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瘟疫父神的我要怎么拯救世界？》作者: 五昂一 文案： 小甜饼，萌点清奇，无c♂p（成年人的选择） ——— 苏云从王座上醒来。 成为了七大瘟疫的父神。 那披着人皮伪装的瘟疫怪物自称是他的造物，他们说：父神，我好爱您 苏云：…… ——— 一切与现实世界无关！与现实人物无关！此文仅供娱乐！请看过就忘掉吧！ ……果然，我再来一个求生欲。 我好苦 ——— 补：这本书最开始入V上榜当日因各种原因被锁，原本是纯爱主受，和编辑商议后，出于我本人不愿意大改内容和主角之间关系的缘故故而转战无cp，无cp视角只有仨：男主女主和不明，我认为老苏应当是不明，毕竟他都不是人。 又及，这本的无cp，懂的都懂 ——— 么么叽！ 内容标签： 年下 性别转换 异世大陆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云 ┃ 配角：爱丽丝、特蕾莎、贾斯敏、安妮塔、伊西丝、茱莉娅、芙洛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论父神如何被七只造物疼♂爱 立意：为了拯救一个陷入危机的世界，人们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关爱他人的合作意识，不惧失败与挫折，迎难而上 第1章 爱丽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主线是男主救世，无c懂的都懂,主线是救世之旅，会逐渐展开，从迷惑到觉醒！七大瘟疫全部都是需要批判的！他们的是非观人生观全部都是错误的！所有瘟疫都成年了！他们都不是人类！ ——— 男主是最善良的小天使！他热爱这个世界！他拯救了世界也拯救了自己！！！！生活不易 ——— 让我们积极向上！看文只为了放松！切勿将文中人物当真！ 请牢记！ 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 我！爱！你！萌！！！0 在玩游戏的时候，当你的界面跳出“天选之人”，你是否会觉得这是一个噱头？ 1 苏云是一个手游收集癖。 他在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当然也是这样的认为的，然后在命名栏中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2 苏云在完美收集了中世纪暗黑风格的日式rg游戏《cheers！魔法少女☆》的所有卡牌人物后，清爽弃游，勇开新坑。 这一次他选择的游戏是经典的《瘟疫》。 《瘟疫》是一款玩家操控瘟疫清空全球人类的邪典游戏，其中瘟疫的游戏基础种类共有七种，由玩家自由命名。 而刚结束的卡牌收集手游里也正好有七个角色。 苏云愉快地接收了上一个游戏熟悉的脑洞，用魔法少女们的名字继续命名： 细菌-爱丽丝 病毒-特蕾莎 真菌-贾斯敏 寄生虫-安妮塔 朊病毒-伊西丝 纳米病毒-茱莉娅 生化武器-芙洛拉 3 苏云是一只历史人文系的大四学生，沉迷游戏，热爱纸片人，游离在群体社交外，将自己完全封锁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中。 所以虽然打通关了《cheers！魔法少女☆》，但是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这个游戏苏云难得的没有卸载，而且还把名字继承了下来，和新游戏结合在一起，得到了双倍的快乐。 瘟疫的难度并不高，对苏云这种手游老狗来说，即使是最难的难度也很容易就肝完了。 他准备开新坑，并且删除掉《瘟疫》给新游戏让内存。 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4 苏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漆黑的王座上。 啊……作为一个手游二次元阿宅，他其实对什么“漆黑王座”啊、什么“征服世界”啊是有一定概念并且曾经喜欢过的。 毕竟中二人人爱嘛，而且看着最爱的纸片人坐上漆黑王座什么的，这剧情玩家简直杀必死，必须高喊阿伟死了、阿伟活了的那种…… 但是苏云并不想自己坐上来。 虽然这个王座气派得让他说不出话。 “漆黑王座”只是一个笼统的概括。 这并不是纯黑的金属王座，而是类似于水晶材质的、经过了复杂雕琢的那种“五颜六色的黑”的，艺术品一样气势磅礴的王座。 更可怕的是，王座下还生长着殷红的蔷薇，花枝招展，艳丽惊人。 苏云的表情开始空白。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发现原来的阿宅快乐t也不见了，只剩下黑色的长袍。 黑色长袍和王座同款华丽。 王座与苏云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大殿。 蔷薇花爬满了这个偌大的宫殿，高耸的黑色矿物铸就成宏伟的墙壁与支柱，幽深的穹顶像是天穹一般，沉默地横亘在上空。 王座下是一条黑色矿物构筑的大路，大路尽头是一扇门。 大门上是无数白骨，什么物种的都有，无数骨骼层层叠叠，唯有两扇大门正中央清晰地铸着一个白森森的骷髅，骷髅从中辟为两半，一边镶嵌在一扇门上。 苏云从未见过如此残酷又美丽的大门。 苏云是高度近视眼，但是他此时没有戴眼镜却能够清晰地看到那扇远处的大门，大门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仿佛近在眼前。 而他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点。 然后大门打开了。 没有声音。 5 一个少年出现在大门口，他有着金色的长发，碧蓝的双眼，和天使一般精致完美、雌雄莫辨的面孔。 他深蓝的长袍上有着白色的骨骼花纹，在被革带紧紧勒出的劲瘦腰肢下，是蹬着长靴又直又长的双腿。 虽然外表是个少年，但是他的身躯内隐藏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苏云莫名其妙地就知道这一点。 假如他是人类的话，应当也是成年人了 少年微笑起来，小小的酒窝出现在他的两颊。 他的声音也是那么清越好听：“父神，您醒啦。” 苏云僵住了。 这少年说什么？ 他叫他……“父神”？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还觉得这少年眼熟？ 而且苏云奇异地，觉得自己能够掌控眼前的少年。 从他的身躯到灵魂。 于是苏云问了。 他问：“你是谁？” 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怔愣了一瞬间，随后他泫然欲泣。 “父神，是爱丽丝做错了什么吗？您忘记我了？” 6 爱丽丝这个名字，苏云非常耳熟。 在游戏《cheers！魔法少女☆》中，玩家遇到的第一个女孩是爱丽丝。 爱丽丝穿着蓝白的蓬蓬裙，既是玩家的引路人也是玩家的第一个强力战斗卡。 然而虽然名字可爱，但是《cheers！魔法少女☆》却是标准的标题欺诈，甜美的画面中包裹着至郁的黑暗中世纪风格，因此看似可爱的金发蓝眼少女爱丽丝…… 她并不是那么纯真善良。 7 苏云：“……爱丽丝？” 少年更加委屈，双眼眼眶已经开始红了：“父神，我是您的最大的孩子，您最喜欢的造物，爱丽丝呀。” “您为了创造我，为了让我变得最强大，您连续屠杀了十三次大陆上所有的生灵呢！” 苏云抖了抖嘴唇：“……那你，知道特蕾莎么？” 少年的眼泪掉下来：“父神！您……您难道只记得二弟吗？为什么只记得那个善变的病毒呢？爱丽丝哪里做错了吗？” 8 特蕾莎这个名字也不陌生。 特蕾莎是《cheers！魔法少女☆》中的第二个角色，她是虔诚的修女。 她所侍奉的神灵就是玩家，而她祈祷的方式也很特备。 9 苏云：“……” 啊，他想起来了，游戏中那个蓝白裙的可爱女孩。 而现在，他多了一个造物，这个造物自称爱丽丝，据爱丽丝说，为了创造这个他，身为神灵的他屠杀清空了十三次大陆。 《瘟疫》的第一个基础玩法是细菌，苏云在玩手游的时候为了摸索规律并且打通最难的难度，在第一个玩法上多卡了十三次，每一次都是胜利，每一次都杀死了全球所有的生物。 这也就罢 了，他现在还有一个二儿子，这个儿子不仅是特蕾莎，还是病毒。 《瘟疫》的第二个基础玩法，病毒。 苏云觉得，他需要静静。 10 但静静并不能让人静静。 在苏云与少年沉默地对视后，苏云站起了身：“我要去看看……其他的几位瘟疫。” 按理说寻常人在此时一定是慌乱的，毕竟在一个这么奇怪的混合游戏穿越后又遇见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苏云却奇妙地感觉到平静。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冷静的人，但此时居高临下看着少年却异样地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不仅如此，他还想去见见这些所谓的瘟疫们…… 拥有人形的瘟疫？……这是什么奇怪又恐怖的概念？ 11 少年服从了。 尽管看似千不愿万不愿的，但他还是听从了苏云的命令，乖巧地带路，苏云跟在他身后走过了长长的恢弘走廊，在经过大门处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个被剖成两半的骷髅。 触手温润圆滑……手感不错——等等！ 苏云突然惊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应当是万万不会喜欢这种东西的呀！ 爱丽丝看着苏云，小眼神委屈巴巴：“父神……那个东西我也能弄的，伊西丝只会劈成两半，我能给它镂空雕花！” 镂空雕花……苏云吐槽无力，只能单调地下令：“走吧。” 伊西丝……伊西丝是朊病毒，同时也是游戏中英姿飒爽的骑士。 她能弄出这样的装饰来，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呢。 12 苏云紧紧跟在爱丽丝的身后，他已经走出了那扇宏伟又残忍的大门，前方则是一处宽广无比，又一片死寂的大殿。 这里是死亡殿堂……莫名其妙地，苏云立刻就明白了这里的名字。 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哪儿似的。 少年走在他身前，这个奇怪的，有着女名爱丽丝的瘟疫没有他高，只到他的肩膀，但他的后背挺得笔直，仿佛新生的树苗， 他的神情也如孩童般天真纯净，如果不是裙摆上那些骸骨花纹，完全看不出他就是瘟疫中排行老大的细菌。 难道说这个世界就是游戏中的世界吗？ 苏云打量着爱丽丝的背影，不得不这样想。 两个游戏融合在一起的 世界？ 13 爱丽丝很幸福。 神正在看着我呢！他欣喜地想。 当然，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小小的烦恼。 神这样爱着我们，他一定会想办法去复活其他讨厌的瘟疫们，而爱丽丝不想要那群家伙复活。 我真是个坏孩子……爱丽丝看着前方幽深的大殿，苦恼地想。 复活瘟疫们是神的期望，我怎么可以有违逆的想法呢？这样可不对呢，我要不惜代价达成神的愿望才行。 那么好吧，就等他们都复活过来再弄死就好。 这样，神就会再一次和我一起去复活他们了。 和。我。一。起。 16 苏云抬头看着大殿的穹顶，穹顶上似乎有着繁复的雕刻，他认不出那些狰狞的形象，但无疑不是赞美天主或者什么圣母降临的仁慈信仰， 到了。 苏云停下脚步。 他的眼前是恢弘的大殿，七重立柱层层封锁，地面上有着可怖的浮雕，仿佛在讴歌着死亡、痛苦、疾病和杀戮。 就像是在梦里曾见过的一样，苏云无比熟悉这个地方，他清楚地知道这大殿中的七重立柱都代表着什么。 那个圣书是属于特蕾莎的虔诚纯净，雕刻着茉莉花的是贾斯敏的家徽，而蔷薇与骷髅则是安妮塔的印章，烈阳□□是伊西丝的荣耀，精致又奢华的王冠是芙洛拉…… 而最前面的柱子已经破碎了，苏云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爱丽丝的柱子，而爱丽丝活过来了。 17 爱丽丝看着自己的封神柱，歪歪头笑了。 我深爱的神啊，请您好好看看这散落了一地的碎片，我为了挣脱这东西来唤醒您，可是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呢…… 看到这个，您有没有更爱我呢？ 一定有的吧，毕竟您是这样温柔的神灵，轻易就能让我们沉溺。 但是您叛逆又邪恶的从神是不会满足的，请再爱我一些，更爱我一些…… 我是最先遇见您的，我也要是陪您到最后的。 第2章 反差 18 《cheers！魔法少女☆》是一部中世纪暗黑风格的日式rg卡牌游戏。 rg，即角色扮演游戏，玩家在其中担任主角，而日式手游区别于美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和第一视觉，它往往还以第三视觉开启旅途，并且会在主线剧情中附送一支队伍。 在《cheers！魔法少女☆》中，主角就是作为“天选之人”被召唤的召唤师，各种美好的元素被堆积在这个被玩家带入的角色身上，他善良、英俊、友好、正义、乐观、品德高尚、天赋绝佳、法力高强…… 乍一看就像是许多人幼时在课堂上无聊幻象的角色。 总之就是那种“超温柔”、“老好人”、“亚撒西”的主角，那种—— 那种真实感完全不及格的工具人。 19 游戏剧情中。 《cheers！魔法少女☆》的主线剧情起于一桩惨剧。 序章的名字是《降临》，而第一章 节则是《疑案》。 主角在被召唤后降落新手村，村子里民风淳朴，主角受到所有人的尊敬爱戴。 不过这当然不够，异世界怎么能缺少妹子呢？身为前村长女儿的天才少女爱丽丝与主角一见钟情，成为主角的可爱小迷妹。 虽然许多玩家善意地戏称爱丽丝是“村姑”，但是爱丽丝确实可爱，这位高亮十八岁成年高亮少女的定位是纯净天真，她不仅是游戏的看板娘，而且还是主角的第一张强力战斗卡，擅长各种刀具，定位单体狙击，拥有狂暴输出，只要用心培养就能成为团队核心输出般的存在。 主线剧情里，主角带着小迷妹进入村子后的神木林探寻神迹，而当他们下山后却发现村里里爆发了惨绝人寰的惨案，村中所有人不论老幼妇孺全部惨死。 在一系列解密过程后，主角竟然在村长家的后院里发现了——此处应有高能——被啃食的骨骸。 所有的一切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这非常不和谐的剧情耸人听闻，更令人震惊恐惧的是，犯下惨案的凶手也是人类。 于是主线剧情就以主角追查食人魔为开端，直到结局才找出真凶结束。 20 苏云缓步走入那剩下的六重立柱中。 六 方柱子上有着他熟悉的六个印记，它们分别是茉莉花、长枪与太阳、皇冠、骸骨与鲜花、圣书与十字架、纤细的锁链。 这里关着六个人，代表六种瘟疫，也就是神灵的造物。 而苏云现在就是这位神灵。 很奇怪的，苏云在此时突然就觉得十分愤怒。 谁敢杀了他的孩子们？并且将他们封印在此？ 苏云转身看着爱丽丝，这个在游戏里是可爱少女的孩子此时正担忧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倒映出他的影子。 “我的神。”爱丽丝微微皱着眉，坚定道，“请不要担心，其他人会一一苏生的！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 等待……等待瘟疫会接连苏醒吗？和爱丽丝一样？那倒是不错。 苏云笑了，他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好孩子。” 21 游戏剧情中。 《cheers！魔法少女☆》的第二章 节，名为《圣洁》。 在这一章节中，玩家带着同伴爱丽丝遇到了第二个主线角色，虔诚的特蕾莎。 特蕾莎，温柔的修女，在治愈的术法上天赋异禀，定位是能治疗的修女术士，也就是广大玩家口中的“奶妈”。 特蕾莎是单体奶妈，一次治疗一个单位，但是她的“奶量足够”，一次就能灌满友方小半管血，可谓值得培养且好用的回复单位。 圣书，与十字架。 22 苏云回到了他的王座，爱丽丝站在王座下的阶梯上，殷红的蔷薇盛放在他脚边，他抬起头，虔诚又痴迷地望着自己的神。 他的神这样说：“首先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我要去看看这片大陆。” “是！”爱丽丝响亮又清脆地应和，“不论是路径还是行囊，都请交给我吧！” 就像是做梦一样啊！ 他的神说：‘我们’要离开这里 是‘我们’哦！只有我们，只有我和父神！ 23 不愧是游戏看板娘，玩家的第一张手牌。 苏云看着爱丽丝蹦蹦跳跳活泼准备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大肆吐槽。 说实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网友对看板娘的深沙切雕爱改意图，比如什么【十里八乡一枝花jg】、【爱丽花jg】、【又要迫害我了对吧jg】、【全村的希望jg】…… 但凡是玩魔法少女的玩家，怎么能 不使用配套爱丽丝表情包呢？ 苏云觉得他这幅身体似乎不需要进食饮水，仿佛真的成了神灵似的，而且事到如今他竟然轻易地接受了现状。 就和做梦一样，没准这也就是一场梦呢？ 苏云道：“不用准备了，我们直接走。” 忙忙碌碌小兔子一样的爱丽丝猛地转身：“不、不用了么？” “是的，我们直接离开，随我来。”苏云大步走下台阶。 “我们……我们直接离开！”爱丽丝笑起来，突然伸手挽住了苏云的手臂，苏云愣了愣，垂首看着少年。 少年清澈的眼眸就像是夏夜的湖水，宁静地倒映出星河流转，他怯怯地：“父神，可以吗？” 苏云突然就心中一软。 罢了，他这样憧憬他，就让他挽着吧。 他可是爱丽丝啊。 是元初的造物。 24 苏云与爱丽丝走出了神庭。 爱丽丝管苏云的王座和那无边无际的巨大宫殿叫“神庭”。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苏云还是“神”呢。 苏云看着少年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尊称“神庭”，实在是忍俊不禁。 挽着父神手臂的爱丽丝看到苏云的微笑，眼前一亮：“我的神！您在笑什么呢？” 苏云温和道：“爱丽丝很可爱啊。” 少年听罢笑了，那样天真又纯洁，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的眼眸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我最喜欢神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羞涩一般低垂下头。 苏云不知道的是，垂着头的爱丽丝满足地微笑，一次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口型：“最喜欢……最爱您。” 25 据爱丽丝说，瘟疫们会自发地逐渐苏醒。 这个剧情苏云很眼熟——这不就是角色扮演类游戏的标准开头么？比如什么“巨大的变化已经在无声无息的发生”、什么“请勇士做好准备”…… 不愧是我，做梦都这么有可玩性。 苏云这么想着，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26 苏云站在天空中向下望去。 无数山川河流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身后则是无垠的星空和宇宙。 难怪小说影视中有相当一大部分的最终目的就是“成神”，先不提那最诱惑的“永恒生命”，光是这样的视觉就能让人 心血澎湃。 苏云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如果这是梦，那么他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做下去。 而且……苏云看了看臂弯里挽着的少年，爱丽丝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甜甜地笑。 就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背弃他的……依附。 梦里果然什么都有。 27 苏云与爱丽丝降落在地面上。 这里是一处沿喝海的人类聚居地，从天上往下看能看到已经有一些规模的低矮建筑群，苏云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他决定先来看看最繁荣的区域。 也就在这时，爱丽丝拉住了他的手：“我的神，我们不要让那些人类看见我们好不好？” 苏云：“别让他们……看见？” “是的！”爱丽丝一脸严肃，“看见您他们就会大嚷大叫，太聒噪了！” 苏云本人也不是什么喜欢交际的人，与电脑手机和纸片人们相伴的日子就能让他满足，爱丽丝的提议立刻就被他采纳了。 苏云现在的状态，就是那种“心想事成”，他希望自己不要被人类看到，那么就没有人类能看到他。 28 苏云带着爱丽丝走在泥泞的街道上。 来来往往的都是蜜色肌肤的人，他们的面孔上洋溢着勃勃生机，大声诉说着口音古怪的语言。 而令苏云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听得懂。 一个文明的起始始于文字的创造，苏云带着爱丽丝找到了建筑群里规模最大的那一间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里就是人类聚集地祭祀的地方。 一尊古怪的神像被立在最醒目的地方，穿着灰白长袍的光头们跪在地上，他们用额头贴着石板，嘴里喃喃有词。 古老的祭祀让苏云大开眼界，而爱丽丝却紧紧皱起了眉，他拉着苏云的手臂：“我们走吧父神，他们太讨厌了！” 苏云：“怎么了？” 爱丽丝义愤填膺：“他们把父神的神像雕塑得好丑。” 苏云：…… 苏云猛然醒悟，抬头看着那古怪神像，终于面前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配置，说不出话。 原来他们的信仰，竟然是我吗？ 29 苏云哭笑不得地拉住了爱丽丝，而少年差一点就要跳起来掀翻这座神殿。 “人类也 没有见过我，塑造得奇怪一些也没什么。”苏云平和地安抚少年，“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您是最好的！”爱丽丝可委屈了，“您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人风尘仆仆从神殿大门外闯入，那些跪在地上的祭司很明显被打搅了，其中领头人不悦地呵斥着闯入者。 而闯入者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恐，他说：“大祭司，死瘟过来了。” 大祭司的面色变了，其余人也一样。 30 苏云带着爱丽丝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 不久前，他闯入了神殿破坏了祭祀，但没有一个祭司给他惩罚。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处肮脏的泥地边。 人们惊惶地远远围成圈子，就像是一群受惊的小兽，在灾难面前茫然无措。 泥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上溃烂化脓，肌肤呈现病态的青紫色，也许这个男人想挥舞手臂，但他早已没有了力气，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着身躯。 明明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那沉重的、痛苦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祭司们远远地看着这个男人，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样相似。 “死瘟！” “不！神垂怜我们！” “怎么可能！怎么会！不是已经全部埋掉了吗？！” 这是苏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烈性疾病，在此之前他只见过教科书上精心挑选的插图，以及大段大段冰冷的文字。 苏云听到自己低声问：“爱丽丝？” 少年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平静没有波动——就像是，就像是轻描淡写地描述自己摘了一朵花。 “发烧、焦虑、红肿、剧痛、妄想……差不多就这样吧？” “原来这一次他们管我叫死瘟吗？”爱丽丝笑起来，少年的声音清澈地就像是溪流，“以前他们还叫我神罚、天灾、恶魔。” “哦，还有黑死病。” 31 黑死病，即鼠疫，是鼠疫杆菌借鼠蚤传播为主的烈性传染病，临床上表现为发热、严重毒血症症状、淋巴结肿大、肺炎、出血倾向等，病死率极高。 第3章 虚假 32 苏云看着地面上的男人。 他在痛苦地呻吟，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了。 他死了。 爱丽丝仍然挽着他的臂弯，即使不低头去看，苏云都能感知到少年虔诚炽烈的视线。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苏云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个死掉的人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这是苏云第一次看到死尸，他原以为自己会惊慌、会恶心、会难以接受，但是事实是他的内心一片平静。 毫无波澜。 也对，毕竟这是游戏一样的幻梦啊，谁会因为手机屏幕上虚拟路人角色的死亡而有所触动呢？ 更何况还是剧情提要一样的“某甲因为疾病死亡”。 于是苏云听到自己这样说：“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然后是爱丽丝欢快的声音：“好的，我的神。” 他们并肩走在人类城市泥泞的道路上，恐慌的人群从他们身后跑过，没有人能看到苏云与爱丽丝，但他们全部都不由自主避开了他。 苏云突然就觉得，他更像是游离人界的亡魂，而非此世的神灵。 爱丽丝仍然抱着苏云的手臂，时不时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苏云甚至能听到他在哼唱轻快的歌谣，幸福的味道几乎要从中满溢出来。 听着这样的歌声，苏云的心情也逐渐轻快了起来。 我在烦恼些什么呢？这是梦，是游戏。 爱丽丝在我身边，他需要我，离不开我，未来还会有更多的瘟疫苏生——他们都会陪着我，我不是孤单的。 33 “病毒瘟疫也就快苏醒了吧？”苏云回到了神庭，他站在圣书与十字架的立柱下，轻轻抚摸着庄严肃穆的浮雕。 这巨大的立柱已经遍布龟裂，很明显它所封锁的正是下一位瘟疫。 “这个孩子是特蕾莎吧？”苏云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他在柱子中等待了多久” “多久都没有关系。”爱丽丝乖巧地说道，“为您等待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 苏云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们了。” 34 爱丽丝站在殿堂的尽头，他望着父神，而父神根本没有看他。 他的神在抚摸那个立柱，他的神在等待里头 的特蕾莎。 不要……好讨厌。 爱丽丝难过地把视线移开——这是他苏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从神的身上移开视线。 父神的溺爱真是把他宠坏了，他竟然会因为讨厌特蕾莎而任性。 要是等其他的弟弟们都复活了呢？到时候他又要怎么办呢？一只低着头吗？抓着父神的衣袍祈求吗？ 好过分——怎么能这样——杀死那些讨厌的家伙还不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爱丽丝的双手掩藏在长袍的褶皱里，他的骸骨长袍中藏着他的武器，那是无数长短不一的利刃，有的开着凶狠的血槽，能切开血管快速放血；有的有着锋利狭长的刃口，能分割软筋软挑剔硬骨…… 它们都是爱丽丝的宝贝，它们会和爱丽丝一起守护他的神，也会一起——虐杀讨厌的弟弟们。 暴虐的情绪海潮一样翻滚，爱丽丝的表情逐渐变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死死咬着唇。 我要笑得甜一点，这样可不行。 35 “火种”就是瘟疫的源头。 是最初的恐惧，是魔盒中的灾祸，是剧毒的泉水源头。 就和游戏里一样，苏云能够操控所有种类的瘟疫，只不过此时其中七分之六都“上锁了”，唯有细菌病毒不受任何限制。 这应该是爱丽丝已经复活了的缘故。 苏云让右手掌心向上，一颗银蓝色的小火苗出现在他掌心，它小小的却又暖暖的，像是有生命一般。 苏云能听到从微弱到有力的心跳。 “再等待一会儿。”苏云摸了摸立柱，“特蕾莎，等等我们。” 小火苗闪了闪，仿佛回应。 播种火种就是让造物醒来的最后一道关卡，苏云就像是在游戏中一样，很容易就接受了这设定。 爱丽丝走到他身边，他把小脸板得很紧，努力表现出可靠的样子。 苏云将火种放入他的手中：“爱丽丝，拿着它，它就是你的弟弟特蕾莎，去播种火种吧。” 爱丽丝双手接过火种，重重地点头：“父神，我很快就会回来，请等待七次日升月落。” 36 苏云看着爱丽丝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到了神座上，也就在此时，他周围的神殿突然就震荡了起来！ 就像是水面中的倒影被震碎，下一刻，不 论是神殿还是王座，一切都消失了。 苏云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窗户外模糊的夕阳。 37 果然是梦啊，不论是那个世界，还是那个叫他“父神”的爱丽丝。 苏云揉了揉太阳穴，从躺椅上起身，他的眼镜挂在鼻梁上摇摇欲坠。 夏末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他竟然躺在躺椅上就睡下了。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晚六点，正是一日入夜时。 苏云看向自己的空荡荡的公寓，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唯有餐桌上摆放着他刚采购完毕的商品。 大束绽放的猩红蔷薇、标签上有“佐匹克隆片”字样的小小药瓶、一瓶装在浅蓝色瓶中的酒液。 初秋即将来临，大开的阳台门让寒风灌入，苏云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已经手足冰凉。 手机响起，他接通了电话，听到了一道温柔的女声： 【小云，这几天怎么都不回家？天气冷了，记得多加一件衣服。】 苏云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好的……您也要注意保暖。” 他的声音和这个女声一样温柔。 女人叹了口气：【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就好，小云，这个月二十九号是你弟弟的生日……妈妈希望你能来。】 苏云抿了抿唇，他看到了玄关中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那是一位温和的青年，但是他此刻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妈妈，我不想去。” 苏云的视线移到了桌子上，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药瓶。 电话对面的女人惊愕地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苏云会拒绝她，他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能”或者“不方便”。 【为什么不想来？】她询问，【这可是你弟弟的成年礼，你怎么能不来呢？连你爸爸一家都会来的！我们都在，你不用感觉尴尬。】 苏云无奈地笑了笑。 正是因为两个家庭都在场，他这个孩子才应该消失啊。 “抱歉，我不愿意。”苏云低声回到，随后挂断了电话。 在挂断电话后，他立刻掐了关机，丝毫不在意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第二个电话或者只写在短信里的关心。 苏云随手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他背对着阳台，橘红色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到了墙壁上。 黑沉沉的影子与米白 色的墙壁格格不入。 许久后，苏云踉踉跄跄走到了餐桌边，他倒出了几片小药片，但到底是没有吃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苏云的脑中闪过的竟然是爱丽丝。 他抱着他的手臂唱着歌，活泼的歌声里满是幸福的味道。 苏云放弃了，他打开瓶盖就着瓶子喝了几口酒液，头部开始习惯性胀痛，他放下酒瓶，回到卧室中，把自己甩到床上。 38 苏云从失去意识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做梦了。 这里还是他上一次梦到的“神庭”。 ……这个梦竟然还有连续性。 对了……爱丽丝在哪里？ 虽然苏云站在神庭中的立柱下，但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爱丽丝的位置。 毕竟这是他的造物。 苏云决定去大陆上看一看，不让爱丽丝知道，就跟在他身后看看他。 这绝对不是对爱丽丝的不信任，他相信爱丽丝能把他的任务100完成——200都是可能的。 他就是想去看看。 于是苏云也就这样做了。 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降临到爱丽丝所在的地方。 苏云落在了一片死寂的城市中。 这里的建筑物低矮却基本完好，可以看出它有着相对科学的规划，在城市中甚至能找到排水系统，虽然它们都被堵塞了。 被尸体和秽物堵塞。 39 苏云缓慢地在这一座死城中行走。 遍地都是死尸，人类的、牲畜的、分辨不出原型的。 勉强能看出原型的街道上恶臭熏天，远处还有挖开的大坑，坑中景象更是惨绝人寰。 越往城市内行走，类似这样的大坑就越多，有的已经填上了土，有的则没有。 人类似乎并不知道要怎么做去应对瘟疫，他们选择掩埋尸体，然而这些腐烂的尸体被掩埋后反而造成了更恐怖的感染。 苏云终于走到了城市的中心，他看到了祭祀的殿堂和许多公共建筑，苟延残喘的人们躺倒在地面上，他们的待遇要好一些，身下有毯子，不远处也有水井。 然而没有食物，没有药物，没有医生，外面只有尸体和尸体。 ……人们在这里也只是等死罢了，因为这座城市已经被放弃了。 虽然有活人存在，但此处仍旧是一片死寂，偶尔有 人痛苦地低低呻吟，一声哭泣的声音都没有，只余死气沉沉。 该说他的专业基础坚实吗？这些古老文明遭遇瘟疫灾难的景象竟然这么真实，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苏云回想起了他曾经读过的文献和自己写的论文，在这个城市中一一找到了对应的地方。 假如这是现实世界，苏云大概已经冲上去救人了 苏云缓步向前走去，污秽不会染上他的长袍，他走在人间炼狱中，内心终于不再是一片平静。 但是这种突然涌起的情感并没有催促着他去救人，相反，苏云现在很想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给他们一个痛快清净。 这中冷酷的想法实在是太奇怪了，苏云错愕地愣住了，良久后他转身离开。 梦境中哪有什么逻辑，比起思考这个，不如去找爱丽丝。 40 在去找爱丽丝的路上，苏云倒是先遇到了一只小老鼠。 小老鼠在尸山中钻来钻去，他扒拉着死尸的衣服，挑着摘下那些粗糙的装饰品，收集亡灵的钱币，翻找冷硬的干粮。 分辨不出这孩子的性别，他非常瘦小干瘪，但看起来活泼得很，一点都没有染病的样子。 苏云顿时就感兴趣起来，他跟上去仔细地观察，讶异地发现这孩子没有染病。 他对这一次的鼠疫，也就是“死瘟”，是免疫的。 人类的基数庞大，总有那么零星的可能有免疫体存在。 瘟疫突变的速度确实极其快速，但种种毁灭性的灾难中总会有幸存者。 这孩子太幸运了。 幸运儿不仅在寻找值钱的东西，他还撕扯着尸体泄愤，苏云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小老鼠针对的尸体都是那些身前体面的、高阶级的人类。 怎么回事？难道这孩子竟还有血海深仇么？ 苏云笑了笑，突然就起了兴致，他现出身形，站在这孩子的身后：“你叫什么名字？” “啊！”幼童发出野狗一样的叫声，从尸体上滚落，他头都不回就想跑，但是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幼童颤抖地转身，他看到了苏云，然后就像被吓傻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 苏云突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儿呢……但料想死亡之神嘛，应该不会很英俊。 苏云看着吓破胆的孩子，顿时就觉得没什么趣味了。 “新的瘟疫即将到来——你只能免疫死瘟，原本你会死在新的瘟疫中。”他点了点男孩，“但是我给你免疫所有瘟疫的力量，而你的后代，将随机继承你七分之一的幸运。” 随后苏云重新隐匿身形，转身就走。 这恩赐不过兴之所至而已，至于他的恩赐会带来什么，那就日后见分晓吧。 第4章 特蕾莎 41 苏云找到了爱丽丝。 爱丽丝正穿过病人的床榻间，他双手拢着火种，漫不经心地在每一位病人额头上停留。 爱丽丝大概很无聊，但是他的动作很快，像是一阵风一般，他甚至没有在人类面前隐匿自己，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这就是播种火种吗？ 在濒临死亡的人身上？ 虽然很残忍，但是这毕竟是虚假的游戏，而且对于爱丽丝这个幻想人物来说，这就是他的正确思维吧。 苏云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看着他兢兢业业感染了一整座城市，而期间他们又遇到了那只小老鼠，只不过幸运儿这一次藏在柱子后，把爱丽丝看得清清楚楚。 爱丽丝知道有偷窥者，但是他赶时间，丝毫不放在心上。 就这样过了几天，爱丽丝辗转了好几个城市，这些城市一座比一座荒凉可怖，幸存者也越来越少。 在第七天，一股玄妙的感觉涌上苏云的心头。 难道是特蕾莎醒了么？ 苏云在爱丽丝面前出现，在爱丽丝惊喜的微笑里，苏云拉起了他的手：“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吧。” 42 他们回到了神庭，重新站在七重立柱的大殿中。 那雕刻着圣书与十字架的立柱已经遍布满龟裂。 爱丽丝挽着苏云的手猛得用力，苏云根本没注意，他此时只关注着那摇摇欲坠的柱子。 一种奇妙的喜悦弥漫上来。 “特蕾莎。”苏云笑了笑，“既然已经醒来，还不出来么？” 于是立柱应声而碎，无数碎片化作齑粉，露出其中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前的青年。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眉目柔和又清隽，他身着黑袍，贴身的衣袍禁欲地裹住他的脖子下的每一片肌肤。 青年微微垂着头，看上去仿佛在睡梦中祈祷。 长夜结束，他醒了。 青年抬起头，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眸是碧绿色的，像是春日的新芽，又仿佛蒙着清晨的薄雾。 “神……我的神……”青年笑了，他连声音都像是刚融化冰层的溪水，潺潺绵绵，清朗动听，“……我的父神，您没有抛弃我。” 43 病毒瘟疫，包括天花、流感 、埃博拉、黄热病、狂犬病、艾滋病、登革热等等等等。 病毒的瘟疫种类数不胜数，且传染迅速，变异快，附骨之疽一般缠绕在人类的进化史上，它从未被消灭，只会沉睡与苏醒，重新掀起无数人祸天灾。 1 游戏剧情。 在《cheers！魔法少女☆》中，特蕾莎是第二章 节《圣洁》中玩家遇到的伙伴，算是系统赠送的第二张卡牌，不仅能治疗，而且奶量充足。 《cheers！魔法少女☆》这款游戏的优点很多，除了精美的立绘人设，还有它反转繁多的剧情，与剧情相比卡牌战斗系统反而不是那么出彩，毕竟玩家满打满算只有七张牌，能玩的花样并不多。 游戏的剧情充满了互动解谜关卡，主线剧情是抓捕食人魔，其中穿插了无数支线小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构思精妙，节奏紧密，细思极恐而且处处反转惊喜，叫玩家完全放不下手。 毕竟是中世纪暗黑系游戏，《cheers！魔法少女☆》的剧情也常常会让人背后一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章 节《圣洁》的大致内容是玩家与爱丽丝在一处大教堂的奇遇，大教堂位于爱丽丝的小村子与王都之间，玩家再次遇到了纯洁的修女特蕾莎，而在接下来的剧情中玩家依次揭露了使用黑魔法的大主教、杀害孤儿的老嬷嬷、诱奸少女的狂信徒…… 偌大的教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雄浑的神灵雕塑到瑰丽的拼花玻璃窗，除了特蕾莎外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善良的人！ 最后这座教堂被烈火焚于一旦，特蕾莎的信仰被从内而外完全摧毁，从此视玩家为唯一神灵，彻底放弃了自我人格。 2 眼眸清澈如溪水的青年走出立柱，他快步走到苏云面前，优雅地下跪，然后执起苏云的衣角……虔诚地吻了上去。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苏云，好似迷茫的船只望着灯塔。 爱丽丝挽着苏云的手臂，他的力量越来越大，苏云终于不能忽视，下意识看了一眼少年。 “哥哥。”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先开口的反而是特蕾莎，他将他的视线从苏云身上移开，分了那么一点点给先诞生的兄长，“哥哥，您应当对父神尊敬。” 爱丽丝猛地松了力道，他与特蕾莎对视片刻，随 后立刻别开头，朝苏云甜甜地微笑：“父神！是爱丽丝冒犯了么？” 于是特蕾莎也抬头看着苏云，他在等待一个答案，不论但是什么，他都能够接受。 即使是再微弱的冲突也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苏云的态度将成为特蕾莎与爱丽丝的地位争锋。 他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3 苏云隐约觉得气氛开始剑拔弩张，但此时他刚复苏了特蕾莎，内心满是舒缓的情绪，于是便很随意地笑了：“没什么，爱丽丝不必太拘束。” 在原来的游戏里，玩家的卡牌当然不会相残消耗，玩家了解各位角色的渠道也只是策划与美工精心设计的剧情和道具，苏云固然看过一些修罗场成精的二次创作，但是他的思维仍旧被困在“这是一个游戏。” 他的本能与潜意识在发生变化，但他的理性思维仍旧停留在——“哥哥要谦让，弟弟要听从”的质朴阶段。 也许苏云迟早会因此得到教训，但是他此刻就是这样想的。 说罢苏云将手从爱丽丝的臂弯里抽出，俯身扶起了跪在他脚边的青年。 “特蕾莎，欢迎回来，我等你许久了。” 4 真好啊。 真幸福啊。 熟悉的温度从手臂上传来，像是着了火一般蔓延，顷刻间就点燃了他的身躯。 特蕾莎抬着头，不敢错过一点父神的微笑，有什么能比父神没有忘记更幸福的事情？那大约就是父神一直在等待他了。 谁都不能在此刻夺走特蕾莎哪怕一丝的关注，爱丽丝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所有人都是父神的孩子，都是父神的信徒，依赖信仰父神的人就好比漫天繁星那样多，而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忍耐是美得，奉献是欢愉，只要能跪俯在父神的膝头脚下，万千苦难都不足为虑。 特蕾莎知道爱丽丝在想什么。他的大哥在此时定然是想将他千刀万剐的，他嫉妒，他愤恨，他恐惧，他渺小——这就是狂信徒的可怜与可恨。 特蕾莎为爱丽丝感到悲哀。 唯一能打倒特蕾莎的只有父神的抛弃，但能够击垮爱丽丝的东西太多了，爱丽丝的信仰混杂了杂念与欲望，他根本不是父神真正虔诚的孩子。 我才是最虔诚的信徒 ，特蕾莎一直这么坚信。 ……谦逊是美德，他可不能太狂妄，他的虔诚，要全部、全部都给父神。 特蕾莎的世界里只有他的神，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世界？兄弟？自我？ 那都是蒙在窗户上的污垢，要全部擦拭。 5 爱丽丝很难过。 父神太温柔了，他爱特蕾莎，他在等待他，等待其余所有的弟弟们。 爱丽丝又很幸福。 父神放纵他的任性，包容他的无力，他信任他，他也爱他。 他爱他呢。 爱丽丝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一般，他靠在父神的肩膀上，歪着头打量特蕾莎。 他曾许愿要用自己的宝贝们来虐杀所有的弟弟，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招对两个人没有作用。 于特蕾莎而言，兄弟们的排挤与迫害根本不会让他痛苦或者愤怒，□□的折磨是对信徒最基本的考验，特蕾莎以奉献殉道为荣耀，而且他还有圣人之躯，无法被人为杀死。 但是没关系，爱丽丝知道要怎么对付他。 杀死特蕾莎只需要一点，只需要父神一句话，一句“我讨厌你”就足够了。 这样百折不挠的讨厌特蕾莎就会因此沦为精神崩溃的疯子、自暴自弃的废物、烂在泥地里的可怜虫，来自灵魂的苦痛与绝望会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我们走吧。”父神这么说道。 爱丽丝把半边脸藏在父神的手臂后，在父神转身时对着特蕾莎微笑起来，在特蕾莎看过来的那一刻他翘起嘴角，一一做出口型： “父神”、“讨厌”、“你” 6 苏云扶起特蕾莎后道：“我们走吧。” 说罢他转身，爱丽丝你上来抱着他的手臂，苏云没有拒绝。 爱丽丝笑着，笑容恍若泥淖上的艳花，散发着臭不可闻的腐尸味道，而特蕾莎的表情在那一刻完全崩裂了。 那个安静虔诚的青年消失了，变更只在这么一刻之间，极致的恬静美丽顷刻转为极致的凶残丑恶： 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怪物，它的双眼是无机质的惨绿色，形状俊美的脸庞上布满了暴起的古怪青筋，鳞片覆盖在他面庞上的每一个角落，他露出阴森的复层利齿——那是真正的凶器，传说中恶魔用它们切割人肉。 爱丽丝兴奋极 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天蓝的眼珠换发着异样的光彩，他就像是即将吃到甜食的孩子，如果他的身边没有父神他会立刻拔出刀——对！就是这样！疯掉！——他无声地催促着，无声地朝特蕾莎呐喊着。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身着禁欲黑袍的的怪物将视线移到了苏云的背影上。 噩梦破碎，那怪物消失了，剩下的仍旧是文质彬彬、温柔善良的虔诚青年。 青年微笑起来，眼眸仿佛春日潭水：“哥哥，好久不见了，您还是曾经的样子。” 爱丽丝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一边随着苏云转身，一片无趣地撇开了视线，然而少年的嘴角仍旧衔着甜蜜的微笑：“特蕾莎，欢迎回来！我们——我、们都很想你。” 7 苏云背对着两个孩子，听着他们欢快的问好，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爱丽丝天真，特蕾莎虔诚，他们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他们一定能相处得友好，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第5章 赎罪 8 苏云带着两位造物回到了自己的神座。 蔷薇在王座下殷殷盛放，芬芳的气息弥漫满了整个大殿。 当特蕾莎走过那残忍又美丽的骨骸大门时，微微笑了笑：“这不是伊西丝的战利品么？父神将它镶在这里？” 伊西丝……似乎是排行第五的瘟疫。 苏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爱丽丝小步跑到他身边，天蓝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活泼的弧度；而特蕾莎则直接在王座下的台阶上坐下，他将黑袍收敛，膝上平放着一本黑底烫金的厚重书册。 他们是这样憧憬他，他们将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苏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的内心升起了无名的喜悦，随后而来的又是缺憾——这样宏伟的大殿，只有爱丽丝和特蕾莎远远不够。 这一刻他眼前浮现出了一副华美的画卷，同样是古奥的殿堂，他同样坐在纯黑王座与星辰穹顶下，但除了身边的爱丽丝和特蕾莎，王座下首坐着矜持懒散又漫不经心的领主；蔷薇中横卧着衣衫不整怀抱曼陀林的歌者；死亡大门的骷髅下戍卫着手持长枪的金色骑士；王座后站着把玩着单片金丝眼镜的学士；而敞开的大门外，身披猩红披风的君王大步走来，笑容满面。 还不够……爱丽丝和特蕾莎……还不够 还有五位造物，他们都被封印在立柱中，寂寞又孤单。 假如这个梦的规则和游戏一样，那么他是可以操纵瘟疫醒来的速度的，要是想要快一点让其他几个造物诞生，似乎只要推动游戏的进程就够了。 而要想推动游戏进程，首先就需要丰富的基础。 苏云抬起头，遥遥望着走廊尽头的大门，他朗声道：“爱丽丝，特蕾莎，我要让所有人都醒来。” “随我离开这里，去帮助人类推动他们的文明，我要早日见到人类的足迹遍布所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要他们走入繁盛的明天。” 9 安纳托王都的神庙里，多了一位祭司。 祭司有着牛奶一样的皮肤、阳光一样的长发和翡翠一样的双眼。 谁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他，相信神灵也会爱上这位祭 司。 在安纳托的土地上，人们太需要信仰了。 暴乱、死瘟、饥荒……各种各样的苦痛在这个国家里四处蔓延，人们嗅到了末日的气息，都能不知怎样才能够摆脱绝望，于是便祈求神灵的庇护。 “神灵会保佑您，无助的人，在神的注视下，我们都是同样的信徒。”金发祭司披着白色的长袍，在一众同行中格外出众。 一名老妪跪在他面前，口中喃喃念着祷词跪下，神情虔诚又放松。 10 “真是愚蠢。”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祭司耳边的宁静，但除了祭司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金发祭司面对着神像转身。 他用着所有人类都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的兄长，即使是柔弱如蝼蚁般的人类，只要他们信仰着父神，那么他们与我们就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大步从大门外走来，缓步走到神像下，蓝白的衣摆在他的膝上跳舞。 他对青年祭司的话语嗤之以鼻：“既然你乐于在这蚂蚁窝里蠕动，那么就不必带上我了，我和人类可不是同类。” “唉……”祭司摇头叹息，“我的兄长呀，您真是可悲的狂信徒。” “怎么？你在评判我？”爱丽丝将视线从神像上移开，“你——想死么？” “在父神的光辉下我是不死的。”特蕾莎微笑着纠正，他伸手按在胸口，神态虔诚到了极致，“兄长，我希望您已经为父神置办好了休憩之处。” 爱丽丝被激怒了，他的微笑彻底消失：“怎——么？你怀疑我？你觉得我——不、能、照顾好父神——是不是？” 特蕾莎的笑容温和，他仿佛没有看到爱丽丝手中跳跃的刀光，只以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道：“在父神的事情上怎样谨慎都不为过的，而且……您只是个只知道嫉妒的狂信徒，您让我怎么信任您呢？” 下一刻，爱丽丝露出扭曲的微笑，银光在他的长袍衣摆间一闪，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随后是物体落地的闷响与液体飞溅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短暂的死寂和惊惶的尖叫。 11 老妪是虔诚的信徒，她的祭司转身向神灵祷告，于是她也抬起头随着祭司祷告。 异变在此时爆发，无名的力量从天而降，从肩部 切断了祭司的右臂。 这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它甚至能侵染神庙！ 老妪尖叫起来，更惊悚的是她的祭司还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他俯身拾起那右臂，重新给自己接上——重新接上了！！ “我的兄长，您的任性让我为难了。”祭司轻轻叹息，他的手已经恢复，若不是地面上的半幅袍袖和血迹，老妪都要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祭司又摇了摇头：“我们的血液会让吸取人类的生命力，神不会愿意见到我们流血的，爱丽丝，够了。” 随后老妪敬爱的祭司向着她转身，用冰冷不带感情的目光望着她，望着这神庙中的所有人：“请忘记你所看到的东西吧，虔诚的信徒。” 他说：“你们今日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祈祷，父神爱你们。” 12 “任性的发泄就到此为止。”特蕾莎清理完所有人的记忆，随后看向爱丽丝，“我亲爱的兄长，您还有什么事想做的？” 爱丽丝把玩着手中的利刃，很明显特蕾莎平淡的反馈不能让他泄愤，银光在刀剑上徘徊：“跟我来，父神让我带你回去。” 特蕾莎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有星光落入其中：“父神——让我回去！” 爱丽丝冷哼一声，扭过头走出神庙。 两人一前一后在王都的街道上，爱丽丝隐匿了身形在前，但特蕾莎没有，这个国家中的人大多数都是偏黑的蜜色皮肤，特蕾莎走在街道上就格外显眼，更何况他还穿着祭司的衣袍。 “你就不能别让人看见？”爱丽丝很烦恼。 特蕾莎温和地微笑：“我是他们的祭司，我也是神的孩子，我不能凭空消失。” 爱丽丝嗤笑一声，勉强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安纳托这个国家是以农耕为主的奴隶制度国家，一条巨大的河流横穿过安纳托，成为这一片土地的母亲河，而爱丽丝与特蕾莎的目的地就是位于大河边的一栋别墅…… 更确切地说，泥石砌的大院子。 特蕾莎走入这处院子，他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爱丽丝，你就为父神找到了这样的休憩之所？” “没有神仆？这样狭小？” “被人类窥视？” 爱丽 丝忍无可忍，还有点委屈巴巴：“这里没有能配得上父神的东西！但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破破烂烂，连王宫也不过如此，这里是父神选择的，你以为我乐意让父神留在这里么？” “父神喜欢这里？”特蕾莎若有所思，“是我对父神还不够了解！” 特蕾莎才不在乎爱丽丝的难处呢，他只关心父神的选择，爱丽丝的一千一万个烦恼都不及父神哪怕一个眼神。 也就在这时，院子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身着黑袍的男人打开了门，他把黑发束在脑后，淡色的眼睛倒映出特蕾莎与爱丽丝。 两人立刻停止争辩：“父神！”、“我的神！” “你们回来了？”他们的神温柔地笑起来，“进来吧，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13 苏云坐在饭桌前，看着泪眼汪汪的两个孩子，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特蕾莎看起来快要被自己的愧疚杀死了：“我的神……我的神您怎么……是我的亵渎，我失职了……” 而爱丽丝的表现则没有比他的弟弟好多少：“父神！您可以都交给我的！是爱丽丝的错！爱丽丝是坏孩子……” 一切问题的源头此时正放在他们之间小东西——这是一盘粗略加工的、只撒了点盐的鱼。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刚进入新家的苏云让爱丽丝去找先一步打入神庙的特蕾莎，随后他就开始研究爱丽丝给他找的房子。 这间房子满足了他的一切基本要求——地段好，不那么引人注目，足够干净，周围没有邻居。 苏云确实是想体验一下生活的，而且他对新生文明的生态也十分好奇。 在现实世界中他选择的专业也是历史人文，足以见得他曾经对此是感兴趣的。 ……曾经。 这所大宅子虽然用料质朴，但能看出建造者的匠心，后院中搭满了花木，甚至还有一方引入了活水的池塘，苏云在其中看到了许多胖胖的鱼。 小胖鱼长得介于草鱼和鲫鱼之间，而苏云恰巧就只会处理这两种鱼，他兴致一起就忍不住捞了一只上来折腾，神灵的身躯无限接近全知全能，折腾这只鱼苏云连袖子都没弄湿。 莫名其妙就搞上来一条鱼……苏云尝了尝，发现鱼肉的口感柔 嫩鲜美，但是腥味也重，算是初学者的合格之作。 索性就拿它当晚饭好了，和特蕾莎、爱丽丝一起，要是被嫌弃就扔掉算了。 ——这真是错误的决策。 