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冬日里的阳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内容简介】 她放弃初恋,只为成全他的梦想。 四年后,无法忍受未婚夫的游戏人间,她再次出逃。 两个男人,故地聚首,已成为巨星的初恋情人与现任的名流未婚夫,她真正爱的,到底是谁? 注:本文慢热,孽,但基本只孽男主,不孽女主~~囧 女主小白,温吞,抗压,喜自虐……= =~~ 纯粹为YY某人而写的文,至于YY谁,细细体会就会明白~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主角:覃南,凌旼基,薛之彬, ┃ 配角:尤澧,时纤纤,林凯,许少海 ┃ 其它:南绫,明星,娱乐界,距离擦肩距离爱 【正文】 距离擦肩,距离爱 作者:南绫 【归来】 秋天,我又回到这里。 整个城市,熟悉而陌生。 我不敢去多看,哪怕只是一眼。 在抛却一切后, 愿记忆远去,愿往事消散。 不再回,不再回。 1、 到处都是那张细致漂亮的脸庞,不同的造型、表情和服饰,放眼看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就像疯了一般,每一处公车站牌地铁站牌商业区都张贴着他的广告海报。 这是覃南四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却没料会是以这种单方面的形式。她曾经很多次想过再见面的情形,但那场景一直在脑海里模糊着,就像在场景和她视线间隔了块毛玻璃,怎么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午餐时间,公司的女性们正谈到激动处,一个个兴奋的脸红手颤,好像昨晚她们不小心跑进某部电视剧,与某某某谈了一场唯美的恋情。 覃南托着下颚,慢慢往嘴里送饭。她这个人做事向来慢,无论别人多急事情多严重,始终都快不起来,情绪也一直保持在某个有规律的点上。说好听点,叫淡然,难听点就是迟钝。 “覃南!”同一楼面工作的时纤纤唤她,对方是个黑直发的美女,个性直爽心地也不错,是她在这家公司第一个朋友,“你怎么都不发表一下意见!” “什么?”她继续慢慢的往嘴里送饭。 “就是旼基啊!我们每天谈论的都是他耶,就算你刚才国外回来没多久,这一个多月听我们对他的诸多评价,也该耳渎目染稍微跟着激动一下吧!”时纤纤端着饭从餐厅长桌那头几下移到她身边,“具有最完美脸部线条的漂亮男人耶!就算不了解——但像那样的男人看一眼海报就该知道心动的感觉了吧!比女人还要美丽的男人,无论拍戏、唱歌、跳舞都厉害的一塌糊涂!人品也极佳,出道至今没有任何不良绯闻!” 看着时纤纤迷蒙涣散的眼神,她慎重的思考片刻,然后回答,“嗯,那我要由衷的祝贺他,祝贺他的成功!” 时纤纤瞪怪物一样的瞪她,“你这也算一个女人该说的话?”她连连摇头,使劲掐她的脸,大叹国际与文化的差异,居然可以把一个女人看到完美帅哥该有的正常反应都消磨干净。 覃南摸着脸冲她笑,“反正有你们就够了!”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支持他就已经很足够了。至于她的反应,根本渺小的和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样。 这家公司的下班时间为五点半,走出公司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秋天的风清爽怡人,吹在身上很舒服。公司对面,就是一副巨大的电子海报,里面的男人正微微朝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浅笑。嘴唇带着诱人弧度,牙齿洁白整齐。她仰头驻足了一会,将身影融入下班的人流里。 住所位于偏近市中心的小高层,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以烟灰色系为主,装饰简洁时尚,所有家具都很新,位于十八楼,视野非常棒。她预缴了半年租金,打算等工作稍微稳定一些就买房子。 出去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捧着咖啡杯自阳台上进入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滴的几下,跳出MSN讯息。 “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快点联络我!” “明明在线为什么不说话!” “不要逼我对你生气!” …… 眼前隐隐浮现一张男人的脸孔,倨傲的神态,桀骜不驯的眼神,背景是被昂贵红酒与璀璨钻石堆砌出来的上流社会。曾经那么近的一切,如今却遥远的像另一个世界。 讯息不断跳出,她叹息,伸手合上电脑,躺在沙发上点开了电视遥控。 电视里,正播着某部连续剧,里面的那个某某某在说了几句台词后吻上了泪流满面的女主角。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眼睛竟有些酸胀,最终关掉电视决定继续去阳台上吹风。 十八楼的高度,望出去是一片灯火灿烂的繁华都市。 阔别了四年的Z城,她又安静的回来了。新的工作,新的朋友,一切从头开始,虽然自己已不再年轻,但对于她来说,此刻的安宁平淡,是最适合不过的。 抛开一切繁复和难题。她承认自己不够聪明,所以才会选择简单的路走。 时纤纤打来电话时?D1圣AE一点多,她正对着电脑赶公司新一季的广告宣传文稿。她本来是学音乐的,却因为喜爱文字而概了行业。这种以兴趣为生存手段的方式,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现在的城市,科技资讯越是发达便意味着失去更多的自由。 而自由,对她来说偏偏是最重要的。即使钱少,也很快乐。 禁不住时纤纤的软磨硬泡,她还是出了门。出现在烧烤店包厢时,已经快十二点。对方点了一大堆食物和啤酒,一看她出现就殷切的拽了过去,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今晚奇遇。 “告诉你一个超级秘密!其实我今天去参加了旼基的FANS见面会,很小型的那种,要头百名报名的才能入选的超近距离接触哦!天啊,他本人真是太帅太帅了,那个笑容,还有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我都快疯了!……”感觉上已经疯掉的女人展开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感叹,那模样宛如陷入初恋的小女生,又像突然中了几百万大奖的流浪汉。 覃南看着她,慢慢把烤熟的肉送入嘴里——她晚饭只吃了泡面,很饿。 “喂!你在不在听!”时纤纤白她一眼,“我在说旼基,你不但不兴奋,居然还把我烤好的肉都吃了?” “哦,不好意思。”覃南把最后一块送到嘴边的烤肉放入她碗里,“这个给你,干净的。” 时纤纤瞪怪物一样瞪她,她越来越感觉覃南怪异到与社会脱节。 先且不提她有能力却不爱邀功的个性,数次成果都让文案部的头头李敏拿去大做文章而一脸无所谓,光看她每日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就单调乏味到令人发指了!更加恐怖的是,她每天素面朝天,月薪五千却只穿廉价的牛仔裤。不像海归派,倒像足了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女生! 纤纤一直觉得若覃南好好打扮,绝对会很有味道。 虽然她身材清瘦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很好。五官咋一看去不算美,但轮廓很柔和,翘鼻丰唇,脸型小巧,下巴尖尖,肤色略有些苍白,组合起来给人种带着忧郁的病态美。特别是那双浅棕色的眼瞳,带着小鹿般的温驯,时而会闪烁出她看不懂的深邃流光。她总爱穿轻薄宽松的长下摆衣衫,衬着她纤细的身子,散发出淡淡的温婉气息,安宁而和谐,和她在一起非常舒服,没有任何压力。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在纤纤一声又一声兴奋的干杯下,两个干光了啤酒和烤肉的醉醺醺女人相携从店里出来,还一起唱歌。那首歌纤纤平时一直唱,她毕竟是学音乐的,听多了也会。两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在夜晚的马路上,笑笑闹闹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甚是开心。 周一的马路,车流量很少,只是偶尔有车飞驰而过,风掀着她们的衣衫,带来秋的清爽气息,有隐约星子在墨黑的夜幕里闪烁。她们的歌声清亮,连坐在车里经过的人都能听到。 一辆黑色的商务宝马,变色的玻璃窗紧闭,在从她们身旁掠过时忽地降低了速度。车玻璃降下一点点,有人取下墨镜,在那一道狭小缝隙里探出视线。视线里交错着众多情绪,愕然、震惊、难以置信……但一切都掩饰在修长浓密的睫毛下。 她们唱的是《只一句话》,旼基未正式发片的单行歌,只在网络上能听到。 我们一起触摸清风 我们同样感受阳光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而你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中 好想见到你,因思念而心痛 没有你,我显得多么的可怜 睡醒后,越发想念 疯狂的寻找你的踪影 只为那句“我爱你” 只为让你回到我身边 可话到嘴边,已泪流满面 只能无声的望着你离去 我爱情的伤口没有愈合 甚至连呼吸也失去了般 离别时看出你的不在意 就算时间停止,也不能挽留吗 明知道我在等你 只为那句“我爱你” 只为让你回到我身边 只一句话,希望你幸福 可话到嘴边,已泪流满面 只能无声的望着你离去 叫我怎么能把你忘却 你也忘记了我吧…… 时纤纤的笑声扬在她耳边。 不知怎么的,她今天似乎特别高兴,跟着好友一遍遍的重复唱这首歌。她应该也在笑吧,因为此刻她是这样开心。 “你们看,那两个女孩一个大笑一个却在哭,好奇怪!”黑色的商务宝马里,另一个人也投去了视线,“呵呵,她们在唱旼基的《只一句话》,看来这首歌真的蛮受欢迎的!干脆制成CD上市吧,一定会刷新销售记录的!” “呵,很晚了,明天还有通告,快开吧!”开口的是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双纤细白净的手重新戴上墨镜,将无端疲惫起来的身子靠向柔软椅背。 车窗缓缓升起,合上那道缝隙,就此再度隔离车内与车外的世界。 这是第一次,他们擦肩而过。 【再遇】 2、 宿醉的后果是迟到加头痛欲裂。反观时纤纤,覃南觉得不公平,明明两个都醉了,也都迟到了,但为什么她看起来这样神采飞扬呢? 结果一整个上午,她都盯着她猛看,而对方则一直瞅着自己的办公桌面傻笑。直到中午吃饭,她才明白让她傻笑加神采飞扬的是杂志上一则最新的娱乐新闻。 里面是旼基几日前的一则采访新闻,内容提到了他的恋情生活。报道里,他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两年的感情,说双方恋爱时非常甜蜜,他也很宠对方,不过后来分手了。而他新的感情还没有出现,也透露了自己最欣赏的一类女孩是活泼开朗可爱型的,还举例了之前曾热播的某部偶像剧的女主角,引来记者们的一阵惊叹。 报道内容洋洋洒洒十分详尽,真实加撰写人想像力的扩展,还放了旼基的照片。怪不得令一票旼基迷看的心神荡漾。 这一天,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女性们对旼基恋情的评价。听口气,似乎大部分人都很羡慕这个前女友,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抱着讨厌的态度。毕竟,现在的旼基是大家的,如果可能人人都想成为他的女友,但同时人人也都不想别人成为他的女友。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都一样。 对着电脑,她一如既往的打着新广告的文稿。说实话,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她对这家公司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网上看到文稿撰写编辑这一栏招聘,当时她人还在国外,就E了资料来试试。哪知公司方对于她之前玩票性质的几份稿子非常赞赏,于是回了E说要当面和她聊聊,如果没大意外就会录取她。 所以面试那天,她是拖着行李箱来的,行动力之强,也算她覃南第一人。面试在十分钟内搞定,试用期也给她免去了,直接编入正式员工行,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家广告创意公司,公司整体涉及的范围很广。而且待遇还不错,一个月3000底薪,浮动工资按完成的广告文案提成,如果努力一点,一年也有个八九万。 虽然不能和在国外的时候相比,但她已很满足了。 周四,S城 闳贸大厦第二层,已被广告发布会的主办方包下,近三百平米的会场灯光璀璨,空间感十足,造型时尚。场内的已有一大半座位被早到的记者同行以及部分FANS占据,纤纤埋怨覃南太拖拉,不能坐到前面的位置。 两人在后排坐下,覃南开始观察会场前台的布置以及用色还有广告语,并认真的做记录。她是第一次参加阵容如此浩大的广告发布会,创意总监通知她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发布会时,只简单的说了句是香水代言。至于具体是哪个牌子的香水由谁来代言,那位先生一概没说。她自然也没问,反正当时就想来了就明白了。 此刻,当她看到右侧FANS手里的海报和横幅时,才知道,这个代言者——是凌旼基。 她突然失笑,暗想原来自己竟如此笨。其实只要想一想硬要跟来的纤纤,她就该明白过来。可她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只要别人不说,她就是想不到。 三点已到,会场的门关闭,随着主持人的宣布,前台的通道里,几名保安护着全场的焦点慢慢走来。霎那间,现场的气氛急剧飙升,FANS发出热情尖叫,记者们的照相机闪个不停。那是个华丽炫耀的舞台,舞台的主角迈动修长的腿,踏着帅气的步伐,在主办方以及此次广告女主角中间的位置坐下。 白皙的迷人脸庞上架着茶色墨镜,黑色微长发丝紧贴着脖颈,衬得一张细致漂亮的柔和脸孔愈加美感一流。他本就是漂亮的人,有了专业的打磨后更是如钻石一般璀璨,那是无人能及的光辉。 他取下墨镜,细长手指在桌上轻轻交叠,优雅而谦和的朝众人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成熟中带着孩子气。 可能是空调太冷,握着笔记本的手指逐渐冰凉,从指尖到手腕,然后一路而上,扩散到全身。她安静的坐着,与身旁喧闹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走入了另一个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她能听见一切看到一切,但外面的人却无法听到看到她,就像突然遁隐了气息,不存在一样。 那个在脑海里总是被毛玻璃挡着的场景真的变成现实了,只是,间隔在中间的并非毛玻璃这种一击便碎的物体,而是一整个世界的人与目光。 这么近,那么远。 覃南怔怔的看着前台,似有些呆了。 【最熟悉的陌生人】 前台,主持人妙语如珠,介绍广告之余,不时穿插提问。 “我这里有一个代表全国,哦,不!是全亚洲女性的问题,旼基请一定要回答哦!我们都看了前几天的杂志采访!那么,请问——旼基近期有交女友的打算么?”主持人问完还不忘加一句,“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我想知道呢!” 端坐的男主角侧首笑了笑,他可能也猜到这是个必问话题。露出稍有些为难的迷人笑容,他抿了抿唇,“可能……目前还是以工作为重,感情这种事也要看缘分和感觉的,哪天感觉对了,确定了一定会放手去追!” “不知道被亚洲第一漂亮男人旼基追的心情会是如何的呢?呵呵,之前报道里也提到你喜欢的女孩类型,听说是活泼开朗可爱型的——这样的话,旼基你觉得我怎么样呢?够活泼开朗可爱了吧!”主持人抓紧时机大开玩笑,全场气氛被调动至□。 “的确很活泼开朗啊,不过可爱的话……”他没说下去,却只是帅气的笑。台下左侧的FANS又是一阵欢呼,这时,一直极力克制的时纤纤终于耐不住,呼啦一下站起来冲着前台用力挥动双臂,“旼基!我爱你——你好帅哦!” 本来在这样的场合,呼唤几声偶像丝毫不觉特殊。但她所处的区域并非FANS专区,而是分派给广告业界同行的区域,这样一来,她近乎疯狂的举止便凸显怪异。瞬间,场内的视线大部分都刷刷的扫视过去。 旼基也出于好奇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她。 心脏,在那个瞬间似乎停了。 万籁俱寂。 是她!她就坐在那里,在这三百平米的敞亮会场里,同一个空间,呼吸相同的空气。清瘦的人儿,露肩的米色宽松针织纱衣衬着及肩黑发,在人群里依旧如此平凡。 她没有看他,她正拉着那个欢呼的人坐下,还对她说些什么。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因为会场距离实在太远,只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丰唇和很无奈的表情,细淡的眉下是小鹿般温驯的棕色眼瞳——和那晚在Z城街上不一样的表情,却全部是他熟悉的表情。 不,还是有些地方不同了。发短了些,曾经青春飞扬的脸庞沉淀了岁月,越发的静淡温婉,就像在熟悉之外又裹了层陌生。 多少年了?究竟有多少年没有看到了呢? 他愕然了一瞬间,那短短一瞬间他仿佛跨越了数年时光。然后,他很快恢复过来,重新去听主持人的问题。“那你能不能给我们稍微透露一下之前那段两年的恋情呢?” 恋情。 他反复思索着这两个字,努力在脑中寻求问题的答案,最后他没能说出什么,只能抱歉的笑笑,然后,就连最得心应手的笑容也似乎变得不自如,要很用力才能展开那抹上扬的弧度。 但,他是个出色的演员,从来都是。 一旁的经纪人发觉到他细微的异样,赶忙要求主持人把问题中心重新回到代言的香水广告上。广告介绍完毕后,记者提问时间开始,大部分问题是针对广告,也有些欲挖掘资料的记者又将矛头指向旼基的情感,还大刺刺提到了最近在全国很多电视台黄金档播放的连续剧里,他与女主角的吻戏,问当时有没有假戏真做。 “这个当然没有,我们都很敬业,拍戏只是拍戏。”旼基实在是个好脾气的明星,始终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倒是一旁经纪人有些坐不住了,不时出来挡一下太过敏感的话题。 【意外曝光的行踪】 3、 几轮回答下来后,他悄悄对身旁的主办方代表说了几句话,那人连连点头,然后起身宣布说问题就到这里,下来旼基将会和一些FANS合影。 此话一出,FANS立刻欢腾,这其中,尤以时纤纤为例。她再度站起来拼命舞动双臂,“旼基!旼基——我爱你——旼基——!” 覃南很想挖洞钻,前后左右那么多业界同行,只有她这位朋友一副少女追星模样,她好后悔带她来。 旼基看了眼她们的方向,再度凑到主办方代表耳旁说了句话。随后,立刻有工作人员通知时纤纤以及她上台。 在纤纤的催促拖拽下,覃南的喉咙渐渐焦灼起来,“你自己去吧,我、我有点不舒服……”她不能上去!面对他的海报,或是淹没在台下的人群中看他是一回事!可站上台,和他视线相对却是另一回事!然而,挣扎不过几秒,人已被眼底喷火的美女拽离开座位,“你怎么可以不尊重旼基的好意!上来!”人被拽着前行几步,再挣扎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低头吸了吸气,在从会场后方走去前台的过程中静下了思绪。这一段短暂而遥远的距离,是梦幻的距离,她一步一步,走过四年光景,走向前台,走近他。 他抬眼,视线终于与她交汇在一处。 没有开口说话,就像是彼此不认识的陌生人,仅仅是明星与FANS的关系。他其实不想笑,但站在灯光下,他就必须笑,即使是失了光华的笑,也一定得继续。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出色的演员,但是他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么出色,同样没有一丝慌,甚至在目光交汇的一刻间,他也无法从她眼底找出异样。那是一双很平静淡然的浅棕色眼睛,他记忆中她的眼睛。 闪光灯快速的闪,此起彼伏,灯光射得她有些头晕,但她依然静静的站着,她身旁是纤纤,而纤纤身旁就是他。他站得很直,修长的身形,合体的休闲西服,时尚的配饰与发型,即使中间隔着纤纤,她依然能闻到他身上惑人的香味——陌生的气息。 他以前,是不用香水的。但她却很喜欢闻那种味道,曾求过他很多次,但他一次都没用过。 覃南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视线中,台下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仿佛眼前有一层蒸腾的烟雾,迷了所有。是错觉么,她好像在会场门口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不!那不是错觉! 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门口那道挺拔伟岸的身影是——覃南慌乱的低头,开始局促不安。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她了么?她这么显眼的站在台上,他应该看到了吧! “各位,我刚收到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这次广告的主办方,也即是L.Y品牌香水创办方——立昂跨国集团的行政总裁薛之彬先生已亲自现身我们发布会现场,本来此次薛总裁因行程安排无法及时参与……”美女主持人在台的另一侧继续说些什么,而覃南却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完全僵滞。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早知道会这样,她根本不该来S城! 所有想抛却的,竟在同一天再度出现在她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人生中。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涯在脑海闪过,心,战栗,身体不光冰冷,还开始颤抖。那个人,她真的不想见啊! 她低着头,而门口的挺拔身影已来到台上。 薛之彬,三十一岁的年轻实业家第二代,拥有出色外表和傲人家世,至今——未婚。 他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女人,唇畔勾起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带着某种调侃。短短数分钟的简单发言结束后,他看起来很自然站到她的身侧,一同拍照。 覃南顿时僵住,从头到脚无法再动弹。 还是,被他找到了。 【恍然如梦】 “好,现在是握手时间,大家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用力的握啊!”主持人依然在搞笑。旼基谦和的露出笑意,和每一个FANS握手,还不断的说着谢谢。 这场景看的等在一旁的时纤纤激动万分,不住的拉覃南的衣角,“看到没有!他在说谢谢耶!他现在那么红,居然还可以这样对待每一个FNAS,真是个好温柔的人哦!……不过,你身旁那位薛总裁也很帅呢!” 时纤纤说的话,覃南一句都没入耳。她封闭着自己的耳朵,精神暂时游离。薛之彬怎么知道她在S城,他是碰巧遇上她,还是有目的而来。如果是碰巧,她只要在发布会结束后悄悄溜走回去Z城,他应该就找不到她了吧!不过,立昂是什么时候有了L.Y这个香水品牌?还来国内搞宣传,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 …… 思绪封闭的太过彻底,直到有工作人员推她,她才发现自己已被推到旼基面前。 和旼基,握手? 她静静的看他,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祝贺你,凌旼基。”略微苍白的手指伸出,在灯光照射下,是连她自己都有些惭愧的颜色。为什么,会在同一天?连一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前方后方,一点点退路都不给她。 “谢谢你!”他仍在笑,那种面对所有FANS的谦和迷人笑容。他握紧了她的手,彼此的手都很冰冷,接着,他跨前一步,拥了拥她。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甚至不到一秒,却令另一侧的薛之彬蹙起眉。 “谢、谢谢!”她惊慌失措,连唇色都开始发白。在周围FANS一片羡慕的尖叫声里,她匆忙下台,回去座位拿起包,推门而出。 “南……”时纤纤尴尬的站在舞台中央,她还没打算走呢。“旼基!”终于轮到她握手了,她特意排到最后一个,这样可以和他说几句话,“还记得我么?周一在Z城!就是那个见面会?” 经过面前FANS的一番解释,他恢复了一点印象,于是璀璨一笑,“嗯,记得!谢谢你今天来,应该是从Z城特意赶来的吧?” “是啊……”舞台上,时纤纤陷入幸福的云端。 Z城? 一旁,有人听到了这两个字,然后提起了唇角。 打车买票回Z城,所有动作她一气呵成。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应该已经远离了吧! 缩在沙发的一角,她这才发现自己淋了一身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在S城还是Z城?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越发的冷,身体、心无一处是正常的。 方才的拥抱,依然留有感觉。那索绕鼻尖的香气,是他现在的气息,温柔亲和,散发着细致的无穷魅力…… 想太多了吧,即使面对了面又怎样?就算是普通人,这么多年也早就事物全非,成为两道不可能再交集的平行线。 何况,是如今在演艺界如同神话般的巨星! 在他与她之间,早已隔了数个光年。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好几个梦,但每个都很模糊,看不清也听不清。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被包里的手机吵醒的。 客厅阳台外,天已大亮。 她看了看挂钟,时间为十点多。头很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连动都不想动。 电话接通,是纤纤的声音,她问她怎么一声不说就不去上班,文案部头头正在发飙,说她仗着有创意总监护着重视着,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覃南听了头越发的痛,最后只得虚弱的让纤纤替她请假,然后艰难的从沙发上支起身子,和衣躺上了床。胡乱拉起被子盖上,她再度昏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身上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她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顿时愣住。她身上穿的是睡衣?她不记得她有换衣服啊!昏沉的头立刻清醒起来,她掀开被子起身,才拉开房门就闻到一股清淡的粥香。 心脏,无预警的一悸。 房间外是走廊,走廊斜对面是厨房,粥香味就是从那里飘散出来的。 她紧着步子,一点点走出走廊,来到客厅。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台陌生的笔记本电脑,那个人就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工作。米白色的高级衬衣袖口卷起,在夕阳映衬下泛出一片橘色的柔光。这样看去,他清爽的寸板根根分明而张扬的上翘,从前额到下巴的侧脸线条硬朗俊冷,带着他独特的傲然气质。 她定定的站在客厅墙边,恍然中还以为自己身在巴黎。 【不速之客】 但是,这里是中国,是Z城,是她的公寓,为什么——他会在她家? “醒了?”听到动静,薛之彬微微一笑,柔和了脸部线条,“衣服是我帮你换的,我闭着眼睛没偷看,你不介意吧?昨天S城的雨很大,可你却穿着昨天的衣服,我想这应该就是你发烧的原因。”他搂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探探她额前的温度,“还有点热,怎么不再睡一会?还是饿了,想吃东西了?” 覃南吃惊的看他,她不懂。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捏住她下颚,笑容里隐着微微调侃。其实他明明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偏偏假装不知道。他喜欢看她迷惑不解的样子,每次她露出这个表情时,都可爱的令他想吻她。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那么多问题,她都不知该怎么问。之前网上那些邮件讯息,每次都带着触目的恼意,看的她心惊。但现在,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关覃南的事,就没有我薛之彬不知道的!”他狂傲的挑了挑眉,一张俊冷的脸庞越发英气,“你,真的以为那样偷偷走掉,就可以彻底走出我的生命了么?”他抚着她的脸颊,感受熟悉的肌肤触感,“真实是,这一辈子,你都没办法从薛之彬的生命中消失!”他揽住她的腰,低头细细吻她略微苍白的小巧丰唇,“所以,别再生气了,我的覃南。” 细细的吻,逐渐密起来,几个月不见,她似乎越发清瘦了。腰身纤细的仿佛一折就会断,她的唇畔有他最熟悉的温婉气息,总是可以让他的心变得安宁而柔软。 生气?原来是她在生气。这些日子,带有威胁语气的强硬讯息收到太多,让她总有错觉,两人中是她做错事,是他在生气。她还真是懦弱的可以。 立式空调的冷风徐徐吹着,她推开他,“我不舒服,想休息,你先离开吧。”她所能说出最大限度的拒绝,却只是这样毫无杀伤力的话。 薛之彬放开坐正,眯起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她低着头,始终都没与他对视。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好吧,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他开始收东西接着走向门口。 “可是——” “明天是周末,你应该不上班吧。”他换好鞋,站在玄关看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总是很冷,“另外,你厨房里那些泡面我已经丢了,肚子饿了就喝粥,明天早饭我会带来,然后我们超市购物。我要在Z城逗留一段时间,你最好有所觉悟。我并不喜欢每次都被人赶。”冷静的安排一切分析一切,这就是他的方式。 话说完,不等她开口,他便迳自离去。 覃南重新静坐了一会,随后进到厨房。掀开盖子,粥还是热的,清甜柔软的香气扑鼻而来。 薛之彬,依然还是个矛盾的男人。 总是又体贴又强硬,浑身都是尖锐的刺,不时狠狠刺她一下。也许对他来说,她是真的太好欺负了,所以才会在那样伤害她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出现,宣告他的占有。 真是不懂那个男人的想法,难道他以为,她说出的那两个字,只是幼稚的玩笑话? 看着那锅粥,她浅棕色的瞳孔逐渐收缩。抬手,她毫不犹豫的将粥倒入水池里。随后开始刷洗锅子和水池。 安静的做完一切,她进房间拿外出的衣服,刚对着镜子脱下睡衣,想到衣服是他帮她换的,于是走进浴室去洗了热水澡。之后,她换上牛仔裤和丝质的及膝薄衫,稍微涂了点眼影和润唇膏才出了门。 还是上次那家烤肉店,照例是包厢,一大堆烤肉,一打啤酒,两个女人。 “你这家伙,早上声音那么虚弱,晚上却说请我吃饭,你很扯耶!”纤纤一边烤肉一边冲她抱怨,“而且,哪有回请人家还来同一家店的!我们周一才来过,今天又来,没准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我们了!”美女豪气的喝一口酒,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不过,你今天可真有点不一样啊!” “怎么了?”她淡淡一笑。 【无法逃脱的伤害】 “就是感觉的问题,看起来你好像突然变得很静的样子——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平时你也总是很安静,但那个模样有时更偏近于呆滞,今晚却是一种很通透的安静,有淡淡忧伤的感觉。呃……等等——”她突然探过头仔细看她,“你——化妆了!?” “用了点眼影而已。”她夹起烤好的肉,一块块放入自己碗中。 “我说呢,怎么感觉不太一样!这种浅紫色的眼影用了之后会给人忧郁感觉,你怎么突然开始化妆了?”纤纤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也抢着去夹烤好的肉。 “之前有点事,一直没心情去打理。现在,决定对自己好些。”她继续和她抢。 “什么事啊!化妆请客大吃大喝就算对自己好了?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被肥婆的,真羡慕你的腰啊!怎么这么纤细,到底用什么方法减肥的啊!”平时在公司,她吃的也不少,怎么就不见胖呢? “你想知道?”她开始吃碗里的肉,一块接一块。 “废话!” “很简单,你试一下在三个月里去四个国家换差不多十种工作,应该就会瘦。”她笑了笑,提起丰满唇瓣,在尖尖的下巴上形成弯弯弧形。 时纤纤像被咽住般瞪着她,一脸莫名其妙。 “或者每天吃咖啡加泡面,应该也可以瘦。”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 纤纤一听这句,顿时来了兴趣,一个劲的问她是不是经过专家验证的减肥秘方。覃南有些晕,验证的确是事实,至于验证的人——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是个专家。 结果,纤纤整个晚上就一直死缠活颤的要她不断介绍减肥秘方,到后来还开始和她拼酒,这次比上次还厉害,一共喝掉了十八罐啤酒。到后来两人差点连烤肉店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酒劲一上来连走路都东倒西歪。烤肉店的服务员见情况不对,忙帮她们叫了车,覃南尚有一丝清醒,于是将车钱给了司机,又告诉了他地址,并让烤肉店的人记下车牌号。 纤纤乘车离开后,服务员又要帮她叫车。 但等那人一转身,她便已沿着夜晚的马路迳自走开。 不需要谁,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走。 夜风很凉,从她心上拂过。 她渐渐清醒了一些,慢慢的往前走。走过公车站,走过商业区,走过Z城最大的娱乐公司,走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走过哪里。 每一处,只要是灯光笼罩的地方,都能看到凌旼基的海报或是广告。 她并没有感伤,或是怀念留恋着过去的什么。她只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她连想安静的一个人都不可以! 他现在那么红,红到随处可见。 有些事她不想记起,但是因为这些那些的海报广告照片,记忆就像自动的一样渐渐在她脑海复苏。 她坐在中央广场巨幅海报对面的石阶上,泪水,慢慢溢出她的眼眶。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很好,但结果,她还是办不到。 天真的以为,成熟体贴的男人会不一样,被表面所迷惑,然后是陷入,当她看清那个男人的另一面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之彬。 当初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度喜欢上谁。一开始,只是因为想去遗忘,想找个港湾。 但原来,当依赖变成习惯之后,有些感觉是会随之改变的。她在不知名的时间里喜欢上他了,然后,任由自己受伤害。一次又一次后,她仓惶的从巴黎逃走,辗转于一个个城市间,最后,却还是被他找到。 现在,她该怎么办? 【那时候,我们都单纯】 流光溢彩中, 我独自徘徊在异国的街头。 洋槐之都, 曾几何时,我们的约定。 然而再见, 却已如隔世。 5、 偌大空间,占了这幢大厦第二十五层的一半楼面。前间是工作起居室,后间则是住所,备有淋浴间、服饰间、运动间、休息间、卧室等等。空间色调以宁和安雅的浅绿和白色为主,有放松心情舒缓疲劳的作用。这是他在Z城的住所,是所属娱乐公司旗下产业之一,也是他在中国的落脚点之一。这里的一切,都是公司为他精心准备的,他所喜爱的格局与装饰,为了是让他在忙碌的工作行程里有个舒闲的空间。 七年前,这一切都是他尚不能想像的。 从十九岁离开故乡,一个人来到Z城边打工存钱边努力学习祈望考上Z城艺术学院到如今站在这个城市最昂贵的大厦里,这一切都是他无法想像的。从没钱吃饭时常挨饿到如今有时一天要飞好几个国家,真是巨变。 多少次努力,多少次尝试,一路走来,他一直都是谦虚和真诚的。他感谢所有的人,令他能踏上这条梦想的道路,今后他也会继续很努力的走下去,一直一直走着梦想之路。 他已经很幸福了吧,有这么多不同国家数%D苍%S7蛏踔辽弦诘娜酥 可是——凌旼基,祝贺你。 只要一静下来,眼前就会出现那张脸,用她静静的眼神,叫他凌旼基,说祝贺他。 那么安然的表情,与之前在Z城夜晚马路上看到的她完全不同。那时,她在路上流着泪,大声唱着他的歌。 无法否认,那时他的心绪是纷乱的,因为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在分开的四年后再度在熟悉的城市见到她。这个城市,充满了太多回忆。当时她走的那么绝然,居然还会回来?而且,还被他看到她无助的脆弱。 是想家了吧,无论走去多远离开多久,她会回来一定是因为思念。思念这个城市,或者,是他。 他没法不这样想,毕竟她唱的是那首歌。 还没有成名的时候,他有次曾开玩笑说过,等红了,会唱一首歌给她。然后,还没等他开始红,她就走了。不久前,他看到这首歌的歌词时,几乎毫不犹豫就决定了要唱。不为什么,只是觉得那歌词写的很好。 其实这四年来,他想起她的时间很少。他很忙,时间表排的满满的,从拍戏到广告,然后唱歌跳舞宣传,和支持他的家族FANS互动。每天都很充实,他不断认识新的朋友,也曾遇到瓶颈,然后努力的克服,攀上新的高峰,接着设下目标,再一次起步。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所要的。关于情感,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没有适合的女孩出现。 所以,那晚突然看到流泪的她唱着他的歌,他以为她是后悔了,以为她回到这个城市是为了他,以为那个广告发布会她是为他而来的,以为……她想回头。所以,他那天才会给她上台的机会,哪里知道,他会看到那般安静的眼神,听她不冷不热的喊他凌旼基。 “旼基,旼基?你的名字怎么总让我想到肯德基啊?” 那时的她,总喜欢缠在他身旁,无论读书打工休息,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哇,你不会又饿了吧。”他总是很无奈的任她摸乱自己的发,“我打工的钱还没发呢,还要熬一个星期!” “什么叫又啊!再说肯德基又贵胆固醇又高,我们还是吃泡面好了!”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泡面,“你饿不饿?一起吃啊!” “你吃不腻么?”他好笑的看着她忙不迭跑去泡面的身影,小小的简陋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出租时连带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陈旧而破漏。 听到他问,她忙转身,“和旼基一起吃泡面怎么可能会腻!你那么帅!”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理所当然的说着。那双浅棕色眼瞳,纯净清婉的不可思议。 “南。”他忍不住上前搂住她,“不会让你一直吃泡面住这样租来的破旧房间,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为明星——到那时,我每天都带你去吃肯德基!不,无论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还要带你去Z城乐园,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只是没有说……还有,要带你坐飞机出国旅游,去你最喜欢的巴黎……”她伏在他怀里,静静的回搂他,“才不需要那些,其实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啊。每天都可以看到旼基,听到旼基的声音,一起去学校,然后一起回家,你总是把我保护的很好,不让任何人欺负我……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她圈紧他的腰,“旼基,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明星,但是,我知道到那个时候,我们之间会变得和现在不一样。旼基,每次想到会失去你,我都很害怕。……我好爱你……旼基,旼基……” 旼基旼基,那软软的口音,现在依然记得起来。 那时,他只是觉得她傻。他以为,两个人一起,只要彼此有感情,就一直不会改变。哪里知道,在未来,她说的这些话会一一成为现实。 现实是无奈的,有很多时候,做人无法随心所欲。 若要展开羽翼往前飞,就会错过一些他所在乎的。 这个道理,他到后来才明白。 【宣言】 “旼基!旼基?”经纪人林凯唤了半天,才让立在落地窗边的漂亮男子回神,“是不是太累了?从S城回来后你一直有点恍惚。喏,十一月的具体日程安排出来,你看一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另外,明天你在日本有个采访要做,之后会逗留几天,见一下旼基家族的FANS,签名握手,以及唱歌。服装方面造型师选了几套,她让你看一下,从里面选出你喜欢的五套!……最后,就是针对你昨天在S城主动拥抱FANS一事,今天网上照片已经传翻天了,拜托!下次如果主办方没有要求这一点,你别太主动了,厚此薄彼会让其他FANS不高兴的!”林凯无奈摇头,要抱就干脆全抱,只抱一个很容易引起不满。 其实,旼基是他带过最好脾气,也最专业的艺人,他对待FANS一直都很温柔,也力争做到公平对待,无论哪个国家的家族FANS,一律一致看待。除了这些,为了能让更多FANS了解他的近况,更贴近他,他还在网上建立CY小屋(即网络日志),更新速度之快,是其他明星望尘莫及的。但是只有他最清楚,好多次旼基都是在连续工作了好几天疲惫不堪的情况下硬撑着去完成新的网络日记。 如今他的名气已经极大,直逼亚洲最高峰,但是他依然一如既往的去做这一切,实在令人敬佩。这样的他,想不红都难吧! “如果我说,明天日本一行我想取消,你会同意么?”旼基开口,便是让林凯跌破眼镜的话。 “什么!?”头一遭,他居然说这种话,“旼基,你现在不会是在和我说真的吧?” 他在沙发上坐下,撑着前额似有些疲惫,但很快,他就露出笑容,“当然——是假的!好了,明天开始的行程我都知道了,衣服一会就去选,十一月的具体日程安排也会好好看的。”他拨了拨额前的发,“我先去洗个澡。” 见到他缓缓移向里间的修长背影,林凯突然有些疑惑,“旼基,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他勾起弧度完美的唇,给了他一个灿烂笑容,“没有,我很好。” 很好,一切都很好。 现在的旼基,很充实很幸福的过着每一天。 所以,如果她回来并不是为了他,那么他,会把这几天看到听到的一切当成是发生在某个普通朋友的普通的事。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6、 一周宿醉两次,她真是疯了。这次居然还露宿在街上,在中央广场的石阶上伏坐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手脚都麻痹了,头痛欲裂,一位老阿姨推着垃圾车从她面前经过,眼神怪异的瞥她许久。 覃南尽量挡着脸,遮遮掩掩的回到了家里。结果一进门便在玄关地上看到双男人的皮鞋,她这才想起薛之彬说早上要送早餐过来。心里有些发虚的换了鞋,果然看到茶几上放着几份早餐外卖,客厅通往阳台的移门正开着,雪白的薄纱落地窗帘掩着外面一道身影。他侧着身子靠在阳台扶栏上,似乎正在抽烟。 听到客厅的动静,他缓缓回头,视线与她对上。她有些仓惶的低下头,下意识的去拉身上皱皱的衣服。 “一夜都在外面?”他来到她身旁,俯身在茶几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这个烟灰缸原来是并没有,想来应该是他今天一起买来的。 一股熟悉的烟草味,覃南微一皱眉,退开了些,“你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她昨天就该问了。 “房东自然会有钥匙,这间公寓我已经向你原来的房东买下来了。”他淡定的看她,“和谁一起的?”言下之意,仍要问清她昨晚去了哪里。 她忽地抬头看他,那俊冷脸庞,如刀刻般立体的五官正宣告着他对她绝对的占有性。可笑,他究竟有什么资格来问这些? “分手,我说过了吧。”低低的声音,自唇边溢出。她迎上他的视线,她希望自己能勇敢一些,她不想再流泪了。 他习惯性眯起眼,每次当他思考一个问题时,都会露出这种莫测的神情。 “我也说过,你这一辈子都没办法从我生命中消失。”他绕过她,打开茶几上的早餐,“你身上酒味很浓,先去洗个澡再过来吃。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其他事,别让我等太久。”不容反驳且绝对的口吻。 覃南撇过头,对着茶几上早餐无奈的笑,随后匆匆朝房间走去。当她擦着湿发再度踏入客厅时,薛之彬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一份资料,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咖啡色旅行袋——那是她的。 【第二次擦肩】 见她出来,他扬了扬表,“四十五分钟!还算可以的速度!”说着,他起身将资料递给她,“看一下,应该是你满意的条件。飞机起飞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现在八点三十五分,你的行李我已经帮你收好了,吃完早饭换个衣服我们立刻走!那个超市的计划,等回来后再继续。” 这个人!覃南很想将毛巾丢上去,但她忍住了,“你能不能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明知她反应慢,还把话说的这么艰深超前。 “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就是知道她会听不懂才故意的,因为想看她恼怒的表情。他再度递上资料,“还记得你在巴黎曾写过一部音乐剧本么?我在来中国前联络了NHK的森光导演,他很有兴趣,想亲自见见你。所以,今天你要和我去东京面谈这件事。” “音乐剧本?”她渐渐想起,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她才进入巴黎音乐学院学习,剧本的事也只是在一次聊天时提到的。她不知道他怎么将那个剧本找出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剧本给导演看,“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将剧本拍出来么?”他握住她的手将资料塞入,“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涉足演艺界的生意,这次的L.Y香水广告只是个开始。你也一样,我知道你的梦想,难道打算就这样放弃?”他轻轻触了触她的发丝,“覃南,让我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吧。”他凝视她,目光相触,她心头颤动。那是深沉而炙热的目光,汇聚成一股力量,极力拉扯着她,不让她的心远离。他是在担心失去她么,还是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选择权力的自由? 这一次,他的温柔又能持续多久呢?而她,明明知道这种温柔不会长久,是否还要一脚踩进去呢? 薛之彬,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讨厌他。但是,她办不到。 一点点,都办不到。 Z城的机场自早上八点开始就挤满了FANS,机场工作人员不得不与临场保安一起维持秩序。 十点半过后,随着一辆全黑的商务宝马的到来,FANS潮水般涌去,她们拿着相机签名本海报狂热的叫着旼基的名字,有些女孩因为亲眼见到旼基本人兴奋的哭出来。 他戴着墨镜,在保安以及经纪人的护卫下在人潮中艰难的朝机场大门走去。短短数米的路途,却怎么也走不完似的。看到FANS们一张张带着期待祈求着的脸,他终不忍心,于是停下来为她们签名。FANS见状,顿时兴奋的大叫,一个个举着签名本欢呼不已。 银色保时捷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薛之彬降下玻璃窗,“看来我的L.Y香水可真没请错代言人啊!”他玩笑似的回头看副座上的女人,她的目光正从窗外的焦点上收回,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车前方。 “怎么,看到明星也不兴奋一下?那天还和他拍照、握手再拥抱呢!”他似笑非笑,“不过,真是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那种地步,居然让无数女人都为他疯狂。难道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对于你们女人来说,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不过,我向来认为自己的脸也毫不逊色,这次去日本干脆和森光导演商量一下让我当男主,你看如何?会不会比凌旼基更红?” 她依然看着前方,眼瞳静静的,“你和凌旼基是不同的人。” “是么?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更了解他。”一丝犀利划过他眼底,“不过可惜,你这辈子只能看着我。”他探过头,在升上玻璃窗的同时吻住她的唇,她震了震,下意识的闭上眼。他每次吻她的时候都喜欢睁着眼,她曾有次发现时很奇怪的问他,他告诉她,他喜欢女人为他的吻陶醉晕眩的模样。他吻过很多不同的女人,这点她早就知道,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还是会有怪异的不舒服感。但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直到那次——直到那次……她才知道,并非完全是过去的事而已。 心头,又泛起酸楚刺痛。她睁眼推开他,“到时间登机了,另找通道进机场吧。” 飞往东京的班机在十一点三十分起飞,另一班飞往日本札幌的班机也因延误原本时间而在同时起飞。 东京班机的头等舱内,覃南静静的翻看杂志。 飞往札幌的头等舱内,坐在相同靠窗位置上的人疲倦的取下墨镜,揉了揉鼻梁后轻轻闭上眼休息。 这里那里,都是相同的安静。 这是第二次,他们的擦肩而过。 【东京之行】 7、 东京的NHK,是日本第一的娱乐公司。 旗下明星众多,巨星云集,无论台前幕后,一切相关人员均属一流人物。就像他们这次会面的森光导演,他多次执导数部跨国大戏,捧红众多明星,并获奖云云,算是日本导演中No.1的人物。 不过,覃南不是很喜欢他。原因很简单,当薛之彬以不经意的口吻提了下她的名字后,并不知道她就是音乐剧本写作者的森光将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根本就没想过她可能就是那个作者。虽然她的反应很迟钝,剖析别人视线的能力不强,但那视线里明显的轻视她还是能看懂的——他似乎在想,为什么这样的人,薛之彬会将她带在身边。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是美女,也不喜欢打扮,出门通常就是廉价牛仔裤加一百块三件的减价上衣,脸上更是朴素的可以,连粉底都不用,像昨天出门那样已经算是极限了。她也知道,她这个简陋到甚至有些寒酸的模样,坐在这间时尚华丽外面都是明星经过的会议厅内,的确有些不符合。 但是,她这个人呢,若别人对她客气,她会加倍客气,若别人无礼于她,她自然不会示弱。反正说到底她也不认识这个人,日本第一又如何,就算全球第一她也已没兴趣和他合作。 “薛总裁,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森光视线一转到薛之彬身上,立刻热情起来,“看来,您真的很有意思要与我合作啊!对了——”他看了看门口处,似乎有些奇怪,“薛总裁,怎么不见那部剧本的作者?” 薛之彬淡淡一笑,非常之从容,“作者?”笑容转向她时,却露出明显的调侃,“她不是已经到了么,覃南——刚才,忘了说,她就是这部音乐剧本的作者,剧本上的名字是她的笔名。”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但森光毕竟是究竟战场的老将,一愣之后“伯乐识马”的眼神立刻展露出来,“原来你就是作者!果真是深藏不露,现在的年轻后辈中人才辈出啊!” 薛之彬笑容未增亦减,只是瞳底光芒大放,似乎突然之间心情很好,但这种好,绝对不是真心为森光的“赞美”所开心,而是更偏向于一种看戏的愉悦。 果然,不出他所料,覃南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森光导演!谢谢你的赞美,只是我想我没法与你合作了,今天就这样,我先走了,再见。”礼貌而温和的话语,她甚至面带微笑,只是指尖有些轻微颤抖。在森光诧异非常的眼神下,她一步步走过华丽时尚的会议厅,拉门离开。 “……薛、薛总裁,这是……?”森光完全搪目结舌,看着薛之彬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噢,真是不好意思,她呢,有时候会情绪化一些,作家嘛,这个是通病,还请导演多多包涵。”带着歉意,薛之彬拿起桌上的资料,一一收好,“至于这个剧本,其实我依然非常想和导演合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让我回去和她谈一下,再来商讨合作的事,如何?” “那就这样好了,薛总裁,送您出去,谢谢您今天赶来!”森光无故受了口闷气,却碍于薛之彬发作不得,只得匆忙送了他出去。 离开NHK大厦,便看见对面步行街精品店门口的那抹身影。 他一扫之前表情,整张脸都飞扬起笑容,“看什么呢,我的大作家?” 她依然盯着面前精品服饰店的玻璃陈列柜,“要怎么样才算对自己好一点?” 薛之彬一个诧异,他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她犹疑了片刻,继而再说,“其实带我来日本,根本不是真的要投资拍音乐电影,是么?你只是——想看到我难堪吧?” “呵,这次反应很快哦!”他搂住她单薄的肩,仍然在笑。 她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戏弄后还是不由自主的生气。她沉默着,再度将视线转到面前的精品服饰店内。女人都喜欢逛街购物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动人,令更多男人关注。 而她,自小时候起便知道自己没有去装扮美丽的时间与金钱。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在生活,后来条件改善了,却早忘记如何才算对自己好一点。 “怎么,想要么?”薛之彬似乎根本看不到她对他的冷淡,伸手就拉她进了店内,“好好帮这位小姐挑衣服。”他用日语朝店里的服务员吩咐,随后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抄起一本时尚杂志悠闲的翻看。 服务员只愣了几秒,便从来者不凡的衣着和举止中感觉到他的背景。招牌笑容在她们脸上绽放,两个服务员低着头热切起来,一人拉过覃南,另一人则开始一件件将衣服拎出让她挑选。 她安静的任由她们摆布,视线从一件件衣服上划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她对这些精致的衣饰从来都没过好感,但今天,她却突然有要改变的念头。她一件衣服都没有试,却买了很多件。付账的时候,薛之彬朝服务员递出金卡,她定定看着那张金光闪闪的卡。以前,他很多次都想为她付账但她从来都没接受过。而今天,她却一声不吭,静看着她们笑颜如花的接过卡,唰的一拉,就拉走了等同于她大半年工资的金额。 【跟踪】 “还想去哪?”他绅士的帮她拎着大小口袋,一手自然的搂住她的腰,在服务员羡慕的视线下走出精品店。 “首饰店、化妆店、香水店、皮包店、皮鞋店。”她平静的一一说来。 “很好。”他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低头在她侧额吻了吻,“我喜欢你对自己好一点。” 从一开始,她就该对自己好一些,多依靠他一些,让他宠爱她多些。这个女人呐,有时还真的非要他用些非常手段。 一切皆在计划内,薛之彬这样想着,笑容又深了几分。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快接近九点。他们逛了很多家店,几乎每进一家店都必买东西,之后去喝了下午茶,在最高级的料理店点了最昂贵的美食。这一天,她用了他很多钱,她要尝试学会如何对自己好些。尽管心底有微微不舒服,但她还是很努力的在学。 回到饭店后,他帮她将购物袋放在房间客厅内,随后坐在沙发上,看她一件一件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细细看着。其实他知道,当时买的时候,她并未仔细去看过。 “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勉为其难笑一下吧。”许久,他掐灭烟头,沉声开口,“不管怎么说,为了这趟来日本休假,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视线,在这句话后对上,她看着他,开始思索。 “覃南,希望你会有个愉快的周末。虽然这种方法有些不合适,但我很想和你一起休假,也希望你会像普通人一样拿着自己男友的卡到处刷。你知道么,有时候你不像个正常人,太安静太会忍耐,就算不开心也不懂得如何舒缓压力。我承认,当初就是这一点让我注意到你,但是——”他叹了口气,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但是,看久了,我也会心疼的。覃南,你知道么,原来我薛之彬也会为一个女人心疼。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女人,能让我感觉到心疼,就只有你,覃南。” 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 她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她懂了。其实,什么签约什么合作,都只是他的谎话,他想做的,只是将她骗上飞机,只是想逼迫她,让她把压力释缓出来。 薛之彬,他说,他为她心疼。 他说,他从来不为别的女人心疼。 谎话! 她下意识的要去辩驳,但是泪水已经冲出眼眶,就那么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傻瓜。”他宠溺的看着她,那平日里深邃犀利的眼神柔软下来,根本是她无法对抗的温馨暖意。他低头捧起她脸颊,一点点吻去泪水,“你就陪我好好在日本玩几天,去哪里都由你作主。公司那里你就先请假吧,好不好?”他哄着她,唇一点点朝她的唇角移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他有些不悦的蹙蹙眉,似乎不打算接。 电话响了一阵,因没人接那头自动挂机了。然而,只是几秒过后,铃声再度响起。 “接吧。”她退开点距离,把脸上剩余的泪水痕迹擦干净。 “嗯,那你等我一会。”他拿起电话,随后走进了里面卧室。 这是他的习惯,从来,电话就不曾在她面前接过。一开始,她也觉得不舒服,但时间长了,也慢慢习惯了他的习惯。 老实说,自默认与薛之彬的恋爱关系后她就变成了个没什么主见的女人,很多时候,都在一味的迁就他。 薛之彬电话接的很快,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恢复成原先那种犀利。 “有点事。”他朝她开口,同时拿起了茶几上的钱包,“可能会很晚,一会你先睡吧,我回来后直接回自己房间,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又是他一个人安排好了全部,她安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上前吻了吻她的前额,然后离开了房间。 覃南站在房间中央,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无措。心跳在加快,一种莫名哀伤的感觉涌上,却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中央空调机的口子静静的送着风,忽地,她清醒过来,然后低头在一大堆东西里找出房卡和她的腰包,很快跟出了门。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哀伤变成了行动。 无论如何,她要去看。 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信任他。虽然那件事,她一直没和他提,他也一直没问。但那毕竟是事实,她亲眼所见的事实。 而今晚,她要做一件自己从未想过的事——她要跟踪他。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不想再当傻瓜。 真的想要自己死心的话,也该让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才行吧。不然,她怕自己没那个勇气再次从他的身边逃开。 【醒来】 8、 夜晚的东京,不同于Z城的静雅。 这是个聚集了不同肤色不同语言饮食男女的国际大都市,在夜幕下闪烁着流光溢彩。行色匆忙的女人被裹在熙攘的人群里,犹如浩瀚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渺小而无助。 不久之前,在这个异国的某间豪华餐厅外,她被伤的体无完肤。玻璃窗里面,坐在华丽夺目灯光下的人一定不会想过她那一刻的心情吧。 痛,麻木却鲜明的痛,犹如尖锐的刀割开心底的伤疤,鲜血在放肆流淌,一滴滴,无情坠落。 每一眼,都是伤痛。 无论是缠上薛之彬的妖娆手臂,附在他耳旁呢喃的诱人红唇,还是她主动送上的吻,都是伤她的毒药。 好几次都想转身离开,但她硬是忍住了。她要看,她要看下去,上一次,就是因为没有勇气多看,所以伤痛的印象才不够深刻,所以,心底对他的依恋才无法消失。傻瓜,当一次就够了,今夜之后,她不会再逃避,她真正需要做的,是面对。 好好面对,让自己明白,薛之彬,真的一直都在欺骗她。 心上的血,一直在滴,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饭店。当打开房门,看到客厅琳琅满目的购物袋时,她突然泛起苍白的笑。 傻瓜,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傻瓜。 她返回房间拿出咖啡色旅行袋,从夹层里取出一个背包,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移放到背包里,几件没有牌子的廉价衣物,护照,身份证……还有,她的剧本。她动作很快,片刻之后就已背上背包,经过客厅,她头也没回,接着拉门离开。 这次,她没有带房卡。 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她关了手机,独自一人,乘坐山手线电车,流连在东京各大繁华商业区内:银座、新宿、涩谷、原宿……她几乎游荡了整整一夜。 像个疯子。 天快亮的时候,她坐在池袋东武百货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咖啡厅内,点了杯黑咖啡提神。咖啡旁边,摆着那份原来遗留在巴黎,然后经由薛之彬无聊的玩笑又返回她手里的剧本,她的珍贵的也是唯一的剧本。 抿一口咖啡,她抬起手指轻轻敲打着略有些陈旧的纸张。一轮明媚朝阳,正缓缓从落地玻璃外森林楼房的背面升起,暗默天际慢慢散开一圈清莹的白,如绽放的花儿,那般朝气。 也许,她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二十六岁的人了,却始终庸碌的生活着。她并不是没有过梦想的人,只是错过了梦想最清晰的那个年代。如今,却仿似突然自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她冀望重生。 今天是星期日,也是这混沌一周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她要给自己一个假期,从明天开始,覃南就将是只为梦想而活的女人。 收好她的剧本,她拦了车去机场。 东京,并非她所喜爱。日本,其实有个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去,却始终没能去成的城市。 北海道的洋槐之都——札幌,此刻正陷入一片疯狂的欢腾海洋。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亚洲人气第一的巨星,那个拥有比女人更美丽容颜的漂亮男人,那个如今在娱乐界如日中天的男人,来到了札幌。 凌旼基。 这是个令女人疯狂的名字,这亦是个令男人嫉妒的名字。然而,无论是疯狂也好嫉妒也好,任何一切都无法影响凌旼基本身早已超越外表的惊人演技和在大众前的谦和态度。 他是个睿智的男人,因为只有睿智,才令他一路耀眼而上。 徒然是那些第一眼见他,不喜欢他美丽更甚女人白皙脸孔的人,也会在之后,从他的戏里,从他的每一次采访里,从他的每一个报道里,从他那永远亲切谦和的态度里,感受到这个男人内在的魅力其实更甚于他出色的外貌。 在如今的娱乐界,已经很少这样的艺人了。 一般,努力态度谦和的往往是那些外貌并不怎么出众的艺人;一般,外表稍微不错一些的艺人多数都爱耍大牌,稍不顺心就对FANS或记者出言不逊,更严重连动手的都有。 但是,旼基不会。 这是喜欢他的人都知道的事。 旼基绝对不会这样子,他是个对待FANS和记者非常温柔的人,有时候,因为不同国家的FANS感觉旼基没有公平对待他(她)们,还会发出某些不满,每次无论旼基工作有多累,也会上网去他的CY小窝写日志,给大家留言与解释,让大家安心。 这样子一个巨星,对于大部分FANS来说已不仅仅是一个明星或偶像。 很多人都喜欢称呼他为家人,对于这个称呼,旼基的反应是非常高兴,从此后,他也习惯把那些支持他鼓励他一路陪伴着他的FANS称呼为家人。 而这次,他对聚集在札幌市内大街公园里的几万名FANS说着,日本的家人,你们好么?我来看你们了! 那种因他才有的感动,令场内的FANS都大哭起来。 他(她)们喊着旼基的名字,露出印有他头像的衣服,挥动海报,用声音来告诉他,他(她)们有多爱他。 【永远有多远】 他在FANS的欢声中徐徐笑着,那笑容带着永不会褪色的灿烂。 公园里,飘来紫丁香花、金合欢树花还有……洋槐树的香气,淡淡的,混合在一起,撩动他的嗅觉。 洋槐树。 洋槐之都。 温泉之乡。 …… “我决定等下半学期功课稍微松一些时,就再出去打工!”那个清风徐徐的秋天,她躺在旧沙发上,在看完一本杂志后如此向坐在地砖上研究电视里某位前辈演技的漂亮少年说道。 “怎么?”他按下暂停,回头看她,“不是告诉过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好,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不是啦,旼基——其实,我是想攒钱去一个地方。”她献宝一样把手里的旅游杂志大大摊开在他面前,“看!这里美不美?” 杂志上,赫然印着标题:日本的洋槐之都——札幌。 “上面介绍了好多地方,你看,这个是定山溪温泉,据说那里有青山环抱,恬静的姿色令人心旷神怡,可以忘掉一切的烦恼,是非常有名的温泉……旼基,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你说到时洗温泉的时候,是去男女分开的呢,还是在一起的混浴?或者——”她爬下沙发,像小狗一样乖巧的蹭到他腿上,“里面还介绍说有男女单独的情侣温泉哦!”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害羞,不是很敢去看他的眼睛,狭长的细致的眼睛,总是闪着令她心跳的光芒。 他看着她,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他知道她在害羞,然后发现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弄明白了这一点后,他开始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把伏在腿上的她拉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伏在自己怀里。 他的呼吸拂在她脸上,他的手指拨着她耳旁的软发,沐浴露的甜香和洗发水的清香,一股脑的涌进她鼻端。很好闻,是旼基身上特有的味道。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她突然才明白古人所说的明眸皓齿也是可以用在一个男生身上的。 旼基,总是可以漂亮的令她失神。 窗外,落日的余晖铺洒在两人的身上。他蓦地低头,吻她。 深深的吻她。 她在他怀里颤了颤,紧张的连动都不敢动。 这次,是他第一次吻她。尽管两人名义上已经同居了大半年,但是,他之前都没有吻过她。一度,她还以为他不是很喜欢她,所以才老是不吻她。 但现在,所有的困惑都没了。 她从他的吻里,明白到他是真的很喜欢她。他吻的很深很霸道,像是要把她整个吞下去。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勒的她有些痛,几乎无法呼吸,但是她很喜欢。她喜欢平日里认真努力安静漂亮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样失控而激烈的吻她。 他薄薄的唇软软的,有淡淡薄荷味,一定是他喜欢吃的那种薄荷糖的味道。凉凉的甜甜的,一丝一丝,就这样慢慢的渗入她的心里,渗入到她的骨子里去。 他抱紧了她,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呼吸,急促而微乱。他耳旁微长的发丝扎在她脖间,痒痒的,很舒服。 然后,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开口,“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在他怀里无声的使劲点头,然后将脸颊埋在他胸前。 那个秋天的午后,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都一直记着。记着那片美丽的余晖,记着他初次吻她时的缠绵霸道,记着他修长有力的手臂,记着他唇上薄荷糖的味道,记着他在她耳畔的呼吸和话语。 他说: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 然后,是多远? 他们,又走了多远? 当时的两人,谁都不会知道。 当很久之后,他们终有机会踏上这片美丽的洋槐之都时,却早已人事全非。 他们,抱着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心情,在不同的时间,来到这里。 而他,并不知道,就在淡淡香气萦绕他周身,令往日记忆微微流淌过心田牵起几许感慨的时候。那个记忆里的人,正踏着舒缓而淡静的脚步,背着背包,自大街公园的门口经过。 她侧着头,望着街对面的一整排带着北欧风情的建筑,那里有家极有名的美发店,她犹疑了一下,还是穿越马路,朝对面而去。 她并不知道,公园门口上正悬挂着那个男人的巨幅海报,保安在门口维持着秩序,因为此刻正有更多的人朝公园涌去。 其实,只要一个回头,或者,仔细聆听一下那些日语的发音,她就会知道,谁在身后那个公园里。 但是,她没有回头。 然后,这便是第三次擦肩而过。 【洋槐之都】 9、 札幌市中心酒店的总统套房内,旼基把差点累昏的自己丢入松软的沙发。 “今天真是太惊人了!一个小小的大街公园,居然挤进了这么多人!还有很多FANS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旼基,我不得不说——”经纪人林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家伙,真是受到上帝眷顾的孩子!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但是,自我入这行以来,带过这么多人,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他的夸赞让旼基芜尔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你整天这么赞我,我可是会想歪的……” “你这家伙!”林凯给了他胸口一拳,“对着我还露出这么性感的笑容,知不知道上周我们又替你收到多少封同性求爱信?都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了,明明都已经那么旧的电影了,居然还记着!按理说,之后你也拍了一两部打斗戏,怎么那些人就老爱局限在过去的假设幻想里呢?”旼基刚出道的时候还没毕业,努力了许久都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后来适巧遇上了一部讲述同性之间的电影,从众多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后,凭借这部戏一举而红,并创造了票房神话。戏里充分发挥了他五官细致漂亮更胜女人的外貌特点,将他的柔软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让观众的眼珠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当然也因此招来了不少同性FANS。当年一时间,同性的求爱信满天飞,弄到最后他也有些无奈,只好几次在公开记者会上反复说明,自己一直都喜欢女孩。 “干脆,你交一个女朋友算了!也省的我们老是头疼这些!”林凯突然来了句。 一缕微妙的光闪过他墨黑如夜的瞳,他微微勾起唇角,没说话。 林凯看着他的表情顿了顿,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这小子,最近总是有点怪怪的。 他叹口气,开始报告行程,“昨天的采访还有今天的见面会都进行的空前热烈,碍于日本这方的要求,明天可能还要去其他地方再追加一场见面会。地点还在挑选,这次可能要找大一点的地方,可以容纳多一些的FANS。” “那么,今天还有活动么?” “今天?没有了,等下吃了午饭是自由时间,如果你要出去记得好好装扮一下。本来公司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关在酒店里,最好什么地方都不让你去!不过,我个人感觉这样残忍了一点。札幌现在就快到深秋了,挺冷,你出去就多裹几件,越普通的那种衣服越好,还有帽子墨镜围巾——”他朝他示意着一笑,“你懂我的意思了!反正晚上七点前记得回来就好,因为八点有杂志访谈!怎么样,我这个经纪人,够意思了吧!” “谢谢!”旼基伸出手,与他对击一掌,“我会按时回来的,这里就麻烦你了。” 半小时后,自中心酒店的门口,一道略显臃肿的黑色身影裹着绒线帽和绒线围巾踏出了酒店大门。十一月的秋天,这样的打扮在札幌很是正常。 守候在酒店对面街的记者们继续聊天加吃零食,静静等候那位天皇巨星的出现。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 他也在心里问了一下,随后,他看到背椅后面的广告。那是一眼被青山环绕的冒着热气的温泉,下方写了一行日文:定山溪温泉,忘记一切俗世的烦恼。 “定山溪温泉。”静静的,他用日语说了五个字。 载人的车灯亮起,他缓缓靠向椅背,透过鼻梁上的茶色墨镜,将视线投向蔚蓝的无垠天空。 一片青翠山峦,天高云淡。 自札幌出发到此,车程约一个多小时。 远离城嚣,回归自然。 他静静矗立在各式温泉旅店之间,静听熙攘的人声。即使隔着旅店厚实的墙壁,还是能感受到空气中飘散着的蒸腾水气。 他拉低绒线帽,轻轻迈开脚步。 从定山溪旅店到溪流庄,再到鹿之汤。他只是走着,并未入内,所有的旅店都分布在山麓脚下,位置因地势高低而错落有致,看去只觉琳琅满目。 人,其实并不算多,因为并未到洗浴温泉的最佳时间。冬天的时候,这里会下很大的雪,洁白寒冷的雪点缀着整个定山溪,四处都会升起蒸腾而袅绕的雾,那是自天然温泉散发出来的热气,冷与热的相逢。 穿过旅店区,他在山脚下止步,周围是一片树林,部分树叶已经开始变黄并往下掉。斜斜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聚集在树下,似乎是游客的孩子,此时离了大人们的视线聊的正开心。 空气里,不时有欢笑声响起,夹杂着轻伶而低婉的说话声,不是很流利的发音和语句。 墨镜后的瞳底流光一闪而过,他缓缓看去。 孩子们中间,坐着个年轻纤瘦的女子,白色衬衣外套着素色绒线开衫,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她的身边放着背包,此刻包口打开着,露出几包零食,那些孩子很明显是冲着零食去的。 她正朝他们温柔的笑着,容颜素净柔和略带苍白,柔软的短发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 【这样的重逢】 他震住。不是因为在他往昔记忆浮现的此刻在这个地方见到她。而是因为她的头发,几天前还是及肩的长发,如今竟削的比他还短,发梢细细柔柔的贴在她纤细的颈部。 发现渐近的脚步声,她微微抬头,脸上带着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笑。 而这笑,却在看到来人的霎那凝固。 刻意拉低的黑色绒线帽,茶色墨镜,黑色围巾。来人的确很认真的把自己包裹严实,但是,她不会认错的。 是他。 风,轻轻拂过树枝,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孩子们抱着零食,不知在何时散了去。整片树林,只剩下他们。他站在她面前,她依然坐在地上。 修长手指取下墨镜,狭长而细致的眼睛,墨黑的瞳。 他看着她,一直没开口。 许久,她低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好。”礼貌平和的两个字。 墨黑的瞳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悄悄的暗了下去。 对于这次面对他时的态度,覃南自己也很意外。 可能,昨天已被某人伤的太厉害,今天连慌乱都不太会了。也或许,今天在他周围并没有环绕着巨大光环,所以她可以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般宁和的说着你好。 某家僻静小吃店的包厢内,她为他倒上清酒,“没想到会这么巧,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人才会在周末闲来无事随便乱逛呢!”她知道,她的话说的有些快也有些多,但是他乡遇故人,应该热络一些的,不是么? “这里我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东西好不好吃,如果不好吃我们就换一家。”