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空的情夫》作者:萝丝小姐 内容简介 : 要不是他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她真要以为自己救的是哪国贵族, 电器用品一概不通、吃饭穿衣要人打理,最擅长命令人跟威吓人, 说到俐落身手跟学习力也是一等一,甚至反过来救过她一命, 也难怪她名义上的病重丈夫十分属意他,要他当她的特助兼保镖, 光是脸一沉就能帮她吓跑公司那些不服她代理总裁之职的恶人, 不过他最大的缺点是太有存在感,朝夕相处让她十分不自在, 尤其只对她好这一点让人心慌慌,教她几乎想自请当下堂妻…… 天开了什么玩笑!堂堂一个皇子转生却成流浪汉?! 虽说长相身材还算上等,但寄人篱下却也是事实, 只好接下他人委托当特助,并谨守界线不能太接近有夫之妇, 偏偏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她,时时引起他的保护欲, 且明明惯于下人伺候的他,却记得她替他刮胡子、吹头发时的好, 在得知她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与丈夫只有恩情时, 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步步索要她的心, 并为了能守护她,他想,他也得在这时代成为有权有势的人物…… --------------------------------------- 《跨越时空的情夫》作者:萝丝小姐 《跨越时空的情夫》女主角:夏孟苓 《跨越时空的情夫》男主角:楚祈 --------------------------------------- 【楔子】 气氛诡谲的幽暗屋舍中,烛火隐隐跳动着,映照出一张泪涟涟的苍白脸蛋。 “求您帮帮他。”女子艳绝的脸上带着殷切恳求,原本光洁乌亮的祥云髻此刻却狼狈地乱了模样,披散在颊边,身上的月白缎袄染上大片血渍,显得怵目惊心。 “不是我不帮,而是不知该如何帮起。”盘坐在女子对面的老妪白发白眉,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双眼紧闭,声音粗嗄沙哑,语调缓慢为难。 女子闻言,倏地扑倒在地,朝着老妪磕头猛拜,“仙姑,我求您了。” 额头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响震动着幽静的空间,也让老妪的白眉微微拧起,双眸缓缓睁开。 “琯妃请起,老身怎担待得起?” “不,除非仙姑答应,否则琯琯宁死不起。”女子的声音娇柔却坚定,动作未曾歇止。 “唉……”老妪的长叹声伴着不断的磕头声。“罢了,老身应了你就是。” 女子纤细身躯一顿,再抬头,白皙脸庞上虽带着血,一双美目却异常明亮。 “仙姑大恩大德,琯琯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必做牛做马偿还此恩。”她感激哽咽道。 老妪缓缓起身,走到女子面前拉起了她,又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勋王辜负你了。”琯妃虽是勋王的侧王妃,却对他有情有义。 “不,是我欠他的。”女子笑得凄楚,但望向横躺在一旁的男子时,目光却柔美似月。 “当初勋王独排众议,选择相信老身,让老身替楚婧公主施行转生术,可惜事与愿违,公主依然香消玉殒。所以这一次也算是老身回报他的信任,不过老身虽愿意再试一次,却无法做出任何保证。”老妪打量了一眼浑身浴血、似乎已无气息的男子,暗暗摇头。 “我了解,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悔无憾。”女子急切颔首,就怕对方反悔。 “另外,即便成功,回魂之人有绝大的可能不再记得前尘往事……包括琯妃你,如此你依然执意要我施术吗?”她将丑话说在前头,不想琯妃到时失望。 女子看着男子的目光带着忧伤与依恋,最终仍轻轻点头,“请您救他。” 老妪锐利的视线审视女子半晌,幽幽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第1章】 夏孟苓一打开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 遭小偷了吗?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她快步走向卧房,只见她那被踢烂的木门正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 那个男人呢?这是她第二个念头。 原本应该要躺在卧房床上的男人却消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凌乱床铺,以及被拔掉的点滴针头。 她走回客厅,打开所有的电灯开关,灯火通明下,她能看到液晶电视的荧幕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橱柜全部被打开,但原本整齐收纳好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更让她惊恐的是,有人打开了瓦斯炉,而火正熊熊吐着烈焰,一旁的洗碗槽则因为水龙头没关,水正逐渐满溢而出,流泻一地。 不,这绝对不是遭小偷,而是有破坏狂闯入了。 不过,这个破坏狂还真厉害,可以将屋内破坏得仿佛龙卷风袭击过,但大门门锁却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照这情况最合理的怀疑就是,“破坏狂”其实就是她在找的那个男人! 说到这,那个应该昏迷不醒的男人,到底跑哪去了? 夏孟苓关上了炉火跟水龙头,还有冷气不断外泄的冰箱门,接着越过地上重重的障碍物,重新回到卧房,视线扫过敞开的衣柜,停顿在灯亮着的浴厕,缓缓走上前。 只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昏睡的男人,此刻正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直愣愣盯着崁在米色壁砖上的镜子猛瞧,一脸铁青。 夏孟苓还来不及出声,就见那男人抡起了拳头重重往镜面捶—— 原本光洁的玻璃在他的摧残下龟裂成网状纹路,让映照在镜面上的容貌跟着扭曲破碎。 见状,夏孟苓忍住想尖叫的欲望,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男人,脑中则是在盘算要去找个人来一起面对这男人时,没想到男人的目光却突然射了过来——带着困惑、挫败跟愤怒。 下一刻,她已经被他箝制在怀中,一道阴沉的声音窜入耳中。 “你是谁?此处是何处?” “我叫夏孟苓,这里是我家。”夏孟苓佯装镇定地回答,其实正暗恼自己太大意,在看到一室凌乱时,就该先离开的。 “夏孟苓……”他的声音中带着困惑,但很快又强硬的收紧臂膀,大掌扣住她纤细的颈项。 该死,他是想勒死她吗? 夏孟苓倒抽了口气,不禁要怀疑他之前的昏迷是不是假装的,这人该不是以诈骗手法诈财的匪徒吧! “说,是谁派你将本王囚禁在此?”这密室里尽是巫术——被关在黑盒子里的怪物,源源不绝的流水,还有轻易就可以点燃的火焰,以及镜中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样貌…… 这一切必定都是幻影,肯定是二皇兄跟长孙鸢布下的迷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咳……快放开我!”她的喉咙被人掐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快点把你施在本王身上的巫术解开,本王可考虑饶你一命。”他威胁道。 巫术?他是疯了吗? 夏孟苓脸已涨红,但仍努力让自己以平静的口吻道:“你先放开我,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一切。”该死,他根本不是骗子,而是被花盆砸坏脑袋的疯子! 感觉到脖子上的箝制稍微松了,她加把劲说服道:“我只是个女人,真要打架也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嗤,谅你也没那个胆。”激将法他不是不知道,但还是松开了她。 一得到自由,夏孟苓马上退了一大步,深吸好几口新鲜空气,平复一下情绪,才看向他,“我知道你有权利生气,所以你今天造成的一切损害,我决定不向你求偿了。” 求偿?楚祈微微眯起了黑眸。他应该没听错吧?这女人竟然一副施恩于自己的姿态?明明是她囚禁了他。 见他一脸阴晴不定,似乎对她颇为不满,为了保命,夏孟苓继续解释,“你可能是刚醒还没想清楚,你会在这里,是因为你被我不小心从五楼撞掉的花盆砸破了头,虽然送医急救之后,你脑部受的伤已经痊愈无碍,但却始终昏迷不醒,医生认为这并非你的伤造成的,最后建议我让你出院在家疗养。 “偏偏你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无法知道你确切的身份与住处,所以我只好雇请看护,先将你安置在这里,打算等你恢复清醒再说。”这看护也不知道偷懒溜去哪里了,竟然把病人一个人留在家。 闻言,楚祈的神情先是有些困惑,接着转为森冷,“满口胡言乱语,是谁教你编造这一套说词来欺瞒本王的?是楚祜还是长孙鸢?叫他们出来见我!”砸破头?他分明是被长孙鸢给刺了一刀。 “你才胡言乱语,你说的那几个人我根本不认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干么要说谎骗你?”他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识得本王?荒谬!本王乃大楚王朝三皇子,因功受封为勋王的楚祈,王朝无人不识。”楚祈斥喝了声,下巴微扬,显得张狂高傲。 “勋王?你才是在开我玩笑吧?够了,虽然砸破你的头确实是我的错,但我一定会负起赔偿的责任,就请你告诉我怎么跟你家人连络,我请他们过来带你回去。”她看这男人根本是穿越剧看太多,真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就变成某某王爷了,莫名其妙。 楚祈拧紧了眉头,目光带审视的打量她。 眼前的女人有张清秀精致的脸蛋,虽算不上多漂亮,却自有一股坚韧独特的气质。 而她的穿着打扮跟大楚妇女完全不同,一双藕白胳膊跟两条白皙大腿却毫不遮掩的外露且一身奇装异服。老天爷,就连青楼里的姑娘都穿得比她多。 还有那头发是怎么一回事?短发齐耳,根本就没办法梳起任何发髻、插上任何珠钗步摇,这模样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大楚女子身上的。 要知道,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可是比女子的性命还重要。 思及此,一股狐疑不安逐渐在他心底冒出头,尤其这女人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那坦然的模样更教他烦躁。 莫非,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巫术幻化出来的幻影,而是真实情景? 但这叫他陌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楚祈还无法理出个头绪时,一阵音乐旋律突然响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夏孟苓比了比门外,尝试着移动脚步。她可不想再激怒他,然后脖子又被勒得快窒息。 见对方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她才大步走了出去,找到方才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皮包,自包包里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凑向耳边。 “喂,黎叔……是……他醒了……我……”夏孟苓正试图将目前的状况通知彼端的人时,手机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稍一转身才发现他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她的背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让她不禁心跳加快。 楚祈学她将手上那新奇的东西凑向耳边,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子声音,他一震,仿佛那手机有多烫手似的抛开,手机摔落在地。 “我的手机?!”该死,那可是新换的蝴蝶机啊。 夏孟苓懊恼的转过身,却在发现自己的胸部几乎要抵上他的胸膛时赶紧退了一步,心跳更加失序了。 “为什么里面会有声音?”楚祈眯了眯眼,难不成是类似魔音传脑的高深内力? 愕然的看着他严肃提问的模样,夏孟苓忍不住喃喃自语,“惨了,真的被砸坏脑袋了。” “回答我的问题!”该死,她干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问什么愚蠢的问题似的。 “这是手机,当然会有声音,说到这,我真不知道你干么拿电视出气,看来你很讨厌这些科技产品是吧?”他该不会是推崇自给自足生活的环保派吧? 手机?电视?科技?她越说他越迷糊了。 看他一脸困惑,她也不禁神色凝重道:“我看我还是带你回医院,让医生再好好替你检查一下。” 她不是在作戏——这点判断能力他还是有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到底是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楚祈的思绪紊乱,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现状,等理出头绪之后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似的,有些委靡。 虽然是命令的口吻,但她听得出他的情绪莫名低落下来,便决定送他回去的事晚点再说。 “你刚醒来,是还满虚弱的,就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吧。”她正好叫人来把房子打扫干净。 听她这么说,楚祈顿觉一股疲倦感如浪般席卷而来,眼前突然一黑,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前倒下。 在他丧失意识前只听到一道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吵死了……他还来不及抱怨,便已经坠入无边际的黑暗深渊中—— “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此刻长孙鸢美艳的脸庞在烛光照耀下显得狠厉,跟平常柔顺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 “别跟他废话,快杀了他。”楚祜自幕帘后走了出来,黑眸充满了杀气。 见状,楚祈觉得自己就像个旁观者,冷冷看着原本对自己百般柔情的王妃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用仇视且无情的目光瞅着瘫软在她面前的自己。 “为什么?”他艰难的吐出疑问。 “因为你是祜登基的障碍。”当她提到楚祜时,声音明显轻柔甜腻了起来。 “你……你跟他……”楚祈觉得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没错,她是我的人了。”楚祜一把揽住了长孙鸢的腰,让她的双颊瞬间泛起一层薄薄的绯色,娇羞无限。 “但她是我的王妃。” 该死,他明明觉得怒火在胸口狂烧,却只能用视线表达愤怒,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王妃?你有当我是你的王妃吗?”长孙鸢看向他时,眼神充满了怨怼不满。 “我对你难道不够好?”他自觉没有亏欠过她。 “你对我没有不好,但我不是死物,我需要的是爱,是呵护怜惜,而不仅仅只是头衔和富贵生活就能满足。”说到这,长孙鸢反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楚祈,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爱人。” “你只是为自己的背叛找藉口。”楚祈怒道。 她说的爱根本是虚幻不实的东西,他身为三皇子,后院有多少姬妾要照顾,况且那些女人可不全是用来装饰的而已,还有不少皇上赏赐、大臣进贡的,若是他特别宠爱谁,难保不会让人猜测他偏袒哪一派系,所以他对待妻妾一向一视同仁,他不懂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听到两人的对话,楚祜突然抬起了长孙鸢的脸蛋,低头亲吻她的唇瓣。 只见长孙鸢嘤咛了声,双手勾上楚祜的颈子,热烈回应他的碰触,直到楚祜结束了这个吻,长孙鸢还意犹未尽的继续索取他的气息。 “你可曾见过这样的长孙鸢?”楚祜挑衅的瞅着他,仿佛在说,唯有他才能带给她这样的欢愉。 楚祈神色冷漠的绷紧下颚,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这样的长孙鸢他的确未曾见过,那沉浸在热吻中的女人,跟一向端庄自持的勋王妃,简直判若两人。 “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我的感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长孙鸢满脸嫣红,更添妩媚,她娇柔的依偎在楚祜怀中,甚至贪恋的直瞅着他,“但是祜不同,他爱我,他可以满足我的一切渴求。” “蠢女人,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你只是一颗受他摆弄的棋子罢了,等他称心如意夺得天下之后,难道还会惦念你?”该死,如果爱情会让人变得这么愚蠢,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没浪费时间谈爱。 “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我就让你跟你最疼爱的楚婧作伴吧。”似乎被戳中了内心深藏的恐惧,她脸色大变,举起手中的利刃往他走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神色骤然变得森冷,即便是她跟楚祜的奸情,都没能让他这么在意。 “哼,那个蠢女人,竟然把我预备拿来毒杀你的雪花糕给吃了,当了一回替死鬼害我功亏一篑,还得重新找机会下手,浪费我的时间。”长孙鸢掀唇冷笑。 “你?!原来是你?!”闻言,楚祈目眦尽裂。 “让你知道也好,就当我们夫妻一场,我让你做个明白鬼。”她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楚祜,你竟然跟这样阴毒的女人联手?难道你的眼中除了帝位,再无手足之情?”他的心从未如此痛过,原来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竟是因自己而死。 只见楚祜的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阴毒,接着淡淡笑道:“欲成大事必有所舍,三皇弟,你就是不够强悍,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本无登基之意,不需要这种泯灭良心的强悍,也不需要做出天理不容的恶行。”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长孙鸢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你知道自己有多可恶吗?你在知道我跟祜的关系时,还不如你知道楚婧死于我手上之时这般愤怒。”长孙鸢的语气带着哀怨,自嘲道:“楚祈,是你把我推向他人怀中的,怨不得我。” “够了,快杀了他,免得被人撞见。”楚祜避开了楚祈锐利而炯亮的目光,背过身,负手而立。 长孙鸢看了楚祜的背影一眼,接着走近楚祈,美眸闪过复杂神色,并高举握着利刃的手,朝楚祈的胸口刺去,“永别了。” 楚祈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让他不自觉手按着被刺穿的心窝,整个人倏地自床上半坐而起。 “你醒了?”夏孟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赶紧靠近查看他的状况。 刚清醒的楚祈有一些茫然,记忆还停留在被楚祜与长孙鸢算计的一幕,但眼前的景像已截然不同,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蛋映入眼帘。 看来,他又回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你还好吗?”见他眼神空洞、一脸茫然,夏孟苓赶紧按铃叫来医护人员。 没一会儿,病房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白袍的男人领着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医生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朝夏孟苓点点头,随即走向病床边,取下听诊器就要检查楚祈的状况。 楚祈眸光一闪,以人眼难见的快动作,伸手扣住医生的手腕,让医生痛得哀叫一声。 “你想做什么?”楚祈沉声质问。 “快松手,他是医生,只是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夏孟苓赶紧解释。 医生?检查身体?楚祈眉头轻蹙,视线扫过周遭一圈,最后目光回到眼前这个穿着白色外袍的男人,以直觉做出判断。 看来她口中的“医生”,是大夫的意思。 楚祈缓缓松开手,决定在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以不变应万变,就先顺势而行。 “可以吗?”陈医生拿着听筒比了比他的胸口,紧张询问。 楚祈轻轻颔首,但一双锐利黑眸仍紧盯着陈医生的每一个动作。 陈医生从来没有替人看病看得这么有压力的。 虽然眼前的男人没有再做出任何不当的暴力行为,但单凭那两道犀利视线,就有股森然威严之气莫名袭莱,这就足以让他感到压迫感十足。等陈医生做完基本的检查,再站直身子时,竟不自觉汗湿了后背。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请放心,我想多休息就好,你们随时可以办理出院。”陈医生抹了把额头的汗。 “谢谢你。”夏孟苓点头致意。 “这是应该的。”陈医生回以微笑,随口问起,“黎总裁的状况还好吧?” “老样子。”她的笑容中带着牵强。 “那就好,请代我问候他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陈医生礼貌性的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黎总裁是谁?”他没忽略当那个医生提起黎总裁时,她眸底闪过一丝黯然,他不禁有些好奇。 刻意瞟了他一眼,夏孟苓忽略他的问题反问,“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先给我联络电话通知他们吧,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担心你。”他先前昏迷了好几天,还是赶快问清楚比较好。 家人……除了最疼爱的妹妹之外,其他兄弟哪个不是为了争夺帝位而杀红了眼?即便是那些温柔婉约的嫔妃们,在经过长孙鸢这一事后,他也不知道有谁可以信任…… 再者,比起第一次清醒,他现在镇定多了,也可以很确定一件事——长孙鸢那一剑没有杀死他,却害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在这里提自己的身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如何靠眼前这女人弄懂这一切! “我没有家人。”他淡淡地回答。 夏孟苓怔住了好一会,难怪这人古古怪怪的,大概是没有家人,人变得孤僻。“那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她打算送他回家后,赔偿他一笔精神损失跟疗养费就两不相欠了。 楚祈墨深的瞳眸定定看着她,看出了她亟欲摆脱他的念头,唇角不禁微微的翘起。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夏孟苓看着他漾起的那抹笑,不由得愣住。 此刻的他顶着一头凌乱黑发,新生的青髭布满下巴,照理会给人狼狈邋遢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她只看到充满让人心悸的野性魅力,危险却性感,教人无法抗拒。 “我无家可归。”她有她的打算,他又何尝没有? 人生地不熟,他定然得先缠着她。 “无家可归?!”难道当时警方根据他浑身酒臭又一身邋遢,加上没有身份证明文件,便怀疑他是游民的判断是真的? 她打量他,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相貌堂堂、好手好脚的人,竟会是游民? “你说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你用花盆打破我的头是吧?”他无视她打探的目光,主动出击。 他向来是个理智的人,既然这一切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那他只有坦然接受与面对,并找出生存方式。 “嗯……”她不得不承认,但又觉得她有必要得替自己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因你而起的吧?”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解释。 吞回了要脱口而出的一连串说词,夏孟苓僵硬的点了点头,那日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她紧张的赶回家后,在阳台探看那些人还在不在时,不小心将花盆挥落砸到他的头,而跟踪她的人见有人受伤则快速离去,即便不是她直接拿花盆砸他,但事情终归因她而起没错,且也算是他间接救了她。 “那我就只好跟着你了。”他语气无奈,神色倒是理直气壮。 夏孟苓怔愣了片刻,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明明是求人收留,却说得好像是施恩给对方一样。 这男人真是奇葩。 “你若不愿意也行,就不知在这里,无缘无故砸破别人的头,算不算犯法。”楚祈唇角微翘,眼带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 这男人……夏孟苓的眉头微微拧紧,脸蛋闪过一抹微愠。这男人不仅霸道,还很狡诈。 之前她还以为他的脑袋被花盆给砸坏了,看样子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罢,我生平最讨厌勉强旁人,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我探问那日意外的经过……”虽然他不懂她在顾虑什么,但从她的眼神,他可以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我又没说不收留你?”咬咬牙,她懊恼的截断他的话,“如果我是个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当天就可以不理你的死活,更不需要接你出院疗养。” 是啊,这男人是不会勉强别人,只是很会威胁别人而已。 老实说,她并不是怕他提告,黎氏集团还少律师吗?但若是走上法律途径,对黎氏集团来说终究是不光彩的事情,难免引来一堆嗜血媒体的骚扰和渲染,有损集团形象;二来,她的确是让他头破血流的始作俑者,道义上本就对他有责任不说,再加上也因为他受伤了,间接驱赶了那些胁迫她的恶人,让她脱离危机,严格说起来,他还是她的恩人。 衡量之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好好安置他才是。 “那就好,我们走吧。”他要的就是她的应诺。 “现在?”他这个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真是十足的自我中心。 “我以为那个大……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我没事了。”他瞟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问的问题很愚蠢,还迳自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跨下床。 虽然这张床睡起来的确舒服,但他并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暂时只能留在这了,他得抓紧时间认识这里。 “欸,你等等,医生也说要先办理出院啊。”看他一溜烟就闪出门外,夏孟苓只好举步跟上,心中暗暗嘀咕着,她倒要看看他穿着病人服能跑哪去。 【第2章】 楚祈还真的穿着病人服就跑出医院,害夏孟苓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才拦下他,但已经吸引不少人侧目和窃窃私语,害她尴尬极了。 可反观这家伙,却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只专注于眼前的街景,那震愕的神态,就好像看到天降红雨,又或者是外星人驾驶的飞碟在他面前降落似的,还是她硬扯他的衣袖,才将他拉回医院。 好不容易办完出院手续,带他去停车场开车时,他又是一副新奇不解的模样,绕着车子打量了好半晌才上车,沿途倒是不发一语,只是猛往窗外看。 最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当他们走进电梯时,他虽然故作镇定的直挺挺站着,但她分明瞧见他不着痕迹的将背贴上电梯壁,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则微微颤抖着。 想起那一幕,夏孟苓连带回想起他刚苏醒时的怪异言行,说什么自己是大楚王朝的三皇子、是勋王,又想起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电器炉具,还有她方才打电话给佣人,佣人说的话,叫她不免怀疑,难道…… 不,或许是因为那是透明电梯的关系,对于有惧高症的人来说,的确是挺恐怖的。 所以那个叫做楚祈的男人应该是有惧高症,而不是她一度闪过脑海的想法——他是穿越到现代,对什么都陌生、对什么都惊讶的古人……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将夏孟苓的思绪自楚祈身上拉回。 她担心的看了眼躺在床上、年近七旬的老人,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并轻拍老人的背帮他顺气。 “黎叔,好点了吗?”她关切地询问。 黎晓生喝了口水,点点头道:“没事,没事。” 夏孟苓接过杯子搁置在床头柜上,接着拿起枕头放在他的背后,并扶着他,让他可以半坐起身,又拉过薄被替他盖上。 “行了,你别忙了。”黎晓生温和的笑笑,示意她坐下。 夏孟苓仔细的将被角掖好,才照他的意思坐回床边的椅子。 “我看你刚刚想事情想得出神,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摇摇头,把自己方才那可笑的念头抛开,“没,只是想到之前看的一部电视剧,虽然剧情挺有意思,但仔细想想,这种事哪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太荒谬可笑。”没错,穿越这玩意儿,不过是电视小说里杜撰的情节罢了。 “喔?哪种事?我正好闷得慌,也说来让我笑笑吧。”他感兴趣的说。 夏孟苓有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别了,那只是无聊的爱情穿越剧,我也是看了几集就没看下去了。” “什么穿越剧?”他更加好奇地反问。 “现在正流行这样的题材啊,要不是古代人莫名其妙跑到现代,就是现代人发生什么意外跑到古代,然后遇到真命天子或天女,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夏孟苓简单的带过 “原来这就是穿越剧,难怪我上回看新闻,说什么有个年轻人老幻想要回到清朝,真是异想天开。”黎晓生浅浅笑道。 是啊,真的是异想天开,现在她更肯定自己是小说跟电视剧看多了,才会莫名其妙地以为楚祈是穿越来的。 “不过,”他又开口了,“虽然明知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但黎叔还是希望你能跟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遇到真命天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黎叔……”闻言,夏孟苓将手轻轻覆在他枯瘦的手背上,唇畔扬起一抹故作轻快的笑容,“我现在就很幸福快乐啊。” “那怎么会一样?”黎晓生不苟同的摇头,“我们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你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但实际上,他是将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照顾,自然希望她以后能有好归宿。 “当年若不是你的帮忙,我母亲也不能走得安详,我妹也不可能出国留学,黎叔,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一辈子。”她诚恳的道。 当年,母亲罹患肺癌末期,什么方法都用尽仍无法遏止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最后的希望就是标靶治疗。虽然健保有给付,但陆陆续续需要动刀、住院,还要请看护、买营养品,这些额外支出让本就经济困难,只靠她一个人扛起家计的夏家更加雪上加霜。 那时,母亲不忍她日夜拚死工作来支付生活费、医疗照护费,以及妹妹的学费、补习费,便毅然决定不再接受治疗,而妹妹可芯则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竟偷偷办了休学,瞒着她到酒店打工…… 那一段一家人抱头痛哭、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全在认识了黎叔之后有了改变。 她跟黎叔相识在某次母亲因肝转移而住院开刀的时候,那时她正好经过个人病房,听到一阵咆哮自房门半敞的病房传出,接着看到一男一女讪讪然离开。 从门缝她看到咆哮的是个老人,原本她并没有多想,只认为对方是因为久病而脾气暴躁,所以才赶走了亲人,不料当她正准备离开时,房内突然传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她放心不下,瞄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护理站,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询问老人是否需要帮忙。 后来黎叔才告诉她,若不是她当时“鸡婆”的替他将掉落的氧气管放回原位,他应该会因为过度气愤而缺氧气死。 也因为这样的因缘,黎叔有时会派人送些东西到母亲的病房,而她也礼尚往来,在替母亲送饭时,会特意多准备一份拿过去,逐渐的他们越来越熟稔,直到有次她亲眼所见那对男女又来看他,且惹得他大发雷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对男女是他的儿女,且每次来都是吵着要他立遗嘱、分家产,从未真正关心过他这个罹癌父亲的病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父亲早逝的关系,又或许是同情黎叔孤苦伶仃——虽然有看护照顾,但终究不是亲人陪伴,所以只要她一有空,就会去陪他说说话,逗他开心。 就这样,黎叔开始将她当成女儿般疼爱,送给母亲的营养品也更多了。 就在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妹妹又执意赚钱,不肯复学就读,让她身心俱疲到无法控制的在他面前崩溃痛哭时,黎叔毫不犹豫地对她伸出援手。 那时候她才知道,黎叔是黎氏集团的总裁,只是因病暂时退居幕后休养,黎叔还说,只要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叫她放心不要难过,他会支付她母亲所有的医疗照护费用,也会安排她妹妹出国留学。 黎叔的话就像暴风雨中的灯塔,让她这条小船在茫然无助中找到了方向。 但无功不受禄,她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又想自己怎么能莫名接受这么大的援助?就算她肯,她妈妈也不会答应。 见她犹豫挣扎,黎叔体贴的提出交换条件,说他已是个垂死老人,来日不多,而他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买回拥有过许多美好回忆的起家厝。但那块地已经让别的财团看中,价钱飙高,他必须用黎氏的名义买下,偏偏他那个逆子趁他久病掌握公司的大权不说,还强烈反对他购回祖屋,整天只想要他赶紧立遗嘱,还威胁要找律师研究如何以他生病可能产生的认知障碍为由,宣告禁治产。 “若你不想无功受禄,那就替我回到公司,代理我的工作,重新掌握公司大权,并且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黎叔说,与其认为他是在施恩,倒不如说他是在恳求,他说他能相信的人少之又少,而这阵子的相处,让他能确定她是个可以完全信任托付的对象,所以他恳求她,就当他们是互相帮助,答应他的提议。 她怎么会不知道,黎叔这个提议,或许有七分是真,但也有三分是想让她毫无亏欠的接受他的援助。 但她实在不想趁人之危,正想拒绝时,他又开口了—— “其实还有个附带条件我得先跟你讲清楚,若是你想帮我,就得委屈你嫁给我。这样说好了,目前公司是我那个逆子掌权,我没办法主导买回起家厝那块地的案子,但若是由你出面就能名正言顺,也更能说服董事会。”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如果只是一般的条件交换,倔强的她不会接受,唯有让她觉得她牺牲的比较多,她才有可能接受他的帮助。 她原本要说出的婉拒,全因为惊讶于他这补充条件而梗在喉头。 “所以你不要认为是我在帮你,其实恰恰完全相反,是我在求你帮我。毕竟一旦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你将受到多数人的质疑跟异样眼光,尤其是我那一对不肖子女,肯定不会让你好过。 “当然,这婚姻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你不嫌弃我这糟老头的话,我愿意收你当干女儿,私下我们就以父女相待,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们一家人。不过,若你不愿意的话,我也能理解。” 她可以感觉到黎叔有多希望她接受他的援助,甚至不惜解释成是他需要她的帮助,给了她充分答应这个条件的理由。 她几乎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有多么感激他。是啊,为了维护自己这无谓的自尊,黎叔都可以婉转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资格说不? 思及此,她收回了否定的答案,坚定的点了点头,答应条件交换,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达成黎叔的心愿来报答他。 虽然一开始母亲也强烈反对过,不希望女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但在黎叔亲自跟母亲沟通之后,母亲总算默许了,然后在完善的医疗照顾下,看着大女儿嫁人,又看着二女儿出国留学,最后安详的在睡梦中离世。 母亲走后,她虽然伤心,但也替母亲能自病痛折磨中解脱而感到宽慰,然后她打算全心投入在完成黎叔的心愿。 虽然其间黎叔曾说过,她若是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时,随时可以离开。 但她拒绝了,她答应了要替黎叔完成购回祖屋的心愿,迄今还在努力中,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黎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也知道我这病就怕……拖不了多久了……”仿佛要印证他的说法似的,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咳得背都挺不直了。 见状,夏孟苓担忧的纠紧了眉头,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我看还是回医院让医生做个详尽检查。” 黎晓生摆了摆手,又用力咳了几下,缓过气后才道:“不用了,前阵子才刚检查过。”医生说得很婉转,要他放宽心,想干么就干么,但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意思。 “可是……” “对了,那个男人的现在状况如何?”不想继续讨论自己的健康状况,黎晓生转移了话题。 夏孟苓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换了话题,“他说他没家人,也没住处,所以我替他办理好出院手续后,就把他安置在天母那间房子,请了个钟点佣人替他打扫煮饭。” “这样也好,毕竟他也算间接救了你,道义上是该照顾他。”黎晓生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刚刚有打电话回去问佣人他的状况,佣人说他不是守在电视机前面,就是跟着她走来走去,像个跟屁虫似的。” 更奇怪的是,佣人说,他还站在马桶前发呆了好久,直到佣人问他是不是马桶坏掉了,还试按压了冲水钮,确定没坏之后,他竟然兴奋地不断重复冲水动作,就像个顽皮小孩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似的玩上瘾了。 不只这样,日常生活上的琐事,他都像第一次做似的,那样子看来,他不是以前被保护得太好,就是他太愚蠢,需要人家从头教起,偏偏这两者都让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她在黎叔面前就省略没提了。 “是吗……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还是要多留意。”他提醒。 “我知道。”她点点头。 “不过,我也该找个时间当面向他致歉跟致谢。”既然那男人要暂时留下来,还是他亲眼看过比较放心。 “黎叔,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想对方多操一份心,夏孟苓微笑道。 黎晓生没有说什么,目光闪了闪,又换了一个话题,“警察还没查出那天尾随你、意图对你不利的歹徒的身份吗?” 说到这,夏孟苓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睫,替他拉了拉略微下滑的薄被,“没有,我想应该只是小混混临时起意想要打劫罢了。” “他们除了试图抢劫之外,都没说什么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他。 “没有。”她再抬眸,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坦然,“这些事情就交给警察处理吧,我有请他们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们。” 他虽然没意见,但敛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他忽然开口道。 “嗯,你也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按铃叫我。”夏孟苓看了眼黎晓生枕边的按钮,那是让他在需要帮助时所使用的,只要轻轻一按,整间屋子都会响起警示的铃声,好让他们知道他有事叫唤。 黎晓生点点头,由着她将枕头抽起摆平,协助他平稳躺下,不一会儿,他便疲惫的阖上眼睛。 替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确定一切妥当之后,她才转身离开。 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黎晓生原本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来,眉头也跟着微微拧了起来。 楚祈被安置在天母半山腰一间社区型的电梯大楼里,虽然有管理员,但因为是旧社区,管理室并非设置在入口处的中庭大厅,而是在大楼的另一处,所以当初跟踪夏孟苓的人才能尾随她到她住处的楼下。 这里是当初夏孟苓嫁给黎晓生时,黎晓生给她母亲的聘礼,后来夏母跟夏孟苓的妹妹夏可芯便住进了这里,也方便夏母就近回诊治疗。 后来夏母过世,夏可芯在黎晓生的安排下去了英国留学,这间屋子就只剩她有时回来小住,现在她更直接将楚祈安置在这里。 夏孟苓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格上,下了车,她抬头看了看大楼。 其实依照黎晓生的财力,给得起更好的地段、更好的豪宅,但是夏家不愿意,原本她们连这间约三十坪的房子都不愿意接受了,是黎晓生好说歹说才勉强住了下来,为的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夏家是在卖女儿。 想起过世的母亲,夏孟苓的神色微微一黯,但很快的又打起精神,挺直了背脊走进大楼。 她迳自坐上电梯,直达六楼,站在门前按下电铃。自从楚祈住在这后,她就不住这,便直接把钥匙给了楚祈,所以现在得等人来开门。 铃声响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开门,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夏孟苓看了看腕表,九点出头,也是时候该起床了才是。 她站在门前,举起手又按了好几下电铃,偏偏门内依然毫无动静。 该不会又昏倒了吧? 思及此,她连忙举起手急促的敲起门来。 就这样敲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打开了,探出一张满脸胡碴的狼狈脸庞。 夏孟苓怔了怔,拉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他一头黑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身上的衣服则明显穿反了,裤子的拉链是拉了,但扣子没扣上。 “你在干么?”她尴尬的撇开视线,一颗心怦怦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洗沐。”偏偏这该死的衣服让他搞了半天还搞不定。 洗沐?“洗澡?”这人的用词真的很奇怪。 洗澡?“应该是。”他点点头。 “你是洗澡还是溺水?”头发还湿答答的猛滴水,害身上的衣服跟着湿了一大片,不说她还以为他刚跌进浴缸里。 楚祈耸耸肩,一脸无辜。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打理自己了,但即便看了一整晚的电视,观察佣人的行为举止,他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更别说亲手做。 “你是小孩子吗?至少先把头发擦干吧,还有衣服,怎么会连衣服跟裤子都穿不好。”她实在很难把他的行为模式跟他的外显年纪连想在一起。 “我一向不自己做这些事情。”他皱皱眉,不喜欢她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在大楚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打小就有丫鬟伺候不说,连喝口水都有人端到唇边,更别说打理自身了。 “你好手好脚的,不自己做这些事情,难不成还要人家伺候你?”那是什么回答?夏孟苓听了差点没吐血。 楚祈脸色一沉,他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淡淡道:“如果你不是来伺候我的,那就可以离开了,叫昨日那个打扫煮食的妇人来。” 他倨傲的神色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正在屏退不称职的丫鬟似的。 “我已经叫她今天不用来了。”她今天来是打算带他去买些换洗衣物,顺便在外面用餐,谁知道他竟然一副人家伺候他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吗?”他睨了她一眼,接着像施恩似的道:“那我只好忍受你了。” 闻言,她随即像猫一样炸毛了,双手叉腰道:“楚先生,我供你吃供你住已经仁至义尽,你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无所事事就算了,怎么会有脸要人家伺候你?像你这样,我真怀疑有人可以忍受得了你,也难怪你会孤独一人。” 闻言,楚祈怔了怔,没有反驳,一双黑眸更加幽黯无波,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唯有发梢滴下的水珠淌过他的脸颊时,让人有瞬间的错觉,以为那水是自他眸中落下的。 她见他蓦地转沉的神色,夏孟苓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火了些,心中顿时充满了浓浓的愧疚感。 她是怎么搞的,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对他做人身攻击才是。 更何况他没有家人朋友已经够可怜了,那种孤单感觉在母亲去世、妹妹出国留学后也曾啃噬过她,现今她怎么能挑人家的痛处踩? 夏孟苓懊恼的轻咬下唇,嗫嚅道:“呃,我……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对不起,你别介意。” 楚祈举起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恢复平淡表情。“不必了,你没说错什么。”或许自己真如她所说,是个让人受不了的人吧?否则长孙鸢为何要背叛他,甚至与楚祜沆瀣一气,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欸,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还想解释,但他却扭头走了。 夏孟苓一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他进入浴室。 “你还有事吗?”楚祈连看他一眼都懒,自顾站在镜子前研究放在镜台上的“器具”。 夏孟苓见他拿起刮胡刀后光瞪着,接着眉头微微蹙起,先用手指探了探刀锋,黑眸露出困惑,好半晌才试探性的让刀锋轻碰脸颊,竟是十分生涩的模样。 不管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夏孟苓再也看不下去了,大步一跨,抽出他的刮胡刀道:“你得先用刮胡泡才好刮胡子。” 楚祈傻傻地看着她拿起一个罐子摇了摇,接着挤出一抹青绿在她手上,然后她搓了手,那抹青绿竟膨胀成白色泡沫,她随即将泡沫抹上他的下巴。 一股清新味道窜入鼻腔,在他还想不通用意前,她已经用手上的刮胡刀小心翼翼地替他刮起胡子来。 “蹲低点,不然不小心刮花你的脸我可不管。”她闷声警告。 虽然她的语气不算好,却是真心要帮自己,他的态度也放软,听话的半蹲身子,由着她在自己脸上动刀。 因为这姿势,他可以看到她那犹如两把小扇子的浓翘睫毛,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那双眸子则专注的凝视着自己,一刀一刀小心翼翼的替他刮胡子,不似她方才低沉的语气,动作十分轻柔。 这个女人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虽然会怒气腾腾的教训他,但很容易愧疚心软,忍不住会出手帮他。 他还发现她有张形状漂亮的红润嘴唇,宛如饱满的菱角,柔和了她高挺笔直的鼻梁线条,给人随时噙着笑的感觉,让人心生亲近。 可他也见识到她一旦动怒时,那张小嘴会怎样毫不留情地反击。 在大楚,女人首重妇德与伦常,先别说不可能与男子独处,即便见着男子,也是娇羞婉约、温顺和善的模样,绝无人像她这般直言冲撞的。 但,大楚女子也少了她这般坦率不扭捏的心性,思及长孙鸢,他不禁觉得,兴许这样大剌剌的更好…… 仿佛意识到他正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瞧,夏孟苓的脸庞一热,双颊飞上两朵红云。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僵硬而笨拙。 楚祈微微扯唇,促狭道:“我现在这个姿势,也只能盯着你看。”这的确是个好理由。 “你可以闭上眼睛。”她困窘的道。她实在不习惯被男人这样盯着看,更别说是这样一个拥有狂野性感脸庞的男人了。 楚祈不置可否的闭上眼睛,可少了他灼人的视线,反倒变成夏孟苓忍不住想盯着他瞧。 他的脸部线条随着胡子逐渐刮除而更完整呈现眼前,她不由得在心中发出赞叹——她从来没看过这么有型的男人,不是那种俊美得宛如画中走出来的王子,而是充满力与美,带着让人屏息的狂野魅力与张狂性感的男人。 