特蕾莎和爱丽丝听闻父神竟然亲手洗手作羹汤好险没厥过去，紧接着两人就开始了愧疚无比的自我忏悔，苏云听着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只是折腾了一条鱼，可爱丽丝特蕾莎竟然都开始考虑自毁以谢罪的可能性了…… “够了！”苏云无奈极了，他制止了两只哭唧唧的小瘟疫，直接下令道，“你们两个，一人一半将它吃掉，这就是给你们的了。” 他的命令立刻就得到了执行。 “我制作它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吃掉他，我只是享受在制作的过程中得到的些许乐趣，我现在让你们分享，是因为……”苏云斟酌着安慰的话语，“是因为我喜欢你们。” 这样总能哄住了吧？就算是小姑娘都不会哭了！ 然而苏云再一次失算了。 爱丽丝几乎是立刻眼泪就多了一倍，而特蕾莎……他看起来好像蒙了一层圣光，那表情之虔诚，简直就是圣人与天使的结合。 苏云：…… 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两人终于都不再自责。 饭后苏云想去这所宅子里找找藏书室，爱丽丝立刻就黏上来，抱着他的手臂“父神”、“我的神”来来去去地撒娇。 像是小奶猫吃饱喝足寻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咪咪喵喵地叫。 苏云哭笑不得，看向特蕾莎：“我们要去前面看一看，特蕾莎，你来么？” 特蕾莎面庞潮红，双眼水润仿佛蒙着一层光，那一双翡翠一般的眼睛熠熠生辉，他双手紧紧交握：“父神，我愿为您去祈祷。” 他的神情是这样虔诚，仿佛苏云就是他的一切，看着这样的目光，苏云有一瞬间恍惚了。 他是不是曾经见过特蕾莎？ 可是这只是梦啊，都是错觉吧？ 第6章 文明 14 特蕾莎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属于他的——父神特意选出来给他的，留给他的，在父神身边留给他的。 特蕾莎踉踉跄跄地走入房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跪倒在冷硬的地面上。 前所未有的欢愉冲击着他，让他在疯狂的洪流中失神。 特蕾莎何尝不想紧跟着父神？但他清楚跟上去只会让父神看见他的丑态。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啊——”特蕾莎浑身颤抖，大颗的水珠砸在石板地面上。 良久后，青年垂眸看着自己手掌，露出痛苦又梦幻的神情。 这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了呀。 父神是这么好、这么好…… 亵渎了神灵的自己，一定要赎罪才行。 特蕾莎的武器只有圣书，他身边没有利器，于是只能抬头无措地观察着房间，终于找到了勉强称得上尖锐的烛台。 太好了……特蕾莎举起那坚硬的烛台，随后对着自己的腹腔狠狠刺下，浓稠的鲜血迸溅，但特蕾莎的表情仍然是那样虔诚肃穆。 父神……我的神…… 我好爱您，我好幸福 15 奇异的场景再一次在苏云面前震荡，眨眼间，他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这一次是早晨了，苏云戴上眼镜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一眼就看到了艳丽的、刚跳出地平线的朝阳。 时钟指着早六点。 苏云打开了窗户，转身一板一眼地叠被子。 早晨醒来时他会有一段时间的晕眩，叠完被子这股晕眩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朝阳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这一刻苏云产生了一种还在昨日傍晚的错觉。 他的影子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鼓噪……好奇怪。 苏云定了定神，看到的还是正常的阴影。 果然还是眩晕影响到我了，他这么想着。 苏云走出房间，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看到了桌面上白白的药瓶。 药片并不是轻易能够买到的，苏云购买到这些还用了一些小手段。 他喝着冰凉的自来水，一阵恶心疼痛从胃部传来。 苏云就这样，慢慢喝着冷水，靠在墙壁上看着 这盒药片，良久后他放下了空荡荡的杯子，拿起了药片把它塞入了餐桌下的小抽屉。 姑且算了吧…… 他轻轻笑了笑，换了一身衣服走出了家门。 要不然去买一只鲫鱼？草鱼也行。 他突然就很想吃鱼，想吃自己做的。 16 苏云在中午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手中提着两条胖鱼。 他好容易把鱼处理完毕，却因为生疏的手法搞得厨房里到处都是血和鳞片。 苏云用保鲜膜把处理好的鱼肉封号放入冰箱，蹲下身来先清理了厨房，随后快速地冲了澡。 随后他换了衣服，正当他处理葱姜蒜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他的母亲比起他的父亲来要更了解他一些，她早已经放弃了给他打电话，这一次应当是别人。 除了负责他的医生，苏云没有朋友，他只有亲人。 亲人。 苏云接起来：“小妹。” 【哥哥！好久不见啦！】少女的声音清脆动人，【这一次哥哥的成年礼你来不来呀？】 苏云沉默了一会儿，在女孩焦急的催促声中回答；“我不去。” 少女笑起来：【哥哥你真好！就是嘛，李浩初的生日有什么好去的？不过我的生日哥哥你一定要来啊，不然饶不了你哦……】 在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中，苏云笑了笑，单方面挂断了电话，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失礼的举动，但是苏云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苏婉年龄还小，还掩饰不好自己真正的目的，这通电话要是换成她的哥哥或者她的爸爸，他们绝对不会这样遣词造句。 生日……这种事情，苏云这么会在乎呢？ 他们不论是谁，和他都不再有关系。 真没意思啊…… 苏云放下手机，独自在厨房里做好鱼，虽然异常腥，但他到底还是把一整盘鱼给吃掉了。 苏云匆匆洗漱完毕，回到了卧室，将窗帘和门都封闭起来。 他躺倒在了床上，迫不及待想要入睡。 那个神奇的世界，那两个愿意陪伴他的人……爱丽丝和特蕾莎。 还能见到吗？ 17 苏云如愿以偿了。 他又进入那个世界，而且这一回一待就是许久，在人类古国安纳托的日子里，他过得很滋润。 特蕾莎每天都要去神庙上班打 卡，而爱丽丝则为他四处奔走，收集来自天南海北的消息。 至于苏云自己，当然就成了游手好闲的那一个——胖头鱼的教训血淋淋摆在眼前，苏云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先找机会给孩子们做做心里工作。 安纳托的人大多是蜜色、深棕甚至是黑色肌肤，苏云的皮肤比起特蕾莎来说还要更白，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不是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就是用兜帽长袍披身，每一次都裹得严严实实。 在这样轻松游荡的日子里，苏云他终于…… 搞清楚了这边的“自己”长什么样。 黑发白肤，银色的眼眸，五官隐隐约约能看出现实中自己的模样，他本来就是好样貌，在经过变色处理后仍旧能看到一点点曾经的影子。 至于为什么是“隐隐约约”——苏云如今的相貌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人类了，而是什么永恒的、或者已经死亡的东西。 这个比喻太抽象了，不如这么说吧，苏云的容貌不是不美的，而是太超凡了，已经无暇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而偏偏在这份恐惧之中又夹杂着说不出的威严和魔魅。 他的肌肤是苍白的，却又不是纸一样的白，而是润泽的、在强光下甚至有会闪烁很浅的光辉；他的长发也不再是黑发常见的乌黑，而是丝毫不反射光芒的、喑哑的纯粹的黑。 这黑白对比已经足够触目惊心的了，然而苏云还有一双银色的眼角。 我的天……苏云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几乎是懵逼的。 银白色眼睛确实是中二中的美瞳战神，但是他这个银白色——太正了！ 那是仿佛融化白银一般的色泽，在不同的光线下甚至会有不同的光彩折射，连苏云自己在盯着看时都有一种快要陷进去的错觉，更不要说普通的人类。 这么一套色彩组合再加上完美协调的五官，让苏云的模样看着就像是神灵？鬼怪？妖魔？图腾？又或者是英灵？ 什么神魔鬼怪都可以，但不是人类。 很美，完美得不像话，但同样也很吓人，最起码把苏云自己给唬住了。 ……也难怪那个人类的孩子被吓到了。 18 安纳托这个民族对死亡、死亡之神的信仰很有趣。 他们相信人在死亡之后还会苏生， 死者的国度与生者的国度一样美丽，一个人在死亡后会经历考验，而通过了考验的人将赢得面见死神的殊荣…… 对于以上种种在这个国度妇孺皆知的定理信念，身为死亡神灵的苏云表示：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还能这样。 死者的灵魂自然有他们的归处，那便是成为神殿的一部分，苏云当然可以唤醒亡灵，但他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安纳托对于死亡的理解让他们的文明诞生了于此有关的灿烂艺术，比如恢弘如宫殿的墓穴，极其特殊的尸体处理方式，充满象征意义的葬礼意识……这一切都让苏云联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古文明，一切都让他兴趣盎然。 很难想象他的梦境中竟然会出现这样有趣的变化，这让只把幻梦当游戏完的苏云更加增添了几分兴致。 于是这么多天以来，苏云一直都在完成与未完成的墓穴、废弃和修葺的宫殿、工匠们的工坊等等地方徘徊参观，恍惚间他似乎还真的就走进了博物馆或者美术馆，只不过一切都太逼真了。 事实上，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美术馆。 19 王宫的走廊中。 精美的壁画描绘着莲花水池与鳄鱼水鸭，一种苏云分辨不出的好闻气息在走廊间弥漫，大幅大幅的帐幔温柔地垂在高大的立柱边，苏云站在壁画前，抬头望着穹那些反叛军，领头的人不怕死瘟！”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怕死瘟？那是神灵的惩罚！” 两个女奴手中抱着花瓶走过，她们在非常小声地咬耳朵，但是苏云听得一清二楚。 最先说话的女奴很是惶恐：“我听王妃和夫人的交谈，那个领头人还是个少年，他把自己的血送给那些人，让那群贫民为他拼命——他们说他被神眷顾！” 持反对意见的女奴却很坚定：“不可能的！神怎么会眷顾王室以外其他的人？那都是叛军编造出来的谎言！” “好可怕哦……这样的谎话竟然也有愚民相信呢……” 女奴们离开了，对她们来说，什么反叛军、什么死瘟、什么饥荒都只是偏远地区的传闻，是她们从贵人口中听到的谈资，其重要性还远远不如她们手中的花瓶与莲花 。 王都里几乎所有的人——从贵族到平民到奴隶，所有人都坚信王都稳如泰山，君王的统治万代千秋。 但苏云知道，女奴的闲话都是事实。 爱丽丝为他带来了天南海北的消息，其中就包括各地揭竿而起的反叛军、四处流传的疾病、无人耕种的土地。 这个国家正在遭遇巨大的难题，如若统治者不够优秀，那么他的基业吃枣药丸。 不过不惧怕死亡的少年……苏云听罢不禁笑了笑。 不会是那个孩子吧？ 如果真的是他，那还挺有缘分的。 第7章 古国 20、 苏云顺着女奴离开相反的方向往前走去，周围的壁画逐渐由水景变为对天空的描绘，有星月有太阳，还有颇可爱的云朵。 不远处的帐幔突然动了动。 苏云饶有兴趣地停下，看着帐幔中钻出了一个胖乎乎的孩子。 这孩子也有着蜜色的肌肤，但他和女奴们明显不同，他的身上那叫一个披金戴银，也许是王室的孩子吧？ 这胖乎乎的孩子让苏云满脑子都是不久前那只胖头鱼。 虽然不饿，但是有点想吃小零食…… 苏云低头笑了笑，经过那个只到他大腿的孩子，继续往前走去。 也就在这时，他的衣袍被人抓住了。 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是谁？” 21 苏云的隐匿是分层的。 这么多天以来，就隐藏自己而言，苏云已经很有经验了。 最深的层次当然是连爱丽丝等人都能隐瞒，这种情况下全世界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苏云爱去哪儿去哪儿，完全放飞。 而最浅的层次就是阻隔人类的窥视。在这个程度里，一些敏感的动物是能看到苏云的，苏云喜欢这个状态，因为它既能够减少麻烦又能做到撸猫撸狗。 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孩子也能看破。 难道说……是因为孩童的心灵更纯净？或者是这个孩子天生不凡？ 苏云吸取了教训给自己变换了一下外貌——他给自己混杂了许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在原本神性的外貌中注入了许多人性，这样看上去就不吓人了。 随后苏云掀下了兜帽，转身看着男孩：“孩子，你在问我么？” 孩童看着他，微微瞪大了眼镜：“你是谁？我想和你交朋友，你好漂亮啊。” 搭讪三连啊……这孩子有前途。 苏云敷衍：“一个旅人？” “你不是旅人！”男孩仍然紧紧盯着他不放手，“旅人才不会被放进来呢，而且你好白。” 苏云抬头看着壁画：“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么我就不是旅人吧。” 男孩蹦了蹦，看起来是试图想拉他的手，但苏云并不喜欢被人触碰，于是他微微躲过了。 “你陪我玩好不好？”男孩两 手都抓住了他的衣袍，“我喜欢你！” 千变一律的孩童发言……苏云无聊地想，他看了看过道，开始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那些奴隶都错了！反叛军队迟早要打到王都！要立刻杀死他们！”男孩已经开始自说自话了，原来他也在听壁脚，而且藏得不错，没有被发现。 苏云看了看窗户外的天色，他可以为了美丽的壁画整夜流连，却没什么兴致陪一个孩子玩耍，他轻声道：“孩子，我要走了，有缘再会吧。” “……那两个女奴也该死！她们偷听母亲的话，她们——你说什么？”男孩正滔滔不绝呢，听到苏云这么说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你要走了？不可以！我命令你不许走。” “还挺霸道？”苏云忍俊不禁，“不过那可不行，没有人能命令我。” 男孩又惊又怒，那小表情还有点委屈，他凶狠地扑上来——然后抱住了苏云的腿：“我不许你走！你留下来当我的王妃！” 苏云：…… 不了吧，我不喜欢当王妃。 没有人能留住苏云的步伐，他轻轻笑了笑，那孩子抱住的部分立刻在他手中消失，男孩就这样跌倒在苏云脚下，他惊恐地抬头—— 苏云已经迈步向前方走去，眨眼间消失在男孩的视野中。 22 苏云回到了暂住的宅子中。 爱丽丝和特蕾莎已经在家里等他了。 “父神！我回来啦！”爱丽丝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在看到苏云回家的那一刻欢呼着扑上来，“我今天收集了南部那一片大陆的资料，都有好好记下来哦！” 苏云毫不怀疑，要是爱丽丝长了尾巴此时他大概能把尾巴摇成风扇。 苏云摸了摸他的头：“辛苦爱丽丝了，我会认真看的。” 爱丽丝抱住他的臂弯蹭了蹭：“嗯、嗯！” “特蕾莎今天怎样呢？”苏云在桌子边坐下，看着手捧圣书的青年。 青年温柔地垂首：“父神，所有的信徒都爱您。” 游戏里的圣洁修女特蕾莎已经完全抛弃了自我，她对玩家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条，那就是“如您所愿”。 不论是什么事件，特蕾莎的第一行动纲领就是不给神灵增添哪怕一丝烦恼——永远都是“我不疼”、“我很好”、 “没关系”、“请不要为我担忧”…… 苏云在内心叹了口气。 感慨的情绪他都没有表现出来，但爱丽丝和特蕾莎却若有所觉。 特蕾莎先问了：“父神，您遇到了什么让您为难的事情么？” 青年放在圣书上的手没有变化，但是他放在桌子下膝盖上的手却早已青筋暴起，淡青色的鳞片状物逐渐在他的手背上繁衍。 至于爱丽丝——少年一脸担忧，但他同样隔着长袍捏住了刀柄。 要是苏云现在吐出一个名字来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但所幸苏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他什么都没注意到。 苏云道：“我要让这个国家兴盛起来，我不能让战乱继续下去。” “让这个国家立刻得到和平，随后我要让他们的土地明快速发展，然后我要播种火种唤醒你们的弟弟，贾斯敏。” 23 这个梦境的机制就和游戏一样，而苏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最吝啬的玩家，他珍惜地数着手中的每一块金币，渴望地望着他金光闪闪的小目标。 当然，他的财产就是人类的性命，而他现在的小目标就是第三个孩子，第三只瘟疫，贾斯敏。 在这个游戏一样的虚拟世界中，一切孤独和烦扰都消失不见，他想见到贾斯敏，还想见到其他的瘟疫。 怎么来描述这种心态呢……这大概就是一个盼望着钱生钱的老父亲渴望救孩子的命……这么一个，听起来还蛮温馨的思路。 战争会带来死亡，和平与繁荣才能让人类发展。 苏云现在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下达了要和平的命令，而对于爱丽丝和特蕾莎来说，父神的意愿就是最高的指令，他们将竭尽全力去完成。 然而就苏云的指令而言，特蕾莎和爱丽丝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这也就造成了苏云万万没想到的结局。 特蕾莎选择的路径是让人类高产。 这个国家原本就是王权与神权合一，而适逢乱世，王权的威望逐步降低，宗教的势力倒是节节攀升，特蕾莎扎根在宗教机构中，他教导信徒们医疗救助的方法、育种育苗的技巧、判断天气灾难的本领，收集推广先进的农具器械…… 特蕾莎的所 作所为完全就是普渡世人，这一切也让他在宗教组织中的地位节节攀升，要不是外有暴乱内有苛政，特蕾莎的地位还能来几次大飞跃。 而爱丽丝和特蕾莎的选择就截然不同。 爱丽丝是个心思单纯的、天真又有些小小的狡黠的少年，父神不要人类战争要人类繁衍，那么他就想办法阻止战争好了。 怎么样阻止呢？杀死主导战争的人呀。 于是爱丽地就进入王宫，直接给国王播种了瘟疫。 苏云：…… 苏云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直到他在王宫中看到了一场大戏。 24 宫廷中的下午是宁静的，苏云走在满是壁画的回廊中。 今日天气正好，随着夏日的到来，这座围满了水池的宫殿里也逐渐弥漫起莲花的香味。 苏云想起了不久前看到捧着莲花的女奴。 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了——王宫旁边好像有很大的莲花池。 苏云改道向莲花池的方向走去，然而当他踏入烈日下时，喧闹的声音彻底替代了宁静。 这似乎是一次慌乱而匆忙的逃离。 最中央身披薄纱长裙的女人披头散发，奴隶们围绕着她，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箱子和艺术品来来往往，所有人都一脸惶恐，像是身后有猛兽追逐。 也确实是猛兽。 这个国家年迈的国王在他的床榻上感染了死瘟，与他年轻貌美的两个床奴一起。 “快一点！”华服女人呵斥着身边的奴隶，“王子呢？小公主呢？” 立刻就有身着白麻长袍的老妇人抱着一个昏睡的女孩上前：“王妃，小公主睡了，她——” “站住！别靠近我！”女人立刻喝止了她，王妃皱着眉道，“医者呢？快将小公主带到神殿，去啊！治愈她！” 老妇人当即变了脸色：“王妃！小公主只是不适昏睡了，请不要抛弃她，她是健康的！” “住口！”王妃已经不耐烦了，她用纱衣遮住自己的口鼻，“带下去！” “王妃！”老妇人苦苦哀求，“小公主没有发热，她没有得死瘟！” “死瘟”这个词语仿佛什么禁忌的语言，只允许人们默念却不能大声宣读，老妇人情急之下的失言解开了自欺欺人的假象，庭院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禁 制，但几秒后，恐惧的浪潮席卷了一切。 “闭！嘴！”王妃的声音异常尖利，“你，去将小公主抱下去，来人，将这个扰乱秩序的老奴隶处死！” 女主人的命令立刻就得到了执行，一个女奴夺走老妇人怀里的小公主后跑入宫殿中，而老妇人则被一个侍卫堵上嘴架着拖走。 也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从庭院的另一边走来，他面色惊惶：“母亲！” 王妃一把搂住他：“耐赫特！你到哪儿去了？立刻和我离开！” 男孩犹豫：“可是弟弟还在父王那里。” “他不是你弟弟！”王妃的声音越发刺耳，“谁带你去陛下的寝宫了？！处死他！” 少年身后同样跟着一群奴仆，眼看着又是乱糟糟的闹剧，苏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他已经没有兴趣去看莲花池了，这些恐惧的喧闹将彻底打破恬静的美丽。 不过国王得了瘟疫……应当是爱丽丝的手笔。 这孩子真是毫不考虑后果，想一出是一出。 第8章 渴望 25 苏云重新走入了宫殿里。 他现在身处的这一处宫殿倒是人流不息，只不过所有人都是一脸麻木——他们是被抛弃的人，随时有可能感染不知道藏在宫廷哪个角落的死瘟，就算运气好到了极点活了下来，他们也将在国王死后陪葬。 苏云顺着走廊慢悠悠地往前，他看到了行刑的地方，许许多多的“罪人”被绑在地面上，烈日炙烤着他们，他们会在灼热的折磨下痛苦地死去。 这个国家将这种刑罚称为“阳刑”，意思是太阳的光芒与热量将净化罪恶。 在这群可怜的人中，苏云看到了两个勉强算得上眼熟的女人。 她们就是那一天捧花闲话的女奴。 ‘……那两个女奴也该死！’男孩的声音仿佛又在苏云的耳畔响起。 得到了执行了吗？倒是个言出必践的孩子。 苏云漫无目的地走，最终踏入了王宫中的神殿。 很好，最中央的神龛中站立的果然是哪个长袍丑男人……苏云忍不住捂住了脸。 也就在这时，幼小婴孩小猫一样的哭泣声响起，打破了寂静的殿堂。 26 小妹妹哭了。 没有女奴照顾她，她当然会难受哭泣。 王妃只要自己的亲儿子，对于这些侧室的子女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比如说她能抛弃尚未开始记事的小公主，也会勒令小王子留下照顾他必死的父王。 图特摩斯跪在神像前，恍惚中眼前全是王妃平日里的温柔笑脸。 曾经的王妃是这样温柔，在他的母亲死后她就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这一次，也是她最先吐出了抛弃的命令。 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吗？可是他这样爱戴她和兄长，又立下了那么多要辅佐兄长的誓言，为什么？ 根本没必要留下王子照顾病入膏肓的国王，王妃就是想要他死。 为什么呢？ 隔着一层墙壁，小妹妹的哭泣越发微弱，图特摩斯恍惚间以为她要虚弱致死了。 那是我的妹妹啊……男孩从神像前爬起，转身向摇篮所在的宫殿跑去， 然而在幼妹的摇篮边，男孩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有 着雪白皮肤的人，他是这样美丽，他甚至分不清他的性别。 他真的是人类吗？ 27 苏云在摇篮里看到了一个难受哭泣的小女孩。 这应该就是小公主了……她大概只有两三岁，还什么都不懂。 女孩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一个名字，然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很大概率就是被王妃处死的老妇人。 “真是可怜呢。”苏云伸手摸了摸女孩稚嫩的脸，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看着一只断了腿的猫猫狗狗，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现实世界里的苏云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很喜欢小孩子，老父亲的心情尤其旺盛，在对待这样一个被抛弃的婴孩时他应当是愤怒的、是心疼的、是无比耐心的，而不是这样……冷漠地怜悯。 但这不是同情，同情的基础是理解。 在这个古怪的梦境中，苏云的感情像是被蒙了一层薄雾，怎么都无法驱散。 脚步声从隔壁传来，几天前藏在走廊里的那个男孩又出现了，他站在门口大口喘着气，双眼死死盯着苏云。 苏云朝他笑了笑：“我们又见面了。” “她是我妹妹。”这是男孩的第一句话，随后他又道，“我是图特摩斯。” “图特摩斯？很高兴认识你。”苏云点点头，“你的妹妹看起来很不好，她需要照顾。” 男孩：“王妃抛弃了我们，没有人。”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我就赐予这个女孩强健的身躯吧？她很可爱。” “你是谁。”图特摩斯问，“你是谁？！” 苏云抬头看着这个男孩，微微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 我是谁？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28 苏云回到了那湖边的大宅子里，并且将爱丽丝捞回来，好好和他解释了一下人类的战争。 然而马后炮毕竟没什么用处，因为国王的死瘟、王妃与王子的逃跑，王都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紧接着就是起义军逐渐成了气候的消息。 国王死了，王宫被焚烧，远在另一个繁华城市的王妃将自己的王子、国王唯一的子嗣扶为新的君主。 看着消失在烈焰中的美丽建筑，苏云遗憾地叹息。 王都中的人四散奔逃，苏云亲眼见识了流行病与战乱是如何毁掉一 座城市的。 特蕾莎在民众的暴乱中失去了工作，然后在苏云的安慰下遗欣憾喜唏若嘘狂地回到了父神身边。 29 天气越来越炎热，大宅子里却依旧是凉风习习，一是因为它到底临河，二则是因为苏云喜欢这个温度。 偌大的庭院中草木繁盛，苏云也是在入夏了才发现这个院子里竟然有葡萄。 他随手摘了一串，不知道是这葡萄原本的品种极佳亦或是他自己的影响，果实硕大味甜如蜜，苏云顺手降了温，于是得到了冰镇葡萄。 真的很方便呀……这样心想事成。 苏云提着这串水晶一样的葡萄走回了宅院内。 大宅子中的大厅在此时已经成为了卷宗的海洋，无数泥板与卷轴被整齐地码在各个角落，特蕾莎端坐在最中央，飞快地浏览登记。 今日反叛军彻底入主王都，阶级大洗牌带来了空前的混乱，特蕾莎好不容易经营的那个“祭司”身份不幸遇到叛军惨遭“灭口”，其中的龃龉数之不尽，苏云没去问，于是特蕾莎也没有细说。 而赋闲在家的青年之所以仍旧这样忙碌，不过是因为苏云不经意间的一句感慨：“这里的文明很有趣，我想更多地去了解。” “特蕾莎，不休息一会儿么？”苏云道，“你已经忙了很久了吧？” 资料堆中的青年惊喜地抬头，立刻起身道：“父神！” 他看到了苏云手中的葡萄，正想要说什么，苏云立刻制止了他：“不许提问题，直接回答我——特蕾莎，你喜欢葡萄吗？” 青年的脸立刻就涨红了，他的双眼却慢慢亮了起来：“喜、喜欢的！” 苏云满意地点点头，将那串葡萄递给他：“后院的果实成熟了，试试吧。” 喂养爱丽丝和特蕾莎是个蛮有意思的过程，一开始两个人的性格就和被设定好的出场人物一样，满脸写着“不要抛弃我”，看得苏云有点心酸，每每试图询问他们的喜好时，所能得到的回答只有“什么都好”、“只要父神喜欢”等。 而爱丽丝怎么说都会撒娇，但那撒娇也想小动物一样，是那种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又不敢放开胆子的蹭蹭……可怜可爱极了。 至于特蕾莎——虽说他看起 来是个成熟的青年，但他本质上比爱丽丝还要诚惶诚恐，低着头默默地做事，每每望着苏云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 哎呦这俩小可怜…… 为了让胖头鱼事件不再发生，苏云开始尝试投喂这两只小可爱。 最开始是增加肢体接触，比如帮忙梳头等等关怀儿童的操作。 随后就是随手送小礼物，孩子没有安全感多半是爸妈不长心，要是每天出门前和宝宝说一声去哪儿，回家时记得带点小东西就能完美处理亲子矛盾。 苏云争取做到一天一次，接连几个月下来终于让爱丽丝和特蕾莎放开了一些。 然后就进入了可以投喂的小阶段。 苏云看着特蕾莎那闪烁着喜悦的双眼，内心升起了一股由衷的快乐和成就感。 也许有一天他能从特蕾莎口中听到“不喜欢”呢。 30 特蕾莎看着父神手中的葡萄，快乐又痛苦地压抑着自己。 自从他苏生后，每一天都是这么的幸福，一点点的欢愉不断地攀升，美好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特蕾莎扔下手中的纸笔，正想用双手去捧父神的恩赐时，却听到他说：“你在写东西吧？不忙，你继续写……没有地方可以放么？” 您怎么能这样温柔…… “我不要紧的！”特蕾莎急忙道，“请您把它放在我的手上！” 特蕾莎满脑子都是不能让父神费心，然而打破青年的思维只需要一句话。 那黑发银眸的男人笑了笑，他轻声道：“那么我喂你吧？” 特蕾莎正式停止了思考。 他听到自己傻傻地发出一个茫然的音节：“呃？” “快坐下。”他的父神向他走来，“你已经够忙了……喂完你我还要去王宫看一看，藏书室可不能就这样让叛军烧了。” 要是在往日里特蕾莎能立刻跳起来往王宫跑，就为了去保护那父神青睐的什么“藏书室”，但此刻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顺从又本能地听从父神的话坐下去。 在接触到凳子的那一刻，特蕾莎终于清醒了一点点，他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父神，一双眼水泽生辉。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是不对的…… 特蕾莎愧疚地想，可是我怎么能拒绝呢？我……我…… 他看 到了父神浅淡银眸中倒影出的自己——那个一脸潮红的信徒是谁？这样丑陋的姿态，这难道不是亵渎神灵么？ 青年羞愧地低下头，看着父神的指尖。 他看到那苍白的手指摘下一颗葡果，水果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极致的颜色对比在男人抬起手黑袍滑下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纯黑、紫红、苍白……多么美丽啊，多么致命啊…… “我好想还看到了无花果。”男人在轻轻地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也许我还可以去找几株石榴树，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石榴甜不甜。” 甜不甜？当然是甜的呀？在您的手中怎么可能有苦涩的东西！那是罪大恶极！ 特蕾莎颤抖地张开了嘴唇，他知道自己呼吸急促，但他想，他可以忍住。 深紫红色的果实靠近了，那是苍白的指尖，要是能染上一点艳色—— “啪！” 木门就在这时，突然被推开了。 金发少年呜嘤嘤嘤地闯进门来，并且假哭。 “父神！”爱丽丝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为什么要眷恋一个人类呀！” 第9章 期待 31 百年古都终于毁于一旦，起义军打破了城墙，入主了这座城市。 他们宣称他们的首领是被神灵宠爱的，爱丽丝特意跑去看了看这个“被神灵宠爱”的首领，然后哭着鼻子回来了。 “父神！”爱丽丝哭唧唧，“为什么、为什么要赏赐那个孩子免疫瘟疫的力量。” “您喜欢他吗？！” 爱丽丝突然出现并且哭天抢地。 苏云惊讶地看着这孩子，突然发现他眼睛都红了。 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苏云微微皱眉：“怎么了？怎么哭了？” 爱丽丝咬了咬嘴唇，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就像是宝石一般剔透，他可怜兮兮地瞅着苏云手中的葡萄，然后低头不说话了。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是人，于是直接让那串葡萄停留在半空中，向爱丽丝走去：“我眷恋一个人类？你看到这个国家的小公主了？” 爱丽丝双眼倏得瞪大，不可置信：“您眷顾的人类还不止一个！！！” 苏云一僵。 哦对哦……似乎是两个人来者……一个男孩免疫瘟疫，一个女孩身躯强健…… 苏云的理亏一下子就被爱丽丝捕捉到了，他往前一扑就扎进苏云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背，疯狂蹭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好吗？父神别喜欢那些人类！”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还一手拈着颗葡果呢，于是只好用另一只手拍拍爱丽丝的背，以作安抚，“他们的馈赠都是我一时兴起赐予的，我并不喜欢他们，我只在乎你们……”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jg 要素捕捉jg 似乎什么不对 “兄长！”特蕾莎的声音从苏云身后传来，听起来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但苏云现在被爱丽丝抱得紧紧的，也不好推开他转身。 “您对父神太不敬了。”特蕾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严肃，“请拾起您的礼仪，做好您应有的兄长姿态。” 苏云则无奈道：“爱丽丝……先放开我好么？我不会眷恋人类的，这些都是没有的事，下次不会了……” 爱丽丝仍旧抱着苏云的腰，他一扭头， 超大声：“哼！” 苏云只能看到少年的发顶，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而爱丽丝突然一侧身，扑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上，叼走了那颗葡萄，含含糊糊道：“就不原谅您哼！” 苏云真是好气又好笑：“爱丽丝……” 这个孩子，真是意外地黏人啊。 32 爱丽丝吃掉了那颗葡萄，他侧过身吃葡萄正巧能面对特蕾莎。 于是少年笑了，他用惨白的牙嚼碎了那颗柔软的果实，薄薄的果皮炸开，紫红色的汁液溅起，染红了他的唇。 他的笑容这样扭曲又绮丽，那是恶意中绽放的花。 爱丽丝咽下了甜美的果实，然后微微张开唇，含住了那苍白的手指。 “爱丽丝……”父神迁就又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爱丽丝微微伸出舌头舔舐，同时发出甜腻的鼻音。 殷红染上了苍白的指尖。 特蕾莎仍旧坐在他的桌子后，一串饱满的葡萄浮在他身侧，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爱丽丝——那已经不再是青年优雅清隽的眼眸了，又变成了爱丽丝最熟悉的、属于怪物的绿瞳。 鳞片爬上了他的表皮，不过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来要不明显许多，也许是因为还没有猜到他的底线，或者是因为父神随时会转身？ 但那又怎样？爱丽丝才不在乎呢。 他现在啊，可是扭曲又快乐。 33 苏云在分完葡萄后倒是去了一次王宫中的藏书室。 这个国家会毁灭或者新生于他而言只是游戏宣传片一样的过程剧情，但这个绮丽的文明很美丽。 万幸，叛军中大部分都对书籍一无所知，藏书室被他们当成了堆放杂物的大房间，没人会去烧毁书籍，因为他们对此毫不关心。 苏云看到了那个爱丽丝针对的男孩。 他与上一次比起来似乎长高了不少，看着也不像是一只小老鼠了，细胳膊细腿的，身上穿着祭司的长袍，黑发被好好地束在身后。 反叛军真正的首领将他带在身边，言辞间颇敬意，但在需要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割开他的手臂放血。 毕竟是苏云第一次给予人类馈赠，他赋予的力量不少，也难得这男孩承受住了——他的血液因此确实能治愈瘟疫。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因为 特殊的血液被当成了宗教的靶子么？ 苏云站在狂欢的反叛军后，遥遥望着那个高台上垂着头的男孩，他看到了他眼中的仇恨与阴暗，以及愤怒的冲天烈焰。 男孩垂眸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祭台下的人群，一张张脸望去，仿佛要把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 然后他看到了苏云。 苏云与男孩对上了视线，他有些惊讶于男孩的敏锐，但一想到他承受过自己的馈赠，能像那小王子一般看穿他最浅薄的隐匿也就不奇怪了。 于是苏云竖起食指，轻轻按在唇上，对着男孩微笑。 嘘—— 34 苏云看着祭台上的男孩，在他的面孔上分辨出了愤怒与痛苦。 啊……我似乎过分了一些呢，苏云这样想着——我的馈赠好像真的让这孩子陷入了万劫不复啊。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么？得到了馈赠就要付出代价，虽然不是出于你的意愿，但游戏出现了这样的支线剧情，玩家基本上都会选择“馈赠”的吧？ 苏云对这男孩笑了笑，随后转身想走。 “不要走！”尖利的、沙哑的、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它越过了喧闹的人群，在苏云耳边炸开。 “求求你！不要走！！” 苏云的脚步一顿，但是他没有停止，而是往前。 “不要走！带我走啊！”男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这一回他终于引起了暴徒们的注意，人们嚷嚷着“祭司喝醉了”，将少年押下。 求救声越来越嘶哑也越来越绝望，但苏云大步离开，将它彻底抛在身后。 35 叛军彻底占据了王都，不过也仅仅只是占据而已。 他们的结构混乱军备不足，首领更是不懂内政，再加上全军上下普遍的阶级仇恨思想，原本繁华的王都被折腾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苏云看着眼前壮观的历史变迁，有些心疼那些平白无故遭到毁坏的艺术品与建筑物——最开始他光注意藏书室去了，结果一晃神整个王宫都被烧杀抢掠个精光。 大火在王宫中接连焚烧了数日，苏云带着爱丽丝走在宫殿的残骸中时，被剩下的只有石块和泥土。 “真可惜啊……”苏云指着漆黑狰狞的地面感慨，“这一片， 曾经是莲花池，现在也是莲花盛开的季节，就这样被毁了干净。” “父神喜欢莲花么？”爱丽丝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天蓝色的衣摆荡起欢快的弧度，“我可以给父神种呀！” “那就辛苦爱丽丝了。”苏云笑了笑，“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喜欢的，莲花这样无瑕芬芳，我当然喜爱。” 特蕾莎仍然蹲在家里整理这个文明的进程与兴衰，于是出门时的小尾巴就只有爱丽丝一人，苏云也习惯了身边跟着只撒娇精。 风带来木土烧焦的气味，苏云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什么美丽的景色，便转身准备离开。 爱丽丝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父神这样喜欢这座宫殿，那些人类又把这里毁掉了……父神，让我去杀了他们吧？就当是为了让贾斯敏苏生？” 看来又到了重要剧情转折点。 “贾斯敏么？他可是个挑剔的孩子。”苏云笑了，“那么这个王都中的人可能不够啊。” 爱丽丝想了想：“挑起战争就好了，很快的。” 苏云摸了摸少年的头：“不必如此，这些叛军自毁灭亡的日子就在眼前，这个庞大又原始的帝国将迎来经年战乱，不需要我们再插手，不过……”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明明只是一个臆想中的梦幻，不知为什么，苏云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他下意识道：“我有些……怀念茉莉花的气息。” 36 贾斯敏，在游戏《cheers！魔法少女☆》第三章 节《奢靡》登场，她以第一个小boss的身份带给了玩家第一次在卡牌对战上的挑战。 不过毕竟是前期小boss，虽说贾斯敏的技能是召唤护盾，她的天赋也是绝佳的防御力和长得恐怖的血条，但只要玩家耐心细心，很容易就能通过《奢靡》。 第三关的关卡偏向故事性和惊悚有趣，并不会太过考验玩家的推理能力。 在通过第三关后，玩家将得到新的同伴手牌贾斯敏，剧情中这位小boss也成了玩家的同伴，她的技能偏向防守，算是一张坦克牌。 贾斯敏，身份高贵的封君大领主，家族纹章血染茉莉，穷奢极欲极其爱好享乐，口腹之欲也好，男欢女爱也罢，华服、舞会、书籍、美人……一切能叫人快乐的事 情她都乐于尝试并且做到了极致。 她鉴赏绘画、诗歌、音乐、戏剧，她收集珠宝、金玉、珍禽、异兽，她的堡垒中有尘世间人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好东西。 ……当然，贾斯敏是瘟疫，她的身上也有着病态的、不属于人类的部分。 但是苏云毫不在乎这一点，毕竟爱丽丝和特蕾莎都已经陪伴在他身边了，其余几个孩子再出格又能怎么样呢？ 这里是一个疯狂的、错误的幻梦，是他逃避现实的唯一路径，也许这个世界甚至都称不上是幻梦而只是他的臆想。 苏云知道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就像是沉溺在游戏的世界中一样，苏云会把自己最美好善良的一部分分给所有人，但是内心的疼痛与枯萎又要怎样规避呢？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在这个世界中他是神灵，在这个世界里他将永远都不再孤单。 不论是贾斯敏也好，其他的造物也罢。 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第10章 战乱 37 特蕾莎终于把这个国家的文明和习俗彻底理清了。 苏云看着桌面上那厚厚一本半米宽一米长的板砖，颇有些哭笑不得。 “辛苦你了特蕾莎……”苏云看到了青年亮晶晶的双眼，于是毫不吝啬给予了他的赞美，“很厉害，这真是艺术品。” 特蕾莎有些小羞涩，他垂眸掩住翠绿的眼瞳，伸手轻轻抚摸着书籍：“父神，我还没有给它做封面，它还当不得您的赞美呢。” 爱丽丝抱着苏云的手，嘴撅得老高。 特蕾莎：“父神喜欢什么样的触感呢？若是要硬质封面，那么需要宝石还是矿物呢？皮革封面的话——您喜欢什么质感，人皮如何？用少女纯洁无垢的身躯？” 苏云：“……” 爱丽丝又插嘴：“一张不够吧？父神不喜欢这些。” 苏云愣了愣，他的理智知道特蕾莎的想法是罪恶的，但是本能却告诉他不喜欢这个建议直接拒绝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为此训斥他的孩子。 特蕾莎知道什么呢？他心里只有他的神，他只知道为了让神快乐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苏云就算要特蕾莎自己的皮，他都会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然后拿最锋利的刀好好一点点精心剥。 这是他幻梦中的、游戏里的角色，用不着苛责。 “不需要这么麻烦。”苏云犹豫了一下，“就这样吧，我会好好地阅读它，然后将它收藏在我的藏书室中。” 特蕾莎再一次扬起他那幸福又迷离的笑容：“嗯！多谢您！” 38 果然如苏云所料，王都里的叛军开始了内讧。 这个国度的王子和王妃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城市，他们忙于组建军队和新王登基腾不出手，王都叛军本该趁此时机重整队伍准备接下来的死战，但他们内讧了。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所有的小头领都想得到最高的位置，他们相互攻歼、破坏着这千年古都、玩闹一般地寻找盟友，苏云甚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爱丽丝的提议其实也有一点道理……早点让这群家伙安静下来也挺好。 随后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发生了，叛军们的祭司突然发难，在 一场酒宴上下了毒手，谋杀了七位、重伤了两个小头领后逃亡，将这本就零碎松散的叛军折腾得更加混乱。 信徒们惶恐、士兵们惊惧，野心家纷纷出头，各个打出要复仇的称号，但他们真正想要的却不是复仇。 王都又进入了一次草木皆兵的搜索，苏云的宅子当然不可能被触碰，于是他也就每天窝在家里，看看特蕾莎的历史集合，偶尔才会出门感受一下人类的热闹。 而爱丽丝则说到做到，他不仅将宅院中的水塘种满了莲花，还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收集杰出的艺术品，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搬到神庭里，硬生生给苏云开辟了一间安纳托风格的宫殿。 宫殿外同样种满了莲花，这些优雅的花束将全年盛放，用美丽的身姿歌颂死亡。 苏云很喜欢这个淳朴又别具风味的宫殿，恰好安纳托这个国家又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他没有兴趣再在前王都中待下去了，于是回到了神庭中。 而爱丽丝和特蕾莎为他置办的大宅子将永远保存在这一片土地上，不论时光如何变迁，它将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 39 “等贾斯敏醒来了……我们就去别的土地看一看。”苏云这样对爱丽丝和特蕾莎说道，“安纳托很美，但是我更喜欢她和平的模样。” 战争推动了文明前进，但却不能够帮助艺术发展，苏云不喜欢战争，但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剧情，战争将带来大量的死亡。 玩家又得瞅着游戏进度条去复活贾斯敏，可以说是相当心酸了。 贾斯敏是真菌瘟疫，在现实世界中苏云对此所有的了解只有小麦锈病和香蕉瘟疫，这两种瘟疫只在植物间相传，虽然确实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总而言之，真菌瘟疫，似乎是不那么恐怖的。 不论如何，与爱丽丝的细菌、特蕾的莎病毒相比，真菌听起来要温和太多了。 只不过苏云玩过许多次游戏，他清楚地知道真菌的传播性有着丝毫不逊于前两者的恐怖，只要玩家操作得当，孢子的爆发将是最恐怖的传染，所有生物无一幸免，一切生命都将归于零。 不知道贾斯敏会是怎样的呢？ 苏云想起了游戏里那个骄矜傲慢的女性，忍不住笑了。 印象中的男 子毕竟只是个虚影，真正的贾斯敏到底是怎样的，苏云也很期待。 40 安纳托的战乱终于要彻底爆发了。 反叛军们推举出了真正服众的首领；王妃让王子登基，重组了帝国的军队；一支据说同样是王子带领的小势力在帝国的南方出现，相传治愈百病的祭司也在这支军队中…… 一切都是风雨欲来的影子。 “那么就开始吧。”苏云坐在他的王座上，看着台阶下的两个孩子。 他伸出了手，烟灰色的火苗在他的手心跳跃：“来吧，爱丽丝、特蕾莎，将火种拿走，让贾斯敏醒来。” 41 苏云再一次离开神庭后，选择了一处与安纳托隔海相望的岛屿落脚。 这里是一处以贸易而兴旺的地域，本土居民的肤色更偏向白色，不过大部分人因为烈日的暴晒而拥有古铜色的健康肌肤，服饰与衣着都是长袍的样式，以色彩缤纷为美。 特蕾莎和爱丽丝早就离开神庭，他们还有趁着全国性战乱二次利用死伤的任务，按照人类的时间来算也有小十年了，两人如今仍然留在安纳托进行收尾工作，苏云能感觉到越来越活跃的第三立柱。 于是苏云再一次成了甩手掌柜，而且宅得彻底。 噫……突然就有一种大四狗翘课的奇妙既视感…… 贸易成风的海岛四处都是港口，街道上也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摊贩，归来的海员大声喧闹欢笑，即将起航的航船中扬起悠长的号角，食物的香气在临近正午时分从店铺中传来。 男人们穿着褶皱的短裙和缠腰带，女性则穿着敞开至肚脐的长袍，配以短袖和镶边的裙子，这个民族服装上的花纹多为对称鲜艳的几何图案，鲜活异常。 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氛围让苏云很舒服，他决定在这个岛屿上也整一个暂住的地方。 考虑到不再有肤色差异，苏云索性就不掩盖自己的踪迹，直接在小巷子里显形，随后汇入了人流。 42 苏云：是我失算了。 苏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他就不应该显现出自己的样貌，然后陷入目前尴尬的境地。 一直以来苏云对自己的外貌都有着一种误解，他本真的模样神性太重，于是他给自己的伪装就增添了 许多人性，但他却从没有想到这种伪装后的容貌又意味着什么。 人类怎么能够与神明相比？ 在苏云中和掉了恐怖骇人的性质后，他剩下的一切在人类面前就只剩下绝对的吸引力——那是永恒与极致，是所有生物所追求的最根本的东西，即使苏云本身并没有与人交流的意愿，但是他只要出现在人类社会中，那就是吸引飞蛾的烈阳。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大约就是维度压制了吧？总之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苏云能清晰地感知到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怔愣，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甚至能听到千百个一同急促起来的心跳声与血液汹涌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这，种情况就和瘟疫一样，随着他一路往前走一路蔓延，到最后苏云已经无话可说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 爱丽丝与他应当是一样的……所以爱丽丝是怎么搞到一处宅子的呢？特蕾莎干祭司的时候也很正常，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苏云在这样的思考中粗略地逛了这个岛国上最繁茂的城市，最后勉强算是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人类的财富对苏云来说什么都算不上，毕竟人命在他眼中都只是数字，他冷着脸将随手捏出来的宝石扔给商人，拿了契约就走。 房子已经拿到了，接下来就是布置新居。 苏云原本还想多留几天，但是熟悉的感知就在这时出现了。 是贾斯敏——他快醒了。 苏云毫不犹豫扔下契约回到了神庭。 43 游戏剧情中。 身为天选之人的玩家与爱丽丝、特蕾莎结为了一只冒险小队，追逐着杀人魔的疑案，共同踏上了前往王都的旅程。 他们走过大教堂，进入了南境封君领地的最中心，这里世代由以血染茉莉为纹章的家族统治，正值一年中的好时节，大城镇以城堡为中心，开始了面向所有人的狂欢。 然而凶杀案仍旧爆发了，那如附骨之蛆一般的食人魔再一次作恶，用鲜血染红了庆典。 玩家的任务就是站出来调查真相，去探查去寻访，在花蕊的芬芳中走入奢侈幽深的堡垒，去直面、去质疑那疑似包庇罪恶的封君——大领主贾斯敏。 《cheers！魔法少女☆》第三章 ，染血茉莉之章，《奢靡》。 第11章 贾斯敏 44 特蕾莎和爱丽丝早已经在神殿中等待了。 苏云推开大门大步走入，一眼就看到了那布满裂痕的巨大立柱。 “贾斯敏即将苏生。”苏云心中涌起期盼与快乐，他看向特蕾莎和爱丽丝，“辛苦你们了。” 特蕾莎怀抱着手中的圣书，得到了父神的夸赞，他就足够满足：“我的神，您的旨意就是我的使命。” 而爱丽丝则扑上来抱住苏云的胳膊，邀功道：“父神！我可是在那个都是泥的地方来回跑了好久呢！贾斯敏的火种又丑！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云笑了笑，毫不吝啬他的夸赞：“那么爱丽丝和特蕾莎有什么想要的么？只要是我能满足的事情，都可以。” 爱丽丝犹豫了，但特蕾莎双手紧紧攥着圣书，想也不想就回答：“只要是您赐予的，什么都好。” 特蕾莎还是没有自我的意愿啊…… “这样么？”苏云有些无奈，“爱丽丝，你可以慢慢想。” 爱丽丝碧蓝色的双眼亮了：“什么都可以吗？” 苏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然而对爱丽丝和特蕾莎来说，有什么事情是神不能做到的么？没有了。 爱丽丝期期艾艾：“那、那我能保留着祈愿吗？” 苏云摇头失笑，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不过接下来我们要先欢迎醒来的贾斯敏。” 爱丽丝懂事地放开苏云的臂弯，退后一步站到他身后。 苏云抬头看向立柱。 一朵栩栩如生的茉莉花被雕刻在立柱上，即使遍布裂纹也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花瓣和叶脉经络。 仿佛能嗅到茉莉花的香气……不，不是仿佛。 苏云嗅到了浅淡芬芳的气息。 1 立柱裂开了。 龟裂的纹路崩碎了那朵鲜艳欲滴的茉莉花。 茉莉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浓，让人联想到纸醉金迷的浮华，这香气在立柱完全崩碎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就像是主演光芒登场，于是舞台前的重重猩红色幕布被依次分开。 高大的男子微微垂首，他穿着白与金交织的奢华衣着，暗色的纹路与装饰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大殿中都精致清晰却不喧宾夺主，黑色一掌宽的 皮革紧紧勒出他劲瘦的腰肢，束身长袍越发显得男人身姿挺拔颀长。 他的面孔上带着漫不经心又疏离的微笑，深红色的长卷发披散在他身后，猩红的长绒披风则被金色的茉莉纹章纽扣束在肩头。 贾斯敏给苏云的第一印象就和记忆中一样，浓墨重彩。 就像是洛可可风格的绘画……不，不对，他就算真的是一幅画也不应当是那种温软的东西…… 碎裂的立柱唤醒了他，苏云能听到贾斯敏悠长的呼吸，他仍旧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着父神的呼唤，即使他们此刻已经面对面。 “欢迎回来，贾斯敏。”苏云上前一步，向他伸出右手，“久等了么？” 男人未语先笑，他缓缓抬起头，烟灰色的眼眸狭长，在眼角微微上挑，他静静地看着苏云，眉眼间是一片骄矜。 “等待？这样的惩罚可不算什么。”贾斯敏轻轻笑了，他的声音与爱丽丝的清冽和特蕾莎的温柔都不一样，并不很低沉，却很带着沙哑悦耳的磁性。 “看来我的□□到此为止。”他大步跨出束缚他的立柱，优雅地掀起披风，单膝在苏云面前跪下，“我的神啊，虽然惩罚式的囚禁令人欢愉，但是……我更期待您亲手带来的伤痛。” 苏云：…… 苏云无奈：“你还是这样。” 贾斯敏伸出手，虚虚地托在苏云的右手下：“我的神，我可以……？” 苏云能这么办呢？他叹了口气，默许了：“我们都在等待你。” 下一刻，苏云伸出的手被滚烫又坚硬的手掌握住，贾斯敏俯首亲吻，声音微微颤抖：“我的神，请不要，再抛弃我。” 他的双唇很薄，颜色也浅淡，一吻结束后他又抬头看着苏云，苏云在那双烟灰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爱丽丝和特蕾莎也在看着他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云突然说道：“我没有抛弃你们，我一直与你们同在。” 他说得这样笃定，既像是誓言又像是命令，亦或者宣告、诅咒、祝福、法则、规律——总之是那种永远都不会变的东西。 贾斯敏又笑了，他的疏离和骄矜在此时被全部褪下，他的眼角在笑容中微微翘起，仿佛洇湿的花瓣尖。 苏云看到了他森 白的利齿和猩红的舌尖，然后他的手背一湿。 贾斯敏慢慢舔舐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地品尝，他抬起的眼眸里有着太复杂的情绪，也许那是挑衅，亦或者是渴望。 苏云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恍惚间雾蒙蒙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有着烟灰色眼眸的男人仍旧跪在他身前，兴奋得像是大胜的将军，贪婪得恍若得逞的凶兽，急迫得宛如新婚的新郎，又……卑微仿佛最下贱的奴隶。 他说：“我的神，一千年了，这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您。” 2 游戏剧情中。 玩家与贾斯敏的战斗让茉莉家的堡垒毁于一旦，无辜者的鲜血染红了花园，殉难者的白骨填满了深渊。 