她开始吃东西,话却依然不停,“不过,还真难想像,我居然会和亚洲第一人气巨星坐在这里吃东西,如果被记者拍到的话,可能我会成为绯闻女主角呢……” 他坐在对面,帽子围巾墨镜以及外套都已被除下,白皙漂亮的脸露了出来,黑色的浏海垂在眼上。 他看着?FD眉间有微微褶皱。 “非要这样说么?”他轻轻回了句,感觉到她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颤,不觉改口,“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剪的?” 她下意识朝颈脖抚去,一片清凉。失恋就剪发的习惯,她是一点都改不了。读书时是长发及腰,去巴黎后剪了齐肩发,如今,竟缩成了俐落的细碎短发。 “是不是很难看?上午在札幌一家很有名的店剪的,本来只是想修一下,哪知……”她放下筷子,喝掉杯子里的清酒,接着又倒了一杯,再喝光,然后是第三杯…… “覃南。”他轻轻叹息,拿下她的杯子放回桌上,“你会醉的。” 有惑人香水味,夹杂着淡淡烟草味,自他白净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隐隐飘散。 心绪,不知为何又纷乱起来。 来札幌原本只是想散心,她真的想不到竟会遇上他,还被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但此刻,她必须得撑下去。 她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能再逃走。无论是薛之彬,还是凌旼基。她以后必须面对,所以这一次她不让自己逃。 所以,她需要喝酒来令自己勇敢。 “我不会醉的。”她轻轻抽出手,仰头又是一杯,“我现在酒量很好。” 狭长的眼看着她,他想到那晚在Z城的马路上看到她。 她流着泪,唱着他的歌。 然后,他想到了记忆中久远的午后,她像小狗般乖巧的噌到他腿上,害羞的询问他来定山溪的时候要洗哪一种温泉。 而今,他们就坐在定山溪的某间店内。 只是在他们中间隔了一条河,能看得见彼此,却早已身处河岸两端。 一瓶清酒饮尽,她双颊微红,衬着脸颊两侧细细软软的短发,那股苍白感似乎减少许多。 “凌旼基!”她终于开口了,浅棕色瞳泛出微光,“我们还是朋友吧!”她又倒了满满一杯,举到他面前,“我敬你——”她可能有点醉了吧。头微微的晕,视线里的他显得不真实。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的房间里,那儿都不去,就只对着他的照片发呆。忘记吃饭忘记日夜忘记一切,就只记得他的面容。而今,他近在咫尺,面容却反而模糊了起来。 苍白的细指捏着酒杯在他面前微微晃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握。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她的手却仍旧是冰冷的,她犹如触电般的抽回手,酒洒了一桌。 “对不起……”她放下酒杯,开始在背包里翻找餐巾纸。而旼基却在这时将本就搁在桌上的纸巾缓缓递到她面前。 “原来在桌上,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冲他笑笑,接过纸巾擦干净手,“东西洒了酒别吃了,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其他的。” “覃南。”他唤住已走到移门前的她,看到她脸上的诧异,他温柔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说如果要换地方的话,就去吃肯德基吧。” 【离开,所以不幸】 10、 “喏,肯德基!”她将一大袋食物塞入他手里,随后在他身旁坐下。他们并不在店里,而是来到了之前那片树林。她知道他现在有多红,无论在哪里露出面容都会引起混乱。 他拉下围巾开始吃汉堡,她看着也觉得有点饿,于是拿出另一个汉堡吃了起来。 “嗯,味道和中国的差不多,不是说日本人的口味比较淡么?”她咬一口看一眼,边吃边研究,“虽然它又贵胆固醇又高,但比起日式料理,还是这个好吃!” 他的视线朝她聚拢来,墨黑瞳底流光轻闪,“你还记得?” “什么?”她随口应了句。 “没什么。”他淡淡勾起薄唇,瞳底的流光逐渐隐去。 她咬下一大口汉堡,忽而想起了什么,“你用的哪种牌子的香水?” “L.Y,现在代言的那个品牌。”所谓代言人,在签订了广告合约后,在合约期内是无法用其他同类产品的。 “很好闻。”她轻轻一笑,喝口咖啡,继续吃汉堡。 “我现在,很喜欢用香水。”他将汉堡放在一边,视线落在远方湛蓝色的天际,柳絮状的淡淡悠云,在半空飘浮。 一下午,他们两个坐在树林中,慢慢吃完了一大堆肯德基。时而他们会开口聊上几句,但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聊。他和她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般,谁都没提过去的任何事,就连上周在S城的广告发布会,也只字未说。 “你还说要吃肯德基,结果都是我一个人在吃。”她吃了汉堡鸡翅鸡块薯条还有蛋挞,撑的都有些反胃了。 “抱歉,最近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他指指自己鼻尖,示意她鼻上沾到了番茄酱,但她却不解的看了他鼻子两眼,然后说道,“我知道你鼻尖很挺啊,怎么了?” 他莞尔一笑,白皙漂亮的脸孔如炫开一朵璀璨烟花。 花样男子,他一直都是。她看着他的脸,有片刻失神,而他就在这时凑上前为她擦去了鼻尖的番茄酱。 “覃南,你真的——”他的脸与她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呵……”话语宛如叹息,自他唇畔溢出。她赫然站起,摸着鼻子低语,“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可能真的是吃太多了,她的肚子开始隐隐的痛。她吸口气,打算将痛忍下去,岂料这个吸气的动作却令疼痛剧烈加倍。 “嗯……”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覃南!”他慌忙扶住她软下的身子。 她痛的脸色发白,就连开口说话都变成了轻微低呼。那低呼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截住了他的呼吸。 “南!”他的脸色变得和她一样苍白,“南!南!” 他在叫她。 不是覃南,而是南。 那是记忆中那段最幸福最甜美的时光,她与他,每天都在一起,一起努力学习,一起梦想未来。 可是,最后,她却亲手抛却了这种幸福。 她离开了他,抛下了他。 那时,他就曾经对她说过。如果离开他,她一定不会幸福的。 结果,她后来真的没有幸福过。 这是,对她的惩罚。 天昏地暗的疼痛将她包围,她逐渐在黑暗里下沉。 然而,每一次当她感觉要坠落到底的时候,就会有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她,有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没事的,会好的,你不会有事的……” 薄薄的软软的触觉落在她额前,带着淡淡烟草味和薄荷味。 旼基…… 她紧紧攀住身畔的温热。 旼基,对不起…… 一滴泪水,轻轻自她眼角滑落。 定山溪诊所急救室外的长椅上,裹着黑色围巾和绒线帽的男子眉头紧锁。 诊所很小,此刻几乎都没有人。医生正在里面救治,两个护士里里外外的进出,每次经过他面前都会放慢脚步,仔细的多看几眼,然而男子的脸几乎都被围巾帽子墨镜给遮挡了住。 她们反复看了几次,都难以肯定究竟是不是。按正常来说,绝对不可能是他! 那样遥远而非凡的璀璨巨星,只是生活在海报和荧屏上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间简陋而破旧的山间诊所? 【以为的以为】 看着手术中的红灯,心中的焦躁不断扩散。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急性盲肠炎,已没时间送她去札幌市内的大医院,只能听从医生的话,让她在这里进行手术。 虽然医生叫他放心,说这只是小手术。 但是他怎么可能放心! 覃南!只要一想到她痛苦而苍白的脸,他就心痛的没法呼吸——时隔四年,依然是那般鲜明的痛觉。 烦乱难安,他抽出一根烟。正巧护士经过,忙示意他这里不能抽烟。他沉默着点点头,拎起她的背包走到了诊所外面。 他在灰色的围墙边来回走着,短短十分钟地上多了十几根烟头。 林凯曾有次发现他在烦乱时有这样的坏习惯,于是告诫他烟不可以抽的这么猛,他也一直都记着,但此刻,除了如此抽烟,他想不到其他舒缓压力的方式。 想到林凯,他随即想起了晚上的杂志访谈。他开始找自己的手机,却不知手机早在他抱着覃南送到诊所之前就掉落在树林里。 无奈之下,他只能翻找出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是黑的,他尝试性的点了开机,发现手机有电,上面指示时间为六点三十五分。他拨通了林凯的电话,告诉他晚上的访谈必须取消。林凯在电话那头叫的翻天响,问他究竟在哪里,怎么了!他一概不回答,只是再一次吩咐他取消今明两天的所有活动,然后就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另一个电话立刻插进来,之间连一丝停歇都没有,仿佛在他通电话时,就一直在连接不断打来,然后造成了这种连续现象。 他接听了。 “喂,你好!” “覃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旼基感觉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而他自己,也愣了愣。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唤出覃南两个字时,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和一丝极淡的喜悦。 许久,那人又一次开口,这回是极冷的声音,“你是谁,覃南呢?让她听电话!” “抱歉,她现在没法接听!”通常,他不会对哪个陌生人用这种强硬的口吻说话。但下意识的,他知道自己在排斥电话那头的男人。 那头,又是片刻沉默。接着,对方挂断了电话。 他蹙起眉心,打算重新关机,结果却收到了接二连三短讯通知,全部都是要求回电的同一个号码——刚才打来的那个号码。 号码并没有储存在手机里,所有没有显示名字。 但是,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个号码的主人极可能是覃南关机的理由。 或许,这也是她突然出现在日本的理由。 北海道的洋槐之都札幌,青山环绕下的定山溪温泉。他原以为,那是只属于他们的梦想之地,就算现在成为曾经,也是不会变更的美丽记忆。 在树林见到她时,他心底,曾有一瞬以为她是为了他而来的。 他以为,在广告发布会上听见她不冷不热的喊他凌旼基时,他不会再在心底重复这些以为了。 他以为,就算再次见面,她会失态他也不会。 …… 但其实,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以为。 四年的时光,她并非只是活在一个没有人的孤岛。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三万五千零四十个小时,她身边会出现其他人,其他男人,其他喜欢她或是她喜欢的男人。 而这一点,自那晚Z城马路上见到流泪的她之后,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以为着那些自己的以为。 【撇清】 冬天,寂寞的季节。 我在这里,你却在那里。 人生交错,往昔在记忆里颠簸。 暮然发现,过往所有, 不过是场寂寥而黑白的老电影。 幕起幕落,终要散场。 11、 醒来的时候,她人已在札幌某间大医院的一等病房。 据过来给她换点滴的护士说,手术后有人叫了救护车,将她送来这里。大医院的医疗条件比定山溪的乡间诊所要好,那个人似乎是怕在那里手术会留下后遗症,才会在最短的速度里将她转移。 那个人?她心头微颤。 “是个三十多年的男人,长的挺帅的!应该是您的朋友吧,他半小时前离开了,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护士记录完她的情况,便出了病房。 不是旼基。 她明白,他是公众人物,不可能亲自送她来这样的大医院。 麻药的作用消失了,伤口开始痛,她皱起眉,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太好闻,她昏昏沉沉的浅睡了一会,再度睁眼的时候,忽觉病床边多了一个人。 俐落短发,衣衫革履,三十来岁的模样,看见她醒来,微微皱起眉头。 “覃小姐,你好,我叫林凯。”从对方薄凉的语气里,她感觉到疏远和冷淡。尽管如此,她还是得问清楚。 “您好。请问,凌旼基先生他——” “很抱歉,覃小姐!”他的语气更疏淡了,瞳底渐渐浮现轻责,“首先,你得明白,我们从来没有限制和插手旼基的私生活,因为他一直是个守时守责的好艺人,对他来说,FANS们就是他的家人。但是因为你,他却破了这个原则,昨天的杂志访谈,以及今天上午的追加见面会,都不得不取消!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也是不得已,若不这样做,他根本不打算离开。覃小姐,不管你和旼基是什么关系,但是你的出现已令到他忘记一个艺人该有的准则。所以,从此刻开始,请你安心养病,其他什么都不必问了。” “林先生,很抱歉因为我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但是——”她浅棕的眸色逐渐凝起,“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您不觉得自己对一个病人的态度有些过分?我只是出于关心询问,刚才那些话,您应该直接去对他本人说!”清瘦苍白的脸孔,却隐着某些情绪,她直视他,毫不退怯。 不用任何人来告诉她,他的FANS他的工作有多么的高于一切,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认知到这一点。 “麻烦您,请帮我办理手续,我要转去普通病房。另外,之前的费用也请您替我还给他,然后帮我说声谢谢。”她淡淡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她很冷静,但同时她需要安静。 以后的路还很长,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和排开一切烦琐。 林凯显然有些意外,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急欲和旼基撇清关系的人。只是,女人的手段通常变化不一,他无须多理会,能如此完结自然是好事。 “好,那覃小姐你休息吧。” 病房安静如初。 窗外,雨丝纷飞,天色阴霾苍白。深秋的雨,寂寥而孤独。 换了病房,周围有其他病人,也因此而热闹了许多。 妈妈陪着儿子的,丈夫陪着妻子的,子女陪着老人的。一幅幅温馨和谐的画面,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后来还转为肺炎,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法吃,一直呕吐。那时,她妈妈和爸爸就轮流陪在她床边,哄着她,柔声细语。那时的她,从来就不知道那是幸福,病到最难过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如果病痛能消失,她宁愿不要爸妈的陪伴。 后来,爸妈真的离开了,她才明白那些自然而然陪伴在身侧的东西,有多重要。 就像四年前,她走的时候,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抛却的是什么。 每次,都太迟钝,太愚蠢。 隔壁床的病人在看报纸,她视线移去正巧看到娱乐版的大彩照以及身体不适延后访谈以及追加见面会等字样,下面还有一行字写了他回国日期,就在今晚见面会之后。 伤口隐隐作痛,她伸手挡住前额,闭上了眼。 盲肠炎这种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硬生生在肚子上剖开一条口子,并不如同感冒发烧。 她打回公司请了一周假。接电话的恰好是文案部头头李敏,听到她声音劈头就是一阵痛骂,骂完听到她说开刀在院,语气不由缓了几分,却又开始骂她没脑子,说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刻薄了,职员开刀只许一周的假!结果骂了半天,李敏给了她二十天的长假,让她二十三号再去上班。 挂了电话,她再度关机,塞入床头的背包,随后闭目养伤。 一周后,她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拖着虚弱的身子登上返回Z城的班机。 这一周里,她的病床前没再出现任何人。 踏出Z城机场,正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十一月中旬,阳光依然灼白,带着秋的飒爽,铺洒她全身。 坐上出租,她没回家,而是去了离公司最近的酒店。 她开始聪明了,如果要避免某些碰面,就得提前做准备。离上班还有十三天时间,她打算在这十三天内,将剧本润色,然后寻找合作方。 安顿下来后,她拨了个电话给时纤纤。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女人叫翻了天,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身体如何,现在在哪家医院,痛不痛? “我很好。”她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旁的圆桌上摆着她的剧本,“纤纤,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认识这些日子覃南从不对开口对她做过分要求,这次她开刀入院,她自然会不遗余力。 电话里,飘来覃南静淡而低婉的嗓音,“帮我,去一趟我家。” 【隐匿行踪】 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 一室清宁,无声无息无人。暗默萧索,客厅的落地窗帘间,隐约透出外界一丝光亮。他的身子陷入沙发,仿似有些累。 他每天都固定这个时候来,总是坐几个小时才走,始终都没有见到她。 她又逃走了,逃的莫名其妙。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他的忽略和忙碌,那这次又为了什么?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哄她陪她,女人,为什么总不知足? 有细微的开门声,客厅的灯啪的亮了。 “覃南!”他几步冲到玄关处,一把揪住了开灯的手。 黑直发的陌生女子,不是覃南。 那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划过一抹惊色。她挣开他的手,轻轻嘀咕了一声,“居然是他……” 她低头换鞋,然后直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取出旅行袋,将衣服一件件收入。 “覃南在哪?”他立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个擅自收拾她衣物的女子,瞳底带着不悦。 “抱歉,我不知道。”她随手收好几套衣物,来到他面前,“麻烦请让一下。” “不要让我问第三次,覃南在哪?”瞳底,冷意渐起。她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手里的旅行袋差点掉落。 不行,她得镇定。如果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了,她还哪有脸去见覃南。 女子仰起头,用力瞪回去,“这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覃南在哪里!我只是来替她收拾东西,这里的房子她不租了。所以,请你让开吧!” “我见过你。”对方的目光犀利深冷,看的她心里一阵发寒。 时纤纤心一横,“是!我们在旼基的广告发布会上见过!可是,我们并不认识,我现在得走了!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请找覃南本人去问吧,我只是帮她来收拾东西而已,别这么没风度的为难我!如果真的那么想找到她,之前又何必做让她离开的事!”她推开他,带着一身怒气走向门口,砰的关上大门。 “吓死我了……”一出门口,她立刻胆战心惊的拍着胸口冲向电梯,“不过,那家伙近看还真不是一般的帅哦!” 屋内,薛之彬的脸色渐渐阴沉。 “你的离开是我造成的么!”他伸手,甩落床上未带走的几件衣服,“该死的女人!到底想我怎么样!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不说!”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薛之彬曾几何时如此迁就过一个女人! 温柔的细语,费心的安排,她为什么就是不满足! 该死的女人,她到底要什么! 他缓缓拉开移门,踏上客厅外的阳台。十八楼,风声冷冽的高度。 他扶着围栏,视线缓缓融入暗默天际。 “覃南,在我真的生气之前,你最好自己出现。我要你好好给我解释这一切,还有,电话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线条分明的俊冷脸庞,潜伏着某种不安定因子。 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物质,就在他此刻的脸上、眼中、身体内以及心里。 12、 这几天,旼基有些心不在焉。 林凯翻着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单,微微蹙眉。自日本回来后,虽然面对工作他依然认真努力,但私底下,他的话少了很多,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活跃了。 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这种情况第一次出现,他不禁有些头痛。 他猜测着,可能和在日本时的那个女人有关。 他不会忘记那天他的表情,由心底深处透出的忧,覆盖了他墨黑的瞳。 他打电话拜托他帮忙,因为他无法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面,他并不是怕会有绯闻,而是怕人太多会耽误她碰伤她。他告诉他,她很虚弱,转院刻不容缓。 于是,他心软答应了。 然后跟随救护车一起去了定山溪。 那天,他一直在和他道歉,说了很多个对不起,同时说了更多次拜托。他没法上救护车一起去,所以只能拜托他。 可以令旼基,失色成这样。 那个,叫覃南的女人,会是谁? “林凯哥,这是各公司送来的电影剧本,大家都力争邀请旼基哥出演男主角呢!”年轻的助理小光跑了进来,是个二十岁才出头的男孩子,“枪战、文艺、爱情……哇,种类好多,光是爱情剧本就有四部!” “这小子现在除了如日中天实在没有别的词形容了。”林凯接过那厚厚一打纸,一份份查看。随后,他目光定在摆放在最后一本薄薄的剧本上。 “那个是一家创意公司送来的,好像是什么音乐剧本,那家公司以前主要以广告为主,感觉上广告创意与电影实在不搭边,也不知道那一家是怎么想的,不过公司老总好像在娱乐界很吃得开,而且也有电影公司的摄制组会一同拍摄,所以也就收下了。就当点缀好了,不用认真的。”助理小光骚着头,为难的解释。 “没关系,旼基一向公平对待一视同仁,让他自己看了再决定好了。”林凯将剧本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朝助理点了点头,“走吧,去看看晚上庆功宴的场地弄的怎么样!” “嗯!好的!”说到这个话题小光就兴奋起来,忙跟在林凯身后,离开了这座大厦的第二十五层。 【蔚蓝的初遇】 夜幕降临,夜色深沉。 门关上之后,庆功宴上一切荣耀与璀璨光环皆相携而去。 那侧是喧嚣,这一侧是宁静。静到,有些暗默消沉。 他脱了外套,把自己丢入柔软沙发。窗户没有开,然而却有一种奇异的冷意将他包围。轻微的叹口气,他起身开了灯,暗默的空间敞亮起来,茶几上,有一叠他离开前没有的剧本。尽管很累,但有事可做他还是愿意忙的。 于是,拿起剧本,他细细查看起来。 每一部片子,几乎都是大制作,有强大的投资商、一流的剧组人员以及预计中其他主角的选角。他知道,他的事业正处在一个全盛时期,基础打的牢固非常,所以才会有资格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手里握着其他演员梦寐以求的剧本,挑选。 他知道,每一部剧本,都可以直接捧红一个新人。 只是在娱乐界,机会往往只对处在高位的人慷慨。 就像五年前,他还在Z城艺术学院电影戏二年级的时候,就曾经为了抓一个机会,而尝试了几百次。 那段日子,至今回想起来仍只觉穷困潦倒。时常只能嚼着泡面,却把钱都花在书本和研究资料上面。若不是当时身边有她,他想他是决计坚持不下去的。 那个人,在很多时候比他更能忍受。 清瘦的她,骨子里仿佛有一种如何都压不垮的忍耐力。那是一种隐忍,不浮夸,不易为人觉察,却深埋在她的血肉里。 那种脆弱却坚忍的矛盾气质,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那时就曾想过,以后,他不会让任何人发觉她的这种特质。对于那时学院里所有渴望高飞的人来说,那是宝贵的力量,可以坚持着让人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他要牢牢守着,不让她去到任何人身边。 这一生,都要牢牢的抓着她不放。 他是个不相信日久生情的人,他一直认为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能决定是否就是这个人。所以,在那一天,当纤瘦清婉的她拖着大件行礼敲开他的大门,然后发现她自己被人骗去几乎全部的房租和押金时,他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视线。 她很脆弱,真的很脆弱。无论是清瘦的身形还是略微苍白的脸颊,都显示着她的脆与弱,但是她的腰身却是挺拔的,如同一株纤竹,那样笔直的站在客厅的沙发前。黑色直发垂在她纤细的腰间,她咬着小巧的丰唇,无声哭泣。 她看着手里那张所谓的房屋租赁单据,一滴一滴眼泪只是快速的流淌下来,他都不知道原来哭泣也是可以这样的。一点声息都没有,泪水却快的惊人。那透明的泪珠,在晨曦的光芒里仿佛比水晶更为剔透。 一滴接着一滴…… 然后,她叠起了那张单据,用手背把自己的脸颊擦个一干二净,随后重新拖起她的行李,“对不起,打扰你了,我马上离开。” 那是轻伶低婉的声音,有些哽塞的沙哑,却清晰而平静。 他想,她应该明白,对于来到陌生城市就被骗去全部钱财的自己,在走出这个旧屋的门后,会有什么后果;她也应该明白,如果她开口恳求,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她更加应该明白,假若她不开口,他这个全无关系的陌生人是不可能主动去承担什么的。 并非他看起来很无情,只是会在这种旧屋租房的人,一般自己的情况也不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仿佛只是进错了地方,只要她离开一切便都可以解决了。 他看着她拖着大件行李的清瘦背影,胸口突然就堵了起来。 他从来就不是热心的人,但他却开口了,“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暂时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她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后回过头看他。 那是双浅棕色的眼瞳,带着小鹿般警惕与温顺的矛盾,仿佛在思考他说这些话的目的。 一时间,老旧的房间内,悄然无声。 早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客厅窗户旁褪了色的陈旧窗帘,旧房楼下不知哪家传来了的粥香,还有油条、煎饼在锅里的滋滋声。 那是个平凡的早晨,表面的一切并无任何特别。 只是,他说了以前不会说的话,然后感觉那颗藏于胸膛间的心脏狠狠的悸了一下。 那个晨曦里,他与陌生的她对视,不会知道,从那一刻起,这个脆弱却坚忍的女孩会在他以后的生命里留下一连串的记忆脚印。 那些令他幸福如置身云端的,以及那些令他痛苦到坠入地狱的。 全部的,记忆。 站在二十五层的落地窗前,他修长的身影慢慢移动,回到茶几前,视线落下,落在最后那本薄薄的音乐剧本上。 剧名:《蔚蓝海》。类属:音乐剧本。作者:晨曦。赞助商:飞宇创意公司。 墨黑的瞳里,有一些未明的思绪。 他并不知道,在沉浮娱乐界多年的今日,还会有令他感动,并回忆起过往的剧本。 那些简单的情节、对白、场景,仿佛有一股深深的魔力,吸引他一口气看完。他感觉到一种伤痛的共鸣,仿佛在看剧本的时候,有那么个人自文字里走出,轻轻陪在他身旁,一同感受那些他从未对人启齿,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蔚蓝海?”他轻轻念着剧本的名字,随后拿起了一旁的电话,拨通了某个熟悉的号码,“……林凯,我想,我选好了。” Z城的夜,深沉依旧。 【‘将就’先生】 13、 覃南并没有搬去纤纤那里住,在纤纤替她拿了行李的第三天,她便带着那袋行李返回公寓楼,并租下了楼上那间相同的房型。不同于时尚的烟灰色系,这次的房间以温暖的橘色为主,看去很是舒适。 对于她来说,这里已经算是家了。所以即便要换,也只是这样而已。 假期还有十天,她带着行李在纤纤陪同下去了超市买足了十天的泡面、饮料以及一些营养品。纤纤一如既往的罗嗦着,要她有事或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给她。她也一如既往的一一应允着。因为伤口尚未全部恢复,新公寓一切打扫布置的工作都是纤纤代劳的,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斯文的男子,长相正派,对纤纤总是微笑着,任其差遣。 覃南坐在沙发里看着眼前的两人,脸上带着笑,眼底却隐隐浮着某些隐忧。 “那天真是吓我一跳,没想到你的那一位居然是他。”纤纤在她身边坐下。 “我们已经分手了。”像是在说明,却只是又一遍提醒自己。 “哦……”纤纤小心的看着她的表情,她想那个男人和覃南之间,一定有过一段痴缠的过往吧。看着她隐着思绪的眼瞳,她却没来由的羡慕起来。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美满,但覃南起码还曾与那般出色的男人有过交集,有过记忆。她呢?每日庸庸碌碌,生活一成不变,想要的总是太遥远,在身边的却只是将就。 “他是个好男人。”覃南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纤纤发现她说的正是自己身边的“将就”,立刻满脸无奈。 “没有啦!我不喜欢他,只是最近突然感觉有些寂寞,和他出去吃了几次饭。”她叹息,眼神越过眼前的男人,落在另一张并不在这里的白皙完美的脸孔上,“覃南,你说那些巨星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专情的爱一个女人么?” 她没出声,但她知道纤纤说的是谁。 巨星或许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爱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却不会成为明星生活的重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面临两相权衡时,没有谁能放弃得了那个光彩夺目的娱乐世界。 安顿好之后,她开始潜心为剧本润色修改。 整整十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伏在桌上工作,她甚至连大门都不出。 上班的前一天,她拨通了公司创意总监许少海的电话——一个对她的文笔甚为欣赏的伯乐。 “音乐剧本?”对方似乎愣了愣,随即声音里透出颇有兴趣的意味,“覃南啊,你真是令我意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志向啊!哈哈哈……好吧!这件事我会和老总提,他在娱乐界关系不错,如果他点头,你这条咸鱼可就要翻身了!” 覃南握着电话哭笑不得,只能说了几声谢谢。 “对了,听说你开刀住院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差不多都好了,谢谢许总监。”她微微提唇笑了笑,“明天,我会去上班。” 再度坐到格子间那个位置时,覃南发现自己已然成为李敏的重点审视对象。 这时她并不知道,其实在昨天通话之后。许少海已经就是否投资音乐剧本事件在公司开了个部门经理级以上会议,对于公司打算涉足电影界一事,文案部经理李敏自然持反对态度。 病假许久,工作积了一堆,她也没空多想,好几天都埋首于广告策划稿。 周末下班时纤纤凑到她身边,喊她去吃饭,却发现她摆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正亮个不停,但因为开了静音并无声音。 号码没有显示名字,在无人接听的情况下仍坚持不懈的闪着。 “覃南。”她把手机凑到她眼前,“电话!” “不用理。”她安静的继续手里的工作,眼瞳连瞥一眼都不曾。 “是不是那位打来的?”纤纤好奇的八卦了一句,“你一直都不接,他会不会跑来公司找你啊!”那种地位的人,想找谁都是易如反掌的吧!纤纤想像着停在公司门口的名贵轿车以及俊冷的钻石级优男。 覃南淡淡的接过手机放好,“不会,他不会公众场合做这样的事。走吧,去吃饭。” 纤纤看着她清瘦的脸颊,想说既然铁了心不想再见面,那为什么不干脆换掉号码呢?但一触及覃南低垂的眼,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虽然她有时八卦多嘴了些,但这种时候也知道不该再继续。 周末吃饭的地点似乎在那家烤肉店固定了,只是这次是三个人。 时纤纤坳不过她身边的“将就”,只能变成气氛颇为尴尬的三人约会。 虽然整个晚上纤纤对他横眉瞪眼,极尽恶女之能事。但那位“将就”先生却始终温和笑着,仿佛在他眼里,纤纤只是个小女孩,调皮却可爱。 饭后,覃南借口还有工作便在店门口与他们道别。 那位“将就”知道她是故意留他们独处,竟上前与她真切握手还说谢谢,搞得覃南和时纤纤两人愣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回家路上,覃南依然觉得好笑,想着,也觉得纤纤的无奈与将就心态不无道理。只是,无论女孩还是女人都不会明白,只有那样的男人,才不会令她们伤心。 踏入公寓楼,覃南的脚步快起来,她没有走向电梯,而是走往楼梯间方向。 这几天,很不幸的,她发现自己成了惊弓之鸟。只是从十八楼搬到了十九楼,她宁愿一阶一阶慢慢的走,也不愿使用可能会遇见他的电梯。 腹部的伤口在隐约的痛,她走的很慢,尽管这样,还是很累。 推开十九层楼梯间的门,她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她安全了。她来到门前,翻开包找钥匙。安静的走道里,柔和晕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间里有一股暗默而压迫的气流缓缓散开,然后包围了她。她停止手里的动作,微微抬头盯着面前的大门。 米白色的门板上,一只修长均匀的手越过她肩头撑在那里。 那个气息,就在她的背后。 【碎裂的壳】 “原来,你居然一直都住在楼上!”冷然森寒的声音赫然击溃了她自以为安全的堡垒,她捏紧手里包,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怎么都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人。 “覃南,我该怎么说你好呢?你居然……连头发都剪了?”声音依然是极冷极冰的,却夹带着浓浓的愤怒,就如同火,灼着她的背。她稳住情绪,一语不发的继续从包里找钥匙。 身体被极强的力道硬扳着转身,薛之彬的唇落了下来,带着火焰,狠狠吻住她的唇。那是熟悉而霸道的吻,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汹涌,仿佛要把她揉入他的体内一般,几乎令人眩晕。 她突然想起那一夜在东京,在那间豪华餐厅外看到的美丽女人,想到那张主动附上的红唇,她胸口翻涌起莫名的厌恶感。 她不要这样的吻,不要这个男人碰她,她什么都不要! 她的手指终于触到了冰冷的钥匙,她用力挣开他,转身将钥匙插入锁孔,仓惶进了屋。然而,他却撑住门,不让她关上。 “该死的女人!你到底要怎么样!”他一用力,大门砰的撞在墙上。 “请你……离开!”她没见过这样的薛之彬,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就好像随时会把她捏碎。 大门被甩上,他张开手指捏住她的脸颊,把她抵在墙壁上。 “再说一次试试!你一声不吭就在日本失踪,又不回公寓,又不接电话!我早就说过,别让我对你生气!” 她沉默着闭上眼,拒绝交谈。 随后,她感觉自己被抛到了沙发上,他沉重的身躯覆压上来。 黑暗的室内,她知道自己的衣服正在被解开,他的吻在她的唇畔和脖间,带着灼热的气息与不容拒绝的力度。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 以前,他有时的确会很强硬,但从不会强迫。 惊恐窜上她心头,她甚至不懂该如何挣扎。这样的薛之彬教她害怕,怕到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错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到最后都是他在生气,她真的不懂。 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脸,借着阳台外隐隐的月光,他看到她潮湿一片的脸颊。 “那个男人是谁?”他的声音仿佛自黑暗深处而来,扭曲着刺入她的心。她很想笑,很想大声告诉他这个问题他应该问他自己。但是,她的心如此痛,痛到只想需要更多的痛苦来让它麻木,麻痹! “那个让你在日本失踪的男人,是谁!”他语调里的怒火似乎暗了下去,他松开她,在沙发上坐直,月光映在半边脸上,俊冷硬朗的脸有半边陷在阴影里。 她并不知道凌旼基曾经接过薛之彬的电话,所以她也并不明白他如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看着她如此模样,他叹了叹气,几乎低不可闻。 “覃南,你得明白。很多时候,我有很多事情,我不可能每天都陪在你身边,那天晚上我的确有事要忙,如果你觉得被疏忽了而生气,甚至去找别的男人——那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他点燃一支烟,吞吐间语气又缓和了不少,就像在哄一个无知又任性的少女。 “你认为,我去找别的男人?”她缓缓出声。 “不是么?别告诉我电话里那个说你没法接听的家伙只是你的普通朋友!”他看着她,眼底有犀利的冷光。 她要很用力,才能阻止又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终于知道他说的男人是谁了,却是这般滑稽而无稽的推测! 而他呢,当自己在医院被疼痛折磨的时候,他却陷在那性感女人身旁。 她吸了口气,把潮湿的脸颊擦干,随后走去开了客厅的灯。 柔和的吸顶灯,灯光却透亮,将客厅里的两人照得清晰无比。 “薛之彬,既然你这样认定他是我的谁,那么你觉得像我这种个性的人,一旦有了其他男人,还会回头么?”她苍白的唇边是嘲弄的笑。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对他笑,而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他逼出来的。 她的话,奏效了。 他弹灰的手指赫然顿住,犀利的视线扫到墙边的她身上,针扎一般。 许久,他再度深吸一口烟,掐灭,“如果你敢,我会先杀了那个男人,然后再毁了你!”他冷静的说着这些话,好像只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 他是了解她,所以就算她去找别的男人,他知道她也不会与对方有过度的举动。但是,他并没说,他允许她对谁认真。 “覃南。”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逼近她苍白的脸,“你最近似乎变了不少,是因为上一次分开太久了么?……很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我暂时,都不会离开Z城,我可以给你时间,所以你得尽快恢复原来的样子。别再说这种想让我毁掉你的话。”他说完他的警告,在她僵硬的前额印下一吻,“我知道你把音乐剧本交给了你现在所在的飞宇广告策划公司,你放心,你想做的事我绝对会支持。但是,你要知道,若我要阻拦,也是易如反掌的。” 薛之彬并没有夸口,覃南明白,依他的财力、地位、人脉,即使是娱乐界也有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空间。 但是,这次她不会再让自己回去。 “随便你。”她回视他,“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去你身边!” 这是几年来,她最有勇气的一次。 他对音乐剧本的警告,唤醒了她在日本东京所下定的决心和勇气。无论多艰难,梦想的路途她都要走下去,即使有阻碍,也绝对不会退缩。 她的确懦弱又迟钝,但她不想丧失最后的尊严。 所以,以后她都不会再低头。 “很好!”他深深的看她一眼,随后旋身离开。 那一眼,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时时浮现她眼前。她知道,这一次,她成功的让他动了气。 而后,好不容易在老总首肯下送去各家经纪公司的剧本,也在一周后内纷纷退回。 薛之彬,他向来说到做到。 她陷入了挣扎不出的泥沼,前路一片迷茫。 那时的她绝没有想到,最后救她的人,会是他。 【拯救她的人】 14、 这是M&S经纪公司大厦顶层的半露天式会客厅,玻璃式的顶棚,抬头就可以望见澄蓝的天空和如丝絮般的白云。许少海还有她正坐在茶几一侧的沙发上,茶几上是一些资料以及她的几乎以为要夭折的剧本。 十二月初,已经可以自寒冷的空气里嗅到冬天的脚步。阳光透过顶棚上一半的玻璃屋顶铺洒而下,以茶几为中线将会客厅分为明暗两块,而她就坐在暗处。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向往着美丽的阳光,却不知是否可以触及。 中午时接到许少海电话时,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毕竟那么多家大大小小的经纪公司都冷淡的退回了剧本,她根本就没了奢望,岂料这家Z城最大最有实力的M&S会通知她洽谈合作事项。 依照许少海的话说,幸亏那些杂七杂八的经纪公司没有找她合作,因为对于初入行的新人编剧来说,遇上了M&S,就等于半个脚踏入了成名一栏。 从专业角度来看,M&S并不只是一家经纪公司。在业界,它几乎可以被称为明星的摇篮。国内几位重量级的巨星,都是这家公司一力培养并持续签约合作的。 就目前娱乐界的状况来看,稍微有些脑筋的明星都不喜欢与电视台或者电影公司签订长期合约,他们希望自己的每部作品都经过精挑细选,而不是仅仅因为签约而必须演一些自己并不喜欢或并不适合的角色,从而导致人气滑坡。而与经纪签约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经纪公司虽然只是媒体中介,却也因此而担当了与明星同生共息的责任。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尽全力对每一位签约明星负责,无论广告、唱片、电影或是电视剧以及各类受邀演出,在明星意愿、市场需求、大众口味、时尚潮流里综合出最棒的计划。 相对而言,其他任何一家经纪公司都没有M&S来的更具发展空间。 “覃南,成名了可别忘了我的知遇之恩啊!”许少海半开玩笑的感叹,“不过,你猜这次M&S会给你找什么样的人来演男女主角呢?如果可以请到——哈哈,我还真是会想!”可能是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太异想天开,话到一半他自己笑起来。转头发现覃南正看着自己,忙补充,“其实,也不必太有名的明星,那样子身上的压力太大,也不好。作为第一部入行作品来说,找两个清秀的新人来演是最好不过的!反正有M&S的招牌在这里顶着!” 正说到这里,会客厅的双开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覃南和许少海连忙起身准备打招呼,视线相对的那刻,彼此双方都很是诧异。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在札幌医院对她说不必过问凌旼基任何事的林凯。 林凯见她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编剧居然会是她。 许少海并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不过也隐约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但他明白这个疑问现在不适合讨论。 许少海之前曾因某个广告而与林凯见过几次,几句寒暄之后,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对了,林凯,你又开始培养新人了?”他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个,但以这种方式问会好些。 “新人?呵呵,光那一个就够我忙了!还培养什么新人!”林凯笑了几下,目光却投在覃南身上。 感觉到那种几乎可称为审视的视线,她缓缓抬起头,回视了去。 许少海此刻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他只是被心里突来的预感给震撼了。 “没有培养新人,那莫非这次音乐剧本的主角是——?” 林凯对许少海一笑,随后深意的朝覃南伸出手,语调有力却少了些热度,“恭喜了,覃南小姐!没想到你就是那位晨曦编剧,看来,你和旼基还真是挺有缘分的!有他来做这部音乐电影的主角,相信不久之后你便会在娱乐界占有一席之地!” 覃南的脸,霎那间苍白起来。 她颤了颤,开口,“男主角,是凌旼基么?” “呵呵,原来覃南小姐还不知道?”林凯的笑容里基本没有温度,他可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光从旼基非此剧本不演的态度看来,这个覃南很是不简单,“这次合作,其实是旼基的意思。甚至,还因为这个问题与董事长发生了一点不小的意见分歧——覃南小姐,你可真是幸运,能让旼基他如此重视这部剧本!” 话到这里,就算许少海是白痴也该知道林凯这种笑容和话语后的意思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覃南和凌旼基,居然是认识的!? 觉察到她煞白的脸,他连忙打圆场,“林凯你真是言重了!其实覃南她连个新人编剧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罢了!没想到主角竟会是凌旼基,我们飞宇可真是幸运,回去我得和老总开开会好好筹备这次合作了!” 说着,他忙将话题转移到此次的合约内容上,在一番详细的讨论后,会客厅的双开门再度被推开。 黑色合体的翻领毛衣,牛仔裤,加上茶色墨镜。 来者穿着很随意,却依然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似一道夺目的光,散发出无可比拟的璀璨色泽。 细长手指飞快的取下茶色墨镜,他在对面的沙发旁震住。因为他看到了她,她就坐在茶几的那一端,浅棕色的眸子正投向他。 几乎是微不可觉的,他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下,清晰的撞击着他的胸口。 “你怎么——”他想问,却突然意识到某些事,“难道——晨曦就是你?” 【情感弱者】 覃南缓缓朝他点头。他站在阳光铺洒之下,周围仿佛有一层莹亮的光圈。 现在,已不必多说明,许少海想林凯总该知道覃南的清白了吧!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连凌旼基本人都不知道晨曦就是覃南。 果然,林凯瞳底有微妙的思绪划过。 他起身介绍了一下许少海,四人很快把注意力投到剧本上面,最后许少海提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女主角,由谁担任? 原本,有了凌旼基为男主角,女主角由谁来担任都不会影响电影质量和人气。 但这里有个问题,剧本中的女主角,被设定为精通钢琴和小提琴,另外还会弹吉他的多才多艺的女孩。而且,这是本以音乐为主的电影,如果找替身效果将会很差。 但就M&S现有的女艺人来说,要具备这个条件的人根本没有。 四个人皆沉默起来。 旼基若有所思的抬头,正好对上覃南的视线。一个主意闪过,他欲开口。 “不然,公开招募吧!”林凯拍了拍剧本,“反正公司也有意培养新人,不如趁这个机会大肆宣传,招电影学院毕业或者有演戏经验并懂乐器的女孩,到时可以请旼基坐镇面试会决赛,你们看如何?” “好主意啊!”许少海连连点头,“不过到时面试会决赛可别忘了另一位专家评委!”他伸出手,拍了拍覃南的肩膀,“可别忘了我们的编剧大人啊!” 林凯微一点头,算是首肯了。 许少海又将视线投向覃南和旼基,两人也纷纷回以赞同的表情。 这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开口说答应的。 许少海在心里无奈了一下。 之后再一番细节研究,这次会面算是圆满结束了。 “看看时间也到该吃晚餐了,不然今天我作东,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饭,然后再找点节目——”他挑眉看看那三个人,在无人响应的情况下,他又只得笑着为自己打圆场,“哦!对了,我忘记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下次再找机会吃饭好了!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再见!” 夕阳,将半露天式的会客厅染得一片橘色,那柔和的光晕映在她转身的背影上,那么熟悉。墨黑的瞳安静的目送她离开,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人,会带给他相同的感觉。 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她的剧本。 即使她曾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即使中间隔了这么多年。 那记忆中的感觉,就如同那次在定山溪她昏迷时一样,鲜明到刻骨,鲜明到已不可能磨灭。 结果,这么多年的成长与历练,竟未能将他的内心改变? 他想,他是真的开始迷茫了。 15、 覃南绝对没有料到,那次会面之后,许少海居然私下开始了对她的逼供。 问题无非围绕在:她和凌旼基是否曾有过去,现在她和凌旼基是否会有未来这两点上面。无聊到令她郁闷的话题,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可以八卦成这样。 亏得以前她还觉得他成熟稳重又风趣,是个非常不错的上司,现在简直就是噩梦。 她暗叹自己的迟钝,之前怎么就一点都没看出他的本质呢? 随着M&S与飞宇的合约正式签订,记者发布会也随之展开,接下来各大报刊杂志又就这一次的新闻四处挖掘,并洋洋洒洒的展开想象性报道。 在许少海的一再坚持下,覃南的名字和照片并未在大众面前曝光,在外加媒体的焦点一直都集中在凌旼基和选角这两块,所以至今,她都是安全的,未受到丝毫骚扰。 这件事后,她对许少海又多了层敬意。 虽然他有时比纤纤还八卦,但是在人前,他的表面功夫的确做的相当出色。 这也正是她缺乏的方面。 新闻报道展开之后,她一直都担心薛之彬会再度找上门,不过很幸运那晚后他一直没再出现过。 倒是纤纤,最近变得越来越忙。 几乎一下班就不见人影,上班时也不太缠着她八卦,无意间,两人近半个月都没聊过天了。 覃南猜测,应该是她与那位“将就”的约会顺利了起来。 然而,几天后的周末晚上,她在公司大楼门口见到了那位“将就”。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在忙剧本的很多琐事,还没吃饭。 而纤纤在五点半就准时下班了,她打扮的相当性感漂亮,她本还以为她是和他去约会,但现在看到“将就”,她才知道不是。 “将就”先生自然是有名字,但一来因为只见过两次,二来纤纤也从不肯认真介绍他,所以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而此刻,他却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覃南!”这令她有点不好意思,表情也自然局促起来。这落在对方眼里,却被误认为是另一种意思。 “覃南!你知道纤纤在哪里对么?她已经躲我很多天了,一直说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来找你的!抱歉,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大半个月没见,他居然憔悴了不少。下巴上满是胡渣子,眼眶也黑了一圈。 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微微轻叹,仿佛看到了某一时刻的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纤纤在哪。”看到对方失望而焦虑的眼睛,她又安慰了他几句,随后询问他是否需要她现在打电话给她。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她的电话,最后将视线落在自己的电话上。 最终,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打也许还有希望,尽管微小却也是希望,我不想连最后的希望都失去。” 他很清楚,现在与纤纤在一起的很可能是另外一个男人。 而这一点,覃南也隐约能感觉到。对于他这种心态,她更是能够理解。以为只要不亲眼看到,不亲耳听到,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以前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因为太在乎,而变得太懦弱,最终却连自己都失去。 望着对方缓缓融入夜色的背影,她旋身,拦下了出租车。 【裂变】 银色保时捷在住宅楼前停下,片刻后,身着短裙长靴的黑直发美女推开车门,并弯腰朝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看起来相当开心。 不一会,车子重新启动,无声驶去。 她站在那里目送车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朝住宅楼走去。 不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处,在路灯下站定。 她停住脚步,微微变了变脸色,“覃、覃南……” 昏暗晕黄的路灯下,时纤纤却不敢去看那双浅棕色的眼瞳。 十二月的冬夜,寂冷的风轻轻吹着,那张秀丽端正的鹅蛋脸一阵青红交接,她黑色的发丝扬着,配上那一身装扮,看起来是那么漂亮时尚又明艳。 覃南静静的走到她面前,“怎么会是他?” “覃南,对不起……但是,你要明白,那样的男人——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遇到,根本就抗拒不了。……其实,我们也只是吃吃饭,没有别的——” “纤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薛之彬……已经分手了。”她的脸颊清瘦而苍白,腰身却挺的笔直,仿佛很努力的在支撑着什么,“即使你真的和他……也不必因顾忌我,而隐瞒我。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今天他来找我,他很伤心……纤纤,你要想清楚,对于你我来说,薛之彬真的不是适合的对象。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我明白了,覃南——”她上前一步,抱住她,“谢谢你,可是我抗拒不了啊,那样的男人我真的抗拒不了。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明知道他是你……可一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与我所处的不同世界,那个世界光彩夺目,即便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但还是想走进去。” “纤纤……”覃南拍拍她的背,“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她推开她,随后快步离去。 她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那苍白的脸颊上,泪水又再度泛滥成一片。 她今晚真的不该来。 看见她,看见他,看见他们。便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天空又要倒塌。 这一次,他是真的放弃自己了吧。 这是她本来就想要的结果,所以现在她不该哭,应该笑。 那晚之后,纤纤在公司见到她总是有些尴尬,即使一起吃饭说话,她们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微妙的不同。 而后,她的办公座位由原本位于第四层的格子间,搬到了第十层创意总监许少海的隔壁。独立的办公空间,一来是为了让她有更幽静的环境为剧本继续润笔以及做其他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二来,拿许少海的话说,是为了避人视线。凌旼基出演音乐电影《蔚蓝海》已是人人皆知的事,虽然飞宇内只有部分高层知道编剧晨曦究竟是谁,但这毕竟不是什么重大秘密,时间一长大家自然会知道。所以这样也是提前打算,怕公司那些疯狂喜欢旼基的女孩女人们到时会对她进行骚扰。 骚扰?为什么要骚扰她?覃南当时是这样问的,许少海只回了她一个白眼,接着命令她还是多做事,少说话的好,她的智慧不适合思考太多问题。 她哑然。 接着,演员选角决赛正式展开。 评委组由凌旼基、许少海、林凯、导演、造型师以及她六个人组成。 电影导演麦晖还有造型师尤澧都是业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是林凯动用人际关系,亲自请来的大人物。而出资费用自然由飞宇全全负责,覃南记得许少海得知这两位大人物加盟时的表情,微带着无奈。 不过,没办法,飞宇毕竟不是电影公司,即使有导演也是只有广告经验的小导演,不足以配合M&S质量为上的宗旨。 覃南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明飞宇老总的,她只记得当时为了资金问题,许少海和几位高层在老总办公室内密谈了很久。 谈话结束后,他的脸色一直很不好,她上前想询问,他却说有事匆匆离开公司。 之后再见他,发现他已一扫之前的忧色,随后正式敲定麦晖与尤澧的加盟。 她想,这中间应该发生过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只是,无论她怎么问,许少海都巧妙的避开了重点,只让她不必担心这些小问题。 十二月二十三日,圣诞前夕,选角决赛在M&S五楼的演播厅进行。 评委台位置从左到右分别是凌旼基、林凯、导演麦晖、许少海、覃南、造型师尤澧。 还好,她的位置离他并不很近。 整个选角过程中,覃南都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女孩们身上。进入最后决赛的人数原定为三十名,虽然经过一轮轮筛选,去掉了很多参赛者,但由于报名的人数实在太多,其中不乏优秀的女孩,因此最后人数扩展为五十多名。 每一位进入决赛的女孩都要经过问答、现场表演、才艺展示,根据六人商议结果,录取前五名。这五名幸运的女孩将正式签约M&S经济公司,其中一名会成为此次音乐电影的女主角,与天王巨星凌旼基合作。 虽说能够进入决赛的女孩大部分都曾有过演艺经验,但也有些是刚从电影学院毕业或是在读学生。看到心目中的偶像就坐在面前,难免紧张。 覃南虽然坐在评委台里,但从头至尾她都始终安静,几乎可以说是陪衬。 耳旁,不时扬起那个人提问的声音,还有明朗的笑声。 【那样尴尬而突兀的见到】 面前的女孩们都很漂亮,加上适当的妆点,看着很是眼花缭乱。她身旁的造型师尤澧是个没表情的男子,长及肩的亚麻色发挑起一半束在脑后,身上穿一件深咖色的羊毛开衫,下身是牛仔裤。初一眼只觉得他五官英俊挺拔,长相有些眼熟,没表情的脸略显冷酷。仔细一看覃南不觉吃惊。那人的十个指甲,竟然都涂成了黑色,纤长的细指上带着各种戒指,很是夸张。 觉察到她看自己指甲的次数比看台前的女孩多,尤澧动了动唇,“怎么,很奇怪?” 被人这样一问,她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美丽女孩身上。 片刻,见她不出声,尤澧又开口,“剧本写的不错。” 覃南转头看他,才意识他在赞扬自己,于是微微笑了笑,“谢谢。” “晨曦应该是笔名吧?什么时候写的?”他继续问。接二连三的问题引得一旁的几人侧目,凌旼基回头时,正看到她那一抹浅笑。淡淡的笑,像是轻盈的羽毛,洁白纤美,却随时会飘离而去。 “很多年前了,那时笔调还有些稚嫩,所以后来很多地方都润了笔。” “何必改,年轻时的稚嫩笔触才能显出里面的灵魂来,改了就失去当初写的意义了。”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细指轻轻敲打桌面,“就像面前这些女孩,虽然看起来都很漂亮很明媚,但正是这种近乎完美的脸孔身材,才使得她们看起来都很雷同,无法在别人的视网膜上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么,”覃南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可是,我觉得她们都很好啊。” “那你说说,她们哪一个最好?”尤澧拨了拨前额的发丝,动作优雅如同女人。 “呃……这个,都很好。” “都好就是一个都不好。”他如此说。 听到这里,许少海终于忍不住轻咳几声,“喂,你是来聊天的么?站在公司的角度我不得不以上司身份告诉你,想交朋友也要等到选角结束,可以吧?” 一句半玩笑的话,说得覃南尴尬不已,立刻连看都不再看尤澧一眼,更别说是开口了。 这场选角决赛,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 虽然对女孩们的说词是回家等通知,但大致结果他们几个已心里有数。 女主角的人选,最后敲定为Z城艺术学院电影本科在读的大三学生周静。二十二岁,一头及腰的波浪黑发,瓜子脸,五官精细,带点灵动的气息,身材修长,能歌善舞,会拉小提琴,钢琴吉他也会一点,应该会适合这一角色。 选角结果麦晖与林凯还算满意,看看也是时候了,于是说一起去聚餐,同时一起祝愿电影拍摄能顺利进行。 覃南原本想走,结果被许少海与尤澧硬拖着去了。 看到尤澧对覃南的态度,许少海感觉有些奇怪。 在业界,这个极具盛名的造型师个性是出了名的酷,一般看谁都不顺眼,也从没见他和谁关系比较好。结果今天才第一次见覃南,就已俨然是朋友模样了。 “难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覃南也算有点吸引力呢!”他在去餐厅的车上笑谈。开车的是林凯,副驾坐着导演,凌旼基坐在他身旁。 尤澧自己开了车来,但显然他只肯让覃南坐他的车。 说完这话,许少海有意无意的看了身旁的旼基一眼,他正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仿佛只是听到了与自己无关的事。 真的一点不在意,还是只是装做不在意? 许少海抿着唇,不再开口。 晚饭地点在一家限额制会所的餐厅,印度菜,环境很清幽,客人也少,都是Z城的上流人士,即便看到旼基也不会出现任何混乱及骚动。 当然,除了上流人士之外,餐厅里也有一些明星。 这种场面,其他五个人都是司空见惯了,覃南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因不识人也并没感觉到异样。只是觉得这家餐厅气氛不错,想着下次可以找纤纤一起来。 然而,这个念头在几秒后消失成空气。 灯光柔和的餐厅一角,她,还有他正在愉快的享用晚餐。 张扬而上翘的清爽寸板,俊冷的侧脸线条硬朗,带着独特的傲然气质。此刻,俊冷的脸却带着微笑,注视着对面打扮华丽的年轻女子——时纤纤。 虽然上次就已经知道了,也曾想过可能会在Z城碰上,但她没料到会如此快。 …… 他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关覃南的事,就没有我薛之彬不知道的! 他说:真实是,这一辈子,你都没办法从薛之彬的生命中消失! 他低头在她侧额吻了吻,说:我喜欢你对自己好一点。 他握住她的手,说:覃南,你知道么,原来我薛之彬也会为一个女人心疼。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女人,能让我感觉到心疼,就只有你,覃南。 …… 那晚,他逼近她,说:我暂时,都不会离开Z城,我可以给你时间,所以你得尽快恢复原来的样子。别再说这种想让我毁掉你的话。我知道你把音乐剧本交给了你现在所在的飞宇广告策划公司,你放心,你想做的事我绝对会支持。但是,你要知道,若我要阻拦,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她却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去你身边。 然后,她看见纤纤从他的车上下来。 她笑得很开心,他们很开心。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她只感觉身体一片剧痛,喉咙里有东西堵住,上下不得,她难受的只想吐。她紧紧捏着微颤的指尖,她知道他们也看到了她,所以她不能这样。 她要给他们一个微笑。 她抬起了头。不远处,薛之彬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敛起了笑容,眉头微锁,目光犀利。纤纤的表情不太自然,涂着天蓝色眼影的大眼似乎在表达着什么,但她一点都看不明白。 她是这么笨,这么迟钝,她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歉……”她的声音细微的几乎要飘去,“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得先回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朝谁在说,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见。她转身,差点撞上服务生,她说着抱歉,仓促离去。 门关上的同时,旼基拿过桌上的车钥匙,拍了拍林凯的肩膀,便紧跟而出。 “凌旼基!”虽然只是一瞥的功夫,但纤纤知道自己绝没看错,“覃南怎么会和——旼基一起吃饭!?这、这……这简直就不可思议!” 她朝薛之彬投去询问的眼神,但对方却依然看着门口方向。 他深棕色的瞳底,有一些东西冷却下来。 【他已不是她的旼基】 16、 她不知道,究竟要多少次,自己才能完全做到遗忘。 她走出电梯,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地下停车场。她抚抚微冷双臂,她走的太匆忙,外套还遗忘在餐厅。 这时,一件温暖的衣服自身后落在她肩头,带着惑人的香水味,还有淡淡烟草味。 她回头,他就站在那里。 几缕黑色发丝垂在他狭长而细致的眼上,却依然挡不住他墨黑瞳底的担忧。 他看着她,随后说,“我送你回去。” “谢谢,可是,不用了。”这一刻,她突然响起林凯那些薄凉的话。她不是要怪责,只是那天当她从手术中醒来后,她便决心不会与他发生任何瓜葛。 她拉下衣服,递还给他。她的脸庞虽然苍白,但她没有哭,这正是她要给他看清楚的。她想告诉他,她并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然后,她转身走。 “覃南!”他喊住她,“我很抱歉,那次在日本我没办法留在医院陪你。” 她的身形顿住,回头,唇边是淡极的笑容,“你不用道歉,又没做错什么。送我去诊所,给我转院,甚至还把经纪人差遣过来给我用。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是这样啊。”他看着她,白皙而细致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闪过捉摸不透的情绪,“那些事,已经不会再让你生气了,是么?” “凌旼基,谢谢。”她再度道谢,欲转身离去。 “我送你回去!”他加快脚步,拉住了她,再度将衣服披在她肩头。 “拜托——”她仰起头看着他,“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回去?”这种时候,她真的不想他在旁边。不想让他一一看清如今的自己,看到狼狈而凄惨,还有假装坚强后的脆弱。一点都不想。 他看着她,一字字缓缓问出他本不想也不该问的事,“你离开,是因为在里面看到了谁?是谁,那个令人失常的男人,那个在定山溪打来电话的男人,是谁!” “凌旼基!”她咬住下唇,一瞬间只觉窘迫,就好像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坚强都被他捅破,“……请你,别管我的事,好么?” 请你,别管我的事? 他捏紧她的手臂,感觉指尖在逐渐冰凉。他看着她,却发现自己如何都看不懂此刻的她,“如果不想别人管你的事,就不要做出一副快要死去的表情!看到这样的你,你让我怎么办?你说我可以怎么办!” “南……”磁性的嗓音低缓下来,用那个她所熟悉的称呼,“南,在定山溪那时,你说我们还是朋友。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把我拦在外面?我并不是一个陌生人,我是旼基!” 旼基,旼基。 不知要过去多少时间,才能真正遗忘记忆深处的呼唤;亦或是说,无论再过多少时间,她都不会遗忘这熟悉的呼唤。 她看着他,终是湿了眼眶,“那么——你又要我怎么办呢!你已经不是旼基了,你是凌旼基,是大家的凌旼基!当初一意要走的人是我,留下你一个离开的是我!……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什么都改变了!这些话,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不可么!因为是我抛弃你,所以我不会得到幸福,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现在的我有多狼狈不堪?凌旼基,求你别对我这么好,这样会让我更难过……” 他拉过她,将她拥入怀里。 清瘦的她,脆弱却坚忍的她,此刻却在他怀里颤抖。 他的南,在分离的四年后,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在他怀里像风里的枯叶般瑟瑟发抖。 他收紧手臂,仿佛要用怀抱将她禁锢住。 骤然,她用力推开他,转身离去。 对于她来说,那个人的怀抱已经不再属于她了,那熟悉的气息与温度,都不再是她的。所以,她不能如此自私的在此时寻求安慰。 她必须走。 灯光黯淡的地下停车场,这一刻,安静的可以听清她每一次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落在他心上,令他恍惚。 四年前,当她从他身边逃开的时候,他没有做过任何挽救。为了那时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为了那部电影,他艰难而辛苦的放弃了。 他一直都以为,他的梦想可以代替一切。既然个性如她,都可以一走了之,那为什么他又会放不开她呢? 在她说要离开的那天,他对她说,“离开我,你一定不会幸福的。”其实,他当时真正想说的是:离开我,你一定不会幸福,那是因为不会有人会像我一样,这么爱你。 因为没有说出口,所以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有多爱她。 那时的他,太骄傲,太执着于梦想。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比起她,他才是那个真正放不开的人。 无论多久,无论多努力工作,最后却发现那些情感仍然深埋在心底最深处。 然而,对她来说,他已经不是她的旼基。 那样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呢? 错过了的感情,要怎样,才能找回?   【那年,那天,十九岁】 18、 早春的清晨,天空一片清澄,蔚蓝如海。 Z城是个清丽的城市,楼房整齐街道整洁,车流畅通,行人匆忙,无论是赶赴学校还是公司的,脸上皆带着朝阳一般的气息。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 那一年,那一天,她十九岁,拖着全部行李,来到这里。 很多幻想,很多期待,很多希望。 然而一切,都在一份伪造的房屋租赁单据前,被折毁。很难去想像,那时的自己,究竟有多绝望,令到她竟在陌生的人面前,落泪。 意识到自己的滞留会带给别人麻烦,她迅速擦干泪,拖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可那时,那个陌生的人却开口说:“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暂时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她回头看他。 这才发现,对方柔软的黑色浏海下,有一张比任何女人都更白皙绝美的脸,。 那脸,带着少年的气息,然而他的眼,那双狭长细致的墨黑眼底,却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深沉。 她看了他很久,而他就安静的让她看,仿佛要证明自己并无任何其他意思,纯粹只是想帮助她。 “谢谢,可是——”可是这样接受一个陌生男孩的帮助,她会觉得不安。 “可是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当然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损失,可是你——”他看出了她的顾虑,替她往下说,“你拖着行李,又被骗了钱,能去哪里?如果真有地方可去,刚才也不至于哭成那样。” 她看着他,发现他很聪明。 “这里还有个空房间,原本合租的人刚搬走,我本来也想再找人。你可以先住下,至于房租,你可以慢慢的给。”说着,他想起什么,从茶几的课本里拿出一份学校资料,“你放心,我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目前正在打工攒学费,今年会参加Z城艺术学院的考试。” 似乎是预想到美好的未来,他薄薄唇边绽放一抹笑容,诱人的笑弧带着难以言述的中性美感,那一瞬间,她仿似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蔚蓝汪洋。 这少年,漂亮得近乎惊心动魄。 他比如今电视里任何一个男明星都更像明星! “对了,还没介绍,我是凌旼基,十九岁。”他朝她伸出手。 “覃南,刚过二十岁生日!”最终,她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不仅因为他的话语和笑容,还有那份学校资料——Z城艺术学院,亦是她来到这个城市的理由。 十九岁的少年和二十岁的少女,熟悉的很快,没几天便抛开陌生,大谈过去、现在、未来。 她了解到,他也是只身一人在半年前来到这里。他想当演员,入娱乐界,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尤其是他父亲,甚至放下狠话说他如果来Z城的话,以后都不必再回去了。可最后,他还是毅然离开了家。他想实现一个理想,一个关于梦,关于电影的理想。 这半年来,由于家里从未给过任何帮助,他不得不四处打工奔波,以维持生活,并努力筹集学费。他告诉她,他父亲自他离开后就没再和他联络过。 “可是,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说到梦想,他墨黑的瞳底似乎总有道翼光。就如同未丰的羽翼,总有一天,会展开在所有人面前。 “现在的艰辛,都是对自己的磨练。我一定会考入Z城艺术学院,一定会证明给父亲看,我选择的路没有错。这便是我要的人生!” 他这样说的时候,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听。 看着他如女孩般细致美丽的眉眼,看着他飞扬的表情,看着他闪光的眼瞳,她心里便会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他,不应该在这里,在这所老旧的房子里。他应该站在舞台上,出现在荧幕里,这里不是他的世界,那里才是。 然而,她却没敢说,其实她的目标也在那里——Z城艺术学院的器乐系,这是她的梦想——说的更明确一些,这是她去世父母的梦想,他们对她的期待。他们希望她能成为有修养的艺术家,更甚的,希望她成为教导艺术的优秀导师。 她父亲是军人,母亲是部队文艺团的一员,几年前在一次抗洪时双双英勇牺牲,留下十二岁的她和爷爷奶奶相依生活。记忆里,叔叔伯伯们并不喜欢她,对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也时常疏于照顾,若不是部队因她父母的英勇事迹而拨款为她助学,她想她连高中都没法上,更别提坚持学习小提琴了。 在她的家乡,小提琴是个光看不中用的东西,所以懂行的老师几乎没有。唯一的老师也只教了她三年,之后便再也教不下去。因为那时,很多曲子她都可以拉的比老师好。 鼓励她来Z城考艺术学院的是爷爷奶奶,她明白他们的想法,是希望她完成双亲的心愿。 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们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了。 其实很多年后,她再扪心自问,对于音乐的热情或许仅仅止于父母以及爷爷奶奶的期待而已。 他知道她懂音乐是在同住了一个多月后,那天他打工未回,她取出多日未碰的小提琴,用软布轻轻擦拭。 【他们的小夜曲】 她一直都不是个自信的女孩,这次来Z城,心里其实很忐忑,总怕考不上,怕会让家人失望,但又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心情难免矛盾。 她陷入沉思,连他回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你会拉小提琴?”他挨着她坐下,“哇,好漂亮的小提琴!”他细长的手指上有淡淡烟草味还有属于他的独特气息,随着他的靠近,飘散在她周身。 “也没什么,只是学过几年。”淡淡说着,她低头在他指间嗅了嗅,“原来你会抽烟?” “只偶尔,一般情况下我买不起。”他淡淡一笑,取过一旁的弓弦给她,“拉个曲子给我听听吧,可以点歌么?” 她踌躇了一下,“我会的不多,你要听哪首?” “小夜曲。”他没有具体说明是谁的小夜曲,只是想看看她的爱好是否会和他相同。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架上琴。 轻幽的旋律,自她指间流泻而下,果然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忧伤唯美的动人曲调,婉转低伶,如夏夜的清风,如玫瑰的芬芳,一点点,渗入他的体内。 她闭上眼,放任手指与旋律起舞,却不知道他墨黑的瞳正凝聚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 第一段旋律重复的时候,低沉而磁性的嗓音配着她的节奏,唱起了歌词。 