虽然她刚刚曾说过他的个性让人讨厌,才会孤单一个人,但其实这样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男人,照理说就算再难搞,身边肯定也围绕了不少仰慕他的女人才对,怎么会没有女人收留他呢…… 想到这,她的视线扫过他浓密的剑眉,掠过斧凿似的鼻梁,停驻在他的唇瓣。 他的唇应该是他整张脸最温和的线条了。 不似一般男人的薄唇,下唇要丰厚些,甚至比女人的唇瓣看起来还要柔嫩,充满了性感诱惑,让人忍不住想要试试那触感是否真如想像那般柔软…… 夏孟苓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跳,不免心虚起来。 老天爷,她在胡思乱想什么?竟然对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评头论足外加遐想?是天气太热才昏了头吗? 夏孟苓,你可别忘记自己人妻的身份啊! 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偏偏还来不及把视线收回,他便睁开了眼,一双熠亮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叫她不禁双颊烧烫。 “好了,你把脸洗一洗吧。”她故作镇定的放下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则心跳加速,困窘到一个不行。 楚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她的话将水龙头打开,捧着水往脸上泼。 将泡沫洗净后,站直身子的他却只是豪迈地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似乎没有拿毛巾擦脸的意思……又或者是在等人递毛巾给他? 见状,夏孟苓无奈地摇摇头,也懒得跟他动气了,索性好人做到底,拿了毛巾递给他,“把脸跟头发擦一擦吧。” 楚祈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跟头发,倒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转身自柜子里拿出某个陌生的东西递给他,“把头发吹干,我可不想你因为头发没干而引发头痛,到时又昏倒在家里。” 楚祈看着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皱皱眉,没有接过的打算。 “不用了,我这样就可以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用,但他不想让她看轻,便打算以后再研究。 这男人根本就是懒得吹吧?夏孟苓翻翻白眼,闷声道:“蹲下。” “又要蹲下?”他唇畔微扬,蹲下后还饶富兴味的问:“要不要闭上眼睛?” 夏孟苓的脸庞倏地浮上淡淡酡红,恼羞成怒的她用力扳过他的身子,粗声道:“背对我就好了。” 楚祈照着她的话改为背对她,但眼角余光不忘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拉起一条长线,将突起部分插入墙壁上的洞孔中,手指动了动,她手中的东西马上发出低沉轰隆声,随即头皮感到一阵暖风抚过,让他讶异地想要扭头看个仔细。 “别乱动。”她制止了他的动作,拿吹风机替他吹干湿发。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像个老妈子似的伺候他……算了,就当是弥补自己先前的失言好了。 楚祈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正轻柔拨动自己的头发,暖风随着她的拨动吹抚过头皮,让他舒服得几乎快睡着了。 “若是在冰天雪地有这个好东西,那就不怕冻着了。”他突然感慨的道。当初他领军攻打北方蛮族时,因为天寒地冻,许多弟兄不是战死而是冻死,让他深感遗憾。 “冰天雪地哪有插座?况且,若有电力的话,用暖气不是更好,谁会用吹风机取暖?”夏孟苓嗤笑了声。 原来这东西叫吹风机?听她说来,还有个叫做暖气的东西更加厉害?这里宛如是个藏宝地,处处皆惊喜、处处皆宝物。 一等那股暖风停止,楚祈随即站直身子,转身面对夏孟苓道:“如果我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习到最多的知识要如何做到?” 他的瞳眸璀璨如星,好似急切探索外太空的孩子般雀跃兴奋。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学了?夏孟苓愣了愣,但还是认真回答,“去图书馆吧。” “图书馆?可以带我去吗?”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那双黑眸里的热切让她不由自主的点了头,“可以,但我先带你去拿你的东西,你快把衣服裤子穿好,我在外面等你。”她想,就算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会有个暂时落脚处跟随身包包之类的。 “我这样不好吗?”楚祈低头看看自己,一脸困惑。 “你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吗?还有,那个……扣子好歹扣起来吧?”总不会要她帮他穿吧? 光想像那个画面,她的脸庞又热了起来,她赶紧将不该出现的画面甩出脑海。 “原来……”难怪她刚刚要骂他连衣服裤子都穿不好。“对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用麻烦你了。” “一样东西都没有?”她知道他没家,但连换洗衣物都没有,会不会太夸张?“那随身包包、身份证之类的呢?” 身份证?楚祈摇摇头,“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这副躯壳的来历,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东西放在哪里? 夏孟苓错愕地看着他,若不是他坦率无惧的眼神,她真的要怀疑他是故意骗她了。 没有身份证?会不会把人骗去开人头户了?算了,现在她能帮到哪就帮到哪吧! “好吧,那我先带你去买一些换洗衣物,你快点把衣服裤子穿好。”她垂下眼睑,不等他回答,一溜烟闪出门外。 看着她迅速带上门扉,他举起手摸了摸已然干燥的头发,唇瓣不自觉扯开浅浅的微笑。 【第3章】 这个叫做车子的东西,跑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快。楚祈坐在夏孟苓身旁,看着她灵巧控制这车的枢纽,他发现这原理就跟驾马一样,重点是掌握在马头的方向。 比起第一次坐车时的紧张兴奋,忍不住想探看窗外景致的模样,此刻的他反而花比较多心力在观察她如何开车。 看起来,她的手握住的是控制方向的装置,而脚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好像是往右踩速度会加快,往左踩速度便减慢。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一个应该是驱动车子前进的机关,一个则相反。 想他在大楚的骑术可是数一数二,驾驭这辆车应该也没什么难度才是,只是还得学学上路的规矩就是了。 “奇怪……”夏孟苓带着狐疑的声音扬起。 “怎么了?”注意到她声音中的不解与不安,楚祈神色一凛,凝重望向她。 “煞车好像……失灵了……”她眉头紧拧,右脚不断地试着踩煞车。 “这是什么意思?”就像缰绳断了,无法控制马匹吗? 夏孟苓睇了他一眼,以为他问的是煞车为何失灵,她焦急的道:“我也不知道,本来都还好好的……” 该死,偏偏在她开下坡路段的时候秀逗。 她使劲地将煞车踩到底,却依然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就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似的,完全起不了作用。 “快把车子停下来!”楚祈也发现到车子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冲下山,他神色凝重地催促。 “我刚刚不是说煞车失灵吗?”她没好气地回吼,“要是停得下来,我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这么说是失控了?! 他眉头一皱,看着她明显变苍白的脸蛋,镇定道:“别怕,有我在。”他开始衡量抱着她弃车逃生的可能性。 不知为何,她原本慌乱的心竟因为他的保证而稍稍平复,这才想起脚煞车失灵,还有手煞车啊。 她真是个大笨蛋,竟然会如此慌张失措?多亏楚祈够冷静,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 “我有法子了,”夏孟苓的右手迅速移到手煞车上,解释道:“现在车速太快,我怕突然拉起手煞车,车子会失控,你抓紧把手坐好了,若状况不对,你就跳车吧。” “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虽然不知道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状况,但他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丢下她独自逃生? 闻言,她的心有些悸动,但她没有时间多想了,车子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要擦撞上山壁。 不管了,即便有极大的可能会翻车,但总比直直冲下山崖或撞上山壁来得好,“我要拉手煞车了。”她大声警告,随即用力将手煞车拉起。 轮胎因为外力的强迫停止而发出尖锐刺耳的叽吱声,夏孟苓只觉得身子仿佛被一股力量往前拉,却又被安全带给扯了回来。 车子在两线道的山路上打转,仿佛陀螺一般眼看就要失控往山壁上撞去。 夏孟苓紧闭起眼睛等待那致命的撞击,可下一秒却发现身子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抱紧,接着感觉到一阵风扑面,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再然后……一切已静止,她只听到沉稳的心跳声,以强而有力的节奏安抚她受惊的情绪。 “没事了。” 他低沉的声音自胸膛响起,男人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情不自禁更加朝那堵坚实温暖的胸膛靠过去。 察觉到她的脆弱,楚祈微微收紧了手臂,眯眼看向撞向山壁而不断自引擎盖冒出白烟的扭曲车体,为方才的千钧一发感到惊险万分。 幸好他这副身体虽然无法施展高强武功跟运气护身,但不影响他俐落的身手。思及此,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练练生疏的身手。 “轰隆——”忽地,一阵巨响随着火焰响起,夏孟苓还来不及回神抬头,整个人已经被楚祈压在身下。 她可以感受到一旁响起尖叫声,杂沓的脚步声往他们这边跑来。 “楚祈?”发生什么事了?她推推楚祈,心不安的怦怦跳着。 “你们没事吧?”路过的驾驶纷纷停车,下来查探帮忙。 他没有回应,害她心头一颤,连忙推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他,惊恐低唤,“楚祈?快回答我!” 他依然没有吭声。 她一颗心紧张的揪在一起,正想再用力推他时,却听到他缓缓开口了—— “吵死了。” 虽然被他骂了,但这表示他没事了。 夏孟苓吁了口气,紧绷的身心总算放松下来。 楚祈皱皱眉爬起身,方才一阵灼热的风势朝他们袭来,让他反射性地将她护在身下,强烈的震波则让他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回过神后,他连忙站起身,让她也能跟着起身。 “已经叫警察了,你们没事吗?要不要叫救护车?”那些下车查看的驾驶们,围着两人问。 夏孟苓摆了摆手,“没事了,谢谢你们。” 那些驾驶见两人真的没事了,这才纷纷离开,而夏孟苓则拉着楚祈往离火烧车有一小段距离的山壁处等警察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眯起眼望向起火燃烧的车体。 “应该是油箱爆炸了。”她不禁想,若他们没逃出来,此刻应该是凶多吉少,想到这,她冒了一身冷汗。 爆炸?好惊人的威力,如果用在作战,那大楚应该所向披靡了。 “啊——”夏孟苓惊呼了声,拉起他的手臂瞧,只见一道擦伤自上臂延伸到下臂,鲜血淋漓,“你受伤了?!”肯定是保护她时弄伤的。 楚祈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道:“皮肉伤罢了,不碍事。” 看他还真的一副无关紧要、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的模样,她真不知道要说他是没神经,还是太勇敢。 明明光看那伤口,她都替他感到痛了。 “你没事吧?” 看他不在乎自己的伤,反而关心起她,让她心中不由得流过一股暖流,心想,好吧,以后她伺候他会甘愿点。 对着他摇摇头,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才发现自己还真的是毫发无伤。 见状,楚祈勾起自傲的浅笑,“我说过有我在。” 夏孟苓的心怦然一动,看着他粗犷脸庞上带着的自负神色与那挺直背脊带来的尊贵气势,他的话,让人不得不折服。 “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上次是间接,这次是直接,她欠他更多了,就算是被他赖上了也无可厚非。“你刚刚是怎么把我救出车外的?”她只觉得身子被抱紧,然后就安然无恙的在他怀中了。 想到那抹萦绕鼻间、男人特有的气息,她的心又不听话的怦怦乱跳。 楚祈噙笑,简单带过,“虽然你挺重的,不过我还抱得动,但若再重一些,恐怕我也爱莫能助。”刚刚他将她扯入怀中,运用俐落身手跳窗逃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若是照他原来的功力,他甚至能运气护身、施展轻功,不过他现在这副身躯没练过武,他无法施展十成功力。 夏孟苓愣了愣,随即尴尬得红了脸庞,没好气的道:“我又没叫你救我,谁叫你不听我的话自己跳车。”这个男人讲话真的很机车,亏她刚刚还挺感动的。 “我是那种只顾自身逃命的鼠辈吗?”他凝视着她,目光认真。 被他瞅得心慌,她撇开视线道:“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又不熟。”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她几乎可以肯定的回答,他不是那种人。 “也对,我们不熟……可即便是自以为相熟的枕边人都不见得肯拿出真心……”他突然黯下瞳眸,有感而发。 他言语中的痛楚仿佛砂纸划过她心口般,让她微微揪了下,看着他陷入深思的脸庞,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难道,他曾被谁伤透了心? 她还在猜测,楚祈已经将视线放回焚烧中的汽车,忽地开口,“上次是花盆,这次是车子,下次呢?”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但眸底却带着沉思幽光。 这女人,该不会是跟谁结仇了吧? 夏孟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原本崭新的车体此刻已被一团熊熊火光给包围住,只能隐约看见车体轮廓。 这车子才保养不久,照理说不该发生这样的意外才对,为什么煞车会突然失灵?再思及他刚刚说的话…… 她不禁猜测,难道又是…… 这时,急促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夏孟苓的心情跟着越来越沉重。 等处理完楚祈的伤口,并跟警察做完笔录之后,夏孟苓才和楚祈并肩走出医院,心事重重,所以静默着。 楚祈观察了她的神色,才缓缓开口,“你刚刚为什么跟警察说你是不小心误踩油门,因为一时紧张才失控撞上山壁的?” 她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 “你在隐瞒什么?”他敏锐地知道不对劲,看样子,她似乎知道是谁想害她,却不想说。 “总之若有人问起,你就照着我跟警察说的转述就可以了。”她摆明了不想继续讨论。 “有人?”他已经嗅到这两个字有特别含意。 “等等你就知道了。”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黎叔耳中了吧?唉,看样子得回去一趟才行。 果然,两人才步出医院大门,一辆气派房车已经停在门口等他们。 “夫人,先生吩咐我们来接您。”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从副驾驶座下车迎向两人。 “我知道了。”夏孟苓俨然像换了个人似的端肃起神色,轻轻颔首,钻进那男子替她打开车门的后座。 夫人?楚祈还在消化这个称呼的意思,夏孟苓已经开始唤他。 “还不上车,磨蹭什么?” 又来了,虽然口气不好,但没有抛下他的意思。楚祈的眸底闪过光芒,跟着坐进车内。 车子缓缓在街道上行驶着,他可以感觉到坐在前方的男子对夏孟苓似乎颇为恭敬,而夫人这个称谓,在大楚只有已婚妇人、且嫁给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夫人,所以她…… 楚祈斜睨了她秀丽的侧脸线条一眼,不知道为何,已婚这个想法竟让他觉得胸口堵堵的。 其实就算她已为人妇又跟他有何干系?他们只是因为不得已的缘分而暂时牵绊在一起,等他能够自己生存后,自然是要离开,也不好缠着她不放。 这或许是因为他睁开的第一眼便是见到她,才会对她有特殊的亲近感吧。 即便他努力分析自己的异样,但胸口那抹烦闷感,始终像根鱼刺鲠着,让他十分不舒服。 夏孟苓可以感觉得到楚祈正看着自己,但她并没有打算向他解释什么,她现在的心思全放在等会儿该怎么说服黎叔,让他相信刚刚那场车祸只是意外。 上回的花盆事件已经让他心存疑窦,这次又来个车祸事件……依照黎叔精明的程度,她真的很担心他会猜出是谁想对她不利,而这偏偏又是她最不想让他伤神的事情。 车子就在两个人各有所思的情况下驶进一扇高耸的铸铁大门,接着驶过花园内的车道,缓缓停在一栋占地宽广的气派平房前。 一等车子停稳,副驾驶座上的男子立即下车走到后座,替夏孟苓打开车门。 “下车吧。”这是夏孟苓打从上车后开口跟楚祈说的第一句话。 楚祈跟着她走下车,环顾了四周一眼,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夏孟苓看他的淡然,眸中闪过一抹讶异。 他还真是淡定,似乎对能在台北市这黄金地段拥有这么大片居家土地一点都不诧异似的,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才走近家门,佣人已打开门,推了一个坐轮椅、面容枯槁的老人等在门口。 “你怎么出来了?”夏孟苓赶紧迎上前,关心的拉了拉黎晓生盖在腿上的薄毯。 “你没事吧?”黎晓生急切地问。 “我很好。”夏孟苓赶紧回答,站直身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看,还能跑能跳,完好无缺。” “那就好。”松了口气,黎晓生依然精明的视线转而投向站在夏孟苓身后的楚祈。 楚祈礼貌性的颔首示意,纯粹是对长者的敬意。 “进去吧,外面风大。”夏孟苓亲自替黎晓生推轮椅,轻声道。 见她对他这般关心照顾,楚祈第一个念头便觉得他们兴许是父女,却又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太一样,他迅速推翻了那个想法,脑中浮起另一个猜测…… “嗯。”黎晓生点点头,才朝楚祈道:“你一定就是楚先生吧?请进。” 楚祈的目光扫了眼夏孟苓,看样子她倒是向老人提过自己,就不知眼前这位长者的身份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测。 夏孟苓回避了楚祈的视线,推着黎晓生便往屋内走,一旁的佣人则毕恭毕敬的跟随在后方。 楚祈的黑眸眯了眯,毫不迟疑的跨步跟上,并打量起四周。 虽然只是一层楼的平房,但建地宽敞,内部装潢充满异国风情,透着尊贵优雅的风格,即便他并不属于这里,依然判断得出屋内所使用的摆设所费不赀,绝非寻常百姓居住之处。 不过论尊贵奢华,倒也没一处比得上他勋王府。 黎晓生由夏孟苓搀扶站起,接着安座在舒适的单人沙发上,犀利的视线没有忽略楚祈眸底的傲气,与那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纵横商场多年,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由内而外展现出高贵风华的男人。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这是他对楚祈下的结论。 “孟苓,刚刚公司有传一份资料过来,说是急件,你先去看看吧。”黎晓生一坐定,就先朝夏孟苓道。 夏孟苓虽然有点担心楚祈会乱讲话,但还是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去书房看看就来。” 她眼带警告的望了楚祈一眼,但楚祈却仿佛没有接收到她的视线似的,面沉如水。 “请别拘束,坐。”黎晓生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完全是习惯位居上位者的声调。 楚祈依言在他面前坐下,迎上对方审视的视线,同时也在观察对方。 眼前的长者骨瘦如柴,肤色枯黄,一脸病容,看得出沉痾已深,但精神不错,展现强韧的生命力。 他年轻时,想必也曾呼风唤雨过,身上还残留那股霸气。 仿佛知道楚祈也正在打量自己,黎晓生没有马上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收起锐气,他才和善的道:“你应该很困惑,我是谁吧?” 楚祈不甚在意的说:“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闻言,黎晓生直视着他道:“我是黎氏集团的总裁黎晓生。” 黎氏集团的总裁?那是什么?楚祈看着对方期待什么似的反应,反问:“我应该表示些什么吗?” 黎晓生认真的瞅着他半晌,摇摇头,“没什么。” 黎氏集团在台湾虽称不上数一数二的大集团,但三、四名总还排得上,眼前的男人在知道自己是集团总裁后,非但没有任何惊讶、崇敬或谄媚的神色,还平淡得仿佛他只是个摆地摊的,这要嘛表示对方的背景更加雄厚,要嘛对方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而他觉得,眼前的男人,两者皆有。 第一次,他这个老狐狸竟然也有看不出对方底细的时候啊。 不过他也有种直觉,这个叫做楚祈的男人,是个可以信任的正直男人,绝非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 “我不知道孟苓是否有向你提起过,事实上我是她丈夫。”黎晓生道。 闻言,楚祈的黑眸越发幽黑,缓缓道:“她没说,但我有猜到。” “你猜到了?”一般人只会以为他们是父女,且在知道年纪相距这么多的两人竟然是夫妻时,莫不露出惊讶神色,接着偷偷藏起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们之间虽然彼此关怀,却没有父女间的亲昵自然。”即便是帝王之家,父亲对女儿也是娇惯疼爱,所以女儿通常比儿子更加亲近父亲。 “那若是以当夫妻而言呢?”黎晓生露出充满兴味的神色。 “我无可置喙。”他虽然娶妻纳妾了,但跟妻妾之间向来相敬如宾,也说不上别人夫妻该怎样相处才算对。 “你不会觉得我们年纪差太多?”黎晓生挑起眉梢,等待他的答案。 “你情我愿,跟年纪有何相干?况且,何须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反问,况且论年龄之差,又哪比得上父皇晚年所纳入的嫔妃。 虽然他胸口那抹烦闷感还在,但绝对不是因为夏孟苓与眼前这个老人之间的年龄差距。 老人的眸底漫起笑意,似乎此刻才真正对他敞开心胸,大笑道:“你说得对,你情我愿,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黎叔,什么事这么高兴?”刚自书房走出来的夏孟苓,难得看到老人笑得这么开怀,好奇的问。 黎叔?楚祈暗忖,夫妻之间如此称呼,实在不伦不类。 “处理完了?”黎晓生问。 “嗯,利用视讯会议交代清楚了,其余的等回公司再说。”她急着出来,就是不想让楚祈对车祸的细节说溜嘴。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好像很投契?”夏孟苓在黎晓生的身边坐下,询问的目光却是看向楚祈。 楚祈明明接收到她的目光,但没有回答,而是用有些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他想,毕竟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行为举止都该避嫌。 “我们正聊到我跟你的事。”黎晓生和蔼的解释。 “我们的事?”夏孟苓纳闷的望向黎晓生,黎叔一向不喜欢听到别人谈论他们的婚事,更鲜少主动提起,这次是怎么了? 黎晓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开了话题,“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是听吴律师回报才知道你出事了。” “就只是一场意外罢了。”夏孟苓避重就轻的道。警察在做笔录的时候,她特地请吴律师走一趟,那时就知道瞒不过黎叔了。 “最近发生在你周遭的意外实在太多了。”黎晓生意有所指。 “怎么会?也才两次而已啊。”她微笑装傻。 “听说车子还爆炸起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黎晓生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 夏孟苓的目光扫过楚祈,才佯装回忆过程似的慢慢道:“我下坡的时候在想公事,速度没控制好,过弯想踩煞车却误踩了油门,一时紧张才会往山壁撞去。” “是这样吗?”黎晓生垂下眼睑,让人看不出他究竟相信了没有,“那真的是很惊险。” “的确是这样没错,若不是楚祈……楚先生,我应该没办法好好坐在这边跟你说话。”她又瞄了楚祈一眼,不断暗示他不要多话。 “你又救了她。”黎晓生望向楚祈,感激道:“我真该好好谢谢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不必了,我救人不是为谋取好处,单纯不见死不救罢了。”楚祈淡淡的道。 黎晓生赞赏的点点头,对楚祈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这个男人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如孟苓所说,是个流浪汉…… “可以在车速那么快的状况下将她毫发无伤的救出,你是怎么办到的?”黎晓生瞄了楚祈包扎过的手臂一眼。看来他是用自己的身体护卫她,才会伤了自己的手臂。 “我以前练过一些防身武术,加上运气好,才能安然救出黎夫人。”楚祈轻描淡写带过。 黎夫人?夏孟苓没忽略楚祈称呼她的方式已然改变,带着距离感,虽然这样才是对的,她却没来由觉得失落。 “原来如此,你稍微懂一些武术啊……”暗忖了半晌,黎晓生目光炯亮,直视着楚祈说:“如果你目前没有其他打算的话,我想请你担任孟苓的特别助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黎叔,我已经有秘书了。”夏孟苓连忙抗议,直觉的,她不想跟楚祈有太多交集,总觉得这个男人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变数…… 楚祈眉头微皱,虽然他对“私人助理”这个职务不是很了解,却十分不喜欢她那“一副他无法担此大任”的神情。 “秘书可以屡次救你吗?”黎晓生反问。 “这……第一次是我砸破他的头,也不算他救我……” “但至少第二次确实是他救了你,也展现出他有那个能力保护你。”黎晓生的心意已定。 “那只是意外……”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她的确无法否认,楚祈确实救了她。 “楚先生,你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替我保护她。”黎晓生的眼中带着信赖与恳求,“关于薪资,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不要答应他。夏孟苓用唇语向楚祈传达讯息。 楚祈瞟了她一眼,再对上黎晓生执着的眼神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他可以读出老人眼中的担忧,那是对夏孟苓生命安危的在乎,而对方竟然愿意将她交给一个初次谋面的男人,那是对他最大的信赖,他无法拒绝。 虽然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要沦落到当私人助理——依他的理解,应该是类似保镖的工作,但在这个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境遇,算是很好的进展了。 “谢谢你。”黎晓生朝他伸出枯瘦的手,脸上带着欣慰神色。 楚祈伸出手轻轻握住老人仿佛稍一用力就可以掐碎的手掌,却感觉到对方强劲的回握住他,仿佛在宣示自己虽已病入膏肓,却无损自身坚毅的意志。 楚祈眸中的同情已被一抹敬意取代,他也加重了手劲,与老人相视微笑,忘年之交的情谊在这瞬间建立了起来。 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夏孟苓站在一旁,看看黎晓生,又瞧瞧楚祈,只能无奈地被屏除在那团融洽气氛外,懊恼的看两个男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第4章】 大量的阅读书籍、上网跟看电视,让楚祈很快的熟悉了这个世界。 他也才知道,原来黎氏集团是如此赫赫有名的企业,黎晓生白手起家闯荡商场,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从一个打铁工人变成集团总裁,其集团旗下拥有二十四家子公司。 也难怪老人即便重疾在身,依然难掩那份锐利霸气。 毕竟,在这个讲求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地位之分的世界,能拥有这样的成就,的确是出类拔萃。 他终于明白,为何黎晓生在看到他对于他的身份没有一丝惊讶与另眼相看时,脸上会闪过那种他所无法了解的奇怪表情了。 不过若在大楚,黎晓生终究只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比起他们这些皇亲贵胄,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仍旧略逊一筹。 所以就算他早点明白黎晓生的身份,也同样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相较之下,更教他错愕的是,夏孟苓竟然是代理总裁?就好像是大将军代理皇帝出征,在战场拥有皇帝般的权力一样,她一介女流,竟也可以代替黎晓生到公司发号司令?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地位平等,男人不再被允许三妻四妾——这他可以接受,毕竟以往在大楚虽然可以妻妾成群,但对他来说,困扰还比好处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此处,女人竟然可以爬到男人头上,这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有什么会比他来到这个世界更令人惊异呢? 楚祈自嘲的扯扯唇,放下刮胡刀,看着镜中微翘起唇角的自己。他已经逐渐习惯这张狂野的脸庞,严格说来,这张脸越看越顺眼,虽然比起自己以往那副俊逸潇洒的模样是差了些,不过这张脸看来是拥有坚毅性格的人,更有男人味些。 听说这个男人当初浑身酒味,一副狼狈落魄的模样,身上又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所以根本无法循线找到他的家人。 正好,他醒来后凭直觉硬着头皮编了个无亲无故的谎来掩饰他对这副身躯的背景一无所知。 所以夏孟苓一直认为他是个流浪汉。 流浪汉?从王爷变成流浪汉?这转折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可是,这副身躯的主人到底有何来历?为什么都没有人报案寻人呢? 楚祈拧眉暗忖,老天爷让他藉着此人的肉身转生续命,难道其中暗藏什么原因吗? 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若能在这里找到楚婧,那就更好了。 因为自己在被刺了一剑后,能用这种方式活下来,他总认为妹妹有可能会跟他一样,这是希望,也是直觉。 楚祈摸摸已然洁净光滑的下巴,颇满意自己的技巧日渐熟练,不需要再像个刚懂事的孩子般处处仰仗旁人的教导协助。 不过想起那日夏孟苓替自己刮除胡子、吹干头发的事,他的胸口就莫名流过一抹暖意,皮肤发梢上似乎还留有她轻柔抚过的触感,仿佛一根羽毛搔过心尖似的,撩起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在大楚,伺候他的女人不少,哪个不是抢着想在他面前露脸,即便只是端盆水进来也雀跃万分,所以他向来觉得让人伺候理所当然,就像呼吸空气一样,况且也没有谁的尽心伺候能让他上心的。 说来,她倒是第一个……他想,或许是因为她也是第一个敢为此斥责他的女人,才会让他印象这么深刻。 楚祈再次满意的瞅着镜中的自己,拿起毛巾将下巴的刮胡泡擦拭干净,走出浴厕,打开了衣柜,看着夏孟苓带他去购买的一柜子衣物,挑出一件淡蓝色条纹衬衫与亚麻色的棉质长裤,顺利的换装完毕。 想起刚来时他连衣服正反面都分不清的窘样,他忍不住自嘲的微微弯起唇角。 一切准备就绪,看了看腕表,八点多,换算成大楚的时间,应该是辰时吧。 以往在大楚,他经常在卯时初刻便起床练武,不过现在倒是懒散了不少,幸好这身体的体格维持得很好,看来前主人也有用心锻炼。 楚祈顺了顺衬衫的摺痕,才走进客厅,门铃便响了起来。 佣人刚好做好早餐摆在桌上,然后动作俐落的前去应门。 “夏小姐,您来啦?”佣人恭敬的喊。 楚祈的目光同时望向门口那抹纤细的身影。 今天的她短发整齐拢在耳后,露出了柔巧的耳朵,耳垂上戴着一颗白色珍珠耳环,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相得益彰。 身上穿着一袭白色滚黑边蕾丝的套装,搭配脚上的米色漆皮高跟鞋,让她整个人显得端庄高贵。 而最吸引人的,应该是那张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脸蛋,双颊与红唇都呈现淡淡的粉色,就像一朵美丽的樱花般,典雅而迷人。 他从不知道,原来短发的女人也可以美得这般有韵味,让他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察觉到他深幽的目光,夏孟苓不自在的用手拢了拢本就整齐的发丝,刻意忽视他的打量,朝佣人道:“辛苦了,你若做完事情就可以先走了,今天不需要再过来了。”这佣人是钟点佣人,只负责打扫煮饭,并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 “好的,我知道了。”佣人点点头,随即退了下去。 “你都准备好了吗?”夏孟苓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门的意思。 楚祈随手拿起三明治——他爱上了这个简单却好吃的食物,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那天他要求黎晓生给他十天的时间休养,其实是想趁这段时间好好摸清楚这个世界,之后才好担任夏孟苓的特助。 所以今天,夏孟苓是来接他一起去公司熟悉环境的。 “你还没吃早餐?”看了眼桌上还摆了一杯咖啡,她暗忖了片刻道:“等你吃完吧。” 她走进屋内,迳自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报纸遮住了脸庞,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偷瞄起楚祈。 她没想到自己替他挑选的衣服这么适合他,穿起来丝毫不比模特儿逊色,甚至还要好看几分。 不过这应该要归功于他有副好体格,宽阔壮硕的肩膀和胸膛,以及一双结实有力的修长双腿,才能完美展现出这件衣服与裤子的剪裁,显得帅气又性感。 夏孟苓的视线缓缓从他厚实的胸膛下滑到那双长腿,然后又从那双长腿上移到他的脸,刚好捕捉到他仰头喝咖啡的颈部线条,忍不住发出赞叹。 很少男人喝东西的姿势可以如此优雅性感,那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充满挑逗诱惑,让她几乎移不开视线。 没想到当初那个一身狼狈、酒臭熏人的男人,经过蜕变之后,会成为一个集野性与贵气于一身的帅哥,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看完了吗?” 突然,他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她整个人自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涨红,好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样,结巴的辩解,“我……我才没有在看你,我真的没有看你喝咖啡……” “我是在问你,报纸看完了吗?”楚祈的唇畔似笑非笑的勾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灼人。 夏孟苓错愕的怔愣了下,原本绯红的脸颊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只能努力维持平静,“我本来就只是随意看看,你若吃完,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仿佛没看到她尴尬慌乱的模样,他点点头,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们走吧。” 他没藉机揶揄她,让她悄悄松了口气,交代了佣人几句之后,她跟着他走出大门,一起搭电梯下楼,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候着。 “他不许我开车了。”夏孟苓苦笑道。 “他很在乎你。”所以才会这么紧张她。 “我就是不想他过度担心,才不愿意告诉他实情,不过没想到,他还是多想。” “是这样吗?”楚祈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看穿她似的。 她撇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不然呢?” 他淡淡道:“我想,你想隐瞒的事情,他应该心中有数。”否则不会如此谨慎。 “我没有想隐瞒什么。”她一凛,连忙否认。 楚祈直视着她,微微抿起唇,“纸是包不住火的。” 闻言,她沉默了半晌,才执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跟他一样都想太多了,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我。” 不等他回应,她快步走向车子,却没注意到地板的高低落差,蹬着高跟鞋的脚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往前倒。 又是同样熟悉的男人气息包围住她,像午后阳光般温暖,让她的惊呼声顿时吞回喉中,一颗心还来不及惊悸,就安下。 “事实胜于雄辩。”他的声音自她的头顶飘入耳中,下一秒,她的身子已经被扶正,从那股温暖抽离。 夏孟苓怔愣地看着楚祈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之处,脑袋还没恢复运转,楚祈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他上回曾见人这么做,等着她上车。 “这……这是意外。”她咬咬下唇,跨步坐进车内。 “你哪次不是意外?”他懒懒地反问,替她关上车门。 这次他没有跟着她一起坐后座,而是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在前座。 其实他这样的行为才合乎礼仪,但夏孟苓没有忽略他对待她的方式似乎跟一开始有些不同,多了刻意拉开的疏离跟拘谨。 而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代理总裁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是黎夫人的关系?又或许两者皆有吧…… 夏孟苓垂下眼睫,看了看涂成藕粉色的指甲,心情莫名的沉闷起来。 他们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在公司大门前停下,才一起下了车。 “这就是黎氏集团总部大楼。”夏孟苓与他并肩站在一栋约莫二十层楼高的大楼前,简单介绍。 楚祈仰望着面前高耸的建筑物,在心中暗暗赞叹现代人的建筑技术,真的是遥遥领先大楚太多了。 “等等可能会遇到一些讲话不是很好听的人,就当耳边风就好了。”踏进大楼前,夏孟苓出声提醒。 楚祈睨了她一眼,还来不及问是什么意思,迎面已经走来一个清瘦的男子,身后跟了一串人,声势浩大的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 “我有话要跟你说。”男子倨傲的扬起下巴,说话带着点命令口吻。 “到我办公室来吧。”夏孟苓也没给他多好的脸色,淡淡的道。 “不用了,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男子推了推戴在鼻梁上的镜框道。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皱起,故意看了看腕表道:“如果不是太急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谈。” “现在是你说了算吗?”男子气焰嚣张的自鼻子哼了一声。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淡淡道:“我是代理总裁,我说的话就代表总裁的意思,所以在黎氏的确是我说了算。” “哈哈哈——代理总裁?”男子夸张的大笑几声,引起所有经过大厅的同事侧目。“整个公司都知道,你不过是因为贪图我爸的家产,才愿意嫁给一个相差近四十岁的男人为妻的拜金女,你以为有人会听你的吗?” 原来这个男人是黎晓生的儿子?楚祈有点明白他是凭恃着哪一点嚣张了。 这么说,方才夏孟苓口中说的“讲话不是很好听的人”,指的就是他了。 “黎总经理!”夏孟苓冷凝着脸色,警告的低喊了声,“不管怎样,这里毕竟是公司,公司有公司的制度,请不要把家务事拿到公司讨论。” “家务事?”黎继业不屑的撇撇唇,讥笑道:“怎么,你也怕丢脸,怕人家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闻言,夏孟苓的心中烧起一团怒火,却只能极力维持冷静,她不想跟随对方起舞,更不想让黎晓生蒙羞。 楚祈没有忽略她握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双拳以及刻意挺直的背脊,黑眸闪过一抹冰光冷芒,他向前跨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睥睨矮上自己半颗头的男子,唇畔微微勾起,“这位先生看起来仪表堂堂、衣冠楚楚,不知怎么称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奉承的话人人爱听,尤其是黎继业。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不过你还挺有眼光的。”黎继业扬起自傲的笑容,挺出胸膛道:“我是黎氏集团的正统继承人,黎继业。” “原来你是黎总裁的儿子?”楚祈的笑容敛去,墨玉般的瞳孔缩起,直视着黎继业道:“我知道的黎总裁是个雄才大略、见多识广,却依然温和自谦的长者,真没想到却有个儿子丝毫无视伦常、语出不逊、粗野无礼,实在很难相信你真的是黎总裁的儿子?” “你……你说什么?!”楚祈的由褒至贬,让黎继业一张脸涨成了猪肝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有说错吗?你见到继母不但不问候,还出言顶撞侮辱,即便你母亲制止,你依然我行我素,这样不是毫无伦常又粗野无礼吗?在场的各位,有谁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若有人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对的,那我可以向你致歉。”楚祈淡淡的道,但扫过周遭的视线却森冷而锐利,不怒而威,让每个被他视线掠过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自觉的移开视线,噤声不语。 “你们哑了吗?一堆废物。”黎继业见自己的跟班都闷不吭声的,便恼怒的朝跟班们吼了一声,然后才转向楚祈,愤怒的瞪着他,“你到底是谁?谁许你在这边大放厥词?” “他是我的特别助理,以后他就代表我。”夏孟苓自楚祈身后走出,脸上漾着灿烂笑容。 “特别助理?”黎继业拧紧眉头,随即露出一抹暧昧笑容,“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么维护你,原来是你的特别助理啊,你们说对吗?特别的助理?哈哈哈。”他意味深长的仰头大笑。 见状,那串由五、六个人所组成的马屁小队也跟着大笑出声。 “老头子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他戴绿帽子了吗?你这小狼狗有什么脸振振有词的教训我?我告诉你,这女人根本就不配当我母亲,我母亲早就上天国了,我干么要对一个觊觎我爸财产的女人客气?”他指着楚祈的鼻子道:“还有你,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出去,这里是黎氏企业,就算老头子死了,也还有我这个亲生儿子在,轮不到你们作怪!” 真是不论到哪处,都有这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混帐存在! 楚祈冷冷睐了黎继业一眼,淡淡道:“也是,这么美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徒具外表的儿子。”意指他还不配当夏孟苓的儿子。 “你给我马上滚!”黎继业用手指向大厅入口,怒喝。 “我楚祈不是你可以随意呼喝之人!”楚祈的声音依然清冷,但自眸中迸出的厉色却让黎继业的气焰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光论身材样貌,楚祈就胜过他一大截,更别说那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气与霸气,更是黎继业所远远无法比拟的。 若是不知道他们真正职位的人来看,真要以为黎继业才是那个被使唤的小助理。 “你……好……我现在马上去告诉老头子。”黎继业咬咬牙,怒视了他们一眼,随即气冲冲地走了。 他身后一串人也迅速尾随而去。 夏孟苓深呼吸了几口,勉强朝楚祈扯出一抹笑,“很抱歉把你给牵扯进来,我刚刚说了,他的话就当耳边风吧。” 楚祈深深凝视着她,不知为何,那张秀丽脸庞上的苍白让他的心隐隐揪痛,“你忍耐这样的日子多久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但很快又被坚毅的神色给取代,“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好,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为什么不告诉黎总裁,我想他不至于眼睁睁的看你被欺负而什么都不做。”他看得出黎晓生对她是真心关怀,跟后宫佳丽三千的父皇不一样,根本无法顾及那些争宠斗争。 “我不想拿这种小事烦他,我自己可以处理。”夏孟苓举步往电梯走,摆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看不出你自己可以怎么处理。”黎继业大庭广众之下都敢用言词羞辱她了,更别说私下他们独处时,会怎样让她难堪。 斜睨了他一眼,她忽地站定脚步,认真的瞅着他道:“虽然我很感激你刚刚的仗义执言,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干涉我的家务事,这也不是你的职务范畴所在。” 楚祈的黑眸沉下,脸色冷凝住,淡淡道:“我想管的事情,没人可以左右我,我不想管的事情,就是抬着八人大轿来请我也请不动,所以,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起来会让人觉得高傲讨厌的言词,由他的口中说出,却似乎再自然不过,仿佛他就是适合这样的倨傲张狂,霸道得理所当然。 他的强硬让夏孟苓的心猛然一震,但秀丽脸庞依然带着不退让的顽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了吗?现在又何必插手我的私事。” 话才说出口,他们两个人同时怔愣住。 要死了,她这样说好像在埋怨他对她的疏离似的?夏孟苓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在这难堪尴尬的瞬间,电梯门正好打开,夏孟苓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去。 楚祈一个箭步跟上,犀利的视线将原本也想跟着进电梯的其他人给挡在门外。 密闭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一种诡异的静谧气氛包围两人,让她说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我没有刻意保持距离。”楚祈突然开口。 “呃,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她只希望赶快打住这个让自己困窘的话题。 “毕竟你是黎夫人,我必须尊重你这个身份。”他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 “你没做错什么,本来就应该要这样。”她赞同的附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干涩且不自然。 楚祈没有再搭腔,沉默了下来,低垂下的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们两人说的都没错,但为什么,电梯内的气氛却沉闷得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双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沉默萦绕彼此。 黎宅—— “爸,你绝对不能再放任那个女人胡作非为了。”黎继业人未到声先到,气急败坏的闯进黎晓生的卧房。 “大少爷,您来了。”佣人正在替黎晓生换床单,见到黎继业,连忙恭敬的打招呼。 黎继业根本懒得搭理佣人,视线瞄了眼扔在地上、换下的一团脏床单,脸上闪过嫌恶神色,“还不快拿出去,味道难闻死了。” “这……是,我马上拿出去。”佣人赶紧加快速度铺好床单,且弯下身准备抱起沾染上黎晓生吐出的秽物的床单要离开。 “放下,我没说拿出去之前,谁也不许拿出去!”坐在一旁轮椅上的黎晓生突然大喝一声,吓得佣人手一抖,原本抱起的床单又散落一地。 “爸,这种脏东西干么不赶快处理?搞得整间房臭气冲天,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黎继业换了张笑脸陪笑。 “嫌这里臭就不要来,没人要你过来。”黎晓生脸色难看的瞪了儿子一眼。 黎继业的笑容僵在唇边,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弧度,“爸,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可是你儿子耶。” “你若真是我儿子,就帮我拿床单出去吧。”黎晓生目光灼灼地瞅着眼前这个跟自己长相酷似的儿子,内心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刚开始尝到有钱滋味的时候,他曾走偏过,恋上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且疏于家庭关系的维系,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与父亲,直到妻子病重才蓦然醒悟,但为时已晚,妻子没多久就撤手人寰。 失去妻子,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生挚爱。为了逃避丧妻之痛,他将所有精力埋首在工作中,只用金钱弥补失去母爱的孩子,才会造成儿女们现在的行为偏差与亲子关系疏离。 自己的儿子眼中只有钱,每次来找他就是为了争产,教他如何不痛心? 偏偏儿子这样的行为有大半都是自己造成的,又让他怎么能不后悔自责? “爸,这种事情是下人的工作,干么要我做?”他才不想去碰那团脏东西,他朝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佣人下令,“还不快拿走!” “这……”佣人为难地看着黎晓生。 黎晓生的眸底闪过一抹失望,顿了半晌,才朝佣人点点头。 佣人如释重负般抱起床单,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你这次来,又想说什么?”黎晓生淡淡地问。 “爸,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过分,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黎继业仿佛得到鼓励似的,马上激动地告状。 “你指的那个女人是谁?”黎晓生睇了儿子一眼,故意问。 “还会有谁?不就是那个贪慕虚荣的女人。”黎继业一脸不屑的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回去吧。” “爸!你明明知道我在说夏孟苓那个贱女人。” “住口!