身为失败者的贾斯敏无法接受落败的结局，他彻底陷入了疯狂，让爱丽丝和特蕾莎同时重伤乃至丧失战斗能力。 最终还是玩家这个天选之人彻底收服了贾斯敏这位猛将，故事的情节套路又喜闻乐见，主角以自己的鲜血为代价让贾斯敏效忠。 然而血染茉莉关卡的结束却不能为玩家们解释疑惑，恰恰相反，疑案更加扑朔迷离。 贾斯敏虽然藏起了太多血腥，但根本没有庇护所谓的食人魔，新的线索指向王都，一行四人便再一次踏上征途。 《奢靡》就此结束。 3 苏云知道他的七个造物都有着各自桀骜的脾气，但也没想过矛盾会爆发得这样快。 贾斯敏走入大神殿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爱丽丝，特蕾莎，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父神的？” 爱丽丝一愣，紧紧挽住苏云的手臂，而特蕾莎则抱紧了圣书，微微蹙眉看着贾斯敏。 苏云有些不解：“贾斯敏？” 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畅了，完全不理解贾斯敏语气中那异常痛心疾首的感觉。 “我的主人，您辛苦了。”高大的男人单手插入深红色的卷发向后梳，狭长的烟灰色眼眸迷蒙又妩媚——贾斯敏身材非常高大，面容也是硬朗俊美的，他甚至比苏云还要高一点点，但此时苏云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这样柔软的气质…… 真不可思议。 贾斯敏单手持着漆黑的手杖，他的视线就像是刀子一样剐过爱丽丝缠着苏云的 手臂：“我亲爱的兄长们，父神的神殿怎能这样空荡荡的？父神这样喜欢美丽的事物，这里没有鲜花没有甘泉没有艺术没有神侍……什么都没有，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就让父神待在这种地方。” 苏云：…… 贾斯敏所说的也确实都是苏云所喜欢的，但他从未强求过这些东西，比起搬到家里，他更喜欢去地面上看着人类文明中创造的艺术。 不过听起来还是真不错……这个梦这么善解人意的么？在他觉得有点无聊的时候送来了生活质量小帮手贾斯敏。 苏云很无奈：“爱丽丝与特蕾莎的特长本就不在此处。” “这不是特长的问题，人类的死魂中有无数杰出的魂灵，但是你们连一个神侍都没有制作，就这样让父神忍耐空荡荡的神宫？”贾斯敏摇摇头，“我的兄长啊，你们简直就是累赘。” 爱丽丝原本就紧紧挽着苏云的手臂，此时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大口地喘气，像是溺水者一般紧紧地抱着苏云的手臂：“父神！” 他无话可说，那‘累赘’的评价是这样刺耳，但贾斯敏说得没错——爱丽丝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特长，能建造出一个安纳托的仿宫殿就是他在艺术上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是没有用的孩子。 而这‘累赘’的攻击对特蕾莎来说更是诛心。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侍奉他的神，他怎么可以成为神的累赘呢？假如真的是这样，那还不如消亡好了…… 特蕾莎垂下头，翠绿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亮色。 苏云在这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个孩子的变化，他没有想到贾斯敏的话会让他们这样痛苦——等等，我好不容易投喂了几年！你们不要这样啊！ 只是一句话怎么就摧毁了他们的信心？难道他这几年的育儿心血都不如贾斯敏的一句话么？ “……请把神宫交给我。”衣着华贵的男子侃侃而谈，他仍然在诉说着他的理想，“现在只剩下神座下的蔷薇花了对么？我将为您种出更美的花海，您喜欢水生花么？不如再开辟水池甘泉，我记得您曾经就喜欢——” “贾斯敏！”苏云打断了他的话。 因贾斯敏苏生的喜悦不知何时被冲淡，淡淡的愤怒逐渐升起，他微微皱起眉：“贾斯敏，尊敬你的兄长们，他们不是我的累赘——我爱你们，你们谁都不会是我的累赘。” 第12章 祈求 4 神殿那纯黑王座下的蔷薇花，确实就是贾斯敏种的，他是种花者，安妮塔才是采花人。 它们曾饱饮了贾斯敏的鲜血，于是便千万年如一日地盛放，歌颂着死亡和宁静，陪伴着孤独的神灵。 父神离开了。 嘤嘤哭泣的爱丽丝顷刻翻脸，委屈的啜泣被扭曲的笑容替代，他噌一声拔出刀来，直指贾斯敏的面门：“我可爱的弟弟，你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贾斯敏双手按在手杖上，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累赘……我说的有错么？” 一抹亮光突兀地出现了。 在贾斯敏的话音落下后，一道弧光无声地闪过，顷刻间就将大殿从正中央分为两半！ 所有的承重柱都被劈碎，但这座大殿仍旧维持着原来的高度——它根本就没有承重柱，只要苏云还在，它的天穹就永不会变更。 特蕾莎从腰部被平滑地切断，鲜血与脏器流了一地，但他根本就不在乎另一半躯体，而是倒在地面上仰头看着高高的天顶，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血腥的气息里，贾斯敏垂头看着自己被割裂的袖口，他被割伤的只有衣着，衣着下的身躯毫发无伤。 贾斯敏不虞地皱起了眉：“爱丽丝……你就是这样无能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么？” 爱丽丝缓缓拔出两柄利刃，他的眼眸此时已经不再是纯净的天蓝了，它们仍旧澄澈，却全然变成了猩红的色彩。 “你真烦啊。”爱丽丝连笑容多抹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贾斯敏，“一复活就害我被父神讨厌，让父神只看着你，还想要父神惩罚你——你烦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贾斯敏仍旧将双手放在手杖上，他挑眉看着爱丽丝，听着他冰冷恶毒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冷笑。 “嗤。” “怎么？就凭你——您也想让我流血吗？”贾斯敏，除了主人，没有谁能给予我这么点微不足道的欢愉。” 爱丽丝的能力对两位弟弟无效，其一是有圣人之 躯的特蕾莎，其二则是有无尽防御的贾斯敏。 5 苏云离开了神庭，也就是在这一刻，熟悉的震荡再一次出现，周围的场景水波一般荡漾，眨眼间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又到了傍晚六点的时刻。 苏云恍惚了许久，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爱丽丝、特蕾莎和贾斯敏都不在他的身边，这里是现实世界。 他在正午后入睡，现在才醒过来。 苏云起身拉开窗帘，夕阳倾泻进入房间，他的影子这一回投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在凹凸不平的被褥上扭曲出奇怪的形状。 他梳理了一下头发后又洗了把脸，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沙发上的手机，这东西还关着机呢。 苏云慢慢开机，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新邮件。 月初了，诊所的提示邮件如期而至。 看着那些用心关怀的询问，苏云愣了一会儿。 说真的，这一封邮件比起妈妈和妹妹的电话要让苏云舒适多了。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这一封邮件是没有必要阅读更不可能回复的，但是现在…… 苏云坐下来，慢悠悠打字：【好的，谢谢。】 6 在周一的时候，苏云如约抵达了诊所，这个上午诊所只为他服务。 上了年纪的慈祥女医生坐在桌子后，她翻阅着病例，听到开门后抬起头笑了：“小苏你来了，快来坐！” 苏云在她对面坐下：“王医生，这一次又得麻烦你了。”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王医生仔细地端详着他，良久后松了口气，“太好了……小苏，和上一次相比你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我们继续努力好吗？一定能痊愈的。” 苏云笑了笑：“是吗……也许吧。” “遇上什么好事了吗？”王医生深知自己病人的症状，她温和地建议，“多出去走走，交几个朋友，最近有新的动画电影上映，听说很有趣哦。” 王医生作为苏云的主治医生已经十年了，除却医生与病人的身份，王医生也是把自己当做半个长辈，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如果可以，她无比希望他能健康地生活。 “我做了一个梦。”苏云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大捧花束，“梦到了……我进入了我的游戏世界。” 医生耐心地询问：“这 样吗？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游戏呢？能给小苏留下深刻印象的游戏一定很有趣吧？” 苏云：“……” 暗黑中世纪rg以及黑暗全人类灭绝推土机……您也上了年纪，这个就不聊了吧。 “也不是什么……”苏云轻轻笑了笑，“我在游戏里遇到了很有趣的人，那个世界里也有很美丽的文明，像是亚非欧的古世纪。” “那就和小苏的专业一样了，因为历史人文所以梦回千年么？”王医生笑着打趣，“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报名考古的活动，我听说今年海青有新墓出土，正在征求志愿者——恰好是你的大学哦。” 考古的志愿活动无疑能认识许多人，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王医生在想尽了办法想把他拉回社会交际，苏云领她的好意，但是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他很喜欢古文明，但是考古志愿者……他不想。 他知道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多交几个朋友，但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十年了，也许早年来苏云恢复的不错，但是近几年他就像是用干净了身躯中所有的热情，一切美好的东西在苏云眼中都像是拂过的风，他向往着，但却没有了追逐的动力。 他很感激王医生，也许这是他唯一的忘年交，但王医生的关爱也只是那些美好事物的一部分。 真正让苏云放弃了那些药片的…… 是那个古怪瑰丽的幻梦啊。 在约谈了一整个上午以及一同吃了一顿午饭后，苏云慢悠悠走出诊所，他的怀里抱了一大束鲜花，五彩斑斓的颜色鲜艳美丽。 苏云小心地把它们插入花瓶。 夜幕降临，苏云的晚饭就是几日前剩下的鱼肉。 很奇怪的，虽然他做的鱼肉又腥又咸，但是他竟然吃出了一点滋味。 今夜……应该能梦到的吧？ 7 苏云回到了他岛屿上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孤零零的两层楼和石块粗略雕刻的装饰外什么都没有，院子里也只有杂草，小虫在草丛中钻来钻去。 围墙外就是尘世间的嘈杂，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婉转的语音从不同的声带中倾斜，和海风浪声交织成一片。 但围墙内却是全然的寂 静。 苏云坐在空荡荡的台阶上，寂寞之感油然而生。 但是这种孤寂和他在家中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他能很明显地感知到他是被需要着、被期盼着的，而不是那种游离在一切事物之外的孤独。 啊……难道说，这就是空巢老人的感觉吗？ 习惯了爱丽丝叽叽喳喳的声音，习惯了特蕾莎略有些羞涩的微笑…… 贾斯敏也苏生了，这本该是三份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亚子？ 苏云当然不会讨厌这几个孩子，他是这样在内心爱着他们，然而爱丽丝和特蕾莎确实是让他失望了。 为什么贾斯敏的否定，会让他们这样痛苦呢？ 难道他这么久的关怀和接近没能给爱丽丝特蕾莎哪怕一点点的信心吗？他们对他的情感仍然与最初一样，一点否认就能够让爱丽丝痛苦让特蕾莎绝望。 不论是收集信息、整理书籍、修建宫殿……他们的努力他全部看在眼里也无数次给予肯定，但怎么贾斯敏的一个“累赘”就把他们压垮了？ 苏云双手交叉，以老父亲的姿态开始反思自己。 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他是不是仍然没有给孩子们足够的安全感？短暂的躲避不能解决问题，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 贾斯敏是不能处罚的，冷遇也没什么用，这些反而会加重他的极端……真是糟糕，会有这样的性格和癖好——好吧，又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爱丽丝、特蕾莎、贾斯敏，三个大写的小可怜。 8 疼痛、虐待、漠视、折磨、侮辱、呵斥、惩罚……一切来自父神的负面反馈，全部、全部都是贾斯敏最大的乐趣。 父神是所有人的父神，但对他来说父神却不只是父神，那是他的主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主人”。 主人啊……多么动人的词汇，多么幸福的称谓。 爱丽丝成年了就是一个小男孩精神上的比喻，他只知道依赖父神就像孩子依赖父兄；特蕾莎则是微不足道的信徒，他活得仿佛尘埃，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知道挥霍浪费着父神的温柔和爱。 但是他不一样。 贾斯敏想，他是主人的奴隶，他 们是属于彼此的，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他不是七分之一的造物，更不是那数也数不尽的、被埋没在无数信众中的区区信徒。 他是独一无二的，奴隶当然属于主人，但主人也同时属于他的奴隶。 这一次他可是深深刺痛了两位兄长的心灵，父神对他的行为果然是不赞同——那熟悉的、无奈的神情啊…… 真是太让人怀念了。 贾斯敏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了，他眷恋地望着大殿终点处的纯黑王座和蔷薇花园。 ……千年的封锁大概真的让他迫不及待了，他轻易地感觉到了渴望，他期待更疼痛的责罚。 主人啊，您对待所有的兄弟都是这样温柔包容，但这可不行，谁愿意和恶魔们共享神灵的恩赐呢？谁不想独享这一切呢？ 我苏生了呀，请您看着我，只看着我…… 什么都好，冷遇、呵责、惩戒……请用您的惩罚，在我的身上刻下爱的证明吧。 第13章 安抚 9 “滴答、滴答……” 特蕾莎仰面躺在血泊中，翠绿的眼眸失神地倒映出阴沉沉的天穹。 一块巨石从天而落镶嵌进了他的胸口，碎裂的肋骨与脏器的碎片被撒得到处都是，鲜血从石块上滴下，落在他的衣袍上。 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血滴坠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终于愿意停下了吗？”贾斯敏仍旧双手杵着他的手杖，他甚至没有走一步，仍旧停留在最初的位置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轻松，但贾斯敏付出的代价并不小——他毕竟刚苏生，死于细菌瘟疫的人远超过真菌瘟疫，爱丽丝比他强了太多。 奢华体面的衣着是不可能保存了，外露的皮肤也没能幸免，此时的贾斯敏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皮外伤的严重程度仿佛刚遭遇凌迟，看上去异常可怖。 贾斯敏没有特蕾莎的恢复能力，他皱眉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身躯，把这一笔账狠狠记在了爱丽丝头上。 碎石遍布的地面上一片狼藉，除了来自大殿的残骸外还有爱丽丝蹦碎的利刃与匕首，谁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拔出了多少刀，但每一柄刀都毫无意外碎在了贾斯敏身上。 爱丽丝站在蔷薇花海前，宣泄完了怒气后他的眼眸重新回到了碧蓝如洗的色泽，他神情阴沉地望着贾斯敏。 “没有办法杀掉你啊……好讨厌。” “怎么样？终于肯好好听我说话了？”贾斯敏同样愤怒，他厌恶地擦了擦脸庞上的血迹，结果把血痕擦得满脸都是。 爱丽丝拔刀。 眼看着这事情要没完没了，贾斯敏嗤笑着道：“怎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主人为什么不悦？” 爱丽丝的动作僵硬了，而血泊中的特蕾莎也愿意分来一点余光。 “主人失望了，但很可惜，并不是因为你们是‘累赘’。”贾斯敏以一种女主人的口吻道，“你们侍奉在父神身边的时间这样久，竟然还看不出来么？” “你们根本就不信任父神。”贾斯敏的笑容冷酷，“好哥哥们，我的苏生让你们感到不安了？” 爱丽丝懵懵懂懂，但特蕾莎却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症结，他的双眸 亮了起来，重新回到了深潭般的翠绿。 特蕾莎干脆利落地掀翻砸在身上的石块，他从血泊里把自己的下半身拖过来接上，迅速地恢复了所有的伤口。 几秒过后，一个毫发无伤的温柔神父赤足踏在血泊中。 “多谢您的提醒。”特蕾莎朝贾斯敏微笑点头，翠绿的光芒降临在贾斯敏身上，眨眼间就将他的伤口完全修复。 做完这些后特蕾莎的身影消失。 贾斯敏并不在乎特蕾莎的治疗，他转身看着爱丽丝：“那么大哥，你又怎么看呢？” 爱丽丝如梦初醒，他狠狠剐了一眼贾斯敏，转身同样消失在大殿中。 贾斯敏垂首看着血泊中倒影出的影子，翘了翘嘴角。 身为父神最初的造物，他年长的两位兄长皆是如此青涩懵懂又不谙情事，他们大概觉得一厢情愿的追逐就能得到爱了吧？ 可惜啊…… 害怕失去父神的温柔，失去父神的注视，失去父神的爱。 这是太过于恐惧的噩梦，以至于失去了分寸、消弭了信心。 10 苏云再次走出小院子的门的时候，是去寻找花种的。 这一次他再也不愿意显露出真身了，连伪装都不愿意泄露。 他已经连着在这栋房子里停留了数日，然而当初那一次路面所造成的影响仍旧没有结束，鬼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院子外仍旧徘徊着失魂落魄的人，而苏云在听到他们的絮语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类是一个这样执着的种族吗？ 苏-前人类-云疑惑不已。 ……以后还是不要显露出面容好了。 苏云走出院子，顺着石子铺成的路面前进。 这里的主干街道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泥地，不仅如此，苏云还看到了陶瓷烤制制作的下水道，完整的排水系统也难能可贵。 这座岛屿上的文明已经进入了青铜时期，也许和临海的环境有关，房屋上已经出现了瓦片，而且地板还是木制的，与安纳托的老屋比起来，两层高的新家也算得上舒适。 这大概就是经济的繁荣会让人们更渴望追逐舒适的生活了。 时值盛夏，正是船队来来往往的好时候，野花恣意盛放在土地上，隔海而来的商船不仅带来了邻国的商品，同样也传递着这一片海域 的消息。 苏云从集市中走过，零零星星听到了许多有趣的只言片语。 “那是北方人吧？他们也为了陛下的宝物来了吗？北方都是一群野蛮人，他们哪里知道怎么穿过迷宫？” “谁知道呢？北方人都仗着自己强壮一味蛮干，他们也许打着砸碎墙壁的主意！哈哈哈……砸碎迷宫！” “南方也有人过来吧？他们的国度统一了，我听说他们的国王很残暴！” “真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让外乡人来取走我们的宝贝？那是女神的宠爱啊！” 听起来似乎是这个国家的王举办了盛大的活动，邀请各国豪杰前来取走女神的宝物——考验方式似乎是通过迷宫？ 这一片岛国信奉的是女神，女性的地位同样很高，祭司中大部分都是女性。 苏云也曾去过他们的神庙，原本是想见识一下人类想象中的女神，结果看到了性转的自己——别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苏云走过这群高谈阔论的水手，又经过一群身着长袍的人，他们似乎是贵族，即使谈论的内容与水手差不多，但因出身阶层不同，这群人对消息的掌握要具体得多。 “……神竟然没有抛弃安纳托，那样的死瘟和内战都不能毁灭这个国家。” “他们的国王太残暴了……” “陛下到底邀请了多少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们不知道，女神的花……唉……” 知道内情的人猛得压低声音，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全部选择了缄口不言。 苏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心照不宣的人。 良久后，又是那个领头人率先开口了，他勉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们听说了吗？七天前岛上出现了一个外乡美人！我听说轰动了集市！” 这个话题很轻松，立刻就有人笑着接道：“外乡的美人？能比我们的公主殿下还要夺目吗？” “这可说不好！”又有人摇摇头，“我也听说了，所有人见到了她就不会走路了！她美得就像是女神！” 反对的声音也不少：“那些平民见过什么世面？美人也许是美人，但是可不至于这样，我也不信有比公主殿下更美的女人。” 苏云莫名其妙就觉得哪里不对。 “不，你们都猜错了……你们不相信平民，但没有人会不信任诺索斯的审美，他可是见过公主的人呢。”领头人意味深长地一笑，“诺索斯那天就在集市，他见过那人后就神魂颠倒，到现在都等待在美人的房门前！” 人们发出看热闹的兴奋声音，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领头人继续爆料：“而且啊，那美人据说是个男人……女神在上！” 听到这里的苏云：“……” 苏云扭头就走。 11 收集种子对苏云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都不需要去寻找贩卖种子的商铺，他只需要在看得上的花朵边停下，这些植株自然会把种子给他。 在刻板印象中，似乎死亡的神灵会被所有神灵厌恶，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 生死原本就是不可忤逆的规则，没有意志的生物并不会躲避着苏云的邀请，它们仍旧按照各自的轨迹生长。 苏云用叶子裹住他收集到的花种，然后穿过集市回家。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日就不应当这么快定下房屋，这样也不会有接下来的麻烦。 苏云走进了院子，在一片荒草萋萋中看到了一个背对他的熟悉身影。 淡金色泽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禁欲的黑袍束缚着挺拔的身躯。 很僵硬——他在紧张。 苏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道：“特蕾莎？” 特蕾莎身子一晃，随后他转过身来：“父神！” 青年的怀中抱着嫩黄的花束，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双眼中含着潋滟的光：“父神，我错了。” 都把孩子吓成这样了，事到如今苏云还有什么情绪？他又无奈又愧疚，上前接过特蕾莎的花：“给我的么？它们很美。” 特蕾莎露出一个有些破碎的笑容，那双翠绿的眼眸就像是流转着光晕的宝石，像是随时能落下泪来：“我不应该不相信父神……我太害怕了……我是不合格的信徒，我怎么能——” “特蕾莎！”苏云轻声喝止了他，“不要说了，我都明白的。” 这孩子惶恐得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宠物，他蒙着眼睛往前走，没有任何退路……这个想法突然间就从苏云心中冒了出来。 苏云又叹了口气，他将花束还给青年，在青年捧着花惶恐又迷茫的眼神中上前，在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怀里的身躯彻底僵硬，苏云在特蕾莎耳边道：“别怕，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第14章 温柔 12 特蕾莎哭了。 而且还是那种特别让人心疼的、咬着嘴唇、一双泪眼盈盈看着你的哭。 这是苏云第一次见到特蕾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内心有些窃喜也有些着急。 这一次的安危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孩子稍微有一点信心，至于自我意识……能不能有这一天呢？ 特蕾莎伸手抓住苏云的手腕，也许这是他所能做出最出格的举动吧？他的手指一触碰到苏云的手就下意识想要躲开，但苏云反手握住了他。 苏云叹了口气：“别哭了……嗯？” 特蕾莎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父、父神……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然而他的努力失败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实在是太失态了，但是特蕾莎就是停不住。 好奇怪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傻孩子……”苏云从特蕾莎手里拿过花，轻轻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为什么觉得我会抛弃你呢？我永远只会祝福你们。” 特蕾莎再一次僵硬了，他抬头望着苏云，就像是碧潭倒影云天，那双深翠的眼眸中倒影出苏云的影子。 苏云笑了笑：“陪我种花吧？我很喜欢这些美丽的生灵。” 特蕾莎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花束，他痴痴地望着苏云，恍惚的神情中慢慢绽开一个笑——那是温柔的、舒缓的、花开了一般的笑颜。 “好的。”特蕾莎轻声道，“我也……我也很喜欢和父神一起种花。” “种花的话……我想试试亲手种植。”苏云从兜里摸出包好的种子，“这样应该会更有意思一些。” 苏云的“亲手”意味着不使用超自然力量，而是和普通人类一样育苗、开垦、种植，他将种子均匀地铺在浅浅的沙土下，随后盛来了水。 特蕾莎学着苏云的样子育苗，他带来的花朵则被插入了一只古旧却干净的小陶罐，嫩黄色的花蕊在棕褐色的小罐子上显得格外生机勃勃，看着就令人心悦神怡。 “这座岛屿上应该快要开始一项盛会了。”苏云慢悠悠撒着水，“似乎有很多民族应邀来到这里。” 特蕾莎腼腆地微笑：“我的神，需要我将这个 国度的文明记录下来么？” 这个可以有啊……特蕾莎对安纳托的记录非常详尽真实，他的长处包括这些。 苏云点点头：“辛苦你了。” “怎、怎么会……”特蕾莎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种子，满面潮红，“这根本算不上辛劳的……” 怎么会是辛苦呢？这分明是奖赏啊。 13 爱丽丝在正午的时候敲响了宅院的大门。 这还是这孩子第一次乖乖敲门，在此之前他都是直接跑进来的…… 苏云心中讶异，倒也没有直接将人挪进来，而是起身走去开门。 正蹲在泥坑里快乐种地的特蕾莎：“父神请让我——” “我去吧。”苏云拍了拍手上的泥沙，温和地笑了笑，“想必爱丽丝心里也很难过，毕竟是我把话说重了。” “怎、怎么会呢！”特蕾莎据理力争，“不是父神的错！” 苏云朝他摆摆手：“我就回来。” 他现在懂了，要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就要让他们知道爸妈不会远离。 苏云走到大门口，推开了那扇粗糙的木门。 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门外站着一位垂着头的少年，他看起来非常乖巧甚至有些拘束，完全没有了以往那活泼的劲头。 那身精致的白蓝色长袍与长靴不见了，少年穿着着岛上居民的传统衣着，他的腰部绑着长至膝盖以上的短裙，上面装饰着鲜艳的几何图案，露出苍白笔直的膝盖和小腿，至于鞋子则是粗糙原始的凉鞋。 少年成年了完□□露出上半身，难以想象他在裙子一样的衣袍下是强健的身躯……流畅优美的肌理下隐藏着恐怖至极的力量——不论爱丽丝此刻表现出的外表是多么美好纯真，他内里隐藏着的却是能撼动所有生命的灾难。 “你怎么……”苏云一愣，“爱丽丝，你怎么穿成这样？” 少年怯怯地抬头，碧蓝的眼眸像是雨后的天空，又仿佛盛夏的浅海：“父神……我想来找您，您喜欢这些人类和他们的生活，我想和您一样，您别生气……” 爱丽丝的表达有些混乱，但是苏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孩子以为自己犯了大错，于是傻傻地贴近着他所能理解的、他的爱好 去努力，就像是那些不明白错在哪里的孩子磨磨蹭蹭跟在大人身后。 苏云哪里还有气？他原本也只有一点点的郁闷，在离开神庭后就已经开始反思，特蕾莎已经够让人揪心了，他如今看到爱丽丝则完全陷入了愧疚。 教育问题难道不该怪罪父母吗？！这关孩子什么事？爱丽丝和特蕾莎没有安全感也好，不信任他也罢，这一切都是他还不够努力啊！怎么能凶孩子呢？ 真是个屑爸爸呢jg 苏云轻轻叹了一口气：“快进来！” 14 爱丽丝乖巧地跟在父神身后走入了父神选择的新宅院。 他在进入的那一刻立刻就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太多了，那些熟悉又令人讨厌的视线…… 不，这几天不行，要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弄死掉。 爱丽丝扯了扯身上原始风格的衣着。 他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他最喜欢的是父神给他的长袍，但是这一次是例外。 只要让父神喜欢，不论是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这么点卑鄙的小动作就能换来温柔的话语，这笔买卖太值钱了。 好令人苦恼啊……他竟然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的恐惧释放了出来，这怎么可以呢？大概是因为父神太温柔了吧？纵容着他和特蕾莎的一切要求，永远都是这样笑着，这样看着他…… 所以不能忍耐，不能让父神的视线落在其他人身上。 特蕾莎只是卑微可怜的信徒，但爱丽丝可是个坏孩子，忍耐这个圣人弟弟已经是极限了，真正让他痛苦的不是那什么“累赘”的评价，而是贾斯敏的出现，和紧接着即将破碎的重重立柱。 他们要分走父神的关注，他们罪大恶极！ 在神庭中发泄后的爱丽丝是挫败而恐惧的，他杀不死特蕾莎也杀不死贾斯敏，而那些立柱中还埋着四个觊觎父神的恶魔，他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姓名，更明白他们独特的个性和叫人喜欢的能力。 父神爱他们啊！他、爱、他、们啊！！！ 爱丽丝偷偷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银白色的眼眸是这样美，但是那终究不是独属于他的。 “爱丽丝……”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叹息，“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苍白修长的手伸到他眼前，牵起了 爱丽丝的手，他听到父神的安慰：“贾斯敏就是这样的个性，虽然在一些方面他很厉害，但是我的爱丽丝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因此伤心好么？答应我。” “我答应！”爱丽丝听到自己的回应，那青涩的声音里都是脆弱，“我明白的……父神，父神不要不喜欢我。” 果然他的父神安慰他了：“傻孩子说什么呢？我爱你们呀。” 啊，是啊，您爱我们，您爱我——们。 爱丽丝将额头贴在身边人的手臂上，他能感觉到那透过薄薄衣料传递来的温度，和人类肌肤的湿热不同，父神的温度是独一无二的。 “别怕……” 爱丽丝听到他的父神这样说，随后他感觉到父神抱住了他，他被父神的气息包围了。 “贾斯敏凶我！”爱丽丝告完黑状后扑进了父神的怀里，他的脸就贴在父神的胸膛上，这一刻他可以放肆自己扭曲的表情。 这是和爱丽丝清朗的声音截然相反的表情。 您怎么能这样好呢？这可叫我怎么办呀？ 我的神啊，久违的嫉妒快要把我烧死了，请您救救我，求求您了。 15 当苏云在原始的文明中和两个小可爱种花养草的时候，他的第三位造物同样蹲在神庭里搞基建。 贾斯敏享受一切能叫人舒适的东西，他的主人当然也要得到最好的。 无数死灵被甄别，最杰出最纯净的灵魂被挑出来作为神侍，所有人类文明中赞颂的花朵在神庭中盛放，一切层被赋予珍贵概念的宝物成为随处可见又微不足道的装饰。 贾斯敏审视着崭新的神庭，同时把爱丽丝好容易折腾出的安纳托大殿埋到神庭的最底部。 这种丑东西，还是少出现为妙。 正如爱丽丝憎恨他可恶的弟弟们，贾斯敏同时也蔑视着他这两个无能的哥哥，实际上真正能让贾斯敏忌惮的只有最小的弟弟芙洛拉，其他人在他这儿都不算事。 不过身为生化武器，芙洛拉想要苏生，其作为代价的人命可是数不胜数，在此之前贾斯敏还有几千年的松快日子能过，他一点也不着急。 贾斯敏知道爱丽丝十有八九会告黑状，但缠着主人、黏着主人是最下成的手段，也就只有小孩子会喜欢，至于他——奴隶 与主人原本就属于彼此，他相信着父神所做的一切安排。 更何况……冷漠的放置与难耐的等待，不正是最高点前那叫人兴奋的开胃菜品么？ 贾斯敏大步走在改头换面的神庭中，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笔，最后在推开那扇死亡的大门后，跪在纯黑王座的蔷薇花海前。 那来自他骨血的艳花殷红如昔，叫人想起千百万年来的欢愉。 差不多得离开这里了…… 贾斯敏揉碎了手边的蔷薇，残花化作腥臭的血雾消失。 虽说放置与冷待也是甜美的惩罚，但是没有人照顾的主人，更令人放不下心呢。 第15章 惊喜 16 短短几日过去，苏云的新宅子就成为了花卉的海洋。 爱丽丝和特蕾莎天天蹲在院子里，像是比赛一般种花，苏云看着泥点子溅在他们的脸上，实在是觉得可爱极了。 真是一群小天使呢！ 自从换了岛屿本土的衣着后，爱丽丝就再也没有换下来，他把金色的头发高高束在身后，看起来充满了活力，每天叽叽喳喳跟在苏云身后，让他都有一种养了一只小鹦鹉的错觉。 而特蕾莎也在不知不觉中更换了他的穿着风格，原本禁欲的长袍稍微松懈了一些，虽然仍旧是黑色的袍子，但是不再刻板拘束。 特蕾莎如今的日常除了种地外就是收集岛屿文明的资料、编纂书籍，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和停不下来的爱丽丝完全不一样。 苏云只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女儿的老父亲，左手是活泼的大女儿，右手是文静的小女儿，乖巧可爱小棉袄，幸福养老从我做——不，等等，贾斯敏是不是还在神庭里？ 17 短短几日过去，苏云的新宅子就成为了花卉的海洋。 爱丽丝和特蕾莎天天蹲在院子里，像是比赛一般种花，苏云看着泥点子溅在他们的脸上，实在是觉得可爱极了。 真是一群小天使呢！ 自从换了岛屿本土的衣着后，爱丽丝就再也没有换下来，他把金色的头发高高束在身后，看起来充满了活力，每天叽叽喳喳跟在苏云身后，让他都有一种养了一只小鹦鹉的错觉。 而特蕾莎也在不知不觉中更换了他的穿着风格，原本禁欲的长袍稍微松懈了一些，虽然仍旧是黑色的袍子，但是不再刻板拘束。 特蕾莎如今的日常除了种地外就是收集岛屿文明的资料、编纂书籍，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和停不下来的爱丽丝完全不一样。 苏云只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女儿的老父亲，左手是活泼的大女儿，右手是文静的小女儿，乖巧可爱小棉袄，幸福养老从我做——不，等等，贾斯敏是不是还在神庭里？ 18 这一片岛屿名为克里翁，与周边文明相比，她拥有高度发达的科技和经济， 是这片海洋上一颗瑰丽的明珠。 除却衣着建筑和生活方式等等方面，克里翁岛远近闻名的还有建造在其上的一座巨大迷宫。 传闻这个迷宫中存活着一只凶狠至极的怪物，它每年要吞噬数位孩童，即守卫着迷宫中的至宝，同时也被困在这个牢笼中永远无法离开。 而除了克里翁的王族外，那所谓的至宝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据说它能生死人活白骨，既是致命的毒药也是永生的灵丹。 苏云这几日闲来无事，每天都隐匿了身形在岛上四处游览，他从人们口中听到最多的就是怪物与宝贝的传说，也终于知晓了这座岛屿上即将拉开序幕的盛会。 那只寄宿在迷宫中的怪物年年都要吃掉几个孩童，今年它竟然提出想吃国王最小的儿子，克里翁的王室忍无可忍，广邀天下英雄来杀死迷宫中的怪物，而且报酬就是那个藏在迷宫里的至宝！ 更要命的是克里翁的国王还做出婚约的承诺，只要是能手持怪物脑袋和至宝走出迷宫的英雄，他愿意把最美丽的大公主许配给他。 难怪会不断有外乡人来此，岛上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苏云结束了今天的港口半日游，慢悠悠晃回了家，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楼房和来来往往的居民身上，将一切渲染成暖呼呼的橘红色。 这几天家门口已经没有蹲守的人了，应该是忙于克里翁岛即将开始的盛会……这也是件好事，让苏云在进出大门时放松了许多。 “我回来了。”苏云刚合上大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花束，就被扑上来的爱丽丝报了个满怀。 “父神！今天我种出了红色的玫瑰哦！你看是不是很鲜艳！”爱丽丝邀功道，“比贾斯敏那个花圃美丽多了！对吧对吧？” 苏云看向院子，在靠右的一半里果然发现许多鲜妍含苞的玫瑰花，花枝笔直，花叶娇嫩，鲜红的颜色像是能流淌下来。 就算是放在千百年后的未来，这种花束都应该属于最优良的品种，最昂贵的价格。 ——但是它们仍旧远不如王座下的蔷薇的。 王座下的蔷薇已经不是单纯的花朵了，它们看上去美得不像是花……就和苏云是一样的道理，那些蔷薇花 更像是死亡和美这两种概念的意象结合。 蔷薇是贾斯敏培养出来的，他似乎往里面浇灌了自己的血液。 “它们很美。”苏云还是好好地鼓励了爱丽丝，同时提了提贾斯敏，“这几天着一座岛屿上即将开始一场盛会，我把贾斯敏也接下来好么？” 爱丽丝咬了咬下唇，撇过了头：“父神愿意不就好了？……别问我。” 终于会发小脾气了！ 苏云有点惊喜，他牵起爱丽丝的手往房屋中走：“虽然我愿意，但这事当然要听两个哥哥的意见。” 爱丽丝有些高兴地摇了摇苏云的手臂：“那当然了！虽然我不喜欢贾斯敏，但是既然父神喜欢——我勉强同意了！” 苏云看向大厅：“特蕾莎，你觉得呢？” 大厅中央，一位松松披了黑袍的青年手中持着笔，闻言抬起头来，他微微笑起来，浓碧的眼眸中都是缠绵的温柔：“贾斯敏吗？只要父神喜欢就让他来吧……虽说贾斯敏对您有些不尊重，但他也是很虔诚的孩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苏云开始琢磨着他的第三只造物。 也不知道神庭里怎么样了，要去把贾斯敏接下来么？可是他还没有改造完神殿，按照他那个性格应该不愿意下来？ 这问题并没有困扰苏云很久，因为贾斯敏自己做出了选择。 19 就在爱丽丝种出玫瑰的第二天，贾斯敏敲锣打鼓地来了。 ……嗯，敲锣打鼓，字面意思。 那又是一个艳阳天，日常在爱丽丝兴高采烈采花和特蕾莎温温柔柔的问好中，温馨中开始了。 苏云在受到鲜艳的含苞玫瑰并且翻看特蕾莎已经书写好的草稿时，突然就感觉到心中一动——贾斯敏离开神庭了，他正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那正好，这样也无需他再回一次神殿。 苏云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乐声。 那是异常恢弘的曲调，悠长的尾音拖曳，苏云分辨不出其中有什么乐器，但是这乐曲是这样耳熟，让他下意识怔住了。 爱丽丝同样听到了，他当即就把手中的花枝掐断，咬牙切齿道：“安妮塔！” 特蕾莎从房间里匆匆走出来，听到后下意识纠正：“这并不是安妮塔，而是贾斯敏奏了他谱 的乐曲，父神，贾斯敏应该又自作主张了。” 苏云敏锐地感觉事情要不妙了，他快步走到院子的门口，打开了院门，然后他看到了—— 这是怎样震撼威严又靡丽至极的队伍啊！ 领先而行的是列阵成方的黑甲武士，他们是沉默的军队，每一个人都披着一模一样的重甲，面甲遮住了他们的面孔，相似的身形与统一的步伐让他们看起来和他们的铠甲一样相似，隐约间似乎有血腥的味道从他们的刀鞘中传来——这可不是仪仗队，他们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炽烈的阳光在这些喑哑的黑色上无法折射，黑色的军团散开，秩序井然地将院落包围。 在黑甲军团散开后，随后而来的是银色的骑兵。 高大的马匹在这隶属于普通人的街道上是这样醒目显眼，五匹马一字横开就足以霸占主干道，高大的骑士们沉默地行进，面甲也一样遮住了他们的面孔，他们的人性与黑甲武士一样被抹去，剩下的只有整齐划一恍若没有灵魂的骑兵军团。 一匹匹马纷纷踏过朝阳的街道，它们像是能踩碎阳光，眨眼间就在黑甲武士的军团后散开，风一般迅速。 苏云放眼望去只见到黑色与银色的洪流，他现在已经听不到人声了，岛屿上的居民早就被这洪流阻隔，他的小院子仿佛茫茫海洋上的伶仃岛屿。 但这还不够，第三部 分出现了。 一只只从未在岛屿上出现过的巨兽昂然挺立，它们是这样巨大以至于只能在街道上单排而行，每一只巨兽下都行走着四位身披金色轻甲的武士，他们的面孔同样被遮住，但与领先的军团相比，这些武士看上去要更加轻盈而敏捷。 这些巨兽身上同样披着金色的铠甲，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移动的堡垒，足足九匹，它们没有办法散开，边直接停在了街道上，高高昂首，同时发出沉闷的鸣响。 而巨兽的背上却满是鲜妍的色彩。 每一匹巨兽上都站着四名奢靡衣着的女性，她们两两穿着着一样的长裙，长长的裙摆垂坠，在风中摇曳时有无名的淡色花瓣雨一般从裙摆中散落，她们每一个都是倾国倾城的风流人物，而且每一人都被凝固在了最美好的岁月时光中。 这些 侍女们随着巨兽的停止开始旋舞，她们轻得就像是没有体重，鸟儿一般从巨兽上跃下，最终在地面上静止，花瓣一样的裙摆孔雀尾羽似的铺陈开，一朵朵雍容华贵的花朵随着巨兽的脚步依次绽放，尽态极妍。 然而这些美丽女性面孔上却只有僵硬的姝丽，那一双双精致的眼眸也失去了人性的光泽，她们同前两个军团中的武士骑兵一样——他们都是神侍，他们都是早已死去的亡灵。 早已死去的灵魂被给予了新的生命，曾经属于人类的思维和人形尽数消泯，剩下的就是无坚不摧、璀璨至极又一成不变的崭新躯壳。 当九匹巨兽停止了行动，三十六位神女停止了旋舞，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同时致礼！ 侍女袅袅拜伏，软烟红尘凝滞；武士们单膝下跪，长枪剑矛尽数收束；骑兵翻身下马右膝着地，高大的马匹一同前足弯曲下跪；就连巨兽也俯下庞大的身躯，前肢跪拜——无数金属碰撞的响声在此刻汇聚成了唯一—— “哗——” 黑色的浪潮、白色的海波、金色的洪流在顷刻间同时落潮，苏云看着他们臣服看着他们朝拜，突然间就联想到了尽数翻开倒下的骨牌。 不正是如此么？这些神侍在贾斯敏的眼中与骨牌也无异吧？ 一个高大的男人慢慢从巨兽的队伍后缓步走来，他披着白金交织的长袍，深红色的长发被束得一丝不苟，烟灰色的狭长眼眸中闪烁着喜悦与兴奋的光芒。 他的衣着厚重，且奢靡远胜过三十六位旋舞的女子，然而他硬是压制住了这一袭衣着，让它们彻底变成了锦上添花的装饰——不，不仅是这衣袍，连同那之前的军团、巨兽和美人一样，一切都仅仅只是他可有可无的装点。 男人虔诚地大走到苏云身前，他在阶梯下优雅地掀起长袍跪倒，那样卑微又那样桀骜。 “我的主人。”贾斯敏抬起头，浅淡的眼眸倒映出苏云的模样，“这样的恭迎，您喜欢么。” 第16章 套路 20 克里翁的岛屿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前所未见的军队突然出现，神兵天降一般乍然出现在海平线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一个国家，但是这样整齐统一的军队、如此张扬威武的战船——这是不论哪一个在这片海域上的帝国都远不能及的。 纯黑的战船上没有悬挂旗帜，所有的风帆全部降落，这一支军队足有百艘战舰，但当他们在海岸线排布开的时候，人们所能听到的只有海浪与风声。 ——这是一支沉默的、千人恍若一人的神兵。 太可怕了，这样的军队，这军队背后的国家。 一只来自安纳托的海船被这漆黑军队挤到了港口边，平日里他们要是停靠得这么不讲究大概会被赶走，但现在谁也不会在意他们，因为港口上早已没有了平民百姓。 克里翁的军队急匆匆又乱糟糟地聚集，他们那称霸一方海域的海军战舰在黑色军团面前简直就像是破鱼村小渔船。 这个岛国的国王赶来了，他带着他的亲卫，以为自己即将亡国灭种。 紧接着，最大的一艘黑船从舰队中央使出，慢慢抵达了港口，无数黑甲士兵整齐有序地落地，他们身上附着的血腥气几乎要让人昏厥，在老国王反应过来前，他可耻得吓尿了。 随后士兵们整齐地分开一条路，从中走出一个高大矜贵的男人，他脸上带着轻慢的笑意，身上披着不论是哪个国家都从未见过的奢华衣着。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国王，像是看着一只虫子：“请不要害怕克里翁的王，你们的岛屿很美丽，我们并无开战的意图。” 年轻的勇士壮着胆子询问男人的姓氏和来历，却直接被男人忽视了。 “退下吧。”他百无聊赖地移开视线，饶有兴趣地望着远处的炊烟，“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我带领这么一点点人来此，不过是为了……” 他笑了，笑意温柔缱绻：“为了迎接我们孤身来此的……王。” 21 苏云久违地感受到了羞耻的滋味。 他当初选择院子的时候就是冲着交通便利来的，但从未想到这么宽阔的街道还有堵塞的一 天！ 天呐，只换了一套衣服就来敲门的爱丽丝真是小天使！！！ 苏云有些迷茫，他觉得此刻自己应该给这傻孩子一个脑瓜崩，但是怎么说这都是孩子的心意……啊！！！老父亲要怎么做才好！ 贾斯敏的下一句话为苏云彻底打消了困惑，他笑眯眯的：“我的主人，海面上还有我们的战船和军队，这个地方过于狭小，我是来接您的。” “您喜欢这个岛屿么？那么从您踏上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您的了。” 噢，原来你带来的人还不止这么多啊？原来你排场还摆到人家海面上是吧？ 瞧瞧，多自豪啊，这小胸脯……不，这大胸脯还挺得老高。 于是苏云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对准了贾斯敏那宽阔的额头，“duang”得一下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22 糟心儿子搞出来的事情能叫事情吗？苏云觉得，不能。 更何况贾斯敏这孩子不好教，他才弹了人一下，人就捂着额头傻笑，满脸洋溢着愉♂快。 “您要惩罚我吗主人？”贾斯敏期待地问。 苏云冷酷无情：“不。” 贾斯敏遗憾不已，他随手接下了那白金的奢华长袍——原来那个其实是披在肩膀上的披风，他姿态优雅地把长袍向后一抛，露出了内里真正的穿着。 高大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不，应该也不算是赤裸，因为他还穿着一套勉强称得上是铠甲的东西——银红色的金属铸出浮夸又精致的图案，精致得既像是荆棘又仿佛剑刃，它们在阳光下闪烁出内敛的光泽，隐约能见到金属上的花卉暗纹，没错的，就是茉莉。 之所以说是勉强……因为这些金属铠甲遮挡的部位是在是太少了，总面积大概也就一张a2纸，低调的银红又赋予了它们鲜艳惑人的一面，它们紧紧附着在贾斯敏流畅的肌理表面，从宽阔的肩膀处顺着肌肉走向削尖，又在狭窄的腰腹处猛得收束，硬生生强调了男人张扬的雄性魅力。 更要命的是，苏云在贾斯敏的脖颈上看到了黑色的项圈，好似还怕这东西不够显眼，他还在锁骨处挂了由赤红矿石雕刻的锁链。 纯黑与银红交织，张扬的色彩映衬着他深红的长发和烟灰的眼眸，一切都是为了凸显出 贾斯敏那极具侵略性又极度嗜虐的气质。 贾斯敏的下半身也围着令人眼熟的衣着，苏云下意识转身看了看爱丽丝…… 严格来说，他们两人所穿着的都是克里翁岛上的本地服饰，然而爱丽丝的是大众少年款，而贾斯敏的…… 和他的铠甲一个德行，观赏性远大于实用性。 苏云转过了头，试图掩饰自己对比的眼神，然而爱丽丝早就看到了！爱丽丝的眼睛红了！爱丽丝要爆炸了！ 迟来一步的特蕾莎同样笑不出来，他直愣愣地看着贾斯敏——噢，父神背对着我——特蕾莎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丑陋鳞片。 贾斯敏将兄弟们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自信地微笑：“主人，您喜欢我的穿着么？” 苏云：“……” 苏云抬手，给了他第二个脑瓜崩。 23 惩罚么是不会惩罚的，永远都不可能惩罚的，但是烂摊子还得收拾，根据贾斯敏的报告，他直接就给苏云带来了数千人的军队，以及至今还停在港口上一字排开的百艘战船。 这个人数这个装备，真的要打下这个岛屿也就是一天的事情……更何况神侍属于死灵，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比的。 贾斯敏就这么着，直接就给苏云折腾了一个人类世界的假身份，那就是——来自某个东方神秘国家的王储。 苏云听到这里内心已经毫无波动了，他甚至连弹人脑瓜崩都不愿意，毕竟贾斯敏已经一脸潮红两眼迷离，第三个脑瓜崩没准会开启什么被和谐的开关…… 爱丽丝已经抱着苏云的手臂委屈无助又弱小，特蕾莎则抱着书垂着头坚强隐忍又勉强，苏云有些头疼，只能道：“我随你去一次港口……先把大部分神侍和战船送回去，我只是来旁观的，并不想参与人类的文明。” 苏云原本以为贾斯敏还会犹豫，然而他竟然直接一口答应了：“当然，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这就好…… 苏云刚踏出一步，突然间又是一阵山呼海啸，所有跪倒的神侍一起起身，那三十六位神女姿态极其优美地从地面上跃起，饿虎扑羊一般朝着苏云簇拥而来！ 苏云：？？？ 就在苏云懵逼的那一下，这些风情各异的漂亮大姐姐小妹妹们就已经 成功裹挟了他，并且强硬地把爱丽丝和特蕾莎挤出了圈——这一下倒是挺像贾斯敏的，不愧是他造出来的神侍。 至于特蕾莎和爱丽丝，他们被推开的那一刻同样是迷茫的。 苏云下意识看向贾斯敏，而贾斯敏虔诚地行礼：“让您见笑了，这些由我制造的仆人都继承了一点儿我的心意，请您不要在乎她们的痴情。” “我的主人，请随我来。” 24 啊…… 被套路了。 苏云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时，已经表情死了。 他当然不乐意被一群女孩子包围，然而当他挥推神女时看见了她们的表情，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那一刻他突然就有了一种矫情土豪的感觉……？ 走开！你们这些讨人厌的小钱钱jg 也许曾经的苏云见到这种级别的美人会脸红得说不出话，但他现在心如止水，唯一能撬动他心灵的只有七个造物。 贾斯敏就紧跟在他的侧后方，至于爱丽丝和特蕾莎——神女们不裹着苏云转而去缠住了他们两个。 苏云喜欢美好的东西，而神侍又都是属于苏云的特有物，爱丽丝和特蕾莎还真的不能毁掉这群神女，偏偏父神就在前面，还不能露出嫉妒的一面…… 爱丽丝走在一群木偶当中，距离爆炸只差一点点。 贾斯敏回头，朝他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他快速地做了个口型—— “哥哥啊，你也不过如此。” 什么最大的兄长啊？什么最初的造物呢？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立刻将父神的所有视线都牢牢吸引在我身上，只、有、我。 这是属于主人和奴隶对彼此的爱和唯一啊，您又算什么呢？ 爱丽丝：！！！ 特蕾莎一把按住了他：“兄长，父神正要去港口，请您不要失礼，阻碍了父神的兴致。” 下一刻特蕾莎的右手连着小臂就一起断开，他的笑容不变，身边的美姬则涌上来帮他捡起残肢装回去…… 爱丽丝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 特蕾莎说的没错，只要是父神喜欢的……他都能做到。 至于贾斯敏…… 能杀掉的，爱丽丝这样对自己说，讨厌的东西，他一定能清除掉。 25 克里翁的港口上仍旧一片死寂。 那个陌生帝国恐怖军团的将 军带着人径直进入了岛屿中。 人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军团怪物和美人横行霸道地离去，竟然是没有一人有胆子上前阻拦。 包括克里翁的国王。 安纳托的海船上，高大威武的男人皱着眉看着这只纯黑军团，他侧身询问身边的老者：“我们的智者，伊姆霍□□，难道你真的认不出这个国家、这个军队、那些猛兽么？！” 老者已经快疯了，他俯身谢罪：“陛下！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帝国，人间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军队……除非是……” 除非是神灵的侍从。 安纳托的王看着岸上惊惧不已的克里翁国王，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无力、愤怒以及恐惧。 他是一手带领着军队统一了上下安纳托的人，但是他引以为傲的军团在这支纯黑军队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们来迎接他们的王？”这位安纳托君王咬牙切齿，“什么样的国王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军队！” 智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已经开始低头祈祷了。 而就在这时，属于巨兽踏地的声音整齐地响起，紧随其后的则是骑兵和步兵的声音。 这个军团的王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们看到了那支令人又恐惧又震撼的“仪仗队”，然而这庞大威严的军队，在此刻全部成了陪衬。 任谁一眼望去都立刻就能找到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王。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穿着很简单的黑袍，黑发直接披散在身后，堪称异常简朴，他有着苍白的肤色，眼眸是谁也没见过的银白，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他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无奈的神情。 而那位冰冷又傲慢的红发将军此时紧紧跟在他身后，他露出的表情竟然是迷醉的。 他们的王环视了一圈海港，银色的眼眸像是看到了每个人，又像是谁都不放进眼里。 随后那纯黑的舰队爆发出一声整齐的巨响——所有战士在这一刻全部单膝下跪！包括那些恐怖的猛兽和马匹！ 男人很无奈地，朗声道：“你们回去吧，我不需要军队。” 他的声音与他本人一样。 智者终于勉强夺回了自己的神志，他慌张地看向身边的安纳托王。 他的王却早已失态了，他听到他说：“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第17章 嫉妒 26 岛屿上的小房子是住不下去了。 原本苏云还想着能复制一下安纳托的闹中取静式，谁能想到贾斯敏捧着一个黄金镶钻的人设千里送温暖，真可谓孝子感天地，老父奈若何。 所以这还怎么住？仍然住在岛屿上的小屋子里？在周围被贾斯敏硬生生清空的情况下？ 苏云并不想来一个一国之君占地造行宫，他只能封了那栋小房子，转而住到了海面上的大船上。 贾斯敏那敲锣打鼓的仪仗队已经基本上全部被退货，仅留下十艘战舰负责清空海面，以及巨大的主舰作为苏云暂时的落脚之处。 这座大船通体漆黑，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可是贾斯敏一手制作的水上天堂，怎么可能真正平凡？ 即使是在游戏中，贾斯敏也是排名第一的会玩会享受，他的领地完全被他打造成了剥削与血腥的猎场，那游戏场景中的纸醉金迷仅仅是冰山一角。 贾斯敏的个性同样是骄矜开朗的，只要他愿意，他就是天下最好的玩伴，他享受着一切最顶尖的乐趣，并感同身受地将一切分享给苏云。 