年,你们真能续上这段情缘。说真的,她当初搭冷炎的马车去西京寻她二姐,我真的替你婉惜,姗儿对你可是用心良苦。" 十年?用心良苦? 贺文轩拼命地眨眼,肚子里像被蒸过了一般,热腾腾的。 "你不记得了,十年前,在观云亭,你该十四五岁吧,挥毫作画,对景吟诗,我带姗儿去西京求医,你走过来,抱了抱姗儿,从那以后,她便把你记着了,拼命地努力,说要成为像贺大哥那样的人。直到你们在来福茶馆再次相遇,她又惊又喜,为了能留在你身边,她故意输棋给你。"蓝员外蹙了蹙眉,"可是后来又是怎么的,她回家后,总是说你变得太多,再不是以前的贺大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聪明绝项的大才子此时像个傻子乐呵呵地笑着合不拢嘴,原来如此呀,想不到姗姗那样早熟,在这份感情里,她付出的比他多太多,难怪她气他、怨他。 "那时我太笨,不会表达,还好现在不太晚。"贺文轩抬手过顶,对着蓝员外拜了三拜,"我以后绝不会再犯傻,不会再让梦姗失望的。" "我相信的,一个能让姗儿记住十年的人,绝对不会差。"蓝员外窝心地一笑。 这一刻,浑身的疲倦神奇地消失了,贺文轩的心快乐得像花儿绽放一般。 入了夜,客房内,他明明困得很,却无法入睡,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把与梦姗见过的一幕一幕又重现了一遍,观云亭初识,来福茶馆再遇,后来的争执、斗气…… 真是笨呀,老天把他的真命天女十年前就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却没有认出来。什么近不得女子,原来是他潜意识里等着她长大。 她长大了,来到他面前,他差一点失去她,幸好,现在,他们互通心意,彼此相爱了。 贺文轩真的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这时候能飞到蓝梦姗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一遍遍地告诉她,他太幸运,太幸福了。 也不知有没合眼,仿佛就眨眼间,天亮了。 贺文轩急着回京,与蓝员外话别后,正准备走时,他看到了蓝丹枫。 比起秋天时,她瘦太多了,美丽的眸子溢满了忧郁,勉强对他挤出的一丝笑比买还难看。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涌出一丝愧疚,看得出,她对子樵还余情未了。 "大姐。"挑明了恋情,他主动随着蓝梦姗称呼。 蓝丹枫俏脸一亮,友善地点点头,叮嘱道:"路上多多保重,让三妹多注意点身子。" "我想过不久,我会带着她回来看望你们的。"如果子樵的心思和她一般,他会点醒子樵,让子樵把握住机会。 蓝丹枫笑笑,没有多言,转过脸,眼神茫然地不知看向何处。 三人上马,挥手驶远,掀起漫天的风沙。 天空又变成了铅灰色,日头浅白着,像个病入膏盲的人,藏在云层间奄奄一息,狂风肆虐,天气冷得滴水成冰。 "公子,还有二十里便到了城门口了。"贺东快速驱马靠近贺文轩,"天色还早,我们吃点东西,再进城,可好?" 为了早点回京,公子像没了命般狂奔,十多天的路程硬是减少到六七天,路上能不吃就不吃,这样下去,人会吃不消的。 贺文轩拉住马缰,四下看看,官道边有家小驿站,围着驿站,有一家小饭馆和客栈,他嗅了下鼻子,闻到烤羊ròu的味。 "好吧!"今天就能见到梦姗,贺文轩不觉也放松了下来。 饭馆里,已经坐了一桌人,像是到处流浪的卖艺人,穿得花花绿绿的。饭菜还没上来,卖艺的一位男子拉着一位姑娘,在店中伙计们的要求下,表演了一个小魔术。 男子手中拿着把刀,手举刀落,姑娘没有闪躲得开,手掌硬生生地被砍掉在地上,鲜血撒了一地,姑娘雪白的脸和血蛭般的嘴唇成了鲜明的对比。 伙计们惊吓碍大叫起来,直嚷着快找布巾给姑娘包扎一下。 男人轻笑,摇手阻止人上前,只见他手一挥,众人还没看清什么,姑娘的手掌又完好如初,地上的血也不见了。 众人这才感到神奇,拍手叫好。 贺文轩只淡淡地瞟向那边一眼,便转过身喝着茶。 贺东贺西也同样作目不斜视般。 饭菜送上来,两桌都有一盘烤羊ròu,闻着就ròu香诱人。 贺文轩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增强体力,拿起筷子,夹了两块。正吃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膝湿热,低头一看,长袍已被血渍浸湿了,而右腿也开始隐隐作痛。他警觉地望向另一桌。 表演的姑娘眼光稍微往下转了一圈,对着他妩媚地一笑,继续无事般的继续吃饭。 "公子,怎么了?"贺东察觉到贺文轩的异样,低头一看,腿上的血已经把地上的青砖染红了。 〆﹏、糯米TXT论坛≈◆为为◇丶为您手‖打╰╮ 第六十九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三) 贺文轩疼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嘴唇开始发白。 贺西快速地抽出宝剑,指向表演的男子,"是不是你刺伤了我家公子?" "怎么可能,我们坐在这里都没动弹。"表演的男子火大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贺东撕下一抉衣角,按住贺文轩的伤口中,然后抽出剑,与贺西并肩而立。 "这屋里没有别人,不是你们,又会是谁?"贺西毫不怯弱,"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表演的男子抓起桌上的碗"当"地一声摔到地上,握着把刀,跌翻桌子,呼地站在贺西面前,那表演的女子不知几时,手上也多了把刀,其他人和伙计纷纷退开,吓得东躲西藏。 贺文轩咬着唇,尽力保持清醒,注视着卖艺之人。不知怎的,明明只是一个小伤口,血也止住了,他的意识却渐渐抽离,眼前越来越迷糊。 不好,刀口上怕是用了迷药,他突然意识到,却已开不了口,身子一软,慢慢瘫坐下去。 那边,贺东与贺西已经与卖艺的人打开来了。 卖艺的人只会几招江湖把戏,哪里打得过真材实料的贺东贺西,不一会,渐落下风。贺东趁机连出几招,贺西一个扫堂腿,转瞬,就把两人打倒在地,手中的刀早震飞在一边。 "两位爷,饶命,小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那位公子的,小的知错了。"表演的男子一反刚才的凶悍,突地像变了个人,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那女子也吓傻了般,只会哆嗦。 贺东用剑尖指着男子,"你为什么要动我家公子?" "小的是江湖卖艺的,赚的银子都不够糊口,偶尔就做点小抢小劫。公子进来时,身上那件灰色的狐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的与妹妹就动了歹心,偷偷……对着公子射了把飞镖。" "你个畜牲,还真是有胆。"贺东气急了,一抬脚,对准男子的心口踢了过去,男子大叫一声,躺倒在地。 "哥哥,哥哥……"女子爬过去,趴在男子身上,哭成一团。 另外几个卖艺的人也跟着嘤嘤地哭起来,直嚷着:"大爷饶命。" 贺西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收回剑,转过身,一看贺文轩已昏迷在地,急了,剑尖突地向表演的男子刺去。 "爷,爷,那个只是迷药,"女子惊慌地忙出声哀求,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药包,"这是解药,敷在伤口处,一个时辰后,公子就会醒来的。" "你若使诈,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贺西接过药包,回身扶起贺文轩,撩开长袍,小心地把药涂在上面。 贺文轩脸色灰白,受了这样的伤,无法再骑马。贺东怕卖艺的人说谎,见他们有辆装着器具的马车,便让他们一个个都坐到外面,给贺文轩躺着,自己和贺西跟在马车后面。 卖艺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不时用眼瞄着贺东贺西,一点也不敢吱声。 马车缓缓地向前驶着,不久,便来到了观云亭。 贺东欲打马上前看看公子有没醒来,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几个手持大砍刀的蒙面人,指着他与贺西,"哈,终于等到你们了。" 两人还没回神,刀就齐刷刷地砍了过来。 两人拔剑,忙迎战。 卖艺的人一见这情形,拼命地抽着马,马受了惊般,疯狂向前奔去。 "不好,公子……"贺西眼看着马车驶远,急了,想追去,几个黑衣人已把他与贺东团团围住,"贺文轩呢?" 领头的男子冷声喝道。 ———————————————————————————————————— 贺文轩是被痛醒的,他睁开眼,眨了几下,疾驰的马车颠簸得厉害,他感到腿痛越来越严重了,不一会,又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先听到更鼓声,知道夜色即将阵临,意识也渐渐苏醒。 四下张望,是在一间堆着杂物的小厢房里,他用尽力气倾听,听到前屋有人说话,有猫叫声,也听到有人在厨房升火,木柴遇火发出噼啪声。 他闻到檀香味,逐渐感到饥渴和疼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哥哥,那个公子怎么办,看他两个下人的武艺,好像是有来头的,我们不会惹个大麻烦吧!"是个女子的声音,语气间带着一丝忧愁。 "反正已惹下了,能怎么办。那么多人围着他两个下人,估计也活不了。这样吧,等凌晨时分,咱们把他身上的狐裘扒下来,然后蒙上眼,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扔到河里去。"男子很嫌恶地回道。 "这大冷天的,会要了他的命的。" "总比要了我们的命好吧,妇人之见。" 脚步声惭远,贺文轩这才缓缓地吐出口长气,他忍着痛,撑着站起,试了几下,还能走。他摸向房门,好怪异的,房门竟然没上锁。他悄悄地出来,看出这是个大的四合院,他在院子里的小树丛蹲了会,四周静悄悄的。 有人提灯笼走过,是那位卖艺的女子。 他顺着灯光。看到游廊边上有一个角门。女子在那儿站了站,扭身又往回走。 后院重归黑暗。 贺文轩又等了会,确定没有一丝声音。他试着走向角门,角门是半掩着,他打开走了出去,外面是条幽暗的小巷子。 他没有灯,沿途慢慢摸着往前走,感到被刺伤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了,里面有裤子很快沾成了一团。 他顾不上理会,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走到有灯火人家的路上。 就着店铺上挂着的灯笼,他看到"赏雨阁"三个大字,心内一喜。 姗姗,我终于回来了。 …… 冷炎揉着额头,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中,面前几个侍卫战战兢兢地立着,头埋得很低。 "我们埋伏了几日,今天总算看到了贺东贺西,我们没作多想,就扑了上去。心想,有他俩的地方,贺文轩必然在,没想到,贺文轩竟然不在……还让他俩也跑了。" 领头的侍卫胆战心惊地禀道,看着王爷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冷炎已经吼不出"废物、无能的东西"这样的话来训斥了,更举不起手、抬不起脚来打他们几下。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两个月,没有一项计划能顺利完成的。他不知怎么,心里面竟冒出一句"兵败如山倒"这样的话来,是不是他的败势已定,所以事事曲折? 捉一个文弱书生,还不简单如探囊取物,他引以自豪的侍卫们却偏偏有本事让贺文轩给跑了。 是贺文轩太有先知先觉,还是自己不会用人? 这下好,没抓着贺文轩,如同放虎归山,还惊着了虎,暴露了自己。 真的,真的毫无退路了。 "你们都退下吧,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贺文轩的本事。"用兵之际,不可令兵心寒。冷炎稳定了下心绪,和声说道。 侍卫们讶异地抬起头,见王爷神色自如,心里面犯着嘀咕,施了礼,纷纷退下。 等众人走远,冷炎黯然地仰起头,叹了一口长气。 "王爷,"后堂的帘子一掀,项荣晃着一个空袖管,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事怎不交给属下去办,那贺东贺西不是属下的对手。" "杀了他们有何用,又不是贺文轩。"冷炎真的想吐血,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契合自己的心灵呢? 项荣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我另有安排。从今天起,你陪长公主去夫子庙住几天。"他扭过头,眸深如诲,"项侍卫,我能真正信任的人没几个,你便是其中之一。这次,真的不能再生出意外了。" "属下明白。"项荣面容剧烈地抽搐了下。 "你恨过……我吗?"冷炎扫了眼她空荡荡的袖管,幸好她左右手都能握剑。 项荣坚定地摇摇头,"属下愚昧,没有早日看清王爷的心,才让王爷生那么大的气。那天,确实是属下的错,让……蓝小姐……被歹人所害……" 冷炎举起手,打断她的话,"这事不要再提,我们都把它给忘记。重要的是以后,你不必再愧疚。好了,退下吧!" 项荣从眼底悄悄瞥了眼冷炎,眼中闪过强烈的情意,但她很快低下眼帘,扭身出去了。 冷炎竖着耳朵,听到她的脚步声远,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他没有告诉项荣,梦姗其实还活着。 项荣也许对他忠心不二,但扯上他的感情,他再也不会信任她了。梦姗现在是他心里独享的秘密,他会好好地守着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梦姗。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已经悄然为自己安排好了一条后路,无论夺位成功是否,他都将会带走梦姗。 夺位成功,他要让梦姗分享他的一切。 不成功,他会带她沿着运河,到达大海,然后从那里出发,去一个叫琉璃的岛屿,那里永远鲜花盛开,没有寒冬。 梦姗不能生孩子,他不在意,只要她给他一个真正的家,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就足已。 〆﹏、糯米TXT论坛≈◆为为◇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章,砌成此恨无重数(四)(VIP)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蓝梦姗伏在书案上,画上第二十七轮太阳。二十七日不见,便是八十一秋过去了,贺文轩走时,她年芳十六,如今该是九十有七了,哇,好长寿哦。这么大的年纪,白发如雪,牙齿掉光光,佝着腰,拄着拐棍,站在风中,痴痴地望着远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等着那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情郎,不知不觉把自己站成了一座石像。 望夫崖的真实版本。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搁下笔,这情景光是想象,心里面就酸酸的,如果是真的,如何能承受,她在风化成石像前,怕是早已心力交瘁而死。 相思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苦不堪言。 无法诉说,却又不能自控,只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魂魄不知在哪一块飘荡,提不起精神做事。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闷闷不乐,动不动就愁肠百转,黯然泪下。 他说只去几日,想不到却是几十日,没有一点音信,这让她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 "蓝梦姗,又画太阳啦!" 宋瑾现在不再客气地称呼她为"蓝小姐",而是随和地直呼其名,若不是她反对,他更想喊她"梦姗,姗儿"。和她落落寡欢的心情相反,宋瑾的心情好得出奇。他觉得这二十七天过的太快,东宫里德侍妾是有几位,可一个个中规中矩的,好无趣。来了个蓝梦姗,又会下棋,又会弹琴、画画,还会诵经,见识广,就是叫它温课,那循循善诱的方式,也令他不觉得枯燥,他私心里巴不得贺文轩永远别回来才好呢。 蓝梦姗今天不太想讲话,没抬头,拿起笔给太阳描色。 "昨天布置的《史记》看到第几页了?" "相思病犯啦?"宋瑾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同时递上一盆宫里面的贡糕,晶莹剔透的,上面镶满了各种果仁。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蓝梦姗板起小脸,态度可是很严肃。 "父皇付贺文轩俸银,又没付你的,你干吗较真呢!"宋瑾翻翻白眼,"你抬起头来看看小王,小王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不比那贺文轩差,你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嗯,是不差多少,只差了一点身高。"蓝梦姗一本正经地接话。 宋瑾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个子高有什么好的,天掉下来先砸死他们。" "天若掉不下来呢?你连树上的一枝梅花都摘不到,有什么好?"蓝梦姗忍不住笑了,再次放下笔,转过身来,"不乱开玩笑了,太子,昨晚是不是没看书?"宋瑾话一多,就是想转移话题。 宋瑾摸摸鼻子,轻轻地哼了声,"说真的,蓝梦姗,小王挺怕看《史记》的,一页页都血淋淋,每一个朝代,有善始却无法善终,看得小王都不敢做皇帝了。" 蓝梦姗眨眨眼,一时竟然无法反驳他,确实如此,纵观历史长河,不管是哪一朝,轰轰烈烈建国,最后终会淹没于鲜血与尘埃之中。 "我不是让你看结局,而是让你学学有德之君建国的策略,看看他们是如何任用贤臣,把国家治理强大。" "小王也不要看。"宋瑾头一昂,"什么叫有德之君,只不过比其他人多点城府,肚子里的肠子多拐了几个弯,满腹心计。他们对那些所谓的贤臣,有利用价值的,就是一个脸,没有利用时,就找个理由给杀了,秦始皇、汉武帝……不都是那样。小王可不想过得那么累,当然也没他们聪明。别人都羡慕小王生下来就是钦定的太子,可小王觉着这不是幸运,而是无奈。小王巴不得能有几个兄弟,然后挑一个聪明的、能干的、有心计的做太子,小王乐得做个逍遥的亲王,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不要整天忧国忧民。那些个大臣,表面上诚惶诚恐,暗地里却是一肚子的诡计,小王哪里斗得过他们。小王做皇帝,那是绑鸭子上架。其实,小王觉得那皇位给贺文轩坐,给冷炎坐,才差不多。" "太子,"蓝梦姗惊住了,冲上来,一只手慌地堵住他的嘴巴,"这话可不能乱讲,若是被皇上听到,你会害死贺大哥的。" 旁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个也傻了眼,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们的主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宋瑾轻轻拉开蓝梦姗的手,"你以为小王是乱讲的吗?你的贺大哥是真正聪明人,这些年,远离官场,生怕父皇扯上他,现在为了你跳到这潭深水里。小王知道炎儿从来没瞧得起小王过,他早就瞪着那皇位了,唉,都是一家人,他要做给他呗,不知父皇心里面想的是什么,斗来斗去,杀人很好玩吗?" "太子今天很健谈呀!"虚掩的门外,一个轩昂的身影长身站立。立在一边的总管神情扭曲着,指指外面,又指指嘴,再看看旁边的人,意思是他想通报的,可是来人不让。 "太傅,你可回来了。"宋瑾一收刚才的幽怨哀婉,脸露笑意,忙迎上前。 蓝梦姗身子怔了一下,没有抬头,神情淡淡的,捏起桌上的羊毫,在手中转来转去。 贺文轩对着她投来灼热的一瞥,抬脚跨进门中。 "太傅,你的腿怎么了?"宋瑾发现贺文轩走路时,倾斜向一侧,另一侧仿佛不胜其力似的。 贺文轩摆摆手,"不要说我的脚,太子,你刚才那一番话是你的肺腑之言吗?" "啊?"宋瑾涨红了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小王……" 贺文轩从容地在书案边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拿过蓝梦姗手中的羊毫,手指相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下。 "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想法,我明天就向皇上辞去这太傅一职。我不仅没教出一个未来的君主,而且还让他学会了逃避责任、贪图私欲、胸无大志。这太傅,我做得太失败了,不知皇上会不会惩罚与我?"贺文轩收敛起心神,故意叹息。 "太傅,太傅,"宋瑾忙摇手,"小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说了玩。你们都站着干吗,还不给太傅端茶,你们几个,帮蓝小姐收拾行李去。"他扭头对着一帮宫女和太监吼道。 贺文轩像是没看到他的讨好,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子刚刚那口气可不像是在开玩笑,你若真要把皇位让给冷炎,那就和皇上说去,皇上一定会非常慎重考虑此事的。正如你所言,免得流血、杀人。" 宋瑾这下傻眼了,慌里慌张地朝外看看,两手一拱,对着贺文轩深深一躬,"太傅,学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他向一边的蓝梦姗直挤眼,想让她帮着解下围。 蓝梦姗不知咋的,愣愣地在出神,耳朵根红了一片,气息加重。 "太子,"贺文轩坐正了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不是我故意斥责你,你从出生那天起,就被上天赋予了与众不同的责任,这是你无法选择的使命。你不能逃避,不能回头,不能想让,唯一笔直地向前走去。不是所有的大臣都是满腹诡计,他们有的是满腔热血,对朝廷、皇上有着你无法想象的热忱与忠心。而这些人,会陪着你一路同行,所以你不必担忧什么。只要你心里装着南朝,装着天下苍生,你就会是个好君王。我再加一句,太子你心里一定懂得,你现在的太子之位,皇上为你所做的一切,已经沾染上了鲜血,你拭得净吗?" 以往,贺文轩很少这样正式地和宋瑾说这些话,希望他能自己体会得出这些。今天,无意中听到了他的内心感言,贺文轩不再迂回了。太子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他必须要经历风雨,才能扛起未来的重任。 宋瑾呆呆地注视着贺文轩深邃的晶眸,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太傅,那你会陪小王同行吗?" 贺文轩微微一笑,站起身转向蓝梦姗,伸出手,"姗姗,打扰了太子这么久,我们该回书阁了。" 蓝梦姗轻轻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宫女已经把她的行李收拾好,送进外面停泊的马车中。 "这些日子,多谢太子了。"蓝天,暖阳,贺文轩衣炔飘飘,优雅地向宋瑾抬了抬手,然后掀开车帘,扶起蓝梦姗跨进马车。 抬腿时,俊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下,嘴里发出咝咝的抽气声。 蓝梦姗忙回头,他已恢复自如。 "太子,贺大人要走了。"总管提醒仍被贺文轩一席话震得发呆的宋瑾。 "太傅,"宋瑾追在马车后,"你还没回答小王的问题呢,还有,蓝梦姗也没和小王道别。" 马车压着车道,缓缓向前滚动。 新岁将至,宫中到处张灯结彩,道旁两侧,宫人们在修剪树木,枝头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福"字。 蓝梦姗趴在窗前,沉默不语地看着车外。 "怎么了,姗姗?"贺文轩温柔地执起蓝梦姗的手,久别重逢,她怎么表现得如此淡然,难道她不想看到他吗? 此刻,他的心中,情潮如排山倒海一般,怒吼着、汹涌着,一浪高似一浪。刚刚在东宫,他用了全部心力,才可以自如地说出那一番话。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会…… 贺文轩喉结动了几动,凝视着蓝梦姗的眼神又加热了几分,樱唇、粉腮、星眸,窈窕的腰肢,俏皮的嘴角,和梦中一模一样,她真的喜欢他已十年了吗? "二十七个太阳……"蓝梦姗嘴张了张,吐出了几个字。 贺文轩一下子就听懂了,笑道:"看来西京城天气不错,日日都是晴,我可是只见过十个太阳,八个阴天,还有九天在下雪。" 蓝梦姗眼眶突然一红,撅起了小嘴,"贺大哥,你今年多大?" "呃?二十四呀,长你八岁?"她嫌他老吗? "南朝男子,十八算是成年。你都成年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做出让人担心的事?"这几句话,她是哽咽着喊出来的,接着,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扑扑地往下直掉。 贺文轩吃了一惊,"姗姗,你听我说,事情超出我的意外,我才……"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是无奈的,所以才把几日拖成了几十日,"她带着哭腔,帮他说完,"可是人回不了京,就不能写封信报下音讯?" 大才子脑子灵光一闪,突地醒悟,"姗姗,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我只想着早点把事办完,然后可以早点回来。"他忘了突然多出来的这几十日,还有个人在牵挂着他,唉,后知后觉呀! 蓝梦姗赌气地身子一扭,抽回手,"是,是我自作多情,日日夜夜地乱担忧什么……"她转得太急切,马车刚好又在拐弯,她整个人一倾,咕咚一身倒在了车内。 "噢!"她吃痛地捂着后脑勺,委屈地直撇嘴。 "姗姗……"贺文轩忙伸手将她抱起,没想到她突地圈住了他的脖子,发丝凌乱,双颊嫣红,眼中闪过一抹娇羞,他一时看直了眼,"唔!" 他渴盼已久的樱唇贴上了他的唇瓣。 "贺大哥,我……好想你,好想你!"她闭上了眼,不想矜持,舍不得赌气,二个人独享的空间里,老老实实地把二十七天的相思全融在了这一吻之中。 少女的馨香充满了他的口鼻,贺文轩心中一颤,张开了嘴,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情意与温柔,也毫不吝啬地传递给她。 这个吻不很激烈,而是非常小心,像失而复得般,无比珍惜着。 唇齿相依,口沫相融,两人心跳如擂鼓,强烈的情感便彼此无法呼吸,胸口几乎都感到疼痛了。 她缓缓移开芳唇,眨了眨眼,抿起因亲吻而仍显湿润的唇瓣,抚摸着他的脸腮,目光专注、温柔成丝,一滴泪在眼中滚来滚去,"贺大哥,真的不能有第二次了,我这里承受不了。"她指着心口,"我很害怕我们之间这一切又是一个骗局,像个梦般,眼一睁,什么都没有了……" 蓝梦姗的倾诉动情到令贺文轩一时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 他懂她是联想到了冷炎所作的一切,不免心生恐惧。 "姗姗,是贺大哥迟钝了、疏忽了,贺大哥忘了顾及你的感受。贺大哥吓着姗姗了。"他轻柔地拥她入怀,怜惜地拍着她的后背,"贺大哥以后懂了,贺大哥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他也属于姗姗,要处处为姗姗考虑、着想,不再做让她担心的事。" "你心口不一。"蓝梦姗突然指责道,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呃?"他有点不明白,看她低下了头,不避嫌地撩起他的袍摆,看到了腿上包着的纱布,心疼地叹了声,"受伤也不说,要让我急死吗?疼么?" 贺文轩松懈了紧绷的线条,绽出一丝无比幸福的笑意,"贺西处理过了,没事,过两天就会好。" "真的?"她质疑地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肯定地点点头,"贺大哥不会欺骗你的,姗姗。从此后,再没有任何事让我们分开。"他很想问她,他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喜欢十年,但现在好像不是时候,那个还是放在往后的岁月里吧! 蓝梦姗闻言,有好一会没有出声,小脸上罩上一层愁云。 "贺大哥,我……希望是我猜测错误,我觉得……冷炎他好像知道我又回到了西京。"她细细地把在赏雨阁外的偶遇和东宫的邂逅说了一遍。 贺文轩听完,沉吟了下,柔声道:"他知道也没什么,明天,我会进宫,把所有的事都作个了结。等我的腿好后,我带你去见你的爹娘,相信不?" "贺大哥……"蓝梦姗喜极,柔和了眼神,"我相信的,即使你骗我,我也还是要相信你。" 贺文轩蹙眉,不觉失笑,这叫什么相信? 不过,不计较了,一把抱过她,先解相思要紧。 马车内,一时春色旖旎。 (〆﹏、糯米TXT论坛≈◆ァ卟·乖、◇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一章,砌成此恨无重数(五)(VIP) 贺文轩是拄着拐杖进宫的。特意绕道由正宫门进去,许多官轿已在门外停歇,天气晴好,大臣们都赶在年前把要事向皇上禀报,个个穿戴整齐,安静地等候着奏事官的传唤。 贺文轩刚出现,大臣们就看见了。一大堆人涌上前来,嘘寒问暖,表达自己的关心。 "没事,骑马不小心摔着的,小伤。"贺文轩一贯的倨傲不凡,与人不亲不疏。 "那贺大人可得注意着身子,冬天骨伤可不好愈合。"大臣们纷纷叮咛道。 几阵风一吹,不一会,身居皇宫的皇帝也听说贺文轩受伤的事。于是,奏事官颠颠地跑过来,越过已等了个把时辰的大臣们,来到贺文轩的面前,"贺大人,你是下官扶你进去,还是坐轿进去?" 看吧,这就是待遇,没法子比的,大臣们心里暗道。 "本官还能走。"贺文轩冲众人礼貌颔首,表情冷峻地跨进宫门。 没走几步,他的父亲贺丞相迎面过来,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意外呗,不要太紧张。"贺文轩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多年以前,就不习惯与父亲这样的肢体接触。 贺丞相皱皱眉,陪着他往议政殿方向走去,不时,瞟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你娘亲欢喜得大半夜都在说个不停,是不是书阁里住了一位姑娘?她听书阁的门馆说的。"贺丞相生怕儿子拉脸,特意加了注明。 贺文轩俊容抽搐了下,"爹爹,这是在宫中,那些事回去再说。" 贺丞相陡地瞪大了眼,"真有那事?"苍天啊,他儿子开窍了,不会洁癖如谪仙,也可以像个正常的男子了? "爹,皇上在等呢,我先走一步。"贺文轩一拐一拐地,匆匆向前。 贺丞相立在身后,先是震然,尔后咧开嘴,旁若无人地直乐,眼中浮现出孙儿绕膝嬉戏的场景。 贺文轩刚到议政殿前,门从内就打开了。议政殿的殿门上张灯结彩,四处布置了盆景和鲜花,也是一幅等待新春的喜庆气。 皇帝刚刚接见了礼部尚书,正端着一茶碗,细细地品着。 贺文轩进来,勉强躬身,皇帝忙挡住,差太监快快摆上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好了,那些繁文缛节都免了。朕真是不明白,你骑个马都能摔成这样?" "皇上,你真的认为我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吗?"贺文轩抬起头来。 皇上稍稍讶异地抬了下眼,又捧起了茶碗,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看来,他倒是想的挺长远的。" "不长远,怎么能做大事?"贺文轩黯然地眨了眨眼,黑眸了溢满了可惜。 "朕知晓了,文轩这个委屈,朕很快就会讨回来的。朕准备……" "皇上,"贺文轩勇敢地打断了皇帝的话,"可不可以先容我把事情禀报完,然后皇上再下结论?" 皇帝一震,虽然有点不悦,但他就是欣赏贺文轩这股子狂放不羁。 "皇上,臣前些日子出了趟京,替皇上去见了位从未谋面的故人。"贺文轩慢慢地开了口。 皇帝搁下茶碗,放慢了呼吸,仪容紧绷得吓人,眼不自觉眯起。 "皇上心里面一定是在恨我的胆大妄为,其实我是为了皇上才如此放肆的。皇上,可记得三国时期,曹丞相的长子曹丕登基为帝时,担忧才高八斗的兄弟曹植欲夺皇位,命他七步之内写出一首诗,不然就斩首。