她是你继母,我不许你这样说她。”黎晓生愤怒的斥喝。 “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爸,你该不会忘记妈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吧?”黎继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委屈。 提到过世的妻子,黎晓生的表情一黯,对儿子的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这样出言不逊。” 黎继业不以为然的说:“爸,只有你才会以为她嫁你不是为了钱,只要有脑袋的人都想得到,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怎么会嫁给你这个快七十岁还得了癌症的老男人。” “你说什么?!”黎晓生目眦尽裂,怒视着儿子。 “爸,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这么有魅力,还可以像年轻时一样把女人迷得团团转吧?你是个快死的有钱男人,只能吸引那种为了钱而愿意出卖肉体的女人。”黎继业继续口无遮拦的道。 “你……你给我滚!”黎晓生心痛万分的怒吼。这臭小子对他说话都这么无礼无情了,更别说怎么对孟苓了。 “爸,要滚也是那个贱女人滚,怎么会是叫我滚?你别忘了曾答应妈,会好好照顾我跟姊的。”黎继业有恃无恐的道。 “不要再拿你妈压我,我难道没有做到对她的承诺吗?我难道没有让你们衣食无缺、无忧无虑的长大吗?”黎晓生痛心道。 “爸,难道你以为让我们衣食无缺就可以无忧无虑吗?”黎继业的眼中闪过一抹埋怨。 黎晓生霎时语塞,无法反驳。 “我跟姊缺少的是父爱,是从未享受过的家庭温暖,你要拿什么弥补我们?”当年母亲镇日以泪洗面,这个家永远笼罩在花心父亲不回家的低气压中,根本就不像个家。 “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已经努力弥补了……”黎晓生的声音显得疲倦。 “娶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当我的继母,让她当代理总裁,就是你对我们的弥补吗?”黎继业不以为然的冷笑。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黎晓生艰涩的道。提到过去,他的确感到理亏愧疚,否则也不会对儿子无礼不孝的行为一忍再忍。 “你的理由就是本性难改,爸,妈都为你流这么多泪了,你竟然还是把黎太太的位置给了别人。”黎继业不等父亲解释,马上接口,坚决道:“我绝对不会承认那个女人是黎家的一分子。” 看着儿子已被怨恨占据的脸庞,黎晓生仿佛瞬间又衰老了十几岁,他疲惫的下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爸,不是我要跟你说这些,虽然我对你以前做过的事情不能谅解,但我们始终是父子,最亲莫过骨肉亲情,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过得不好呢?”黎继业见父亲赶人,连忙放软了身段。 黎晓生睨了儿子一眼,沉默不语。 “爸,你要记住,当你百年之后,替你捧斗的人是我,你千万不要指望那个女人,她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找了个男人的当她的特别助理,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我看说不定那个男人早就跟她有一腿……” “够了!”黎晓生生气地打断儿子的渲染污蔑,冷冷道:“那个男人是我派去协助她的。” “爸!”黎继业不可置信的扬高了尾音,“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派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整天跟在她身边,不就等于自己把绿帽子往头上戴了吗?” “你——”黎晓生再也无法忍受,气得全身发抖,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儿子的身上砸,“滚——你给我滚……快滚……” 黎继业连忙闪身,但还是被水溅到了裤脚,他眉头轻皱,“爸,我这件裤子可是Armani的……” “滚,我叫你滚……我……咳咳咳……”黎晓生又抓起一本书扔向他,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走就是了,爸,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见父亲已经咳得脸红耳赤,黎继业不是上前查看安抚,而是不想惹麻烦,抛下话就往外走。 “咳咳咳……不肖子……咳咳咳……”黎晓生痛苦的用手按住胸口,却无法遏止那股自喉头涌上的搔痒感,只能不断咳着。 “先生,您没事吧?”闻声,佣人赶紧走进房中,担心的轻拍黎晓生的背。 “咳咳……咳咳……”黎晓生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我打电话叫太太回来。”佣人紧张的说。 “咳……不要……咳咳……”黎晓生勉强吐出字句,但随即又咳得不停。 就在佣人不知所措之际,黎晓生突然捂嘴弯腰,呕了好大一声。 “先生,您怎么了?”佣人手足无措的屈身察看,只见黎晓生摊开的掌心有一滩鲜艳的红色。 “先生,您吐血了?!”佣人忍不住惊声尖叫。 黎晓生只觉得耳边充斥着佣人发出的嗡嗡声响,接着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5章】 T大附属医院—— 夏孟苓眉心紧颦,神色焦虑的走在医院的长廊上,鞋跟在光滑地板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在寂静的空间显得特别响亮,透露出主人的心急如焚。 一旁,楚祈跟在她身旁走着,虽然他对黎晓生仅有一面之缘,却与黎晓生莫名契合,即便观他面相便知他病入膏肓,仍不希望听到任何恶耗传出。 他斜睨了夏孟苓一眼,只见她的红唇紧抿,身子挺得笔直,好似什么困难都无法将她击倒似的,但眉宇之间透出的惶然,却又泄漏了她的脆弱,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嫔妃故意彰显的柔弱,外刚内柔,教他一股疼惜之情倏地溢满胸臆,升起第一次打从心底有种想要守护某个人的欲望。 思及此,楚祈的脚步微微一顿,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看着走在几步前的纤细身影,他连忙甩开不该存在的念头,赶紧提步跟上。 “太太,您总算来了。” 夏孟苓一踏进个人病房,佣人便如释重负的迎上来。 “医生怎么说?”夏孟苓紧拧着双眉,边问边走到黎晓生的病床边。 “医生说等太太来再跟您详细解释。”佣人恭敬的回答。现在有了夏孟苓作主,她总算稍微安心了些,不再像先前那样惊惶失措。 夏孟苓点点头,视线在黎晓生那张眉头紧锁、仿佛烦恼难解的病容上审视半晌,忍不住心头一酸,眼眶发热。 人家都说有钱好,但黎叔的金钱,却是造成他如今这样悲凉的主因。 如果让他再选,或许他宁愿选择守着家庭,做个老老实实领薪水的上班族吧。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境地,黎叔才会这么执着于买回起家厝,毕竟他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放心,他不会有事。” 楚祈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传来温暖与力量,让夏孟苓差一点忍不住落泪。 有多久了?她几乎都不记得有人陪在身边给予支持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努力逼回泪水,轻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相信的。” 即使黎叔看起来显然不好,但仿佛藉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她就可以说服自己会有奇迹。 “太太,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佣人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开口。 吸了吸鼻子,夏孟苓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抬起脸蛋,转身看向佣人,“什么事?” “其实……今天下午少爷有回来找先生,然后我听到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结果先生大发雷霆的赶走少爷,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佣人简短交代了黎晓生会昏倒的过程。其实她对那个每次回家就会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的黎继业也没什么好感,他跟他那个姊姊,都是死要钱而没人性的不肖子女。 “黎继业……又是他!”夏孟苓咬咬牙,真不知道为什么黎继业对自己的父亲一点亲情都没有,非要逼他到死才罢休。 “他说了些什么?”她追问。 “这……”佣人瞄了眼站在一旁的楚祈,闭紧唇瓣不敢说话。 她的视线已让夏孟苓跟楚祈心中有数,夏孟苓感到羞窘又难堪,想必那个不肖子一定在黎叔面前把他们的关系渲染得淫乱不堪。 “黎总裁不会相信的。”楚祈肯定道。 “是啊是啊,只是少爷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就连我在外头听了都气得快脑中风了,更何况是身体本来就衰弱的先生,少爷真的太不像话了……呃,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发现自己批评得太顺口,佣人连忙闭嘴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出自于关心。”夏孟苓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由病房外传来,接着推门进来的是主治医生。 “陈医生,我正要去找你,我先生他……” “黎夫人,我就是来请你过去我办公室一趟,那边讲话比较方便。” 听到这,夏孟苓心头一揪,直觉等等要听到的应该不会是好消息,但想到这里,又不禁暗暗苦笑,就黎叔癌末的状况,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旦医生有什么要宣布,通常都不会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花婶,我跟医生去去就回,这边麻烦你照顾一下。”她对佣人交代。 “我知道了。”佣人点点头,保证道:“夫人请放心。” 花婶是个很用心的佣人,夏孟苓欣慰的笑了,目光再移到楚祈脸上时,有些不自在的说:“这边没事了,你可以先回去没关系,今天我不会再进公司了。” “我在这边等他醒来。”楚祈直视着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是不想当着佣人的面反驳他,二是有他在,若黎继业又上门吵闹,多少他可以帮忙挡一下,思及此,夏孟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随即跟着医生走出病房。 少了夏孟苓在场,佣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跟楚祈说什么,只好客气的询问:“请问你要喝点什么吗?”做佣人做习惯了,开口就是问人家有什么需求。 楚祈正要摇头,黎晓生沙哑虚弱的声音却突然扬起—— “去买一杯咖啡给他。” 佣人讶异地看向黎晓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见黎晓生原本紧闭的眼睑此刻却半睁开了,虽然样子还是十分虚弱,但确实是清醒了。 “先生,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都不知道太太有多着急,一接到我的电话,就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现在她正在听医生解释您的病情,要不要我去通知她?”佣人松了口气,便连珠炮似的说着。 黎晓生轻轻蹙起眉头,半睁的眼睛又闭上,好半晌才再张开,“去买咖啡,不用太快回来。”他现在还有点昏沉,连说话都感到吃力。 佣人怔愣了半晌,才一脸困惑的点头应声,退出了病房。 “你有话想跟我说?”楚祈跨前一步,站在床沿,并微微弯下身子与黎晓生交谈,让对方不用太费力地出声。 黎晓生微微咧开了嘴,带着病气的脸庞稍微有了点精神,“你果然聪明。”他打发佣人离开,自然是想跟他独处。 楚祈的黑眸深了深,端正神色道:“你很清楚我跟黎夫人相识的过程。” 错愕的一顿,黎晓生旋即轻笑出声,“我不是要说这个。” 楚祈点点头,知道黎晓生的态度跟自己臆测的一样,也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着墨。 “不过……”黎晓生看着楚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住了。 楚祈眉头轻拧,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倒私心希望是真的。”黎晓生的唇边带着淡淡笑意,看起来是真心的。 这番话,让楚祈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直言道:“如果这是某种试探的话,我很不喜欢。” “别急,等你听完我要说的,就能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黎晓生笑着安抚楚祈,接着目光望向天花板,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就快死了。” 楚祈的心一凛,脑中迅速分析他这句话的意含,也很快跟前面的谈话做联结,断然道:“我不接受托妻。”他不希望黎晓生一旦安心,身体就迅速衰败,也不想让黎晓生认为他存有觊觎之心。 黎晓生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转而看向楚祈,脸上的神色是楚祈无法了解的慈爱。 “我不是在托妻,而是在替一个我视之若亲生女,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的人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真诚的眸光自黎晓生半睁的眼透出,让他枯槁的脸倏地亮了起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虽然他已大略猜到,却又不敢妄下定论。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孤身一人又身无长物,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简单的人物。楚祈,我说的就是你脑中所想的,你没猜错,我跟孟苓只是挂名夫妻,实际上,我们是以父女之情相待。” 黎晓生的声音明明气虚沙哑,但钻入楚祈耳中却响若春雷,清晰无比。 “怎么会?”楚祈震了震,惊愕之余,内心深处却莫名感到松了一口气,原本堵在胸口的窒闷感突然烟消云散,整个人舒爽起来。 难怪她会称呼他“黎叔”这个一点都不似夫妻间该有的称谓。 “这说起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黎晓生的眸光飘忽了起来,仿佛回到了过去,娓娓说出他跟夏孟苓结为夫妻的前因后果。 “所以,为了完成我这个垂死老人的心愿,她真的是有苦难言,受到不少的委屈。”黎晓生长叹一声,“算来,是我亏欠了她。” 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楚祈也不禁感到动容,想起夏孟苓那张总是坚强的脸蛋,他现在才明白,就是因为那样的过去,她才不得不逼自己坚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要守口如瓶的秘密才对。 突地,黎晓生的目光异常灼亮,深深凝视着楚祈道:“直觉。” 直觉?楚祈微微眯起黑眸。 “我直觉你是老天爷派来替我守护她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刚好,每次她发生意外时,你都在她身边,还恰巧成为替她解围的人。” “你都说是意外了,这同样也是意外。”被他这样一提,楚祈竟也开始觉得这一切莫非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他才会转生到此处? “我们都知道,那些并不是意外。”说到这,黎晓生露出疲倦又无力的神色,“孟苓一直都是个贴心的女孩,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甚至难过,才会选择隐忍那些事而没告诉我。”他虽然病了,但脑子可还清楚得很,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只是充斥着无奈跟无力。 “她的确处处为你着想。”这一点,他再认同不过了,“她宁愿自己受尽污辱,也不想让你操心。” “这孩子……”黎晓生感叹的吁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是我太自私,对我的孩子,我有我的私心与歉疚,所以一直以来,才会让孟苓不断受委屈,但现在牵扯到她的安危,我也不能再坐视不管。” 楚祈的心头一凛,瞳仁微微缩成一抹漆亮。 黎晓生沉默了几秒,又开口道:“况且继业那臭小子,我……唉……老实说,我承认我除了担心孟苓的安危之外,也不希望那臭小子真做出什么糊涂事而毁了自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黎晓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当初父皇也是无法狠下心处置存有野心的二皇兄,才会造成父皇死后由二皇兄带头推翻太子,并掀起一场夺嫡血腥斗争的灾难。 骨肉亲情在天家是种奢侈,看来在现代豪门也是,总是无法单纯享天伦之乐。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长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孟苓。”黎晓生朝楚祈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 楚祈不忍,迅速用厚实大掌反握住他。 “答应我,替我照顾她。”黎晓生正色请托。 看着老人硬撑着病体也要请托,轻楚祈轻颔首道:“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照顾她的。” 老人微微挑眉,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我相信你的保证。” 楚祈也松开了紧抿的唇,好奇问道:“我们才见第二次面,你就不怕我贪图什么?” “我闯荡商场这么多年,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不过若真是我看走眼,孟苓也不是笨蛋,她自然也有她识人的办法。假使你真能瞒过我们两个人,那就是你的本事,我也无话可说。”黎晓生豁达说道,唇角噙着淡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果你真的想贪图什么,也得先得到孟苓的心再说。” 得到她的心?楚祈的心一悸,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粗声道:“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当他听到他们的婚姻只是有名无实之时,的确是松了口气,但那只是因为他可以不用再如此拘谨的跟她相处,搞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绝不是因为贪图什么。 闻言,黎晓生没有多说,只是露出一抹促狭笑意,接着将手收回身侧,缓缓阖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老人方才饶富兴味的目光,让楚祈一向冷静沉稳的心跳莫名多跳了几拍。 本想再开口替自己辩解几句,但又觉得这样反而欲盖弥彰,索性噤声不语,让自己的情绪沉淀一下。 论感情,在大楚他从未主动追求过任何一个女人,正妃和侧妃都是父皇赐婚,几个妾室不是众臣塞进来的人,就是王妃收入房的陪嫁,彼此的关系除了男女之情,还充满了政治上的角力斗争。 所以,虽然他从不吝于给妻妾们物质上的享受,却也总是相敬如宾,若要说起谁可以让他上心,还真挑不出一个,跟谁的感情都是平淡得像清水。 反倒是在这重生之后,遇上了夏孟苓,他才算是第一次能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真性情,不用考量她背后所代表的庞大势力,只是单纯的与这个人来往。 而她就是她,一个大胆斥喝过他、嘴硬心软、率直又顽固的善良女人,也不需要在他面前假意温柔。 这样想来,他的确对她上了心,在意起她是不是被人欺负羞辱,甚至还不顾她的“不知好歹”,厚着脸皮执意对她的事情插上一手。 他还无法厘清自己对她的想法,只知道他就是想这么做,与黎晓生的请托无关,就当作……是回报她收留了他。 楚祈坐在床旁的沙发,耳边听着黎晓生短促的呼吸声,与间歇响起的咳嗽声,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没发现夏孟苓悄声推开了房门,缓步走了进来。 “花婶呢?” 夏孟苓的询问声响起,楚祈的身子一震,这才回神望向她,连忙将纷乱的思绪拉回,努力让那乱了节拍的心跳跟着恢复正常。 凝视着她明显红肿、覆上一层雾气的双眸,他的心一紧,眉头紧拧,“你哭了?” 他的视线太灼烫,让夏孟苓有种无所遁形的羞窘,连忙撇开脸道:“没事。” 楚祈半眯起俊眸,想起方才医生把她请去办公室商谈的事,便能猜想她是因为黎晓生的病情而难受,但当着黎晓生的面——虽然黎晓生此刻已睡着,还是不适合谈论这件事,他也就不再追问。 “花婶呢?”怕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赶紧重复问了一次,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事实上,楚祈此刻的心绪全放在她那双还漾着水色的曈眸,顿时有种想要把她抱入怀中安慰的欲望。 “怎么了?难道是黎叔有事?”见他都不说话,她的心一惊,连忙凑到床边查看黎晓生的状况。 见状,他才出声,“他没事,佣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照刚刚黎晓生的吩咐,佣人想必还在外头逗留,不敢太快回来。 夏孟苓松了口气,但随即颦眉看向他,“买什么东西?” “是我叫她出去的。”黎晓生虚弱的出声,睁开了眼睛,望向夏孟苓微笑。 “黎叔!你醒了?”夏孟苓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轻声询问,“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黎晓生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身。 她连忙将病床摇起,然后熟练的将枕头塞到了他背后,让他可以舒适的半坐着。 看着夏孟苓一气呵成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停顿,楚祈可以想像得到她平常就已经对做这些事习以为常,并不是临时可以假装得出来。 她对黎晓生是真切的关心照顾,没有一丝虚假。 黎晓生乔了个舒适的姿势,阻止了夏孟苓忙着想替他盖被的动作,自己扯来被单,询问道:“医生怎么说?” 没料到黎晓生会这么迫不及待的追问,夏孟苓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扯谎道:“医生说没什么,在医院多休息几天,等稳定就可以回家。” “我想也是,我这都老毛病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死得了的。”黎晓生自嘲道。 “黎叔!”她抗议的低唤了声。 “没事,我自己心中有数。”黎晓生的视线扫过她还没消肿的双眸,暗叹一声。 看样子自己的生命真的是进入倒数计时了,他得赶紧做好安排才行。 “孟苓,我刚刚已经跟楚祈说了,以后他必须寸步不离的保护你,所以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他会搬到家里住,你叫佣人替他整理出一间客房吧。”他交代道。 “他要住进来?!”夏孟苓错愕的看向楚祈,却发现他似乎也是一脸惊讶,像是第一次听到黎叔的打算。“这样不太方便……” 她想要劝阻的话,被黎晓生给打断了,“这有什么不方便?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佣人啊。” “可是……” “没有可是,我已经决定了。”黎晓生坚决的道,“楚祈,孟苓就交给你了。” 闻言,夏孟苓的心一悸,黎叔这话仿佛是在交代什么遗言似的,让她感到忐忑不安,连忙道:“黎叔,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还有你呢。” 黎晓生温和的笑笑,却执拗的等着楚祈回答。 楚祈涩声点头,“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 黎晓生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等,你们刚刚趁我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她有些心疑,怎么他们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似的。 “先生,咖啡买回来了。”佣人突然打开门走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看着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望向她,她犹豫起该不该继续上前,只好尴尬的问:“呃……我是不是太早回来了?”可她已经在外头晃了一个小时有了啊。 “孟苓,你跟楚祈先回去吧,这里留花婶就可以了,我想睡一下。”黎晓生示意佣人过来替他摇下床铺。 看着黎晓生又被疲惫占据的虚弱神态,夏孟苓感到心头一阵酸楚,忍不住哽咽道:“我陪你。” “不用了,你还得去处理我交代的事情。”这话是对她说,但黎晓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祈一眼,随即缓缓阖上眼,“快去吧。” “那好吧,我明天再过来。”她了解黎叔的个性,说一不二,即便担心,也只有顺着他的意思做。 黎晓生没有再开口,像是又睡着了。 夏孟苓替黎晓生掖了掖被角,交代佣人好好照顾黎晓生,确定一切妥当之后,又多看了黎晓生一眼,才放心的走出病房。 【第6章】 楚祈搬进黎宅的事情在佣人之间掀起一阵风波,大家都知道黎晓生被黎继业气得住院,而最大的原因就是黎继业上门暗示夏孟苓跟楚祈之间不干不净,可现在黎晓生不但没有解雇楚祈,反而让他住进黎宅,还真是跌破一干人的眼镜,可毕竟他们只是外人,私底下讨论几句就噤口了,对待楚祈同样恭敬。 另外还听说黎继业跟姊姊黎珍妮知道这件事之后,曾上医院闹了一阵,又把黎晓生惹得吐血昏厥了好几次,身体状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了。每次花婶从医院回来替黎晓生张罗东西带去时,总是脸色难看的守口如瓶,任旁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佣人们只能凭蛛丝马迹臆测。 后来夏孟苓还派了两个保镖守在病房门口,说是黎晓生必须安心静养,不宜操劳会客,拒绝了上门探病的访客——包含黎珍妮与黎继业。 这一来黎继业与黎珍妮更是恨不得能将夏孟苓抽筋扒骨,找上门来好几次,偏偏都被夏孟苓找藉口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外头泼妇骂街似的叫嚣。 两、三次之后,或许是喉咙也喊哑喊疼了,再没见他们上门找碴。 偶尔几次黎继业打算在公司堵夏孟苓,都被楚祈那双鹰隼似的锐利双眸给瞪得直冒冷汗,面对不怒而威的霸气,就算黎继业想撒野也撒野不起来,每次都是气急败坏的铩羽而归。 日子仿佛稍微平静了些,但夏孟苓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想到躺在医院、逐渐被病痛侵蚀全身的黎晓生,她的心情始终像被大石头压住似的沉甸甸,每天都眉头紧锁、食不知味,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虽然她跟黎晓生之间只是挂名夫妻,却情同父女,在失去母亲之后,她就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关心照顾,而黎晓生也因为在亲生儿女那得不到亲情,所以把对孩子的疼爱都倾注在她身上。 世人总是以异样眼光看待他们这段老夫少妻的婚姻,却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比夫妻关系还要紧密,甚至超越了血缘,成为真正的亲人。 她对他有太多的感激,唯一能回报他的,就是让他在人生的最后一程能安心离开,所以她要完成他的心愿。 但是,黎晓生的起家厝虽然只是间地坪三十坪的透天厝,却这么刚好位在京华集团看中且意图买下来兴建成精品饭店的土地范围内,使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起家厝周遭的地几乎都已经被京华集团收购了,就剩下这块正好卡在中间的地,让他们无法动工。 所以京华集团近来动作频频,不断接触屋主,让屋主决定,学起人家用招标的方式来决定买家,根本是想坐地起价。 不过这也不能怪屋主,又不是做慈善事业的,谁不想多赚点钱? 只是这么一拖延,就不知道可不可以赶在黎晓生“离开”前,替他将起家厝买回来了。 夏孟苓瞅着手上拿着的邀请函,坐在沙发上想得出神,竟没察觉到楚祈走近的身影。 “还不睡?”楚祈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客厅中响起,盖过了壁钟的答答声。 夏孟苓回过神,看向站在面前的楚祈,垂睫摇头,“还不想睡。” 一时之间,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她原以为他会转身离开,但没想到他反而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还悠闲的交叠双腿,并打开原本就拿在手中的书阅读起来。 她有些讶异,忍不住看了眼他在看什么,只见他手上拿着二月河写的《雍正皇帝》,好似津津有味的阅读。 他这个人的嗜好还真广泛,前阵子要带他去图书馆,后来就像着魔似的只要有空就往那里钻,举凡食衣住行、文学、非文学类的书籍,他都有兴趣,就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各种知识。 她都要觉得照他那样读下去,应该可以去考博士班了。 壁钟滴答响着,代表时间流动的声音在客厅回荡。 从他搬进黎家之后,她就刻意回避跟他独处,怕引起什么闲言闲语,只有上下班会一起,还有到医院探望黎晓生时,他会寸步不离。 黎晓生对这样尽忠职守的他感到十分满意,但她难免觉得别扭,就连上个厕所,他都要守在门口,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也真的多亏有他,好几次黎继业想对她不客气,都被他回敬了,反而搞得黎继业自己灰头土脸,因而收敛不少。 黎家大部分的佣人都是上下班制,每天只有一人留守,此刻留守的佣人已回房酣睡,留下两人独处。 夏孟苓继续将视线停留在脸庞被书遮住的楚祈身上。 现在的他已经换下上班所时穿的衬衫、领带与西装裤,随意套上一件宽松的宝蓝色T恤与白色五分休闲裤,整个人散发一股悠闲却优雅的气质,就像……英国王室的贵族一样,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曾几何时,这个被花盆砸破头的流浪汉,竟摇身一变成为浑身上下充满贵气的男人? 即便是对上黎晓生那样的商场枭雄也毫不畏惧,反而有种凌驾他人之上的天生霸气。 “你似乎有偷瞄人的习惯?” 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死盯着他瞧,但她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直到他带着磁性的揶揄声响起,她才困窘的将视线定在他手上的书,佯装自己是在研究那本书。 这是她第二次被他逮到了。 夏孟苓佯装镇定,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谁说我在瞄你了?我是在看那本书。” “你也对这本书有兴趣?”他放下书本,如墨般的曈孔炯炯发亮,唇畔微翘,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呃……看你看得这么投入,好像挺好看的。”他的笑让她的心猛然一悸,为了遮掩内心的慌乱,她胡乱找理由搪塞。 “宫廷斗争,自古皆然,为了争夺皇位权势,即便必须手刃血亲也在所不惜。”他的笑夹杂了一抹黯然。 “财富与权势本来就容易让人蒙蔽了良心,不过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算是被时势操弄罢了。”夏孟苓侧头想了想,不过随即苦笑,“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属于贪名逐利、丧心病狂的那种。” 闻言,楚祈将书阖上了递给她,“那借你研究研究,看你会不会变聪明点,不要让人羞辱了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知道他指的是黎晓生一双儿女,她脸色一黯,淡淡道:“他们毕竟是黎叔的孩子,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计较。” “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的保证在静谧夜晚显得铿锵有力,那低沉嗓音同时撩人心弦,教她的心一阵悸动,一股暖流淌过胸臆。 她可以感觉到自从那天他离开医院之后,对她的态度又亲近了些,不再像之前说的要尊敬她黎夫人这个身份,因而对她保持距离,现在反而是她怕自己跟他走得太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么讲得我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骚动,她嗔道:“你跟黎叔总是把我看得太没用。” 见她的下巴微微扬起,清瘦许多的脸蛋却更衬出那双水眸又亮又大,连埋怨般噘起的红唇都显得如此娇艳欲滴,让楚祈忍不住看痴了,深邃曈眸加深了些。 他说她偷瞄人,自己倒是正大光明的盯着人猛瞧? 夏孟苓被他看得小鹿乱撞,本想再说几句话反击,但又怕让气氛过于暧昧,便打算抽了书走人。 可或许是过于紧张,她在抽书时搭上的竟是他的手。 顿时一阵电流由彼此相贴的肌肤窜入体内,夏孟苓慌张得连忙缩手,没料到楚祈也同时松开手,书本就这样硬生生跌落在地。 见状,两人不约而同地弯身拾取,这次大掌小掌又贴在一起,仿佛撞出了肉眼可见的火花,烧红了夏孟苓的脸蛋。 她又羞又慌的想再次缩手,这次却无法如愿,她的手竟被他宽厚的大掌给紧紧包裹住。 如果说方才她是有点小慌乱的话,现在则是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像是全往脸上冲了,教她双颊绯红,几乎无法思考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楚祈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瞅着她的视线也更加灼热,几乎可以看到两簇小火苗在那黑幽的眸底轻跳。 她可以感觉到他略微粗糙的掌心贴在自己细致的皮肤上,在她心底撩拨起一阵酥麻,让她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燥热,心不安的颤动着。 此时,寂静得仿佛掉根针都可以听见,她不禁要怀疑他是否也会听到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思及此,她粉色的脸颊更加红艳了。 “连书都拿不稳,你说呢?”楚祈忽地收回了手,弯腰将书本拾起并递到她手上,打破了暧昧氛围。 “我……我只是不小心。”夏孟苓羞窘的低垂下头,不让他瞧见自己眸底未褪的悸动,将书抱入怀中,她语气急促的道:“我……我想睡了,晚安。” 不等对方回应,她已经迅速转身,快步走回卧房。 耳边响起因为关门力道没控制好而发出的砰然巨响,同时楚祈脸上佯装的平静也瓦解了,脸上难得浮上一抹薄红。 看着自己的掌心好一会儿,楚祈不敢置信地跌坐在沙发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竟然会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不放?甚至有股想要将她揉入体内、狠狠吻住那片红唇的冲动! 没错,他竟然该死的想要她?! 这还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欲望。 这不仅仅吓到了她,连他自己都震惊不已。 想起他掌下柔嫩的肌肤,及那张揉合坚韧与娇弱的秀丽脸蛋,楚祈的心跳头一次失去了平时的节拍,在静谧的夜里疯狂为了某人而悸动。 T大附属医院—— 黎晓生缓缓睁开双眼,吗啡的止痛效果虽然可以让他暂时遗忘疼痛,但也让他常常陷于昏睡之中,等再苏醒时,总是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他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现在是白天,直到视线扫向窗外时,才发现此时已是夜幕低垂。 “你醒啦?今天有感觉舒服一点了吗?” 轻声问候在耳边响起,黎晓生将视线自窗外拉回,望向背对光、俯身望向自己的身影,怔忡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当时他还是个打铁工人,为了多赚点钱养家,某次硬是拖着高烧的病体撑了十小时的班,后来体力不支昏厥在工厂,被同事紧急送医后,苏醒的第一眼就看到妻子一脸焦虑担忧的守在床边轻唤他的名。 “美华……”黎晓生颤巍巍地朝背光的人影伸出手,浊黄双眸迸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夏孟苓愣了愣,握住他枯瘦的手,有点不忍的道:“黎叔,我是孟苓。” 黎晓生迷惑的瞅着她好半晌,直到眼底那抹亮光逐渐散去,他才露出自嘲的表情,“瞧我是病糊涂了,竟然以为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回到我身边。” 听到这,夏孟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没有多说,静静的拿起桌上的水杯,将棉花棒沾湿后,拿棉花棒替他润润干裂的唇瓣。 “你怎么一个人?他呢?”黎晓生朝夏孟苓的身后望去,在没找到熟悉的身影时,眉头微微拧起。 “我没告诉他我要来。”她垂下长睫,神态平常的道。 打量她半晌,他示意她将床摇起,让他能半倚在床头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不想让她觉得尴尬。 “没有。”夏孟苓摇头,硬是挤出一抹笑,“我只是想多陪陪你。” “傻孩子,你已经陪我陪够久了,也该是时候去陪陪别人才对。”他打趣道。 “没有,我没有别人可陪!”除了在英国的妹妹,因为她以前总忙着赚钱,根本无暇培养人际关系,所以她在台湾根本没有其他亲人朋友。 她的过度反应,反倒让黎晓生一挑眉梢,唇角噙着饶富兴味的笑容,“孟苓,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饰真正的自己。” 闻言,夏孟苓的脸蛋一红,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垂下眼睑。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不过我想告诉你,无论要做什么决定,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他敏锐的感觉到她有心事,但不打算追问,只想用自身经验提点她,“机会稍纵即逝,两条交叉线就只有在那一点相叠,若错过了,只能渐行渐远,再也无法回头。” 沉默了半晌,她缓缓道:“黎叔,我懂。”所以在错的时间交会,就注定要各自走上分岔路吧。 “你懂的话,就不要让我担心,你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顽固极了。”黎晓生语带心疼的说。 夏孟苓微微一笑,眼珠子俏皮的转了转,“这叫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黎晓生被她逗出笑来,神色也轻松许多,不禁凝视着她,感慨道:“孟苓,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我已经是了啊,除非你不愿意认我。”闻言,她为他感到心酸,故意打趣的道。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不认?我还希望你帮我找个争气的女婿。”他不着痕迹的又把话题绕回原点。 她尴尬的干笑几声,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说好了,我要一辈子陪着你。” “刚刚才说你死心眼,怎么毛病又犯了?”黎晓生不由得眉头一皱,“我还能活多久我自己知道,你要陪的不应该是我这个糟老头,而是可以让你依靠、可以当你支柱的男人!” 听到这,楚祈那张坚毅的脸顿时闪过她的脑海,但她很快被自己这想法吓到,连忙甩甩头,“我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她怎么可以在黎叔身体状况这么差的时候,丢下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呢? “你这丫头……唉。”拿她没办法,黎晓生最终只能暗叹一口气。 就在他们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他们双双将视线望向门口。 只见楚祈一脸低气压的走了进来,带着不悦的视线扫过夏孟苓后才撇开,一句话都没说。 “你来啦?”黎晓生的视线在楚祈与夏孟苓之间来回打量,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楚祈收起不悦神色,朝黎晓生道:“若不是有人故意支开我,我应该早就到了。” 闻言,黎晓生瞥了夏孟苓倏地涨红的双颊一眼,失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支开?” “因为我没想到堂堂一个黎氏集团的代理总裁,竟然会使出尿遁这一招。”害他在门口守了超久,还被来来往往如厕的女人指指点点,活像他是变态狂似的,后来还是他硬着头皮请清洁阿姨进去帮他探看,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那时他才回想起,早先有一群女人一起出来,叽叽喳喳的像小鸟似的聊个不停,还猛对他品头论足,他嫌烦撇开了头,她肯定藏身其中,跟着那群人一起走了。 想必那些女人都是她安排好来掩护她的烟幕弹,好让她顺利逃离他的监控。 “我才不是尿遁,我只是……我只是没告诉你我要离开罢了。”夏孟苓气弱的辩解。 “孟苓,这就是你的不对,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单独行动的吗?”黎晓生轻斥夏孟苓,语气却带着宠溺,似乎觉得这样的小插曲颇有意思。 “我只是想跟我的丈夫独处罢了。”夏孟苓故意朝黎晓生笑得甜腻,藉此提醒楚祈也提醒自己,她已为人妻。接着她侧头对楚祈说:“你该不会这么不识相吧?” 楚祈墨黑的瞳孔更深沉了,轻轻点头道:“我可以去外面等。”随即转身走出病房。 看样子,孟苓还不知道楚祈已经知道他们这段婚姻关系的真相。黎晓生暗忖,瞥了眼突然沉默的夏孟苓,再看向楚祈离开的方向,他更加确定她的心事是什么了。 想必她今天会偷溜到这里“避难”,除了想多陪陪他之外,应该也是为了逃避自己逐渐被楚祈吸引的事实吧? 真是个傻丫头,也不愧他对她这几年的疼爱,想必她是执着于不愿意背离重病中的他,所以才刻意忽视自己的感觉。 黎晓生思忖了几秒,突然开口道:“对了,京家有送帖子来吗?”他住院前,京华集团的总裁京磊曾打过电话给他,邀请他参加他第三个孙子的婚宴。 “嗯,昨天收到了。”夏孟苓回神,抛开心中的惆怅,振作起精神回答,“我打算礼金送到就好,婉拒出席。” “为什么?”他眉一皱,似乎对她的决定不甚满意。 她微微一怔,“一是因为我们正在为了争那块地较劲,见面有点尴尬,二是你的身体也不适合出席,倒不如干脆拒绝算了。” 黎晓生摇摇头,用教导她的口吻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孟苓,就算黎氏跟京华现在有生意上的竞争,但或许哪一天,当黎氏落难时,对我们有帮助的反而会是他们。所以即便私底下争得头破血流,台面上还是得握手谈笑,也算是替自己留条后路,这样才是上策。” 闻言,她不是很情愿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虽然她当代理总裁好一阵子了,但实在难以适应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有人前手牵手、人后下毒手的阴暗面。 黎晓生怎会不知道夏孟苓的个性,率直的她最讨厌虚应造作那一套,思及此,他更觉得自己把这些重担压在她身上,对她实在感到愧疚。 偏偏不这么做,她也不会肯收下他的好意。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我打算让楚祈代替我作为你的男伴陪你赴宴,这样我也能安心。”他想既然自己一开始就是好意,那绝不能因此耽误了她的幸福,他决定在自己阖眼前,要确定她已经找到幸福。 “我不要。”夏孟苓直觉反应,脱口而出。 黎晓生将目光停留在她那张局促不安的脸庞,像是洞悉了什么。 “呃……我不想再引起别人的闲言闲语。”她替自己找了个万无一失的理由。 说真的,她实在很担心跟楚祈有太多私下的接触,她怕自己会被那股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给灭顶,她真的很怕。 “胡说!管别人闲言闲语干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他突然想起楚祈曾说的那句“何须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好,就让他来试探试探这个男人,是否真有那个本事与坚强意志,能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黎宅—— 楚祈独自坐在客厅,一向沉稳的脸庞竟浮上烦躁神色。 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躲他躲得这么明显,难不成他是有什么疾病还是模样太恐怖,才会让她这么避之唯恐不及? 明明之前还会替他刮胡子、吹头发的不是吗?为什么两人会越相处越生分,他甚至比路人还不如,至少她不至于看到路人就闪躲。 的确,他之前也因为她的已婚身份而恪遵礼教的严守两人界线,但那是不得已的自我约束,所以当他一得知黎晓生跟她之间的真实婚姻状况之后,就松了口气的恢复原状。 没想到她反而顽固的想维持那条分际线,甚至打算将两人隔得更远。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的心情比带兵打仗还要起伏忐忑,让他整个人这么浮躁不安,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想搞清楚她那颗小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思及此,楚祈霍地站起身,冲动的走向夏孟苓的房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却又犹豫的放下。 先别说孤男寡女不适合共处一室,现在已经接近子时,说不准她早就睡了,只有他这个傻瓜还在为了猜臆她的心思而无法入眠。 曾几何时,他这个最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勋王爷,竟然这么在意起一个女人的心思了? 楚祈自嘲的扯扯唇,暗叹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一道充满哀伤恐慌的惊呼声自房内响起。 他神色一凛,没有多做思考,举脚便将房门踹开,直冲而入。 只见夏孟苓半坐在床沿,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双目茫然地凝视正前方,好似丝毫没有察觉楚祈的靠近。 “妈……妈……”她朝着落地窗的方向颤巍巍地伸出纤白手臂,青葱玉指好似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张开着。 楚祈先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没有受伤才稍微安下心,但又被她直视外头的视线给勾起警惕心。 “有人在那边吗?”他眉头微微一皱,凝神一听耳边并没有第三人的呼吸声,照理说应该是没人闯入才是。 但他的询问才刚落下,夏孟苓已经一个箭步冲向落地窗,急切的掀开窗帘,打开了窗户,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孟苓?”楚祈困惑的看着她一连串怪异的举动,并赶在她光着脚丫子踏出窗外的那一刻攫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她刚刚在这里,我看到她在这里。”她挣扎着想要出去。 她母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只望见一片漆黑,哪来的人影? “妈……妈……不要走,妈……”不等楚祈开口,她悲伤的呼唤着,斗大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脸庞。 见状,楚祈的心仿佛被谁用力拧住似的,他心疼地将她箝制在双臂之中,“你是在作梦,孟苓,那边没有人。” 夏孟苓抬头望向他,此时那双原本莹亮的黑眸一片迷茫,像是穿透他望向后方的虚空。 “你骗我,刚刚我明明就看见我妈笑着对我招手……”如果是梦,那她不愿意醒来,好不容易才能见到母亲,她只想要赖在母亲怀中,像以前一样的撒娇。 看着她那张布满脆弱的苍白脸蛋,楚祈终于情不自禁的加深紧拥住她的力道,并试图唤醒她,“她死了,孟苓,那只是你的幻觉。” 她身子一僵,随即疯狂的嘶吼,“胡说,她刚刚真的在,你骗我,你是坏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妈……我要找我妈……”泪水瞬间溃堤,她失控的抡起拳头捶打他,激动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她的力量出奇得大,楚祈用双臂紧紧圈住她,试图安抚她,但又怕力道拿捏不准会伤害到她。 他曾听黎晓生说,她母亲过世之后,她表现出异常的坚强,连一滴泪都没有落下,甚至微笑着鼓励妹妹,说要替妈妈开心,因为妈妈不会再痛了。 或许是自我筑起的伪装在梦到母亲的这一刻溃散,才会反弹更大,甚至完全不愿意相信母亲已经离世的现实。 看着她泪眼婆娑,神色悲戚,苍白脸庞因为挣扎而浮上淡淡粉色,有种我见犹怜的娇弱,楚祈心念一动,一股呵护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捧住她的脸蛋,俯身向她,贴上了她润泽丰嫩的唇瓣。 夏孟苓的双眸圆瞠,一抹熟悉的男性气息霸道的钻入鼻息之间,被覆住的唇瓣灼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似的,让她原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无法思考。 他的吻是如此轻柔,带着浓浓的疼惜与不舍,离开唇瓣后,滑过了她的脸庞,吻去还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接着又回到她颤动的嘴唇,游走流连,逐渐抚平她的伤痛与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骚动情潮,宛若一阵阵拍打的波浪,撞击在她的心坎,让她酥麻无力的垂下原本抵在他胸膛的小手,不自觉的轻闭眼睑,浑身轻颤的瘫软在他怀中。 感觉到贴上自己胸膛的柔软身躯,楚祈尚存的理智倏地绷断,圈住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紧,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体内似的,他加深了覆在她唇上的吻,将舌头探入她口中,徜徉在那片如丝绸般细致柔软的香氛中。 此时此刻,他们的脑中只有彼此,只有那熊熊燃烧的恋火,超脱了世俗尘世,只想忘情相拥…… 砰—— 忽地自客厅处传来的物品撞击声打破了包围住他们的旖旎魔咒,他让夏孟苓瞬间清醒,她还来不及推开他,就见他的身影一闪,已经率先去客厅查看。 失去他的温暖怀抱,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自己体内那股依然无法平息的蠢动渴望。 老天爷,她刚刚做了什么? 唇瓣上残留的余温与这令人迷醉的气息,都在在提醒方才的一切不是梦…… 夏孟苓的心狂乱跳动着,原本因情欲染上的潮红,此刻却因为对自己无法控制情感而苍白。 “奇怪,没看到人……孟苓?你很冷吗?”楚祈狐疑的走回房内,在看到夏孟苓双手环抱胸前,且唇瓣毫无血色的轻颤着时,忙想伸手将她抱入怀中,给她温暖。 “不要碰我!”夏孟苓避开了他的手,咬紧下唇道:“夜深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楚祈眉头一皱,知道她又武装起自己,将他推出了自我防护网之外。 “你想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的黑眸闪过一抹危险光芒,怒极反笑 “刚刚本来就没发生过什么,我只是作了一场恶梦罢了,楚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她已经迅速恢复正常,冷凝起神色,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楚祈真是被她气得牙痒痒的,若在大楚,光凭他们这样亲昵的接触,她早该哭死哭活的要他负起责任才是,哪有人像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像是怕他赖上她一般? 但气归气,他却无法否认自己有股强烈想得到她的欲望! “我敢作敢当,发生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当作没发生,我的确是吻了你,千真万确!”他气恼的道。 “你……你别忘记,我是黎夫人。”他的霸道宣言让她的心顿时轻颤了下,无法维持冷静的躁动着 楚祈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是谁说要尊敬她这个黎夫人的身份的? 他的反应让夏孟苓错愕困惑。 “黎总裁都告诉我了。”他目光灼灼的直视着她,“你跟他之间只有父女情,而非夫妻情分。” “他都告诉你了?!”夏孟苓忍不住失声惊呼,这可是专属于她跟黎叔之间的秘密,黎叔怎么会告诉不过见了几次面的他?! “所以,既然你不是真正的黎夫人,我想,我也不用太尊敬你这个身份。”他漾起了魅惑笑容。 “就算……就算如此,我毕竟是已婚了,你……你这样就是不应该。”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斥责。 楚祈的笑容自唇瓣隐去,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即便有名无实,名分仍摆在那,那是不争的事实。 他这样做的确是逾矩了,也是陷她于失德的不义处境。 可他知道,即便时间重来,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举动。 就像现在,他必须用尽最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将她拉入怀中、再次亲吻那片柔嫩唇瓣的冲动。 是的,即便知道这样是错的,他仍然无法再压抑下对她的情感,但他能为了她放慢脚步,让她慢慢接受他。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会做到,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他的眸中跳动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坚决。 “这是什么意思?”夏孟苓连忙追问。 楚祈深深睇了她一眼,只举起手抚过她娇嫩的脸庞,旋即转身走出房间。 “楚祈……”她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但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怕把今晚留守的佣人给吵醒。 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不但没有不安,反而因为那句话而加快了心跳,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第7章】 “京华集团目前是由第三代的长子京岷当家,他是个沉着精明、能力不容小觑的对手,前阵子虽然听说老二京峰有意将他拉下台,自己坐上总裁一位,但最后却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而功亏一篑,现在仍任总经理一职。至于今天要结婚的老三京峭,则是浪子回头,能力也不差,不过位居两个哥哥之下,还有……” 楚祈耳边听着夏孟苓一脸肃穆的向他介绍京华集团的高层,但心思却都放在她身上。 自那天他吻了她之后,她没有再刻意躲他,而是老端着上司的架子冷面对他,似乎想让他知难而退,认清楚他们之间的分际。 但他也可以敏锐的发现,每当自己一接近她,她的脸庞就会浮上淡淡的红晕,身体也会倏地绷紧,像只慌张不安的小兔子似的,反倒让他更想逗她…… 楚祈故意将身子朝她微微靠近了些,在发现她的耳朵随即红了起来时,坏心的翘起唇角。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孟苓努力维持平静,扬声道。 “从出门到现在,你已经重复说了三、四遍,你说我有没有在听呢?”他语带调侃,眉梢微扬。 她有说这么多遍吗?夏孟苓暗暗懊恼,真讨厌这种在他面前就变得像个傻子似的自己。 “我是担心你等等出错,让人取笑。”她找了个理由辩解,绝口不提都是因为他那老是包围着自己的独特气息,扰乱了她原本清明的思绪。 “我出错?方才不知道是谁穿着室内拖就打算出门的?”都跨出大门了,她才发现自己黑白棋盘格的小洋装下,穿着的竟然是一双室内拖,她才赶紧回去更换,让他不禁失笑。 “那……那是因为我在想等等要怎么藉机说服京家放弃收购那块地,才会恍神了。”她再度胡乱找了个理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扰乱她心神的还是他。 夏孟苓低垂长睫,看着自己因穿着高跟鱼口鞋而露出的脚趾,脑中浮现的却是楚祈那张浓发后梳、俊酷帅气的脸庞。 老天爷真是待他不薄,给了他一张性感粗犷的脸庞不说,还将他雕塑成一个身材结实的模特儿,不管穿什么衣服都该死的像在走秀般好看,害她瞅了之后,竟失神的穿了室内拖就往外走…… “如果单凭几句话他们就会放弃的话,那京家就不可能将京华集团经营到如今这规模。” “我当然知道,但只要有机会,即便成功率微乎其微,我都愿意尝试。”说到这,夏孟苓甩开杂思,坚决道。 楚祈瞟了她一眼,眸底透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我知道你很急,但千万不能因此而弄巧成拙,面对越危险强大的敌人,只有越冷静自持,才越有可能胜利。” “我可以等,但黎叔不能等!”这才是她最大的隐忧。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医生上次跟你说了什么?”他原本不想追问的,却也发现黎晓生的状况每况愈下,气色不佳不说,连昏睡的时间都比清醒的时间长。 她咬咬下唇,强忍想落泪的欲望,嘴硬道:“他很好,他会没事的。” 他没忽略她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倔强得不愿泄漏脆弱与不安的模样,仿佛靠着这样的自我催眠,就真的可以让黎晓生好转起来。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面对母妃病逝的时候,他同样顽固的不愿相信母妃已经离世,甚至挡在母妃已经冰冷的身体前,不许任何人带走母妃。 思及此,楚祈暗叹了声,怜惜的握住了她的手。 夏孟苓石化了数秒,然后快速的将手自他灼热的掌心抽离,神情严肃的警告他,“上次是我还没清醒才会……以后不许你再对我做出失礼的事,否则我……我会告诉黎叔。” 他黑眸半眯,似笑非笑道:“正合我意。” “你说什么?”她错愕的看着他。 没有回答,但他仍是执意握住了她的手。 “楚祈,你……” “安静,难道你忘记我是你今天的男伴了?挽着我的手是礼节不是吗?”说完他让她的手勾住他的手臂,露出一抹坏笑。 楚祈敏锐的发现,当他跟夏孟苓走进婚宴会场时,原本正忙着接待宾客的女子一看到他,随即露出错愕震惊的神色,接着匆匆忙忙跑向另一边正在与别人交谈的女子旁,急切的比手画脚,然后两人双双望向他。 “我看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楚祈轻声询问已经将手抽离、与他拉开一步之遥的夏孟苓。 夏孟苓侧头看他。老实说,除了太帅之外,她看不出来他有哪里不对劲。 GUCCI金属灰色泽的西装内搭着淡粉色衬衫,与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完美相衬,且柔化了他的锐气,整个人散发优雅气质,仿佛一只暂时收起利爪的猎豹,正悠闲的漫步丛林之中。 夏孟苓连忙压下慌乱的心跳,轻轻摇头,她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偷偷在心中称赞他。 楚祈还在狐疑之际,其中一个原本在跟别人交谈的女子已经直直走向他们。 “黎夫人。”楚婧朝夏孟苓微微颔首,粲笑打招呼。 “京夫人,谢谢你们的邀约,恭喜你们了。”夏孟苓也回以笑容,虽然她跟京家的男人正在商场上交手,但对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你们……是一起来的?”楚婧将视线瞟向站在夏孟苓身边的楚祈,眸底闪过复杂神色。 “是,呃……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夏孟苓不知为何心虚的红了脸颊,有点不自然的僵笑道:“这位是京总裁的妻子任楚楚,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楚祈,因为我先生过百身体不适,所以无法出席,还请我代为转达恭贺之意。” “抱歉,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楚婧突然语带急促的问。 “敝姓楚,单名祈。”楚祈代替夏孟苓,开口自我介绍。 “楚祈?”楚婧的眸底透出疑惑与不解。 这名字的发音怎么恰巧跟三皇兄一样?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取这个名字?甚至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呢? 但看他似乎也是这么跟黎夫人介绍自己的,不知他用意为何,她便想暂且不戳穿。 “京夫人,你认识楚祈吗?”该不会是黎继业跟黎珍妮那两个不怕丢脸的家伙,到处宣扬她跟楚祈的关系吧? “呃,不是,我只是在猜想他是否曾经来过茶坊,才会觉得很面熟。”楚婧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带过。 “茶坊?”楚祈好奇的问,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让他想要多认识一下这个京夫人。 “你一定听过现在订位还得排上半年的烟波茶坊,那就是京夫人经营的。”夏孟苓狐疑的瞟了眼猛瞅着任楚楚瞧的楚祈,心里顿时觉得不是很舒服。 “烟波茶坊?!”这次换楚祈怔愣住了,凝视着楚婧的目光带着困惑与打量,甚至有一些激动。 “小本生意而已,欢迎有空过来坐坐。”楚婧咧唇笑笑,“瞧我真是糊涂,怎么让你们一直站在这里,走,我带你们入座。” 夏孟苓微笑点头,跟着楚婧走到安排好的桌次坐下。 楚婧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意味深长的瞄了楚祈一眼,才又转向其他地方招呼宾客。 自始至终,楚祈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楚婧的身影,专注到夏孟苓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又闷又沉。 “楚祈,你真的很没礼貌。”夏孟苓忍不住开口。 楚祈这才收回视线,一脸纳闷的瞅着脸上明显不悦的夏孟苓。 “就算京夫人真的是个大美人,你也不该这样放肆的盯着人家看,像个大色狼一样。”她的语气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酸味。 楚祈的眉梢轻轻一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直盯着她看?” 夏孟苓愣了愣,脸颊倏地飞上两朵红霞,结巴道:“我、我又不是瞎子。” “所以你也承认自己一直盯着我看喽?”他的眸光闪了闪。 闻言,她整张脸热烫起来,羞窘的道:“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她发现自己还真的是说不过他。 含笑看着她,楚祈轻轻靠向她的耳畔道:“其实,我觉得你比她还美。”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气息钻入她的心窝,像是一根羽毛似的,轻轻搔过她的心头,让她无法自遏的悸动着,但又担心被别人发现,她反而更加冰冷的板起脸来,白了他一眼,接着将注意力全放在这场冠盖云集的婚宴上。 “京家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没想到不仅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连政界也给足了面子。”楚祈也没继续方才戏谑的态度,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 “京岷的确是个人才,京华集团在他的带领之下,比起以前不知道又扩张了几倍,每次黎叔提起他,总要竖起大拇指。”夏孟苓松了口气,附和道。 只要不是跟他牵涉到暧昧的言语行为,她就能自在地跟他讲话。 “京岷?就是方才那个京夫人的丈夫?”楚祈微微眯起黑眸问。 “嗯,当初他跟任楚楚之间可是历经一番波折,原本离婚了,好不容易能破镜重圆,重新复合。”夏孟苓点头道。 “破镜重圆?”楚祈的眉头微微一拧,因为自己有这番遭遇,原本他认为任楚楚很有可能就是楚婧的转生,否则怎么会用烟波茶坊当店名?要知道烟波茶坊可是大楚鼎鼎有名的茶坊,是楚婧最喜欢央求他带她开眼界的地方。 可若她真的是楚婧,怎么会离婚后又破镜重圆呢?这对从小就熟读女诫的楚婧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他们离婚后,任楚楚发生严重车祸,昏迷好一阵子才苏醒,醒来后听说整个人的个性都变了,后来跟京岷重新复合,并带着儿子重新嫁给京岷。”夏孟苓没发现楚祈脸上的异样神色,低声解释着。 车祸昏迷?个性完全改变? 楚祈原本还有些存疑,此刻几乎是百分之八十的肯定了。 原来方才心中那股亲切感竟是因为亲人相认的关系 婧儿,她一定是婧儿,是大楚王朝的小公主楚婧。 楚祈霍地站起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似的,再也无法安静地坐在原地而什么都不做。 “楚祈,你要干么?”夏孟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问。 “我有事要找任楚楚。”他的眸光异常光明,甚至闪烁着兴奋光彩。 讶异于他脸上那股急切,她怔愣了,好半晌才涩声道:“你找她干么?”刚刚不是还说她比较美吗?现在却连一刻都不能等待似的想要找任楚楚? “有重要的事。”楚祈的视线来回在会场梭巡着。 在夏孟苓看来,他那热切的模样就像是热恋中的男孩。 “你别忘记你现在是以我特别助理的身份陪我出席,等同于是在上班,怎么可以随你想干么就干么?你给我坐下。”夏孟苓知道自己的言词过于苛刻,但胸口那股闷气却让她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楚祈眉头微微拧起,站着与夏孟苓对峙着,直到她认为他似乎要拂袖而去时,却见他缓缓坐了下来。 见状,她这才暗吁了口气,但马上又被自我厌恶给笼罩住了。 她到底在干么?或许他找任楚楚真的有什么事情要谈要问,她干么像个打翻醋坛子的恶女一样,端起老板的架子来命令他不准走? 他一定很生气吧?夏孟苓悄悄偷瞄了他一眼,却刚好对上他那双似乎洞悉了什么的黑眸,心一突,连忙心虚的收回视线。 “咦,谁让你们坐这桌的?” 忽地,嫌恶的声音自夏孟苓的头顶响起。 是黎继业?夏孟苓无奈的暗叹了声,接着堆起笑脸朝黎继业及他的妻子赵燕萍点点头道:“继业,燕萍。” “哼。”黎继业撇开脸,一脸不屑。 “别这样,我们就坐下来吧,这可是京家小儿子的婚宴。”站在黎继业身旁的赵燕萍赶紧扯扯丈夫的手臂,就怕他在别人的婚宴上闹事。 “你懂什么?正因为她竟然连京家的婚宴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带情夫出席,我才更替我爸不值。”黎继业甩开赵燕萍的手,声量一点都没有压低的意思。 “继业,这种事怎么能乱说,你别再讲了。”赵燕萍又扯了扯他的手,尴尬又抱歉的朝夏孟苓笑笑。 “你闭嘴,他们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我乱说什么了?你这白痴站一边去,真是看了就讨厌。”黎继业大声斥喝起妻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赵燕萍被凶了一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低垂下头沉默着,不再开口。 “黎继业,我一再忍你,不表示我怕你,若你还在乎你爸,就给他留点面子。”夏孟苓咬咬下唇,压低声音道。 “夏孟苓,你这句话说错了吧?是我在容忍你,否则你真以为你坐得稳代理总裁这个位置?况且,你若真如你所言这样在乎我爸,就不会背着他干那些肮脏污秽的勾当。”黎继业根本不怕别人侧目,反而更对着夏孟苓冷嘲热讽。 “你别太过分,你要指控别人,就拿出证据。”夏孟苓气得浑身发抖,握住杯子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家里的佣人都亲眼目睹了,你要我找她来对质吗?说你是怎么背叛老头子,还跟这个小狼狗苟合的吗?”黎继业越说越不堪。 闻言,夏孟苓脸上的血色尽失,一个失手打翻了杯子,杯内的红酒如血般染红了金色的桌布。 该死,原来那晚是留守的佣人看到她跟楚祈相吻,还撞到了客厅的东西发出声响…… “心虚了吗?”黎继业满意的看着夏孟苓瞬间苍白的脸色,正扬起得意笑容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两声,随即脸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让他的笑脸瞬间变成哭脸,痛苦的捂着已然肿起的脸颊哀号着。 “好痛,我的脸……痛死我了!”黎继业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本事你再笑啊!冷冽的眸光由楚祈眼底射出,他唇角微掀,脸上却是波澜不兴,淡淡道:“连老天爷都要收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是你,一定是你动手的!”黎继业捂着脸庞,含糊着声音指控楚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在场有人看到吗?该不会又说是哪个佣人看到的吧?”楚祈漾起笑,但眸底那危险的气息却让黎继业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你就别闹了,刚刚人家根本连动都没动。”赵燕萍赶紧劝着丈夫。 “你滚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黎继业满肚子气没地方发,正好全发泄在妻子身上,反手一推,将妻子推倒在地。 在场宾客见状,都面露不满地看向黎继业,每个人都知道黎晓生的一对儿女嚣张跋扈,但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夏孟苓已经恢复镇定,赶紧起身扶起被推倒在地的赵燕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赵燕萍有些狼狈的摇头,眼眶已经泛红,轻声道:“谢谢你。” “贱女人,还不快给我过来!”刚刚才叫人滚开,现在黎继业又吆喝着人过来。 楚祈眼神一黯,两声又清脆的响起。 只见黎继业又是一阵哀号,接着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自己嘴中吐在掌心上的牙齿,脸色一阵苍白,嚷嚷道:“我的牙齿,我的牙齿……” “继业,这是怎么回事?”发现到这边的骚动,京家二少爷京峰连忙赶过来探看,毕竟黎继业是他邀请来赴宴的。 “我的牙齿掉了,快叫救护车,快点!”黎继业紧张得像自己命在旦夕似的。 “牙齿掉了?”京峰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都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黎继业用手指向了端坐在位置上的楚祈。 京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高柏?怎么会是他?他是故意回来惹事的吗? “黎先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根本没看到任何人动手打你啊,若硬要讲,还真的像这位楚先生说的一样,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才对你略施薄惩。”出声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声音爽朗的女人。 “没错,人家明明就好端端的坐着,你不但无端羞辱人就算了,还要血口喷人,被黎总裁知道,还真的不知道面子要往哪摆。” “还是快去看医生吧,别破坏人家婚礼的愉快气氛了。” “黎总裁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真是的,难怪都气到生病了。” 随着第一个女人出声,其他几个宾客也纷纷跟着附和。 每个人都看到夏孟苓是怎样容忍,黎继业是怎样咄咄逼人,加上他言词粗鄙,还对妻子动手动脚,自然都对他十分不以为然。 黎继业被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原本肿胀的脸,气恼得更加涨红。 “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赵燕萍满脸尴尬地劝丈夫。 “继业,我叫司机载你们去。”京峰提议。 “不用了,我自己有司机。”黎继业恨恨地瞪了楚祈跟夏孟苓一眼,接着捂着脸,狼狈地离开。 “京先生,真的很抱歉。”夏孟苓振作起精神,朝京峰致歉。 但京峰的视线却是落在楚祈身上,眉头微微皱起,“大哥跟大嫂知道你来了吗?” 楚祈愣了愣,还在思索他为什么这么说时,楚婧跟京岷也连袂赶过来。 “有事吗?我刚刚看黎先生似乎受伤了?”京岷拧着眉头问。 “我也不清楚,我走近的时候,他牙齿已经掉了。”京峰回答。 “牙齿掉了?”楚婧讶异的挑起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想起在大楚曾有个二皇叔的儿子,老仗着王公贵胄的身份,在外头欺压百姓、调戏妇人,某次在烟波茶坊闹事被三皇兄撞见了,三皇兄碍于二皇叔的面子,不能让他太难堪,但表面虽然只训斥了几句,暗地里却偷偷施展身手打掉那个纨绔子弟的两颗大门牙。 “这种无耻之徒,没牙齿也不算奇怪。” 闻言,楚婧的心猛然一震,既惊且喜,连忙望向出声的楚祈。 这句话……这句话竟跟当时三皇兄事后抛下的嗤笑一模一样?! 楚祈没有错过楚婧在听到这句话时,眸底闪过的激动,原本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瞬间提升到百分之九十,恨不得当场问清楚。 京岷注意到他们之间胶着的视线,眉头轻轻皱起,宣告什么似的将楚婧拉近身边,一手揽着妻子的腰,朝楚祈道:“不管怎么说,黎继业终究是我京家的宾客,让他在这里受伤,我们难辞其咎。” 因为已经听妻子提起高柏没打算跟他们相认,还换了名字,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但他也打算静观其变。 “大哥,继业说是他动的手。”京峰指控道。 “没这回事,我们都可以作证,根本是黎先生自己莫名其妙的捂着脸哀号,这位楚先生什么事都没做。”方才第一个出声替楚祈澄清的女人站起身,再次作证。 “既然张女士都这么说了,自然就毋庸置疑了。”京岷朝那位中年妇人点点头。她是映宏电的董事长张硕秋,家世显赫、为人正直,不会无缘无故替人掩饰什么。 现场只有转生为任楚楚的楚婧明白,她三皇兄的身手极佳,的确有可能能动人于无形。 “真不好意思,都怪我们黎家家教不严,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闹笑话。”夏孟苓一脸凝慎的道歉。 “这怎么可以怪你?我们刚刚都看到了,是黎继业太过火了,跟你无关。”张硕秋安慰她。 夏孟苓感激地朝她笑笑,又朝京岷道:“真抱歉,我想我还是跟去瞧瞧他的状况比较安心,请代我向你弟弟道喜。” “这样也好,那我们就不强留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登门拜访黎总裁。”京岷轻轻颔首,视线却盯着楚祈不放,直到楚婧暗示性的掐掐他的手背,他才收回视线。 “楚祈,我们走吧。”夏孟苓轻咳几声,提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楚婧的楚祈。 “后会有期。”楚祈深深的瞅了楚婧一眼,随即与夏孟苓并肩离开。 “大哥,就这样让他走了?”京峰不甚认同地看着楚祈的背影。 京岷警告的瞟了弟弟一眼,示意他噤声,随即朝还在看热闹的其他宾客道歉几句,安抚宾客入席之后,才跟京峰及楚婧走到一旁聊正事。 “大哥,我看他改名跟在黎夫人身边,还装作不认识我们,肯定有问题,该不会是想动什么歪主意,藉着黎氏打击我们吧?”京峰一等没有外人,就迫不及待地提出看法。 京岷的眉头深锁,并不排除京峰所言的可能性。 “我倒觉得,他应该有其他想法,跟报复我们无关。”楚婧缓缓开口,与京峰持反对意见。 “大嫂,你别忘记,他可是对于你嫁给大哥的事情耿耿于怀,看他方才看你的眼神,我不认为他已经死心。”京峰不以为然的道。 “我想你多心了,他若真的要搞破坏,也用不着等到现在。”楚婧反驳。 “可是……” “好了,今天是京峭的大好日子,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京岷打断了弟弟的话,道:“你去看看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京峰讪讪然的点点头,整了整西装的领子,大步走开。 “京峰没说错,他刚刚真的一直在看你。”一等京峰离开,京岷的声音就闷闷地响起,凝视着妻子道:“而且,你也一直在看他。” 看着他不安的俊容,她忍不住失笑道:“吃醋啦?” “我是吃醋了。”他爽快地承认,“除了我,不许你那样盯着别的男人看。” “傻瓜,他是你弟弟。”也可能是她的三皇兄,一想到这点,她就迫不及待想再跟他见面。 “可是他曾经这么喜欢你……” “那都过去了,难道你没发现,他现在想保护的是另一个女人吗?”楚婧握住了丈夫的手,含笑望着他。 他愣了愣,看着妻子慧黠灵动的黑眸,好一会儿,眉宇才逐渐舒展开来,“难道……” “我还不确定,所以多看了他几眼,想找出蛛丝马迹。”楚婧点点头,证实两人的想法一样。 “这家伙!”京岷忽地又拢紧了眉心,“不行,我得警告他,绝对不能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他不懂,为何这个弟弟总是喜欢抢别人的老婆。 “你就少安勿躁,先让我查清楚再说。”楚婧连忙安抚丈夫。 看着楚婧那双温柔如月光的美目,京岷轻叹了声,“楚楚,我不希望他再次受到伤害。”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怎会希望他不好? 她点点头,轻叹了声,“我也不希望啊……” 【第8章】 “继业,你的脸怎么会……天啊,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黎珍妮一进到屋内,看到弟弟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立即夸张的嚷嚷起来,无法自遏的露出一抹笑意。 “姊,你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来看我笑话的?”发现姊姊没忍住那抹继续上扬的唇线,黎继业没好气地抱怨。 “你怎么这样说呢?这世界上就我这个姊姊跟你最亲了,我怎么可能看你笑话?”黎珍妮在弟弟身旁坐下,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在看到弟弟咧开嘴却少了两颗门牙时,还是忍不住爆笑出声。 “姊!”黎继业涨红了脸,一脸懊恼。 “好好,我不笑就是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笑出来的,深呼吸几次,才接着道:“好吧,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姊,喝茶。”赵燕萍把茶端上来,旋即就想退开。 “等等,我的酒咧?”黎继业口气不悦的喊住妻子。 “你的脸都伤成这样了,今天不要喝酒了吧。”赵燕萍关心的道。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发表意见了?你这蠢女人,脸受伤跟喝酒有什么狗屁关系?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倒酒!”他毫不留情面的斥喝。 赵燕萍抿抿唇,尴尬的低垂下头,轻声道:“我马上拿来。”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天竟然当着大家的面维护夏孟苓跟那个情夫,你说我娶她到底有什么用?不但帮不了我,还落井下石,这么久了连颗蛋也生不出来,一点用都没有。”黎继业喋喋不休的咒骂声随着赵燕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依然没有停止的打算。 “谁叫你当初要娶她?我就说了,叫你娶另一个家里做帽子的你不听,还说这个家里做运输的对你比较有帮助,谁知道嫁进来没多久,娘家就落魄了,你连个好处都没捞到还差点被牵连,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后果,自作自受。”黎珍妮也无视于赵燕萍的存在,自顾叨念着。 “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当初不是说温仁不但家里有钱,还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一定会让你过公主一般的生活吗?结果呢?”被姊姊一阵奚落,黎继业懊恼的反击。 黎珍妮的脸闪过一抹尴尬,但还是嘴硬的说:“他家的确是有钱啊,光在大陆的产业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有钱又怎么样?你看得到用不到,那个温仁像个守财奴似的,婚前婚后两个样,现在也留在大陆包二奶,姊,我看你才要小心,当心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婆家。”黎继业一针见血的说。 “够了你,我是来探病的,你倒是专挑我的痛处讲,你这算什么弟弟?”黎珍妮真变了脸色,气急败坏的道。 “谁要你先调侃我?你又算哪门子的姊姊?”黎继业向来不服输,口气强硬的道。 他们姊弟俩真像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尖酸刻薄、一样自私自利。赵燕萍端了杯酒上来,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她才不想待在这里,一个不小心会扫到台风尾。 黎继业瞪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赵燕萍如释重负,随即闪入房内图个清静。 “姊,我们就别吵了,现在要是我们起内哄的话,岂不便宜了夏孟苓那女人。”黎继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没想到酒精刺激到破掉的口腔内壁,让他痛得差点掉出泪来,连忙放下杯子痛苦地发出嘶嘶声。 见弟弟那副狼狈样,黎珍妮也心软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难道还真跟你呕气吗?怎样,还很痛吗?” “该死的楚祈,我跟他誓不两立!”他咬牙切齿的道,又牵引起一阵疼痛,整张脸痛到扭曲起来。 “你不是去参加京峭的婚礼吗?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回来?”她皱皱眉问。 用手掌轻抚肿痛的脸颊,黎继业简短的把在婚礼上发生的事情描述一遍。“如果不是他打我,还会有谁?” “你不是说没人看到他出手?”这点倒是让她觉得诡异。 “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旁门左道?”黎继业没好气的道。 “嗯,或许他真有点本事,否则老头子也不会坚持要那个男人守在夏孟苓身边。”黎珍妮暗忖半晌道:“你说,会不会是老头子发现了什么?” “放心,要是他真发现是我们派人骚扰夏孟苓,还在她的煞车上做手脚,以他的脾气,早就气得跳脚找我们算帐了,难道你还奢望以他对我们这么绝情的态度来看,会顾虑骨肉之情而放过我们吗?”黎继业的眼中闪烁着怨毒。 打从父亲娶进夏孟苓,把代理总裁一职交给她,一副要让她继承所有财富地位之后,他就对这段父子关系彻底绝望了。 “你说的有理,爸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一面了,根本完全被那女人给洗脑了,我们这对儿女对他来说,简直比路边的小猫小狗还不如。”提起夏孟苓,黎珍妮就恨得牙痒痒。 “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扭转局势,不管最后爸怎么分配遗产,我们现在能捞多少就得尽量捞多少。”黎继业的眸光一闪,露出贪婪神色。 “我也想啊,可你在公司还有油水可以捞,我要去哪捞啊?”她一脸挫败。 “放心,你是我亲姊姊,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等我办妥京峰交代的事情,手上就会有一大笔钱进帐,多少可以照顾到你。” 闻言,黎珍妮一凛,正色问:“是起家厝的事?” 黎继业神秘的点点头,“我们不管怎样都赶不走夏孟苓,好歹也要让自己捞点油水。京峰答应只要我能透露底标给他,就给我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可是那间房子有我们小时候的回忆……”黎珍妮不禁喃喃道。 “所以说你妇人之仁,钱比较重要,还是回忆重要?况且,那些回忆后来也都变调了,只剩下爸爸在外头风流快活,妈妈在家伤心垂泪的恐怖记忆罢了。”黎继业不以为然的撇撇唇。他早就想通了,所以一开始就反对买回起家厝。 想起那段根本没有家庭温暖的日子,黎珍妮原本有些犹疑的脸色也冷凝了起来,“你说的没错,那根本就是恶梦。” “是吧,老头子想尽办法要买回那间破房子,甚至不惜抬高价格跟京华集团对干,根本就是病糊涂了。那块地周遭的土地都被京华集团买下了,对黎氏来说,一块仅仅三十坪的地根本毫无用处,还得花那么一大笔钱买下,完全是赔本生意,一点都不划算,也只有夏孟苓那女人为了哄老头子开心,才会不顾黎氏的利益,非要买回那间屋子不可。”提到夏孟苓时,他的黑眸闪过阴狠。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她越听越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虽然她对起家厝多少还有点感情,但比起金钱利益,那感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睨了姊姊一眼,黎继业的唇角缓缓扬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黎继业在京峭的结婚喜宴上出糗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社交圈,但同时另一则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则是夏孟苓跟楚祈之间的暧昧关系。 一些闲着没事做的贵妇,便把这个新出炉的八卦当成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连媒体都闻风而来,频频要求采访夏孟苓或楚祈,但全都被拒绝了。 不过某间八卦杂志依然刊登以“黎氏企业总裁夫人豢养情夫,夜夜火辣春宵”为标题的咸湿报导,还有某个脸部被马赛克处理、自称黎家佣人的人出面指证历历,把夏孟苓跟楚祈是怎样趁黎晓生重病住院时在家暗渡陈仓的情节详细描述出来,让读者仿佛身历其境,众人议论纷纷。 而这桩丑闻也延烧到黎氏集团内部,黎继业藉机向董事会以夏孟苓影响公司声誉为由,提起罢免夏孟苓代理总裁职务的临时动议,博得大部分董事长成员的附议。 反对她的声浪在黎继业支持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越演越烈,最后还是黎晓生出面在董事会议以视讯方式严正斥喝绯闻为无稽之谈,同时发表申明,关于楚祈的所有行动都是经过他的授权同意,绝非夏孟苓跟楚祈私下有不正当的来往,这才平息了董事会要卸除夏孟苓代理总裁职务的危机,保住了她在公司的权力。 这样的结果出乎黎继业的意料之外,他气愤地找了黎珍妮一起到医院,吵着要见黎晓生,但还是被挡在门外,最后两人愤怒的大骂一阵之后,便讪讪然的离去。 此刻,病房内弥漫一股凝重气氛,还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与某种呛鼻的药味。 黎晓生半坐在病床上,头发因为化疗而掉得稀稀疏疏,整个人更因为长期受病痛折磨而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他们走了吗?”黎晓生缓缓睁开眼睛,疲惫的询问。 夏孟苓担心的看着黎晓生,眼睛肿得像颗核桃似的,明显哭过了,而一旁的楚祈则是神色泰然,唯有眸底闪过厉色。 “已经被警卫架出去了。”想到方才黎继业在门口恶意辱骂时所用的词,包含奸夫淫妇、包养情夫等下流的用词,她的情绪就没办法平复,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走了好,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黎晓生长叹一声。 “黎叔,都是我不好……”夏孟苓不忍黎晓生难过,率先道歉,其实打从那绯闻开始延烧,她心里就没有好过。 “这件事的责任在我,跟她无关。”楚祈瞥了眼深受煎熬的夏孟苓,心狠狠揪紧起来。 的确是他不对,是他逾矩了,明知外界并不知道他们婚姻的实情,他仍执意想要她,才会让她陷入这种难堪境界。 但即便如此,他一点都不后悔。 “你不要再说了,这是我跟黎叔之间的家务事。”夏孟苓不希望黎晓生真的怪罪楚祈,故意用不好的口气要他噤声。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我不可能撒手不管。”楚祈绷紧下颚,显示他的决心。 “你说这是你跟孟苓之间的事情?”黎晓生眸底闪过光芒。 “你别胡说,我跟你之间哪有什么事?黎叔,你别听他的,他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该死,她说要把事情告诉黎叔其实只是在威胁他,没想到反而是他先开了口,他肯定是疯了没错。 楚祈微微眯起了黑眸,瞟了夏孟苓一眼,随即正色朝黎晓生道:“黎总裁,之前我受你请托,答应要照顾孟苓,但我现在要发自内心的说,我希望你能把孟苓交给我。”自从他吻了她之后,这个想法已在心底生根,而这时正好是表态的时机,至少他可以确定孟苓对他也是有感觉的。 “楚祈,你疯了?!”夏孟苓错愕到把脑中的想法惊呼出声。 黎晓生精神一振,目光异常灼亮的瞅着楚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祈郑重的点头,就像在面对岳父一样慎重,不敢有丝毫轻忽,“我再清楚不过。” “你别乱讲,那天是我作恶梦,楚祈以为有宵小闯进来,情急之下才会踢开门进房保护我,后来才发现是误会一场,绝对不像八卦杂志讲的一样,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夏孟苓急着解释。 “你先出去吧。”黎晓生点点头,缓缓道。 “对,你快点出去,别在这边胡闹了。”她附和。 “孟苓,我是叫你先出去。”黎晓生温和却坚定的道。 “我?”夏孟苓错愕的指着自己。 黎晓生再次点头,“嗯,我有话要跟楚祈说。” “黎叔,这件事真的不关他的事……好吧,是我情不自禁,我……” “情不自禁?”见夏孟苓急着替楚祈开脱,黎晓生心里有数。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作了恶梦,迷迷糊糊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巴掌大的脸顿时染红成一片,越讲越心虚。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黎晓生语气柔和的道。 见他依然坚持支开她,夏孟苓也只能忐忑不安的暂时退出病房外。 守在病房外的两个警卫见她红着眼睛出来,纷纷佯装没有看见似的撇开视线,不想让夏孟苓尴尬。 想必这两个警卫也早知道那些传得乱七八糟的绯闻了吧。夏孟苓自嘲道。 她走到了长廊边,见窗外栽种的盆景姹紫嫣红,她却无暇欣赏,一颗心全挂在病房内那挺拔俊朗的男人身上。 病房内—— 一等夏孟苓离开,黎晓生马上露出开心神色,冲淡不少生病带来的憔悴。 “你总算自己开口了。”黎晓生满意的点点头。 楚祈顿时有种上勾的感觉,浓眉轻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只能制造机会,却不能强迫你们两个人能有所进展,但看起来,事情的确是朝我想要的方向前进了。”黎晓生的语气带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就像快要谈成一笔大生意似的。 “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楚祈不由得感到诧异,他真能算得如此精准? 黎晓生摇摇头,“我并没有把握,只是期望会如此,同时我也想试试看,你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是个遇事不退缩、可以为了孟苓挺身而出的男人。”他意味深长的瞅着楚祈。 “如果我没有如你所想的开口呢?”楚祈懒懒的扯开唇角,把事情讲开后,心情倒是轻松不少。 “那我就会解雇你,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机会接近她。”话落,黎晓生的眸光黯了黯。 看来黎晓生虽然病入膏肓,但头脑跟手段依然犀利,没有钝过。 “我该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楚祈打趣道。 闻言,黎晓生愉悦的大笑出声,却又引来一串剧烈的咳嗽。 楚祈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眉头微蹙,“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别惊动孟苓。”黎晓生制止他,并努力将窜上喉头的搔痒给压下,“我们还有正事没谈完。” 迟疑片刻,楚祈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意思,替他将靠垫重新调整好,让他能舒适的倚靠着。 “刚刚说到哪了?”顺了顺气,黎晓生继续道。 楚祈审视般的看着他,试探性的问:“所以你对于八卦杂志爆出的内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黎晓生回视楚祈,促狭地反问:“若我介意,你又会如何?” 楚祈的黑眸一深,坚毅且毫不迟疑的道:“争取到底!”没错,从他吻了她那一刻,不,早在她替他刮胡子、吹头发时,他就已经对她产生渴慕之情而不自知了吧,所以他绝不放弃。 “你拿什么争取她?”黎晓生又问。 这回楚祈怔愣住了,想起自己已不是大楚的三皇子,没权没势、一无所有,的确不知道该拿什么争取她。 对于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半晌,但随即又带着傲气说:“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黎晓生赞赏的看着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一抹红晕难得的自楚祈古铜色的脸颊淡淡浮出,他从未跟任何人讨论过这些情情爱爱的儿女私情,就连以往对自己的妻妾也从未说过什么甜言软语。 现在要他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免觉得困窘。 “如果你只是为了负责而负责,那大可不必,我要替孟苓找的除了是可以保护她的人,还必须一心一意的爱她。”看楚祈迟迟未语,黎晓生端肃起神色。 暗忖片刻,楚祈缓缓开口,“刚开始,我只觉得她坦率可爱、嘴硬心软,后来慢慢发现她是个心地善良、有恩必报的女人,但也常固执得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为她心疼。”提起她,楚祈的眸底闪烁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光芒,宛若琉璃般璀璨。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我只知道一天没看到她,就会觉得心烦气躁,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觉得闲适愉悦。我喜欢看到她笑,讨厌看到她哭,担心她受人欺负,心痛她总是委屈自己,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像她这样让我牵肠挂肚……”仿佛发现自己说得太多,楚祈有些尴尬的顿住了声音,望向黎晓生道:“我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我能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样还叫不会说好听话?黎晓生知道要楚祈说出这些连男人听了都觉得肉麻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感动得频频点头,“我知道了,替我叫孟苓进来吧。” 深深地看了黎晓生一眼,楚祈诚挚道:“谢谢你。” “别谢太快,你也说她是个顽固得会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她不见得会这么容易点头。”黎晓生揶揄道。 “但我也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脱的。”楚祈咧开嘴宣誓自己的决心。 黎晓生忽地正色道:“楚祈,一定要好好疼惜她。” 楚祈也收起嘻笑,正色应允,“我用我的生命保证!” 至此,黎晓生才总算真正安心了,朝他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把人叫进来吧,比起你的命,我只想要孟苓开心。” 楚祈知道黎晓生是真心把夏孟苓当成女儿般疼爱,也感激的朝黎晓生点头致意,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病房,楚祈看到夏孟苓正对着窗外的盆栽发呆,声音不由得放柔了,“总裁让你进去。” 闻言,夏孟苓一凛,神色紧张的问:“你没乱讲什么吧?” 楚祈摇摇头,墨黑的瞳仁里有灼人的光芒在跳跃,“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话。” “黎叔还在生病,如果你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同时也不会原谅她自己。 看着夏孟苓神色担忧,楚祈几乎有股想要紧紧拥住她的冲动,告诉她黎晓生根本就没有为了这件事而动怒,反而一直都扮演着推手的角色。 但他压抑下心底的渴望,催促她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夏孟苓抿紧唇瓣,转身走向病房。 看着她的背影,楚祈无奈地暗叹了声,在大楚,女人总是对他奉承迎合,他却丝毫没有多看一眼的欲望,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换他得看女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真是报应啊。 “孟苓,楚祈向我承认他是喜欢你的,也通过了我的测试,我可以很安心地把你交给他了,但感情的事没人可以勉强,你也绝对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好好倾听自己的内心再决定。” 几天前,夏孟苓没料到黎晓生把她叫进去竟然会先大力称赞楚祈的真心与有担当,还强烈表达他绝对支持她跟楚祈在一起,甚至说服她接受楚祈,还要她不要在意他的身体状况,只要她能得到幸福,他也同样能感到幸福。 她知道黎叔是真心把她当成女儿,对楚祈也是观察过后才会这么对她说。 倾听自己的内心啊…… 她不否认,当她听到楚祈竟然当着黎晓生的面承认喜欢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悸动不已,一股强烈的喜悦几乎将她淹没,让她的唇角仿佛有自我意识的老想往上扬。 想到他温暖的怀抱与独有的男人气息,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好像正奔驰在草原上似的雀跃。 但一想到黎叔的身体状况,还有一团乱的公司,她就裹足不前,不想在这个时刻横生枝节,让黎继业继续抓着这个话题穷追猛打。 她很烦恼,而唯一让她稍微开心的是,医生说黎叔的状况稳定多了,可以暂时出院回家,只要定时吃药回诊。她就想,既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干脆先把心思放在公司跟黎叔身上,暂时回避楚祈那双老是用灼热视线追着她转的深幽黑眸。 “你还没跟他谈吗?”回到家中的黎晓生仿佛多了点生气,精神也好了些。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夏孟苓低头削着苹果,努力维持平常的语气。 “你这丫头,我在医院跟你说的全白说了。”黎晓生无奈的摇头。 她咬咬下唇,沉默不语。 见状,黎晓生也不逼她,毕竟感情这种事,只能靠当事人自己解决,旁人是无法替他们做出任何决定的。 不过他很怀疑楚祈还能忍多久?黎晓生瞥了眼正走向他们、每天脸色都更沉一分、几乎快要炸毛的楚祈,忍不住暗笑了声。 “我累了,想回房睡一下。”见楚祈走近,黎晓生打了个哈欠道。 “喔。”夏孟苓放下水果刀站起身,正要推坐在轮椅上的黎晓生回房时,一双厚实的大手却将轮椅抢了过去,瞅了她一眼,迳自将黎晓生往房内推。 自从黎晓生回家休养之后,便资遣了所有的帮佣,避免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楚祈则继续住下,并分担一大半的照护责任,让夏孟苓轻松许多,同时也感念在心,毕竟,要照护一个病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癌末的病人。 夏孟苓沉默的跟在楚祈的身后,看他熟练的将黎晓生抱上床,替黎晓生盖好被子,然后说笑了几句,才转向她道:“我有话跟你说,跟我来。” “我要照顾黎叔,如果是公事的话,就到公司再说,如果不是公事,那就在这里说吧。”她实在很怕跟他独处,那会让她根本无法理性思考。 “你确定?”楚祈挑眉,黑眸中隐隐燃烧着让人感受到危险的火焰。 迟疑了几秒,夏孟苓还是点了点头。 “我喜欢你!”楚祈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夏孟苓怔了怔,两朵红晕飞上脸颊,艳似朝霞,瞥了眼正含笑看着他们的黎晓生,她羞窘的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想过了,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跟我在一起,并不是黎叔会失去你,而是他将多一个儿子?” 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她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我会陪你一起照顾黎叔一辈子,不会让他感到孤单。”楚祈将视线望向已经热泪盈眶的黎晓生,诚挚应诺。 “好……好……好孩子,黎叔太开心了。”黎晓生没想到楚祈也考虑到他了,只是想起自己亲生儿女的凉薄,不禁老泪纵横。 “黎叔。”夏孟苓赶紧上前安慰他,但她自己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孟苓,你就别固执了吧。”黎晓生劝道。 夏孟苓暗叹一口气,她也想抛开一切投入楚祈怀中啊,他是这样让人心醉,就像一瓶诱人的醇酒,让她无法自遏的被他吸引,深深的迷恋。 可是……她决定把最后的疑虑说出,若他不能接受,那两人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不会跟黎叔离婚的。”她不能让黎叔再遭受任何丑闻打击。 “孟苓,黎叔说过不用顾虑我……” “黎叔,一旦我们离婚,我在公司便没了地位跟权力说话,继业势必会放弃购地计划,那我们的心血就会付之一炬,再者,若我为了跟楚祈在一起而跟你离婚,那不就证实了八卦杂志的传闻,说你娶了一个不守妇道的老婆,让你受人指点议论,我绝对无法忍受这点。”夏孟苓义正词严的道。 “你……唉,要是珍妮有你的千万分之一就好了。”黎晓生对夏孟苓处处以他的利益名声为优先,感到既感动又感慨。 夏孟苓拍了拍黎晓生的手背,一方面安抚他,一方面心情也是忐忑的,不知道楚祈会有怎样的反应。 楚祈不是没有想过夏孟苓的这层顾虑,但老实说要他一个堂堂大楚王爷,没名没分的跟着一个女人……唉,怎么到了现代,反而是他在争取名分了?实在有失男人的尊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夏孟苓有情有义,他丝毫没有可以反驳之处。 