昨日是舞蹈，那么就摆出最美最绚丽的排场，无数妖姬美人波浪一样翻飞，贾斯敏甩开衣袍就能参与领舞；今朝是音乐，那么就配合从古至今所有的乐器，数十位夜莺一般的歌者与上百乐师齐声协奏，贾斯敏是指挥人；明天是口腹，那么就是天南海北的食材，它们在甲板上铺成鲜艳的瀑布，被各种叫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处理…… 这是享用不尽的筵席，所有感官的饕餮，贾斯敏随时随地都能创造出这样的乐园来。 他是崇尚乐趣的封君，他欣赏一切文明的艺术，精通所有人类的运动，他不是君王，他视责任与束缚为尘土，他看起来太舒展又太自由了，他每一刻都仿佛在代表着无需节制的享乐，就像是能融化一切的暖流，任何一个心志坚定的人类都会轻易迷失在这无忧无虑的无尽长河中。 当贾斯敏看着苏云时，苏云立刻就能从他那烟灰色的眼眸中读出他最恳切的请求： 请您，与我永远沦陷于此刻的欢愉。 这个 孩子牢牢吸引着苏云的视线，在苏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没有克制的欢愉是剧毒，然而苏云从来都没有中毒，他只是觉得，需要好好安抚一下好不容易苏生的贾斯敏而已。 就像是那种把孩子送入寄宿夏令营的家长，在一个月结束后好不容易开车去了老远的山头见到了又黑又瘦的阿崽，看着孩子那恋家又抱怨的小眼神，家长还能怎么做？当然是陪着孩子好好玩啦！再不济，一起吃顿好的也是应当的事。 苏云就是这么以一个心态，任由贾斯敏和他玩着亲子间的游戏。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如果是陪陪孩子的话……差不多了。 27 连日的欢庆并没有影响到特蕾莎，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确确实实也是清教徒，心中除了他的神以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苏云，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空白和荒芜。 而现在他的神似乎很快乐，那么他还有什么阻止的念头吗？ 不，特蕾莎没有。 特蕾莎只要静静看着他的神微笑就够了，这样就足够令人幸福的了，他是最虔诚的信徒，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看着他的神。 啊……真好呢…… 苏云去找特蕾莎的时候他正兢兢业业地在大船上编书。 很奇妙，明明舱房外是笙歌乐舞，靡靡之象，但房间里却是一片宁静，只有笔落在纸业上的沙沙声。 苏云站在桌旁看着特蕾莎。 青年垂眸坐在桌子后，厚厚的书籍和资料被堆放在身边，他似乎沉浸在工作中，柔软的金发垂在脸侧，他安静美好得就像是天国乐园里的装饰物。 苏云笑了笑，轻轻敲了敲桌面：“特蕾莎，忙多久了？” 特蕾莎惊喜地抬起头：“父、父神！您怎么来了！” 苏云在他身边坐下：“我来看看你和爱丽丝。” 特蕾莎有些疑惑：“贾斯敏他……惹您不开心了吗？” 苏云摇了摇头：“我总不能陪他永远这样玩下去？后天我要去一次克里翁岛上那个远近闻名的迷宫，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特蕾莎眼前一亮：“我、我可以吗！” “当然了。”苏云替他理起垂落的发丝，笑道，“我先去看看爱丽丝。” 28 爱丽丝 就在克里翁岛上的小院子里。 这里曾是父神为他们找到的另一个“家”，但贾斯敏来了，于是一切都毁掉了。 爱丽丝最惶恐的事情发生了。 贾斯敏将他隔开，他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了父神所有的目光，他随时都能拿出有趣又不凡的东西来，他要取代他了。 在爱丽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父神的小院子毁掉了。 曾经的木质结构小楼完全变成了一地碎屑，平平整整的土地也是遍地沟壑寸草不生，那些一起种出来的花朵更是零落成泥。 即使它们都是爱丽丝亲手种下的生物，但在爱丽丝眼里也不过是祈主垂怜的贡品，现在他的神不再看着他，那么他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那一身可笑的、岛屿人类的衣着早已被爱丽丝更换，他的身上重新披上了蓝白色的长袍，骸骨的纹路在一片焦土上飘扬。 整座宅院里，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血红的玫瑰，那本是爱丽丝浇灌了鲜血而得来的花朵，他以为它们能让父神亲手采撷…… 也正是因此它们才没有被爱丽丝毁掉。 “啊……啊……”爱丽丝的面孔已经开始扭曲了，他的双手狠狠在脖颈上抓下，犁开十道皮开肉绽的血痕，腥臭的血液汹涌而出，但这些一点都不能浇灭他内心的妒火。 好恨啊！好恨啊！！为什么贾斯敏要醒来！为什么父神要爱他们！只创造他一个不好吗？他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吗！ 爱丽丝看着那一束他浇灌了无尽爱意的玫瑰，那娇嫩的花瓣鲜妍的色泽多么美丽，然而在此刻一切都成了嘲讽。 爱丽丝跪倒在玫瑰前，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狰狞的面颊上流下，一滴滴砸碎在玫瑰那柔嫩的花瓣上。 好痛苦啊。 29 苏云推开了小院子的门，被院子里的混乱吓到了。 几天前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小院，但此时早已看不出任何美好的影子，这完全就是一片废墟，而且毁坏程度堪比天灾，远非人力所能及。 木制结构的房屋竟然只剩下满地的碎片木屑……就好像有人一刀一刀地肢解了木屋。 院子里唯一称得上“美”的，大概就只有最中央跪坐在地上的少年了。 少年背对 着大门，他的背弓出一个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弧度，淡金色的长发柔软地垂坠在身后，深蓝的长袍拖曳在泥地里，黑红的血迹晕染在他的衣袍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苏云微微皱了皱眉，他轻声道：“爱丽丝……” 少年不为所动，别说和平时一样笑着扑到他的怀里，他甚至保持着这个姿势跪倒在地上。 苏云慢慢走过去：“爱丽丝，你怎么——”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水滴砸碎的声音。 爱丽丝，他第一个造物，正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哭泣。 苏云已经走到了爱丽丝的身后，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少年，看着少年身前鲜艳的红玫瑰，玫瑰花瓣上有晶莹的露水，但那根本就不是露水，而是眼泪。 苏云从未想过，他仅仅只是分给贾斯敏一个月的时间，就足以让爱丽丝崩溃。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爱丽丝能和特蕾莎相安无事并不代表天下大吉，这七个造物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兄弟感情，他们唯一的平衡点是苏云，他们所有的争斗与矛盾也是苏云，然而苏云所能看到的只有他们最美好的一面，他的意识中根本就没有□□的存在。 苏云永远不会看清楚这七个孩子真正的样子，直到最终的尽头。 “爱丽丝……”苏云轻轻叹息，俯身搂住了这个缩成一团的少年，瘦削的身躯在他的怀抱中微微颤抖。 良久后，少年终于发出了一声猫咪叫声一样的泣音。 他用破碎的声音质问：“您怎么……才来找我……我等了您好久好久。” 苏云立刻道歉：“是我不好，我们先起来吧。” 爱丽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低头竟然是直接咬了上去！ 尖锐的疼痛从苏云的手臂上传来，他愣了愣，第一反应不是把手臂抽出来，而是有些心酸。 能让这样可爱的爱丽丝咬他的手，爱丽丝该多么难过啊？ 30 爱丽丝的面容已经完全变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雌雄莫辩的小天使？猩红的眼白漆黑的眼珠，青筋暴起的血管横亘了整张面孔，诡谲的纹路攀爬在肌肤上，像是活过来一样蠕动。 这分明是站在尸山血海上的恶魔，正承受着地狱火焰的炙烤。 父神 的放纵让爱丽丝咬破了面前的手臂，红白黑三色在他视野中交汇。 他在做什么呀？他怎么能让父神流血？ 爱丽丝终于惊醒了。 他看着素白的手臂上留下殷红的血珠，那上面还有他留下的印记。 腥甜的味道充盈着口腔，这正被灼烧的恶魔恍惚地想——父神的血和他的完全不一样，这怎么能这么甜呢？怎么能、这么让人幸福呢？ “爱丽丝，和我回去吧？”那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是给我的玫瑰么？那么就把它们带回去，种在我的王座边……不要哭了？好不好？” 哦……我哭了呀…… 爱丽丝慌乱地止住了眼泪，他盯着面前的手臂，他听到自己那虚假矫揉的声音：“我不哭了，您别抛弃我。” 舔舐灵魂的烈火被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爱丽丝看着他留在父神手臂上的印记，就像是即将渴死的人喝到了一口冰凉的水。 原来如此啊……只有您能救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爱丽丝轻声笑起来。 第18章 爱与祝福 31 夕阳的辉光笼罩着海面，粼粼金光跳跃在一望无际的碧蓝上，瑰丽非常。 高大的男人靠在船舷上，双手抱臂，垂眸看着这海水。 纯黑色的巨大游船沉默地停驻在他脚下，像是睡着了，船舶内外一片死寂，早已见不到不久前的一派奢靡景象。 所有的神侍就像是失去了主人操纵的木偶，整整齐齐被码在幕后，虚假的热闹被戳破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贾斯敏喜爱奢靡狂放与无止境的享乐，但这一切都远远比不上主人的注目。 在他的神离开这艘船的那一刹那，所有一切喧嚣的舞乐全部戛然而止，停得诡异又突然，足以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类恐惧。 贾斯敏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 “真可惜啊……您还是不喜欢这些……” 他尝试过无数次了不是吗？但主人根本就不喜欢这样放纵的乐趣，他这纸醉金迷的猎场甚至比不上一片死寂的古老废墟。 他的神啊…… 爱丽丝应该忍不住了，他的心态是这样幼稚孱弱，他和特蕾莎一样，都是没有父神的“爱”就活不下去的东西。 贾斯敏用食指扣住了颈上的锁链，愉快又恶意地想——像是这样的东西，这世上可是有着无数替代品的。 既然有替代品，那么随时被抛弃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他的两个兄长正是如此。 但若要说唯一么……有什么能胜过完全的拥有呢？ 贾斯敏狠狠勒住颈间的环，窒息的感觉让他舒适地喟叹。 32 苏云把爱丽丝的小花花移植到了神庭的王座边上。 说句实话，他这一次回到神庭是真的被震撼了。 也许贾斯敏真的有什么建筑天赋吧，整个神庭在他的二次加工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除了仍旧一成不变的、摆放着王座的大殿，其余殿堂都被改造得瑰丽非常，让苏云差一点不敢认。 苏云棒读：哇哦 来来往往的神侍都身着白衣，一个个飘飘欲仙，工具人们手里捧着的是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珍玩宝物，高大的穹顶下是白与金交错的地面，连横亘不同殿堂的道路都被弄成了云朵的式样，路边上还有 漂亮妹子坐着撒花。 所有的摆设都环环相扣、浑然一体，就连那放置四尊立柱的大殿里都被种满了鲜花…… 苏云也颇有些不适应。 贾斯敏怎么把这里搞得就和天堂似的……明明我们家开的是阴曹地府啊…… 爱丽丝手捧花束，忍得眼睛都红了，他抱着苏云的手臂发出村姑的声音：“父神，一点都不好看！我们把这里拆了吧！” 拆掉么……也没有必要，怎么说都是贾斯敏的一片心意，而且也还算看得过去。 苏云带着爱丽丝往神殿走去，安慰道：“拆掉了还得重建，就先这样吧，换一个风格也很有趣。” 王座下的殷红蔷薇没有变化，苏云把玫瑰花种在阶梯边，两种花束和谐地生长在一起，和针锋相对的兄弟两截然相反。 爱丽丝就是个小孩子的心思，占有欲也强，温和谦让的特蕾莎还能勉强与他相处，但是一旦遇上贾斯敏这种不愿妥协的兄弟，他果然就闹了。 更麻烦的是不愿意退步的孩子还有四个……这么一想，佛佛的特蕾莎顿时就更难得了。 但一想到七个人全都苏生，苏云心中立刻就浮现起一种神奇的轻松和满足，再这样的心情下，处理这些孩子的矛盾都成了一件别有乐趣的事情，果然是快乐的烦恼。 果然还是多劝劝爱丽丝吧，他毕竟是最大的孩子。 苏云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我要带着特蕾莎去一次克里翁岛屿上的迷宫，爱丽丝先去玩吧……别乱杀人。” 少年甜甜地笑了，湛蓝的眼眸剔透澄澈：“好！父神也要快些回来！” 33 以人类如今的生产力来看，克里翁岛的迷宫确实不凡，也难怪王室将自己的迷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最难得的就是迷宫的范围，在区区一个岛屿上竟然能建造出占地面积如此广阔的露天建筑，它有王宫的十倍大，却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士兵们镇守在迷宫的出入口外，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苏云带着特蕾莎径直走入了迷宫。 迷宫的内部并没有让苏云失望，高大的墙壁上绘着各式各样的粗犷纹路，描述与歌颂着神灵和自然。 这些原始的艺术并不会比安纳托的王宫逊色多少，光是看着就 能估算出当年建造时的工作量。 “真难得。”苏云抬头看着墙壁，在墙壁的最高处竟然还有浪花形状的雕花，“特蕾莎，你说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建造这样的迷宫呢？” 特蕾莎是做过功课的，他认真地回答：“因为女神的宝物动天上坠落到人间，王室必须要建造迷宫来保卫珍宝。” 苏云在迷宫的墙壁上找到了一扇暗门，颇感兴趣地把它推开：“宝物？难道这个文明的王室不能将它收藏进他们的宝库？” “因为触碰者会死亡。”特蕾莎有些讶异，“父神您忘了么？迷宫中藏着的珍宝是贾斯敏的蔷薇。” 苏云：“……” 这事情苏云还真的不知道，他猛地转身：“蛤？蔷薇？王座边上的吗？” “是的。”特蕾莎笑着点点头，“那是安妮塔摘下后弃掷的，他还在上面附着了祝福，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在意。” 神座边上的蔷薇花是贾斯敏用鲜血灌溉的，本身就承载了贾斯敏缠绵窒息的爱意，再加上安妮塔充满恶意的“祝福”，它已经不是人类能触碰的东西了。 绝大多数人碰到会立刻死亡，少数人则会因此而变成庞大畸形的怪物，只有渺渺几人得以幸免，因此而得到恐怖的生命力。 但克里翁王室的宣传其实也没错，因为这宝物确实能给人永生——前提是别被它变成尸体或怪物。 苏云万万没想到这迷宫的起因还是因为他，再这么一想，克里翁文明统一认为这宝物是属于唯一信仰“女神”的…… 苏云：我太难了。 “算了……继续走吧。”苏云无奈道，“这么说在这个迷宫中的怪物也是这么来的。” 至于贾斯敏是怎么浇灌爱意，安妮塔又是给予了什么祝福，苏云并不想知道。 随着两人不断地深入，迷宫周围的围墙也变得越来越高，这已经不再是一座迷宫了，这俨然成为了一座监牢。 这座监狱用以囚禁什么呢？当然是那所谓“宝物”所创造出来的怪物。 34 苏云看着眼前这些非人的东西，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这些都是贾斯敏的蔷薇所带来的？” 特蕾莎的脸上仍然是温柔的笑容，眼前的怪物们并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他平静地回答：“是的，它们太丑陋了，父神，需要我杀死它们么？” 这地面上蠕动的东西实在是看不出人形了，也许勉强能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肉球，它太大了，将高墙内的道路占满，两指厚的皮层下是巴掌厚的灰黑色油脂，无数细密的畸形骨骼支撑着粗重的血管与一舒一缩的肉纤维。 它太丑陋也太可悲了，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身躯和理智，所剩下的只有这诡异可怖的躯壳。 苏云之所以能清晰地看到怪物皮下的血肉，是因为它的身上停着数只古怪的巨鸟，巨鸟们俯身啄食怪物的肉，它切割出伤口，然后那些伤口又生长出肉芽，一点点恢复。 巨鸟在食用肉球的肉，但肉球却不老不死，一直在以均衡的速度自我恢复。 而这些“鸟”，应该也算是怪物中的一员。 苏云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一幕，直到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震动的来源是走道远处的拐角，这震动让肉球上的巨鸟不安地鸣叫，它们从肉球上跳下来，动作迟钝。 它们是飞不起来的，畸形的翅膀不过是沉重的负累，尖锐的爪隐约还能见到曾经人类脚掌的影子，杂色的羽毛在它的皮囊上零星地生长，其中一只巨鸟猛地转身，露出了一张镶嵌着鸟喙的、古怪至极的人脸。 那个让地面震颤的东西终于出现了，苏云转身看着那飞驰而来的庞然大物，再一次愣住了。 这是一只公牛——也许是公牛？ 灰白色的骨刺在它巨大的身躯上横生，巨大的肉块堆砌在骨骼上，薄薄一层皮蒙在骨骼与肉块外。 牛的正面同样是一张人脸，嘴的位置咧开到耳根，露出复层的巨大利齿，它的眼睛凸出眼眶，在昏暗的走道中散发着奇怪的红光。 这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绷着人皮的怪物，但牛的体积非常大，足足有肉球的一半，但它撑开的人皮却是属于一个普通成年男子的，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可怖的东西。 怪鸟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但巨牛的速度太快了，它一下子就扑中了一只巨鸟，一口就撕下了巨鸟畸形的翅膀。 苏云看着这怪物咀嚼，听着巨鸟发出极其类似人声的哀嚎，闻着腐烂腥臭的脓血。 “安妮塔真是 ……”特蕾莎在他身边轻轻叹息，言语中满是对任性弟弟的无奈，“怎么会喜欢这些呢？实在是太难看了。” 在这不见天日的迷宫中，肉球就是永远生长的“植物”，怪鸟则啃噬着肉球以生长出翅膀，但就在它们渴望展翅逃离时，它们的天敌公牛就会撕咬掉它们的双翅。 这三种畸形的怪物将永远困在迷宫中，守卫着那迷宫心脏处的蔷薇，彼此折磨，永远沉沦在苦难与绝望的地狱。 ——这就是贾斯敏的爱意，这就是安妮塔的祝福。 苏云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握住了特蕾莎的手：“我们走吧，我没有兴趣了。” “是。”特蕾莎当然是微笑着点头，他羞涩走在苏云身后，偷偷地看着苏云握着他的手。 特蕾莎感到很幸福，但他还是忍不住道：“父神，有脏东西沾在您的衣袖上了。” 苏云只想着离开，随口道：“别管它。” 但特蕾莎这一回可不愿意了，父神的爱与温柔给了他勇气，他伸手握住了那朝思暮想的手臂：“我给您擦干净吧？” 神灵的衣袖怎么会沾染尘世的污渍呢？一切都是特蕾莎压抑不住的谎言啊。 苏云已经走到了迷宫的拐角，他敷衍道：“快一些，我们走。” 特蕾莎只想跪下亲吻那素白的指尖，但这可不行，他不能在他的神面前露出丑态，欺骗神灵的他一定要惩罚自己，但现在他要快一些，不能让—— 正在挽起苏云袖子的青年突兀地僵住了。 在父神的手臂上，有一圈殷红的牙印。 第19章 好转 35 特蕾莎定定地看着那殷红的痕迹。 那苍白的手腕有着雕塑一样的弧度，薄薄的肌理下是结构完美的骨骼，然而就在这样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圈不该出现的殷红齿痕。 这痕迹并没有破坏手臂的美感，恰恰相反，它打破了冷冰冰的完美，给青年记忆中的模样蒙上了一层暧昧又欲望的色彩。 特蕾莎浑身都在颤抖，青绿色的鳞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皮肤上，他克制着让自己不要疯狂，然而内心的愤怒、恐惧、惊惶、渴望——要压制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父神的声音温和地传来：“特蕾莎，怎么了？” 特蕾莎在这一刻瞬间恢复成那个圣洁的青年，他听到自己笑着回答：“没什么，请带我走吧。” 于是他们继续向外走去，特蕾莎不再试图触碰父神的手腕，他只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沉默地垂下头。 贾斯敏一直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能留下印记的只有爱丽丝。 啊啊……是爱丽丝啊…… 爱丽丝—— 你怎么敢呢？ 36 苏云结束了并不是很快乐的迷宫一日游后，带着特蕾莎回到了贾斯敏的船上。 贾斯敏的身边永远是这么热闹，纯黑的大船上又是没有尽头的欢声笑语。 这一次他似乎在折腾衣物，无数不同材质不同色彩的布料被遍地铺开，神侍们跪在地上不断更换着手中的工具，数十名妖姬蝴蝶一样穿梭在桅杆间，时不时接过神侍刚制作的衣袍更换。 在这样的盛况对比下，就算是后世里最奢靡的时装秀场也不过如此，没有哪个由人类举办的时尚展览能拥有这样铺张的材料、如此快速又杰出的设计师与裁缝、轻盈如燕上下翻飞的绝色模特。 苏云：“……” 苏云看着眼前这花里胡哨的一幕，内心毫无波动，但也并不想笑。 贾斯敏在一阵阵的花瓣雨中走来，他果然也换了一身长袍，英挺的眉眼间隐约有靡靡之态。 “我的主人，我为您制作了新的长袍，您——”他充满暗示意味地勾了勾修长脖颈上的项圈，“试试么？” “多谢。”苏云敬谢不敏，“但是不必了 ，我很满意我的衣着。” 贾斯敏的服装风格太高调奢靡了，苏云并不喜欢。 “这样么……”贾斯敏遗憾地叹了口气，“您又拒绝了我。” 随后他话锋一转，短暂的哀怨烟消云散：“我的神，这几天有人来求见您呢。” 贾斯敏搞了那么一出大戏又在水面停了这么一艘船，此地的人类不来求见才是不正常的，但苏云只想好好看看这个文明，并没有和人类打交道的兴趣。 “拒绝吧。”他对贾斯敏道，“等克里翁岛的迷宫被破解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苏云在这件事情上有着自己的考量，克里翁岛可不仅仅是他随手挑选的度假场所，而是他选择的一个缓冲时间段。 他想乘着这个时间让贾斯敏和他的两个兄长熟悉一下，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别再弄出自相残杀的事情…… 等三人的关系调整到稳定的局势，就可以着手复活安妮塔了，安妮塔排在第四位，要让他苏生可需要不少时间。 而且安妮塔……这孩子可是很任性的，要是只有三个人都不能调度好彼此的关系，再来一个更闹腾的……苏云就不用过日子了。 贾斯敏并不知道苏云早就安排好了下一个弟弟的苏生，他牢记苏云的安排：“我明白了，那些全部拒绝……主人，我需要为您准备一个展现在人前的位置么？在这个岛屿的勇士挑战迷宫的时候。” 以人类社会的身份去观战么？ 苏云点点头：“如果你喜欢就去准备吧。” 贾斯敏微微一笑，动作浮夸地鞠了个躬：“是。” 37 梦总是会醒的。 但这一次苏云睁开双眼时，却感觉分外满足。 贾斯敏很享受奢靡的热闹，也许苏云不一定欣赏纵情享乐，但是他喜欢贾斯敏在享乐时流露出的热烈，以及他想要分享给他的那份心情。 还有特蕾莎的花，爱丽丝的小脾气。 好奇怪啊，为什么他会因此感到满足呢？明明在现实世界中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满足……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情绪啊！ 他起床拉开窗帘，让殷红的朝阳照射进来，这一回他的影子被投射在水晶的花瓶上，昨日王医生赠送的鲜花仍旧绽放着，散发着幽 幽的香气。 苏云笑了笑，拿出手机给鲜花拍了几张照，随后走进简约典雅的厨房，崭新的锅子一溜儿挂在壁橱中，可以给直接人当镜子用——这个厨房，除了几天前的鲫鱼和草鱼，苏云基本没有使用过。 他打开了冰箱，空荡荡的冰箱中只有干面包和他几天前买来的酒，苏云抓过面包看了看，发现上面的日期过期了…… 拍这个冰箱就没有必要了。 苏云换好衣服走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牛奶和面包，随后他回到公寓，在桌面上用彩色的瓷盘交错着摆放，把面包放在瓷盘上，用瓷杯热了牛奶。 鲜花、原木桌、简朴的早饭。 苏云拍了几张照片，一同在邮件里发送给了王医生。 他现在终于有了一丁点满足感，他想，他得让王医生知道。 邮件回复的速度很快，而且接连就是好几封，王医生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惊喜与鼓励，但是苏云看着这些洋溢在文字中的喜悦，却又有些无法感同身受了。 既然没有什么感觉……那就姑且先放下吧。 与几天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苏云内心中幽幽燃起了一丝希望——燃起希望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啊。 也许总有一日，他能领会到这样的喜悦呢？ 苏云慢慢吃掉了他的早饭，而在饭桌下的小抽屉中仍旧放着那瓶小小的药瓶。 洗完碗后，苏云进入了浴室，他需要清洁一下头发，很久没有去理发了，头发已经长到了半长，胡茬也冒了一点头。 苏云之所以看上去还是温柔青年而不是颓废老大哥，全都是因为他的脸经得起考验。 苏云很快洗碗头发吹干，然而就在他照着镜子吹头发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好奇怪，他的头发……颜色是不是变了？ 因为母亲是混血儿，他的发色是深棕色，混在人群中也许看不出来，但仔细分辨是能看出不同的，与其他人相比，他的头发就像是烫染过。 但是现在，几缕头发变成了鸦黑。 38 暮色降临，纯黑的大船上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瑰丽光源。 贾斯敏斜斜靠在巨大的软塌上，抬头望着遍布桅杆船舷的漫天灯火。 “那个莲花——往左边偏一点，我要让主人直接看到它 ，”贾斯敏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人偶们，“把水母升高，不要太高，放在泡沫下面。” 大船上又弄出了新鲜的花样，趁着夜晚的降临，贾斯敏把自己的大船弄成了灯展，他口中的“莲花”、“水母”、“泡沫”都是造型各异的明灯，这些灯的灯罩全部由各色的珍惜矿物与金属制作，是人间所见不到的瑰宝。 用玻璃做灯罩确实不难，但是要怎么把各色宝石琥珀翡翠水晶雕刻成纸一样薄的弧面，再用它们做成形态各异的灯呢？ 光是那作为原料的巨大原石就不是人类所能找到的。 这是视觉的盛宴。 无数色彩各异但同样瑰丽无比的灯被高高挂起，它们有着各种不同的模样，有海洋生物和海中美景的，有各色花卉植物茎叶的，也有追溯漫天星河的…… 植物花卉与动物被精心摆放在甲板上，半空中则是模拟海水的淡蓝色烟纱，其中点缀着无数亮亮的小泡沫，游鱼海物参差期间，再往上则是灿烂星河——从下往上看，几乎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灯，什么又是真正的星星。 为了让各色光线晕染，妖姬们这一回全部穿着纯白的曳地长裙，她们手捧着大大小小的灯走在甲板上，裙摆荡起波浪一样美丽的弧度。 最大的灯被妖姬们合力捧起，那是一只需要数十人才能抬起的巨鲸，灯罩由剔透的海蓝色矿石雕琢，灯火璀璨间又折射出醉人的蓝绿色彩，它被小心翼翼地升至半空中，像是活了过来，下一刻就能在灯火的海水里游弋。 贾斯敏微笑着看着他精心布置的梦幻世界，直到他在自己的甲板上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自从他跟随父神回来后就一直安静地待在他那个小角落里，他还以为他就要这样写到天长地久，没想到啊……什么事还能惊动这位？ “我亲爱的兄长，我还以为您不会走出那个小房间呢。”贾斯敏仍然懒散地靠在软垫上，“怎么了？您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特蕾莎绕过铺展了一地的奇珍异宝，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平静，但是脖颈与手腕处隐约露出的细密鳞片却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父神现在去了神殿，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他轻声道 ，“爱丽丝破坏了约定，我要去杀了他，你来么？” 贾斯敏的微笑消失了，他重复：“爱丽丝，破坏了约定？” 可怖的变化发生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黑沉的甲壳无声地生长，骨刺优雅从他的后背中倒长，在主人的压制下蜷缩颤动，横膜覆盖在它们之上。 淬毒的液珠无声地滴落，随着一声轻轻的“啪嚓”声音响起，由贾斯敏亲手制造的、坚实无比的甲板竟然被腐蚀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唉……”贾斯敏垂眸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感慨，“你说得对，去弄死他吧。” 第20章 焦虑 39 克里翁岛屿边的海面在这个月来一片平静，几乎每天都是出海的好天气，但岛屿上却没有几艘船敢动弹。 因为那艘黑色的大船，一直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自从见识过那神兵一样的战舰和武士，这海面上的大船就成为了不可靠近的区域，克里翁岛的国王派遣了侦察兵而来，但侦察兵却在靠近大船后疯了——没错，他就是疯了，他疯了一样想直奔大船去，在被同僚按住后也不反抗，只是望着大船的方向痴痴地傻笑。 谣言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乱飞，如今所有人都说那船上豢养了迷惑人心的女妖，但这一点，安纳托如今的君王是不相信的。 “我去拜访了那艘船。”他轻描淡写道，“船上的景象确实过于奢靡，但假如……这应该也不奇怪。” 他的肱骨老臣闻言都快疯了：“陛下！您真的去了！我不过是去迎接祭司的时间，您怎么能去哪里？他们对您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拒绝了我的求见。”君王安抚着这位智者，“请不要担忧，伊姆霍特，我知道那大船的主人是谁，我曾见过他——” 他将视线转向自己的祭司：“在我幼年的时候。” 智者震惊地反问：“可是、可是那样的人……我怎么会没有印象？” “因为智者大人当时不在老国都，也不在死瘟城。”祭司凉凉地笑了，“您真幸运。” 安纳托的祭司是一个虽然俊美但阴柔的男人，智者并不喜欢这个阴狠的家伙，他无礼又残忍，偏偏却很得陛下的信任。 “死瘟？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王都陷落，叛军入城……”智者不解，“怎么会……” 祭司已经没耐性和这个老头子掰扯了，他直接道：“图特摩斯，明晚我要去求见，他们不允许你上船，但是我就不一定了。” 君王丝毫不在意祭司无礼的直呼姓名，他微微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我应该也让王妹过来。” “那倒是用不着。”祭司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令人很不舒服的阴寒，“公主殿下需要镇守下安纳托的军队，而且她得到的是赏赐，她又没有婴孩时 的记忆。” “如果那个人连我都不愿意再看见，那么公主殿下就算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40 神殿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的，神侍们就像是安排好了路线的人偶，一遍遍重复着完全不必要的工作。 爱丽丝甜甜地将父神送回下界，转身就拧碎了一个神侍的脑袋。 神侍是属于父神的东西，但是爱丽丝实在是忍不了了，发泄完毕后，他臭着脸把那堆破碎的脑壳拼起来，修复了这只人偶。 啊——贾斯敏的东西真丑。 爱丽丝早就发现了这个讨厌弟弟的所作所为：他恶意埋藏了安纳托大殿——那个爱丽丝仿安纳托建造的殿堂，收集了近百年来安纳托最文明最优美的艺术品，神殿周围的水池中铺满了莲花和水草，所有的壁画都来自那被付之一炬的王宫。 但是在父神面前，爱丽丝对此一个词都没有提及。 其一是因为他的神殿确实比不上贾斯敏的手笔。 贾斯敏在奢靡与华美上做到了极致，他改造了整个神庭，爱丽丝曾经的作品在这样的神庭中将被衬得失去所有的光彩。 其二则是他的惶恐。 一次次地依赖父神，会不会让父神厌烦呢？连自己的东西都无法庇护，会不会被父神抛弃呢？ 这可不行啊…… 他是最初的造物，他拥有最大的优势。 父神原本就是只属于他的，不论是特蕾莎还是贾斯敏，都是不应当存在的。 41 神殿的大门轻飘飘地打开，来自走道的粉艳花瓣随着风飘荡，与旖旎的香气一同弥漫在神殿中。 神殿的尽头站着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少年，他的背影就像是桦树一般挺拔，宽皮带勒出劲瘦的腰肢。 森白的骨骼环绕在他的长袍边角上，乍一看就像是别致的裙摆。 “爱丽丝，你怎么能……亵渎了父神呢？”推开大门的青年忧愁地询问，就像是神父对罪人循循善诱，“这是错的，赎罪吧。” 少年一言不发，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抬着头看着大殿的天穹，那里绘着七只恶魔，世间万物在他们的玩弄中湮灭。 “既然你率先破坏约定，想必你已经有承担后果的意识了吧？” 这一回是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它的主人手持手杖 ，披着大氅，斜斜靠在神殿的大门上：“放心吧，我也没有虐杀的坏习惯，你会死的很干脆。” 少年终于转身了，他精致的面孔上是一片漠然：“死在你的毒刺下？还是死在特蕾莎的爪牙中？” “我个人是没什么偏好的。”贾斯敏微笑，“不过就疼痛等级而言……我这边推荐自尽，毕竟你的刀很锋利。” 爱丽丝终于笑了，不谙世事的笑容浮现在他雌雄莫辩的面孔上，再没有什么比这神赏心悦目的了：“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大门口站着的已经不再是禁欲的神父和优雅的领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怪物。 青绿色的鳞片附着在青年所有暴露出的皮肤外，他的神父衣着早已被撕破，青黑的骨刺从他的背脊处向外节节倒长，直到尾椎——那里已经被新生的尾巴取代了。 特蕾莎仍然克制自己，他真正的原型长达千百米，仅次于芙洛拉。 但贾斯敏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紧握手掌的双手早已附着上了漆黑的鳞甲，奢靡的大氅下是蠢蠢欲动的嶙峋骨刺，薄薄的翼膜附着在骨刺上，让这双张开足有数米长的骨翅蜷缩在后腹的尾巴上，毒液顺着弯钩状的毒刺流下，在白金交错的地面上犁出丑陋的痕迹。 贾斯敏和特蕾莎的尾巴是不同的，前者节节相接，剧毒且坚硬无比；后者则覆盖着鳞片，森森骨刺埋藏在阴影中。 爱丽丝破坏了约定，于是所有人都不再被那完美的外壳束缚，露出了最本真的面貌，遵循最原始的规则。 一声非人的嘶吼从特蕾莎的喉咙间逸出，下一刻，巨龙的利爪像是撕纸一样扯碎了神殿，直直向爱丽丝拍下。 与此同时，贾斯敏身披的纯黑大氅被彻底撕碎，骨刺嶙峋的翅膀颤抖着舒张，他的下半身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躯干，而是可怖狰狞的环节与利爪。 人间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即使是人类所能想象出最可怖的神话里都不应该有这样的角色。 足以撕破一切的力量在撕裂神殿那精美绝伦的墙壁与承重柱后，停滞爱丽丝侧上方。 而这一回，龙爪下的已经不再是美好的少年已成年了。 那是恶魔。 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羊 角从他的额间伸出，弯曲盘旋着扭曲，曾经精致的面孔如今已经完全覆上了一层诡谲的赤红表皮，血管经络根根暴起，红瞳黑仁中仿佛刻印着什么花纹，像是一切的梦魇。 恶魔高举狰狞的利爪挡在身前，曾经他身上的尖刀也变了模样，它们全部变为猩红扭曲的模样，仿佛一齐活了过来，它们散落了一地，那是千万颗跳动的心脏、千万次翕动的呼吸、千万个嗜血冷漠的视线—— 它们活了过来，追随着的他们的主人，誓要将对手撕碎。 “我是最初的造物。”爱丽丝的声音扭曲中带着些轻蔑的笑意，“父神爱我啊，谁能在父神最爱的神殿里杀死他最爱的我？就凭苏醒没多久的你们？” 42 苏云这几天过得非常糟糕。 他每每入睡都是直接陷入黑甜乡，曾经的幻梦当真就好似臆想一般，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 久违的，苏云竟然感受到了焦虑。 要是我再也无法进入那个梦呢？要是我再也看不到爱丽丝、特蕾莎、贾斯敏呢？ 我要怎么办？继续这样的生活吗？ 焦虑对一向活得水波平平的苏云来说也是难得的事情，他一开始还能平静地寻找应对的方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焦虑逐渐成了苏云的折磨。 苏云尝试着去寻找曾经的游戏，但是当他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它们的踪迹，他转而进入应用商店、去论坛贴吧询问、一次次翻找曾经看过的二次创作，他甚至去联系了业内人士。 但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证明这些游戏的存在。 在这短短的几天内，苏云每天听着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不可能，他想。 难道他曾经玩过的游戏是假的吗？难道他曾看过的那些二次创作、好评如潮、攻略解说——都是不存在的？ 连那些表情包，那些什么农村一枝花jg、富婆带带我jg…… 全都是假的？ 苏云除了三餐外几乎都想赖在床上，但是他偏偏睡眠质量很好，浑浑噩噩间，一次都没有梦到想见到的东西。 而且他的身上也发生了奇怪的改变，他的头发——他深棕色的头发，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鸦黑色。 像是缎子一样的黑色，除去发色的光泽，光是这颜色倒有些像是……像是幻梦中那个身为“神”的苏云才有的发色。 也正是这样的变化让苏云稍微冷静了一些。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他就这样等待了一个月，在他屡屡看向餐桌抽屉的一个夜晚，他再一次睡着了，进入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世界。 第21章 痴迷 43 但苏云回到贾斯敏的大船上时，船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这个“人”特指他的三只小瘟疫，不算上人偶一样的神侍们。 不过虽然贾斯敏不在，但他留下来的满船灯火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即使是在白日这星空海洋一样的美景也令人惊艳，不知道在夜里又会是怎样的瑰丽。 贾斯敏应当是回到神庭去了，爱丽丝也在神庭里，希望两个人别再生矛盾，至于特蕾莎……特蕾莎也不在，应该是去克里翁岛上收集资料了吧？毕竟他在编纂这个岛国的历史。 苏云没有实时监控自己造物们的习惯，而且难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就索性一盏灯一盏灯看过去。 只要回到了这个世界，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焦虑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期待和宁静。 这些灯盏与他一样，都充斥着太过浓郁的神性，在它们身上看不到人类文明的体现，这样的东西苏云并不喜爱。 第一次把玩还算新鲜，但再看第二次就没什么意思了。 人类的文明啊……这才是堆砌在时光长河上的永恒瑰宝。 夜幕渐渐降临，满船的灯火在夜晚果然变得更加美丽，苏云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最中央的巨大鲸灯，身着白色长裙的神侍悬在纱网中拨动巨鲸，从下往上看去就像是海中的仙女引领着鲸鱼洄游。 角落里传来悠扬柔和的歌声，歌者赞颂着海洋与生命，应景极了。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个悠闲的夜晚，但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 苏云微微皱了皱眉。 贾斯敏和爱丽丝还能说又别上了苗头，那么特蕾莎呢？一向安静温柔的特蕾莎为什么没有回到船上？ 就在苏云想要去定位他的造物时，船上的侍女伏在他身边，柔和地汇报：“神，安纳托的王和祭司恳求觐见。” 在这些木偶的制作中，苏云的优先级是高于贾斯敏的，按照正常顺序它们会将事务直接从下向上反馈，首先麻烦的当然是贾斯敏，而当贾斯敏不在时它们就会直接来找苏云。 苏云本想拒绝，没想到侍女却补充道：“安纳托的祭司是神眷者。” 神眷者？苏 云一愣，突然就想起了久远的回忆，记忆中那是一个像是小老鼠一样的孩子。 他似乎确实曾赐予那孩子免疫瘟疫的力量，虽然这个天赋曾带来灾难，但说它是神灵的眷顾也没错。 怎么？他不过只是露了一面，当年的那个孩子就找上门了么？ 一个nc竟然还有隐藏剧情！ 苏云这一回是真的提起了兴趣：“请他们上船。” 人间已经过了许多年吧？曾经的那个孩子如今应当经历了足够多的人世变迁。 44 殷红的花瓣卷挟在风里，即使碎成了粉末也仍旧幽香四溢，然而这样美好的味道根本无法遮掩空气中浮动的腐臭。 神殿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而这还是三人在克制情况下所造成的破坏。 特蕾莎的圣人之躯让他不死，原型又赋予了他绝对的力量，他的破坏力被堆积到了顶尖。 曾有人描述过他的原型：【那是魔鬼毁灭的启示，有一条青绿色的怪物，它遮住了二分之一的天空，它的尾巴将太阳拖拽入地狱，然后就是永恒的黑暗。】 不规则的龙化让特蕾莎看起来就像是部分躯干膨胀了，他的面孔上早已看不出曾经清隽的模样，只剩下死亡和暴虐的气息。 “你—怎—么—敢—”古怪的音节跳跃在这怪物的喉咙中，“在父神的手臂上——留下—印记—” 又是一声爆响，但这一回却来自半空中的非人怪物。 鳞甲覆盖在他的面孔上，烟灰色的深情眼眸早已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纯黑色的孔窍。 巨大的毒钩垂在这只怪物身后，毒液顺着那弧度留下，轻而易举地腐蚀掉周围所有的东西，即使是以特蕾莎和爱丽丝的表皮也无济于事。 贾斯敏的防御让他不惧于直面爱丽丝的进攻，特蕾莎的治疗和不死同样让他不可能失败。 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联手，这七个造物是不可能相互配合的，他们生来所明白的道理是相互厮杀吞噬，他们共同信奉的准则是独享父神的温柔爱意。 一切都被毁掉了，不论是贾斯敏精心改造的神庭还是爱丽丝想尽了办法制作大殿亦或是特蕾莎编纂的书籍。 这些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这只是父神喜爱的所有物，是随时都能 复制的替代品，是能被抛弃的东西。 巨大的力量摧毁了一切，仍旧剩下的只有那放置神位的大殿，以及立柱所在的神庭。 但即使是这样，特蕾莎和贾斯敏都无法彻底得偿所愿，因为爱丽丝是最初的造物。 他说的没有错——没有什么能在父神钟爱的神殿中灭杀他。 “我才是最初的造物！”那恶魔站在废墟上，对着空中的弟弟们宣布，“父神就是我的，只属于我的——” 半敞开的大殿伫立在恶魔的身后，那四尊立柱仿佛也有了意志，它们在爱丽丝的宣言中震颤，就像是在斥责，在嘲讽。 最后那尊立柱上已经出现了龟裂的纹路，但是现在还远远不是它破碎的时候，他毫无办法去挣脱桎梏。 爱丽丝转身看着这些仍旧封在立柱中的弟弟们，冷冷地笑了。 45 夜幕降临，宁静的海洋上没有了一丝日光的余晖，于是这片海域就彻底成为了那庞然大物的所有物。 那是一艘巨大的航船，有无数梦幻的灯火交织在航船之上，仿佛来自神国的倒影。 “请随我来。”姝丽曼妙的少女身着白裙，金棕色的长发在夜风里飘扬，她的声音是这样柔嫩，像是出谷黄鹂。 夜风拂起她的长发，那美丽的容颜叫人移不开眼：“安纳托的君主、神眷者，你们的请求被允许了。” 图特摩斯是安纳托的君王，但在他数十年的南征北战、问鼎王位的生命旅程中，这种级别的美人也只见过那么渺渺几人——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那航船的主人，也许那个“人”，并不是人类。 然而这零率的少女和那个“人”都有着一种相似的气息，久经沙场的图特摩斯敏感地在他们身上捕捉到了这一点。 那是属于死亡的味道。 安纳托的祭司就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踏上了白衣少女驾驶来的小船，这艘小东西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缓慢地朝着那庞然大物驶去。 近了，巨轮上的灯火也越发清晰，远看时这已经是超出人类想象能力的瑰丽，而现在他们就在这大船下。 这是——何等令人失魂的景象！ 在这一刻，不论是君主还是祭司，他们同时露出了仲怔的神态，也许他们曾不明白为 何那些可怜的侦察兵会疯掉，但事后回想起这一次的经历，一切都有了最好的答案。 那吸引人的不仅仅是那不可能出现在人间的景象，更是那隐藏在这艘航船下那不可言说的、不能描述的东西，那是恐惧、是颤栗、是能蚀骨销魂的吸引力。 祭司却仿佛回到了他幼年时，仍然在尸山血海中的经历，在无数的尸体中他见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的笑容、他的恩赐，给了他无法挣脱的诅咒和祝福。 那个男人的身上就流淌着这样的东西。 然而图特摩斯对此并不熟悉，他所见到的已然是掺杂了人性的伪装。 两人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白衣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神眷者，安纳托的君王，我们已经抵达了，请随我来。” 于是误入神国的凡人在仙姬的带领下步入了这个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缥缈的歌声穿行在瞳瞳灯火中，星空和海洋在头顶融为一体、珍禽异兽化作了凝固的晶灯。 这样的场面，这些灯火、侍女、乐声——这里根本不可能是人世间，这里是属于非人的境界，所有来过此处的人类都要付出他们所想象不到的代价。 图特摩斯能感觉都身边的祭司浑身都在颤抖，但他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询问。 这两个凡人最终绕过了灯火的丛林，终于抵达了王的座下。 那个男人就这样坐着，没有丝毫的伪装，和祭司幼年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既像是神灵，又像是魔鬼。 46 苏云看着被侍女引领来的两个人类，不得不感慨时光的变迁。 “你们来了？”苏云朝他们笑了笑，“许久不见。” 他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那两个年幼的孩子，这并不难，他的记忆立刻给了他反馈： 一个是在死人堆里翻找尸体的瘦小老鼠，另一个则是被抛弃的可怜幼童。 啊……很了不起啊，这么两个小东西，如今都成为了人类世界中最厉害的那一部分。 生命果然是奇迹。 苏云站起身，仔细地看着他们，重点在哪个祭司身上——这就是得到第一次赐福的那个孩子，果然非比寻常。 要不是灵魂没有变，光是看着他的外表，根本就认不出他就是那个小 老鼠呢。 那个国王还在失神，而祭司却先动了。 “是你——”这个祭司对着他大吼大叫，神色激动又癫狂，“真的是你！” 苏云愣了愣。 怎么？认出他来很令人激动么？ 白裙的侍女们蜂拥而至，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两个人类。 她们是神的人偶，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神服务，敢对神不敬的人都得死，即使是神眷者。 即使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按倒在地上，那个祭司仍然发疯一样挣扎。 “为什么不带着我走？”他抬头看着苏云，眼中是到了极致的疯狂和痴迷，“赐给了我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把我带走！” 他的情感是苏云所不能够理解的，为什么要这样疯狂呢？怨恨也好感激也罢，这两者才是正常的吧？感激他赐予的力量，怨恨他带来的诅咒。 可这痴迷……为什么呢？ 苏云慢慢走下台阶，在那人类祭司的面前站定。 在七个造物外的事物上，他并不喜欢给自己留谜题，于是苏云就伸出手，轻轻按在祭祀的头顶。 一直拼命挣扎的祭司安静下来，而苏云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看了祭司从小到大的经历。 苏云看到了一个命途多舛的狠角色，他残忍无情、杀戮成性又智计多端，他从被人利用的神仙肉开始，一步步踏上了人类社会的最高阶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活着的意义却是为了追寻他的踪迹。 真是……奇怪啊。 即使看了这个人的记忆，苏云还是不能解开自己的谜题，但是这人类的生平非常精彩，这让苏云很喜欢。 “很厉害。”苏云收回了手，再次赞扬，“你把我给你的力量用得很好……很厉害。” 祭司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疯狂的喜悦和幸福充斥在他的眉宇间：“我有资格跟着您吗？！带我走！让我留下！” “这可不行。”苏云摇了摇头，温声道，“我的神庭中，没有留给你的空位。” 他有七个孩子就够了，再多一个人类……放在哪里呢？ 对了……爱丽丝、特蕾莎和贾斯敏还没有回来呢，他们去了哪里？不会打起来了吧？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侍女们道：“把他们送回去吧。” 于是苏云再也不分给两个人类任何一点注意力，他转身离开了这艘航船。 他要去找那三个孩子——他们现在都在神庭里，似乎相处得还不太愉快。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们了。 第22章 幻梦 47 神庭中。 当苏云走入神庭的大门时,差一点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嗯,荒废千年的残垣废墟。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三个孩子的争斗会到这一步： 遍地都是残骸,建筑物的、装饰品的、来自神侍身躯的、艺术品的……空气中飘荡着不知是那种花卉的花瓣碎片，粉色烟霞一般笼罩在残垣断壁上,竟然也美得惊人。 但是这绯粉的表象下却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 地面不知是被什么液体腐蚀过一遍,不仅表面铺就的岩石被撕碎，还暴露出其中被侵蚀后难看的色彩，狂暴的痕迹到处都是，承重柱被折断,浮墙被划开,仿佛它们都是豆腐雕刻的。 明明该是骇人的景象,但这一刻苏云脑中却蹦出了非常不符合此情此景的神奇联想。 豆腐……还真的挺像啊,家养的猫猫狗狗跳上厨房中岛摧毁豆腐宫殿之类的…… 苏云继续往神庭内走去，一路上都是类似的破碎殿堂,别说那些精美的装饰了,连那些人偶神侍们都破碎得零零散散，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好的。 这也……太惨不忍睹了。 但也不是没有建筑幸存。 唯一算得上完好无损的神殿,就只有苏云放置王座的殿堂。 苏云感知了一下他的造物们，转而去了与之相反的方向——他去了那座封印着立柱的大殿。 四尊立柱仍旧牢牢伫立，但最后那一尊上竟然布满了龟裂的纹路。 苏云一愣,随后把视线转移向躺倒在地面上的三个人。 这一回苏云是真的笑了。 啊……虽说他的豆腐宫殿只是不靠谱的联想，但是这、这也太像是猫猫打架了吧？ 俊美的少年衣袍破碎，狠狠地倒在一地碎石上,他的面孔上青青紫紫，这实际上是贾斯敏的毒，然而被爱丽丝分解开之后活像是脱了妆。 贾斯敏当然也不好受，他一向梳理整齐的深红色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考究奢华的衣着也被撕扯成了破烂，至于特蕾莎——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有好几道正在恢复的血疤，和被猫猫抓了没什么两样。 在这一刻苏云感到了一点点的违和，但是他并没有深究这些东 西，他只是忍俊不禁，随后无奈：“你们在干什么呀！” 爱丽丝一秒钟眼眶就红了，他告状，超大声：“父神！他们欺负我！” 贾斯敏不甘落后，不过比起告状他更在乎自己的形象，他一抹头发，努力把造型从打群架的流浪汉改成一个风流浪荡子——可喜可贺，他成功了。 “我的神，请原谅我们的失态，我这就重新布置我们的殿堂。” 至于特蕾莎，他脸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只不过他在距离苏云最近的地方，他抱紧了怀里的圣书，挺直了胸膛：“我的神……爱丽丝亵渎了您！” 苏云惊讶地看着特蕾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沉静温和的青年告黑状，与此同时贾斯敏冷笑一声，很明显是赞同的架势。 但爱丽丝的表现就很心虚了，有那么一刻，他僵硬了一下…… 苏云揉了揉额头：“又怎么了呢？你们要这样闹……难道不能好好沟通么？” “我的神！”特蕾莎声泪俱下，“不是我不愿意尊敬兄长，但是爱丽丝竟然敢在您的手臂上留下伤痕，这是不可被原谅的！” 苏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这个？” 他挽起袖子，那个牙印倒是还在，只是淡得只剩下粉色的痕迹了，模糊得就像是一场梦。 “没什么的……”苏云摇头失笑，“这是我允许爱丽丝留下的痕迹，它很快就会消失了。” “只是一点伤痕而已，我不会因此而厌恶，甚至认为这是亵渎。” 爱丽丝怔然地抬起头，特蕾莎错愕地抱着圣书，贾斯敏捏碎了身边的手杖。 四尊立柱仍旧伫立在那里，它们遍布裂痕，动弹不得。 48 毁坏的神庭被重新建立了。 这一次是苏云带的头，他重新规划了神庭的面积和各个区域的归属，将除了神座神殿和立柱大殿外的所有地域平均划分为七块，争取做到每一块相隔甚远，所有地带与神座大殿无缝连接。 神殿的格局就变成了七个大扇形围绕一个小圆圈。 “我早就该想到的……”看着身前站成一排的三只造物，苏云感觉自己就像是养了三只撕家的狗子，“就应该把你们分开。” “那么以后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苏云把 那剩下的四重立柱挪到了王座神殿内，对还在柱子里的造物们道，“你们也是，等你们醒来后就进入各自负责的片区。” “我知道！”爱丽丝高举双手打岔，“不要去别人的区域对不对！我能来找父神吗！” 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天真的笑意。 “当然能来找我了，但并不是不让你去别人的区域。”苏云耐心地纠正，“在别人的区域里就不要破坏已有的东西，但是在自己的区域里你可以随意。” “可是我的主人，如果把神庭分给了我们，那么您呢？”贾斯敏拉了拉身上破破烂烂的大氅，风流浪子式微笑，“您要一直待在神座上么？” “不会。”苏云给了他否定的答案，“我只是把区域的改动权利交给你们了，并没有限制你们的活动范围……而且我也可以来你们的区域。” 这样就不会出现贾斯敏拆了爱丽丝的神殿这种闹剧。 特蕾莎虽然自诩是虔诚至极的信徒，但当他听到将有一处分配给自己的时候，仍旧是激动得难以自制，他已经浮想联翩了。 要怎么规划呢？这可是父神送给我的、属于我的区域！ 这是父神对我的爱啊……好幸福…… 要一片湖泊吗？要洁净无垢的湖泊，用水晶铺就底面，还要花朵，不，不要蔷薇玫瑰，要纯白的，要水生花…… “特蕾莎……特蕾莎？”