我的歌声 穿过深夜 向你轻轻飞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 爱人 我等待你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 树梢在耳语 树梢在耳语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亲爱的 别顾虑 亲爱的 别顾虑 你可听见 夜莺歌唱 她在向你恳求 她要用那甜蜜的歌声 诉说 我的爱情 她能懂得我的期望 爱的苦衷 用那银铃般的声音 感动温柔的心 感动温柔的心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 来吧 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 带来幸福爱情 带来幸福爱情 幸福爱情 她睁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风自窗外吹入,轻拂她长长的黑色发丝,撩动她的脸颊,酥酥的,有点痒。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扑腾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这歌词?” “你不也知道我说的小夜曲是指这首!”他抿了抿唇,本就性感的唇更显润泽,“虽然技巧方便好像还欠缺些,但是——你的琴声很特别,怎么形容好呢,就好像那声音是活的,可以直接与人的内心对话,真奇妙!……以后如果我想听,可以再拉么?” “看你说的这么内行——好吧!”她歪着头做个思考的表情,“如果你能免去我房租的话,我就考虑一个星期拉一首给你听!” “一周才一首?”他插着裤袋走近她,带笑的脸凑到她面前,一缕柔软发丝顺着他脸颊垂下来,映着窗外的夕阳,折射出绚烂光泽。 她有些怔住,忘记了回答。 他笑着拍拍她的头,“如果再加上由你承包全部家务的话,我就考虑免去你的房租。” “真的?”他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笑,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没关系,房租我本来就要交——” “不行!”她声音很响,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两回事,我既然住在这里,当然要交租金。你放心,我晚上有个面试,如果顺利的话,不但租金,就连学费……” “学费?”他略微诧异。 就这样,在自己的口误下,她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打算、顾虑一一说给了他听。 “和你不同,我爸妈都已不在了,爷爷奶奶他们年纪也大,我不想令他们失望。所以一咬牙就来了Z城,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的小提琴不是拉得很好么?学费没有,可以赚!只要肯努力,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他坚定的将手覆在她手上,“覃南,我们一起努力,为彼此加油,好不好!我不能说一定,但是我明白,只要始终看着梦想前进,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伸手摘下它!” 一股从未有过的撼动力冲击着她,如海水般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将她紧紧包围。 她看着他,赫然用力点头。 那天开始,她的人生里,多了一道阳光。 她知道,在艰难的人生路途上,她并不孤单。有一个人,他自始至终都走在她前面,他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梦想,相互扶持照顾。 那时,她知道自己恋爱了。 她喜欢上了这个外表柔软漂亮,内心成熟的少年。 同住的日子变得生动而快乐。她会帮他洗衣服,打扫房间,他会买她喜欢吃的东西,然后两人一起研究笔试部分的习题。他在韩式餐厅和酒吧打工,她则在西餐厅拉小提琴,假日他们会一同去超市买减价商品,有时去市场淘一两件便宜的衣服。 那段日子,其实极为辛苦。为了积攒足够的学费,他们三餐有时节俭到难以想象,但她每天都会笑,有时还会呆呆的看着他出神。 【已消逝的光】 他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五官细致的不可思议,还有那抹完美的笑容,总令她沉醉。 一次,她问他,“旼基,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帅?每次和你出去,那些女孩都盯着你看,连男生也看你比看我多耶!” 他有些哭笑不得,“是么?” “是啊!”她凑到他面前,“不过,你这么帅,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听起来不经意的语气,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跳有多快,“你,想不想交女朋友?” 他看着她,却只是笑。 “如果现在有个女生说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拜托,她已经说的够明显了吧,他怎么还是没有反应啊!她抱着沙发软垫,眉头打结,却又一脸期待。 而他依然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笑。从微笑变成大笑,笑到她用软垫使劲砸他。挨了好几下之后,他开始反击。他知道她怕痒,于是两个人在地上闹成了一团,直到打翻水杯,弄湿了好几本书,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 初夏的傍晚,空气里飘来别家香气四溢的饭香与菜香。他们各自占据了小小破旧阳台的两端,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瓦斯炉,锅子里煮着泡面,旁边碟子里是炒得金黄的鸡蛋。这是他们的晚餐。 覃南面前摆着两只碗,她关掉瓦斯炉,正在捞面。一碗面很多,一碗面较少。像往常一样,她把多的一碗摆到他面前,并把所有的炒鸡蛋都倒在他的面上。嘴里还念叨着,最近要减肥啊,旼基太瘦了要增肥之类的话。 “南……”他看着她,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南,其实你——” “其实什么?”她抬起头,淡淡?4?B4他一眼,随后笑了笑,“其实是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你又兼了份工,早上五点多就要起来,晚上要十二点多才能回家。虽然你瞒着我,但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要把它们全部吃掉!” 她一点都没猜错。 电影系的学费比他原本想像的要多,最近为了筹集钱,他四处疯狂的找兼差,只希望能赶在开学前,把学费凑够。 最近,他实在很累,常常感觉心力憔悴。 梦想之门已近在眼前,然而,他真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旼基!”她突然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抬头,那张清瘦的脸颊正扬着明亮的笑容。她看着他,握住右拳,大喊,“加油!旼基!我们一定可以考入艺术学院的!加油加油!” 那声音,直达他心底最深处。 橘色的柔和光晕,铺洒在她的全身。她坐在那里,就像一道光,将他的前路照得一片明朗。 那一年,他们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一道光,却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同样是最重要的光芒。 那一年,爱情的旋律,轻幽执着优美低回的,悄悄在他们身旁奏响。 19、 他到达的时候,她正拉到最后一段。 舒伯特的小夜曲,轻轻诉说着,在夜晚悄悄绽放的情感。 他之前并不知道剧本里都配了哪些音乐,现在听到,只觉心绪纷乱。 顿住脚步,他取下茶色墨镜,定定看着她的侧脸。她拉琴时,总喜欢闭上眼,微转身体,把她柔和清丽的侧脸留给听众。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第一次听她拉琴的那个傍晚。 只是,面前的她不再有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如今的她,黑发依旧细碎柔软,却紧贴着耳根,露出了纤长的颈脖。 旋律结束,许少海被遗忘在指间的香烟给烫到,低骂一声丢了烟头。 周静站在一边,脸色有些明暗不定。 尤澧被提琴声吸引了过来,看到拉琴的人之后便站住不动,任凭化妆车那里的工作人员怎么喊都没回去。 林凯站在旼基身旁,看了看他的表情,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发现气氛僵凝,覃南一阵头疼,只能硬着头皮来到麦晖面前。 “抱歉,麦导演,浪费了时间,我不会再多话。” 对方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两遍,末了,他眯起了本就不大的眼,“你之前没说过你会拉小提琴!”用的是肯定句,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能等待他下一句。 “那么,钢琴你会不会?”见她点头,他再问,“吉它呢?”见她又点头,他忽地一拍阳伞下的桌子站了起来,“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在浪费谁的时间!”说完,他宣布暂时休息,随后叫了林凯和许少海到一旁,之间麦晖说了句什么,另外两人脸色都是大变。接着三个男人开始抽烟,并压低声音继续讨论。 覃南看着他们,总感觉似乎是自己引起了某些事情。 “小提琴拉的不错!”尤澧从后面拍拍她的肩,“不,应该说——棒极了!”他朝她竖起大拇指,这次指甲换成了蓝色,上面还贴着水钻。 她看着他的手,感觉前额又冒出黑线。 视线一转,她便看到了他。 修身的黑色薄呢长大衣,脖间围着白色围巾,黑白经典配色,衬着线条完美的脸,帅到无可救药。 他也正在看她,亦看到了她身边的尤澧,墨黑瞳底似乎闪过些什么,但她分辨不出。接着他很快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就像她只是个陌生人,就像完全听不到她刚才拉的曲子。 他已经遗忘了么?舒伯特的《小夜曲》,那是她第一次拉给他听的。 或许并非遗忘,只是假装并不记得而已。 时间,是最好的理由。 从最熟悉到最陌生,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脑中突然就跳出这个词,感觉有些无端的累,于是走去阳伞处坐下。 今日的天空,清澄透蓝,云隐藏了踪迹,望去,就如一片蔚蓝海洋。 轻轻闭上眼,七年前的一切,早该被她抛去脑后的一切,却又悄悄涌了上来。 …… 【恋情】 酷热八月,即使在夜晚也闷热不堪。 她勾着背包,在西餐厅后门处徘徊。旼基酒吧打工调成了早班,现在每晚都可以和她一同回去。虽然每次她都要等上半个多小时,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西餐厅的后门处是条小巷,平时也有抄近路的人会经过,今天却特别安静。天空的月色有些黯淡,小巷里灯光昏暗,一道人影自巷口缓缓走来。 她也没在意,结果那人居然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背包。 “等一下!”她一惊,立刻条件反射的握紧背包带,死死拽着不让对方抢走。 “放手!”慌乱的男声,粗哑,带着怒气,可能他没想到这个清瘦的女孩会如此,“放手!快点放手!”他越喊,她抓的越紧,被他拖着走了半条巷,却还拼了命的摇头,“你别抢我的了,我……我很穷的……” “臭丫头!”对方恼了,另一手亮出匕首,尖锐的刀锋发出寒光,覃南的脸唰的煞白一片,手指却依然紧紧抓着背包不肯放。 …… 他赶到的时候,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几步快跑后,他飞起一脚,踢飞了那抢劫者手里的刀子,同时搂过覃南,将她护在身后。 “臭小子!”对方捂着手腕,咬牙切齿的想上前。 “我是跆拳道黑带三段,高中曾是国家代表队员,动手之前你想清楚。”他墨黑的瞳盯着他,里面是不容置疑的警告。 “混蛋!”对方骂了几声,可能是想起之前那一脚的力度,最后转身跑掉了。 旼基缓了口气,旋身看背后的人。她紧紧抓着背包,正在犹自庆幸,然而一抬眼,对上他从未有过的凌厉眼神,立刻低头局促起来。 回家路上,他一语不发。 到家后,他依然对她不理不睬,倒了杯水就进去自己房间。覃南站在房间门口看他,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旼基……”她叫了几下,他没反应,她便慢慢走进去,在他身旁坐下,“旼基……”她拉拉他手指,“旼基,你、你到底——” “背包里有什么!”他甩开她的手,终于开口,“告诉我,背包到底有什么!” “旼基,我……”她才说了三个字,又立刻被他抢白。 “你究竟知不知道,如果刚才我晚到一分钟,不!哪怕再晚到十秒钟,后果会怎样!那包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可以连命都顾不上!”她根本不会懂他现在的心情,想着刚才的情景,连手脚都是冰冷的。万一他没赶上,她现在会怎样! “包里,有刚发的工资。”她咬着下唇,低低的说。她从来都没见他发过脾气,之前的惊险加上他此刻的语气,只觉眼睛一酸,泪水就无声涌了出来。 “现在知道哭了么!刚才怎么就不知道害怕!钱比命重要么?看到刀都不知道躲,是不是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再度甩开她伸来的手,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泪水一边在流,她一边抬头看他,“我就是觉得重要,所以才不放手!我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要生气,可对我来说绝对不能失去这些钱!马上就要开学了,可你的学费还没存够,我想帮你!对我来说,没有一件事比这个更重要!看到刀……我当然会害怕,可是,那时我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被他抢走,不能弄丢这些钱!为了学费,你每天要打四份工,只睡五个小时……所以,对我来说,包里的钱就是这么重要!我——” 她被强劲力度拖拽着,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旼基?”她惊讶的靠在他怀里,心跳骤然加快。旼基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在她发中,他一遍遍收紧手臂,锢到她无法呼吸,仿佛连腰都会被折断,他却依然不放手,就好像她是纤细的羽毛,只要一松手便会随风飘去。 “南……”她听见耳旁的声音,磁性的嗓音,微微带着颤抖,“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我很怕,怕到差点停止心跳……南,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懂么?” “旼基……”泪水化成笑容,她悄悄伸手围上他的腰,同样紧紧的抱住他。 不需要华丽的词语,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只要一句说她很重要的话,只要她知道,他在乎她,便已足够。 当秋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一同跨入Z城艺术学院的大门。就如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般,他们一起上下学,在艺术课程后一起去图书馆。由于外表太过帅气惊人,与他同科有不少女生都大胆向他示爱,那些美丽的性感的活泼的温柔的女生,他却始终都曾为多看一眼,他始终,都牢牢握着她的手。 因为他,平凡的她,清瘦单薄的她,却是最幸福的她。 除了一点——恋爱两个多月了,他却从来没吻过她。虽然整日生活在一起,也会拥在一起聊天看书听音乐,但他润泽的薄唇,一直都没印上过她的唇。 【就如同北极之海】 独自在房间的时候,她会长长的对着镜子出神,看着自己略微有些苍白的脸,看着自己平凡的五官,看着自己小小微翘的鼻尖和丰唇一一数着毛病,她在想,是否是自己不够漂亮呢?是否引不起他的兴趣呢?听同一系的女生说到她们的恋情,总是在恋爱一周内接吻,还说不能和男友同居,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和女友维持单纯的柏拉图式恋爱,这个年纪的男生是最冲动的,血气方刚,任何小小的身体接触都会让他们产生那个的欲望…… 覃南听的脸红心跳,虽然没敢说自己也是和男友同居的,但回家后,却开始不由自主的在意起来。 旼基很爱干净,夏秋季回家第一件是便是洗澡。 白皙细致的肌肤,经过水的润泽,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他喜欢穿白色的棉质T恤,宽松的长裤,坐在茶几前看书和研究电影。 那时,她就傻傻的站在一旁,看他翻书的修长手指,看他垂落的黑色发丝,看他微启的嘴唇,看他领口若隐若现的性感锁骨……看到她觉得自己像个女色狼,大变态。 他抬头发现她,唇一提,朝她伸手,“过来!” 她忍着心跳,靠到他身边,他便一手搂着她,一手继续翻书。 他看书看资料时总是很认真,有种专业的学习态度,而她却心猿意马,脑袋里全是禁止画面。 闻着充盈在身畔的他的气息,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嘴唇。 很软,触感甚至比她的还好。 一阵窃喜过后,便是尴尬。 发现他带着疑问和探询的眼神,她只希望地面突然裂开,好让自己消失算了。 他可能觉察到什么,于是加深笑容,单手搂紧她,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小傻瓜!”带着宠溺的声音,带着薄荷味的气息,她的脸在瞬间红如苹果。 她低下头呢喃,声音微不可闻,“我才不是小傻瓜,明明就比你大三个月,你才是傻瓜,小傻瓜……” 他笑出声,将她搂得更紧些,却未再有其他的举动。 她第一次主动出击,宣告失败! 那天之后,她考虑很久,还是拉了一个和自己比较要好的女生,说了她和男友的同居情况,当然她并没说他的名字。对象看怪物一样看她,然后问为什么你们还没分手? 她被她吓了一跳。随后,那女生告诉她,如果恋爱三个月内连吻都没接过,那么就准备好分手吧。这种现象通常代表那个男生也许只是觉得对方相处很舒服,在一起是习惯,并没有激情般的爱。 她着急的拉住她,问自己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非你能在三个月之内让他对你产生激情,否则时间一长他就会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的家人,你们绝对不会成为情人!” 那女生的话,困扰了她好多天。 她喜欢旼基,非常非常喜欢,所以会想要吻他,可是,为什么旼基从不吻她呢?如果他有像自己这样子的感情的话,应该会吻她才对啊。难道,旼基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喜欢她?难道,被好友说中了,旼基只是因为和她相处时间长了,觉得很舒服很习惯,像家人一样看待她? 回想起来,他的确从未对她说过爱,甚至连喜欢都没说过。 不行,不能这样!她一定要想办法! 她花几个下午,K了很多本言情小说,然后拟定了计划。 一天傍晚,她捧着旅游杂志,借着攒钱去日本札幌的话题,提到了温泉。 “……旼基,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你说到时洗温泉的时候,是去男女分开的呢,还是在一起的混浴?或者——里面还介绍说有男女单独的情侣温泉哦!”她看起来很自然的从沙发上蹭到他腿上,其实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一直想,如果连这样他都不想吻她的话,那她要怎么办? 但是,他吻了她。 薄而软的唇,触上她的唇,一点点厮磨,一点点深入。他的吻,和平时的他一点都不像,那么激烈那么缠绵。 他说:“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点头,他抱紧了她,抱了很久。 “南,以后别用刚才那种眼神看我,好么?”话语里带着犹豫以及一丝浅浅的尴尬,“我是个正常的男生,你那样的眼神会让我忍不住……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忍不住什么,顶多再吻一次嘛! “忍不住——”他看着她,白皙的脸竟微微红了。他细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顺着她的下颚滑到她纤长的颈部,轻轻触摸着那里的肌肤,“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她终于听懂他的话,脸一下也红了。 “南,对我来说,你不是普通的女孩,我想一辈子都照顾你。所以,不想那么快就……那样会让我觉得不够珍惜你。虽然我承认,我的确很想……但是,我不想做让你觉得不安的事,明白么?” 那时的她,终于知道,她的旼基究竟有多喜欢她。 并不是不想,并不是没有,只是因为太在乎太珍爱,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这样的旼基,她好爱好爱。 从喜欢到爱,原来只是一瞬的时间。 她知道,她爱他。 这一辈子,她都要爱着他。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可以把他们分开。 可是,那般执着的情感,那般剔透的心情,为何到了后来,会成为无奈的苦痛呢? 明明就相爱着,明明就一起携手朝梦想走去,为什么,最终会变成那般凉薄的叹息呢? 她睁开眼,天空中的蔚蓝仿佛骤然冰冷起来,就如同北极的海,入眼皆是凉。 许少海他们还在讨论,三人似乎意见不和,脸色都不佳。 尤澧在化妆车前,拿着一套剧中的衣服和凌旼基说话,周静则在不远处和几个工作人员聊天。 放眼看去,都是陌生,都是寒冷。 她裹紧大衣,旋身离开。 【荒谬的求助】 20、 踏出电梯,她看到公寓门口立着一道秀丽身影——时纤纤。 “覃南,你回来了!”她抬起低垂的头,眼眶通红,显然刚哭过。 她开了门,“进来吧。” 客厅里,吸顶灯柔和透亮的光洒下。她递过咖啡,在沙发另一头坐下,等待她开口。 “覃南,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来找你,会让你觉得我很坏。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她蹙着眉,眼眶里有泪光,让她很是不忍。虽然她迟钝,但看到纤纤这副模样,她大致能猜出这事应该和薛之彬有关。 她移到她身边,“慢慢说。” “覃南!”纤纤拉住她,“你、你可以帮我找一下薛之彬么?” 一语,惊雷。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接过我电话了,我不知道他的地址,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甚至连他在不在Z城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和他一直都好好的……虽然见面只是吃饭喝茶,但我觉得很开心,也觉得他很开心。可是,那天之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覃南,我不懂,这样究竟算什么?”她紧紧捏住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 覃南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好友向她哭诉她前男友的无情,她该说些什么?她的好友,竟来到她家求她,要她去找她的前男友? 这件事,无论怎么思考都复杂到难以理解。 她只希望简单的生活,然而却总是不行。 太多人,太多事,这个世界没有宁静的空间,逃不开,躲不掉,逼着她去面对。 “覃南,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可是,自从那天在印度餐厅他看见你之后,整个晚上表情都怪怪的,然后就没再找过我。”纤纤继续往下说,“薛之彬他,是不是还喜欢你?” 听到这里,覃南只感觉心里沉沉的,有种无奈的唏嘘,“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她看着随夜风而起的落地窗帘,轻轻淡淡的笑,“薛之彬那个人,只爱自己,从来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就是认清的太晚,总被他时而表现出的温柔体贴所诱惑,才会到现在都没法完全抽身。 “覃南……”纤纤抱着她,靠上她的肩,“你……还喜欢他么?” 深冬的夜,空气里的寒意如针扎一般的冷。 覃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淅沥的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一滴一滴敲打在玻璃上,不知是谁人的眼泪。 “覃南,求你了,无论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只想问个清楚明白,我不要像现在这样悬着。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天忐忑着,所以……你能帮我打电话给他么?”她知道覃南的个性,只要她开口拜托,她一定会心软。现在这种情形,就好像已经离弦的箭,想收也收不住,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纤纤,我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走到连着阳台的落地窗前,看着夜雨。 纤纤看着她的侧脸,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室内,一时间静谧异常。 许久,覃南缓缓转过脸来,原本迷蒙的浅棕色眼瞳逐渐现出清晰的光,“但是,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他的。” “覃南!”纤纤扑了上去,紧紧搂住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覃南,你这么好这么好,我请你吃饭,请十次,好不好?” “这么多?”她失笑,随后轻轻拍着纤纤的背。 在爱情世界里,为何总是如此?一方付出,另一方就伤害。人们总是追着自己得不到的,以为是珍宝,却从来不回头看看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喜欢薛之彬,唯一能肯定的,是她自己从没奢望过可以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幸福。 幸福?那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梦了。 如今的她,连爱情的梦,都忘记该如何做。 当晚,在纤纤的催促下,她很快就拨了那人的电话。实际上,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知道的联系方式。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纤纤很是失望,她看着不忍,于是又打了一个,还是无人接听。在她的安慰下,纤纤只待了片刻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停嘱咐如果薛之彬打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多晚都没关系。 看着她无神的眼睛,她真的开始不懂,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一个原本活力四射的女人折磨成这样。 送走纤纤,她照例以泡面充当晚餐,随后泡了咖啡,疲倦的陷在沙发里不想动。 不想做事又不想睡,她无奈之下开了电视,接着马上就后悔了。 娱乐新闻正在报道凌旼基不久前在B城的最新见面会,记者采访时提问为何他推掉了全部大制作,却独独接下一部音乐电影,是否想开拓电影行业的新领域? 他微一思考,接着很顺畅的分析了对自己近期的规划,每句话都极有条理并含义深刻,到最后,记者不得不被他的睿智和思想所折服,然后对这部音乐电影评价甚高。 接着,新闻还报道了他不久后将赶赴夏威夷接受国际大奖的最新讯息,据说他是近年来得此大奖最年轻的华人。 的确,凌旼基如今才二十六岁,又是那样一个睿智并具极强洞察力和富有梦想的人。 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报道完正事,记者们开始采访私事,千篇一律的追问是否有女友,以及前女友的一些事。他在镜头里表情既真诚又无辜,笑容的弧度越发扬的帅气逼人。 “我很想有女朋友啊,你们记得要帮我介绍哦!”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引得参加采访会的FANS一片尖叫。 覃南盯着屏幕,那些过往时光仿佛化成黑白两色的老电影,在那里慢慢播放。 而她就好像是个看戏的人,麻木而寂寥的坐着,只静静的看,静静的听。 【发光体】 21、 第一学期,在艰辛与甜蜜里慢慢接近尾声。 有了第一次亲吻,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他从来都不是被动的人,虽然对待其他女生冷淡的要命,但对她却非常主动热情。 他很喜欢偷袭她,在她看书或者洗衣服打扫房间的时候自身后突然抱住她。他的手臂永远都围的她很紧,像是要把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每当她低怨着回头时,他软而薄的润泽唇瓣便快速落下来,截住她的呼吸,与她唇舌相偎。有时,他喜欢恶作剧,会含一颗极凉的薄荷糖送入她嘴里,然后看着她委屈的皱眉,他则抱着她笑。 他笑起来,总有种惊人的美丽。唇边带着完美的弧度,牙齿洁白整齐,既成熟魅力,又带着少年的可爱纯真,每次都炫了她的眼。 越爱他,便越是贪心,想很多,也忧愁很多,问题则更多。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以前……吻过几个女孩啊?”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一点都不漂亮,身材也一般——可是,你却好帅好帅……” …… 他从来都不嫌她烦,相反,每次她开始提问的时候,他都会暂时放下手里的书本,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说,然后再慢慢的回答她。 “是啊,你的确不漂亮呢,还一点女人味都没有,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让我来想想,也许昨天和我告白的那个上一届的电影戏校花不错……或者,前天想约我出去的那个舞蹈系的美女也很好——想来想去,似乎最不漂亮就是你了!”他们坐在图书馆后面露天木制平台的长椅上,冬日的阳光映在他的黑色发丝上,每一缕,都散发着迷人的色泽。他从未刻意的去保养过头发,但那发丝还是柔软的不可思议。 “你看,那边几个女孩——”他似乎看不见她逐渐暗下的眼瞳,干脆将视线投到左方的几个美丽女孩身上,“脸蛋、身材都是很不错的!哦,还有那里两个,长得好可爱哦,一看就是需要人保护的类型……” 她呆呆的随着他所指一一看去,果真那些女孩都又漂亮又可爱,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发现在旼基看着她们的同时,她们也纷纷停止说话,回以他热情的笑容,更甚者,居然捧着手里的书本,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嗨,凌旼基,还记得我么!”腿长腰细的卷发女孩甜甜一笑,大方得体的开口,“我前天,有来找过你哦!刚才——我似乎发现你有在看我,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旼基朝她点点头,“我记得,你是那个舞蹈系的?” 舞蹈系?覃南的脑袋嗡了一声,那个他说曾来约过他出去的美女?呜……果然很美,可是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看到她就在边上,却不和她打招呼,还一直不停的放电,讨厌…… “啊!你居然记得我,我还以为那天拒绝后你就把我抛到脑后去了呢!”她伸出手,“我叫于绯!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唱K或者跳舞,我虽然是学芭蕾的,不过爵士跳的也不错!” 覃南的脸完全白起来,她不知道,旼基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为他招来这么多美丽又热情的女孩。她暗暗挣脱他摆在她腰际的手,打算赌气离开。 然而,他一个用力,才起半个身子的她又跌回他怀里。 接着,她听见他在说,“抱歉,一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二来我们也实在没有钱去那些地方消费!” 她看着他,目瞪口呆。 虽然说他们恋爱已快四个月,但在学校因为科系不同,见面机会少,即使见面也不太有过亲昵的举动,所以学校里大部分女生都不知道他有女友。当然,即便有人见到他们一起吃饭去图书馆或者一同上学,也没人肯承认他的女友会是她! 所以,这次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在学校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旼基……”她心头有一点甜甜的东西在融化,慢慢在她体内漾开。 然而,那个舞蹈系的于绯却娇俏一笑,“你不是想说,你的女朋友就是她吧?凌旼基同学,如果你要拒绝我,可不可以找一个比较高明的借口呢?只要有眼睛的人,稍微看一下你们两个,就会明白——她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好伤人的一句话……覃南心里才有的一点甜立刻被苦涩冲淡,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也不必说的这么明白清晰吧!很丢脸耶…… 她低下头,正在哀悼自己平凡的外貌时,有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颚,然后温热的柔软双唇贴了上来。她一惊,接着脑袋一片空白。 【喜欢的理由】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所处的地方,面前是否有人,他很自然的吻她,缠绵的深吻,柔软的舌尖,主动而热情,直到她耗尽了肺里全部的空气,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然后又啄吻了一次。他回头,朝脸色铁青的舞蹈系美女挑了挑眉,“希望你以后说话小心选择用词,我不喜欢听见有人说我的女朋友!” 他的唇瓣因为激吻而显得更加性感,话语仍是礼貌的,然而覃南却清楚看到,他对着那女孩的墨黑瞳底是一片无情冰冷。 旼基他,生气了。 她极少看到他生气,除了那次遇抢劫犯事件之外,他一直都没如此生气。 那冰冷的目光,看得于绯身旁另一个女孩害怕起来。她忙拉着好友,劝着说带她离开。她看到于绯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心,她心头一惊,忙去看周围其他那些女生,目光或浅或深,却都是相同的。在那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这么讨厌她,而且,还不止一个。 她微微有些害怕,毕竟她在这里还要待四年。 “我开玩笑的!”旼基扭过她下颚,让她看着他。她不解看他,他只好无奈微笑,“我说的那些别人可爱漂亮的话,都是开玩笑的。只是想看你吃醋的表情罢了,是不是很无聊?” 的确无聊啊,无端端给她树了这么多情敌!覃南也无奈起来。 “怎么了,生气不想理我了?”他一手环着她,一手拉起她的手。 她看着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那你说,既然我一点都不漂亮,你又为什么要喜欢我?” 他的目光重新柔软下来,像极美丽的水晶,“是啊,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可爱的女孩子,性感自信的女孩子……可是,怎么办呢?南,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你啊!”他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无论如何,就只看得到你一个人而已。第一次看到你哭,那么无助脆弱,清瘦的身体却又偏偏带着一股坚忍的气息;在我最难熬的日子里,你又在我身旁灿烂的笑着。还有你的小提琴,在你拉琴给我听之前,我从不知道有人可以把小提琴拉的这么好,就好像……你的手指有一种魔力,当你拉琴时,世上所有一切都会静止下来,让人只听得到你,只看的到你。南,你永远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她看着他,有些呆呆的。她有这么好么,怎么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被他这种眼神看下去,她一定会完全融化掉! “……咳,我知道了啦。那个……情人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看着她绯红的脸,笑,“你转话题转好硬。”覃南瞥他一眼,抽回贴在他脸颊上的手。他立刻改口,“好,我告诉你。情人节我想要……”诱人的唇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个字。覃南绯红的脸立刻变成爆红,她听的清清楚楚,旼基在她耳边,说一个“你”。 那天之后,几乎全校女生都知道了她和大一电影系的漂亮少年是情侣关系,更有人爆出了他们校外同居的事,还添油加醋,说他们从十几岁起就像夫妻一样生活,她甚至还怀孕过两次。 然后,有很多女生为一睹她真容,都跑来器乐系教室,几乎每次上课都有,那些视线夹杂着审视和嫉妒。但毋庸置疑,见过她之后,几乎所有女生都会重燃对旼基的希望。 她开始有些小小烦恼,情敌太多,传言太过,她头很痛…… 寒假就在这些是非种种里来临,她回家过年的时候,他独自留在Z城。分开时依依不舍,回到老家她每天都想他,结果年初四就匆匆赶了回去。 走出Z城火车站的时候,天空正飘着第一场细雪,这个只待了一年不到的城市,对现在的她来说竟如同真正的家一样。 因为旼基,一切都变得不同。 情人节,她收到了他的礼物,一只纯白色的玩具狗。但是,他并没有问她要他的礼物。她紧张了那么久,而他就像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难道,那只是他随口的玩笑? 她毕竟是女孩子,问不出口。 但晚上,她迟疑许久,还是敲开了他的门。 他还没睡,正躺在床上看书,见到她穿着睡衣光着脚还抱着枕头走进来,惊讶的连手里书掉了都不知道。 “南……”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沙哑,“你……” 她红着脸一声不吭,来到床另一侧,接着掀开被子,放好枕头,接着背对着他躺了进去。 她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他似乎明白到什么,眼眸顿时深沉起来。他在她身后躺下,将她整个紧紧搂住。明显的,他感觉怀里的她颤了颤,他轻轻扬起笑意,“今晚要睡这里么?” “嗯!”她点点头,犹豫了很久,才又说,“因为……要送你情人节礼物……” 他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在她耳后轻轻一吻,“傻瓜。”接着,他关了灯,黑暗里,她感觉到紧紧他贴住她的身体,紧绷而灼热,就连吻她时的气息也是混乱的。但是,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一夜,他们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在模糊中睡去,醒来后他已经出门去了打工。 【我们都敌不过】 情人节这夜的事,让她郁闷许久。他都已经说过要慢慢来了,她却主动睡到他床上,每次想起来,都羞愤的想变成鸵鸟。 更糟糕的是,之后每次他想抱着她,或想吻她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找借口躲开。不是不想亲近他,而是实在觉得太尴尬了…… 开学后,两人皆忙碌起来,有时因为艺术训练课程的不同,她常常独自一人回家。不久后,观察到他们情况的女生便自动自发将这一变化分析为由于彼此差距太大,即将踏上分手之路…… 她看着那些放肆的在她身上流连的目光,不由纳闷。外表,真的如此重要么? 如此忙过了三月,转眼便到四月。 四月十七日,是旼基的二十一岁生日。去年因为两人还只是刚熟起来的朋友,所以也没送过他礼物。倒是今年一月份她生日的时候,他买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给她,另外还买了小蛋糕,让她高兴许久。 可是,该送什么呢?由于不是假期,他不让她去打工,没有钱怎么买礼物? 就在覃南考虑着是否要瞒住他去打工时,一个机会来到她面前。 事情起因是她在学校东区的小树林里被几个女生拦截。对方是舞蹈系的于绯还有电影戏其他几个喜欢旼基的女生。她们围住她,大骂一通后警告她快点和旼基分手,并搬出他的租住屋。她原先只以为她们是无事找茬,结果从她们的话里她才知道。旼基前些时候曾在训练课上晕倒过一次,校医检查结果为疲劳过度导致的休克。他一个人,要撑着两个人的开销,终是不支。 她捂着嘴,眼泪无声流下来。 这些事,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因为最近大家都忙,她只隐约感觉到那几天他精神不是很好,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样!旼基他,什么都没告诉她。不,应该说,是她最近刻意躲着他,所以才没有发现到! 于绯她们几个还在骂些什么,但她全然听不见,就连她们高高举起欲落下的手也没有看见。 她们巴掌并没落下,有人在那之前救了她,赶走了她们,然后朝她递上纸巾。 “谢谢。”她别过头,并未接。用手背几下拭干眼泪后,她再度说了谢谢,便快速离开。 这件事,坚定了她外出打工的念头。她瞒着旼基,开始四下寻找,后来在一家新开不久的甜品店里,又碰到了树林里的那个人。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是他。只看见一个头发染成棕色的男孩朝她走来,他五官很挺拔,看见她笑了笑,随后递上一张纸巾,她才知道他是那天救她的人。 之后,她便开始在甜品屋打工。他叫纪玮,是这家店的半个老板,本身也在艺术大学读大四,只是临近毕业很少去学校而已。所以种种结合起来,他给了她特殊的打工优待——她可以根据白天的课程情况来定下一周的钟点打工时间。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在旼基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打工。 一切都很顺利,生日那天,她买了个DVD机送给他,然后慌称是爷爷奶奶那里寄过来的钱。她告诉他,那个旧机子老出故障,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更专心的研究演员的演技。 那个生日,他很开心,她也很开心。他搂着她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他最喜欢的电影,他说了很多他自己对电影的赏析。她伏在他怀里,带着笑,安静听着。旼基的声音低沉而具磁性,非常动听,她一直都记得他们看的电影,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他说喜欢里面梁朝伟的演技,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样的演员。 “旼基,你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演员。”她知道,他一定会成功,“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我明白,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如此热爱电影。因为喜欢而努力,才能成为最棒的那个!” 他看着她浅棕色的纯净眼瞳,忽而吻住她。 吻,像是海水一般,细细柔柔,包围住了他们,淹没了他们的意识。 这一夜,他没有停下来。 随着上方呼吸的沉重,她感觉自己被抱起,然后又被压到床上。那是他的床,充满了他的味道,清新的沐浴露混合着淡淡烟味,还有薄荷的凉凉味道。他的手,探入她的衣内,那是火热的手指,她颤了颤,声音自唇边逸出。 他们的呼吸绞在一起,他的唇越来越狂热,随着钮扣的解开一路而下。她在蒸腾的情 欲里微微睁眼,仿似看到了一片蔚蓝天空,而她,就躺在起伏的海面上。她所爱的他,用有力的手臂牢牢围着她,用他的激烈狂热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寂静的夜,春天的香甜清风拂着窗帘,扬起一阵又一阵的轻柔曲线。 她伸出微颤的手,搂紧他,在他的怀里慢慢融化了去…… …… 覃南关掉电视,木然的靠在落地玻璃上。外面,冬雨绵绵,提醒她所处的冰冷现实。 无论是多相爱的情侣,多炙热的情感。 最后,却都敌不过时间,敌不过现实。 而她的过往,无非也只是这样罢了。 【她开始不懂】 22、 半夜,她睡得昏昏沉沉,却突然听到门铃响。一声接一声,似乎已摁了很久。她开灯,床头的钟指示为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她拉过床头的睡衣外袍,披在身上跑去门边。 “是谁?”大门没有装猫眼,她只能发问。寂静的深夜里,只有轻伶低婉的声音流动在空气里,外面无人回答。而门铃声,也不响了。她只能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接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 门外,悄然无声。 她没来由的一冷,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他双手撑着两边门框,深棕色的眼瞳直直盯着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开门,就只是沉默着等待。 “薛之彬……”她颤了颤声音,下意识的关门。 他伸手拦住,挤入半个身体,依旧沉默着看她。寒冷的冬夜,他穿得极少,白色衬衣外面是骆驼绒的风衣,衬衣领口敞开着,胸膛随呼吸而上下起伏。一股浓浓酒气和烟味,伴随着门外的寒意,一点点包围了她。 这样的薛之彬有些陌生,印象中,他总是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无懈可击的衣饰、发型,甚至表情。 “怎么不接电话?”可能因为喝酒,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但仍旧冰冷。 她低着头,“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 “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一拳击在门板上,她抓不住门,后退了一步。他反手关上门,将她抵在墙上,“怎么,没有回你电话,生气了?所以后来就故意不接?”他顿了顿,解释,“我在喝酒,太吵所以没听见。”看着她略微苍白的唇,他皱了皱眉头,捏住她尖尖的下颚,声音柔和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想我了?”他俯下唇,朝她的唇靠了过去。 她一扭头,推开他,随后退到客厅里,“我睡觉时会把手机关静音。” 她知道自己心跳的很快,他温柔体贴的细语几欲将她击败。有那么一瞬,她很想上前搂住他,然后告诉他,不要再离开她,不要再对她若即若离,不要再看别的女人,从此后只看她! 可是——那样做,只会让她连最后的尊严都丧失。 所以,她开口,“纤纤她在找你。”冷静到连自己都意外的声音。 他勾起唇,冷冷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怎么,在向我展现你对朋友的友情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打给我?怎样,在撮合你的好朋友和你的男朋友么?” “不是。”她站在那里看他,“我帮她打电话,不是为了撮合,而是为了让她能更快看清你的本性,长痛不如短痛。还有,你已经不是我男朋友,我有新欢了,这一点你上次就该很清楚。” “新欢?呵呵呵……”他笑起来,就像听到一个无稽的笑话,“可据你好朋友那里得知,你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连个聚餐都没有,更别说是和男人约会了!覃南,你真的以为,这种谎话能骗到我么?”说着,笑容渐渐敛起,“不过,你该庆幸你说的只是谎话!如果那是事实,你以为这些日子你会过得如此安稳?” 她身体一僵,一个念头划过,“难道,你接近纤纤,只是为了……只是为了套问我的事?” 他点头,“覃南,其实你很聪明的。” 她不可置信,“薛之彬!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调查我?这种事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来查!你有的是钱,何必玩弄她!!” “玩弄?”他刷的来到她面前,“只是和她吃饭喝茶,也算玩弄么?覃南,你这么看我?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以前那个花花公子,甚至连自己女人的好朋友都不放过,是不是!”他怒了,因为她的猜忌。 “不是么?”东京那一幕,还有在巴黎的那些事,还不够证明么?她看着他,突然好迷惑,难道那些,都还不算过分? “覃南!”他的手指深深掐入她手臂,那眼神就快要把她吞下去,“你以为——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这么多时间,我都没有碰过你?你以为,是什么理由,可以让我那么尊重你自己的意愿!……现在,你居然说我玩弄你的好朋友!莫名其妙!你觉得那个时纤纤很漂亮么,我薛之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对你的朋友下手!?我只是约她出来吃饭喝茶,我要清楚了解你到Z城后的每一件事,但是我不想去雇私家侦探查你!有哪个男人会去查自己的女朋友?我这样做,错了么!她自己去误会,去想像,就变成我在玩弄她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愤怒,她一句带着轻视的“玩弄”,将他至于何地? 他拉过她的脖子,贴近他的脸。 纤细的颈脖,细腻的触感,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思念着。他不来找她,只是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以为不给她压力,她可以好好的想清楚,但结果,竟换来这些! “覃南,假如你从未信任过我,当初何必答应和我在一起!” 丢下深深一瞥,他放手,转身离开她的公寓。 静谧的深夜,她怔在客厅里许久,任凭寒冷的空气侵蚀着她的身体,直入她的心。 【变装】 23、 冬雨,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仍是那么淅淅沥沥的不大不小。 整个上午覃南都躲在十层的办公室,她当然知道纤纤在找她,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她以忙为理由,拜托外间的接线员任何电话都别接进来。手机更是早早的关了丢在包里。 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导致许少海气势汹汹的踹开她办公室的门! “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搞得比我还大牌?电话不接,又关机!是不是想我炒你鱿鱼!”他一把将她揪起,接着拎起她的包,就把她往外拖。他一路骂骂咧咧,看的其他同事眼珠都快掉出来。 快到电梯前的时候,碰到了时纤纤,原来她打不通电话正着急,于是亲自上来寻人。没料却见创意总监这副模样拖着覃南,吓的连话都没说,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电梯。 覃南舒了口气,觉得许少海出现很是时候,不过这个感激心态,在他拖着她来到M&S后消失殆尽。 她给丢到了六层摄影棚里面,随后一大帮人上来揪着她进入化妆间。 尤澧正在里面摆弄衣架上的衣服,看到她又是一把揪着拖了过去,接着几件衣服砸过来,她被两个女孩子塞入更衣室。 “喂……请问……那个……等一下……啊!你们怎么脱我衣服!?”更衣室里发出覃南低低的呼叫,尤澧在外面笑歪了腰。 从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换衣服是被如此赶鸭上架的。 两个女孩子动作很麻利,不一会便拉着覃南来到化妆台前交给尤澧。他用夹子固定住她前额的细软浏海,接着拿出洗面奶,就要往她脸上抹去。 “停——”覃南吓的拦住他的手,“到底……要做什么?” “化妆啊!”有很多人一起回答她。 “可是——”她还要挣扎着问些什么,麦晖已黑着一张脸往里探,催促他们抓紧时间。看到覃南一张素颜,表情还有些呆,不由瞪了她几眼,叫她好好配合。 见覃南被吓住,尤澧立刻扳过她的脸,飞快开始行动。 覃南战战兢兢的坐着,只感觉那双涂着蓝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在眼前来回闪动。尤澧的确不亏为顶尖级的造型师,只是十五分钟,便打理出静淡娟柔、独立自主的都市女子形象。高光眼影配合黑色眼线以及浅粉色唇彩,再加上充满柔和感的浅粉色路肩上衣和黑色收腰宽腿裤,尤澧对他的作品显然很满意。 她被带到摄影棚灯光下,几台摄像机对准了她。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被重新拉回化妆间责令换造型,然后看见麦晖朝尤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尤澧的眉头紧跟着皱起,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的妆容和衣饰一变再变,或成熟抚媚,或简单清纯,又或休闲清爽,个性时尚,还有忧郁另类……她的短发也时而细软贴薄,时而蓬乱夸张,时而被硬度喆哩弄的根根上翘。覃南重复做着换衣、修改妆容、进摄影棚几个动作,只感觉自己被整的凄惨无比。 只可惜,折腾了半天,仍不见麦晖满意,他的脸已黑到极点,整个摄影棚都充斥着压迫与□感。 尤澧在她面前来回走动,时而停下细看她几眼,无论覃南怎么问,他一概当没听见,只犹自沉思。赫得,他一把拽过她重新定妆,而最后,他为她戴上了黑色的笔直假发,发长及腰,质地极好,随她的动作如丝绸般披泻而下。 “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尤澧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覃南,你不留长发真的有点可惜了。好,带去给麦晖看!” 柔和灯光下,覃南在麦晖勒令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小提琴,架上,开弓。优美而低回的轻幽曲调,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可能是因为脸上浅淡的妆容,可能是因为冰蓝色的细带收腰雪纺纱裙,也可能是因为在灯光下闪着流光的丝绸长发,总之,这一次镜头里的覃南很不一样。 在她周身,仿佛围绕着一股名为忧的气息。 麦晖知道,他找到他所想要的感觉了。 “很好!”麦晖的眼角隐隐透出笑意,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员,“召集相关人员,我们需要开会!” 会议地点在三十层,也即是半露天式会客厅。 厅内,落地玻璃窗紧闭着,中央空调徐徐送着暖风,但覃南还是感觉透心的冷。原因无他,只因那条冰蓝色的细带收腰雪纺纱裙麦晖下令不准换掉。看着她在空调下不断跺脚的可怜样,尤澧脱下羊毛开衫披在她身上。 她立刻穿好并一一口上钮扣,“看到我这副被整惨的可怜样,你是不是好心告诉我一下被整的原因呢?” 尤澧托着下颚看她片刻,眼底有种她难以看懂的光芒。片刻后,他伸手帮她理着微乱的黑长发,纤细指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划过她脸颊。她有些想躲,又觉得那样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只得微僵着身子站在那里。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侧头,是林凯、旼基、许少海,以及周静。 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微怔,目光集中在尤澧停留在她发间的手指上。接着,周静有些暧昧的笑了。旼基的视线锁在她身上,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白皙的漂亮脸庞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天空之城】 她别过头,走去沙发前,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尤澧坐在她左侧沙发,他身旁是许少海和林凯。右侧沙发是凌旼基与周静,她正微笑着凑到凌旼基耳旁说些什么,表情灿烂明媚。就像六月天气一般的变脸,他微笑着回了一句,随后转头看她,墨黑的漂亮眼瞳微带深沉。 胸口无端的闷,她不自在的拉拉裙边,却被人从沙发上拎起。她回头,是麦晖。 “谁让你坐的?”麦大导演又一张欠他钱不还的黑脸,“衣服脱了,去落地窗那里拉琴!” 事到这里,晓是她为人再和顺,也忍不住开口,“麦导演,那个……整人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我都被整了一下午,午餐都还没吃——” “谁有空整你!快点给我把外套脱了去拉琴!” 碍于他发火的模样太过恐怖,覃南只得急忙去解羊毛开衫的扣子,哪知太着急一缕头发被反而被缠了进去。 “小心!”随着磁性的嗓音,散着淡淡香水味的手指拨开她的手。覃南抬头,凌旼基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熟悉的感觉,惑人依旧。 她顺从的让他帮忙,却不觉间别过了头。 看着这两人靠近时明显的异样气流,除了周静,其他几人都不觉得意外。 林凯和许少海早就心中有数了,麦晖不管闲事,尤澧面无表情。 只有周静,愣愣的盯着凌旼基与寻常不同的柔软眼神,陷入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与想像。 等她回神时,对方已拿着小提琴站去了落地窗旁。 “哪一首?”她侧过身,浅棕色眼瞳落在敲打着落地玻璃的雨丝上。 “我要听《蔚蓝海》男女主角分离的那段戏,曲子你自己选,只要让我们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就可以了。”麦晖合上剧本,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就在周静疑惑不解时,覃南却只静静回了一个字,“好。” 心脏,在剧烈跳动。她不知道面对他的接近,自己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早不是她的他,他是所有人的他。过去的就该抛却,就算最近避免不了接触,令她回忆起很多过往,她也该会控制自己的思绪。她已是个成年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女孩。 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早在四年多前的那个深秋由她亲手划上句号。 无论多美的过往,早就化成了烟雾,飘散而去。 她轻轻闭上眼,开始了分离的旋律。 24、 第二学年开始后,旼基变得更加忙碌,除了打工和课程之外,他还去参加各种试镜会。艺术大学对学生实践方面放的很松,认为只要本人有能力,并不损害学校形象,大可接拍任何广告与电视电影。 虽然电影戏的学生通常都要到三年级才开始四处试镜,但对于旼基来说,如果能早得到工作,无论在经济方面,还是反对他的家人方面,都会来的比较好。 自去年他顺利考入艺术大学后,他和家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只是他父亲仍抱着反对态度,并依旧拒绝一切经济支持。用他父亲的话说,既然你执意选择这一行,那么就用你自己的能力向我证明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因而,他身上背负了比别人更重的压力。那一阵子,他真的很消瘦,本就尖的下巴变得更加削薄。 很多次深夜她从梦中醒来,发现客厅仍亮着微黄的小灯。她心疼他,可是除了在身旁默默支持他,她什么都做不了。每次,他试镜失败,回到家总是很沮丧。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已经做到最好,却得不到任何机会。 他开始习惯在阳台上闷闷的抽烟,因为经济的局限,他抽的并不多。但她看着还是很心疼。 “南,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苍穹之下,他墨黑的瞳几乎要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从十六岁开始,我就一直梦想着当演员,拍电影。我学跳舞、唱歌,甚至走模特步,可是……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份?” “旼基……”看着那揪心的忧伤,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她想到什么,匆匆取来了小提琴。 她拉得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与那部动画片本身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感觉这是一首很忧伤的乐曲,很适合现在的你我。”她的话,伴随着低婉优美的旋律轻轻飘扬,“……相恋的情人,终有天走到了尽头,不是不爱,只是无奈。分开,痛苦而艰难的选择,只是,对于这时的他们,已不可能再携手走下去。深埋在骨髓里的关于对方的一起,从此刻开始却要永远抹去。他们必须努力将对方忘记,终其这一生,都没法再在一起。错过了爱,错过了彼此,便错过了这一生。”她浅棕色的眼瞳,轻轻漫上眼泪,“旼基,如果我们分开,请你一定要忘记我——” “你说什么!?”他惊愕着拽住她。旋律顿时停止,她缓缓勾起唇角,朝他吐吐舌头,“刚才我的演技棒不棒?是不是吓了一下,以为我真的要和你分开?” “你——”他又是一愣。 “有人曾说,让坏心情变好的最快方法,是为对方制造一个极其悲伤的绝望心境。然后再让他跳脱出来,会让对方瞬间感觉压力变轻!如何,效果好不好?”她抱着琴,加深了笑容。 “傻瓜,你吓死我了!”那段凄楚无奈的旋律,再加上她的话,竟连他都给骗了。他抱紧她,轻轻吻着她光洁的前额,“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拉这首曲子了,忧伤到令人绝望……南,除非我们分手,否则一辈子都不许再拉这首曲子!” “那你说,以后,我会有机会再拉这首曲子么?”她仰起头,如此问。当时的她,只是如每一个恋爱中撒娇的女孩一般,问一个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想听回答的问题。可是,当时的她,又如何想得到,在未来,这首乐曲会变成他们最终的离歌。 “当然不会,我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拉这首曲子。”当时的他,亦如每个恋爱的男孩一般,给了她绝对的回答。他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别的男生笑,拉琴给别的男生听。你是我的女朋友,一直都只会是我的。” 【如果并非独一无二】 “当然不会,我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拉这首曲子。”当时的他,亦如每个恋爱的男孩一般,给了她绝对的回答。他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别的男生笑,拉琴给别的男生听。你是我的女朋友,一直都只会是我的。” “嗯,我是旼基的女朋友,一直都只会是旼基的。”她重复他的话,在他的怀抱和气息里沉溺。 他吻着她的唇,抱起她走向房间…… 那天后,他的情绪果然好很多,也许是因为这样,在几周后的一次试镜里,他居然得到了一部电视短剧里的某个角色。 虽然算不上什么主要角色,但是在两集戏里都有长达二十分钟的出镜机会,对于一个在校二年级的学生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那些日子,他非常忙碌,不断背剧本并练习演技。 短剧播放的时候,她和他紧张的守着时间收看。看到他在电视里出现,她激动又兴奋,连眨眼都不敢。 然而,当镜头里出现他和一个女孩深情对视并紧紧拥抱时,她只感觉有人用棍子重重的打她,身体顿时麻木一片。 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明白到,演员二字意味着什么。 身旁的旼基,依然是高兴的,他时而笑,时而叹息某些方面自己表演的还不够到位,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 看到他那么开心,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心。那只是演戏而已,为了假的东西这样,她实在有些幼稚。她不能让旼基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则他一定会很难过。他那么辛苦的演戏,她不该这样的,真的不应该。 她努力劝说自己忽视电视里那些虚假的画面,然而,那个深情的眼神和拥抱,在她眼前整整晃了一个多月,才慢慢淡去。 很久之后,她曾想过,如果当时她能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如果她可以和旼基好好的沟通,也许后来,事情就不会慢慢演变成那样。 只是,这个世上并无如果二字。 那年冬天,他父亲在看过他饰演的电视短剧后,态度已渐渐转变。对旼基来说,这无疑又增加了动力。他加倍努力的练习以及试镜,之后又得到一个广告拍摄机会。未来的道路,在他面前绵延着朝远方伸展。 他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习惯于独自思考,那双本就超龄的瞳越发的深沉、内敛、睿智。而她,却没来由的慢慢感到心慌,她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仿佛,在他与她之间,有了一段她无法追上的距离。她明白,他是注定要成为巨星的人,在那之前他绝对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平凡的过。可她呢,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个普通人。 在旼基再一次得到一份电视短剧的工作后,她才真正意识到,平凡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那些只属于演戏却真正发生过的画面。 那部短剧里,除了拥抱的镜头外,还有一段他亲吻一个芭蕾女孩前额的镜头,而饰演那个女孩的人——是于绯。 于绯!竟然会是于绯!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旼基软而薄的唇吻上她前额的霎那,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得意。 “女朋友又怎样,我还不是照样得到了他的温柔!”想起几日前于绯和其他几个女孩从她身边经过时的表情,她这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她承认这次她无法再忍受,如果是陌生人倒也罢了,但为什么会是于绯! 她终忍不住去问他,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的答案,或许她要的只是一个安慰——像去年冬天的时候那样。可是,这一次,他却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心。 他的脸庞依然白皙漂亮,但是,他却看着她皱起眉,像是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南,当初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误会乱想。南,那个只是演戏,没有别的。”见她没出声,他叹息一声,又说,“南,你得明白,作为演员,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许多,或者更甚。你必须得相信我,我爱的人只有你。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些,都是我的作品,是我努力去诠释的角色。或许,你应该抱着另一个角度去看,我希望你能给我意见,就像以前我们看《花样年华》,看其他电影电视剧一样。南……”说着,他握住她的手。他希望她可以懂得去分辨,懂得去理解。 她看着他,那一刻,她只想悲哀的笑。旼基并不知道于绯背着他,曾对她做过什么,旼基也不会明白,她心里介怀的是什么。 是的,她承认她的幼稚和小气。可是,她那么爱他,他们彼此那么相爱,她一直以为这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但,原来那些居然是连于绯那样的女孩也可以得到的温柔?那般深情眼神,居然是在演戏时可以装出来的? 她不知该赞美他演技太好,或是责怨自己太无理取闹。 她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飞快的从他身边跑开。 她很清楚的用举动告诉了他答案,她不想接受,也绝对不要接受! 她听见他在身后喊她,可是她没有停下来,她一直跑出了学校,跑上了大街,直到融入漫漫人潮…… 【在他心中】 那晚,她没有回家,任凭他打爆了她的手机也没接电话。她怀着满满的怨气,只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发泄、抗议。她躲在通宵的茶吧,看着窗外发了一夜呆,天亮时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她以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去学校了,她知道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训练。 可是,他就在那里。 他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憔悴。茶几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旁边还有一个小礼盒。她惊愕的捂住嘴,她竟忘记了昨天是自己的生日! 歉疚一下子涌上心头,“旼基,我……”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血丝,他等了一夜,焦虑了一夜,担心了一夜。可是看到她的一瞬间,那些情绪统统安静下来,仿佛沉入了心的最深处。 他说,“南,我原以为,你不会这么任性的。我以为,你会懂我,懂我的梦想。我一直以为,你是很独特的女孩子……”他深深呼吸,随后拎起一旁的背包,“我得走了,训练已经迟到。”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他轻轻拉过她,在她脸颊吻了吻,“南,二十二岁生日快乐。”那是个轻淡的吻,他软薄的唇冰冷一片,没有任何温度。 她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赫然间,仿佛有看不见的雪花在她周围飘起。 她抱着双臂,缓慢的在原地蹲下。 虽然他还是和她说生日快乐,虽然他还是吻了她,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不一样了。 有些难以说清的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旼基,旼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昨天那么生气那么责怨都没有哭,现在为什么却要哭呢? 后来,他更忙了。 每晚总要到她入睡后才回来,早上她还未醒他便又出了门。陆续又接了两个广告和一个很小的短剧后,他们的经济开始宽松,但她还是一直瞒着他去甜品店打工。她的课不多,回家又总是一个人,她不想让自己空着,那样她会难受。所以,她宁可自己忙一些。 以前,曾在某本书上看过。说男女恋爱超过三十个月,便会产生倦怠,任何小小的矛盾都会造成冷战。可是,她和旼基才恋爱一年半啊,就算把之前认识的日子都算进去,也才二十多个月,他们就这样走过了热恋期,进入倦怠期了么? 而老天,也似乎故意要戏弄她一般,前事尚未解决,后事又接着发生。 那天甜品屋来了个麻烦的客人,趁她送上甜品的时候竟伸手在她臀部摸了一把。她一惊,当场打翻了手里的龟苓膏,弄了对方一身。这一来,那个家伙反倒嚣张起来,骂骂咧咧的要她陪衣服钱。那天店里客人很少,而纪玮与另一个老板平常几乎都不来店里,所以当时除了她,店里只有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发生这种情况,早吓白了脸躲到一边。 她被对方拽着手腕,强行往外拖,说什么要她陪他去干洗店,还骂骂咧咧的。她拼了命挣扎,却只感觉手腕处剧痛一片。狼狈而惊慌的时候,有人拽住那个男人,给了他狠狠一拳。 她终于挣开手,倒退几步,扶着桌子稳住了身形。 “滚!”愤怒的声音,亦是熟悉的声音。她惊愕的抬头,果然,站在那里一身怒火的人是旼基。 他上下打量着她,见到她身上的甜品店店服,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深不见底,“你在这里打工?”聪明如他,立刻联想到去年生日她送他的那部DVD机,还有之后的一些其他东西,“你骗了我近一年?原来,你竟一直瞒着我自己出来赚钱!覃南!”他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他以前从不这样叫她,声音也不会如此冰冷。 这样子的旼基,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个陌生人。她不要这样,她并没有做坏事,他为什么要这样! “是,我是瞒着你出来打工,可是你不也瞒着我和于绯拍那种镜头的戏么!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用这种口气责备我!我再怎样,总也比你好吧!”那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沉到她几乎以为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原来,自始至终,你都没明白什么叫做演戏。”他眼底带着失望,那是第一次她看到他出现这种表情。她当时就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她伸出手,试图去拉他的手,可是他却躲了开,“覃南,如果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工作,我的梦想,那我真的无话可说。”他退后,然后从她面前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顿时撕裂般的痛,可是她没有勇气追上去。她那么懦弱,那么胆怯,她不敢追上去再去面对那样的眼神。 那不是她的旼基。 那天之后,她辞掉了甜品店的工作,但他们的关系彻底陷入僵局。 她常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他,即使见到,他也一直都冷冷淡淡,不再像以前一般温柔的对着她笑,宠溺的吻她搂着她入睡。 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以前再忙,都会顾着她,就算生日那次闹不愉快,之后他也会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她。可这次,他彻底遗忘了她。 很多次,她烧了菜却等不到他,打电话也不通,只能独自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菜冷掉。她开始怀念每天吃泡面的那段时光,她越发的讨厌演戏讨厌电影讨厌他接到工作。 间隙在日益增加,而当时的他们,都那么年轻气盛。稚气的爱情,不成熟的情感,懂得相爱,却不懂得如何解决矛盾。 为了那些无谓的原则,谁都没有先开口。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从没想过会从他身边离开。 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也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他们只是有问题,但还不至于会令她想离开。 直到,那一次——那件事后,她才明白,她与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知道,对他来说,自己的确很重要,他爱她,只她一人。可是,在他心中,却还有一个梦想。那个梦想,出现的比她早,在他心中埋藏的更深。 没有她,他还是可以生活下去。 若没有梦想,他一定会垮掉。 权衡她与他的梦想,她终究是输的那一方。 是谁说,爱一个人,便会无私,便会大度? 错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这样。 不是心底最爱的,最在乎的,所以才会不计较不争夺。 爱是在乎,是计较,爱情里的人都是小气而自私的,很多时候,总是在一些无聊的原则上彼此执着,展开一场无法改变的拉锯战。 越是深爱,越是寂寞。 那年,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她终于决定不再让自己痛苦和寂寞。 她,终是决定了离开。 离开旼基,离开爱,甚至——离开一切。 【人生里的主角】 走的前一晚,她站在阳台上,静静拉着《天空之城》,他回来的时候听见了,站在楼下望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他进屋后,她告诉他,明天她会搬走。 他的脸色很苍白,墨黑的瞳完全黯淡下来,可是他只是上前抚着她的长发,抱紧她,语调却依然是冷静的,“傻瓜,离开我,你一定不会幸福的。