子建公没有走到七步便脱口吟出: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闻之动容,心怀不忍,放子建公出京。皇上,子建公乃一世俊杰,深受天下人的拥戴,威望不在曹丕之下。他都能如此。皇上的英明才能远远胜过他,又何必在意一个目不识丁、娶了位村姑,膝下只有三位女儿的瓷商呢?" 皇帝愕然,表情多出一抹复杂的沉思。 "我和他聊过,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守着妻子,盼望着女儿们能嫁得好夫婿,然后在瓷艺上发扬光大。西京城对于他来讲,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宝藏,他一点都不知晓,他不愿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打扰他们。皇上,萧王妃已仙逝,所有的事都埋于尘埃之中。他说他的父亲姓秦,后来改成了蓝。稳固江山是很重要,皇上,血脉亲情不更应珍惜吗?" "文轩,你心里面是不是在想朕很冷酷也很残忍?"皇帝阴寒着瞪着贺文轩。 贺文轩神情自若地摇头,"不,我懂皇上的心。皇上不是担心他会如何,而是担心有心人利用他,来做出叛国之事?皇上担心太子本性纯善,斗不过那些人,所以想替太子把所有的后患都除干净。" "唉,"皇帝闭上眼,沉默片刻,"朕若生得文轩这样的儿子,该如何欣慰呀!朕这九五之尊之位,是踩着众位同胞兄弟的尸体上,一步步走来的。朕是吸收了列朝列代的教训,要想国泰民安,就必须要朝廷同心、步调一致。朕知他是乡野粗人,不必在意,可朕不得不去在意呀!" "皇上,你事事替太子把路铺好了,那么请问皇上,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为君,他也有太子,他若无能为他的太子铺路,他的太子遇到有心人生事,皇上你该怎么办呢?"在天上干瞪眼吗? 皇帝忽地一下站起,脸色铁青,鼻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贺文轩一点也不惧怕,继续说道:"" (此处缺页) ,朕要召他进京,奉他为亲王,然后赐他的三位女儿为郡主。"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笑得眉飞色舞。 贺文轩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弯拐得也太快了,"皇上,你要让五十年前的那件事成为南朝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吗?" 他委婉地暗示道。 皇帝摸摸颔下胡须,这倒也是哦,民间都好这些八卦了。 此路不通,另行一道。 "那朕就把这位会画画的少女接到宫里,认她为义女,赐公主称号。她排行老几呀?" 贺文轩当然知道皇帝在打什么算盘,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皇上,这些是小事,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要忙大事,我就不打扰了。哦,皇上,藏宝图现在这,后面你与冷炎之间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这阵子太辛苦,向皇上告个假。" "假期多长?"皇帝问道。 "刚刚大臣们说冬天骨伤不好治,估计得休养好一阵呢。我若好了,就会进宫面圣的。"贺文轩模棱两可回道。 "最多两月,不然朕再次下旨,让禁卫军回到龙江镇。"好不容易,他也摸到了贺文轩的软门,看这位大才子日后还神气什么。"还有,朕要见朕的亲侄女。" 贺文轩笑笑,欠身退出议政殿。 他才不会傻傻的让蓝家人回道龙江镇呢,皇上翻脸如翻书,他早有对付之计。 事情总算有个了结,皇帝有冷炎怎么斗,和他没关系了。 如此云淡风轻的冬日,是不是该带梦姗去郊外踏雪寻梅呢? 他走出皇宫,上轿前,突然察觉到远处有一道目光射来,他扭过身,冷炎身着青色长袍,立在御街的对面,对着他一点头,"嗨,文轩!" "冷兄!"他微笑,微闭下眼,"你也进宫禀事吗?" "不,我只是路径此处,看到你,停下打声招呼。" "那冷兄一会忙不忙?若不忙,我们一同去看看子樵,聚一聚,如何?"说这话时,贺文轩心里面掠过一丝悲戚。 "有何不可。"冷炎挑挑眉,淡淡一笑,"要我扶你上轿吗?" (〆﹏、糯米TXT论坛≈◆ァ卟·乖、◇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二章,砌成此恨无重数(六)(VIP) 贺文轩站在这御街的这端,冷炎站在御街的那端,四目相对,相视一笑,眼中心思各异。 风吹起,掀动袍摆,衣炔飘飘,一个斯文俊逸,一个冷峻卓然。经过的行人,不觉都看直了眼。 犹记得,年少时,两人携手并肩,打御街经过,到皇学院入读。贺文轩才气渐现,冷炎身份尊贵,一路上羡慕的视线一道道射来,两人视若无睹,自顾谈笑风生。 十多年的友情,如小溪流水般,流到现在,原以为会一直向前,没想到,却在此刻分成了两股,各奔东西。 冷炎没有对贺文轩谈过自己的抱负和向往,贺文轩对冷炎也没以能吟诗颂赋的知音要求,两人只是同龄朋友相对,喝酒、品茶,远游,打猎,谈天说地。 贺文轩想,如果这些发生的事牵扯上是别人,而不是蓝梦姗,他与冷炎会落得现在这样吗? 他很清楚,不会的。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对朝廷尽忠尽孝的赤子之心,谁做皇帝,他都无所谓,只要不伤害到他就行。 冷炎和太子相争,他不会倾斜于任何一方。 但只要冷炎变化不大,他们的友情就会继续。 他交朋友,是认同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但若冷炎做了皇帝,他同样也会拒绝入朝为官。 但仿佛老天要考验他们的友情,这事涉及到了梦姗——此生,令他唯一动心的女子时,他不能袖手旁观了;而冷炎为了自己的目的,派杀手刺杀他。 贺文轩深深呼吸,他们的友情已经到了尽头。 虽然没有点明,但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今日的聚会,将是为他们之间正式画上一个句点,这是最后的午膳。 过了今天,再见就不需要脸上挂着面具,他们会以真实面目相对了。 贺文轩坐轿,冷炎骑马。为方便说话,贺文轩让轿夫卷起轿帘,冷炎则放缓马速。 西京城一如往昔的热闹,为了迎接新春,各家商铺前都堆满了各式货品,行人挤得街上都无法通行。 "不如我们步行吧!"贺文轩让轿夫停轿。 冷炎跳下马来,把马缰扔给身后的随从,伸手欲搀扶贺文轩,贺文轩摆手,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地穿过人流,往前走去。 冷炎习惯地挡在他的前面,把他与行人隔开。 "记得那家卖牛ròu馅饼的小店吗?"冷炎停下脚步,指着一家门庭若市的饼店,脸上闪过一丝怀念,问道。 贺文轩一笑,"刻骨铭心哪!那时你十二,我十岁,我们和太子还有几位皇孙一同从皇学院偷跑出来,太子说这家的牛ròu馅饼做得好,买了许多。我看你们吃得香,忍不住也吃了一个,回去又吐又泻,病了足足半月,差点把你和太子吓死。" "你天生洁癖,吃不来外食。"冷炎面容松动,嘴角绽出一丝笑意。 "嗯,我这性子,一般人都忍受不了。可是我们却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贺文轩深深看了冷炎一眼,心中一阵怅然。 冷炎别过脸,"那是别人不知,与你做朋友,是人生一笔极丰厚的财富,那点洁癖没什么的。"可惜太短暂了。 两人突然沉默了,直直地往前走着,眼神都没相接。 万福戏楼正在排戏,江子樵坐在台下,手托着下巴,眼神并没落在台上。戏楼的伙计推推他,朝外指了指。 他回过头一看,对视上贺文轩,他惊喜地一笑,正欲张嘴说什么。,眼一转,看到了冷炎,笑容半路上就冻住了。 冷炎淡淡地倾倾嘴角,"子樵,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不是的,"江子樵瞟了贺文轩一眼,忙僵僵地一笑,"是我没想冷兄现在会有空来我这小戏楼,很惊讶。" "我其实很闲,倒是文轩现在是个大忙人,难得遇到。"冷炎说道。 贺文轩瞧着江子樵慌乱无措的样子,"子樵,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子樵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贺文轩在给他找理由。他无奈地一笑,耸耸肩,"周晶昨天走了。" "周晶?"贺文轩印象中没这个人。 冷炎在一边轻道:"是蓝丹枫的表妹,随子樵来西京学戏的。" 贺文轩这才醒悟过来,"她走了就走了,你干吗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江子樵领着两人往戏楼外走去,"文轩你就少拿我打趣了,我这不是魂不守舍,而是愧疚。她一个姑娘家,突然出走,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如果有个什么,我日后怎么向丹枫交待。"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很是落寞。 "难道你还想再见蓝丹枫?"贺文轩试探地询问。 江子樵自嘲一笑,瞧见前面已到一家雅致的茶楼,他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鱼贯而入。 茶楼掌柜认得江班主,忙不迭把三人让进一个雅间,送上热毛巾,煮的烫烫的山泉水。 "离开龙江镇该有半年了,我对丹枫的思念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浅,反而是越来越浓,我也算是有红颜知己无数,可我对谁都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冷兄,文轩,我想我该成个家了。我做好了准备,也有这样的决心。过了年,我想去龙江镇,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挽回丹枫的心。" "你肯定她仍在等你吗?"冷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江子樵惊慌地看向贺文轩,"文轩,你说丹枫她有没有嫁人?" 冷炎端起茶杯,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贺文轩毫不介意,也不掩饰,他拍拍江子樵的手,"如果这是你命定的良缘,即使你们有误会,有曲折,但终有一天,还是会走到一起的。"如他与梦姗,在历经了磨难之后,不是守得春暖花开了吗?而那种滋味,是任何一首诗词、曲赋都无法形容的。 "但愿我与丹枫之间是良缘,而不是错缘。唉,人为什么在快要失去时才知珍惜呢?文轩,要不,我明天就去龙江镇?" 贺文轩摇头,"外面天寒地冻的,戏楼正是忙碌时,还是等到年后去不迟。" "你最好听文轩的话,说不定你去也是白去。"冷炎cha了一句。 江子樵一愣,没有发问,低头喝茶。 贺文轩轻笑,"冷兄为什么觉得子樵去是白去呢?" 冷炎幽幽地看向茶馆厅堂,"个中缘由,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嗯,"贺文轩没有否定,"我是清楚,冷兄你呢?" 冷炎一口一口抿着茶,神情非常的寂寥。 雅间里,气流不自觉都带有一丝丝僵硬。 "你们两个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江子樵打破了僵局。 "哦,我们几个好久不聚了,今天无事,便一起约了出来喝杯酒。"冷炎放下茶杯,向外面站着的伙计招招手,"去,把你们店里的特色菜各上一盘,另外再上一壶上好的状元红。" "好喽,各位公子,请稍等。"伙计唱个诺,笑眯眯地出去了。 "西京人称我们几个为四大杀手,可惜今天少了慕风。"江子樵叹了一声,眼睛瞄了下冷炎。 冷炎神色未变。 "慕风叛国,我们把他从朋友中清除,不谈他,我们三个今天不醉不归。"贺文轩说道。 "好,不醉不归。"冷炎接话,对上贺文轩的眼神。 结果,一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只有江子樵喝醉了,冷炎和贺文轩还能保持清醒,只是出去时,脚步有些凌乱。 两人把江子樵送回戏楼,折身向停轿处走去。 此时,天色已渐黄昏,寒气加重,街上行人稀落,店铺前的灯笼纷纷亮起,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一个人站在桥边。 一个人站在马旁。 没有谁先动,目光交织着,有惋惜,有唏嘘,更多的是决然。 "冷兄,我看着你上马。"贺文轩扔开拐杖,口吻很凝重。 "不,我看着你起轿。"冷炎抿抿嘴,脸被暮色遮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文轩,以后种种,对不住了。"他屏住呼吸,手攥成了拳,闭上了眼睛。 一份珍贵的友情,生生掐断,心也会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冷兄,如果你已决定好接受一切结果,就笔直地向前。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冷兄,止步为好。"贺文轩不知是冷,还是别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朋友如手足,他只能做到这般了。 他看得清,现在摆在冷炎面前,是一个火光熊熊的大坑,一旦跳下去,将万劫不复。 "一切晚矣。"冷炎喃喃道,"文轩,上轿吧!" 贺文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掀开轿帘,"冷兄,多多保重。" 轿夫抬起暖轿,晃晃悠悠地走向街头。 冷炎一直看着看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文轩,不要恨我。"他低声轻道,只是这句话,贺文轩没有听到。 (〆﹏、糯米TXT论坛≈◆ァ卟·乖、◇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三章,罗衾不耐五更寒(一)(VIP)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罗衾不耐五更寒。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 梦中的少年不及桌高,站在一身珠翠的娘亲面前。娘亲满脸严峻,挥手让下人把门关紧,然后转身打开衣橱,从里面拿出一件金色的绣着龙图腾的长袍,还有一顶金灿灿的发冠。 "知道这是什么吗,炎儿?"娘亲的一双眼象勾子般,直戳进他的眼底。 他轻轻点点头,清晰地回道:"这是龙袍、皇冠。"他进皇宫的时候,看见外祖父穿过。 "漂亮吗?" "眩目。" 娘亲冷漠地一笑,"娘亲再问你,你与瑾儿谁更出众些?" 少年好强的他昂起下巴,"我,是我。"瑾儿太笨了,和他一般大,不会背书,不会骑马,只会看到稍微漂亮的姐姐,就一脸傻笑。 娘亲脸色一正,"可是,这龙袍与皇冠,瑾儿长大后,有得穿,有得戴,而你没有。" "为什么?"他很不服气地问道。 "因为你的身份。"娘亲眼中掠过无奈的怨恨。 "那身份可以改变吗?"他不太情愿输给傻傻的瑾儿了。 "当然,"娘亲脸上露出不屈服的坚绝,"这世上一切都是皆有可能的,只有你够出众,够强悍,世界自然就会随你所为。炎儿,能做到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冷炎缓缓睁开眼睛,额心隐隐作痛,梦中的一切如此清晰,清晰得象刻在心头一般。太过清晰的梦,代表着昨夜没有一个恬静的睡眠。 眼睛有些酸痛,他坐起身宽衣,一丝曙光已透进窗内。 二十年前的事了,为什么突然又想起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兆头?他轻声自问,就着一盆冰水净面漱口。冰凉彻骨的水渗进皮肤,他打了个冷颤,浑身毛孔张开,神智一下子全部苏醒。 他愣了愣了,从c黄前衣架上拿了件灰色的狐衾披在身上,拉开门,寒冷的北风,初升的朝阳,一同扑面而来。 他喜欢这样的天气,越是恶劣越是能让人保持斗志。 桃红枊绿的三月天,和风拂面,舒适得只会让人昏昏欲睡,思情欲,思淫欲,思贪欲,有什么好。 连续几天的放晴,院中的积雪差不多已融尽,必个侍卫在树子边练武,下人们在清扫庭院,擦洗门窗。他深呼吸几口,缓步往大门走去。 "王爷,王爷……不好了……"总管一脸惊吓,眼惊恐地瞪在出眶外,象有只猛虎在后面追着似的,惶恐万状地从门外突然跑了进来。 "怎么个不好法?"冷炎镇定地问道,耳边突然传来疑似千军万马簇拥的声音。 "长公主府被……禁……"总管嘴巴张张合合,急得泪都下来,就是无法说出话来。 冷炎一震,推开他,抬步跨出大门,练武的侍卫们收起刀剑,呼地一下也拥了过来。 没有万马,但千军却足足的。 长公主府外,里三层外三层,被禁卫军包围得严严实实的,连只小虫都飞不出去,如果这个季节有小虫的话。 大理寺监穿着大红的官袍,骑在马上,神气活现地一挥手,直着喉咙喝道,"给本官进去搜。" 几十个禁卫军如狼似虎般,哗地一下冲进长公主府,随即便是女人们吓得在尖叫,长公主在怒吼,驸马在斥责,这一切都盖不住箱倒柜翻,啪里哗啦、咣当地声响不绝于耳。 冷炎的脑袋有一会是空白的,他直勾勾地盯着黑压压的官兵,再仰头看看头上冉冉升起的冬阳。 自古朝廷抄家抓人,不都是在月黑风高,令人不胜防备之时。 此刻,蓝天明日,乾坤朗朗。哦,人当然更设防,娘亲怕是准备打扮一番,要去夫子庙烧香呢,爹爹准备上朝,他在做一个大头梦。 冷炎突然想笑。他努力了二十年,一切还没开始,就要宣告线束吗? 这戏也唱得糙糙了,对不起翘首以待的观众。 皇帝看来已是无所顾忌,或者讲是成竹于胸,不然说是孰不可忍了。 "王爷,这该怎么办是好呢?"侍卫们一个个全慌了,看这情形,下一波就是冷王府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冷炎淡然一笑,把狐衾拉拉好。 "炎儿,炎儿……"长公主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传来,冷炎只是挑了挑眉。 "大人,你看……"几个禁卫军狂喜地从府中跑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大理寺监跳下马,小心地解开包裹,朝阳照射出一道道金光,令观者情不自禁闭上眼。 "开,是龙袍、皇冠,还有玉玺。"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大理寺监先是震惊,尔后眉飞色舞地扎好包裹,谨慎地抱在怀中,再抬起头时,一脸威严和憎恨,"好,证据在此,差人将长公主和驸马押往大牢,等待皇上的定夺。这等谋反之罪,罪孽深重,罪不可赦,理应满门抄斩。" 话音一落,院中的大小奴仆哭喊声、求饶声震耳欲聋。 长公主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妆容零落,驸马只着一件家常便袍,两人被禁卫军推推搡搡地上了早已等候的囚车内。 长公主奋力扭过头,对上冷炎深邃的眸光,她的眼中有不甘,有埋怨,还有惊恐。 囚车缓缓向前行去,街上围观的人如山如海。 冷炎默默地观望关,还有一辆囚车静静的泊着。 "王爷。"大理寺监阴冷地一笑,对着冷炎拱拱手,指着囚车说道:"你是亲自走过去,还是下官差人扶你呢?" 冷炎身后的侍卫哗地冲到冷炎的面前,一把把长剑挡着欲冲过的禁卫军。 冷炎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平静地说道:"做事要动脑子,现在这情景,有这个必要吗?识时务者才为俊杰。" "可是王爷?"侍卫们红了眼,总不能这样白白束手就擒呀! 冷炎洞悉他们的心思,笑了,"不能又怎样,我们能逃吗?冲不出去,拼却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们好好活着,至少还能为我找个好的墓地。"他回过头,对着贴身侍卫眨了下眼。 贴身侍卫咬着唇,无言地低下了头。 "不必麻烦大人了,我自己走。"冷炎理理狐衾,阔步住囚车走去,那神态、步履和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尊贵依旧,冷峻如常。 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这位受宠一时的王孙优雅地退场。 人上人,阶下囚,只是一夕之间。 他人感慨万分,而主角却是一派处之泰然。 是有一点遗憾的,遗憾没有来得及送走爹娘,遗憾自己事事要求完美,才拖到今日这般的被动,遗憾还没有较量,就已落败。 但他不是败给了宋瑾,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坐了几十年的江山,老狐狸是有些本事的,梦姗曾经说过,输的是年岁,而不是能力。 她才十六岁,为什么总能看透世事呢?冷炎心头涌上一缕温柔。自己还是太外露,太急躁了。 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他欣然接受。 输就输吧,输得起,方才赢得起。 这也是一种老天的悯怀,他可以不必矛盾了,就选择另一种人生吧! 数九寒冬的街头,阵阵冷风中,冷炎站在囚车里,温婉地笑了。笑意让他一张冷酷的俊容生动起来,焕发出一种全新的光泽,仿佛他不是奔向地狱之门,而是幸福的彼岸。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四章,罗衾不耐五更寒(二)(VIP) 贺文轩跳下马车,一看到书阁里停着一顶暖轿,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这阵子他嘴角抽搐的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他皱了下眉头,门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公了,夫……夫人来了。"迟来的禀报,表情愧疚。 他岂会不知,贺文轩无力地叹息,再这样下去,他的书阁和外面的大街有什么区别,哪里还有清静而言,最讨厌的是,他和姗姗独处的时光越来越少了。 门倌不小心漏了一句"书阁里来了位小姐,"被丞相府的门倌听去,然后贺丞相在皇宫里堵住他,问了几句,这下好,当晚,丞相夫人和丞相就亲自登门造访了。 而那天,他正与冷炎在外面聚会。 蓝梦姗出于礼貌,出来拜见了他们。 他对蓝梦姗是心仪,贺丞相与丞相夫人对她则是象见了救命恩人一般。 苍天可鉴,可怜天下父母心。自从儿子有了那一碰嫂子就起红痘的怪癖后,他们就绝望得中处冰窑之中,见着差不多年纪的人弄孙殆情,强作欢颜一笑,转过头,就满眶泪水。 偏偏那个才高八斗的儿子不以这怪癖为耻,反以为豪,似乎很享受这份与众不同。 还好,还好,天不绝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大恩人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位清丽出尘、文静飘逸的恩人。年纪轻轻,却举止高雅,知书达礼。言语间,偶尔闪过的俏皮,甭提多可爱了。 如果文轩没有怪癖,好好的,娶上这样的姑娘,也已是祖上蔽荫了,莫谈现在。 丞相夫妇是越看越欢喜,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蓝梦姗好。一晚上下来,丞相夫人"姗儿,姗儿"的就不离口了,向来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贺丞相破开荒地对着蓝梦姗就是一脸慈祥的微笑,语气都放低了许多,生怕吓着她。 两人一直呆到夜深,时间太长,不宜老盘根问底,贺丞相随意问她对琴棋书画是否略知一二。 蓝梦姗说会一点,应贺丞相的要求,她把那一二表现了下。 贺丞相与夫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双手紧搏,齐声轻问:"姗儿,不知几时我们方便过府拜望你的父母?" 这样的姑娘,真的是与文轩天造地设的一双。 "夫人,姗儿的才华与文轩相差无几呀!"贺丞相与夫人悄悄耳语。 蓝梦姗害羞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于是,贺夫人每天都来书阁一趟,把这个问题重复一遍,希望能有一个确定的回答,顺便陪陪蓝梦姗。 蓝梦姗对那个软鞋很感兴趣,贺夫人这两天带了丝线、绸布,手把手地教她。蓝梦姗做事专一,这样,常常就把贺文轩扔在书楼里,半天都不讲一句话。 他在书楼里温书、习字,听着花厅里一阵阵的笑语,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文轩,"贺夫人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走出来,慈蔼地一笑,"回来啦!"他今天吃过早膳就出门了。 "娘亲,你来书阁有事吗?"书阁是他个人天地,也是禁地,以前,他会主动去丞相府请安,但却不欢迎爹娘来书阁造访。 "姗儿要我过来的。"丞相夫人现在有护心镜,才不怕儿子的冷言冷面。 "贺大哥,我请伯母来教我绣个花样。"蓝梦姗笑盈盈地迎上前,伸手欲挽贺文轩的手臂,眼角瞟到贺夫人,忙又缩回手,脸羞得通红。 贺夫人心里真的稀奇,她这儿要么不开窍,一开窍,就开得很大。几个月前,说他与女子牵手、搂抱,打死她都不敢信的。 "哦,娘亲来了有一会,该回府了。文轩,明儿带姗儿回府里转转,看看你小时候的房间还有画室。"贺夫人识趣地说道。 "那些以后再说。"成亲后,有的是机会去看的。 "干吗总拖着,娘亲很久没出亲了,听说姗儿家不在西京,过了年,娘亲想去姗儿家看看她父母,行么?" 这些话当着蓝梦姗的面说,蓝梦姗再落落大方,也感到害羞不已,忙别过身子去。 "嗯。"贺文轩竟然没有蹙眉,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贺夫人真是惊喜,"那好,娘亲走了,你们好好相处哦,文轩,照顾好姗儿。"这么好的消息,快回府与丞相分享下。 "伯母,吃完晚膳再回吧!" "不了,不了……"贺夫人摇摇头,抬来轿夫,忙不迭地上了轿。 "贺大哥,你来下。"等贺夫人走开,蓝梦姗拉着贺文轩的手,走进了花厅。 "好看吗?"手里捧着一双珠灰色的绣着一株翠竹的软鞋,她象一个急于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眼眨巴眨巴地看着贺文轩,"是我做的。"特此注明。 他动容地看着那软鞋,她在绣着那一针一线时,心里面是不是全部装着他? "好看。"声音沙哑、深厚。 "我也为我做了一双,和贺大哥的一模一样,不过尺码小一点。"她从身后又拿出一双,放在他的面前,"以后我们一起看书时穿。贺大哥,这世上只此两双,别无第三双哦!" 她顽皮地扬起头,眸光闪烁,如子夜的星辰,晶亮无比。 "那我们把这两双鞋妈名叫情侣鞋,穿上的人,一辈子就不离不弃。"他语塞喉间,觉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里面的感受,双臂一展,拥她入怀,灼热的唇瓣碰触她的发际,珍惜她、爱怜她、小心翼翼地,将唇印上她的樱唇。 蓝梦姗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这一吻似乎与往昔不同,变得更加滚烫,火热,缱绻缠绵,难舍难分,而她贴着他的身子,感觉到那日在临江县客栈里,两人睡在一条裤子里的强硬。 她攀着他的肩头,灵魂震撼,虽羞涩,却也觉得自然。 她没有推开他,任他的舌尖挑开她的唇齿,滑入她的口内时,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双脚有点虚软,双手出于本能紧紧抱住他的腰。 因为他是贺大哥,对她做什么,都是爱,她对自己说。 "过了年……我请爹娘去蓝荫园提亲,好吗?"他抓住最后一丝自制,轻轻地把她抛离自己的身子。 再这样下去,天雷勾动地火,发生什么就无法控制了。 而他怎能如此自私? "总得……等大姐先出嫁了,还有祖母刚过世,至少得三年后。"小脸酡红,由他拥着坐有膝上。 贺文轩朝天翻了个白眼,"你祖母在天之灵,一定不会认同你这样的看法。人生苦短,能够相爱就要珍惜每一寸的时光。你忍心让贺大哥在这西京城受相思之苦吗?"萧王妃怀着身孕,与工匠私奔,骨子里必有一颗惊世骇俗的心,受她教育长大的梦姗,一定也是如此,他忍不住期待,她会回以他什么样的激情。 染指十六岁的小姑娘,是不是太心急了? 过了年,就十七了,不是小姑娘,而大姑娘了。 "那我就呆在西京陪着贺大哥。"蓝梦姗长睫扑闪着,遮住眼底的羞意。 "姗姗,贺大哥姓贺,不姓柳,做不到坐怀不乱。三年很漫长,若我把握不住自己,怎么办?"她舔着她秀气的耳朵,感到她的呼吸有点紊乱。 蓝梦姗身子突地紧绷,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难度很高的问题。 贺文轩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那……那听贺大哥的。"她老老实实地举手投降。 贺文轩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拉过椅子,让她与他面对面,这样,方便讲话,也让他免生非分之想。 人与狼,只在一念间,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姗姗这么乖,那贺大哥也退后一步,我们等到大姐成新后再成新,好吗?"他自信江子樵不会让他等太久了,说不定,可以同时成亲呢! 蓝梦姗一顿,小脸上荡起一丝忧郁,"大姐她……"能把江子樵忘记,接受另一个人吗? 贺文轩一笑,把握住她的手,"姗姗,你是小妹,她是大姐,应该她替你cao心不是吗?你就乖乖巧巧地做个蓝小妹。走,我们出去转一会,然后再用晚膳。" 他有件事想和她说,花厅的空间太小,他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来释放心头复杂的思绪。 时节正逢月中,一轮满月高挂在夜空中。满院银光,梅香阵阵。两人牵手沿着湖泊,慢悠悠地走。 有一会,两人只是享受着这静静的夜色,没有谁出声。 他侧身,拉着她来到一棵茂盛的松树下,一团雪块从积雪的树枝上落下,刚好掉在两人的脚边,衣衫上也沾了点雪粉。 他抬手,轻轻为她掸去。"明天起,你就可以去看望你的二姐了。"他轻轻地说,嗅了口冷风。 "雨过天晴了?"蓝梦姗欣喜地问道。 贺文轩张开身上的披风,把她包着,"姗姗,冷炎今天被抓进死牢了,关于谋反叛国的事,他供认不讳,说一切全是他所为,和长公主驸马无关。" 怀里的身子猛地打了个冷颤,许久许久都僵着。 "有……证据吗?"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有多久了,她已经不再想起那个人了,说她故意也好,害怕也罢,她都不愿回首有他出现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到处是阴谋、算计、血腥、死亡,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用感情作赌注。 江山有多诱人,值得他如此付出? 只差那么一刻,她就成了他的王妃。 在她没有清楚真相时,她虽说对他不是深情厚恋,但不讨厌他,他亦兄亦父,她很尊重他、信任他、依俯他。 真相掀开时,残酷得令人不能窒息。 为此,她差点以性命作为代价。是她命大,是她幸运,遇到了贺大哥,再生了。 "有,在长公主府中搜出了皇袍、皇冠还有玉玺,这些就够灭九族,但因是皇孙,罪可能不会波及太大,但灭门肯定要的,何况他现在又全部承认了所以罪责,包括笼络人心、暗地里布兵等等。" 蓝梦姗哦了一声,抬起头,"这可不象他的作风。他没有反抗,没有辩护吗?" 贺文轩很快就否定了心里面的疑惑,一个身陷死牢的人还能怎样? 他想起那晚两人分别时,冷炎说"一切晚矣",莫非冷炎看清了形势,知道斗不过皇上,一心求死? "贺大哥,那是他选择的人生是不是?"蓝梦姗问道。 "嗯,是的,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在做什么,也清楚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那就不必感慨,我们尊重他的人生好了。我不想说幸灾乐祸的话,但我心里面此刻对他没有同情,蓝荫园大大小小、二姐、姐夫都差点死于他手,二姐的小娃娃也因为他夭折在腹中,他做那一切时,有想过我会如何?我不象他那么冷酷,所以我只能这般了。贺大哥,以后不提这个人,好吗?"她无助地依进他的臂弯间。 "好,这是最后一次。那我们聊点别的。"贺文轩揽住她的腰,继续往前走去。 月慢慢爬上中天,风停了,万籁俱寂。天地间,唯有他在说,她在笑,披风里,十指紧扣,甜蜜溢满其中。 他没有提贺文轩安cha在各州县的便衣侍卫只抓捕到一大半,一小半顶尖的高手,还有那个项荣不知所向了。