若他不想失去她,只能委曲求全。 咬咬牙,楚祈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我知道了,我愿意配合。” “你……你愿意?!”夏孟苓觉得自己仿佛在作梦似的,没有真实感。 以楚祈这种高傲的个性,竟然愿意当她的情夫?!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他突然有点了解长孙鸢那种愿意为了对方而做出牺牲的心情了。 “好了好了,剩下的事情你们出去谈吧,黎叔年纪大了,不适合听你们谈情说爱。”黎晓生将夏孟苓往楚祈的方向轻轻一推,脸上尽是欣慰的笑,未干的泪水还在眼角闪闪发亮。 夏孟苓羞赧的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像是怕她后悔似的,楚祈迅速的握住她的手往房门外走。 【第9章】 自从母亲死后,夏孟苓的生命中再也没有这么快乐的时候。 虽然她跟楚祈必须避人耳目,偷偷摸摸的交往,但他们的感情在谈开之后,进展神速,很快就陷入连他们都没有预期到的热恋。 有了爱情的滋润,夏孟苓逐渐丰腴了起来,美目灿亮,双颊红润,仿佛可以掐出水来似的,让公司的每个人都误以为是黎晓生的健康状况有了转机,纷纷改采观望态度,不再一面倒的支持黎继业,就连原本跟着黎继业的人,在黎晓生上回在视讯会议力挺夏孟苓之后,也改为保持中立,连带使得购屋计划运转得更加顺利。 “这里面装的就是标书?”楚祈好奇地看着夏孟苓手中的牛皮纸袋。看她一脸慎重的模样,好像里头放的是她所有身家似的。 “嗯,好不容易才搞定,现在就等投标日了。”夏孟苓将牛皮纸袋小心翼翼的锁进办公桌的第一格抽屉,轻吁口气。只要能买到那间起家厝,就可以完成黎叔的心愿,她也算没有辜负黎叔对她的期望与恩惠。 “不会有问题的,你一定会赢的。”楚祈信心满满的替她打气。 “你又知道了?”她斜睨他一眼,眸光娇媚。 被她这么一看,楚祈的心一动,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因为你连我都赢得了,世界上应该没有你征服不了的事了。” 他热烫的气息抚过她的脸颊,引得她一阵颤栗,几乎要贪恋起他胸膛的温暖了。 “别这样,等等有人进来怎么办?”她轻轻推着他提醒,却没有真的使力。 轻叹了声,楚祈松开了手臂,正色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出去了。” “楚祈……”他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以前至少还会多磨蹭个几下。 “还有事吗?”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在生气吗?”夏孟苓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 她担心的表情让楚祈的心一软,扯出笑容来,“傻瓜,我干么生气?” “因为……我们只能偷偷摸摸……” “那是我答应的条件,有什么好生气的?”楚祈佯装一脸无奈,缓和气氛,“谁叫我这么喜欢你。” 夏孟苓的脸蛋一红,不安的心总算稍微踏实了点。她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并踮起脚尖主动送上她的唇。 她大胆的献吻让他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欲火又燃烧起来,宛如置身在火焰山,又渴又热。大掌托在她的脑后,加重了这个蜻蜓点水似的亲吻,野蛮的需索烧得夏孟苓娇喘连连,浑身无力的瘫软在他怀中,只是柔软的双峰贴上他的胸膛,勾起另一波更加炽热的情潮。 他的身子倏地绷紧,下身亢奋不已。 该死,他不能在这里要了她。 楚祈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那片馨香中抽离,额头浮上一层薄汗,泄漏了他正极力压抑欲火。 “楚祈……”她抬起迷濛眸子,双颊艳似桃李。 那既纯真又性感的模样,让楚祈忍不住又低头亲咬了下她的唇瓣。 “好痛。”她抗议的低呼一声,瞬间清醒了几分,想起方才的忘形,脸庞顿时烫红起来。 “这样好多了,否则你再用那种神情看我,我怕我会克制不住,做个食言之人。”楚祈的双眸深邃而带着深情。 他的话让夏孟苓的心又甜又软,羞涩的低垂下头。 “你才不会。”她知道他是个重然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情爱而自破原则,这也是她爱他的原因之一。 “你就是吃定我了。”楚祈一翻白眼,满脸无奈。 夏孟苓抿唇一笑,低声道:“等成功标到那块地之后,若黎叔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的话,我们出国几天好吗?” “出国?”楚祈的眼睛一亮,充满兴趣的样子。 话说回来,他只从书上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不同种族的国家,却没有机会搭乘“铁鸟”出国,亲眼验证看看,这的确是个很吸引他的提议。 “我想带你去英国找我妹,把你介绍给她。”夏孟苓不好意思的补充。 楚祈的心一暖,她愿意将他介绍给她唯一的亲人,就表示她对他们这段关系十分认真重视,他又怎么会不开心? “要介绍我是你的特助情夫吗?”他咧开嘴,打趣道。 但她却怔了怔,露出愧疚神色,嗫嚅道:“我会找机会向她解释……” “傻瓜,我是在开玩笑的,我很开心你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宠溺的笑笑。 看到他没有不悦,夏孟苓也漾开了笑容,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才能拥有此刻的幸福跟满足。 看着楚祈温柔的双眸,她开始相信事情一定会越来越好,有一天他们一定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夜深人静,短促的简讯提醒声自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让已经入睡的夏孟苓倏地睁开眼,在黑暗中探出手,急切地摸索手机的方位,将闪烁着绿色小光点的手机拿到眼前。 她一向很怕在午夜时分接到电话或简讯,因为那通常代表了“坏消息”。 若不是事情紧急到必须把人喊醒,通常不会有人白目的在夜半时分打扰别人好眠。 会是远在英国的可芯出事了吗? 她半坐起身,努力睁开还惺忪的双眼看向手机荧幕,直到看清楚传讯人的名字时,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被一股温暖与甜蜜取代,心仍失序跳动着,却是因为另一种悸动。 睡了吗?他传。 还没,你呢?夏孟苓快速的打完字,可按下传送时就后悔了,她怎么会问这种白痴问题啊?若是他睡了,怎么会传讯息给她?真是好笑。 没,在干么?他又传。 想你。她弯起唇瓣,想像他收到讯息时的表情,唇畔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可过了好久好久,他却没有再传来只字片语,让夏孟苓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坏掉了,甚至还关机再开,却依然无声无息。 就在她几乎要把手机瞪出一个洞来时,简讯终于又来了。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讯息,却只见一个短短的“嗯”,原本飞扬的情绪霎时坠落谷底,有种没有得到回报的不安跟难过。 什么嘛,她说想他耶,好歹也回个他也是啊。 夏孟苓噘起嘴,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在床上,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拿回手机传了——你都不想我喔? 又是好长的一阵沉默,久到她差点要跳下床直接冲到他房间问个清楚,简讯才又传来。 这就像你问我,难道你都不呼吸一样。想你就跟我呼吸一样天经地义,是不需要挂在嘴边说的。 看着他打来的这一连串文字,夏孟苓的心简直就像是翻倒了一桶蜜般,甜到了心坎里,腻到了骨子中。 哼,算你转得快。她眉开眼笑的传送简讯。 我打字慢,我其实是想说,我不想当你的情夫了。 看着他回传的这段话,夏孟苓的心情又像溜滑梯似的Down了下来,他始终还是介意啊。 难道他想打退堂鼓了? 怀着愧疚跟不安,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正斟酌着用词时,他的简讯又来了。 嫁我为妻。 夏孟苓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云霄飞车上,喜悦倏地冲上高峰。 这家伙,根本故意吓她嘛,而且还很成功,惊吓过后的喜悦的确更盛,泪水几乎模糊了视线。 她愿意,她怎么会不愿意。 我可以考虑看看。她故意回敬他。 等你,生生世世。他回。 老天爷,这样的回答谁能抗拒得了?看到这一句,她早已泪流满面。 别哭,我会心疼。 太犯规了,这样还叫她别哭?虽然流着泪,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过的灿烂。 我爱你,晚安。 她知道他不擅打字,光想像他生涩的按着注音符号,就已经够让她感动了,更别说这些温暖着她的深情字句,不想让他对着手机伤脑筋,她依依不舍的结束传讯。 我也爱你,永远。 虽然永远太遥远,但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 夏孟苓缓缓将手机熨贴在心口上,唇畔那抹甜蜜的笑,直到入睡后都依然呈现美丽的弧度。 楚祈接到任楚楚打来的电话是在八卦杂志爆出他跟夏孟苓的“丑闻”时。 由于那时时机敏感,加上他还未厘清自己跟夏孟苓之间的关系,所以就先把跟任楚楚邀约的时间往后挪,直到今天趁夏孟苓在家陪伴黎晓生时,他才找了个藉口外出赴约。 任楚楚约他见面的地点正是烟波茶坊。 当楚祈站在烟波茶坊的招牌前时,心中的激动是无法用笔墨形容的。 这烟波茶坊在大楚是名声最为响亮的茶坊,不只寻常人家喜欢上茶坊闲磕牙,就连王公贵族也常聚集在此打发时间。 他还记得楚婧以前也老央求他带她出宫见识见识,而他们最常造访的就是烟波茶坊,他记得妹妹最爱在二楼的包厢偷偷往外瞧,打量外头的人生百态。 原本他以为这些回忆只能锁在心灵深处,偶尔拿出来回味,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跟大楚截然不同的时空中,竟然还可以看到属于楚祈生命中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有极大的可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楚婧。 平复了一下内心翻腾的情绪,楚祈大步走进了二十一世纪的烟波茶坊,但那感觉仿佛真的回到了大楚,一如他以往踏入烟波茶坊,让他瞬间有时空错置的错觉。 这间烟波茶坊不仅名字一模一样,就连招牌、装潢、碗盘茶具,甚至是店小二的服饰都半点不差。 他绝对不相信,不曾在大楚中生活过的人,可以复制得如此相像,几乎毫无破绽。 思及此,楚祈难掩激动,但他还来不及消化这澎湃的情绪,耳边却传来一道惊呼声—— “高柏?!” 楚祈半眯起瞳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一个瘦高、带点书卷气的年轻人已经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那年轻人似乎是在喊他?所以这副身躯的原主人叫做高柏?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店长柯文青朝他微笑。 看来年轻人跟这身躯的主人曾经相识? “还好。”楚祈不冷不热的回应,以不变应万变。 柯文青看着眼前这神态淡漠的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虽然高柏本来就是个特立独行、脾气古怪的男人,但这个男人的淡漠却多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跟以往的高柏似乎有点像又不太像…… 楚祈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幽黑的目光也毫不回避的打量回去。 被他的气势震慑,柯文青连忙收回视线,“你是来找楚楚姊的吧?她已经交代过我,叫我一看到你就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办公室?他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她的办公室在哪里?莫非这个叫高柏的男人曾是这里的常客或员工,所以应该要很熟这里的格局才是? 见高柏没有动作,柯文青马上又漾起笑容道:“真奇怪,楚楚姊好像料到你不会自己去似的,吩咐我若是你没有行动的话,就一定要亲自带你去办公室。” 楚祈一愣,随即内心一阵狂喜,任楚楚在测试他?这是不是表示,任楚楚就是楚婧,并且也猜到他是谁了? “快带路!”楚祈难掩激动的道。 柯文青怪异的瞟了他一眼,点点头,“跟我来。” 越过了熟悉的场景布置,柯文青将他带到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前,然后敲敲门道:“楚楚姊,高柏来了。” “请他进来。”清脆的声音带着点难掩的急切,与楚祈的心境相呼应。 “楚楚姊请你进去。”柯文青朝楚祈道,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楚祈无暇顾及其他,手握门把,便急着开门想进去与自己的妹妹相认。 “等等。”柯文青在他转动门把前,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了他。 皱皱眉,楚祈斜睨他,沉声道:“还有什么事?” “我想提醒你,你跟京家的恩恩怨怨,跟楚楚姊无关,等等你见了她,希望你可以保持风度……”虽然他只是京家小妹的男友,对实际情形也不是完全了解,但多少听闻一些关于高柏跟京家的关系,还有高柏对任楚楚的感情,所以他其实不太放心让两人独处。 楚祈锐利的视线扫过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迳自打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只见楚婧早已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前,水漾双眸泪光闪闪,纤细如柳的身躯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轻颤。 “真的是你吗?”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问出这阵子始终萦绕心底的疑问。 楚祈没有回答,反而没头没尾的轻声道:“本王有个妹妹,她最喜欢缠着我带她出宫,每次我总会带她到都城中最有名的烟波茶坊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她尤其喜欢吃烟波茶坊的翡翠栗粉糕及糖水桂花羹。” 真的是他!楚婧狂喜的泪水在眼眶滚动。 当年,她的确最爱缠着三皇兄带她出宫,也只有最宠溺她的三皇兄,每每都拗不过她的哀求,最后总是顺了她的意带她出游。 这件事情除了三皇兄跟她,其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 “后来,她因为误食有人欲毒杀本王而送上的雪花糕,导致中毒身亡,但本王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对她施行古籍流传的转生术,期盼她能以另一种形式续命,即便后果未卜,本王仍宁愿一试。”他娓娓叙述。 “原来是三皇兄……”听到此处,楚婧早已潸然泪下,她早该想到是最疼爱自己的三皇兄想尽办法为她转生续命的。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的楚祈也忍不住湿了眼角,朝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三皇兄,我好想你。”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楚婧飞身一扑,哭倒在他怀中,难怪她对他会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高柏的身躯里竟然住着三皇兄的灵魂。 “皇妹,真的是你,皇兄真的做到让你转生续命了。”楚祈拥着她,也不禁哽咽。 两兄妹相拥在这跟大楚完全不同的时空中,内心充满了无限感慨与感谢,一会儿,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些。 “可是三皇兄,为什么你也来到这里,难道你……”楚婧自他怀中抬起泪水满布的绝美脸蛋,不解的看着他。 说到这,楚祈的神色一黯,“看来也有人在我死后替我施行了同样的法术。”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会死?你的武功高强,又因剿平蛮邦而被封为勋王,谁能动得了你?”楚婧无法理解。 “此事说来话长……”长叹一口气,楚祈慢慢将前因后果说出。 “太可恶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二皇兄太可恶了,太让人不齿了。”他话声方落,她已经义愤填膺的骂出声。 “他们策谋已久,本王断没想到自己会命丧至亲手中。”楚祈的双眸因为愤怒而泛起红色血丝。 “三皇兄……”楚婧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罢了。”他轻叹口气,温柔地看着她道:“只是连累了你,三皇兄对不起你。” “三皇兄别这么说,若没有三皇兄,婧儿也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幸福,所以婧儿还要感谢三皇兄呢。”楚婧粲笑如花,驱赶走方才的感伤氛围。 “所以,你现在过得很好吗?”楚祈不放心地问。 “嗯,我有爱我疼我的丈夫,还有一个聪慧贴心的儿子。”她毫不迟疑的点头。 “我虽有听孟苓稍微提起,不过亲耳听你说,我才能真正放下心,想来你初来乍到之时,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说起丈夫跟儿子,楚婧的脸上漾起甜蜜笑意。 看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光彩,楚祈原本担忧的心也逐渐放下。 “看来老天爷让我转生到高柏身上,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楚祈感叹的道:“感谢老天。”至少在这个陌生时空中,他们不会是孤单的。 楚婧赞同的点头,但脸上的笑容却悄悄自唇角隐去。 这么说,高柏已经死了?想到那个心中蕴藏着浓烈仇恨,却又执着爱恋着她的男人,楚婧不禁欷吁。 不知道他最后是否已经化解了对京家的仇恨,且真如他在他结婚时请人拿给她的卡片上所写的一样,将她自记忆中彻底拔除了。 “怎么了?”发现她脸上细微神色变化,楚祈关心的问。 “高柏……我觉得他是个可怜人。”虽然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她还是忍不住替他感到悲伤。 “这个高柏究竟跟你、跟京家有什么关系?”楚祈困惑的问。 楚婧深吸了口气,简单的将高柏与京家之间的恩怨大概交代了一遍,“总之,因为他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加上他跟母亲当年离开后,生活困顿,母亲病重而死,所以他对京家怀有怨恨,后来因为我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导致他黯然离开,所以在婚宴上看到你出现,真的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原来如此,难怪京家人看我的样子会那么奇怪。”他终于懂了,不禁感慨道:“不过人各有命,或许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三皇兄,你以前最不认命的。”楚婧讶异的打趣。 “经过这些事,我不得不认。”苦笑道。 “三皇兄……”她没想到自己“离开”大楚之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现在的大楚又会是怎样的景况呢?唉。 “别提这些了,只要你现在过得好,三皇兄就放心了。”楚祈抛开抑郁的思绪,举起手揉了揉楚婧的头发。 熟悉的互动与哥哥的关心,让楚婧又红了眼眶,享受这兄妹之情,并对他绽放粲笑。 “对了,你怎么会成为夏孟苓的特别助理?还有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相认的激动情绪过后,楚婧忆起前阵子闹开的绯闻,连忙关切地问。 楚祈同样将自己怎么来到这里、怎么成为夏孟苓的特别助理,还有夏孟苓跟黎晓生有名无实的婚姻,以及现在与夏孟苓之间的关系尽数说给自己的妹妹听。 他跟她之间,一向是没有秘密的,这样亲昵的情感,也难怪那些嫔妃常常觉得她们对他来说,连妹妹都不如。 “原来是这样,”楚婧微微蹙起眉,“我早就听闻黎总裁跟子女之间感情淡薄,没想到竟已走到这个地步,可是三皇兄,据我所知,京华集团兴建精品饭店的案子势在必行,现在就只差那块地便可动工,所以京华集团绝对不会放弃那块地。 “除此之外,这个开发案也关系到京华集团副总裁人选的决定,京峰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我老公曾告诉我,京峰为了得到副总裁的位置,正积极派人跟黎继业接触,打算从他那边下手,获取对京华有利的情报。” “京峰跟黎继业?”难怪,那日婚宴上,京峰对黎继业似乎颇为礼遇。 “三皇兄,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楚婧打量着楚祈的神色,突然开口。 楚祈粗犷的脸庞闪过尴尬,举起手轻敲了下妹妹的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的事情这么上心。”她调侃道。 想起夏孟苓,楚祈似乎连眉毛都在甜蜜的笑着,“我也没想过,原来喜欢一个女人是这样的感觉……” “三皇兄,你会不会觉得老天爷让我们转世到这里,好像是来学习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楚婧头一偏,黑眼珠子慧黠的转了转。 “你还是没变,满脑子古灵精怪的想法。”楚祈微微一笑,再一次揉乱她的头发。 “放开她!”忽地,温馨的气氛被一声低喝打破,一道身影在门打开的瞬间俐落窜进来,将他们俩隔开。 “老公?你怎么会来?”看清楚来人,楚婧一脸惊讶的问。 “刚刚岚岚打给我,说文青告诉她高柏出现在茶坊,所以我就赶过来了,你没事吧?”京岷温柔的揽着楚婧道。 楚婧觉得心中一阵甜蜜,朝丈夫摇摇头,“没事。” 京岷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楚祈时变得深沉,低声道:“高柏,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吧,不要再找楚楚麻烦。” 看样子,这家伙很保护婧儿嘛。 楚祈满意的笑了,目光不住地打量眼前的男子——气宇轩昂、俊俏挺拔,难怪能掳获公主妹妹的心。 “老公,他不是来找麻烦的。”楚婧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 京岷浓眉微拢,仍警戒的看着高柏。 “楚楚说的没错,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楚祈睇了有如小女人一般依偎在丈夫身旁的楚婧一眼,眼中笑意更浓,“我是来祝福你们的。” “祝福?”京岷好似被人拿槌子敲了头一般震愕,他怎样都没想过,高柏会说出这两个字。 “你愿意接受我这迟来的祝福吗?”楚祈朝京岷伸出手,等待回应。 京岷不敢置信地看妻子一眼,就见她咧开了唇,鼓励的朝他点点头,“老公,他刚刚已经为以前曾做过的错事向我道歉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就全忘记吧。” 看着对方伸在面前的手,京岷迟疑了半晌,随即爽快地单手交握,“我接受。” “好好对待她,她值得。”楚祈炯亮的目光带着托付意味。 “没人比我更清楚她的珍贵。”京岷毫不退缩的迎视。 楚婧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哥哥跟丈夫握手的画面,感动得几乎又要落泪了,现在她不只有爱她的丈夫,还有呵护她的哥哥了,那种偶尔会想到无法回大楚见家人的缺憾,此刻全部被填满了。 “对了,老公,三皇……”发现自己口误,楚婧连忙更正,“高柏这次除了来解开心结之外,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有事要我帮忙?”京岷更讶异了,高柏竟然会向他求助?这简直比天下红雨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楚婧不着痕迹的朝楚祈眨了眨眼,继续道:“就是最近跟黎氏竞标的那块地……” “我希望京华可以放手。”楚祈接口道。虽然竞标结果尚不知谁输谁赢,但若能说服京华放弃,那不就更十拿九稳了?孟苓也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了。 “那块地?”京岷的眉头轻蹙,暗忖半晌,道:“那块地关系到京华今年度最大的开发案,若没标到那块地,对京华来说损失不小,况且,那件竞标案目前是由京峰在处理。” 见京岷一脸为难,楚婧也感到两难,但三皇兄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深爱的女人,而那女人又这么执着于报恩,若不能完成她的心愿,对三皇兄来说,肯定个难以弥补的遗憾。 “京华集团财力雄厚,应该可以应付这种损失,况且买回那块地又是黎总裁最后的心愿,难道我们不能成全吗?”楚婧试图的说服。 “如果你能慷慨助我这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愿效犬马之劳。”楚祈肃色道。 京岷愣了愣,心中五味杂陈,以前不管他怎么释出善意,高柏都不假辞色,对他及京家充满了愤恨,现在竟然会低声下气至此,可见这件事对高柏的意义有多重大? “为什么你要这样帮助黎氏集团?”京岷直视着楚祈问,他要确定高柏不是为了打击京华集团才这么做。 “我不是帮黎氏集团,我是帮孟苓及黎晓生。”楚祈坦然的迎视他。 “孟苓?”楚祈对夏孟苓的称呼让京岷拧紧了眉头。 “这其中很复杂,我等等再跟你解释,总之他跟夏孟苓之间,不是杂志所写的那种不道德的关系。”知道丈夫在意的是什么,楚靖连忙解释。 “你似乎很希望我帮他?”京岷将视线望向妻子那张急切的脸,语气不由得带了酸味。 楚婧好笑的娇嗔道:“我当然希望你帮他,如果这样可以化解你们兄弟之间曾经有过的冲突跟矛盾,何乐而不为?要知道骨血亲情绝非金钱所能比拟的。” 京岷暗忖半晌,对妻子的话再赞同也不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从小到大吃尽苦头,他也从未给过高柏什么,如今高柏低头要求协助,若他拒绝了,不就等于斩断了他们可能和好的契机。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会另寻方法。”见京岷久久不语,楚祈也不想妹妹夹在他们之间难为。 “我有说我不愿意吗?”京岷有了决定,唇畔漾起一抹笑。 “你的意思是?”楚祈眼睛绽亮,语气难掩欣喜。 “一块地换一个兄弟,算便宜了。”京岷微笑点头。 “太好了,老公,我最爱你了。”楚婧开心的用双臂揽上丈夫的颈子,让两个男人同时红了脸。 这丫头,来这里才多久,就这么开放啦?楚祈尴尬的轻咳了几声。 楚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垂下手,朝楚祈吐吐舌。 楚祈看着妹妹,脸上挂着溺爱的笑容。 他们之间自然的情感互动,让京岷有瞬间觉得自己才像外人,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低沉着声音开口,“不过……” 楚祈与楚婧同时将视线转向他,眉尖也同时拢起。 京岷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随即伸出手搂住楚婧的腰,将她往自己的身边带。 发现到他这个小动作,让楚婧心头一甜,顺势依偎在京岷身侧。 “还有什么顾虑吗?”楚祈可没心思看他们两人的甜蜜互动,正色问。 “这次的开发案攸关到京华集团副总裁人选的裁定,所以京峰势必不会放弃购入那块地,我也无法插手要他放弃,若你真想帮黎总裁,那就回来京华吧,你必须得到权势,才有办法做你想做的事情,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京岷直言。 楚祈敛眉垂目,思忖着京岷的提议。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回去想清楚再告诉我,高柏,京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京岷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决定的事情,要高柏重返他最怨恨的京家,需要很大的勇气。 楚祈点点头,朝京岷诚挚的道:“谢谢你。”这句道谢包含了很多,只有楚婧知道不仅仅是指这件事,还有更多他对京岷照顾自己妹妹的感激。 京岷眸底闪过一抹喜色,淡淡道:“自家兄弟,不需言谢。”见高柏没有开口反驳,他的嘴咧得更开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就是我答覆你之时。”楚祈口气慎重的道。 “记得保持联络。”楚婧依依不舍的叮嘱。 “我会的。”楚祈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出办公室。 京岷没有忽略楚婧与楚祈目光交会时的那抹默契,他狐疑的看着还盯着楚祈离去方向看的妻子,有点吃醋的将她揽入怀中,“他已经走了。” “吃醋啦?”楚婧好笑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 “除了我,不许你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他不否认。 “傻瓜,他是你弟弟。”也是我皇兄。 “别忘了,他对你……” “嘘,那真的都过去了,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没错,真的都过去了。 京岷的神色一凛,“他跟那个夏孟苓?” 楚婧弯起红唇,挽着丈夫道:“说到这个,你听我说……” 【第10章】 夏孟苓没有忽略打从楚祈出门回来之后,就一直处在心事重重的状态下,有好几次还恍神到差点搞错黎晓生吃药的时间。 不对劲,他到底是去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竟让一向沉稳冷静的他如此失常。 就像今天,他抱黎晓生自庭园回到卧房时,竟然人还没放妥在床上他就松手,差点把人给摔着了。 见状,她再也无法视而不见,非找他问个清楚不可。 夏孟苓特意挑了午夜时分,黎晓生吃了吗啡止痛,并陷入昏睡后,才走到楚祈的房间前轻叩房门。 房内,正好整理完思绪准备就寝的楚祈听到敲门声,神色一凛,连忙跨下床冲到门前,将门一把拉开,“是不是黎叔怎么了?” 见他一脸焦虑,是真切的担心黎叔,夏孟苓不禁微微一笑,摇头,“他睡着了,是我要找你。” “找我?”楚祈松口气,随即凝视着她的黑眸闪过一抹促狭。 夏孟苓被他暧昧的目光给逗得羞红了脸,轻啐,“我有正经事跟你谈。” 他真的好爱看她被他逗弄得羞窘局促的模样,尤其当她白皙的脸庞染上两朵霞红时,眼波流转间尽是小女人的媚态,每每让他情深意动,忍不住就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楚祈。”她佯怒斥了声,“别乱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乱来?”或许是心中已经厘清了这阵子的紊乱思绪,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硬是拒绝她的挣脱,顺手带上了门。 一等门关上,他的唇就迫不及待的覆上她的,贪婪的吸吮她香甜的气息,仿佛蜜蜂见着蜜似的,辗转流连,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一道娇吟逸出唇瓣,楚祈的身子一震,下身的欲火更炽,对着她红润的唇瓣,又是一阵勾魂摄魄的掠夺,让夏孟苓无法承受的瘫软了身子。 他的气息是如此霸道,迷乱了她的意识,让她几乎忘记自己找他的本意,但心底的挂念还是暂时战胜了意乱情迷,她挣扎着虚软无力的身子,硬是将自己自他怀中抽离,娇喘道:“祈……我真的有事……” 他的吻还想跟上,但思及自己早先做的决定时又顿住了,也罢,他也该告诉她他的打算才是。 楚祈又贪恋的多亲了她几口,才不舍的抬起头来,将她柔软的身躯推离自己一臂之遥,免得他又忍不住欲火焚身,谈不了什么正经事。 见他一脸痛苦且压抑,夏孟苓羞红了脸,安静地等他调匀气息,顺便平复自己体内的酥麻感。 好半晌,楚祈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放松,朝她道:“我刚好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瞅着神色恢复肃穆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孟苓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但语气故作轻快,问道:“这么巧?那你先说。” 楚祈摇摇头,“先听你说。” 她咬咬下唇,也不再推让,直望进楚祈那双还残留着激情的瞳眸,“我想知道你那天跟谁见面了?为什么回来之后时时心神不宁,好像在烦恼什么似的?如果你有什么心事绝对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至少还有我可以商量,再不然,我们也可以找黎叔帮忙。” 愣了愣,楚祈漾起一抹笑,“你这么关心我?” “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夏孟苓也大方承认,噘起唇道。 楚祈心中一暖,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并将她拉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眸炯亮的凝视着她,“我去见任楚楚了。” “京岷他老婆?你见她干么?”夏孟苓仿佛打翻了醋桶,口吻不禁染上酸味。 她还记得在婚宴上,楚祈就特别在意任楚楚,她还暗自替他解释,认为他对任楚楚顶多是单纯的欣赏,倒没想到他们会私下相会。 听出那酸味,楚祈心情大好。 以往他最厌烦女人问东问西,但不知为何,夏孟苓的质疑却让他觉得被重视,一点都不觉讨厌,反而更觉得她可爱。 看来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楚祈唇瓣微翘,双手收紧,眸底跃动着炙热光芒,满足的道:“你在吃醋。” 她羞窘的撇开视线,“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她见面之后,为何心事重重?” 不让她回避,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蛋,认真的瞅着她道:“我很高兴你为了我吃醋。” 夏孟苓假意挣扎了一下,才不甘不愿的道:“是啊,我是在吃醋,谁叫你婚宴那天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我知道我比不上她漂亮,也比不上她能干,更没她那么温柔……” 她一连串的话语尽数被炙热的吻吞没,又是好一阵亲吻缠绵,楚祈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怜爱的看着她因自己而朦胧的水眸,柔声道:“你忘记了,我说过你比她还美。”对不起啦小妹,反正那也不是楚婧真正的身躯。 “你只是安慰我。”夏孟苓嘴上虽然这样说,心中其实很受用。 “我从不说谎。”他佯装受伤的突然举起右手道:“苍天在上,若我楚祈说谎,就罚我五雷轰顶,死……” “呸呸呸,谁要你乱发誓?快点跟我一起呸。”她紧张的拉下他的手。 “我又不怕,反正我也没说谎。”楚祈开心的看她为自己焦急。 “我不管,你快点跟我一起呸呸呸。”她坚持道。 楚祈无奈,只好跟着她呸了三声,她的脸色才稍好转。 “那你说你跟她见面时到底说了什么?”她可没忘记这件事。 微微收起嘻笑,他正色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夏孟苓一凛,双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笑容十分勉强的维持住,“你刚才不是才说你不说谎的?” “我是没说谎,我只是有些事没告诉你。”他握住她的手道。 她甩开他的手,神情凝重,“楚祈,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生气好吗?”他轻声安抚。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凝视他坦然的目光,夏孟苓点点头道:“你说说看。” “其实我以前在烟波茶坊当过厨师,但后来因为某些事情,离开得不是很愉快,所以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楚祈将从楚婧那边听到的关于高柏的事情告诉她,其实他真的没说谎,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的。 “你在烟波茶坊当过厨师?”她错愕的瞪着他。 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愕反应,他微微扯开唇瓣,“没错。”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对厨艺一窍不通的自己,竟然会转生到一个厨师身上。 “真的假的?那你一定是因为手艺太差,才会被辞退对吧?难怪你不想提起,看到任楚楚还装作不认识。”她猜想一定是他当时离开的时候真的闹得很不愉快,才会两边都装不认识。 “嗯,你算是猜得八成对,只是我当时很不能接受,所以情绪低迷了好一阵子,加上一直没找到新的工作,才会喝得醉醺醺的被你砸到。”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说:“我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当时是真的很想换个环境,才会……” “赖上我。”她接过他的话,但脸色是平静的。 “嗯,是,但我真的没骗你,我的确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家人朋友。”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楚祈小心翼翼的问:“你没生气?” 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夏孟苓先问:“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找任楚楚?又是为了什么心事重重的?”比起来她更在意这个。 “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在这里想通了很多事,觉得自己当时离开的态度并不好,去跟以前的老板道个歉罢了,然后回来后就一直在想,要找个时机把这些事告诉你,偏偏一直很难开口。”说完,楚祈很适时的叹口气。 夏孟苓垂睫想了想,认真的回视他道:“每个人都有不想提起的过去,既然你曾觉得那段过去让你难堪,所以没告诉我,我可以谅解,我并没有生气。”又或许他觉得当一个厨子,跟她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所以就更不想提了吧? 至少这个消息比他其实有女朋友,或者有妻有女来得容易接受得多。 “我真没有爱错你。”他感激的拥紧了她,继续道:“还有,我的本名叫高柏,不叫楚祈。” 夏孟苓愣了愣,仰着脸看他,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你到底还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一次说完吗?” 楚祈微微一笑,“但我喜欢楚祈这个名字,所以以后还是叫我楚祈吧。” “为什么?”她真的不懂。 “因为高柏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楚祈让我有新生的感觉。”他的名字是他唯一从大楚带过来的东西,他不想失去。 夏孟苓貌似理解的点了点头,手不再颤抖,心却开始忐忑起来。 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她,也担心自己无法承受这像剥洋葱般挖掘真相的过程。 “还有……” “还有?!” 看着她突然刷白的小脸蛋,他忍俊不住,轻笑出声,“你很紧张。” “一点都不好笑。”她当然紧张,毕竟严格说起来,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楚祈纤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轻柔却坚定的道:“我想辞掉特助这职位,另外出去找份工作。” 闻言,她的双手连忙反握住他,紧张道:“为什么?你不想陪在我身边了吗?” “傻瓜,我还是住在这里啊,只是我不想以后让人说我是靠你才得到工作,更不想像八卦杂志说的那样,我变成你包养的情夫。” “你当然不是,我们都知道事实如何。”夏孟苓连忙安慰他。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不舒坦,我想出去闯一闯,试试自己的能耐。”楚祈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意志。 看着他仿佛刚学会展翅的雏鸟,对飞翔跃跃欲试的模样,即便心中不舍,她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既然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我也不阻拦你了。” “孟苓,谢谢你。”楚祈如释重负的咧开嘴。 “可是,以后绝对不许再骗……瞒我任何事情了。”她严正的道。 楚祈的回答是用吻堵住了她的唇,转移了她没有得到应诺的这件事。 是的,他还是无法给她承诺,他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楚祈跟夏孟苓告知了黎晓生他们讨论之后的决定,黎晓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让楚祈离职,不过也没忘记多派两个保镖在夏孟苓外出时跟着她,黎家则多请了两个专业看护,轮班在家里照顾黎晓生。 见夏孟苓跟黎晓生都得到了安排,楚祈便开始去京华集团上班,虽然引起一阵哗然跟京峰的不满,但在京岷的强硬作风以及楚祈拥有京华集团百分之十股份的加持下,内部的反对声浪逐渐减少。 楚祈跟在京岷身边,以过人的天赋快速吸收跟学习经商之道,加上曾带过兵的关系,跟员工也很快建立起亦师亦友的关系,让员工十分折服。 这一些看在京峰眼里颇不是滋味,尤其楚祈还在短期内屡屡建功,让好几件原本悬宕的开发案起死回生,不仅让所有董事股东乐不可支,甚至传出京岷有意提拔楚祈成为京华集团的副总裁,他只好不断对黎继业施压,要黎继业快点搞定夏孟苓,把标书窃出,好让他能万无一失的买到那块关键地皮,获得京华集团副总裁一职。 黎继业受到压力,更是绞尽脑汁找夏孟苓麻烦,三天两头就带着支持他的干部向她要求参与购地一案,让她疲于应付,能躲则躲。 “这样下去不行,那贱女人守得这么紧,根本完全不让我插手,我怎么可能拿得到标书。”黎继业在家中客厅团团转着,满脸焦急。 “那怎么办?还是再找个人去吓吓那女人?”黎珍妮提议。 黎继业暗忖了下,“不行,之前两次都让她逃过了,现在老头子可是把她保护得紧紧的,要下手太难了。”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她买到房子,又让爸对她更信赖吗?那我们以后根本连渣渣都别想分到了。”黎珍妮焦虑的咬着指甲,完全忘记自己才刚去美甲过。 “该死,老头子根本就是被她下了降头,什么都听她的,上回我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还以为肯定可以搞死她,没想到老头子明明已经戴了那么一大顶绿帽子,却还是闭着眼睛挺她到底,让我白忙一场。”黎继业对父亲更加怨恨了,“等他走了,就别怪我不帮他送终。” “算了,终究是自己的爸爸。”黎珍妮对父亲始终保有一丝丝亲情。 “就是自己的爸爸,才更让我心寒。”黎继业不断来回踱步着,眼神越来越阴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孝。” “你想干么?”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坏主意。 看了姊姊一眼,黎继业咬咬牙道:“杀人放火。” 她惊呼大叫,“杀人?!” 没好气的白了黎珍妮一眼,黎继业示意她小声点,“我只是要放火啦。” 她拍拍胸口,她是想赶走夏孟苓没错,但可不想真闹出人命,“在哪里放?” 黎继业的眼珠子转了转,朝姊姊招招手。 黎珍妮了解的朝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将耳朵靠过去。 黎宅—— “孟苓,最近楚祈似乎很忙?”黎晓生躺在床上,气色比刚回家休养时好了些,但身形却更加枯瘦,尤其是肚子,这阵子突然像颗气球似的胀了起来,紧急送去医院急诊,才发现是腹水作怪,原本的肺癌除了脑转移之外,现在连肝脏也不能幸免,其实除了安宁照护之外,医疗对他来说已经多余。 “嗯。”夏孟苓苦笑的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祈每天早出晚归,常常回来时都是一脸疲惫,唯有那双黑眸比起以往更加炯亮,且充满了干劲,让她虽心疼,却也只能帮他加油,准备消夜陪伴他在晚上继续熬夜。 “你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上班吗?”黎晓生再问。 “我问过他几次,但他说想等做出点成绩再告诉我。” 黎晓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让夏孟苓无法读出他的想法。 “我一直对他很有信心,但是你也不能对他在外面做什么一无所知,找时间还是要问清楚才是。”他提醒。 “黎叔,我知道。”她点点头,不希望黎叔为自己担心。 黎晓生将视线放在乖顺的夏孟苓上,轻叹口气,“女人啊,一旦谈恋爱就很容易掏心掏肺的对男人好,当初美华也是一样,完全的信赖我,结果却换来一辈子的伤心……” 最近黎晓生常常提到过去,让夏孟苓有不好的预感,她忙安慰他,“黎叔,你放心,他在我心中还不是排第一呢,我最在乎的是你跟可芯,你们总不会让我伤心吧。” 黎晓生果然扯出一抹笑,语气依然虚弱,却多了点生气,“虽然知道你是在安慰黎叔,不过黎叔还是很开心,现在想来,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还有你跟我作伴、逗我开心。” 沉默几秒后,她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想等起家厝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辞掉代理总裁的位置,全心照顾你,至于公司,还是交给继业吧。” 睇了她一眼,黎晓生沉默了下来。 夏孟苓哪会不知道黎晓生内心的想法,他还是很希望自己的一对儿女能常常来探望他,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破冰回温,她便想,只要她慢慢让黎继业跟黎珍妮知道,她对黎家的家产根本毫无所图后,或许他们就会慢慢了解黎晓生的用心了。 就在她以为他又要昏睡之际,黎晓生却突然开口了,“这样也好,毕竟他始终是我儿子……孟苓,对不起。” “黎叔,我们之间哪需要说对不起,你只要放宽心养病。就快要竞标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暗示继业跟珍妮来看你的。”夏孟苓拍拍他的手道。 黎晓生点点头,眼角闪烁着泪光。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再不多跟孩子们相处,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夏孟苓佯装没看见黎晓生的脆弱,佯装忙着替他掖好被角,心头却是又酸又恨,替黎晓生感到心酸,又恨黎继业跟黎珍妮这么不孝。 即便黎晓生曾经犯过错,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后来也是尽心尽力的想弥补他们啊,为什么为人子女的却不能对父母多些包容? 想到自己想要伺候父母却已不可能,而他们明明还有父亲在跟前却只会吵着分家产,她的鼻头也不禁一酸。 感伤的气氛顿时弥漫房内,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响打破了低迷氛围。 “我去接电话。”夏孟苓起身往客厅走去,并吩咐守在房外的看护进去看顾黎晓生。她走近放着电话的小茶几,拿起话筒接听。 才应了声,夏孟苓的脸色便愀然大变,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挂上电话。 “公司失火了,现在消防车正在灭火抢救……”夏孟苓喃喃了几句才回过神。 她快步朝黎晓生的房间走去,本想告诉他这个坏消息,但在看到他紧闭眼睑,似乎已经睡着时,便把到喉头的话咽下,只站在门边朝看护招了招手。 “黎夫人。”看护恭敬的上前。 这看护是他们特别挑选过的,敬业不多话,只专注在照顾黎晓生,绝不议论散播主人的私事。 “替我好好照顾先生,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会的。”看护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圆圆胖胖的身材,显得她更为忠厚老实。 “若先生问起我,就说我累了先睡了。”她不放心的再次叮嘱,得到应诺之后,才急忙先Call司机待命,然后回房换下居家服。 夏孟苓随便穿了件裸粉色雪纺衬衫与卡其色裤子,足蹬杏色低跟鞋,一等司机赶到,就火速跳上车,指示司机朝公司疾驶而去…… 当楚祈接到黎氏大楼失火的消息时,火势已经熄灭,夏孟苓在交代几个高级主管留下来处理善后之后,也已经回家休息。 “孟苓,你没事吧?”楚祈一回到家就直冲夏孟苓的房间,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坐在化妆台前,总算松了口气。 “我很好。”夏孟苓见他脸色发白,额头还冒着薄汗,知道他肯定是担心她而急忙放下一切赶回来,虽还在为失火的事情烦恼,心中仍不由得感到一丝甜蜜。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走上前一把拥住她,似乎是怕她从此消失似的。 “失火的时候我在家,也是接了电话才匆忙赶去的,幸好是下班时间,除了有几层楼烧得面目全非,倒是没有人员伤亡。” “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楚祈抱着她在床沿坐下,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再次打量她,确认她真的毫发无伤,才彻底安心。 “可是我的办公室全毁了。”她噘嘴道。 “那再重新装潢成更金碧辉煌的样子,你觉得如何?”他打趣。 “算了,反正我早就打算竞标结束之后,就辞掉代理总裁的职位,黎叔也答应了。”夏孟苓接着把之前她跟黎晓生讨论的结果告诉楚祈。 “你都想好了?” “嗯,我知道黎叔还是很挂心他的儿女,希望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们可以重拾亲情,黎叔更能毫无遗憾地离开。”她感慨的道。 “这样很好,以后你只要靠我就可以了。”楚祈再支持不过,他的女人,理当由他来照顾。 夏孟苓漾起一抹甜笑,但随即又轻叹道:“标书也被烧了,好险我有备份,否则要重弄就麻烦了。” 闻言,楚祈的眼角余光瞟见了化妆台上的牛皮纸袋,目光一闪,才收回视线看向夏孟苓,“这把火来得太奇怪,有查到起火点跟失火原因吗?” “还不清楚,说有可能是电线走火。” 他沉吟了几秒,又问:“黎继业有赶到吗?” “没有,说应酬喝醉了,早早就睡得不省人事。”夏孟苓露出苦笑。反正对黎继业没利益的事情,他总是能躲就躲。 “孟苓,你知道黎继业都跟谁在往来吗?”楚祈眸光一闪,想起京岷近来对他的提醒,示意他该想办法从京峰手中夺走那件开发案,并在公司拥有稳定的地位与董事股东的支持,才有办法将那间起家厝完好的交还给夏孟苓。 “我怎么管得到他?他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就好了。”连他爸爸都管不到他了,她算哪根葱?不过说到这,她倒想起黎叔的提醒,“你最近在忙什么?工作还顺利吗?你到底在哪间公司上班?在做些什么?还不能告诉我吗?” 他的脸上拉开一抹不自然笑,回避了她的目光,反倒揉了揉她的发,调侃道:“怎么了?还没当我老婆,就想先尝尝管丈夫的滋味?” 脸瞬间发烫,她尴尬得红了双颊,嗔道:“谁要当你老婆?少臭美。” 他的眼神霎时加深,捧起她的脸颊道:“难不成你想要我当你一辈子的情夫啊?” 听到这,她脸色一黯,沉默不语。 “别胡思乱想,我开玩笑的,我说过会支持你的决定。”察觉到她突然低沉的情绪,他连忙弓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不让她继续想下去。 夏孟苓感动的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让他的气息与温暖包围住自己,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滋味中。