你这样的人,离开我,一定会被人伤害。别说傻话了,南。” 后来,她想过,也许,那时的他并未把她的话当真吧。 就像那件事发生之前,她也从未想过会和他分手。 次日,他早早去了片场。而在这之后,她安静的整理了行李,并去学校办了休学手续。 去机场的路上,她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干。 可是,她明白,如果要离开,就要离开的彻底,如果仍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她会受不了。她无法蒙住双眼,也无法封住耳朵,所以,她只能走。 曾经有那么一刻,她想像过,也许在她走入检票口的最后霎那,他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突然出现,将她留住。然后告诉她,无论再多困难,他也会和她一起去克服。 但人生,终究不是演戏。 她上了飞机,飞机带着她和爱着他的心,一起飞向了遥远异国。 她去了那个,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最向往的遥远异国——远在地球的那一端。 就这样,到最后,她终是亲手抛弃了她的幸福。 25、 旋律优美到近乎不真实,婉转再婉转,倾吐着悲伤的无奈,一遍遍的诉说,一遍遍的祈求,却依然徒劳无功。 曾经,那些美好,那些欢笑,都已然不再。 如今,是该抽身离去的时候了吧,是该与彼此说再见了吧。 那么,就让过去所有,都埋入记忆的最深处,不再想起,不再想起。 只是遗忘,遗忘有关彼此的一切,遗忘这个时间与空间——直到,不再记得的那一天为止。 旋律停止后,一室只余呼吸声。 “这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虽然是动画片的主题曲,但是高音处我自己改过,用小提琴拉非常有意境,有种致命而绝望的哀伤,希望我拉的不是很糟,因为很多年不曾拉过了。”她转过身来时,瞳底已收起全部纷乱,那些不平静的波纹,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回忆,只应当收藏在心底,逝去的已无法挽回,即便那些曾经是她人生中最宝贵的,也一样。 因为她明白,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 即使重来一次,她想她依然会选择离开。那是无奈,当时的她只能如此,那个年龄那样的心智,她做不了其他决定。 “很好,我非常满意。”麦晖伸手鼓掌,对她赞许的点点头。 周静的目光在麦晖和她之间来回,渐渐地,她明白到什么,脸色开始涨红,眼眶也红的似乎要落下泪来。 “麦导演,请问现在——是要换女主角吗?” 周静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带着浓烈的敌意和掩藏在敌意后的失望无奈。在娱乐界,新人就是这样,没有半点地位,随时都可能被取代。可是,再怎么样,也该让她输的心服口服吧!她承认晨曦的提琴拉的比她好,但怎么可以仅凭这点就随意换掉她主角的地位!? 回答她的,是玻璃杯打翻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旼基带着歉意低下头,抽出茶几上的餐巾纸收拾着。 “不是换,是增加。我希望剧本稍作改动,把里面那个活泼的女配戏份增多,提为女主,变成三角关系,由晨曦出演原本悲剧角色,周静则饰演那个愉悦一些的角色。” 虽然麦晖如此解释,但大家都知道。《蔚蓝海》里原本的女主角便是忧郁的化身,这一来,无疑是变相把周静从第一女主角上拉了下来。而且,这么做,也不会违反他们已经与周静签下的合约。 麦晖,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话到这里,覃南才算真正明白今天这一番折腾背后以及那日许少海和林凯面色大变的原因。只是,这未免有些滑稽。 “麦导演,抱歉,可是我必须得说。”覃南放下小提琴,重新穿上挂在沙发上的羊毛开衫,“我不是演员,也不会演戏,所以——” “这部剧本对你来说不重要么?”似乎早料她会如此回答,麦晖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六个人六双眼,齐刷刷的扫到她身上,她站在那里,觉得有些尴尬。 “重要,可是——” “既然重要,而我又说可以,为什么不尝试来演?”麦晖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迸出探究的意味。 覃南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碰到个什么事都能说到极有道理的厉害人物,她只有发傻的份。 “我……我、我晚上还有事,得先离开。”说不过,只有走为上策。说着,她一边向脸色逐渐变黑的麦晖表达自己的歉意,一边拽起沙发上的尤澧,“尤澧,帮我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个假发让我浑身不自在……”她压低了声音,但茶几对面的旼基还是听到了。他顿了顿,丢掉手里的餐巾纸,又拉出几张纸头擦着手,仿佛对他来说,周围的一切变故都没他擦干水迹来的重要。 是的,无论是她拉的那首记忆中的曲子,还是她说不自在的那一头记忆中的长发,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他继续清理茶几,线条完美的脸庞,静到看不出任何思绪。 破天荒的,头一次遭到拒绝的麦晖在他们开门的那刻出声,“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后天如果你还是坚持,我就作罢。” 门轻轻关上。 许少海第一个长长出了口气,“靠!刚才我差点没认出来,尤澧真是妙手!” “行了,知道你公司有个了不起的人物!”林凯一脸不爽,“麦导,如果她后天答应演出,你真的要她——”先且不说覃南的演技必定成问题,光是每次和旼基见面两人之间那种带着张力的□气氛,就令他头痛万分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反对旼基交女友,也没有刻意排斥覃南。只是,他总觉得,那个能让旼基出现忧伤眼神的女人,以后一定会做令旼基伤心的事。当然,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他的一种直觉。毕竟,这几年来,他还从没见过有不喜欢旼基的女孩,更别说是舍得伤他心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上到明星、公司里的工作人员,下到普通的FAN,以及这次新签下的五个女孩包括周静在内,对待旼基都热情又温柔。 那张漂亮帅气充满中性美感的细致脸庞,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幸福,更有无数荧幕前的女孩将近距离见旼基本人一面定为她们一辈子的人生目标。 M&S更是因旼基人气过高每日有FANS守候而对他日常行程全面保密,并特设了两条秘密通道,以确保旼基进出M&S的顺畅。 不过,旼基本身也是个敬业的艺人。虽在Z城他早已购置了别墅,但大部分时间他仍住在M&S大厦里,以方便工作。 “是!我不会看错人。无论是剧本本身,还是剧本里的角色,没有谁会比她更适合。不需要专业的演技,有时撼动的音乐便可替代一切。这是她无意间说的话,最终却将她自己推上主角之位。”麦晖思付着开口,眼神却古怪至极的看着一直沉默的旼基,“旼基,你怎么看?” 他淡淡一笑,眼神落在小提琴上,似答非答,“女主角么,可能吧……” “不错!她将是这部音乐电影的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不理会周静的脸色变成什么样,麦晖犹自沉浸到自己的思考里。 半露天式会客厅内,麦晖最后一句话在安静的空间里久久回响。 旼基交握的优美手指逐渐收紧,直至发白。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自他心底迸发出来,流淌过他身体四肢,直至记忆的最深处。 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 他这一生,终其这一生……唯一的女主角。 覃南。   【原来并不相同】 老电影散场,新电影幕起, 我依然,不敢去多看一眼你的视线。 陌生人期盼交集,太过熟悉的人却形同陌路。 希望与失望重叠, 是否只有不再希望, 才能远离失望的伤痛呢? 26、 她有点后悔答应尤澧的晚餐。 没错,她是很饿,中饭没吃,想着家里的泡面又有些惧怕,于是很容易的被诱惑了。但,她忘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尤澧他,也算是个公众人物。 所以,现在坐在某家火锅店大厅里的她,成了周遭指指点点的对象。 吃饭地点是他选的,但为什么他本人一点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呢? 顶着状似鸡窝的头(细软的发被整了一下午,暂时恢复不过来),暴露在众人交头接耳的视线下,她根本没法吃东西。 反观尤澧,自在的仿佛身在某个无人的包厢内,还时不时夹菜到她碗里,或者顺手玩一下她的头发,接着压低声音笑。 对此,她除了无奈还能如何。 好不容易吃完,她几乎是逃跑似的跳上了他的车。 回家路上,他很安静,车愈发开的慢,她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话。车停在公寓楼下后,他在她下车前忽地问了句,“你不喜欢被人注意,是么?” 她略带奇怪的看他,觉得他问的没头没尾,所以也没答。 “你似乎,变弱了一些。”他接下来的话就更听不懂了,“以前那样,会比较好。” 说完这两句,也不管她听没听懂,便让她下了车,接着离去。 她在公寓楼下杵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实在。 第二天中午在公司餐厅吃饭的时候,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被全部人关注。 她一阵紧张,连纤纤在她身旁坐下也没注意。 一份当天的八卦杂志出现在她面前,上面是她和尤澧昨晚吃火锅的情景——她低头吃着东西,而他则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虽然事实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但照片的确拍的暧昧,再加上“冷酷首席造型师为谁一展温柔笑颜?”这个大标题,就连她自己看了都不得不佩服现在的狗仔队。 她曾担心晨曦是覃南这件事万一曝光,会为她的生活带来不便。 却没料,第一次上报竟会是这样! 她伸手合上那杂志,才发现身边的人是纤纤。 “覃南,这人是你的新男友?”纤纤的眼底带着某些微妙的光,“你,不会再回去薛之彬身边了,是么?”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想起薛之彬那夜的话,她真有摇醒她的冲动。有些话虽然伤人,但此刻若不说,便是继续害她,“纤纤,薛之彬从没说过喜欢你是不是?” 她顿时白了脸,睁大眼看她,像是突然不认识她。 “他说只是把你当成普通朋友,是你误会了。”她继续说。 纤纤明媚的大眼一下就湿润了,“他找过你了?覃南,我要见薛之彬,你帮我把他找出来好不好?” “他到底哪里好?” “他哪里都好。家世能力外表无懈可击,气质又风度翩翩,那是我以前接触过的男人都不可能有的东西!” “可是他没有真心。” “不,有的!”纤纤急着点头,为薛之彬辩解,“我相信他一定有真心的,只是现在对我还没有,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真的!我能感觉到!” 覃南咬着唇,沉默了。 那晚,薛之彬走前最后一句话是:覃南,假如你从未信任过我,当初何必答应和我在一起! 是的,也许他说对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完全信任她。 所以,她无法像纤纤这样,明知机会渺茫,却还是不顾一切的飞扑而去,为一个不在意她的男子辩解,说她相信他。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暮得,她又响起昨天尤澧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你似乎,变弱了一些。 虽然还是没真正懂他为何突然说这句话,但她的确感觉到自己的一些变化。 过去,她那么爱旼基,在心里委屈的时候,还可以不顾一切的说出来——尽管那些话很伤人,但毕竟代表她还懂得反击。 而如今,看到薛之彬与别的女人亲密,她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直接丢下分手二字就逃之夭夭。 她固执的认为,只要她走了,看不见了,就不会受伤了。 四年前,她走的时候,因为要去学校办理休学,所以同一系的学生都知道,也有要好的女生一直拉着她问是不是和旼基分手了,还一边劝着她一边帮打电话给旼基。可是,后来他没有追来。她知道电话打通了,他知道她办了休学,她也确实拉了《天空之城》给他,也告诉他她要离开。他应该知道她是在说分手,就算没当真,也不该在第二天依然丢下她就那样去片场;就算去了片场,也不该在得知她休学的消息后放任不理。 她努力了,可他选择放手。 因为旼基没有来,所以在离开薛之彬后,她以为他同样不会来。 也许在她心底,有个固执的声音在说。 连旼基那样的人都不来挽回,那么薛之彬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么会来挽回呢? 直到那天傍晚,她从迷糊中醒来,闻到粥香味,看到那个男人俊冷的脸时,她才发现她错了。 这世上的人,不是都一样的。 可是,那时的她依然那么委屈,他的强硬,他的宣告,对那时的她来说是那么措手不及。他那么自然,抱着她吻着她,安排她的事,像在巴黎那般对待她,令她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附属品。 那时,他明明知道她在生气,但在他找到她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她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如果当时他质问了,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她看到的那一幕,质问回去。 可是,他没有问。 不知是否因为他太过自信,觉得只要一个吻,一锅粥,再加几句温柔细语,便可以融化覃南一颗要逃离的心。 然后,便是重复了巴黎的一幕。 或许,她真的应该大声去问问,问那些女人到底算些什么,问那些吻是不是他的风流病在作祟! 又或许,她也应该学着他的样子,好好对他发出她的宣告! 第二天晚饭前,她都坐在办公桌前神游。 电脑开在那里,却没打一个字。 快下班的时候,许少海来了电话,要她赶去M&S。一来,要让她见一下老板;二来,那个女主角问题就算不当也得当面说一下。 说完后,他又追问了句:“覃南,不想演,是不是因为男主角是凌旼基?你这家伙,过去的事我也不多问了!不过,凭良心说一句,麦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怪和脾气坏,但是他对艺术的直觉也是出了名的准。若他要你当主角,并还如此肯定,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真心想让你的宝贝剧本成为一部经典的佳话剧作,希望你的选择能更成熟些!” “……我知道了。”挂掉电话,覃南只觉心乱如麻。 她知道,许少海说的是实话。   【幕后操控者】 27、 M&S大厦第二十九层,小型会客厅。 麦晖早已到达,旼基和林凯出现后没多久许少海陪着一人出现。 据说,此次电影拍摄除了飞宇,还另有一个幕后大投资商。此人是飞宇老板的旧识,所以这次电影真正的老板应该是他。 已近傍晚,纯白色的空间内,顶部一盏盏小型嵌入式水晶灯将原本暗默的会客厅映得一片柔和。 来人年纪不大,身材挺拔,气度非凡。衬衣外只套了件阿玛尼新款的深棕色长大衣,一张俊冷的脸,从前额到下巴的线条带着独特的傲然气质,头发清爽而张扬的上翘着,深棕色瞳底,即使在笑的时候,也隐着某些犀利的光芒。 这个人林凯认识,旼基也有印象,他即是L.Y香水品牌的创办者,在去年十月份S城的广告发布会上曾亲自现身过——立昂跨国集团的行政总裁,亦是蝉连巴黎名人周刊排行榜首位的风云人物。 他本人其实较少在大众面前曝光,作风一直保持低调,没想到这次竟会连续几次来到中国。并一出手便涉足了娱乐界,在广告和电影上砸下巨资。 敲门并推开的时候,覃南尚在是否出演《蔚蓝海》的挣扎中,想的太投入,是一路低着头进去的。 以至于当她抬起头看到沙发上某个人时,一惊慌,踢翻了靠墙的书报架,杂志报纸洒了一地。 她说着抱歉,忙低头去捡,心里却问了自己一百遍薛之彬怎么会出现在M&S? 第一个念头是他为了那晚的事,打算出现搅局,令她的剧本停摆。可一想,这剧本是飞宇和M&S合作拍摄的,他再强也插不进手吧。 她又想,该不会是以L.Y香水创办方的身份,纯粹过来看她好戏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好戏可给他看呢?多半是因为那个女主角的事,可她又还没答应…… 就这样想着,手里的动作也不由慢下来,几人看去,只感觉她蹲在那里低着头像一只见到了猫的老鼠。 之后,许少海的一句话,揭开了她的疑问。 “覃南,别捡了,过来见一下这次《蔚蓝海》真正的幕后老板——立昂跨国集团的行政总裁薛之彬先生!” 啪啦啦…… 她站是站起来了,只是手里刚捡起的杂志报纸又掉了一地。 “覃南,麦晖在五分钟前才把你描述成一位富有文学触感和音乐气息双重才华的气质女子,你——能不能……稍微——”许少海咬牙切齿的微笑,手却下意识的朝桌上的烟灰缸摸去——他差不多就想使用暴力了。 “覃南大才女?”架起修长的腿,薛之彬修长的手指点着沙发扶手,唇边勾起微带调侃的笑。那是她熟悉的笑容,每次他大局在握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笑,“嗯,我想我很是期待呢!” 这种时候,她再不明白就是白痴。 当初,搁下狠话要封杀她剧本的是他,最后逼得没办法,只能和M&S还有旼基合作,他却大大方方的和她的好友吃饭喝茶。 然后那次,帮许少海解决资金问题的也一定是他,她当时就奇怪,会有谁肯在几天内同意投资这部规模甚小的音乐电影。怪不得那夜他会说她日子过的安稳! 想来想去,她愈加觉得自己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想甩手走人,可这关系到她的剧本,而且大家都在看。 想假装无事上前客套一下,又实在不甘心给他好脸色。 末了,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在对面沙发坐下。 一旁,旼基的视线静静凝聚在她身上。他直觉今天的她很不对劲,却又不明白原因,只觉自己一颗心不舒服的似被悬着。 “麦导演这次选择剧本编剧换掉女主,会不会觉得决定太过草率?”薛之彬开口,微冷的声线却轻轻上扬,“当然,我并不是对麦导的眼光有所质疑,只是——”他扫向她的目光针一般锐利起来,“电影才开镜,造型师便已与编剧传出绯闻,这似乎也太离谱了!” 随着话语,如针般的视线像要狠狠扎到她肉里去。 那脸的线条,一一刚硬起来,紧绷的下巴代表他此刻心情并不愉快——因为那则报道和照片。她看他一眼,抢在其他人前先开了口,“薛总裁应该可以分辨绯闻和真实事件的区别吧!”言下之意,在说他无聊。 眉一跳,对于覃南的反驳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光,“你可别老套的告诉我照片是合成的!” “只是吃饭而已,既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和某人不同。”他不会知道,她也在为自己的尖锐而意外。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自己对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哪里还有资格来批评她! “某人?”深棕色瞳底突显几抹微妙,看着她终于自退避沉默后跳脱出来的锐利,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在一点点好起来,看来她终于肯主动说出自巴黎逃走的原因了,“某人做过什么,某某人有真正弄清楚么!” “你可以相信绯闻和照片,为什么却质疑某某人亲眼所见!”谈话,无法收拾的继续蔓延。 她看着他,第一次打从心底对这个男人怒起来。 没错,她生气了,非常生气,不再有自怨自艾的悲怜,不再有隐藏和忍耐,她真正的开始生气。 “某某人的亲眼所见就一定代表了事实吗!”弄了半天,他们之间的问题竟会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开始为什么不说!若不是碍于会客厅的其他人,他真有掀开桌子,揪起她怒骂一顿的冲动。 然而,就算他没掀桌子,他们一来一去的某人和某某人也早就令人生疑了。 这里坐着的,个个都是聪明人,又怎么看不出异样? 麦晖和林凯纹丝不动,只当是看戏。 许少海的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他是想打圆场,但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把话题从某人和某某人上拉回来。看看另外两个是铁定不会开口的,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旼基。 这一看,心里不由一沉。 对方优美细长的手指正端着咖啡,低头默默喝着,对面前的情况有些恍若不闻,就像完全听不见,看不明白。 是真的不懂不明么?许少海在心里叹息,只怕是刻意不想去懂,也不想去明吧。 这三个人啊,原来……早知道,一开始就把覃南的剧本拍死算了。 “如果有问题,某某人为什么不问某人,却去做那样无聊的事?”某人和某某人的谈话还没结束,薛之彬始终坐在沙发上安定沉稳,只是由内散发的冰冷气息让整个会客厅的空气都□起来。 “咳咳……咳咳!”没办法的办法,许少海努力低咳着。 覃南看他一眼,明白过来。现在不是私人谈话时间,他们正在谈剧本,她应该好好和麦导把女主角的事说清楚,旼基也在旁边,她这个样子太失常了。 “对不起,麦导演,刚才话题不小心偏离了中心。”她吸吸气,重新将隐忍的一面拿出来,“关于女主角的问题,我想——” “抱歉!”站起来的人是薛之彬。他盯着覃南,却是向麦晖说话,“我想,在谈公事之前,我有些私事必须与覃南小姐谈清楚。”说着,他抓起她的手腕几步将她拽出会客厅。 门关上,墨黑的瞳终缓缓抬起视线。他紧盯着那扇关上的门,那颗一直被吊起的心终于随着“碰”的关门声赫然朝无底深渊坠去。 那个人。 那个在定山溪打来电话的人。 那个令她在餐厅落荒而逃的人。 那个令她在他怀里像枯叶般瑟瑟发抖的男人。 那个,继他之后,进驻她生命的男人——就是他! 优美的细指紧紧握成拳,紧到关节发白,紧到骨头咯咯作响。他咬着牙齿,极力的去忍耐。这些年,他都这样过来了,他以为他早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他的,那是他的南,从一开始,那个女孩就只是他的! 离开,不见,然后日子这么无声的流淌过去。 到头来,原来他所能接受的只是暂时分离么? 原来,在他心里,他一直都不曾放开过? 因为她那么那么的爱他,因为清楚知道她的爱,所以在内心最深处一直以为她是会回来的吗? 忍耐到极限后,什么都碎掉了。 有一种冰凉的寒意自他四肢一点点渗入他的身体,他颤了颤,下意识的站起身。 “旼基!”林凯及时拦住他,“不行,旼基!”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每一丝微小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必须得拦着他,哪怕此刻他会怨恨他,他都要拦着。 “旼基,真的不行!”太多难以说清的东西,他只希望他冷静。这种时候让他出去,事情只会一团糟。 像是恍然间清醒过来一样,旼基的唇边一点点提起薄薄的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再冲一杯咖啡,不行么?” 那笑容依然很炫目,带着他特有的中性美感,但林凯却不忍去多看。 “我来冲吧!”他叹息一声,拿过一直紧紧被他捏在另一只手上的杯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们的他】 28、 会客厅外,是一条独立的走廊,加上是位于二十九楼的高层办公区,此刻静谧无人。 薛之彬一语不发,插着裤袋靠在对面墙上。 在覃南第四遍说完“先进去谈公事”后,他开口,“刚才的锐利呢,又藏起来了?覃南,你为什么不能再坦白一些?再信任我多些——” “半年前,在巴黎,那个在酒吧里坐在你腿上的女人是谁!”她抬起头,缓缓清晰的吐着每一个字,“一周后,在高尔夫球场,抱着你吻的女人又是谁!还有,去年十一月初,在东京高级餐厅,和你吃饭然后吻你的女人又是谁!” 他看着她,慢慢眯起眼,“你居然,看见了这么多次?” “对,我都看见了。如果说第一个见到的我还能忍,第二个第三个我绝对无法忍。就算你告诉我,你可以接受我和别的男人拥抱接吻,我都不会接受——” “该死的!谁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拥抱接吻!你想都别想!”他一步跨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拦在双臂和墙壁间,倨傲的下巴朝她仰起,眼底瞬间迸出的是冰冷警告,“听着!不管报道是不是真的,你都离那个叫尤澧的小子远一点!” “再说一次,我们只是朋友。而且,那些过分的事我都不会做。可是,你呢?为什么要求我做的,你却做不到?” “所以我刚才就说,亲眼所见并不代表了事实!”他皱起眉头,“真不知该说你冲动还是隐忍,既然看到那些,为什么不来向我问清楚!覃南,那些女人都是自动贴上来的,我并没有主动招惹过她们!——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我有多少女人!”他看着她,她咬住唇,脸色苍白着不答。他继续往下说,“以前那么多女人,都是同时交往的,不,那些应该算不上交往,在巴黎上流圈,喜欢我的女人数不胜数,自动倒贴的几乎每天都有。难道你要我随时随地都在那些女人自动吻上来前,就能预测到她们的行为?何况在巴黎,风气开放,接吻拥抱都只是礼节,除非她们实在做的太过,否则我怎么可能拒绝的太过明显?” “为什么不能!”她白着脸,却低低的回了句,“难道要被她们占到了便宜才恋恋不舍的装出你已有女友的样子,再慢慢的劝她们规矩一些?你这是找藉口,如果真的和她们没什么,应该在她们贴上来之前就赶走她们。” 他错愕的看她,“覃南……你,这是在嫉妒么?”他看着她开始笑,俊冷的线条缓缓柔和下来,“覃南,如果你承认你是在疯狂的嫉妒那些女人,那我以后可以试着在她们贴上来之前把她们踢跑!” “不关我事,我们已经分手——”她的话被他骤然吻下的动作打断。带着烟味的修长手指用力捧住她的脸颊,不顾她的挣扎,他毫不犹豫的堵住她的唇。他太了解女人了,了解到他一直都相信,她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她还是很在意他,逃离巴黎只是因为生气。但是她那隐忍的个性,却没有让她生气的理由真正摆到他们中间解决。 所以,自始至终,当她一次次拒绝着的时候,他始终都相信她未曾从他身边远离一步。 就像他说的,这一辈子,她都没办法从他薛之彬的生命中消失。 灼热的充满掠夺气息的唇舌,密密实实的堵住她的唇,在她口中肆意的窜动。她被突来的眩晕冲击的站不住脚,然而,她还是挣着推开他。 “为什么拒绝我的吻!”他真的快发怒了。 “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是,她的确喜欢他,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用一个吻把所有事都了解,“我还没决定是否要接受你的解释。你那些话,那些理由,太苍白了,根本不可信,你要我怎么相信!如果你真的没有背叛我,那就不该让那些画面发生!如果你要求我做到,你也应该做到。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你身边——” “行了!你这该死的女人!”他再度拉她,她却依然固执的避开。 “我爱你!”怒气相对间,有三个莫名词语自他嘴中而出。 他怔住了,她也呆了。 “你……你说什么?”她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薛之彬在说什么?不可能,薛之彬,从来都不说爱的,起码——她所知道的薛之彬不可能会。他游走于各个美女之间,潇洒来去。什么情什么爱,那是荒谬的字眼。 然而,接下来,她却听到了一个温柔而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犹豫,但还是清楚无比的一一入她耳中,“覃南,听清楚,这话我只说一次……” 许久许久之后。 “……我爱你。” 接着,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闭上眼,缓缓吻住了她的唇。 第一次,他在接吻的时候闭上了眼。看不到他犀利而探究的深棕色眼瞳,看不到他深邃的双眼皮,只看得到他修长的睫毛。 她缓缓抬起手,但终是没有推开他。 她被打败了。 为他的话,他的举动。 固执了这么久,逃离了这么久,被伤了这么久,到最后解决这一切的,只是这一句——只是这一句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话,而已。 【原来,是这样】 29、 那两人再次出现在会客厅的时候,许少海明显感觉到不同。 薛之彬俊冷的脸依旧,但那瞳底的犀利却收敛了不少。覃南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们身上那股对抗的气息已消失无形。 麦晖在得到薛之彬几句没太大诚意的抱歉后,若无其事的将电影剧本分析以及之所以要覃南饰演主角的理由大致说了一下。 薛之彬的目光在覃南身上转了两圈,瞳底闪过意外。 再谈了片刻后,最后的重点又回到她身上。演,或者不演,等待是她开口。 覃南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怎么去选才是最好的。她希望《蔚蓝海》可以拍摄成优秀的电影,但又怕自己的加盟反而会拖累整个剧组。 “若是担心演技方面,没关系,我会帮你。”开口的人是旼基。众人目光看去,他正放下咖啡杯,缓缓抬起视线,墨黑的瞳安静而深沉,软而薄的唇边有轻淡的笑。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就像一个娱乐界的前辈对待即将加入的新人一样,口气温和。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凌旼基反让覃南松了口气。片刻,她终于有了决定,“若是许总监那里允许,那我愿意试一试!” “好!”说话的人是麦晖,布满皱纹的脸难得露出笑容,“飞宇也是投资方,许总监怎么可能反对!很好!覃南,你总算是没让我失望!明天上午七点,会有车过来接你,合约也会帮你准备好。把你家里电话和手机都留下来,在拍摄期间,你得全力配合。”稍后,麦晖又说了些细节。 “谢谢麦导还有M&S,我对凌旼基的号召力与演技很是期待,资金不是问题,如有需要随时都可以补充,我只希望看到一部与时下电影风格所不同的音乐电影。”薛之彬说完,依次与麦导他们握手,当握到一双优美白皙的细长手指时,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凌旼基先生,我们是第二次合作,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唇边的笑容加深,弧度完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四目相对,彼此都隐去了真实,只露出炫丽的表面,彼此都看不透对方的笑容下究竟是什么。其实,他们也不需要去看清看透。有时,只看着表面的单纯,对大家会比较好。 会议结束,几人起身,林凯作为M&S代表,送其他几人离开。 薛之彬走在最前,在开门那刻,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又可能只是选择这个时机开口。他开口的时候,俊冷的脸部线条奇异的柔和下来,“对了,麦导,另外有件事——剧本我早就看过,是不错的。只是希望在拍摄过程中,别临时增加覃南的吻戏。”如此冷傲的人笑起来,一张脸居然迷人不已,“想必大家还不知道,覃南小姐她——已经在去年4月份和我在巴黎订婚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砰! 覃南再一次撞翻了书报架,痛的她两眼冒星。 “覃南,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去你那找你,记得不许吃泡面!”霸道却不失宠溺的口吻。覃南傻呆呆的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随后看到了许少海一双要蹦出眼眶的眼。 “你是薛之彬的未婚妻!?”没错,去年4月份是有看到这则报道,但因为没有公开照片以及其他一切消息,所以至今大家都以为那只是某个商业场上的宣传手段,“……这么说来,你、你居然是老板娘!?” “麦导,林先生,许总监,我先走了,再见!”覃南揉着膝盖,落荒而逃。那个什么奇怪的称呼,她听见就怕了。 “喂,你这家伙,跑什么,我有事要问你——”许少海一路追出去。 偌大的会客厅,在麦晖相继离开后,只剩下林凯和凌旼基两人。 林凯注意到,覃南走的时候,唯独漏了和旼基打招呼。 这个女人呐——他微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一回头,旼基不知何时站去了落地窗边。 修长的身影,完美的侧脸,黑色的柔软发丝,看去,却透着无可言述的隐忧。他看着日落后的苍茫天幕,缓缓提起唇角,声音幽远而低沉,只细细重复着同一句话。 林凯侧耳听了许久,才听出他在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着他,林凯的心骤然紧起来。 覃南连电梯都没进,就让许少海给追上了,随后被拖拽着去了一家日式料理店,找了个包厢,一边晚饭,一边用怪异的眼光看她。什么都不问也不说,可单单那眼神还是令她如坐针毡。 闷了一会儿,纤纤打来电话,听说她和许少海在吃料理,不多时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她一冲进包厢就上前拉住覃南的手,“你和薛之彬复合了是不是!” 噗!许少海一口清酒喷出来。 “你怎么?”看着纤纤微湿的眼眶和紧皱的眉头,她才意识到之前与薛之彬和好,对纤纤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如果不是纤纤前天一句相信,她今天也不会将横亘在心里多时的委屈说出来。 “他刚才打了电话给我!”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有第三个人在场,“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把我当成傻瓜了!我还以为他起码对我有些好感,和他出去吃饭喝酒,心里总感觉对不起你!结果,他居然说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希望多了解你在Z城的生活!那我这么些日子来的忐忑又算什么,覃南,我来问你,你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她木木的点头。纤纤又接着说,“既然当我是朋友,就该早点告诉我薛之彬一直都还喜欢你!弄得我上次还像白痴一样找你,要你帮我打电话给他!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好可悲!” “纤纤,对——”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老是这样拖拖拉拉,什么事都不说,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坏人一样,莫名其妙的插到你和薛之彬中间!”纤纤越说越生气,“没错,他是长得帅,又有钱,还风度翩翩,我的确心动的一塌糊涂——可是,再怎么,我也不会去抢朋友的男朋友啊!我、我真的以为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那时你那副表情,又什么都不说清楚,连回家拿个衣服都要我代劳,我真的以为你不喜欢他了——”她越说越激动,覃南却越听越糊涂。她以为纤纤是来骂她的,可听起来却觉得她是在说自己不好。 “纤纤……” 这顿晚饭,在纤纤的搅局下,彻底变成了闹剧。 对于这复杂的关系,许少海唯一的反应是叹息外加摇头。 说完闹完,许少海先把纤纤送回了家,接着送她。一路,他依然叹着气,却一言不发。她下车的时候,他似乎想开口,但转了转念终还是压下了。 回到家洗澡换了睡衣,才躺到床上片刻,门铃响了。之后薛之彬说晚上要来,她还以为那时他在说笑。 一开门,便得到一个夹带着室外寒意和烟草味的拥抱,还没等她开口,一连串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他反手关上门,将她抵在墙上,堵着她的唇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几个月,她逃、他找、冷战一连串的事,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吻她了。 揽紧她纤细的腰身手一用力,他带着她转入房里,将她压在床上。她一惊,只感觉他冰冷的手灵活的解着她的扣子,触上她的肌肤。她慌忙去拉他的手,被他用力甩开,随后他的手指覆上她胸前的柔软肌肤。 她一颤,身体竟软下来,虚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的炙热气息在她脖间流连,最后吻住了她的耳垂,“你居然没穿内衣……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的?也对,抛下我一个人在巴黎,你是该好好反省和做些补偿了!” 鬼才故意的!覃南哭笑不得。 “我、我不想这样。”她努力开口,试着调匀呼吸。 薛之彬的动作停了下来,当初订婚的时候答应她,这种事要遵从她自己的意愿。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过绅士了些。 “还在生气?”他撤开手,手臂撑在她头两侧,看着她急忙拉好衣服的模样,眉头一皱,“怎么!不能碰,连看都不能看么?” “你打算让我禁欲多久?”他挑起眉,瞳底闪过不悦。覃南咬着下唇,还是没开口。 他伸出手指,抚着她纤长的颈脖,微微眯起了眼,“头发是为我剪的么?不打算再留长了?” 她摇摇头,她已经决定不会再留长发,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修短。 “不过,短发也好,吻起来更方便了——”在她的惊呼声里,他的气息重重的落在她脖间。 一阵麻麻的疼痛后,她看到了他渐渐舒展开的眉和瞳底的调侃之色,“你做了什么?” 薛之彬吻了吻她微启的唇,露出带着傲气的坏坏笑容,“没什么。”他翻身下床,拉开衣橱找了件她的长睡袍,“对了,今晚我不走了。你找条被子,在沙发上铺一下!” 前半句听的她心惊肉跳,后半句又让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以薛之彬的家世地位,又何曾委屈过去睡沙发。 “你、你真的要睡沙发么?”她小声问。她真怕他会半夜摔下来。 “你的意思是邀请我和你一起睡床?”他又淡淡笑开。 覃南愕然,片刻后,“我、我去拿被子铺沙发!” 【尴尬的事】 30、 覃南并不会知道,昨夜薛之彬的举动会让她今天变得如此难堪。 上午八点半点,电影外景拍摄地。 化妆车内,当她脱下外套,换下高领毛衣后,尤澧就一直这么看着她,或者说,一直看着她的脖子。 在他第五次朝着她脖子翻白眼后,覃南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 “我的脖子——”话到一半,她被他拎到化妆镜前,接着是一通大骂。 她呆呆的看着镜子,纤长的颈脖上,在左侧中央,有一个明显的粉红色印记。这个是——吻痕!? 薛之彬他—— 覃南立刻捂住那印记,脸不自在的红了,“……尤澧,帮、帮我遮掉它……” “还用你说么!明明知道今天要拍戏,一点自知都没有!”涂着紫色指甲油的亚麻发色男子斜了她一眼,俊挺的五官冷酷到她有些怕。他拿出黑色发筋,将自己长发的上半部挑起扎好,接着打开化妆箱,开始挽救行动。 一个小时后,她已重新变成拥有黑色丝绸般长发,妆容淡雅,身穿低领薄绒连身裙的忧郁女孩。 剧本是她自己写的,所以基本不存在背台词问题,再加上剧中女主角身份特殊,所以只需要指点一下表情和视线落点,然后开始弹钢琴。 曲目是萧邦的《第二号夜曲》。 钢琴是个奇妙的乐器,不似小提琴,拉起来总是有很忧伤的浪漫感觉。相较之下,钢琴更显大气,音质也可以随不同的节奏和触键方式表达出不同的意境。 拍摄地点是海边一栋白色的别墅,从Z城开过来要一个多小时。虽然是很漂亮的别墅,但因为只是拍摄场点,所以里面并未装空调。二月份初,正式冬天最冷的时候,她穿的又单薄,手指触在冰冷的琴键上只觉那寒冷一丝丝往身体里去。然而,她却必须维持一种自忧伤里透着明快的表情。 因为在剧中,这是女主角第一次以人形和男主角见面。 剧中的女主角,是海之精灵,本没有形体,时而是一阵海风,时而是一阵海浪,更或是化成海鸥。而这次,她却想要一个人的形体,一个纤细纯净的女孩的外貌。 因为她太寂寞了,寂寞到想成为人,想融入人群。 然后那天早晨,在海边的别墅,在装着落地玻璃的白色客厅里,她坐在白色的钢琴前一点点自无形变成有形。 这些画面都需要后期的电脑制作,但因为是音乐电影,所以她还是必须坐在钢琴前把《第二号夜曲》从头至尾弹完。 然后,本来身为钢琴家却在一次车祸意外中伤到手指,失去弹奏能力的男主角出现。 她看他一眼,轻轻笑了笑,骤然消失。 这一场景的戏,麦晖完全是按照原版剧本来拍摄的。之前说过要增加女配角的戏份使之成为第二女主角,则要等拍摄移回Z城后才开始。所以这几天的海边拍摄,包括在郊外小学里的拍摄,周静都不必出现。 覃南原本就没指望拍戏有多简单,但真正开拍后才明白有多难。光是这一个抬眼轻笑的戏,足足NG了10次,《第二号夜曲》也足足弹了十次。 倒不是她弹的不好,而是这一镜头是连贯的,不能剪接,如果后面演的不好,前面也只能一起重来。 如此反复十次下来,她已经冻的不成人形。 镜头一过导演还算有人性,喊了休息。她便急忙披起羽绒大衣,躲到一边的专用椅上休息。 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递到她面前,她抬头,入眼的是对方优美细长的手指,还有那张线条完美的白皙脸庞,因为拍戏,他的眉眼经过了一些修饰,看去越发细致的惊人。 “谢谢。”她轻轻道,心里缓缓一暖。 递了奶茶,他很自然的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惑人香水味袭来,她迎上他的视线,浅浅一笑,“原来拍戏真是挺辛苦的。”这一句话后,她就不知道还该说什么了。 那坦然的目光让他一怔,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裂开、下沉。 他也笑了笑,唇角弧度完美。 随后他向她谈起了刚才NG的原因,又教了她一些容易过镜的简单方法。聊天的气氛,始终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直至,尤澧提着化妆箱出现在她面前,拿出粉饼抬高她的下巴——“怎么了?”覃南不解。 “补妆!这么高级的粉啊,就贡献在这个吻痕上了……”那个尤澧,面不改色,却语出惊人。声音不大,只是刚刚好让周围一圈人全部听到。 霎那间,拍摄别墅内寂静一片,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探着视线,齐刷刷的看向覃南的脖子——果然,在长发遮掩粉饼涂盖之下,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暧昧的粉色印记。 怎么、会、这样…… 她发现尤澧很有制造绯闻的潜力。然而,那家伙却旁若无人的继续说下去,“到底哪个家伙干的?就算吸也该吸轻一点,吸这么重……真是……” 覃南只感觉眼前一片金星,又急又窘间,只想解释清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只是吸一下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第一个笑的人是尤澧,他蹲在她面前,手背撑着额头,笑到无力。 接着,工作人员也笑起来,不过怕她会尴尬,只是转过身偷偷笑。 唯有麦晖,始终都看着剧本和摄像师说话,全当没听见。 “尤澧……”她再也坐不住,放下奶茶想离开却在慌乱中踩到裙边。她跌入一个散着惑人香水味和清新喆哩水味的怀抱。抬头,对方那双狭长的眼底,似乎一闪而过了伤痛。 错觉?她定眼再看,早已没有任何痕迹。 应该是错觉吧,她如此对自己说。 “小心点。”旼基很快就放开她,脸色平静的坐回椅子。 “谢谢。”她匆忙离开,一点都没发现,在她转身之后,他的手指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他收紧五指,墨黑的瞳底,隐隐浮现一抹僵硬的凉。 尤澧看了他一眼,无声的走开去。 海边别墅的戏经过五天拍摄全部完成,接着是在Z城M&S内部拍摄棚的拍摄,她基本不需要出镜,于是每天捧着笔记本电脑在拍摄场地和麦晖讨论剧本的改编。 几天后,周静进场。见到她,覃南始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周静却意外的对她展露了笑容,她这才安下心来。 某天,她正在拍摄场地琢磨剧本,薛之彬却意外出现,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九十九朵香槟玫瑰。 然后,借着电影投资方的身份,他公然从拍摄场地带走了她。 那天,是情人节,几个小时后,女主角男友现身片场并送来玫瑰的事在M&S传了个遍。 那个情人节,她过得非常浪漫。她一直都知道,只要薛之彬想,他可以不必她开口,准备好一切她喜欢的东西,做一切她喜欢的事。 只是,于此她付出的代价是麦晖连续几天的黑脸和毫不留情的严苛要求。 春节期间,她原以为剧组会放假,哪知只是大年初一象征性的休息了一天,接着便又开始拍摄工作。观望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居然连个抱怨的人都没有,可想以往也一定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于她而言,倒也无所谓,自四年前爷爷奶奶相继病逝后,她和老家那几个亲戚的联系便越来越少。那些叔叔伯伯,为了争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处房子和一些存款,闹的不可开交,见到她又是一番捧上天的渡洋归来欢迎词,她不喜欢他们。所以,这几年她连电话都很少打回去。 拍摄进行到2月底的时候,编剧晨曦本名为覃南的事差不多在M&S人尽皆知,而她的男友即为立昂跨国集团总裁的事也不知被谁给捅了出去。 一时间,她成了M&S内部的风云人物,或者,说是话题人物更恰当。 而在飞宇,也因为纤纤某一次不小心的透露,覃南正与凌旼基合作的消息已不再是秘密。她正式成为全公司上下所有女职员嫉妒羡慕以及漫骂的对象。 只是飞宇的事,覃南自己并不知道。 【与他无关的恋爱】 拍摄进行到2月底的时候,编剧晨曦本名为覃南的事差不多在M&S人尽皆知,而她的男友为立昂跨国集团总裁的事也不知被谁给捅了出去。 一时间,她成了M&S内部的风云人物,或者,说是话题人物更恰当。 而在飞宇,也因为纤纤某一次不小心的透露,覃南正与凌旼基合作的消息已不再是秘密。她正式成为全公司上下所有女职员嫉妒羡慕以及漫骂的对象。 只是飞宇的事,覃南自己并不知道。 直到三月初,纤纤打电话请她吃饭正式讲和时,她才知道自己成了靶子。 据纤纤说,女职员们每天都逼着她还有文案部经理李敏讨要覃南的电话和家庭地址。每个人都在想尽一切可以接近凌旼基的办法。 她们的要求不高,只要能面对面见一次,得到一个拥抱或者他身上的一件纪念品,这一辈子就足够了。 覃南不是很明白,难道她们爱一个人就只要得到这么多。 纤纤白她一眼,告诉她,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白目的,那个拥有亚洲最高人气、惊人美丽、睿智头脑的凌旼基对普通的女孩来说就像是神话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那么多人爱他,但那些人,可能终其一辈子都没法见他本人一面,与他讲一句话。但是,她们依然会无私的爱着他,支持他,做他的后盾,一辈子不变。 这种已经不是普通的爱,而是一种类似于痴迷的付出,一种信仰。 放眼如今的娱乐界,也可能只有凌旼基可以令他的FANS做到这一点了。 说到最后,她才真正说出这次请她吃饭最主要的原因。纤纤希望,她能带她进入拍摄片场,哪怕只是一次,她也想褪去FAN的身份,以普通女孩的模样靠近他。 听到这里,覃南只觉太阳穴那里在嗡嗡作响。 老实说,从小到大,她没追过星,更不对那些从没见过面的遥远人物有过什么想法。所以,她真的有些不理解这种心态。 纤纤见她不语,急了,又把前事搬出来,“覃南,你可别忘记之前那些过分的事!你和薛之彬两个把我害的多惨,特别是他开始不接我电话的那一个月,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整天都忐忑不安。想找你帮我找,又感觉那样特别对不起你,可是,没想到后来……” “好,我带你去。”覃南只好无奈的点着头。 “覃南!你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纤纤给了她热情的大拥抱,“对了,记得这件事不能让那些花痴知道,否则我会被她们分尸的!” 覃南无语。那些花痴?她倒觉得最像花痴的是她自己。 当覃南带着费尽心思装扮的美丽活泼又大方得体的纤纤进入拍摄场点时,才知道旼基于今早飞去了香港签约。 他即将正式推出首张专辑,合作方是香港打造了无数超级歌星的华英唱片。 M&S要做就做最好的准则从来没有例外,虽然推出专辑以及与华英签约合作的事一直都高调进行着,但为了确保旼基在白忙中可以准时在Z城和香港来回,所以登机确切日期并未对外公布。 然后,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面对纤纤的火眼,覃南觉得挺委屈。 第二天下午,在M&S她的专用休息间内,纤纤趴着电视机,一边收看娱乐新闻里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旼基,一边咒骂签约仪式上那个打扮时尚前卫的超级歌星韩亚儿。原因无他,只因她是代表华英欢迎旼基加盟的人员之一。新闻里说,在未来五年内旼基的歌曲专辑都将由华英为他量身打造。 在签约仪式上,韩亚儿与旼基热情握手,由于早前她曾对媒体透露旼基也一直是她所喜欢的明星,所以对于他们这次成为师姐弟,媒体的焦点自然也在他们是否会擦出火花上多提了几句。 而这几句,便是纤纤冒火的原因。 她大骂那个韩亚儿惹人厌,不要脸,勾引她的旼基。 覃南啼笑皆非,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娱乐新闻,唇边勾着若隐若现的浅笑。 纤纤回头,看到她这种笑容不由好奇,问她是不是也发觉到旼基的魅力了? 覃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有。我只是,看到展开的羽翼在空中翱翔,觉得很奇妙。原来一个普通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人生,真是难以想象。” “是啊,光是看你就已经很奇迹了。”纤纤在她身旁坐下,“原本只是广告公司文案部的小小职员,可是你居然会写剧本,剧本又被许总监力保推去各家,接着竟可以让旼基演男主角。后来,导演又发现你这个编剧会拉小提琴弹钢琴和吉他,而且比他们选拔出来的女主角还要棒!然后,你就成了自编自演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编剧,要不是昨天在片场看到你拍戏,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居然是女主角!?”纤纤话里的醋意多过感叹。 “饿不饿,不如去吃饭?”覃南揉着前额。 “覃南!覃南!”她突然大声叫她,叫的她一前额黑线,“覃南,反正见旼基一面的事拜托你了!如果……如果我能和旼基成为朋友的话——”说着说着她轻轻笑起来,显然陷入了犹自想像。 看到纤纤如此模样,她却缓缓落下笑容。 有些太过熟悉的人形同陌路,有些陌生人却期盼交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法知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也许一切,只是不断重复着希望与失望而已。 那么,是不是只有不再希望,才可以远离失望的伤痛呢?  【是否能够再一次爱】 31、 几日后,旼基自香港返回,看到新闻的纤纤立刻再一次要求覃南带她去了拍摄场点,并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来。 在郊外拍摄地,她如愿以偿以普通女孩的身份近距离见到了旼基。 当时,旼基正与周静演对手戏。那个镜头是旼基冷漠的砸掉东西转身要离开,然后周静从背后搂住他腰。这个镜头周静做的不错,两遍之后就顺利过镜了。她很开心,和旼基一起坐着休息并对下一段台词。 纤纤就是这个时候走上去的,当时覃南正在另一处和麦晖说情节的事,并没有看见整个情况。当惊呼声传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周静的衣服已被滚热的汤泼个正着,而纤纤捧着保温瓶愣愣的站在一边。 工作人员立刻飞奔上前带着周静去洗手间,麦晖上前看了纤纤两眼,绷起了脸,厉声骂起来,后来知道是覃南带她进场的,连同覃南一块臭骂。 一时间,场内谁都不敢出声,直到旼基站出来解释了那个意外。原来,纤纤在送上自己为他制作的贺卡后,还希望他能喝到自己亲手做的汤,但是倒的时候不小心绊到地上的道具,所以汤全贡献给了周静的衣服。 “她不是故意的。”旼基的声音低沉有富有磁性。虽然是在帮纤纤解围,但视线却定在麦晖和覃南身上,当时,覃南正被骂到两眼发黑。 纤纤呆呆的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站出来帮她说话。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因为旼基的帮忙,纤纤最终没被麦晖赶出拍摄地,但也因此,她整整失魂了一个星期,每次打电话给覃南只会重复那天旼基说的话。 郊外拍摄地,覃南挂掉电话,朝身旁的人无奈一笑。 “纤纤?”薛之彬基本也猜的到。无论白天晚上,这几天他们约会的时候,那个叫时纤纤的总是不停打电话说同一件事,好像自那次后,她变成了一台坏掉的录音机,“别去理她,那女人满脑子男人!” “说话不要刻薄,你以前不也是只会想着女人的花花公子。”覃南没怎么好气。 “发现你最近说话胆子越来越大了。”薛之彬眯起眼,微露犀利的光,脸庞却依然是柔和的,“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也能和她一样,能多点时间想想男人。”说着,他伸过手,揽住她的腰,旁若无人的吻住她的耳垂,“今天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她赫得脸红,急忙推他。好在其他都在拍戏过程中,应该没人会注意他们,“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我们今晚要赶通宵拍夜景戏,明天才会结束。” “不行,今晚你得陪我。”他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已经在罗蒙定了位子,我有礼物要给你。” 覃南心里一动,“礼物?” “对,作为我们分开前最后一次约会的礼物。”他敛起表情看她。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彼此沉默片刻,他勾起唇角,“傻瓜,我有公事要回巴黎一个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要你了?” 被耍了…… “你有时真是无聊的像个孩子。”覃南无奈的别过头。 有力手指,扳过她的下颚,薛之彬微翘的饱满双唇印了上来,她惊的倒吸气,他趁势探入她口中,并一把搂紧她的腰,让她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辗转热吻到他满意后,才轻轻放开她。 覃南皱起眉,第一个反应是查看四周。 那侧拍摄还在进行,人群间似乎有视线朝这里而来。她一怔,她好像看到一双墨黑的冷然眼瞳,她慌忙别开目光。 “薛之彬,你以后不可以——” “不可以三个字是我对你说的!”他挑了挑眉,打断她,“听好了,在我离开这里一个月期间,你不可以单独和男人出去,也不可以让别人抱你或者吻你。如果被我知道,你敢背着我做过分的事,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谁会抱她吻她啊!她还真是无语! “另外,我知道这部电影几天后就会杀青,接着是排期上映,相对的,你会开始在媒体大众前出镜,所以——”他取出两串钥匙,“这个是车钥匙——有一辆车会比较方便,这辆车早在其实一月份我就买好了,本来是送你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不过那天……”他微微眯了眼,眼底划过几丝不悦,“另外,这是我在Z城别墅的钥匙,地址我已经放在车里了,车子就停在拍摄地外面。明天结束后,你自己开车回去整理行李,以后搬到别墅去住,那里治安比较好。” “……”在他讲述期间,覃南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总之你乖乖照做就好,别让我担心,可以么?” “……如果我说不的话……” “那很好,我现在就和麦晖商量,把你打包带回巴黎。”他语调轻淡,但是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只得伸手接过钥匙。 “薛之彬……”想到马上要分开一个月,她心头又不免有些泛酸,也顾不得旁人,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一路顺风。” “说句你会想我这么难么?”他抚着她的脸颊,吻了吻她的前额。 “那你会想我么?”她轻轻反问。 “傻瓜。你说我会不会?”说着,他的唇又缓缓下移,朝着她的唇而去—— “你们两个,怎么大白天就这么痴缠?”尤澧拎着的化妆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面前。 覃南苍白的脸立刻红了一大片,忙着去推薛之彬。 岂料,这个动作却令薛之彬极为不满的沉下眼色,冷冷扫视尤澧,“做好你份内的事,我不喜欢多话的员工。”完全是跋扈的语气,连一丝余地都没留。不管之前的绯闻是真是假,他都讨厌一切亲近她的男人。 “薛之彬……”覃南尴尬的站起,“尤澧,什么事?” “那场戏刚刚过镜了,现在轮到你,补妆。”他神情平淡的看了眼覃南,然后将视线移向薛之彬,在收到对方犀利冰冷的警告目光后又淡淡移开。 “既然要赶通宵,晚饭就先算了。你记得有时间就休息,我先走了。”经过尤澧身旁时他刻意停住脚步,转身拥住了跟在后头覃南,与她吻别,“记住我说的话,乖乖等我回来。” 直到他挺拔的背影完全离开,覃南才回神。 “你爱他么?”尤澧夹起她额前的发,发问。 “……”她越来越觉得尤澧是个极品人物。 “你觉得,一个人一生可以爱几次?”纤细骨感的手指在她脸上忙碌着,但这却并不影响他的提问。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缓慢而优雅的笑开,“覃南,最近有去吃甜品么?” “什么?”她越来越糊涂。 “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吃。”妆容整理完毕,他取下发夹,整理好她的黑长发,“去吧,他在等你。” 他知道,他说的“他在等你”她不会听懂。 其实,他也不需要她听懂。 作为旁人,看着一段感情的悲与喜,看着分离,又看着重逢,是一件非常超脱的事。 她是否记得起他,对他来说一点都无所谓。 只是,他很想看看,那些围绕着她的情感,最后会朝哪个方向走去。 而另一个他呢? 在拒绝了爱,把一切变成绝望的爱之后,还会——再一次去绝对的爱么? 人生,究竟要如何,才不会留下遗憾?   【梦中之吻】 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那些深埋在我心中的珍宝, 对别人而言, 只是一段荒诞的戏码。 那一晚,你的嗓音让我泪流满面。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32、 初春郊外的夜,是美丽的夜。 星子闪烁,月华撩人,一阵阵清甜的微风,带来沁入心肺的舒适。 为了赶拍这场戏,剧组所有人都铁了心通宵,这是整部电影情感的中心点,麦导的要求自然不言而喻,相关演员也全力配合。 时近临晨三点多,覃南才算OK了所有镜头,偎在化妆车的软椅上休息片刻。 半小时后,旼基单人部分的拍摄也结束,剩下便是周静的个人独白戏。这场戏是新加的,覃南下笔很重,亦能很好的展现演员的演技。麦晖和其他工作人员盯着镜头,继续艰苦奋斗。 他踏进化妆车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也在里面。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流水般的月色透过小窗,在她身上留下淡银色的影子。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时间,所有的困意疲惫都相继远去。 这个世界上,似乎只余她。 梦想、电影、娱乐界、亚洲人气天王、爱他的FANS、努力不懈的未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 墨黑瞳底,只映着她。似乎只有她,才是唯一的存在。 他有多久,没看过如此安宁的睡颜了。 那些拥着她入眠的日子,那些每次醒来第一眼便可看到她的日子,那些拥有她笑颜的日子。 气息、温度、触感……连指尖,都已经无法再遗忘的记忆。 略微苍白的脸,柔和的五官轮廓,可爱的翘鼻,小巧的丰唇。 其实,她真的算不上漂亮。他这些年,不是没见过好的女孩,那些美丽的温柔的性感的活泼的可爱的……那么多那么多,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再次一眼入心。 如今,她就在里他这么近的地方。 可是,她却不是他的了。 她的情绪,为另一个人起伏;她的瞳,那双浅棕色总是温驯而清澈的瞳,看着别人;她的唇,她的发,她的肌肤……那些所有的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 他真的不知道,原来一切还没有结束,原来他还不可以。 他看过那么多电影,也拍了很多爱情电影,可是却没有学会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不去看她,不去想她,让他可以遗忘她。 再一次记起往昔,那天,她的同学打来电话告诉他,她要离开。 在那之前,他真的从未想过会分手。 其实,他已经不太能记起当年接到电话时自己的心情,或许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他一直存着她不会远离的想法。 甚至于,他会觉得,在他们之间存在的感情并不会因为分手而消失。 他或许想过,就算分手,她也还是会爱他。 也许,当年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放开她和失去她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也许吧,他真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只是,从放开她之后,他才逐渐明白了一些事。 自此,情人节他总是一个人。身边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但他都只是一个人。 优美的手指,在她的唇上停下。 这嘴唇,在四年前吻过他,在十二个小时前,却被别的男人吻过。 指尖,开始颤抖,他蹲在她身旁,有湿湿的触觉滑下他的脸庞。他附身,静静将软而薄的唇印上她的唇。 他的唇是冰冷的,她的唇却是温热的。 离别四年,却是要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可以安静的吻她。 …… “旼基,旼基……如果现在有个女生说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那个笑容,不会再有了。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那般轻伶的嗓音,也听不到了吧。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一点都不漂亮,身材也一般——可是,你却好帅好帅……”她总是用一种很深的目光看他,眼瞳清澈,只需一眼便可以知道那深深的目光里包含着多少情感。 …… “南,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去追回你?”他闭上眼,轻轻贴住她柔软的脸颊,闻着熟悉的淡淡气息,“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 ……   【房子与人】 33、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有人在她耳畔低低的说着什么,然后有轻柔的触觉传来,很舒服。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尤澧正在一旁整理服装和化妆品。 覃南微一蹙眉,“你抽烟了?”总觉得,空气里好像有些不同的气味。一股夹杂着淡淡烟味的幽香。 “你疯了么,化妆车里怎么抽烟?”尤澧瞥她一眼,语调冷淡。 覃南无奈,“尤澧,你的个性还真是……”真是忽冷忽热,变得比更年期的妇女还快…… “他们在外面收东西,如果你自己开车回城,最好和他们说一下。” 覃南不解的看他。 “全新的奥迪TT 3.2 quattro,红色。”这回他连看都没看她。 覃南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说什么。拿过一旁的两串钥匙,她拉下假发闪进更衣间。 几分钟后,拍摄场地外的停车场内,工作人员举步不前,均愣愣的看着那辆崭新的红色奥迪TT。 在麦晖第五遍问道是谁的之后,覃南终于赶了过来,“那个……我、我的。”她抖了抖手里的钥匙。 一干人的眼珠立刻凸了出来,异口同声,“你的!?”不会吧,来的时候她明明是专车接的,现在却多了一辆崭新跑车?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薛总裁送的,对吧?”周静理着微乱的波浪长发,一脸笑意盎然,“昨天下午拍戏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给了你钥匙,好甜蜜哦!晨曦,你真的好幸福哦!” 经过周静这一宣布,凸眼珠的人开始倒吸冷气。 靠!一出手就是六十多万的新型跑车,果然是巴黎上流社会的企业家二代,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嗯……麦导,我自己开车回城,就不麻烦你们送了。另外,今天休息,对不对?”被这么多人瞪着看着,她只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什么什么。于是边说,边慢慢挪向车子,“那我就先走了,各位辛苦了,大家明天见!谢谢!” “晨曦——”周静叫住她,“你,认识回城的路么?” 覃南一呆,摇摇头。 “那么,你有带驾照么?” 继续摇头。 一干吸冷气的人纷纷失笑。 “那,是不是需要找个人帮你把车开回去?”周静朝她眨眨眼,“不如——” “我来开吧。”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戴着茶色墨镜的旼基已经越过人群,接下她手里的钥匙,坐上驾驶座。 “旼基!”林凯急忙上前,“你、你和她两个人回去?”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我想休息,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林凯怕的事,他自然清楚。如今的他,走到哪里对那些媒体记者来说都是极具价值的新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大肆渲染。 林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但旼基却放重了音调,“我今天想休息!”这话一出,M&S的工作人员都愣了愣。旼基在业内,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从来都没有发过火,无论对待FANS还是工作人员,都真诚而随和。 看起来,今天有点不寻常。 见状,林凯只得叹息,“好!那有事打给我。” 红色奥迪TT奔驰着,道路两旁,皆是高大的梧桐树。此刻时间尚早,路上车子甚少。覃南看了开车的人,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怎么了,看什么?”旼基回头朝她一笑,漂亮的眼在茶色墨镜后弯成迷人的曲线。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笑容看起来并不太舒服,仿佛只是为了笑而笑。 “没有,只是突然有了辆车,觉得怪怪的。” 车子性能极其优越,四十五分钟后便抵达了她的公寓楼下。她看了看时间,连七点都不到。 “你住这里?租的?”优美白皙的手指取下墨镜,墨黑的瞳透过车前窗朝上前去,“好高的楼,很漂亮。” “嗯,你送到这里的话,你自己怎么办?” “没事,乔装一下打的就可以了,反正M&S也不太远。” “不如,我上楼拿了东西送你过去吧。”就这样丢他下车,她会觉得不好意思,“反正我也要去其他地方,你等我一下,好么?” 他收回视线看她一眼,静静点点头。 覃南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打包,离开巴黎在各国暂住的那些日子,她曾创下十分钟收拾好全部家当的记录。十五分钟后,她将一个大行李袋和小提琴盒放入后备箱。 “搬家?”他依然坐在驾驶座上。 “暂时……搬家。”总不好说是被逼的吧。覃南无奈笑了笑,“对了,有个地址,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他看她一眼,泛起淡笑,“你也算在Z城待过三年啊!” “那三年都只在我们那一小块打转啊!”她随口而出,接着意识到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我们这个字眼,已不再属于他和她了。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注意到,覃南暗暗松口气。 这天,到最后还是旼基送她去的别墅。 别墅在南区靠湖,环境清幽,保全严密,是Z城最昂贵的地盘。 好的东西,大家都会喜欢。 例如人,又例如房子。 这天清晨,他仿佛又明白了一件事。 重新戴上墨镜,拉高衣领,他离开她那栋别墅,右转二十步之后再右转三十步,随后,他停在另一栋别墅前。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他在Z城的别墅,也在这里。   【杀青】 34、 拍摄行程还剩最后一天,过完这天,电影《蔚蓝海》的拍摄部分就算正式完成了,剩下是制作组方面的特效以及剪接工作。 然而,这最后一天,他们却过的异常艰难。 拍摄的行程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整整一天,他们都被热情的FANS所包围。自然,这所有的FANS都是冲着旼基来的,她们虽然热情的有些疯狂,但大致上还比较配合拍摄工作,会在需要的时候安静下来。 然而,在拍摄到最后,却有一个旼基与覃南拥抱以及她为他擦去眼泪的镜头。 就她与他来说,这个镜头是整部电影里唯一较亲近的戏,虽然她是女主角,但设定时两人的情感更偏近柏拉图式。她扮演的海之精灵在遇上他之后给予了他重新弹钢琴的能力,而他到后来,却因为钢琴而忽略了她。在她离开的时候,却顿然醒悟,于是他们有了最后的拥抱和他的眼泪。 镜头里,需要他用尽全力深深的拥抱她,因为只要放手,她就会化成海风,一去不回。 旼基的演技无懈可击,只是她并非正规的演员,哪怕一再的让自己不要混淆戏和现实,但感官却依然会出错。 拥抱的方式、力度,都是她所熟悉的,淡淡的气息里尽管多了惑人的香水味,却仍旧熟悉。如同那个炎热的夏夜,他初次的拥抱。 那时,他对她说了什么? ——南,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海蓝,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旼基的气息低低拂在她耳边,这才发现,原来连台词,自己都写的如此相像。 一个恍神,麦晖立刻喊卡,然后是重复,继续卡,再重复…… “你没事吧?”听到他声音时,覃南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噢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先过去吧,我休息一下就来。” 他没离开,反而在她身前轻轻蹲下。 微风,吹动他柔软的黑色浏海,这张白皙的美丽脸孔如此熟悉,每一个微笑的表情,每一个蹙眉的动作,哪怕只是演戏,也熟悉到令她心痛。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真的很怕,怕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她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去怕。 可是,她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种怕。 “傻瓜。”他动作轻柔的帮她理着长长的黑发,“这是在演戏,你怕什么呢?”偏偏,他就是如此了解她。 “我没有怕。”她几乎是立刻反驳回去。 他看着她,随后将修长的白皙手指覆在她膝上正不安搅动的双手上,墨黑眼瞳对上她的,“好,你没有怕,所以,你也可以演好。”他如此说,眼神更是如此坚定。 那是深沉而睿智的目光,这么多年来,只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沉稳,仿佛可以轻易消除她所有的不安。 最后,这场戏她终于算是过掉了。 然而,那个略微亲密的举动,却引发了FANS的极度不满。 首先,覃南并不是明星,甚至连三流演员都算不上,怎么会选当女主角,还一次次反复卡?浪费旼基的时间和演技!而且,她不漂亮,和旼基站在一起一点都不配。最后,旼基居然还亲自跑去去安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甚至还曲膝在她面前,这一点是她们最无法容忍的,即便是工作,也让她们嫉妒不已。 FANS可以很理智,也可以很盲目。 一场戏好不容易完毕,场内的工作人员忙着收拾东西,赶去最后一个拍摄点。眼看偶像要离开,几个FANS在遥望呼唤之后,竟将手里的鲜花以及礼物朝旼基丢了过去,希望能够吸引注意。结果,其他FANS纷纷模仿,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鲜花礼物如雨点般朝旼基砸去,离他最近的覃南惨被好几个颇重的礼物砸到。 旼基脸色一变,忙拽过她护在身后,却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激起了FANS的疯狂。 “旼基——不要抱她!” “旼基——我们爱你——旼基!” “旼基——旼基——” …… 一片混乱的呼声中,他急忙转身拉起她的衣袖查看,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乌青了一大片。 听到越来越高的呼声,覃南尴尬的欲抽回手,“没事,只是不小心——” “什么叫没事!”白皙的细致脸孔看似平静,却隐隐蕴着某些怒意。他搂紧她,护着她朝他的专用车——黑色商务宝马走去。 她一路不断说着自己没事,但他却始终紧抿薄唇,一言不发的将她推上后车座。 另一方面,林凯眼看情况不妙,催促着大家火速收拾东西上车。 “我的车!”她欲下车,身旁的旼基却一伸手,拉上了车门,然后拿走她的钥匙,拍拍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小光,“去开她的车,然后和我们汇合。” “真的么!旼基哥!”对方一脸兴奋,还没等覃南开口,他便呼啦跑下了车。 “凌旼基?”她简直莫名其妙。 “放心,不会把你的车弄坏的。”他眼神淡淡的看她一眼,拉着她坐进最后排,片刻后,林凯也上了车,看到后排的他们,想说什么但还是压下了。 车子一辆辆纷纷启动,片刻后,FANS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狼籍和几个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开始不安起来。刚才,旼基一定是生气了吧。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对她们很温柔,亲切的称呼她们为家人,但是刚刚满脸怒气的离开,连一句话都不和她们说。 惴惴不安间,不知谁开了口,“我们不应该这样的!旼基拍戏已经很累的,我们不该把礼物就这样丢过去!” 随后,立刻有人赞同,“对,旼基那么辛苦!可是我们这样做,一点都不像支持他的好家人!旼基一定对我们失望了!” “不会的,旼基脾气那么好,待我们那么和善,今天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 “对!我们要做好的FANS,不能让旼基为我们操心!” …… 几句反省一般的讨论后,FANS主动上前帮工作人员整理残局,还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请他们向旼基代为转达歉意。 看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那几个工作人员只能笑着感叹凌旼基的人气无人可及! 车外阳光耀眼,车内却低气压密布。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林凯看她和她说话时,那种薄凉、疏淡的感觉又来了。 身旁,旼基打开不知从哪寻来的急救箱,拿出化瘀血的药油,帮她轻揉。他神情专注,几缕柔软黑发垂落脸颊,耳垂上的铂金十字架反射出微光。他们靠的极近,他身上的香水味包围着她,他柔和的侧面完美动人,墨黑的瞳却像深不见底的幽潭。这一刻,无人看得透他的思绪。 “今天的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她第一次看到混乱场面,仍心有余悸。 “不会,刚才那里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打来电话了。旼基的FANS,就算失控也只是暂时性而已。”林凯的目光通过后车镜与她对上,“不过,旼基——你今天有些失态。”有些话,他不讲不痛快,“FANS丢礼物也不是第一次,何必那种表情。” “哪种表情?”磁性的嗓音微微冷着。 覃南感觉他手下的力度突然重了起来。 一时间,车内气氛越发□。 覃南悄悄抽回手,小心的往角落缩去。然而,只是片刻,他再度拉过她手臂,低头专心的为她揉着药油。 因为这一趟搅局,最后几场戏的拍摄麦晖火力十足,逮着一个就骂。好不容易电影平安杀青,众人才算松口气,纷纷手里利索,准备回程。而覃南,则趁着大家不注意,和麦晖打过招呼挨过训之后偷偷开着奥迪TT提前溜了回去。 傍晚时分,南区别墅的门卫前,一道身影早已等待许久。 “怎么这么迟啊!”时纤纤诸多抱怨,尤其是对那个死活不放她进去的保安非常感冒,“也不告诉我是几号别墅,手机也没人接!” “抱歉抱歉,我去买菜了,可能没听见!” “你不说这别墅里要什么有什么,连你的衣服他都备了一橱?”