这些人,不知怎的,他觉着象是颗隐形炸弹,不知搁在哪,说不定几时就会炸了,为此,皇帝下旨冷炎的死牢要重兵把守,直到问斩那天。 斩期不远,就放在腊月二十那天,距今日还有五天。 皇帝可能是想急于处决,然后过个安宁年。长公主与驸马因年岁大,降为庶民,流放到西北的沙漠中,永不得回京,这算是皇帝的一丝仁慈。 "那现在,爹娘能回龙江镇吗?" "我想蓝荫园的园子里可能已是一派忙碌。"老狐狸皇帝说到做到,在他挑明一切后,当晚就差人追查到他的老家,找了个贴心的大太监把蓝员外一家送回龙江镇,然后婉转地提出一个要求:蓝梦姗为皇帝失散在外的小公主,排行十七,在紫璇公主之后,赐姓宋。 皇帝是金口玉言,谁能违背,而且他的附加条件是,五十年前的一切,一笔抹去,以后,蓝员外可以心情地发挥祖传的瓷艺,蓝荫园永享安宁。 蓝员外估计是被迫应承了,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权,皇帝是知会他一声。 皇帝没有告诉贺文轩这一切,而是多嘴的宋瑾巴巴地跑来告诉他的。宋瑾气得直翻白眼,说好不容易有一个才女,让自己心仪,现在好了,成了他妹妹,他这相思何寄呀! 贺文轩没理宋瑾,要梦姗进宫是假,挟制他才是真。他无所谓那些,反正等宋瑾登基还有些年头,现在皇帝身子强健,狡诈强悍,不需他帮忙。 但梦姗愿意接受十七公主的封号吗? 贺文轩动了动唇,心思百转。 (未完待续……)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五章,罗衾不耐五更寒(三)(VIP) 运河的水静静地流着。 斜阳贪婪地铺满了整个水面,与一艘艘交辉。哺时已过,起航的船不多,但有一艘挂满了帆,艄公站在船头,张望着远方,预感今晚风向朝哪。 码头上,徐幕风站得笔直,温柔地扭过头去,看向早已激动得不象样的蓝双荷。等不及天明,他们决定连夜出发,几天后便会回到龙江镇,与蓝员外一家团聚。 蓝双荷从得知这一消息起,起处于亢奋之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送行的人中,有贺文轩、蓝梦姗,还有江子樵。 江子樵一再地对着徐幕风和蓝双荷施礼,"幕风,二妹,拜托了。"如果不是年关在即,去蓝荫园不太适宜,他也想同船而去了。"见过丹枫,请代我向她问好,说我很想念她。" 心一确定,便忍受不了一时一刻的等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蓝梦姗在他身后嘀咕一声。 "不要乱讲话,这也是子樵对这门亲事的慎重。当初若糊里糊涂地允下,是对大姐的不尊重。"贺文轩轻声责备道。 蓝梦姗俏皮地吐了下舌头,挣开他的手,跑去抱住蓝双荷,"二姐,见到爹娘,你一定要说我很好,非常非常地好,让他们别挂念。一过了年,我就回家。"唉,是贺大哥啦,硬掰了个理由,说她身子弱,不想她与二姐同行。说真的,她真有点想家了。 蓝双荷挪谕地瞟了贺文轩一眼,贺文轩温雅地颔首,"只一个人回去吗?"她溺爱地看着小妹。 她的小妹,竟然收获了当今第一才子的心,真意外,幕风也说想不到。但她看到两人这间的亲昵,觉着喜欢一个人就是一份感觉,和身份、才学什么都无关。 她更没料到贺文轩会很快地抹去冷炎带给梦姗的阴影,也许文轩才是小妹真正的良人。 缘份是个调皮的孩子,躲躲藏藏,总要费点周折才能找到。但她是幸运的,蓝双荷含情脉脉地看着徐幕风,她与幕风和比人来得好突然,突然到她还没体会,就成了他的娘子。 "不理二姐,取笑人家。"蓝梦姗撤娇地在蓝双荷怀里扭着腰肢,"我到是提醒你一句哦,没有媒妁之言,却带着夫婿上门,当心爹爹家法侍候。我不在场,没人帮你说情呀,娘亲吼得全镇的人都会听到呢。" "没事,你姐夫已做好了准备。"徐幕风抢声说道,抬起一只自如的手臂,指指背脊,"这里厚实呢!" "爹爹是明理人,有这样的女婿,他只会开心的。"蓝双荷笑道。 "哦哦,胳膊肘儿外拐呀!"蓝梦姗对着徐幕风做了个鬼脸,惹得大家都笑了。 "家有小妹,笑声多多。我到要劝劝岳父,要多留小妹几年。"徐幕风故意说道。 "咳,咳……"贺文轩清咳了几声,"幕风,好象天色不早了,该起航了……" 徐幕风玩味地你倾倾嘴角,真诚地伸出手,贺文轩握住,"文轩,明年见。" "明年见!"江子樵的手也加了上去。 "真的舍得吗?"舍弃大将军之职,舍弃军中的问下、同僚,舍弃挚爱的事业,甘愿去偏远的小镇,入赘为上门女婿,学瓷艺,生儿育女。 徐幕风回答得很快,"我徐幕风,无父无母,现在有了双荷,有了家,有关心的父母、姐妹,那些没什么舍不得的。何况,"他瞄了眼在说悄悄话的蓝家姐妹,压低了音量道,"我想过了,大姐若与子樵成亲,子樵一个戏班班主,必然要走南闯北,那自然要带上大姐了;文轩你与三妹,一对才子才女,那是要做大事的人,龙江镇容不下你们。岳父岳母膝下无子,眼见年纪一日一日大,身边怎能没个人照顾。以前他们把双荷当儿子养育,现在这担子换我来挑好了。你们两个呀,一个是我的大姐夫,我要尊重,一个是我的小妹夫,我要让着点,唉,谁让我不上不下的,命苦呀!" 命苦的人挤眉弄眼,很是开心。 贺文轩拍了下他的肩,"幕风,你还不仅只是挑担子。"蓝员外的身世,他一五一十说给徐幕风听了,"皇帝家的事不好说,你要多点心思。"他担忧皇帝的喜怒无常。 徐幕风斜睨了他一眼,"那些是你的事,我呢,管蓝家的瓷艺延续下去,子樵管让岳父岳母开心,你呢,保蓝家的安全。别推卸责任。做官,对于你来说,绝没画幅画费神。不说了,徐娘子。"他柔声轻唤,"走,我们回家喽。" 蓝双荷高声应道:"好的,相公。" 他扶着她走上木板,缆绳解开,艄公一撑篙,大船扬帆远去。 帆影点点,如张开双翼的归鸟,迫不及待地破水前进。 "真羡慕呀!"江子樵盯着帆影,喃喃道。 蓝梦姗细长的秀眉微微一挑,"江大哥,不要羡慕,没几天,我们也会回家的。"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江大哥",江子樵听了心中一喜,"三妹,如果丹枫怪罪我,你能帮我说几句话吗?"他知道蓝梦姗是蓝家捧在掌心里的一颗明珠,而丹枫对她尤其疼爱。 "只要你真的对我大姐好,我就会帮你。但是你真的与以前那群莺莺燕燕的红粉知己断绝关系了吗?"蓝梦姗清眸一荡。 江子樵忙说道:"自与丹枫相识后,我的心里面就只有她了,那些知己早就生疏了,还有……你表姐,她只是有学戏的天份,我才接收她,并不是因为别的。" "江大哥,男人可以温柔,但要看对象。你也许没往心中去,可别人会会错意,比如周晶,她就以为你对她心仪。"蓝梦姗口气很锐利。 江子樵脸涨得通红,"嗯,我……会记下的。"这小妹可真厉害,一点情面也不讲。 "姗姗,"贺文轩蹙起了眉头,"讲话要有礼貌。"好歹子樵以后也是她的大姐夫。 三人沿着码头的台阶,举步而上,路边,两辆马车在缓缓落下的暮色中等候着。 蓝梦姗不好意思地撇了下嘴,忙转移话题,"听说夫子庙今晚有彩灯,我们去看看,好吗?" 贺文轩与江子樵对望了一眼,"姗姗,宋瑾说许久没见到你了,让你去东宫玩,我一会送你过去,一个时辰后,再去接你。"那个公主的封号,还是让宋瑾说吧,他实在不想开那个口。以梦姗的聪慧,要接受,要拒绝,都有办法的。 "那你呢?"蓝梦姗歪着头问。 "我和子樵去办点事。"今天是腊月十九,明天是二十,冷炎午时问斩,他想和子樵去给冷炎送个行。 二十年的朋友,狠不下心作个路人,不闻不问。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六章,罗衾不耐五更寒(四)(VIP) 大理司的死牢,今夜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火把通明,不时还有身穿铠甲的将军率领着士兵列队巡睃而过,一双双厉目警觉地看着四周,稍有风吹糙动,便象虎狼般扑了过去。 但好似没这样的机会,入了夜,死牢就一片死寂,静静的,只有风声与外面传来的更鼓声。 士兵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交会的眼神也没有,只是竖着耳,数着更鼓,盼望着天早点发亮。 从上次宁王被送进死牢、等待处决后,这地方二十多年没来过什么"贵人"了。每一次"贵人"们降临,死牢的典狱官就觉着自己受苦受难的日子到了,他一双死鱼眼努力地瞪得大大的,生怕有个闪失,让"贵人"被劫了,他的脑袋也就跟着搬家了。 "有没有什么异常?"典狱官喝问在院中站岗的士兵。 "没有,大人。" 典狱官扫视了一眼院落,点点头。这时,他看到大门外走进来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皇上御封的钦差大人贺文轩,后面的人手中提着个食盒。 他忙小跑着过去行礼。 "禀报大人,一切安好。"他以为贺文轩一定是奉旨来巡查死牢的。 贺文轩淡淡看了他一眼,"典狱官,本官想去看看牢里的冷王爷,给他敬杯水酒,行吗?" 典狱官一怔,脸露犹豫,支支吾吾道:"贺大人,皇上下旨,在押往午门前,不允许任何人与冷王爷见面。你看,这……" "本官乃皇上的钦差大臣,所到之处,如皇上御驾,也不行吗?"贺文轩挑挑眉,口气有点不耐烦了。 典狱官挠挠头,眉头蹙起,"贺大人,冷王爷可不是一般的犯人……"他从眼底瞧着贺文轩脸色一沉,慌了,"当然,贺大人是可以进去的,但后面这位……下官没有办法,请贺大人体谅下官的难处。不出事一点事没有,要是出了事,下官可担待不起。"他指指江子樵。 "那我不进了,文轩你代我向冷兄敬杯酒好了。"江子樵说道,把食盒递给贺文轩。 贺文轩沉思了下,"那好吧,你先回戏楼,我过两天再也你联系。" 江子樵点头,回望了戒备森严的地牢,叹息了声,转身走了。 典狱官恭敬地领着贺文轩往里走去。一进牢房大门,便感到一阵阴冷的寒风袭来。牢记里通常潮湿肮脏,不通风,死牢又在牢记的最里端最下端,越往里走,让人仿佛感到是在走向地狱。 死牢里同样与院外一样,手持兵器的士兵一个挨着一个,脸板着,嘴抿着,紧绷得如临大乱般。 反到死牢里的冷炎一派闲适,站在一堆烂糙间,手戴枷锁,脚锁铁镣,神情却是一如往昔的高贵冷峻。 因为他对谋反的供认不讳,没有受什么刑,衣衫还算洁净,身上也不见伤痕。 一桌丰盛的酒席摆在身后的矮桌上,那大概是典狱官为他准备的上路饭。 贺文轩朝典狱官押押手,典狱官会意,让在牢门外站岗的士兵往外退了几步,尽量留一个独立的空间给贺文轩与冷炎话别。 "文轩,来啦!"冷炎轻快的语气,好似坐在冷王府,看到贺文轩从门外走了进来。 贺文轩笑笑,放下食盒,隔着碗口粗的铁栅栏,心情突然有点唏嘘。 他找开食盒,倒了杯酒,从栅栏里递过去。冷炎含笑走过来,铁镣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尖声。 "还是状元红?"冷炎抿了一口,然后一仰脖喝尽。 "嗯,状元红是成功的男人爱喝的酒。"贺文轩答道,又端满了杯递过去,"这杯是子樵敬冷兄的。" "没有幕风的吗?"冷炎笑问。 贺文轩低下眼帘,"幕风不在西京,不知道冷兄要远行,日后再补吧!"如今,一些事已不必藏着掖着了。 "我喝这样的美酒,会不会太羞愧?"冷炎自嘲地倾倾嘴角。 "冷兄何出此言?" "大事未成身先逝,算成功吗?" "那算失败?"贺文轩轻轻笑,"这是冷兄自己选择的一切,其实冷兄还有别的选择的。"依冷炎的势力,可以奋起反抗,夺不了江山,留条命还是可以的;要不然自尽,那样能留一点尊严。 "知我者,文轩也。"冷炎喝干杯中的酒,朗声大笑,"蓄谋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胜券在握,猛一回望,却发现自己浑然不知已身处罗网之中,拼得网破偷度残生,又如何?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输能赢。" "输的方式有许多,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样?"贺文轩俊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文轩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的爹娘是不是已起程往西北去了?" "是的,昨天早晨出京的。" "那我没什么遗憾了。"冷炎感叹道,突然一抬眼,"文轩,告诉我,她好吗?" 他不有提名字,只用了一个笼统的"她"替代。 贺文轩一怔,没想到冷炎会出口问梦姗,他没有佯装不知,但也没直接回答。"她现在是你的十七姨。" 蓝梦姗与宋瑾算远房堂兄妹,有血缘关系,现在被皇上赐封为小公主,从辈份上讲,就是冷炎的十七姨。 冷炎一点也没吃惊,玩味地扬赶快眉梢,"原来真有那样一份渊源,那真好,现在我们更加亲上加亲了。" "冷兄,你用错词了吗!" 冷炎的回应是轻声一笑,笑得很狂很不屑,"文轩,即使她是我胞妹,我也不会改变的。" 贺文轩震撼莫名地看着他。 这是宣誓,也是挑衅,更是警告。 他不懂一个活不过明天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自信满满的语气,难道……? 贺文轩心里面猛然咯噔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冷炎,冷炎飞扬的笑意,肯定了他心底的猜测。 "冷兄,你不会做那样的事,那会玉石俱焚的。"是劫狱还是动法场? 冷炎微闭下眼,"文轩放心,现在我对这江山已无兴趣,你答应从政,辅佐宋瑾,这南朝就有得救,我不想再乱cao什么心了。文轩,"他突然压低了音量,"五十年前,萧皇妃逃出宫廷,你以为只是因为怀孕和动了私情?" 贺文轩不动声色地沉声道:"不然还有别的?"他很吃惊冷炎也知晓这个秘密。 冷炎冷冷一笑,"当然,那时,当今皇上被萧皇妃的美貌所惊呆,他不惜一切想得到她,找着机会就轻薄于她。萧皇妃惊恐,向先皇哭诉,先皇不信,反到斥责王妃挑拨父子关系。刚好皇妃这时又对泰工匠动了心,几重压力下,只好逃之夭夭。" 贺文轩闭上眼,人性怎会肮脏到这种程度吗?他突地想起皇上在得知梦姗有着与萧皇妃一样的才气与丽容时,兴奋得两眼晶亮。 不好,他心里面暗抽一口冷气。如果皇上能对自己父皇的妃嫔起异心,那么梦姗…… 他不敢想下去,心里面直打激零。 不,这是冷炎的挑拨离间之计,贺文轩台起眼,捕捉到冷炎没来得及收起的阴笑,贺文轩蓦地意识到,俊眸唰地水波不惊,刚刚的惊涛骇浪全部遮起。 "是吗,都是陈年旧事,当事人都已作古,说了也没多大意义。"他平静地说道,弯身又拿起酒壶,"冷兄,再喝一杯。" 冷炎摇头,"不了,我不想糊里糊涂上路,我要清醒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文轩,如果你想做什么,现在还来得及。"他深不可测地说道。 "不然呢?"贺文轩对视上他的冷目。 "不然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冷炎高傲地一抬手,酒杯应声落地,咣地一声碎了满地。 他漠然地转过身,再没回过头。 贺文轩在外面站了一会,然后低低地说了声:"一路走好!" 他扭头往牢外走去。 冷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提示自己什么?是逃跑还是梦姗? 梦姗,他有能力保护。 如果是逃跑,他……会如何? "贺大人,你出来啦!"典狱官哈着腰,堆起一脸笑迎过来。 "加强警戒,不得马虎。"贺文轩看了下四周,大理司今天的护兵全出动了吧! "是,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保证明天把冷王爷完完全全送到午门。"贺文轩摆摆手,让典狱官留在原地。 他走出大理司,跳上马车,对驾车的贺东说道:"去皇宫。" 此时,夜已近三更了,天冷得能把人的耳朵冻掉,马车的轮子压着冰得结结实实的路面,不时打滑,用了平时两倍的时辰,才来到宫门外。 贺文轩走在御道上,远远地看着东宫里人影簇簇,灯火通明。 守门的大太监朗声通报:"贺大人到。" 话音一落,一个裹着狐衾的身子跑了出来,扑进他怀里,"贺大哥,我们回家。"语气有点薄怒。 "怎么了,太子欺负你了。"贺文轩笑问,朝里一看。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跃入眼帘,他牵起蓝梦姗,走了进去,"皇上还没歇息吗?"再一扭头,一怔,紫璇哭花了张脸,幽怨地瞪着他。 "贺哥哥,本宫恨死你了。"紫璇一咬牙,扭着身子,捂住脸,哭着跑出了殿门。 贺文轩询问地看看宋瑾,他哪里得罪了紫璇公主? 宋瑾站在皇帝的后面,两手一摊,"还有什么,谁叫你见异思迁了?还有,不只是你,"他悄悄指着前面的皇帝,"就连父皇现在对姗儿的疼爱也盖过她,她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贺文轩一笑,看来梦姗今晚掀起的波澜不小哦。 "文轩,你帮朕劝劝姗儿,让她唤朕一声父皇,可好?"皇上恳切地说道。 贺文轩还没说话,蓝梦姗一跺脚,"我有父有母,为什么要做别人的女儿?" "朕知道,是朕想要你这个女儿。"皇帝脸上堆起慈祥的笑,他想要这个女儿,然后通过这个女儿,弄得到贺文轩这个女婿,这是连环效应。 "皇上,没有这层身份,我同样也会南朝效力的。"这是他刚刚才有的结论。 皇帝一怔,瞄着蓝梦姗,"亲上加亲不更好吗?" 亲上加亲,贺文轩想笑,他今晚听了两次。 "请皇上尊重蓝小姐的意愿,对于她来讲,做一个瓷商的女儿更幸福。"他委婉地提醒道。 "做朕的女儿不幸福吗?"皇帝有点来气了,"朕最多同意她不必进宫居住,但身份一定也有个说法。事实,她就是……" "姗姗,还不快来见过你父皇。"贺文轩突然转身拉过蓝梦姗,让她中跪在正中。 也好,成了父女,又不住进宫廷,一切都是名义上的事,反而可依此来保护梦姗与蓝家。 蓝梦姗想反驳,看贺文轩神情认真,知道有事,乖乖地向皇帝叩了三首,根本不情愿地嘟哝道:"梦姗拜见父皇。" 皇上大喜,亲自起知扶起,"姗儿请起。"真是越看越喜欢,性情俏皮、可爱,模样绝丽,才华横溢,比当年的萧王妃还胜了几份。 得此一女,人生何求。 他是没生个好太子,但有这么个女儿,嫁个好夫婿,那他就可以真正地无所牵挂了。 "咱们父女今天第一次见面,姗儿不必回书阁了,留在宫里陪朕说说话。"他得寸进尺。 "不了,梦姗睡不惯陌生的地方,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府了。"贺文轩见蓝梦姗嘴巴噘得老高,在等他解释呢! 皇帝不好挽留,只得点点头,"那朕送你们出宫。" 他伸出手欲牵蓝梦姗,蓝梦姗早被贺文轩揽在怀里了。、 皇帝送行,几人便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门走去。 "文轩,你去给冷炎送行了?"皇帝突然问道。 贺文轩点点头,典狱官的汇报可真够快的。 "他怎样?" 贺文轩抿了抿唇瓣,愣了下,"他……很平静。" 算了,不得了,冷炎是位俊杰,如果有本事展翅高飞,他会收起手中的弓箭。贺文轩在心中说服自己的恻隐之心。 皇帝冷笑,"那很好。" 再没人说话,一行人默默地走到宫门外,上马车的上马车,回宫的回宫。 今晚,有人欢喜,有人落莫。 夜如常地深了。 "姗姗,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成了亲后,你就会有另一个身份,做贺大哥的妻子。"贺文轩抢在蓝梦姗开口前,说道,"相信贺大哥,皇帝那要求,不是针对你,而是想与你扯上关系,来牵制贺大哥。" 他不想梦姗知道五十年前太多的事,姗姗太小,他要她快快乐乐的,不要让任何事情玷污她心里圣洁的祖母。 蓝梦姗担心地圈住他的脖颈,"那贺大哥你怎么办?" 贺文轩一笑,温柔地埋在她的劲间,"你贺大哥不是天下第一才子么,有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事。" "自大狂。"蓝梦姗娇嗔地咬了下他的唇瓣,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吻到了一起。 原来的自大狂,是她骂他的话,现在这时说出,象是种情趣,两人都心颤颤的。 "姗姗,"一吻难舍难分,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腮边,"我考虑了许久,今晚起,我们俩同住书楼,好不好?" "……"蓝梦姗抬起脸,黑暗里,小脸象着了火一般。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七章,罗衾不耐五更寒(五)(VIP) 同住进书楼的不只是贺文轩,还有贺东贺西。 蓝梦姗还发现书阁的门倌换成了身着铠甲的士兵,不时还有一队表情很严肃的士兵围着书阁的院墙巡逻着,每二个时辰换一次岗。 "贺大哥,西京城里出什么大事了吗?"如此戒备森严,不谈清静了,书阁现在连个独立的空间都没有。 贺文轩正指挥贺东与贺西挂一面穿上幔,在蓝梦姗与临时新铺的地铺前。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快过年了,为了防止不法分子生事,朝廷给各位官员的府邸都加强了守卫。"他故意轻描淡写的回道,只字不提是他担忧冷炎的那些个流亡侍卫会掳走梦姗。 人再聪明,也是看不穿人心的。冷炎能不能逃跑,是一回事。若逃跑了后,他是只想着保命,还是欲与何为,他猜不出。 按正常人的思维,自然是保命要紧。但冷炎是正常人吗? 防患未然是不错的。 "嗯,再高点,往左边一下。"贺文轩满意地看着挂好的帘幔,贺东贺西转身到外面,张罗自己的铺盖去了,他一抬头,看到蓝梦姗把玩着腰间的丝绦,轻咬着唇瓣,神情幽幽的。 "姗姗,放心,贺大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我有这个自信,难道你没有吗?"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开了一个很冷的玩笑。 小手微凉,指尖不时地哆嗦一下。 "我信得过贺大哥,"蓝梦姗抬眼,神情里噙着一丝绝然,"贺大哥,我还是回龙江镇吧!"没有人提一句,不代表好快主里面没数。 贺文轩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果她没有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依然是西京城逍遥自大的才子,无拘无束,天马行空。 "是福是祸,就任由他来吧!"她挤出一丝笑容,心尖颤颤的。冷炎不会放过她吗? 贺文轩显然对她的话有点吃惊,好半天都没有言语。良久,他伸开双臂,抱住了她,以无限的温暖和怜惜。 "姗姗,说什么傻话呢!"他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对视着他,"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别人挤不进来,我也容不下别人。可是有了姗姗后,我发觉两个人的世界虽然会多出许多事,但却也会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你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也让我学会如何替别人着想、顾及他人的感受。这不是牺牲,而是一种甜蜜的付出。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有一个人让我如此这般,这样的付出不是单方面的,我会得到数不尽的回馈。姗姗,你爱贺大哥吗?" 蓝梦姗直视着他灼热的眼眸,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再以语言注明:"是的,我爱贺大哥。"远在她还不懂情为何物时,一颗芳心就被他占满了。 贺文轩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飘荡着清花香的发丝,"如果贺大哥现在遇到什么事,你会放弃贺大哥吗?" 她摇头,心里面突地明朗,刚刚涌上来的疙疙瘩瘩一下烟消云散。"贺大哥,我不再胡思乱想了。"放下一切,做个依赖的小女子,在他撑开的大伞下,躲风蔽雨。 但心头还是飘过几朵阴去,贺大哥不顾礼节,都与她同居一室了,可想情况有多严重。一旦有什么事发生,他一个斯文的书生,怎么保护她呢? 她不敢张口问,因为她知道他会怎么做。想到这,心里面突如暴风骤雨后一片宁静。 "贺大哥,我们来约定下,好不好?" 他琢吻了下她泛着粉红色泽的唇瓣,"约定什么?" 她张开手掌,弯起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如果因为一些无法意料到的事,我们被迫分离,那么我们约定,一定要相信对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活着,而这个期限放十年好吗?" "不闪说这些话,"贺文轩不禁提高了音量,俊眉不赞同的蹙起,"只要你听贺大哥的安排,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但愿,但愿…… 不知怎么,她的话给了他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紧紧地抱着她,重重地吻她,吻到她吃痛、呻吟,仿佛才能相信她是真的在他身边。 蓝梦姗的唇边,一朵娇柔的笑意缓缓绽开。 这一夜,新铺的地铺如白天一样,叠得整整齐齐的。 没有谁主动,也没有谁发出邀请,很自然,锦被下,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纤细的手臂搁在他的心口,头枕在他的臂弯中。 这不是一个激情之夜,最多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可是却温馨得令人动容。 十指紧扣,她香甜的细微的鼾声在他鼻息之间,贺文轩瞟瞟低落的帘幔,为自己的矫情哑然失笑。 去他的男女授受不亲,去他的繁文缛节,能有什么比在相遇的日子里,珍惜时时刻刻更重要呢? "文轩……"她在睡梦里突然呢喃了声他的名字,绵软的身子往他身上又贴紧了些。 他控制不住的身子突地紧绷,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一处,窗外银色的月光穿过窗格,洒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肌肤吹弹得破。 他没有挪开她,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任由她感知他的渴盼和冲动,虽然今夜不是洞房花烛,但就从今夜开始吧,让他们分享彼此的亲昵和私密。 贺文轩低头俯看怀中的小女子,她睡得真香,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煎熬,这份亲昵与私密,只有他独享了。 他自嘲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住她的发心,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隔天,是个大雾天,几丈之内看不到人影。早膳后,雾渐渐散了,太阳升了上来。但那只是形式上的太阳,惨白地挂在天空,让人感不到明朗和温暖。 士兵们加强了巡逻。 贺文轩没有出门,坐在书楼里,手里面握着一本书,蓝梦姗趴在书案上,聚精会神地为他画像,他看一会,抬下头,对着她温柔地笑笑。 "叫你不要乱动啦,贺大哥!"蓝梦姗娇嗲地嚷道。 "哦哦!"他宠溺地一笑,专注地把视线放回书中。 书阁里静静的,一切如常。 大理司里却一片庄严肃穆,典狱官透过未散尽的薄雾,抬头看看日头,猛地挥下手,"押犯人。" 士兵们中气十足地回应:"是!" 囚车停在院子的中央,冷炎在数十把大刀的围拢下,一步步地走出了地牢。几天不见天日,他的肌肤稍显苍白,一时不太能适应日光,他眯起了双目。 "冷王爷,请!"负责监斩的刑部尚书亲自来提犯人,他冷冰冰地指着囚车,对冷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冷炎高贵地倾倾嘴角,扬起下巴。士兵打开囚车,他款步走了进来。 重锁重镣,刑部尚书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恙,"出发。"浩浩荡荡地大队伍押送囚车出了大理司的大门。 典狱官心头是说不出的轻松,他长长地嘘了口气,象送神一般,直把囚车一直送到街边,他同情地瞟了眼神态自若的冷炎,目光无意落下囚车边站着的四位士兵,眉头一皱,这几个人怎么瞧着面生呢?大理司何时新招人了? 这些不重要了,他习惯哈着的腰不禁挺直,对着远方摇摇手,"冷王爷,不送喽!" 腊月二十,离小年还有三天,离除夕还有十日,与一切节气也无关。但这天,西京街上的人却出奇的多,似乎倾巢而出,专为一睹皇帝的外孙、昔日尊贵冷傲的冷王爷斩首前的风采。 人虽多,却不喧闹。 囚车所经之处,鸦雀无声,人群只是默默地同情地看着这位皇孙。 冷炎很平静,目光直视着前方,四周的一切象是虚无缥缈般,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囚车经过西大街、闹市区、夫子庙,还有一会就要到达午门了。 这时,苍白的天空下突然笼上一层黑云,然后伴随着嘎嘎的叫声的翅膀扑腾的声音。 "天,看啦,一天的乌鸦。"经群突然惊呼起来,纷纷抬起头。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铺天盖地的鸦鸟,把日头都遮住了,鸟儿疯狂地嘶叫着,惊惶地飞窜。但怎么飞,都象飞不尽般,天空仍是一片昏暗。 "不准抬头,继续前进。"刑部尚书冷眼扫视着人群,厉声喝道。 士兵们脸露惶惶之色,尽量保持整齐的步履。 又是一阵鸦群嘎嘎地飞来,这次不是飞向前方,而是在人群上空盘旋着,一片片羽毛象落雪般悠悠在天地间飘荡。 "啪!"一只鸟突然对着人群直飞了一来,紧接着又有一只、一只…… 落下来的飞鸟叫声剧烈,浑身是血。人群惊恐地闪躲,失控地抱着头放声尖叫,以至于士兵们不禁也乱成了一团。 "不要乱,不要乱……"刑部尚书放声高喝,只是这时他的音量实在太微弱了。有两只飞鸟落在了他的肩头,血顺着他簇新的官袍往下滴落。他心头一阵恶心,忙不迭地去掸,"噗",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胸襟蓦地袭来一股血泉,他缓缓 抬起眼。 囚车不知几时已打开了,冷炎优雅地抬起手臂,一个士兵模样的手挥发落,火光一闪,重锁重镣应声而落。而站在他马边的几个士兵身子摇晃了几下,一个个向前倒去,鲜血如泉涌般沽沽往外流血。 逃窜的人群,没有谁发觉这边的异常。 "来人,有人劫……"刑部尚书还没叫出声,冷炎冲他一抱拳,微微一笑,在几人的簇拥下,一个翻腾,消失在黑压压的鸦群间。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八章,罗衾不耐五更寒(六)(VIP) 冷炎在处决的路上被劫,不亚如寒冬腊月的一记当空惊雷,瞬间,整个西京城都炸翻了。 更可怕的是,劫匪不是半路空降,而是隐藏在大理司押解的士兵队伍之中,可以直接贴身接近冷炎。谁知道士兵里还有没有冷炎的人呢?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随之传到西京城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长公主与驸马在去西北沙漠的路上失踪了,负责押送的军官和士兵横尸荒野。 皇上在金銮殿下暴跳如雷,把个刑部尚书训斥得是狗血喷头,当即在殿上就瘫软在地,半天都起不来。刚刚才松了口气的大理司典狱官因管理不严,让不法之徒混入士兵之中,皇上一怒之下,下旨斩首。 然后,西京城开始了戒严,四门封锁,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稍有嫌疑的,当场抓获,若反抗,立即处决。 驻京和军营和六部对每一个士兵、军官都进行了追踪到祖宗十八代式的登记,皇帝说了,就是挖地三尺,他不信翻不到冷炎的蛛丝马迹。另外,皇帝把自己钦领的一队轻易不露面的贴身禁卫军,以便衣的身份,安cha到西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才两天,战果是显著的。暗cha于士兵之中的冷炎的侍卫没来得及撤离的,统统被抓获了,可是一抓住他们时,他们当场咬舌身亡,什么也没问得出。 这个新春,对于西京城的居民来讲,充满了白色恐怖。一入夜,街上就人迹罕见,各家各户熄灯灭火,连夜啼的孩子都噤声了。 贺文轩的书阁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了冷炎逃跑的消息,当时,蓝梦姗的画像刚刚完工,微笑着在下角落款。贺东进来禀报时,贺文轩只是微微抬了下头,蓝梦姗蘸满黑的笔一颤,一点墨汁滴到了画纸上,她噘起嘴,顺着墨汁描了朵墨梅。 "贺大哥,过来看看。"她含笑向贺文轩招手。 贺文轩放下书,走过来,俊颜一亮。 如同面前竖了面铜镜,他在镜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画中的贺文轩白衣青巾,执扇于胸,神情有一丝冷漠却又带着几份倨傲,但眼眸中却又多了点温柔。 "简直是入木三分呀!"他赞道。 "当然喽,知己知彼嘛。"蓝梦姗俏皮地对他眨了下眼,很是得意。 "真的知己知彼?"贺文轩声音一哑,拿下她手中的画,用布巾拭净她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汁,手搭上她的纤腰,"那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蓝梦姗娇柔地贴上他的胸口,"那个人跑了,贺大哥心里面松了口气,因为贺大哥惜才,也重朋友情谊,能为他做到的只有这些了。