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突然她觉得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自己臀部。 她正想抬头问他怎么了,却对上一双灼热的眸子,她的脸一热,下一刻已被他压在床上。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艳红的脸庞,一股酥麻直窜上她心头,因双手被他固定在头上,她顿时觉得自己像被猎到的兔子似的,任他宰割。 “孟苓……”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情欲而嗄哑,听在夏孟苓耳中,反而更加性感魅惑,就像弹片似的,轻轻拨过她悸动的心弦。 面对他毫不掩饰的情欲,她娇羞的垂下眼睫,身子微微轻颤着,带着点不安,又带着点期待。 老天爷,她为什么看起来要这么诱人可口,让他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欲火顿时的在体内失控窜烧,烧得他浑身躁热,额上沁出薄汗,身体紧绷到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要释放。 理智跟情欲的拔河,在她瞟来那抹羞怯带媚的眼神之后,他的理智彻底宣告失败,迫不及待地覆上了那抹嫣红,饥渴的吸吮红润的唇。 火焰仿佛自他身上蔓延到她体内,身体有自我意识似的贴近他,颤抖着迎接他如狂风般的掠夺。 阵阵娇吟逸出了唇瓣,夏孟苓几乎不敢相信那充满情欲暗示的声音来自于自己。 楚祈放轻了动作,唇瓣轻触她的唇,一下、两下,缠绵的在她唇上辗转流连,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宝物,担心不小心会碰坏她似的,动作轻柔。 从他的动作与他对待她的方式,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对她的疼惜,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夏孟苓眼眨了眨,一颗晶莹泪珠挂上了眼角,缓缓滑落脸颊。 尝到温咸滋味,楚祈浑身一震,连忙抬起脸看向她。 只见她双眼迷濛,红唇如樱,泪光隐隐闪动,让他怜爱得心都揪了起来。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心痛就是这般滋味呵。 楚祈低头吻去她的泪珠,哑着声音道:“别怕,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以为她是因为他鲁莽的行为而落泪,他急着道歉,一个翻身就要坐起。 “不是。”她拉住了他的衣摆,又是羞赧又是困窘的小声道:“我不是不喜欢。” 楚祈的瞳眸倏地明亮如炬,痴醉的看着她,腹间一把火熊熊燃烧。 看他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而没反应,她以为他没听到自己的话,索性用行动表示,她将他拉向自己,主动凑上粉唇,学他轻轻吸吮他的唇。 …… 【第11章】 她是他的了。 想到那一夜的缠绵悱恻,想到他在她身上失控驰骋的旖旎画面,夏孟苓的脸庞就宛若三月绽放的桃花似的,粉嫩而娇艳。 她还记得当她累极得瘫倒在他怀中时,他还在她的耳畔喃喃诉说对她的真情挚爱,要她相信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着想,绝对不会伤害她,接着又是一连串让她窒息的亲吻,然后再次占有她,将她推上情欲的高峰,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却已不见他的身影。 想必是怕被人撞见,所以提早回房了吧。 虽然她不太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但当下她哪有余力分心思考,只能含糊的应诺,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是一种爱她的表示,单纯恋人之间的絮语吧。 甜蜜满足的笑容总会不自觉挂上唇畔,连黎晓生都发现了她的转变,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促狭,让她不好意思的绯红了双颊。 她第一次感谢老天爷如此厚待自己,让她在布满荆棘的人生旅途上,还能拥有这样的幸福,以及似乎会越来越光明的未来。 只要等今天结束,一切就结束了。 因为黎氏大楼失火的关系,有些楼层暂时无法使用,所以夏孟苓暂时不进公司,就靠在书房的视讯遥控公事。 这次竞标她派了公司中最得她信任的干部参与,相信他们精算出来的数字绝对不会落在京华集团之后。 “黎夫人,小姐在外面吵着要见黎先生。”今天的看护是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妇人,不到四十岁,除了照顾黎晓生之外,也会帮忙做点家事。 “她又来?” “我有请她回去,但她叫我转达,说是有关楚先生的事情。”看护照着黎珍妮的交代转告。 楚祈?夏孟苓的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左跳财,右跳灾,她的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一股不安,但她很快地安慰自己,右上眼皮是跳喜,应该没什么事。 “还是我再去告诉她一次,夫人跟先生不在?”看护试探性的提议。 “不用了,请她到书房来吧,先不要让先生知道。”反正竞标结束之后她就会退出公司,还是提前释出善意好了。 “是的。”看护得到指示,匆匆走了出去。 没多久,黎珍妮大步跨进书房,态度倨傲的扬起下巴。 “我要见我爸,你叫我到书房干么?是不是怕我揭穿了你做的好事?”黎珍妮不屑的用鼻孔看夏孟苓。 “你爸这几天的精神不太好,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你要见他可以,但得等他醒来。”夏孟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友善,不想激起黎珍妮的敌意。 黎珍妮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在等那块地的竞标结果吧?” 夏孟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确也想在得到好消息的第一时间,告诉黎晓生。 “好个吃里扒外的贱女人,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了,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恶毒,分明是想气死我爸,早点拿到家产吧?”黎珍妮突然脸色一变,没头没脑的谩骂起来。 “珍妮,我敬你是黎叔的女儿,才一再容忍退让,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偏见,跟我好好相处?”夏孟苓不悦的皱起眉头,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真的是怎么听都无法习惯。 “偏见?你勾结京家的人想蒙骗我爸,还敢说我对你有偏见?”黎珍妮冷笑了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继业最擅长的就是含血喷人吗?”夏孟苓的脸色一沉,也维持不了和颜悦色了。 “是不是含血喷人我们到我爸面前对质,你跟京家人不干不净,蒙骗得了我爸,蒙骗不了我,走,我们去我爸跟前说清楚。”黎珍妮一把抓向夏孟苓的衣襟,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你想干么?放开我。”夏孟苓挣扎着想脱离对方的箝制,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让黎珍妮进来了,放低声音道:“珍妮,快松手,不要吵醒你爸,他的状况真的很不好,连公司失火的事情我都瞒着他,就是不想让他担心,你是他女儿,难道一点都不心疼他吗?” 闻言,黎珍妮的动作滞了滞,脸庞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咬咬下唇道:“我就是心疼他,才不想让他到死都被你瞒骗,把辛苦一辈子赚来的钱全给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走,跟我去见我爸。” 夏孟苓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黎珍妮跟黎继业都是一个样,根本就自私到只想照自己的意思做事,完全不顾虑到旁人的感受。 夏孟苓懊恼的伸出手跟她互相拉扯。 正僵持不下时,看护怯怯地探头进来,朝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开口道:“老爷请你们两位过去。” 原本还在相互拉扯的两人瞬间停下了动作。黎珍妮朝夏孟苓抛出一个得意的眼神,整了整扯乱的衣襟,挺直背脊,阴毒笑道:“你的死期到了。” 黎晓生的房中弥漫一股挥散不去的霉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即便再怎样消毒清洁,那味道仿佛崁入了这间房,怎样都无法消除。 黎珍妮在踏进房间时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眉尖微蹙,直到看见躺在床上、瘦到只剩下一个骨架子、肚子却又异常胀大的黎晓生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你把我爸怎么了?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你是不是都没带他去看医生?”黎珍妮愤怒的抓住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夏孟苓质问。 “放开她,她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连亲生孩子都远远比不上她。”黎晓生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爸,她都把你搞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黎珍妮松开手,不满的反驳,“况且不是我们不照顾你,是你一直不肯见我们,她又诸多阻拦,你要我们怎么办?” “如果你们不是一开口就是分家产跟辱骂,我怎么会不想见你们?”黎晓生疲惫的道:“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良心发现,突然想念我这个快死的爸爸吧?”其实他心中还真隐隐有这样的企盼。 提到她今天来的目的,黎珍妮的目光又亮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睇了眼夏孟苓,像是在欣赏握在掌心中垂死挣扎的蝴蝶似的,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爸,之前继业说她跟姓楚的有一腿,你死活都不相信,还替她出面担保,现在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这次绝对不能再被她欺瞒了。” “又是这些事?你们嫌我活太久,想来气死我的吗?”黎晓生一听到女儿又是要来告状,一颗期待的心又沉了下去,闭上眼睛道:“如果你还是要说这些,那就出去,不要再来了。” “爸,你听我说,这次你一定要听进去,夏孟苓跟楚祈根本早就讲好要联手对黎氏不利了,爸,你别傻傻地以为夏孟苓真的会为你买回那间破烂房子,不然她怎么会瞒着你,没告诉你楚祈真正的身份?还引狼入室将楚祈安插在身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祈真正的身份?难道他还有什么没告诉她的吗?夏孟苓心底的不安加剧。 “哼,要不是我跟京家老二的老婆程晓茵是牌搭子,我也不会听到这么惊人的大八卦。”黎珍妮朝夏孟苓冷哼了声,又转向父亲道:“爸,你知道吗?那个楚祈啊,其实姓高,本名高桀,后来改名高柏跑去烟波茶坊当厨师,苦恋人家京岷的老婆任楚楚不成,把京家搞得乌烟瘴气之后负气离开,没想到现在又改名勾搭上夏孟苓,联手想要图谋你的财产。” “你在胡说什么?”黎晓生怒斥,但见女儿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自主感到一阵恶寒,难道他真看错人了? “还不只这些呢。”黎珍妮斜睨了夏孟苓苍白的脸色一眼,满意的笑了,接着神秘兮兮地、好像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似的,朝黎晓生凑近道:“爸,原来那个自称叫楚祈的男人,其实是京家在外头的私生子,跟京岷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黎珍妮的视线瞟过父亲震惊的脸庞,又看向夏孟苓面如死灰的神色,得意的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以为可以跟楚祈联手瞒过所有人,却没有想到百密一疏,我跟程晓茵是牌搭子,而最近楚祈那家伙又回到京家做事了,还抢走京峰主导的开发案,所以程晓茵才会气到在牌桌上埋怨而说溜了嘴,让我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珍妮,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真的没有搞错?”黎晓生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宛若力气瞬间被抽空的夏孟苓。 “爸,我怎么可能搞错,等竞标结果出来你就知道了,夏孟苓早就把我们的价格透露给楚祈,一旦楚祈买到那块地,他就可以顺利当上京华集团的副总裁,届时,你被活活气死,夏孟苓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你的遗产,一举两得,爸,你就是不听我们的,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把你当成笨蛋耍着玩。”黎珍妮一脸幸灾乐祸的等着脸色铁青的父亲对夏孟苓发飙。 “说完了?”黎晓生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 黎珍妮愣了愣,“爸,你怎么不生气?怎么不把她赶出去?爸,她可是个不知感恩的背叛者啊。” “你回去,这是我跟孟苓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黎晓生平静的道。 “爸,你该不是又想原谅她了吧?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执迷不悟吗?”黎珍妮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父亲的反应,跟她期待的大发雷霆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我是你父亲,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黎晓生有点动怒了。 “父亲,你这样只顾美色不顾孩子的父亲,怎么叫人信服?”黎珍妮也怒了。 “你……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吗?”黎晓生拍打着床铺,朝看护道:“快把她给我撵出去。” “爸,到现在你还维护她?好,继业说的没错,你眼中根本没有我们,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你就等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吧。”黎珍妮心中那一点点对父爱的贪恋也彻底消失,她噙着委屈的泪水,气愤的拂袖而去。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闷到让人几乎窒息,黎晓生轻叹了声,朝夏孟苓道:“放心,黎叔知道你并不知道这些事,黎叔不会怪你。” “……不可能……黎叔,他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夏孟苓还存着一丝丝希望,希望一切都是黎珍妮使坏乱说的。 看着她倍受打击、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他不忍的道:“嗯,我们还是少安勿躁,等他回来再问清楚吧。”他早有预感楚祈不是池中之物,却不认为楚祈是个诡计多端、城府深重的男人,难道他也看走眼了吗? 她哪还等得到他回来,咬咬下唇道:“我去找他。” “你要去哪找他?”黎晓生讶异的问。 “如果珍妮说的没错,他现在是在京华集团上班,我去那边找他。”夏孟苓下定决心道。 “不行,你们的绯闻好不容易才平息,若现在你上京华集团找他,那不是又要惹得一身腥?”他坚决反对,“况且,说不定事情也不像珍妮说的那样,我们还是少安勿躁。” 不想忤逆黎晓生的意思,夏孟苓在床沿坐了下来,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十足困难,她一颗心就像有千万只蚂蚁不断往肉里钻似的,教她坐立难安,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像找到事做似的拿起手机接听,不料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一松,手机应声摔落在地,荧幕宛如蜘蛛网似的碎裂开,一如她破碎的心…… 楚祈回到家时,发现他的行李全被扔了出来,散布在庭院。 他的神色一凛,才上前弯身捡拾衣物,夏孟苓冰冷的声音就传来—— “请你马上离开,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以后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看她神色冰冷,楚祈心底多少有数,站直身子,语带乞求的道:“听我解释,我……” “我不想听,黎叔说的对,女人一旦恋爱了,双眼就会被蒙蔽,明知道对方有古怪,却还一心一意的说服自己是多想了,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她的语气冷淡却也哀伤。 事实也证明,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 在他总是回避她的问题时,她就该正视心中的疑虑,而不该任由爱情弄糊了脑袋,像个花痴似的只顾着谈情说爱。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曾说过要你相信我,难道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看着她空洞而冰冷的双眼,楚祈的心狠狠揪痛了起来。 “信任?我曾经对你的欺瞒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任,也警告过你我最讨厌人欺骗我,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只是没告诉我,不算是欺骗我……呵呵,这次也是一样吗?你只是没告诉我你跟京家的关系,也没告诉我你回京华上班了,更没告诉我你竟然替京华集团标下那块地,得标金额甚至才超过黎氏开出的金额十万元而已。”夏孟苓的心随着自己的话而逐渐感到寒冷,眼神却更锐利了,“我放在床头柜的标书,你是不是看过了?” 凝视着楚祈墨黑如夜空的瞳眸,即便她知道机会渺茫,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没用的暗暗祈祷他开口否认。 但见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歉疚,她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一个不稳几乎要失去平衡。楚祈见状,连忙上前怀抱住她,不料她却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没有闪躲,硬生生接下甩在脸上的这巴掌。 清脆的巴掌仿佛是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原本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下的泪水,霎时如断线珍珠般不停掉落。 “别哭,我知道我的行事有瑕疵,但是我的所作所为绝对都是为了你跟黎叔……”他的脸不疼,心疼。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这个叛徒,我恨你,我很你!”她举起双手捶打他的胸膛,歇斯底里地哭喊。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他们恩爱缠绵之后,趁着她沉浸在幸福余韵,并安稳睡在他怀中时,悄悄起身窥探标书?太残忍了,他对她太残忍了。 楚祈任由她宣泄情绪,等她终于没力气捶打时,才握住她的手,语带急切地道:“我承认我有看,但那是因为黎继业已经早一步偷到的把标书送到京峰手中,我必须了解你设定的金额,才能在公司内部跟京峰交手,如果我没拦下京峰,今天那间房子早落到京峰手中,黎叔的心愿就真的永远落空了。” 夏孟苓茫然的瞅着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听我说,那场火是黎继业搞的鬼,他为了偷你放在办公室的标书,便打算趁着火警混乱的时候破坏抽屉拿走牛皮纸袋,而你却以为被火焚毁,完全没想到标书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黎继业?” “没错,我早派人盯着京峰和黎继业,所以对他们之间的来往早有戒备。”楚祈见她死寂的神色逐渐有了点温度,连忙继续说道:“京峰答应给黎继业百分之二十的回扣,只要他帮忙拿到标书即可,所以黎继业才会狗急跳墙,想出纵火的烂招。你说他没到现场?其实他早搜括走自己要的东西,还不小心灼伤了,才会狼狈逃回家躲着。” 夏孟苓虽不发一语,但没有将他的手挣脱已经是个好现象。 “本来我是想跟京岷商量,让他们放弃这个开发案,但这其中牵涉太广,若放弃,那他们之前收购的土地便没有意义了,董事跟股东也肯定不会通过这个提议。所以我才听了京岷的建议,出面跟京峰争取这个的案子,在公司内部先进行一次投标,且为了对付看过你的标书的京峰,我才会看了你放在床头柜的备份标书,我承认我不该,但为了保住那间房子,我不得不使些手段。” “你会保住那间起家厝?” “没错,好险老天爷没有让我枉做小人,这案子跟房子终于顺利落在我手上,孟苓,相信我,我绝对会完璧归赵。” 他的语气如此诚恳,话中毫无破绽,似乎一切真的就如他所讲的那般,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她跟黎叔。 夏孟苓的心动摇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出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她肯开口,楚祈紧绷的情绪又稍微放松了些,声音更加柔和的说:“你照顾黎叔已经够费心思了,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而伤神,况且,提早让你知道,只是更增添你心中的不安,所以我才想等事情都抵定后再告诉你。孟苓,相信我,我不否认我的确是想藉这个案子稳固在京华集团的地位,但那是因为唯有如此我才有能力守护你,并完成黎叔的心愿。” “你的意思是,你会把房子还给黎叔?”夏孟苓觉得自己原本想与他绝裂的心正一点一滴软化了。 “我保证,我一定会完璧归赵。”楚祈坦然迎视她带着审视的目光,墨玉般的黑眸一如往常般清澈灼亮。 夏孟苓强迫自己不要沉溺在他那双总能让她悸动的双眸,并压抑住心中那股软弱地想要再次相信他的欲望,冷静而疏离地看着他道:“那就等你做到的那一天再说吧,这里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的淡漠狠狠刺伤了他的心,他神色带着痛苦,“我尝过被人背叛的痛苦,孟苓,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 他的话非但没有让夏孟苓的态度软化,反而勾起她另一波怒意,“是吗?那为了任楚楚在京家掀起风暴的事情也只是我误会喽?你对过去根本是避重就轻的说,让我怎么相信你?”她讥讽地笑着,心脏却像被硫酸腐蚀似的剧痛。 楚祈愣了愣,暗暗腹诽,这该死的高柏,明知道婧儿喜欢的是京岷,偏偏要胡搅蛮缠,搞到现在反倒要他这个无辜者枉做替死鬼。 “说不出话来了吧?等你不是说到而是能做到之后,我们再谈。”她冷笑一声,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一张脸紧绷着,努力扬起下巴克制着不要在他面前落泪。 “我只能说,我是真的爱你。”他挣扎着想挽回劣势。 夏孟苓没有回应,脚步不稳的逃回屋内,紧紧地将大门关上、锁上,就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冲入他怀中。 最终泪水还是无法克制的滚落眼眶,灼烫了她的脸庞,她用手掩住嘴,不让呜咽声惊动到黎晓生。 “夫人,您还好吧?”较年长的看护见她蹲在门口低泣,连忙上前关心。 夏孟苓点点头,但心中却在呐喊,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原本以为的光明未来原来只是海市蜃楼,只是老天爷的一场玩笑。 “那个……先生请您过去……”看护迟疑地开口。 闻言,她收拾起破碎的心,用手背拭去泪水,站起身子,点点头道:“我马上过去。” 不行,她必须坚强,她不能让黎叔为自己担心。 看护不敢多说什么,佯装没看到她眼睫上未干的泪水,应了声之后便退下。 夏孟苓深呼吸了几口,先到浴厕洗把脸,用毛巾敷了一下眼睛,整理过仪容,才走到黎晓生的房中见他。 经过这个打击,黎晓生的脸色似乎更加枯槁了,让夏孟苓看得自责又心疼,水灵瞳眸又开始蓄集水气。 “孟苓……”黎晓生朝她伸出手来。 夏孟苓马上跨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黎叔,放心,我会想办法把房子抢回来的。” 黎晓生虚弱地牵动了下唇畔。其实他们彼此都很明白,这话中的安慰成分居多,京华集团正等着这块地动工,怎么可能保留房子还给他?所以他也没接腔,转移了话题,“刚刚是他来了?”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点点头道:“我把他赶走了。” “他怎么说?”黎晓生努力打起精神问。 迟疑了半晌,夏孟苓摇摇头,露出自嘲苦笑,“他的话还能信吗?” “说说看。” 犹豫好一会儿,夏孟苓才将方才楚祈说过的话一一说给黎晓生听,只刻意省略了黎继业放火的那一段,最后用嘲讽结尾,“他竟然还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他只爱我,所以我才说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想到他看任楚楚的眼神,明明就带着眷恋,竟然还骗她说只是以前的老板?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可悲的大白痴。 “他说他回去是为了阻止京峰跟继业联手……”黎晓生暗忖了半晌,又抬起眼眸,难得地恢复精明,瞅着她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在一起了?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没……没有。”她垂下眼睫,回避他的目光,“我也是听楚祈说才知道,原来京峰应允要给继业一笔钱……难怪继业这么盼着我失败……黎叔,我对不起你。” 黎晓生眉头微蹙,半晌后才松开,接着长叹一声,“罢了,这整件事说起来,最痛苦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的谅解让她湿了眼角,更加懊恼自己到现在竟然还没办法死心,竟然还幻想着或许楚祈真会如他所说,只是先把房子掌握住,然后再想办法还给黎叔? “你不要再自责了,我也想开了,或许美华的想法也跟孩子们一样,对我依然心存埋怨,所以冥冥之中不愿意让我买回那间房子。”他又叹了口气。 “不是这样的,都是我瞎了眼,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夏孟苓的眼泪终于落下,滴滴都带着椎心刺骨的痛。 “那也要怪我不该乱敲边鼓。”黎晓生也难过地闪着泪光,“看来我或许真的是不行了,人老了,连眼光都失准了。” “黎叔……”闻言,她俯身将脸埋在床铺,失声痛哭。 “哭吧,哭完就忘记他,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还年轻,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黎晓生任由她哭着,嘴上虽然安慰着她,脸色却也透着一丝遗憾。 【第12章】 经过这个变故,黎晓生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身体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跑医院已成家常便饭,医生希望他转往安宁病房,他却执意留在家中,怎么样都不肯住进医院。 或许老一辈的人想法都一样,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家中。 至于楚祈,除了每天传简讯告诉她他会做给她看,让她一定要相信他之外,并没有再上门找过她。 而她只能靠着不断回忆他的欺骗与背叛,来坚定自己对他的恨意,并克制住想念他与想回简讯的冲动。 夏孟苓坐在床边,拿着温毛巾替黎晓生擦拭手脚跟脸庞,原本好不容易长肉的脸,这阵子却消瘦了,显得一双眼睛更加圆大,让看护看了都有些不忍,但也不好对主人说些什么,只能尽量帮忙做点事情来减轻夏孟苓的负担。 替楚祈擦拭完几乎是皮包骨的脸庞,夏孟苓忍着心酸坐在床边陪他,回想前阵子,她还乐观地想着会有光明未来,甚至E-Mail给妹妹说会带朋友去拜访她,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仿佛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孟苓。”黎晓生缓缓张开眼睛,喊了凝视着窗外发呆的夏孟苓一声。 “我在这。”她赶紧应声。 “帮我约他过来,我想见见他。”黎晓生没头没尾的道。 夏孟苓困惑的迟疑几秒,才轻声问道:“黎叔,你还想见谁?”前几天黎晓生才把律师叫来家里谈了许久,应该是在讨论身后财产的分配,但因为她已经表明自己不愿意拿取半毛钱,所以她没有留下来听。 黎晓生的目光闪了闪,直直地凝视着她。 “是继业跟珍妮吗?我再打个电话请他们过来。” 黎继业其实曾来过一次,但那时黎晓生吃了吗啡睡着了,所以没有见着。 他除了狠狠嘲讽她之外,又怪她把黎氏的脸都丢光了,要她自己识相点辞去代理总裁的职务,得到她的应诺之后,他没等黎晓生苏醒就走了。 黎晓生摇摇头,吃力地道:“楚祈……叫楚祈来见我。” 夏孟苓怎么都没想过黎晓生想见的人是楚祈,她垂下眼睫,沉默了下来。 “孟苓?”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困惑的又喊了声。 “黎叔,你找他干么?我们不需要求他。”其实她事后曾不断去电给京岷,试图跟他商量由黎氏重金买回那间屋子,却都被他的秘书给挡下来了,连讨论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状况下,要她怎么相信楚祈真有心,或有能力将房子还给黎叔? “我有我的打算。”黎晓生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又开口道:“告诉我,他是不是还一直想找你解释?” 夏孟苓的脸颊一热,尴尬道:“我不会相信他的。”她不想让黎叔知道那些简讯是怎样动摇她的心,让她每夜都看着那些只字片语哭着入睡。 黎晓生却好像没听见她的申明,喃喃自语道:“这样就够了……” “黎叔?”黎晓生的神色让夏孟苓很不安,虽然她知道他的状况不好,但这还是第一次让她有那么不祥的感觉。 黎晓生将视线放回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乖,去把他找来,黎叔能为你做的,也只剩下这个了。”他知道投标失败后,继业伙同公司那些原本就反对孟苓的同事逼她走人,现在连那些原先不表态的董事跟股东也靠拢继业,黎氏,她是待不下去了。 “黎叔,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你只需要为我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傻瓜,人总会一死,我不想我死后你一个人没依没靠的。” “黎叔,你不会有事的。”她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他会死亡的字眼。 黎晓生没有反驳她,只是淡淡一笑,“孟苓,黎叔想过了,楚祈如果还愿意找你解释,就表示他对你真的有情,否则他大可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之后对你不闻不问。” 夏孟苓没想到黎晓生都到这地步了还这样劝她,即使他最后的心愿落空,还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思及此,她就更气楚祈。 “况且,就算他真的想藉这次的竞标得到京华集团副总裁这职务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往高处爬是常情,况且能够瞒过你我,也是他的本事。”黎晓生继续道:“孟苓,他的确是个人物,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他可以有他的本事,但不能靠着伤害信任他的人达到目的。”因为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行为,她才会这么痛苦。 黎晓生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直直瞅着夏孟苓道:“那你告诉我,你还爱他吗?” 夏孟苓因为这个问题身子一震,唇瓣开阖好几次,始终无法说出决裂的话来,最后选择紧咬下唇,沉默不语。 这就是默认了。 黎晓生长叹一口气,“叫他来吧。” 天母京家—— “恭喜你,你比我想像的还行!”京岷朝楚祈伸出手,赞赏道。 “当然,血缘可是假不了的,高……楚祈能够顺利当上副总裁,我可是一点都不意外。”三皇兄本来就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能够有这样的表现,刚刚好而已。 楚婧依偎在京岷身边,一脸笑盈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像京岷称赞的人是她似的,比当事人还要开心百倍。 反倒是楚祈一脸的不在意,浓眉甚至微微蹙起。 京岷没有忽略他低落的情绪,但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也是最近才刚和好,虽然出乎意料之外的相处愉快,但比较私人的事情,他也不好深究探问。 可楚婧就不一样了,自己的哥哥情绪不佳,她哪还笑得出来,于是笑容在她唇畔隐去,美目流露出担忧之色。 “老公,去帮我看波波的功课写完没。”楚婧拿儿子当藉口想支开丈夫。 京岷明明了然,却佯装不解,“他这孩子一向不需要人家担心,写完了自然会出来告诉我们。” 楚婧微恼的瞋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暗想,真是爱吃醋的家伙。 京岷不以为意的朝她咧开嘴笑,虽然他跟楚祈——高柏执意要他们这样喊他,已经算是尽释前嫌,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娇妻跟以前曾经狂恋过她的男人独处,免得擦枪走火。 楚祈满脑子都是夏孟苓,在看到他们夫妻俩眉来眼去的恩爱小动作时,又想起自己跟夏孟苓之间的误会重重,心情更加恶劣了。 “我先回家好了。”楚祈自沙发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从黎家搬出来之后,京岷替他在这附近找了间房子,离这里很近,可以彼此照应。 “这么快?不等波波写完功课吗?他很期待可以跟你一起玩。”楚婧连忙开口留人。 自从京波不经意看到楚祈舞弄京岷买给他的木剑之后,就对楚祈崇拜不已,老是缠着楚祈教他武功。 “改天吧。”虽然他也很喜爱波波这个孩子,但他今天实在是意兴阑珊。 “也好。过阵子爷爷八十大寿,你也会到吧?”京岷问。 楚祈点点头,“我会到。”其实对京家有怨恨的是高柏而不是他,既然他现在转生在高柏身上,为了让妹妹开心,自然愿意尽量修护高柏跟京家的关系。 “那就好,我相信爷爷会很开心。”高柏一直是爷爷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能趁这机会和好,那再好不过。 楚祈朝他们挥挥手,离开时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楚婧不忍,没再顾虑丈夫,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便提步追上已经走出门外的楚祈。 “三皇兄。”她对着楚祈的背影喊了声,快步走向停顿下来的他面前,开门见山道:“要不要我去见见夏孟苓?” “……不用了,现在谁去说都没法让她气消,只有等我用行动表示才行。”他传的简讯,她都读过了,却一封也没回,这让他十分沮丧。 “我听我老公说董事们还是坚持执行那宗开发案是吗?”这应该也是让一直积极说服董事们的三皇兄感到心闷的原因之一吧。 楚祈微微眯起了眼,宝石般的眼中闪烁着坚定,“我不会让他们拆了房子。” “三皇兄,这里不是大楚,有时候事情无法如你所愿……还是我去帮你跟她解释吧,说不定她会听我的。” “即便这里不是大楚,我楚祈依然是楚祈,皇妹,难道你对三皇兄没信心?”他的笑带着楚婧熟悉的倨傲与自信。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 “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对策,而且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妹妹,语气坚定的道。 他早挑到另一块更适合建饭店的地,不但更方整,况且正好位于交通方便的精华地段,所以他打算卖掉自己在京华集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变现购买那块地,再拿来跟京华那些老古板董事商量换地,想必他们应该会笑得阖不拢嘴,马上答应才是。 现在就只差签约了…… 他强忍着不去找夏孟苓,也是想等一切底定,再带着地契、房契一起出现,彻底弭平她的疑虑,重新获得她的信任。 楚祈正幻想着当夏孟苓看到房契时那张小脸会绽发出怎样动人的光彩时,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除了楚婧跟京岷,还有公事上的连络之外,几乎不会有人打给他。 这时候会是谁打来? 楚祈自口袋拿出手机,困惑的神色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变成了狂喜,就像阳光自乌云后探出,一扫阴霾。 楚婧从没见过楚祈如此兴奋忘形的样子,即便是他大败蛮族时也没这么高兴过,想当然耳,这电话肯定是夏孟苓打来的。 果然,楚祈交谈几句之后,便雀跃的告诉她,夏孟苓要他明日找时间去黎家一趟。 见哥哥这么高兴,楚婧也替他感到开心,或许真的不用自己出面,事情就能有转机。 两个人又交谈了几句,楚祈就神采奕奕地转身返家。 看着楚祈原本沉重的脚步突然轻快得像在跳跃似的……等等,这三皇兄还真不怕人见着,竟然施展轻功,转眼就不见人影,真是拿他没办法。 没想到一向对感情淡薄的三皇兄,陷入爱情之后竟然比谁都还热烈执着呢。 思及此,楚婧抬头看着月亮,悄悄在心中祈祷,希望三皇兄今晚的笑容可以永远挂在唇畔,跟她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而现在的楚婧还不知道,明日的赴约非但没有让楚祈得到幸福,反而让他跌入无法翻身的地狱深渊。 今天的天气晴朗,夏孟苓坐在咖啡厅内,心情却无法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晴朗无云,反而笼罩在无法言喻的忐忑不安中。 她刻意避开了楚祈到黎宅赴约的时间,刻意找了间咖啡厅打发时间,为的就是不希望再见到他,会让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感情如洪水般破闸而出,再也无法控制。 想起昨天楚祈接到她的电话时,从声音透露出来的兴奋与惊喜,她的心霎时溢满了又酸又甜的滋味,让她差点无法克制的哽咽起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维持冷淡平静的声调,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磁性嗓音时,她的心是怎样的为他激动,排山倒海而来的浓烈情感几乎将她淹没,几乎忘了要如何恨他。 会不会,或许真如黎叔所说,若他只是纯粹想欺瞒玩弄她,又何必在目的达成后还苦苦哀求解释? 会不会,或许他这次真的会跟他在简讯中所说的一样,用行动证明他没有辜负她,并带着房契到黎叔面前,将起家厝还给黎叔? 时间就这样在一下子想着他的好,一下子想着他的坏中度过,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已经在咖啡厅待了快三个小时了。 夏孟苓急切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楚祈…… 应该是谈出什么结论了吧。 怀着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她努力稳定呼吸,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但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却让她的手更加颤抖,甚至让她的脑子瞬间空白,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夏孟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只记得当医生一脸抱歉地告诉她,黎晓生因为心肌梗塞而离世、确认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时,世界在她眼前成了漆黑一片。 她听不到楚祈焦虑的呼唤,也看不到楚祈痛苦的眼神。 她是在隔天醒来的,应该说是被黎继业与黎珍妮骂醒的。 他们指责她让楚祈去向黎晓生炫耀并嘲笑黎晓生的年老体衰,要黎晓生有自知之明,放夏孟苓自由。 他们还说,楚祈带着写有他如何击败黎晓生的杂志去刺激黎晓生,导致黎晓生怒急攻心,心肌梗塞而亡。 他们骂她是祸水,骂她是贱女人,骂她不得好死。 而她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就这样木然的由着他们骂,只因黎晓生死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也随之被抽空。 直到她回到家,看到黎晓生养病的房间中,有一本翻开的杂志摆在床边茶几上,她才想起黎继业的指控。 她颤抖的上前拿起杂志来看,一张神采飞扬、志得意满的照片映入眼帘,而斗大的标题写着年轻情夫击败过气病老虎等字样,内文则是大肆报导楚祈如何将黎晓生的起家厝夺走,并重起开发案,让京华集团大大获利,然后又把楚祈跟她之间的绯闻翻出来,绘声绘影的写这是楚祈向黎晓生的宣战与挑衅…… 夏孟苓的脸色随着越来越不堪入目的报导而逐渐惨白,所有的愤怒与伤痛终于掩没了她,让她尝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滋味。 她发狂似的将杂志撕烂,扑倒在还残留了黎晓生气息的床上,自黎晓生死后,这是她第一次放声痛哭。 她哭自己的奢望,哭自己的愚昧,哭她害死了黎叔,她哭她从来不该存在的爱情,以及她永远不会到来的幸福。 律师事务所—— 吴律师看着分坐在两旁、神色各异的两组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只见坐在他右手边的黎珍妮与黎继业虽然穿着一身黑衣,却容光焕发,神色充满了急迫与期待,目光不住地往他手上密封的牛皮纸袋瞧,哪有一丝一毫失去父亲的伤痛? 反观坐他左手边的夏孟苓,瘦得下巴都尖了,一双大眼空洞无神,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身形单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让人看了心都揪了起来。 “吴律师,你还在拖拖拉拉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吗?”黎继业不耐烦地催促。 “是啊,我等等还约了要做指甲,你动作可以快点吗?”黎珍妮看着自己指甲上斑驳的红色,不悦地皱起眉头。 吴律师暗暗摇头,朝夏孟苓道:“黎夫人,我可以宣读遗嘱了吗?” “问她干么?我爸就是她害死的。”黎珍妮怨恨地瞪了夏孟苓一眼,“说来,她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 黎继业则沉下了脸,双手环抱胸前,一声不吭的看着夏孟苓。 夏孟苓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神色依然木然,好像对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似的,安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 吴律师干咳了几声,随即神色严肃道:“那我现在就正式宣读黎总裁的遗嘱。这份遗嘱是在黎总裁意识清醒时所立,由我见证,绝对合法公正,没有一丝虚假。” “行了行了,你废话还真多,快点告诉我们,我爸到底是怎样分配遗产的。”黎珍妮不耐的挥挥手道。 吴律师眉头微蹙,内心不悦,却依然不动声色的道:“黎总裁的遗嘱就放在这密封的牛皮纸袋中,请你们检视一下纸袋的完整性。” 他边说边将牛皮纸袋以火漆蜡封之处展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一一查看。 黎继业与黎珍妮相继认真地查看下密封处,但夏孟苓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等确定大家都没意见之后,吴律师才将牛皮纸袋拿回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去掉蜡,将纸袋打开,取出遗嘱,在黎继业与黎珍妮贪婪的目光下,缓缓阅读遗嘱。 吴律师心中暗叹一口气,说道:“……本人黎晓生,将本人的自私跟狡诈留给儿子黎继业。”他顿了顿,看了眼黎继业,又转向黎珍妮道:“将本人的贪婪跟刻薄留给女儿黎珍妮。” 听到这,只见黎继业与黎珍妮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霍然站起身嚷嚷,“这是什么遗嘱,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一通……” “我不相信,这一定不是我爸的意思!” 吴律师的神色一凛,厉声道:“请你们坐下,我还没读完遗嘱。” “早说嘛,我就知道爸不会这么无情,真的连一毛都不给我们。”黎珍妮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又双双坐了下来。 吴律师睇了姊弟俩一眼,继续严肃着声音道:“除此之外,我所有的财产都已经交付信托,由吴律师当受托人,在我死后尽数捐出做公益,致此。” 黎继业跟黎珍妮仿佛被冻结住似的呆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想到最后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请问宣读完毕了吗?”反而是夏孟苓轻轻开了口。 “基本上是宣读完毕了。”吴律师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嗟叹。 “那我走了。”夏孟苓站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老头子不可能真的把财产都捐出去,他一定有偷偷留给这个贱女人,你们根本是串通好的,我不会承认这份遗嘱的。”黎继业倏地自椅子上跳起来,冲上前抓住夏孟苓。 “没错,你这狐狸精,你害死我爸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跟吴律师串通影响我爸,你今天没把钱吐出来,就别想离开!”黎珍妮也跟着冲上前拉扯住夏孟苓。 夏孟苓面无表情的由着他们发疯,完全没有抵抗,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够了。”吴律师怒气冲冲的斥喝一声,“你们给我坐下!”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命令我?我要告你,告你趁病人意识不清时跟这贱女人联手控制病人的意志。”黎继业一想到自己分毛未得,气得眼睛都充血了。 “对,告死他们,说不定他们也有一腿!”黎珍妮尖声帮腔。 这两个人真是没救了,难怪黎总裁对他们这么绝望。“黎总裁的遗嘱还有一份,请回座位坐好。” “你刚刚不是说已经宣读完毕了?”黎继业一脸怀疑的瞅着他。 “那是在没人反对的状况下。”吴律师自纸袋中又抽出另一份遗嘱,“黎总裁说了,若有人有意见,就宣读第二份遗嘱。” “哼,我就知道爸不是糊涂人,不可能把自己打拼一辈子的血汗钱全都捐出去。”黎继业冷笑了声,松开了夏孟苓,踱回座位坐好。 黎珍妮也一溜烟的跟着回座,期待能得到比较好的消息。 夏孟苓则站在原地,朝吴律师道:“我可以走了吗?”事实上,不管黎叔怎么处置他的财产,她一点都不在乎。 “抱歉,黎总裁希望你在场。”吴律师有些无奈道。 夏孟苓点点头,却没有回到座位的打算,她只想赶外结束这一场闹剧,逃得远远的。 “现在我宣布第二份遗嘱。”吴律师清清喉咙,继续道:“本人知道本人的遗嘱势必会引起一儿一女的强烈反弹,故本人委托律师,在他们提出异议时,宣读第二份遗嘱。” 吴律师扫了黎继业与黎珍妮一眼,突然声音一沉,道:“继业、珍妮,你们虽然是我的亲生骨肉,对我这个病重的父亲却从未有过关怀与真心,念兹在兹的只有争产、分家产,甚至为了排除孟苓可能对你们造成的威胁,屡屡试图对她不利,证据我都已交给吴律师,若你们依然故我,不知悔改,我会请吴律师将你们雇人威胁孟苓,并在车上动手脚的证据,尽数交给警察,然若你们能安分守己,不再贪得无厌,这些证物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由吴律师妥善保管。” 吴律师的话声方落,黎继业与黎珍妮脸色大变,互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随即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见状,吴律师转向夏孟苓继续宣读,“孟苓,我知道你怕我伤心,所以一直隐瞒继业跟珍妮骚扰你的事,原谅我明知他们做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却依然选择他们一次机会,也谢谢你在我生命旅途的最后伴我一程,我真的很开心。现在我已经怀着满满的感激去找美华了,你也要振作起来,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黎叔会在天上看顾着你,就不跟你说再见了。” 闻言,夏孟苓红了眼眶。 吴律师放下手中的遗嘱,视线扫过面如死灰的黎继业与黎珍妮,语带嘲讽道:“你们若有异议,可以向法院提出,但届时我手上的证物也会一并呈上。” 黎继业与黎珍妮宛若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方才的恶行恶状,双双沉默的起身离去。 “黎夫人,请节哀。”吴律师见夏孟苓早已泪流满面,轻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吴律师,谢谢你。”夏孟苓哽咽道谢。 “你要好好保重,否则黎总裁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他也是知道黎晓生跟她真正关系的人,便一直把她当成晚辈一样的关心着。 夏孟苓轻轻点头,接受了他的安慰。 “另外……”吴律师再次开口。 “是不是黎叔还有交代什么?”她抬起泪眼,忙问。 “其实总裁有留一笔钱给你,将会由信托基金拨出,继续支付你妹妹所需的学费跟生活费,直到她完成学业为止,另外也在英国买了间房子,挂在你妹妹名下,避免黎继业他们找麻烦,他说这样的话,在他走后,你至少还有个‘娘家’可回。”吴律师道。 “黎叔……”泪水不断自她眼眶滚落,没想到黎叔到死之前都还在替她打算,让她更是无地自容。 “还有……”吴律师犹豫地动了动唇瓣。 夏孟苓取出手帕拭了拭泪,努力平息情绪道:“吴律师,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楚先生想要见你一面。”吴律师神色为难的道。 苍白的脸蛋倏地一沉,她冷冷道:“我不会再见他。”若不是黎叔看出她依然爱他,才不会想找他当面说清楚,也才不会走得这么突然、这么狼狈、这么让人不甘心。 “他已经在外头等很久了,黎总裁曾交代过,若他走后,楚先生想来见你,要我转告你,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黎叔总事事为我着想,可我却为了私情而害他含恨而亡,这才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夏孟苓自嘲的垂眸苦笑,再抬眸已是一脸的坚定,“吴律师,请转告楚祈,从今尔后,我跟他再不相干,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吴律师长叹了声,也只能点点头,“我会转告他,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想到以后,茫然在夏孟苓脸上一闪而逝,但她没多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摇头,低声告辞,随即转身离开。 “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吴律师在她身后喊着,但他却有种预感,她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第13章】 六年后—— “祈叔叔,我想要这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带着恳求与撒娇,让人听了心都快融化了。 “你确定?家里不是有好几组这样的积木了吗?”男人带着宠溺的低沉声音随之响起,磁性而性感,吸引了不少路过女子的目光。 “嗯,我要这个。”小女孩肯定的点头。 男人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爽快的道:“好,就买这个。” “谢谢祈叔叔。”小女孩娇声道谢,小手便要往装着积木的盒子伸去,但才刚触到盒子,却有另一只小手也伸了过来,抓住盒子的另一角。 小女孩愣了愣,看向也要拿纸盒的小男孩,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我的,你放手。” “为什么是你的?我说是我的,你才要放手。”小男孩用清脆的声音反驳。 “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小女孩又气又急的道。 “才不是,是我先看到的。”小男孩不甘示弱的争辩。 “你还来,放手啦。” “你才放手。” 两个小孩就这样抢起纸盒,吵得不可开交。 “涓涓,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不能这么失态。”男人不苟同的朝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小女孩轻斥。 “可是他抢我的积木呀?”小女孩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扁起嘴。 “没关系,我们去问问专柜姊姊,还有没有一样的好吗?”男人建议道。 一直站在旁边的专柜小姐听到,赶紧上前回答,“很抱歉,这积木剩下最后一组了,若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调货,货到再通知您来拿可以吗?” 小女孩一听,嘴角下垂,坚决道:“我不要,我今天就要买。” “你乖,祈叔叔买别的玩具给你好吗?”男人蹲下身安抚小女孩。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当生日礼物。”小女孩仿佛跟小男孩杠上了,赌气道。 男人无奈的叹口气,转向小男孩道:“弟弟,你可以让给她吗?” “不要,我也喜欢这个。”小男孩一样坚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慧黠灵动。 “你讨厌鬼,爱学别人。”小女孩忍不住开骂。 “明明就是你学我,你才是跟屁虫。”小男孩也不客气的回骂。 一时间两个小孩又吵开了,直到一句轻柔的低斥插入他们之间,才暂时止住了两个小孩的战争。 “恩恩?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没礼貌?”夏孟苓远远就听到儿子大呼小叫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 被唤为“恩恩”的小男孩暗暗吐了吐舌,朝母亲道:“妈咪,你叫我自己先来挑生日礼物,我看上这个积木,可是她偏偏要跟我抢,不让给我。”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骂人家,妈咪不是教过你,对人要谦和有礼,更何况人家是女孩子,你是男生,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夏孟苓看着儿子,严肃的教导他。 夏恩低垂下头,轻轻的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既然如此,还不快跟人家道歉?”夏孟苓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夏恩抿抿唇,好半天才朝小女孩挤出声音道:“对不起。” 小女孩似乎被他突然的道歉给吓了一跳,顿时觉得不好意思,结巴道:“没……没关系,我……我不要了,给你。” “真的?”小男孩的脸庞瞬间亮了,迟疑的瞥了母亲一眼,又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跟你抢了,还是给你吧。” “我真的不要了,祈叔叔会买新的给我。”小女孩牵住了男人的手,仰望着男人,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小男孩的母亲,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仿佛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直直盯着自己瞧,夏孟苓缓缓抬头回望,然后整个人一震,彼此的视线胶着在一起。 他好像瘦了不少,但岁月却没有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的眉、眼、鼻、唇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少了点狂野不羁,多了沉稳内敛。 直到再见到他,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努力遗忘的脸庞,其实从来没有自她的脑海中褪去半分。 夏孟苓的心头漫过一阵酸楚,但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无波,冰冷的回视他灼人的凝望。 “妈咪,她说不要了,我可以要吗?”看母亲瞅着人家叔叔发愣,夏恩扯了扯母亲的衣摆,轻声问。 夏孟苓这才如梦初醒,有些勉强的扯开笑容,朝儿子道:“还不谢谢人家。” “嗯,谢谢。”夏恩咧开嘴,朝才刚吵过架的小女孩道。 “不客气。”小女孩害羞地回应,然后朝男人的脚边依偎过去。 “他是你儿子?你……结婚了?”楚祈的目光紧紧锁着那张依然清丽的脸庞,内心波涛汹涌。 眼前的女人,身上穿着轻便的T恤跟牛仔裤,头发早已留长绑成马尾,白皙的脸没有擦上任何彩妆,却依然耀眼动人,让他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当年她怀着对他的恨意与误解离开,断绝跟他连络,音讯全无的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让他痛苦万分,低迷不振好一阵子,夜夜沉醉在酒精中,弃工作于不顾,非但董事频频弹劾他,就连京岷也对他下最后通牒,直言他若再不振作,就得离开京华集团。 其实他不在乎那些,当初去京华为的是夏孟苓,现在失去她了,京华对他来说也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直到楚婧哭着求他振作,说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这个哥哥,现在绝对不想再失去,还说若他离开了,等于是逼她再次尝到失去亲人的痛。 看着妹妹为自己伤心难过,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崩溃哭泣,把失去爱人的痛苦全藉着泪水宣泄而出。 然后隔天他就自动请缨,接下前往香港扩展公司版图的任务,离开台湾,并将自己埋首在工作中。 直到今年,公司在香港的业绩蒸蒸日上,用不着他镇日守在那边,他才回到台湾,一边享受跟亲人相处的轻松生活,一边开始试着打探夏孟苓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都没想过,自己跟她会这么意外的重逢了。 可是……她竟然已经有孩子了? “这位先生,你似乎管太多了。”夏孟苓的神色淡漠,牵着儿子的手道:“我们该回去喽。” “妈咪,还没结帐。”夏恩提醒母亲,黑亮瞳眸不忘在母亲的脸上梭巡,敏锐的嗅到不对劲的气氛。 “呃,我们改天再买,乖。”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无法维持冷静,拉着儿子的手便想逃走。 夏恩的眸底闪过迷惑,却没有了方才的坚持,此刻反而乖顺的将装了积木的盒子递给小女孩,“给你。” 小女孩愣了愣,还来不及开口,小男孩已经被他妈妈拉走了。 “涓涓,我们也走。”看着他们的背影,楚祈的黑眸眯了眯,将小女孩手中的盒子放回柜上,刻不容缓的牵着小女孩跟上母子俩。 “祈叔叔?”京涓被楚祈严肃的神色给吓到,小跑步跟着他。 他们一路尾随夏孟苓跟小男孩的身影走出了百货公司,然后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满脸笑容的迎向母子俩,并牵起了小男孩的手,不知道跟夏孟苓说了什么,得到了她温柔的浅笑,男人随即领着母子俩上车,缓缓驶离停车场。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景象,楚祈仿佛坠入了冰窖,全身血液霎时冻结住。 “好痛!”京涓皱着小脸,边跳脚边哇哇叫,她的手被握得好痛喔。 闻声,楚祈收回心绪,朝京涓哑声道歉,“涓涓,对不起。” “哇!祈叔叔的脸好恐怖,涓涓害怕。”乍见楚祈阴沉的样子,京涓吓得眼眶都红了。 楚祈怔了怔,这才抱起小女孩安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伤害她,真的不是故意让她绝望,真的不是故意让事情演变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他不是故意的…… “祈叔叔,涓涓原谅你了,你不要难过。”京涓担心的瞅着一脸哀伤的楚祈,眼泪立刻收回。 今天的祈叔叔好奇怪喔,回家非要告诉妈咪不可。 夏孟苓神色恍惚的下了车,一向都会牵着儿子的她,此刻却自顾自走回家,就连在百货公司买的东西也落在车上,还是杜亚瑟替她拿进屋子的。 “孟苓,你身体不舒服吗?”杜亚瑟关心的看着她,他一直觉得她太瘦了,即便生了一个孩子,身形依旧纤细,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 夏孟苓看着提着两个袋子站在客厅的杜亚瑟,猛然回神,赶紧走上前接过提袋,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还让你帮我提进来。”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杜亚瑟温文儒雅的笑。 夏孟苓没有回应什么,将袋子提进厨房,暂时放在流理台上,并顺手倒了杯水出来,递给杜亚瑟道:“喝杯水吧。” 杜亚瑟接过水,一饮而尽,“真甘甜,如果每天回家都有人帮我倒杯水该有多好。”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夏孟苓浅浅一笑,没有答腔,只是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将水杯递还给她,“应该是因为你太渴了,才会觉得水是甜的。” “孟苓。”杜亚瑟将水杯递还到她手上,并顺势覆住她握着杯子的手。 她心一突,连忙尴尬地收回手,低垂下眼,回避他过于热切的注视。 发现到她的不安,他轻叹一声,语气温和的道:“放心,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的。” “亚瑟,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她咬咬下唇,为难道。 “该或不该我自有主意,你才不该浪费时间在劝我别浪费时间。”杜亚瑟轻笑道:“好像在绕口令。” 闻言,夏孟苓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杜亚瑟是她住在英国时的邻居,也是妹妹夏可芯的教授。杜家是大陆移民第二代,在她挺着大肚子时对她照顾有加,也多亏了他,让她不至于惊惶失措的在陌生国度度过漫长的孕期,且能平安生下恩恩。 后来她看儿子年纪渐长,终究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国家生活,再加上她也想带儿子到黎晓生的墓前让黎叔瞧瞧,所以就跟妹妹商量,由她带着恩恩回国定居,等妹妹在英国待腻了,再回台湾找他们。 只是没想到杜亚瑟竟然会向她告白,甚至放弃在英国的教职工作跟了过来,目前在补习班担任美语教师,这对牛津毕业的高材生来说,真是大材小用了。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婉拒他,他却坚持真爱不怕等待,执意留下来守在他们母子身边,久而久之,她也停止了劝说,只是依然视他如友,并没有应允任何进一步的交往。 “妈咪,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谈,可以吗?”夏恩自厕所洗完手出来——夏孟苓要求他自外头回家要养成先洗手的好习惯,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对着母亲询问。 夏孟苓不苟同的朝儿子道:“妈咪正在跟亚瑟叔叔说话。” “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一脸坚持,“亚瑟叔叔Sorry。” 杜亚瑟不以为意的揉揉男孩的小脑袋,朝夏孟苓道:“没关系,我还要准备教材,我也得走了。” 夏孟苓抱歉地笑笑,示意儿子跟杜亚瑟道别,才将杜亚瑟送出门。 “好吧,你现在可以说了。”夏孟苓望着儿子时的眸光如月,眉宇间都是对儿子的怜爱。 当年她狼狈地逃离台湾这块伤心地,万念俱灰的去到英国投靠妹妹,却赫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否认当时她曾怪罪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人,让她在痛恨楚祈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不过现在想来也多亏了这个孩子,让她本以为不会再有的、充满阳光的生命,又慢慢出现,让她拥有了生存的意义。 “他是我爹地对吗?”夏恩没头没脑的提问。 夏孟苓的笑容冻结在唇畔,神色僵硬的说:“妈咪不懂你在说什么。” “妈咪,我刚刚在厕所照过镜子了,我跟他长得真像。”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跟鼻子,“这里跟这里,妈咪,都好像他。”就只有嘴巴像妈咪一样,不笑时也像是嘴角翘着似的,所以老师跟班上的女同学都很喜欢他。 夏孟苓知道儿子一向古灵精怪,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聪慧,却没料到他会敏锐至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人家说孩子不能偷生,这句话应用在恩恩身上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恩恩的眉宇间带着跟楚祈一样的尊贵傲气,他不是那种漂亮精致的小男生,却有一股吸引人多看两眼的特质,不论在哪,总是最出色的一个,就跟他爸爸一样。 思及楚祈,夏孟苓的鼻子一酸,长睫下的大眼迅速蓄集水雾,泪光闪闪。 “妈咪你哭了?”夏恩的小脸闪过一抹自责,举起小手扯扯母亲的衣袖道:“对不起,恩恩知道了,恩恩以后不会再问了。” 她感动的蹲下身来,将儿子拥进怀中,“恩恩没有做错事,妈咪本来就想找机会跟你谈谈你爹地的。” 她牵着儿子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凝视儿子那张跟楚祈有九分像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不禁伸出手抚过儿子细嫩的脸庞,语气轻柔的道:“是的,他是你爹地。” “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他真的是我爹地。”夏恩俊俏的小脸带着兴奋,黑眸晶亮了起来。 看着儿子的神情,夏孟苓自责又心疼,“对不起,妈咪到现在才让你知道,不过妈咪有妈咪的苦衷,我们不能跟爹地相认,也不能让他知道你是他儿子,恩恩可以体谅妈咪吗?”不管恩恩有多聪明早熟,他始终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呀。 闻言,恩恩脸上的光彩逐渐消逝,却故意换上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我只要有妈咪就好了,有没有爹地都没关系。” “恩恩……”她难过的握住儿子的双手,认真道:“你要知道,爹地不是不要你,若爹地知道有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妈咪,为什么我们不能让爹地知道有我的存在呢?”夏恩迟疑地问。 想起过往那段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夏孟苓的心依然宛若刀割般疼痛,她不知该如何跟儿子解释,泪水倏地像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妈咪,对不起,我不该问,妈咪不哭,恩恩不要爹地了,恩恩讨厌爹地。”夏恩努力用小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珠,不住的道歉。 他单纯的认为,只要是让母亲伤心难过的人,就不是好人。 “恩恩,该说对不起的是妈咪,妈咪对不起你。”这样一个贴心的孩子,却因为大人之间的复杂恩怨而失去父亲的成长陪伴,她怎么能不觉得愧疚? “妈咪。”他突然露出不符合五岁小孩的成熟表情,认真地对母亲道:“妈咪生我育我,全心全意爱我,恩恩也爱妈咪,妈咪没有对不起我,恩恩会一辈子守护妈咪,绝对不会跟爹地一样让你伤心。” 老天爷,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么一个贴心可爱的宝贝?夏孟苓紧紧拥住了夏恩,泪水更加无法自遏的滚落,这次却是因为感动。 楚婧在听到女儿京涓迫不及待的“告状”之后,再看看自己哥哥那一脸沮丧、情绪低落的模样,不用猜就知道京涓口中的那个“阿姨”就是夏孟苓。 真是孽缘啊,好不容易她才把哥哥从自甘堕落的地狱中拉出来,现在他们竟然又碰上了,而且听来夏孟苓已经结婚生子了。 这对一直对夏孟苓念念不忘又一往情深的楚祈来说,应该是个很严重的打击吧。 想到昔日楚祈镇日泡在酒精中的颓废模样,楚婧吓怕了,这次她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楚祈重蹈覆辙,便决定派出楚祈最疼爱的京涓,让京涓三不五时就去缠着楚祈,分散楚祈的注意力。 就像今天,楚婧藉口京岷没空——实际上是她强迫他没空,现在一想到老公哀怨的眼神,一抹笑意就忍不住爬上她的脸。总之她央求楚祈陪她一起去参加女儿的幼稚园园游会,免得他又将自己关在家中胡思乱想,越想越钻牛角尖。 楚婧侧头瞄了眼身旁明显心不在焉的楚祈,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京涓马上心领神会,牵着楚祈的手,撒娇道:“祈叔叔,我想去玩荡秋千,你帮我推高高好不好?” 楚祈看了楚婧一眼,怎会不知道妹妹的心思,但仍对名义上的侄女、实际上的外甥女露出温和笑容,点点头,“走。” 京涓开心的蹦跳着,牵着楚祈就往游乐设施走,楚婧也露出笑容,愉悦地跟上。 说是园游会,其实也算是亲子聚会,目的除了让家长更了解幼稚园的运作方式、跟老师交流恳谈之外,也让平时忙碌的父母亲可以陪着孩子共度欢乐时光。 所以跟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家长就可以带着孩子在园区里散步,或者光顾摊位,或者四处走走。 目前大多的游乐设施已经被其他小朋友占据,几乎没有空出来的位置。 京涓远远看到自己喜爱的秋千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不由得露出失望神色。 “好多小朋友,不然我们先去逛逛,等等再过来?”楚祈提议。 京涓噘着小嘴,万分不愿意,还是硬扯着楚祈的手往秋千的方向前进。 “涓涓,听话。”楚婧声音一沉。 京涓的脚步停下,扁起了嘴,可爱的小脸蛋布满了委屈。 这女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这个当妈的,而女儿会这样,全都是被女儿的爸爸还有叔叔姑姑们给宠坏了。 “妈咪,是你叫我缠着祈叔叔,让他陪我玩的,怎么现在反而骂我了?”京涓哀怨的指控。 “涓涓,小孩子不能乱说话。”楚婧尴尬的瞟了楚祈一眼,得到一个会心的浅笑。 “我没乱说,明明就是……呜——”京涓的话才说到一半,嘴巴就被母亲给捂住了。 “不过是荡秋千嘛,妈咪下次再带你去玩总可以了吧?”楚婧佯装没事的笑道。 这妹妹,都当妈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楚祈不由得弯起了唇角,可这笑容却冻结在唇畔,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停留在前方那个正荡着秋千的小小身影,以及站在男孩身后替他推秋千的男子,和站在一旁甜笑的夏孟苓。 “呜呜呜——”仿佛也发现了夏恩,京涓赶紧用手比了比前方。 楚婧顺着女儿的手望去,捂着女儿的手不由得松开。 “是那个小孩,妈咪,就是他们。”京涓开心的低喊出声,甩开了楚祈跟楚婧想拉住她的手,想都没想就跑向夏恩,开心地朝他打招呼。 楚婧看了眼脸色深沉的楚祈,在心中暗叹了声,看来不管是善缘或恶缘,他和夏孟苓的缘分是天注定,怎么躲都躲不过。 楚婧还在心中暗叹时,楚祈已经大步跨了出去,笔直朝站在秋千旁的那抹纤细身影走过去。 乍见到楚祈披着阳光而来的高大身影,夏孟苓有瞬间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梦中,有些不真实。 “这么巧?”楚祈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孟苓,仿佛要把这几年没看到的分全都看回来似的,完全没把频频将视线投向他的杜亚瑟放在眼里。 夏孟苓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只是她还没开口,夏恩已经自秋千上跳下来,挡在母亲跟楚祈之间道:“不许你接近我妈咪。” “恩恩。”她有点尴尬的拉着儿子的手道:“不能没礼貌。” 夏恩倔强的抿紧了唇,用带着警戒的目光看着楚祈。 “没关系,还是小孩子。”楚祈的视线转向夏恩,正想好好将这男孩瞧仔细时,夏孟苓却将夏恩往她身后拉,挡住了他打量的视线。 “亚瑟,你带恩恩去走走。”她不想让楚祈有机会跟儿子接触。 杜亚瑟上前朝楚祈礼貌性的点点头,随即朝夏恩道:“我们去溜滑梯好吗?” “我们一起荡秋千吧?”京涓连忙提议。 夏恩低头想了想,点点头,“嗯。” 京涓开心的咧开唇,跟着夏恩又回到摆放秋千处玩了起来,杜亚瑟朝夏孟苓耸耸肩,也跟着去当推手去了。 “夏小姐,好久不见。”楚婧见他们之间气氛凝滞,连忙上前打招呼。 夏孟苓朝楚婧僵硬的点点头,低垂下眼,摆明了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因为我老公今天没空,所以才托楚祈陪我们来。”楚婧试着跟她攀谈。 夏孟苓轻轻扬唇,抬起眼回望楚婧,“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应该没必要知道。”当年,他们不也是在她面前装作不相识而什么都没提吗? 听得出夏孟苓口气中的嘲讽与疏离,楚婧猜测她必是知道了高柏与京家的关系,连忙充满歉意的道:“对不起,很多事情真的是三言两语很难讲得清楚的。”就像她跟三皇兄转世重生的事,任谁都不会相信吧。 “我了解,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原谅我不跟你们叙旧了。”夏孟苓不想为难眼前这个美丽依旧的女人,但要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任楚楚寒暄,她真的无法做到。 楚婧轻叹口气,看着那张清丽倔强的脸,意味深长的道:“有时候事情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情感左右而看不清真相,尤其是在愤怒的状态下。我真的希望你能给你们彼此一个说明白、讲清楚的机会,就算真的无缘,也不要成为仇人。” 闻言,夏孟苓的身子一震,最后仍露出疏离的笑,“你是因为拒绝他的感情而觉得有所亏欠,才替他当说客吗?很抱歉,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也不想再翻旧帐去追究是非对错。现在的我只想跟我心爱的人平平静静过一辈子,也请你们以后若再碰到我,就装作未曾相识,不要来打扰我跟我的家人。” 见夏孟苓仍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搬出“家人”来当挡箭牌,楚婧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了。“那我祝福你,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幸福快乐。”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夏孟苓的眼神明明还充满对楚祈的爱与恨,那情感强烈得连故作平静都掩饰不了,夏孟苓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答应。”楚祈突然沉声开口。 闻声,夏孟苓错愕的看向楚祈,却在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一泓幽潭时,忍不住揪心得疼。 她本以为再见到他,自己或许会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狠狠地揍他一顿,又或者波澜不兴,冷漠以对,却从没想过竟会是像现在这样仍旧心酸难受,爱恨交织。 “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已经表明我的立场。”夏孟苓用最大的力气撇开视线,淡淡道:“失陪了。” “孟苓。” 不过是一声呼唤,楚祈语气中的痛楚却重捶她的心,让她不争气的想落泪,脚步也没用的停住。 楚婧识相的离开,并刻意挡在他们跟孩子们之间,不让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看到楚祈跟夏孟苓之间的异样。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觉得你欠一个让我解释的机会?”楚祈咬咬牙,声音低哑。 “黎叔给过你了,结果他得到了什么?”想起黎晓生的猝死,夏孟苓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天我根本就还没跟黎叔说话,我到黎叔的房间时,他就已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楚祈急切的道。 “到现在你还想说谎?”她转头看向他,再也无法掩饰激动的情绪,声音凄厉道:“我都看到了,那本杂志就摊放在茶几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病重的老人?” 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眸子,楚祈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谁紧紧掐住似的,连声音都干涩了起来。 “我说过不是我。”他无奈也无力的重申。 夏孟苓自嘲的冷笑了声,“也是,杀人凶手难道还有自己承认罪行的?当初你不也信誓旦旦说会把房子还给黎叔,结果呢?竟然迫不及待接受杂志采访,向世人宣告你有多能干。” “孟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 “因为你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因为你是个欺骗者、背叛者!因为你总是用说的却做不到。” 楚祈与夏孟苓的视线胶着,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疲惫与伤痛,虽只是一步之遥,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好似海洋般宽阔无际,仿佛再也走不到对岸。 “啊——”忽地一声惊叫响起。 楚祈与夏孟苓同时将视线望向惊叫声。 这一望,却让夏孟苓心胆俱裂,跟着尖叫,“恩恩——” 只见夏恩正以抛物线的轨迹从荡到最高点的秋千抛出,眼看就要坠落地面—— 见状,楚祈快速移动脚步,在关键时刻,接住了本该重坠在地的孩子。 夏恩想抬头道谢,却在发现抱着自己的是楚祈后,脸色涨红,挣扎着想要落地。 “放开我,快放我下去。”夏恩挣扎着要离开这副其实让他感到安心的怀抱,而等真的被放开了,却又涌起浓烈的失落感。 原来……这就是被爹地抱在怀中的感觉…… “恩恩,你没事吧?”夏孟苓早吓白了脸,飞也似的冲到儿子面前上下检查他的状况。 夏恩摇摇头,安慰母亲道:“妈咪,我没事。” “阿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叫恩恩跟我比谁荡得高,才会出事。”京涓在一旁也快吓哭了。 “你这淘气的丫头,看我回去怎么叫你把拔教训你。”楚婧连忙跟上前斥责女儿,也朝夏孟恩母子赔罪,“真的很抱歉,都怪我家女儿被宠坏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处罚她。” “不关涓涓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松手了。”夏恩义气十足的道。其实是他想荡高一点,好越过京涓的妈咪,看清楚妈咪跟爹地在讲些什么。 “你叫恩恩?真是个好孩子。”楚婧揉揉夏恩的头,称赞他,却在看清楚他的模样时,明显怔了怔。 夏孟苓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连忙拉着儿子朝杜亚瑟道:“亚瑟,我们回去吧。” “等等,我想问问他,刚刚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我眼睛一眨,恩恩已经被他抱在怀中了?”杜亚瑟一脸惊叹的望向楚祈,接着朝楚祈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杜亚瑟……奇怪,我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面?” 楚祈早看他非常不顺眼,无视他伸出来的手,光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夏孟苓。 夏孟苓根本不想多作停留,拉着儿子扭头就走。 “欸,等等我。”杜亚瑟尴尬地收回落空的手,追着夏孟苓的身后走了。 “恩恩好性格喔……”京涓凝视着夏恩挺直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 “你这丫头,这么小哪知道什么叫性格?”看样子小女生是崇拜起替她解围的小男生了。 “我当然知道,就跟祈叔叔一样啊。对了,妈咪,我觉得恩恩长得好像祈叔叔喔。”京涓童言童语的道。 楚婧方才隐隐升起的疑虑突然像小火苗被浇上汽油似的燃起熊熊大火。 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模样有多相像,可见绝非自己多心。 且那孩子看起来似乎跟涓涓差不多年纪,这么说……楚婧猛地看向楚祈,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眸,死寂的目光又明亮了起来,并紧紧锁住夏孟苓与夏恩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内。 看来,三皇兄也发现了。 【第14章】 “祈叔叔,我在这里。”京涓一由老师带队走出门口便看到人群中最显眼的高大身影,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 楚祈也朝她挥挥手回应,但视线却不住地梭巡其他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 他打听到夏恩——他竟然是从母姓?这更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有了把握——是最近才转学过来的新生,之前一直跟母亲旅居英国,比涓涓大上一学年,但两人其实差没几个月,所以说,孟苓在离开前就已经怀孕了。 “祈叔叔,你在找恩恩吗?”京涓上前牵住他的手问。 “你今天在学校有看到他吗?”楚祈迫不及待的反问。 她点点头,难掩失望的道:“不过他说他今天是来学校办转学的。” “转学?!”楚祈的心一凛,眼神沉了下来,看来孟苓是想再次逃离他? “不过恩恩有叫我放学时等他,他想跟我告别。”京涓露出了不舍的神色,“祈叔叔,可不可以跟恩恩他妈咪说,叫他妈咪不要让他转学啊?” 楚祈的下颚绷紧了,咬咬牙道:“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京涓打量了下楚祈的脸色,困惑的暗想,这祈叔叔好像碰到跟那位阿姨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太一样,真奇怪。 “涓涓。”忽地,夏恩的声音扬起。 “恩恩。”京涓开心的回头望,朝夏恩招招手。 楚祈的目光在看到夏恩时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 今天的夏恩穿着一件浅蓝色格子衬衫,还有一件米色短裤,小小年纪就帅气十足,即便还没证实他就是他儿子,还是让他感到骄傲极了。 “恩恩,你妈咪还在等我们回去呢。”杜亚瑟跟在夏恩身后呼喊。 楚祈的目光在扫到杜亚瑟的身影时,又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 其实杜亚瑟看起来像是个好好先生,就像大楚私塾里处处可见的那些夫子,给人的感觉温文儒雅、斯文有礼,但或许是因为他跟夏孟苓的关系,才让楚祈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亚瑟叔,麻烦你跟我妈咪说一声,我想跟涓涓去公园玩,上回我跟她约好要一起去溜滑梯的。”夏恩小大人似的对杜亚瑟道。 杜亚瑟为难的看看楚祈,又看看夏恩,沉吟,“可是我答应过你妈咪,要马上带你回家。” “亚瑟叔,难道你觉得我年纪这么小就要变成言而无信的人了吗?”夏恩正色问。 杜亚瑟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对,那我打电话告诉你妈咪,说我们晚点回去,我陪你一起去。” “等等,你叫他什么?”楚祈的声音中带着激动,直看向夏恩。 夏恩故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恩恩,我祈叔叔在问你话啊,我妈咪说人家问话不回答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京涓出声提醒。 夏恩脸上闪过一抹赧色,却刻意装冷淡,“他刚刚不是有听到了吗?我都喊了这么多遍了。” 楚祈眸底透着兴味,看来这小子对他很有意见? “你好,我是杜亚瑟,是恩恩妈妈的朋友,恩恩都叫我亚瑟叔,那天我就想跟你打招呼,只是情况有点混乱,所以……总之很高兴认识你。”杜亚瑟忙打圆场,朝楚祈伸出手来。 完全不同于上次的刻意忽视,楚祈带着歉意的伸出双手,超乎杜亚瑟想像的热情,紧紧的握住杜亚瑟的手上下晃动,开怀道:“原来是亚瑟叔?太好了,亚瑟叔,哈哈哈,你好,大家都好。” 京涓讶异地看着对人一向冷淡的祈叔叔,真觉得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真像个笨蛋,不过是知道亚瑟叔跟他没关系,就乐成这样?夏恩在心底嘀咕,但唇角却微微扬高。 杜亚瑟被他晃得骨头快散架了,只好尴尬的笑道:“是是,你好。” “亚瑟叔,你不用陪我了,京涓的叔叔会照顾我们。”夏恩开口道。 楚祈看了夏恩一眼,目光带着包容宠溺,虽然还没百分百证实他们是父子,但他心中已经认定夏恩就是他儿子无误。 “恩恩说的对,我会好好看着他们的。”楚祈附和。 “可是……”虽说楚祈算是认识的人,可是让恩恩单独跟别人走,他还是有点犹豫。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孟苓似乎不是很喜欢让恩恩跟楚祈有过多接触。 “亚瑟叔,你不是要追我妈咪吗?现在就给你机会跟她独处,你还不快去?”夏恩知道怎样才能让杜亚瑟下定决心,补上最后一枪。 果然,只见杜亚瑟马上收回迟疑,脸上绽放光彩,点点头道:“那我先去找她,再过来接你。” “不行!”楚祈突然又沉下脸,对杜亚瑟充满敌意道:“我们一起去。”他就知道这家伙会这么慇勤肯定有问题,原来是在追孟苓。 杜亚瑟被楚祈反覆无常的脾气给弄混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夏恩开口解围,“我想去公园玩,你若不想陪就算了,那我就跟亚瑟叔回家好了,不过,等我转学后,应该没机会跟涓涓一起玩了。” “怎么这样?祈叔叔,你陪我们去啦。”京涓着急地拉着楚祈的衣摆央求,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的?!楚祈咬咬牙,闷声道:“知道了,走吧。” “那就麻烦你了。”杜亚瑟松了口气,又转向夏恩道:“记得要回家前打通电话给我,我马上来接你。” “谢谢亚瑟叔。”夏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朝杜亚瑟露出亲热的笑容。 夏恩这一笑,让楚祈觉得刺眼。 夏恩一向就是个人小鬼大、聪颖早熟的孩子,杜亚瑟对他其实挺放心的,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告别了。 楚祈看着杜亚瑟的背影,黑眸微微眯起,浑身不自觉笼罩了一层阴霾。 “不用看了,我妈咪对他没意思。”夏恩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祈诧异的看向夏恩,只见夏恩已经领头走开,京涓则在后头追上夏恩。 这小子好像什么都知道?楚祈的唇畔缓缓的翘起,顿时觉得有趣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让他跟楚祈走了?”没看到儿子跟杜亚瑟一起回来,夏孟苓的脸色已经有点发白,等听到儿子竟然是跟着楚祈离开,更是面无血色,语气不由得严厉了些。 “呃……是啊,恩恩说他答应了涓涓要陪她去公园玩,我也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该毁约,况且,楚祈也保证会看好他们,所以我就先回来了。”杜亚瑟没忽略夏孟苓眸底的仓皇,安抚道:“放心,那个楚祈看起来很可靠,不会出事的,况且,我也跟恩恩说了,等等我会去接他。” “不行,我马上去找他们。”放下手上剪了一半的香水百合,她匆忙就想关店找人。 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夏孟苓曾在闲暇之余去上了花艺课程,没想到竟也学出兴趣,所以返台后便开了一间花店,学以致用,自食其力。 “孟苓,你何必这么紧张?只不过是小孩相约去公园玩……”杜亚瑟困惑的看着慌乱的她,再迟钝也嗅出了不对劲。 “他们不可以独处,我不能让他发现……总之不可以。”楚祈不是笨蛋,多相处几次,肯定会发现恩恩是他的儿子。 “孟苓……那个楚祈到底是谁?该不会你说要把恩恩转到离家里比较远,但评价更好的幼稚园,其实是为了回避他吧?”杜亚瑟还是忍不住问了。 刚开始他以为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旧识,所以没有多问,但看夏孟苓似乎刻意回避楚祈,还有楚祈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再没感觉古怪就真是太愚蠢了。 顿了顿,夏孟苓沉默地垂下眼睫,她该告诉亚瑟,她跟楚祈之间的过去吗? 看着夏孟苓的神色,杜亚瑟觉得自己应该没猜错,顿时有些难受,但还是一派绅士的说:“对不起,是我不该探人隐私,若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杜亚瑟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的男人,夏孟苓的心一软,轻声道:“亚瑟,他就是恩恩的爸爸。” 这个回答其实隐隐约约已经在杜亚瑟心中冒出头,只是乍听到夏孟苓证实,还是让他有瞬间的错愕,那个男人……难怪,难怪他会觉得楚祈很眼熟,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恩恩长得太像楚祈…… “呃——是这样啊……我真是太迟钝了……他们真的长得好像,我早该发现了,原来他们是父子。”杜亚瑟的声音有点苦涩,但还是硬挤出一抹笑容。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让他跟恩恩相处,我不能让他知道恩恩是他的孩子,恩恩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恩恩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她咬紧下唇道。 听到夏孟苓坚决地强调,杜亚瑟不安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可是,我看他对你似乎还很在意……”难怪楚祈看他的眼光,老像要吃了他似的。 “他在意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夏孟苓冷着脸道,刻意忽视心中因为杜亚瑟这句话而带来的悸动,“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他算是彻底放心了,朝她保证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我相信一定是他对不起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恩恩跟他见面,我会好好守护你们的。”会让夏孟苓这么好的女孩如此失望决裂,想必楚祈肯定是曾经重重伤害过她吧。 对方闪着坚定光芒的双眸让夏孟苓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僵硬的扯扯唇,回避了他的视线,“我去找恩恩。” 没得到她的首肯,杜亚瑟的眸光微微黯淡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碰软钉子,所以他很快就又振作起精神道:“我跟你去。” “谢谢。”夏孟苓不忍心拒绝,随即脱下身上的围裙——她在花店工作时都会围上碎花围裙——准备先关门去找儿子,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迅速拿起手机,但一看到那串早已烙印在脑海里的熟悉号码时,不自觉的怔愣住,心跳开始加快。 “孟苓?快接电话啊。”看她傻傻地看着手机,杜亚瑟连忙提醒。 夏孟苓这才尴尬的回神,忍住轻颤,按下通话键,将手机送到耳畔。 “妈咪。”手机另一端是夏恩愉悦的声音。 “恩恩?”夏孟苓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语气急切的道:“你在哪里?妈咪马上去接你。” “妈咪,我跟他还有涓涓在公园玩,等等他会送我回家,你不用担心,Bye。”夏恩交代完行踪之后,没等母亲回应就收线。 “恩恩……”夏孟苓才喊了声,手机另一端已先挂断。 “怎样?恩恩怎么说?”杜亚瑟急忙问,现在他可比夏孟苓更急。 她一脸沮丧的道:“他说等等楚祈会送他回来,要我们不用去接他。” “恩恩知道楚祈是他爸爸吗?” 夏孟苓轻轻的点头,“他最近才知道的。” “这样啊……”见她眉头紧锁,他赶紧安慰她,“既然恩恩这样说了,肯定有他的打算,你别心急,恩恩这么聪明,他会看着办的。” “也只能如此了。”她朝杜亚瑟虚弱地笑笑,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聪慧灵敏,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担心,不懂儿子这么做的用意。 “别想太多,啊,刚好我想喝咖啡,你要吗?我顺便帮你带一杯?”他不想她这么烦恼,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夏孟苓知道他哪是顺便帮她带,是他自己顺便喝才是真的。 “那好吧,谢谢你。”她勉强扯出笑容。 杜亚瑟的脸庞霎时发亮,咧开大大的笑容,边走边道:“我马上回来,等我。” 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若自己能爱上他该有多好?如果她是跟他在一起,事情会不会简单得多?夏孟苓不禁暗忖。 可为什么,那个让自己伤透心的男人却像鬼魅一样,始终盘踞她心中,让她空不出位置来容纳别人?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爱恋?在与他重逢之后,她也越来越无法分辨了。 看着杜亚瑟雀跃的背影,夏孟苓的笑容缓缓在唇畔隐去,轻叹逸出了唇瓣。 楚祈发现,夏恩根本就是个别扭至极的孩子。 表面上似乎刻意忽略他,却在他跟涓涓说话时,硬要冷冷插上几句,甚至在他抱着涓涓坐在自己肩上时,还被他捕捉到夏恩眼底闪过的一抹羡慕,但只要跟他的视线相接,夏恩都会冷漠的避开。 楚祈也就更故意对京涓特别呵护照顾,连京涓都觉得楚祈今天特别奇怪,虽然平时楚祈对她就很好,但从没像今天这样有求必应,而且还让她一直坐高高,也允许她吃平常不准吃的冰淇淋——因为她气管不好,妈咪不允许她吃太多,总之她今天特别开心,对楚祈更加撒娇。 “涓涓走累了,叔叔抱。”自公园走向停车场时,京涓扯了扯楚祈的衣摆央求。 “涓涓,你都几岁了还要人家抱?丢脸死了。”夏恩看到京涓缠着楚祈要求抱抱,终于忍不住臭着脸道,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吃醋。 京涓有点受伤的缩回朝楚祈伸出的手,噘起嘴道:“人家才五岁啊,祈叔叔一直都会抱涓涓啊,难道恩恩你把拔都没抱过你吗?” 夏恩的脸蛋闪过黯然,但又倔强地扬起下巴,“我是男生,我不用人家抱。” 京涓露出崇拜的神色,但随即又咧开嘴道:“那我是女生,我可以要人家抱抱没关系,祈叔叔,抱抱。”说完,她又朝楚祈伸出两只小胖手。 楚祈朝京涓露出温柔的笑容,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中。 “恩恩,我看得比你远了。”京涓坐在楚祈的手臂上,做出用手了望的姿势。 “哼,我才不希罕。”夏恩撇撇唇,低下头踢走脚边一颗小石子。 话才落下,他的身子随即也被一只强壮的手臂给腾空抱起,接着就坐在楚祈的另一手臂上。 这样的重量对有武功底子的楚祈来说算不了什么,毕竟他平时就有在锻炼。 “哇,祈叔叔好厉害,一次抱两个耶。”京涓兴奋地拍手大喊。 “放开我,我才不用人家抱。”夏恩则别扭的挣扎。 “坐好,否则跌下去我可不负责任。”楚祈醇厚的警告在他耳边响起,马上让他停止挣扎,僵硬的靠着楚祈的身子。 楚祈深幽的眸底透着不舍,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养成如此口是心非的逞强个性。 “这样才乖。”楚祈朝夏恩咧开唇,满意的称赞。 一抹红晕迅速染上夏恩白嫩的双颊,俊俏的小脸却故作冷漠的撇开。 楚祈不以为意的扯扯唇,由着他继续耍孩子脾气。 从公园走到车子的路程并不遥远,但京涓已经疲惫的将脸埋在楚祈的颈窝处熟睡了。 楚祈将京涓放在后座继续睡觉,替她绑好安全带之后,转身要帮夏恩时,夏恩已经自己系上安全带。 “我都自己系,妈咪都说我最棒了。”他淡淡的道。 楚祈的心一酸,温柔地看着夏恩,点点头道:“你的确是最棒的孩子。” 夏恩还是一贯的耍酷,好似不在意他的称赞,仍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但其实他心中为自己感到骄傲。 楚祈微微一笑,关好后车门,绕到前方,坐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将车慢慢驶离。 楚祈可以从后照镜瞄到坐在后座的夏恩不住地看向自己,然后又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才抬起脸蛋开口道:“亚瑟叔叔对我跟妈咪都很好。” 楚祈的黑眸微微眯了眯,原先的好心情被这句话给毁了。 “或许,我应该建议妈咪接受亚瑟叔叔的追求,反正妈咪最疼我了,谁想当我的把拔,都要我点头答应才行。”没等楚祈开口,夏恩又继续佯装不经意的道。 “这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吗?”楚祈自后照镜看了夏恩一眼,并没有忽略他带着试探的神色,“难道你都不想你爹地?” 夏恩转了转眼珠子,故意道:“我又没见过我爹地,干么想他?” “你从没见过他?”楚祈忍不住心跳加快。 “以前没有,最近倒是见过几次。”夏恩也不明说,甚至将视线飘向窗外。 闻言,楚祈的内心无比激动,必须要用最大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停下车来紧拥住他。 夏恩一定是他的孩子没错,这也合理解释了夏恩对他的态度! “反正不管是谁,应该都比我那个只会惹妈咪哭的坏爹地好。”夏恩将视线自窗外拉回,正色看着楚祈道。 楚祈握着方向盘的手霎时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了,哑声道:“或许你妈咪误会你爹地了?” 看着楚祈的后脑勺,夏恩露出困惑与质疑,“那为什么爹地不能跟妈咪解释清楚?反正他让妈咪每天晚上都偷哭,就不是个好人。” “你妈咪每天晚上都哭?”想到这,楚祈的心一阵抽痛。 夏恩闷声道:“妈咪以为我睡了,其实我都知道,妈咪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看着手机哭。” “手机?” “妈咪有支很旧的手机,里面有爹地以前传给她的简讯,有次我趁妈咪不在偷偷看过,虽然很多字我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爹地传的。” 那是他传的。楚祈的呼吸一窒,心情却飞扬起来,孟苓并不像她口中说的那般想决裂,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反正我不想再看到妈咪哭了,如果亚瑟叔能让妈咪开心,我就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夏恩认真的看着后照镜中映照出的楚祈,似乎在告诉他,他若不能让他妈咪开心,就别再来找他们。 “我永远不会让这情形发生的。”楚祈也认真地自后照镜看他一眼,像大人对大人般,正色道:“你听清楚,只有我才能当你爹地!”先不论他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其实早下定决心,只要孟苓没有结婚,即便夏恩不是他的孩子,他也要定他们母子俩。 “你想当我爹地?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就看你能不能让我妈咪开心喽。”夏恩佯装不在乎的道,眸中却难掩闪烁的兴奋光芒。 楚祈的嘴角微微上扬,知道这是得到夏恩的应允,这小子,内心其实很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和好的吧? 一种温馨氛围充斥车内,一大一小的脸上都挂了轻松笑容。 当楚祈先将京涓送回家,再送夏恩回家时,只见夏孟苓早就在门口引颈翘望,焦急等着他们的身影出现。 “妈咪。”楚祈的车才停好,夏恩已经解开安全带冲下车,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恩恩,怎么这么久?”夏孟苓略带责备的看着儿子。 “别怪他,是我自作主张,先送涓涓回家,偏偏京岷他们又硬拉着恩恩吃饭,才晚了点。”楚祈走上前解释。 “以后请不要再擅自作主把我的孩子带走。”夏孟苓冷凝着脸,牵着夏恩道:“走吧,我们进屋去。” “孟苓……”楚祈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扬起。 像是被制约一般,她的心一突,急切的脚步顿时停滞了。 “妈咪,我先进去洗手。”夏恩识相的挣脱了母亲的手,没等她回应,一溜烟钻进了屋内。 这孩子……夏孟苓无奈的叹口气,接着武装起自己,转身面对楚祈,“还有什么事?” 楚祈深深的瞅着这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不禁苦笑,“我们之间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你又要重提往事,请恕我失陪。”她声音透着痛苦,狼狈地转身想逃。 “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攫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他们自重逢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独处说清楚,若不是恩恩今天刻意制造了这个机会,他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天才能跟她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逃,我只是不想见你,你没听清楚吗?