口气相当的酸。 “可是,你不是说要吃火锅?那些东西没有啊。”她都冒着被臭骂的危险提前回来了,没想到美女还是不满意。 “算了!看在这别墅的份上,饶了你!”纤纤扑到在柔软的超大沙发上,环视这套华贵时尚的别墅,自动将它归入总统级别。 别墅共三层,一二层中央为敞开式,均是起居空间;三楼则为卧房。超大的客厅,明净的落地玻璃,昂贵的家电,黑白色系的吊顶墙面,再以为数不多的明亮红色家具做调色,看去只觉心旷神舒。 “我现在好后悔没有好好把握住薛之彬!”纤纤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嘴边却带着笑意,“不过,本小姐大方又美丽,不和你多计较了!而且,现在我已经有了旼基了!呵呵……只要一想起那天他为了我而说的话……” 覃南一边摇头,一边将食材纷纷摆上半圆形的水晶茶几。 “有酒么?”纤纤忽地问,同时覃南的手机响起。 来电话的是许少海,电话那头声音吵杂,他问完她在哪里后大叹她没良心,说大家都到处在找编剧兼女主角,结果她却一个人跑回高级别墅吃独食。 哪里叫吃独食啊?覃南汗颜。 接着,许少海在电话里嚷开了,非要让她出去请大家吃饭。因为刚才他们那里已经全票通过,说她是此电影的最大获利人,又编又演,万一电影上映后她红了,可就成大明星了。 覃南揉着太阳穴,只能赔笑,说这里已经准备好的晚餐,不能出去了,说要改天。 电话那头可能开了扩音,好几个在听,一听她这话,纷纷不乐意起来,起哄着非要她请客。 纤纤凑着也偷听到了,急忙拽着她另一只耳朵问旼基是不是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立刻示意覃南请大家来别墅,反正她们本来就是为了电影杀青而庆祝的。 看到覃南磨磨蹭蹭不肯说,她急得一把夺下电话,大呼小叫:“许总监!覃南说请大家来别墅欢聚!地址在xxxxx,xx号,你们快点一起过来!”接着,她又吩咐他们多买些火锅食材还有啤酒,费用全部覃南报销。可能是电话那头太混乱了,许少海一时没搞清说话的到底是谁,总之得到了地址,有了全部报销的承诺,那头一票人一阵欢呼,接着便挂了电话,说马上赶来。 “他们说考虑到是别墅,所以人不会太多,就主要几个人过来!”纤纤扑倒覃南,兴奋的大叫起来,“太好了!我和旼基又近了一步!说不定,今晚就是我和他的开始呢!” 覃南本来有些头痛,不过看到纤纤这么兴奋,又想着近两个月的辛苦在今天终于圆满落幕,也不禁期待起大家共庆的热闹情景。   【聚会】 35、 来到别墅,大家都是同一个表情——被吓到。 “你、你、你的!?”异口同声再加口吃,实在不是他们夸张,而是别墅夸张。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一一划过来人。 助理小光走在最前面,拎着两大袋东西。尤澧破天荒的和许少海在说话,显然关系不错。周静以及其他两个女孩子打扮的时尚靓丽。走在最后面的是林凯,拎着啤酒,看到她表情淡薄,只微一点头。 纤纤趴在门庭处看他们换鞋,直到众人都进去后也没见到旼基的身影。 “旼基呢?旼基呢?”她跟在他们后面一个个询问,到最后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她。 看着纤纤,周静轻轻和身边两个女孩交头接耳,似乎提到了那天被泼汤的事。她说完后,那两个女孩的目光开始在纤纤身上扫视起来。 “她不是故意的。”覃南端着一大盘生牛肉片,经过她们身旁时顿住脚步,“她是我朋友,那天真的不是有意的。” “呵呵,晨曦姐,我没有说她有意啊,你可别误会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哦!”周静忙接下她手里的盘子,笑着帮她摆好。 半圆形的水晶茶几旁,林凯、尤澧、许少海已盘腿坐下,唯有小光仍来回帮着端菜。 “你们都坐吧,我来就可以了,汤底还要烧一会,你们要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拿。”她安排周静和其他两个女孩坐下,虽然周静一再表示要帮她,但她只是淡笑着摇头,说不能让客人动手。 随后,覃南拉着纤纤,进了厨房洗蔬菜。 别墅大门没有关,所以旼基来的时候没按铃,覃南和纤纤也并不知道。 “旼基!这边!”周静笑意盈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尤澧和林凯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他一眼,他手里拿着两瓶酒,放下手坐了下来。 “旼基哥,你从哪里变出来的酒啊?这里附近好像没有店吧?”小光不解的拿起酒一看。居然是82年的法国红酒,这可不便宜。 “很近。”他笑了笑,脱下外套,随手丢在身上的沙发上。 接着,在周静和其他两个女孩的带动下,他们开了啤酒和红酒,一边等待晚餐,一边聊起天。 周静的个性非常开朗,什么都聊,从艺术大学到拍电影,还说到自己试镜那天有多紧张,因为她一直都是旼基的忠实FAN,没想到居然可以和他合作,表示自己开心极了。 “不会因为被换掉女主角而生气么?”涂着银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优雅的端起水晶杯抿了口红酒,尤澧的语调漫不经心。 “当然不会啦!既然麦导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这说明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晨曦姐多多学习!”周静的眼神自然极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而且,晨曦姐人真的很好耶!肯贡献这么漂亮的别墅给我们聚会!” “别墅到底是不是晨曦姐的?”小光插嘴。 “当然——是晨曦姐的男朋友薛总裁的啦!”周静放下啤酒,展开了一段现代灰姑娘的完美演说,情人节、探班、送车,以及就她所见的两人的甜蜜相处,一一解说的详细而清楚。 热闹的客厅里,热闹的朋友,却有许多他不想听的话。 悄悄起身来到厨房,他发现她正在水槽前忙碌。清瘦的身影,细软的短发,专注的神情宁静而柔和。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时光,回到某个假日的午后。 对那时的他们来说,一周仅一次的假日非常宝贵。通常他们哪里都不会去,就只是腻在家里。她很爱干净,他虽然也爱,但是自从有了她之后,他的衣服都是她洗的。 她晾好衣服后,会跑去他身旁,用湿湿的手贴在他脸颊上,然后抱住他,用浅棕色的纯净眼瞳看他。 很深的注视,从来不加掩饰的情感。 他的南,真的又温柔又可爱…… 纤纤惊喜的叫声拉回他的思绪,覃南轻轻回头,对他笑了笑,“来了啊。” “来了。”薄唇展开笑容,不管有多艰难,他依然要展开,“需要帮忙么?” 一句话,又引来纤纤的惊呼,“不行!怎么能让旼基动手呢?这里——” “好,帮我洗一下青菜。”纤纤的话未完,覃南已经下了指示。 白皙漂亮的脸上笑容加深,他走上前帮忙。纤纤愣了两秒,一把拽过覃南,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后,飞速闪人。 她居然说,她要去化妆,还要借用她楼上的衣服?覃南无奈摇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厨房里,两人都在专注手里的菜,一个清洗,一个则接过一一摆入盘子。一时间,除了流水的细微声响,厨房里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惑人香水味,随着两人时不时靠近的动作而萦绕在她鼻端。 L.Y的香水的确相当好闻,想到香水,她不禁想起不久前薛之彬解释给她听L.Y香水的真正含义。 立昂本来并无香水品牌,这个牌子,是她离开巴黎后,他才计划生产的。 取名为L.Y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即是LOVE YOU。 “如何,浪漫么?”薛之彬说的时候,表情是极其柔和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犀利,尽是柔软的温暖。 想到他离开Z城那天说的“不可以”的话,她心里越发柔软,想着想着,竟笑了出来。 尽管只是很轻微的笑,但他依然感觉到了。他就是这样,对于她的一切,他总是能感觉到。 “你很开心?”旼基停下动作,却并不看她。 她回头,却只看到他侧面。漂亮的发丝垂在细致的眼上,他视线低垂,不知在看什么。 “以前,我是不是从来没陪你像这样洗过菜?”不等她回答,他继续往下说,“总是很忙很累,除了学习和打工,其他的事都一直是你在做。” “旼基。”她忍不住打断他,“对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可以么?我希望,我们现在……能保持这样的朋友关系。”可能是她的错觉,可能完全是她多虑,但是——如此说一下,她会比较安心。 “傻瓜,说什么呢,我们当然是朋友!”他芜尔一笑,笑弧完美,唇红齿白,漂亮的惊人,“我去庭院抽根烟。”他擦擦手,旋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覃南微微不安起来。 林凯跨出庭院的时候,他正靠着紫藤架,微微抬头看着夜空,指间夹着香烟。 庭院的青板石上,有十几根烟头。 他上前拿掉他手里的烟,眉头深锁,“你说你这样算什么?……你想怎么样!”半天,见他不语,林凯的声音不由又软下来,“旼基,这几年来,你一直都不曾让我操心,一直都可以把自己的每一件事处理到最好。所以,这次也一定可以的。我并不是要反对和阻止什么,但你自己应该清楚,有些事——真的不可能。尤其你是个公众人物,你的生活等于透明,你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你有把握仍用一颗无私公平的心,对待那些支持你的FANS么?” 【记者会】 夜风缓缓划过他的柔软发丝,他缓缓转过脸来,唇边是淡到无踪的笑,他开口了,那是落寞的嗓音,“哥……”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叫他了,刚签约M&S那阵,他一直喜欢这样喊他,后来林凯觉得这种称呼太过热络,才叫他改了。 今夜,在初春静默的夜幕下,他突然觉得劳累,精疲力竭的劳累。 “哥……最近,真的好累。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旼基。” 林凯上前拍拍他肩膀,“怎么了?什么样的旼基我没见过?不是喊我哥么,既然是你哥,还说什么抱歉!”片刻,他又开口,“还好,这部电影总算是结束了,之后还有几个记者招待会和首映会,再累——也要撑下去。” “我明白的。”旼基点着头,声音却依然落寞。他的视线,再一次投入夜幕,“我一定……会撑下去的。” 什么都难不倒他,以往他都这样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以压垮他? 只要想着梦想,想着支持和理解他的FANS,便什么都可以解决。 晚饭,在一片热气腾腾里进行。 因为人多,覃南弄了两个锅底,一个辣的,一个不辣的,任大家各自选择。 原本辣锅边上只有小光一个,但当旼基和林凯坐下后,周静和那两个女孩都挤了过去。化妆换衣完毕的纤纤本也想过去,只是位置实在挤不下她,只能在覃南的安慰下坐在茶几另一端。 吃到一半,林凯起身开了两瓶法国红酒,因为是旼基拿来的,众人无论会喝的不会喝的,都很赏脸的喝了几杯。纤纤整个晚上都在傻笑,看到旼基笑,喝着红酒也笑,还趁着醉意给自己每个认识的小姐妹都打了电话,说自己正在和旼基一起吃火锅喝红酒,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 自然,对于她这些话,没人会相信。 那夜,他们解决了两瓶82年的法国红酒,三打啤酒,一瓶威士忌以及若干瓶果味汽酒。将近凌晨两点,周静她们三个女孩在小光、林凯以及许少海的搀扶下离开。 覃南站在别墅前的庭院里,静静目送旼基的背影。 尽管已是深夜,但他依然戴上了墨镜和帽子,将自己的面容掩藏。成为明星之后,要很努力才可以保有少到可怜的隐私。 这是否算实现梦想之余的代价呢? 重新回到客厅,原本不知何时离开的尤澧正端坐在沙发上。他端着酒杯,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莫测。 这样的尤澧,对覃南来说有些陌生。 “你刚刚没有离开?”愣了片刻,她只问出这句。 他没回应,仍纹丝不动的看她,半响后,他放下杯子,取过一旁的外套穿上。 “我现在走。”经过她身旁时,他顿住脚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还会继续待在娱乐界吗?”见她不解的眼神,他又说,“不用现在回答我,下次见面时再告诉我好了。” 说完,不等她开口,他迳自离开了别墅。 “娱乐界。”念着这三个字,覃南缓缓在沙发上坐下。 36、 在未公开露面以及电影未上映之前,她依然是平凡而普通的人,依然要回飞宇上下班。只是,原本的平静已不在。 飞宇里所有的女职员,都开始用异样目光看她。 午餐时间,她们的话题也由“旼基近况”转变成“她与旼基最近做过什么”。想恢复往昔宁静的上班族生活,对她来说成了奢望。 唯一站在她这边的,只有纤纤。 不过,这时的覃南并不知道,在不久之后,就连唯一的纤纤也会站去与她相反的位置。她并不清楚,四年前,自己曾经与旼基的恋情对这些女孩女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并不明白,有时,对于过去保持沉默即意味着对某些人的欺骗。 而这种欺骗,是她始料未及的,也即将给她的生活带去更大的风浪。 三月十一日,《蔚蓝海》新片发布会在M&S大厦七层的大型宴会厅进行。 Z城以及周边城市各大杂志报刊记者纷纷到场,从台上看去,原本宽敞的可以容纳三百多人的会场里黑压压一片。那一天,M&S附近的马路彻底被堵,无数无法入场的FANS拿着各种精心准备的礼物以及海报照片守在大门外。场内,少部分幸运的凌旼基中文网FANS有很多都是专门乘坐火车飞机从全国各处赶来,她们当中很多人都没有睡,通宵等待亲眼见他的一眼。 那个拥有花一般美貌,孩子般灿烂笑容的美丽男子,是她们的梦、欢笑与泪水。 宴会厅最前方,悬着巨幅电影海报。 那是张在海边拍摄的照片。照片里,他的侧脸线条完美无暇,薄软润泽的唇边带着耀眼却伤感的笑,他站在深蓝色的大海前,凝望着远方半空中的精灵背影。那种忧伤极致而美丽,一眼看去是震撼,第二眼心里却会升起莫名的哀伤。 在司仪的开场白后,凌旼基、林凯、麦晖、尤澧、周静、飞宇代表许少海以及其他几个演员纷纷现身落座。 闪光灯下,坐在FANS座位区的时纤纤发现,前台唯独缺了覃南。 怎么回事?这么盛大的发布会女主角居然不到场? 这个问题,别人也自然发现了,不久后,便有一记者本着挖掘至上的狗仔原则提问女主角不现身的原因。那是个厉害的家伙,他甚至还质疑拍摄开始不久女主角更换的真正理由,以及编剧兼女主角晨曦为幕后投资者薛之彬总裁未婚妻一事是否才是此电影最大的卖点。 林凯的眉头一跳,如此咄咄逼人又不礼貌的问题不像是邀请名单上那些报刊杂志的记者会问的。 这个家伙,极有可能是混进来的三流八卦周刊的记者。 他欲抬手喊来保安,一旁的旼基却不着痕迹的按下他的手。 “那位提问的记者,你的想象力显然很丰富。那么可以请你看一下我们身后的电影海报,然后告诉我们女主角长什么模样么?”旼基看着对方,唇边的笑容越发灿烂。听到他开口,FANS发出一阵呼声,接着安静下来仔细听他的话。 “……”那记者显然不解他这样问的原因,于是挑起眉,“海报上只拍出女主角的背影,而且还是模糊,我怎么可能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对,你说的很正确!所以,这也正式今天女主角不现身的原因。一部电影,如果没有卖点,的确无法吸引众人的视线。而这部电影的卖点,一个众所周知是音乐,另一个则是女主角扮演如轻雾般虚幻的海之精灵。麦晖导演的意思是,不仅要创造一个美丽的音乐故事,还要让这个故事的主角在现实里活起来。所以,适当的神秘感可能更具效果。另外,关于你说的是否为薛总裁未婚妻一事,恕我无可奉告,这是别人的私事,我真的不便多说什么,希望你可以理解。”一番话,措辞有力,解释合理。 林凯暗自看他一眼,不由感觉欣慰。 旼基的睿智与谈吐,是他在娱乐界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另一个重大原因。 接着,很自然的,麦晖开始讲述电影另外一个卖点——音乐,接着大大赞美了一番周静以及其他演员,也将那记者之前提问的女主角更换一事用另一个种方式做出了回答。 宴会厅内,气氛逐渐高涨,各大报刊杂志记者纷纷表示了对《蔚蓝海》的期待以及对旼基的信心。到后来,居然有几个记者都变身为FANS,为旼基送上了几份礼物。 这个场面是林凯他们没料到的,看来旼基的魅力,无论是谁,无论男女,皆无可抵挡。 热闹人群中,却有一人逐渐皱起眉头。 他捏着相机,视线紧紧锁定在前台的凌旼基身上。在娱乐界,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的明星。地位越高,背后的一切往往更不堪。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从未出过错。 这次,也同样。 【破裂的平衡】 37、 对于那天旼基在挑衅记者前的睿智谈吐,纤纤在找到覃南后照样重复了一遍,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听,又在接下来所有能见到她的时候反复播放,再度展现了卡带录音机的能耐。 这天下班,纤纤照例上十层找她吃晚饭,然后准备再一次的讲述。覃南正在头疼之际,尤澧来了电话,她忙不迭的答应,并在十分钟后逃跑似的坐上他的车。 尤澧见她,便是一笑,“我以为,你不会出来。”覃南不解看他,他提醒道,“你那位难缠又小气的薛总裁临走前说过什么?” ——听好了,在我离开这里一个月期间,你不可以单独和男人出去,也不可以让别人抱你或者吻你。如果被我知道,你敢背着我做过分的事,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对,她想起来了,那时尤澧也在场。 “那么你可以在路边停车放我下去。”她说的很认真,又把他逗笑了。 “覃南,有时你还真是钝的可爱!”他拍拍她肩,“不过,我可不会理会那个家伙说的胡言乱语。既然上了我的车,就算是我的人了!”看到她一脸惊异,他笑着拨拨发丝,用力踩下油门。 这次尤澧很自知,带她去了家人很少的店,坐的又是包厢。只是,看单时才发现这是一家甜品店,几乎都没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她看着他,感觉莫名其妙,后来也跟着点了几样甜品当晚饭来吃了。 晚上躺在床上,覃南饿得怎么也睡不着,她摸进厨房想找泡面,后来才想起薛之彬的雇请的保姆每天都会按指令帮别墅清除些垃圾食物。 别说泡面,就连个薯片之类的都没有。 在喝了两杯牛奶依然饿到不行后,覃南披起大衣,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初春的夜,透着冷,夜幕星子稀疏,月色黯淡,看起来明天会下雨。不知这时身在巴黎的他,又在做什么? 犹自想些东西,却忘记开车灯,驶出车库后才发现道路上迎面而来的车子,她连忙踩下刹车。车头在与对方仅余数寸时停下,她下了车,对方也下了车。 “抱歉!我……我忘记开车灯了——”微乱的气息,在看清对方后嘎然而止。 深沉的夜色中,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凌旼基。 不多时,两辆车子分别停去各自车库,而她则身处他的别墅内。 她本想拒绝他的好意,可是又觉得那样会显得刻意,所以最后还是接受他的好意。上次聚会时他并没说他的别墅也在这里。 两栋别墅中间只隔了车道与两片绿化,竟是如此的近。 “因为在M&S另有住所,所以我很少回这里。你随便坐,我去煮面,很快的。”淡淡丢下话,他便脱了外衣去厨房,动作如此之快,连她想说不都来不及。 这栋别墅的结构与薛之彬的很不同,没有大片的落地玻璃,客厅很小,除了靠墙的L型楼梯,中间还有个旋转楼梯。旋转楼梯旁是不透明的玻璃隔栏,另一侧是个踏步平台,上面摆了架三角钢琴。 十几盏透明的水晶小灯以环形围绕天花板一圈,将璀璨的柔光铺洒在钢琴上。 她打开琴盖,弹了几个音,发现音质极好,便随意弹起了歌曲。 跟夏天才告别 转眼满地落叶 远远的 白云依旧无言 像我心里感觉 还有增无减 跟去年说再见 转眼又是冬天 才一年 看着世界变迁 有种沧海桑田 无常的感觉 Oh~ Friend 我对你的想念 此刻特别强烈 我们如此遥远 朋友孩子的脸 说着生命喜悦 如果说我们依然相恋 说不定在眼前 是另外情节 Oh~ Friend 我对你的想念 此刻特别强烈 这么多年 Oh~ Friend 我对你的想念 此刻特别强烈 如此遥远 Friend~ 极低的浅唱,配上婉转的钢琴声,她静静诠释顺子的《Dear Friend》。 “这首歌,有特别的意思么?”他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钢琴声骤止,她回头,正对上他墨黑的瞳。那瞳底,蕴着某些令她心慌的熟悉感。 仔细一想,自那次停车场之后,这几月来他们从未单独相处过。像此刻,在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她,这样的情形,一次都没发生过。 “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喜欢。”她落下目光,她只是随手弹唱而已,却没想过落在别人耳里的作用,“……我,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寂静的空间,让人不安。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和旼基面对面会令她不安。 她想她今夜不该进他别墅。 走下踏步平台,他的气息自后方而来。拥抱,阻止了她的离开。 “南。”一个字,伴随夹杂着香水味、烟味、薄荷味的炙热怀抱,就这样将他们之间的平衡破坏。 那层隔在他们中间,她自以为安全的屏障,还是破裂了,在她脚下碎了一地。 她想挣出,可是他却再度收紧手臂,低哑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南,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行?”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也无法去看。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感觉早就没有了,是他强调说他们是朋友的,拍戏期间,他对她也再寻常不过。 她以为他们之间真的过去了,所以才会接下《蔚蓝海》的角色。 可是,这次,她又错了么? 【假如无法忘记】 “南,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他的声音就在她耳旁,却仿佛从远方而来,那样的轻微而疲惫,带着颤,硌痛了她的心。 她面前反光度极好的水晶隔栏,上面静静映着她半张脸,如此苍白,宛如薄薄白纸,轻轻一弹便会破裂。 “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呢?”她听到自己开口,嗓音幽幻,“他很帅,风度翩翩,家境优越。体贴、温柔、成熟,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忽略我,忘记我——当我尝试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他会来找我。一次又一次,从没想过要放弃我。” 听着,他眼神逐渐黯淡。 “你,还在埋怨么?因为那时,我忽略你,我没有去机场,所以——” “不!”她忽地转身,视线却没与他对视,落在了他的钻石耳钉上,“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真的,旼基,都过去了。而你我,都活在现在。你是巨星,你实现梦想,我却注定要平凡的过一生,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她缓缓抬起头,他的吻却在这时落下来。 软而薄的唇,凌乱的呼吸,占据她的唇。 他失控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但是他彻底失控。 他不能再听她这样说下去,说另一个男人,说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说不可能再找回的往昔。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她所说的。 可是,他就是无法听她说。 他的情感尚在,他过往每一次记忆都清晰深刻,他说过,要永远和她一起。他知道那时,自己是抱着如何的心说这句话。他爱她,比她所知道的还要更爱她。 这一辈子,他都没法像爱她一样去爱另一个人。这样,要他如何可以失去她? 她推他,但是推不开。 她不知道他会这样,脑中只剩空白,极怕极惊,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的唇拂过她脸颊,埋入她颈脖,他紧紧抱着她,“我不能再撑了,南……我没办法,没办法把你给别人!”如果林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但是,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经过这四年,他知道了深埋心底的情感。 那里,从来都未曾少一分。他只是很理智的,很谨慎的把它们封起,不去触碰,用梦想填充生命。 如果没有再度见她,他可以过完这一生。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要寻回她,不管是去挣,或是去夺,都要寻回。 “南,别告诉我你现在对我一丝感情也没有,别告诉我,那个薛之彬真的让你很幸福。我不会信的。”他的嗓音充满悲伤,只是这样听着,已让她泪流满面。 分离或是漠然,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不能看到他的悲伤。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想他悲伤。她希望他可以快乐,可以很幸福,每天都笑。她从不知道,自己四年前的选择,会令他今天此刻,如此悲伤。 她错了,她错了。 旼基爱她,不会比爱梦想少。 她错了,可是时间却无法倒流。 她曾想过,如果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她还是会选择离开,可是现在不会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算自己再痛苦,那时她也会留在他身边守着他。 可是,这四年…… 他与她,早不似从前一般,只对彼此有情感。 她的生命里,多了薛之彬。 “旼基,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一个人在札幌?还有,为什么我会哭?”她痛恨此刻的自己,痛恨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她一定得说,“……并不是因为他让我不幸福才那样,是因为我在乎他,因为在乎才会难过。……旼基,我真的喜欢他。” 他扶住她双颊,与她对视。 晕黄柔光里,她看到那双细致眼底的悲痛。 他紧紧抿着双唇,就那样幽幽的看着她的眼,然后他开口,“这四年,你喜欢上了别人……为什么,我却没有?” 一句话,如最锐利的尖刃,刺入她心脏。身体无一处不痛,足可将她拉入地狱的痛。 是,同样是四年,为什么只有她喜欢上了别人!? 他在控诉她对他的情感,那么的薄弱和不堪一击。原来,自以为是造成伤害的人一直都是她! 她终于仓惶的推开他,朝门口逃去。 “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忙追去,在她拉开门的同时一把将她拽了回去,“南!”他抱着冰冷而颤抖的清瘦身躯,在她发间落下温暖的吻,“南,抱歉,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只是嫉妒,嫉妒那个分走你感情的男人!你不用在意那些话!” 她拽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南,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他抚着她的背,一遍遍重复,“南,那时是我忽略了你,也没有去找你,我没有资格质问你!都是我的错……” 寂冷的夜里,她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无论他怎么说,她都清楚知道,错的不是他。 她用尽全部力气推开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 38、 四年前的四月十七日,是她与他冷战的第三个月,也是他二十二岁的生日。 她买了蛋糕,给他发了短消息,然后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 结果,她没等到他回来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睡在自己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屋子里没有人,但是她知道,旼基回来过。茶几上的蛋糕打开着,还被切了一个角。既然他回来了,为什么不喊醒她呢? 是不是,他开始讨厌面对她了? 想到去年他们一起度过的他的生日,她在浴室的镜子前悄悄流了下泪。之后,她决定去学校找他。 去到电影系,几个男生告诉她他今天去参加一个试镜会,权衡片刻,她跷课去了他们说的那个地址。 试镜会现场,比她想像中的更拥挤,形形色色的少男少女,个个青春靓丽。由于没有报名表,她被工作人员拦在门外进不去。她想打给他,可又怕打扰他,便退到一旁等。 试镜的人潮自上午到下午一直没有断过,他也始终没从里面出来,她怕会与他错开,连午饭都没吃,就这样等到了晚上。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在今天的试镜会上,旼基独特的演技和中性的美丽脸庞已给电影试镜主办方留下深刻印象。他们初选了包括他在内的五名男生,决定在为期一周的训练后再做最后决定。 五名男孩谁都不想放弃这个角色,于是一致要求训练今晚即可开始。 晚上八点,她试着打他手机,结果却是关机。 挂掉电话,她缓缓踏上回家的路。 春天的夜晚,细绵的雨自夜幕降下,街上,一对对情侣却不见忧愁,反而享受起这如细针般温柔的雨丝,在夜雨里尽情的欢笑。 细雨,打湿了她的发,打湿了她的脸,她却突然觉得安心。 假如雨水落在脸上,别人就不会发现她在流泪吧。 脆弱而寂寞的泪,只要落下之后,她是否依然能坚持生活下去?她真的很爱他,所以不管再多的忽视,她还是爱他。 就算以后,他们之间会变得不同,就算她会成为负担,就算她会怕,她也还是会爱他。 因为,她知道,他也是爱她的,只是现在出了问题,有了矛盾,他们不懂解决。 但他们,依然相爱着,不是么? 那晚,她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衣服回到家,换下湿透的衣服,很快就睡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她头有些晕,但是她听到了旼基的声音,他在房间外讲电话。 “旼基!”她光着脚穿着睡衣冲出房门,明媚朝霞中,他穿着收身的黑色开衫和牛仔裤,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却因那张细致美丽的脸庞和柔软黑发而帅气到惊人。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而近距离的看他,也许是朝霞在他脸庞留下的美丽光晕,她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站在房门口看他。 他又继续说了会电话,接着挂掉来到她面前。 “我昨天参加了一个电影试镜,他们初选了包括我在内的五人,一周后会决定正式录取人选。”他语气很淡,“所以,最近我会更忙,你——”他其实还想说什么,但却没往下说。 “旼基,今晚回来吃饭么?”她喊住已走到门口的他。 “可能没法回来。”他淡淡看她一眼,“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旼基!”她再次喊住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没说话,他也没问。然后,他旋身离去。 【错的人,是她】 门咯啦一声轻轻关上,她怔怔的站在屋里,有无尽冰冷将她围住,她很努力的想挣脱,却什么也做不到。 在他们之间,爱是唯一的希望,但也是爱,将他们两个困住。 也许是因为淋雨,也许是因为心力交瘁,到了下午,她头晕的昏昏沉沉,于是早早回到家,连饭都没吃便睡了。 身体很难受,又冷又热,头痛的仿佛要裂开。她缩在被窝里,拨他的电话,那头是关机。 “旼基,旼基……”她喊着他的名字,终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天已亮,头还在痛,身体只觉烫的惊人。她试着唤了唤他,但没人回应。对了,他说过这几天很忙,早出晚归,所以连她生病都不知道。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想找退烧药,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她只能重新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希望再睡一会烧能自己褪去。 这样,又昏昏沉沉的睡到下午,整个人只觉被火烧一般,喉咙里一片灼痛。她再次拿起手机打他电话,依然是关机,关机,关机…… 她颤着手指,一遍遍的重复,直到手机从她手里滑落。 她趴在床边痛苦喘息着,伸手去够地上的手机,结果整个人都跌下了床。意识模糊中,她终于拨通了号码。 “喂?”听到那头传来的声音,她一阵欣喜。 “旼基,我好难受……你、你快点回来……”她所有的意识仿佛都在飘离,她听不太清楚电话那头的声音,只是似乎听到对方在问地址。用沙哑的微弱嗓音模糊的说了地址后,她终是昏了过去。 她被人送到了医院,发烧时间太久又没有好好吃药,高烧接近四十度,再晚一点到医院,可能会转成肺炎。 从昏迷中醒来,护士告诉她,送她来的不是黑发的男生,而是一个棕发穿运动服的男孩,他留下陪了她一会,可能有事就走了,不过他已经为她预缴了医药费。 不是旼基,不是旼基…… 她躺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夜,脑中翻来覆去的只有这四个字。 许久之后,她再度拿起搁在手边的手机,查看了之前播出的号码,上面显示了两个字:纪玮。 原来是他,那个甜品店老板,也是她的学长。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问候了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他明天会来看她,帮她办理出院——虽然在这之后他再也没出现,电话也没再打通过,可是她依然感激他,他毕竟救了她一命。 这一夜,她到最后也没拨通旼基的手机。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医院,周围都是陌生的病人。她难受,没有人知道,旼基也不会知道。 生平第一次,她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了绝望。 这次入院的事,他后来一直都不知道。因为她没有说,所以他也没有问。她想,可能他忙碌到连她一夜未归都不曾发觉吧。 现在的他,眼里只看得到梦想。 如果说之前她开始讨厌他演戏讨厌他接到工作,那现在她便已麻木。 几天后的下午,她从同学的聊天中得知了他正式加盟电影剧组的事。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她居然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的。那时,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那天课后,同学们邀她去唱歌,她破天荒答应了,还将近凌晨两点才回家。 然而,开灯之后,她却愣在那里。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四菜一汤,旁边还有庆祝用的饮料和蛋糕,全部都原封未动。 她怔怔的在茶几前坐下,看着菜,又看看旼基房间紧闭的门,心里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悲哀——为什么,他不打个电话给她呢? 从什么时候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爱情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有温暖,没有沟通,没有希望,甚至没有未来…… 他们的爱情,生了病,而且日益严重。 这样子,还可以继续么?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不知道彼此发生的事,这样,也算恋爱么? 她与他,明明就知道,只要推开彼此的房门,也许一切都能够解决。可是,他们谁都没这样做。 不,或许她曾经很努力的做过,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已经失去勇气。 之后,日子过的很快。 因为他接到的电影角色是一个很独特很忧郁的古代男子,所以应导演要求,他必须进行为期五个月的突击训练,在这期间,他必须搬去他们统一的住所,随时随地接受训练。 旼基没有和她商量,他只是告诉她他将搬走一阵,当然训练中途他也会回来,尤其是周末,他会抽空赶回来。 那次,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发烧入院的事告诉他。 听闻她曾入院,他显然很吃惊,上下细细看了看她,问她怎么不早告诉自己。 为什么?她凉凉的笑开,“因为打不通你的电话啊。” 他看着她,瞳底泛起心疼。 那是她多久没有看到的神情了?她鼻子一酸,拉着他的衣服轻泣起来。 “旼基,你不能搬走,如果你搬走了,我怎么办?……没有你在这里,我该怎么办?你去和导演商量一下,不一定非要搬过去啊……再忙也没关系,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还在这里啊……” “南!”然而,无论她怎么哭,他却只是安慰着她,并没答应,“我知道,最近我们之间有很多矛盾,我的确有些疏忽了你……可是,南,这就是我的梦想,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如果无法懂得理解,我们彼此都会很累。所以,南,我希望你能了解和支持!”走的时候,他抱了抱她。熟悉的怀抱和味道,没错,是旼基。 只是,已不是她的旼基。电影很重要,机会很重要,他的梦想很重要,所以,相比之下,她变得没那么重要。 他搬走了,有时周末会回来,有时太忙,他们便两三个礼拜都不见面。 他的情况,她知道的很少,就连学校里的女生,也比她更清楚知道他的每个动静。 在那部电影里,他饰演第三男主角,形象柔软而美丽,他的外表很适合,但他的个性绝对不符合,在那段艰辛的训练日子里,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说他会成功!他只是抓住了一个机会,想好好去努力。 结果后来的第二年,就是这本电影,令他一夜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巨星,攀上大部分人终其这一生都达不到的巅峰。 而这样的事,在那年夏天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 但她,却在这年夏天过去的时候,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深爱而寂寞,也因为深爱而离开。 她知道,如此深爱梦想的他,与她绝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她很平凡,她的梦想也很平凡,她只想和相爱的人,拥有平和而温馨的幸福。可是,他不同。而这一切,她明白的太晚了。 他终有一天会展开羽翼高飞,他会成为光彩夺目的人物,周旋于另一个世界,与各式各样的人物演绎那些她不想看到的恋情镜头。而她,难以接受那些! 他的忽略,更令她对未来失去信心。 那个未来,那个他曾经许诺的美好未来,她看不到了。 在秋天来临的某个周末,她静静的在阳台上拉《天空之城》。有那么一瞬,她也许想过,如果恰好这个周末他没空回来,那么这首《天空之城》就当她从来没拉过。 可是,他回来了。 然后,那一次,便是他们恋情的终点。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在四年后的今天,在她拥有了全新的恋情之后,他会告诉她,他没办法把她交给别人,他这四年都没喜欢上任何人。 他的悲伤,他的情感,他的眼神。 她伤害了旼基,错的人真的不是他。 最后,错掉的人,其实是她。 【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39、 很多人总是以为,过往,只要不提,便可以隐藏。 然而,某些时候,就算当事人再努力,那些封尘的记忆也会在他们措手不及的时候被揭开封尘,曝光在每个人面前。 次日,阴雨。 一份三流的八卦杂志在各大报刊亭别抢购一空。封面的主角,是旼基和一个非娱乐界的女子。 “人气魅力巨星凌旼基女友亲密照曝光,深夜别墅幽会电影女主角!” 标题和照片,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在Z城轰然惊爆。 电影女主角?莫非就是那个真面目成迷的音乐电影《蔚蓝海》的女主角,也是那部电影的编剧,并传闻她凭借男友是电影投资商挤掉了原本的女一号! 从照片来看,旼基的眼神深情而透着淡淡哀伤,那种眼神,是所有人从来没见过的。那是种,让所有喜欢他的FANS嫉妒到发狂的眼神。 在这则绯闻传遍Z城之后没多久,照片被证实并无剪接,然后和对应文字一起被贴到了各大网络上,无数FANS对于那女子一脚踏两船的举止不耻。她们都纷纷表示支持旼基,但是希望他能慎重自己的恋情,当然也有一部分不理智的FANS展开了对那女子的无尽谩骂。 到了下午,这则惊天绯闻已经传遍全国每一个角落,然后继续朝海外扩展。 当晚,无论是M&S还是飞宇,皆陷入FANS的包围圈。 晨曦本名覃南已不再是秘密,她的工作地、原公寓地址以及现所居住的别墅地址,都成为大家竞相挖掘的高价资料。 晚上八点多,旼基在保镖护送下,自M&S离开并坐上黑色商务宝马。 无数冒雨前来的FANS围堵车子,场面一片混乱,而记者也及时的将这一幕发送回电视台报道。 再一次听到无法接通的电子女音后,纤纤丢下电话出了门。她打的去了别墅,远远的还没到大门口便已看见不少围聚在那里的FANS,由于别墅区门卫保全森严,她们无法入内,但是她们似乎都觉得只要等下去,那个女人就一定会出现。 纤纤好不容易挤到门卫前时,保全告诉她那里的住户早晨出门后还未归。 没回来?她皱起眉,又坐着出租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公寓楼下,照样围着些人,公寓管理员正在拨打110报警,她抬头看了看十九层的窗户,那里是暗着的。 不在别墅,也不在公寓,白天更没去飞宇上班,那么覃南究竟去了哪里? 她在Z城又没有别的朋友,怎么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她要尽快找到她,她需要她的解释,解释那张照片和报道。她要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夜,是不安定的夜,夜幕中雨丝飞扬,在每个人身上落下寂寥的气息。 相同的雨丝下,覃南撑着伞,静静站在宽大露台的一角,看着远处那一片灯火通明。 “你已经站了两个小时,是不是想站一夜?”尤澧缓缓走到她伞下,“在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出来透透气。”昨晚旼基那些话,令她失眠整晚,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被手机吵醒时已经九点多,打来电话的是尤澧,开口便问她人在哪。半小时后,他开车出现在别墅去大门外,二话不说便接走了她。 在她不解的时候,他随手丢给她一本杂志,上面居然是她和旼基的照片。 她简直都惊呆了,只是数十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居然变成了照片还配上这样的标题登上杂志! “到下午,全世界的人都会找你。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接你走了。”尤澧的表情依然有些冷酷,只是覃南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帮她免去麻烦。 “为什么帮我?”很多时候,尤澧就像谜,说着不着边际却往往很深意的话,做一些事,用一些她不懂的目光看她,她这个为什么其实不光问这一次,还有之前很多次。 他一声叹息,“昨天明明带你去吃过甜品了,怎么还问?脑袋还真是钝啊!” 覃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俊挺的侧脸,他这样说她能懂么! “好了!给你个提示。”尤澧一脸无奈的摇摇头,自羊毛开衫的内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接着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现在,被欺负的时候,还会哭么?” 盯着那纸巾片刻,她再度惊呆,瞪着他张口结舌,“你、你、怎么……怎么可能!?”那年,在艺术学院的大树下,为她赶走于绯的棕发男孩,那个甜品店店长兼她的大四学长,亦是后来在她高烧不褪时因她打错电话而赶来送她去医院的——纪玮!? 尤澧就是纪玮? “可是你的名字!还有……你、你的脸——”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她还不至于连他的脸都忘记吧。 “尤澧是艺名。至于脸……四年前一次车祸,受了点伤,后来去韩国做了脸部整型手术,所以稍有些变化。”他脸色暗下,语气显得淡漠。 “抱歉!”很显然,他不太愿意提这个,“原来你就是四年前救我的人,如果不是你,那次发烧……”忽地,她想到什么,“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旼基……” “废话,不然我一大早接你做什么!”他的语调重新轻淡起来,“看在你记起我的份上,我暂时提供我在东区的公寓给你做避风港。” 尤澧所谓的公寓,其实是东区高级住宅大厦的错层套房。 将近三百米的错层式宽敞公寓,位于第三十层,有大型的观景露台和绝好的采光。 “娱乐界真是发财致富的好地方。”覃南进屋参观之后,闷闷的说了句。同样都是一个学校的,想起自己已经二十七,却还是租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感觉有些挫败。 结果,尤澧却丢给她惊爆的话,“你是不是没有仔细看过你的合约?编剧费用加上女主角片酬,你知道有多少钱?” 她摇摇头。 “应该可以买到两套这样的错层公寓。”尤澧慢条斯理的丢下话,转进半弧形敞开式厨房弄早餐。 她愕然。 身家即将达百万的消息并没让覃南高兴多久,一整天的网络新闻看下来,她陷入极度不安。 她不知道,当薛之彬看到照片和新闻之后,会怎么样,而她,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次与尤澧的绯闻不同,上次纯属无稽,这次……她心里有浓浓的慌乱。她不敢去想这件事之后的发展,当覃南和凌旼基的名字联系起来之后,那段四年前的过往,也意味着即将被解开封尘。 而那个过往,是她从未对薛之彬说过的。 他知道她曾有过恋爱,但他却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如果他们尚未和好,她也许可以坦然一些,但现在不行,她不想让薛之彬误会。 “尤澧。”她还是习惯这样叫他,“尤澧,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尽管不知道该做什么,但起码不是选择逃避。” “你这样理解么?我只是觉得这里是让你能安静思考的最佳地点。” “思考?” “对,慎重的去思考,你应该做出的选择。” “尤澧,我不懂。”她迷惑。 “覃南,我是希望你不要做出后悔的选择。”许久,他又说,“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这一晚,睡在尤澧公寓的客房里,她翻来覆去难以安眠。 不仅为那个绯闻,还为尤澧那些话。她并不十分明白,只是隐隐觉得尤澧想告诉她一些什么。可是,他究竟要说什么呢? 她不懂,只是觉得混乱,而这场混乱,却在第二天彻底剧变。 “照片女子为凌旼基大学时女友,也即为他口中曾相恋两年的对象!” 这个惊爆的消息,以各种不同文字报道出现在各大报刊上,据说消息来源自凌旼基Z城艺术大学毕业的校友。有很多看到照片后都纷纷表示,那个女子的确是他的前女友!他们曾相恋并同居多年。 报纸自覃南手里无声滑落,她紧紧拽着双臂,在沙发上陷入沉默。 这就是娱乐界,一旦被盯上,便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决定面对】 宁和的春天,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幸福。 然而一回头, 却发现,人生的这场冷笑话还没有结束。 于是,我只能伸出手去, 亲手打碎一切。 40、 他在FANS疯狂的叫喊声中坐入黑色商务宝马,林凯关上门,重重叹了口气。 这几天根本就像是打战,他和覃南的绯闻——不,或许不该说是绯闻!总之,他和覃南的事闹的娱乐界大乱,M&S大乱。为什么偏偏会是她,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也许问题都不会这么严重。可是,覃南是薛之彬的未婚妻!这么一来,无疑让旼基成为破坏他们恋情的第三者! 他头痛不已,很想暂时让他脱离媒体视线,但原本定下的行程依然要赶。 就像今晚,他有一个电台的直播采访,明知届时主持人一定会问到关于覃南的事,他也唯有几番叮嘱,希望他不要失场才好。 然而,看着他第N次拨打手机未通后的脸色,林凯开始陷入紧张。 “旼基,你是个专业的艺人,一切事情都要放在一边,明白么!” “我知道。”他静静的回答,但那语调依然让林凯不安。 直播采访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果然问起了他的前女友,因为是电视直播,她问的比较婉转。 “最近几天有报道说,你之前合作拍戏的女主角其实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前度女友是么?据说,她现在是电影投资方之一——立昂跨国集团薛之彬总裁的未婚妻,如此关系其实就算见面你们也该是朋友吧!看来那些报道可能真是夸大其词了!” 那一刻,也许全国的女孩都紧张的盯着镜头,等待他的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抿抿薄唇,露出一抹笑弧。 “是,她的确就是我的前度女友。我们恋爱两年多,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就像夫妻一样的生活。”又是片刻沉默,他似在思索,“……去年再见面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薛之彬总裁的未婚妻。其实——就算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这个因为后的停顿,足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我还爱她。这四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我只是,把她放在心底最深处,不去触碰这个伤口。虽然这样说,很多人会觉得难以理解。但是,我并不想欺骗大家,微笑着说往事已成风,事实是——经过这次电影的拍戏,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清楚明白到——我依然,爱着她,深深爱着她!” 一番惊人话语之后,主持人呆呆愣在那里,竟忘记这是在现场直播。 她、她没听错吧!?这真的是那个娱乐界的巨星,从来都不曾与任何女人闹过绯闻的凌旼基,那个总是笑容灿烂,任何时候都把FANS放在第一位的凌旼基吗!?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这、这根本难以想像! 见到主持人发呆,一旁的摄影师连忙打手势提醒她。 她噢了一声,终于自震惊里恢复常态,然后稍有些尴尬的转开话题,宣布插入广告。 那天现场直播结束后,盛怒状态的林凯自混乱人群中护送他上车后,一路都没对他说话,只是在送他回M&S的住所后丢了一句,“我知道你很爱她!这点我早就知道!我也从没说过不让你爱她!可是旼基,无论如何,那个场合,你不该说那番话!” 林凯怒气腾腾的离开了,寂静的夜,他站在落地玻璃前,默默看着这个城市。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会那样说,只是因为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打通过她的电话。 没有人懂得,其实他心底在怕。怕往事重演,怕她再一次离开。他只希望,假如她还在这个国家,假如她恰好开了电视,看到这个直播,那么她会明白他之前所说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他的吻和拥抱都是真的。 “覃南,你在哪里?”他低低叹息,墨黑的瞳底一片落寞,“不管如何,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关掉电视,沙发上的清瘦女子将头轻轻靠在柔软抱枕上。 “尤澧,过了几天了?” “六天。”对方正坐在沙发另一侧,安然的涂着银色的指甲油。 “尤澧,如果我想换个造型,你会不会收我钱?” “怎么,你准备结束失踪了?” “尤澧——”她看向他,一脸的无奈,“你能不能不要答非所问?”每次说话都这样,绝对的极品。 “如果我收的话,能连这几天的房租和伙食费以及购买新衣的费用一起收了么?”他挑起眉,淡淡一笑。 “随便你。”她看着他,浅棕色瞳底已安然一片。 该思考的,该决定的,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逃避,到此结束。 41、 三月下旬,薛之彬提早结束巴黎事务,坐上返回Z城的班机。 十七个小时的飞行中,他始终眉头紧蹙,一动不动盯着膝盖上打开的手提电脑,画面上是某张看了无数次的照片和相对应的文字。 在空服员用甜美的嗓音报出飞机进入中国境内时,他忽地抬头,用力合上了电脑。 深棕色眼瞳凝视机窗外的云海,所到之处,一片冰冷犀利。 在沙发上坐下时,覃南的手指依然带着微颤。不难想像如果方才聚集在M&S门前的FANS和记者认出她,现在会是何种情形。 全Z城的人好像都涌来了,许多女孩都在议论着那个名叫覃南的女子有多可恶!多亏尤澧的新造型,才免除了她被人拆分的惨景。 涂着乳白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理理暗紫色的细软短发,手腕上一串暗银色手镯立刻发出叮叮当当声。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孔,也上了时尚妆容,加上Cucci的春季新装以及搁在茶几上价值上千的深紫色墨镜。此刻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覃南么? 旼基还未来得及开口,大门便被人推开,林凯走进来,后面是拉他不住的尤澧。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是薄凉疏淡到极点的口吻,对她,他已连最基本的客气也没有。 “林凯,你能先离开一下么?我想和她单独说。”旼基从覃南身上移开视线,不知为何,这样的覃南陌生到令他恍惚。 顷刻间,二十五层的住所内,寂静一片。 林凯看着他沉默许久,旼基最近憔悴了不少,唇色苍白,细尖的下巴越发消瘦,出行总是带着黑色墨镜,只为挡住那双疲劳的眼。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就像他喊他哥一样,他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弟弟来看待。这个外表柔和美丽,内心却坚强的男子睿智、真诚、懂事、成熟,时而会像普通男孩子那般和大家快乐说笑,公司里每个人都喜欢他。 可是,这几天,那个旼基却消失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很少笑,即便难得微笑,也总令人觉得心疼。这种情况之下,他无法不去埋怨覃南,尽管他知道,她也是无意。 但两者相较,他自然以旼基为先。 他的才华和光芒,远不止现在这些,他攀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高峰,但是林凯知道他以后会攀上更高的顶峰。 所以,他不能也不可以在这里停下。 “覃南小姐,现在外面有很多记者和FANS聚集,如果你等下要离开,请通知一下我,我来安排,可以么?”见她点点头,林凯才旋身退了出去。 尤澧也紧跟着退出,将空间再次留给他和她。 【薛少的怒火】 “这几天,你一直都和尤澧在一起?”磁性的嗓音低沉,在此般的夜晚听来,有种浅淡的涩在里面静静流淌。见她点头,他不是滋味的说道,“林凯的担心我想是多虑了,连我都差点没认出你。” “尤澧说我需要色彩,所以才弄了这个造型。”她对上他的瞳,墨黑的深邃的瞳,也正紧紧注视着她。 “你宁愿躲在他那里,也不愿出来面对我?”语调里多了些自嘲和寂寥,冷冷落落,打在她心上。 “……旼基,我——” “你应该看到电视直播时我说的那些话了吧。”他视线落下,停留在她乳白色的指甲上。指甲片片都修整得小巧漂亮,如此精致,他看着,却不觉得美。 覃南一旦不再是覃南,那便代表某些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 “都过去了!”她握紧手指,却不敢再看他的眼。 就这样,他与她面对面坐着,却谁都没有看谁。 “旼基,是我的错,无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错的都是我,所以请你怨恨我,不要原谅我。”他们的缘分,早已错过。她现在喜欢的人是薛之彬,这点毫无疑问,而对旼基,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否还存在些什么。 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笑,依然美丽惊人。许久,他开口,“抱歉,南,我不会怨恨你,因为我还爱你。” “旼基——” “还有,我也不准备退让,不会说祝你和他过得幸福。你的幸福,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应该是我给的。如果你觉得当年留下我离开是你的错,那么现在——”他伸出手,越过茶几,牢牢握住她的手,“现在,我要你补偿我!” 她惊愕的看着他,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这份感情,这四年来连我自己都以为早就不存在了,可是——它居然一直都在。”他细致漂亮的眼底划过伤痛,“如果你还爱我,就接受我!如果——你不再爱我了,那么……我只有想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所以,无论如何,我要你回来,回我身边来!” “旼基,请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来只是想和你说清楚的……”怎么办,她的心好痛,她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的来者显然很不友好,甚至带着满身冰冷怒气,一进入便令整个空间冻结。 看到眼前的情景,来者二话不说,夺下她的手便拽着欲走。 “薛之彬!”她惊呼,他、他居然提早回来了!?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这种时候觉得我的出现很煞风景么!”俊冷的脸上,有一丝极寒的笑,却只是表面的令人畏惧的笑。 手腕被他捏的快断掉,但因为旼基在旁,她不能表现出来,“你别误会,我过来只是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个说法?需要手握着手么?如果我不出现,等一下是不是要拥抱接吻?” “薛之彬!”她知道,这样的薛之彬只会更让旼基坚定和她复合的决定。 “别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那张照片,你敢说你没和他有其他举动!”他的目光扫向沙发上的他。那家伙有令女人迷醉的中性美貌和一双勾人的墨黑眼瞳,再加上旧情人身份和爆出的绯闻,他绝不信在他离开后他们之间没什么! “没错,我吻了她。事实上,四年前,她就是我的。”软而薄的唇,淡淡飘出一句话,“以后,她也会是我的。” “……”覃南愕然,随后只感觉手腕上的手指越来越紧,她只得咬住下唇,怕一不小心自己会失声喊痛。 “很好。”薛之彬看着他,脸上那丝极寒的笑仿佛来自地狱一般,他盯着他,双方的视线在半空擦出火星,“没想到你对我的未婚妻这么有兴趣!没关系,想要尽管过来抢,我一定会让你付出后悔莫及的代价!”丢下话,他迈动修长双腿,拽着覃南离开。 沙发上,旼基依然安静坐着,白皙脸庞,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定定看了会茶几上她遗下的深紫色墨镜,半响,伸手取过,轻轻戴上,遮挡了自己的眼。 42、 薛之彬挑了个最坏的时机回来,她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的怒气。 她被他带回别墅,一路拽着拖上三楼,然后甩在他房间的大床上。 “薛之彬,你这样很难看……”她躲着他,希望他能冷静的和她谈。 “难看?会比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更难看么!”他固定住她的后颈,死死吻她,疯掉的吻,他甚至不停的咬她的唇舌。她好几次都想大声问他是不是疯了,可是她知道不能怪他。她能试想他的怒气,就像当初她看见别的女人吻他时自己的心情。 忽地,他放开她,撑起身子在她上方定眼看她。 “那次在S城他拥抱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简单!还说我和凌旼基是不同的人,现在我倒是想听听,我和他怎么个不同?!”深棕色的瞳底交纵着寒意与怒意,冷热相撞出来的逼迫视线,只觉的更噬人心骨。 “……对于那个绯闻我很抱歉——”才开口说了半句,下颚便被他捏住。 “我不想听到绯闻两个字。” “那你想知道什么?”她忍着痛,只是微微蹙眉。 “除了接吻,你还和那家伙做过什么?据说四年前,你们像夫妻一样的生活?!真是可笑,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字一字问着。她感觉到撑在她脸颊旁的拳头发出的咯咯声响,因为附身在上,他衬衣领口中的银色十字架滑了出来,中间那颗钻石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刺着她的眼。眼睛开始不舒服的干涩起来,她咬着下唇,不让水雾弥漫眼眶。 不想说,下意识的就是不想说。 那些过去,那个相遇的早晨,那个亲吻的秋天傍晚,那个情人节,那个他的生日……一切,她都只想深深的埋在记忆里,不想告诉任何人。这一刻,她真的开始痛恨将过去强拉到现在的那些记者。 “过去,我不想说,因为只是过去。”她开口,轻伶低婉的嗓音飘在空气里。 “那个过去,就是你坚持不让我碰你的理由!?他真的就这么重要!?”他突然低吼,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包含了如何的心情。过去的事,他本来不可能去在意的,可是此刻,他竟然该死的在意! 她脸色苍白的看他,他说,那个过去,是她坚持着不让他碰自己的理由?! 有那么一秒钟,她似乎听到心底某处崩塌的声音,然后,只感觉她的听觉仿佛消失了一般,她的灵魂似在慢慢抽离她的身体。 薛之彬接下来还在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到。她只依稀看到他的表情,那硬朗的线条,饱满却抿着怒意的唇,还有眼底逐渐迸出的锋芒。 她让自己努力去听,许久之后,她只听到了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如此,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碰你!外面女人多的是,而你什么都不是!” 上方的压迫感消失了,他甩手离开,她听到房门重重甩上是声音。很响的砰的一声,像撞击在她心上。 她依然躺在那里,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刻着华美浮雕的天花板。 他说: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碰你! 他说: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也说过:我爱你。 那个他从来不说,然后却对她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低吼出那句“坚持不肯让他碰的理由”时,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说中了事实。 只是,她似乎真的伤了薛之彬的心。 离去前的那种眼神,虽然犀利而愤怒,但是她依稀可以看到隐在其后的痛。她的沉默,等于是认同了他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 ——他真的就这么重要!? 这句话,她也想问自己。 这四年来,从第一次在巴黎街头卖艺,见到薛之彬,他们之间一点一滴的回忆,那么多那么多,其实早就比和旼基在一起的那两年,积累了更多的记忆。 她还记得,他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穿着深棕色的细绒大衣,微微眯着眼,立在她面前。她站在桥下,在寒风中一遍遍拉着小提琴,她拉很多曲子,却只是不拉古典乐。那种情况下,她不想亵渎了古典大师们。 因为冷,她的面前根本没有听众。只有他一个,与她同样拥有东方人的脸孔。 不同的是,他穿着体面而高级,桥上不远处,还停着他的劳斯莱斯。 对那时的她来说,生活就像是在说一个无聊的冷笑话。说的人拼命努力的想让身旁的人笑,但得到却只是怪异而冰冷的视线。 那个冬天,是她到巴黎的第三个月,也是她一生中的最低谷。 没有学业没有工作,住在狭小的地下室,远方的家乡传来爷爷奶奶相继病逝的噩耗,但她却因为没有钱而无法买机票回去参加葬礼。 那时,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的绝望,人生的绝望,比在爱情里的绝望,更加黑暗无数倍。 巴黎,曾经她梦想过无数次的浪漫之都,却只让她感到绝望。 而当时,带着她走出绝望的人,却是薛之彬。   【巴黎的回忆】 在异国,那个拥有非凡背景的男人,偶尔听到了一个不错的艺人的提琴声,然后他朝她递过五十欧元,询问她是否可以去他的晚宴上拉琴。 他想给他的女伴一个礼物,今天是她的生日。 幸福的女子,幸福的恋人。当时她如此感叹着,然后收下钱便上了他的车。 第一次见面,便是高贵与卑微的分明,便是优势与劣势的对立。也许,这就是导致之后在感情开始后她总是退却而懦弱的原因。 尤澧说过,她似乎变弱了一些,以前那样比较好。 的确,离开旼基,她失去了爱人的心,遇上那样的薛之彬,又令她享受不起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尊严。 巴黎上流圈是个等级观念极其严重的可怕地方。 徒然你有钱,也不见得会得到尊重。更何况是她,没地位更加没钱,再加上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还在那样盛大的生日宴会上昏倒,的确凄惨到连她自己都不愿想起。 在议论纷纷中,有几个仆人扶起她,询问是否需要休息。 休息,当然想要休息,最好是给她一堆食物、一浴缸热水再加一张温暖柔软的床。 可是,那不现实。 她贴身的口袋里还放着之前的五十欧元,据说完成这个表演后,她还会得到一百欧元。所以,她得认清现实。 她咬着牙,努力站直了身子,发抖的苍白手指再一次架起小提琴。她必须得拉琴,拉琴可以为她赚到钱,可以让她活下去。 没什么血色的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站在那里,很清瘦很不起眼,却又偏偏有种坚忍的气息围绕在她四周,令她看起来与众不同。而她的小提琴声,更是震撼的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硬是连拉了六首乐曲,直到站在他身旁的女伴,那个幸福的女子从一脸嫌恶到稍露欢颜。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晚,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这个所谓女伴。 她从临时的小提琴手,变成了他宴会上的固定小提琴手,每次宴会,他身边的女伴都不一样。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童话的。 在无休止拉着小提琴的时候,她总是会响起旼基的话:说他喜欢她拉琴的模样,不希望别人看到。 想起她是如何答应了他,却又是如何抛却了承诺。 想起初来巴黎的那个月,她每天就只是躲在地下室的房间里对着他的照片发呆。 想起自己是如何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某个注定是悲剧的剧本,心里却想着是否有天,会有机会由他来演绎这个悲剧剧本的主角。 …… 她想了很多,这辈子她从来都没有像那阶段那样思考过那么多。 然而,她想了那么多,却从未想过未来,她想的总是过去。 她住在那栋宫殿一样华丽,拥有无边绿地的豪宅的某个小屋里。长时间都不开口说话,就只是沉默、拉琴、沉默、拉琴…… 当那个冬天过去的时候,她的面前意外出现了巴黎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拿着通知书,不断的在某块小小的绿地上来回徘徊,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他。 他穿着米色的休闲西服,插着口袋,朝她挑眉笑了笑。 那是个,和旼基完全不同的男人。 他有绝对强硬的背景和实力,俊冷硬朗的五官,饱满而带着弧度的唇,理着清爽板寸,头发总是张扬的上翘。他桀骜不驯,大部分时候都喜欢用犀利的视线盯着每一个人,哪怕是那些女伴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在朝她笑。 那个笑容,她到很久以后都记得。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突然出现了一丝温暖,黑暗里的一缕阳光,那是希望与改变。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又怎么会知道她一直想进这所大学。 可是,那时,她明白他是在帮助她。 而她,最终接受了帮助。春天的时候,她进入了巴黎音乐学院,课程繁忙,他告诉她不再需要拉琴,只需读书便可。 至于钱,她可以在工作后再一点点归还。 而之后的三年,她便一直住在那个宫殿一样的房子里,之后的许多记忆,也一直都在那个房子里。 年底的圣诞夜,他约她吃饭,庆祝她顺利拿到了奖学金,然后,他第一次吻她。 她还记得自己如何惊慌失措的推开他,结果却遭到他更不容拒绝的强吻。 然后,在呼吸急喘间,他在她耳旁宣告:你是我的! 但她却回答他,她是他的乐师,而不是他的女人!他资助她的学业,并不代表她就要连她自己都一起卖了!如果他想吻她,就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那次,在他富丽堂皇的餐厅里,她惊慌着流泪,却勇敢的像个公主。一点都没有想过假如惹怒他,会有什么下场。 幸运的是,薛之彬并没有生气。 相反,那晚他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后来某次,她从一个女仆的口中得知,其实圣诞夜那晚,他甚至连她的睡衣都一起备好了。他志在必得,或者说太过有自信,认为女人天生就不可能会拒绝他。 但他不会想到,这个他亲手自某个破落桥下用五十欧元捡回家的小提琴手,却真的拒绝了他。 那晚之后,她很快便发现,他不再举办宴会,也不再带女伴回来。 接着,她明显感觉自己在这房子里的地位在改变。每个人都对她恭敬起来,这真是一个滑稽的转变。 她没心思理这些,因为还有半年,她就要从音乐学院毕业了,她得考虑就业和还钱。 她在计划和思索着,却不知他同样也在计划和思索。 她去到巴黎的第二个春天即将来临之时,她在二月十四日这天,收到了一千朵自澳洲空运来的天堂鸟,橙色花瓣,蓝色芯惢,装满了她整个房间,从书桌上一直铺到地上,华丽而耀眼。 接着,她被仆人引去三楼观景台上的玻璃暖房,在绿色植物的包围下,他在那里等她。 他穿着黑色的正统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衣,袖口衬着钻石搭扣。 他就站在那里,轻轻的朝她笑。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在笑的时候,会化去满脸的桀骜和满眼的犀利,变得温柔,充满了体贴。 他告诉她,天堂鸟的花语是:为恋爱打扮的漂亮的男人。 而他决定,像她说的那样,他会先得到她的同意,才开始追求她。 “覃南,和我恋爱吧。”他拿着一朵夺目的天堂鸟,走到她面前,在亲吻那朵花之后,递给了她。 恋爱? 恋爱。 那年那天,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喜欢上这个男人,可是,她的眼底,却在与他相识了一年的那刻,真正看到他。 那年,她刚满二十四岁。 【想要听的话】 43、 别墅的气氛依然凝滞,她和衣在床上躺了一夜,天亮后保姆出现清扫别墅,薛之彬却不知所踪。 她缓缓走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洗脸。镜中,映出她褪去妆容后的脸色,依然苍白,眼眶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脸颊消瘦,一如既往的平凡的一张脸。 素容,配上这头细软的暗紫色短发,她的模样还真够惨败。 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不明白,旼基到底喜欢她哪里,而现在,在他接触了那么多优秀又有能力的女孩后,为什么还会说爱她? 搁在床上的手机又开始大振,整个晚上,旼基一直在打她电话,她每次都没有接,最后还开了震动。 曾有一度,她有冲动想去讨厌他,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来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可是不行,他是旼基,他是凌旼基啊! 于是,她便想,她已经说了该说的话,只要她不接电话,他就应该明白了。 然而,片刻后手机又震响,还是他,这次是短消息。 “无论怎样,回个消息,告诉我你好不好,他……有没有为难你。如果不好,一定要和我说,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捏着手机,呆呆的坐在床沿。 几分钟后,又是一条短信。 “我今天要飞去日本,这几天都会很忙,但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这里。” 隔了许久。 “我已经上飞机了,四天后回来,飞机上不能开手机,但你可以留言在我手机上。南,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 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 之后,他不再打她电话,仿佛知道她不会接一样,就只是发消息。 一条一条,每一条最后,都是相同的话——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 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 为什么四年多前,他没有这样和她说?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他没有说,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她却找不到他? 如今,再来说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 迟来的话,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她看着屏幕,终于关掉了手机。 三天后的清晨,她沿楼梯而下,远远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薛之彬。 他回来了,穿着惯例般的单薄,上身是白衬衫,下身是黑色西裤,浑身上下依然打理的整洁而清爽。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他正查看笔记本电脑,听到脚步声后朝她看去,在视线对上后又回过头,未发一语,就像她只是个透明的影子。 霎时,她只感觉身体逐渐冷下去……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我今天,会离开。”话落,她拖着步子旋身沿楼梯而去,去房间整理衣物。 东西并不太多,来的时候她只花了十分钟从公寓打包完毕,但此刻她却发现手指的无力与颤抖。 薛之彬,她和他,是不是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这个,与她相识四年,冷傲高贵的男子,一点点让她看入眼底,让她喜欢上的男子,是不是就这样要说再见了呢? 眼泪无声划下脸颊,落在手背上,她缓缓低下头,用前额抵着衣柜,放任泪水的流淌。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力度将她反过身,她背靠着衣柜,透过水雾,看到了薛之彬的脸。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眉头紧锁,下巴紧绷,整张脸透出一股浓重的压迫感。他一声不吭,就那样凭借身高的优势看着她,仔仔细细的看她的眼,仿佛像看入她的心,把所有他不知道的东西都看个透彻。 半响,他开口,“覃南,你知道么,你从来没说过爱我!”那是肯定的语气,容不得她反驳,实际上,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她一直都没有说过,她爱他。 可是,她却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 这一刻,无论她怎么想,也不会明白他的真正想说的话。连他这样的人,都对她说了爱,为什么她却没有说?这是不是代表,也许……可能——她并不真的爱他。而这样的想法,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种幼稚的想法,如果说出来,便不是薛之彬了。 所以,她不会听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薛之彬,你要明白,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许有很多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可是,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看着他的瞳,看着他隐在犀利愤怒后的隐约疼痛,轻轻抚上他的眉宇,仿佛想把那里的折皱抚平。 “那好,其他我都不要听,我只需要一句话。”顿了顿,他仿佛有些疑豫和挣扎,但他最终还是说了,“覃南,你爱我么?” 安静的房间里,她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 她的指尖停在他脸颊上,一时间,竟凝在那里。 又是很长时间的对视,他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吞下。 “我……”她的眼泪已停,但脸上泪痕清晰,一道道印在苍白清瘦的脸颊上。 爱他?她一直很肯定自己对他有感情,有依恋,那是种无法说清的感觉,她会因他嫉妒伤心,也会因他的温柔而感觉温暖。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让她更快的忘记了以前的伤痛。是的,她想,她应该是——“薛之彬,我——” “行了!”毫无预料的,他一把拽过她,狠狠吻住她的唇,用灼热的气息吞没她的,在她冰冷柔软的丰唇上辗转,接着探入她口中,深深吻她。 只是片刻,她却又被他重重推开,她的后背撞击在衣柜上,发出砰的声响。 他倒退两步,喘息的看她,看到她因撞击而疼痛的脸,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他厌恶她的犹豫,厌恶她的不肯定,只是一句话,她却说的这么令人不安,令人焦躁。他的心情从没这么混乱过,从来都是他在掌控一切,却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 所以,此刻,他厌恶她! “不用你说了!”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重重一拳击在衣柜上,就击在她的耳侧,随后转身开门离去。 她呆呆的靠在衣柜上怔了许久,突然赫得清醒过来,忙拉开门欲追去。 门开了,她的脚步嘎然而止。门口,他就站在那里,不知是去而复返,还是从未离开过。 她看着他俊冷的脸庞,喉咙一阵堵塞,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踮脚凑上了自己的唇。 薛之彬的唇,饱满而带着微翘的弧度,其实是很性感的。唇间总是带着烟味,淡淡烟草清香。她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 她的主动让他怔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睫毛,感觉她的吻,瞳底的犀冷逐渐淡去。手一伸,他将她抵在走廊的墙壁上,他整个人都压过去,手指插入她细软的短发间,另一手收紧她的腰,将她掐入自己怀里,与她疯狂的纠缠着唇舌。 她承受着他激烈的吻,闭上眼主动回应他。   【做一个顺从的女友】 44、 那天,他终是原谅了她。 她喝一口咖啡,在包厢里静静看着窗外的行人。 阳光和煦的一天,春天的脚步已在不知不觉间遍布了每个角落。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有种轻淡的明媚。 今天上午,她终于回了纤纤电话,并答应她见面。然而,她心底却带着紧张和自责。虽然她自认并没有做任何愧对她的事,但不安仍是有的。 薛之彬的事,已经伤害过她一次,现在又是旼基——纤纤从很久之前就喜欢的旼基。 现在,只希望纤纤对旼基,崇拜多过爱恋,否则,她…… 纤纤终于现身,覃南站起身朝她微笑着打招呼,她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她愣了愣,这才明白是自己的发色令她这样。她忙解释,这是尤澧帮她弄的,还说,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请尤澧也帮她换一下造型。 结果,就是这几句不怎么恰当的开场白,让纤纤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 “你什么意思!我没钱去美发店弄,要你帮忙去找那个和你闹绯闻的造型师么!都说娱乐界是个大染缸,真的一点都没错!你才拍了那么点时间电影,就一副女明星口气了!和别人闹完绯闻又和旼基闹!那么多的男明星,为什么偏偏是旼基呢!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他,我那么喜欢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话到这里,她的声音呜咽起来,眼圈也红了。她本来见她,是想好好骂她的,骂她乱搞男女关系,骂她居然是那个令所有女孩嫉妒到死的旼基前女友,骂她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让旼基在电视上说出那些话!可是,一想到面前的她,曾经和旼基有过那般美丽的过往回忆,并且到现在还拥有旼基的心,她就只想哭。 在每个女孩的心里,都渴望着那双细致狭长的墨黑眼瞳能看到自己。 她们勉强可以接受他在演戏时与各个女主角亲密拥抱、深情对视告白和接吻,却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在现实中,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承受了他全部的爱,他全部的视线,全部的深情。 这个事实,真的会令她们疯掉。 “纤纤……”她试着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她再试,依然被甩开。 “不原谅你!这次绝对不会原谅你!”她哭花了花了近一个小时精心描绘的妆容,想来还真可笑,为了来见她——旼基爱着的女人,她居然穿上了最贵的名牌衣服,花了那么久打理自己的脸,结果不到五分钟,她就自己败下阵来。 “你已经有了薛之彬,为什么还去伤害旼基!他多可怜啊,对着镜头和全世界说他依然爱你,可是你呢!你躲去哪里了!他为了你弄的那么憔悴,受到大众的舆论,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伤害旼基,他那么好……我绝对不会伤害他!” 覃南叹了叹气,“他是很好,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好很好。可是,纤纤,你想不想听听,为什么当年,我会和他分开?” “我不要听你们的过去!而且,旼基不可能做对不起女朋友的事的!我相信他!”她擦干净哭花的妆,把桌上点好的咖啡一口气喝光,随后不顾覃南的挽留匆匆离开。 又是一句“我相信他”的话。 薛之彬也好,凌旼基也好,只要纤纤决定喜欢的,便可以如此坦然的说出相信。即使之后会受伤,也大不了哭一场然后继续向前。 直爽又率性,这便是纤纤的个性,也是容易受伤的个性。 但不可否认,她的话却在她心底掀起巨浪。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短消息是旼基发来的,她没有打开,直接删除了信息。虽然每次这样做,她的心都会一抽一抽的痛,但她不可以接! 因为,这是薛之彬原谅她的条件。 他虽然离开了三天,但他却知道旼基一直有打电话和发消息给她,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她明白,也许正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接过电话回过消息,所以薛之彬才会回来。 果然,回来之后,他便提出了要求。 不许她和他有任何联络,不许她和他再见面,不许出席《蔚蓝海》的首映会以及任何一个记者会、庆功宴! 这种类似禁锢般的无理要求,她却一一应了下来。 她弄不清楚自己,甚至有些为自己的软弱不耻,可是,也许她自己也在怕,怕看见那双墨黑而深邃的瞳……她的思考,在这里打住。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 利用网络将巴黎余下事务处理完之后,薛之彬连日来一直陪着她四处休闲。 飞宇那里的职务,她原本想过继续做下去,但聊过电话后,许少海却给了她更好的建议——她可以当一名专职的音乐编剧。 一来,是因为绯闻的风波还未熄灭,她若出现,他们公司的女孩子定会每日去围堵她。 二来,在广告公司做小小的文案太过大材小用了。 权衡之后,她接受这一建议,只是她重新开始创作的,并非剧本,而是小说。 小说与剧本不同,作者可以在脱离外界的情况下去工作,这正是她需要的。 每天,她只花三个小时写作,其他时间,薛之彬总是寸步都不离她,仿佛一刻不见她,都会不安心。三月底的时候,他提议去旅行,她知道他是想带她离开Z城一阵——她答应了。 他们带着轻便的行装,飞去了马尔代夫。 对于海,覃南一直有种说不清楚的特殊感觉。她喜欢站在海岸上望去的感受,无垠、远离尘嚣、空旷、孤寂、自由。 但同时,她也下意识的惧怕这种感受。 薛之彬称她这种心态为小女人的多愁善感。看到他那么轻松的在她身旁笑,她的心也一点点平定下来。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淡淡的静静的便好,不需要太多动荡来证明什么。 只是,她忘记了一点,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他的生命中却随时充满的料想不到的动荡。 那是个美丽异常的女人,发型时尚穿着紫色的比基尼,有些眼熟,在他们打算去沙滩散步却被一圈保全拦住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薛之彬?!”对方取下墨镜,明眸里的惊喜和意外如阳光般铺洒开,“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有空来度假?不是在赶新专辑么?”他们显然很熟,聊的非常热络。 尽管很久前在宴会上看多了他的漂亮女伴,但这个的确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面容、身材、气质,皆是一流。 由于对方的示意,保全立刻就放行,那天在沙滩上,他们除了散步,还欣赏到美女的拍摄MTV的全过程。 覃南后来才想起,她的名字是韩亚儿,身份为香港华英唱片公司旗下的超级歌星,也即是旼基签约加盟时,代表公司出来与之握手的那位。 拍摄结束后,韩亚儿热情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酒店包厢里,三个人吃饭本来没什么,但在薛之彬向韩亚儿介绍了她后,覃南始终觉得韩亚儿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每次当她抬头回视时,对方又俏丽一笑,笑容完美绚烂。 “对我的未婚妻有什么意见么?”如此无声的来回数次后,薛之彬唇角的微笑渐渐消失。 “没有!”韩亚儿加深笑容,“呃……或许有一点点,不过只是纯粹只是以女人特有的好奇心为出发点——想看清楚覃南小姐,毕竟网上的那张照片是在晚上拍的,而且是侧面,有些模糊。” 在韩亚儿的盈盈笑容里,覃南的身体逐渐紧绷。 她并不清楚韩亚儿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只是在她说了那些话后,接下来的几天薛之彬明显话少了许多。 【封杀】 四月十一日,他们结束十来天的黄金海岸假期,回到Z城。 薛之彬开始忙碌公事,她则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写作里。偶尔,在写不出字的时候,她也会走去窗边静静的看湛蓝天空,看浮动的流云,看一眼——对面那栋别墅。 别墅的门窗始终紧闭,狗仔队一直徘徊在别墅区外,所以他没再回来过。 而她的手机也不再响起——因为她换掉了号码。 纤纤依然在生她的气,并不断通过电话告诉她关于旼基的近况——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但每次在她开口拒绝前,纤纤已经飞快的叙述完毕。 “有内幕消息说,旼基之前在电视里说的话为他招来M&S高层的不满!” “华英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延后了旼基的唱片计划!” “旼基最近瘦了,对外是说为了新戏做准备才故意瘦身,可是你心里应该清楚这是谁害的!” “他生日就快到了,杂志说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某个人的陪伴!” “现在大部分FANS都已经私下默认你们了,不管如何,大家觉得只要旼基开心就好!可是,覃南,我还是很嫉妒你,非常非常的嫉妒!” …… 生日。 还有两天就是四月十七日,他的生日,她当然知道。 可是,那又怎样呢? 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么。 45、 四月十六日,对旼基的FANS来说是个大日子。 这天,不仅是《蔚蓝海》正式上映的日子,也是他与她们提前共度二十七岁生日的日子。 在首映式前上,女主角覃南依然没有亮相,但意外的是,此次记者并没就这一事大肆渲染,他们访问的重点,都不约而同摆在了他被英华延后的唱片计划上。 在首映式前片刻的短暂访问时刻,不少人质疑,这是否表示因为介入第三者事件,导致了他人气的滑坡。他的巨星地位,是否正开始遭到动摇。 这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但也是人人观注的问题,问题一出,场面便有些控制不住的骚动。之后首映问答时,也有好几次跑题现象。 次日,不少报刊杂志更是把文字焦点全部集中在“凌旼基事业是否遭冲击”、“美丽中性面容是否已过期”、“漂亮男子人气急剧下跌”等等标题上,反复做着并无太大根据的分析。 而音乐电影《蔚蓝海》,一时间似乎成了无人关心的沉默话题。 看着这些报道,寻常人都会以为凌旼基的事业正进入低谷,难以攀复。 真正能看出幕后文章的,只有少数懂行的圈内人。 这种具有针对性的,以小题论大的报道方式,是行内以媒体打压某个艺人的手法。 简单来说,有人在不惜动用巨大财力与权力,全面追击——“封杀”凌旼基! 时纤纤是在飞宇停车场内听到这个词的,当时她正要借用同事的车子外出办点私事,却意外听见许少海在讲电话。 寥寥数句,许少海就皱起了眉,然后答应电话那头的人,会找飞宇老总动用人际关系帮助查这事的内幕。 有人要对付旼基!? 有人要让他在娱乐界消失!? 纤纤躲在一旁惊的捂住嘴,这——这怎么可能?! 以旼基如今在娱乐界的人气和实力地位,怎么可能被人说封杀就封杀!不错,最近他的负面报道的确很多,但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件第三者绯闻事件。但那件事,连FANS都已经改为支持他了,还有谁能动摇他的地位? 纤纤沉思许久,脑中闪过一个人。 对了,她与他接触过,也知道他的个性。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的确——会有可能做这种事! 思及此,她立刻坐上同事的车子,急驰而去。 别墅客厅,半圆形水晶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轻薄的热气,袅绕而上。 “不会。”覃南拿起杯子,抿了抿,咖啡很烫,她再度放下。 “我这么急赶来,你就给我两个字?”纤纤赫得站起身,“连许总监都说了封杀两个字,你以为还会有假!” “我没有说这件事,我只是说,薛之彬不会做这样的事。”她的视线静静的落在玻璃窗上,午后的日光,透过玻璃铺洒在大理石上,泛起微微刺目的光。 她的表情和话语,都让时纤纤愈加气恼,在又一次的恳求帮忙未果后,她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 “覃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固执!这世界上的人,并不只活在你的想法中,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藏起来的一面,并不是你说不会,就真的不会的!”犹疑了一下,纤纤咬牙将某件事说了出来,“还记得你带我去片场看旼基那天的事么?我带了汤去给旼基喝,结果却不小心泼到周静身上!” 覃南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看到周静和他拍拥抱的镜头,我嫉妒,所以我故意绊到地上的道具,把汤泼在她身上!覃南,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不是么?”纤纤在无奈的笑,她从她眼底看到惊愕,这是她料到的表情。单纯如覃南,一定不会想过她也有如此一面。 那是丑陋的嫉妒之心。 覃南怔怔的看了她片刻,缓缓别过头去,然后,她听到自己说,“即使这样,薛之彬也不会。你说过要相信,所以,我现在选择相信。” “这么说,旼基的事你不打算理了!” 淡淡的,覃南答了一个是。 “就算真的有人要对付他,你也会置身事外,只当不知道?!” 身形不易察觉的晃了晃,她继续说道,“是的。” 纤纤不可置信的看了她许久,随后再也没说什么,很快从别墅离开。 偌大华丽的客厅内,再度恢复成寂静一片,她轻轻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跳出的画面,是一系列娱乐新闻报道,一则一则,全是他的负面新闻。 她在纯白的绒毛地毯上坐下,将脸颊贴在并拢的膝盖上。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在纤纤来之前,她便已从种种报道里,看出了眉目。只是,她不想和纤纤一样,认为这是薛之彬做的。 一个人,不能代表所有人,即使纤纤亦隐藏了负面,也不代表薛之彬会这样。 她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不再和旼基有任何联络,所以,薛之彬不会这样做。 她必须得相信他,这种时候,她只能选择去相信。   【七里香的花语】 晚上,薛之彬给她带回了一盆小叶无柄、花朵细小而洁白的花,拿在手里只觉翠绿叶上花开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花数极其繁多,一眼看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朵。洁白的小小花瓣散着浓郁的香气,溢满整栋别墅。 在薛之彬示意下,她将它放置在二楼的玻璃暖房里。 暖房其实早就有,只是一直都空置着,里面没有一丝绿意。 “这是什么花?”走到三楼他的卧房,那香气依然缠绕着她,久久不散,有股绵长的深切意味。 “秘密。”薛之彬脱下西装,拿了浴袍转进浴室,她在外间帮他整理衣服,他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记得每天要去浇水,它是热带植物,暖房的温度也要保持在30度以上……” 她在外面一一应着,不多时,薛之彬穿着浴袍走了出来。卸下属于企业家少主的昂贵衣饰,擦着湿漉头发的他,自成熟犀利中透出淡淡的温馨感。 假如,这便是以后的生活——她每天在家写作,安静的等待他回来,他会买花给她,他们和睦而安宁的相处,这会是多美好的未来。 从以前开始,她便一直期待着这样美好宁静的生活。 她的视线定定的注视他,思绪却飘远,直到他凑近才回神,忙挪开视线旋身。 “要去哪里?”嗓音,沙哑的出奇,“今天,我还没有吻你。”双手越过她肩头,将她刚拉开的门又关上。安静的空间里,她只听到他在她身后低低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带着浓烈的不安分,落在她心上。 在他扳过她吻下之前,她轻轻合上了眼。 第一次,他的吻如此细腻温柔,有如那洁白花朵的香气,一点点渗入她体内,撩动她的心弦。 他推着她,将她压在床上,压在他的身下,他的吻热烈起来,深切辗转。 他吻着她的耳垂,手伸向她的衣扣。 几乎是同一刻,她握住了他的手。他呼吸微乱的抬头,瞳底有明显的□和迷乱。 “薛之彬,抱歉,我……”她只说了几个字,他又低下头来吻她,但这次他就只是吻她。一次次的探入缠绵,直到他们彼此都气喘不止。 然后,他便不再做什么,只是揽着她,让她贴在怀里。 “今晚陪我睡。”他抚着她细软的短发,“就只是这样睡。” “嗯。”她在他怀里点点头,许久,“薛之彬。” “什么?” “……没有,就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他又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清瘦的身子,却柔软的不可思议,散发着淡淡的安宁气息,那是令他安心的气息。 只是这样拥着她,便似乎有错觉像是拥着全世界。 灯,暗了下来。 流水般月色,静静的透过落地玻璃,洒在房间内原木色的地板上。 春天的夜晚,安宁的夜,只有均匀和谐的呼吸声,细细散在别墅深处。 二楼的玻璃花房内,洁白的花瓣在翠绿小叶上不知疲倦的散着香气。 月橘,又名七里香,花语是:我是你的俘虏。 所以,他不告诉她,只是因为他的骄傲。 哪怕,他如今,已爱她如此之深。 …… 相同的月色下,有人正站在二十五层的高度,静静望着夜幕。 当指针跨越午夜十二点,四月十七日来临了。 不知她是否会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 “南……”他落下视线,俯视脚下的城市,一股莫名的寂寥与冷意,自下而上将他包围。他撑着玻璃,墨黑的瞳慢慢暗下去。 46、 醒来的时候,温暖阳光已铺洒到床上,他早已沐浴完毕,正站在衣柜前换衣服,见她睁眼,温柔一笑,柔和了俊冷的脸。 “白天我有点事忙,晚饭前会来接你出去!”白色衬衣配上银灰色领带,衬着无懈可击的帅气发型。薛之彬俯下身吻了吻她前额,俊冷容颜始终带着淡淡温柔,“还早,就再睡一会,我会让方嫂给你煮好早午饭。” 她点点头,“嗯,你开车小心。” 他听到,又是一笑,“知道了,亲爱的。” “好难听的称呼……”她晕。 “那么,宝贝?”傲然唇畔勾起一抹调侃的坏笑,“还是,你想当老婆?” “好了,快走吧,我要睡了。”她说着往被子里钻了钻。 “乖的,我走了。”他笑着整理完领带和袖口,为她拉上了房门。 缓缓的,她悄悄松了气,将视线移向窗外。 今天是,四月十七么? 四月十七日。 她咬着下唇,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是一阵空空的乏,无端端的散开,弥漫到她全身。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推开了窗,晨间的空气里有露水清新的甜味,还有自澄空而来的徐徐清风。 刚才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的未来,正开始变得温馨而和谐。 他和她,会幸福么? 她在柔和晨光中缓缓阖上眼。 会的,他和她,会幸福的。 【酒宴】 下午,她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紫色的晚礼服,削肩收腰的设计,正好能显出她纤细的身材。 薛之彬回别墅的时候,她已换上晚礼服,正对着镜子看。 暗紫色的细软短发,搭配银紫色的真丝面料,衬出通透安静的静婉气息,这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看来非常适合她。 他告诉她,今晚对他而言,是个重要日子,他并购了Z城和S城的两家五星级大酒店,今晚是新酒店开幕酒会,他会带她出席,让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亮相在所有人面前。 其实去年订婚之后,他从来没让她在公开场合亮相过,一来是他不希望媒体过多打扰她,二来,也是因为她自己没有提。 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别的女人总希望他去到哪里都会带上她们,她们可以穿上昂贵的衣饰,去炫耀去攀比。 但她,只喜欢安静一个人。 弹钢琴、听音乐、看书,或者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喝茶喝咖啡。她喜欢的东西,总是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她就如同一池安静清澈的水,温婉安宁,在阳光下静静散发着和谐光泽。而这样一个普通清瘦的女子,却偏偏又拥有坚忍的个性。 那年冬天,年轻苍白的她,在无人的桥下拉着忧伤的音乐。他被她的音乐所吸引,领她回家,然后看到,她在不支昏倒后再次站起强撑着完成她的音乐。 那清瘦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支持着。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对她有了兴趣。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后来的后来,他会喜欢上她,爱上她,因她嫉妒,甚至还……不惜为她做任何事。 俊冷的脸上线条一一硬朗起来,他看着她的侧脸,从口袋里拿出丝绒小盒,递到她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她与他都熟悉的一枚钻戒——他们的订婚戒指,她在独自离开巴黎时,留下给他的。 当时,她没有带走任何他买给她的东西,哪怕是这枚对他们来说如此重要的戒指。 在她的视线下,他将戒指套上她左手无名指,然后低头亲吻了她光洁的前额。 “别再留下这个戒指给我,它是你的,是我薛之彬送给你的订婚戒指,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该取下来。之前的,我可以谅解,但以后,你绝对不能再取下来——”顿了顿,他说下去,“你要记得,覃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他瞳底有一闪而过的冰冷犀利。然而,那感觉却只是一瞬,短暂微弱到她都未曾注意。她点点头,上前抱住了他。 酒会在五星级大酒店的二楼宴会厅举行。 放眼而去,会场里名流济济,更有不少媒体现身,杯斛交错,流光溢彩。对她来说,这是个遥远的世界,从来都只是徘徊在外,从未真正踏入。 而今天,薛之彬却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公开带她亮相。 在酒会之前,他有个简短的发言,然后便会在媒体前公开介绍她。 此刻,名流尚未到齐,薛之彬周旋其间,她则避开人群,在宴会厅旁侧的房间里稍作休息。 将手里盛着香槟的水晶杯放下,她的视线落在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 硕大而质地晶莹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梦幻般的流光。当初摘下它的时候,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还可以重新戴上它。 ——你要记得,覃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想着他的话,她轻轻勾起唇角。 不会了,再也不会取下了。 他和她之间,再没有任何问题。她的那些误会,他的那些生气,统统都远去了。现在开始,她会幸福的。 一定,会的。 房门外,是热闹的宴会厅,她的未婚夫就在其中。四月尚凉,为了配合出席者单薄的衣着,宴会厅内打着暖暖的空调,房间里也不例外,也许因为这样,她开始觉得有些闷。 片刻后,她穿越房间,推开另一侧掩在落地窗帘后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外面个是半圆形的露台,刚一踏出,便感觉一阵骤冷。她抚抚光裸的双臂,决定缓缓气就回去。 房间的大门开了又关,有人一前一后进入,因为遮挡着玻璃门的落地窗帘,来人并没注意到阳台上有人。 覃南听到了薛之彬的声音,她想走出去,却在听清他们的对话后,凝住了脚步。 他说:不,这还不够。我要的,是让他消失在娱乐界! 无力而空乏的凉意,慢慢的,自她心底深处渗了出来。 是她听错了么? 薛之彬,他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楚我的意思。我要的是,从此后,都不会再任何屏幕上、海报上、广告里、电视电影、报刊杂志以及网络上看到他那张脸!” 他的口气,是冰凉的,比以往她所听到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凉一百倍。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过薛之彬在商场上与敌手交锋的模样,但她相信,那时的他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冷酷。 虽然他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除了凌旼基,还有谁会令他不择手段到如此! 不择手段?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个多强烈的字眼。微冷的风一阵阵吹来,她却不再感觉冷,这一刻,她的感官陷入麻木。 房间的门再度开了又关,房内再无声音。 又是许久,她低着头,缓慢自露台上走入房间。她垂着眼,想着纤纤说的那些话。 ——覃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固执! ——这世界上的人,并不只活在你的想法中,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藏起来的一面,并不是你说不会,就真的不会的! 并不是她说不会,就不会的。 最后,果然,还是被她说中了么?   【唯一无法答应的事】 “覃南?”薛之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意外和疑问,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慌。 她太专注思考,并没发觉其实薛之彬未曾离开房间。他就坐在旁侧的沙发上,手里甚至还端着红酒。 那意外、疑问和慌的语气,只是一瞬。他平静下来,淡定的傲然脸孔上看不到丝毫情绪,“你一直在?”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那么,你都听到了。” 她的沉默注视,令他眉头逐渐拢起,“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几时允许你用这种目光看我!”他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下颚,“覃南,在我生气之前,你最好快点收起为那个家伙出现的表情!” 她的下颚被捏痛,可她却忘记去挣开。苍白的唇颤了颤,她听到自己开口,“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 “这是两回事,我信任你,但我不信任他!更加不信任你们过去的记忆!”要他在亲耳听到凌旼基的宣告后倘若未闻是不可能的!战争早已开始。 “我认识的薛之彬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她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让他停下来,这一刻,她慌了乱了,一切都崩塌了! “幼稚?”他神色一变,“听好!这是男人的战争,我并不认为幼稚!” “可你没有权力毁了他的梦想!” “他会反击,他不是脆弱的人。所以不需要你为他担心,我也不允许你担心他!”他眯起眼,放冷了语调,“身为我的女人,你最好牢记这一点!所以现在不要和我谈他,我不喜欢!” 薛之彬啊,这就是薛之彬所会做的事。冷酷无情,一旦认定了认准了便无人能改变。 “薛之彬,你真的爱我么?”只是她,真的难以理解他这样的个性。 他注视她片刻,放开了手,静静的立在她面前,“……我说过,那话我只会说一次。” “薛之彬……”她不要看到他傲然俊冷的脸,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只是那个会带着温柔笑意的薛之彬。她上前拉着他,轻轻靠在他胸前,“……薛之彬,不要这样了,我们——回巴黎去吧。你和我,我们回去巴黎,然后安静的生活,好不好?”如果他不肯让步,那唯有她退一步。 这一刻,她在乞求,乞求他不要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她已经够累,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以后的日子,她都会与他生活在一起,两个人,安宁和谐的到老。她几乎都可以预见到那种幸福了啊。 搂着怀里清瘦的柔软身躯,他的眼神缓和下来,“好,我答应你回去。——等这一切结束,我会带你回去。” 她身体一僵,推开他,“你还是要继续?”她摇头,“不要,别再做了!停止吧!” 他轻轻触着她的脸颊,那指尖带着隐约的烟味和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他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唇,“迟了,你知道的,覃南。我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个不行,只有他不行!” 他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商战对敌,遇到狡猾可恶的敌人,都不会令他有现在的感觉。凌旼基,就仿佛是一根卡在他心里的刺,无论怎样都不能释怀。他要他的脸孔从此消失在屏幕上,要他的事业倒塌,再无暇他顾! 他说过要他付出代价,这句话并非玩笑! 他会让他明白,妄想抢夺别人女人的下场! “覃南,他什么时候能放弃你,我就会放手。如果他不肯,那这场战争便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 他宣告完毕,转身朝人流攒动的宴会厅而去。 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灯光下灼灼闪亮,她在房间里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修身的高级西服,身形挺拔,步履稳健……看着看着,他的背影却在她视线里模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落泪。 只觉得很想哭,只觉得她人生的这场冷笑话还没有结束。 到此刻,她是否仍可以什么都不做?问自己,答应却似乎再明显不过。 抚着手指上的钻戒,她迅速擦干了眼泪。 名流的世界,宾客满座,媒体捏着相机,四处都是光华在闪烁。 她站在薛之彬的身边,走上宴会厅前方正中央的高台。在这一刻,她是会场里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是呵,她如此平凡,却站在一个优秀至极的男人身边,他高贵倨傲,他身家近百亿,重要的是,他愿意带着她公开亮相,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女人。 只是,她此刻才清楚。 带她亮相,或许不单纯只是亮相。他是在挑衅,在炫耀,向着某个他所讨厌的人。 告诉所有人覃南是薛之彬的未婚妻,只会让凌旼基更快陷入大众舆论的纷争。他是光辉闪耀的明星,但再亮的星,也无法在乌云遮挡后继续闪烁。 他这次真的过分了! 他没有权力毁了旼基这些年来辛苦积累下的人气和形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他是如何一步步艰难努力着,在梦想的道路上攀爬。 尤其是她还曾经为了成全他的梦想,而放弃了他! 如果这一切被他毁了,过去那些付出算什么,她的放弃离开又算什么!?到那时,伤的不仅仅是他,还会有她! 与其两个人一起被伤,还不如……还不如她一个人承担这所有! 话筒被推到了她面前,薛之彬已经向所有名流媒体介绍了她,下来,是她说话的时间。 她笑了,不是淡淡的笑,而是灿烂明亮的笑,那种笑法,似乎是要把以后所有的笑容都在这一刻用尽。 “我是覃南,去年四月在法国巴黎和薛之彬订婚。没错,我和凌旼基曾经是恋人,一个月前的绯闻是真的!——但错的人不是凌旼基,错的人是我,我没办法忘情于他,所以在薛之彬不在Z城的时候,去找他,希望可以和他复合!凌旼基是无辜的,他并不是第三者,他只是因为我的乞求而心软,他是那么善良那么真诚的一个人,因为是我,所以他才会维护!但是,我真的不值得他那样做,我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痛苦的只是自己!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只是想告诉大家事情背后的真相!错的人是我,很抱歉,给Z城给娱乐界带去那么大的风波!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每说一次抱歉,她就恭敬的弯腰一次。灯火通明的华丽宴会厅内,所有人都愣住,唯独相机在不停的闪烁着,闪烁着…… 她再度直起身,转身欲离开。 僵硬的手指,死死拽住她的手臂,毫不在乎这样的力度会让她疼痛至极。 她回头,薛之彬的脸上阴沉冰冷,瞳底却是□裸的怒与恨,以及灼疼她眼的伤痛。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在闪光灯下,他就只是那样看着她,用他一辈子的伤痛,看着她,看到她瞳底,看到她心里去。 覃南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凑到被他捏住的右手前,然后,对视着他充满伤痛和不可置信的深棕色眼瞳,缓缓取下了钻戒。 ——你要记得,覃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她一直在笑,然后将取下的钻戒轻轻提在手里。 她眼角带着笑容,笑容里却迸出惨烈的光,她说,对着他,对着一整个宴会厅的人说—— “我悔婚!” 随着这一句话,那枚钻戒突然失了光芒一般自她指尖掉落,无声无息的落在红色地毯上。 她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旋身离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用那样的力度拉住她。记者们如洪水般拥堵过来,保安急忙上前拦住,但拦不住他们手里闪个不停的相机。 她始终带着笑,在保安护送下,自左侧的门而出。记者们被拦在门口无法追去,门在她身后关上,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 泪水绝望一般自她眼底涌出,但她依然在笑,用她全部的生命在笑。 长长走廊上,她一步一步,安静的离开。 假如他们两个都不肯放手,都不肯停止,那么唯有她消失。 只有她消失,才可以让一切停止。 她擦掉眼泪,清瘦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不会知道,在她背影消失的同一刻,另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右侧走廊匆匆而来。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黑色衬衣,银白色的领带,黑色的柔软浏海垂在眼前,白皙漂亮的中性脸庞上,带着焦虑和思念。 他知道她一直在躲他,他也能想到,一定是薛之彬给她施加了压力。 但他依然期待着,今天——四月十七日,她会出现和他说生日快乐。 他担心了很久,假如她不出现,他该怎么办! 可是此刻,在得到薛之彬举办盛大宴会后,他却自另一个宴会场所赶来。丢下M&S高层,丢下面色灰暗的林凯,丢下媒体和FANS,他在保安护送下来到这里。 为的,是去见她! 思念在他心底翻涌,他不相信她对他完全忘情,他一定要见到她! 一定要!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会知道,这次的匆忙只是为了赶赴一个不可能见到的相遇。 他推开了宴会厅右侧的大门,她却已经走进了电梯。 这一次,又注定是一场悲凉的擦肩而过。 这是第四次,他和她擦肩而过。   【表面的美好】 我又逃了。 独自一人,走过春天、夏天、秋天,迎来冬天。 我养成了半夜写作的坏习惯, 寂寥到麻木,麻木到绝望。 幸福,已弃我而去。 唯有周遭不断前行着的一切, 提醒着我, 原来我,依然还活着。 47、 那一晚,是Z城最轰动的一晚。 在未婚妻覃南离去之后,绯闻人物凌旼基现身宴会厅。 而宴会主人薛之彬则上前狠狠给了他一拳,那是完全愤怒了之后不计后果的行为,足可以见,那名叫覃南的女人伤害他有多深。 事后,M&S方面虽然极其恼火,并对薛之彬提出了控诉,但凌旼基却出面撤销了控诉。 对于他的宽宏大量,大众无疑构述不少正面报道,原本低靡的人气,再度攀升。而FANS亦一如既往无条件支持着她们的偶像,与此同时,不少FANS也对另一个绯闻人物薛之彬投去同情爱恋的目光。 虽然他打了凌旼基,但谁都知道,这一切全是因为覃南那个脚踏两条船的女人! 她不仅抹黑了凌旼基,也伤害了薛之彬! 她们绝对不会原谅她,会永远诅咒她。 然而,一切绯闻、混乱、报道也会有逐渐沉淀下来的一天。 如今,距离那次事件,已过了三个月,Z城进入炎炎夏日。 音乐电影《蔚蓝海》在之前一系列绯闻的影响下,居然意外创下了不菲的票房记录。也许很多人一开始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名叫覃南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演技如何,提琴拉的如何,剧本又写的如何,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游走在两个如此出色的男人之间。 然后,无疑,到最后这本音乐电影都让他们震撼了。 那种透明而蔚蓝的忧伤曲调,伴随着整部电影,由始至终围绕着每一个观众,牵动了他们(她们)的心。 再怎么强烈的抵触和反感,也会为里面的画面和音乐所感染。 这是导演麦晖赋予剧本鲜活的生命力,加上旼基精湛的演技以及多首小提琴、钢琴、吉他乐曲,很多人,都暗暗佩服起这个叫覃南的女人。 不管如何,剧本故事很棒,电影很棒,音乐更棒。 据闻,麦晖更是将此电影送去参加了威尼斯电影节,显然对其期望甚高。果然九月喜讯传来,《蔚蓝海》为麦晖夺得了金狮奖,争得满场荣誉。 只是,自四月十七日那晚之后,媒体再没获得任何有关覃南的消息。 而立昂跨国集团的行政总裁薛之彬近日却频频传出与娱乐界各女星的绯闻。他依然高贵倨傲,游走于上流社交圈,以非常手段不断扩充集团业务。 许多次报道里,他的身边都必定有美女陪伴,每一次,美女都各不相同,给了媒体大肆报道的机会。 当大家都在猜测,这位三十二岁的钻石单身汉是否因前未婚妻的背叛和当众退婚从此游戏人间时,他身边却突然出现了固定女伴。 那人是华英的超级歌星,韩亚儿。 出色美女明星配上不凡商业俊男,虽然相隔两地,但飞机行程只有一个多小时,所以在众人眼里,这仍是不错的搭配。 与此同时,M&S巨星凌旼基接下新电影《雷》,饰演卧底情报员,并为新剧剪发,造型冷酷硬朗,大有脱离中性美男,转型实力派之举。 “在娱乐界,光靠外表和人气是无法支持长久的,我需要改变。”所有人都不知道,剪发转型这一举动,曾遭到M&S老总的驳斥。然而,他却依靠新电影《雷》中颓废冷酷,充满男性强硬气息的角色,为自己的转型争得认可。 当冬天再度来临的时候,凌旼基再不是之前那个拥有中性美貌,气质柔软的花样美男。此刻的他,更加成熟帅气,魅力四射。凌乱的黑色短发衬托出他依旧精致的脸型,温柔与刚毅完美结合,墨黑的瞳深沉内敛,总是闪着睿智的光。那里是无人能懂,无人能融入的神秘深邃。 新的形象,为他争取了更多不同年龄层的FANS,更在未来为他赢得了大奖。 他已是世界级的闪耀明星。 所有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慢慢向前进行着。每个人都努力把生活过的更美好。 或者,应该说,每个人从表面看去,都是美好的。 48、 尤澧最近陷入困境。 某一位大人物总是会出其不意的现身,大部分还都是比较尴尬的时间。 例如此刻,半夜三点多,那家伙居然毫无明星自觉的敲开他家的门,拿着两瓶红酒问他,有没有兴趣品酒。 想想这大半年来的遭遇,尤澧只得冷着一张脸放行。没办法,他已于今年五月份正式签约M&S,变身成为M&S的成员之一,自家的超级巨星来访,若拒之门外,后果会比较恐怖。 他裹着睡袍理了理及肩长发,看着自动坐在沙发上开酒的某人,冷淡脸孔上某根筋开始抽搐。 虽然这些日子他每次来都不问什么,但他清楚,凌旼基——他是冲着谁来的。 做过一次藏匿某人的事,便会永远遭猜忌。 可能就算他开口表示覃南从未与他联系过,面前这个人也不会相信了。他宁可在繁忙无比中抽出时间,亲自来看。 他能看出,那双墨黑瞳底的寂寞和沉伤。 凌旼基,他还是不想放弃。 哪怕一次次失望,依然不想放弃。 爱的究竟有多深呢?要多深,才会不计后果不计回应的等下去呢? 这个问题,尤澧也曾经问过自己,问自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放下对那个已不在这个世界的人的思念。而答案,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所以,他可以理解他。 深冷的初冬夜晚,两个平日并不太熟悉的男人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角,静静喝着玻璃杯中的红酒。 “她真的没有和我联络过。”尤澧拨弄着酒杯边沿,淡淡说了句。 许久许久,才响起另一人低沉寂寥的嗓音,“……我知道。但总归,是个希望。” 【从夏至冬】 深夜,在另一座城市的某间公寓。 她又一次自绵长的梦魇中惊醒,冷汗涔涔,止不住的颤抖。 最后那一眼,是那个人憎恨与伤痛的目光,那种恨到骨子里却同时被伤到极致的感觉,她没法忘,并且日益清晰着。 开灯下床,浴室镜中,照出一张苍白尖瘦的小巧脸孔来。 丰唇一开一合的呼吸,前额、鼻尖上全是汗。 浅棕色眼瞳里,盛着满满的忧,她看着自己,甚至不敢眨眼,只怕眼一眨,那忧便会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回到房间,她再无睡意,打开笔记本一个一个往WORD里打字。 她养成了深夜写作的坏习惯,每次醒来无法入睡时,她便继续她的作品。陌生城市,每日重复吃饭、写作、上街、回家。 如此寂寥,寂寥到麻木,麻木到绝望。 透过电视和报纸,她也时而知道一些最近的报道。虽然并不刻意去搜集,但可能是那个人最近的曝光率实在太高,高到随意一瞥都会看见。 尤其是那份韩亚儿挽着薛之彬进餐厅时的照片,虽然只是记者的偷拍,却极为清晰。一眼看去,那两人是极配的。 他的高贵倨傲与她的美貌气质,无论身形外表还是社会地位,都相当适合,总归,比她站在身旁适合。 在那份报道之后,他身旁的女人便没有再换,或是逛街购物、或是中餐晚餐、或是饮茶游车河……很多张照片,很多次约会都是和韩亚儿。 他们在一起,就在照片里,就在另一个城市里。 可能,他会对她笑,会揽着她的腰温柔的吻她,有时也会眯起眼仔细琢磨她每一个表情。他也许会送花给她,不管是天堂鸟或是其他不知名的花,也许他会温柔的告诉她花语。他也会时不时给她惊喜,或者一件衣服,或者一部车子,或者一枚钻戒。不管如何,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虽然薛之彬时而很专制,但她知道,当他温柔的时候,他身旁的女人会有多幸福。 那些,原本属于她的幸福,然后,现在换了别人去幸福。 有些时候,她会把所有的报道都翻出来,摊在地上,然后坐在墙边,默默的看,有时她又会藏起所有报道,因为她知道,再想也已经没用了。 当薛之彬身边女伴停止交替的时候,也是他认真的时候。 他对韩亚儿认真了么? 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无数遍,每次都觉得很可笑。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当初了,那一晚,如何说出那些话,如何取下戒指,如何离开。每一遍要去想,整个人便会痛的无法呼吸。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去喜欢上谁了。她的情感,耗光了枯竭了,她整个人都是空的。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不知道这次自己要多久才能恢复。 初到巴黎的时候,伤心绝望难过,可是她遇到了薛之彬。离开巴黎的时候,虽然自顾自怜,可薛之彬却是追来的。她当时逃的那么远,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可他还是追在后面,最后把她给找到。 这次呢,他不会再来了吧。 因为他在照片,他在另一个城市里,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他的生命,已经把她彻底排除了。她这次做的太绝情,所以他也绝情了。 他应该会幸福吧,他能幸福就好。 她开始哭,无声的泪水,一滴滴落在身边的报刊上。 忘了吧,她对自己说,忘记了吧。 49、 她的第一本书终于计划出版了,之前一直都发表在网络上,之后被出版商看中,于是通过网络联系正式出版。 首印2万册,这对新人来说是不错的数量。 由于出版社就在她的城市,对方希望她能去一趟,见面并签约。新书出版的事,对此刻的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转机,绝望之中突然出现的光亮。 见面那天,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 她的头发已再度留了起来,下端紫色部分全数修掉,又恢复成黑色,直直的垂在肩上。她似乎又瘦了些,大衣穿上身上只觉空落落的,风从袖口领口往里钻。 这是个很大的城市,经济发展繁荣,人口过百万,她隐在其间,就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 她独自一人,走过了春天、夏天、秋天,转眼冬天又快到了。 这样仰首看去,天空与白云,却还是那般遥远美丽,那些从来都不曾属于她的美丽。 即将出版的小说名为《黑色的眼泪》,依然是个超现实的爱情故事,背景定在未来。 悲剧又重新流行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大多数人都过的太安逸太平静,需要一些东西来让他们感动,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些人过着比平凡更可怜的生活。 所以,她的悲剧,自然就成为点击率极高的网络作品。 覃南或是晨曦,都是不可能再用的笔名,因为怕烦,她干脆将笔名命为黑色眼泪。在出版社签约时,她注意到那个主编有意无意的看了她好几眼。 是觉得她脸熟吧,却又可能忘记在哪里见过。 时间,是最好的遗忘药剂。无论当初多轰动一时的绯闻,当主角消失之后,便什么都不会留下。 一路自出版社里出来,格子间里几个年轻小女孩正在翻着杂志窃窃私语,虽然上班时间明令不可以做无关的事,但也许是杂志里的人物和内容太过吸引,所以她们宁可冒着被批的危险,也要一睹为快。 她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几个女孩暂停讨论抬头冲她笑着说再见。覃南也礼貌的回以微笑,接着很快便离开。 格子间内,女孩们继续讨论,从其谈话间,隐约听得到压低的尖叫和兴奋笑声,反反复复说的,其实都是相同的话——他真的要来这个城市,而且还可能会逗留四、五天左右。他早该来了,这里这么好,山清水秀。她们得请假,还得准备相机和摄录机全程跟随。 …… 只是,那些话语声都太低太低,所以,覃南连一句都没有听到。 签约完成后,小说进入最后润笔。连着许多天,她一直在电脑前忙碌,除了吃饭睡觉,她基本没离开过桌子。 八天后的清晨,经过最后一个通宵熬夜,全部工作终于完成。 她将文档拉到最上面,看着光标闪烁处的题目——《黑色的眼泪》,疲劳之极的身体缓缓朝椅背靠去,有一股虚脱般的释怀感。 洗漱之后,她泡上咖啡,汲着拖鞋自原木色楼梯而上,踏出露台,看着东方泛白的天际缓缓舒了口气。 大半年前离开Z城不久,她便联系许少海,将她《蔚蓝海》的酬劳转账入卡。接着,她用部分钱,购置了这座上下面积约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复合公寓。 公寓地段属闹市,层高为六,闹中取静,朝南有一个很大的绿色公园,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许多晨练的老人与青年。公园中央是个半圆形的大湖,湖水色泽清澈,每日不同时段,会因为阳光角度而散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此刻太阳尚未升起,湖面平静泛着微微青光。公园里却鲜少锻炼的人,偶尔有一两个也很快离开,湖前的环形阶梯露天剧场有很多工人正在忙碌,不断的搬一些东西进来。 覃南看了两眼,并未在意,咖啡喝完便下了楼。 【又一次擦肩】 将稿件投去主编邮箱后,她静静的看了一上午书,中午时打开橱柜,才发现泡面已经没有,就连饼干之类的也在熬夜时全吃光了。 覃南微微叹息,看来她不得不出门去超市采购。 中午时分,阳光卓然,洒在身上暖暖的并不太冷,她在薄毛衣外随意穿了件黑色的羊绒长开衫便出了门。从公寓到购物超市步行要二十分钟,但如果从公园穿过去的话,只需要七、八分钟。这天,也和往常一样,她朝公园前门走去。 然而,远远的还没走近,就看见圆弧式的开阔大门前大批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在指挥并疏通人群。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立刻改变注意,朝左手拐弯,沿着矗立着香樟和冬青的人行道准备绕过公园。 几个举着相机的女孩自她身旁擦过朝公园而去,嘴里兴奋的喊着某个人的名字。风,吹起她笔直的黑发,露出耳上的两个耳塞来。 她正静静听着中岛美嘉的《雪之华》,整个世界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副没有声音的图画而已。图画里的人,会动会笑会跑会闹,只是不会说话。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有了这个习惯,但当她发现时,这个已经成了戒不掉的陋习。 所以,这天,无论这条路上迎面而过了多少女孩,多少男孩,多少人,她都不会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嘴中那个人的名字。 所以,她更不会知道,在人行道旁的平坦马路上,那辆迎面并擦肩而过的、银色宝马的黑色玻璃后,坐着谁。 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市特意为其准备的在这几天行程里的专用车是她所不熟悉的陌生车子。 或许,是因为当车子与她擦肩而过时,人与车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行人、树木、纷繁的落叶。 或许,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耀眼与平凡,星子与尘土。 然而,更或许,这纯粹只是老天的玩笑。许多事情的巧合,造就了他与她如此的不巧合。覃南并不会难过,她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谁自她生命中滑过。 此刻难过的,或许只是他。 他知道一分钟之后,无论他的心情有多糟,他都必须带着笑容出现。 那里,有等待他的FANS,有许多在他梦想道路上支持着他陪伴着他一路走来的人。 华彩闪耀的巨星,在欢腾声中走下车子。 他,一头黑色乱发,钻石耳钉在发丝下散着若隐若现的璀璨光泽,白皙帅气的完美脸庞绽放出灿烂笑容。 然而,空气中似乎有不寻常的感觉。 黑色墨镜后的瞳悄悄转向左边的林荫道,又是一阵萧瑟冷风,枯黄的树叶落下或是飘起,在他的视线里缓缓散着,旋舞着——除了落叶,只有那一双双属于FANS的热情视线。 错觉吧。他收起情绪,在保安护卫下,朝FANS挥着手,然后走入公园。 在电影颁奖仪式前,他在这里有个简单的见面会。 当一群FANS簇拥着他进入公园后,覃南已系上松掉的旅游鞋带并站起身。身旁,仍有一些人匆匆而过,她轻轻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和数辆轿车。 她的好奇心并不重,于是旋身,继续她的购物之行。 是的,从来,他们都有所感觉,只是,那些微弱的感觉敌不过现实。 这一次,是他们第五次擦肩而过。 50、 黑色眼泪又在网络上开了新稿,虽然主编一再表示,即使是没有积累过人气的新作,他们也会帮她出版,但她还是选择了网络连载。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她并不缺钱,也或许是太过寂寞,现在的她,喜欢在创作过程中得到那些肯定。 她需要积累,然后让自己更勇敢的把文字坚持下去。 她已经抛弃了音乐,她不可以再抛弃文字。 如果什么都抛弃,她终将谁也不是。 其实想来也是讽刺的,《蔚蓝海》崩溃了她之前的生活,却为她现在的生活,提供了一大笔丰厚存款,令她不必为生计太过奔波。 如今,偶尔她也会独自去餐厅吃饭。 不要每顿都只吃泡面,这是薛之彬嘱咐的。 他嘱咐了她那么多事,她却什么都没法做到,唯有这些微小琐事,她还可以。 这几天这座城市总是很热闹的样子,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谈论着一些话题。华丽昂贵的轿车多了许多,交通也时常会堵塞,记者们忙碌着,女孩男孩们总是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依然每天写作、睡觉、吃饭、上街,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十二月二日,电影大赏在这座城市东区的湖畔别馆举行,尽管已入冬,但为了在镜头面前展现出气质与美丽,女星们依然不畏寒冷,大多以性感经典造型配上毛皮坎肩出现。长长的鲜红色地毯,自别馆大门一路铺设到主厅前,红色地毯两侧的栏杆后,皆是兴奋不已的FANS,而两端则站满了记者。一分钟的路,却像是浓缩了每个明星的娱乐界历程。 这一路上,是遭冷淡,还是受欢迎,欢迎的程度有多少,全由FANS和记者们决定。 当一辆银色宝马以及一前一后两部保安护卫车出现在红毯前时,那一瞬间爆发的热烈呼声,几乎震耳欲聋。 车门缓缓打开,在黑色乱发之下,一张白皙完美的脸庞探了出来。那双墨黑的瞳,深邃而带着摄人心魂的魅力。他穿着印满字母款式颓废的白色T恤,下身是深灰色带亚光的贴身长裤,一件黑色休闲西服衬出修长身形。暗银十字架由黑绳在脖间缠绕两圈,衬着白皙性感的锁骨,在湖畔黄昏的粼粼波光中,闪出一片耀眼绚烂的流光。 那个人的面容身形以及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气质,本就是个发光体。 凌旼基,毋庸置疑,他得到这天晚上最高的呼声。 闭幕式颁奖典礼这晚,自湖畔别馆亮相的除了各位明星,还有一些赞助电影大赏的商业巨子。 前排的中央位置上,香港当红歌手韩亚儿一袭银白色束腰流苏长裙,配上卷曲的轻盈长发和细跟水晶鞋,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般坐在王子的身边。 她身边的王子是薛之彬,今晚是电影大赏,而她之所以出现的原因再明了不过。虽然薛之彬从未在媒体面前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但长久以来的出双入对,似乎是无声宣告了这一点。 然而,韩亚儿却很明白,无声宣告与公开承认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这个倨傲男人的心,就像存在于一个遥远空间。 记者们的相机一阵闪烁,韩亚儿回过头去,凌旼基在他们后排不远处坐下。彼此是华英唱片的师姐弟,她自然落落大方的朝他点头笑笑,对方同样点头微笑后,将视线移到了薛之彬的背影上。 看着他逐而深沉起来的墨黑眼瞳,韩亚儿挑了挑细眉,不动神色的回头,挽住了薛之彬的手臂。 “怎么了?”薛之彬并未看她,只是冷淡发问。 “有点想你了,结束后我们去看午夜场然后再吃宵夜好不好?”她放柔了语气,一双惑媚美瞳凝视着他俊冷的侧脸。 “好,你想去就去。”依然冷淡的语调,他的目光始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薛之彬?” “怎么?” “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很吓人啊?”她故作无奈,见他投来怪异的眼神,却突然艳丽的笑了,“呵呵,不容易啊,终于让你看我一眼了。” “开始会说笑话了。”他再度挪开视线。 “薛之彬,你知道凌旼基就坐在我们后面么?”开口之前,她便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只是,很多时候,女人说话往往只凭感觉,从不听理智。 果然,那张俊冷的脸阴沉沉的暗下。 许久,他只冷冷回了句,“好了,你今晚话已经够多了。” “是么……”艳丽的笑容瞬间失神,她看了他片刻,靠回椅背不再说话。   【真实的身影】 这天,是整个电影节行程的最后一天,在这天,凌旼基夺得了最佳男主角以及最具影响力男演员两个重要奖项,成为了这次电影大赏的主角人物。 在数日后完成追加的几场采访活动,他将乘坐银色宝马赶赴机场,离开这座城市。 最后一天的下午,FANS蜂拥至他接受采访的酒店外,流着泪呼叫他的名字,场面之大,就连长期接待明星入住的酒店负责人也惊讶不已,暗道凌旼基的巨星影响力实在恐怖。 随后,酒店负责人只得临时与经纪人林凯商议,看是否要让凌旼基在采访后露一面,否则他还真怕酒店被激动的FANS围堵,影响其他明星的正常出行。 在旼基心里,FANS一直都比记者重要。所以,林凯只是在他耳旁稍稍一提,他便了然的点点头。 采访完毕后,酒店负责人代表林凯方面用扬声喇叭对围堵的FANS做了一个简单说明。一是凌旼基希望他的FANS不要在酒店外围堵造成其他人出行的不便,二则是他在晚上飞机离开前还有段时间,所以决定亲自逛一逛这座城市美丽的街道,并一尝特色小说,如果FANS愿意,可以自行组队拼车跟随,但是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并注意安全。 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令一票FANS们兴奋的头晕目眩。 当保全护送着那个发光体上了银色宝马并离开后,FANS以及记者纷纷拦下出租或是驱车追在后面。 天气近傍晚时,银色宝马在日前举行见面会的绿色公园前停下。 不知为何,走之前他很想再走一次这个公园。那一天,在落叶飞舞时心中异样的悸动,仍隐隐在心头。 半圆形的清澈湖泊在夕阳下散出金色光芒,如流泻一池的碎金,映着天边橘色的浮云和不远处的住宅公寓,透着淡淡宁静和谐。 FANS和记者就聚在湖泊周围,整齐的围成一个密实的半圆,将他围在中心,他身边除了林凯还有众多保安,他们有几个正从FANS手里为旼基接过礼物。 日暮之下,那一刻的湖水边,竟奇迹般的安静。 FANS也许是被他突然柔和下来的表情和透着淡淡落寞的墨黑双瞳所吸引,皆一个个紧张的屏着呼吸,快速按动相机抓拍。 圈围着的人墙之外,是铺砌着洁白花岗岩的地面,再朝东,有一条紫藤缠绕的木制回廊。 覃南自回廊那一头走来,远远便看见湖边簇拥的人群和不断聚拢过去的更多行人。 游客么?好多人呢。 她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继续拎着购物袋,在拥挤的行人间穿梭挤过。 又一次,她与他擦肩而过。 51、 绿色公园圆弧式的开阔大门前,有一个很漂亮的五芒星型喷泉。在每个周末,都会喷洒水柱。 当覃南拎着购物袋绕过喷泉走到对面时,一股水柱忽地自水池喷出。她惊讶极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虽然也知道喷泉会喷水,却从没亲眼看过,尤其还是在她经过的刹那,如此巧合,令人欣喜。 她在喷泉这一端驻足,仰首静静欣赏水花跳跃的美丽与清新水汽。 喷泉那一端,在水柱阻挡的视线后,FANS正簇拥着旼基,恋恋不舍的送他上车。时间已差不多,林凯在旁催促,他朝大家送出微笑后坐入宝马后座。一个捧着鲜花始终落在后面的女孩眼见偶像就要离开去机场,心下一急,忙用力将手中的花束朝前抛去。 花束越过人群越过车顶,与喷泉的水柱相撞。 粉红色玫瑰花瓣,被强有力的水柱冲散,一瓣一瓣,如粉红色的硕大雪花,在水珠上旋舞。 下一个刹那,喷泉停了下来,阻挡一切视线的屏障消失无踪。 五芒星喷泉对面,有人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接住了一片落下的粉色花瓣。那是一个极为清瘦的年轻女子,笔直的黑发垂在肩上,她穿着很寻常的毛衣牛仔裤,披着纯白色的披肩,另一只手里还拎着购物袋。女子有张轮廓很柔和的小巧脸孔,下巴尖尖,肤色略微苍白,翘鼻丰唇,一双浅棕色的清澈而温婉的瞳。她站在那里,一片片的粉色花瓣还在继续落着,犹如一副安宁而和谐的画。 他在车里震惊,定定的看着那道身影,一瞬间,有莫名水雾溢满了他的眼瞳。各种纷乱的情绪一股脑自心底涌出,在他胸臆间肆意碰撞。他已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唯有身体在那时做出了自动反应。 他推开车门,迈开腿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林凯在车内喊着什么,他听不到。 FANS们一片尖叫,他亦听不到。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用所有来换取那道身影的真实。 她已经转身,显然打算离去。他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五芒星形状的喷泉实在太大,眼看着她就要融入人群。他心下一急,一步跨上喷泉边沿,从五芒星角上越过水面,就这样一跃到她身后。 她被人拽了过去,那种力度仿佛要将她整个手臂拽断。 有人抱住了她,快到她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她下意识的想呼救,然而,那个怀抱却散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这种拥抱的方式,拥抱的力度。 她使劲拽下耳机,耳中顿时被女孩们的声音所充斥。她们在喊:旼基!旼基! 他放开她一点,她看清了他的脸孔。 黑色的乱发下,是白皙完美的柔和脸孔,墨黑的瞳底映着她,只映着她。 天是蔚蓝的,尽管是冬季,尽管已近黄昏,但依然是蔚蓝的。浮云悠悠,泛着橘色柔光。天气很冷,他穿得很少,身上有淡淡香水味。耳上是钻石耳钉,眉眼被打理的帅气逼人,薄而软的唇扬着笑。 “……旼基?”她开口,试着唤出那个名字。 “对,是我。”他愈加飞扬的笑,眼瞳中却是一片蒸腾雾气。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如她一般,根本就不会知道有很多次,他都离她那么近,却总是因为上天的戏弄而擦肩。 这一次,上天却忽然仁慈了起来,让他们这次的擦肩没有无视。 覃南还要再问,银色宝马已经冲破人群,在他们身侧停下。车门打开,林凯焦急的喊他们上车。 “等一下!旼基,我、我就住在这里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已推着她上车,然后飞驰而去。 远远的,日终于落下。 天空,群星闪烁。 次日,报刊杂志再一次掀起凌旼基报道的高 潮。 据说,他没有依照原订行程在当晚登机回Z城;据说,他在游览途中遇上了一个女人,然后带其一同离开;据说,他此刻还在这个城市里,在那个女人身边;据说,那个女人是他爱着的人,也即是大半年前风云Z城的三人恋情事件中的女主角。 是的,她的名字叫覃南,亦有某出版社小编透露,她正是日前以与他们家签定出书协议的作者:黑色眼泪。 继覃南,晨曦之后的又一个名字。 而此事,已震动全国,目前记者正在全线追击中。 M&S,再一次陷入大乱。 某一个房间内,有人撕毁了报纸,狠狠丢去角落。 门口,端着咖啡正欲进入的卷发美女看了他一眼,惑媚的美瞳黯淡下去。 52、 连着几天,覃南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外乎是旼基与林凯的扣留。 那天之后,她便没再回过家。据说,小区大门外始终有记者留守,她若现身,必定被围堵。林凯的意思是,她必须等到整件事淡下,才可以回去。 感觉上,林凯无形中是在为她设想。 确实,这次再见面,他对她的态度客气许多。可能是大半年前自己力保旼基一举,让他改观的吧。 他在东区五星级定了两间总统套房,一间给她使用,一间则留给旼基和他自己。大半年不见,旼基的形象变了很多,虽然之前也从报刊杂志网络新闻上了解到不少,但照片和真人毕竟是不同的。 那种柔软与刚毅的完美结合,由脸部轮廓细致的他来诠释,具有惊人的效果。 几天里,林凯不下五次在她面前训斥旼基,但旼基却始终笑着,狭长的眼默默看着她,丝毫没有不快。 其实覃南隐约能感觉到,林凯这样不过是借着旼基来暗示她。 她又错了么? 因为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面前出现? 林凯在担心的事,她明白。只是,他真的过虑了。 她承认,旼基之于她,一直是最特别的存在。这种感觉,即使再过去许多年都不会改变。那种心悸心颤,难以忘却也难以磨灭。 然而,他与她,早在五年前便已划上句号。她亲手抛弃她这一生最爱的人,那个决定,已成为无法改变的过去。无论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也不可能改变她伤害过他的事实。 她和旼基的幸福,已经没有了,不存在了。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奢想都没有过,应该说是她不敢去想。她压抑着,拼命把一切放入心底最深处,到头来,放的太深,便成为天边遥不可及的星。 隔着数亿光年,所以只得仰望。 林凯不明白这些,只是因为他并不了解罢了。 五星级总统套房的价格不菲,她不想花费别人的钱,于是在几天后的早餐时提出离开。 “我总得回去,还要写稿生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旼基也有自己的行程要赶,这样待着对谁都不好,只会让媒体大作文章。” 话落,林凯连声赞同,旼基却静静开口要求林凯暂时离开,他想单独和她谈。 华丽敞亮的套房客厅内,她在沙发坐下,他则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他不开口,覃南便静静看着他。他垂落的黑色浏海下,是深邃不见底的瞳。 “南。”半响,他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我并不是不让你走,只怕这样让你离开,你又会不见。这大半年来,我一直想,如果薛之彬拉你离开时我可以把你留下,也许结果就会不同。……那次之后,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甚至还换了号码,那种决然,几乎将我击溃——” “旼基!”触及他瞳底的深情,她慌着抽回手,“那些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见她躲避,他干脆伸手撑住沙发靠背,将她围在中间,“当你告诉我你喜欢他的时候,你想过我有多绝望多心痛么,我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我放不开。……后来,你却为维护我当众悔婚,放弃了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如果你对我没有感情,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所以,现在别告诉我那些都过去了!我不会放手的,南——” 细致狭长的眼,盯着她,让她的喉咙窒息起来,“还记得我说过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南,这句话一直都在我心底。在你离开的日子里,很多事一直都在我心底。我为什么开始用香水,我为什么唱《只一句话》,我为什么总是很忙碌……一切都因为你不在我身边。那些年,看不见你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要……我不会逼你,也可以让你回去。只是,拜托你不要再失踪。你要记得,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一滴透明泪珠,沿着苍白的脸颊坠下,落在她指间。 他的幸福,她还配么? 五年前,当她抛下原本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她的心也已不再清澄。多少年了,她怎么可能回得去,回去当初,那个天真的女孩。 “旼基,你为什么不喜欢上别人?”她笑得有些凄凉。 “什么?”他怔了怔,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当爱回来】 “旼基,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我的话。从我们分手至今,已经过去五年,下个月我就要满二十八岁。身边的一切都在前进,在变化。你成了巨星,站在世界的顶端,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人人关注的新闻。我呢,我去了巴黎,我遇到了薛之彬,那个时候,感动也好,依赖也好,劳累也好,总之,我……喜欢上了别人。……在你之后,我也在前进,每个人都在前进。现在的我,就算独自一人,也不会再感觉寂寞和害怕。经历过那么多,心境早已变得不同,所以,旼基——你为什么还没有放开?” 空气霎那间凝滞,她只感觉他的身体在逐渐绷紧,墨黑瞳底蕴着滔天惊澜。许久,他扯动薄唇,声音依然是平静的,只是僵硬了许多,带着几分落寞的脆弱,“南,不要和我开玩笑……” “你知道我没有。”又是一滴泪,掉的很快,直直的滑落。 “不是这样。我说过,我不会逼你,什么都可以由着你,但是——”他像是在对她说,却又想是对自己说,“你真的不需要对我说的这么清楚。” “不,我一定要说清楚!这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没有了!最后的最后,你身边的人一定不会是我。我所爱的那个平凡少年已经不在,你的人生已被你完全逆转!你不再是平常人,你如此优秀如此璀璨,你是高高在上的巨星!……旼基,我是这么平凡的人,要待在你的身边太累太难,当年做不到的事,现在的我更加不行!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自信——旼基……旼基?”她惊愕的发现到他眼底忽而涌出的水雾,漂亮的黑瞳,一点点被浸湿,他狼狈的别过头,一滴眼泪却顺着白皙的柔软脸颊滑落。 旼基,哭了? 她根本就不敢相信,他……他居然哭了? 从二十岁那年认识他到现在,无论遇上什么事,无论遭受磨难,还是他们吵架甚至分离,她都从没见他哭过。他的自制力向来就比普通人强,他睿智而冷静,他……他怎么会哭?怎么可能会哭! “旼基……”她试着伸手去触他脸上的泪,他却突然抱紧她,不让她看。 “真的很累么?当年就是因为很累很难,所以,才会那样子离开么?”他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轻轻的磁性嗓音,带着哽塞。 “南,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有梦想,我以为你不会走……我太自信,我以为——以为你不可能会离开我,所以就算当时听到了你要离开,我也以为你一定会回来我身边。可结果,我抓住了梦想,却放开了你…… 抱歉,当时让你那么痛苦,南——对不起,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你……我原以为,现在我们还可以重来……我真的一直都这么认为着!”他的声音在颤抖,几乎低不可闻,但他依然撑着往下说。 “可是,南……假如你说累,那我便放手。”她感觉到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紧到她浑身都痛,紧到她难以呼吸,“南,很抱歉,不能给你想要的平凡幸福。南……” 她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抱她。在这之后,她将彻底走出他的人生,从此后,再无交集。 再无,交集。 忽地,他放开了她,旋身走去窗边。 他的背影,被冬日的晨光覆盖,却如同碎裂的水晶,失去了耀眼,只觉黯淡。她怔怔的看着那抹背影,缓缓起身离开房间。 沿着华丽的长长走廊,她一步一步都仿佛在摇晃。 旼基的眼泪,他眼底的伤痛,他落寞的背影……所有的,都在撕扯着她的心。 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明明是她自己推开了他拒绝了他,但为什么,心会这样痛!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黑色笼罩着,看不清,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在电梯前停下,撑着墙壁大口的喘息。 墙上的壁挂式电视正在播着新闻,意外的,竟跳出旼基的脸孔,她看了又看,才确定那不是幻觉,应该是很久前录好的采访。 他在镜头里微微笑着,那么帅气神采飞扬,回答着记者的每一个问题。 可是,片刻后,他的表情却黯淡下来,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忧伤包围。她听得分明,记者提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想到转型? 从拥有中性面容的花美男,到帅气硬朗的实力艺人,他付出了太多,据说拍摄转型电影《雷》的时候,他因不肯用替身曾多次负伤,还因赶戏而体力不支入院,以至体重狂减十公斤。记者提问,究竟是什么驱使着他如此这般的努力?其实,他根本不需这样来证明他便已是顶级的明星了! 那张熟悉的脸有两秒的闪神,他提起手,拨了拨前额的乱发,手臂上,几道未痊愈的伤痕清晰可见。 缓缓的,他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不是以确定的方式,而是以反问的语气。 “如果,我说这样子,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回来而做准备,你信么?” 记者很惊讶,立刻追问。 “很久之前,有人曾质问过我,为什么在拍爱情镜头时,可以如此自如,如此逼真,是不是当我在拍那些镜头的时候,我真的爱上了对方?当时,我很生气,还责骂对方。因为对我来说,演戏是这么神圣的一个梦想,我不容许任何扭曲的评价。也因此,那一次,我与她第一次产生了矛盾。……很久之后,当那个人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明白,她之所以会问那些让我生气的问题,只是代表她的在乎。因为她在乎,所以才会质问。可是,这个道理,我却在她离开后,才明白。” 记者听的很认真,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从被注重外表到更注重内涵的转型,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因为,我在等待她回来,为她的回来而做准备。 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在哪,所以我选择安静等待。如果哪天她回来并有所希望,我也可能会考虑拒拍有关爱情场面的电影。也许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大家所认识的凌旼基。 但其实,卸下明星的外衣,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会深爱着某人,想去挽回某人,想好好的珍惜某人。所以,在这里我希望大家可以原谅我的任性。” 说到这里,他在镜头里站起身,深深的对着摄像机鞠躬。 他站得很直,腰却弯的很低。 覃南看着电视屏幕,那一刻,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看着他,他就在那里,在镜头,说着等她,说着为她而努力。就如同他说的,只要她需要,他随时都会在。 为了她,他真的做到了! 心底的情感,在瞬间冲破厚重屏障,不受控制的肆意奔淌出来。 还爱着他,她一直都在爱着他,只是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只是在巴黎当时那样的环境下,在现实前,她劳累了!