但是贺大哥另外又担心他会对我不利,"她仰起了头,清眸直看进他的眼底,"其实我有反复想过,现在我没有瓷器,祖母的身份也已不是秘密,我对他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他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在这个时候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贺文轩没有说话,只是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地一吻。这一吻是如此的温柔,如同杨树春天的绒毛,微微拂过面颊。这个吻,更确切地说,是一"抚","抚"过一张柔琴。 希望一切如姗姗所言的那样,他也赌的是这样。 冷炎若识时务,现在应远走高飞,能离西京多远就多远。 但他的心底仍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他记得在死牢里,冷炎问起梦姗时,眼中闪过的绝然,就象一道铬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间。 如果他够狠,他应建议后上在死牢里把冷炎处决,或者改走另一条道。想杀冷炎,他有的是法子。 但他不忍呀…… 外面的恐怖没有影响到书阁的幽静,日子一如往昔的往前流着。贺文轩与蓝梦姗呤诗赋词,画画弹琴,象隐居的雅士般,过得非常悠哉。 两人是情侣,又似兄妹,又似知己,总慨时光过得太快。 执手相对,很庆幸他们还有一辈子。 腊月二十三这天,过小年。冷清了几日的西京城,有人抑不住了,在夜晚时放了几串响炮,接着,爆竹声就此起彼伏,在些人家在大门外挂上了大红灯笼,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趁大人不注意时,跑上街头,兴奋地嬉闹着,西京城总算有了点年味。 贺文轩架不住爹娘的夹攻,当然他也甘愿,过小看这天,蓝梦姗以贺家未过门的媳妇身份到贺府吃晚膳。贺府那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下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直说未来的少夫人有多么的美,有多么的可爱、乖巧。贺夫人则是送上祖传的玉环,硬是先与蓝梦姗把这份姻缘定下了。 腊月二十四,江子樵的万福楼戏楼上演新戏《镜花缘》,讲一个公主与驸马在兵荒马乱时,失散多年,各执半面铜镜,苦苦相守多年,最终团圆的故事。剧情非常凄美,照例赢得观众一大捧眼泪。 首演那天,贺文轩与蓝梦姗也去捧场了。两人只坐了辆轻便的马车,除了贺东贺西,没让其他人相随。 演出时,贺文轩让人把包厢的帘幔拉开,楼下、附近包厢的人一扭头,便可以看到他们。 一切如常。 锣鼓声响,主角登场,唱腔婉转凄美悠长,情节曲折多弯。 整个演出中,蓝梦姗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象别人般哭得唏哩哗啦,只是紧紧握住贺文轩的手。但贺文轩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紧张,寒冷的冬夜,她竟然出了一手的冷汗。 江子樵亲自送两人上的马车,笑着说没几天过大年了,年一过,咱们就坐车去龙江镇。 车轮在冷清的大街上缓缓滚动着,冬夜雪霁,残雪似银,路旁冻水如墨,月光倾斜着射进来,像清漆一样透亮,弹得出声响。 一路平安到达书阁,连一条夜里乱窜的野狗野猫都没看到。 贺文轩下马车前,抬头看了下清澈的星空,深呼吸,冷炎该走远了吗? 腊月二十七,又是一个明朗的天气,家家户户炒干货、刷尘、洗被单、陈衣,盼望着能把今年不小心沾上的秽气洗去,来看有个好运气。 贺西从街上买回了许多盏孔明灯,入夜时候,点燃了,一盏盏桔黄色的灯慢慢地升上天空,映着明月、寒星,有一种强烈对比、夺人心弦的美。 贺文轩揽着蓝梦姗站在寝楼下观看。刑部的士兵们都已回刑部办公去了,书阁又恢复到如前的雅静。 "贺大哥,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的,有月,有星,有灯,我在贺大哥的怀里。"蓝梦姗竖起十指,很幸福地笑着。 有几盏升高的孔明灯随着风向,悠悠地飞向了远方,渐渐只成了一个亮点。 "这样的夜晚,以后会很多很多。"他细心地替她拉实了狐衾,"不过,我好象是第一次放孔明灯,想不到这么有趣、神奇。" "我以前在道观时,常和祖母放了玩。孔明灯是三国时期蜀国的丞相诸葛亮发明的,因为他字孔明,所以世人把这灯唤作孔明灯。贺大哥,不知怎的,我在你身上好象看到了他的影子。" "我?"贺文轩失笑,"我哪敢与卧龙先生相提并论,再说我也没他那样的抱负与忠心,我对官场不热衷。" "可是你将来却是要辅佐太子的,"蓝梦姗吐了下舌,"宋瑾和那扶不起的阿斗可有得一拼。" "那我更没必要为他呕心沥血了,有这份精力,我只想好好地陪我的姗姗,琴瑟合鸣,比翼双飞。" 蓝梦姗脸一红,"贺大哥这样的才子只专注于情感,我会被世人漫骂的。" "这怎么骂到你头上,是我要佳人不要事业。"他挑挑俊眉,打趣地看着她。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后人评价起来,说我诱惑于你,以至于你不务正业。" "你会诱惑人吗?"贺文轩音量低了下来,牵住她的手,走进书楼。 书楼里炉火熊熊,暖香四溢,玻璃灯拧到微亮,灼热的情感在室内逐步加温。 "以后会的。"她不甘示弱地对视上他的双眸,在那里面,有两团火焰。 "现在不会吗?"他缓声低喃,"那我教你。" "贺大哥……"她再也撑不住,紧张兮兮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脸红得让人担心会不会血漫出来。 贺文轩温柔地一笑,吹熄了灯,抱起她,两人躺到c黄上。 也许没那么尽情,但是他总算用手指把她的处子之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膜拜了一遍,非常纤柔之极。公平起见,他也没吝啬,让她也感觉到了他与她有什么不同。 她颤抖的指尖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停留在身体的中央时,他感到整个灵魂都在叫嚣着,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从脚底漫到头顶。 她轻喘地趴在他的臂弯时,心跳如擂鼓。 情爱,原来是如此销魂。 过了今夜,他们又比昨天更加亲密一分了。他对她说了多少句情话,她在他怀中呢喃了什么,没人记得太清,只感到夜好烫、好烫…… 这样,并不算是把洞房花烛夜提前,对不对? 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隔天,蓝梦姗羞涩得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直低着个头,假装忙这忙那。本来说好两人到皇宫去看望皇帝与太子,顺便送两幅蓝梦姗的字画,这下,贺文轩只好独自前往了。 "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临出门前,他又再次问她。 "代我问声好便行了,我……我要收拾书楼。"她东瞟西瞄,顾左右而言他。 贺文轩轻笑,啄吻了下她羞得通红的耳朵,"那我速去速回,你不要外出,乖乖在书楼等我。" 她抿紧唇瓣,点了点头。 马车出了大门,她才放松地吐了口气。缓步走进书楼,里间里隐隐还有一股昨晚纵情的气味,她拉开锦被,c黄单上一团干涸的白色印迹,让她又羞得喘不上气来了,这好象是她手指的功劳,只记得贺大哥抑制不住,猛哼一声,咬着她的唇瓣,在她的手指间爆炸了一般,她一时惊着,液体全部滴落在c黄单上。 她羞窘地忙不迭地卷起被单,想毁尸灭迹。但心底不知怎的,又荡起一丝甜蜜,觉得这一切很自然,如水到渠成一船。 她轻搓着c黄单,在c黄沿坐下,神思恍惚,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小姐。"贺西在外面唤了声,惊醒了她,她忙把c黄单塞进被中,"我在这。" 她走了出去,朝外看了看,贺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贺西讶异地看着她通红的脸,"小姐,你没有什么不适吧?"脸红得很不正常。 "没,"她猛摇头,"有事吗?" 贺西咽了下口水,"书阁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你亲戚,她想见见你。" "亲戚?从龙江镇来的?"蓝梦姗纳闷地真眨眼,不会吧,二姐没有和爹娘说她过了年就回去吗? 贺西摇摇头,陪着她往门外走去,"我不清楚,她只说是你的亲戚,看上去象受了惊恐,满脸污渍,哦,是位女子。"若不是女子,他也不会让她见蓝小姐的。 蓝梦姗重复了一句,"女子?"她抬起,"朕那天在东宫问你,冷炎看上去如何,你说很平静,朕就知道他要生事,但朕要你吸取这个教训。书生气是做不了大事的。现在知道了吗,孔孟之道能育人,却不能治国。这世事,不都是你敬我一尺,他就敬你一丈的。你放了冷炎,冷炎对你呢?" "皇上也猜出他会掳走梦姗?"贺文轩脱口问道。 皇帝悠哉地伸出手,"朕登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识不出。朕宠你、重用你,甚至为你的怪癖、性情让步,那是朕知道你对江山、富贵没兴趣。为了让你成长,替太子真正寻到一位儒相,朕不惜把一只猛虎再次放回山中,而朕的小十七,"皇帝叹了口气,"只能委屈做了回诱饵了。说起来你与冷炎朋友多年,你岂不知他固执的性情。为了谋反,他能十几年蓄谋、隐忍,放弃一个正常人应享受的快乐,他容易吗?现在谋反不逞,他定会另谋其道。有一点,他是和你相似的,那就是要么不动心,一动了便死心踏地。小十七那可人儿,他舍得放手吗?如果朕猜得不错,他心里面现在一定向往的男耕女织的农家生活。" 这番话,贺文轩真的听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向聪明自负,却不知眼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才真是真正的聪明人,他看出自己的仁慈,看出冷炎的心思,却任其发生,只为要自己品尝这个血淋淋的教训。 从政不是读书,一点聪明、天赋是就可以了,真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一点迟疑,胜败就改写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文轩,切切记得,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是个谦谦君子的。"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记下了。"但纵使如此,贺文轩仍坚持以仁治国是正道,不会所有人都是谦谦君子,但谦谦君子仍是多数的,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冷炎是个例外。 皇帝抚抚颔下的胡须,笑笑,"你现要藏宝图干吗?"皇帝把话题转向了他的来意。 贺文轩抬起头,神情严肃,"西京城现在已固若金汤,但冷炎来去自如,我猜想他应有一个非常安全的藏身之处,居民是不可能的,府衙更无需考虑,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山和庙了。西京城山与庙都在西郊,而那里不正好是藏宝图的描绘的地方吗?冷炎定然是找到了藏宝处,那里无人知晓,非常安全。他无法生出翅膀飞出西京城,现在暂时躲藏在那里。" "言之有理。"皇帝惊喜地站起来,双手连拍,"朕也一直在想他能藏到哪里呢,想不到文轩竟然一语点中。" 他走到贺文轩面前,诡异地眨了下眼,"若不是小十七被掳,你是不是就把这个想法咽到肚子里?" 贺文轩面无表情地回道:"我那时还没有想到。" 皇帝仰头大笑,"哈哈,那时没想到呀,没关系的,现在想到就好,希望朕的小十七公主平安无事哦。走,随朕拿藏宝图去,朕可要提醒你一下,找到那宝藏,你可得给朕守护好。" 贺文轩心里猛地抽搐了下,斜睨着身边的皇帝,象看一个陌生人般。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七十九章,一江春水向东流(一)(VIP)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平静与甜蜜,象一只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精美瓷器,一不留神间,被砸得粉碎。 客栈是有的,烧毁的房舍也在的,打破的碗,洗坏的衣服,这些事都发生过,只是事情的主人却非周晶。 "贺公子,你说的这位嫂子,小店从未见过。"客栈掌柜头摇得象拨浪鼓。 "那这架马车,你怎么说?"贺西指着停在外面的小马车,那是蓝梦姗出来时坐的,他要求同行,她拒绝了,说只去一会,又不远。他想了想,也就没坚持。西京城现在算安宁了吧! 这一会,却是足足一个时辰,贺文轩一回到书阁,听了他的话,掉头就追了过来。 一切晚矣。 马车犹在,车夫与蓝梦姗还有周晶却不知去向了。 "贺大人,"随之赶来的刑部捕快提着刀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大街的西端,那是夫子庙的方向。 "在那……发现了两具尸体,你去看看,是不是书阁的车夫与周小姐?" 贺文轩艰难地抬起头,心颤动哆嗦,直到这时,深切的痛楚才象潮水般漫上来。他不知怎么走过去的,贺东贺西在惊呼,捕快们在询问,发现尸体的路人喋喋不休地学说着发现的过程。 血还是鲜红的,身子还温热,显然刚死不一全。 但梦姗呢? 他四处巡睃着,希望下一秒她会歪着头、俏笑着从街的那头向他走来,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 不是玩笑,贺文轩悲绝地闭上了眼。 他赌输了,冷炎不是俊杰,不识时务,他能放过冷炎,冷炎却给自己挖下了陷阱。 现在不再是冷炎与皇帝之间的一声暗斗,而是与他之间的一声游戏。 游戏的奖品是梦姗。 在死牢里,他嗅出了冷炎要逃的气味,他保持了沉默,以一颗惜才的恻隐之心。 而冷炎的骨子里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狼,当他落败,被仁慈的猎人放生时,他睁大血红的眼,不是回归山林,他选择了扑向猎人。 够狠,够毒。 冷炎一定要这样逼他出手?一定要让自己死在他手吗? "公子,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我瞧着是表小姐,就没多想。"高大壮实的贺西愧疚得泪水迸流,恨不能自尽谢罪。 贺文轩睁开眼,摆了摆手,"不,这事怪不得你,梦姗知道来者是谁,她想保护你,故意不要你跟着。"周晶是从万福楼出走的,她并不知道梦姗来到书阁,怎么会找到书阁呢?这破绽太大,定然是冷炎很早前掳走了周晶,一直握在手中当筹码,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去,好戏就上演了。 依梦姗的聪慧,一下就能辨出。她没有点破,是想直面这件事。 有些事不可能周而复始的一次次来过,总需要一个结局。 所以梦姗说:是福是祸,让他来吧!贺大哥,不管是什么样的分享,要相信对方终有一天会回来,至少要等十年。 那时候,梦姗心里就预见到会有这一天,她知道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两人都没有说出口。私心里,他们都奢望这一切只是他们的猜想,不会成真。 冷炎真不让人失望呀! 贺文轩捂着心口,心象刀绞一般抽痛。 "公子,你说小姐她知道表小姐是被人挟制?"贺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击自己的头,他怎么那样不细心,怎么没有好好观察下小姐的神情呢? "不必自责了,没有今天,还会有明天,说不定死的人会更多。"贺文轩扫了眼周晶与车夫的尸身,"把他们好生安葬了吧!" 说完,他拉过一匹马,纵身跃了上去,转瞬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 要快,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梦姗在他的手中,不能让梦姗受到一点的伤害。寒风象刀子般刮过贺文轩的脸,生疼生疼的,他睁大眼睛,喜欢这样的寒夜,疼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未定待续……话说这章有点少……)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章,一江春水向东流(二)(VIP) "贺大人!"皇宫外的侍卫拱手施礼,接过他扔过来的马缰。 "皇上今日在戏楼观戏。" 值勤官见贺大人脸色严峻,一惊,忙不迭地通报 。 贺文轩皱了眉头,阔步向戏楼走去。 还没走近,喧闹的锣鼓声便传入耳内。 传闻中气得鼻孔冒烟、大发雷霆、暴跌如雷的皇上,此时左扔右抱,与众位妃嫔,被戏台上的一出丑剧逗得前俯后仰地大笑。 贺文轩站在门外,咬了咬唇。 通报的太监胆站心惊地贴在皇帝的耳朵低低说了句什么,皇帝龙眉一蹙,嘴角浮出一丝愉悦的微笑,推开怀里的宠妃,扭过头来。 君臣一前一后,步入花厅。太监掩上门,室内只有二人。 皇帝没有象往常般询问一番,好整以暇地捧起茶杯,细细地抿着,只是视线不时瞟一下贺文轩。 "皇上,请把那幅藏宝图借给我用几日。"贺文轩首先开了口。 皇帝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朕还以为你会另外裱一幅呢,原来没有啊!哈哈,朕一老,就乱猜疑,几天就够了吗?" "应该够的。"贺文轩沉声回道。 皇帝微微一笑,指指椅子,"别急,坐下慢慢说。告诉朕,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皇上?"贺文轩一震。 皇帝笑意突地一全敛,语气慑寒,"朕那天在东宫问你,冷炎看上去如何,你说很平静,朕就知道他要生事,但朕要你吸取这个教训。书生气是做不了大事的。现在知道了吗,孔孟之道能育人,却不能治国。这世事,不都是你敬我一尺,他就敬你一丈的。你放了冷炎,冷炎对你呢?" "皇上也猜出他会掳走梦姗?"贺文轩脱口问道。 皇帝悠哉地伸出手,"朕登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识不出。朕宠你、重用你,甚至为你的怪癖、性情让步,那是朕知道你对江山、富贵没兴趣。为了让你成长,替太子真正寻到一位儒相,朕不惜把一只猛虎再次放回山中,而朕的小十七,"皇帝叹了口气,"只能委屈做了回诱饵了。说起来你与冷炎朋友多年,你岂不知他固执的性情。为了谋反,他能十几年蓄谋、隐忍,放弃一个正常人应享受的快乐,他容易吗?现在谋反不逞,他定会另谋其道。有一点,他是和你相似的,那就是要么不动心,一动了便死心踏地。小十七那可人儿,他舍得放手吗?如果朕猜得不错,他心里面现在一定向往的男耕女织的农家生活。" 这番话,贺文轩真的听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向聪明自负,却不知眼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才真是真正的聪明人,他看出自己的仁慈,看出冷炎的心思,却任其发生,只为要自己品尝这个血淋淋的教训。 从政不是读书,一点聪明、天赋是就可以了,真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一点迟疑,胜败就改写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文轩,切切记得,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是个谦谦君子的。"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记下了。"但纵使如此,贺文轩仍坚持以仁治国是正道,不会所有人都是谦谦君子,但谦谦君子仍是多数的,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冷炎是个例外。 皇帝抚抚颔下的胡须,笑笑,"你现要藏宝图干吗?"皇帝把话题转向了他的来意。 贺文轩抬起头,神情严肃,"西京城现在已固若金汤,但冷炎来去自如,我猜想他应有一个非常安全的藏身之处,居民是不可能的,府衙更无需考虑,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山和庙了。西京城山与庙都在西郊,而那里不正好是藏宝图的描绘的地方吗?冷炎定然是找到了藏宝处,那里无人知晓,非常安全。他无法生出翅膀飞出西京城,现在暂时躲藏在那里。" "言之有理。"皇帝惊喜地站起来,双手连拍,"朕也一直在想他能藏到哪里呢,想不到文轩竟然一语点中。" 他走到贺文轩面前,诡异地眨了下眼,"若不是小十七被掳,你是不是就把这个想法咽到肚子里?" 贺文轩面无表情地回道:"我那时还没有想到。" 皇帝仰头大笑,"哈哈,那时没想到呀,没关系的,现在想到就好,希望朕的小十七公主平安无事哦。走,随朕拿藏宝图去,朕可要提醒你一下,找到那宝藏,你可得给朕守护好。" 贺文轩心里猛地抽搐了下,斜睨着身边的皇帝,象看一个陌生人般。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一章,一江春水向东流(三)(VIP) 总说六月天如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可没人说过腊月天也会转瞬如两季,这到底是在哪里呢? 蓝梦姗的双眼被一块丝巾蒙住了,她依稀感到一丝亮光,但绝对不是阳光,应该火光。露在外面的肌肤明显感到有一股暖流扑面,周身立刻暖了起来。脚下踩着的石径有点打滑,耳边听到"叮咚"的滴水声。除此以外就是一团寂静,没有一丝人声。若不是有人搀着她的双臂,她觉得这世界好象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石径象没有尽头,一直在向前、转弯。 她心里面并不害怕。正如贺文轩所猜测的一样,当周晶来到书阁时,她就知道周晶是受冷炎胁逼来的。 她与贺文轩相识、相恋的整个过程,周晶一点都不知情的。而她与冷炎的口头婚约,周晶却是知晓的。她被徐慕风掳去见二姐,周晶与江子樵是亲眼所见,冷炎追来,脚踢失职的项荣,痛斥侍卫,周晶一点点都没错过。后来再发生的任何事,江子樵都不清楚,莫谈周晶了。如果周晶有难,她必然是到冷王府找自己,而不是去书阁。 她很平静地看着周晶信口开河的胡编,她故意当真,然后傻傻地随周晶去客栈。 冷炎如果大费周章,连周晶都利用上了,她怎能不去见下他呢?至少该知道她对他还有什么用处,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做这样的蠢事吗? "前面下坡。"身边的人总算出了点声。 从马车一下来,她的双眼就被蒙住了,嘴巴里塞进了块帕子,但没有捆绑她的双手、双脚。有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挟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她听到人潮声,听到集市上的喧闹声、吆喝声,再一会儿,所有的声响全部消逝了。 她朝前伸了下脚,碰触到台阶,慢慢地往下挪动。 台阶走完,搀扶她手臂的两只手松开了,"呼"地一声,眼睛上的帕子被扯去,嘴巴里的也拨出来了,她一时有点不适应光亮,复又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 是一个溶洞,很宽敞,目光所及之处,错综复杂,曲曲折折,仿佛有上百个洞,她现在站的是个大洞,俨然象个在大厅一般,有廊柱,桌椅、帘幔,空气也不似刚才的湿润,非常舒适。 几个身着黑色短装的持刀人板着脸整齐地排在一个洞口,而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有脚步声自远而近,黑衣人哗地闪向两边。 蓝梦姗漠然地等候着,朦胧的视线里,冷炎一件驼灰色的长袍,风度优雅地向她走来。 在他的身后,面沉似水的正是许久不见的项荣。她怎么只有一只手了?蓝梦姗扫视着她空荡荡地衣袖,心里面一震。 "梦姗,真的是你吗?"冷炎面感交集地站在她的面前,冰冷的俊容象被三月的阳光轻拂,转瞬冰融花开。 "我说你认错人了,你会放我走吗?"蓝梦姗厌恶地一扬秀眉,往后退了几步,把他的话顶了因去。 冷炎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愉悦了,"认错了,我也不放。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我们今日的相聚。梦姗,我很想你。我抱下你可以吗?" 他说出那个问句时,语音是颤抖的,满溢的温柔和情爱,让人无法忽视。 面无表情的侍卫紧绷的肌ròu不约而同地全痉挛了下,项荣挥动着独臂,所有的人转身消失在洞口,她瞟了眼蓝梦姗,眸光幽幽,也转过身去。 "如果我杀光你的全家,烧了你家的房子,抢走你全部的财产,我手上的刀还没拭净血,我说我想抱抱你,你会笑着、欢呼着自荐入怀么?"蓝梦姗讥讽地倾倾嘴角,呼吸急促,眼睛里满腔的怒火和仇恨。 "梦姗,不一样的,你站在我那样的处境,如果骑在一匹凶猛狂野的虎背上,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冷炎落莫地摊开双和,"但我还是想为那些事道歉,假若能回到从前,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知道什么对我是最珍贵的。幸好大错没有铸成,梦姗,原谅我,好不好?" 他恳求地凝视着她表情温柔到了极点。 蓝梦姗轻轻颤抖了下,抬起下巴,声音比刚才还要冷硬几分,"没有铸成大错,是你手下留情,还是阴谋未逞?我真钦佩你的自圆其说。"她背过身去,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可悲、可耻的事,我只恨我无法有一身超强的武艺来杀了你。现在我再次成了你的囊中物,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冷炎苦笑,"梦姗,为什么要说这些重话?现在的我,只有你了,我哪里舍得伤害你?若不是事出有因,我们都成亲几月了……" "不准提那件事,"蓝梦姗完全想不到他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在震撼之中,羞rǔ感升起,她气得眸中都涌满了泪水,"我从没有喜欢过你,即使我象个傻瓜被你蒙在鼓里时,我也没有。一开始,是和贺大哥赌气,因为我想一辈子都能看到他,而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我才愿意接受你,后来又是为了祖母的病,你没有再自作多情了。我这辈子、来生,再来生……我都不想与你这个恶魔扯上关系,若你再近一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悄悄靠近的冷炎止住了脚步,他痛苦地拧着眉,摇着头,像是不愿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那不是真的,我们之间有误会,你是在气我。梦姗你不是随意的姑娘,你对我所讲过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你喜欢我,一直都喜欢着,和贺文轩一起,你是在惩罚我。梦姗,我不生气的,我什么都能接受,我们把一切全部抹去,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的过,行吗?" "不,不,不……"蓝梦姗愤恨地叫嚷着,声音在溶洞里回落,"你醒醒吧,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我说,我恨你,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突地,她只觉着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冷炎拥进怀里,还不及挣扎,冷炎的一只手就按在她腰上的软麻穴,让她一下子失了力气。 她惊恐地瞪大眼,声音卡在喉间。 "别为我的话而生气,梦姗,我不会轻薄于你,我只是怕你伤害到自己。"他贴在她耳边柔声轻道,再次抱住纤细的身子,他一颗心象醉在了芳香的美酒之中,"梦姗,冷大哥做梦都不敢想我还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我们不吵,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就足以了。" 他抬起手,捧着她的脸,微笑地闭上眼,唇不偏不倚地吻上她的樱唇上。 蓝梦姗想挣扎,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她欲怒斥,在张口的那一瞬间,他已将舌头滑进她口中,放纵而熟练的吮吸着、搅拌着。 她再也无法忍受,拼了命地一咬牙,冷炎睁开眼,吃痛地松开了她,僵住了动作,唇齿间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让死吧……"蓝梦姗的声音里都是愤怒的绝望,眼睛里的怒火恨不得将他当场烧死。 "梦姗,为什么总有提到死?你坠河死了一次,我上刑声死了一次,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我想珍惜。如果真的要死,我只想死在你手里。"他松开了她腰间的穴法,从怀中摸出把袖剑,"你若象你所讲的那样恨不得杀了我,那么来吧!" 他把剑递给了她。 蓝梦姗执画笔的手、握书卷的手、下棋的手,从未碰过刀剑,她哆嗦地不敢上前去接,冷炎硬把剑塞进了她的掌心,还替她拨了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对着这里刺进来,你就解恨了。" 他微笑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蓝梦姗握着袖剑,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真的很想杀死他,可是她不能。 剑"咣"地一声掉在石地上,"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刽子手。你这样的恶人,自有朝廷来惩罚,自有上天来报应,不需脏了我的手。"她闭上了眼。 冷炎皱皱眉,弯腰拾起了袖剑,在手中把玩中,"梦姗,你下不了手,那么我替你下手。"说完,他挥手举起剑,对着肩膀就cha了进去,鲜血突地就染红了长袍。 她惊恐地看着他,脸色刷地苍白。 好像那剑是cha在别人的身上,冷炎神色算若,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浮出灼热的期待。 血,嘀答,嘀答,落在石地上。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冷炎的脸色蜡黄,嘴唇发白。 "王爷……"一声嘶烈的叫喊,从别一个洞疾速飞出一道身影,闪电般地抢过冷炎手中的袖剑,一大团纱布捂住了伤口。"你身上本来就有伤,怎么可以这样?" 项荣惊慌地对着里面大喊:"来人啦,王爷受伤了。" 几个黑衣人飞快地跑出来,扶着冷炎往里走去。冷炎回首,眼中的火焰越来越弱。 洞中重又寂静了下来,蓝梦姗腿下一发软,瘫倒在地,额头上一片汗湿。 不知过了多久,洞里黑暗了下来。有一个人进来点起了松明子,在她面前放了个食盘,食物虽不丰盛,但很清慡,中间还放了一杯水。 她瞄了一眼,把视线挪开,抱着双膝,蜷缩在洞角。现在该是晚膳时了吧,贺大哥回到书阁,不见了她,一定很着急,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没几天除夕,他们看来没机会团聚了。 没事,今年不团聚,但总有团聚的那一日,只要心里面装着彼此,不要放弃,就能得到。 她和贺大哥分分离离多次,哪一次不都团聚了吗? 蓝梦姗任无声泪咕咕流下,和着相思一同咽进了口中。 "你为什么不吃?"眼前多出了一个黑影,语气冷慑刺寒。 她没有抬头,幽幽地闭上眼。 "问你话呢!"项荣蹲下了身,独手揪起她一把头发,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个得福不知福的女人,真是可恶。你想饿死吗?告诉你,没门。若不是为了你,我们早就到了天边,何必还窝在这危险之地。