我不想见你!”夏孟苓挣扎着想脱离他,被他握住的地方像要烧起来似的灼烫,让她开始心慌。 “既然你不想,为什么要对着我传给你的简讯落泪?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删了它们?”楚祈将她拉向自己胸前,目光灼灼的俯视她。 “胡说,我早就删掉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心虚的瞟开视线。 “孟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他痛苦的问。 “你以为这样就是折磨吗?那你以为这么相信你的黎叔,最后竟然被你背叛,悲愤而死是怎样的滋味?你竟然还有脸这样说?你走,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她用尽最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手,快步朝家门走去,不由得庆幸自己住的是一楼,转身就可以进屋。 但这庆幸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她伸手要拉开门时,才发现铁门被阖上了,根本进不去,且从里面反锁,她手上的钥匙也不管用。 夏孟苓愣了愣,拍拍门道:“恩恩,快开门。” 楚祈跟在他身后,在发现她进不了门时松了口气,不禁赞赏起夏恩聪明,算是他欠儿子一次。 “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黎叔,却从来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就算是死刑犯也有上诉的权利,难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想听!”她不能心软,当年若不是她心软,就不会答应帮黎叔安排跟楚祈见面,说不定黎叔就不会走得这么不甘。 “由不得你不听!”楚祈硬是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往车上。 “你要干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她挣扎大叫。 “你若想让街头巷尾都听到,那就叫大声点,我无所谓。”他今天铁了心要把事情说开,就像恩恩说的,有什么误会不能解释清楚,却要抱撼度日呢? 夏孟苓想到儿子还在屋内,怕他会听到自己的尖叫声,误会什么,倏地压低了声音,恨得咬咬牙道:“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他却微笑看着她,柔声道:“可你还是这么惹人怜爱。” 夏孟苓的心不禁为他的话悸动,低垂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烫红的脸蛋,更暗暗在心中咒骂自己没用,他竟然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怦然心动。 楚祈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后座,然后自己也跟着坐进去,并迅速的锁了车门,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 “不要试图逃开,我动作比你快,而且我不介意让恩恩知道,他爸妈在‘沟通’。”他提醒。 夏孟苓怔了怔,随即慌乱的道:“你在胡说什么?恩恩是我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苓。”楚祈深深瞅着她,轻叹了口气,“你真当我瞎了吗?就算我瞎了,旁人也瞎了吗?任谁都看得出恩恩是我儿子。” “不是,他是亚瑟……” “孟苓,我都知道了,亚瑟只是你朋友。” 夏孟苓咬紧下唇,沉默不语。她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得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看着她有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双肩颤抖,楚祈不由得一阵心疼,曾几何时,那双总是对着他笑、柔情似水凝视着他的双瞳,竟开始充满了愤恨跟痛苦? “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这件事,若你依然无法谅解我,那我从今天开始,将不会再烦你。”他神色肃穆,痛心的道。 他第一次透露了要放弃的意思,让夏孟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心中五味杂陈,有说不出的酸涩。 “首先,那天我因为路上有车祸发生而车堵在路上,所以比预定时间晚到半个小时,等我到达时,黎叔已经不省人事。我急忙叫救护车将他送医,但为时已晚,医生努力急救之后,依然宣布黎叔因为心肌梗塞而死亡。 “第二,那本杂志根本不是我带过去的,我更没有接受那种专门揭人隐私的杂志采访,内容也完全是他们所杜撰的,我后来对他们提告,他们也在报纸上以头版刊登道歉启事,但显然你已经出国了,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第三,我对你说的有关起家厝的一字一句全然属实,只是你始终不愿意相信我而已。” 直见他露出自嘲神色,让她的心宛若被鞭子抽过般抽疼。 “当时为了安抚其他董事股东,我早计划拿我原本在公司的百分之十股份变现,购买另一块更适合盖饭店的地来跟这块地交换,只是碍于手续繁杂且必须花时间让公司接受我的提案,才无法马上将起家厝还给黎叔,最终造成误会。” “但是,当天我去见黎叔时,原本是打算带着跟新地主谈妥的购买土地契约给他看,证明事情都在进行中,只是需要时间罢了,没想到……”楚祈深深的瞅着夏孟苓,“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然后你就逃得无影无踪,让我根本没机会向你解释。” “不……不可能,怎么会……”难道她真的一直错怪他? “孟苓,我是京家在外头的私生子,京家老爷子将我母亲赶走,让我母亲含怨而终,所以我曾经恨透了他们,完全不希望跟他们有任何关系,这也是我不想对你提起我真正身世的原因。”这样的说法,是他跟楚婧商量来的,应该也是最贴切高柏的想法。 “那任楚楚呢?你敢说你没爱过她?”这个问题问出口,夏孟苓才知道自己有多介意这件事,这么多年以来,每当想起他曾那么疯狂地爱过另一个女人,她的心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钻动似的难受,嫉妒得快发疯。 该死的高柏!楚祈忍不住又在心中骂了一次,才深吸口气道:“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我好过,楚楚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我不敢说从没喜欢过她,但比照起后来我对你的爱,我才发现那或许只是一种想要跟京岷抢夺的竞争欲,还有想要有人关心我的缘故吧。” 夏孟苓低垂下眼睫,脑袋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相信他,就怕自己只是又愚蠢了一次,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几年以来,她的心从未像现在如此雀跃的跳动。 “每个人都有过去,难道我就必须永远活在过去,不能好好再爱一次吗?”楚祈说完这句话,心头不由得一震,这句话不仅仅是为高柏说的,也是他自己的心声,他也因为转世,而抛下对长孙鸢跟楚祜的恩怨。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逼我。”她紧咬下唇,心绪一片混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恩恩一个人在家,我该回去了。” 楚祈强忍下澎湃的情绪,压抑内心浓烈的情感,解了车门锁,深深的瞅着她,嗄声道:“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但有件事请你永远不要忘记……我爱你,永远不变。” 闻言,泪水迅速自夏孟苓的眼眶滚落,下一秒,她已经落入他的怀抱,在那久违的气息与温暖的包围下,唇瓣被一股炙热的火焰给覆盖住,饥渴贪恋的吸吮她的馨香,烧得她浑身又烫又痛,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那其中包含了多少的思念与浓情,全都随着他的唇瓣传入她的体内,渗入她的骨子里,逼出她更多的泪水与强迫自己埋藏深处的爱恋。 “别哭……你知道我一向见不得你哭……全都是我不好……”她的泪一滴滴敲上他的心头,让他心痛不已。 “黎叔……黎叔好可怜……”她还有机会听到他的解释,但是黎叔却是含恨而终……想到这,夏孟苓反射性地推开了他,泪水模糊了视线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改变不了黎叔抱憾而终的事实,我们亏欠他太多,怎么还有资格得到幸福?” “当然有,相信我,当然有!”楚祈急着保证。 “我相信过你。”夏孟苓痛苦地看着他,随即拉开车门,踉跄地跨下车,冲入夜色中。 【第15章】 看来他这个爹地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没用啊…… 本来夏恩以为经过昨晚自己制造的机会,没用的爹地可以一鼓作气把所有误会解释清楚,没想到妈咪竟然是哭着回家的——虽然她擦掉了眼泪,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泄漏了一切。 唉,虽然妈咪没有责怪他,也没再提让他转学的事情,好像默许了他跟没用爹地继续见面,但是他心里想要的,却是妈咪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恍神发呆,有好几次剪花还差点剪到手。 然后那个没用爹地竟然没再出现过,该不会以后真的不再理他们了? 夏恩沮丧的坐在花店,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对楚祈的孺慕之情,但那难过的样子,连杜亚瑟都察觉了。 “恩恩,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杜亚瑟拉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试图攀谈。 夏恩看了杜亚瑟那张温和的脸蛋一眼,人小鬼大的长叹口气。 “怎么了?有心事可以告诉亚瑟叔啊。”他跟夏恩虽然相处融洽,却总是无法更亲密,他认为这也是孟苓不能接受他的原因之一。 “亚瑟叔,你真的很喜欢我妈咪吗?”夏恩突然开口。 杜亚瑟有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当然是真的。” 睇了他一眼,夏恩又长叹口气,闷声道:“可惜妈咪不喜欢你。” 闻言,杜亚瑟的笑容僵在唇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道:“说不定你妈咪有一天会喜欢我,亚瑟叔希望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恩恩不要反对亚瑟叔当你的爹地好吗?” “亚瑟叔,”夏恩认真的瞅着他道:“我很喜欢亚瑟叔,但是……爹地只能有一个,你永远都是我的亚瑟叔,对不起。”可能这就叫做父子连心吧。 杜亚瑟霎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跟着沮丧了起来,涩声问:“难道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失去夏恩的支持,他知道自己连一丁点胜算都没了。 夏恩像个小大人似地拍拍杜亚瑟的肩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望向又在发呆的母亲,指指她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杜亚瑟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失魂落魄的夏孟苓,一向爽朗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 他还真的都没出现了? 夏孟苓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了,即便她逃到英国,依然逃不开那双黑玉般深幽的双眸,午夜梦回时,总情不自禁放任自己肆意的想他,等天亮了再继续武装起自己,告诉自己应该要忘记他。 本来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日子仿佛也就这样平顺的过去了,直到再次遇见他,她才知道,所有的平静淡忘都是假的,他早已深深烙在她的灵魂中、刻印在她的骨子里,即便到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抹不去他的存在。 原来,自己还是这么爱他…… 夏孟苓看着手中的香槟玫瑰发起怔,丝毫没注意到有客人上门。 “小姐,请帮我包一束花,我要探病用的。”女人娇柔的声音自店门口传来。 夏孟苓连忙回神,弯起唇角迎向客人,“你要我帮你搭配,还是自己挑选?” 只见那个女人在见到转过身来的夏孟苓时,霎时露出诧异神色,惊呼出声,“你是……夏孟苓?” 夏孟苓困惑的看向女人,黑亮的瞳眸也逐渐瞠圆,“赵燕萍?” 眼前的女人体态明显丰腴,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雪纺上衣,及湖蓝色长裙,脸蛋也比以前圆上一倍,若不是赵燕萍先出声喊她,她应该认不出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瘦小的赵燕萍。 “就是我。”赵燕萍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你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夏孟苓竟然开了花店?真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可见黎晓生当初真的没有留什么家产给她。 夏孟苓瞅着赵燕萍浅笑,赵燕萍倒是变很多,尤其是以往那张总是惊惧哀愁的脸庞,此刻被爽朗愉悦的笑容给取代,难道是黎继业对待她的态度不同了?所以她才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变很多对吧?”不等夏孟苓开口,赵燕萍已经自顾自地说道:“我离婚了。” “你离婚了?”难怪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又结婚了。”赵燕萍不介意形象的哈哈大笑出声,一脸甜蜜,“现在的老公对我很好,虽然只是小小的上班族,但我们过得很幸福。” “恭喜你了。”夏孟苓是真心祝福她,当年也只有赵燕萍对她嫁入黎家表示友善,虽然碍于黎继业,她们并没有密切往来,但这份心意,她始终感念在心。 “是该恭喜我,我终于脱离那个恶魔了。”提到黎继业时,赵燕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离开之后没多久,警察就找上门要他配合调查黎氏的纵火案,说案发前有证人指控他出现在火场且鬼鬼祟祟、形踪可疑。” 夏孟苓怔了怔,想起楚祈当初曾告诉过她,黎继业是纵火的元凶,看来的确是真的…… “其实当年我也隐约听到他跟他姊姊似乎在动什么歪脑筋,只是他们很防着我,我无法听仔细,却没想到竟然是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放火烧自己的公司?” “后来呢?” “他要我替他做伪证,证明他当天整晚在家,我不愿意,他就痛打我一顿,我再也受不了他,所以就向警察全盘托出,说他当天神色匆忙的回家,手还受了伤。经过查证,那伤的确是烧伤没错,他自知难逃法网,就认罪了,因为犯罪后态度配合,且公司看在已逝前总裁的面子上,并没有多加追究,只有将他赶出公司。轻判三年,算是便宜他了。”赵燕萍有点忿忿不平的道。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夏孟苓感慨的道。当年她为了黎叔而隐瞒了黎继业的犯行,但最终黎继业还是逃不过报应,得为自己犯下的行为赎罪。 “是啊……”赵燕萍再同意不过了,点了点头,“不只如此,连黎珍妮也好不到哪去,他老公光明正大跟小三住在一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现在似乎正在打离婚官司,闹得不可开交。” 夏孟苓轻叹口气,没有多做评论,只是在心中为黎晓生感到心痛,终究,这对儿女还是让他失望了。 赵燕萍见夏孟苓脸色黯然,瞅着她半晌,唇瓣动了动,欲语还休。 “看我光顾着跟你叙旧,都忘记你要买花了。”以为赵燕萍是想催促她工作,夏孟苓边说边转向展示的花架。 “不急不急,我是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赵燕萍咬咬下唇,脸上带着愧疚与犹疑。 “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夏孟苓拿起一朵白百合不在意的轻扯唇。 赵燕萍下定决心似的,挺直了背脊道:“其实公公是被黎继业姊弟俩气死的。” 原本的动作僵住了,夏孟苓两眼直射向赵燕萍。 赵燕萍反射性的一缩身子,继续道:“那天他们两个人匆忙回到家里,黎珍妮的脸色发白,全身剧烈颤抖,黎继业则一脸严肃,不断提醒黎珍妮要镇定,不要露出马脚,我当下就觉得奇怪,他们俩以为我不在家,所以话讲得很大声,黎珍妮怪黎继业不该带杂志去找公公,还不断刺激公公,害公公一气之下休克断气,黎继业反怪黎珍妮想撇清关系,说她还不是对公公冷嘲热讽,逼公公把遗产都给他们,她也是帮凶。 “我躲在厨房越听越心惊,他们竟然为了避嫌,连叫救护车都没有就逃离现场了,后来他们讨论了一阵子之后,决定什么都不说,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 “你那时为什么不说?”听到真相,夏孟苓的心拧痛着,情绪激动的问。 “对不起,我当时害怕他会打我……所以……”赵燕萍自责的抿抿唇,随即又关切地看着夏孟苓死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吧?” 夏孟苓硬是挤出虚弱的笑,点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其实我离婚后就曾经想找你说清楚的,但公公死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我也不知道上哪找你,所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或许是公公冥冥之中有保佑吧,我今天才能遇到你,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现在我感觉轻松多了。”赵燕萍长吁口气,仿佛胸口那盘踞已久的污秽之气,真的全随这口气而尽数排散。 夏孟苓不由得苦笑,她是说出秘密松了口气,但自己却好像有颗大石头压上原本就不堪一击的心,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对了,一直在说我,你呢?还好吗?”赵燕萍这才想起要问候她的近况。 夏孟苓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恩已经从后头跑了出来朝夏孟苓道:“妈咪,我可以去巷口的便利商店买汽水吗?” “汽水喝多了不好。”夏孟苓微微蹙眉。 “这星期还没喝过呢。” “好吧,就只能喝这次喔。”夏孟苓松开眉头,露出慈爱微笑。 “嗯。”夏恩开心的应诺,蹦跳着出门。 “那……那是你儿子?!”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互动的赵燕萍有些惊讶。 “嗯,他是我儿子。”夏孟苓满脸骄傲地说。 “所以你也再婚了吗?”赵燕萍好奇的问。 这次夏孟苓没有回答,将话题转向了她想要怎样的花束上。 赵燕萍也发现夏孟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跟她就花朵的挑选上交换了一些意见,互祝珍重之后,带着一束以白百合为主的花束离开了花店。 赵燕萍离开之后,夏孟苓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脑中回荡的都是赵燕萍方才所说的话,让她不由得有股想哭的冲动。 想起楚祈痛苦的神情,想起他百口莫辩的挫败,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像有人用两手狠狠拧着似的,教她几乎站不直身子。 赵燕萍的话一一印证了楚祈的解释,黎叔真的不是被他气死的,那本杂志也真的不是他带去的。 任楚楚不久前说的话突然浮上脑海,不只爱情蒙蔽了人的眼睛,愤怒也会……当时她一心觉得自己被他背叛,加上嫉妒他曾对任楚楚付出的感情,所以任由妒恨焚烧自己的理智,不愿意听进去任何解释。 若当初她愿意冷静一点,事情会有不同的发展吗?或许恩恩就用不着在没有父亲的陪伴下成长…… 夏孟苓坐在工作台后怔愣地想着,双肩毫无生气地垂下。 黎叔曾叫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而今,她后悔了吗? 想着想着,眸底慢慢覆上一层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孟苓?”杜亚瑟走上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来啦。”夏孟苓赶紧撇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佯装忙碌的修剪玫瑰花刺。 “嗯,刚下课。”杜亚瑟没忽略她撇开脸时,眼睫处闪烁的泪光,顿时一阵难受,深深的瞅着她道:“你最近好像很不快乐。”仿佛又回到她刚去英国的时候。 “有吗?你想太多了。”夏孟苓勉强的扯出笑。 “是因为他吗?”杜亚瑟再问。 夏孟苓的身形几不可察的晃动了下,努力维持平静的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通常他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 杜亚瑟苦笑,“我只是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他原本还可以自己安慰自己,等久了就是他的,但自从楚祈出现之后,他再也乐观不起来。 她抿抿唇,扬起长睫,认真地看着他道:“亚瑟……” “等等,你先听我说。”他害怕她那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的眼神,“我想过了,如果你担心楚祈知道恩恩的身份,那干脆我们回英国去好吗?反正可芯也在英国,你回去她一定很开心。”他单纯的觉得,只要回到英国,一切还能如昔。 夏孟苓自责地看着杜亚瑟,突然觉得自己早该更强硬地拒绝他才是。 “亚瑟,他已经知道恩恩是他儿子了。” “他已经知道了?”他一愣,这一来不就更棘手了…… “况且不管他知不知道,我都不打算离开台湾。”心一狠,她硬着心肠道:“亚瑟,如果你是因为喜欢台湾而留下,那很好,但若你是为了我而留下,那我只能说我不值得你如此做……” “孟苓,这些事情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我甘愿等,那是我的问题。” “不!我不想让你再抱着虚无的希望等待,亚瑟,我不爱你,就算你等我一辈子,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看到他带着受伤的挫败神色,她心头也难受,但若再不说,对他才是更大的伤害。 “是因为楚祈吧……是因为他你才变得这么坚决……”杜亚瑟沮丧的道。 她原本想否认,但想了想,还是承认了,“对不起,我心中一直都只有他,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是如此,所以我没有位置容下其他人了。” 他难过得整个五官都失色,“你第一次承认你爱着别人……”虽然她一直都没答应跟他交往,却没像这次这样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心存希望。”她依旧自责。 杜亚瑟不死心的再问一次,“真的一点都不可能吗?孟苓,难道你忘记楚祈曾经伤害过你,弃你跟恩恩不顾,至少我不会这样,我一定会好好呵护照顾你们。” “亚瑟,我相信若我跟你在一起,你一定会对我们很好,但是,单方面的付出是不够的,当你发现我无法爱你,无法回馈你的爱时,你就会开始产生怨恨、产生愤怒,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就当永远的朋友,这才是一辈子的事,你说对吗?”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埋怨的,孟苓,给我机会吧。”他仿佛又见到希望一般,坚定的落下保证。 看着杜亚瑟急切的神情,夏孟苓已经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就在她努力思索该用何种方式让他觉醒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通电话让夏孟苓松了口气,至少她可以暂时抽离眼前的困境。 她赶紧自围裙口袋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未知来电显示,眉头起蹙。 “喂?”她接通了手机应了声。 “妈咪,我是恩恩。”手机另一端传来夏恩的声音。 “恩恩?你在哪里?”夏孟苓一凛,这才意识到儿子自从说要去便利商店买饮料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影了。 “妈咪,我迷路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家。”夏恩的声音带着焦急,甚至难得的有哭腔。 “迷路?你到底跑去哪里了?怎么会迷路?”巷口的便利商店才没几步路,怎么会搞成迷路? “我也不知道,妈咪,快来救我。”夏恩低泣了起来 “你不要乱跑,你找找附近有没有门牌,把地址告诉妈咪,妈咪马上去接你。”夏孟苓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着儿子而慌张。 “嗯,这里是……”夏恩将地址复诵了一次,又可怜兮兮地说了声,“妈咪,你一定要快来喔。” “妈咪知道了,你乖乖在那边等妈咪,妈咪马上过去。”夏孟苓赶紧收线,脱下绘有花朵图案的围裙,朝一脸困惑看着自己的杜亚瑟道:“恩恩迷路了,我要去接他。” “我跟你去。”杜亚瑟马上开口。 夏孟苓没时间跟他多说,点点头,抓起包包,将店门关上就上了杜亚瑟的车,一路朝儿子报的地址驶去。 车内,杜亚瑟斜睨了一脸担心的夏孟苓一眼,安慰道:“快到了,你不用担心,很快就可以接到他了。” 夏孟苓有些敷衍的点点头,整副心思全放在儿子的安危上。 看她没开口的意思,杜亚瑟有点沮丧的把视线放回前方,自顾自地道:“不过真奇怪,恩恩一向聪明伶俐,记得在英国那次,他才三岁就知道回家的路,怎么会突然迷路了呢?” 经此提醒,夏孟苓慌张不安的心突然沉静下来。 没错,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还没看过哪个小孩像恩恩一样独立自主又聪慧,即便迷路也不会慌乱失措,更不可能在电话里哭泣。 都是因为身为母亲的焦虑担忧,让她失去了判断力。 但是,如果不是迷路,那恩恩为什么要故意演出这出戏,诱她出门找他呢? 夏孟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眉头微微蹙起,微愠道:“这孩子要是敢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算了,小孩子嘛。”杜亚瑟见她神色稍缓,忍不住开口道:“孟苓,刚刚我们谈的……” “到了,快停车!”夏孟苓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视线在瞥见夏恩指示的门牌号码时,大声地打断了他。 杜亚瑟一顿,无奈地把话吞回肚子理,缓缓将车驶停在路旁。 车才停妥,夏孟苓已经迅速的解开安全带,刻不容缓的跨下车朝前奔去,虽然心情已不似一开始接到电话那般忐忑不安,但在没见到人之前,当妈妈的还是难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担忧着。 忽然,某个随着时光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印象突然鲜明了起来。 这地址?!她的脚步迟疑的慢了下来,这地址好熟悉,与印象中的那个地址除了号码不同之外,是在同一条街、同一段! 老天爷……夏孟苓放慢的步伐突然加快,甚至小跑步起来。 她的心脏随着她的步伐而急促怦跳着,脸上的神情在越来越接近建筑物门口时,浮上惊讶与狂喜。 黎晓生纪念图书馆 斗大的烫金字体横挂在正门上方,代表这间图书馆建立的缘由。 激动的泪水从夏孟苓的眼眶滚滚,她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原本不是黎叔的起家厝吗?所以楚祈真的没骗她?他不但将起家厝保留下来了,甚至还成立纪念黎叔的图书馆? 夏孟苓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激荡情绪,就好像有一盆温暖的火在心底熊熊燃烧,驱散了冻结她多年的冰层。 她咧开了唇,开心大笑着。 黎叔,您看到了吗?您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起家厝没有被拆掉,反而用另一种方式证明了您存在的价值,延续了您的生命。 黎叔,您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了,您没有看走眼,楚祈没有背叛我们,您始终是永远的枭雄黎晓生。 您看到了吗?黎叔…… 泪水终于无法克制地滑落脸庞,夏孟苓又哭又笑的举动让跟上前的杜亚瑟呆愣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妈咪。”突然,夏恩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 夏孟苓转身看向儿子,泪水在脸颊上流淌,脸上却挂着夏恩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恩恩?”只见儿子穿着一套细格纹小西装,脖子上还打了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头发则往后梳整,用发胶塑形,俨然像个风度翩翩的小绅士。 没等夏孟苓继续探问,夏恩已经咧开嘴,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朝她递上,有模有样地朝夏孟苓道:“妈咪,你愿意嫁给爹地吗?” 夏孟苓的手紧紧按住了胸口,但还是能听得到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声,泪水更加止不住,模糊了视线,“他人呢?” “爹地说他答应过你,不再烦你,所以若你愿意接受他,他才会出现在你面前。”夏恩尽责地替父亲转达道:“还有,爹地说,要我告诉你,他从没有停止过爱你。” 感动宛若潮水将曾盘踞在胸口的怨恨与愤怒洗刷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止的悸动与喜悦。 “妈咪?”夏恩迟疑地看着只顾着落泪的母亲,露出了迷惑表情。 “是他教你这么做的?还骗妈咪说你迷路了,你知不知道你把妈咪吓死了?”夏孟苓用手背抹去泪水,故作责怪的瞪着儿子。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怕妈咪怪罪爹地,他义气十足的道:“我本来以为爹地不会再来找我们了,可我去买饮料的时候才发现,爹地根本就是躲在对面偷看妈咪。我想爹地真没用,只好帮他一把了。” 夏恩说着说着,语气一转,声音软甜的道:“妈咪,对不起,虽然我觉得只要能让妈咪开心,谁当爹地都没关系,但我知道妈咪晚上都会偷偷看着简讯流眼泪,妈咪心中喜欢的人应该还是爹地,所以我决定还是要让他当我爹地,可以吗?”他期待的瞅着她望。 这对父子……夏孟苓的心软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了,蹲下身一把搂住了儿子,摸摸他的脑袋道:“那你帮妈咪跟他说,若他不马上出现在妈咪面前,亲手把这戒指套到妈咪手上,妈咪就永远都不会再见他。” 夏恩小小的脸蛋马上绽放出比太阳还要灿烂的光芒,兴奋地起身想将藏身在一旁的楚祈唤出来,却没想到楚祈早就一个闪身站在了夏恩身后,目光灼亮的凝视着夏孟苓,脸上是一片柔情。 “我没有违反我的承诺。”楚祈嗄哑的声音也带着激动情感。 夏孟苓贪恋的回视着他,勾起含泪的美丽笑容,哽咽附和,“你没有。” 是啊,他说不再烦她,所以派夏恩当小帮手,的确也没违反承诺,至于黎叔的起家厝,也好好保留住了,甚至变成了更有意义的存在。 他真的用行动证明了一切也驱散了她最后的疑虑。 “爹地,快点,快把妈咪套牢。”夏恩受不了他们只是不断看着对方,赶紧把手上的盒子塞进楚祈的大掌催促。 楚祈如梦初醒,连忙打开蓝色盒子,取出放在里面的戒指,朝儿子感激地笑笑,随即半跪下道:“孟苓,嫁给我好吗?” “妈咪,嫁给爹地好吗?”夏恩也学着楚祈跪下。 这一连串的攻势有哪个女人抗拒得了?更何况还多出一个这么俊俏可爱的小帮手!夏孟苓又哭又笑的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岁!妈咪答应了,妈咪答应了,爹地快,快点!”夏恩似乎比任何人还要兴奋的跃起身,激动地喊着。 楚祈自然不用他催促,便迅速将戒指套进夏孟苓的无名指,旋即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仿佛怕她消失似的,不愿松手。 “我这情夫终于可以扶正了吗?”他压抑而嗄哑的声音扬起,带着一点不安。 夏孟苓的心一阵酸甜,哽咽打趣,“为了不让恩恩成为私生子,我只有勉强答应了。” “那我还要感谢你才对。”他微微抬起脸庞,俊亮的瞳眸内波光粼粼。 “你说呢?”她俏皮的翘起唇畔,在他眸中看到自己洋溢着幸福的倒影。 “那是一定要的。”他深情一哂,俯身覆住了她的唇。 忽地,一道道绚烂烟火在他身后的夜空爆出一朵朵七彩缤纷的小花,就像她心中重新绽放的幸福花朵一样,灿烂而炫目。 她轻喟了声,闭上眼迎上他,再无犹豫。 一旁,杜亚瑟苍白着脸,绝望地垂下双肩,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 夏恩同情地看杜亚瑟孤单的背影一眼,虽然对亚瑟叔叔觉得歉疚,但他相信亚瑟叔叔以后也能像妈咪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 唉,说到爹地跟妈咪,他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啊?怎么自顾自亲亲了起来,完全不怕影响他幼小的心灵? 好险他是在英国长大的,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们到底是要亲多久啊?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夏恩仰着脸蛋看着父母忘情地陷入两人世界,完全遗忘了他这个大功臣,将他冷落在一旁,愉悦的笑容逐渐被不耐烦给取代。 “爹地,妈咪,恩恩也要亲亲啦!”他终于忍不住高喊出声,张开小小的手臂扑向那圆满的幸福中。 【尾声】 清朗的天空蔚蓝无云,微风轻轻吹过墓园,卷起一些尘烟。 夏孟苓与楚祈并肩站在黎晓生的墓碑前,看着崁在墓碑上、黎晓生带着笑容的遗照,夏孟苓的泪水不禁又在眸底蓄满。 “黎叔,我跟楚祈还有恩恩来看您了。”夏孟苓轻声对着照片说话,仿佛他还跟以前一样,微笑倾听她的叨叨絮絮。“楚祈最终还是完成了你的遗愿,只是将起家厝变换成另一种风貌,以黎晓生纪念图书馆重生,旁边还规划了亲子游乐馆,让起家厝永远被小朋友的欢笑声包围,黎叔,你在天之灵若知道这些,一定会很高兴对吗?”说着说着,她不由得哽咽了。 “妈咪……黎爷爷现在一定正在看着我们,你别哭。”夏恩握紧母亲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恩恩说的没错,黎叔现在一定很欣慰,很高兴也很满意。”楚祈揽着夏孟苓的肩膀,让她依偎着自己。 以前他或许不敢肯定的说人死后还会有另一个世界,但从他跟皇妹的转世经验看来,谁知道死后还会有多少状况发生呢? “是啊。”夏孟苓柔柔的微笑着,“他现在一定是个快乐的神仙,无忧无虑的徜徉在天际间。” “嗯。”夏恩点点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双手合十道:“神仙爷爷,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们,保佑爹地妈咪永远不会再因误会而分开,保佑恩恩能长得比爹地高,赚得比爹地多,还能娶到一个跟妈咪一样的好老婆。” “你这小鬼,从哪学会这些的?”楚祈失笑的看着儿子,以询问眼神看向夏孟苓。话说连求婚那招也是儿子教他的,他还真的该多跟儿子学学。 夏孟苓无辜地耸耸肩,却被逗出一脸的笑容。 “爹地,男人的嘴巴本来就应该要甜一点,你以后可要多跟我学学。”夏恩骄傲地抬起下巴,硬挤进父母中间,拉着母亲的手道:“妈咪,恩恩说的对吗?” “恩恩说什么都对,是妈咪最爱的宝贝。”夏孟苓发现自从跟楚祈复合之后,儿子好像又找回了孩子该有的纯真,变得爱撒娇,真是可爱极了。 夏恩朝楚祈抛了个胜利眼神,小小的身子就赖在母亲怀中磨蹭。 “那我呢?”楚祈瞪了儿子一眼,认真地看着夏孟苓。 夏孟苓侧头佯装思考,随即咧开唇,脸颊飞上一抹嫣红,嗔道:“你是我的冤家。” “妈咪,冤家是什么?”夏恩急着想知道。这冤家听起来好像挺厉害的,该不会比宝贝更重要吧? 楚祈看着儿子想争宠的紧张神色,坏心眼油然而生,故意一把将儿子抱起,逗他道:“冤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爹地骗人,放我下来。”夏恩嘴巴虽然不满意的抗议着,却还是挺享受被父亲抱着的感觉。 “爹地从不骗人。”楚祈深深凝视着妻子,目光柔情万缕,朝她伸出了手。 “是啊,爹地从不骗人。”夏孟苓感动的轻声附和,含笑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并将手放在楚祈的大掌上,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温暖。 他们十指紧扣住,仿佛也扣住了彼此的生生世世,在与黎晓生道别之后,迎风走向来时路。 微风中,夏恩清脆的声音夹杂楚祈磁性的逗弄声扬起,仿佛这就是幸福。 身后,墓碑上照片里的人,仿佛笑得更开怀了。 【番外之高柏哪去了?】 当高柏隐隐约约恢复知觉时,是躺在简陋废弃庙宇中的干草堆上,柴火旺盛烧着,他的身体却好冷好冷,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无法动弹。 在意识迷糊中,总会有一只温暖小手温柔的贴上他的额头,轻抚他的脸庞。 “王爷,您会安然无恙的。” 小手主人的声音温婉而轻柔,让他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生病不舒服时,母亲那双虽不似这手那般细嫩,却同样带着浓厚关怀的手,让他莫名心安。 “王爷,该喝药了。” 每天那女人总会这样喊醒他两次,接着就会有一股苦涩透过润泽柔软的唇瓣传入他的喉中。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等他完全恢复清醒时,才愕然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一个完全古装扮相、神情虽然略微憔悴,却难掩其出水芙蓉般绝色的女人。 这女人说他是大楚王朝的三皇子楚祈,还受皇帝册封为勋王爷,而她则是伺候他的侧妃琯琯,在他被王妃跟二皇子合谋刺杀后,偷偷运走了他,将他藏在这城外的破庙中疗伤,等待他苏醒。 大楚王朝……记忆中他似乎在任楚楚发酒疯时听她提起过,说她不是任楚楚,还说她真正的身份是大楚王朝的公主楚婧。 当时他只觉得她醉得可爱、醉得有趣,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真的来到她口中的“大楚王朝”?! 不,不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这是什么整人节目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他明明记得自己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醉醺醺走在路上,然后头部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似乎听到有人说花盆砸到人了,接着就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再清醒就是置身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但是那个美丽女人没有像整人节目中的主持人一样捧腹大笑,或者搭着他的肩要他朝隐藏式摄影镜头打招呼,反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说着无法理解的内容。 她说:“当初您请巫师替中毒身亡的婧公主施行转生术时,巫师就有提醒过,不管成不成功,被施术者再度苏醒后,有绝大的可能会不记得过往的人、事、物。可惜公主当时并没有成功醒来,依然香消玉殒,所以您认为这转生术只是无稽之谈,自此不提,但这次,我不得不孤注一掷,央求仙姑助我救您,没想到这次竟然成功了,即便您真的不再认得我,我也依然感谢上苍,让您回到这世上。”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内心深处突然被触动了一下,她应该很爱那个叫做楚祈的男人吧? 可惜他并不是什么王爷楚祈,他只是个二十一世纪的漂泊者高柏。 他冷淡的告诉她,他不是楚祈,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但等他身体复原之后就会离开。 可那女人似乎听不进他的话,只是一贯的温柔微笑,依然恭敬的唤他王爷,无微不至的照料他。 他就这样在破庙里待了下来。 每天她都会外出一阵子,然后带回一些精致的饭菜。这些菜肴他很熟悉,有些甚至是他在烟波茶坊当厨师时,曾照着楚婧的口述而烹煮过的菜色。 这让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穿越到古代了,尤其是当她扶着伤势已逐渐复原的自己来到溪边清洗时,那水中的倒影分明就不是他原先的模样,而是另一张俊秀英挺的陌生脸庞,用同样惊讶的神色回望自己。 他错愕到脚底一滑,跌入溪水之中,那溪水很深,深到根本构不到底,不过他谙水性,并不慌张,可他还来不及施展好水性前,一道纤细身影已经跃下溪水,努力想将他带出水面。他甚至可以感觉她根本不会游泳,只凭着一股想要救他的本能在行动。 后来他曾问她,为什么宁愿冒着溺毙的危险救他。 她只回答一句,“因为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那句话让他的心好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似的,眼睛突然酸涩了起来。 他的人生中,除了已逝的母亲之外,再没有人这样爱过他,虽然他知道她爱的是楚祈而不是他,但那震撼依然让他久久无法自己,不知不觉羡慕起那个叫楚祈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体力渐渐恢复,身子也逐渐强壮。 但他发现她却相反的越来越消瘦,身上穿着的锦衣罗缎也换成了旧粗布衣,葱白般的纤纤玉手逐渐粗糙干裂。 慢慢的,她带回来的食物不再精致如昔,份量也少了些,但她总是努力维持三菜一汤。用餐时,她不再陪伴他,反而总是微笑着说她吃过了,要他把所有的饭菜都吃掉免得浪费。但他却不经意撞见过,她趁他入睡后,偷偷躲在门外,啃着干冷馒头果腹。 他再也受不了心中的困惑,纵使伤口未愈、脚步蹒跚,他还是趁她外出时悄悄跟在她身后,只见她走进一间餐馆,熟练地卷起衣袖,埋首在一堆肮脏油腻的碗盘中,努力清洗脏碗盘。 “动作快点,笨手笨脚的,要不是瞧在你苦苦哀求的分上,早叫你走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快点的。” 他听到一道毫不留情的粗声责骂,也听到那道温婉的声音带着歉意频频赔罪。 不知道为何,一股怒火在他胸臆烧起,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已经冲进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拉走。 “欸——你要把她带去哪?她碗还没洗完呐。”店老板在后头边追边大声嚷嚷。 “她是我的女人,我想带她上哪就上哪,那些碗你留着自己慢慢洗吧。”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揍人的欲望,粗声回应。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她脸上那抹又惊又喜、尴尬与娇羞并存的复杂神色。 后来她才告诉他,他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是淡漠而不在意的,因皇帝赐婚才娶她的他,甚至久久才会见她一面,所以能得到他这样维护的一番话,她即便死也瞑目了。 好傻的女人,竟然为了替这个冷落她的男人施行转生术而用去匆忙带出府的大半财产,医治他又用去剩余的大半,所以她只有四处寻找挣钱的机会,好维持他最“基本”的享受。 就算他不是楚祈,也一样被她的深情感动,突然有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或许他就这样成为楚祈似乎也不错。 可他不忍心欺瞒深爱着楚祈的她,卑鄙的享受她对别人的爱。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楚祈,你用不着守着我,你应该还有家人吧?去找他们吧。”他严正地告诉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却有种连他都无法了解的恐惧,恐惧她真的会离开。 幸好她只是笑笑的摇头,“一日为夫,终生为夫。” 那坚毅的神情让他想起了深爱着京岷而拒绝他的任楚楚……不,应该要说是楚婧公主。 想到楚婧,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好一阵子没想起楚婧了,脑海反而充斥琯琯伺候他吃东西时的满足笑容,还有寒夜中偷偷吃着干馒头的身影,以及努力清洗碗盘的画面。 那一夜,那句话跟那张美丽坚定的脸蛋,让他顾不了自己是谁,情不自禁的要了她。 从这一天起,他坚持换他变装出去工作,好歹他曾做过厨师,随便在小酒楼找份厨子的工作应该也不难。 也多亏了当初在烟波茶坊就烹煮过那些功夫菜,再加上原本就拥有的好手艺,将现代厨艺融入当地菜色,竟然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主顾客,让原本对雇用他有些迟疑的酒楼老板每天银票数不完,笑得嘴都阖不拢了,甚至请求他千万不要去别的酒楼做,万事好谈。果然是商人的嘴脸。 而她虽然对他竟然拥有这身好厨艺感到不可思议,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担心的提醒他一切小心。 就这样,他每天结束工作后便会带着消夜回去,而琯琯也总是会倚在门边等候他的归来。 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他突然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无妨,甚至一点都不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生活。 在她身边,他第一次感觉到被需要。琯琯的似水柔情,抚平了他内心的愤慨与伤痛,让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定。 慢慢的,他开始会期待能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看到那张笑脸,睡觉时,会不自觉寻找她的体温,直到拥抱住她才能入睡。 她原本会提起他是多么英勇的大将军,是个多卓越潇洒的勋王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不说这些了,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温柔深情。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一辈子了,也毫不奢望可以回城过王爷荣华富贵的生活。 直到有天回家后却不见她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大批类似禁卫军的人马围住了破庙后他请人造的小茅屋,在他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走向了他,还没开口便先激动的上前抱着他,欣慰的拍打他的肩。 “太好了,你真的没事,楚祜跟长孙鸢都已经被我拿下正法,我们回去吧。”那个男人目中含泪说着。 原来他是楚祈的大哥,也就是大皇子楚祗,楚祈一直算是跟他走得比较近的,自从皇帝过世后,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由他获得胜利,弭平了所有的纷乱,控制了局面,自立为大楚王朝第五代皇帝,年号承天。 老实说,这些纷纷扰扰跟他都无关,他只想知道琯琯在哪里? 失去她的这些日子,他才发现她已经深植在自己心中,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楚祗说,琯琯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左相暗地支持二皇子楚祜策动杀害其他皇子的行动,所以左相一家已经被关入天牢待决。 楚祗说他府里美女如云,如果这些都不要,再赐他多少个也不是问题。 这些古代人真是奇怪,要这么多女人在身边烦自己到底哪里好?那些女人穿金戴银、丰姿绰约,却没一个甘愿为了他付出生命,也没一个宁愿自己吃苦而不愿意让他委屈半分的。 楚祗说要跟他共享天下,要他尽心辅助他。 他又不是笨蛋,自古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想想雍正得权后,他的兄弟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拒绝了楚祗给予的任何奖赏跟爵位,他只跟楚祈要一样东西——琯琯。 楚祗错愕之余大发雷霆,质问他为什么非要那个罪臣之女?还说必定要将左相一家正法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我愿意代替她,只求她安然无恙。”他现在终于知道楚婧说的那个所谓真正的爱一个人是怎么样了,会处处为对方着想,只希望对方开心,不希望对方受伤。 他的坚持惹恼了楚祗,君王的心是铁做的,也是充满算计的,在听到他愿意自卸封号与上缴所有属于王府的财富时,眸底跳动的亮光是如此清晰难掩。 最后楚祗“开恩”似的说了一堆兄弟情深、冠冕堂皇的话,又说了些虽然不愿意,但唯有以此方式才足以杜绝众人悠悠之口的屁话,最终应诺了他以自身一切交换琯琯的自由。 当他看到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琯琯时,简直恨不得那些伤口是行刑在他身上。 她向他道歉,说自己的父亲犯了株连九族之罪,她不该独活,只是为了挽回他的生命才苟延残喘迄今。 她本就打算在他伤势好转之后就结束这一切,只是因为贪恋后来的幸福生活,即便知道夺嫡之争已经落幕平息,却依然迟迟没有告诉他一切。 “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说过,我不是那个你用尽生命守护的男人。”他突然觉得生气与沮丧,气她为了那个男人遍体鳞伤而无悔,沮丧她爱的不是自己。 她没有因为他的粗声怒气而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用她那双布满伤痕、皮开肉绽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温柔一如往常。 “我对以前的楚祈是敬爱,还有父亲背叛他的愧歉,但是,我对现在的楚祈才是真正的爱,不管你是谁,我爱的是你的灵魂,是那个爱我的你。” 她的瞳眸如流光璀璨,即便原本绝美的脸庞因为被鞭打而烙下了红肿丑陋的疤痕,但在他眼中看来,她是天底下最动人美丽的女子。 他爱她吗?是的,曾几何时,他早已情系于她,再没有因为任楚楚……不,楚婧而心痛过,有的只剩对琯琯的怜爱不舍。 “即便我无法给你荣华富贵也要跟着我吗?”他从未像此刻如此恐惧听到否定的答案,也从未像此刻如此激动欣喜,仿佛置身云端,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如梦似幻。 她含泪摇头,绽放出一抹比烟花还要灿烂的笑容,脸上依旧带着那义无反顾的坚定,“一日为夫,终身为夫,你就是我一生所依所随,哪怕是地狱,我也随你闯。” 闻言,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也拥住了两世为人唯一所求的爱。 “没有地狱,有你便是最美的世界,我此生无悔。”他捧起她的脸蛋,在她晶莹的美目中看到自己幸福满溢的神情。 原来这就是爱情,原来这才是爱情。 身为高柏时的缺憾,在成为楚祈后获得圆满。 当泪光逐渐模糊了视线的同时,高柏咧开唇,满足的笑了。 【全书完】 注:欲知楚婧公主转生为人妻任楚楚后,将与要跟妻子离婚的京岷如何“破镜重圆”?请看《跨越时空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