苏云将视线转到青年身上。 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青年因为战斗而衣着凌乱，将禁欲的气质破坏殆尽，只剩下平时绝对不会暴露出来的那部分。 “我的神！”特蕾莎回神了，局促不安地抱紧怀中的圣书，“很抱歉！我走神了……” “没关系。”苏云笑了笑，“怎么样？你愿意吗？” 特蕾莎抱着书，认真无比地回答：“我愿意！” “那么就这样安排好了。”苏云点点头，“等后面的弟弟们苏生了也要这样，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因为这种理由打架？” 爱丽丝拖长了声音：“好——的！” 特蕾莎双手交握：“是！我的神。” 贾斯敏仍然抓着他那个大氅，凹着他那个潇洒不羁的姿势：“您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 倒也不像是 撕家狗子，更像是幼儿园阿崽……苏云走神了片刻后才道：“你们能相处融洽一些就好了。” “下面我们应该唤醒安妮塔。”他颁布下指令，“人类的世界中民族与国家林立，不久后即将迎来战乱，等到战乱开始，我要你们来领走安妮塔的火种，然后让他苏醒。” 战乱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进程，而因为战争、疾病、灾难而死的人数则能在游戏规则中能兑换封锁的瘟疫。 看似重要的火种只不过是过场道具而已。 苏云轻轻笑了，他的笑容是这样温柔：“我期盼着，你们都能早日醒来。” 49 游戏剧情。 在《cheers！魔法少女☆》中，安妮塔是第四章 节《欢愉》中玩家遇到的伙伴，是在特蕾莎后系统赠送的第三章卡牌。 她的职业是吟游诗人，不论是立绘还是语音都能让人脸红心跳，而且安妮塔的数据并不注重伤害，她的特点就是提供各种状态控制与微量的回血，是一张强大的技能卡，也就是玩家俗称的，大拐。 在瘟疫的游戏中，安妮塔这个名字所对应的是寄生虫瘟疫。 50 寄生虫，它们能够寄生依附在宿主身上，汲取宿主的养分，改变宿主的行为，释放毒物，破坏组织，引起免疫与超敏反应。 昆虫、动物、植物、水源、土壤……传播寄生虫的介质与中间宿主遍布着整个大自然。 寄生虫几乎能够寄生在哺乳动物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而寄生虫形成的瘟疫包括疟疾、血吸虫病、丝虫病、利什曼病、锥虫病、黑热病等等等等，即使是在文明高度进化的社会中，这些隐藏在欣欣向荣表面下的脓创仍旧不可消灭。 只要碳基生命体仍旧存活在大地上，也许寄生虫永远也不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51 苏云仍旧把这个世界当游戏。 苏云读过几本精神类疾病的书籍，也进修过不少医学论文和相关材料。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一切都是他的臆想：这个幻梦一样的、有着连贯情节的世界，需要游戏方式才能够进阶的关卡，变化巨大的样貌，以及现实世界中出现发色变了的幻象…… 而至于那两个他找不到存在证明的游戏，他也为自己找好了证词——它们也是他 的幻觉，而且还是没有和现实接收融合好的幻觉。 这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苏云在这么多年来玩过的类似游戏多不胜数，他完全可以在潜意识中将这些元素糅合在一起，然后创造出像模像样的两个游戏。 再加上他还有着坚固的历史人文基础，对世界史和古文明的了解也足够深刻，他有足够的知识基础让他能模拟出这个虚假的世界。 不论是安纳托、克里翁还是他们周边的文明，一切都像是在复刻亚非欧交界处的地中海古文明，那些艺术作品和建筑物也能看出古老的影子。 而且为了让自己的臆想更逼真，他连看自己头发的颜色都出现幻象了…… 苏云的精神状态原本就岌岌可危，当他游走在自杀边缘的时刻见到了这幻梦，既然连生存的意愿都消失了，那么这个连续的梦又算什么呢？ 什么啊，苏云想，我还是很有求生欲的么。 为了不让自己走入末路，还想出这么一套慰藉精神的假象来自救。 他看着身边忙忙碌碌的三位造物：正在用黄金镶钻剪刀修理蔷薇园的贾斯敏，抱着水生莲花一脸沉醉的特蕾莎，翻破烂——不，重建神殿的爱丽丝。 他们的期望、他们的喜悦、他们的幸福，苏云感同身受。 这个梦，我很喜欢啊。 这么想的苏云自然不会去深究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他根本不会去想什么样的争斗能把偌大的、几乎要横占一片天域的神庭击溃？ 难道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 亦或者宠物的淘气玩笑？ 苏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在乎隐藏在造物们表面下的真实，他喜爱自己的造物，深爱着这个属于他的世界，他只渴望着永恒的陪伴。 于是他对手臂上的伤痕表达了温柔的包容。 饲养者对饥饿的狼群亮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狼群嗅着腥气癫狂发疯，但饲养者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塞萨利亚：原型是最早期的希腊人。 古希腊是西方文明之源，古希腊文明的形成又离不开迈锡尼文明。 ——— 么么叽！ 第23章 蔷薇 52 趁着造物们沉迷于二次装修,苏云率先回到了漂浮在克里翁岛浅海的大船。 船上仍旧是一派灯火通明,人间仙境，。 神侍们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前来拜访的尘世人早已离去，什么都没有剩下。 苏云把大船恢复成朴拙的模样。 克里翁岛屿的迷宫似乎这几天就要开放了,虽然早就知道了迷宫中有什么,但是苏云还是挺期待这场盛会的。 听说有来自这片海域周围各国的英雄，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种、语言、习俗，来自不同文明的碰撞会促使所有文明进步，这是苏云最喜欢的。 人类做不到永生,于是他们选择繁衍,在这一代代的繁衍中传承,而这传承就成了文明。 谁又能说文明不是另一种生命呢？它们由无数聚集在一起的人维系,创造出辉煌的奇迹，或源远流长的史诗；然后或悲壮或安静地逝去；留下鲸落一样的尸骸,或者只是几笔浅淡的划痕,些许只言片语。 文明是瑰丽无比的生命，它们美得叫人失魂。 苏云很期待这场盛会,于是这也就成为了贾斯敏最重视的事情，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当盛会开启时,最重要的主位竟然被留了出来。 当苏云自以为低调地抵达目的地时，颇有些无奈地发现他的位置在最高最奢华的地方，而且布置的风格十分贾斯敏。 而至于克里翁岛真正的主人——它的新国王正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边。 苏云多看了那国王几眼：“国王是不是……换人了？” 贾斯敏贴心地回答：“老国王年事已高,让位给继承人了。” 得到答案后苏云点点头，便也就不在乎了。 他是隐身前来的，但贾斯敏却还是搞了一套章程吹拉弹唱的班底，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贾斯敏身上的时候，苏云坐到了那个给他的位置上。 苏云不喜欢引人注目，但也不觉得他有为了躲避人类视线而隐身的必要。他喜欢这场盛会，贾斯敏为他奔波，那么他就要端坐在这里。 来自各国的英雄已经聚集在迷宫前的广场上了，千桶美酒被打开露天摆放，百只野味被架在篝火上烘烤，不同肤色的战士们站在 各自的席位后，穿着着那些粗犷的铠甲，挥舞着原始的利器。 苏云安安静静地显现，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在表露出的外表中又多掺杂了点人性，在这个世界中他的审美被被阻碍过，因此总是判断不好自己的外表，掺杂多少人性也是随手而为。 贾斯敏已经从他的超级仪仗队中走了出来，沉默地走到苏云身边站定。 “不坐下来么？”苏云笑着问道，“也许要等很久。” 贾斯敏今日披着白金的长袍，他烟灰色的眼眸里像是盛着笑意，从善如流地在苏云身边的矮凳上坐下：“如果这是您的命令。” 这个男人明明伟岸勇武，他甚至比苏云还要高一些，但是当他这样坐在苏云身边时却表现出了臣服与温顺——就像是伏在他身侧的雄狮，只渴望着主人的爱抚。 在贾斯敏坐下后，苏云将注意力转移到广场上，这才发现现场安静得可怕。 这是一个露天大广场，这里有数千甚至上万人，但是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柔柔的海风吹拂。 听到了广大人民群众呼吸和心跳的苏云：“……” 好叭，外表又没有调试好。 苏云不打算等下去了，他直接转向这个岛屿的君主：“克里翁王？” “是！”那个年轻的国王几乎是跳起来，把凳子都带翻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是！我是！” 苏云温和地询问：“如此盛会，为何还不开始？” 他自以为询问的很随和，但克里翁王呆怔在原地，和傻了一样。 苏云：“……” 贾斯敏坐不住了，他不急不缓地起身，直接夺过了主办权——虽然这东西一直在他手上。 “我的主人，请您稍后。”他微微欠身，随后一把拨开木头一样的克里翁新王，直接指挥着神侍们去打开迷宫的大门。 当迷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时，再不情愿离开的战士也得拿起自己的武器了，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迷宫里的宝物，被滞留在广场上是不允许的。 英雄们已经陆续进入了迷宫，广场上剩下的人则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虽然贾斯敏带来的神侍载歌载舞，但却没有苏云最想看到的文明碰撞。 他索性让特蕾莎送来 了已经编纂好的编年史，于是特蕾莎也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不久后，爱丽丝也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就在苏云阅读编年史的空档里，迷宫中已经稀稀疏疏有人走出来了，但很明显他们都是失败者，残破的身躯与恐惧的表情就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然而这些人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没有迷路，更没有丢了性命。 53 夕阳逐渐落下，今日的等待结束了。 苏云带着孩子们离开，在第二日继续前来等待。 就这样，他在这王座上待了整整七日，每天都有人从迷宫中夺命而出，但能脱身的人越来越少，海风拂过迷宫时带出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人们不知道那些走不出来的人会遭遇什么，但是苏云却一清二楚，他随时能了解迷宫中的境况，但是他宁愿聚精会神去阅读膝上的编年史。 第八天到了。 当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迷宫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蹒跚的人影，这可是很难得的事情，毕竟第七天只有一个人逃脱，而且他是爬出来的。 苏云好奇地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安纳托的君主竟然以身犯险，亲自进入了迷宫，他的侍卫全部死去，自己也丢了一只手，他浑身浴血，古拙的铠甲上甚至还有碎肉。 但在图特摩斯的仅剩的右手上，握着一支鲜艳欲滴的蔷薇。 那正是以贾斯敏鲜血所灌溉、安妮塔亲吻祝福过蔷薇——图特摩斯没有死，于是他得到了永生。 那个祭司不在他身边，也许是死了？ 苏云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他赐予的力量应当能抵抗住那蔷薇的恶意才对，那位祭司怎么会死了呢？ 胜利的勇士出现了，人群掀起哗然的洪流，连高台上的贾斯敏也赞叹道：“这个人类……确实不凡。” 贾斯敏竟然也能对一个人类做出这样的评价。 这位安纳托的君王在花雨和欢呼声中走过，他握着蔷薇缓步走到高台下，他抬首望着那个黑色衣袍的男人，慢慢跪下了。 他举起了蔷薇：“请允许我，献给您。” 这是一幅能够入画的景象，而且必须是油画的浓墨重彩——赤金高耸的高台上端坐着黑衣的无冕王者，白石铺就的地面上是断臂的金冠 武士，殷红的蔷薇在他手中绽放，绯色的花雨纷乱地坠落。 人群再次哗然，贾斯敏懒散的笑意凝固在面孔上，翻阅着圣书的特蕾莎抬起了头，而爱丽丝却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人类，面庞上却是一片残忍的平静。 苏云静静看着他，合上了膝盖上的编年史，他问：“那位祭司呢？” “他死了。”图特摩斯冷漠地叙述，“在离开您的船后，他自杀了。” “曾经的我不理解他的固执，但现在我与他是一样的。”他继续道，“我恳求能追随着您。” 苏云沉默了片刻，最终他站起身来，做出了承诺：“你的蔷薇我会收下，你的请求我满足，至于那位祭司——他也不会死在这里。” 54 父神同意了一个人类的祈求，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贾斯敏垂眸看着那个他用血液浇灌而出的蔷薇，面孔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类，太出格了。 既然都得到了永生的蔷薇，那么乖乖地苟活不好么？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自作聪明地献花？ 而且看他的样子……难道主人还曾经见过他？ 贾斯敏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的兄长们：特蕾莎仍旧一如既往地安静，但是这一次连爱丽丝都不说话。 贾斯敏有些惊讶于他的沉默，不过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爱丽丝不嫉妒。 毕竟自从这世上第二个造物出现开始，他的好大哥就将永远沦陷在嫉妒的地狱中。 对他们这些造物而言，人类只是数字而已，往常爱丽丝不会把人类放在眼里，但这一次他的沉默说明他在意了。 这个人类是不同的，他在爱丽丝的心中已经具备了被抹消的价值。 而且更稀奇的是特蕾莎也在在意他。 安静的神父垂着眼眸，一派岁月静好温柔亲切，假如他没有掩饰着掌心鳞片的话。 笑容重新攀上贾斯敏的面容，他微微笑起来，低头看着这个断臂的君主。 在他还未醒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个安纳托的国王又是什么人？那个得到了父神承诺的、他口中的祭司又是谁？ 不急，他会慢慢弄明白的。 贾斯敏想到了自己的船——他不在船上的时间，也仅有几天前那一日一夜。 再 怎么样他们都只是人类而已，人类的归宿，再好也不过是神侍。 55 苏云收下了那株蔷薇。 这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现在人世间的东西，虽然他没有回收的责任，但要是有人类把花送回他手中，他又为什么不接过来呢？ 蔷薇猩红，修长的茎秆上没有刺，柔软青翠的叶子清新可爱，像是能滴出水来，当苏云握住蔷薇枝的时候，这叶片就自然而然缠绕上了他的手指，绵绵爱意、温顺可怜。 可以的，这很安妮塔。 苏云就这样带着蔷薇离开了迷宫前的广场，蔷薇已经带走，迷宫中那些不老不死的可悲生物将化作粉尘泥土，此地的迷宫也就没有了伫立的必要。 烈日早已落下地平线，这一夜的天空中见不到月亮。 安纳托的君王沉默地跟在苏云身后，他们最后停在了克里翁岛屿海边的港口。在这里，他们能直接看到远处那艘巨大的黑船。 苏云转身询问：“那位祭司，在这里死去？” 人间的帝王跪在他脚边，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这样么……”苏云转身看着海面，他随意地摘下一片花瓣，猩红的花瓣在他手中化作赤色的薄雾，瞬间弥漫在整个海面上。 这是苏云在这个世界中第一次回溯魂灵，将那个得到了祝福的死魂筛选出来。 无数莹亮的小光点从海水中浮起，它们都是命丧此处的灵魂，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这样的灵魂太多了，仿佛沉淀的星河，宁静的海洋倒映出人间繁星，模糊了海水和天空的界限。 这些光点将默默地升起，最终飘到天穹上，所有魂灵的归宿都是神庭。 图特摩斯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能隐约感受到这些光点的力量，它们曾经交织出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 而那个人就站在这星河的尽头，他垂着银色的眼眸，伸手拨弄万物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24章 影子 56 神侍就是取英灵的魂魄制作而成的木偶,但苏云这一次的捏造与贾斯敏并不相同,他没有剔除魂魄中的记忆与情感，而是直接给这个魂魄捏造了一个新的身躯——用他手中的蔷薇。 崭新的生命体出现在苏云的面前,他仍旧在沉眠中，但苏云并不打算唤醒他。 人类的灵魂与瘟疫的蔷薇——这名祭司未来的路到底是怎样的,连苏云也预料不到。 苏云转身看着身边的君主：“回到你的王国去吧。” “等到了你应该死亡的年龄,我会让人将你送入神庭。” 至于这个死而复活的祭司，苏云打算直接把他放入神庭。 不论是这祭司还是这位君主，他们都只能在“死后”去属于伊西丝的区域，因为七个造物中只有伊西丝不会在乎麾下将军的来历,而且他总是缺人的。 在完成了这一桩承诺后,苏云带着沉睡的祭司回到了神庭。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这既然是个游戏,既然这两个人物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么他就像给他们一个未来。 ……即使这未来就和那流落人间的蔷薇一样。 57 神庭的再一次的建立已经完成了。 三位造物各自负责着他们的区域,每个人都建造出了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 苏云首先去了分给伊西丝的区域,伊西丝仍然在立柱中沉睡，于是这里连一座神殿都没有,放眼望去是空空荡荡的平坦平台，只有云雾和日光。 他将那祭司平放在地面上，随后召来了一名神侍守护他。 这个人间的祭司即使在醒来后也不至于因周围的环境迷茫,而只要他好好呆在伊西丝的区域中，就什么危险都不会有。 做完这件事情后，苏云也不急着回去,他慢悠悠地向三只造物已经完成的区域走去。 爱丽丝的区域就是一串连在一起的神殿，他把自己制作的安纳托大殿挖了出来，好好地立在建筑群中，其余的大殿没什么特色，建筑风格与最开始的神庭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最中央的殿堂中，他煞有介事地像是展览一样，把苏云曾送给他的所有东西都好好地保存放置： 放置在水晶罩中的小工艺品、 被凝固住时间永远不会腐败的鲜花野草、整整齐齐叠好的衣物……其中甚至还有吃了一口的食物。 看得苏云啼笑皆非。 他从爱丽丝的区域里走出，进入了属于特蕾莎的地盘。 特蕾莎摒弃了建筑群的做法，他将所有神殿推平，连墙壁和穹顶都不放置，直接砌出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水池。 清澈的泉水从最中央的高台处涌出，一阶一阶漫过透明的台阶，最终温柔地倾泻到地面的水池中，水池底同样也是用透明材质制作的，可以透过它看到绵延的云层。 水池边漂浮着水生植株，它们绽放着纯白的花束，围绕在水池边美极了。 接下来就是贾斯敏的区域，这里果然是遵循了他一贯的风格，浮华淫逸，万丈红尘。 也许是因为区域各自负责，这里的布局装潢格外奢靡，简直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随后苏云转身回到了神座神殿，他推开那扇镶嵌了骷髅的大门，这一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尊立柱。 芙洛拉的皇冠立柱上早已遍布裂纹，这孩子应该是等得不耐烦了，有了一点苏生的迹象，但是很可惜，还没有足够的死亡能给他破除桎梏的力量。 绕过立柱后就是贾斯敏的蔷薇花海，花海的尽头是爱丽丝的玫瑰，它们共同构成了漆黑大殿中唯一的亮色。 以及—— 站在神座边，双手在后背交握的蓝袍少年；坐在台阶上，手捧圣书的禁欲神父；站在花海边、拄着手杖的骄矜贵胄。 苏云经过他们，在纯黑的神座上坐下。 “我的孩子们，接下来我们要开始复活安妮塔了，你们准备好了么？” “当然，我的神。”特蕾莎微微鞠躬，“我随时等待您的命令。” 贾斯敏微笑欠身：“安妮塔是我最珍爱的兄弟，我迫不及待等待他的苏醒。” 于是苏云将视线挪到爱丽丝身上，这个雌雄莫辩的少年此时正双手交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苏云轻声问道：“爱丽丝？” 爱丽丝抬起头来，湛蓝的眼眸中一片水润，他轻轻咬着唇不说话。 这又是怎么了呢？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假如你不愿意的话也没有问题，毕竟你已经忙了两次……” “不！ 不是的！”爱丽丝努力笑起来，“不是这样的父神，我很愿意让弟弟们都苏醒过来，我当然会去。” 他顿了顿，揉了揉眼睛：“父神……我只是想问一问，那个人类……您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来？” “那个人类？”苏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爱丽丝指的是安纳托的国王和祭司。 这一回特蕾莎也不计较爱丽丝打断父神的不敬了，而贾斯敏虽然一脸严肃，但已经悄悄竖起了耳朵。 “您以前就赐予了他不惧疾病的力量，现在又要把他带上来。”爱丽丝咬了咬牙，“您是要给我再造一个弟弟吗？” 苏云非常讶异：“再造一个弟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您每次都要创造一个兄弟的……”爱丽丝重新低下头，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但是那个人类我是不会认可的！人类的资质太孱弱了！” “主人。”贾斯敏在这时候说话了，他微笑，这一回倒是给了爱丽丝尊称，“大哥说的并无道理，人类的魂魄是无法承受时间的冲刷的，更何况……” 烟灰色眼眸的男人意味深长地斜了一眼远处龟裂的立柱：“也许其他几位弟弟们也不愿意。” 特蕾莎却温顺地低下头：“够了，哥哥，贾斯敏，这是父神的决议，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抱着怀中的书：“我们都是神的信徒，要包容所有的兄弟姐妹啊。” 苏云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问题就引出了这么一串争议，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怎么可能？他不会成为你们的兄弟，我只是想给伊西丝准备几名属下。” 苏云最终摇了摇头：“不过爱丽丝这样很好，有什么想要说的事情直接说出来就可以。” 笑容重新回到爱丽丝的面孔上，他的双眼亮起来，朝气十足地朗声道：“父神！将火种给我吧！就让我去复活安妮塔！” 苏云失笑：“那么就开始吧，过来，爱丽丝、特蕾莎、贾斯敏。” 他向他的造物们伸出手，绯红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掌心，那殷红的外焰跳跃出柔婉的弧度，隐约有腥甜的芬芳气息散开。 “去吧，征战与死亡永远不会止歇，在战场的角落、野蛮的征伐中去播种它，然后让安 妮塔苏生。” 58 克里翁岛屿的迷宫盛会结束了，失去了蔷薇花的芬芳，神秘诡异的迷宫在一夜间尽数坍塌，留下的只有灰尘与遗骸。 而繁荣的克里翁文明、这颗海上的明珠就像是它标志性的迷宫一样，走到了它的终点。 南方的安纳托帝国前来劫掠，北方的塞萨利亚人南下争夺，战火在这片海域上点燃，它越撩越旺，最后蔓延遍了三大洲。 在无数文明的征战、侵略、融合与灭亡中，英雄的史诗和神奇的传说开始传扬，其中最华美的题材与众不同，它歌颂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君主，歌颂着追随着他的无数神兵，歌颂着他天神一般的魔力和美貌。 59 战争与掠夺，兼并与征服，这是在人类社会中永远不可能停止的事情。 只要生存资源是有限制的，那么就没有什么能阻止战争的发生。 从北方来的民族有着更锋利的武器和更铁血的天性，他们像是狼虎一样占领了交通便利的海岸，征战统治了大大小小的富庶土地，最后他们扑向了海域中最美的明珠。 早已习惯了安逸的克里翁文明如何能抵挡住这新锐的战争文明？于是他们失败了，他们的文明也随着战争与兼并而融合入塞萨利亚文明。 克里翁文明就像是鲸落一样沉没入深海，成为了新兴文明的养分，塞萨利亚在此基础上快速地发展，不断扩张、一步步走向繁荣兴盛。 当千百年过去，在那座古老的岛屿与海域上所有的建筑物都将逐渐沉寂，唯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将尘封在时光深处，默默等待着它的主人再一次回归。 60 现实世界。 苏云在傍晚的时候醒来。 夕阳又一次洒入了他的公寓，厚重的光芒将一切染成猩红的色彩，在这一片血色中，苏云从床上坐起了身。 这一段时间他的睡眠习惯颠三倒四，会在这时候起床倒也不奇怪。 米色的房间被染得通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苏云的影子倒映在浅棕的床头柜上，他回味着梦境中的满足，也没有去看自己那在殷红光线中格外奇怪的影子。 ……安妮塔即将破除立柱，古老的文明在他的眼前演变衍生，瑰丽的灵魂交织为天上的星河。 苏云 起身，换了一身衣服。 一个月没有好好吃饭了，他感觉到饥饿，不仅如此，他还有了进食的欲望——不是因为只需要填饱肚子的饥饿，而是因为他还单纯的、想吃点什么。 入秋的夜晚寒风阵阵，但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苏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逛着，最后在一家火锅店前停下了脚步。 浓郁霸道的气息从大开的门中溢出，伴随着人们的欢笑和喧闹，似乎格外吸引人。 火锅？好久没有吃了呢。 苏云平日里的饭食都是经过营养师搭配的、最基础的款式，他吃起来也是食不知味，全是为了保持身体机能。 而唯一会下馆子的时候都只是和王医生约好的日子，王医生热爱养神，从来都只带他去素食餐。 上一次吃火锅是什么时候呢？ 苏云记不起来了，他慢慢步入火锅店，在等待的席位上坐下。 这是一家人气很旺的店铺，来来往往的服务员们热情地招待着顾客，即使只是等待都会被递上茶水和小食，孩子们还能多分到，等待的位置边还会摆放益智游戏和棋，生怕顾客因无聊和不耐而离开。 烟火气的笑闹立刻就把苏云裹缠了个遍，他端着小姐姐送来的茶水，愣愣地喝茶。 好热闹啊…… 这份热闹让苏云想到了贾斯敏，又想到了爱丽丝和特蕾莎，要是他能在他身边，大家一起吃火锅应该很有趣吧？ “九十二号！九十二号在吗——啊，您在这里，请跟我来。”服务员报着号码带领苏云走入用餐区，苏云跟着人家在制定的位置坐下，很快菜单就被递到了他面前。 “您需要橡皮筋吗？”服务员贴心地从抽屉里摸出黑色的皮筋。 苏云一愣：“什么？” “您的头发到这里了……可能会影响吃火锅。”服务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苏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的头发太长，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理发了。 他接过发绳，但当他挽起已经长至脖颈处的头发时，发现这已经变成鸦黑的发丝在强光下竟然没有什么光泽。 黑得就像是一团墨。 烟火气从锅内滚滚而起，在小灯的照射下折射出朦胧的光彩，在苏云的脚下，他的影子安安静静藏在桌子底，无声地翻滚着。 作者有话要说：阿契美尼德：原型波斯帝国 ——— 中秋快乐鸭迟到么么叽！ 第25章 安妮塔 1 苏云站在他的王座前,看着那属于安妮塔的立柱。 与兄弟们的立柱相比,安妮塔的立柱上有着最精美也最骇人的浮雕。 那是一尊人形的骷髅，而骷髅上却攀爬着茂密的藤蔓,它生长得实在是太旺盛了，繁复的分支遍布满了骨架的每个角落。 但一旦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藤蔓竟然把根系直接扎入了骨骸——藤蔓上没有叶子,却有着大朵大朵盛开的鲜花，它们是这样鲜嫩娇艳，放肆地挥洒着从骸骨中汲取的养分。 就像是安妮塔一样，他是寄生虫的瘟疫,他需要不断地汲取养分才能够生存。 此时裂纹已经遍布了整尊立柱,苏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2 游戏剧情。 在《cheers！魔法少女☆》中,第三章 节《奢靡》结束，玩家迎来了第四章节《欢愉》。 自从一方领主贾斯敏加入了主角队,这装备可谓鸟枪换炮、苦尽甘来,原本的11路车顿时被升级成奢华大马车，一路上的餐风露宿也成为了夹道欢迎,实乃质变加量变。 于是玩家们便为贾斯敏赠送爱称“富婆”，并且制作出无数沙雕表情包：富婆带带我、奋斗少十年、给我快乐球…… 走完这段过场动画后就是新章节了，新章节的开头就是贾斯敏带着主角团进入了一个新的大城市,这一片区域的领主与贾斯敏的家族关系微妙，于是派来自己的长子“热情招待”。 《cheers！魔法少女☆》的游戏大背景是仿中世纪的暗黑系列故事，基本上所有的统治阶层都是一个德行,此处的大领主也喜好声色犬马，享乐设施那是一套套的，虽说比不上贾斯敏领地中的丰富新奇，但这地方也有一个很大的特产，那就是奴隶。 奴隶的贩卖、奴隶的训练以及奴隶的使用。 各种奴隶拍卖行遍地开花，一切人类可能对他人产生的一切欲望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光是合法的贸易就残忍冷漠，更不要说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真实世界。 主角身为天选之人，在最初是不会接触到这些的，而玩家跟着主角的视角走，一开始也不知道有地下市场。 但在过场了几段常规介绍和开胃菜一样的小关卡后， 高能就突如其来。 此地的领主一家全家上下竟然在一夜间绝了户，怀疑的眼光被投向贾斯敏，这让主角一行人不得不参与调查。 在几段解密后现场暴露了，所有人的死法残忍异常，大宅子中骸骨零碎，这一看就是食人魔的手笔，那个主角团一直追寻的犯人竟然挑衅般地又杀了人！ 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忍的，主角团誓要追查到底，于是新的解密剧情串联着战斗环节就来了，玩家这才随着主角团一行人正式介入了隐藏在地下的奴隶交易，随着他们的调查，他们接触到了规模最大的一个拍卖行。 那一夜，拍卖行的压轴品是一个娇弱妩媚的美人，他们在她的后背纹上鲜花与骷髅的刺青，明艳逼人，邪恶又诱惑。 美人特殊的性别与绝色的脸庞让她成为独一无二的藏品，而她就是安妮塔。 3 不论是精致的花卉纹路还是阴森的骸骨浮雕，它们在这一刻同时化作齑粉。 立柱碎裂了，随之而来的是若有若无的、夹杂着腥甜的馥郁浓香。 这和贾斯敏标志性的优雅茉莉花完全不同，它要更加浓郁、更加醇厚，像是能勒住人的气管似的，萦绕不绝。 微分拂过，扬起粉尘，吹开香雾，蔷薇花在风中颤动。 在立柱碎裂的那一刻，那封存在神柱中的男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倒在地面上，他的上半身没有遮挡，于是直接暴露出了宽阔后背上狰狞又瑰丽的刺青。 那是繁复的无叶花束、苍白的累累骸骨。 一截素白又骨节分明的手臂撑在地面上，男人慢慢转过身，高高扬起的颈项令人联想到垂死的天鹅，鸦黑的长发凌乱地黏在他的肌肤上，他微微抬起脸，露出猩红上挑的眉眼来，他的瞳仁是瑰丽夺目的赤红色，熠熠生辉。 这又是一个让人分不出性别的男人，这并不是说他的外貌具有太多的女性象征，恰恰相反，男人肩阔腿长，肌理分明。 他和精致的爱丽丝不同，他的美并不是爱丽丝那种带着少年感的青涩朝气，也不是贾斯敏的骄矜高贵，更谈不上特蕾莎的禁欲温和，他的容貌是极端的艳丽逼人，是那种锋利刺目的、能叫人呼吸一滞的的冲击。 苏云看着倒在花海 中的男人，轻轻地笑了：“安妮塔……好久不见。” 男人看着苏云，那双赤红的眼眸像是玫瑰酿造的粘稠酒潭，能叫人深深沉醉溺死，他慢慢也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他锋利的五官顷刻间柔和下来，眉眼间只剩下柔软的爱意。 “父神……”他将这个词语含在舌尖，“您没有抛弃我……” 他的声音轻柔舒缓，像是乐曲一样自带着动人心弦的节拍，不去看他的容颜，光是听这嗓音都能让人沉醉。 而事实上安妮塔的音域宽阔无边，那包括了所有人类的喉咙所能够发出的声音，不分性别与年龄，一切人类的歌曲在安妮塔的口中都能流淌成蜜的河流。 苏云看着这只几乎要融化在花海中的造物，轻声笑了：“我怎么会抛弃你们？不论是谁，我都永远与你们在一起。” 和爱丽丝特蕾莎不同，安妮塔似乎一下子就相信了苏云的保证，那双殷红的眼眸亮起来，他蛇一样扭过身，向苏云伸出双手，——那张开双臂向上抬举的动作，就像是把自己作为祭品，虔诚地献祭给神灵。 “我起不来了，要父神亲亲才能动。” 4 游戏剧情。 《cheers！魔法少女☆》并不是什么老少皆宜的游戏，在惯例的奴隶展示后就是拍卖环节，随着价格越升越高，那被拍卖的美人突然拿出了乐器曼陀铃。 谁也不知道展示环节还有乐器表演。 压轴的美人端坐在装饰满了鲜花的高台上，她手中抱着满月一样的琴，在轻轻拨动琴弦的时候，柔柔地唱起挑逗的情歌。 这原本是完美的锦上添花，但是可怖的事情发生了，这曼妙的歌声让所有听到的人发疯，他们疯了一般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动、抽搐。 不论是贵族还是侍从、富商或者奴隶，所有听到乐曲的人都疯了，他们高喊着语调模糊的呓语，用牙齿和指甲攻击身边的人、疯狂地自残…… 美人仍旧抱着她的琴，满脸都是欢愉和爱意，她温柔地注视着台下血腥的筵席，餍足地唱着她的歌。 没有人能够捕捉安妮塔，她之所以会坐在拍卖台上，纯粹是她乐意这么玩。 她生性冷漠残忍，但她又想要索取无尽的爱意，于是愈发喜欢从陌生的生物 上去得快乐与欢愉，然后她要亲手了结这些性命，就像是把他们的爱与情一滴不剩地吃掉 这就是一道汲取爱意的仪式，安妮塔以此抚慰自己空洞的心灵。 于是在她满足了自己糟糕的渴求后，她又要习惯性地杀人了。 在浓稠的血腥气息中，安妮塔弹唱着最温柔的情歌，这首歌是婚礼上祝福的曲目，赞颂着新郎对新娘的崇拜、新娘对新郎的爱慕。 一场残忍拍卖会在最后彻底成为了大屠杀，所有人在高台下残杀死去，他们的尸体面目全非，死不瞑目。 而就在此时，主角喜闻乐见地登上了高台，他尸山血海中走来，不染一点血污，在美人吃惊的神情前，镇定自若地询问她是否知道食人魔的消息。 装扮成富商的主角一点都没有受到安妮塔的影响，他满脑子都是抓住食人魔，解开大难题。 这一段剧情说实话是很被人吐槽的，槽点多的没地方放，就像是新人物安妮塔一样，厌恶者繁多，喜爱者不少，其中的是是非非一言难尽。 但不论评价是非，这一章节确实剧情刺激、解密精彩，它紧紧抓住了玩家的心，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口气玩到底的。 第四章 节《欢愉》得到的评价仍并不像前面的三大章节一样高，但它非常走极端。 然而到此为止，主线剧情并没有推进多少，虽然主角团证明了贾斯敏的无辜，但是食人魔的挑衅确实成功了。 贩卖奴隶的领主死去，邪恶的罪犯仍旧没有被找到，线索还是指向王都，于是主角团只好再次上路，奔向游戏的下一个章节《明光》。 不过这一次，主角团中又多了一位吟游诗人，她永远懒散地靠在马车最后的位置上，也许在弹唱，也许在诵诗，她时常不见人影，总是喜欢在黎明时分带着一身血腥味归来。 5 苏云失笑，但到底还是俯身，把安妮塔抱住了。 实际上安妮塔的身量非常高，他同样比苏云要高一些，苏云俯身也就是意思意思把他扶起来而已。 然而安妮塔一触碰到他的双手就像是得到了许可，他藤蔓一样缠上来，一埋头就埋进了苏云的肩窝。 湿热的气息涌出，让苏云的肩窝本能地一麻。 安妮塔深深 地吸气：“父神，我等了您好久好久，再等下去我就又要死了。” 安妮塔的特性让他能不断游走在死亡和新生之间，他说的“死去”是真正的、生理性上的死亡，是那种饱含了无数绝望与痛苦的死亡。 苏云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是我来迟了，以后再不会了。” “您又这样说。”安妮塔眉眼弯弯，侧首去吮吸苏云的侧颈，他的亲吻缠绵又虔诚，“怎么办啊，您让我等待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爱您了。” 苏云哭笑不得：“你真是……还是老样子啊，总之先去把衣服穿好。” 安妮塔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温顺地回答：“好呢，我的神。” 苏云并不知道，安妮塔后背的刺青并不仅只有鲜花与骷髅，在这些繁复的线条下还中有一只隐藏在花卉与骸骨中的蛇。 当苏云一下下安抚着安妮塔的后背时，这只居住在骷髅中、吸吮着骨髓的蛇便钻出骸骨，它身躯因兴奋与激动而颤抖，只能本能地疯狂地追逐着他的指尖。 6 值得的。 安妮塔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被封锁在立柱中又怎样呢？因为毁灭而被惩戒又如何呢？只要他还能见到他的神，什么样的折磨和苦痛是不能忍耐的呢？ 一次次的、没有尽头的死亡？ 寂静无声的、无法挣脱的冰冷？ 这都是什么啊？如此微不足道的惩罚，这样不值一提的孤单。 安妮塔低头闻着那熟悉的、让他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不行啊，现在不可以…… 我就要烂掉了，怎么能在父神的身上腐烂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原型是希腊波斯第一次大战，著名的马拉松战役就是在这一次大会战中的典型，也就是长跑马拉松的由来。 希波总共打了三次大战，每次都是波斯入侵。 波斯的宗教是拜火教，也就是祆教 ——— 关于更新：和隔壁刺客一样，保证是稳定周更20000+，但是没有稳定的每日更新时间，建议每天瞅一眼或者每周捞一波…… ——— 么么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趁早吃药、何方神圣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科科aeo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浮生若孟58瓶；白山吉光55瓶；云过九、松露、奈落之城、骨七分20瓶；律18瓶；梓伊15瓶；蛋炒饭身高3米8、炎枫、仅仅只是个栗子、10瓶；芳草9瓶；无言如筱8瓶；26525401、云豆6瓶；栎、季色親5瓶；戏终人易散4瓶；不爱吃花菜3瓶；夜雨秋池2瓶；不见长安、知之、gahad、墨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尘世 7 随着顺位的延后,每一个造物的苏生所需要的生命都是倍增的。 爱丽丝是元初造物,他自我冲破了樊篱；随后的特蕾莎被唤醒苏生，他需要能够蔓延整个流域的瘟疫灾难；接下来是贾斯敏,他的诞生来自几乎扩散到整个大洲的战火。 安妮塔的苏生需要更多的死亡，他的契机同样是战争。 这是一场围绕在三大洲中心海域的生存资源争夺,来自不同大陆的民族碰撞交流,共同组成了新的文明圈，古老的克里翁文明成为养分，滋养出了这个崭新的格局。 这环绕海域的文明圈就像是项链，无数城邦就是项链上的明珠,它们使用着同一种语言,信奉着一样的宗教,它们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彼此之间或对立或结盟，争先恐后地进步发展。 在这一次的战争中,贾斯敏负责的是北方的大洲,在兼职回收性命的时候，他也不忘插手城邦的建设。 城邦兴起的过程中总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情,新的文明圈也别有魅力，他心知父神总有一日会再次走入尘世，于是索性提前准备好了新身份和位置绝佳的住所。 像是特蕾莎和爱丽丝,他们和那些人类一样，只知道追逐着父神的脚步，他们总有一天会被抛弃、被忘记。 只有能保持同样的步调才有可能等到最后。 人类的性命收集到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 它们足够让安妮塔醒来。 寄生虫瘟疫是特殊的,它们得到的力量有限，但是却因为共生的特性能让安妮塔在后期得到大量的好处，即使他本人根本没有能威胁其他兄弟的力量。 安妮塔的耐性甚至要胜过芙洛拉。 贾斯敏兴致勃勃地布置好了新居，也不提示还逗留在南方大洲的爱丽丝和东方大洲的特蕾莎，赶着时间回到神庭。 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真是叫人焦急。 贾斯敏推开了那镶嵌着骷髅的大门：“我的主人，我已经完成了火种的散布，人类种族诞生了新的文明圈，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更是因为那本该锁在立柱里的东西。 “好久不见，贾斯敏。”那 只毒蟒怀绕着父神的肩膀，朝他露出毒牙，“我能苏生，可多亏了你们的帮助。” 他舔舐着主人的侧颈，在那素白的地方留下殷红的痕迹。 8 贾斯敏很讨厌他的兄弟们，但假如情感也能被计量，他的厌恶远比不上他的轻蔑——自负于主人和奴隶间的绝对信任，贾斯敏高高俯视着他的其他兄弟。 也许最强大的芙洛拉能让他正眼相看，但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过眼云烟。 不——除去芙洛拉外，安妮塔也是特殊的。 贾斯敏深深的、厌恶着这个紧紧排在他身后的弟弟。 针对安妮塔的憎恶可不仅仅来自贾斯敏，也同样来自特蕾莎和茱莉娅。 特蕾莎认为所有父神的信徒都得比他更卑微，他的反感是因为他认为安妮塔不纯粹；而茱莉娅呢，他则是觉得安妮塔逆反了父神真正的旨意，他所嫌恶的是安妮塔破坏阶层和规则的行为。 至于贾斯敏…… 他坚信主人和奴隶是彼此的唯一渠道和终点，两个端点之间应当是一条完美干净的直线，不能够有分支，更不允许时常断裂。 但安妮塔不论是认知还是行为都违反着他的一切准则，他的眼中没有其余所有的兄弟，他以任性妄为方式去爱着父神，这让贾斯敏感觉受到了冒犯。 再加上，贾斯敏的力量是不破的防御与侵蚀一切的剧毒，而安妮塔的力量则是腐朽、控制和汲取，他们天生就相互克制，这更让两人的关系水火不容。 和安妮塔比起来，就算是爱丽丝都显得可爱了。 贾斯敏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紧紧攥住了手杖。 9 苏云回到自己的神座上，一向毫无波动的心因为安妮塔的苏生而感到了满足。 他看着从大门外走来的骄矜男人：“贾斯敏，你回来了。” 贾斯敏朝他单膝跪下，含情脉脉：“我的主人。” 随后他转向安妮塔，笑容虚伪得都不愿意掩饰：“我的兄弟，欢迎你。” “没想到先见到的是你呀。”安妮塔轻轻地笑了，“谢谢你的祝福。” 他斜靠在花丛中，双手横放在神座下的台阶上，他侧头靠在手臂上，只要伸伸手就能触碰到苏云脚边的衣袍。 与骄纵恣意的个性不同， 安妮塔的衣着却意外得很简单，就是在束身的劲装外披一身长袍，他的怀里抱着满月一样的琴，随手拨弄几个成不了音调的音节。 安妮塔鸦黑的长发海藻一样披散，与他殷红的双眸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贾斯敏和安妮塔之间的矛盾，苏云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些。 这让他想起了那朵蔷薇——安妮塔会撷取贾斯敏用血液灌溉的蔷薇，然后附上最恶意的祝福。 虚伪的见面后，贾斯敏就全当做没看到安妮塔，自顾自地汇报：“克里翁文明已经不在了。” 苏云问：“新的文明替代了它？” “是的，我的主人。”贾斯敏汇报，“从北方而来的塞萨利亚人占领了三大洲的交汇处，他们兴建城邦，围绕着海域与岛屿组建了崭新的文明。” “我在最大的城邦中留下了新的身份和居所，随时等待您的到来。” 苏云听到这里倒是真的有些讶异：“你已经准备好了么？但是我近几十年并没有离开神庭的意愿，这恐怕会让你的努力白费……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听到父神的赞叹，贾斯敏的双眼亮了起来，“为了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而且我留下的身份是一个族群，不论您什么时候离开神庭，所有年龄段的身份都能供您使用。” 这就是非常周全的安排了，用一个不断传承的家族作为身份就意味着合理的社会地位，假如苏云再一次进入人类社会，他不需要旁观者一样隐匿自己，或者高调突兀地插入，他只需要以家族为基础就可以直接参与几乎所有人类的社会活动。 苏云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感慨了。 贾斯敏比起爱丽丝和特蕾莎来说确实更了解人世，他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虽然追逐享乐奢华是改不掉的，但他的性格中掺杂了更多的“人性”。 他和伊西丝都是更具备人类思维的造物，也更能理解人类的行为动机。 迟一步的爱丽丝和特蕾莎终于在此时回到了神庭，爱丽丝负责的是安纳托所在的南方大洲，而特蕾莎负责的则是苏云没怎么接触过的东方大洲。 “父——神——”爱丽丝推门而入，“我回来啦——” 他仿佛没看到苏云脚边的安妮塔 ，在瞥了一眼贾斯敏后，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单膝跪下：“那个安纳托国王的时间到了，我已经把他也带上来扔到伊西丝那里！” 安纳托的王……就是那个因为蔷薇得到永生的人，原来他已经到了吗？时间过得还挺快。 苏云点点头：“辛苦了。” 特蕾莎慢悠悠走入大门，他与爱丽丝一样，目不斜视，他在兄长的侧后方跪下：“我的神，东方的土地上有新的帝国建立，他们正在向西方扩张，这个逐渐强大的文明自称阿契美尼德。” “东方的新文明么……”苏云闻言愉快地笑了笑，“又到了多民族兴起征伐的年代。” 正处于鼎盛的千年古国安纳托，逐渐成型的塞萨利亚城邦文明圈，不断扩张的帝国阿契美尼德……在科技与交通允许人们相互接触时起，文明间的纷争就将大规模爆发，这不论在哪一个大洲上都是如此。 “做得很好，贾斯敏，爱丽丝，特蕾莎，这一次辛苦你们了，让安妮塔得以苏生。”苏云毫不吝啬他的赞扬，他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战争之后的文明需要休养，等待这些大陆繁荣兴旺、掀起新的战争时，我们就可以复苏伊西丝了。” 既然父神这么说了……爱丽丝这才仿佛刚看到神座边的男人似的：“这不是安妮塔吗，你好啊。” 安妮塔缓慢起身，猩红的花瓣黏在他的衣衫和黑发上，与殷红的眼眸交相辉映：“爱丽丝……特蕾莎，好久不见，多谢你们了。” 爱丽丝甜甜地笑：“我是你的哥哥呀，用不着和我这样客气。” 然而特蕾莎垂着眼眸，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 他愿意包容疯狂与傲慢的信徒，但是他拒绝接受不纯的同伴。 苏云在神座上看着下方的暗流涌动，颇有些无奈：“安妮塔，我将神庭分成了八份，其中有一份是是属于你的，你先去你的区域看看吧，你可以随意布置。” 看来和安妮塔有矛盾的还不止贾斯敏……这孩子的脾气有些特别，连特蕾莎都无法和他好好相处。 安妮塔闻言微笑，他随意拨弄了两下琴弦：“好的，我的神。” “请再等等我，我将迫不及待……为您演奏颂歌。” 10 安妮 塔离开了大殿，走入了属于他的区域。 这里还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平台，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满眼的云层和日光，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安妮塔紧紧抱着琴，随意地在地面上坐下，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哎呀……又要死了，好不容易见到父神，这样可不行呢。” 他隐藏在袖子中手臂早已不是肌理分明、属于人类的正常手臂，那是尘封在棺木才可能出现的景象。 从安妮塔的左手手掌开始一直到他的左肩，这一段手臂完全呈现出了完美的腐烂过程：手掌早已成为骨架，手腕剩下焦黑绷紧的皮，而小臂要好一些，还能看出腐肉的痕迹，再往上就是上臂，最末端则是新鲜的、带着尸斑的肩膀。 “真丑……不能给父神看见啦。”安妮塔吻了吻已经变成骸骨的手掌，只用完好的右手单手拨动琴弦。 不知道何时出现藤蔓从他的身躯中攀爬而出，它们慢慢延伸，在优美的乐声中一点点舒张，最后进入过蔓延占据了整个平台。 藤蔓没有叶子，它们扎根在安妮塔的骨骼上，这一片森然的墨绿上逐渐结出了含苞的花。 但它们和贾斯敏载重的蔷薇不同，它们没有生命，也不会在阳光下自然而然绽放，更不可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在着占据了整个平台的藤蔓中央，抱着琴的男人已经与他的手掌一样，成为了棺木中的鬼怪，他的左半边身体完全暴露出了惨白的骸骨，所有会出现在尸体上的丑陋迹象被全部堆叠在这半边身躯中。 于此截然相反的大概就是他的另外一半，那完全就是“美”的写照。 那是玉石一样无瑕的肌肤，纤长柔软的眼睫，多情缠绵的赤眸，宽阔有力的肩膀，指节分明的手掌…… 骸骨腐尸与勾魂美人拼接在一起，焦黑的骸齿紧连着赤红的薄唇，破损的声带在腐烂的喉咙中震动。 在琴音中，安妮塔幽幽地唱起了新婚的颂歌。 11 特蕾莎带来了新文明崛起的信息，也许是因为习惯了记录文明，他这一次带来的是堪称完善的初步记录。 东方大洲辽阔无比，其中最南端与其余两个大洲交接，三块大陆的汇合处形成了辽阔的内海，无 数江河汇聚，当之无愧文明的摇篮。 阿契美尼德是建立在东方大洲上的帝国，与另外两个霸主文明安纳托、塞萨利亚相似，阿契美尼德文明同样由一个能征善战的民族建立，这个帝国四处掠夺生存资源，而且眼看着就要和塞萨利亚文明圈相撞了。 这可是初始文明之间的战役，这些宏伟古奥的庞然大物已经在各自的大洲上弱肉强食成为最终的赢家，而现在他们遇到了彼此，即将决出真正的胜负—— 假如人类文明是一场巨大的选拔赛，那么这种规模大概就是最终的决赛了吧？ 苏云看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心动。 “我的神，您想看看这个国家么？”特蕾莎善解人意地道，“我愿意立刻为您准备一个身份。” 贾斯敏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他打断了特蕾莎：“特蕾莎，你要为父神准备什么样的身份？难道还是与人类的宗教有关？” 特蕾莎温和地回答：“在人类的社会中，主导宗教有关的阶层都是高贵的，统治阶层和王族固然高贵，但在精神地位上却并不超然，更何况所有人都是虔诚的信徒，所有神都是父神的化身。” 贾斯敏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只不过唯有统治阶层才会永远和奢靡享乐这种词汇紧密相连，因此在两个阶层中他不用思考就会选择贵族。 苏云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新兴的文明他都不会错过，而古老的安纳托同样是他的心头好，他曾在安纳托与克里翁岛屿停留过一些时日，当然要优先选择另外两个区域。 我，全都要 苏云笑道：“那么我决定了，特蕾莎，我们将先前往阿契美尼德，这一次的身份就交给你了。” 青年的翠绿色眼眸熠熠生辉，荡开温柔的笑意：“是，我的神。” “贾斯敏。”苏云继续道，“等我们结束了阿契美尼德的旅程后，我将前往塞萨利亚，我很期待你创造的家族身份。” 贾斯敏微微欠身：“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主人。” 既然苏云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路，特蕾莎就先行一步。 他前往人类世界的阿契美尼德帝国，在准备好一切后才会再回来，创立身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要挑选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却 并不容易，更何况后有贾斯敏的早有准备。 即使父神从不在意，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次暗潮汹涌的比较，爱丽丝的前例血淋淋地摆在那里——特蕾莎和爱丽丝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 贾斯敏看着特蕾莎离去的背影，胜券在握。 12 贾斯敏和特蕾莎各自离开后，苏云带着爱丽丝前往安妮塔的神殿。 这一片平台早已不再是空空荡荡的了，但是和贾斯敏的相比也相当简陋：偌大的平台上没有任何建筑，唯有遍地的藤蔓纠缠绞绕，藤蔓上结了累累花苞。 爱丽丝看着这装潢突然就有了一种自信，他抱着苏云的手臂：“父神，安妮塔的装饰太简单啦，随手洒下一地的藤条，一点都不用心。” 苏云带着爱丽丝往最中央走去：“安妮塔……他果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在平台的最中央、一切藤蔓的根源处摆放着圆月形状的曼陀铃，而琴的主人却已经不在此处了。 七大造物各有各的性情，有安静温和的，当然也就有性格强硬的。 芙洛拉恣意，安妮塔任性，这两人都不是会和兄弟们好好相处的类型，他们只听从苏云的命令，而在苏云没有强硬的指令时，他们的行为准则没有人能预料。 苏云蹲下身来轻轻扶起曼陀铃，藤蔓无声无息地断裂，一只雪白色的、仅手指粗细的小蛇慢悠悠地从腔中爬出，软乎乎绕在苏云的手腕上，大大的红眼睛宝石一样瑰丽，它蹭着苏云撒娇。 “又把你留下来了吗……”苏云有些无奈，点了点小蛇的头，“难怪安妮塔放任这些藤蔓，他又死了一次？” 小蛇又蹭了蹭，表示赞同。 安妮塔的状态在七大瘟疫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他本身就是“死”的，仅有不断汲取来自外界的力量才能“生”，而一旦力量溃散，不论是哪方面，他就会重新回到“死”的状态。 这遍地的藤蔓都是安妮塔的化身，它们与他一样，都是死的。 爱丽丝盯着那只缠着父神手腕的小蛇，不由自主把玩着裙摆中的刀刃，那是一柄薄短的匕首，能够完美地帮冷血爬虫扒皮抽骨头。 他轻轻哼了一声：“父神，别管安妮塔啦，还说什么会来为您弹奏颂歌……他 走了都不说一声！” “死者并不能给安妮塔长久的力量，他需要让瘟疫去寄生在活物身上。”苏云放下琴，起身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而且安妮塔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论是他还是将来会苏醒的芙洛拉，都要拜托大哥的照顾。” 爱丽丝哼哼唧唧，在苏云的手臂上蹭蹭：“既然这是父神的意愿，那我就勉强答应啦。” 苏云忍不住笑了。 他养孩子还是挺成功的……毕竟爱丽丝现在都能这样撒娇了。 说起来他似乎还曾答应过爱丽丝一个愿望，就在贾斯敏苏生那时候。 而且当时特蕾莎也在，虽然他拒绝了，但是苏云既然想做到一碗水端平，那么他也得给特蕾莎准备点什么。 这一次安妮塔的苏生也是他三位兄长的功劳。 “既然安妮塔把他的琴放在了这里，那么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苏云起身，那只白色的小蛇安安静静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像是手镯，“爱丽丝，我们走吧，去等待你那三个弟弟的回归。” 13 在神庭中的时间与在人世中是不同的，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性命仅有短短数十年，尘世中的时间流速会给苏云更快更频繁的感觉。 而神庭里没有时间的痕迹，只要苏云愿意，一切都是永远恒定的。 这大概就是山中无岁月？ 贾斯敏回来得很快，他原本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家族，那个家族中的所有成员全部由神侍来扮演，他们交替地“出生”与“死亡”，披上不同的伪装，保证能让这个家族一代代正常地传承。 塞萨利亚的文明由数个城邦构成，为了提供更多的选择，贾斯敏几乎在每个城邦中都分散了一两个属于这个家族的分支。 “阿契美尼德正在向西方进军，他们已经和塞萨利亚幽国多次战役。”贾斯敏汇报，“塞萨利亚的城邦将在外敌的威胁下合作，不过他们的关系仍旧松散，这一次的合作中也存在许多遗憾。” 