她不要再去爱,不要再去想! 其实,她和他一样,自始至终都爱着彼此! 可是,她为什么会懦弱成这样!因为怕而去伤害,因为怕而去拒绝? 那不是别人,那是她的旼基啊!她曾发誓一辈子深爱的旼基!在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为什么还可以眼睁睁看着他的悲伤,然后再度离去!? 在她告诉他,她喜欢上薛之彬的时候; 在她一次次说着那四年生活的时候; 在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和薛之彬的恋爱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心情!? 从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样伤害旼基!他只是希望幸福,给予与索取的相互幸福。到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连薛之彬都重新幸福,为什么她却仍要伤害她的旼基!为了这段感情,他付出这么多,她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即使再难再辛苦,她也要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她转身,一步步沿走廊返回,渐渐的,她的脚步快起来,一路飞奔。 门铃响起之后,是林凯开的门。看着去而复返的她,对方不解的皱起眉。 “抱歉,林凯,我反悔了。”她越过他,冲入套房内的客厅。他还站在那里,就在窗边,墨黑的瞳无神的看着窗外,容颜完美,却不知在看什么。 他听到了动静,缓缓回过头,他以为是房间服务,或是随行的其他工作人员,来催促在整理之后返回Z城。 在他见到她的一瞬,眼底突然有了色彩。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流星在他眼底划过,一道道绚烂如烟花的眩光。那光点亮了他的眼瞳,也倒映出了她。 她冲到他面前,苍白的脸上,有因剧烈喘息而出现的红润。 她伸手拽住了他的手,掀起他的衣袖,仔仔细细的查看。她一句话都没说,泪水却不停的流下来。 “傻瓜……傻瓜……”她抚上他的脸颊,为什么这几天都没发现,他变得好瘦!她为什么总是如此迟钝! “你怎么回来了?!”他拽住她,紧张而迫切,只怕自己一松手,她又转身离去,“你现在回来的话……就算你再说累,再说辛苦,我都不会再放手!——南,你听清楚,现在回来的话我不会再放手了!不管你再怎么求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 漫着泪水的脸上轻轻泛起笑容,她说,“好啊,那就不要放,一辈子都不要放——” 最后一个字,吞没在他的吻中。 他没有迟疑,立刻吻住了她,软而薄的唇,带着微凉,带着她记忆中的淡淡薄荷味,一丝丝厮磨,慢慢的渗入她心里。 这么多年过去后的这个吻,与她记忆中的初吻,依然是一样的。 那种缠绵而霸道的接吻方式,那种仿佛要将她揉入血骨的力度,都是一样的。 旼基,旼基,她最爱最爱的旼基。 旼基,我回来了。 还有……谢谢你,一直等着我。 深陷爱情的恋人们,或许不会知道。 他们的幸福,对某个人来说,是至死也不想见到的画面。 这一刻的她,忘记了某人曾说过的话。 ——薛之彬,既然你这样认定他是我的谁,那么你觉得像我这种个性的人,一旦有了其他男人,还会回头么? ——如果你敢,我会先杀了那个男人,然后再毁了你! 是的,薛之彬说的话决定的事,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温暖的冬天】 那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我寻获往昔, 在漫天飞雪时, 在我们握紧彼此的手时, 他却告诉我, 我有多残忍。 可是,幸福蒙蔽我的心与双眼, 除了你,我再看不到其他。 就算明知会去伤害, 我也不会放手, 我绝对,不要再放开你的手。 53、 在返回Z城之前,旼基每天每一刻都待在覃南身边。他甚至不顾林凯的反对,趁着夜深从小区侧门乔装进了覃南的公寓,之后很多天,一直都没再出来过。 一干随行人员纷纷耐不住性子询问:旼基哥到底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林凯每次只有翻白眼的份。那两个人,整天以外面有记者的烂理由足不出户,窝在那间公寓里,还能干嘛!除了亲亲我我的谈恋爱之外,还能干嘛! 可是,这些话却是一千一万个不能说。所以,随行人员发现,最近林凯哥的眼睛明显上翻了好多…… 夜晚来临,覃南在拉上窗帘后打开了电视,在看到某一台播放的电视剧时,她放下遥控,仔细看了起来。 他刚洗完澡走出浴室,便看到沙发上聚精会神的女人,两眼极孩子气的瞪大,对着电视一眨不眨。 “看什么呢,傻瓜!”他擦着发丝上的水珠,笑得分外帅气。然而,待到他坐下看清屏幕后,笑容全数僵硬凝固。 电视里,播放的是去年红极一时的偶像剧,男主角正是他自己。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幕戏,正要播放他和女主的感情对手戏,然后,有接吻的镜头…… “没什么好看的,换台吧……”他又焦急又尴尬,急着去拿遥控,却被她一把抢过。 “不行,我记得下面有你和女主角的接吻镜头,据说当时你真情流露,拍得逼真极了,后来还有记者问你有没有假戏真做……唔……” 他没再让她说下去,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一次次绵长的深入与辗转。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发中,定住她的后颈,连躲的机会都不给她。 许久许久,直到两人都喘息不已,他才轻轻放开了她一点。 “你、你干什么啊!”吻的这么急,她的唇都肿了。 “与其看别人和我的拍戏镜头,不如我直接吻你。”软薄的唇边说边落在她唇畔。她想说话,他却聪明的转开话题,“对了,下午你写稿的时候,我帮你接了手机,是尤澧打来的。你——”细致狭长的眼逼近她一些,“你是不是一直都和他有联系?” “没有,也是这几天才联系他的。他帮过我很多,就那样走了心里不安,所以报个平安。” “为什么要不安?”沐浴后的清爽容颜在灯光下漾出一圈柔和而朦胧的光泽,他露出孩子般的不快表情,执意要问个清楚,“总觉得你和尤澧关系特别好。——他是不是喜欢你?” “啊?”她一呆,但很快就捕捉到他唇角的微小笑意,于是假装无奈的叹气,“对啊,他是喜欢我,还说如果身边没人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他……”玩笑的话语被扭头自沙发站起的动作打断。他丢下手里的毛巾,满屋开始找东西。 “你找什么?” “手机。” “干嘛突然找手机?” “去告诉那个喜欢你的家伙,覃南的男友是凌旼基,如果他要来抢,得先去整容。”他说的一派认真,还汲着拖鞋从楼下跑到楼上,找那部一直都好好摆在茶几上的手机。 “喂!旼基!”她追到楼上,却猝不及防被伸过的手臂抱住,沐浴露的清香袭来,她偎在他怀里,微微仰头,对上他魅力的深邃眼瞳。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上他线条柔和的下巴,随后沿着细滑的肌肤向上,薄唇、鼻尖、眉眼、前额,还有依然微湿的柔软发丝。 有莫名的悸动在她胸中翻涌,能这样在他怀里,安心而沉静,是这几年来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情绪霎那间又要涌上眼眶,她使劲按了按双眼,不让泪流出。 “怎么了?”他用指腹噌着她的脸颊,将吻落在她发间。 “我不能哭,那样太没用了。我要看着,把你的脸好好看清楚。”她踮起脚,在他柔软的薄唇上印下吻。她揽住他的腰,搂紧了他,“……旼基,我爱你。” “我知道。”动人的嗓音带着微颤,如拂过夜的微风,围绕在他们周身。他说,“南,我也爱你。从前、现在、未来,都爱你。”而且,他默默的在心理补充,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会像我这般爱你…… 他的南,终于又回来他的身边,回来他的怀抱。 那一晚,她枕着他的手臂,安然睡去。但她不会知道,这几天每一夜,他几乎都没有睡过。他总是在寂静的夜里,看着怀里的她,久久,久久。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怕闭眼。 只是想这样看着守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他的唇落在她眉宇间,然后深深的收紧了怀抱。 仔细一算,他们已经在这个城市滞留了近半个月。娱乐界媒体都在关注的话题是,凌旼基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颁奖典礼后他并没重大行程,但往日每天每刻都将工作排满异常忙碌的巨星突然停摆下来,也实在令一干人等焦头烂额。 林凯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发挥一下恶人本色,好好的与覃南恳切深入的长谈一番,然而还没到他出马,旼基的几句话便令他唏嘘感叹,甚至还有些哽塞。 “哥,我觉得现在自己好幸福。”那天,在覃南公寓阁楼阳光铺洒的原木地板上,他靠墙坐在他身旁,脸上挂着孩子般的喜悦笑容。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毛衣和长裤,浑身上下没有经过任何打理,却依旧帅气美丽到惊心动魄。 那时,覃南正在楼下的厨房忙碌,虽然是乔装之后从侧门偷偷溜进小区的,但好歹他林凯也算位贵客,一顿丰盛午宴还总是要招待的。 他来,本是想说一说下面的行程,但却被他明亮如阳光的笑容给撼住。 他叫他哥,语调里带着依赖,就像是对着亲人一般吐露着心事。 “哥,我觉得现在真的好幸福。每天晚上,当她在我怀里安睡,看着她的脸,她的发梢……甚至于她的指尖,都让我觉得充实满足。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东西可以完全替代我对演戏的梦想。……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年我怎么会为了演戏而忽略她呢?对我来说,她是这么重要,这么重要。她离开后,我这几年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呢?哥,怎么办呢?我现在这样幸福,幸福到都快不是自己了。” 薄薄的唇勾出一道完美弧度,他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说着说着就仰头靠在墙上轻轻闭起了眼。有微微的风,自玻璃移门间透进来,拂动他额前微乱的浏海,他整个人就像一副静止的画。 而画的名字,就叫幸福。 林凯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今年初春的时候,在电影《蔚蓝海》杀青当晚别墅庆功时,他在庭院紫藤架下看到的他。 当时,他拼命抽着烟,一脸淡到无踪迹可寻的笑,用落寞的嗓音,喊着他哥,和他说着抱歉,说抱歉让他看到这样的旼基。 那时的他,和现在的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爱情这东西,真是太诡异了,一不小心就把一个正常人变得神经兮兮。所以,这也是他三十出头却依旧单身的原因。 那天中午,林凯享受到近年来“最温暖”的午宴。 三个人围着桌子,就着一口小小牛奶锅吃火锅…… 据面色微红的女主人解释,这是因为她长期独自居住养成的习惯,家里没有太大的锅,而最近出行买菜买厨具又实在不方便,所以大冷天吃着小火锅也不错。 相对于林凯的一脸“冰霜”,旼基就只是笑,狭长的眼弯成一线,不停在林凯筷子低下抢走原本就不多的菜,然后夹到覃南碗里。接着,便是不好意思的覃南,把碗里的菜又夹到林凯碗里,如此一番循环,这样一个小火锅吃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午饭后,三人一起上了阁楼,喝着覃南泡的咖啡,在地板上盘腿而坐,并打起了扑克。 最后战局为林凯一人惨败,并输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差点被笑闹的旼基剥掉衣服以抵赌债。 那一天的珍贵回忆,在很久之后的后来想起,她都依然能清晰感觉到那时每刻每一丝的快乐。 旼基在她的身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他,哪怕闭上眼,也可以听到他低沉磁性的迷人嗓音,听到他一阵阵愉快的笑声。 那是幸福的极致,是她甘愿用所有去换取的。 太过快乐,太过温馨,以至于让她忘了其他一些事,一些还搁在她心上,时而想起会隐隐作痛的事。 那些事的中心,叫薛之彬。   【伤】 54、 因为她一直不太愿意回去Z城,所以在那之后没多久,旼基便开始了两头跑。因为即将接近年底,许多今年的事务已告暂停,而新一轮的通告尚未敲定,所以除了原本预定好的一些广告和采访,他暂时没接任何工作。 通常,都是在全国各地或是邻近国家飞来飞去参加完通告后便去她所在的H城陪她。M&S方面虽然对于他的行事较为不满,但考虑到合约期将满,他们仍想留住这颗巨星,加上林凯的多番调解,所以态度也算缓和,基本只要不出大事,也就由他去了。 这样一来,各界媒体不由大肆报道,纷纷宣传说M&S高层私下已经认可了凌旼基和薛之彬前未婚妻覃南的恋情,就连一向冷情寡面的林凯也似乎站在了他们这边,想来凌旼基的恋情已解除全部危机,步入稳定阶段。 接着,便是冷饭热炒的一刻。众报刊杂志纷纷翻出之前报道,就他们当年大学时代的初恋故事泼墨一番,阐述出一个娓娓动人的爱情故事。以凌旼基今时的地位、人气和外貌,竟会对一个平凡女子深情几许,分离多年依然不弃真爱,令全亚洲的女性同胞们大大洒泪一把。 没多久,炒作话题一转,将笔锋指到女主角覃南身上。据说凌旼基对其深情也有一番理由的,其一,覃南之前的自编自演的一部《蔚蓝海》为导演麦晖成功摘取金狮奖,加上她精通小提琴钢琴吉他,其人确有不俗表现,也就是所谓的音乐才女+文学能人;其二,虽然覃南本人看去清瘦娇小,但五官经过妆点,翘鼻丰唇尖瘦下颚也有其独特美丽,而且在剧中那双浅棕色眼瞳所表现出的忧郁气质,的确很令人心动。其三,据说最近覃南以黑色眼泪为笔名在网络发表悲情小说而声名大噪,近日也与某出版社签订协议,不日将出版处女作小说《黑色的眼泪》。 综合这三点之后,一时间竟也有部分人开始在网络上向黑色眼泪发求爱信,当然,也有许多匿名漫骂的帖子,那些大都是女生。开始,覃南还一个个的去看,甚至还会回话。时间长了帖子多了,求爱信开始露骨,漫骂帖也开始越来越难看。她每次只能很无奈的做着删除动作。 一月初的时候,旼基飞去泰国做电影《雷》的宣传,她则开始天昏地暗的写稿。这天中午,当她还在被窝补眠时,却被门铃声吵醒了。 会是谁?难道记者竟然通过门卫闯进小区里来了。她这样思付着自猫眼看去,居然看到了久不曾见的朋友。 “尤澧!?”她拉开门。门口,来访者一条黑色牛仔裤,一件耀眼的红色高领毛衣,亚麻色的及肩长发挑起一半束在脑后,指甲是闪酷的银色,有八个手指上都戴了戒指。他一手玩着车钥匙,一手伸过揉乱了她的发。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存心想冻死我?”俊挺的脸面无表情的抱怨着,就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那样自然。在她呆呆的视线中,他关上门,为自己取了拖鞋,然后打开了立式空调,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冲她打了个响指,“客人来了发什么呆,快点端茶递水啊!” “尤澧!”她回神,显然惊喜极了,“你怎么会来H城,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算了,看你的样子,本来还想在这里吃个午饭,看来只有出去吃了。”他重新站起,还不忘优雅的理了理头发,“H城有什么特色饭店么?” 一个小时后,在她的指路下,他开着据说是某位朋友的车,同她到了某家五星级饭店的餐厅。并非他们特意摆阔,而是最近她成了名人,为了避免记者的追踪,只能来这种谢绝带相机者进入的高级餐厅用餐。 用餐闲聊间,覃南才知道给他地址的人是许少海,他因为某部MTV的拍摄要在H城进行,身为造型师的他自然将逗留数日。 “怎么样,和我说说看,幸福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和天皇巨星同居的感觉如何?”不知该佩服凌旼基,还是佩服她,两个分离了五年的人,居然又可以走到一起。曾经,在凌旼基时不时去他家打扰的大半年里,他很多次都以为,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会出现奇迹了。 但是,他们却办到了。 覃南在他探询的调侃视线下期期艾艾的脸红起来,“什么同居啊……” “奇怪?如果不同居他干嘛总是往H城跑?”尤澧的古怪个性又开始作怪,这句话竟说的响亮无比。虽然五星级餐厅内布局巧妙,每一桌客人并不能直接见到彼此,人也并不太多,但……他为什么每次非要来点这种话呢? 她开始坐立不安,几乎都可以感觉其他桌隐隐投来的视线。并不是友好的视线,有好奇嘲讽,也有审视锐利甚至于……冰冷。 她身体骤然一颤,连忙将头压得更低。冰冷?怎么会有人的视线如此冰冷? 看到面前的女人低垂着头,脸孔几乎要埋到餐盘里,尤澧笑着去揉她的头,“好了,一开始说话坦承点不就行了,每次都非逼我做这种事。”覃南闻言极其无奈的抬头笑,问这种问题,到底谁逼谁啊! 微翘的鼻尖蹭到了一点食物的酱汁,但她却似乎没感觉到,尤澧提示未果后无奈一叹,移身至她旁边,拿起餐巾亲自为她擦去。 “喂,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这样下去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凌旼基?”他可能只是开玩笑,但覃南却稍觉不安。冷酷的人突然温柔起来,令她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她稍稍旁边上挪了挪位子。 也就是这个动作,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桌客人,对上了之前那一双令她无端冰冷的视线。 对方坐在餐厅的里端,所以进门的时候,她并未看到他们,并未看到他。 那是犀利而冰冷的视线,森然的光自深棕色瞳底迸出,直直的盯着这里,如利刃,透着无比锋芒,就那么直直的刺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凿出一个洞来。 她手一抖,掉落了叉子。 薛之彬!居然是薛之彬! 他居然,就坐在那里!倨傲的俊脸,硬朗的五官,张扬的发,合体的西装,他对面还有一个披着美丽卷发的倩丽背影。 尤澧发现了她的异样,忙凑过来询问。她回神,勉强笑了笑,却感觉对面的视线愈加锋利,森冷到她心慌心颤。 她连忙起身,慌称有些不舒服,匆匆走进了洗手间。 她用冷水扑了扑脸,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冷静。 没事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也已经有了新的恋情,一切都已经划上句号。他有他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所以,即便遇上,看到那种视线,也不该慌,只要点头礼貌的问好就可以。 几分钟后,她艰难的收拾了心情,低头走出洗手间。 然而,一阵冷风袭来,她被迎面而来的人一把抓过,拖拽到后方的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被对方用力拍上,她被甩在门上,一双手压制在她两侧,森冷的视线近在咫尺。 她倒吸了口气,“薛、薛之彬!” “很好!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冰冷的笑容阴霾的残酷视线,她面前的整个人几乎像是从另一个黑暗世界来的。俊冷的脸依旧,连呼吸间的烟味也未曾改变,只是这种表情,她真的从没见过。 如果说四月十七日她离开那天,他瞳底的憎恨令她之后的大半年噩梦久久,那现在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直接将她推入地狱。 “薛之彬——”三个字才出口,下颚便被他捏住,极痛极痛,几乎快被捏碎。 “不要叫我的名字,从你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是一种讽刺和侮辱!”她眼底的疼痛丝毫没减少他的力度。他逼近了脸,眼底只有冰冷和恨意,“怎么,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是吧!躲在H城,就以为天下天平了?” 眼泪在她瞳底翻滚,他却一脸厌恶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哭什么!刚才不是笑的很开心么?最近,你似乎过的很得意啊!凌旼基,尤澧,那么多男人围着你转!”他一点点加重力度,不顾她被憋红的脸,不顾她滚落的泪水和眼底的惊惧,只恨不得能这样掐死她。 “和那个家伙在一起,很得意是吧!”他疯狂的朝她低吼,“和前男友复合同居,在心里开心得意的嘲笑我是不是!” “薛……薛之彬,我、我,旼基……没有……”她嘶哑着嗓音,扳着脖子上的手指,却什么话都说不清楚。 “我说过不许叫我的名字!他的名字也一样,不许在我面前提!”他怒喝着,扳着她的下巴欺上身,低头压住了那两片开始发白的唇。 小巧柔软的丰唇,曾经他有多温柔的吻过,此刻便有多残暴的蹂躏着。他能感觉到她的躲避和拒绝,但她这样只是愈加点燃了他的怒火,他撬开她的唇,直直的探入她口中,疯掉一般的强吻,如暴风雨般无情。 没有任何怜惜,只是夺取、侵占、摧毁。 他疯了么? 覃南抵着他的肩膀,用力捶打,但无论她怎么用力,他就是没有放开。口中有腥甜味慢慢散开,她的舌尖一阵刺痛,他竟咬破了那里。 “住手!”另一道焦急的声音自她身后的门缝里传来,接着有人重重拍打着门上的玻璃。几次撞击后,她身后的门被撞开,一双手飞快的拽住薛之彬,一拳挥去。 她唇上的侵占终于撤开,但一只手腕却仍牢牢被他捏住。 薛之彬一手拽着她,一手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挥来的拳头。 “尤澧……”她嘴唇红肿,满脸都是凌乱的泪痕,脖间还有红红的指印。尤澧见状,浑身的冷酷气息越发逼人,他甩开薛之彬的手,再一拳挥去,这次依然被他避开了,但同时也令他放开了覃南的手腕。 尤澧转身护住她,迅速带她自楼梯间返回餐厅,他快速结了账,在旁人略带诧异的视线中抱紧怀里的人,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 餐厅某一桌上,一位打扮时尚带着咖啡色墨镜的倩丽美女在他们离开后迅速起身,走至洗手间通道时,却发现她找的人正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他边走边整理着微乱的衬衣领口,微翘的饱满唇角,有隐隐淡红色,似是血迹。俊冷的脸孔上,弥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她走到他面前,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擦过她,直接去前台付了账,然后离开。 车子一番急驶后,在运河大桥的某个桥洞下停车熄火。 【谁人做错】 车子一番急驶后,在运河大桥的某个桥洞下停车熄火。 覃南抱着双臂,身体仍在轻微颤抖,透明的泪珠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随着她的动作而抖动,再无声落下。她的脸孔苍白的近乎透明,唇上还带着血迹,她坐在那里,之前的惊恐令她脆弱如一张白纸。但此刻,她却咬着牙关,死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尤澧取出纸巾,动作轻柔的帮她擦去泪痕与血迹。 “想哭就大声哭,不要忍,这个时候没人要求你忍。”他抚着她的发,动作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意外的温柔。然而,此刻,他知道她需要这种温柔。 “……尤澧,”喃喃的,她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是不是,是不是我错了?……所以,他才会那样生气……他以前,不会那样的……从来都不会。是我的错,对不对?”当初那样子的话,那样子的悔婚,那样子的离开……所以,现在她该为那些行为付出代价了? “他是个变态,别去理!”他转过她的脸,“看着我,不要把那些都怪到自己身上!谁说你做错了?没有!覃南,你记住,你没有错!你只是忠实于你自己的感觉……”泪水再一次自她脸颊划下,浅棕色眼底,满是绝望与悲伤,几乎教人不忍再看。他伸开手,将她揽入怀里,抚着她的发,拍着她的背,细细的安慰她。 尤澧表情虽然总是冷酷,散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淡,但他的怀抱却依然的温暖,就如同亲近的家人一般,可以为她遮挡风雨,让她尽情流泪。 她偎在他怀里,悄悄闭上了眼,任泪水肆意流下。 她并不知道,在她渐渐安心的此刻,拥着他的人却因怀里的清瘦柔软而缓缓皱起了眉。淡漠的瞳底,有隐约而莫名的思绪在起伏。 原来,即使一开始作为旁人,抱着淡然超脱的态度去看一段恋情,时间一久,心底也会发生微妙改变。 那些是他所不能控制的情绪,就在他看着,陪伴着的时候,一点点在他心里滋生,并逐渐云涌。 覃南,为什么,你会是如此令人心疼的女人呢?如此心疼,令他不得不记挂,不得不去关心,到最后,难道连他自己的情感,都要赔进去?那些,他曾经以为,早就随另一个人的消逝而消失的情感,那些他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的情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悄悄的在他心中蔓延开的呢? 尤澧无奈的微叹,缓缓而不易觉察的收紧了他的怀抱。 而同一刻,车内的两人都不会知道,某台照相机已经悄悄聚焦并对准了他们。 55、 回到酒店楼上的套房,韩亚儿取下墨镜和披肩,拉上窗帘,走去沙发前坐下,抚着薛之彬硬朗的俊冷脸庞,开始允吻他的耳垂和脸颊。 惑媚的美瞳,傲人的身材,还有缀着水钻的美丽指甲,都是男人抗拒不了的诱惑。但是,他却逐渐皱起眉,最终推开了他。 “怎么了?”韩亚儿的声音因□而沙哑柔媚,尖细的手指游走在他脖间,衬衣钮扣很快被一颗颗解开。她再次附身压上,性感的红唇移至他饱满的唇畔,呼吸厮磨。 一阵香水味袭来,薛之彬的眉皱的更紧。他不耐的挥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推远,干脆站去了窗边。 她扯开一抹艳丽的寂寞笑容,为自己点上烟,“难得有空聚几天,开开心心陪我不行么?” 他脱下西装丢在一边,冷冷回了句,“我可不是你的男宠,要开心自己找人解决!” “薛之彬!”水晶烟灰缸伴随着尖叫在他脚边被砸个粉碎。她可以容忍他的冷淡,但绝对无法接受他如此恶毒的言语,“你把我当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每次只要一提到那个女人就立刻变脸,好啊!今天让你见到了啊,看看她那样一个人有多少手段,凌旼基,尤澧,周旋的真是精彩!怎么,她给你脸色看了?所以现在就要拿我来泄愤!” “你最好闭上嘴。”对于她的激烈,他一概无视,依旧维持着森冷犀利,“我从没说过你可以管我的事,要发威去找别人!” “别人别人!你只知道让我去找别人,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你居然你的女人去找别人,你还是男人吗!” “我的——女人?”像是听到了无聊笑话,冰冷的瞳底迸出锐利笑意,“别忘记当初你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看着他挺拔却遥远的背影,韩亚儿的唇微颤起来。是的,从一开始,他们便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她的歌手事业遭受威胁需要协助,而他则需要一个女人来发泄。其实她一开始就清楚,之所以他会带着她在各处高调亮相,为的是要告诉那个失踪的女人——没有她,他照样过的很好!不是她抛弃他,而是他不要她! 那一晚在上流圈和各大媒体前的悔婚,令他开始恨。韩亚儿几乎可以猜到,薛之彬心中曾存在以新恋情逼覃南回来的念头。假如一个女人真爱那个男人,也许她会在痛苦绝望之下再度出现。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她始终了无音讯。 到最后,她的现身竟是一则与凌旼基复合的新闻! 她忘不了当时他的眼神,他撕毁报纸时的动作,还有充斥他全身的愤怒火焰。这个骄傲的男人,这个拥有一切的男人,竟被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逼到那种地步,如果可以,她真想去问问,覃南用的究竟是什么方法! “这几天我不想看到你,你可以走了!”他跨过地上的水晶碎片,朝浴室走去。 “薛之彬!”他居然就这样赶她走,韩亚儿一咬牙,一句话脱口而出,“混蛋!我爱上你了!懂不懂!” 在他的辱骂下说出爱,已是赌上了她全部的尊严,然而,他仅仅只是顿住脚步,连视线都没给她。他开口,“我没有那种情感。” “不,你不是没有!”泪水浮上她的眼眶,但她却倔强的不让它们流下,“你有的那些,已经全被那个女人带走了!” 他转过半个侧脸,仍是冰冷的眉眼,“滚!”只是一个字。韩亚儿不会再等他说第二遍,立刻转身收拾东西离开。 浴室冰冷的水柱下,他未除衣服,只是任凭冲刷。 爱?上一次听到这个字眼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么,在那个女人的躲避和怯弱下,他是如何说出这个字的?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也从来都不相信的话——但他却对那个女人说了。 而到头来,那些,竟是被随意抛弃的垃圾! 冬天的冷水,森寒到令人战栗,他撑在墙上的手逐渐握起。不会原谅,绝对不会原谅她!她的笑容,还有她如今的幸福,都是他恨的根源,所以他不会让她幸福! 一定不会让她幸福! 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侧耳细听,大门处传来奇怪的声音。 她披上衣服来到客厅,原本睡在沙发上的尤澧也醒了来,见到她立刻做比个安静的动作,随后悄悄走到门边猛的拉开门。 门口,身材修长的帅气男子一阵错愕,他手里还捏着钥匙,黑色羽绒服下是正统的单薄西服,厚实的围巾与绒帽遮挡着他的面容,看起来应该是连夜自泰国赶回的。灯亮了,他边脱下衣帽边反手关了门,看了眼一旁的尤澧,白皙完美的脸起了微小波澜。 “旼基!”覃南拖着软软的脚步上前揽住他的腰,他脸色稍微缓和,抱着吻了吻她的前额,发现那里全是冷汗,询问之后她只说是做了恶梦。 “没事,我回来了。乖,还早再去睡会,我和尤澧聊一下就来。”他身上的西服不下十万,却仍毫不在意的用袖口为她擦汗。在送她回房并帮她盖好被子后,他重新回到客厅。 一封颇厚的牛皮纸信封被丢到茶几上,旼基并未质问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只是站在那里用安静的深睿视线看他。 尤澧亦是一语不发,解开牛皮信封一看,里面是两日前他在车里安慰覃南时的照片。照片上,她正伏在他怀里流泪,他也揽得她很紧,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很容易造成误导的画面。 涂着闪酷银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慢条斯理一张张翻看,脸上始终冷淡自如。看到最后,他竟拿着照片在玄关的整容镜前比对起来,“拍的还真不错,其实我也挺上镜的。” “尤澧,”旼基抱住双臂,安静的瞳底逐渐透出不悦,“这些是林凯从某家杂志社拦截下来的,这些照片一旦被刊登,你知道人们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覃南么?尤澧,我希望你明白,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好她。所以,这里真的不需要你。” 我们结婚吧 整容镜前的长发男子收起照片转身,冷淡已转变为冷酷,他嘲讽一笑,将照片丢回茶几上,“我也希望你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在我面前那样哭。虽然让她哭的人并不是你,但这件事却是因你而起。”深冷的凌晨,尤澧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番,但因为覃南曾经的嘱咐,他只是说遇上薛之彬并被言语攻击,并未提她被强吻的事。这种事,她不想让旼基知道。 讲述完毕,他穿上衣服走向门口,经过他身旁时顿了顿,“还有,我很庆幸她哭的那天,我就在她身旁。好好照顾她,如果再给我一次安慰她的机会,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君子了!” 近乎直白的警告话语,如此在凌旼基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却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分毫,他还真是滑稽。离开公寓后,尤澧有些自嘲的笑着,很快将身影融入夜幕。 卧室的门悄悄开了,他脱去外衣,钻进被褥中,自她身后牢牢抱紧。 “……旼基,尤澧呢?”她才要睡着,呢喃着转身,便被两片柔软透着馨香的唇吻住。 “尤澧走了。”他将她翻转过来,牢牢贴着自己。缠绵的吻逐渐热切起来,他附身压在她上方,灼热的呼吸混乱而急促,流连在她耳垂与脖间。 黑暗中,感觉到他解着她睡衣的修长十指,她忙唤他,“旼基,你才回来,先休息……”他又缠住了她的唇,一阵狂热的索吻后,他低哑磁性的嗓音呢喃在她耳旁,“我不累,只是很想你,很想很想你……”说着,他很快脱去自己的衣服,再度压下身。 “旼基……”黑暗中,她只能感觉到彼此肌肤的相触。他着衣单薄自寒夜回来,肌肤本是冰冷,但只是片刻,这种冰冷就变成了火热。一种无穷无尽仿佛自他体内迸发出来的热度,熨烫着她温热的肌肤,与她疯狂纠缠。 这一夜的旼基是强烈的,热情没有半刻停止,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会昏过去。 尽管这样,她却仍紧紧拥着他,听着他的喘息,感觉他结实的手臂,与他缠绵的接吻,感觉他滴下的汗水。周身都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淡淡的香水味还有隐约薄荷味,甜蜜而美好,深埋在她记忆里,身体里,骨子里的味道。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一种声音。 南,爱你,很爱你,永远都爱你…… 次日醒来后,旼基并不在身旁,她起身梳洗后在客厅厨房找了一圈,都空空无人。 正在奇怪时,一转头,她见到了楼梯口的一本杂志,封面是日本札幌的风景照,向上一台阶,又是一本韩国济州岛为封面的旅游杂志,如此而上,每隔一步楼梯都摆着本旅游杂志,十三步楼梯,十三本旅游杂志。最高一层也即是阁楼地板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黑丝绒盒子。 她预感到了什么,立刻捡起盒子冲上阁楼。 柔光铺洒的原木色地板上,落地移门前轻纱拂动,冬日寒意微微,空调静谧的送着暖风,拂起一室温宁,似春日般的和风。那个一头乱发的漂亮男子穿了件很孩子气的白色毛衣盘腿坐着,见到她出现,绽放出烟花般灿烂的温柔笑意。 “本来想等你这个月生日的时候才给你的。不过……”他加深了笑容,越发美丽惊人,“不过经过昨晚,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被你迷住了,怎么办呢,我总得找个每晚都可以和你睡在一起的理由啊!” “胡说什么啊……”她捏着那个小小的黑丝绒盒子,苍白的脸布满红晕。 “所以,覃南,嫁给我好么?”他就那样看着她,带着期待,带着希冀,轻吐出最重要的那句话,“覃南,嫁给凌旼基,好么?”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杂志上所有的那些地方,我都会带你去。不会让你每天都躲在家里吃泡面,会带你去吃肯德基,会带你去Z城乐园,会带你坐飞机出国旅游,去你最喜欢的地方……”他的话语如此熟悉,覃南听着,眼眶渐渐红起来。不会忘啊,不可能忘记啊!在很多很多年前,在那个租来的破旧房子里,他就曾经这样对她许诺过。是的,她没有忘,旼基也没有忘,一直都记得。 这是迟来的承诺,所幸还是来了,历经了分离,将破碎还原。 “我说过,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为明星。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所以,南,嫁给我吧!”他取过她手里的黑丝绒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她一看,不禁破涕为笑,“这是什么啊,我还以为是钻戒呢!” “是我奶奶生前最爱的十字架,在她去世后,我把它改成了耳饰,在心情糟糕的时候一直都带在身边,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我一生最重要的女人。”他为她戴上耳饰,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在怀里,慢慢的轻柔的逐渐收紧手臂。 “真会说话,这是哪部偶像剧里的场景和台词?”她伏在他肩上笑,泪却不自觉的继续涌着。 “快点回答我嫁不嫁!”他拍拍她的头,“真是不像话,亚洲天王巨星凌旼基和你求婚,居然老是嫌这嫌那,唠唠叨叨的!小心我反悔!” “不行!”她反手搂住他的腰,“才不让你反悔!我只是问题多一些,没有说不嫁啊!”许久,轻伶的嗓音再度响起,如丝般细柔,却倾注了她一生的声音。 “旼基,我们结婚吧。” 56、 第一个收到惊人消息的自然是林凯,他接到电话时人还在H城酒店补眠,结果一个惊吓从床上滚落。他火速收拾了下自己就匆匆赶到两人的甜蜜爱巢,一出现就夹带着麦晖大导演的特殊爱好,喷火。 眼里鼻子里嘴里,齐齐如火山爆发。 事业、梦想、人气、等待着他的未来,这一切,他都不打算要了么!他感觉自己从来没如此焦急过,他抚着额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分析现状,分析前景,分析一切他所能分析的。 而旼基,只是简单告诉他,如果结婚真的会如他所说有这样那样的影响,他可以考虑在与M&S合约期满后另换经纪公司。这无疑是一记最绝情的杀手锏,虽然大家都清楚旼基并非忘本的人,但如此说法也的确决断。 林凯闷了片刻,又抽了半根烟,凉薄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掐了烟头,上前拍拍旼基肩膀,“小子,就当我这个做哥的把这几年从你身上赚的都还给你!这件事,如果你真决定了,我去和老总谈,有事,我顶!” “哥!”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帮他。 “行了,别叫了!让你喊声哥也不容易,三不五时给我找麻烦,臭小子!行了!”林凯挥挥手,就打算离开。 “吃了午饭再走吧。”听到动静,覃南自厨房迎了出来。她穿着高领的浅蓝色毛衣和牛仔裤,及肩黑发扎了起来,耳上是一副眼熟的十字架耳饰。她身上还围着围裙,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有抹幸福的红晕,令她看起来透着柔而细致的美丽。 提到午饭,林凯不由自主想起了许久前的那个迷你小火锅,望向她的瞳内疏淡渐收。三个人一起吃,总比他一个人要好多了。想着,他也不多推辞,重又将大衣脱下挂好。 两日后,林凯返回Z城,在M&S高层会议丢下重磅炸弹,威力不亚于把整栋大厦都铲平。虽然曾也说过有事他顶,但实际上若没有半成把握,他也不会真的和老总硬碰。 旼基近日转型成功,FANS也由单一的年轻男女扩展开去,几乎各年龄段都有。这意味着泡沫人气以及偶像必须保持单身这种说法正逐渐远离他。 紧张的交涉后,老总终于让步,同意在合约期内公开他的婚事,但附加条件是必须在三月份合约期满后续约,具体待遇等条件可以再行协商。 一切,就如同预期中的顺利。林凯很快给旼基通了电话,一月中旬的时候,他带着她以及她为数不多的行李,一起返回了Z城。 他们将婚讯发布日定在她二十八岁生日这天。记者招待会当天,Z城乃至全国都轰动了。他们难以想象,这个如日中天的超级巨星,竟会在一系列绯闻后宣布闪电结婚。 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雪,记者会上却依然人头涌动,M&S大厦周边被围堵导致数个小时交通瘫痪。原本计划为一小时的记者会也因提问过多而不得不延长至三小时,不断闪烁的灯光下,凌旼基始终握着身旁女子的手。交握的十指,紧密而美丽,他展露着炫目笑容,一一回答各种问题。无论那些愉悦的,或是带着尴尬的,他都耐心做着解答。 这天来临之前,她一直都在担心,如果问及薛之彬的事,旼基会怎么回答,而舆论大众又是否会理解。 【别墅】 在担心如此多之后,才发现其实根本无谓担心。 对他们来说,能相爱与坦承婚迅已是莫大的满足。在视线灯光汇聚的那些时间里,过往许多画面都如水流般自面前轻快的滑过,那些痛苦、寂寞以及淡凉的日子,那些放弃、隐忍以及坚持,一幕幕,无声的电影,皆是为了成全此刻而经历的磨练。 离开Z城的时候,原以为终其这一生,她都只会在茫茫人海的角落,如尘埃一般仰视他,然后各自过完人生,就如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 可是,可是呢……他却找到了她。 胸臆间有酸涩在涌动,一点点漫开,直至眼眶湿润。难过会哭,感动会哭,开心也会哭。人果然是奇妙的生物,无时无刻不被自身、周遭所影响着。 此起彼伏的灯光下,记者们渐渐停止发问,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低下头,将泪滚落膝间,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背,她抬头对旼基一笑,又是一滴泪水在笑容里划下。如晨间娇嫩花瓣上清新的露珠,从来都是那么纤美,一尘不染。 她移过话筒,在大家的诧异中开口,“抱歉,让大家看到这样的我。只是……这一天,这一刻,仿佛等了太久,久到我曾经以为幸福早已插上翅膀,飞去我连仰望也无法看到的天边。……正如大家所问,这一段感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单纯过,总是绯闻绯闻,让你们失望。可是……请相信我,我对旼基是真心的。”淡色的丰唇在她脸上绽开雪花般的笑,“从二十岁那年,从喜欢上他开始,我就一直做着这个梦。那时,除了梦想和这份情感,我们什么都没有。可是,就如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我们拥有快乐。但时间流逝,当我们彼此放开彼此,我们却不会想到,这个放开,会令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此难过,如此不像自己。……我不是勇敢的人,我也不是大度的人,我很平凡很普通,可是,我真的爱他,我爱旼基,这份情感,无论再过去多少年,依然存在,无法磨灭。所以,谢谢今天所有来这里的你们,无论如何,都要说谢谢……我很幸福,我们很幸福……” 柔软的吻,如鹅毛般落在她脸侧。回头,是他墨黑的瞳,熟悉的温热气息拂在她唇畔。 他忽然转头看向记者们,在那些人之间,还有很多个问题正在被酝酿以及等待发问的机会。他再度笑了起来,那么温暖明亮的笑容,绚烂到让天地间一切都失了颜色。 他握紧她的手,说,“就如你们所想所问,没错,凌旼基疯了,他要和覃南结婚!无论你们还想问什么,我可以很直接的回答你们!是的,为了她——我甘愿折翼!” 折翼,即使折断梦想的羽翼,也在所不惜! 这便是他的情感,在今天之后,相信会有更多的人懂得和理解。 看着他的侧脸,她心头却突而涌起两种不同的感觉,幸福甜蜜以及……细微的不安,那是一种轻淡到无从把握的感觉。 轻轻的,只是一刹,便被旼基伸过的手臂给冲散。 他抱紧了她,坚定无比。 57、 她暂时住在旼基在M&S二十五层的住所内。他的父母以及妹妹在几日后从老家赶来,被安排在了他的别墅。他父亲几年前她曾见过,是很严肃的老人,沉稳话不多,对于他们的分分合合以及那些漫天飞舞的新闻,自然不是很满意,对她也不是很热情。倒是第一次见面的他的母亲以及妹妹,一见面就拉着她问长问短,热乎的好似一家人一样。在知道她双亲以及爷爷奶奶皆过世后,更是心疼的拉着她不放,看着她清瘦的身形,一个劲的要她在结婚前搬来别墅,让她们好好给她补补。 婚期定在春节,一半是旼基着急结婚,一半也是老一辈的人喜欢热闹,想来个双喜临门,加上旼基的妹妹正放暑假,也想赶在假期里把这个婚事给搞定。 婚期的事,一切都好说,反正她老家那些亲戚们也不打算请了,一切琐事,都让旼基去决定。只是,要她搬来别墅的主意,她却犹豫了。 一抬头,透过纱幔和明净的玻璃,便是不远处的另一栋别墅。 那宽敞的客厅,整块整块的落地玻璃,黑白色系的吊顶墙面,还有几抹亮红色的家具点缀——那是,薛之彬的别墅。 H城那一次,他着实吓着了她。之后半个月,她一直都没敢单独出过门。薛之彬的失控,像是把细小而透明的锯子,悄无声息却日以继夜的磨着她的心脏,一点点微微的痛,却是不知不觉扩大的伤口。 她完全无法思考那天那些举动和话语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她只是心痛,心痛倨傲自负的薛之彬居然会那般失控。 他已经和韩亚儿在一起了,不是么? 所有的报道都在说他们很幸福啊! 难道,他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的幸福?不,也或许,那些只是他不甘心的报复举动罢了。她猜不透也猜不着,那个人的心,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过。 旼基终是不敌妈妈和妹妹的缠功,答应让覃南在别墅住两个晚上,本来他也想住下,但晚饭后接到林凯电话急召,一顿数落后才发现自己忘了晚上原本的杂志访谈,只得与覃南不舍暂别。 在别墅区大门外FANS的尖叫声中,她目送他坐上黑色保姆车。车门关上,车窗降了下来,他扬起温柔的笑容和她摆手,车子慢慢融入了夜幕。女孩们依然尖叫着,纷纷拦下出租车追去。 接连两天的细雪,令别墅区所有的青松上都覆着厚厚的白色绒被,香樟树光芜的枝桠上挂满冰凌,就连脚下的青石板也结满薄薄的冰层,稍不小心就会摔倒。 厚底的靴子在冰层上小心走着,没了旼基的搀扶,每一步她都走的很小心。冷风中,有淡淡萧瑟寒意袭来,她在推门进屋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对面的别墅。 三层高的精致房子,在灰白色夜幕下如矗立着的沉默巨人,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没有一丝灯光。她站了五分钟,心里缓缓一松,她想,他应该不在那里。 她转身按下大门密码,门咯啦一声打开,空调暖风拂来,旼基的妹妹忙迎上前接过她的大衣,又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正播放她生日那天的婚迅发布会。 虽然之前曾拍过音乐电影,但那之后发生太多事,所以她一直都没有看过这部自编自演的电影。这次,她也是第一次从屏幕上看到自己。发布会前的造型是尤澧帮她做的,及肩的黑直发拉得笔直,如一块质地极好的黑色丝绸,衬着她略白的肌肤和特别勾勒的眼睛,有种通透安静的纤细美丽。尤澧很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不喜艳丽,唇部给她上了极淡的唇彩,一件白色的薄羊毛开衫,里面衬着嫩绿色的无袖高领,一串黑色水晶项链,越发显得她清风瘦骨,看去只觉似静淡而典贵,虽不及身旁旼基的炫目魅力,倒也有其一番自在韵味。 只是,那天整个化妆换衣途中,尤澧都始终冷着酷颜,基本没和她说什么话。比前以往时不时的莫名话语,她倒反觉得不习惯。于是自己随便问了几句,他一概只是点头摇头了事,弄得她百思不解。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呢?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H城,那两天旼基在泰国未回,是他一直在她身旁陪着。就连原本的造型工作他也一概打电话吩咐助手去做,不顾那边导演的不满。 这样想下来,是不是因为那时自己的事耽误到他,所以他在生气呢? 带着这种抱歉心理,她在发布会开始前的片刻间隙里溜到尤澧的私人休息间。门没有锁,只一推便开了,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她一踏入便被呛得直咳嗽。 尤澧就陷在单人沙发上,指间夹着烟,指甲是炫酷的黑色。不知是否看错,在他回神前,她似乎从他脸上捕捉到淡淡的柔软寂寞。然而,只是一瞬,在他回头并看到她后,那些柔软的寂寞立刻消失在坚硬的冷酷里。 他掐掉烟头,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她将她推出门外。 在他关上门前,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尤澧!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气,H城的事的确拖累到了你,但——” “覃南!”他似乎重重的在心里叹息,连语调都是无奈的,“对于你的迟钝,我究竟该说些什么呢?”他勾起优雅却没温度的笑,“覃南,你真的不够聪明,所以,只需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懂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关上了门,留她一个呆呆的站着,却仍没弄清他到底为什么事生气。 电视中的自己,正在缓缓讲述那番毫无准备的自白。她看着,只觉自己那模样傻极了,真不知道当时那些记者们见了都在想什么。可能,会觉得凌旼基未来的妻子是一个易哭而语无伦次的傻瓜吧。 “嫂子,你说的好感人哦!”然而,对于她的表现,自有人有她独特的见解,“还有,我觉得哥他真的很爱你,这么些年,一起长大,又看过他所有戏,但却从没见过他会有这种眼神。温柔的——怎么说呢,应该说,哥只有看着你的时候,眼睛才会发光,就像是灵魂深处的注视!怪不得那些迷我哥的女孩子要嫉妒伤心了,果然……在爱情里,就算是天皇巨星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嫂子,你嫁给我哥一定会幸福的!”她一口一个嫂子,却喊得无比流畅。 覃南看着她,悠悠的笑起来。 月光,映着窗外的一片雪色,透进白盈盈的流水色泽,淡淡的铺洒在她身上,脸上,笑容上,发上。 她继续笑着,却不知道这样的笑容落在另外一双视线里,是如何锥心刺骨的伤疼。 漆黑的别墅,并不代表空无一人。 二楼的玻璃暖房里,摆放着一盆翠绿的植物,上面开满了洁白细小的花朵,密密麻麻,铺散在无柄嫩叶上,散着浓郁的香气,围绕在他四周。 七里香,我是你的俘虏。 可笑的情感,自以为是的情感。 薛之彬撑着前额,修长手指轻弹掉烟上长长的一段灰,又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女人】 58、 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她正陪同旼基的家人在咖啡店喝咖啡。 上午他们一同去购置了些结婚用品,收获颇丰厚。两日来,旼基都十分忙碌,除了原本的行程,还临时追加了几个采访,M&S仿佛要在婚前把他所有的时间都利用完。 所幸这天中午他打来电话说下午有空隙,可以抽时间见个面,于是吃过饭,一行四人就来到这家高级会所三楼的咖啡店,边聊天,边悠闲的等待旼基。 咖啡店打着暖暖的空调,阳光透过玻璃挥洒下来,轻曲柔曼的咖啡店内安静谐和,旼基的妹妹不时说一些笑话,令大家的心情愈加开怀。 正是如此美好的一刻,她轻轻一个抬眸,看到了斜对面那桌的女人。 严格说来,她和她只见过一次面,那还是去年四月初在马尔代夫的那次偶然碰到。但是,她的脸庞对她来说却是熟悉的,因为在H城时,她很多次从报刊杂志上见过她。每次都时尚新潮,披着性感卷发,光芒四射的站在他身旁。 但即使是才知道薛之彬与她恋爱的那段时期,她也不曾讨厌过她。相反,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个很配,也许,他们在一起会有美满的结局。 她曾经,很真心的在心里祝福过他们。 她给不了薛之彬的,她希望她可以给。 然而此刻,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却突然感觉不舒服起来。并非在意,而只是种微弱的感觉,那个女人的目光太过冷彻,带着极其高贵的审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仿佛在她眼里,她只是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商品,她正在考量是否有买她的价值。 接着,她看见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奇怪的是,整个打电话的途中,她始终都看着她,仿佛与她将对话的对象不是手机里的人,而是她。 电话很快就打完,她站起身缓慢而优雅的朝她这里走来。 “覃南!又见面了!”她优雅而礼貌的伸出手,笑容落落大方,说话时的语气仿佛她们很熟络。 覃南伸出手与她交握。柔软丰润的手指,极细极长,修饰的精致无比。 “啊!你不是韩亚儿么!”旼基的妹妹低呼了一声,引来周围不少视线,所幸这是只招待上流人物的场所,因此众人很快就恢复常态。 “呵呵,你一定是凌旼基的妹妹吧,还有这两位一定是伯父伯母了?你们好,我和旼基是同一个唱片公司的,可以算是他的师姐!”明星始终是明星,几句不错的开场白立刻博得大家好感。一番场面话之后,她告诉他们其实她已为旼基结婚准备了礼物,只是她不久后就要飞日本,所以原准备让工作人员送去。但今天碰巧遇上了准新娘,希望能亲手交给她。 “礼物在我车上,覃南,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拿么,因为有点重。”她笑得真诚极了,覃南其实并不想去,也不太相信她会这么巧把礼物带在车上,但旼基的家人却好似被她的笑容收买了一般,忙着让她去拿。 转头再看韩亚儿,她加深了笑容,一副拜托着的表情。 这样的她,与上次在马尔代夫一同吃饭时的她同样俏丽,同样真诚。吃过一次亏的人,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只是这次旼基的父母都在,她不想令场面难看。于是应着起身,跟在她身后走进了电梯。 她按下数字,不是朝下,而是朝上,咖啡馆在三楼,上面第五层是休闲中心,也即是类似酒店一般的房间。 覃南看了眼数字,并未出声。 既然都已经来了,她也想看看韩亚儿究竟想做什么。虽然也有点担心,但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想她一个大明星,也不至于做什么过分的事。 发现她的平静,韩亚儿低低一笑,笑声里已没了适才的温度,纯粹只是冷笑。 “你倒是很冷静。”她瞥她一眼,电梯门在同时开了,外面是贴着鹅黄色墙纸的典雅走廊,两侧都是房间门,她带着她走到底,拿出磁卡开了门。 “随便坐!”门关上后,她随手将外衣丢在沙发上,“要喝点什么,香槟还是啤酒?” 两件式的套房,外间是宽敞起居室,沙发吧台一应俱全,里面是卧房。覃南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微微抬起头,浅色瞳底一片沉静,“你还是直接说吧,他们在楼下等我。” 对视几秒,韩亚儿又是一笑,她拿着香槟和两个玻璃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短裙下优雅的长腿交叠了起来,“老实说,礼物只是借口。我一直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亲自问问你,那个令他沉迷于你的方法是什么? 我从不觉得你有多好,从去年马尔代夫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奇怪。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薛之彬和凌旼基之间徘徊的呢?要清楚,就连给我伴舞的那些女孩,都比你出色!当然,别和我说什么内在美,男人都是视觉系的动物,如果没有美丽的吸引,一开始他就不会认真看你!所以,覃南,在你成功的破坏了我和薛之彬的关系后,告诉我你所使用的方法吧!”她边说边专注的倒酒,接着执起一个杯子轻抿一口,桃红色的艳丽口红在杯口留下半圆形的暧昧印记,她用手指磨着杯口,整个人都散着慵懒的妩媚性感。 覃南心中一紧,“你和薛之彬,不好么……” “不用怀疑,自从H城遇到你那次后,他就再没找过我。这间房——”她举起杯子,在半空象征式的绕了个圈,“他也没再来过!对,就如你猜的,那天我也在场,只是打扮的很低调,你没注意。现在,来回答我问题吧,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声音里,渐渐有锐利浮现。韩亚儿盯着她,目光中隐隐带着一撮火苗。 “很抱歉,韩亚儿小姐,你要的答案我没办法给你。可能,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那天的事你并不清楚,你也不知道薛之彬他——”她顿了顿,神色明显黯淡,“他现在有多恨我,多讨厌我,所以,我不是你的情敌,也不知道——” “你给我住嘴!”她突然站起身,将杯子里的香槟泼在她脸上,“在把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怎么还可以用无辜的脸对我说误会!?误会,什么误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白痴看不出那个男人在想什么吗!整天装着一副无辜柔弱的样子,却让身边的人因为你而受伤!你认为,当众悔婚这种事只要不提就可以算过去吗!别自欺欺人了,无论你在婚迅发布会上表现的再深情再无辜,人们也会永远记得你一年前在媒体面前承认自己脚踩两条船的丑事!M&S影响力大,他们保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凌旼基!脱离了他光环,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这样惺惺作态的模样,我看了就想吐!” 冰冷的酒沿着她下颚滴在牛仔裤上,覃南有一瞬头脑几乎是空白的,眼前只看见韩亚儿扭曲了的脸庞以及那双烧着怒火的眼。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泼酒,对方还是个明星,她又惊愤又委屈,竟哑然了许久才开口。 “是,我是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但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指责我!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你的情敌,也没做过任何破坏你们关系的事!如果你和薛之彬之间有矛盾请你找他解决!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再把我拖到你们之间,你不觉荒唐么?”她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襟,不觉有些闷气,“之前我还以为你是明星不会做过分的事,现在看来,我似乎天真了些。” “怎么,明星就不是人!在男友被人抢走的时候出手教训那个第三者,有错么!”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也没有介入你们之间!我和薛之彬结束了!在那个晚上,在我说出那些话,在我把戒指取下来之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和他恋爱,难道不懂他是怎么样的人么!对于背叛和伤害他的人,他从来不会也不可能原谅!” 那是他的骄傲与他的自负,对于背叛者,他从来就只有恨与不屑。当初,她就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在那时那样子做。如果他不肯放开,她就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只有这样,才能停止他对旼基的伤害。 其实后来,她也想过这是一种自私,也许即使在薛之彬身边的时候,她心底仍把旼基摆在最重要的位置。牺牲她的名誉以及她和薛之彬的感情,来换回旼基的名声,她就那么做了。 “韩亚儿,他恨我,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我。”眼前的女人,应该是真的爱他吧,如果不是深深爱着,又怎会因为爱情而如此失态。 “恨?呵呵……”她又倒了杯香槟,端到唇边慢慢轻抿,覃南见状立刻朝后靠了靠,就怕她一个情绪不稳又泼过来。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也能恨恨我,可是,你知道么,他对我从来都没有温度。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们相处多久,他永远都是那副倨傲冷淡的表情。”看到覃南质疑的神色,韩亚儿再度妩媚一笑,“别信报刊杂志上的那些照片,他只是笑给记者看,有些报道甚至还是他亲自透露给记者的!别太吃惊,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为达一个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覃南,我可以很明白告诉你,薛之彬越是恨你,就越代表他爱你,越是生气,就越是在乎。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懂。只是那个人,有时候藏的太深,如果你不是太仔细看,就永远不会知道那副高贵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什么!” 她一仰首,将香槟喝尽,接着又倒了一杯,“我呢,我就是看的太仔细了,所以才会一脚踩进去……”笑容渐渐透出凄美的落寞,看着覃南仍是一脸的不信,她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说过,自从H城遇到你之后,他便没再找过我,无论我再怎么打电话,也没再来过这房间——噢,忘记说了,这里是我们幽会的地方,是他常年包下的。我来Z城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发泄压力……呵呵,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并不幸福】 韩亚儿妩媚的脸上微微透着暧昧,覃南面上一僵,不由自主的望向卧房处。毕竟曾和薛之彬相处了很长时间,对他也有过感情,也曾以为会和他结婚共度余生,现在听到她口气直白的提这事,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不用这个表情。男人么,身体上的事不代表什么也不算什么!像他那样的男人,过去也一定流连花丛!所以,即使身体上再亲密也不表示爱。”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太喜欢谈太私密的事。”覃南有些尴尬的解释。 “不!这个是最关键的!你可能不会知道,我和他恋爱半年多,来Z城无数次,他却从来没把我带去他的别墅!每次,都好像偷情一样,好像我只是一个暖床的情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法真正进入他的生活!”她撑着额头,声音渐渐虚弱下来,“……有次去逛街,我看中一个很漂亮的钻戒,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买给我,但他只是冷冷的看了眼,然后让我挑别的;还有——说来可能好笑,他从来都没买过花给我,无论平时还是我生日,他永远永远都不会给我买花,好几次我主动暗示,却只是招来他的不高兴……我忍不住去想,是不是那些他所有给过你的,他都不会再给别人,是不是只有你给不了他的,他才会从我这里索取!”她猛地停止讲话,就只是盯着她看,那是复杂的目光,不知道究竟是怨恨、嫉妒还是羡慕。 “上来这里之前,我又给他打了电话,我想见他,可他说没空。于是,我告诉他你也在这里,如果他不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现在——”她再度看了看手机,“我猜他差不多在半路了。” “韩亚儿!”覃南一惊,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岂非越弄越复杂!? “试试看吧!看他会不会来,如果他出现了,那就证明我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她看出她要走,忙起身拦她,“覃南,你不想看看么?看看他——我的男友出现在这里后,是会维护我,还是会维护你?” “韩亚儿,这样做很蠢!”她打算绕开她,她却突然用力将她推回沙发。覃南身形不稳,手一挥扫落了另一杯香槟,玻璃杯与地板撞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最不凑巧的时机,薛之彬一脸冷凝的出现了。 看清房内的情形后,他立刻上去拽开韩亚儿,扶着覃南的手查看无恙后才放开。 看了眼她湿漉的衣服和粘在一起的头发,他眉心蹙了起来,“来这里做什么!等着被她欺负!”他的语气严厉而冷淡,手却下意识的取出纸巾帮她擦拭,“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这副模样给我看!” 覃南避着他的手,心里知道他可能误会她是主动来这里的。她的避让令他恼火,手一伸干脆将她整个固定在身前。 一旁,有人轻轻在鼓掌。 覃南错愕的看去,韩亚儿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终于懂了,原来要这个样子才行!越是退,他就越是想进,想让他死心塌地,就要吊足他胃口!覃南,你真的很懂得男人的心!只可惜,我懂的太迟了。” “韩亚儿,你别再说下去了!是不是还嫌事情不够乱!”她奋力推开他,“我还有事先走,你有话和他好好沟通!”她必须得离开了,她有预感,再待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五指,如铁钳一般搭上她的手臂然后紧紧固定住。 她回头,薛之彬正凝神看她,深沉犀利的视线锁在她身上。 “你先离开。”他开口,却是和韩亚儿在说,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放手!”覃南用力抽,但他纹丝不放,“薛之彬我叫你放手!”不管她尝试多少次,他都不动也不开口,就只是冷冷看她。那目光再一次令她记起在H城时的遭遇,最糟糕的回忆。 僵持片刻后,身旁没有韩亚儿离开的声音,却传来衣衫的轻微摩擦声。覃南转头,几乎惊呆。 韩亚儿已在片刻脱下身上的衣服,仅穿着内衣,露出曼妙的身材。她颤着唇,眼泪慢慢淌下来,“薛之彬,她不想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她一字一字都如同泣声,直刺覃南的心脏。她别过头不忍再看,眼眶却悄悄的红了。 他似有些吃惊,但只是片刻,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喝多了。穿上衣服立刻走,不然,我走。而且以后你都不会再看到我。” 覃南不可置信的瞪住他,他依然在看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竟擦出火星。 又是片刻,她听到韩亚儿死死的吐出几个字,然后穿回所有衣服离开了房间。 她说的是:别在我们睡过的床上碰她! 一句话,竟令覃南泛起无边恐惧。眼看着房内只剩她和他,她开始使劲扳着手腕上铁钳一般的五指。 他低头看着她,任凭她挣扎,任凭她的眼睛一点点被惧色填满,却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 如果可以,她这一双手,他至死也不想放开。 “我说过,”他突然开口了,“如果你再取下一次戒指,我不会再原谅你。” 她抬头,对上一双深冷的瞳。那冷,是一种肆无忌惮的释放,仿佛倾着所有的恨意、怒意,以及……痛意。 他依然是痛的,尽管已过去近一年,尽管他和她彼此都有了不同的恋情,在他看她的时候,她清楚看到了那种一直深埋着的从未散去的痛。 那痛,令她胸臆间泛开一抹凄凉的酸楚。 她很快就忘记了挣扎,只是与他对视,然后开口,“对不起,薛之彬……但请你相信,当初离开,我真的不是故意想伤害你。只是你不肯收手,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的方法……” “因为怕我伤害他,所以——你就伤害我?”他松开她的手,晃动着身形后退一步。他在笑,嘲讽的笑,瞳底却迸出惨烈的光,“自始至终,你爱的人——都是他!是不是!覃南!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薛之彬,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但请你相信我,离开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和旼基再在一起!我只是选择了被抛弃——” “为什么不直接说你选择抛弃我!”他的声音将她震住,仿佛一个惊雷,顿然将她炸醒,将那个,她一直隐在心底的不安硬生生的从炸开的口子强拉出来。 是的,和旼基复合后,她并不是全无歉意的。 虽然薛之彬身边已有了韩亚儿,虽然明白他过的很好,但他受伤的眼神,带着恨的眼神,是挥之不去的影子。一直在,一直都在。 虽然就像她说的那样,取下戒指离开的时候,她只是选择被抛弃,也从未想过会有如今的幸福,但是——始终,她都伤害到了他。 当着众人的面,说她要悔婚,还无情的丢下戒指…… “薛之彬,你必须要明白,如果可以,我谁都不想伤害……真的!”她望着昔日熟悉的眉眼,望着曾经给过她温暖笑意的唇角,望着在异国给了她依靠的男人,望着面前说过爱她的男人,她突然很想哭。 事实上,她已经在哭了。 她退到沙发上坐下,低着头,“……薛之彬,我只希望你现在和韩亚儿过的幸福,或者……以后可以幸福……” 她没有抬头,所以也不会看到那一刻他的表情变化。 他看着她,瞳底已没了冷意与怨恨,有的就只是微颤的痛苦与自嘲。仿佛是说给她听,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覃南,为什么到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竟比我残忍的多!”片刻停顿,他深深叹息,“……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我会爱她!”她惊愕的看他,他却微微提起唇角,“覃南,我不爱她,从来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这一句宣告,彻底将她拉入泥沼。 韩亚儿告诉她:薛之彬越是恨她,就越代表他爱她,越是生气,就越是在乎。如果不仔细看,就永远不会知道那副高贵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什么。 薛之彬说:他不爱韩亚儿,从来都不,一点都不。 …… “你要我和我不爱的人幸福?”他冷冷的笑,“覃南,你以为我是这么容易摆布的人?” “不爱她为什么要招惹她!”如果不是以为他幸福,她又怎么可能安心和旼基在一起。独自在H城的那段日子,她是真的以为他幸福了! “别再问为什么!别再装着一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他弯下腰,撑着沙发将她困在中间。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就怕一不小心,发现了某个她以为不可能的事实。她的模样让他恼怒,“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他捏起她下颚,强迫她与他对视。所有的任何的他不会说出口的话,都在他的眼底,所以他要她看着。 “看着又能怎样?”她压抑着激颤的心,努力让语气平静,“你之前就说过戒指再取下一次,你不会再原谅我!薛之彬,我一直都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你有多骄傲多高贵,你容不得任何背叛!” “既然你都知道,又为什么要去做!”他压下脸庞,朝她怒吼。那种感觉又来了,愤怒到失去理智,只想把面前这个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毁坏!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他保证他一定会毁掉她! “因为那样才能让你恨我!只有那种方式才能让你放手!如果我变成背叛你的可恶女人,你的心才会更快把我忘记!你不会爱一个背叛你的女人,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她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靠近,他的炙热气息里满是无法欲知的危险因子。 “我不会爱一个背叛我的女人!?”他重复这句话,突然狼狈的笑出声,“对,覃南!你实在太了解薛之彬了!这就是我一惯的个性,我从不忍受背叛,如果有人背叛我,我只会唾弃,不会再看第二眼!或者,用激烈的手段让对方后悔所做的一切!”他像是说给她听,却又像在说给自己听,“可是——为什么背叛我的人偏偏是你!你就那样离开,在我回到别墅前收拾了所有东西,离开Z城走的干净彻底!决然到让我心寒!为什么每次你都是这样,巴黎也好,中国也好,每次都要我去找你?我在想,如果走的人是我,你会像我这样跑遍半个地球去找回来么!?……所以,这次我决定了,要让你回来找我,要你求我别忘记你,所以我让韩亚儿出现在我身旁……可结果,我却看到你和他复合的消息!……你居然希望我和她幸福!?” 他的语气逐渐激烈,“那次在H城,我是真的想毁掉你!覃南!为什么你偏偏要做这种事,你明明就知道——”他蹙起眉,神情依然是倨傲的,但那种倨傲里却带着颤抖,似乎只是撑着一个面具,一旦面具破裂,隐藏在后面的情绪便会崩塌而出,将他最后一点自尊也摊在她面前。 他深吸了口气,将头转向别处,“好,现在什么都不必再提!过去的那些事,也不用再说。我只告诉你,许多东西一直都在。……除了我,别墅没有任何人进去过,车子、钻戒都在,还有那盆花——也一直都在!一切都和当初一样,只要……你回来。”他不知道,在他这一生中,是否有一刻会像此时般卑微。他甚至不敢想像此刻在她眼里的自己,这样的他不是薛之彬,起码不是他所知道的自己。 他以为他不可能说这些话,但是他说了。 就像他送出的那盆花,花的含义早已在送她的时候在他心底深处打上烙印。 我是你的俘虏。 覃南,我是你的俘虏…… 她怔在那里,抵着他肩膀的手指缓缓触上面前男人的脸颊。她捂着唇,身体内酸涩难抑,可是她却哭不出来。 【妒忌】 他依然别着头,只是在她触摸时柔下了俊冷脸庞的每一丝线条。 “薛之彬,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那一年,如果没有遇上你,我想我现在还是个穷困潦倒的流浪艺人。……你真的对我很好,即使有时表达方式艰深而难以理解,但那种好在我独居H城时每每想起总让我觉得温暖……薛之彬,是我亏欠你,所有这一切——下辈子,我一定会全部还给你!” 她收回手指,眼看着他柔下的线条再度凝固,“……但是,你说对了。我对你的喜欢,始终都没有到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只是不能够不爱他……” “够了!”他低吼,在她尝试着再开口时声音忽地冷却,“我说够了,覃南!” 他直起身,后退着跌坐在另一侧沙发里。 棱骨分明的手指交叉抵在前额,薛之彬静静盯着茶几下碎裂一地的玻璃杯,缓慢而沉重的呼吸。每一下,都让她心痛。 许久之后,他缓缓问,“你是说,你始终都没爱上我,是么?”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她的沉默等于认同。那一刻,他只感觉身体冰的彻骨,而她的沉默就像是锤子,只需轻易一磕,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他低低的笑,此刻,他只能笑。 她在他的笑声里混乱的站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房门口的。她只是在开门时,非常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赫然收住笑,声音再一次变得冷漠冰凉,透出蚀骨的残孽,就如同诅咒。 他说:“覃南,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和他幸福!绝不!我给你两个星期,如果你自己不主动和他分开,那么——那么我也不清楚,最后这一切会变成如何!” 她看着沙发上的背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逃离了那个地方,她甚至不顾还等在咖啡厅里的旼基家人和也许已经赶来的旼基。 她只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不能给他们看到。 她在冬天的大道上恍然走着,手机在不久后响起,是旼基的电话。第一次她没接,第二次再响起时,她按下通话键。 旼基焦急的声音自电话里传来,她坐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低低告诉他因为韩亚儿有点事,所以她在外面,刚才没有听到电话声响。 她也明白她的理由很苍白无力,但这时她真的想不到其他。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我等会还有通告,这样的话今天可能见不到了。”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温柔着。 在快挂断的时候,她喊住他,“旼基,我爱你。” 她听到他在笑,随后他说,“傻瓜,我更爱你。” 电话挂上,她捏着手机,抱住了自己双臂,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的流下。她重新翻开电话簿,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隔了许久,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尤澧的声音传来,淡淡的,一惯的没有温度,“有事请说,我很忙。”等了片刻没有她声音,“没事不要随便打过来,我挂了。” “尤澧!”她喊住他,声音里明显的哭腔令电话那头的人眉头一紧,“你怎么了?在哭?” “抱歉,尤澧,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可是……我不能哭给旼基听,但我真的很想有个人陪我哭,就算生气也暂时忘掉好不好?……就让我这样哭着,好不好?” 电话那头静下来,不再有声音,但也没挂掉。她就那样捏着手机,一点点把所有的眼泪都流淌干。 “……尤澧,你知道么,我才发现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人……看到薛之彬的痛苦,我居然还能说出那种话。可是……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清楚我有多爱旼基。在与他勾勒了美好的未来后……我再也不可能放弃……除了旼基,这一辈子,我都爱不了别人。……我不能哭给旼基听……抱歉,尤澧……”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停止眼泪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尤澧还没挂电话,她再一次和他说抱歉。 “笨蛋!”他只是骂她,“笨蛋!这种事,你不该瞒着他,凌旼基那家伙太聪明了,你认为他不会觉察到你的异样?而且……”他似犹豫了一下,“你就这样哭给我听,每次遇到困难就躲到我这里,你就不怕……”话在这里止住。她轻轻的问,他却只是口气糟糕的呵斥她立刻回去,不许她一个人在外面徘徊。 “谢谢,尤澧,我知道你已经不生我气了,不然也不会陪我这么久。……这样真好。”她挂了电话,他却捏着手机怔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 说她笨吧,却是音乐文学双重才女! 说她聪明吧,居然到了现在还认为他之前是在生气! 笨蛋! 想着想着,他的表情却缓和下来。算了,他毕竟和某某某不同。他并不是那种一定要夺取到身边才会感觉幸福的人。能看到她幸福,他也会开心。 他动作优雅的拨了拨前额的发丝。 对他来说,其实能再一次感受这种为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她,想必也能理解吧。 他并没有忘记她,也并不会去强求什么,他只是纯粹想去爱护一个人,让自己封闭许久的心有一个敞开的方向,让阳光进入。 “覃南,该说谢谢的人……其实是我呢。” 59、 她没回别墅,而是打的去了M&S。 后门的保安认识她,给她开了门,还好心告诉她旼基还未回来。她一路都没停歇,几分钟后就已站在二十五层公寓后间卧室的床前。 卧室不是很大,只有二十平米,落地窗前的深咖色窗帘半掩着,映出外面一片璀璨闪烁的夜都市,白色皮革装饰的大床上浅绿色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房间朝北有个小小的外抛窗,从那里可以看到很远处隐约的树林与Z城仅有的几座山峰。 满房间都是旼基的气息,她在外抛窗台上蜷腿坐下,仿似突然间安心起来。 曾记得多少年前,也有很多个夜晚,她独自一人待在窗前,寂寞的等待他回来。那时的心情和此刻却是不同的,那时的等待寂冷而没有尽头,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现在,她却清楚明白他的忙碌是为了谁。 为了要和她结婚,为了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为了令大家都明白覃南并非绯闻里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他很努力的做着一切。 “旼基……”她抱着软垫,凝视着窗外的夜幕,终于小心翼翼的合上了眼。 午夜十二点多,旼基在林凯陪同下回到M&S,和他确定完隔日的行程后,他匆匆回到公寓。洗去满身疲惫后,他换下炫目的服饰,穿上普通的黑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一回头,他看到了茶几上静静躺着的钱包。 那是覃南的钱包,他离开时并不在这里。 白皙细致的脸上逐渐扬起笑意,笑意在他寻获到卧室窗台上睡着的她后扩展至眉梢。他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捏住了她微翘的鼻尖。 她呢喃一声,似乎并未醒来。 “南。”他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轻吻她的眉心,“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呢?傻瓜,瞒着我是怕担心么?”他的微叹,她听的一清二楚。 其实在他走进房间时,她便已醒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午的事,只能继续装睡。 和旼基再在一起后,她总隐约感觉比起年少时,他对待她更加小心翼翼了,宠着惯着。因为怕再度失去,总是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 被如此呵护着固然是好,但这也意味着他会为她而勉强自己。例如他曾在访问时说考虑不接有爱情场景的戏。虽后来他一直没和她提这个问题,但事实上,她从其他渠道耳闻了一些因他拒拍某本文艺电影而惹人议论的事。 那些议论,大多数都针对她。 很明显,大家都觉得,她的存在对旼基的演艺前途很不利。 然而,她也很矛盾啊。一方面,她不想影响他,另一方面,她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说她保守也好,思想陈腐也好,不要说如今电影里男女出现的激烈床戏,就连普通的拥抱热吻,她在看时也不会不由自主想像他们生活中的另一半的心情,将自己一一代入。 她想她依旧是不可能接受的。 她不是个大方的人,从来都不是。 她正在思绪中沉浮,却感觉有柔软温润的触觉落在她唇上,伴随热吻而来的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看到你故意装睡,我还真的有些不是滋味呢……” 她惊讶间,他已抱紧她,继续深深的吻下去。 他身上惑人的香水味混着呼吸吞吐间撩人的炙热气息,以及自她衣服下摆探入的手指,形成明显的渴望。 “旼基……”她不得不睁开眼,却被他抱着压倒在床上。柔软的床榻,缠绵的深吻,还有他近在咫尺的性感睫毛,一切都令她难以拒绝。但她还是拉回理智抵住他肩膀,“……旼基,你生气了?”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只能借着窗外闪动的霓虹流光看到他的脸。细致漂亮的眉眼,眼底布满了因激吻而有的□,但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 “发生什么不想告诉我的事,会让你用装睡来逃避呢?”他疑虑了片刻,又说,“是不是,和薛之彬有关?” “旼基?” “提到韩亚儿,我自然会想起他,何况我听尤澧说过在H城的事。”他拢着眉,尽管口气缓和,但她仍听得出不满。 “还有,回来前我接到尤澧电话,说你下午打过电话给他,让我有时间多陪陪你。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还不及尤澧……”他说的哀怨,覃南听了头一阵晕,暗骂那个出卖她的家伙! “旼基,”她无奈的看他,“你不会在吃醋吧?”问是这样问,但她知道这不可能。像旼基这样睿智冷静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与吃醋二字扯不上关系。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他清楚知道她不会。 他压在她上方,用指腹厮磨着她光洁的前额,沉默了许久才回道,“对,我在吃醋。”她并不知道尤澧喜欢她,而他不喜欢她和一个喜欢她的男人亲近。 每次想起尤澧,都会让他想起薛之彬。对那个男人,可以说,他疯狂嫉妒着。 他苦笑。   【约会】 他嫉妒他们曾经拥有的光景,那个男人在他不在的时候陪在她身旁,分走了她人生里数年的记忆。她曾经与他订婚,她也一定曾经喜欢他,在乎他,与他分享每一个悲喜,与他亲密的相拥而眠。他见过他吻她的模样,见过他们的恋情,这些,都是他不想在意却又偏偏在意的。 他在她吃惊的目光中搂紧她,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瞳,那里已满是丑陋的嫉妒之火。 然而再嫉妒,他又能如何呢?当初,是他没留她,是他因为梦想而忽略她,没有去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现在他根本没资格去嫉妒。 “抱歉,南。”他只能抱紧她,借着她的体温和清瘦的柔软身体平息心底的嫉妒与在意,“我只是想说,希望你可以更依赖我,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说着,他又笑起来,“我这样是不是很幼稚?” 她连忙摇头,“是我不好,明知会让你担心却……旼基——”她软软一笑,轻轻抚上他软薄的唇,“我们继续刚才的事,好不好?” 这回轮到他无奈了。他低咳一声,失笑,“你这主动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女孩子要矜持!矜持懂么!”他点着她的鼻尖一副教育口吻,唇却落了下去。 在他吻上之前,她勾着他脖子,低低自语了一句,“全世界,我只会对旼基这样……” 话语扫清一切暗沉的光,令他扬起弧度完美的笑容。 安静而温暖的卧室,很快充满了暧昧的喘息与低吟声。 从以前开始,他就喜欢俯身在上,他了解她身体每一处的反应,总是热情而激烈,与白天时的安静全然不同。 多年的分离,令这种热情愈加高涨,每次都让她攀上激情顶端。那一刻,只要睁眼,总能看到他陷入迷乱的性感脸庞以及被汗水浸湿的凌乱黑发,他喊着她,混乱的落下热吻,令她神魂颠倒。 …… 也许很多女人都想像过这样一个场景,自己坐在餐桌前,看着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然后享受他的爱心早餐。 在凌旼基成为亚洲人气天王,成为无数女人梦想中的男友后,她们却想像不出这个男人在褪去了耀眼光环后的模样。可能因为他太过完美的头脑与外貌,所以很多时候,她们都想像不出他生活中的模样。其实,他也可以很普通,在她洗漱时,悄悄为她准备简单却温馨的早餐。然后,他还会忐忑不安的看她吃下第一口,忙着询问是否好吃。 “很好吃啊,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吃东西又不挑的。” “这几年太忙了,很少时间自己动手,怕厨艺退步你会不高兴。”他抿着咖啡,有些喃喃的笑,“不过退步也不怕,反正结婚后我会经常给你做,早餐、午餐、晚餐,只要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她撑起下颚,甜甜的看着他笑,“旼基,吃完早餐我们去逛街吧,你不是要到下午才有事么,我们可以……”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哦,你看我又忘记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逛街的事——” “好,我们去逛街!”他接过她的话,“你不用担心这么多,我会很好的伪装自己,不会有人认出来!”他揉揉她的发,忙起身翻出一堆装饰品,黑色的大绒线帽,墨镜,围巾,还有一件土到掉渣的羽绒服。 “怎样?”他把一大堆东西全部穿戴完毕,将围巾掀下一个角凑到她面前,“是不是很完美的伪装?”说着,他又将另一顶白色绒线帽以及茶色墨镜给她戴上。她无奈极了,“干嘛连我也要伪装?” “你现在是凌旼基未婚妻,也是名人了啊!”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称呼,他犹自笑起来,那笑容如一束耀眼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忍不住仰头吻住他。 旼基,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一直都爱着我。 60、 这是今年冬天阳光最灿烂的一天,天空蔚蓝,没有一丝浮云,只有暖暖的光铺洒下来,透过零星枝桠,恩宠着他们。 他握着她的手,在步行街悠然散步。一开始她还紧张会被人认出,但显然旼基的伪装很成功。他们走在那里,就像最普通的情侣,带着笑相互耳语,看沿街小摊位上的各种饰品摆设衣服。 快中午时,她按他说的去肯德基买了全家桶,又买了两张电影票,与他坐在小包厢里看一部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片子。其实,对他们来说,看什么电影吃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关键是两个人能在一起。 自影院出来后,他们登上了熟悉的公车,坐在最后面的位置。车子载着他们,最后在熟悉的站台停下。斜对面不远处,艺术学院的字样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 正是寒假,学校里几乎没什么人,旼基翻过围墙,为她打开后门。铁门很普通,锈迹斑斑,还发出嘎吱声响,在她感觉,却如同心中那扇记忆之门在封尘许久后再度被打开。 他搂着她,带她在记忆里的世界缓缓踏出脚步。 从小树林到教室,从草地到图书馆,从琴房到舞蹈房……每一个角落。 “其实在你走后,我很少花时间去想你。”他拉着她图书馆后露天木制平台的长椅上坐下,“我只是让自己变得很忙,不停的学习工作再学习再工作。我只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我的梦想能早日实现……南,现在你能在这里,能在我身边,真的很好。”修长的手取下墨镜,他凝望冬日的校园,慢慢说着,“拍《蔚蓝海》那一阶段,我很消极,能看到你,却又清楚知道你不再是我的。我当时就在想,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因为过去我没有好好珍惜,没有去挽留,所以才让我如此痛苦。” 她看着他静静听着,收紧了交握的手。   【梦魇】 “我和你的事被报道出来后,曾经有一度让我觉得释然,因为我可以告诉全世界,你曾经是我的女友,我们那么相爱,还有我依然爱你。但在你走后,我却痛恨起那个记者,如果不是他,你起码还待在我知道的地方。我开始觉得奇怪,别墅那里有保安守卫,记者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我让林凯去查,然后才知道那个记者只是根据照片撰写了文字,拍照的另有其人。” “是谁?”这件事她倒从来都没想过,那时天下大乱,她根本顾不得其他。 “周静。”他低低吐出两个字,“你没发现这次回Z城M&S里有什么变化?”经他这一说,她突然恍然周静也是签约M&S的艺人,但她却没在M&S,甚至没在娱乐界出现过。“林凯和高层交涉,雪藏了她。”墨黑的瞳沉下来,透出深冷的光,“这是我的意思,我不允许任何伤害你的人存在。” “可是,周静为什么要这样子冒险?难道只是因为我代替她演了主角?”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她觉得不可思议,“这可能么!” “理由的话,可能还有一个。”旼基揽住她,取下了她的墨镜,直直的凝视她浅棕色眼瞳,那瞳,清澈而沉静,带着坚忍与单纯,是他所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睛——即使过去许多年,即使改变了许多,她瞳底最深处的宁和也不会变,那是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本质,他所深爱的本质,“南,你不知道,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并不是你想着单纯就会单纯的!那些不美好的事,你统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保持这个样子就好。” 他居然也和纤纤说一样的话,是否每个人都觉得她太过天真呢? 不,她想并非如此,很多事她都懂,也明白,只是在她心底直觉会往好的方面想。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其实她早就明白这是怎样的世界。只是,她生来个性平和,习惯于接受,年少时曾经存在的为数不多的冲动也在时间中慢慢逝去。现在的她,静如幽潭,沉淀了沧桑,习惯了忍耐,即便有伤害袭来,如不到最后关头,也不忍去责怪。 愚钝的个性,她如此评价现在的自己。 让周静冒险的另外一个理由,她最后到底还是没能知道,不是旼基不肯说,而是林凯在不久后来了电话。旼基下午还有一个杂志拍摄,林凯在M&S找不到他,又打不通他电话,开始焦急。后来听到后门保安说半夜覃南有过来,才想起他们一定是在一起,这才打了覃南电话,才算找到他人。 旼基在电话里对他说放心,他是算好时间出来的,也肯定会准时回去。然而林凯依然不放心,问清他们的地点后就直接开了保姆车过来接。 也幸亏他来接了,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几个留校的学生,而旼基和她因为之前四下无人,早拉下围巾取了墨镜,好方便和她说话。结果那张太过耀眼的脸避无可避的引来一场分贝极高的尖叫。 女生们喊着旼基学长,一路狂追过来,吓得覃南扯起旼基就跑。 几步下了露天平台,他们在冬天的草地上一路奔跑,很快就变成他在前,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跑。覃南跑得气喘不已,只觉紧张,但他却开怀的大笑起来,还不时回头冲那几个同学挥手,引发更重磅极的尖叫,那尖叫很快引来其他几处留校的同学。 “凌旼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覃南简直气结。都几岁了,个性居然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那样,一半男人一半男孩。 看来他和她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会改变的人。 他跑着,笑颜如花,整齐洁白的牙齿耀眼无比,他冲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大喊着,“南!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了!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风,吹拂她的黑发,露出耳垂上两个闪闪发亮的十字架耳饰。 她感受着他灼热的手心,笑开。 这一次的永远,真的是永远了吧。 他们两个,要永远在一起! 所以,上天啊,就让她自私一次吧,让她忘记那双犀利怨恨却透着疼痛的深棕色眼睛吧!对不起,薛之彬,就当是她欠他的,她真的觉得很幸福,幸福的想笑,笑时却又想哭。 这种心情,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 她只能对他说抱歉,无论他要做什么,无论最后事情会变成如何,她都不会放弃旼基! 至死都不会! 快乐让人变得愚笨,幸福让人开始晕眩。 她原本就不是复杂的人,这一刻心中更是只余简单,简单到又一次忘记了薛之彬究竟是怎样骄傲与不驯的一个人。 他的天性并不温柔,他的包容也只是仅限于她一个人。 覃南忘记了,这个世上并非只有光明而已。任何人,任何事,都有明暗两面。 让一个因深爱而疯狂恨着的骄傲男人陷入绝望,结果,会如何呢? …… 一堆照片被密封后送往某间办公室。 薛之彬陷在真皮转椅上,一张一张看着那些照片。无疑,她的笑容和他的笑容,已将事实再清楚不过的呈现在他面前。 照片很快被捏皱点燃,一张张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她无视他,她居然真的无视他! 深棕色瞳底,阴霾攀升,俊冷的脸因背光而陷入灰蒙蒙的暗。那种暗淡,仿佛昭示着末日的来临。 城市另一端的M&S公寓里,覃南正陷在一个梦里。 她梦到了她和旼基结婚那天,有无数漂亮的女孩子自门外涌入教堂,她们一边哭闹着,一边要她把旼基还给大家,说她已经夺走了现实中的旼基,不能在夺走屏幕中的旼基,没有他,她们根本活不下去! 梦里,女孩子们纷纷把手伸到她的婚纱上,场面一片混乱,她扭头想找旼基,却看到薛之彬站在身后。依稀是怨恨中带痛的眼神,手里拿着她曾经两次取下的钻戒,执着她的手硬生生的套上。 她正挣扎着想取下,却听见旼基的声音,他站在很远的地方,朝她摇头,在对她说些什么。但是女孩们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声音,她听不到,于是他渐渐朝后方退,不顾她的喊声和眼泪,最后一点点消失。 看到他离她而去,她整颗心都陷入无边黑暗,偏偏身体又动不了,只能不停的哭喊,希望他听见…… 她在焦急的呼喊声中醒来,晨间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头,旼基担忧的脸就在面前。她立刻扑身抱紧他,泪水越发不可收拾。 “傻瓜,做噩梦了?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他抱住她哄着安慰着。她死死揽着他的腰,闻着熟悉的气息,过了很久才平稳住情绪。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的太过真实了! 不安在她心底急剧扩散,甚至欲掩盖结婚的喜悦。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在他怀里喘息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床头的阳光。明明只是一缕微小的光,却亮白到惊人,看去只觉刺目,灼着她的眼,令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61、 那个梦的影响力太大,直至中午,她都一直情绪低落着。 M&S虽然很大,但毕竟是经纪公司,她也不可能像逛街一样每天四处闲晃。何况之前在大厦里走动,她也曾遇到过不少其他的签约明星,她每次都会很亲切的打招呼,一般对方都会礼貌的朝她点点头,再微微一笑。只是有时遇上年轻的女星,情况却会有些不同。 也许是娱乐界的特殊环境造就了这些明星注定的与众不同,但是她依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个如此年轻的女孩,都会有双世故的眼呢? 她并不傻,很多次对视的目光都带着或重或轻的审视、不屑甚至讨厌。是不是因为之前很多绯闻,所以在她们眼底她依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还是像那个梦里所预示的,因为她抢走了旼基,所以她们把她视为情敌呢? 一个人待到烦闷的时候,也只得去打扰尤澧。 尤澧的私人休息间在十二层,通常她去时都不敲门。她知道,他如果不想别人打扰或是不在,就会把门锁上,一般门不锁,就代表他比较空闲。 这天,她却在进门前止住脚步。里面除了尤澧,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周静。 她隐约是在拜托尤澧帮她重新设计造型,因为被雪藏,导致她接不到任何电影电视广告。虽然知道自己的一切绯闻是由周静的一张照片而起,但此刻听到她低低的哀求声,她不免感到内疚。 她站了一会想走,却被突然拔高的一句话给震住。 周静说:好!就当我今天白来求你!可是尤澧,你不觉得你因为那女人而排斥我很没意思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尤澧,喜欢她!? 就在覃南发愣的当口,周静气恼的拉门而出。 对方依然是一头及腰的波浪黑发,五官精细的瓜子脸,带着灵动气息,身材修长,不开口时极其清秀美丽。 “呵,这可真是巧了!”周静的笑容里满是世故味,“我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帮首席冷酷造型师做了告白!覃南,祝贺你又多了个仰慕者!”呛人的话说完,她从她身旁擦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覃南目送她的背影微微叹息,回头正对上尤澧定在她身上的视线。 从来都是淡然而带着某些深意的视线,覃南却似在今天才看懂一般。 “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先上去了。”她不敢多问,好不容易挤完话,慌忙掉头离开。 尤澧靠在门上,整条走廊寂静无声。 那件意外后,她一直都没再找过尤澧,幸亏他也没主动找过她,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旼基见她闷闷不乐,便提议带她出去散心。 “不如去Z城乐园吧!”他如此说,引来她惊诧的眼神。他笑了笑,“那里去年翻新过了!而且,不是答应你的么?我来想想,到底哪天去呢?”他故意翻来行程表来看,“嗯,这几天都很忙,晚上还要飞去B城,都不知道几号回来……” 她坐在一旁看了眼墙上的日历,低头拨弄着手指,“你今晚要去B城么?可是……” “可是什么?”他忙问,她却喃喃的没有说下去。他上前亲吻她的面颊,“放心吧,等我从B城回来,所有的通告就都结束了,那时一定带你去!再等我几天,好么?” 他果然忘记了呢。覃南微微点头,却没注意他唇边偷偷泛起的笑。  【碎裂的天堂鸟】 当晚,林凯果然接了旼基离开。她一个人在窗前发了好久呆,最后早早上床睡了。 次日,她在模糊中被电话声吵醒,是大厦门卫室打来的,说有一位朋友来找她,现在正在后门二通道等着。 她一看时间才七点多,边琢磨着是谁边草草梳洗一番下了楼,甚至连大衣和钱包都没拿。结果一去二通道,便看见尤澧等在那里,门外还停着旼基在Z城专用的黑色保姆车。 见到她局促的表情,尤澧忙率先开口表明今天过来是有公事,随后便让她上了车。公事?她不解,但见到车上还坐着他两个女助理便安下了心。 保姆车载她去了沙龙中心,尤澧也不多解释,只是吩咐了女助理以及沙龙中心的几个造型师。在为她送上早餐并用餐完毕后,大家拉过她,开始忙碌起来。 护肤,拉直头发,选择衣服配饰,最后是妆容。 数个小时后,镜子里的女人已焕然一新。覃南看着,却觉得奇怪。费了这么大功夫,居然只为她弄了再寻常不过的装扮。 透明的淡妆,笔直的黑发上罩着白色绒线帽,粉色高领毛衣外是雪白收腰的短薄羽绒服,下身更简单,贴身牛仔裤搭配旅游鞋,末了一个女助理还递给她一个粉色的背包示意她背上,真叫她哭笑不得。 这种情况,她也顾不得前事,忙问尤澧,今天这回,又是哪个大导演在摆弄她? 他看她一眼,没说,只是再次让她上了保姆车。 这回,两个女助理没有跟上,他亲自开车,半小时后停在西区一处人潮涌动的建筑大门前。她自车内看去,Z城乐园四个大字正在几只巨大的氢气球上晃着。 “去吧,票在背包里,他在等你。”尤澧看着车窗前方,淡淡说道,“我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覃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却隐隐明白到怎么回事。 “是旼基?” “笨蛋!”他扯着嘴角笑,“除了你亲爱的凌旼基,还会有哪个男人会搞这套骗小女孩的把戏!” “可是,里面那么大,我没带手机啊!”她又惊又喜。他终究还是没忘记今天! “进大门,直走,走到最里面,你会看到摩天轮,他就在那里等你。”尤澧的口气有些不耐。那家伙,明知道他对覃南的心思却还叫他来扮演丘比特,绝对的恶毒心肠!然而,从反光镜里看到她逐渐明亮的笑颜,他还是忍不住打从心底暖起来。 “覃南!”在她下车的那刻,他喊住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你今天很漂亮!还有,情人节快乐,覃南!” 情人节快乐! 每天都快乐! 一辈子,希望你都能这么快乐! 细长手指优雅的点着方向盘,他坐在车内,安静目送她的身影。 乐园内,一片欢腾的海洋。 虽不是周末,又是上午时间,但乐园里依然满是一对对年轻情侣的身影。他们大都是学生,趁着寒假共度甜蜜节日。 曾几何时,她还记得自己窝在租房里陈旧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介绍乐园的广告,却不敢对旼基说,其实,她多想在那里过一个充满回忆的情人节。 因为当时,对他们来说,乐园的票价承担不起的消费。 她不想他难过,所以从来都不提,旼基后来会知道,也是从她看着广告的眼神里猜着的。 她按了按微湿的眼眶,一步步朝摩天轮而去,朝着她的旼基而去。 然而,这时的她不会知道,在这个乐园里,并不只有她和他而已。 所有愉快、激动、期盼都在那个男人突然现身的一瞬化为灰尘,被风吹散,卷去。 “薛、薛之彬!” 血脉在迅速膨胀,直觉告诉她,他的出现并非巧合。 “我说过,我只给你两个星期。”俊冷倨傲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挡去了阳光,她陷入铺天盖地的黑暗。越过他肩膀,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半空中的巨大摩天轮,尤澧说,旼基就在那里等她。 她的视线定在转动的摩天轮上,“请你让开,薛之彬!” 他并未言语,只是将手里的花递过。橙色花瓣,蓝色芯惢,一朵绽放的天堂鸟。 “还记得四年前的今天么?”风吹着他长长风衣的下摆,他眼底的安静令她身子一点点僵硬。她朝右迈出脚步,打算越过他。 擦身的刹那,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臂,她回头,他落下视线,饱满唇角勾起森然笑意,似在嘲笑她的天真,“我知道你要去哪,要去见谁。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和他,只能在这里终止。我的放任已经结束,你该回来了!” “回来?”被他逼迫着,她只能尖锐起来,“这话真可笑,你的专制也该有个限度!你要一个心和身体都在别的男人那里的女人回来?!”她一直都知道,只要她想,她也可以如此说话。为了旼基,她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放下忍耐的原则与一颗沉静的心,她可以伤害任何人。 那句话收到了料想中的效果,她毫不避讳的对视他,清楚看到他眼底碎裂的安静,以及涌上的怒气恨意。 他扯过她,截住她的后颈,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开口,“别试图激怒我,覃南,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那就请你放手让开!”她倔强的挣着脖子,“再继续下去,也只是无意义的事!”她的呼吸在绞痛,为什么薛之彬不肯放手,为什么非要让她变得残忍! “为了他,你居然变得这么尖锐?”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发出咯咯声响。深棕色瞳底,冷意逐渐扩散,瞬间冰封一切,“可是,覃南,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让你去!你和他,说再见吧!” 群人熙攘的乐园内,他忽然伸手击在她后颈。强大的眩晕感袭来,她拽着他的衣服,一点点软下身体,一点点淡去意识。 这样望去,Z城的天空竟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云在翻涌,阴沉沉的压下,太阳失了踪,她看不清一切。 那一刻那一眼,整个世界都陷入绝望,视线消失前,唯有半空中的摩天轮在远处旋转,不停的旋转,旋转…… “旼基,不要……” 她昏沉过去,那个俊冷男人横抱起她,在自四处现身的黑衣保镖的护送下,快速退离人群,自早已备好的通道离开。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几乎都没有人注意到。 一支绽开的天堂鸟,静静的躺在地上,橙色花瓣,蓝色芯惢。然而很快,就连这唯一的不同也被来往的人群踩烂,支离破碎。 远处,浸沐在微微遥光中的摩天轮安静的注视着一切。只是,它无法告诉那个等待在它脚下的人,他所等的人,正朝着相反的方向,与他越离越远。 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天,这一场变故,将改写这三个人后半生的命运。  【这般,结局】 命运二字,究竟是如何写的? 人的一生, 或许,只是为了那场无可躲避的历练。 当历练结束,所有便回去原点。 而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们到底失去了多少。 …… 冥冥中,不知是谁, 悄悄在幕后数着那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最终,遗留下的,只有记忆。 唯有记忆。 62、 Z城北区医院。 在数十名保安护送下,黑发男子冲下车,拨开人群,一路朝急救室飞奔。 整个北区医院被闻讯而来的记者拥堵,除了M&S的保安,警察也现身维持秩序,整个医院喧闹不堪。 然而,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那条走廊,就像怎么也跑不完一样,他跌跌撞撞的止步,拽过长椅上垂头坐着的长发男子,原本美丽安静的脸孔已是一片扭曲的死白,“……覃南呢!她人呢!?” 尤澧吃力的抬起视线,凌乱衣衫上的大滩血迹一片刺目的红。 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个音。 旼基转身看着急救室的门,赫得欲破门冲入。 “旼基!”尾随而来的林凯一把抱住他,“冷静!她不会有事的!” “怎么冷静!?”他回头,眼神惨白到骇人,“你叫我怎么冷静!?”他将手指插入发间,低头抵住冰冷墙壁,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切都好好的,昨天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不能有事,如果她出事,他也会活不下去…… 手术室的灯暗了,医生没有开口,只是惋惜的摇摇头,那一刻,他只感觉坠入了地狱。 …… 三小时前。 尤澧算算时间,估计那两个人应该已经碰上面了。这时林凯来了个电话,问说既然今天放假,不如一起去喝酒算了,反正两个都是孤家寡人。他淡淡道这样明天他们可能会登上娱乐版头条,标题名字是冷酷造型师与头牌经纪人的禁忌恋情。林凯听了在电话里笑,最近可能是被那对幸福的小恋人影响,他心情总是不错。 结果未等他们确定是否去喝酒,尤澧的手机就自动收线了,低头查看后才发现昨天忘记充电,手机自动关机。 他淡淡摇头,边低语着倒霉的情人节边发动车子,准备返回市内。 事后,他一直不敢想,如果那个时候迟一分钟开车,或者没有走那条路,结果会变成如何? 路口等红灯时,他不经意回头,看到了等在一旁车道的车。尤澧开的是旼基的保姆车,车上都是变色玻璃,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而这么转头一瞥的瞬间,红色正巧变绿,旁车道的车子缓缓驶出,后面还跟着三辆同款式的车。当中间某辆车擦过时,他惊骇的愣了片刻,接着发动车子尾随其后。 他没有看错,车后座上,闭眼静静靠着椅背的人是覃南。虽然没看清她身旁的人是谁,但他能确定不是凌旼基! 而且,那条不是回市内的路,那条是去机场的路! 可能出事了! 他跟在车后,拿起手机才想到刚才已经没电。他狠狠摔掉手机,踩下油门,打算超车拦截。 然而,前面那四辆车却一一停下,其中三辆反过车头,截住他的车,只有一辆绕开继续朝前走。 他肯定,覃南一定在那辆车里! 尤澧低咒一声,看了看公路两旁无人的大片田野,酷脸愈加冷凝。 年轻时,曾有段时间他迷恋赛车,也为此受过几次小伤。那时,他的她总是在一旁苦心劝着,希望他不要继续,她很担心,怕总有天会出事。可惜,那时的他从没好好听过她的话。 直到那次——他因好胜心太强而和公路上素不相识的人飙车,结果发生了严重车祸,他受了重伤,而坐在副驾的她却再没睁眼…… 时隔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是鲜明的痛楚与悔恨。 那年后,他再没开过快车。 只是今天,他却不得不将这所有一切都抛去脑后。 唯一清楚的,是覃南在前方的车子里,而他必须冲破那三辆车,并且甩掉他们! 薛之彬看了眼后视镜,将身旁的人挪进自己怀里,随后拨了电话。 十分钟后,车在公路的岔道口停下,那里早已停着另一辆车。另辆车上的人见他出现,赶紧下车朝他恭敬的行礼。薛之彬抱着依旧昏迷的覃南,接过车钥匙,将覃南安置在副驾位置并为她系上了安全带。 换车之后,他吩咐了那两个司机几句,便自行驾车离去。 不会有人再来阻挡他,他要带她离开,哪怕只是以这种方式,他也要带她离去。回去巴黎,回去原地,重拾他们的过往,重拾他失去的爱。 他握着方向盘,向来犀利的眼底却满是无奈坎坷。 如此骄傲的他,终是认输了。他用以往不屑的方式,强留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在身边,对薛之彬的人生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改变。 这个女人,将他的情感、自尊、荣耀以及未来,统统都踩在脚下,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依然没法停止爱你?”周身没有第三者,她亦昏昏沉睡,他才允许自己说的如此卑微。 一直以来,他总认为在这段关系中,是他在主导,是他在掌控,最后却发现,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完全走进来。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那个人。只是,她太过安静,太过温和,所以他永远都不知道在那池静潭之下,掩着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悄悄抚上她笔直乌黑的发。 认识相处多年,他从没见她留过这么长的发,总是一过肩膀便剪去。现在回想,难道连她的发也只为他留? 心头的情绪在翻涌,他难以压制,一脚踩下刹车,车在路边停下。 他深深呼吸,望着公路远方的天空,微眯起眼。 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刻,她却突然睁开眼。 短短几秒,她已弄清楚现状。她屏着呼吸,一手摸向安全带搭扣,一手则朝车门探去。 “门我上锁了。”冰冷的声音传来,薛之彬没有回头,触觉却依然敏锐。她如此快速醒来并不出乎他意料,他知道自己下手并不重。尽管曾想过毁掉她也在所不惜,但真正做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你疯了么?这样算什么意思!”她伸手越过他想去开锁,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是几近疯狂的阴霾,“对,我疯了!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认命,那就当我疯了吧!”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自嘲一笑,接口,“是啊,为什么偏偏是你!”话落,他收起所有表情,启动车子。车子在公路上飞快行驶,她看着他俊冷的侧面,看着他眼底的决然,顿然发现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说过不会让他们幸福,所以他要把她带走! “停车!”她开始大喊,他却倘若未闻,只是加快车速,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将她带走。 速度已接近100。 “薛之彬!停车!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巴黎。”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巴黎!? 想到还等在摩天轮下要与她共度情人节的旼基,一股无望的悲伤将她包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再度伸手越过他去开锁。车门锁成功被解,她立刻转身欲开车门。 “你疯了!现在车速是一百!”他一把拽住她,语气急迫,神情明显慌乱。 “是啊!你疯了,我也疯了!可是,我只知道我要回去!旼基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薛之彬,算我求你,放手好不好!” “不可能!”他一手拽紧她,一手继续开车。 急速的车内,她用力挣扎,他则紧紧拽着。他们彼此执着着自己的内心,分毫不肯相让,而意外偏偏在此刻到来。 险险的度过一个拐弯后,他们的车子已歪到反车道上,迎面而来的货车拼命摁着喇叭,要踩刹车已经迟了,他用力打过方向盘,速度太快,力度太猛,车子在瞬间翻身。 刹那间,她只感觉他飞快的扑过身护在她身前,接着天旋地转,她就像是海上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小船,身体失去重心,随着车子的翻滚撞击摩擦而分崩四碎。 一切重新平静下来后,整个世界都远去了…… 有温热粘湿的液体沾上她额前,她尝试着睁眼沉重的眼皮,入眼的一切皆是鲜红。狭小的车身空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薛之彬满脸鲜血被压在她身下,他的头因为护住她而撞上了前窗玻璃。 “快出去……车会爆炸……”他的声音嘶哑而焦急,她只感觉他正在用力推她,车门因变形而卡住,他只能从破掉的前窗处推她。他的左手被卡住,只有右手能使力,他不顾一切的推她,终于死命将她推了出去。 “薛之彬……快出来!”一被推出去她便闻到明显的汽油味,一旁货车上的司机已经下车,奔跑过来扶住她。她叫喊着推开他,重新趴在车窗前,死死拽住他的右手,“出来!快点出来!” 他看着她,惨淡一笑。 她并不知道,他不光是右手被卡,腰部以下几乎都被卡住了。 见到那笑容,她的心刀绞一般,疼痛、自责、惊恐,所有的情绪潮水般涌来,她放声痛哭,“薛之彬……快点出来,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快点出来!”她拉着他,一边大喊着要身后的人找救护车和消防车。 视线已被血模糊,他忍着剧痛,握紧了她的手,“对今天我的行为……我不会说任何道歉的话……”他看着她,那双被血污覆盖的深棕色瞳底依然执着桀骜的光,“覃南,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覃南……”那桀骜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身后的人打完电话,又上前拉她。流淌一地的汽油上已窜起火苗,那人不顾她的哭喊与挣扎,用力把她拖开,拖离…… “薛之彬……”他的手一点点自她手心滑开,她的叫喊变得嘶声力竭,泪水不停的流,可是她抓不住他,她被强迫着后退,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公路后方,突然发出惊天爆炸声。 尤澧一个刹车,惊诧的看着升起的黑烟。 之前追上车子后,覃南却不在那辆车内,他只得在这四周来回寻找。难道,那会是——他不敢迟疑,立刻掉转车头奔驰而去。  【遗殇】 63、 雨丝淅沥,病房内寂静无声。 旼基坐在床边,握着床上人的手,不知在心中谢了多少次老天。 尤澧告诉他,他赶到的时候,爆炸已经发生,而覃南和另一个帮忙的司机平安无事。她暂时昏迷过去,他身上的血是抱她时沾上的,医生已经鉴定,这并非她的血。 这些血,应该是薛之彬的。 尤澧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只听货车司机说看见他们自拐弯处冲到反车道上,避让不及才翻车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全身上下除了几处擦伤和轻微脑震荡外,几乎没有重伤。 他想,那个男人,用生命护住了她。 他是真的爱着她。 只是——重伤加上爆炸,他不可能活下来。 床上的人一直都没醒,他亦已几夜未眠。他不明白,明明没有重伤,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执起她苍白的手指,放到唇边,“南,还好你没事……可是,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Z城报刊杂志这些日子陷入疯狂销售状态。 凌旼基未婚妻覃南车祸昏迷不醒! 立昂跨国集团行政总裁薛之彬不幸车祸身亡! 虽然林凯拜托了货车司机,并动用一切关系不让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同一刻发生的严重车祸事件,又岂是想掩盖便掩盖的了的? 大堆记者整天堵在医院门口,M&S,甚至还不断打扰旼基的家人。事情,陷入无法控制的局面。 而旼基,却对这一切恍若无睹。 对他来说,除了那个女人,他再看不到其他。 林凯无奈。覃南已经昏迷近一个月,据医生报告显示,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昏睡着不醒,他们也没有办法。 …… 她在一片花海中行走,橙色花瓣,蓝色芯惢,一片怒放的色彩。她望着花,努力想着花的名字。 这时,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模糊,她回头,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花语是,为恋爱打扮的漂亮的男人。 ——和我恋爱吧。 …… 是谁?她伸出手去,那影子却消失了。 又有声音传来,还是那个声音,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却又努力温柔着语调。 ——这一辈子,你都没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女人,能让我感觉到心疼,就只有你…… ——听着,这话我只说一次……我爱你。 …… 话语里有低低的叹息,她在花海中寻找,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你要记得,如果再取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因为怕我伤害他,所以你伤害我?为什么,选择抛弃我? ——你真的很残忍! …… 话语,逐渐透出激动,却仍旧像是飘在空气里的雾气,看不清,抓不到。 ——好,什么都不再提。我只告诉你,许多东西一直都在。别墅、车子、钻戒,还有那盆花……一切都和当初一样,只要……你回来…… ——原来,你始终都没爱上我…… 那声音,带着无可言述的哀伤,一点点渗入她体内,很难受,浑身都很痛。 是谁?到底是谁? 她想大喊,但是发不出声音。 一眨眼,花海变了,变成一片白色的花田。无数洁白细小的花瓣衬在翠绿的嫩叶上,散着无尽香气。 ——还记得这花么? 有人朝她伸过手,手心里托着一朵洁白的小花。 ——七里香,花语是,我是你的俘虏。结果却到最后都没能告诉你…… 她伸手去接,周围的一切又统统消失。 火,无尽的火焰舔舐了周遭的一切。 血红的颜色,浓重的腥味,还有那双眼,那双被血污覆盖依旧桀骜执着的眼…… ——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 到底是谁!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她会崩溃,她会死的! ——再见……还有,我爱你。 不要!她捂着耳朵,在一望无际的白色花田里奔跑。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她只是要跑开,从这个声音里跑开,从一切里跑开…… …… 当她终于发出声响,才发现那一切根本不存在。 刺目的光令她眼皮一阵酸楚,她合了合眼,再度睁开,却在同一刻遗忘那个梦里的声音。 身旁有人发出惊呼,片刻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嗵的冲进来,那莽撞的力度令她不悦的蹙了蹙眉心。 是谁? 她努力转头去看,那是一个黑发的男子,有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瞳,在光的照耀下,五官如梦幻一般细致帅气。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异样憔悴,黑发凌乱,削薄的下巴上隐隐有胡渣。 他扑到她身边,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他握紧她的手,喊着一个字,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在喊,南! 南? 她头微微的痛,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就叫覃南。 只是,他究竟是谁呢? 她看了他片刻,终于艰难的说出话。 她说,你是谁? 那一刹那,她只看见对方瞳底的光骤然暗下,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暗默绝望。顷刻间,整个世界都仿若静悄悄的陷入黑暗。 64、 选择性记忆丧失。 因为受到严重刺激而对大脑实施的一种自我意识封闭。 可能很快恢复,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医生的诊断只有寥寥数语,或许对他们来说,除却死亡,没有任何一种病可令他们有所波动。 数日来,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但她,却永远只是用一种目光看他。 淡淡的疑问、疏远以及警惕。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却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坐着。他成了她的陌生人。她二十岁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真是可笑,他曾经在电影里演绎过记忆丧失的情报人员,却没料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他所爱的人身上。 “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能不能别坐在这里?”她忍了很久,终究还是说出口。他看着她,黯然。一切都没有变,她的个性还是如此隐忍,明明已经排斥了他很久,却到此刻才说出口。 他明白,她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只是,当她用淡淡的陌生眼神看他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预料的痛。 “好,你记得要吃饭,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给我。”他缓缓起身,将削好的苹果摆在茶几上,随后拎起外衣,离开了她的公寓。 门关上后,她缓缓舒了口气。 护士医生们都说她病了,忘记了近八年的记忆,忘记了刚才那个男人,忘记一切。可是,如果她以前真的认识他的话,为什么此刻会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呢?他并不是坏人,在医院休养的几天里,他陪在她身边,一次次尝试提起以前。有一次,当一个陌生女人闯进她病房大骂时,也是他护着她,那种关心绝对是真的。 出院后,她不肯去他那里,他便特意将她安顿在这套小公寓。他告诉她,这是她一年半前回来Z城时的住所。可是,她明明从来都没来过Z城啊! 面前的这个美丽男人,却总是温柔着,用很深的寂寞眼神看她。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她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在隐隐排斥着他。 他到底是谁? 在公寓休息了一晚后,她在次日拨通了老家电话,打算先找到爷爷奶奶再说,结果接电话的人却是叔叔,在对她一通长长的训斥后,他绝然的告诉她他们五年前就已经去了,而她也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电话被重重挂断,她僵在那里,片刻后飞快的冲出门。 才踏出小高层大门,便有无数记者蜂拥而上,他们举着相机和话筒,七嘴八舌的问着她听不懂的问题。她失措的看着他们,只感觉一切都犹如噩梦。 她怎么了? 她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这么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街道……在情绪几近崩溃的那一刻,有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过去。 是他! 他在保安的陪同下出现,他的出现令记者们愈加疯狂,一个个都将话筒朝他递去。他们在喊他凌旼基,面对如此阵势,他却依旧便不改色,仿佛早已习惯一样。 混乱中,她看到了街对面的一副巨大广告牌,那画面中五官帅气飞扬的男人,正是他。 原来他是明星。 她被安然护送回公寓,他让她坐在沙发上,仔细查看她有否在刚才的混乱里受伤。 她看着他,缓缓念出之前听来的名字,“凌旼基?” 他突然愣住,抓过她手臂,“南!” 她一慌,连忙推开他。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么?”他在另一侧沙发坐下,那声音低沉磁性,相当动听,却带着失魂落魄般的颤。 “叔叔告诉我,爷爷和奶奶都去世了。”她感觉冷,于是抱紧了自己,“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就连照镜子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奇怪,里面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苍白,这样消瘦?真的是我么?真的是我么……” “南。”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抱歉,是我不好。你不要想这么多,你只是失忆,总有一天会好的,总有一天你会记起一切的!所以,现在你不用想太多,是我太急了,我只是……”他撑着前额,挡住了眼睛,“我只是有一点点心急,原本这时,我们早应该结婚了。所以……”他再也说不下去,却只是放下手对着她笑。 那是完美的笑容,完美的弧度,露出整齐的牙齿,炫了她的眼。 可是他说,他们本来应该结婚了? 她有些被他的话吓到,再也没开口。 那天的意外后,她的公寓门口多了两名保安,是他安排,说是出行时有人护着比较好。除此之外,他还帮她安排了专车,就停在地下车场,只要她想出门,随时都可以用。 他时常都会来,她觉得奇怪,他明明是很忙的大明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时间呢? 然而,再觉得奇怪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和他说。时间,就在这种平缓里一点点划过。 转眼三月过去,城市的色彩靓丽起来,夏天快来了。 在这期间,有很多人来看过她。 最初是一对老人和一个年轻女孩,他们是凌旼基的家人,那对母女俩拉着她只是流泪,说了许多凌旼基的事,但她都不记得,所以她们直到走的时候还在哭。 其次是时不时陪着凌旼基出现的林凯,三十多岁的经纪人,她对他的了解仅此而已。他并不主动和她说话,见了面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微叹。然后是一个自称她老板的男子,说是创意总监,也是她的伯乐。那人说话比较风趣,她还算能接受,只是那人只来了两次,之后便再没出现。  【丢失的时光】 之后某天她正要出门时,在走廊上看到了两个犹豫不定的身影。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也是来看她的。那个黑长发的秀丽女子叫时纤纤,说是她的同事,也应该算是好朋友,边上的斯文男子则是她的男友,她之前也见过。 依旧是毫无印象的两人。 她只觉得怪,明明只是失去了20岁之后的记忆,却为什么就像不认识全世界的人一样呢? 那对情侣坐的时间不长,时纤纤看她的目光依稀令人觉得有些不解,谈话间总是提起凌旼基,也说了很多她不明白的话。之后,他们也再没出现过。 唯一来的最多的人,除了凌旼基,还有一个名叫尤澧的长发男子。他衣着很普通,但却染着颜色古怪的指甲,戴满手链和戒指。她问他是谁,他告诉她,他是她一个朋友。 他通常一来便是一下午,有时还会和凌旼基遇上,两个男人见面似乎也不太热情,但她能感觉出他们也应该算是朋友。 尤澧有一张冷酷的脸,来看她时不爱提起过去,总和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他喜欢看她笑,即使只是淡淡的微笑,他也会凝视很久。 “你和她,一定很要好吧?”她如此问,问完才觉得怪异。把未失去记忆的自己称为她,实在不是个好的称呼。 但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淡淡回答,对,我们很要好。 知道了他是出事时送她去医院的人后,她便问起那次车祸。但他只告诉她那是个意外,谁都没办法改变。 “那么,车上只有我一个么?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其他人受伤?”凌旼基从来不提车祸的事,而且大家都像约好了一样,就连护士医生也都不提。 “对,只有你一个。”他如此回答。然而这个回答,却在四月的某天,被闯入她公寓的某个女子全数驳斥。 那个女子她记得,她之前曾闯入过她病房,还大骂过她。 听到动静拉开门的时候,对方正被保安阻在门口,他们似乎都认识她,说话口气极其恭敬,却依然不肯放行。 “还真是体贴的男人,难道怕我会吃了她!” “让她进来吧。”覃南淡淡说了句。 大门关上后,对方取下墨镜和缠头的丝巾,细细看了她和她的公寓,“你居然还能这样生活?原来到最后,就连他的死,对你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 “他?”她心中莫名一惊,“他是谁?” 对方顿了顿,看她一眼,发现她并不像在开玩笑,“你真的失忆了!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失去了八年的记忆?” “对。所以现在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有话可以直接说,不然,我不可能会懂。”她看着她,沉沉叹着气。 “这么说来,你连他的死,也一起忘记了?”她突然开始笑,极其自嘲的笑,“薛之彬,薛之彬!你、你居然把他给忘记了!?” “薛之彬?”她念着这个名字,不解的看着她。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立昂跨国集团行政总裁薛之彬的前未婚妻,亚洲天王巨星的现未婚妻!凌旼基的未婚妻,从来都是媒体追逐的对象,只是他一直保护着你,所以你才如此安然的生活! 本来今天来,是想为薛之彬讨回一个公道!那样一个男人,没有理由在被你毁掉之后,你还可以置身事外的生活!得知他车祸死亡的时候,我一度恨到几乎想亲手杀了你——”她盯着她,一双美瞳顿现恨意,“但现在,真的没必要了。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再做任何事也是无意义的!覃南,忘记没有关系,再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你所做过的一切,还有你的罪行,这些——统统都不会改变!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可以了!” 对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呆呆的站在客厅里,脑中一片混乱。 薛之彬是谁? 曾经发生过的事——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65、 她决定重新回去医院进行治疗,她明白,如果不把这丢失的八年找回来,她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生活。 然而,多次的诊治并没带来好的效果。缺少的那部分记忆就像心中一个空洞的口子,她竭力的想找东西来填补,却只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混乱。 她开始追着凌旼基和尤澧询问,一点点去拼凑。好几次,她会半夜莫名醒来,然后打电话给他们,一次次问重复的问题。她很努力,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只会令他们更担心。 “没有关系,假如真的无法记起就算了。只要你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我会帮你创造新的记忆。南……”到最后,他只能如此说。他希望她明白,记忆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与他可以创造的未来。 “新的记忆?”她望着面前男子的脸,试想着曾经自己如何与他相爱,可是,没有记忆,一切感觉都不复存在。她记不起爱他的感觉,记不起共有的过去,对她来说,他陌生到令她恐慌。而这种慌,是潜伏在心底的,他不会知道,也永远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她转过身,推开玻璃移门,自十九层的阳台往外看去。 四月暖春,和风拂出一城翠绿,街头人流涌动,喧闹繁华。 她静静靠在围栏上,望着无垠晴空,悄悄落下眼泪。 而这时的她,不会知道身后的他,在凝望她时是如何艰涩痛苦的心情。很想上前抱紧她,很想温柔的抚摩她的黑发,很想一次次的说爱她。 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法做。 八年,从相识、相恋到分离,从重逢、隐忍到再度一起。这八年,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 南,南…… 他离开她公寓时,在电梯前碰见尤澧。 两个男人照旧淡淡的点了点头,就要擦身而过时,旼基却突然开口,“有时间么,想去你那里喝杯酒。……她,现在可能想单独静一会。” 尤澧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与他同进了电梯。 那天,两个男人在尤澧的公寓喝了一整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同属高雅类的男子,不喝啤酒,喜欢端着高脚杯喝红酒和香槟。 还是那张长长沙发,两人陷在沙发两端,喝几口,说几句,恍然间像是回到去年覃南失踪的那一段。 “以前没钱没时间,总想着等以后生活环境好一点了,再慢慢拍,所以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后来,为了能早点结婚,我又太忙,还是没能拍成照片。总是以为,等忙完了,以后时间多的是,哪里知道,就这样变得什么也不剩。”两人的酒量都非常好,喝完所有的红酒香槟后又开了伏特加。旼基断断续续的在说以前,而尤澧只是听着。 “唯一一张合影,是去年出绯闻时被人拍下的,就算给她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起来很好笑吧,这段走了八年的恋情,原来只要一方从记忆里抹去,便什么也不是……”他执着酒杯低低的笑,白皙的脸孔上满是疲惫。 “没有照片,不是还有一起拍过的电影么?”尤澧问道,“还是她自己写的,没给她看?” “能给她看的早就给了……看着那些,她也只是惊讶,仿佛屏幕里那个不是她,就只是本单纯的电影,是一个陌生的她演绎的故事,别人的故事。”他撑着前额,落下眼帘。 “奇怪,我们的关系有好到吐露心声的地步吗?”尤澧突然挑起眉,“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应该算是情敌。” “情敌?”旼基看向他,深意一笑,“我最多承认你是她的爱慕者。”说罢,他端着酒杯伸过手,“谢谢。”他知道,他转开话题只是不想他太难过。 尤澧在空中与他碰杯,神眼依旧淡静冷定。 次日,尤澧飞去B城工作,旼基只身去了H城,停留了半天便回返。他给覃南带回一个行李,里面是一些她在H城居住时的零碎物品。除了这些,他还带回了她最珍贵的小提琴,当初从H城回Z城时比较匆忙,大部分东西都未带回。或者应该说,当时他们那么幸福,除了彼此再也想不到其他。 她看着那些物品,依然全无印象。直到他拿出那个琴盒,取出提琴,她才忽地惊叹起来。 是的,小提琴,那是她九岁时的礼物,她去世的父母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她记得!这是长久以来,这个陌生环境里出现的唯一一件熟悉的东西。 看着她对他笑,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只为换取这一秒的对视。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无论记忆是否恢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会等你。”窗外的清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笑容淡定温柔,眼神透着执拗的光。受伤再站起,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重复。只要她还在那里,只要他还看得见她,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有些犹豫。 最后,她觉得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他她的决定,“对不起,我,在你来之前刚刚决定——我,打算去巴黎定居。” 清风,突然之间停了。 他定定看她,笑容在他唇畔凝固。 “昨天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木盒。”她说着,自茶几地下取出一个一尺见长的黑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份份摆放整齐的证书以及文件,“我看后才发现,原来这几年除了在Z城,还去过巴黎居住,并在那里毕业,还授课钢琴。呵,真想不到,原来在这些年里,我已经完成了爸妈的期望。我考虑了一夜,决定回去巴黎。” 她看着他,略微带着歉意,“凌旼基,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我很抱歉我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这些日子,我就好像是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随波逐流,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虽然对巴黎我同样没有印象,但起码——起码我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昨天半夜我已经按文件上的资料打了电话过去,那边的学校说可以为我安排工作,他们随时欢迎我回去。看起来,我在那里似乎有不错的关系。” 【我最爱的人】 “你打过电话了?”他在沙发上重重坐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微颤着,“那么说——你很快就要走了?” “对。”她点点头。 “真的决定要走?” “是的。”她顿了顿,“其实……我已经定好飞机了,就在后天。” “这么快!可是——” “对不起!”她打断他,“我已经决定了!对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不想再继续拖!所以,请你什么都别说,好吗!就算我请求你,什么都别再说,让我走吧!”她低头,看着自己映在黑色琴盒上的影子,深深叹息。 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他沉默很久,又抬头注视她许久。 清瘦的身子,白皙到苍白的脸孔,淡淡的丰唇,还有顺滑的黑色长发,以及那双低垂的浅棕色眼瞳。 他看着她,意识逐渐飘远。 很久很久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是这样注视她。 他忽然站起身,打开琴盒,将小提琴和弓弦递给她。 “拉给我听。”他声音低哑。 “可是——” “就当是最后拜托你,拉给我听!” “好……你要听什么曲子?” “小夜曲。”这一次,他依然没说是谁的小夜曲。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拉那首。是的,就算她遗忘了二十岁之后的记忆,她也会拉那首。 她挑弦架琴,侧身合眼开始拉奏。 所有的动作表情都没有变,他知道的。 忧伤唯美的动人曲调,仍旧婉转低伶,缠绵而流畅的自她指间泻下,静静流淌在空气中。夏夜的清风,玫瑰的芬芳,恋人的情感。 舒伯特的《小夜曲》,他与她,最初的曲子。 最初,交换了他们灵魂的瑰丽乐曲。 而如今,每一个音符,却都令他的心碎。 …… 当最后的旋律停止后,她感觉他已走到她面前。 “可以,吻你一次么?”他气息渐弱,却像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在说这句话。 “什么?”她一惊,急忙睁眼。但他的唇已经靠了过来。 薄而软的唇,带着微微冰凉,吻上她的嘴唇。 “我……”她愣在那里瞪大了眼,一时却忘记去推他。他伸开手臂抱紧她,就这样吻了下去,深深的吻下去。 气息吞吐间,她尝到了一种苦涩的东西。 他放开她,旋身。 “抱歉,最后还让你为难。”他背对着她,她只看得到他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反射的光,微微的有些刺目。 “抱歉,南。”她听见他在说,声音却是那般落寞,“抱歉,后天……我可能没有办法去送你。”他拉开了大门,却还是没回头,“我会让保安送你去。” “不用了!保安和车子你都撤掉吧,后天我会自己去机场。”她淡淡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再见,意为再次相见。 而他们的再见,说了之后还能再见么? “好,我知道了。”那一刻,他突然回头,墨黑瞳底已收干了泪。假如这便是结局,那他希望留给她的是笑容,而不是悲伤。 “南,再见。” 门轻轻关上。 他一步步离开,经过电梯没有停步,直直的走去楼梯间。 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背靠在墙上,继续轻轻的笑,但片刻,笑容便被通红的眼眶和流淌下来的眼泪取代。他挡住双眼,止不住的喘息,无声的大哭。 只是,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看见,更不会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悲伤。 66、 走的那一天,是阴天。 云沉沉的压在Z城上空,她背着提琴,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安静下楼,坐进早已等在门口的出租车。 出租车上开着音乐,不知是谁的歌,极为动听的低柔浅唱。 跟夏天才告别 转眼满地落叶 远远的 白云依旧无言 像我心里感觉 还有增无减 跟去年说再见 转眼又是冬天 才一年 看着世界变迁 有种沧海桑田 无常的感觉 Oh~ Friend 我对你的想念 此刻特别强烈 我们如此遥远 在歌曲重复第二遍歌词时,她轻轻开口,让司机关了音乐。 不知怎么回事,她不太想听。 此刻的心情,竟一如天空的颜色,暗沉苍白。 车子驶出市区,在去往机场的公路上加速,窗外景色飞逝,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太清楚。 她开了窗,靠在一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渐渐缓下来,最后一个刹车,车子嘎然而止。 她睁眼,“怎么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堵车呢!”司机下车看了几眼,又返回车上,一脸郁闷的开口,“看样子,一会过去是过不去了,要不你也下车透透气等会吧!” “不行,我赶飞机,时间差不多了!”覃南心中一烦,也下了车。 “要不这样吧,如果你真赶时间就下车走一段路,前面不远还有个路口,那里应该能拦到车。”司机这样建议,覃南抬腕看了看时间,于是点点头,付了车费拿起行李和提琴便沿公路一侧往前走去。 走了五分钟一路仍是堵车,几个交警在努力疏通道路,不多时,又一辆警车从对面车道而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几辆救护车。 一路被堵的好些司机都下车看热闹,公路上一时人群纷拥,她提着行李还背着琴盒,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朝前挤去。 行李掉落在不远处,又被一人不小心踢走,她忙推开人群上前去捡,抬头却被入眼的一幕给惊骇住! 血!那个从车底下被拖出来的人浑身是血!鲜红的颜色,痛苦到扭曲的脸,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一切,都如噩梦般可怕! 琴盒自她背上滑落,她定定的看着,目光却再没办法移开分毫。刹那间,脑海中涌出无数画面,如瞬间开启的堤坝,源源不断的洪水奔腾而出,再也停止不了,控制不住…… 破碎的画面,一幕一幕闪现,然后自动拼凑,连接,最后完整无缺的回到她脑中。 那一天,那次翻车,那场意外,他染血的脸,他到最后一刻依然执着桀骜的目光…… 他说,你就当我疯了吧!……为什么偏偏是你!……我要带你回巴黎!……快走,车会爆炸! 他说,为什么,要让我在爱上你之后……再用那种方式把我抛弃?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火焰,燃烧着……她亲眼看见爆炸,看见他因为救她被陷在车里,看见——看见他死去…… 薛之彬…… 她捂着头,深深弯下腰去。 薛之彬,是为她而死的! 是她犯的错! 那个骄傲的男人,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那个深爱她的男人,那个她曾经以为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她跪在那里,痛哭流泪。 一旁的医务人员很快发现到她的异样,忙叫来两个护士,将她搀扶着送到救护车那里。她们询问着她哪里不适,她却如失了魂的人偶,就连眼瞳都失了焦距,只是呆呆的坐着,陷入麻木。她的眼前,除了那片血色,再也看不到其他。 护士问了几句,查看后发现她并无伤势,便再度回去工作,这次是一辆小巴与轿车相撞,事故比较严重,考虑到又是重要地段,必须尽快抢救并撤离。 抢救伤员仍在进行中,公路在几分钟后疏通,交警拦起牌子,疏散路人,指挥过往车辆。一辆出租,缓缓驶过堵塞路段,绕过救护车继续向前。 那一刻,坐在那辆出租车后排的人不会知道,他所要找的人并不在机场。她就在那里,就在那辆救护车的后面,她坐着,安静茫然麻木死寂。 他再一次催促司机加速,快点赶去机场。失去记忆后,她没再用过手机,所以他无法确认她是否已经进闸。 他只是知道他必须得去,最后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也无法放弃! 五年多前的一次放弃,已让他悔恨不已,所以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他要追她回来,如果她不肯回来,他就和她一起离开!不管要用多少年,不管要付出多少,他也要找回失去的爱情! 可是,人生有些事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做与不做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才不会后悔! 凌旼基,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正是因为他追去了,所以才会错过。 当他赶去的时候,飞往巴黎的班机已经起飞,他很快买了下一班机票,在半小时后踏上远去的旅途。 直到最后,他也不会知道,最后一次努力,仍是无能为力的擦肩而过。 第七次擦肩,无望的擦肩。 他和她——最后一次擦肩而过。 傍晚,覃南拖着行李与提琴,踏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公寓,而那个人已经置身三万英尺的高空。 她放下东西,伏在阳台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灰败的天幕。浓重的云,皑皑密集,如一世都无法散开的哀愁,堵在天空的入口处,亦堵在她的心口。 当一切记忆恢复,却又是另一个痛苦深渊。 她明白,她和旼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幸福了。她无法背负着薛之彬的死,就这样回去旼基的身边。 她没有资格幸福! 她不能原谅自己,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也许,当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在潜意识选择了遗忘,选择了逃避。 然而,最后,终无处可逃。 一切就像是注定一般,在她要彻底逃离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这八年的点点滴滴,她人生里,最重要的八年——所有的欢笑、痛苦、幸福以及泪水…… ——旼基,当你看着忘记你的我,你的心又会有多痛呢?可是,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旼基,你知道么,我们的幸福真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心里,为什么会这般痛? 是否因为曾经真真实实的感受过幸福,所以此刻才会痛的如此彻骨? 她靠着围栏,缓缓滑落在地。 她在公寓静静的待了七天。 也许,她曾经在心里奢求过,假如他再回来这里的话,一切都可能不同。如果,他与她能再度相见,那么…… 可是,这时的她,又如何明白这场注定的错过呢? 曾经,他们距离那么近;曾经,他们那么相爱,可以为彼此折翼;更曾经,他们一起期许未来,幸福的欢笑与生活。但最后,他们却用尽了这一辈子所有的缘分! 所有的缘分用尽,所有的擦肩不再会相逢,那是永隔! 七天里,他没有出现。 七天后,公寓又恢复一室寂寥。 她离开了,就在没回来过一般。 她带着她的行李和提琴,永远的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她只清楚,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也不会去任何一个他可以找到的地方。 然而,就像她曾经说的,这一辈子,她都会爱着他。 即便是永不回头的此刻,依然如是。 仰头,看着布满整个城市的他的海报,她笑着哭了。 那个黎明,她站在Z城中央广场的角落里,看着对面的巨幅海报,悄悄为他拉这最后一首曲子。 寂寞让人傍徨让人慌张我不怕 因为有你的爱在我的心中荡漾 新的行装放在手上放逐他 我靠在你身旁将眼泪都释放 也曾跌跌撞撞也曾受伤 你的温暖是一扇窗 像天空都降下了希望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 在这个黎明时分 你给的吻它洗清所有的泪痕 我的灵魂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一辈子不要转身 你的认真它抚平所有的伤痕 cause i realy fall in love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 在这个黎明时分 你给的吻它洗清所有的泪痕 我的灵魂 i fall in love 我最爱的人一辈子不要转身 你的认真它抚平所有的伤痕 cause i realy fall in love 最后一首曲子,F.I.R.的《我最爱的人》,送给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曲终,她旋身,将身影融入那一片绚烂朝霞。 ——旼基……请原谅我,亦忘了我。 ——还有,旼基,这一次,记得要喜欢上别人。因为这次,我会在这个国家的某处,仰望着你,看着你重新得到另一份幸福。 ——旼基,再见。 …… 或许,很多年以后,她会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与另一个男人生活到老。 但是她知道,就算在最遥远的距离,就算到死的那天,她都还是会看着他爱着他,把他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旼基…… 她一直,都会爱着他。 记着这所有的一切,记着他们的永远,在遥远的某处,一直一直,爱他。 (全书完)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冬日里的阳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