你知道吗,王爷在死牢里被人打得伤到了五腑,需要医治,都是因为你,他硬忍着。而你给了他什么?" "你说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要求他。"蓝梦姗姗冷冷地说道。 "你真敢说,"项荣弯起脚,抵住蓝梦姗的腰,让她无法动弹,"他爱你恨不得向你捧心在手,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没有关系,是你在龙江镇上装可爱诱惑他动了心,现在变了心,就想致以王爷甩开吗?" 蓝梦姗嘲讽地一挑眉,"我从没有诱惑过他,一直都是他在利用我。别人不懂,我懂,你不要在这里乱吃飞醋,放心,你的王爷,我不希罕。" 项荣羞怒得眼瞪得溜圆,"对,我希罕,希罕我才想他幸福,而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但我能守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所以你给我识相点。" "恕我无法配合你的梦想。"蓝梦姗轻蔑地眨了下眼。 "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项荣的口气透出了杀气。 "我什么酒都不吃,麻烦你走开,我要歇息了,项侍卫。" "蓝梦姗……"项荣一腔压抑多久的怒火突然找着了燃点,一下着了,火光熊熊。 她脑袋一热,盯着蓝梦姗不屈服的小脸,松明子的映射下,小脸明艳、清丽,她再也控制不住。 手随心动,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密集地落在蓝梦姗的粉颊上。 蓝梦姗的脸腮发发酵的面团,突地鼓起了老高,两颊通红,指印清晰如刻,鲜血从嘴角止不住地流出来。 她没有闪躲,当然也躲不掉;她也没有求饶,更没喊疼。脸颊已痛得没有任何知觉,她仍瞪大眼,一下下数着这是第几记耳光了。 项荣见她这样,心里面越是恨,也许这恨深埋得太久了,早已让她喘不过气来,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 啪,啪,响亮而又快捷的耳光,震得洞壁上松明子的光束一闪,一闪……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二章,一江春水向东流(四)(VIP) 一切声响终于静止了。 项荣喘着粗气,收回独臂,布满剑茧的手掌有些发红,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狰狞的面容上浮出一丝悲绝,她留恋地看着自己的独臂,咬了咬唇瓣。 蓝梦姗那样的千金娇小姐,一阵大风都能将她刮倒,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对待。纤细的身子象具破布娃娃倒在地上,俏脸红肿如猪头一般,早先那股子晚艳、清丽,丝毫无存。 项荣诧异自己这番痛快淋漓的一顿狠打,自始至终,蓝梦姗都没吭一声。 不错,还算有点骨气。 她哼了声,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沫。 此时依稀有脚步声传到,那脚步声凝重稳健,已来到了近前。她一怔,闭了闭眼,认命地抬起头,冷炎眯着黑眸,那眸光象个无底的黑洞,让她一瞬间就感到了万劫不复。 "王爷,我打了蓝小姐。"她老实交待。 冷炎身后站立的两个侍卫,脸色一下大变。 冷炎什么也没说,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越过她,走到蓝梦姗面前,蹲了下来,弯腰用受伤的手臂抱起她。 蓝梦姗睁开肿成一条线的眼眸,嘴角竟然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冷炎痴痴地凝视着她,寒慑的眸中涌动着无限的怜惜,他轻叹了一声,俯下头,湿软的唇柔柔地软吻着她红肿的面颊,仿佛他的唇是什么灵药一般。 几个侍卫呆若木鸡般地立着。 蓝小姐那张脸象只红红的猪头,又是血又是鼻涕的,看着都惊心,王爷居然在亲吻? 项荣努力绷紧身子,佯装平静,却阻止不了心中那抽紧的疼痛。 蓝梦姗疼得无力阻止冷炎,她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缓缓地滑落。 她是故意激项荣动手的,一张没有人形的脸,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她没有武艺,更没有双翼,可她想为贺大哥留下清白之躯,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似乎这个方式不太有效。 "梦姗,我爱你,不是爱着这张脸。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初见你进,我便把刻在了心尖上了,纵使你又残又丑,也改变不了我对你的心意。"冷炎吻到了她的耳边,哑声轻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把我当仇人、亲人、恋人,什么样都行,我都不放开你了。" 蓝梦姗眼中的泪流得更凶了,她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出声,冷炎突地一抬手,一颗冰凉的药丸滑过她的咽喉,直落肚中。 她惊愕地睁开眼。 "这不是毒药,也不是春药,只是软骨散,以后你无法行走,无法抬臂,但你不要担心,我就是你的手和脚。梦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你,又能让你不会伤害到自己。" 冷炎笑了,心里面一块大石卸下。他撩开长袍,坐到地上,把蓝梦姗抱坐在自己的双腿中,然后抬起头。 贴身侍卫忙递过消炎去肿的药膏,他挤出一点,滴在指尖,一点点地抹在蓝梦姗的脸上,动作轻柔细腻。 "好了,这样子明天应会好转一点。走,梦姗,我们回房。"他抱起她,一同站起,走向里间的一个洞壁。 那里有牙c黄,有锦被,还有大大的屏风,足够筑起一个舒适的空间。 其实藏宝图标志着的并不是什么宝藏,当然也是有一些财宝的,只是没有传说中那样可以买下几个南朝,但富可敌国也是真有其事。这住处真实的是一座地下天然皇宫,奢华的享受应有尽有,有温泉,有舒适的溶洞,还有可以过个三年五年的食物,还有直通往西京城外观云亭的密道。 宁王辛苦务下来的去处,现在成了冷炎的落脚点,很是意外。 蓝梦姗睁开了双眼,眼神空洞,她只当自己死了一般。感到身子躺在了一张软c黄上,身上被血玷污的衣衫轻轻脱去,冷炎用湿的热毛巾给她试脸、净手,用梳子替她把发丝梳顺,接着,她身上多了条锦被。 干裂的唇瓣上,有一点湿漉的棉球轻轻地润着。 每一个动作,冷炎都做得一丝不芶。 "梦姗,冷大哥给你去拿点水果,挤成汁,喂你,你一天都没进食了。"冷炎做好一切,又吻了吻她的面颊。 她没有回应,事实上,她现在也出不了声。 药丸正在慢慢生效,她连咬牙切齿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眼泪还能自由自在地流淌。 冷炎走出屏风,看见项荣端着个药盘低头站在外面,盘上一叠纱布,一个药碗。 "王爷,你该换药、喝药了。"从冷炎看到蓝梦姗被打那时起,他就再没看过她一眼。 "我似乎承受不起项状元的侍候。"冷炎冷漠地瞟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越过。 项荣身子剧烈一颤,"王爷,你不要这样说,项荣只是见不得她辜负王爷的一番苦心,才……王爷,你动手吧,项荣没有怨言。"她放下药盘,伸出了独臂。 冷炎悠悠地回过头,"砍了你这条手臂,能让梦姗的脸消肿吗?"他蹙起了眉头,"你怎么至今还不懂呢?你和其他侍卫,就象是我和兄弟手足一般,少一个我都很难受,现在我们还有多少兄弟?我亲手杀了你们,心里面很舒服?上次砍你手臂,那是警戒你,让你要懂得珍惜和有个度,你懂了吗?没有,你又再犯了。梦姗是我爱人,就象我的心,我的骨,我的ròu,你伤了她,比伤在我身上还要让我疼。你下去自己反省,我不会处罚你,也不会赶走你。以后,你负责其他的,我的事让别人做吧!还有,不要靠近梦姗。" "属下明白……"王爷如此冷若冰霜,比断了她一条手臂还要让她心寒。她不太明白王爷说的那些弯弯曲曲情感,但有一点她明白的,王爷这次真和她生气了。 她狼狈地施了下礼,耷拉着肩,退下去了。 冷炎盯着墙壁上的松明子,叹了一声。 山中方一日,人间已百年。 蓝梦姗觉得这话说反了,应是人间只一日,山中已百年。她幽幽地瞪着溶洞上辩不出形状的图画,在这个洞里,每时每刻都点着松明子,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每一个流淌的瞬间,都象是百年过去了。 不然,就是她已死了太久。 没有阳光的山洞,如墓穴一般。那在里面住了多久,将会往多久,没有人告诉她。 身如腐尸,默默等着风化的那一刻。 贺大哥,十年之约,怕是要成空了。 无由的,眼中又涌满了泪水。她睁开眼,对着c黄里悬挂的一面铜镜看了一眼,脸上的红肿已消,清丽的面容又显山又显水,只是象又瘦削了点,本来就大的眼睛越发显得更大了。 她现在是完全淌有行为能力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么荣幸,贴身侍候的是高贵无比的冷王爷。 蓝梦姗苦涩地一笑。 还好,冷王爷不算是真正的登徒子,他没有急于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有何区别呢? 谁能确定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呢? "梦姗,看,这是什么?"冷炎粲然轻笑,手中捧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 她眼睛动都没动。 "还记得这件衣衫吗?" 眼帘突然跃入一团火红。红艳的丝绸,金色的滚边,上面龙凤呈祥,富贵无比。 "我差人从王府里把我们成新的喜衫取来了,梦姗,虽然婚礼推迟了几日,好事多磨,谁也阻挡不了我们成为一对佳偶。"冷炎在她的耳边吹着气,"梦姗,明天,我们成亲,这儿就是我们的洞房。" "别做梦了。"她冷冷淡淡斜了他一眼。 "我不做梦,只来真的。"冷炎动情地搂抱着她,埋首于她的劲子间,"成了亲,我们就远走高飞。" 她瞪着他,恨自己抬不起臂掴他一记耳光。 她只是默默闭上眼睛,把一切关在心灵之外。 "轰,轰……"突地,一声山摇地动般的巨响,溶洞晃了几晃。 冷炎眯细了眼,警觉地看向外面。 "王爷,外面来了许多官兵,在埋炸药,象是要轰山。"贴身侍卫进来禀道。 "呃,他们哪里有的地图?"冷炎皱起眉,自言自语说道。 c黄上躺着的蓝梦姗突然睁大了双眼,死气沉沉的眸子陡地亮如星辰。 "轰,轰……"又是一记巨响。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又有几个侍卫跑了过来。 冷炎背手踱了几步,抬起头,微微一笑,"贺文轩看业是留了一手,大家不要慌,"他转脸看看c黄上的蓝梦姗,"他不可能把这山夷为平地的,想要寻到洞口靠炸药是行不通的。在他寻找的辰光,我可以成亲、收拾行李,足已。" "择日不若撞日,去,燃烛熏香,这轰山的炸声就当是我们的爆竹,我与蓝小姐的婚事就放在今天。"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侍卫们咧开嘴笑了,一窝蜂似的出去忙碌了。 冷炎走到c黄边,抱起c黄上一脸惨白的蓝梦姗,柔声道:"梦姗,为夫替你更衣了。"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三章,一江春水向东流(五)(VIP) 贺文轩才好了几天的脾气,现在又变本加厉地坏了。语气讥讽,态度狂傲。在洁净的程度上,甚至比从前更挑剔、更苛刻。 "不穿这件,我要那件云白色的锦袍。"一大早,贺文轩脸就拉着长长的,对半中跪着为他束紧衣带的贺东怒斥道,"这件珠灰的,看着就死气沉沉,拿去烧了。" "好的,公子。"贺东替他脱下外袄,转身取来那件云白色的锦袍。寒雪飘飘的天气里,又恰逢除夕,穿件白袍,看着就心拨凉拨凉的。但公子喜欢,他就顺着公子的意。 贺东现在巴不得贺文轩发脾气,蓝小姐失踪这件事,把公子压抑得几近崩溃,如果没有一个突破口来让公子发泄,公子会撑不下去的。 公子在这些小事上吹毛求疵,才能求得片刻的平静。 如果哪天没听到公子的怒斥声,贺东贺西就惊慌失措。 现在,不仅是他们,公子身边所有的人,包括贺丞相和夫人,都处处看着公子的脸色行事、说话,却又不能表现出同情和悲伤。 虽然公子没有把相思与担忧挂在嘴边、写在脸上,但谁都看得出公子的心在深受煎熬,书楼的灯一亮就一夜,公子的脸看着消瘦,眼窝失陷,布满血丝,嘴唇开裂,失神时常常脱口喊出蓝小姐的闺名。 搜寻工作进行了几天,公子让人在不远处用炸药敲山,看哪震波大,便知下面有洞穴。明明是两座不大的山峰,震波却绵延到城外,公子说那应是一个长长的溶洞,但洞口在哪里呢? 公子让士兵采取密集式的漫山寻找,这大冷天的,树木凋零,石块裸露,洞口应是很易找到的。 两天下来的结果,并非想像中那么容易。 "公子,今儿还去山里吗?"贺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贺府的总管。贺丞相与贺夫人为蓝梦姗的失踪,痛心得快失去了人形,但今天是除夕,大过年的,强装笑脸,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去。"贺文轩端起贺东早就备好的参汤,一仰而尽。每晚一刻找到梦姗,失去她的可能性就大一点。 贺东替他拿过披风。 贺府总管抿了抿唇,叹口气,"公子,你也要保重身子。"不忍多说,回府覆命去了。 马车已述在了书阁外,三人步出书阁,刚想上车,远远地听到有人喊道:"太傅,等下,等下……" 除夕的天气不太好,从凌晨就开始飘雪了。雪不大,风却不小。肆虐的寒风,吹起满街的浮尘和纸屑,再加上漫天的雪花,人一时睁不开眼。 两顶暖轿,从风雪中悠悠地飘来。 轿夫一掀帘,宋瑾与紫璇包得象两个大粽子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瑾一反往常的嘻皮笑脸,呵了下手,"又要去西郊?" "你有什么事快讲,我的时间很紧。"贺文轩蹙下眉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贺哥哥,今天是除夕,父皇邀你进宫赏花灯。"紫璇冻得小脸发白,声音怯生生的。 "多谢皇上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恕我无法成行。再会。"贺文轩淡淡地扫了紫璇一眼,复又回身去拉车门。 "贺哥哥,你醒醒吧。"紫璇受不了贺文轩的冷漠,咬了咬唇,气愤道,"二天的功夫,不骑快马也可以走个几百里,炎儿他们早就不知到了哪处。再说,孤男寡女的,炎儿对她那么痴情,她肯定保不住清白。蒙了瑕的玉还有什么要头。" "紫璇……"宋瑾想阻止紫璇,怎耐她的语速太快,一古脑地全倒出来了。"你不要胡言乱语。" 他狠狠地瞪了紫璇一眼,"太傅,紫璇她……" 贺文轩僵立在车边,雪花落满了他的衣衫,他面无表情地仰起脸,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他突然微笑了,他扭过头,笔直地看着紫璇,"玉不管有无瑕疵,玉还是玉。姗姗于我,只要心是洁净的,其他都不重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太傅,小王陪你。"宋瑾在他拉上车门时,挤了上去。"小王是姗儿的皇兄,她一日不回来,小王的心就一日不能舒展。" 贺文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就冲着宋瑾这并不华丽的两句话,他决定帮宋瑾帮定了,即使宋瑾并不杰出,但宋瑾让人感到温暖。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哒哒远去,与风雪融成了一景。 紫璇尤自陷在惊愕之中,贺哥哥无法容忍衣衫上有一点点的尘屑,怎么会接受一个失贞的女子?他冻傻了吗? 夫子庙今天非常的冷清,摊贩们都回家过年了,烧香拜肥的香客在家中养精蓄力,准备在子夜后,抢得夫子庙的头一柱香,现在庙里面,只几个光头和尚出出进进,并无一个香客。 马车停下,几人跳下马车,刑部的捕快与士兵们早列在风雪中等候了,后面,江子樵裹着斗篷,正对着山里张望,听到车声,转过头。 "文轩……"朋友间无需太多的话语,一个关爱的眼福便足已,"今天戏楼歇声,我陪你进山。" 贺文轩没有道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顺着湿滑的山径往深处走去。 寒山鸟飞绝,小径人踪灭。 一进入山谷,风声被山头挡住,感觉暖了许多。 今天贺文轩准备再冒险敲山,如果有洞口,那外面的石块是松动的,一震,便会露出来。 "呃?"宋瑾眨巴眨巴眼,侧目巡睃,眼睛转个不停,"静静,静静,小王怎么听着有水流声?" 贺文轩一震,抬手示意所有的人噤声。 不是水流声,而是象有人在拨弄水的哗啦声,静下来后,听得分外清晰,不时还有一两声歌声传过来。 "这寒冬腊月的,什么水不结冰?"宋瑾询问地看向士兵。 一个捕快抬起手,恭敬地回道:"回太子,这山里有温泉,温泉的水在冬天是不冻的。" "在哪里,让小王也暖暖去。"宋瑾来了兴趣。 捕快一笑,"现在天寒地冻,温泉处,必然雾气腾腾。你看,就在那!"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山谷的底端,象云雾缭绕般,热气弥漫,一嗅鼻,还闻着股硫磺味。 "看看去。"贺文轩心里面一紧,说道。 温泉是来自地心深处的水流,终年恒温,非常神奇。他在西京城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件事。那是不是说明以前是没有温泉的,以西京人爱捕风捉影的好奇心,必然会传得人人皆知。 温泉是这两天才有的?敲山敲出来的? 一行人越往下走,越感到气温升高,冻僵的手脚都舒展开了。山径上,不时有一两块大石横在路边,杂乱无章似的。再走几步,温泉出现了。 一堆山石乱叠在一起,正中有个木桶大小的池子,里面热气沸腾,水面沽沽地往冒着气泡,不要跳下去体验了,伸出手,就感到温热异常。 大石边摆着一堆捆绑好的木柴,柴上放着几件衣衫。 其他人脸上都因为温泉露出讶异之色,贺文轩反蹙起了眉头,"唱歌的人呢?" 话音未落,哗地一声水池绽开了一朵花,从水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所有的人都惊得退后几步,水里的人也被围观的人吓了一跳。 "我……不是歹人,只是山里的一相樵夫,是良民。"那人看到刑部的捕快们着官服,手中又拿着刀,忙环抱着身子解释道,"我看着这有个池子,水暖得很,于是,进来暖了下。" 贺文轩心怦怦地乱跳个不停,不知怎么,他有种预感,好象梦姗在悄悄地向他走来了。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他蹲下身,温和地对樵夫一笑,"你说你是山里面的樵夫,那对这山里很熟悉了。这温泉以前没有吗?" 樵夫摇摇头,"没有,我今天才发现的。前几天我走了趟亲戚,没上山。" 贺文轩感到呼吸都快屏住了,"那你还发现了什么?" 樵夫戒备地看着他。 "哦,我是问你,这水池很深吗,你刚才整个人都潜在水里,莫非里面还别有乾坤?" 樵夫愕然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位公子好厉害,他本来还想保守这个秘密的。 贺文轩站起身,笑笑,"一般人潜在水中只能一刻,水面上还会泛出丝丝涟漪。我们一行人刚刚可是在水池边站了好不停地,水面上除了水泡,没有任何异常。要么是里面另有一处供你歇息,要么是你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是不是?" 樵夫眨了好一会眼,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先是沮丧,再是不甘心,直到无奈,"罢了,我也不瞒了,里面确实有个乾坤。" "什么样的乾坤?"宋瑾抢先问道。 "是一个非常大非常长的山洞,华贵得象皇宫一样。" "文轩……"宋瑾地抱住贺文轩转了几圈,惊喜万分地叫道,"咱们真的找到了。" 贺文轩俊眸中不禁泛出了泪光,"是,太子,找到了。" (未完待续)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四章,一江春水向东流(六)(VIP) 真是神奇,温泉如一道帘子,当泉水淹没头顶,眼前突然别有洞天。 一个宽敞如殿门般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是泉水依然自故在洞口外翻腾着,一点也沾不到洞里。 洞,非常明亮,非常湿润,连火把都不需要。 "里面没有人的,"樵夫见众人警觉地竖起双目,说道,"我刚刚把几个大洞都转了一下,好怪,之前好象有人烟的,有c黄有被,还有食物,松明子也没燃尽,哦,那边还有个礼堂。" 他急急地抢到前面,左转右拐的,领养众人往里走着。 贺文轩双目炯炯,他走着,突然捂着了心口,脸色有点发白,江子樵发现了他的异样,上前扶住他,感到他浑身的肌ròu紧绷到不行,身子还微微颤栗着。 "就是这里。"樵夫显摆地叫嚷着。 宋瑾与几个捕快走在前列,朝里看了一眼,宋瑾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随即他回过头,挡在贺文轩面前,"没啥好看的,这个樵夫故弄玄虚,走,太傅,我们去别处再看看。"语气怆惶、急促,仿佛想遮掩什么。 "太子,让开。"贺文轩平静地命令道,口气不容拒绝。 宋瑾闭了闭眼,没有动弹,"文轩,听小王这一次,不要看。" "我叫你让开。"贺文轩怒吼道。 "太子,让文轩看看吧,至少他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江子樵瞟了瞟贺文轩铁青灰白的俊容,对宋瑾摇了摇头。 宋瑾无奈地叹息,走上前去,拍拍贺文轩的肩,"文轩……"他眼睛一红,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侧向一边。 捕快们纷纷闪到两旁。 贺文轩走近洞口,推开江子樵的手臂,他一步又一步走进洞中。 洞中花烛闪烁,彩灯高挂,檀香袅袅,大红的喜字贴在正中,一条长长的喜绫放在香案之上,香案上另有果品,喜点。 任何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里不久前刚举行了一声婚礼。 但显然这不是一声喜庆的婚礼,香案上,一滩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血喷得很远,烛台上,红绫上都沾上了点点滴滴。 贺文轩如被石块了一般,一动不动,直勾勾瞪着那滩血迹。 "姗儿她……还是情系于你,文轩,你应该感到幸福。"宋瑾结结巴巴地说道,很想安慰贺文轩几句,只恨自己嘴笨。 "文轩,也许我们找错了地方,三妹没有来过这里。"江子樵欲拉贺文轩的手臂。 "大人,这里发出一几件女人的衣衫。"捕快们四下巡视,在一间如同卧室的c黄边找到几件同样也是血迹斑斑的衣衫,其中一件是白色的狐衾。 贺文轩象个木头人般,慢慢地掉过头,瞳孔突然放大,他冲上前,一把抢过狐衾、罗裙,紧紧地护在心口。 "这……这是姗姗的……"他的心口一窒,疼痛欲裂。 那件白色的狐衾,在他进宫的早晨,他亲自替梦姗系好的丝结,如今上面,又是鲜血,又是泥污,早已不堪入目,他想如获至宝,无比珍惜地抱着。 江子樵喉头一耸,低下头,不忍看贺文轩悲痛欲绝的面容。 "你们……你们都傻站着干吗,还不快去寻找公主。"宋瑾急得真跳脚,对着捕快们喝斥道,眼中溢满了泪水。 不要猜,不要想,可怜的姗儿一定不肯从了冷炎,被冷炎给打死了。她还是冷炎的十七姨呢,冷炎太丧尽天良,他没恨过别人,即使冷炎要谋反,他都想过把皇位让给冷炎算了。可这一刻,他真的恨死了冷炎。 姗儿,年方十六,冰雪聪明,俏皮可爱,明靓清丽,象花朵一般,就这样被生生掐死了。 还有文轩,天之骄子,生平第一次心动,也许是世上唯一一个配得上他,也是他可以接触的女子,这般惨烈地离他而去,以后,他该怎么活下去呀? "太子殿下,这溶洞绵延数十里,直通城外观去亭,属下们出了洞口,风雪茫茫,官道上没一辆马车,码头边没一艘船。"追寻回头的捕快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文轩,你看……啊,文轩……"宋瑾正要询问下面该干吗,只见贺文轩突然两眼眨了眨,"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他和江子樵没来得及扶住。 "文轩,文轩……" "大人……" "公子……" 所有的人全簇拥了过来,贺文轩双目紧闭,郁积攻心,晕厥过去。 捕快们骑上快马,沿着官道又追了上百里,也没发现冷炎的踪迹。 一声轰轰烈烈的搜寻行动,无果而终,贺文轩没寻到心爱之人,皇帝没寻到宝。 "不可能啊,冷炎的身子能远行吗?"宋瑾絮絮叨叨地向皇帝哭诉,皇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宋瑾顾着伤心,没有听清皇帝说了什么。 除夕夜,西京城里锣鼓喧天,爆竹声声,家家张贴对联,挂灯笼,贴窗花,把酒送盏,忙着辞旧迎新。 书阁里是一团寂静,贺文轩躺在书楼里,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寒。 贺丞相与夫人坐在c黄边,相对掉泪。 新春到了,雪后放晴,风也住了,高悬的暖阳突地就显出了一团春意。 皇帝身着簇新的龙袍,率领众妃嫔与太子、公主,站在城楼上,接受文武大臣与百姓们的朝拜,山呼海应地恭贺声如巨涛声一般。 街上奔跑的孩子,笑声穿过院墙飘进了书阁,贺文轩发过一通大汗后,睁开了双眼。 "文轩,你一定要撑住啊!"大年初一,不能掉泪。贺夫人握着儿子的手,死命咬着唇瓣,把满眼的泪水硬生生地往肚里咽。 贺文轩嘴唇发白,脸色蜡黄,他回给娘亲一缕轻笑,"嗯!"他点头。 三天后,大病一场的贺文轩勉强能坐起身,虽然面容憔悴,但神情平静。好似这一病,他已把心底最深的痛都发出来了。 五天后,贺文轩下c黄,在园中沐浴着春阳,慢慢地移步,没有蓝梦姗陪在一侧,他的身影看着有几丝孤单。 江子樵和宋瑾天天过来看他,他会陪坐着,但不发一语。 习惯早晨起c黄先握卷诗书,用过早膳后,磨墨练字,然后再阅读。贺文轩一点一点地让自己恢复如初,他平静淡定的俊容,没有任何人看得出他曾经历过什么。 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吃元宵,西京城里有灯会,听说晚上的彩灯会挂满几条主街道。 钦差大臣贺文轩选择这天上朝,皇帝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太监给他搬了把椅子,说他身子初愈,不宜太劳累。 贺文轩微笑拒绝,抬手上前禀道:"皇上,我大南朝百业兴旺,国富民安。在新春伊始,皇上应为大南朝、天下苍生向上天祈祷,号召食俸禄的官员都一同参与。" 皇上来兴趣了,"贺卿这主意不错,那么朕是不是择日、净身,选一高处,向上天祭拜呢?" 贺文轩摇头,"不需要,听说孔明灯又叫神灯、祈祷灯、平安灯,点燃后,如同神的双目,当它在山峦、河泊之间飞行时,神会把皇上的心意读得清清楚楚。" "就是三国时诸葛亮遇险时,发明的那个求救灯?" "正是,皇上,那种灯做起来很容易,一般孩童都会做。不需要择日,今日恰逢元宵节,但是个好日子。"贺文轩说道。 "众卿以为如何呢?"皇帝笑吟吟地看着文武百官。 谁不会锦上添花,"贺大人所言甚是。"众位大臣齐声禀道。 "为了防此其他府郡做不到位,请皇上下旨让其他府郡将点放天灯一事,写好奏折上报朝廷。各府郡燃放的天灯还要有所区别,在天灯上各自贴上各府郡的简称。如果民间有百姓响应,也要在奏折上一一写明。"贺文轩抬起了头。 皇帝倾倾嘴角,觉得贺文轩这事有点小题大作,但他不会让贺文轩失望的。 "好,全信贺卿。那些奏折,各府郡都送给贺卿,然后贺卿才向朕禀报。" "臣遵旨。" 元宵节的夜晚,地上,花灯如河,天上,天灯如海,把整个天地,亮如白昼一般。 皇帝不知这祈祷有没有效,但让百姓开心到发狂到是真的。 孔明灯制作很简单,主体大都可以用竹蓖编成,次用棉纸或纸糊成灯罩,底部的支架则以竹削成的蓖组成。孔明灯可大可小,可圆形也可长方形。一般的孔明灯是用竹片贺成圆桶形,外面以薄白纸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 欲点灯升空时,在底部的支架中间绑上一块沾有煤油或花生没的粗布或金纸,放飞前将油点燃,灯内的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孔明灯便膨胀,放手后整个灯会冉冉飞升空,如果天气不错,底部的煤油烧完后孔明灯会自动下降。 "噗……"贺文轩满意地扔开火镰子,看着自己亲手制作的孔明灯缓缓升上夜空。 "公子,还是咱们的灯好看。"贺西仰着头,欢喜地说道。公子在薄白纸上画了颗红心,火光的映射下,心红艳、跳跃,特别显目。 贺文轩慢慢合起十指,闭上双眼。 "贺大哥,这些孔明杰太没创意了,白花花的。"蓝梦姗依在他的怀里,指着空中的纸灯,小嘴噘起。 "那姗姗想怎么做?"他温柔地在她的小脸上啄吻着,心动如潮水般汹涌。 她转过身,玩着他胸前的衣扣,"我要在薄白纸上画一颗红心,向天与地昭示,那就是我……喜欢贺大哥的一颗心。这个创意好吗?"小脸酡红如霞。 他心醉得不知如何表达。 也许语言是多余的。 那一个晚上,他抱着梦姗,几近失控。 "姗姗,你看到我的心了吗?如果看到,就告诉我,好吗?"贺文轩睁开眼,喃喃道。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等…… O(∩_∩)O哈哈) 〆﹏、糯米TXT论坛≈◆无心洛神◇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五章,乱红飞过秋千去(一)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只是吹过几阵微风,冻结几月的大地,一夜间,突地被催醒了,红花、绿叶在枝头笑闹,河水欢快地流淌、涨高,田野湿润,禾苗拨节。 立春后的第三日,皇帝率领百农牧民来到京郊的皇田,在百姓面前,举行祈天祭祀的仪式。皇帝亲自下田劳作,体察百姓的辛劳,这样便可让上天知晓,这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君王,祈请上天能护佑秋季的丰收,使人民不受包饥饿所苦,让国库粮食充足。 皇帝耕作后,便是钦差臣贺文轩下田。 站在田埂上的百官相互看了一眼,表情有点怪异。贺文轩突然之间改变了性情,不再隐居书阁做一个逍遥的才子,对朝政一下热衷了起来。他每天勤朝,份内的国事事事亲为,鞠躬尽瘁的表现令浑水摸鱼的其他官员汗颜,不知觉的也跟着尽职尽业。 南朝的朝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贺文轩接过那十分沉重的耕具,拿笔的手牢牢握住,他深吸一口气,推动了耕具。 这一夜,西京城里为皇上的出耕,敲锣打鼓,舞龙耍狮,闹腾到凌晨,才复寂静。寂静的深夜里,西京城又升起了一盏盏的孔明灯,其中有一盏,依然画着鲜艳的红心。 "公子,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放灯奏折。"贺东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楼。 在灯下为南朝起糙新的法规的贺文轩抬起头,推开身边的案卷,接过奏折,一本本细细地翻阅着。 贺东站在一边,屏气凝神。 这好象也成了一个习惯,放灯的奏折如同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不管何时送来,要第一时间送到公子的手中。公子不管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总会暂时搁下,先看奏折。 各府郡响应地在节日的夜晚燃放天灯,没多少可写的,几本奏折一下就看完了。贺文轩从后向前,复看了一遍。 "嗯,收起来吧!"他合上奏折,痴痴地对着玻璃罩灯发了会呆,把案卷又挪到了面前。 贺东心里一叹,收好奏折,象一阵轻风般,刮出了门外。 贺文轩没能在新年后去成龙江镇,江予樵放心不下他,也就暂时留在了西京城,到是徐慕风追到了西京。 听完一切,他紧紧地握了握贺文轩的手,说蓝荫园有我,不要担心,你多保重,他又叮嘱了江予樵几句,当晚便匆匆回了龙江镇。 一切都在继续,天气在变暖,衣衫在变薄,从商的从商,务劳的务劳,为官的为官,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一成不变。 唯一变化的,就是南朝多了项不成文的规定,每逢节气或节日,就要燃放天灯。 少女站在山岭之巅,任山风吹拂着她长发与素衫。 她没去过多少地方,这里是在哪个县的境内,她不太清楚。目光所达之处,便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峦,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山上十多个人所用的物资,是怎么运上来的,她不知晓,应该不是常人所为。 