战争已经爆发了，北方大洲与东方大洲直接相连，它们之间爆发出的冲突就像是风暴，直接将所有的周边地区全部裹挟，两方都是当前的超级文明，这场战役不知道还要磨多久。 紧接着回归的竟然是安妮塔，他和离开前 已经大不同了，就像是干花标本复苏成了鲜花，眉眼间流淌着魔魅的气息。 他抱着自己的琴，没有骨头一样在神座边软倒，缠绵地仰头望着苏云——他真的很像是植物的藤蔓或者软体动物，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甜腻的气息。 苏云低头看着这个不肯端正坐好的造物：“回来了？此行顺利吗？” “是的，我的神，我回来了。”安妮塔抬起头露出优美的脖颈，“人类的世界仍旧征战不休。” “我去了阿契美尼德，见到了特蕾莎。” 贾斯敏坐在王座下首，见到安妮塔这么个放浪形骸的模样，按着手杖的手蠢蠢欲动。 这个讨厌的弟弟每次都能正正戳中他最厌恶的点，主人的神座是你能倚靠的吗？还从下往上……这种祈主垂怜的角度——难道不过应该是我的吗？！ “特蕾莎？”苏云一愣，“我接下来就想要去阿契美尼德，我让特蕾莎为我准备一个落脚点，他怎么样了？” “特蕾莎哥哥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呀。”安妮塔柔柔地说，“很不喜欢我，性格严肃又没有意思，他现在大概在人类的祭坛上生火吧？” “安妮塔。”站在王座边的爱丽丝忍不住道，“既然你回来了，就把你的爬虫收回去。” 爱丽丝所说的“爬虫”，指的就是苏云手腕上那只小蛇。 安妮塔瞥了他一眼，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他抬起头看着苏云，殷红的眼眸水光潋滟：“我的神，您厌恶这个小家伙吗？” 这倒是没有……小蛇在苏云手腕上就和手镯一样，没给苏云什么异样的感觉。 但是爱丽丝都这样说了…… 苏云朝安妮塔伸出手：“既然你回来了，那么就把它拿回去吧，它毕竟也是你的一部分。” 安妮塔也没有难过样子，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放下曼陀铃：“那么好吧，多谢您的照顾。” 然而白蛇可不这么想，这小东西在苏云的手腕上拧巴着不肯动，几乎要自己打成一个死结。 安妮塔双手撑着王座慢慢爬上来，他的双眼仍旧直视着苏云的眼眸，但身体却藤蔓一样升起，他将身体贴在苏云的小腿上，慢慢把下巴搁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随后这个男人微微张开口，叼住 第27章 祭司 13 听到特蕾莎的诘问,安妮塔仍旧懒散地侧卧在猩红的花丛中,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您在说什么呢？”他拨弄着怀里的琴弦，“原来我冒犯您了？我亲爱的哥哥？” “支持人类妄想的神灵,亵渎父神在人间的象征。”特蕾莎冷冷地看着他，“我就应当在你诞生的那一刻毁掉你。” “像是芙洛拉一样？”安妮塔挑着琴弦的手微微用力,只听一声脆响,琴弦断在他手上，他仰头，唱歌儿一样婉约道，“我的神,您瞧,特蕾莎担心您呢。” 苏云：“……” 这个场面已经让苏云觉得有点棘手了。 贾斯敏出来的时候也是闹了一通,现在更任性的安妮塔只会加倍寻衅滋事,一想到后头还埋伏着一个芙洛拉，苏云第一次有了一种头疼的预感。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芙洛拉的立柱,随后正色道：“你们在人世间遇到了什么事情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特蕾莎在面对苏云的时候立刻恢复了往日的虔诚与宁静,他先递上厚厚的书册：“这是我所收集的、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史集和资料。” 苏云潦草地浏览完毕后，特蕾莎就开始告状了。 一般来说,一个比较成熟的文明想要维持秩序，它就需要三大支柱来支撑：法律、道德和宗教。 这宗教并不是值狭义的“某某教派”，而是指人民的心中有敬畏或恐惧的、类似于神灵这种角色的上限。 阿契美尼德帝国同样如此,这个国家有着自己独特的神话与多神教，他们的神话很简便，一句话即可概括：善神战胜了恶神,于是善神的子民得以繁衍，在大地上生活。 这是一个带有很强对立性的宗教，明确了善神就是人们需要崇拜的主神，而恶神则是反派角色，以供人民恐惧与警戒。 特蕾莎自然是从宗教角度切入这个帝国，他选择的身份是王城中主祭坛的祭司。 但安妮塔却偏偏也在此刻也来到了这个帝国，他的选择和特蕾莎截然相反，他直接给自己套了一个恶神祭司的名头，然后轻而易举就拉起了属于自己的教派…… 在大背景下，安妮塔选择的当然就是“邪教 ”了。 实际上这种用宗教分裂的捣乱特蕾莎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安妮塔带领教徒所崇拜的神灵却也是他的父神。 这就要命了。 特蕾莎很虔诚，他的虔诚是专一性，也就是说，他不赞成一切与他相反的、对神灵的解读。 安妮塔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侮辱父神，这是罪大恶极！ 特蕾莎当然要举兵剿灭这些邪教徒了，然而安妮塔才不怕他，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教众，他的能力让他随时都能拉起无数支持者，他甚至能轻而易举做到分裂国土。 这种战役根本就没有丝毫益处，除了内部消耗阿契美尼德的人口。 偏偏特蕾莎没有控制人心的力量，在这一点上他是怎么都不比这个讨厌弟弟的。 安妮塔也知道父神即将降临，因此并没有做过火，只是放了一把火后离开，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也正是因此，特蕾莎才会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苏云听完了来龙去脉后实在是忍俊不禁，他无奈地看向脚边的安妮塔：“安妮塔，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因为那个帝国中的正义太奇怪啦。”安妮塔笑着扬起面庞，锋利的赤瞳中闪烁着瑰丽光芒，“而且他们所崇拜的善神也是您呢，我讨厌他们的崇拜方式——那才是曲解了您。” 特蕾莎冷冷道：“所以你就去当了邪教徒？” “邪教徒？假如我是邪教徒，那么你就是伪教主，这又有什么好比较的？”安妮塔轻轻抚摸着自己断了弦的琴，“这么点小事还要让父神烦恼，我的哥哥啊，你们真是……呵。” 他微微仰起头，半眯起眼睛看向所有人——安妮塔要开嘲讽那就是全方位引战，他不仅要怼特蕾莎，还同时挑衅了爱丽丝与贾斯敏。 而且这还不够，他还能期待地看向神座上的父神，好似他才是最该理直气壮伏在神的膝上的造物。 贾斯敏微微垂眸，像是能看出花儿一样看着自己的手杖，而爱丽丝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双手背在后背，只直愣愣看着安妮塔。 至于特蕾莎，这一次这他倒是保持着平静，不过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神正看着他…… 然而迟钝如苏云，这一次都感受到了安妮塔那超凡脱俗的 拉仇恨技巧。 苏云毫不怀疑，要是他此刻离开神庭，剩下这几只造物就能立刻打起来，血海里捞人，把重建的神庭重新搞成豆腐渣。 安妮塔的能力是什么来着……哦，他是个辅助，俗称拐。 真厉害啊，脸嘲辅助呢…… 特蕾莎就是这样一个较真的虔诚性格，安妮塔这么做也确实是往人家的心口狠踩。 苏云做出了决策：“安妮塔，这一次是你有错误，人类的宗教崇拜从没有真正正确的，不论如何都是曲解，你想要支持哪一方都没有关系，不过下一次可不要再挑起争斗了。” 安妮塔一点都没有沮丧，他扭转了身躯，仰视这苏云，只放软了声音柔柔道：“是呢，我的神，我知道错了。” 这个艳丽任性的男人一旦软化下来那就是一潭的春水，而他的声音则成了水面上漾起层层涟漪的落华。 行了，口头警告了小的，现在得安抚大的……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特蕾莎，接下来我就直接随你去阿契美尼德帝国。” 特蕾莎立刻就把安妮塔扔在脑后，他惊喜地抬起头：“是的！我的神！” “我很期待你为我寻找的新身份”苏云起身，“一起走吧……爱丽丝，贾斯敏，安妮塔。” 14 阿契美尼德，一个在广阔土地上建立帝国的骄傲民族，他们能征善战，崇拜火焰与勇士，追随正义的神灵。 苏云这一次的身份，果然也是一名祭司。 贾斯敏是能够拿出完整的谱系供人选择的，但特蕾莎没有事先准备，于是只能挑选一个半入世的背景。 绝大多数的宗教都会和神灵有所关联，而这就表明了宗教中主导的群体就有超脱的一面，祭司这个身份的插入空隙就很大。 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宗教有些特殊，虽说全民信教且王族带头，但这个国家的土地上既没有美轮美奂的神殿也没有占地广博的教堂，所有的祭坛全部都建立在高处，并且一定是露天的，祭坛简朴粗陋，除了点燃篝火、夜晚长明外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虽然建筑与仪式粗犷原始，但是祭司们的地位却很超然，绝大多数祭司都是出身贵族家庭，其中有一半人是从出生开始就确定了未来方向、接受专 门教育长大，而这样的祭司也被认为是最虔诚纯粹的。 而苏云的身份就是这个。 苏云换上了一席纯白的衣袍，颇有些新奇地看着衣摆上淡金色的火焰纹路：“这就是……这个国家祭祀的衣着？” “是的，我的神。”特蕾莎也更换上了一身纯白衣袍，不再穿黑衣的他失去了几分沉默与禁欲的美感，却更添了圣洁与肃穆的威严。 唯有那双翠绿的眼眸中仍旧波光粼粼。 “贾斯敏喜欢贵族，我分给了他一个王族的背景，爱丽丝兄长想跟着您，我给了他一个教众身份——这是很重要的职责，是祭司们离不开的帮手。” 特蕾莎这么虔诚地汇报，他根本就没有提及安妮塔。 “这样么？”苏云赞赏地点点头，“还挺妥帖。” 特蕾莎听到了父神的夸赞，羞涩地垂首微笑。 他安排的身份当然是没有破绽的。 不过当然了，这所谓的王族理所当然是被国王忌惮的，而至于那什么教众么……贴身服饰祭司的确实是教众，难道只给火坛子扫灰的就不是了？ 爱丽丝是嫉妒偏执的狂信徒，贾斯敏则是毫无规矩的痴迷者，他们与芸芸众生一样，他们都没有资格站在神的身边，他们应该仰望。 特蕾莎在内心悲伤地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兄弟们感到深切的遗憾。 15 神圣的火焰在山顶上的祭坛中燃起，无数前来朝拜的人民将额头贴在地面上，虔诚地摸摸祈祷。 祭司们被允许在人群祈祷时走动。 苏云将黑发束在脑后，沉默地行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他身边全部都是虔诚的信徒，这些信徒来自这个帝国社会的中产阶级，他们也许是富商也许是工匠，家中有或微薄或丰厚的产业。 天空一片黑沉，放眼望去天地间似乎只有山顶的火焰明亮夺目。 而特蕾莎站在祭坛前，引导与主持着这一次祭祀。 苏云再次微调了自己的容貌，这一次他掺入了更多的人性元素。 碍于前几次的经验，苏云目前对自己的审美很没有信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随时根据人类的反应来调整。 苏云看到了爱丽丝——爱丽丝也穿着白袍，他站在堪称背景布的教众群体中， 用一种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他，一看就是知道这是在告状呢。 苏云：…… 万万没想到特蕾莎把爱丽丝扔到这里了……一会儿就让他回来。 此时祭祀已经到了高潮，人们祈祷完毕，起身高呼一个苏云从未听过的神名，火焰点亮了千百双瞳孔，他们是这样狂热，仿佛所有人的心脏都在以同样的节奏跳动。 特蕾莎这一次在宗教中的地位非常高，似乎是首领级别的人物，他有条不紊地主持着祭祀的进行，在往火焰上撒完纯净的神水后，终于抵达了最后一个环节。 他要公布一位新的祭司——这个民族的宗教中祭司是稀有且珍贵的，当新的祭司入职时，牧首需要在七次祭祀的盛会上为他介绍七次。 焚天的火焰前，身着白袍的牧首用沉重的祷词赞美着神灵，他向火焰中泼洒水和油，狂热的人群掀起了一阵阵的欢呼与歌颂。 随后这青年祭司转身，火焰点亮了他翠绿的眼眸，在这一刻，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苍翠更动人的了。 他向着苏云的方向抬起了手，期盼与渴求融化在他的双眼中，那是缠绵的请求也是温柔的邀约。 “我的神……”他说，“为我们选择了新的祭司。” 这只是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特蕾莎就很双标 ——— 么么叽！ 第28章 嫉妒 16 火光也点亮了爱丽丝的瞳仁。 他看着特蕾莎穿着装模作样的白袍,站在一群狂热的人类面前颂诗。 ——简直就像是吸引蚂蚁的巨大臭虫。 这些人类只看到了特蕾莎披着人皮的外表,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所朝拜的是个什么怪物。 不过这也就罢了，谁会在乎这些人呢？他们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爱丽丝的视线,锁定了那安静地站在人群中的身影。 我的神，您知道吗？披上白色衣袍的您,是这样纯洁又神圣。 然而他不能靠近他的神,无数蝼蚁一样的生命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只能够忍耐，只能够等待，只能就这样，远远地望着—— 爱丽丝是元初的造物,在最初,父神只有他一个孩子。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幸福的时光啊？直到特蕾莎的诞生。 一次次的、每一次重启都是这样,从爱丽丝开始,然后是特蕾莎，最后是五个兄弟与无数的生命。 爱丽丝最恨的,也是特蕾莎。 这第二个可恶可恨的造物打破了他独一无二的美好,击碎了他无忧无虑的幻梦。 贾斯敏说得不错，从第二个造物诞生起,他就沦陷入了嫉妒的岩浆里。 这痛苦的灼热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他。 爱丽丝笑不出来了，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被火焰染红的绘卷。 祭坛前的白衣青年对着人群张开了双臂，他在邀请,而他的邀请也被接受了。 新的祭司诞生了，他从人群中走来，越过一个个伏在地面上的灵魂,他将手放入了那个虚伪的牧首的掌心。 火焰勾勒出他的模样，他在微笑，那温柔的包容情绪就像是天空一样广袤。 于是所有的灵魂抬头仰望，狂热的情绪汇聚成洪流，在漆黑的夜晚翻滚着咆哮，寂静是它唯一的伪装。 爱丽丝感受到了身边那些人控制不住的震撼惊呼，无法抑制的急促心跳，屏住呼吸的不敢言语。 他们也爱父神啊—— 在这个世界中，谁会不爱创造一切的神呢？ 他，爱丽丝，元初的造物，早已经不是父神的唯一了。 17 苏云的祭司生活非常充实。 这一次他们的新家是特蕾莎选择 的，就在王都最大的祭坛边上，而他每天都要按照这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做日课——在日出前走出居所，监督教众清扫祭坛，然后再在日落前回家。 有资格成为祭司的人不多，这也就意味着分摊到祭司身上的事务异常冗杂。 七次祭祀已经结束，苏云的身份算是盖棺定论，特蕾莎当然是二话不说接过了苏云的担子，但他原本的责任就重，于是整天忙得没法回家。 苏云再一次过上了退休的生活，除了偶尔赶赶祭祀场子外就基本没他的事儿了。 这样的模式苏云也习惯了，他空出来的时间就在这个古文明里打转，像是在安纳托里那样参观阿契美尼德。 虽然这个国家的祭坛简朴，但是王宫和许多公共建筑却是美轮美奂的。 爱丽丝自从一来到这个文明就知道被他的好弟弟坑了，于是惯例找苏云哭唧唧，顺利从扫灰大众高升为祭司侍从，他仍然在负责安纳托的消息，平日里也不能一直待在父神身边。 贾斯敏的身份确实是王族子弟不错，但他是阿契美尼德这一代帝王的王弟，而且还是经历过一次政治变迁的王族，那日子可谓相当不好过。 因为被拘束在这个人类身份中，每天身边都是监视，能抽空溜出来的时间也很少。 至于安妮塔——这只瘟疫就是的不着家的性格，平时在外面浪得没了边，只有想念得受不了了时才会跑回来蹭蹭父神，可以说是相当可爱了。 不过看这样子，苏云猜测，安妮塔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十有□□还是去混邪教了…… 但只要安妮塔不折腾他那几个兄弟，苏云也就随他去。 以上这么零零总总地算下来，苏云竟然有不少可以独处的时间。 18 阿契美尼德第一次对塞萨利亚的战争即将结束，一场塞萨利亚方以少胜多的小战役终结了阿契美尼德的第一次侵略。 总体来说，在这一次大战役中两方都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不过考虑到战争是侵略塞萨利亚方的战争，因此从损失角度来看，勉强算是阿契美尼德方胜利。 第一次战争的损失对庞大的奴隶制帝国阿契美尼德来说不值一提，帝国的君主决定在短暂的休养后再一次开始征服的进军 。 王师回归，谢神的祭祀与民众的欢庆一同开始，不过这一次的祭祀一定会由王族参与，而且帝国的君主必将亲临。 “安纳托又内乱啦，人类之中的战争真是不少呢。”爱丽丝趴在苏云肩膀上，“这一次也是因为争夺王位，公主和王子相互陷害谋杀——亲姐弟反目成仇。” 安纳托的王族不断繁衍，这一代已经是那位图特摩斯的曾孙代了。 也亏得安纳托自顾不暇，否则塞萨利亚文明圈很可能就要遭受两面夹击。 “父神，你说哪个文明能在最后胜出？”爱丽丝充满恶意地猜测，“可不要三个国家全都沦陷，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才好。”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没能去过塞萨利亚，不能为你做出判断。”苏云揉了揉少年的头顶，“爱丽丝，你又重了。” 爱丽丝哼哼唧唧跳下去站好：“我的神，我在长大，当然就会重一些啦。” 苏云仔细地看着这在今晚将点燃火焰的祭坛：“爱丽丝，帮我把圣水和圣油拿过来，就差最后一步了。” 祭司随身携带火种，圣油用以生火，而维持火焰柴火将由前来朝拜的人们携带，至于圣水则是将泼在火焰上净化的祭祀道具。 “圣油和圣水吗？”爱丽丝嗯嗯点头，“那我去啦！很快就回来！” “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苏云在祭坛边坐下，不忘嘱咐，“记得用人类的速度，不要太出格。” 爱丽丝：“我知道啦！” 点燃圣火的祭坛和这个文明的宗教观一样，都是粗犷而阳刚的模样，苏云看着爱丽丝兴冲冲跑下山又屡屡转身挥手的背影，忍俊不禁。 新奇的古文明和宗教很特殊，这让苏云兴致勃勃地想要参与，而且今夜的祭祀还是由他主持的，这就让这场盛会更加特殊。 祭祀的步骤也充满了粗犷的色彩，其中一环需要祭司在圣火边与神灵沟通，所以到时候他要怎么做？自问自答？ 复古名俗文化全体验jg 烈日已经逐渐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山下传来隐约的舞乐声，这是王族分分抵达的讯息。 贾斯敏的身份是王族后代，这一次他也会来，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就是束缚，苏云去看过他几 次，对贾斯敏的无聊生活报以深切的同情。 在祭祀没有开始时，祭坛所在的山坡上是不允许进入任何人的，教众正在山脚下匆忙地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而特蕾莎的地位相当于牧首，他的事务能将他拖到祭祀开始前的最后一刻。 苏云抬头望着天幕，无聊地等待着爱丽丝。 而就在此时，竟然有人走上了山坡。 19 既然父神说用人类的方法，那么爱丽丝就不可以作弊。 爱丽丝用人类的速度一路小跑下了山，他远远地看见了特蕾莎，人群将他团团围住，而特蕾莎的表情仍旧是那样虔诚温和。 不论是侍奉神灵本身，还是在蚂蚁窝里忙忙碌碌，他永远都是这样。 ——对特蕾莎来说，只要是神的旨意，那么不论是做什么都是幸福的。 爱丽丝无聊地撇过头，自顾自地向储存圣物的地方走去。 这些后来的弟弟们无法认同他，而爱丽丝本人又怎么可能赞赏他的兄弟？ 他恨不得弄死所有造物，从他的六个弟弟到神庭下的所有生灵。 爱丽丝只想陪在父神身边，不论在什么时候。 爱丽丝急匆匆地赶路，来来往往的教众在看到他时都下意识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谁都知道这个原本只是最底层教众的少年今非昔比了，他被新的祭司看重，直接成为了他的侍从。 扫祭坛灰的教众必须要给高等级的教众让路。 一步登天这种事情原本就足以引起嫉妒和厌恶，更何况这个幸运儿是被那位新祭司挑中的。 是那位新祭司啊！ 爱丽丝总算是穿过密集的人群抵达了领取祭祀用品的地方，然而在他拿起罐子的时候，在其中却没有看到圣水和圣油。 有人把水和油替换了，这只不过是两坛子污水。 爱丽丝微笑的表情逐渐在面孔上消失。 他缓缓转身，看着那些装模作样的教众：“好奇怪啊，这里面竟然不是圣水，也没有圣油。” 负责圣物的人用微妙的眼神交流着，随后不只是谁先发出了嗤笑，于是恶意的笑声此起彼伏。 领头的人站出来道：“对啊，好奇怪啊，水和油呢？你怎么把它们弄没了？” 什么都是借口，人们借此宣泄着嫉恨，筹谋着取代，这 一次不过是一切为难的开始而已，拿不到圣水和圣油的小仆人迟早要被处以刑罚，而真正能奉上祭司神物的只有高贵的人。 ——这个出身低贱的人竟然能站在那位祭司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恨之入骨了， 浓稠的恶意从这些人的眼神与口舌中流淌而出，那是爱丽丝最熟悉的情感。 “你也配侍奉那位祭司！”他们嫉妒，“那位大人选中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侥幸！” “你不被允许站在他的身边！”他们憎恨，“你该死啊！” 于是爱丽丝笑起来：“我缺水和油，你们能帮帮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在耻笑、他们在辱骂。 爱丽丝仍然笑着，他缓慢地抽出了一柄薄薄的利刃，只轻轻叹了口气：“好讨厌啊，我竟然也有一天要和伊西丝一样。” “他怎么会喜欢这个呢？这种事情真没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晓得上一章有没有操作成功，嘿呀 第29章 夕阳（抓虫） 20 苏云知道有人在登上祭坛所在的山脉,但是那熟悉的震颤偏偏在此时降临——一切像是镜花水月一样破碎,他的幻梦在这个节点突兀结束了。 【叮咚——】 【叮——】 …… 门铃声穿过卧室的木门传入房间，一遍遍在苏云耳边响起响起,像是一次次地提醒苏云回到了现实世界。 窗帘没有拉紧，从缝隙中有猩红的夕阳撒入。 苏云竟然有些烦躁。 继焦急这种情绪后,他又重新感受到了烦躁。 门铃还在响,难道就敲门的人不能给他一个电话、短信或者邮件？ 苏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入睡前掐断了所有的通讯工具。 门铃一声追一声，来人已经开始敲门了,苏云叹了一口气,随手用将头发一把抓住,起身去开门。 他穿着的是和休闲服很像的睡衣,即使是这样出门也不会有什么。 苏云打开了门，在门外看到了一位衣着优雅的女士,她的身后跟着保镖,手里拿着手机，很明显她差一点就要报警了。 这位女士有着和苏云相似的眉眼,同样的气质，她最常见的表情是温柔又亲切的微笑，当然了,苏云也见过几次梨花带雨的哀婉哭泣。 她哭起来也美极了。 女士微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苏云，似乎是很惊讶的模样。 苏云微微欠身,让开了一条路：“进来坐坐吧，妈妈。” 21 林书琴走入了大儿子的公寓。 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简洁大气的装潢和刚布置好时没有差异，一切都是保洁所留下的一尘不染，没有一丁点烟火气儿，活似样板房。 唯一有一点变化的大概就是餐桌——上面摆放着大束的鲜花，五颜六色，鲜艳美丽，可惜花瓶中已经干涸，这花有点蔫了。 可能这束花是王医生给这孩子的，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林书琴在在沙发上坐下，仔细地观察着和她的儿子。 和上一次相比，他的发型改变，而且没有戴眼镜——这些应该都是王医生的功劳？ 许久不见了，她的儿子仍旧是这样的好相貌，也仍旧是这样阴郁，没有情绪波动，无喜无悲的样子……冷酷又古怪 ，和正常人格格不入。 他端来两瓶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姿势是很乖的那种坐姿，和十年前也没什么两样。 林书琴突然就有些烦躁。 她微笑，随后是一连串的关心：“小云啊，妈妈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染了头发？是王医生带着你去染的？她真是负责，小云要好好吃药，配合治疗。秋天已经来了，怎么还是穿着这么点衣服？喉咙有些哑，是感冒了吧？” 苏云回答：“我刚从床上爬起来。” 林书琴有些愕然：“已经晚上六点了，你还在睡觉吗？” 这个孩子的作息就和机器人一样，怎么会在下午小睡呢？ 苏云垂眸，轻轻抿了抿唇：“是的。” “这样吗……”林书琴轻轻叹了口气，“小云，你又好久没有去上课了？” 苏云：“期末考试我会拿到满分的。” 一切课堂上可能教导的、已经教过的东西，苏云全都背下来了，而书面的分析他也从未出错，在相对宽松的大学教育环境下，他的保证从来都是十拿九稳。 “你这孩子……”饶是林书琴八面玲珑，但每次她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都觉得哑口无言，只能自顾自地道，“大四毕业后你要读研究生吗？有想去留学的国家吗？” 想去的国家？一个月前的苏云连活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于是苏云沉默以对。 母子两人的对话格格不入，苏云的抵抗让他的母亲无从下手。 林书琴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于是她索性直接问了：“要不然就留在国内吧？妈妈回给你联系好好学校，你的笔试一定没有问题，毕业了就来妈妈的公司工作好不好？” 苏云抬眸看了一眼对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点点头：“好。” 在得到肯定答案、确定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听话后，林书琴终于问出了她这一次钱来的目的：“小云，为什么不愿意来你弟弟的成年礼呢？浩初没看到他哥哥可伤心了，而且你爸爸一家人也来了，这一次就差你了。” 两个重组家庭，四个弟弟妹妹，生身父母与继父继母……好一个大团圆，差的可不就只有一个苏云了？ 唯一一个，不得不活在过去的孩子。 “没什么。 ”苏云看着他母亲的双眼，“我就是不想去。” 林书琴抿了抿唇，这个动作她做得和自己的儿子一模一样：“你……不想？”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没有感情的，他不会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关爱，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听话了。 这个几乎和她像了七成的孩子就坐在她对面，他的眼神叫她看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别想从这孩子嘴里问出原因。 ——就像是他祖父葬礼上那样。 于是林书琴更换了一个话题：“小云，别这样，不要不理妈妈好不好？陪妈妈出去走走坐坐吧，多交几个同龄朋友，你还记得你吴姨吗？她的女儿学成从国外回来了。” 苏云一愣。 同龄朋友……吴家的女儿？ 学成归来？这个年纪，应该是吴家最小的那个。 原来如此，他已经到了相亲的年龄？ “……我上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活泼可爱的，和谁都能说上话，又那么温柔体贴。”林书琴如数家珍般地细数女孩的优点，“小姑娘真漂亮啊，真想有那样一个女儿，她上次陪我去马场，你知道——” “妈妈。”苏云打断了她的话，他仍旧这样看着她，“妈妈，我不愿意。” 被打断话语让林书琴有些错愕：“什么？” 苏云轻声拒绝：“不论是相亲还是婚姻，我都不愿意。” 22 林书琴走了。 苏云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毫无波动。 她已经无法说服他了，不论是出于理智亦或是那些微的、被唤醒的情感，他都不觉得自己应当听从母亲的要求。 他是不可能与正常人缔结婚姻的，明明他们都知道。 苏云突然就非常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要不要把财产捐赠掉呢？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他了，他们会有多远躲多远的。 这个方法似乎是可行的，假如他没有答应爷爷的遗愿，那么他早就这么做了。 要违约么…… 苏云有些茫然。 林书琴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窗户外只有萧瑟的寒风卷着落叶，苏云走到茶几边拿起那两杯水，一杯自己喝掉，另一杯则倒入了干涸的花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喝到水的花似乎稍微舒展了那么一丁点儿。 苏云放下杯子走回卧室，就在他打算叠被子的时候，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自己的眼镜。 眼镜——没有佩戴眼镜就去接待了母亲，但他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苏云拿起眼镜试图佩戴，果不其然，他透过镜片看到的是一个令人晕眩的世界。 他的近视……康复了。 苏云怔愣地抓着自己的眼镜，站在床边无所适从。 血一样的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远处高楼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 他的影子从他的脚底钻出来，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汁一般，盘踞在苏云的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悠悠地扩散。 影子的朝向和光照射的方向是相反的。 23 爱丽丝擦着刀，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真脏啊……这些人类，把他的刀都弄臭了！ 爱丽丝收好了刀，提起水坛和油坛，正准备离开这里，大门却被推开了。 特蕾莎抱着书走入门内，在看到惨烈的景象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敬爱的兄长，他们招惹你了么？” 爱丽丝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为父神寻找圣油和圣水。” “您怎么也和伊西丝一样，摆弄这些……”特蕾莎微微皱起眉来，“您不会是想把这些东西作为圣油和圣水送给父神吧？” 爱丽丝收起刀，他提起那两坛液体，里面是澄澈的油脂与水分：“怎么？难道它们不纯净？我过滤处理了好久。” 特蕾莎深吸一口气，仍旧耐心地和爱丽丝解释：“它们来自与我们一样的信徒，但是这个文明的宗教要求的水是露水，油则是来自植物的油，这不一样。” 爱丽丝才不管呢，除非特蕾莎想在这里和他动手，否则他根本就不会理他：“父神还在等着我，我要走了！” 少年大步离开，擦着青年的肩膀走出门去，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 “爱丽丝！”特蕾莎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在爱丽丝离开后还不忘抹消一切痕迹。 他快步更上少年，耐心地劝阻，“父神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留多久，你怎么能不清扫尸首呢？你总是这样，罢了——我与你一起去见父神。” 爱丽丝快给他烦死了，提着罐子在前面埋头赶路，特蕾莎紧紧跟在 他身后，两人保持着“正常成年人类”能够抵达的速度。 夜晚即将降临了，教众们已经各自归位、井井有条，今夜的祭祀是为了庆祝凯旋、为达官贵人们祈福的，军队的警备力量也布置完毕，忙乱的人群也有序起来。 不过祭坛所在的山坡上仍旧没有几个人，毕竟祭祀还没有真的开始。 特蕾莎和爱丽丝快速地登上山坡，山顶的祭坛上确实靠着他们的神，然而却并不只是如此。 父神似乎陷入了沉睡，这很正常。 但那里有一个人类，一个陌生的人类，他站在他们的父神身边，正伸出手触摸他的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老苏很惨的 ——— 大改过，现实剧情没看到的小天使可以补鸭=v= ——— 么么叽！ ——— 可恶！免费章节骚操作失败，等我后面三章继续尝试！ 第30章 痴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24 苏云醒来的时候,边上正巧有个人在摸他的脸。 苏云：？？？ 大兄弟你谁啊 摸他脸的人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一脸浓密的胡子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大概长得不错,因为他的五官非常立体深邃，可惜那双看着还不错的眼睛里慢慢的都是痴迷。 痴迷？ 苏云：…… 好了,破案了,十有八九是这一次的伪装又失败辽，平时那些教众们不敢靠近他，但想必他们受到的影响也是一样的。 男人看到他醒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声音洪亮道：“你醒了！” 苏云微微侧开脸：“你是谁？” 男人激动道：“你是新的祭司？我是——” 破空声就在此时炸响,一柄飞刀携着破空声就正对着这个人后脑就过来了,男人勉强躲过。 ——爱丽丝仍旧遵守着苏云的嘱咐,要是他投掷的速度不“符合正常人类”，这个男人再身经百战都得死。 “是谁！大胆！”男人一边喝斥一边蹭到苏云旁边,俨然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爱丽丝抽出刀就想给这个人类一个痛快,特蕾莎则皱着眉看着这个男人的脸， 就在这气氛焦灼的关头,苏云起身：“爱丽丝，你回来了。” 男人的注意力又立刻回到了苏云身上，他伸出手就想把他拉到身边：“小心！他手上有利器！” 爱丽丝：！！！ 爱丽丝原地爆炸。 “你是谁……祭祀还没有开始,请离开。”眼看着熊一样的大兄弟就要抱上来，苏云敏捷地侧身躲开，不忘叮嘱,“爱丽丝，别杀他。”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爱丽丝就已经闪到了他身前，提着刀就横在他的咽喉处，而特蕾莎则党在了苏云前。 特蕾莎竟然认识这个人：“陛下，请您退下，祭祀还未开始。” 能够自由出入而不被教众阻拦，这个人只能是阿契美尼德的君主。 男人像是不知道自己被人用刀子抵着，他的双眼仍旧紧紧地盯着苏云：“原来他是你的侍从——美丽的祭司，把无聊的祭祀交给大祭司，你别管今日的祭祀了，和我走！” 特蕾莎的职位就是大祭司，这人 当然也认识他。 苏云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人类的疯狂，但是这样一上来就提出请求的还真是第一个，也许是因为他身份的变化？ 不同的社会地位所带来的区别。 苏云自然而然无视了这位冒昧的君主，只看着身前的特蕾莎和爱丽丝，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同样是非人类，为什么特蕾莎和爱丽丝就不会引起人类的痴迷呢？ 难道在这一方面，他和七只瘟疫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苏云这么想着，随后伸手拍了拍特蕾莎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随后他道：“爱丽丝，到我身边来。” 爱丽丝立刻收回了刀，乖巧地退回他的身侧。 “我将负责今夜的祭祀。”苏云这才将视线挪回男人身上，他拒绝道，“很抱歉，我不会跟你走。” 苏云在压制着爱丽丝和特蕾莎，他的压制只要松懈一分，面前这个国王将立刻身首异处。 他轻轻松松就拿捏到了最恰到好处的幅度，仿佛他早就知道两个孩子的忍耐极限。 不过即便如此，这位阿契美尼德的君主也活不长了——用人类的手段杀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贾斯敏这一次的身份还是王族。 哦，对了，这事情还不能让安妮塔知道，否则他绝对要闹…… 所幸这个国王也没有坚持，他死死盯着苏云：“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当然会满足你——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欲望！” 苏云冷漠：“哦。” 他的回答似乎给了国王什么误会，这个熊一样的男人站着就不走了，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只会跟着苏云动。 苏云：…… 爱丽丝快要忍不住了，苏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随后转身对特蕾莎道：“太阳即将坠落，祭祀可以开始了。” 有什么事情就放到明天，当下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他即将主持的祭祀。 25 贾斯敏半躺在软轿中，整只瘟疫都蔫了。 三十七天没有见到父神了……难过……不开心…… 立柱中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他现在只想留在父神身边，怎样都好。 没想到会被特蕾莎摆了一道，这位所谓的虔诚神父也就只会这些。 那么下一个文明就等着他 的回敬吧。 阿契美尼德帝国是周边国家中第一个拥有奴隶制的民族，这种原始粗放的奴隶制让贾斯敏浑身难受，再加上他被人类监视控制，一切都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这个国家的帝王是这一次这具身躯的兄弟？那么就把他换下来吧——等他登上了王位，就可以天天看着他的神了！ 如果能在…… 这个想法让贾斯敏兴奋起来，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胸膛中涌动着迫不及待的情绪。 对！早就应该这样做的，徒劳的等待怎么可以呢？主人就在祭坛上等着他不是么？ 天色暗下来，祭祀即将开始了，远处传来号角的声音，达官贵人们停止了他们的说笑与寒暄，纷纷走下各自的马匹与软轿，缓慢朝着山顶步行朝圣。 夜色黑沉，唯有身着白衣的教众们格外突出。 白色的衣袍是仅有王族与祭祀阶层能穿着的，而即使是大贵族也只能穿类似白色的、浅色系衣袍。 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这一次的祭祀是由新祭司主持的。” “新的祭司？是哪一个家族的后裔？” “是大祭司的后辈。” “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这位新的祭司……简直就像是光明神一样啊……” 充满了向往与崇拜的对话在不远处响起，贾斯敏垂眸微笑。 光明神？他的主人可是唯一的神灵，至高的主宰，想用区区光明就定义么？ 无知啊……人类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焦味，悠远的乐声逐渐升起，人们的窃窃私语停止了，谁都知道祭祀即将开始。 也就在这个时候，星灵的火光在山顶上划过，它落入祭坛中，在一刹那炸开了剧烈的火焰。 唯一的光源点亮了所有人的视野，他们看到了火，也看到了火焰前用手舀起水和油的祭司。 贾斯敏看到了那双银色的眼眸。 27 苏云点亮了火焰，然后直接从坛中舀油一点点泼入祭坛中。 火焰在他手下变得越来越旺，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即使是山脚下的人应该也能看到火光了。 一坛油也差不多舀了干净，烧灼后的味道有些奇怪，和往日里的圣油不大相似……这是动物的油脂吧？ 爱丽 丝是去哪里拿的？难道他拿错了，不会是哪家做饭用的……融化的牛油？猪油？这个文明的人会食用猪油吗？ 苏云啼笑皆非，不过祭祀已经开始，他也就将错就错了。 接下来应该是歌颂神灵，苏云回忆了一下，学着特蕾莎的颂歌朗声重复。 他面对着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痴狂灼热的视线，这和以往的祭司有些相似，但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空气中只有火焰的哔啵和他的声音。 这里也有些奇怪……往常这样的死寂都是在最后半段才开始的。 苏云继续他的表演，那位阿契美尼德的国王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他的眼珠子还是黏在他身上。 爱丽丝也在附近，贾斯敏和安妮塔也来了，苏云能感受到造物们的位置。 没有群众的热烈反应让苏云有些尴尬，果然第一次就会出点差错，他快速结束了颂歌环节。 舀水吧……然后让特蕾莎救场……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宗教活动。 苏云略有些挫败，默默端起了水坛。 28 银色，那是属于灵魂的色彩。 所有造物的灵魂都是以银色为底色的，包括火种——所谓瘟疫的火种，就是七大瘟疫的灵魂。 火焰照亮了点燃它的祭司，他束着纯黑色的长发，那颜色就和纯粹的黑夜一样，连火焰都不能送给它一层暖光。 祭司背对着火光，夜风扬起纯白的衣袍和长发，谁都能看到他银色的眼眸。 那双纯粹又浅淡的银眸。 祭司偶尔会转身，当这时火光就会照亮他的侧脸，颂歌从他的喉咙中滚出，消散在风中，消散在每个人的耳边。 安妮塔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人群中痴迷地望着火焰。 火焰的光芒让他赤色的眼眸完全被点亮，假如此时此刻有人类敢与他对视，那个人类将立刻丧失所有的理智，失去身为人类的“资格”，变成类似烂泥一样的怪物。 安妮塔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的神啊……” 他伸出手覆在半边脸上，掌心下是死尸一样毫无脉搏的身躯，细细的骨刺从皮肤下隐约钻出，在他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所有的情感波动在安妮塔眼中无所遁形，他能清晰地感受 到来自人类的爱意，他们仰慕痴恋着他的神，那股爱意是这样浓烈又炽热，像是滚烫的血液一样。 但这些情绪，远不如他的几个好哥哥们。 真羡慕啊，他们都能这样爱着父神。 安妮塔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面庞，撕破血肉露出面骨和牙齿来——不行啊，我的爱还是太少了，不够、不够！想要奉献给父神的远远不够！ 我要去汲取更多的爱意才行。 请原谅我我的神，我很快就会回到您的身边。 到了那个时候，我的生命、我的歌和我充沛的爱……一定是最好的祭品，最好的。 第31章 狂妄 29 苏云突然发现,他原本潇洒轻松的日子似乎不那么好过了起来。 首先就是突然爆增的一部分信众——他的住所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了,天天有人挤在他家楼下，什么也不干,仿佛就等着他出门时问个好。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广大人民群众，他们都是处于剥削阶级的贵族,其中以那位国王最为突出。 其实这个事情也不是不好理解,苏云这一次的建模还是老样子，被他所吸引到的人仍旧如飞蛾扑火一样疯狂。 苏云在祭祀前还能自由自在，主要是因为他那时只在中低阶层的祭祀中露面，而那些信徒想要接触到祭司那就是做梦,更不可能有人能知道他的住所。 其中带给苏云麻烦最大的还是这个国度的君主,这位老哥总能出现在苏云身边的各个角落,并且不遗余力想把他拐走。 苏云当然是不会理他了,不是避开就是让特蕾莎和爱丽丝把人拦住，至于他自己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爱丽丝如今每天的必修功课就是磨刀,再加上对贾斯敏恨铁不成钢的批判。 在苏云又一次拒绝了国王的示爱后,爱丽丝勇于提议：“父神，就和在安纳托一样,让我去处理吧。” 苏云：“……” 然后一刀解决了这个国家的国王？让政局彻底混乱？ 苏云挺无奈：“还是交给特蕾莎和贾斯敏吧，你就留在我身边就好。” 爱丽丝眼睛一亮，立刻甜甜地道：“好呢,我的神。” 原本苏云是想等着特蕾莎和贾斯敏通力合作，用稍微和缓一些的方式改变目前被纠缠的局面，但是他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快。 30 那一天苏云只是在山顶上例行日课,然而整座山头就这样被军队围了起来。 那位定时刷新的国王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表情与肢体语言……嗯，一言难尽。 苏云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人，没想到他的精神状态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苏云手里还拿着装饰祭坛的花束，此时他孤身一人，几只小瘟疫都有各自的任务去做，爱丽丝人还在安纳托，安妮塔玩着他的游戏，至于特蕾莎正和贾斯敏，他们两个应该正在用人类的方 式准备把这个国王做掉…… 这么一想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过这位国王并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狂热地盯着面前的祭司，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我无法再等待下去了！我一定要得到你，就算是光明神的降怒我也不在乎！” 苏云在内心缓缓地打出一个：？ “我要你和我走！”国王大步上前，“您听到我的爱意了吗？我要给你这世上最尊贵的荣光！” 苏云：“啊……蛤？” “你的双眼从来都不会落在我身上，不论我说什么又送什么，你甚至宁愿对着你的仆从微笑也不愿意看看我。”这国王逼近了苏云，死死盯着这个让他爱与恨都达到了极致的祭司。 “自从我遇到了你，我就已经万劫不复。” 苏云还真没经历过这阵仗，他看了看山下的军队，总算是恍然大悟：“您这是……想要强迫我和您走？” “你怎么辱骂我也好，我是不会放手的！”国王再次宣誓，他伸手就想抓苏云，苏云微微侧了侧身躲过。 此时此刻要是小瘟疫们在他身边，这国王已经凉透了，不过也幸好他们都不在，这才让苏云完整地观赏了一次真实的舞台剧。 说实话，苏云现在竟然感觉还挺新奇。 想不到他也有被强抢的一天，以前只在书籍与影视中看到的桥段，如今竟然在梦境中重复。 假如说他的幻梦是一场游戏，那么想必这个就是过场动画，接下来就应该是特蕾莎和贾斯敏的高光时刻。 这国王一击不中似乎还想再来抓他，苏云不想和人完老鹰抓小鸡，这也太蠢了，他直接道：“我和你走吧，别碰我。” 他只是平板地叙述着自己的要求，但是这国王的情绪却波澜起伏，他看着他的眼神也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那双眼睛已经通红了：“不愿意吗——哈，没关系，我迟早会让你愿意的。” 苏云：“……” 身边有人这么卖力说台词，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接，只能莫得感情地走位。 好尴尬 苏云于是径直向山下走，那国王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切对苏云来说都只是有趣的经历，他自然而然忽视了身后的工具人，反而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向山下的军队 原 来这就是阿契美尼德的军队——军队也很还原啊，比起博物馆和大型影视艺术中的刻画要鲜活多了。 上一次军队凯旋他没来及好好观赏，这一次倒是补了一半。 山脚下似乎还进行过一次大型械斗，那些教众们浑身血迹，被捆绑着跪在地上，他们大声诅咒着国王，撕咬那些试图堵住他们嘴的士兵，场面看起来相当混乱。 而就在此时两人也已经走到了军队面前，正喧闹的场面一下子死寂下来，那些跪在地上的教众们看到苏云各个激动地要死要活，而这君主的军队也哗啦啦跪了一地。 苏云有些讶异：“这是……怎么了。” “他们想阻止我带走你！”国王凑上前似乎是想从后面抱住他，“所有阻止我得到你的人都得死！” 苏云躲开：“把他们放了吧。” “想要让他们活下来？”国王阴沉沉地笑了，“那么你就用你自己来赔。” 苏云：…… 假如说情绪是起起伏伏的波浪，那么苏云的尴尬在此刻达到了新的高峰，这么羞耻的台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这种羞耻的台词在这里出现还挺正常。 苏云还没说什么呢，人群里一位教众已经挣扎着摆脱了控制，大声喊道：“苏格达努斯王，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群众的声音是响亮的，紧接着又有接二连三的教众高呼着神的名，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放了祭司！”、什么“神灵诅咒你！”……简直就一大型宗教迫害现场。 国王狞笑着举起了手，于是声音最响的几位立刻人头落地。 “我的祭司，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只有你能拯救他们——”国王死死盯着苏云的面孔，他看着这双瑰丽的银色眼眸，直到此刻它们仍旧宁静如昔，让人痴狂又憎恨。 “请登上我的战车。”国王伸出手，“否则这些人将都死在这里。” 苏云顺着这国王的手看向他的战车，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尴尬能在过场动画结束后消失，但很明显，这过场动画远远没有结束，而且让他的尴尬又创新高、直攀顶峰！ 只见在八匹马拉的战车后缀着一尊鸟笼，那是用纯金和白银锻造的巨大监牢， 繁复的纹路镂空在每一根二指宽的支柱上，它美得甚至能称得上是艺术品。 柔软的绸缎被垫在纯金底座上，上面还摆放着黄金镣铐。 跟着过场动画走的苏云很想捂住脸，然后假装这个梦不是他做的。 我……我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臆想……难道说除了不想再孤单外我还有别的有什么需求吗？！ 太奇怪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啊？！ 陌生又崭新的情绪一点点在苏云心中被唤醒，此时此刻苏云竟还觉得有点委屈。 我……我没这么想过…… 真的。 31 安妮塔混在首都的人群中，他披着黑色的长袍，静静地站在街边建筑物的阴影中，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的教众。 王都在名义上是特蕾莎的教区，要是他不想在这里和特蕾莎来一场天灾人祸，那么他应当退让。 但是退让…… 才不呢。 父神就在这片土地上，他才不要离开这里，而且特蕾莎一点经验都没有，他怎么能给父神选择这么平庸的身份？ 那群人类苍蝇一样围绕在父神身边，早就该全部赶走了。 他的教徒还是没有来。 是被什么事情拖延了？ 而就在此时，安妮塔感受到了不远处人群疯狂的情绪——这种情感和祭祀时差不多，但是又不一样，它更强烈更凶狠，是比海潮更猛烈的雪崩。 是他的神……他的神就在那里！ 安妮塔一步步走出了阴影，他越过层层的人群，看到了不远处正缓缓驶来的军队，最前方是这个帝国上君主的战车，而那战车—— 七大瘟疫中就贾斯敏最喜欢奢华的排场，花里胡哨的东西安妮塔见得太多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尊黄金的巨大囚笼，白衣的祭司站在笼中望着外面的世界，黑色的长发垂在他脑后，他的手中竟然还留着奉献给祭坛的花束，柔软洁白的花瓣扑簌落下，覆盖在坚硬的黄金镣铐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细雪。 纯黑与纯白，璀银与灿金。 然而那青年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被剥夺了自由的猎物，即使这牢笼、这镣铐、这花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旖旎。 但安妮塔知道，这整个世界都在 他的掌心。 他从来都只是居高临下望着这个世界的神灵，这脆弱到可笑的囚笼根本无法锁住他，那只不过是神灵戏谑人间的玩具。 那双瑰丽璀璨的银色眼眸就像是宁静的湖水，它们从来不属于任何事物，只能倒映出那由神亲手创造的世界。 死寂。 在一片悄然无声的世界中，安妮塔对上了那双眼眸，他的神看到了他，于是他朝他微笑——那银色的深湖荡起了涟漪，于是天地间就生了万物。 安妮塔在自己死去的身躯中仿佛听到了心跳。 笼中关着的是……他的神。 刚苏醒的，什么都没有想起的，他的父神。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里就是瘟疫的一周啦。 ——— 我去忘了骚操作，下两章来 ——— 么么叽！ 第32章 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申明，国王的房间里摆满了儿童益智玩具、气泡膜以及阿伟的电动。 苏云被惊呆了，开始反思自己的幼稚，就这样。 — 以及国王的举动是错误的，是需要惩罚的，他侵犯了人身自由权，而且不尊重他人信仰，是应该再教育的，引以为戒。 —— 么么叽 32 苏云觉得……嗯,有点羞耻。 不,简直是公开处刑。 他原本以为按照过场动画操作，钻一次笼子已经是极限,但万万没想到，这还要在笼子里罚站游街。 噫…… 尴尬这种情绪已经到了极限而死掉了,接下里就是愈演愈烈的羞耻。 苏云开始自我反思。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景设计呢？难道说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种发展才是正确的吗？ 撇开自我意志来思考,一个求而不得的人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唔……似乎是有可能的，只要这个人的性格中存在极端的情况，比如说占有欲或者征服欲。 那么这个过场动画就能够被理解了。 苏云自我说服了一波，然后就坦然地开始评价起这来之不易的特殊经历,从笼子里望向外面的世界还真的和平常的不一样,而且站在这里还能够看到军队全景。 只是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躲避他的视线,他们沉默地跟随在王的战车后行军，这阵势让苏云不得不感慨纪律严明。 军队的沉默像是会传染,当王的战车从祭坛离开,穿越过城市的时候，这沉默成为了整个城市的死寂。 苏云在笼中听到了无数的心跳,它们从周围的人群中来，从身后的军队中来，它们汇聚在一起就像是疾风骤雨,这实在是太过喧嚣了，于是苏云拒绝了倾听。 直到苏云看到了安妮塔。 苏云无奈地想，这孩子竟然还蹲在王都没有走,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奇怪呢…… 安妮塔的表情看起来是相当震惊，大概他也没有料到会遇到眼下这尴尬的情景，不知道怎么反应？ 苏云朝他笑了笑。 安妮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苏云轻轻举起食指，按在了唇上： 嘘——不要破坏的我的游戏。 33 王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看着那熟悉的高大墙垣，苏格达努斯听到了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胸膛中几乎要炸开的心脏。 他成功了，他囚禁了掠过天空的飞鸟，将他牢牢地拢在自己的掌心。 他克制着不要回头——别再吓到他，他已经是我的了。 这美丽的祭司可能至今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他带走，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又为什么要带着他穿行过城市。 那双银色的眼眸至今没有被尘世的欲望沾染，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一样样教给他。 也许是潜意识早就告诉了他，匍匐在地面的蛇永远不可能得到天空中的飞鸟，苏格达努斯格外患得患失，他憎恨仇视一切阻拦在他面前的障碍，而且恨不能向所有人昭示他的猎物。 他是我的。 战马嘶鸣，王宫到了。 阿契美尼德的君王听到了血管中涌动的炽烈，他回身，看着战车后的那尊牢笼，那里面囚禁着他的飞鸟，维系着他的性命。 ——要是得不到这个祭司，也许他会死吧？死于自己的疯狂和痛苦。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你未来的家。”他这么说着，直直看向身后的人。 白衣祭司的身姿颀长挺拔，他站在纯金的牢笼中垂首看着掳掠的强盗，那双银色的眼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并没有因为主人失去自由而掀起波澜或者陷入慌乱，即使是被关入牢笼，即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宣誓了主权。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被人为篡改。 君王突然就觉得胸口滚烫难以抑制。 那是爱意得以宣泄、欲望得到满足的幸福和兴奋，以及内心潜藏着的不安的翻滚。 面对着这样一个纯净又虔诚的爱人，君王只觉得自己的卑劣、肮脏和残忍被放大到了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要砸碎这个笼子让他的祭司回去——让他捧着那捧花，永远平静地在祭坛前祈祷，他愿守护着他远离世俗。 然后这一切就都在下一刻粉碎了。 因为那个人轻轻地询问，他的声音像是从耳边擦过：“陛下，我能离开了吗？” “不可以。”这君主听到自己温柔地回答，“你那里都不许 去。” 他怎么可以离开呢？ 这是不允许的，要让他永远陪伴在我身边才好——要让他染上我的印记，要用镣铐锁住他的脚腕，要让那平静的神情彻底碎裂。 玷污他吧，这样他就无法离开了。 34 苏云是给人抬进王宫的。 虽然说这王宫的布局他很熟悉，但是这么奇妙的进入方法这还是第一次。 那位尽职尽责的国王仍然在倾情演绎，说实话他的声音挺低沉的，叭叭叭念起台词来还挺感染人。 这个台词功底不得了，这是真正的真情实意，同时还兼顾了狂热痴妄，一听就让人对他的爱意感同身受——虽然苏云不大能体会，但是他能欣赏啊！ 抬笼子的是奴隶，阿契美尼德帝国是奴隶制国家，在此之前不论是安纳托还是克里翁都没有大肆的奴隶传统，不过在这个时代，奴隶制反而算得上是社会的进步。 这一段路应该是去王族的寝宫，一路上的装饰最奢靡，苏云来过几次后就对这里没什么兴趣了，他现在更喜欢的是民间自由自在的艺术。 浓郁的熏香从走廊尽头飘扬过来，这种味道并不能让苏云喜欢，它远比不上贾斯敏和安妮塔的气息。 苏云开始觉得无聊了。 但很明显那国王不这样认为。 他一只手抓在笼子的栏杆上，双眼一如既往地黏在苏云身上。 国王的寝宫已经到了，很明显这内室也经过了费心的装饰，金碧辉煌地也挺好看，苏云潦草地打量了一下，在墙壁和角落等处发现了许多不那么和谐的新摆设。 苏云：…… 很不幸，苏云竟然能猜出这些东西的作用是什么，他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曾经是在哪儿看到过这些玩意，然后他的记忆为他检索出十八九岁的时间段——那个时候他还在父母的强硬要求下和一群公子哥儿社交。 哦，破案了。 当年我就不应该去参加那几次酒会。 然而苏云的沉默让君王误会了，他几乎是柔情似水——粗犷版本的柔情似水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那都是能让我们快乐的东西。” 苏云：“……” 啊，糟糕的台词。 巨大鸟笼的锁被解开了，苏云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 走出笼子，顺手把手里的花放下。 其实这花束早就该放下了，但是双手空空的就显得人很傻，仿佛铁窗泪，于是苏云一直捧到了王宫。 这个游戏已经抵达了尾声，苏云仿佛看到了面前的结束选项，他感受了一下造物们，果然四只小瘟疫已经近在咫尺。 差不多了…… 苏云朝国王笑了笑：“谢谢。” 你的表演很精彩。 国王一愣：“什么？” 但他已经没有可以反映的时间了，从身后而来非人的巨力撕裂了他的身躯，他身前最后看到的是仍旧是那祭司的眼眸。 真美啊，像是银色的湖水。 可惜鲜红的倒影染红了那汪水。 35 阿契美尼德的君王在苏云面前被切成了一堆碎肉，这速度之快让苏云都愣了愣。 他的鲜血四处飞溅，但却没有一点洒在苏云的衣袍上。 “父！神！——”爱丽丝一脚蹬开地板上的肉块，扑过来抱住了苏云的腰，“为什么要跟着个人类来这里的王宫啊！他太讨厌啦！” 苏云摸了摸他的头：“……就是觉得有趣。” 随后来的是特蕾莎和贾斯敏，贾斯敏毫不掩饰他阴沉的面色，而特蕾莎则是一脸失魂落魄。 诚然苏云是自愿跟随着这个人类走剧情的，但是这里面也有他们疏忽的缘故，没有人会料到这个人类能胆大包天成这样，他竟然真的敢强抢。 苏云一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赶在特蕾莎开口前道：“不是你们的错，不要自责。” 贾斯敏微微欠身，什么都没有说。 特蕾莎则是眼眶微红：“我的神……” “接下来的王位有继承吧？”苏云赶紧转移问题，他问道，“阿契美尼德和塞萨利亚的战争不能因为这个而被迫停止。” “主人，接下里将由我继承阿契美尼德的王位，当您决定离开这里时，神侍将取代我的位置。” 贾斯敏早就将这寝宫里的一切收入眼底，他此时的内心是与爱丽丝一模一样的嫉妒与焦灼。 一向看不起人类的他竟然在这里失了手！ “那就好。”苏云点点头，“安妮塔，你也来了。” 披着黑袍的男人早已抵达门口，他沉默地斜倚在门框上，赤红的眼眸弯弯：“我的神，这个游戏您喜欢么？” 特蕾莎冷冷地问：“你怎么还在王都？” “咦？我不应该在这里吗？”安妮塔用一种讶异的神色看着他，“这可是你的失责啊哥哥，你怎么能让父神被亵渎呢？这还不如我的教义。” 特蕾莎不说话了，于是安妮塔轻蔑地笑了笑，转而看向他的神。 “我的神，下一次要是再有这样的游戏，请让我和您一起吧。”他一脸渴望与向往，“人类真是有意思，是不是？” 第33章 宣誓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把大刘的书扫了一遍，我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 么么叽！ 36 鲜血染红了古老的王宫,自上而下的清洗不会放过所有身陷名利场中的人物。 贾斯敏手持长剑,带着特蕾莎把阿契美尼德的王族屠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一次将以“王弟”的身份，继承上一代君王所有的财产——这个王宫、王宫中数年来积累的财富,这个国度的军队，以及所有奴隶的归属。 贾斯敏将成为新的帝王,作为阿契美尼德唯一的合法君主,而他这个身份的名字也被镌刻在了无数碑石上。 他崭新的部下跪在王座下，不敢直视新王手中的剑。 “陛下……罪王的宫殿……” 贾斯敏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无聊的清扫工作，他甩干了长剑上的鲜血：“烧了吧。” “烧……是！” 那个不知道是军官还是文臣的人退下，大殿中只剩下贾斯敏和特蕾莎。 特蕾莎沉默地站在大殿中,看起来颇有几分自闭的架势,他和贾斯敏一样都没有料到父神会玩这样一个游戏,这当然不是说父神有哪里不好,但是…… 但是怎么可以有人用笼子关着他的神呢？ 而且之前还放纵爱丽丝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他刚苏醒的神啊…… “这个文明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了……父神应该会在‘薛西斯’登基后离开，你自己的身份准备好替代品了么？”贾斯敏收起长剑,漫不经心地询问。 “薛西斯”是他这一次身份的名字,所有瘟疫包括父神在人间的身份都有替代名，但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融入人类社会的伪装,没有必要记在心上。 “嗯，准备好了。”特蕾莎微微欠身，“很期待你的伪装与新身份。” 期待么……你当然得好好期待。 贾斯敏笑了笑：“我的登基仪式不需要你的参与了,接下来就都交给我吧。” 特蕾莎对此也确实不感兴趣，他点点头：“玩的开心。” 说罢，特蕾莎便转身离开了。 37 阿契美尼德发生的剧变撼动了这个国家。 不仅仅是这个国家,它还成功地波及到了不远处的塞萨莉 亚、隔海相望的古国安纳托。 传说阿契美尼德的苏格达努斯痴恋上一位祭司，但他不敬神灵竟然妄想用武力把祭司占为己有，为了躲避神的降罪，他的王弟斩杀了兄长篡位。 明明是臭名昭著的弑亲夺权，但是这位新王在领土上的名声却并不糟糕，恰恰相反，在平民百姓与军队中甚至还薄有威名。 而不论是什么样的传言，不论这传言在夸赞还是贬低，它们全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盛赞了那位祭司的容貌。 这种众口一词的颂诗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百年前的传说——只不过那传说的主角是来自神秘东方帝国的君主。 “……他的双眼中流淌着银河，他的双唇中含着奶和蜜，那是天父的神鸟，落下的白羽点缀着星星的光芒……” 安妮塔停止了弹奏：“我的神，好听么？” 苏云：“……” 公开处刑让人尴尬，安妮塔的演奏当然是登峰造极的，但苏云在颂歌优美的曲调下却缓缓捂住了脸：“不好听。” 安妮塔狡黠地微笑：“我也觉得这颂词写得不好，它一点都不写实，人类的语言怎么可能描述出父神的容颜呢？” 苏云：……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再一次被事实证明了伪装的失败，于是苏云只好继续往外貌中融汇人性，除了黑发银眸，他如今已经越来越像现实中的自己。 现实中…… 苏云突然就想起了他变色的头发与回到正常水平的视力——这些东西，也是他的臆想吗？ 假如说发色可以是幻觉，那么近视呢？ 即使是在现实中也能清晰地看到无法预知猜测的远方，这种事情…… 苏云知道自己的精神问题很严重，不过比起这个，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他对此完全听之任之，从来不去深究。 安妮塔换了一首新的曲调，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曲子，但是安妮塔的声音就是最美的音调，在此对比下连他的乐器都显得这样呆滞。 他边唱边看着苏云，柔和的眉眼中满是期待。 而他的身边还靠着爱丽丝，这孩子自从牢笼事件后就更加黏着他，也不愿意轻易离开，只是制作了神侍，随后让他们去探寻消息。 苏云突然就不想去探 究了——管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点都不孤单，不同的情绪一样样在他的胸腔中复苏，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愉快和波澜。 这样就够了。 苏云在这个世界中感受到了幸福。 就算是因此死去，那也是美好的事情。 38 苏云曾在年幼时遭遇过一场人祸。 那时他非常年幼，四五岁的年纪，从小就是家里的独子，在万千宠爱中长大。 然后他就被劫持了，绑架了他的歹徒给他注射了药物——那时一种新合成的东西，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特性和在人体上的后遗症，它们被制造的初衷就是为了让阴影中的市场多一份罪恶。 这药物哪怕只有一丁点都是会让人成瘾的，更不要说当时是一整管药高浓度的药物、而且它们全部都注入到了幼童稚嫩的身躯中。 苏云活了下来，他的脑部被严重地破坏，这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亲爱的父母与陌生人在他内心的地位没有差异。 ——不，应该说是和一切生物等同，曾经的亲人与地上的蚂蚁再没有区别。 这样令人绝望的孩子，也不能怪罪他的父母将他抛弃。 于是苏云失去了一切，不要说什么继承权了，连爱他的人、他爱的人、甚至是爱这种力量和情感都不再。 他的父母因为这件事情纷争决裂，各自有了崭新的家庭和新的、能够回馈他们的爱的孩子。 谁愿意用火热的感情去焐一颗永远也烫不起来的石头呢？ 39 爱丽丝靠在父神的身上，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温度。 父神又在调整他的伪装了，但所有的瘟疫都知道，这是没有用的。 这个世界是父神的造物，不论父神有着什么样的外表，所有的造物都将永远爱他，正如他的神爱着所有的造物一样。 变更的伪装所能改变的只有对造物们的冲击，没有伪装的父神能让所有造物疯狂痴迷，而伪装后的神则是令人缓慢地沦陷和沉醉，不论是哪一条路，结局都只有飞蛾扑火而已。 不过爱丽丝是不会说的，调整外貌这种事让父神乐在其中呢，能让父神开开心心就好。 安妮塔仍然在唱歌，好似他的嗓子不会腐烂一样，爱丽丝 越听越不快乐。 毕竟唱歌这种事……他还在真的不会。 哼！ 宫殿的大门打开，特蕾莎回来了，他在神的身边坐下，一眼都不给安妮塔。 特蕾莎也不会唱歌，他只会和人类一样赞扬干巴巴地赞扬神的名。 “我的神，等到贾斯敏结束了最后的安排，我们就可以去塞萨利亚了。”特蕾莎说，“需要我为您编纂塞萨利亚的编年史么？” 爱丽丝听到他的神温柔地回答：“好的，我很期待。” 于是特蕾莎就满足地笑了，他是所有瘟疫中最容易被满足的那个。 “贾斯敏应该还在忙于王位的登基……”他的神继续询问，“安妮塔，你也要我们一起去塞萨利亚么？” 爱丽丝在心中冷笑。 一起？那也要安妮塔能够做到才行。 “我的神，我没有办法呢。”那个抱着琴的男人果然拒绝了，“我的教派还在这片土地上。” 教派？那不过是安妮塔汲取爱意的工具，寄生虫没有办法独自生存，他需要掠取其余造物的性命。 爱丽丝抱住了神的手臂：“父神，安妮塔是很负责的，就让他留下来吧，我会跟着您！” “那就辛苦爱丽丝了。”父神摸了摸他的头，那温柔的笑意让爱丽丝无比幸福。 他早已陷入了无尽的狱火，唯有父神的抚慰才是唯一的甘霖，他和特蕾莎不一样，他要紧紧跟着父神，否则他会死的。 安妮塔的歌拨错了一个弦音。 父神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是爱丽丝和特蕾莎都听到了。 什么是安妮塔最恨的事情呢？那当然是他无法时时刻刻紧随在父神身边啦！ 呵，可怜的寄生虫。 爱丽丝垂下头，对着安妮塔满是恶意地笑了。 “好可惜啊，安妮塔又不能和我们一起，看来阿契美尼德就要麻烦你了。” 安妮塔看着他，良久后拨了拨琴弦：“我的神，我再为您奏一曲吧。” 40 新的乐章响起，柔和的曲调令人心旷神怡。 特蕾莎仍旧一如既往地沉默，但爱丽丝这一次的心情似乎很好。 也许是因为他们要前往新的文明了。 苏云想了想塞萨利亚的简单介绍，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不知道贾斯敏准备的身份是什么样 的？ 也就在此时，贾斯敏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我的神，我来迎接您了，请您出来吧。” 苏云失笑。 这孩子是又弄出了什么花样吗？难不成还能像是上一次的排场一样？ 不过他也确实好奇，于是起身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当苏云打开大门的时候，果然在门外看到了一身君王衣着的贾斯敏——以及远远缀在他身后的宫廷臣属与军队民众。 苏云愣住了，这看起来就像是贾斯敏典礼举行到一半突然任性不干了，而且还把所有人都拉到了他门前。 这孩子想做什么？ 贾斯敏微微笑起来，他竟然摘下了自己的王冠然后把它放在苏云的手上。 苏云莫名其妙接过了一个金属冠冕，有些错愕地轻声问：“贾斯敏？” “我的主人，请不要打断我。” 贾斯敏在苏云面前缓缓跪下，随后他俯身亲吻苏云的衣角，再抬起头来时烟灰色的眼眸中涟漪荡漾。 苏云突然就明白了贾斯敏的意思：曾经的君王掳掠了他所在的这个身份，那么现在他这个新王就要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表达对他的尊崇。 随着剧情推波助澜是苏云的游戏，那么这一场登基就是贾斯敏的乐趣。 他享受着这样的时刻——这种宣示着归属，被主人烙上印记的时刻。 第34章 眼眸 41 这个世界,是父神的造物。 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父神的,从最初的爱丽丝，再到最后的黄昏,一切都是父神的选择。 但是贾斯敏不愿意接受这一点。 我想要成为您的唯一。 我想成为您独一无二的造物。 爱丽丝多么幸运啊！他是元初，他是开端,但他竟然还不满足,他竟然还嫉妒着其他的造物？ 特蕾莎何其幸福啊！他只有虔诚，他只需要在尘埃里跪拜就能得到满足，他得到的眷顾让他无所畏惧。 而贾斯敏是第三个孩子。 他不是唯一，父神创造了他,父神也爱着他,但这就像是他创造了这个世界,他也深爱着这个世界一样。 所有的造物都蒙受神的恩赐,没有什么是他“最”宠爱的…… 但是没有关系，贾斯敏这么想着——您将是我唯一的主人,您是他们的神,但只有我这唯一的奴隶，我的灵魂将烙上您的印记,我的归属与终点也将是您的怀抱。 就像是这一刻一样—— 让这片土地与海洋铭记，让这些人类和生灵见证，我将跪拜在您身边,只属于您。 贾斯敏抬起头，他的神就在他身前，手中是那简朴的王冠,那双银色的眼眸倒映出了他如今的样子。 他看到了！他在神的眸中看到了他的倒影！ 他的身躯像是人类一样战栗，那久远的幸福重新涌上他的心口，像是从天而降的落雷一样，这种感觉远远胜过所谓的鞭笞与责罚，那正是他的祈求与奢望。 “我的主人。”贾斯敏听到自己说，“请您为我烙印。” 他的主人在微笑——温柔包容的、忍俊不禁的、无可奈何的。 “贾斯敏啊……”他叹息，“为什么要烙印呢？” 他的神将那王冠举起，轻轻为他加冕。 “从来就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他说，“你永远都是我的贾斯敏。” 42 苏云为贾斯敏加冕，以此为结局，完美地结束了阿契美尼德的文明之旅。 神侍将替代他们的身份，让人类社会的规则没有障碍地延续。 阿契美尼德与塞萨利亚的战役即将重新开始，而这一次的战役无疑又将带来无数的英灵，让伊西丝的立柱再 一步碎裂。 在这个刚点亮文明之火的莽荒时代，无数血腥的征战爆发又消失，他们正堆砌着伊西丝苏醒的台阶，到最后水到渠成，再由播种的火种点燃新的火焰。 43 游戏世界。 在《cheers！魔法少女☆》中，伊西丝是第五章 节《明光》中出现的新角色。 传说她是帝国中最厉害的剑士，是国王都倚重的首席大骑士，出身贵胄，姿容不凡，行事公正，是正义的化身、骑士精神最好的践行者。 其实这是很奇怪的一个人物角色，毕竟这可是游戏《cheers！魔法少女☆》啊，什么样子的角色能伟光正得几乎就是模板人物？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伊西丝她确实不一样。 不过先不提人物模板，只说说第五章 的情节。 主线剧情也丝毫不令人失望，要是放在往常的套路中，那么国王的骑士那一定是主持正义的人，然而这个游戏却不然，伊西丝被派遣来是平叛的。 在之前的第四章 节中，安妮塔所在的城市已经成为了混乱的旋涡，奴隶们的反抗点燃了火焰，在本就群龙无首的乱局上炸开，将那座城市彻底引爆。 而国外派遣的骑士，伊西丝的所带领的军队便是为了平叛而来——君王的命令就是让她镇压严惩反抗者，然后让奴隶永远当奴隶。 就很邪道。 主角队中毕竟有贾斯敏在，这位大领主立刻就和伊西丝建立了交情，毕竟贵族阶层的姻亲环环相扣，她们之间也确实存在远亲关系。 于是主角队就这样加入了王国的军队，主角这位天选之人也和伊西丝有了初步的友情。 《cheers！魔法少女☆》的第五章 贯彻了前几章的精彩，环环相扣的情节动人心弦，优美动人的美术与配乐让人爱不释手。 伊西丝与主角团的友情逐步加深，而在平叛的过程中，伊西丝甚至还对主角坦白了她真正的想法：她竟然认为奴隶制度是错误的，每个人都应当有各自最自由的归宿。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个食人魔再次挑衅了，他残忍地虐杀了一部分俘虏以及一部分士兵，并且把他们的头颅挂在伊西丝的军营前。 于是主角团假如了帝国的军队，一行人开始调查起这项惨案。 至此，伊 西丝和主角的关系已成莫逆之交，伊西丝一辈子的信念就是正义，而她认为这世上再没有比主角这位天选之人更正义、更具有完美美德的人了。 44 在开始塞萨利亚的游览前，苏云又苏醒了一次。 这一次，苏云在早晨醒来。 时间又是早晨六点整，秋日的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把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 苏云坐在被窝里，他的影子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下。 他沉默地看着这橘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将整个房间都彻底照亮。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苏云一板一眼地叠好被子，然后启动了他所有的电子产品，重新和这个社会连上了稀薄的通道。 除了来自学校的考试提醒外，他还收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信息。 【苏嵘：下个月十八号会有聚会，不止我们家，李家那边的人也回来，大哥你来吗？】 苏嵘，苏云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苏婉是亲兄妹，而这所谓的李家就是苏云亲生母亲如今的家庭。 提前一个月就发来的邀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十分陈恳了。 苏云抿了抿唇，然后拒绝：【很抱歉，我不会来。】 接下来就都是没有意义的信息流，苏云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它们归类处理。 对了……还有学校的考试…… 也不知道这是天生还是那药物的效果，苏云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在书面文字的记忆里上也很优秀，他无法与陌生人有效率地交流，但是他在笔试上的能力却称得上卓越。 苏云翻开了他早就不知道看过几次的课本和相关材料，缺乏情感让他很难对某件事情产生兴趣，但是当有了明确目标后却又容易专注，书本的阅读就是这样一样环节。 “把这本书看完”、“把书里的东西背下来”等等——这些都是很好的目标。 实在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制定这样的目标好了。 这是王医生教他的。 书本中都是熟悉的内容，苏云快速地浏览翻阅。 考核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结束了阅读时时钟已经走到了下午一点，苏云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进食。 他一把抓起半长的头发，去卫生间里找到了能束发的皮筋，整理好头发后苏 云看向了镜子，但镜子里的他—— 苏云怔愣地看着这个自己。 熟悉的五官和表情，已经变成鸦黑色的半长发，以及他不再是棕黑色的双眼。 他的双眼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色了，而是一种接近无机质的、带着点玻璃质感的灰色。 假如说惊愕也算在逐渐复苏的情绪中，那么此刻苏云的内心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这双眼眸，灰眸也就这样凉凉地看着他。 它的颜色其实并不丑，相反还非常吸引人，这种灰色让人联想到阳光下蒙着薄冰的玻璃，剔透明亮。 但是灰色……灰是黑与银的交界。 45 苏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然后拿起了手机。 以他现在的眸色，还是最好不要出门了吧。 苏云按照王医生教导的那样划开了陌生的外卖软件，随意订了一份套餐后又打开了电商的端口。 他翻到了美瞳的页面。 苏云从来没有尝试过购买这些东西，他挑了最大的店铺后将其中所有的黑色系美瞳全部购买了一份，然后确认地址，再生疏地下单。 ……领快递的时候会和人碰上吗？ 应该会吧？如果这样就谎称自己已经佩戴了美瞳好了。 苏云放下手机，仍旧是不死心地抬眸看着装饰带上自己的倒影。 那双灰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改变，它们就这样静静地到来，仿佛梦中的事物复苏。 苏云就这样看着他的双眼，恍惚间竟然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不知道就在他怔愣出神的时候，脚底的影子又一次像是滚水一样翻滚起来，它簇拥在苏云的脚下，像是一群漆黑的蛇群，依恋地缠在一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才把苏云震醒，他茫然地拿起手机，听到了外卖送达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火急火燎的声音：【您好，您的外卖就要到了！】 外卖真的是送到家门口的…… 苏云走到门边，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却再次迟疑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虽然可以用佩戴美瞳为借口，但他很不愿意用这一双眼睛看着别人。 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一回同时响起的还有门铃。 它们一声赶着一声，像是什么奇怪的催促。 苏云抿了抿唇，接起了电话：“请放在门口，我一会儿会去拿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35章 家族 46 自从眼睛变色后,苏云就一直没有做梦。 但这一回他却并不怎么焦虑,仿佛他的潜意识也知道，在麻烦没有结束前不必急着离开。 苏云变色的虹膜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这几天里他哪里也不敢去，一日三餐靠外卖过活,甚至连倒垃圾都是在晚上偷偷摸摸完成的。 直到快递的抵达消息送达他的手机。 苏云所在的公寓是租金最高的那一款,他的父母原本是想让他居住在独栋小楼的居民区中的，但是他的主治医生却强烈建议让他住入邻居更多的、人际来往更密切的地方，于是两厢妥协，这才有了今天的公寓楼。 苏云在大半夜偷偷溜下楼,扔掉了垃圾后来到了取快递的地方——全自动取件让他用不着和别人交流,这让苏云又松了口气。 ……这也算是紧张的情绪了？这种感觉也很新奇。 苏云取走了他的快递,他拆开了那些美瞳,在镜子前对比着说明书给自己戴上。 戴上美瞳后，他的眼睛又恢复了纯黑的色泽,但是那一层薄薄的假膜只能提供最浅薄的伪装。 苏云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眼,那种能把人吸入其中的吸引力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恰恰相反,它还因为这一层薄薄的伪装更添了几分古怪。 苏云又更换了几种不同颜色的美瞳，但是它们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要是不是长时间注视应该就没有问题，难道说以后要尽量减少和别人的视线接触吗……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了。 苏云抿了抿唇,从眼中取出美瞳。 47 身上发生的剧变并不能阻止苏云进入他的世界。 就在苏云拿到美瞳缓解了危机的当晚，他又陷入了自己的幻梦。 阿契美尼德的世界已经结束了，他已经横跨小半片大陆,落在了塞萨利亚的土地上。 塞萨利亚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由许多城邦所共同组成的文明圈，在这个文明圈中活跃着许多以城邦为单位的群体，所有的城邦都有着一样的宗教信仰、主要组成民族与相似的生活习惯。 这些城邦有着多种多样且不断改善的政治制度，比起单一多民族奴隶制的阿契美尼德，塞萨利亚的城 邦经历过君主统治、贵族阶层把持、寡头统治、民主选举制度直到逐渐兴起的僭主统治。 僭主，即城邦真正统治者僭越其本身职责，他们攫取了不合规则的权利，使僭主这个词汇由原本的中性过渡为贬义，如今已约等于暴君和独裁者。 城邦们像是星河一般环绕着内陆海域，不同城邦之间的关系也变化莫测，不过随着阿契美尼德军队的入侵，这些难免内部龃龉的城邦正在联合起来，相互组成了统一的战线。 苏云的新身份就诞生在这样活跃又粗犷的地域上，而这一次他的身份却不再隶属于宗教，而是完全世俗的——一个大贵族家的下一代继承人。 贾斯敏为他的父神精心准备了一个即将成年的少年角色，而他自己则担任起旁系兼任管家的效忠角色。 特蕾莎虽然也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但早已被他扔到了神庙里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祭司；至于爱丽丝……贾斯敏把他安排成了自己的弟弟。 苏云在看到身份表的时候，忍不住愣了愣。 我确实是说过随意安排没错，但是……这么突然就多了这么多戏份？这人际关系看起来非常有内涵啊。 贾斯敏对这一次的安排非常满意：“安妮塔还有他在阿契美尼德中的教派需要管理，他的身份等到他来这片大陆上再说——唔，也许用不上了。” 苏云：“……” 不待见安妮塔的兄弟还挺多。 爱丽丝看到这安排当即就原地爆炸：“我不接受！凭什么我会是你的弟弟？还有父神——父神这么可以用这个身份！” “亲爱的兄长，父神的身份难道有什么问题？”贾斯敏反问，“还有您的身份，这不过是一个游戏，作为我的兄弟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吗？在外表上看起来，你的年龄是最小的。” 特蕾莎微微皱眉，也持反对意见，他义正辞严道：“贾斯敏，我认为这并不妥当，你没有资格作为父神的监护人，即使这只是一个游戏。” “‘监护人’？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贾斯敏摇了摇头，“那么你可就错了，没有人能左右父神的判断，我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卑微的仆从——只不过就是与主人的身份有了稀薄的血缘关系罢了 。” 贾斯敏转身看向苏云，烟灰色的眼眸中凌凌生光：“我的神，您愿意收下我这个奴隶、我这样的管家么？” 这样柔和又充满了爱意的祈求神情，简直就像是什么大型的凶兽突然对着你撒娇，吞噬过无数血肉的血盆大口如今只发出柔和又低沉的哼声。 这孩子…… 苏云无奈地笑了：“好吧……我答应你。” 48 贾斯敏准备的身份是支脉庞大的家族叙拉古，而这一次，他直接在最大的城邦波提狄亚中确立了家族的主宗。 一整座小山都在他的划定范围内，这已经称得上是一处庄园了。 苏云的新家全权由贾斯敏布置，这居所理所当然地拥有极具个性的个人特色，不论是建筑还是花苑都不是凡人所能建立的。 只不过这一次，在这无法无天的奢靡之上笼罩了一层勉强算是低调的外壳布局，外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在这处庄园中，不论是仆人亦或者主人都由神侍替代，他们就是这个家族所有的支撑力量。 除了居住在外城的、从其他家族嫁入分支的女性外，家族内所有人的内核都是神侍，他们按照着各自的剧本完成着完善的人生，为家族建立功勋，共同支撑起这个由贾斯敏一手打造的庞然大物。 而主支中的家族成员一向人脉单薄，这一代也仅有一人，这就是苏云如今的身份。 苏云这一次当然也是吸取教训，大幅度修改了伪装的外貌，若是只看五官，他与现实中的自己已经相差不远了。 但至于眸色…… 不知道贾斯敏是怎么安排的，这个姓氏为叙拉古的家族不论是哪一代，只要是来自主宗、流着最纯粹的血脉，那么这个成员必定是黑发银眸，他们的银色眼眸在塞萨利亚这个文明圈中都非常出名，被誉为“被月神爱吻过”。 有这个设定在苏云反而不好更改发色和眸色，而且这个家族中的成员不论性别，都以昳丽的外貌著称，嫁出去的女儿与娶妻的男性将联姻网络织遍了几乎所有城邦，以至于“叙拉古”这个姓氏几乎被等同于优质的后代。 而苏云如今的身份在未来也是要娶妻的，只不过当地风俗是男性三十岁以上才会娶妻，而且流行父母 包办，非常封建。 再加上这个身份现在还未成年，距离他娶妻还有十年以上的间隔，苏云不可能在人间停留这么久，娶妻的任务就交给了在他离开后替代他身份的神侍，届时那陌生的新娘将得到一个俊美称职的丈夫，然后养育早已被安排好的儿女，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家族的真相。 49 新的游戏已经开始，除了安妮塔，所有人都找好了各自的定位。 虽然安妮塔无法亲自来临，但是他的那只小白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咪地爬到了苏云手边，软趴趴地缠着苏云的手腕，可以说非常可爱了。 特蕾莎对自己的身份并不像贾斯敏那样挑剔，他很满足于神庙的祭司，当天就吻别父神前去报到，开始惯例撰写塞萨利亚的文明史。 爱丽丝当然不想当个弟弟，但是他的身份却能允许他陪伴在苏云身边，这一点很轻易就让爱丽丝妥协了。 他当然知道贾斯敏不安好心，但是管他呢，只要在他的神身边，其余的事情与他何干？ 而贾斯敏一从神侍手上接手身份后就立刻开始忙碌起来，需要定夺的事情太多了。 他那所谓的“管家”身份实际上含金量非常高，这庞大家族的所有支脉全部听从他的命令，在真正的主宗族长成年前，“管家”才是这个家族的无冕之王。 如今真正的家主即将成年，这就意味着家族内部与外部都将经历一次风暴，而苏云就是风暴中心。 贾斯敏怎么可能让苏云费神呢？他当然是接过了总编剧的重任。 苏云再一次过上了悠闲的日常，在送走偷偷溜过来瞅一眼的安妮塔后，贾斯敏为他提出了建议。 “波提狄亚城邦中的艺术与学术氛围很好，假如您愿意，可以用这个身份参与进去。” 贾斯敏早已换上了充满个人特色的当地衣着，他的长袍上绣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繁复暗纹，简约的衣着只由几块布料与腰带组成，露出了他大片高低起伏的阳刚肌理。 苏云听了果然心动：“可以参与进去么？以我现在的身份？” “当然了——虽然即将到来的战争破坏了曾经富饶祥和的氛围，它的乐趣不如曾经。”贾斯敏扬眉微笑，“但是我的主人，这座城邦中所有的区域全部对您开放。” “只要是您想去的地方，就没有人胆敢拒绝您。” 作者有话要说：叙拉古、波提狄亚：都是城邦名字，因为比不过人雅典、斯巴达所以就显得很没有牌面，实际上当年也很辉煌。 现在一说到希腊就是雅典，实际上雅典也只是一个城邦，只是庞大文明圈的一部分，成功c位出道。 ——— 么么叽！ 第36章 宠爱 50 继阿契美尼德的第一次入侵后,塞萨利亚城邦就开始了风声鹤唳的备战阶段,但第二次合战迟迟未至，于是紧迫的气氛也稍微舒缓了两分。 这种乐观的情绪在阿契美尼德更换君王后抵达了顶峰。 除了在贵族圈中的风暴叙拉古家族权利交移外,如今人们最热衷的话题就是谴责阿契美尼德前君主的渎神行为——他竟然觊觎自己的祭司，这真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相关的花边新闻自然也是传得满天飞,到处都可以听到类似的对话。 而塞萨利亚的风俗对男性之间的爱情非常包容，因此几乎在所有流言畅通的地方都会有人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毫无疑问，人们最喜爱的部分当然是那位神秘又美丽的祭司。 因为那位祭司也是银眸黑发,传言就难免将他和叙拉古家族联系在了一起,然而这在所有知情人眼中都是杜撰的事情实际上却是事实。 谁能想到他们就是一回事呢？ 流言传遍了城邦波提狄亚,原本苏云还能将此当做耳边风,直到他在某次绘画艺术展中看到了相关的画像。 苏云：“……” 那时爱丽丝跟在他身后，听到谣言后显得很不高兴：“都是特蕾莎和贾斯敏的错——太讨厌啦,还有那个人类,早一点杀掉就好了！” 爱丽丝在塞萨利亚的身份是贾斯敏的弟弟，也就是叙拉古家族的旁支子弟,生来就有辅佐主支的使命，他跟随在苏云身边扮演着侍从兼部下的角色。 波提狄亚是最化教育,所有公民都被认为应当接受基础的公共教育，但是苏云的身份却并未有类似的经历，他作为继承人,在设定上直接受过半封闭式的家庭教育。 对于这个城市中的所有人来说，他都是陌生的。 51 波提狄亚中最出名的教育机构是它的学宫，它在数十年前被建立，期间无数人都被自己的师长带领着参与入这一片学术圣地。 学宫中的风气非常自由，似乎人人都可以在这里发表言论，在最大的讲坛上正站着一个慷慨激昂的老者。 他挥舞着手臂，情绪非常激烈。 苏云从无人的小道中走入学宫，他带着爱丽丝攀上了其中一栋最古朴的建筑物。 在这里可以远远地望见讲演的现场，苏云发现激动的可不仅仅是这位演讲者，听众们纷纷声援，喧哗的声音就像是沸水一样。 两个人都已经更换了这个城邦最常见的衣着，爱丽丝把自己的金色长发束好，身上穿着的就是最简单的短袍。 苏云也不喜欢太沉重的衣着，他拒绝了贾斯敏的倾情推荐，同样选了简约的白袍，他没有束发。 实际上不看装饰品，塞萨利亚流行的日常衣着都是简练的长短袍款式，简单的一块布都能做到，非常适合湿润炎热的海边城邦。 苏云在长袍外还披了一件和简朴截然相反的丝绸内衬斗篷——因为他拒绝了所有奢华的衣着和装饰，这大概就是贾斯敏最后的倔强。 虽然塞萨利亚继承了克里翁文明，但高层的建筑物仍旧不多见，他们登上的应当是纪念性的地标建筑，石制楼层中空无一物，仅能起到观景的作用。 人类在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不能听清讲演内容的，不过这对苏云和爱丽丝不是问题，他们甚至来拿演讲者的心跳动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简单的语言。 爱丽丝听着听着倒是笑了：“这个人真是愚蠢……只知道盯着眼前呢。” 爱丽丝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这个人的提倡主张竟然是裁剪军队。 而且他的理由也是条理清晰，从各个角度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比如说阿契美尼德已经不会再组织一次战争了、没必要穷兵黩武；比如说军队只会成为僭主手中的工具，会剥夺公民自由的权利；再比如说会对临近城邦造成的影响…… 苏云听着听着竟然觉得他还挺有道理：“真是厉害的口才。” 不论是他还是爱丽丝都知道这战争是不可能停止的，这不是起因于个人或者民族的偶然巧合，而是因为这是文明的冲突——他们是在在竞争文明生存位。 这样的征战，怎么可能停止呢？ 但不论此人的讲演是出于私心还是短视，他的口才和感染力却实在是了得。 也就是在此时，有人踏入了这栋建筑。 爱丽丝：“父神，需要我去驱赶这个人类 吗？” 苏云犹豫了片刻：“算了，让他上来吧。” 虽说他的伪装应当很彻底，但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既然来这里的只有一个人，那么就让他实验一次好了…… 52 佩里安德是波提狄亚的僭主之子，但这个身份并没有让他得到多少高贵的尊荣。 他的父亲是平民出身的僭主，他们单薄的家庭被贵族阶层彻底排斥，即使是在阿契美尼德入侵的紧要关头，波提狄亚的政治争端仍旧没有停止。 正值阿契美尼德侵略的多事之秋，竟然有鼠目寸光的人提议裁军！ 佩里安德一开始还会去争辩，但到了后来他发现这是没有用的——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裁军，他们的目的是攻击政敌，也就是如今的僭主。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无法说服利益冲突的敌人，只要他的父亲还在僭主的位置上没有被流放，那么裁军之争就不会止歇。 大概要阿契美尼德再打过来他们才能团结？ 佩里安德冷笑。 而最近又有一件大事即将本就复杂的局势推向更复杂的境界：叙拉古家族新一代的家主要成年了。 叙拉古啊……这个家族的成员都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山精水灵。 没准神话说的还是真的？他们的祖先就是天神与人类的混血英雄。 叙拉古是老牌贵族中的老牌，他们的历史几乎能追溯到塞萨利亚这个民族刚兴起的时候，而这个家族又喜欢联姻，家主的成年必然就意味着这个庞然大物要开始拨动局势了。 他们会支持哪一边？想必是会拒绝平民出身的僭主吧？毕竟这些贵族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事情。 佩里安德不敢有侥幸。 与这样的大家族为敌是必输无疑的，但是幸而他们内部也并未齐心协力，叙拉古的家主在未成年前几乎从未在波提狄亚出现过，据说他的监护者与教导人是旁系的长辈，那才是叙拉古的无冕之主。 佩里安德见过那个男人，但每一次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别看这人自命为什么“管家”，他分明就是想大权独握，新老掌权者之间少不得还要有纠纷。 这应当算得上这个大家族的致命之处，祸起萧墙。 这么想着的僭主之子登上了学宫 中最初的殿堂，相传在这里就是学宫建立之初唯一一处建筑，但如今它已经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只用来缅怀最初的几位圣人们。 佩里安德走上狭窄的楼梯时才反应过来——楼上有人？ 还有人没有去听演说吗？ 他首先看到了一位金发的少年，少年的双眼很漂亮，是天空与海洋的湛蓝色，那少年似乎非常不耐烦，当他居高临下且不善地看着自己时，佩里安德竟然下意识想要退缩。 这样的气势，绝对不会是普通平民的孩子。 佩里安德一愣。 这是哪一家的？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以这少年的容貌，不可能他不知道啊。 佩里安德友好地笑了笑，大步往上走去：“你是从别的城邦来的吗？” 最近塞萨利亚的各城邦关系越发友好紧密，如果是从别的城邦来的外乡人那么他当然不会认识。 少年冷漠地反问：“你是谁？” 这少年的追求者一定众多。 佩里安德这么想着，温和地回答：“我是这里的学生，你是来我们学宫参观的吧？学宫里的藏书虽然不允许外借但是是可以阅读的。” 少年从鼻腔里发出类似嘲笑的声音，他的态度看起来很不屑：“这里的藏书能有多少？” 波提狄亚的藏书馆可是所有城邦中最出名的！ 佩里安德当即就想反驳，然而此时他已经登上了台阶，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背影，那个人披着的斗篷让他立刻闭了嘴。 这种样式的奢靡衣着是佩里安德最不齿的，他认为喜欢穿着这些衣物的都是酒囊饭袋，唯一一个特例大概就是叙拉古的那个“管家”。 这人是大贵族，少年很可能是他的随从，或者他的爱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城邦来的大人物？ 佩里安德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漠疏离起来：“您好，请问您是从那个城邦来——” 僭主之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一双银色的眼眸，透彻的就像是月光，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也朝他微笑颔首。 太显眼了，有这样的黑发银眸，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佩里安德直愣愣地盯着青年的面孔，此时他像极了自己最厌恶那种人，那种粗鲁野蛮又不懂礼仪的外乡人。 “您、 您是！”他有些混乱地道，“叙拉古家族……”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有被月神亲吻过的传说！ 不，这就是事实吧？！平凡的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突然间佩里安德竟然产生了一种错愕又真实的猜想，为什么叙拉古的家主在成年前几乎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出现过？这不是为了控制下一代家主，更不是因为旁支的“管家”生出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是的，那个人也许确实贪婪且胆大包天，但一切都是因为他自私的爱和占有欲——照顾着这样的家主，是绝对不愿意也不允许他被别人看到的。 这个猜测是这样顺理成章，充满了说服力。 因为不论那监护人换成是谁，他都会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贾斯敏：背上了一口铸金大锅，但是美滋滋 ——— 虽然塞萨利亚原型是古希腊，但是和史实相比错误的地方肯定很多，还是当架空异世界来看叭！ 古希腊挺有意思的，不过看看就好啦，还是现代社会好啊。 ——— 么么叽！ 第37章 威慑 53 这是一个高大的青年——或者说,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他有着金色的短发和刚毅的面容,四肢匀称修长，蕴藏着属于人类的卓越力量。 这个人……以人类个体来说,各方面的素质都很不错呢。 但他当然是无法匹敌爱丽丝的，别看爱丽丝现在的胳膊纤细,但他真正的力量是纯粹人类的数百数千倍。 苏云朝这人礼貌地颔首,而这个男人却仍旧紧紧盯着他的面庞，他的脸上是毫不加以掩饰的震撼和惊艳。 难道我这一次又调出错误来啦？苏云有些纳闷，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猛地低下了头：“很抱歉！请饶恕我的无礼！” 爱丽丝轻轻地哼哼了一声 苏云则松了口气。 啊……太好了,这个人还没有失去理智,只是正常范围的怔愣,看来这一次调整过后的好多了。 苏云还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反应的,毕竟他现在的眼眸是银色，中二战神呢,不论谁看到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吧？ 于是苏云笑了笑：“没关系……你是在这里的学生吗？” “所有人在学宫中都是追求真理的孩子。”佩里安德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就蠢蠢地提出了一个话题，“阿皮翁大人在发表他的演说，您不去听一听么？” “阿皮翁？是哪位老者吗？”苏云一愣,“可是我认为他说的是错误的。” 佩里安德惊喜道：“您也觉得我们不应该裁军吗！” 以这个城邦的未来来说，裁军当然是不应该的，但这和苏云没有关系——这是贾斯敏要去安排的事情。 苏云随意道：“战争还会开始吧？没有必要裁军。” “是的！您的见解没有错！”佩里安德双眼发亮,“阿契美尼德是野蛮强大的帝国，他们不会停止向富饶的掠夺，他们实在是太短视了，就像是田野里的青蛙一样！” “……我们的城邦正面临危机！”佩里安德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管里沸腾，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青年就克制不住想和他说话，他平日里也以雄辩著称，但此时他却只会一股脑地干巴巴叙述。 ——简 直就像是年轻了十岁一样冲动而不稳重。 苏云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本地居民，万万没想到那边的老人在演说，这边这位也开始了。 这个文明的学术氛围是很浓厚啊，和陌生人都能开始一段辩论么？ 爱丽丝早就不喜欢这个人类了，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父神身上，而且还满口废话。 “主人，我们走吧。”爱丽丝伸手挽住了苏云的手臂，“去这里的藏书室看一看？” 这个提议是苏云不能拒绝的，苏云下意识就答应了他：“好的。” 佩里安德看着眼前青年被挽住的手臂，连贯的话语一噎，他忍不住问道：“这位少年……是您的爱人吗？” 爱人？这个文明对男性之间的情感挺包容。 苏云回忆了一下贾斯敏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人设；“不……他是我的弟弟。” 佩里安德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这俊美的少年也是叙拉古的旁支，他和他的主人一样，在之前的数年中都不怎么在公众面前露脸。 那么这少年又在这个家族中扮演了什么地位呢？家主未来的追随者？配合那“管家”的同谋？无望的倾慕者？ 理智一点点回到佩里安德的脑海，和本能一起催促他。 佩里安德：“我带您去藏书室吧？这里的地形我很熟悉。” 54 苏云没有拒绝男人的请求，他带着爱丽丝跟随新认识的朋友走下这栋石制建筑物。 这个男人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但是他的声音算得上低沉好听，言语间也颇有趣味，苏云也就认真地倾听附和。 很快苏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个名为佩里安德的人不仅是这里的学生，他还是如今波提狄亚的僭主之子。 原来是那个来自平民的僭主，真是有趣的社会分工。 苏云来的时候非常低调，直接走小道登上那建筑物的，但他离开小楼却不再平淡。 佩里安德在学宫中的地位很奇特，他毕竟是平民僭主之子，生来就有了立场，不同阶层的人对他的感官截然相反。 而在年轻一辈中，支持他与反对他的人大约是三七开，其中那三分全部都是来自贵胄阶层的青年。 但无论如何，佩里安德在学宫里都算是风云人物，再加上近日已经白热 化的辩论，他一出现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紧接着，这些视线无一例外都移到了他身后。 佩里安德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此时此刻他感到了莫名的骄傲和优越，以及潜藏着的些许不虞。 就算是他辩倒了宿敌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三人经过了零星的人群抵达了那讲演所在的小广场，苏云最熟悉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在最初看到他们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安静的，直到经过他们身边才会响起低低的惊呼和探讨。 苏云听到了“叙拉古”在不同的声带上震颤。 他现在这个眸色确实是太显眼了。 讲坛上的老者早已停止了他的呼吁，他在看清苏云面庞的那一刻就立刻从台阶上下来，分开人群靠近他们。 “这位尊敬的年轻人，您是叙拉古家族的继承人吗。”他的姿态一敛之前的激昂作态，俨然成了礼貌体面的老学者，“我曾听奥罗洛斯大人描述过您。” 奥罗洛斯就是贾斯敏在这个文明中的化名。 苏云猛地想起这一茬，于是朝他点点头：“您好。” 佩里安德一看这情形顿时就不乐意了：“阿皮翁大人，我记得奥罗洛斯并不是您的密友，而不久前您还在批判他的专权跋扈。” 老人被戳穿了也不焦急：“奥罗洛斯大人确实强硬的像是石头，但是他只是个人而已，我们和叙拉古家族的友谊不应被质疑。” “我的小儿媳便是来自叙拉古，她是我儿媳中最贤淑的一位。”老人说罢微微向苏云欠身，“叙拉古家的女儿都是仙女一样的孩子。” 佩里安德被这老家伙不要脸的马屁拍得眉头一跳。 可恶！他们家是人脉稀薄的新贵，可没能攀上叙拉古的联姻。 两人话语间的冲突并不是苏云在意的东西，他只注意到爱丽丝有些不耐烦了。 “那么请您善待她。”苏云在温和地对老人说完这句话后，转向了佩里安德，“我们去藏书室吧？” 佩里安德露出胜利的微笑：“请随我来！” 人群沉默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苏云尽量不去看那些脸红脖子粗的学生，径直和带路人一路向前。 说实话这是挺有趣的过程，这些健壮的青年都穿着着各式各样的长短衣袍， 与周围古老雄伟的石砌建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历史长河的速写，又像是一幅写实又古典的画卷，看上去赏心悦目。 藏书馆前也是一样的热闹，有学问的人们来来往往，苏云从一堆人群中走到了另一堆人群里。 迎接他的还是沉默。 佩里安德滔滔不绝地和他介绍这里的图书馆，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又响起了喧嚣。 苏云感受到了贾斯敏的靠近，他下意识想喧闹的方向望去。 爱丽丝的表情更糟糕了，他鼓起了腮帮子，然后“咻”地漏了气。 佩里安德同样听到了吵闹声，不仅如此，他还听到有人在喊“奥罗洛斯大人。” 这个雄辩的青年一下子就感觉到心凉了。 人群分开，苏云看到了贾斯敏朝他大步走来。 今天贾斯敏的打扮还是这么有特色，白色的长袍外是赤红的外套，这个文明的外套实际上也就是一块按照特定步骤弯折起来的布匹，披在高大男子的身上只显得优雅又威严。 贾斯敏当然是不可能放弃闪闪亮亮的奢靡装饰的，他在深红的长发上别了一个类似金冠的装饰物，像是由金色的枝叶绞成，栩栩如生。 苏云刚想叫出他的名字，但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来，于是他朝贾斯敏点点头：“叔父。” 爱丽丝挽着苏云的手猛然用力，眼看就是要炸了。 贾斯敏也是一愣，但随后他立刻笑了，温柔的笑意几乎是顷刻间就在烟灰色的眼眸中渲染开了。 “我的家主。”他快步上前，然后低声呵斥着爱丽丝的化名，“爱若斯，你失礼了。” 爱丽丝：“……” 在这一刻爱丽丝充分感受到了贾斯敏的险恶用心。 可恶！这该死的人物关系！ 不可以任性，父神现在还很喜欢这个游戏…… 爱丽丝皮笑肉不笑地松开苏云的手，半退后一步：“是的，我的哥哥。” 他们的对话很短，但是却让站在一边的佩里安德听傻了。 爱若斯并不是个庄重的姓名，这个名字的词根来自“爱欲”，给自己的弟弟取这个名字再送到小主人身边…… 这难道是要彻底掌控他吗？连情人都安排好了！居心叵测！ 佩里安德惊骇地看着奥罗 洛斯，而那个男人却一眼都不看他。 当他的主人在场时，其余所有人都不过是陪衬。 佩里安德听到奥罗洛斯低声询问，像是情人的絮语：“您想要看一看这里的藏书室吗？这里的藏书没有我们家丰富……但既然您喜欢，请让我带您去吧。” 他伸出了手，像是想将黑发青年抱在怀里。 佩里安德慌乱地看向那青年，然而却只在那双月光一样的眼眸中看到了信任。 “好的，麻烦叔叔了。”他在微笑，“今天你怎么有空？” “本来就是一些无聊的事情。”高大的男人低声笑着回答，“没有意义的争执而已，少我一个参加也能很热闹。” 说罢，他伸手虚扶着青年的后背，在带着小主人离开的时，抬头望了过来。 短暂的眼神接触只有一瞬，贾斯敏不会浪费时间在无关群众身上，他随后便收回了视线，专注地看着他的神。 54 那神祇一样的青年已经随着他暴君一般的叔父离开了，藏书室前的人群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爆发出了喧闹的浪潮。 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谈论着叙拉古的一切，那样美丽的主支血脉，难道真的是月神的后代吗！ 在嘈杂的人群中，唯有佩里安德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样的眼神，让他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38章 恐惧 55 古老的文明总能给人惊喜,这里的文字被记录在各种各样的载具上,有各种材质的板块和碑文，也有兽皮和纸页制作的卷轴,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图书。 苏云在学宫的藏书室里看到了许多堪称文物的东西，不论是来自哪里的文字他都能阅读,所有文献对他来说都不是障碍。 比起使用这些文献得到知识,当然还是艺术与欣赏效果更大一些。 苏云快速地浏览了一些他感兴趣的内容，而当他从自己的乐趣中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陷入了黄昏。 藏书室里早就没有人了，只有贾斯敏和爱丽丝还在等着他,这两只小瘟疫一左一右坐在最两端,他们的视线只会跟随着他,却从不分一丁点给那些文献…… 似乎是对文献司空见惯了的样子。 这个想法在苏云脑海中转了一圈又消失了。 他走过去道：“久等了吗？” “才没有久等呢！”爱丽丝最先跑过来,“只要是跟着父神，去哪里都可以哦！”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游戏,当然是陪着父神才好。 