这山上住的人,除了她,谁是常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秀雅的唇角掠过一丝苦笑。 纵使给她cha上双翼,她估计也飞不下这座山岭,于是,她被解除了束缚,可以用脚走路,偶尔能走出视线之外吹吹山风;可以抬臂梳发、穿衣,保留自己的一点点尊严。 山里头的季节后知后觉,外面应快是初夏时节,山上却还有点春凉,绿色浓郁的山谷里,几株野桃树方才婆娑地开放着,她抬眼看见,桃花艳丽得象一朵飘浮的粉云,美得颤颤的。 "咳,咳······"山风送来几声喘不过气的咳嗽,接近着,一个独臂女子跑上了山巅,"王妃,王爷唤你过去。"神情惊忧、不舍,让一张并不美丽的脸都扭曲了。 "不要叫我王妃。"她不厌其烦地说道。老天怜惜,那个在溶洞里的婚礼并没有举行成功,喜绫还没塞到她的手中,他因为内伤突发,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外面又有士兵在搜寻,一行人包袱扎扎,匆匆来到这座山上。 这座山是早就准备好的藏匿处,几间木屋,几间石屋,干干净净,装设得非常舒适,也非常隐蔽,恰好够十多个人居住。 到了这里后,他就病了。山上每天都飘荡着浓浓的药味,一大碗、一大碗的汤药端进屋里,他眼都不眨地喝下。喝完了,他会睡一刻,那时就是她的自由时光。他一睁开眼,便要看到她。 "对王爷好点,"独臂女子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对视上她讥诮的眼神时,独臂女子低下眼,"求你了······" 她甩开独臂女子的手,走进木屋。 下午的太阳穿过云雾,照在一张宽大的木c黄上,清晰地照射出他冷峻面容的瘦削,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尊贵与寒气不容人忽视。 侍候他的侍卫见她进来,点了下头,出去了。屋里是他与她的卧房,只是他睡在c黄上,她睡在角落的卧榻上。 "梦姗,出去散步的吗?"他微笑地询问,伸手想拉她,她通常都当没看到,自顾跑到另一边的椅中坐下,离他很远。 手臂从半空中落下,微笑一下变苦了。 "今天好点了吗?"她不带感情地问道。听说好奸恶的皇帝让人在死牢里用棉被包住他,对他用了极刑,外表看不出异样,其实五脏六腑已受了重毁,稍微一使力气,便会发作。纵使他逃过斩首,也是一个没用之人。 没用之人,想到这个词,她便想起了她的二姐夫,曾是征战沙场的威猛将军,拜他所赐,现在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她对他除了恨,还是恨。 "嗯,感觉精神不错。梦姗,你扶我下c黄,我也想下去走走。"他含笑要求。 她微怔,沉吟了一会,走上前,掀开他的棉被,他架着她纤细的肩膀,怕她承受不信,尽量不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艰难地挪了几步,他虚弱得渗出一身汗,他没有停下,咬着唇,继续往门外走去。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我睡太久了。"他感慨。落日正在西斜,晚霞酡红如喝醉的美人,妩媚妖娆,为两人洒上一层金辉。 她没有接话,视线急促地巡睃,霞光太艳,她找不到那几株桃花了。 两人如蚂蚁踩步,一点点地向前,从背后看,象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 砍柴、担水、练武的侍卫们瞧见二人,忙把视线移开,找个理由,很快消失在二人的面前。 "梦姗,我们成亲有几个月了?"他低头问她,想改作揽她的腰,怕她拒绝,只得维持现在的姿势。 "我们没有成亲,冷王爷。"小脸一怔,罩上一层寒霜。"我是无奈寄居的客人,你是高贵无比的王爷,我们没有交涉。" 他看着眼神温柔如水。 "梦姗,你错了,我们在共同穿上喜服时,就是夫妻了。多好,我们将在这山上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等我彻底康复,我让侍卫们各自返乡,你看到没,这山后面有几块湿润肥袄的梯田,我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读书、画画,为我做衣、煮膳,是我贤惠聪颖的娘子。好吗?" 她扭过头,画面是美,但她不想点缀。 见她久不答话,他挫败地叹了口气。 "往事介意不得,那时我不是现在的我,有身不由己的地方。梦姗,让我用以后的岁月来弥补,我真的爱你······"他说得戚戚,许多更浓情的话堵塞喉间,一时间不知怎么表达。 "冷王爷,"来山上后,她第一次直视他,"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即使不爱你,但我至少会愿意与你呆在这山上。"她是一个守信的人,哪怕是因为赌气接受了他的感情,她都会从一而终的。 "你是说是我把你推开的吗?"他皱起眉头,问。 "不是吗?"她反问。 他摇头,"不是。"真的不是,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还是那句话,他那时并不必完全属于自己。 "梦姗,现在再说那些也不能改变什么,我不可能再放开你的。"虚弱的身子突然生出无穷的力气,他抬臂,终把她紧紧抱住。 温软在怀,她清香的体息近在鼻间,他幸福得眼眶发红。 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她从身边抢走了。 她没有换气,她害怕再被硬逼吞进那种软骨散,她要保留自己的清白与尊严。 暮色从山底漫上,一点点地漫过山头,天地间,暗了下来。 两人象两座石像,静静地立着,各怀心思。 "又放天灯了。"侍卫们从各处走了出来,不知谁嚷了一句。 "什么叫又放天灯?"他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天空下,飘荡着一盏一盏的明灯,象是流动的星辰,与天上的繁星交映成辉。 "属下在山下的镇子里听人说,皇上为了给百姓祈福,每逢节气、节日,都会放天灯。今天是清明?" 一个侍卫接口道,"反正现在经常放,搞不清这是第几回了。" "真美啊!"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盏盏的天灯,豆大的泪珠从粉腮上扑扑地滑下。 那个夜时,她在贺大哥的怀里,也看过这样的天灯。 只几个月,为何恍若隔世一般? 一时间,相思象疯狂的怒潮,翻滚着向她扑来,她支撑不住,任眼泪一泻而下。 手臂感到一点湿漉,他抬起了她的脸,"怎么了,梦姗?"他心疼地低头,吻着她的眼泪。 泪水太急,怎么吻也吻不尽。 "我······小的时候,与祖母在道观里,常做天灯放了玩。"她抽泣道。 "你会做天灯?" "嗯!" "明天下山买些做天灯的器材。"他吩咐侍卫道,"梦姗,我们也做天灯放了玩。" 他宠她,只要她不离开他,为她作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器材第二天便买上山,竹簚、绵白纸,灯烛······一大堆,她欢喜地象个孩子,对着他笑了。 她确是个做孔明灯的好手,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一盏。她的灯是扁圆形的,象灯笼,绵白纸上绘着一颗颗红心,点上烛火后,心象是会跳跃般的。 到了晚上,她一共做好了十顶灯。一起在星夜下放上了天空,她站在山巅上,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六章,乱红飞过秋千去(二) 这是一个很奢侈的梦,他痴盼有一天会实现,但没敢往深处寄托过。 如果有爱,她会从天空中升起的明灯中,听到他心底里痛切的呼唤;如果有爱,她会升起一盏盏明灯,告知她还活着,现在哪里。 从没有说起过,明灯上的红心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犹如铭心刻骨的誓言。 老天怜见,这遥不可际的梦,竟然成真。 "这······奏折是何时送到的?"贺文轩握着奏折的手哆嗦着,眼睛眨了几眨,把折子中几行絮语看了又看,满脸的肌ròu一会儿颤栗,一会儿抖动。 贺东有点纳闷,"按照规例,昨晚到京的,御书房整理好,便转过来了。" "达州近日百姓响应皇上号召,民间在天气晴好的夜晚,燃起天灯祈福,天灯有圆,有扁,有方有角,还有子民突发其想,在灯中描绘出心样,煞是好看。" 几行字,贺文轩早已倒背如流。 他颤抖着,不敢喊出那两个字,但他知道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懂得天灯升起的真正意义,只有她才会绘出鲜红的心型。 这是真爱,是挚情,是海誓山盟,是天老地荒。 "达州······"贺文轩含叨着这个地名,脑子里飞旋转。达州在南朝的西南上,距离五六百里的路程,地形已高山为主,居民大部分是山民。达州盛产竹子,南朝各地制作与竹子有关的一切,都到达州购买,故达州又称竹州。 "贺东,磨墨。"贺文轩喜形于色,"我要向皇上请假几月。" 贺东瞟了公子一眼,心里面也跟着高兴。自蓝小姐失踪后,公子今儿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我写完奏折,你与贺西收拾行李,然后去刑部调捕快,要求一律便装易容,以商队的打扮出京。" "公子,蓝小姐有消息了吗?"贺东忍不住问出口。 贺文轩神秘地一笑,"她现在应该很安全。" "贺卿又要请假?"皇帝捧着贺文轩的奏折,斜睨着他。这才正常几日呀,又开始乱折腾了。 "嗯,风轻云淡,还没入暑,现在出游最佳,我想游遍南朝的名山大川。" "就这个理由?"皇帝咂咂嘴,真是这个,他会答应,只怕贺文轩要是看中某处,心血一来潮,不回来了,他损失可大了。 "不错,皇上放心,我只是散心,并非放纵自己,我定然还会回到西京。"贺文轩双目炯炯,把皇上的心思洞悉得一清二楚。 "那捎上瑾儿吧,他对腾的江山一向缺少了解,这次是个好机会,正好,你也能一路指点他的学业,游玩和教习两不误。"皇帝的算盘打得精,最重要是给贺文轩找了个盯梢的,有宋瑾在,不愁他不回西京。 贺文轩沉吟了下,点点头,"那就让太子同行吧,但皇上说好,出外一切可得听我的。" "在内,他听你的也比听朕的多。"皇帝叹息,"多带点高手,路要生出意外。文轩,希望你回京之后,心情能比现在好点。" 贺文轩意味深长地轻笑,"我想一定的。" 出了议政殿,刚在御花园边上转了个弯,便看到紫璇站在路边嘴噘得高高的。无法把她当作透明人,贺文轩淡淡地颔首。 "贺大哥,为什么不带上本宫出去游玩?"紫璇在贺文轩经过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快松开,该死的。"贺文轩裸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腕,立马浮出一个个鲜明的红痘,他懊恼地瞪着紫璇,气得咬牙切齿,"你贵为公主······怎能如此随意?" "贺大哥,这世上只有她······可以吗?"紫璇吓到了,丽容上泪水纵横,心象跌进了一个阴影的山谷,再无天日。她喜欢的贺大哥对妇人的厌恶并没有好转,只有蓝梦姗是特别的。 怎能不死心!! "是的,只有她,唯一的她,我能抱,能爱,因为我爱她。"贺文轩出口大叫,紫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无半点怜香惜玉,一甩袍袖,气呼呼而去。 独留下紫璇在风中哭泣。 清晨,东方露出鱼肚白,沾满露珠的糙尖打了个颤,守城的士兵打着呵欠徐徐打开城门,几辆装满绸缎、脂粉的马车鱼贯出城,车上的人均满脸胡须,看上去差不多年纪。 这是哪家商铺忙着哪儿赚钱呀,这么早就出城了。士兵嘟哝着,目送马车走远。 "不是说游山玩水吗?为什么要这身打扮,"宋瑾很不习惯的摸模脸上的胡须,瞄瞄窗外疾驰飞逝的风景,"为什么要赶这么急?" 贺文轩笔直地看着前方,冷冷地抿了下唇,"你惹想游山玩水,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不是,小王······"贺文轩一记冷眼射来,他忙改口,"我不一定要游山玩水,只是不想稀里糊涂的。" "怎么,怕我把你给买了?"贺文轩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这样,有买家吗?"口不能言诗,手不能提担,不懂眼头见色,除了会花银子,看着女人乱流口水,谁家愿意买个祖宗回家? "不要打击我好不好?"宋瑾呵呵一笑,"我至少能帮人家生儿子呀!啊,说笑,说笑,文轩,我们这次出去是有任务吧?" 贺文轩收回目光,神色凛然,"嗯,一个大任务。" ······ 山林茂盛,一点小雨,落在千枝万叶上,沙沙直响,听着雨不知有多大。一下雨,天就黑得快,好象刚过午膳,屋子里不点灯,就看不清楚了。 今晚,不能放天灯。蓝梦姗依然在忙碌地糊纸、扎架子,屋角已堆着十几盏做好的灯筒,这是目前唯一能她心情愉悦的事。做灯的时候,她会笑,有时还会哼歌。 冷炎半躺在c黄上看书,他咳嗽渐好,脸色看上去好多了,主要的原因是梦姗的心情好了。 他在山上备了个书室,里面有许多藏书,而这个天下第一才女最近玩物丧志,一步都没进去过。 他喊她下棋,她充耳不闻。 搁在卧室上的笔墨纸砚,她摸都没摸一下。 冷炎宠溺地凝视着蓝梦姗,到底还是个孩子,玩心重,碰到喜欢的东西,就把什么都忘了。 "绵白纸没有了,支架也没了。"蓝梦姗四下张望,手中的灯筒只做了一半。 "那就歇会,明儿天晴了,侍卫会从山下买上来的。"冷炎柔声轻道,向她招招手,"让我看看小手,天天这样做个不停,长茧没?" 她乖乖地起身,走近前,向他伸开双手。 冷炎大惊,纤纤十指上,布满了血泡,红肿不堪。他着她做着欢喜,没想太多,一刻不停地劈着竹架,手怎么会不起泡? "从明天起,不准再做天灯了。"他不舍地握住小手,不敢用力,生怕挤破了血泡。 "我要做,哪怕把手做烂了,我也要做下去。"小脸执著、倔强,丝毫没得商量。 "你不疼吗?"冷炎痛心地问。 "我疼的是心,做天灯,我会暂时忘记现在的处境,请你不要再抹杀我唯一的快乐。"她迎视着他,口气冰冷、挑衅。 冷炎无力地一笑,从c黄里拿来药膏,替她轻轻地擦拭着,"梦姗,我是你的夫君,怎么会抹杀你的快乐呢,我只是心疼你的手······这手以后还能握笔吗?" "你不是我夫君。"她一字一句地收道,缩回手,转身扶着门沿,对着外面眺望着。 雨声泣泣,天上远雷阵阵。 "响雷是不是代表这下的是雷阵雨?"她急急地扭头问。 他讶然地点头。 小脸上绽开一朵花,"雷阵雨就不会下太久,那明天一定是个好天,你记得让侍卫给我买天灯的器材。" 冷炎的唇边缓缓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夜深了,烛火磨去,静下心来细听,外面的雨声更磨了。冷炎在c黄上翻来覆去,不好入睡,近在咫尺的梦姗到发出香甜的酣声。 他忍不住掀被下c黄,走到她的c黄边。 漆黑的黑暗里,他看不到她的睡容,但他能想像得出来。在龙江镇时,她落水,病卧在c黄,他在她c黄边守护了一整夜。是不是自己就是被这张无瑕的小脸打动,然后让心沦陷了? 她睡着时爱笑,如果做到不好的梦,秀眉会蹙起,小嘴微噘,那诱人的樱色,让人很想把自己的覆上去。 一股强烈的情潮突然从脚下漫起,冷炎呼吸加重起来。耳边听到梦姗翻了个身,手下的被子空了,他想都没想,在她身边轻轻躺了下来,但他只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没有再深的动作。 医生说他的身子还不宜剧烈运动,比如与女子燕好,至少得等到一年后。 他也感到他想提气把她裹在身下时,腑中会觉着一阵阵抽痛。 罢了,不急一时,梦姗现在对他也有误会,这一年就当他是他们的磨合期。 今夜,他先偷地抱抱她。 只说是偷偷,没想到,依着梦姗,睡神很快降临,他睡熟了,直到天明了很久才苏醒,怀里的梦姗已不在。 他急忙起身。 雨后放晴,天空一碧如洗,山林比往日更显青翠。 下山购买生活用品的侍卫已起身了,其他几个在习武,项荣只手端着洗脸盆和布布向他走来。 "王妃呢?"他没有看到梦姗,心里面着急。 "在那边摘野花。"项荣眼睛随意瞟了一眼,"不知乍的,一大早就要沐浴,和她说话,她一言不发,脸拉得老长,写了张纸条,要侍卫又买灯的器材。" "她爱买就给她买吧,只要她喜欢。哦,暂时不用早膳,我一会喝药。"冷炎匆匆梳洗了下,就走向倾坡上的蓝梦姗。 倾坡上长着一大蓬蓝荫荫的小花,花芯是白色的,平时看着一般,扎成一束,才发觉野花也可以美得令人窒息。 "在和我生气?"他知道她气他昨天不声不响地爬上她的c黄,"作为夫妻,我想我有那样的权利。"俊脸不堪其负地红了。 "你没有,没有,"她抬起眼,怒视着他,把一棒花全扔到了他身上,"我们没有拜堂,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在父母面前立誓,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没有权利对我做出任何非礼的行为,而且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那如果你知情了,我可以做吗?"他打趣地问,心情一点都不坏。"我从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我认为我们是夫妻就是夫妻。" 这个问题争议个多次了。从来没有一个共同的结论。她放弃反驳,"我要求住到别屋去。" 冷炎指指几间木屋,"石屋里太冰,只能放放东西,不宜住人,能住的就这几间,你是想和项荣住,还是要与别的侍卫挤一间?"他倾倾嘴角,弯腰把一支支花拾起,扎好。 "让项荣与你住,我住她那间。" 笑意在冷炎的嘴角突然冻成了寒冰,"梦姗,我会把你这话当句吃醋的玩笑,但这玩笑我只想听一次。" 他高贵地背过身,"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一块你随意丢到别人碗里的鱼ròu。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会等到你真心接受我的那一天。" 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全身流淌的血液都是骄傲的,可以强给她名分,但强要她,他做不出来。 "那一天永远不会有的。"蓝梦姗对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喊道。 他没有回头。 一天,两人都象在冷战。是他在和她冷战,她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而他总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和风细雨般地喊着她的名字,今天,两人没有一句交接,饭是各自吃的。 他呆在屋里,她呆在山坡上,对着那几株谢零的桃树发呆。 傍晚时分,下山采买的侍卫回来了。 "这小镇的人还真有生意头脑,居然有人特意开了家天灯商铺,出售制好的天灯还有器材,这下也好,我不要分几处买器材了,一次解决。"侍卫拭着汗水,说道,"那家器材应有尽有,就连支架还漆成了几色,这是掌柜建议我买的蓝色,说做成的天灯,升空后,灯像透明一般。" 侍卫捏起几支蓝色的竹架,递给蓝梦姗。 蓝梦姗怔了下,伸手接过,几支竹架,她捏得很用力。当她抬起头时,侍卫发觉她下嘴唇被她咬出了一排齿印。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七章,乱红飞过秋千去 好看的支架,并不实用。 蓝梦姗拿起支架,回到房间,稍微一弯曲,想绷起糊好的灯筒,"啪"一声,支架断了,再来几次,还是如此。 "这家店铺是奸商,把支架涂成蓝成,是为了遮掩支架的劣质,你看,我原来的支架多结实呀,现在的太脆,一碰就断。明儿你下山,找他们说理去。"她气呼呼地找着下山采买的侍卫,向他演示两种支架子的区别,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侍卫摸摸脑袋,眼睛转了几转,惭愧地咽咽口水,"对不住,王妃,属下真没注意这些,明儿,我另给你寻一家去,买些好的上来。" "不行,"蓝梦姗象和谁杠上了,昂起头,非常的不平,"这样闷不作声,岂不太便宜他们了,我们也是花银子购买的。你一定要和他们说理去,把这些烂支架带下山,和他们换好的。银子可不能乱浪费,我们要在这山上过一辈子,没有别的来源,当然也算着花。" 站在外面,想主动休战的冷炎听了她的话一震,震过后是无限的狂喜。她终于心安下来了,接受这一切了,同意和他在这里这一辈子? "好的,王妃,属下明天就和他们说理去。"小王妃较起真来挺可爱的,侍卫有些想笑,"那你还要不要别的什么,我一并给你带上山来。" "其他就免了。" 蓝梦姗转身出来,差点撞上冷炎,"晚上山风大,你出来干吗?" 这又是一个小的意外,她居然在关心他,声音不是无风无浪,带着一丝担忧。 "我在找你。"他欣慰地伸手牵住她,一寸一寸地拉近,直到把她完全抱在怀里,"梦姗,一辈子不长,不要担忧银子的事,你想怎么花都可以。"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接话,任由他搂着回屋。 非常恬美的一个夜晚,他在灯下看书,她在糊灯筒,两人不时抬起头,回目相交,他是温柔的,她是纠结的。 "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她低头,叹了一声。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这个问题的,"他轻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擦去她满手的浆糊,来到她的卧榻边,两人相拥着坐下。 她乖巧地把头搁在他的肩上,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人活着,会有欲望,有梦想,这些都是靠努力,有朝一日会实现的。唯独喜欢不受人控制,是啊,梦姗过了年才十七岁,与成熟妩媚的女子想比,满脸青涩、稚嫩,还娇气、任性,脾气不小,作为一个成熟的男子,一个独子,也许是不会喜欢上梦姗的,可我偏偏喜欢上了,陷得很深。"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把玩着她受伤的十指,眸光灼然,"我喜欢你聪慧如湖泊般的双眸,喜欢这双会画画、会写诗的手,喜欢俏皮时上倾、生气时微噘的双唇,喜欢你开心时荡起的满脸明艳,喜欢你生气时口是心非的话语,喜欢你偶尔闪过的体贴、一点点小女了的娇媚,甚至你不能生儿育女的身子,都是让我喜欢的,我太孤单了,不想有一天你对我的爱还要分给孩子,我要拥有完完全全的你······"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难得一回的动情表白,而是因为他其中的一句话,"你······说我的身子不能生儿育女?" 她怎么不知道这一回事,一个女子不能生儿育女,她还没什么资格爱人?惶恐不安的小巷在清眸中闪烁着。 他宠溺地吻吻她的脸腮,"梦姗,这不是件事,我不介意的。" "你听谁说的?"她眨着泪眼,瑟缩地颤栗着。 "我带你回西京城时,去白云观风你的祖母,她告诉我的,因为你从小患有心病,身子经不起生儿育女的辛苦。怎么了,梦姗?"冷炎不舍地捧起她的脸。 泪水如滂沱大雨般狂泻不止,"你听着这话时,心里面在想着瓷器,才不介意的吗?"她很无理地发问。 冷炎嗔怪地替她拭着泪,"乱说,那时我已经爱上你了,我觉着有没孩子没什么,我只想要你。生孩子不只是给他一个生命,而是要付出无法想像的责任和爱。象我也有父母,可他们给了我什么?我们两个人就挺好。" 她平静下来,湿漉的双眸深究地打量着他。 这番心意表白得太晚了。 她咬着唇,心情剧烈起伏着。 贺大哥也是家中独子,她不能生儿育女,如果有朝一日能见面,也她亦不能嫁了。 多么可笑的讽刺,她竟然是一个这役可怜的女子。 怪不得祖母把她带进道观抚养,她不应懂情爱的。和谁的相遇都不应该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才醒悟? "如果能有一只魔手,可以把时光回流。我不会离开白云观,就在这里伴风吟经,了此一生。下山真的是个错误。"她悲伤地按住心口,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一团,眼神空洞无助,"你若不认识我,也许就不是现在的命运。" "现在的命运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很幸福,梦姗今晚一直在说傻话。"他疼惜地抱她坐在膝上,"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但上辈子一定做了许多善事,才让我与你相遇了。" 她噙泪苦笑,"现在下这个结论太早了。" "我的小梦姗······"他浅浅叹息,感到她在抖,浑身冰凉,他掀开被子,试探地去解她的外衣,她没有喝止。 他深深呼吸,解去她的外衣,抚平她的长发,把她塞进被子中,然后起身熄灭了烛火。黑暗里,他犹豫了一刻,还是来到了她的c黄边。 "梦姗,往里去一下。"天知道,他有多紧张,有多期待。 她没有动,好一会,他听到c黄响了一下,手边空出了半个被窝。 他惊喜万状地上了c黄,小心在她身边躺下,轻轻地把手搭在她腰间,她温顺地贴着他。 、 "梦姗,"他颤抖地扳过她的身子,呼吸急促,"唤我······夫君,就一声。" 她身子僵硬如铁,象被谁夺去了呼吸,良久,他听到一声嘤咛,"夫君。"小脸上,泪如雨下。 "我的小娘子。"他幸福地闭上眼,把她紧紧地抱着,心跳如急促的鼓点,"我一定一定要早点康复,让我们的夫妻关系名副其实。" 她贴着他的心,把手塞进嘴里,哭得更凶了。 他想她是羞涩,他想她是在向往昔告别,一点酸楚是难免的。没太往心里去,他的心里面涌上的全是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 隔天,仍然是个晴朗的天气。山外已是酷热难耐,山里面还能寻到半点荫凉。侍卫为了蓝梦姗的支架,下山去了。她把他一直送到山口,原来上山的路是隐在丛林中一条极不起眼的陡峭的羊肠小道。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的吗?"侍卫受宠若惊。 她张了张嘴,摇摇手,"没有了,路上小心。" 项荣在山边练剑,觉着蓝梦姗今天有点怪怪的。 她送走了侍卫,回过身,冷炎站在山巅,手里面握着一束野花,冷峻的面容上温柔如水。她跑过去,把身子投进了他的怀中,两人相拥着在山坡上散步。 真恶心,项荣受不了地打个冷战,心里面不由得又有些羡慕,哪有心思练剑,不时分心瞟着那两人。 "老板,你这个支架太劣质了,经不起折。"侍卫走进天灯商铺,把支架往柜台上一扔,"你看看我原先买的这个,质量都好。" 掌柜的是个外地来的大胡子,打量了侍卫几眼,接过两根支架,左左右右地比较着,然后,堆起满脸的笑意,"对不起,客倌,这支架确实不如另一支,是伙计没注意,估计拿错了货,现在我把银子退给你。" 侍卫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一摆手,"不了,你给我换成质量好的便行。" "好,好,好!"掌柜的吩咐伙计到后面仓库取货,让侍卫坐下等会,亲自沏了杯茶送上,"客倌不是本地人吗?" 侍卫警觉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是外地人吗?" "对,对,"掌柜的抚着沾满浆糊的外衫,呵呵一笑,"做生意的没个固定的家,哪里有银子赚,便奔哪里。客倌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你是保长呀,查户口呢!"侍卫的口气很不耐烦,也没动那茶,看着伙计取了支架从里面出来,接过,一扭身出去了。 "欢迎下次光临呀!"掌柜的笑吟吟地送着他。门外,一个身着山民的打柴人蹲着墙角抽旱烟,掌柜的咳了一声,打柴人背起柴,收好烟袋,哼着山歌,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侍卫。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八章,乱红飞过秋千去 天灯商铺的掌柜的又在柜台后坐了会,确定侍卫不会折回,拿起柜台上的两支支架,掀开通往后堂的挂帘,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二个男人围桌而坐,神情兴奋不已。 "大人,你看。"刑部捕快装扮成的掌柜恭敬地把支架递给贺文轩。 "让我先看。"宋瑾欲抢,贺文轩闪过,他把两支支架放在眼前,细细辨析,"是的,是······姗姗······"他欢喜地跳起,"你们看,她看懂了那蓝色,还有支架上我浅浅刻着的一个姗字,她回应地这支上刻个轩。老天······我终于寻到他了。" 激动的俊容扭曲着,他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这么有默契,"宋瑾不相信地翻了下眼,抢过支架。不说不注意,说了才会发现。果真,在支架的竹结处,极不显眼的地方,用竹刀浅浅地刻了个"轩"字,"也只有你们这种才子才女才会想出这种法子。"他服了。 "姗姗在书阁时,我们曾一起看过天灯,那时,她说如果她放天灯,便要在灯上绘一颗红心。她失踪后,我始终无法相信她会死。我就想着用天灯的法子来召唤她,如果她活着,她会懂我的意思。我给各府郡发了通知,不管是燃放什么样的天灯,都要上报。"贺文轩双手合在胸前,微闭上眼,"等了六个月,我等到了达州那封奏折,在这时里,有人燃放绘有红心的天灯,那是姗姗在告诉我,她在这里,她还活着。" 宋瑾愕然地眨巴眨巴眼,"你什么祈福、平安,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呀。" 贺文轩点头,"我只能这样子说,怕冷炎在朝中还有暗探,走漏了消息,我就真的失去姗姗了。" 他有些兴奋,应该不要几天,就能见着姗姗了。 "太傅,小王发现朝中一干大臣,你才是最奸诈的那个,把帝王骗得团团转。"宋瑾咂嘴,"不过,小王不计较,因为你所做的都是为了小王的十七妹。" 贺文轩轻笑不语。 挂帘一掀,打柴人装扮的捕快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一拱手,"太子,大人,属下发现他们的居点是在离此十多里的一座深山上,人烟罕迹,平时很少有人出现。但最近,那时被人踩出了一条小径,直通山上。属下怕人发现,只敢跟了几步。小径上有米粒、柴糙,上面定有人居住。" "做得好,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这次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出一丝差错。通知镇上陷身的各个捕快,速回店铺,今晚咱们就行动。"贺文轩双目炯炯,凛声吩咐道。 "不知山上他们有多少人手,我们冒然上去行吗?"宋瑾蹙起眉头问,"冷炎那些个侍卫能从军兵中劫法场,个个可都是高手,特别是那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项荣,很可怕的。" "所以我们要放在半夜上去,神不知鬼不觉,他们防不胜防,制他们个正着。今夜是下弦月,出来很晚,天地间不会太通明。" 贺文轩严厉的眸光穿过窗沿,看向远处的山峦,"我已经放过他一次,这次,我不会再犯君子之仁的错误。" 山中幽静、荫凉,但蚊虫很多,侍卫在附近点上驱蚊糙,嗡嗡轰炸般的蚊虫才稍微飞远了点。树丛中,一大串一大串的莹火虫排着飞梭着,一闪一闪的莹光在暗夜里格外明亮、美丽。 "梦姗,怎么还不放天灯?"自晚膳后,蓝梦姗就失魂落魄般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平时极爱的天灯堆在角落里,她都没扫一眼。 "要放吗?"她吃了一惊,醒过神,对外面看了看,"天气好象不错。" "满天星辰,伸手可及。你要哪颗?"冷炎拎起几串天灯,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她愣愣的,像傻了般,"我们在一起多少日子了?"答非所问。 "我们成亲六个月零九天了。走,我陪你放天灯去。"他牵住手,她木木地跟着。看着他擦亮火镰子,点燃天灯里的烛火,热气满溢灯筒,灯缓缓飘上星空,越来越高,仿佛与星星连在了一起。 "真美。"冷炎赞道,揽住她的腰,"只有与梦姗在一丐,我才尝到什么叫温情、什么叫快乐。哈哈,要是以前,我要做这些事,我把所有人吓坏的,特别是我娘亲,她一定以为我是疯了,不然就是她教育不成功。" "他们······现在好吗?" "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过不错的日子,只是回归普通,希望他们能适应。我不想与他们同住,娘亲讲话的态度,一般人不能承受,我不想你受我那样的苦。" 她仰起小脸,目光发直,像不认识他这般,"你内心里其实不算是个大恶人,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不提那些事,好不?"他抱着她,柔声要求,象是撒娇般。 她慢慢抬起手,回抱着他,"冷大哥······"她喃喃轻唤,闭上眼,一行无奈的泪滑下她的脸腮,"这山上是安静,但没有人气。不如你去别处重寻个去处。" "你不同去吗?"他急切地问。 "我去的,一同去的。"她苦涩一笑,"还是你先去安排,然后再来接我,你······今晚就走。"她推开他,眼里纠结、痛楚。 "那些事让侍卫们安排就好了,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他断然拒绝,看她低着头,轻笑柔哄,"来,我们放天灯。" 她别过身,纤细的肩耷拉着。 灯,一盏一盏地升上天空,她没有平时的惊喜,反到象心事重重。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闭上眼,深呼吸。 这夜,他依然拥着她入睡,只不过从她的小卧榻上移到了大c黄上。 他睡得很香,她睡得很浅。 山里面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 夜加深,星辰渐亮,下弦月羞答答地爬上山坡,给几座木屋铺上了一层银光。 项荣睡觉一向很警觉,一丝细微的声响从外面传进屋内,她蓦地睁开眼,迅即握住枕边的长剑,飞快地着好衣衫。 她缓缓把门拉开一条fèng,面容大变。月光下,上面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把几座木屋密密地围住,探身过去再看,山下火把通明,照亮了整个星空,觉着象有千军万马。 是官兵,他们暴露了,是谁告的密?上山的几个弟兄都是跟随王爷多年,出生入死,若是有人有异心,他们不可能安全出西京。只有那个蓝梦姗,可她没下过山一次,如何告密? 项荣愕然瞪大眼,想起蓝梦姗这些日子的异常,天灯,问题出在天灯上,项荣陡地意识到。 她抬脚跌破窗户,从窗中跃了出去,大喝一声,"官兵来了,保护王爷。" 其他侍卫纷纷惊醒,也没点灯,抡起刀就冲出了门。 转眼间,刀光剑影,侍卫与捕快们战到了一起。 项荣来不及敲门,直接踢开了冷炎的房门。冷炎听到声响,与蓝梦姗已穿好了衣衫,并排会在c黄边,神情很平静。 "王爷,官兵来了。"项荣抑制住惊慌,冷声禀报。 "我听到声响了。"冷炎揽着蓝梦姗。 蓝梦姗绞着十指,低着头。 "是她······告的密······"项荣一咬牙,眼中迸出怒火,她指着蓝梦姗,厉吼道,"她放天灯,向官兵的密。" 蓝梦姗幽幽抬起眼,点了点头,面如纸灰,"是的,我告的密。" "你真是够勇敢的,"项荣愤怒地闭了闭眼,出其不意地拿起剑,对准蓝梦姗就刺了过去。 "项荣住手!"冷炎喝止,怎耐项荣的剑速太快,无法收回,他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了蓝梦姗,剑尖深深地刺进了冷炎的胸膛。 "王爷。"项荣看着独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我······" 王爷是这辈子她最敬重最深爱的人,她杀了······他······ "不要伤害······梦姗······"冷炎苦涩一笑,"她是个孩子,做错了事,不要······去计较······我对她的心,如同你对我的心,你懂吗?" 鲜血从剑身,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冷炎的脸越白。 项荣呆如木雕,王爷原来是懂她心的。这样的爱,爱得很苦,爱得很傻,爱得很绝望,可是又收不回来,只能痴痴地往前栽。 蓝梦姗哆嗦地从地上爬起,她颤微微地站在他眼前,盯着那伤处,只会哭。 "梦姗······"冷炎支撑着向她伸出手,她握住,"你仍是不相信我的心吗?" "不是的,不是的······"外面杀声震天,她拼命揺着头。 "我想要江山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他不舍地抚摸着她的小脸,感到浑身的力气在抽离,"但江山与感情难两全,人不能错一步,我的小梦姗,一辈子好短哦。昨晚你劝我离开时,是不是心里面对我有那么一点情意?" 她痛苦地点头,"是,我······也不知怎么的,我恨你,恨你做的那些事,可是我······不想你死·····但······" "不要说了······这已足够,是我没有把握好。你仍是清白如玉,文轩是个好人,他会比我更爱你的。"疼痛越来越加剧,他快说不出话来了,"我······的娘子,再唤我一声夫······夫君······下辈子,我······不会再错一步了······" "夫······君······"她嚎哭地扑上扶持,抱住他缓缓倒下的身子,拍着他的脸,"不要,不要闭上眼,不要。你醒醒,我随你走,哪里都好······" 苍白的唇瓣浮出一丝留恋的苦笑,"这次······来不及了,这个诺言我带走了,下······辈子······不做王爷······我做······书生······"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抬手,拨出了剑,血噗地一声喷出,他大喝一声,合上了眼睛,一只手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冷大哥,冷大哥······"她拼命地哭叫着,抱着他的身子摇晃着,他一动不动。 "王爷,等等我······"呆立的项荣捡起地上的剑,横在脖间轻轻一抹,咚地一声倒地上,血喷了蓝梦姗一身。 "啊······啊······"蓝梦姗伏在冷炎身上,放声尖叫。 "姗姗······"贺文轩立在门边,柔声轻唤,"我来接你回书阁了。"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八十九章,乱红飞过秋千去(五) 冷炎就葬在了山上,在他的墓附近,有一个小墓,是项荣的,不管生生死死,她都将守护在她疼爱的王爷身边。 一切都是蓝梦姗的要求。 冷炎的其他属下,大部分身亡,没有身亡的也是断胳膊少腿,算不上个正常人了,他们的余生将在大牢里度过。那些从溶洞里带出来的财宝,贺文轩作主,送往国库以作朝廷赈灾的善资,皇帝估计要失望了。 冷炎的净身、宽衣、梳发都是蓝梦姗亲力亲为,每个细节她都极其神圣地完成,神情严肃,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冷炎胸前那个剑刺穿的伤口,她都用针一点点地fèng补好。 她说他喜欢这座山的幽静,住在这里做个普通的农夫是他的梦。她要了一顶紫檀木的棺材,尸身火化。一堆碎骨灰烬,她细细捧起,装在一只蓝荫园出品的瓷坛里,放进棺材里。大理石的墓碑上立着:先夫冷炎之墓,妻蓝梦姗。 叩拜时,她口中喃喃低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向谁诉。 自始至终,贺文轩一直前前后后陪着她,什么话也不说,看到那碑文时,他越发沉默了。 "太傅,你说小王那十七妹是不是傻了,从没见到一个人质对绑匪这么好过。"宋瑾同情地拍着贺文轩的胳膊,语气凝重。 今天,所有的事都已完毕,捕快们已整理好一切,只等贺文轩一声令下,起程回京。 天气非常的火热,几只蝉在树枝上嘶裂般鸣叫着,苍蝇围着人飞来飞去,怎么赶也赶不走。 贺文轩没象平常一样露出不耐的神色,心里面冷得犹如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窖。 事情的发生永远超出人的意料。原以为把姗姗救出来,就云开雾散了。非也,他有种彻底失去她的预感,这中感觉比在溶洞里看到那喜堂、那摊血迹还让他绝望。 那时,他还能想办法营救梦姗,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梦姗的远离,什么也做不了。 他离开了小镇,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沿着山径往前走着。 心,很乱,很疼。他一直在忍,不知还能忍多久,他担心下一刻倒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觉,走进了一片幽深的竹林,密密的竹叶挡住了直射的艳阳,一股荫凉透体而入。 他抬起头,意外地看到蓝梦姗站在林子中央。 "贺大哥。"十七岁的蓝梦姗象在一夕间长大了,眉宇间拧着轻愁,笑起来都戚戚的,神情中背负着许多复杂的思绪,偶然瞟过贺文轩的视线里,隐藏着浓烈的无助,但她掩饰得很好。 "姗姗,"他强撑起笑脸,走向她。自从相遇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说得多的都是关于冷炎的葬礼。 蓝梦姗笑了笑,一身素白的罗裙衬得小脸越发苍白,纤弱。 "贺大哥,你转过身去,当着你的面,我可能没有勇气说出来。"她低下头,轻轻说道。 他一怔,"那就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姗姗,随我回书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落莫地摇了摇头,"贺大哥,人生不是一朝二夕,可以躲避就能过完。你转过身去,我要说。" "我不想听。"他的音量突地提高了,脸胀得通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姗姗,没有什么事的,你随我回书阁就好。" 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那张被痛楚扭曲的俊容,一咬牙,她转过了身。 "贺大哥,你听不听,随你,但我要说。"她大口地吞了吞口水,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把旨尖深掐进ròu里,命令自己平静。 他悲痛地盯着她的背影,嘴唇剧烈地颤栗着。她要说什么,他知道,一说完,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一直都在做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真想回到当初,我与贺大哥没有在来福茶馆相遇,没有那场赌棋,我们就像是两个路人,该有多好。可命运让我们相遇了,贺大哥,这样的相遇,注定了我今生将负了你。你对我有多好,我不想用言语来表达,那太浅薄,我只把它记在心里。原谅我以前对你的偏见,原谅我做的一些傻事,原谅我的孩子所,原谅我的懦弱。四季无常,风景朝令夕改,何况人呢?在孤单绝望的环境里,心变得特别软弱,轻易地就被别人打动了。对不起,贺大哥,我已经成亲了,请把我忘了吧。"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没有一点结巴,感情没有一丝波荡,象准备了很久。 他却无法保持平静,保持风度,他冲上前,扳住她的肩,胸膛急促地起伏,"我千里迢迢来这么远,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些?我都想到的,姗姗,那没什么,我不在意,在贺大哥心里,你还是原来的姗姗。" "不要自欺欺人了,贺大哥,你是个高洁的君子,我失贞的身子已配不上你。还有,夫君他为我挡了那一剑,用他的命换苟活在世,我······不会背叛他的。" 泪,还是没控制得住,扑扑从眼帘上滑了下来。 他愕然地松开手臂,面如死灰般,一步步地往后退,然后转过身,像发了疯般冲进了竹林深处。 她说彼此要深信对方,不管隔了多远、多入,都要坚定有一日对方会回来,这期限至少是十年。 回首那些誓言,多么的可笑,他斗得过一个活人,怎么和一死人去斗。冷炎以命抵命,用这样悲绝的方式刻在梦姗的心头,谁也抹不去了。 冷炎终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梦姗。 他呢?落得一地碎成片片的心,一场没有成形的娃娃亲灰飞烟散。 什么红袖添香堪佐读,白首齐眉乐倩兮,琴瑟和鸣鸳鸯配,都成空,都成空······ 二十五岁前,他是孤单的,二十五岁后,他仍将孤单进行到底。 贺文轩踉踉跄跄地跑着,竹林深处,传来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对不起,对不起,贺大哥,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只会带给别人痛苦与伤害,不要管我了。今生,我负你,来生,你负我······"林中,她闭上眼,泣不成声。 隔天凌晨,露水沾肩,东方浅白,两队马车驶出了小镇,在十字路口,分作了两路,大队人马奔西京城,一辆轻便的马车往龙江镇。 蓝梦姗非常慎重地向贺文轩施了个大礼,又向宋瑾道别。 宋瑾一改平时嘻笑的口吻,关心地拉着蓝梦姗的手,直叹气,"路上多珍重,"他扭头对护送蓝梦姗的贺东贺西叮嘱道:"照顾好公主。" 贺文轩什么也没说,抱起她跨上马车,给她打开车窗,查看了下角落里置放的冰块,又看了看携带的水和果品,然后跳下车,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再也没回头。 两辆车渐行渐远,彼此消失在视线中。 贺东贺西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贺东不时地朝车里张望一眼,蓝梦姗保持一个姿势僵坐着,面朝后方,在别人触不及的视线外,她哭花的俏容上不住的抽动、痉挛。 马车是在十天后进的龙江镇,时值七月了,龙江镇上又在为今年的瓷器集会而忙碌,大街小巷里挤满了从各地而来的商贾,茶馆酒楼更是爆满。 蓝荫园中,徐慕风俨然已是当家人般,大事小事都是他在张罗,双荷怀孕三个月,害喜仍很严重,紧张得蓝夫人一起c黄就把满园子的佣仆支使得团团转。 蓝员外现在到落得清闲,静心研究瓷艺,一进瓷窑就是半天。 蓝怀树不习惯做个商人,他还是怀念太原的农家自在的日子。现在有徐慕风当家,他便向蓝员外告知,回老家去了。 蓝丹枫的日子照旧,绣花、扑蝶、弹琴,有许多大户人家上门求亲,她一声不吭,家人也不催促她。 蓝荫园经历了生死大劫,对许多事都看淡了。 唯一的牵挂便是蓝梦姗了。 当贺东叩响蓝荫园的大门时,只听到蓝荫园里响起一阵惊叫,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哭声,接着,便是震耳的爆竹声。 龙江镇上的人都讶异不已,这大热天的,蓝荫园办啥喜事呢! 蓝荫园,终于合家团聚了。 蓝梦姗没提发生的事,只浅浅一笑,说了句:"爹,娘,我回来了。"如同她从前自白云观回来一般。 蓝夫人张张嘴,欲问长问短,蓝员外一个凌厉的眼神把她的话吓得又吞了回去,她想了想,跑上去抱住小女儿,"回来就好,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我只想睡一下。" 这一睡,便是三天,不吃不喝,静静地躺着,眼睛紧闭,唯有潮湿的枕巾知道她曾醒来过。 在这三天里,徐慕风从贺东贺西的嘴里,把一切都问清楚了,他除了为好友叹息,其他只能做一个好兄长了。 贺东贺西并没有回西京,而是把以前贺文轩租住过的小院落购了下来,重新粉刷、整理,把小院建成了一个雅致的小别院,两人仍住在以前的房间里,卧房和客房空着,偶尔,他们来蓝荫园找徐慕风玩,顺便看看蓝梦姗。 蓝梦姗的梅园有点冷清,七月时节,无花有叶。她要么和爹爹泡在书房里聊天,要么就是陪着双荷散散步、和大姐说说话。看着双荷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她比谁都开心。 后天就是瓷器集会了,蓝家这次拿出了祖传手艺,相信在瓷器集会上一定会大出风头,徐慕风为此都忙了几天几夜了。 这时,街头巷尾,戏楼的伙计忙着张贴海报,名闻京城的江家班又要来龙江镇献演了,消息如风一般刮进了蓝荫园。 蓝丹枫坐在花树上刺绣,手一抖,针刺进了手指,一滴血落在了绣匾上。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九十章,乱红飞过秋千去(六) 明明大了三妹好几岁,还是习惯来找三妹拿主张。蓝丹枫无法保持平静,心乱如麻,月上柳梢时,来到了梅园。 蓝梦姗让嫣红在收拾衣衫。 "大小姐,"嫣红见蓝丹枫进来,停下手中的活计,给她倒了茶,识趣地退了出去。 "三妹,"蓝丹枫坐在蓝梦姗面前,怅然若失地对着灯花,"江家班要来龙江镇了。" "嗯。"蓝梦姗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妹夫说······他要来蓝荫园拜访爹娘。"蓝丹枫叹了口气,求助地拉住蓝梦姗的手,"我该怎么办呢?" "你想见江班主吗?"蓝梦姗问。 蓝丹枫脸无助地拧成一团,"我不知道,我想见可又怕见,见了后又如何呢?如果他再能一次不告而别,我······再也承受不住的。" "不会的,大姐,没有人会错过第二次。如果心里面仍有他,就别让他乱猜,也别折磨他,相信他的诚意。我在西京城里遇见过江班主,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花心的男子,只是对情感有点误解。红颜知己无数,大姐在他的心里却是唯一的。" "唯一的又怎样,难道以后我一直要活着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的日子吗?"蓝丹枫委屈地叹了口气。 蓝梦姗淡然一笑,依进大姐的怀里,"大姐,不要要求那么高。能嫁给心仪的人,你不知有多幸福。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象泡在蜜里一般。我很羡慕你与二姐。" "三妹?"蓝丹枫讶异地推开蓝梦姗,发觉她已是泪水盈眶,"我见过那位贺公子的,有才有貌,对你很是在意,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大姐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江予樵的逃婚可能是她经历的最悲苦的事,其他风雨在爹娘的遮蔽下,她没有经历一点,不象她和二姐亲身体会过什么叫生,什么叫死,什么叫火,什么叫冰。 "我们之间没什么事,他把我当妹妹一般。大姐,江班主来了,喜欢他就给他一次机会,嗯?"她拭去眼中的泪,俏皮地眨眨眼。 "好,那三妹你呢?" "我要住进白云观里,这辈子,我······不嫁人的。"她被两位杰出的男子深爱过,也朝夕相处过,尝过情的滋味,虽然无果告终,但不遗憾了。 "你要出家?"蓝丹枫大惊。 "我觉得那是一件不错的事。"蓝梦姗笑,笑落了满眼的泪。 瓷器集会的前一夜,江家班由两艘浩浩荡荡地开进码头,戏楼出动了所有伙计搬运器具,龙江镇上的居民站在岸边围观,疯狂得让半个天空都燃烧了。 当晚,江予樵便来到了蓝荫园拜访,徐慕风与蓝员外出面接待的。幸好有徐慕风在一边打圆场,不然江予樵真是羞得无处藏身。 蓝员外板着个脸,蓝夫人从外面跑进来含沙射影地说他是个负心汉,周晶的死也怪罪于他。 他听得是满身大汗,只是不停地应着"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请伯父伯母原谅予樵。" 徐慕风看不下去,冲微笑旁观的娘子一使眼色。双荷会意地点点头,出去了一会,蓝丹枫随她走了进来。 如同是烤炉里刮进了一阵清风,江予樵痴痴地看着梦寐以求的佳人,激动得双手直颤。 蓝丹枫也好不到哪里去,什么矜持,什么惩罚,什么气恼,都随风而去,三妹说得对,能嫁给心仪的男人,是件幸福的事。 谁没有犯过错?改过来就好,以后珍惜她便行。 不计较了,她迎视着江予樵,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心一时一刻都没离开过他。 徐慕风摸摸鼻子,牵着行动不便的娘子,回园补养去了。 蓝员外和蓝夫人相对一眼,叹口气,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呀,也走了。 所有的人一离开,江予樵与蓝丹枫就抱在了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铁要趁热打,江予樵当晚就向蓝员外提了亲,要求三日后成婚,江家班完成演出前,他要带新娘同行。他在西京城已置好了宅院,等着女主人回家呢!以后他会专心写剧本,他会找一个能干的副班主,专门负责演出的事,他再也不愿东漂西泊,他倦了,只想与娘子呆在一起,形影不移。 蓝员外说三天怎么来得及备嫁妆,还有亲戚们也来不及通知呀! 双荷笑了,爹,何必在意那些,我出嫁时,身边都没第三人,我和慕风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 蓝夫人怒斥,傻丫头,你还敢说,我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没计较,这次不同,不过,老爷,三天是仓促,但也能准备得差不离。 唉,二十多岁的老姑娘总不嫁人,是娘亲的一块心病,难得有人要,快快嫁了,免得夜长梦多。 蓝员外耸耸肩,不再阻挡。 江予樵当即跪地就以女婿的身份,大礼参拜岳父岳母。 蓝夫人心里面有点不舍,"老爷,丹枫嫁了,双荷要生孩子了,梦姗有人在惦记着,女儿们都嫁得不错,我应该高兴呀,可为什么我总想哭呢?" "你是个cao心命,你身子若行,我们再生几个?"蓝员外一本正经地说。 蓝夫人脸一红,瞅瞅女儿们都很远,没人听得见,才放下心来,"老爷,要死了,说这种昏话,都一把年纪了。"不过,心里面挺美的。想想自己是幸福,夫君没有立二房,还和她一起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去? 蓝员外见她咧着嘴偷乐,心想如果她知道自己也尊为王妃,不知会什么样?不过,那个身份,他不乐意提及。 徐慕风在忙瓷器集会的事,顺道又要开始忙婚事了。蓝员外要求一切都准备二份,上次双荷没有婚礼,这一次一同补办。 双荷说,挺着肚子做新娘会让别人笑疯的。 人人都在忙,没人有空理睬她的话,她只得找上另一个闲发发牢骚。 梅园里静静的,蓝梦姗在认真地抄写经书,一笔一画,慎重无比。 蓝双荷坐了一会,说道:"三妹,贺公子这次陪太子来参加瓷器集会,然后再参加姐夫的婚礼。" "嗯。"蓝梦姗没有抬头。 "三妹,你到是说句话吗?"蓝双荷抢过蓝梦姗的笔,急了,"冷炎死了,你难道要为他守贞一辈子?"想想都心疼,三妹才十七呢,还是个孩子,就背负了那么重的痛,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 蓝梦姗无意解释她与冷炎之间的事,往事都已归于尘埃。她懂贺大哥的心,但她不能嫁他的,有许多说得出的理由,也有许多无法启口的根源。 今生,注定要错过。 "我会见贺大哥的。"她说话了。 "只是见风?"蓝双荷火大了,"三妹,不管你说什么, 在我眼里,冷炎就是一恶魔,我亲眼见识过他的残酷。贺公子是君子,是才子,你若舍他而就冷炎,我保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这样子任性,怎么对得起人家贺公子?他为了你才去从政,为了蓝荫园,为了我和慕风,为了你的被掳,他付出多少,你知道吗?" "因为知道,我才不嫁。"蓝梦姗苦涩地倾倾嘴角,"以后,我会在长明灯前为他祈福的,爱他的女子很多,只要他肯卸下心防,会幸福的。" "三妹,你在说什么傻话,是不是你患上了什么病?"蓝双荷想破头也想不通。 "我没患病,一切都很正常。"如果能病了,或者傻了,该有多好,至少心就不象这般抽痛得象刀铰般。 "那一定是我病了······"蓝双荷拍拍头,自言自语地往外走去。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九十一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一)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距离产生美感,距离能测人心。江予樵与蓝丹枫误会消除,尽释前嫌,爱得比从前还有深,还要真。江家班的演出,江予樵根本无心过问,他与蓝丹枫一点光阴都不浪费,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说不尽的情话绵绵,恨不得把这分别的三个月全部补上。 蓝员外夫妇觉着这两人好得也太有点过了,儿童不宜呀,但想想明天就成婚了,索性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皇家大队人马是傍晚到达龙江镇的,礼炮轰隆,鼓乐齐鸣,五十里内都听得分清。 从这一刻,蓝梦姗的心就紧紧地揪着。她对自己说要平静,可怎么也做不到。 她走出梅园,出了后院的角门,沿着运河的河堤漫步,想起去年的这时,秋雨绵绵,贺文轩撑着伞,倨傲地昂起头,要求自己嫁给他,她反过头狠狠地把他羞rǔ一番,他伤心地走了,伞都没要,淋着一天的雨。 点点滴滴,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谁曾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呢?他们会相爱,他们会别离,他们现成陌路。 她的拒绝是对的,是否冥冥中她已预见到现在这样的结局? "三小姐······"娇白焦急地四下张望着,看到河岸上一抹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快回来,家里来了客人,说是你的朋友。" 来了,他来了。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终是要见的,不然显得太无礼。"嗯,知道了。"她抬手整理发丝,随即又把手放下了,女为悦已者容,她现在为谁妆扮? 佛祖面前,无需多此一举。 她自嘲一笑,抬步往蓝荫园走去。园子里,蓝夫人象热锅上的蚂蚁,紧张得团团直转。 "姗儿,你可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皇宫里的人认识的?那个太子一口一个十七妹,怎么回事?" 宋瑾也来了,这也好,蓝梦姗舒了口气。 "娘亲,这话很长,以后说给你听。"她抱了抱蓝夫人,跨进正厅。 厅中,坐着一群男人,爹爹、两位姐夫,身着便装的宋瑾,还有————贺大哥。心跳窒息,呼吸不畅,她笑得很艰难,这才分别了数月,已觉着象沧海桑田般,以后长长的一辈子的清灯黄卷般的日子如何过? "贺大哥,太子,你们来啦!"她盈盈欠身,轻声问候。 "叫皇兄。"宋瑾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心地瞟了下蓝员外,"事实,小王也是她兄长,对不对,员外?" 蓝员外不动声色地回道:"按照年岁,是应叫声兄长。" 宋瑾笑了,"姗儿,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自别后,连封书信都没有,还要小王这次特地请命父皇,硬要替他来龙江镇主持瓷器集会,才能见你一面。" 蓝梦姗大方地走到贺文轩身边坐下,俏皮地倾倾嘴角,"我若写信,路上耽搁的辰光怕不止数月,我知道兄长要来,所以把思念的话都放在肚中,一会我亲口说给你听。" "我们史妹还真的默契。啊,员外,这蓝荫园小王是耳熟能详,却从未参观过,能不能带小王参观下?"宋瑾对着一直沉默着的贺文轩挤挤眼,大声说道。 蓝员外点点头,"当然可以,太子,这边请。" 没有人点破,一行人鱼贯走出正厅,把偌大的空间留给再次相见的贺文轩与蓝梦姗。 "姗姗······"这样的一个名字,硬在喉间,好不容易才喊出口,嗓音沙哑到不行。 "贺大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园子。"两人相对,度秒如年,能说什么呢?她微笑起身,热情相邀,尽主人之谊。 黑眸如深邃无波的海洋,微微泛起温柔的浪花,他点头,欲牵她的手,她已走出了正厅。 "我的园子叫梅园,因为这几棵百年的老梅树而得名,别看它们年经苍苍,一到冬天,满树的花苞,开得很是茂盛,香飘几里呢!"她领着他前前后后地参观着,"这是我的卧房,那边是书室,中间是起坐间,很密封,寒冷的夜里,只要置两盆炉火,就可以暖如三月般。" 他含笑倾听着,信手拿起桌上的书,是本经书,经书的下面是本《书阁漫话》。 他一怔。 她抢过书合上,"你送我的那本没带回来,这······本是我回来后带来的。贺大哥,来,我们去后园看看。" "姗姗,"他拉住了她,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心,"想我吗?" 她的身子摇晃了下,故意笑得很轻快,"想呀,当然想呀,我也想皇兄,也想紫璇公主,这次,她来了吗?" 贺文轩失望地闭了闭眼,落莫地松开她,"她来了,现在行宫里。" "嗯,那我明天去看看她。贺大哥,你来,我们家后园也很漂亮的,大姐那一院的枫树现在红得象火······" 他打断了她,"姗姗,你的想法一点改变都没有吗?"他真的好痛。 她低下头,无助地搓着腰间的丝绦,"贺大哥,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不要再提好吗?" "我怎能不提?"他握住她的双肩摇晃着,"你抬起头,看看我,我是个活人,能呼吸,会说话,难道你也要我长埋到地下你才能心动吗?人非糙木,孰能无情。你与他一同生活了六个月,他珍爱你,疼惜你,又为你而死,你念着他的好,我不怪你,我可以等,等你恢复理智,等你清醒,等你想起我们的从前。姗姗,你的心呢?" "贺大哥,我配不上你······" "就是那个该死的贞节吗?我不在意,不在意,姗姗,那个鬼东西比人重要吗?你好端端站在这里,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姗姗,贺大哥不铁打的,不坚强,这一阵,我真是度日如年般。我们不赌气,也别说任性的话,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拼命地眨着眼,把泪意生生眨了下去,她不哭,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哭,不能心软,她硬起心肠说道:"贺大哥,我们去后园看看吧!" "你······真是铁石心肠······你对我十年的感情都不抵与他的六个月吗,你这情感也太轻微了,我不信,我不信······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他冲上前,把她嵌进怀里,低头欲吻她,她闪躲着,"人是擅变的,因为我爱上了冷大哥。" 他僵硬地立着,俊脸雪白,"你······说爱他?"他不敢置信。 "死了也要爱。"她说得坚定,指尖在颤抖。 唯有让贺大哥死心,他才能接受别人。 他痛楚地摇着头,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她没有追上,他没有回头,不知道在他出门之后,她哭成了个泪人样。 梅园外的一棵松树下,立着一个娇美的女子,他认得,那是她的大姐蓝丹枫。 "贺公子,我在等你。"蓝丹枫迎上前,看看他的表情,心里面什么都明白了。 他强打起精神,对她点了下头。 "三妹仍没改变心意吗?"她揪心地问。 他悲痛地苦笑。 蓝丹枫哭了,"她才十七岁,就要侍奉佛祖终生,这太残酷了。"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 "你不知道三妹要进白云观修行吗?" 细长的唇角紧抿,双眉耷拉着,七魂少了六魂,身子成了具躯壳,"我信了,她真的爱他······" 心悠悠地直坠谷底,着地,平静,无声无息。 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以后,天不会再是蓝色的,纵使燃放千盏万盏天灯,也找不回希望了。 紫璇没等蓝梦姗去行宫找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那时,宋瑾一行刚刚告辞,蓝家人忙得没人招应她,蓝梦姗只好亲自接待。 她看着蓝梦姗表情酸溜溜的,"为什么只举行两场婚礼呢,你和贺大哥的婚礼一并举行得了。" 蓝梦姗给她泡了杯兰雪茶,轻笑,"不要乱说,我和贺大哥是不可能的。" 紫璇瞪大了眼,"为什么这样讲?"心里面紧张得快喘不过气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九十二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二)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集会已散,喜宴撤去,宾客尽欢,新人送入洞房,蓝荫园中好不容易恢复安静,一帮人却齐集到正厅,个个面露忧色地看着贺文轩。 他扬扬俊眉,挪谕地轻问。 现在,一帮朋友都成双成对,独他对影成双人。 "贺公子,真的是对不住,小女她已经走了。"蓝员外手中捏着一封信笺,过意不去地直叹气。 "那鬼丫头不知怎想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想着进道观修行。"蓝夫人跺着脚,感到养女儿实在是件太痛苦的事,cao心完一个,另一个又不安份了。 "哦,我知道。"他站在窗边,看着马车出了蓝荫园,她眼里的留恋,她的无奈,她的心痛,他都看在眼里。"没有关系,尊重她好了。" 不然能如何?用绳索把她绑住吗? 心底如黄莲,爱意似落花凋零,骄傲如他,脸上不会显出一丝痕迹。 "文轩,如果难过,小王这肩借你靠一靠。"宋瑾很大方地拍拍肩膀。 江予樵拥着新娘,自己这一团喜庆,越发衬得文轩的孤单,而文轩是为蓝家着想最多的一个,最后落得这样的凄凉,他同情地拧起眉头。 "三妹是个孩子,心里面有结,你体谅点。"徐慕风说道。 深呼吸,他轻笑如风,"你们都怎么了,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好啦,新人们都回房去吧,太子你回行宫,我回我的小院。" 贺文轩话间还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志,几个身着禁卫军装束的男子十万火急地跑了进来。 "太子,请速回宫继位,皇上他······昨夜子时已驾崩。" 宋瑾眼前一黑,跌坐在椅中,"太傅,小王该怎么办呢?"他要做皇帝了吗,不会吧,他还什么准备也没做呢,他还想逍遥几年,一切怎么会这样快。 "太子不要紧张,镇定点。"贺文轩冷静地握住他的手,"为恐意外,我们这就回京。所有的事你不要多想,自有内务府的丞相、尚书为你担着,你只要打起精神就行。" "你呢?"宋瑾惊恐地追问。 贺文轩闭了闭眼,"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宋瑾长吁一口气,这才高声吩咐:"来人,起驾回宫。" "吾皇万岁万万岁。"来迎接的禁卫军和大臣在蓝荫园外黑压压跪了一排。 贺文轩站在夜色里,仰望着远方,哪颗星星下面是白云观? 皇上驾崩,龙江镇上的所有官员都回西京城奔丧。这是自有瓷器集会后,第一次龙江镇冷清得这么快。 三日后,江家班演出结束,器具一一装上大船,江予樵携新妇跪别蓝员外夫妇,回西京居住。 关于他们演出的剧目,足够龙江镇的居民回味半年。 时序继续,四季更迭,春花,夏雨,秋实,冬雪,一日一日地翻过。 徐慕风打理蓝荫园的生意越发顺手了,他现在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瓷商,蓝家的瓷器获新皇特准,允许销往邻近的几个国家。 蓝荫园渐渐地跃居南朝富商的首位。 哦,说起新皇,虽然他在金殿上闹出许多笑话,但总体情形不错,这一切归功于他的首辅贺文轩的相助,还有他新立的皇后————风雨阁书商的女儿,脸圆圆的,见人三分笑,一笑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不是个大美人,可是把新皇吃得死死的。新皇为了她,改去好色的习性,现在简直成了天下第一专情男子。 有了这位俗人皇后监督,新皇勤政爱民,贺首辅才能稍微喘口气,偶尔出京到龙江镇附近的一座道观,与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子下下棋,喝喝茶。 这个偶尔渐渐地发展成每换一季就来一次,白云观的观主一叹,索性为他建了个小院,方便他来时居住,蓝荫园每年捐的银子可不少,这花的是个小钱。 两人的关系一直是西京人乐此不疲的话题,有人说他们是知己,有人说他们是好友,有人说他们是兄妹。 反正君未娶,妾未嫁,一切都皆有可能。 皇后对新皇说:首辅不小了,是否该给他张罗婚事,紫璇小妹都等了他好几年了。 新皇拿出帝王的威仪,严肃地说道:亲爱的皇后,你什么都可以cao心,唯独首辅的婚事你不必过问,随他单身到几时是他贺家的事,与咱们无关。至于紫璇,联另有主张。东朝一直欲与我朝联姻,朕看紫璇有母后的风范,让她去,不负朕所望的。 唉,唉,对于一个痴心人,只有远离才能让她忘却从前,开始新的生活。 皇后捉挟地一笑:皇上,你好象有点偏心哦。 新皇搂抱住皇后:亲爱的皇后,如果有朝一日你见到朕的另一位小妹,只怕你比朕还有偏心!她的心里呀,那结该有多复杂,都过去三年了,怎么还解不开呢? 三年,徐慕风与蓝双荷的儿子都会颠颠地在蓝荫园中撒着欢地跑了,小嘴喊着:外公、外婆,嗓门大得镇头镇尾都听得见。 江予樵也让人从西京城送来口信,说丹枫怀孕二月,不宜远行,今年的新春,只好在西京过了。 蓝夫人一接到口信,急了,"丹枫是第一胎,身边没个照顾,怎么行呀?我不放心,得去西京城看看。" 蓝员外抱着外孙从外面进来,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你没出过远门,一个人可以吗?" 徐慕风在外面接话,"那就找个人陪同好了,三妹对西京城最熟悉了,就三妹吧!" "嗯嗯,人家贺首辅来看望她多次,她也该回拜下。"蓝双荷在一边帮腔道。 "可那个固执的丫头肯去吗?"蓝夫人拿不定主张。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蓝员外慢悠悠地说道。 蓝夫人被他们一激,第二天就去了白云观。 真没天理啊,终年吃素,怎么能养出这水样的肌肤呢?双十年华的蓝梦姗比三年前又美了几份,眉宇间宁静清灵、飘逸,不经意的掠过一丝小女人般的娇媚。 "娘亲,你怎么来了?"三年来,家人给了她完完全全地空间,从不打扰她的清静,唯有贺大哥,不在意这些,常无预期地闯上山来。 贺大哥,贺大哥是她心底里的痛,他再没提过亲事,也没听说他与某位女子走近。他一次次地来山上,当她是位相谈甚欢的好友,偶然小住。 她不忍拒绝,可再这样下去,她注定要耽误他的。 但她何从启口呢? "丹枫怀孕了,身子很不适,身边没人照顾,你二姐与姐夫要忙生意民,你爹爹要带外孙,没有办法,只有我去跑一趟,可我大字不识一个,又没出过远门,娘只能来求你了,姗儿,你陪娘亲去一趟好吗?"蓝夫人在女儿面前向来无形象可言,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惜涕泪俱下。 "娘亲,你别哭呀。二姐陪你走几日,挪不出时间吗?" "慕风忙不过来,她得帮帮他,现在又值年关,哪里有空呀!你没事,念经可以在路上念,就几天,好不好?" 蓝梦姗叹息,心里面好难,她是很闲,可是那是西京城呀,贺大哥住在那里,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她不敢去。 好不容易才武装到现在,一到西京城,她怕自己会丢盔卸甲。 "娘亲,你不要担心。大姐夫家里佣仆很多,他那么疼大姐,大姐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的。" "再好有家人好吗?这不是做家事,让别人做就行了。你没做过娘亲,不懂怀孕的辛苦,这时候,孕妇很可怜的,最想念的就是家人陪伴。你······怎么一点姐妹情份也没有呀,这经你念哪去了?"蓝夫人壮起胆,音量提得高高的。 蓝梦姗心里面一阵凄楚,这辈子,她都没可能做个娘亲了。 "娘,你别说那样的话。你若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她投降了,她的心结不重要,家人重要。 一别三年,西京城变了吗?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九十三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三) 两天后,蓝家的马车缓缓驶进西京城,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江予樵从里迎出来,欣喜地扶出岳母,当他看到还有一个人跨下马车时,不敢相信地直眨眼。 "大姐夫,我变得你都快认不出来了吗?"蓝梦姗戏谑地笑问。 "不是,不是,娘子,你看谁来了?"江予樵扭头对着里面大叫,心里面震了一下,不知文轩可知贵客驾临? 蓝丹枫走出来一看,"三妹······"她哽咽地上前一把抱住最心爱的小妹,"路上累吗?" "还好!"蓝梦姗凝视着大姐,怀孕让她清瘦不少,"小娃娃很调皮?" "是有一点。"蓝丹枫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一定是个小子,只有小子才调皮,双荷怀孕时也是这般。"蓝夫人激动得两眼放光。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不要站在外面,快请进。其实我想生个姑娘,性子文文静静的,知书达礼,象她娘亲最好。"江予樵毫不掩饰升做父亲的欢喜。 "头胎是个姑娘也不错,以后再生儿子不迟,早晚的事。"蓝夫人小心翼翼扶着大女儿,跨过门槛。 可能是娘亲与小妹一同来了,蓝丹枫特别开心 ,居然今天害喜的情况好了许多,午膳吃得很顺利,下午时分,精神不错,提议陪娘亲与小妹一同去夫子庙逛逛。 恰逢年节,夫子庙夜晚的集市直到半夜才散,晚上灯火辉煌,逛街的人很多。 挤身在人流中,前尘往事不由自主地就涌上了心头。娘亲与大姐兴致勃勃地边逛边议论,没有人注意到蓝梦姗脸上露出的忧伤。 昨日清昔在目,只是情意不再,空落得几声唏嘘。 西京城风气开放,街上,对对情侣,双双夫妻,牵手同游,恩爱之情溢于言表,路人司空见惯,并不分心多看一眼。 前方有一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时有锣鼓声从里面传出。 蓝夫人爱追个热闹,挤进去一看,原来是玩杂耍的。一个男子手拿一把刀,对准一个俏俏的姑娘砍下去,姑娘的手臂被生生砍断,鲜血洒了一地,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但就那么一刻,男子手一挥,姑娘的袖管里又生出了一只新的胳臂,地上落下的那手臂和鲜血都不见了。 掌声如雷般响起,围观的人直赞好神奇,太神奇了。 卖艺人拿着一只瓷盆伸向行人,铜钱如雨点般落下,"当"地一声,瓷盆里放进一锭大银。 众人都惊住了,纷纷抬起头。 一点都没有预示,贺文轩就这样生生地撞入了蓝梦姗的眼帘,只不过他没有看到她,他在对着卖艺的女子微笑着,笑意如沐春风,温暖而又和煦。 卖艺女子不觉得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是贺公子!"蓝夫人扭头就找小女儿。 蓝梦姗早已别过脸去,回过头时,脸上已一派平静。贺大哥对陌生女人从来都是冷漠相待,恨不得驱之千里,只有他喜欢上谁,才会露出这样温和的轻笑。 贺大哥心房被人敲开了,她该替他高兴,对不对? 可为什么心里面疼得如撕裂一般呢? "三妹?"知妹莫如姐,细心的蓝丹枫握住三妹的手,"可能贺······" "大姐,走了这半天,有点累了,我们去喝杯茶,好吗?"她打断大姐的话,笑道。现在没有勇气上前去打招呼,面是迟早要见的,但不是此刻,她需要静下来,好好地整理一下心情。 "嗯,好!"蓝丹枫无奈地点点头,直后悔来逛这个街,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 "贺公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卖艺的?"蓝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瞧我们家姗儿都胜过她百倍,瞎了眼啦!" "娘亲,你到底在说什么。"蓝丹枫急得对她直挪嘴,蓝夫人这才看到蓝梦姗脸都没了血色,忙噤声。 三人挤出人群,向路边的茶馆走去。 "姗姗?"贺文轩正欲上轿,他随意一抬头,看到人群中有抹熟悉的背影,心里一颤。 蓝梦姗浑身的肌ròu都僵住了,她拼了命才自如地回过头,笑靥如花。 "贺大哥,别来无恙。"她故作意外地招呼。 "姗姗,真的是你,你来了,怎么不回书阁?"贺文轩三步并作两步,不顾众人的瞠目,也没看到一边的蓝夫人与蓝丹枫,他紧紧地抓住蓝梦姗的手。 "我午膳前刚到的。"她欲抽回自己的手,他握得太用力,根本无法得逞,"贺大哥,别人都在看呢!"她小脸微红,低声提醒,幸好今天自己没有穿道袍。 "那也应该先回书阁呀,走,我们回家。"他欣喜万分地拥着她,招手让轿夫过来。 他想过,如果有一天姗姗肯走出道观,必是心结解开。又逢落雪时节,长夜漫漫,燃香围炉,执手相拥,这样的情景如芳香的美酒,他只愿长醉不愿醒。 "贺大哥,我现住在姐夫家中,我······娘亲也在这里。"她小声说道。 他这才注意到另外两人,忙不迭地施礼,礼貌地问好。 "贺公子,我们姐妹难得团聚,还是让三妹住在我家吧!"蓝丹枫知道蓝梦姗的心思,解围道。 三年前,三妹是一个俏皮、任性的小姑娘,三年后,她早在周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蛹,轻易不会破茧而出。 "书阁离江宅不远,你们聊得再晚都没关系,我来接姗姗就好。"贺文轩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根本没想到当着人家娘亲的面,把未出阁的女子接回家,这于礼不合,他死心眼地认为书阁是姗姗的家,哪有到了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天气寒冷,还是不要两边跑来跑去,三妹暂时不走,日后有机会相见的。"蓝丹枫坚持得很含蓄。 贺文轩想说他不怕寒冷,可看看蓝梦姗一脸意兴阑珊的样,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 不过,他平生第一次厚着脸皮,不等人家相邀,蹭了次白食。目的就是想与蓝梦姗多呆一会。 江予樵坐在席上,失笑摇头。 席散,他又留下说话。蓝夫人不知打了多少个呵欠,蓝梦姗婉转地提醒又提醒,他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蓝梦姗把他送到大门口,经过一处树荫处,他忍不住抱住了她,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姗姗,随我回书阁······" 这样的夜晚,他等了三年,没有说出口,但在心中时时记挂着。 "我这里空了三年,它很冷很冷·····"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即使你为他守孝,三年也过了。姗姗,别再漂了,回家,回家·····" 他仍以为她深爱着冷炎,心里面酸却无法妒忌。 她咬着唇,不敢接话,怕自己会哭出来,硬生生从他怀里挣扎开,"贺大哥,走好!"然后转身就跑进了厢房。 怀中一空,温暖的身子化作一缕寒风,他仰面苦笑。 她对冷炎的爱真的是海枯石烂吗? "姗姗,不管再有几个三年,只要能等到你回头,我·····就会等下去······"夜风吹来他无奈的喟叹,她心一紧,掩上了房门。 蓝夫人坚持不住,先睡了,蓝丹枫在灯下做着一件婴儿衫,边和蓝梦姗有一句没一句的一个讲着话。 蓝梦姗惊奇不已把做好的一件婴儿衫放在掌心里比划,好小哦,只比掌心大一点。"能穿吗?" "能,婴儿生下来好小的,粉嫩娇弱,惹人怜爱。"蓝丹枫脸上荡出母亲的光辉。 "我真羡慕你与二姐。"蓝梦姗脱口说道。 蓝丹枫停下针线,"为什么要羡慕?三妹,你尘缘未尽,念再多的经也没用的,贺公子等了你三年,你的心就是石头也会融化的。你们成亲,也就可以生个小娃娃的。" "我生不了小娃娃。"蓝梦姗幽幽地叹了一声。一个女子深爱上一个男子,最恋慕的方式就是渴盼被他拥有,为他生儿育女。 "为什么?" "我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病,注定我一辈子无法生儿育女。"她耸耸肩,说得轻描淡写。 "你那病在初潮后就可以带走了,早好啦!" 蓝梦姗愕然地瞪大眼,"谁······谁说的?" "祖母呀!我那时陪她在山上,她说起的,不然她也不会同意你来西京。" "可她告诉冷炎说,我不能生孩子的。" "那是她看出冷炎性子阴冷,不适合你,故意这样说来击退他的,不过,那人是坏,对你到是至情至性。三妹,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贺公子的?你和冷炎到底成亲没?"蓝丹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三妹的神情,追问道。 蓝梦姗象根本雕似的,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〆﹏、糯米TXT论坛≈◆QQ精灵◇丶为您手‖打╰╮ 第九十四章,只有相思无尽处(大结局) 爱的本质,是一种考验。考验彼此的明暗人性,考验时间中人的意志与自控。贺文轩心里面很思也很痛,但他想他一定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既然认定了姗姗是一生挚爱的人,他就什么都愿意付出。 三年的等待,等到了姗姗踏进了西京城,这就是一种回报,他不该心急的。经历过人生的生死别离,姗姗心里面糙木皆兵,他要有无限的宽容和耐心来等着她慢慢走过来。 一夜没睡好,他依然起了个大早,赶到江宅。 蓝梦姗比他更早,她进宫去了。 蓝丹枫说不是皇帝宣召,是她自己主动进宫的。 他一楞,立即掉头往皇宫奔去。 "这位妹妹我好象见过。"亲和的皇后拉着蓝梦姗的手左看右看,觉着眼熟。 蓝梦姗挪谕地倾倾嘴角,"某天,我与皇兄去风雨阁购书,是皇嫂为我们结的账。" 贺文轩去外地看望她的爹娘,把她送进东宫,她陪新皇逛街,第一次看到花心的他暗恋一位平凡的女子。 皇后脑中一亮,《龙阳十式》,她取笑地斜睨着神情有些微微不自在的皇帝。 "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干吗呢,姗儿远道而来,我们应热情地招待才是。姗儿走,陪皇兄用早膳去。"宋瑾咧咧嘴,顾左右而言他。 皇后捂嘴轻笑,"知道了,你们兄妹是嫌我这做大嫂的碍事,罢了,你们叙旧,我走人。"蓝梦姗一大早进宫,不会只为问候的。这位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十七公主,并非俗流。 她对宋瑾挤了挤眼,笑着走出寝宫。 整天与人精一样的官员打交道,宋瑾也多了几份城府。他没象从前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只是与蓝梦姗随意聊着家常,似乎他一点也不好奇她的来意。 越是这般随意,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两人走进暖阁,对面坐下。蓝梦姗犹豫了会,抿抿唇,抬起头直视着宋瑾,"皇兄,听说西京城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 "是的,宫中不仅有地道的中医,甚至还有一位西洋过来的西医呢,医术也高明。谁身子不适?" "那请皇兄找一位来为我诊治下身子。"粉嫩的脸颊不觉绽开了一丝红晕。 "你?"他看着她粉红娇白,不太相信。 宋瑾随即宣御医院最好的御医过来。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拎着医箱小跑步地赶过来,诧异地扫视着厅内,病人在哪? "皇兄,你先去忙国事,我······我想与御医单独呆一会。"她轻声要求。 宋瑾有些委屈,他还想表现出兄长的体贴和关爱呢,这下没机会了。 鼻子一摸,出了花厅,忙什么国事,在外面等着听结果好了,不然心难安。 "公主的脉搏稳健、清晰,没有大碍呀?"老御医望闻问切,什么法子都使上了,没诊出一点病因,头上急得冒汗。 "我······的心也康健吗?"蓝梦姗紧张地发问。 "老臣觉着非常康健,若不信,可以找西洋医生再诊下。"老御医回答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蓝梦姗温和一笑,"那到不必,老先生,你说我······这样的身子能经得起生儿育女的辛苦吗?" 老御医眼一瞪,"公主看上去文弱,其实不然。女子的身子具有韧性,百折不断,比一般男子都结实呢!" "我小时候曾患过心病,体弱得很。" "那些在公主及笄之后,因发育成人早带走了,公主现在的身子好得很,可以活得很长寿呢,老臣保证。"老御医松了口气,口吻轻快地说道。 蓝梦姗站起身,对着老御医盈盈一万福,"多谢御医了。" 不能生儿育女这件事,曾象大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逼着自己亲手掐断了自己的幸福,过着象个修士一般的清苦的日子。现在把这块大石搬开了,心里面为什么没感到轻松呢? 厅门打开,一眼就看到宋瑾身边立着脸色紧绷的贺文轩,他赶得太急,还在气喘着。 眼眶突地一红,她有点想哭。在贺大哥的心里,她仍占着个不小的位置。 "公主哪里不适?"宋瑾先出声问道。 贺文轩则一把揽着蓝梦姗的腰,上上下下打量着。"要紧吗?" 在老御医开口前,蓝梦姗抢先说道:"我只是请御医检查下身子,不是哪里不适。" "公主身子康健得很。"御医禀道。 "那就好,那就好。"宋瑾拍拍心口,害他乱担心了一把。"首辅,今日早朝······?"估计不上了吧! "我休假几日,皇上多勤勉些。"贺文轩没空理会宋瑾,只想拖挟了佳人离开,好好地问个明白。 她平白无故为何要诊治身子?他心头起了个疙瘩。 "朕一向勤勉,为何就不能休假呢?"宋瑾仰面长叹,皇帝的命真苦啊! 贺文轩让江宅的马车先回府,牵着蓝梦姗的手上了自己的暖轿。不大的空间里,两人必须紧挨着,放才挤得下。 不是第一次肌肤相触,但这之间相隔了三年,年岁渐长,青涩褪去,两人瞬间就呼吸紊乱了。 心跳如鼓,面红耳赤。 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十指紧紧地绞缠着。 贺文轩心中窃喜,他感觉到妯妯是柔顺的,并不排斥他的亲抚。她······她心结解开了吗? 他把她带回了书阁。 一糙一木,一房一舍,甚至那笑呵呵的雪人,梅树上绽开的花苞,书楼地毯上放置的两双情侣鞋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时光在书阁中是停滞的吗? 她为他画的那幅画像裱好了挂在卧房的c黄前,记得一滴墨汁在纸角晕开了,她随手添了朵墨梅。 墨香四溢,仿佛是昨天刚刚绘就。 贺东、贺西笑着向她问好,膳房的厨子、整理园子的花匠憨憨地立在院中,那神情如同她从前俏皮地在园子里玩耍,他们在一边笑望。 "我没敢告诉娘亲,不然你耳根不会清净的。她念叨起你来,可是没完没了。都是你,以前她可是从不见我书阁的。"贺文轩宠溺地凝视着她,让她换了鞋,两人并肩走进书楼。 她深深呼吸,眼眶湿润,再怎么自欺欺人,她都无法否认,她想书阁,发了疯的想,做梦都在想。 这里有家的味道,让她情不自禁留恋、沉浸,而蓝荫园反到象个客舍,她不常想起。 不管是谁提起"家"这个字,她脑中总是浮现出书阁。 小心地抚摸着书案、书架,玻璃罩灯,装设的瓷器,书画,c黄上的被褥、绣着兰花的枕木,她动容,她感慨。 幸福的定义,就是和心爱的人,在温馨的家中,朝朝暮暮相对。 是的,她幸福过,很幸福,很幸福。 只是,幸福,她现在停顿了。 他拉着她并坐在书案后,贺东送上手炉与茶点。 "姗姗,明天是小年夜,西京城里会放天灯,现在样式很多了,非常漂亮。"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只是想把话题延续,永远都不要停。 天灯?提起天灯,心头一抽,无意识地展开手掌,三年没做天灯,掌中的皮ròu恢复了从前的细嫩,唯有笔茧深厚。 "西京城依然繁花似锦,我可能在山里住惯了,走在街上,都有点不习惯。贺大哥,你现在好象比从前好多了。"以前,他是不屑于在街头与行人为伍的。 "我也不习惯,但夫子庙那里有许多我们之间的回忆。我们就是在夫子庙邂逅的,在卖笔墨纸砚的店铺里,记得吗?后来,慕风住过那里,你就经常光顾,再后来,你在那里失踪。呵,我特别想你时,就会到夫子庙走走,想着会不会有一天我一抬头,你就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动情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一天,终于给我等到了。" "贺大哥,"她咽了咽口水,屏息,"是呀,我没想到一到西京城,就会遇着贺大哥,本来想第二天过来看望的,街上那么多人,他们都在看看卖艺的,贺大哥却······看到了我。" 心,突然停止了摆动,她深深地凝视着他。 "姗姗,你知道我为何看到你了吗?"贺文轩笑了,"那对卖艺的说起来是我的福人。三年前,我出京看望你爹娘,顺便寻找从前的一些答案。回西京的路上,恰逢大雪,我与贺东贺西在一个饭馆里用饭,那两个卖艺人也在。他们用诡术刺伤了我的腿,我昏迷了,贺东贺西制服了他们,命令他们用马车载我进西京城,没想到,因祸得福,从而逃过了冷炎在观云亭附近的暗杀,捡了一条命,我才能平平安安地再次见到你。昨儿一看到他们,我心里面一动,心想会不会他们能再次带给我福音呢?我扔下银子,抬起头,你真的就在不远处。" "贺大哥,这一点······也不象你······"他应该骄傲不凡,不拘一切,怎么会有这样宿命的想法呢? 他叹了一声,温柔地拥她入怀,"姗姗,有时我也会茫然,会失落,不知怎么撑下去,你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不让我靠近呢?撑不下去时,只能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来支持着······" 她怔忡了下,缓缓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贺大哥,贺大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喃喃地喊着他,喊得娇柔,喊得动情。 一切迹象显示,飘泊太久的两艘孤舟,顺着方向,缓缓地向幸福的港湾靠拢。 她没有住进书阁,但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江予樵夫妇与蓝夫人乐见其成,不管她何时回来,从来不多语。 贺文轩更是想方设法地把所有的时间都腾空,专心专意地陪着她。对于这样的旷工,宋瑾咂咂嘴,无奈地接受了。 两人象从前般,在书楼里看书,画画,下棋,膳后在园子里散步。天气晴好时,他陪着她逛街,游山,两人还去了夫子庙附近的山里。 那里的溶洞现在已成了西京城一大景观,进去观赏要花银子的,而那个温泉,现在可大发了,砌了许多亭阁,建了许多浴池,是西京人冬天的最爱。 站在溶洞里,寻到那个摆有屏风的房间,她一叹,苦涩地倾倾嘴角,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瞬间沾满了他的衣襟。 他轻拍着眼也的后背,柔声低喃:"姗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贺丞相夫妇听说蓝梦姗回到西京,虽没有上门看望,却悄悄地让总管找人着手装饰府第,准备大办婚事。 两人是恩恩爱爱,但贺文轩一直没有向她提出成亲一事。 他在等着她的暗示。 她很享受现在这一切,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谁一提婚事,她就转话题。 贺文轩挫败地苦笑,情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她却接受了另一件事,就是正式接受朝廷的十七公主封号,改姓宋,至于原因,贺文轩问起,宋瑾三缄其口,深沉地飞来一句:"恭喜了,首辅。" 新年一过,春天象个孩子,笑着闹着从南方赶来,催绿了路边的树,催绽了园中的花。 蓝丹枫挺过了害喜期,现在能吃能睡,肚子日渐隆起,成了位非常丰润的产妇。 就在这时,蓝梦姗突然丢下一封书信,不告而别了。 贺文轩呆立着,手足冰冷,他失去了拆信的勇气。 "文轩,是好是坏,打开来看看呀!"江予樵满脸好奇,蓝丹枫在一轻笑。 "不看了,不看了······"他失落地摇头,连道别都没有,这样的方式生生分开,他不能承受。 "贺公子,三妹说那里面是个谜语,谜底是个词牌名,你若猜中了,再看这封信。"蓝丹枫缓缓地从袖中又抽出了一封信笺。 贺文轩手一哆嗦,好半响都愣愣的。俏皮的姗姗,慧黠的姗姗,久违了。 他撕开信角,展开信纸,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佳期正值小阳春,风暖华堂拥玉人,应是三生缘夙定,漫教相敬竟如宾。个郎早岁盛才华,彩笔群推是大家,若向妆台调粉黛,画眉深浅漫轻夸。红毹拥出态娇妍,璧合珠联看并肩,福慧人间君占尽,鸳鸯修到傲神仙。" 他不敢置信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会吗,会吗?姗姗的谜会如此浅显? "贺公子,猜着了吗?"蓝丹枫挽着夫婿,笑成了一朵花。 "贺······贺新郞······"他闭上眼,重重呼吸。 也只有他的姗姗呀,以这样含蓄而又温雅的方式把心意表达了出来。她接受他了,贺新郎,贺喜他成为新郎,他姓贺,是名符其实的贺新郎。 "文轩,恭喜,恭喜!"江予樵欣喜地说道。 "呶,这是三妹的另一封信,如果你明天动身,你们应会同时到达龙江镇的。"蓝丹枫把另一封信递给了他。 "姗姗去哪里了?"他知道她是前几天悄悄离京的。 "信里有写吧!走喽,夫君,咱们不打扰妹夫看信。" 妹夫······贺文轩念叨着这个名词,轻笑出声。 "贺大哥,谜底很浅,对吧!你一下子便可猜出。我们之间猜来猜去的事太多了,我不想再让我们之间有猜疑,一切都要简简单单,一目了然,不掩饰,不遮掩,如我撕去心头的面纱,把我的心坦露在你的面前:贺大哥,我爱你,一直都爱着,远到那个只有六岁,对情感还懵懂的小丫头,到现在,历经沧桑的姗姗,爱的只有你。你会感到质疑,如此爱着,为什么要让我们生生分离三年呢?" "是呀,三年,漫长的三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命令自己远离你、忘了你,可越是这样,越是恋你入深。贺大哥,因为我的心境和误会,也因为刚刚经历了冷大哥的死亡,我真的无法在那时接受你。那时,我觉着配不上你,我是个罪人,喜欢我的人总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想结束这一切。我错了,错得很深,很深。"" "冷大哥的命运,我只能同情。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时,他的人生就写好了。只是与他相处的时光里,看着他傻傻的疯狂的纵容着我,一味地呵护我,我总是想哭。冷大哥过得并不快乐,一直都很压抑,对自己非常苛求,又无人疼爱,重新轮回,未尝不是一次好的选择。在与你接上头后的最后一天里,我有些舍不得冷大哥了,心里面很纠结,那时我不恨他,一点都不恨的,很奇怪,但那也不是爱。我······与冷大哥成亲时,他正好晕倒,这是天意吧!他说是要把完完整整的我留给你。他走的时候,我圆了他的梦,唤了他一声夫君,他是笑着闭上双眼的,立墓碑时,我也维护了他的心意,我只能为他做那些了。" "贺大哥,还在看吗?三年前的事,再次提起,心里面仍酸酸的。之所以接受公主的封号,愿意改姓,是想从今天起,是想给自己一个崭新的人生,蓝梦姗立在冷大哥的墓碑上,现在给你写信的是宋梦姗,一个从身到心都深爱着你的女子,纯洁的,清白的······渴盼为你拥有,为你生儿育女。" "贺大哥,我先去达州,与冷大哥正式告个别,然后便会直接回龙江镇。" "贺大哥,早春三月,春暖花开,河水初涨,桃红柳绿,季节正好,花开正好,原谅我的厚颜和主动,贺大哥,娶我做你的新娘,好吗?····姗姗!等你!" 春到龙江镇,山峦碧绿,茶树绽芽,山花怒放,运河湍急地向远处流淌着。 卖小白花的老婆子挎着竹篮照旧来到蓝荫园的后门,门"吱"地一声开了,娇白嫣红俏生生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女子。 "小的见过公主。"老婆子忙施礼,龙江镇上出了一位十七公主,貌似天仙。龙江镇人以此为豪呢! 蓝梦姗笑笑,捏了一串小兰花拢在袖间,自顾往河岸走去。 "公主这是要去哪?"老婆子神神叨叨地问。 娇白一翻眼,"没看见吗,散步。" 河风柔煦,杨柳轻拂,深嗅一口,便闻到河对岸浓郁的山花香。大船在码头边停泊、出航,穿梭个不停。 她信步漫走,心,有点患得患失。 从达州回来十日了,西京城依然没有客人来访,书信也没一封。 达州比西京城远多了,照理早该到了呀! 难道贺大哥没猜着谜底,还是改变心意了? 她摇摇头,捧起花串放在鼻间深嗅,这花的香气清雅、幽远,令人闻而不腻。实在没办法在园子里呆着,也静不下心来做事,她每天象具游魂般出来飘荡,才能把满腔的相思与担忧吹散。 爱,让人低微,低到尘埃中,却还要开出一朵花,想让他看到。 无预期的,天边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刚好觉,细细的雨丝便在天地间飘洒着,她着急的用手遮着头,欲住回跑。 一艘张满风帆的大船这时缓缓靠近码头,立在船头的俊美男子眉宇飞扬。他一抬眼,怔住了,"贺东,拿伞来。" 船舱里递过一把大伞,他撑开,不等船靠岸,一个跃步,跳上码头。 距离一点点拉近。 她着慌避雨,突感到眼前多了道人影,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满天风雨。 她慢慢地从下往上看去,呼吸嘎地停止,秀唇不由地哆嗦着,"好·····晚······"珍珠一般地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结婚是件大事,有许多东西要准备,马车载不下,我只得走水路。"他轻笑贴近她,把手搁在她的肩上,"你在等我吗,姗姗?" 她哽咽地点点头,"等了······三年!" "好巧,我在路上也走了三年。"喉间一埂,他把她揽进怀里,"姗姗,我终于到了。" 她闭上眼,嘴角绽开一朵幸福的花,仰起头,他颤抖的唇瓣温柔地印上她的。 伞外,雨落得更欢了······ 【全文完】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