贾斯敏则是道：“这些藏书家里也有,而且会比这里更全面。” 苏云笑着摇了摇头：“脱离了人类社会的文明还有什么意思？……这里都没有人了，我们回去吧。” 贾斯敏：“好的,我们走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这个城邦最具有特色的食物！” 至于为什么这个藏书室里没有人……既然父神愿意在这里逗留，那么当然不允许人类在旁窥伺。 56 比起爱丽丝和特蕾莎,苏云不得不承认贾斯敏在生活娱乐方面确实是能手，他安排的活动挤满了行程表，不到几个月就让苏云真正领略到了城邦波提狄亚的魅力。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贾斯敏提供了两个选项，一是去其他城邦游览，二则是进入波提狄亚城邦的政治中心参观。 虽说不同的城邦都有相同的宗教文化，但是政治形态实际上却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波提狄亚存在着执政官与类似议会的组织，有能够出现僭主的土壤；而不远处的另一大城邦却是双王制度，穷兵黩武到了极致。 苏云想了想，最后选择了方案二。 波提 狄亚的政治形势……他还没有亲身体会过呢。 贾斯敏的效率非常高，就在苏云做好决定的第二天，他的身份下就多了一个执政官的头衔。 苏云换上了属于执政官的长袍，心里还在感慨。 这大概也是贾斯敏和特蕾莎在尘世的最大区别？前者是权利与阶层的顶峰，后者则是宗教和心灵的领袖……也不知道安妮塔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个偏歧的教派发展到了哪一步。 对于这个城邦中的人来说，想要成为执政官也许是一个人终身的梦想，而且仅有拥有公民身份的男性才被允许做梦。 执政官的数量是不固定的，五位、九位或者十一位都有可能，但便于投票表决，一定是奇数位。 执政官从来都是一个头衔，而“最高执政官”实际上就是如今大权在握的僭主。 僭主是人们对于□□者的称呼，在官方与公共场合还是学名“最高执政官”。 贾斯敏带着苏云这位新晋执政官参与了一次议事，在这里苏云也见到了波提狄亚所有的决策层。 他在那位首席执政官身后看到了佩里安德——他也即将和苏云一样，成为新的执政官。 同时增加两名执政官，保持总奇数人数，而且两名执政官来自不同的背景，十分平衡妥协。 苏云朝他礼貌地颔首，然后在贾斯敏身边坐下。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也不会在他身上转移太多的注意力，比起这个，他更期待接下来的会议。 古老文明的会议方式，会和现代社会一样吗？ 57 答案是差不多。 最有发言权的人依次侃侃而谈，详细地叙述规划着自己对于城邦未来的展望，话语权低的人则投票与附和，偶尔也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一次的会议非常重要，其中不仅有新增执政官的大事件，而近日的裁军冲突再一次被提起，人们为此分为两派争吵不休。 贾斯敏这个身份在会议中的位置似乎十分超然，从开始到现在他没有对任何一件事情发表态度，但所有人在更换议题前总会下意识等待，其中还包括那位僭主。 怎么说呢？虽然同是增加了两位执政官，但是有苏云在，佩里安德的存在感直线降低，但是他自己似乎不在 意这个，因为他本人也频繁地偷偷看向苏云，装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仅仅是佩里安德，几乎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苏云对现在自己的伪装还是挺满意的，虽然时不时有人会注视着他，但是他现在也能正常地参与社会活动了么…… 裁军的话题已经抵达了冲突的爆发点，两方的代表人物争执得脸红脖子粗，佩里安德作为不赞同的代表方狠狠地抨击着对手，可谓叱咤风云。 他一边批判还一边偷偷瞅着奥罗洛斯身边的青年——他也是赞成不裁军的吧？他会不会很赞成我所说的论点呢？ 那双月光一样的眼眸……正在看着我！ 一旦这么想，佩里安德顿时就觉得那熟悉的感觉又浮上来了，血管中的血液像是要滚起来一样。 而就在这时，奥罗洛斯起身了。 这个在佩里安德眼里掌控着家主的妄佞径直上前几步，他彻底挡住了他的偷窥，两人的视线交错时，那种熟悉的、令人恐惧的感觉再次出现。 难道我会因此而惧怕你吗！ 佩里安德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些去抗争大怪物的英雄，而被怪物挟持的无辜者正等着他的救援——一般来说，在广大神话中，这个被挟持的角色都会由公主来担当。 “怎么了？奥罗洛斯大人，您对我们的军队还有异议吗？！”佩里安德大声质问，他克服了心中隐约的恐惧，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此刻他胸中豪气干云，恨不能当即让那月光一样的青年看到他的勇气。 然而贾斯敏根本不理他，他对着其余的执政官轻声道：“诸位，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好争执的。” 他的声音不响，但是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安静下来等待他说完。 “我不认为裁军很明智。”贾斯敏看向反对声音最大的那个执政官，“恰恰相反，我认为战争不会停止，还会愈演愈烈——你们觉得呢？” 最坚持裁军的执政官：“……假如您也这样认为。” 他低下了头：“也许这确实是我的错漏。” 佩里安德愣住了，他就眼睁睁看着那刚才对他冷嘲热讽不退却一步的敌手，仅在奥罗洛斯的一句话后就退却了。 然后奥罗洛斯回身坐下，佩里安德 又看到了那位月光一样的青年。 他还是这样沉默，但是那双银色的眼眸——那双银色的眼眸里只有奥罗洛斯。 从来都没有人与他这个僭主之子志同道合。 58 会议结束了。 苏云看了一场足够热闹但并不精彩的大戏，他转向贾斯敏：“我们走吧。” 假如接下里的会议都是这样，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来了，在剥离了权威和力量后，这些人类的执政方式……嗯，确实还不如一场真正的戏剧或者运动赛事精彩。 贾斯敏在这事情上的看法和苏云也是差不多的，他为苏云披好披风，轻声与他耳语：“我的神，这些会议都是这样的，明日不如去看一看他们的战车赛事？或者说您愿意去别的城邦游览……不过不久后相邻的城邦阿卡亚将派遣使者来波提狄亚商议战事联盟的事情。” 苏云随着他向外走去，仔细权衡了一下，愉快地做出了选择：“那么我就现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吧，等到战争开始后我在四处看看。” “如您所愿。”贾斯敏一边说一边伸手为他系好长发。 两人已经走出了会议所在的大殿，而爱丽丝已经在马车上等待良久了。 “父神！”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挽起苏云的手臂，顺便挤开了贾斯敏，“我等你好久啦！” “让你久等了。”苏云感应了一下几只小瘟疫的位置，惊讶地发现安妮塔从阿契美尼德跑过来了，而特蕾莎也偏偏回到了他们的大宅子。 这两个人可别打起来…… 苏云摸了摸爱丽丝的头：“我们回去吧，安妮塔和特蕾莎都在等待。” 59 佩里安德怔怔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看着他任由奥罗洛斯照顾，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他们……他们的相处实在是太自然了，那种天然就流露出的信任，他知不知道奥罗洛斯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是否察觉到奥罗洛斯在控制他的自由？！ 不，他不会的，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居心叵测的甜蜜牢笼中，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他当然只会信任自己的叔父了！ “佩里安德！”一个略有些苍老疲惫的声音在僭主之子身后响起，他回身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年迈的僭主伸手搭在 他的肩膀上，他当然同样也看到了奥罗洛斯的所作所为：“回去吧，什么都别管。” “父亲！”佩里安德有口难言，“他……奥罗洛斯……他正在犯下大罪！他是违背了誓言的！” 僭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沉了沉：“奥罗洛斯，我们都看到了。” “您都看到了？”青年更加不可思议，“那么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他们是血亲啊！奥罗洛斯在犯罪，不，他在渎神，难道不应该让叙拉古家族剔除这样的妄徒吗！” “住口！那是叙拉古，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如今的位置的？”他的父亲用沉重的语气回答，“我不论你是怎么想的，但孩子，这不是我们能够伸张的正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看地中海地图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名为罗德岛的岛屿……嘿嘿 ——— 期中修罗场即将到来，只能顾着一本了，等这次的榜下去了再换刺客！ 小破村下雪了，昨天铲了一下午雪清车道，铲雪并不快乐 ——— 么么叽！ 第39章 战役 60 塞萨利亚的城邦多如繁星,他们的文明也有着各自独特的特点。 当另一个强大不亚于波提狄亚的城邦派遣使者而来时,整个波提狄亚的气氛就像是滚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这个外来的城邦名为阿卡亚，民风剽悍,全民皆兵，其中全民指的是他们承认的公民,但不包括奴隶。 阿卡亚的所有繁重的生产工作都由奴隶承担,因此才解放出了足够的壮劳力。 阿卡亚的政治体制也很特殊，他们由双王统治，当一位国王出征时另一位则留在国内，有点双保险的意思。 这一次阿卡亚的使者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双王之一。 然而贾斯敏的工作做得太好了,令苏云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出使的国王竟然也是叙拉古的后代。 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由神侍扮演的工具人。 “阿卡亚的文化环境特殊，我们家原本嫁过去的‘女儿’只有三人,不过我分了两条支脉,现在在阿卡亚中也繁衍得很不错。”贾斯敏还给他的父神画了一下家谱，“您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和阿卡亚分支再联姻，娶一位他们的女儿。” 苏云：“……” 苏云：“这听起来很不错，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这种简单枯燥的工作没有任何难度。”贾斯敏微微欠身,“就算是兄长爱丽丝也能完成得很好。” 爱丽丝发出一声冷哼，在父神的安抚下决定暂时不管贾斯敏的嘲讽。 “阿契美尼德的战争即将开始，叙拉古家族也需要开始甄选牺牲的人了。”贾斯敏云淡风轻地一个个挑拣着姓名,他几乎是将所有族人生与死的价值都一一列举，那些死亡比生存更有价值的角色就注定要被抛弃了。 也许是牺牲在战场上，或者是被谋杀在政敌前。 那是最冷酷的计算，也是最寻常的自导自演。 叙拉古这个家族不会因为时间的洪流而消失，他们的存亡只取决于神的喜好。 苏云静静看着贾斯敏在纸面上绘出长长的谱系，突然就产生了面前的族谱也是一个游戏的错觉。 分配资源与人力、占领不同的陌生领域和地域、张开各自的联络网……这一切 对于一个人来说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完成一小步，因此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才显得那样强大可贵。 然而这对于他的瘟疫来说却只是简单与枯燥的工作…… 他的瘟疫们想把触角伸入人类社会实在是太简单了，不论是贾斯敏培养好的叙拉古家族，亦或是正在安妮塔手中成长着的黑暗教派。 61 果不其然，阿契美尼德的入侵并没有因为一位君王的死亡而被延缓，这个融合了多民族的巨大文明径直想着西方滚滚而来，号称百万大军，让整个塞萨利亚都为之震动。 所有的城邦都陷入了征战的洪流，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苏云也结束了他在波提狄亚的参观，他转而随着贾斯敏走向了前线。 战争时期，人文风景将遭到最大幅度的打击，各大城邦不会再举行欢愉的节假日，只有对战神和庇护神的祭祀。 此时在各城邦游览已经看不到什么美好的东西了，唯有前线的战争才称得上恢弘壮阔。 这个时代的征战原始又血腥，人们崇尚伟力和金铁，长矛重盾与战车马匹分割军团……而这样的战争，并不会应为时代的进步而止歇。 未来的征战只会愈演愈烈，而且三大文明将迎来直接碰撞，如今兴旺的人类就像是成熟的麦田，即将迎来战争的收割。 在这样的环境下，伊西丝的火种被播种下去。 那是拥有着白金色彩的美丽火焰，它是这样温暖炽热，美得好似阳光一样。 “伊西丝……”苏云忍不住摸了摸这没有实体的火焰，“久等了吧？” 火焰在苏云的手心跳跃，似乎在为即将开始的大战欢呼。 “伊西丝真是好运气呀。”爱丽丝看着父神掌心的火苗，撒娇一样歪了歪头，“能够被父神亲手种下，又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点燃，他最喜爱的一切都得到了满足。” 苏云失笑：“可是伊西丝还要等待很久，距离他的诞生也许还要五十年？假如战争不停歇……也许还要十年。” 伊西丝是所有瘟疫中最喜爱热闹的孩子，明明是朊病毒，但比起瘟疫来说他更热爱战争和杀戮。 他要在血与火中才能被唤醒。 62 叙拉古家族作为塞萨利亚中的庞然大物，当然也参加 了对抗阿契美尼德的战争。 而作为表率，主支自然是前往了前线。 这一场牵动三大文明的战役吸引了所有的瘟疫，贾斯敏的职位是波提狄亚的将军，特蕾莎作为祭司与医生前往，爱丽丝兴高采烈地就像是要参加一场游戏。 至于安妮塔，他带着他的教众藏在阿契美尼德的军队中。 苏云同样换上了铠甲，但他当然不会真正下场厮杀，先不提几只小瘟疫乐意不乐意，光是那些敢于向他举起刀的人类都会在顷刻间死去。 这就太出格了，这并不是苏云喜欢的方案。 因此到了最后，苏云的职阶就成了弓兵——挺好的，弓箭这种武器，比起大刀阔斧来似乎要理智那么一点儿。 而且弓兵这个职阶，嗯，妙不可言。 叙拉古家族有自己培养出的军事力量，在明面上说是雇佣兵，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武力仅对家族负责，而且忠心耿耿。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同样也是神侍工具人。 当苏云抵达最激烈的交战区时，西北方向的塞萨利亚已经被阿契美尼德的军队占领了，这些区域遍布着一些发展算不上好的小城邦，他们或者被征服或者投降，全部成为阿契美尼德帝国的战利品。 此时塞萨利亚原本拥有的土地已经被占领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阿契美尼德的进攻路线分水陆两边，海上作战此时还在胶着，这也许算得上是唯一的好消息。 交战区就正位于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等待在这里的军队属于已经和波提狄亚城邦结盟的阿卡亚，领军的国王就是那个神侍工具人。 贾斯敏带来了波提狄亚一半的兵力，然而两方汇合还是远远少于来犯的大军。 假如只看人数，那么败局已定，末日悲歌的气氛几乎席卷了关口，但这股精气神却并不是失败主意的绝望和沮丧，而是誓死一战的决绝。 苏云很惊讶人们还能鼓起这样的勇气，也许这就是守护国土的意志吧。 63 此战的领导者正是那位工具人国王和奥罗洛斯，将军国王的营帐完全成了贾斯敏的一言堂，苏云同样也混在商议战略的人群中，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地图，从歪歪区区的线条中辨别出友方的 军队。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苏云仍然对这场战役毫无兴趣。 这是一场胜负完全由他操控的战争，而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将消失一半的精彩。 比起等待胜利，苏云更愿意去看看那些士兵，去听听他们临战前的歌谣。 议事结束了，帐篷中只剩下贾斯敏、特蕾莎和工具人，爱丽丝从营帐外走入，他也换上了铠甲，青黑色的甲胄披在少年的身上一点都不突兀。 “父神！我烤了肉您要尝一尝吗？”爱丽丝看起来挺开心的。 他对战争的概念仅仅局限在游戏上……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好的。”苏云笑了笑，“那么谢谢爱丽丝了。” 少年便露出纯真又美好的笑容。 贾斯敏披上了披风，他问道：“父神，明日的战争您想要塞萨利亚胜利吗？” 苏云：“随意吧……只要你觉得合理就好。” 符合两方兵力与地形，符合这个时代的未来。 “您果然会给我这个答案。”贾斯敏笑起来，烟灰色的眼眸一弯，“我明白了。” 在场的五人中仅有特蕾莎没有穿着铠甲，他仍然是祭司的打扮，白色的长袍让他看起来宁静又温和。 说起来宗教还真的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不论在那个时代特蕾莎都有工作可做…… “特蕾莎，我……”苏云正想说什么，而就在这时又转向帐篷边响起了声响，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问询。 苏云一愣：“安妮塔，你怎么来了？” “我的神，我当然是来找您的呀。”帘幕被掀开，披着黑袍的男人颇遗憾道，“唔……所有人都在啊。” 特蕾莎：“……” 特蕾莎将手中的卷轴缓缓放下了。 安妮塔戏谑地瞥了一眼他的兄长们，随后在他的神身躯单膝跪下：“父神，我们明日就要兵戎相见了，我前来询问——唔，这算是我的自作主张。” “明日的战争，您想要让哪一方胜利呢？” 苏云：…… 原来不知不觉间，黑暗教派都已经席卷阿契美尼德的军队了吗？ “或者说，还是顺其自然？”安妮塔继续问，一看就很懂的样子。 苏云突然感觉到手腕上痒痒的，他抬起手，看见那个首尾相连的手镯正在悄咪咪地摆 动尾巴。 这手镯是安妮塔的白蛇，自从悄咪咪找过来后它就一直盘在苏云的手腕上，安静地就像是一枚真正的手镯，以至于苏云竟然差点忘了这个。 安妮塔也看到了苏云的手腕，他似乎是有些错愕，随后那赤红色的眼眸中就漾起了波澜。 “您还带着它呢……”他的声音轻得近乎呓语，“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下小白蛇，我竟然忘了它被叼回去了！设定它又偷偷跑回来了，三十五章有相应小改动。 ——— 这个关口原型温泉关 ——— 伊西丝是朊病毒，而朊病毒的传播方式中很主要的一环是人吃人，伊西丝的恶劣之处就是基于这一点设立的。 食用同类，是深藏在所有人基因中的古老记忆。 ——— 么么叽！ 第40章 月神 64 征战的火焰燃起,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断肢残骸、鲜血四溢、焦土连天……战争的场面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冷酷,初次步入战场的新兵总会有不良反应，但当苏云站在城墙上时,却觉得内心一片平静。 也许是感情没有全部复苏，或者是清楚地明白这是幻梦,他不会觉得害怕,也不会感到厌恶。 虽然早就见识过那君王带领的士兵，但直到这一刻，苏云才真正看清了阿契美尼德的军队。 峡谷关隘的地形让骑兵无法展现出天然的机动优势，这是一次攻城战,因此出现在最前端的是最坚硬的部分。 最先走来的是重步兵,这些士兵们装备着沉重的盾牌,他们缓慢却有力地推进,远远望去就像是连成了一条线。 其后才是以长矛和弓箭为武器的轻步兵与骑兵，他们作为盾牌后的攻击力量,不断用长矛和弓箭给予敌人伤害。 这个时代的科技限制了军备,武器与兵种的数量很少，再加上关隘限制了马匹的行动,阿契美尼德最引以为豪的战车在这场战役中被削减了战斗力。 两方的军备实际上相差并不大，塞萨利亚作为守城方有一座称得上还算牢固的墙，而列阵在高墙下的先遣部队也同样是重盾配合长矛,他们在消耗敌人的力量，并且非常勇猛。 这些人大多是来自阿卡亚的军队，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护卫在主人身前的奴隶。 守城战役对守卫一方是很有优势的,但是己方的城墙并不算很高，而且关口狭窄，很容易就会被攀上，因此城墙外也不得不有人守卫，对塞萨利亚方来说，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城墙上的支援。 贾斯敏也会带着波提狄亚的队伍出城冲杀几次，与其他将领不同，贾斯敏毫无顾忌地穿着最显眼的铠甲，一去一回几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每次苏云在墙头往下看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次数多了竟然觉得有点晃眼。 贵金属打造的铠甲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镶嵌宝石……啊，竟然有点羞耻…… 苏云想不通，于是决定不想了。 战场上特别出格是很危险的行为，然而敌方却没有一人能伤到他，于是 贾斯敏那看似狂妄的行径在鲜血的渲染下就成了无上的勇武。 苏云没有下去，他就站在墙头稳稳地射箭，爱丽丝一直都守护在他身边，然而比起折断地方的流矢，他更多的大概就是给苏云递箭。 眼间爱丽丝眼巴巴地盯着抢下恣意的贾斯敏，苏云摸了摸他的头：“爱丽丝如果想下去玩就去吧，不用顾忌我，没有人能伤害到我的。” 爱丽丝垂着头，在听到苏云的建议后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要！我才不要离开父神呢！” 他确实是低头看着贾斯敏没错，但这可不是羡慕，这是愤怒和嫉妒。 ——这个讨人厌的弟弟在干什么？！他以为像是雄鸟开屏一样就能让父神喜欢吗？！该死！ 但是父神确确实实看到他了。 爱丽丝恨不得拔出刀直接了结那个金灿灿的玩意儿，但是父神也在他身边，他不能这么做…… 爱丽丝偷偷地往身边望去。 他那一向温柔的父神在此时面无表情，他微微抬起手臂，纯黑色的长弓被举高，羽箭被搭在弓上，那只雕塑一样完美的小臂突然绷紧引开了弦—— “嘣！” 一声脆响后便又是熟悉的破空声。 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呢…… 少年的视线从手腕微微上移，他看到了父神深潭一样的银色眼眸，那潭水里都是融化的纯银，也许还撒入了星屑。 父神又开弓了，他拖着长弓的手微微调整了位置，那是爱丽丝最熟悉的模样，他曾在上面留下过印记。 爱丽丝放肆地去寻找他曾经留下印记的位置，然而小臂处早已经是光滑一片，只有手腕上剔透流畅的雪白环镯，环镯上有红宝石——那也不是什么饰品，那是安妮塔的蛇。 爱丽丝很不开心，而且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好了。 65 佩里安德提着刀，麻木地劈开身前的敌兵。 作为僭主的儿子，他也有了直接被任命为小头领的特权，他是士兵们的队长，而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在城墙下驻守了三天。 这是他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战场，再好的精力都快支持不住了。 实际上这个功劳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没有对比的话——在所有敌军涨潮般涌来时，最主要的压力都会被分摊，分配到 城墙下的敌人皆是强弩之末。 而主动带着军队杀入敌阵的人，除了阿卡亚的国王外就是他们波提狄亚的将军。 佩里安德知道奥罗洛斯很强，但他一直职位他强势的资本是手中的权柄和身后的家族，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在战争上也是这样凶戾。 不……叙拉古家族的人不都是这样么？连他们家出嫁的女儿都会在婚床下放置作为嫁妆的利刃，被他们外表迷惑的人还少吗？ 就像是…… 佩里安德将视线转向了身后的城墙。 在那座城墙上，那个月光一样的青年一直驻守在那里，这几天来他不眠不休地巡视杀敌，但是来自上方的箭雨却一直陪伴着他。 ……就像是他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佩里安德看不清城墙上晃动的人影，但是他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最出众的一位。 就像是没人知道奥罗洛斯征战勇武，也没人见识过这样神乎其技的弓术。 他在城墙上受了几天了？除了短暂的休憩外，他的弓弦从未停止颤动，明明都是一样的铁箭，但他的箭就是威力惊人，不仅是不论远近箭无虚发，而且是每一次都正好能贯穿敌军的额心，且箭头从后脑处探出。 持续了这样久，次次都是那样沉重的力道！这是多么恐怖的耐力？ 叙拉古家族果然是月神的血脉吧？月光一样的银眸，黑夜一样的长发，再加上他射出的箭…… 也就在此时，佩里安德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剧痛！他的恍惚终于在此刻消散，剧痛驱赶了疲惫，耳边响起熟悉的厮杀声音。 有人偷袭了他的后背！站在他后背的士兵身亡了！ 佩里安德手上还架着敌人的刀锋，他根本分不出手，面前的敌人在狞笑，而他的身后又响起恶鬼一样的嘶嚎，他几乎能听到那个偷袭者又举起了刀—— “啊！——”佩里安德爆发出一股力气劈断了身前人的刀锋，然后从下自上斩下他的头颅，然而就在他回身时，对着偷袭者的杀机却无力回天。 要死在这里了吗？ 佩里安德瞪大了双眼，他的眼白已经变得猩红，父亲和城邦波提狄亚在他脑中晃过，眼看着偷袭的刀即将落下，在最后这一刻，他脑中闪过的竟然是那个 青年的笑容。 他朝他颔首微笑。 鲜血飞溅，破空声后是一声沉闷的“笃”，那个偷袭者高举着刀倒下了，他的头颅上穿过了一支透过头骨的箭。 正中额心。 佩里安德抬起头，在背着光的城墙上看到了手持长弓的人，他笔直地站着，在落日的余晖中，再一次拉开了弓弦。 ——他看到我了吗？他知道我是谁吗？是他救了我但他会记得我吗？ 又是一箭飞出，远处一名敌军倒地不起。 远处有号角声吹起，敌人退军了。 66 贾斯敏甩了甩手中刀上的血，颇遗憾道：“结束了？” 身边的神侍很正常地回答：“将军，黄昏了，阿契美尼德人要收兵——而且他们的将军死了。” “这样么？”贾斯敏收起了刀，“真是脆弱啊。” 今日的敌人反抗情绪异常高涨，敌军的杀伤力也比前几日要凶狠，贾斯敏正是杀得痛快的时候，再加上他的主人就在身后注视着他，没有讨厌的兄弟搅局，那温柔的箭支一次次从他身边掠过—— 贾斯敏恨不得这场厮杀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贾斯敏下达命令：“收兵，没有必要追逐阿契美尼德的残兵，他们的老巢还稳当。” 士兵们在命令下有序收敛，打扫战场的时候来了，塞萨利亚的勇士们寻找伤者，友军就救援，敌人则补刀，那些一看铠甲就不凡的人则俘虏。 ……当然了，也有可能补刀摸尸，这种事情全看运气。 神侍跳下马：“将军，砍下他们将军的头带回去吗？” “随意吧……”贾斯敏兴致缺缺地拉了拉缰绳，但他的视线在碰到那地方大将时却停留了片刻，“不，割下来，挂起来带走！” 敌人的将领死不瞑目，除了穿透胸口与心脏的大口子，他的额心处同样穿过了一支箭。 这箭的力道强得夸张，直接将金属头盔与颅骨一并洞穿。 贾斯敏看着那箭羽，异常满足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起：“真美啊……” 他的主人，在保护他啊。 又一次的胜利让仍然活着的士兵们有的大笑有的流泪，感激神灵的祈祷声与咒骂敌人的羞辱一同响起，贾斯敏骑着马回到城墙处，居高临下看到了无数人世间的悲欢。 他身边担任亲兵的神侍高高举着矛，矛上挂着那敌人将军的首级。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贯穿了头盔与颅骨的铁箭。 一地尸骸中，一个背部受伤的青年人正被友人帮助着清洗伤口，他同样看到了归来的将军，也看到了他身后高悬着的……证明。 慢慢的，不知道从哪儿响起了一声欢呼，随后这欢呼就像是海潮一样连接在一起，愈演愈烈，最终汇聚成滔天的海啸。 士兵们在为勇武的勇士高呼，他们最原始的崇拜献给强大的领袖。 贾斯敏抬起头，夕阳的辉光在他染满了鲜血的铠甲上折射出瑰丽的光晕，他准确地在城墙上找到了他的主人。 他的神，在夕阳中向他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周就更刺客啦。 ——— 么么叽！ 第41章 期待 67 战事开始胶着。 被塞萨利亚守卫的关卡简直就像是天险一样难以攻克,两方的战损比例几乎是一比十,这个比例实在是太恐怖了，这意味着要想攻破这个关卡,阿契美尼德需要十倍于守城方的兵力才勉强能做到。 但是人数原本就是阿契美尼德的优势。 塞萨利亚的兵力是有限制的，苏云对此体会深刻,这几日来他天天都能见到从战场上被运回来的伤兵,缺胳膊断腿都算是幸运的事情，整个伤兵的救护营中都是痛苦的哭嚎。 勇敢地战斗是英武的事情，但为此买账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特蕾莎作为随军而来的祭司，伤兵营几乎就成了他的主场,他是祭司们的头领,在此负责所有伤员的医治和后勤分配。 苏云在进入伤兵营的时候,特蕾莎正背对着他教导一个祭司怎么去包扎。 “……再用力一些,否则伤口无法固定，不要担忧弄疼他。”伤员的痛呼在特蕾莎耳边就像是风一样,“对,就是这样。” 特蕾莎在战斗上几乎没什么天赋和技巧，但是在医疗上他却懂得人类从古至今所有相关的知识。 不过不论是生死搏斗还是救死扶伤,特蕾莎都没有一点兴趣。 苏云一走入伤员的营帐就立刻受到了尊敬和欢迎，伤员们都是从前线下来的，所有人都见过他射杀敌人的模样,折在苏云手上的人命不会亚于阿卡亚的国王亦或是波提狄亚的执政官——不过在这些战士看来，敌人的性命就是功勋。 “您来了！”特蕾莎立刻扔下身边的伤员和小祭司，“您怎么来这里呢？我的……家主。” 在设定里特蕾莎也是叙拉古家族出身的祭司。 苏云笑了笑：“我就是想来看看这里,这几天怎么样？” 特蕾莎非常专业地汇报：“伤员的人数正在不断上升，但能恢复战斗力的人非常少，而无法再上战场的人中则有一半以上将留下终身残疾，还有五分之一的人救治失败。” 战事激烈，能被运到伤员营中的人都是重伤，这听起来也确实太惨烈了。 苏云点点头表示明白：“原来如此。” “战线即将收束，这些伤员都会被送回各 个城邦。”特蕾莎侧身在苏云耳边轻声问询，“我的神，您还想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他的气息让苏云的耳根痒痒的，但苏云没有躲避：“这场战役结束……然后我还想再去城邦间巡游一次。” 特蕾莎猜到了这个选项，他的双眼亮亮的：“请允许我追随您。” “好，我同意了。”苏云先是郑重地承诺，然后忍不住笑了，“我难道有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吗？” 特蕾莎这样回答：“当然有，我的神。”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答案，毕竟特蕾莎连灵魂中都书写着“服从”，他又是这样温柔体贴的人，根本不可能提出会被苏云反感的提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会被拒绝呢？ 但是这些都没有引起苏云的在意。 68 这个险要的关卡不可能是阿契美尼德与塞萨利亚的决战之处，它虽然位置险要，但是靠它来卡住阿契美尼德的大军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塞萨利亚最擅长的是海战，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以此击败阿契美尼德的计划，但是关卡防守战仍然是很重要的一环，在这个地方卡得越久，塞萨利亚的优势就越大。 属于给贾斯敏和安妮塔的要求是“顺其自然”，假如没有他们的参与，塞萨利亚派遣来次的驻守军将迎来惨败的壮烈结局，而既然苏云参与了，那么塞萨利亚方的命运也得到了微妙的更改。 仓皇的的退败被改成了有秩序的撤退。 能够在关卡出坚守半个月已经是值得称道的功勋了，贾斯敏不是不能坚持得更久，但是依照父神的标准，现在就是离开的合适时机。 伤员被最先送走，特蕾莎顺势留在苏云身边，随后第二批次离开的是辎重，断后的则是贾斯敏。 苏云当然是和他的小瘟疫们共进退，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竟然还有人闯入了他的营帐。 这个人他还曾见过，是波提狄亚城邦中僭主的儿子。 “为什么您还在这里！”这个男人一上来就想抓苏云的手，“奥罗洛斯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他没有让您离开！” 苏云侧身避开了他，微微皱眉：“你是……佩里安德？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要事么？” 青年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源自安纳托 的药草味道也很重，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应当是受了重伤，而且还没能从失血过多中恢复过来，他应当是第一批离开的。 佩里安德执着地看着苏云：“难道奥罗洛斯要您留下断后吗？！请随我离开吧！” 这个要求莫名其妙，苏云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突然间就明白了——这不会，又是一个对他抱有幻想的人吧？ “我拒绝。”苏云干脆利落地说，“首先我会与我的家族共同进退，其次我并没有负伤，我应当留下，你的请求不仅没有道理，还十分的不荣誉。” 佩里安德的面色变了，他深知自己的建议与逃兵一样卑劣，但是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也许他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但当他看到这个人在营帐中擦拭长弓的身影时……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无数担忧和借口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他只见过那人射箭，但他根本没有见到他近身格斗，也许他不精通此道呢？断后是最危险的，关卡后是平坦的平原，阿契美尼德的大军在追击时会启动战车和骑兵，支援的队伍也许不会来得这样及时，下一个关卡是在高地上还需要攀登…… “那么请让我留下吧！”佩里安德大声道，“让我留下保护您！” 苏云：…… 苏云：“我很感谢，但是……不用了。” “不！您救过我的性命，它就是你的了！”这青年深情表白，“请不要在意我的生死，我会留在你身边，我——” “等一下。”苏云的声音并不响，但他轻而易举打断了佩里安德，“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有足够多的护卫了，贴身守护我有爱丽……爱若斯。” 爱若斯？佩里安德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金发的少年，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壮，他能有什么力量？他怎么可能守护好你？ 难道就因为一切是奥罗洛斯的安排吗？ “可是他们在蒙蔽您！”佩里安德再也忍不住了，他要揭发一切！ 苏云闻言一愣：“什么？” 佩里安德开始叙述：“奥罗洛斯是暴君！他在用他的霸权欺骗蒙蔽您，他在控制您的自由行动，他在您身边放置眼线，他利用他的亲弟弟——不，他们是狼狈为奸 ，他们对您——” “够了吧？”苏云第二次打断了这个人类的片面认知，“你说的我都知道，一切都是我默许的行为。” 这一回轮到佩里安德震惊了，他甚至没忍住反问：“您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可能守卫在我身边。”苏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送他走吧……特蕾莎。” 特蕾莎这一次的马甲是什么名字来着？算了，这不重要。 “是，我的家主。”特蕾莎从营帐外走入，他早就等待在门外，只等父神的宣召。 特蕾莎几步走到青年面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那仿佛铁铸一般的力道再一次震惊了佩里安德。 “请离开，无礼之徒。”特蕾莎对这些骚扰父神的人很没有好感，一般来说他并不喜欢血腥，血流得到处都是也太肮脏了，因此这种妄徒他都会选择吞噬。 只不过现在不能这么做，父神还在游戏中。 佩里安德没有想到这个祭司竟然也是叙拉古家族的成员，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糟糕透顶，只得不甘又绝望地离开。 他根本就没有捡回一条命的自觉——要是在场的不是特蕾莎而是他的兄弟，他已经连灵魂都不再存在了。 苏云看着那青年被扔出去的背影，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似乎这一次的调整又失败了……他接下来还是选择去巡游各大城邦吧，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就会出现各种纠纷与麻烦。 69 第二次阿契美尼德的侵略战争是失败的。 正如塞萨利亚联盟所规划的那样，他们在海战上一败涂地，随后陆地上的行军也同样受到了守护家园军队的痛击，最后不得不悻悻离开，回到自己的国家。 但这一次的失败并不是结局。 阿契美尼德是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他们的有生力量仍旧源源不断，第三次战争的准备已经开始，他们渴望着能从富饶美丽的海域明珠上攫取珍宝。 不过下一次战争开始也是数年后的事情了，这和苏云没有关系，在战争结束后，他踏上了巡游的旅程。 不同的城邦有着各自独特的风情，而战争结束又让各种民俗活跃起来，苏云只在各个城邦的家族点中短暂停留，一路走来也觉得十分愉快。 这一回连安妮塔都从阿契美尼德溜回来了，他比起他的兄弟们更适应这种旅程的生活，每天都黏在他的父神身边，成功地成为了唯一一只无法和其余所有兄弟共处的瘟疫，每每都能折腾出让苏云哭笑不得的事端。 他们的旅程总是会结束的，而当第三次阿契美尼德的进攻开始时，那在神庭中等待已久的立柱终于又有了变化。 伊西丝，即将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瘟疫周来啦 么么叽！ 第42章 血缘 70 早晨的朝阳暖融融地从窗外撒入,将昏暗的房间整个点亮,苏云撑着额头从床上起身。 前一刻他还在塞萨利亚的古老城邦中，而此时他却回到了自己冷冷清清的公寓。 早六点了…… 苏云撑着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回来了。 苏云和往常一样拉开窗帘、叠好被褥，但紧接着他要做的却不是戴上眼睛,而是对着镜子拿起美瞳。 他的眼眸仍然是那种泛着淡淡光泽的灰色,和上一次相比它似乎更浅了一些，但也许只是错觉。 苏云毕竟没有留下照片，也就无从对比。 他直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现在的这个我,到底是梦里那个掺了人性的神,还是现实中正在异变的人呢？ 他变异的眼眸并没有给他任何答案,那柔和浅淡的色泽只是静静地闪耀,似乎随时准备将灵魂攫入深渊。 苏云低头不再看了，他把手机开机,同时捡起了黑色美瞳佩戴,等他戴上了自己的伪装，手机开机也完成了。 手机上的日期……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苏云回到卧室更换了套头衫,然后把自己已经长到肩部的黑发束好，他从冰箱里找出干面包吃掉，然后带着过期的鲜奶和车钥匙下了楼。 早起的人已经热热闹闹地踏上了各自一日的旅途,上班上学的年轻人，早期晨练的爷爷奶奶。 苏云垂眸，躲避开所有人,然后在停车场启动了他那快要蒙灰的车子。 驾照是苏云成年那年就考到的，只要是有硬性规则的考核，不论是理论还是实际，他都不成问题。 有了车厢的遮挡，苏云在驾驶座上要自在一些，他驾着车驶向了自己的学校。 自从开始做梦后，苏云的沉睡期限就变得非常不稳定，有时是正常的数个小时，有时却又是连着几日，但不论是什么时候入睡，他总能够在或早或晚的六点苏醒。 而这一次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在考试当日的早晨醒来。 大学校区到了。 在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都能见到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让整所学校中都充满了朝气，正值早课开始的时间段， 苏云坐在停车场中的驾驶位上，沉默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潮。 等到时间抵达最后一刻时苏云才离开自己的车辆，卡在停止入场的最后一分钟进入了他的考场。 在助教惊艳的眼神中，苏云沉默地领走了他的试卷，然后坐到了最后一排。 他答题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不用思索就能够下笔书写，即使是迟到了十几分钟也能够在绝大多数学生前答完考卷。 苏云提前上交考卷，然后立刻离开。 考场中不会有任何人和他交流，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了。 今日的学校似乎格外热闹，苏云可以听到最大的广场上正传来阵阵喧哗声，早上还空空荡荡的停车场这会儿今日已经爆满。 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正准备启动汽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算得上熟悉的声音。 “大哥，你也在这里？” 71 这个世界上能因为血缘而称呼苏云为哥哥的人，总共有四个。 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同父异母的一弟一妹。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同母异父的弟弟李浩初，同时也是他唯一一个成年的弟妹，也就是上一次成年礼他没有参加的那位。 即便是这个弟弟刚成年，但他却比苏云还要略高一些，同时他继承了母亲林书琴精致的轮廓，因此看上去不仅高大帅气，还给人温和亲切的错觉。 ……虽然他的性格和这两点没有任何关联。 苏云转身，定定地看着身后的少年。 “我果然没有看错，大哥，你今天竟然来学校——”李浩初原本还是笑得一脸阳光地打招呼，但他在看到苏云的面孔后却一愣，“大哥……你变了好多。” 这个弟弟在上一次看到苏云还是几个月前，经历了生死异变，苏云的变化当然是巨大的。 “今天是我考试的时间。”苏云解释道，“你今年就要高考了，现在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会吧，你竟然不知道？”李浩初笑得阳光开朗，“今天你们学校提前招啊，我当然是来面试了。” 面试……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在秋冬季就能来面试招生，可见李浩初这一批学生的特殊。 苏云沉默了片刻：“祝你好运。” “助我好运也太迟了吧？”李浩初双手抱臂，歪着头打量苏云，“我的好大哥，和你一样，我已经考完了。” 这话没法接，正当苏云思索了一下要怎么告别的时候，李浩初突然道：“我说……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我的成年生日？妈妈可是很失望呢。” 他笑问：“不会是因为苏婉那小丫头吧？她让你别来，所以你就真的不来？” 苏云：“我……” “妈妈说你不想来——真的假的？”李浩初接着问，他看起来非常好奇，“你还会有真心抗拒的东西？你不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吗？” 苏云：“……” 这些问题，苏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从小到大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和弟妹们交流。 看着这位兄长无话可说的样子，李浩初又是阳光一笑：“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意思，这样吧，作为赔罪，带着我逛一逛你的学校怎么样？” 苏云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反正他连成年生日都不愿意去，再鸽一次弟弟似乎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李浩初早几年就和他关系不冷不热的，说是陌生人都没问—— “可别再拒绝我啊大哥，做一回东道主如何？明年我可就是你的学弟了。”李浩初突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从苏云手中抢走了车钥匙。 他强硬的动作所伴随的却是柔软的话语，“大哥，我和妈妈都很担心你。” 这并不是全然冷漠的关心，苏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当然可以抢回钥匙，但是…… 苏云叹了口气：“好吧……你想去哪里？” 李浩初微笑：“中午到了，鼓楼就在附近。” 72 “……你看那个两个男生，快看快看！” “可、可恶！好帅！” 女孩子们兴奋地望着不远处并排走来的两个青年，他们的外形实在是太出色了，一个高大阳光又充满少年气，另一个却更出色，明明都是一样的黑发黑眸，却像是画中走下来的人一样。 他们和女孩擦肩而过。 “大哥，十八号的聚会你来不来？”李浩初走在苏云身边，像是随意地询问，“苏峥一定已经联系过你了，他的动作总是很快的。” 苏云不想来，于是他耿直地回答：“我不想去。” “果然……”听到这个答案李浩初反而笑起来，他话语一转，“就那里吧，我听说那家川菜是你们学校的一大特色。” 苏云已经好几年没有下馆子了，他生疏地被同母异父的弟弟带入陌生的地方，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他们坐在彼此对面，要是此时有人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五官，会隐约发现那么一点相似的轮廓——同一个母亲的孩子，总是有些相像的。 在苏云茫然地看着菜单的时候，李浩初则默默观察着他的大哥。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大哥变化太大了，那种他自小就有的莫名气质似乎突然被放大了，要不是他知道他这是因为得了不治之症…… 那种对整个世界都疏离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真是让人又稀奇又喜欢。 从小，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就都喜欢接近这个所谓的大哥，这也并不全都是因为父母的期待，更不是因为什么无聊的血缘关系。 就是因为苏云很特殊而已，那种特殊又神秘的安静。 李浩初至今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位哥哥时，他从他黑色的眼眸中所看到的世界倒影。 那双眼睛…… 李浩初看着那双仍旧黑沉沉的眼眸，恍惚间竟然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直到服务员的声音惊醒了他。 点餐已经结束了，鬼使神差的，李浩初突然说：“大哥，十八号的聚会你最好还是来一次，这可不是我们或者苏家主办的，这是我们这个圈子所有年轻人的共同盛会。” 73 在浪费了一整个下午后，苏云最后还是拿到了他的车钥匙。 苏云并不明白有他陪着逛学校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他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更不可能与年轻人存在共鸣，和他一起不会觉得无聊吗？还是说，李浩初真的作为一个弟弟在关心他？ 这些和苏云都没有关系，不论是李浩初还是他们的母亲林书琴，乃至他的父亲和苏峥苏婉。 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络，早就断掉了。 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那虚妄的幻梦仍追随在他身后。 十八号的盛会？ 要去吗？ 苏云抛下了这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他认认真真地清洁了自己，然后躺倒了床上。 他要回到幻梦中。 伊西丝要醒了，现在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43章 伊西丝 作者有话要说：伊西丝的观念是绝对错误的！！！！！！所有生命都需要尊重，真正的正义和尊重只有活着的生灵才能享受！伊西丝是罪恶的反派人物！需要批判！！ ——— 那不勒斯：原意大利城市名字，这里指代古文明，原型古罗马。 长枪贯日：来自冰与火之歌里的马泰尔家族家徽，我太爱马泰尔和多恩了，可惜电视剧剧情毁了多恩和马泰尔。 ——— 我记得有人问有没有枪兵，伊西丝就是枪兵 ——— 么么叽！ 74 游戏世界。 伊西丝,帝国骑士团的团长,一位真正的骑士，不论是骑术、枪法、谋略还是战争……她几乎是全能的,她的才能和她高尚的品德一起备受人们尊敬。 伊西丝对王室效忠，她作为君主的追随者,她的忠诚与高义同样被君王赞赏。 而这位君主……她就是芙洛拉,是玩家遇到的最后一个同伴。 先不提芙洛拉如何，单说伊西丝。 伊西丝作为第五章 节《明光》的主要人物，她英姿飒爽，拥有着浅棕色的长发和碧绿的眼眸,而她的性格也是这样爽朗自信,令人不自觉想要追随——正如章节名字一样,她就像是阳光般耀眼。 而且伊西丝能打能抗能自奶,圣骑士就是这样无所畏惧，不仅是群攻还是高输出,卡面数据杰出,泛用性广阔，几乎能打所有的图。 伊西丝当然认识同为贵族阶层的贾斯敏,以此为契机，她也认识了主角团，和主角“天选之人”交上了朋友。 在温情脉脉的剧情线中,伊西丝的军队势如破竹，完美地攻克了所有反叛军的叛乱，而与此同时,伊西丝也从来没有掩饰她对奴隶制的不赞成。 那些被俘虏的前奴隶反抗军并没有遭到侮辱，伊西丝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 “奴隶是不荣誉且卑劣的！”伊西丝对着主角这么认真地说道，“所有人生来就拥有自由，我认为自由不可以被染指！” 玩家们乍然在这黑暗的游戏中突然看到了这么一个闪光角色，那评价自然也是两极分化，伊西丝早期的评价争议竟然比安妮塔的还要大，喜爱她的人与讨厌的人一样多， 剩下的则都期待着游戏剧情把这个伟光正的骑士玷污。 ……凌辱？摧毁？虐杀？ 人性之恶一时间几乎染满了评论区。 但游戏的主线剧情不会停止。 食人魔事件，爆发了。 75 人世间的时间洪流快速地流逝着，不要说什么第三次大战了，眨眼间不论是阿契美尼德帝国还是塞萨利亚文明圈都已经消泯。 就像是曾经的海域明珠克里翁文明一样，它们也死去了，成为了新文明的母亲和养分。 新的文明轰轰烈烈统一了环绕着海域的土地，它正快速成长，伸出无数的根系，在这明名为那不勒斯。 文明的更替是何等恐怖的动荡？在这时代的洪流中，无数性命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之下，繁星一般的灵魂在血与火中升耀，它们共同唤醒了沉睡的瘟疫朊病毒，伊西丝。 76 游戏世界中。 食人魔事件爆发。 这一次的受害者非常多，不仅有哪些被俘虏来的奴隶，同时也有伊西丝手下的士兵，当骸骨残肢在阳光下暴露时，伊西丝的神情第一次蒙上了迷茫和恍惚。 针对犯人的调查立刻开始了，主角团当然是其中的主力，平缓温馨的交友剧情终于结束，随着调查，那最常见又最抓人心弦的悬疑剧情再次震撼了所有玩家！ 一环扣一环、一步抓一步，反转又反转，紧迫的剧情令人大呼过瘾，而在这些环环相扣的剧情中，伊西丝与主角的情谊简直是一日千里，骑士大人在面对主角时的尊敬与崇拜以一种令人想不明白的速度飞涨。 这一点又是令玩家诟病的地方了，因为玩家们想不通明白为什么骑士会对主角这样崇拜，只不过游戏嘛，白给的优秀人物绝不会让玩家讨厌，因此这点小瑕疵也就无所谓了。 而不论游戏剧情是怎么大起大落，即使所有的嫌疑犯全部都被证明有罪——他们的罪却都不是同类相食。 这悬案再一次没有了结果，所有的线索仍旧指向王都。 伊西丝的神情一日比一日迷茫，她似乎被什么问题纠缠，每每见到主角时都会不由自主露出那种令人怜爱的神色，而这种情况在王都信使来临后达到了顶峰。 国王下达了新的命令：将所有参与反叛的奴隶都处死。 在这个命令抵达后，伊西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直到食人魔再一次作恶才让她走出了房间。 而这一次，伊西丝的眉眼间不再有迷茫。 第二天，伊西丝下达了处决令。 1 龟裂布满了立柱，让立柱上的徽章摇摇欲坠，那是贯穿了太阳的长枪，带着无可比拟的锋芒和一往无前的凌厉。 这就是伊西丝。 苏云站在立柱前，温柔地抚摸着那龟裂的纹路。 他轻轻笑了笑：“伊西丝，醒来了。” 父神的召唤，伊西丝全都听到了。 于是就在下一刻，耀眼的金光从立柱所有的龟裂缝隙中射出！ 那温暖热烈的光芒让人想到盛夏的烈阳和冬夜的火焰，夺目又耀眼，叫人完全无法拒绝，令人不由自主就想敞开双臂去拥抱。 而在这无匹的光芒中，每一块束缚着伊西丝的立柱全部粉碎，化作了遍地的尘埃。 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伊西丝了，那立于立柱中的骑士终于得到了自由。 辉光汇总，那挺立的身影是那样高大，这是一位身姿挺拔伟岸的男性，他微微垂着头，佩戴着厚重护甲的双手自然下垂，亚麻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白金的铠甲上。 骑士的背后是与铠甲同色的长枪，威武厚重的纯白色披风则垂坠在那宽阔的肩膀上，这纯白的披风不会染上一丁点血液，仿佛骑士坚毅纯净的灵魂。 而他的五官——那简直和人们想象中的圣骑士一样，英挺阳光、坚毅硬朗，那是纯粹的“刚”，没有哪怕一丝的阴霾或者软弱。 像是带来光辉的天使，又仿佛引领正义的英灵。 光芒收敛，那微微垂首的骑士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碧绿的眼眸，它仿佛时刻在闪耀着光辉。 这色彩是和特蕾莎完全不同的绿色，假如说特蕾莎是雨后宁静的树林和早春柔嫩的新芽，那么伊西丝的眼眸就是那广阔无垠的深碧海洋。 骑士的眼眸，能让人想起这世界上一切美好光明的事物。 伊西丝缓缓抬起了头，他看到了身前的神灵，那是他梦中都惦念的父神，而此时长夜终尽，他的神唤醒了他！ 骑士的面孔上露出坚 毅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 “父神！”他单手成拳，按在心口，“我的主君、我的神——您的骑士伊西丝，迟来了。” “不……怎么会呢？”苏云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来吧，快起来，怎么样，这一觉睡得好么？” 2 游戏世界中。 处决令下达，但处决的方式却并不是简单的屠杀。 那一日伊西丝找到了玩家所扮演的天选之人，她的面孔上是坚毅而恍然大悟的神情，她看着主角，昂扬地道：“我明白了，一直以来我都太执着于正义，却忘记了我真正的目的。” “我的正义还是太偏颇了！我要更全面地看待这个世界才是！” 随后处决令就由伊西丝亲自执行，她举起了她的枪，带着她的军队走入了俘虏中，然后把所有人—— 拆分归类。 血、皮、肉、骨，各归其类。 3 所有人生来就是自由的。 这是伊西丝最初的信仰。 什么是人的自由呢？什么又是真正的公平与正义呢？ 这是伊西丝在这个阶级矛盾尖锐的世界中所追逐的问题。 然后伊西丝得出了结论：啊，死亡才是真正的公平，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死亡才是唯一的正义！ 于是伊西丝从当上骑士那一日开始，她真正追逐的正义，只有死亡。 奴隶是不荣誉且卑劣的——伊西丝当然会这么认为。 因为奴隶抛弃了自由公平的死亡，他们选择了毫无荣誉的奴隶生涯，所以这就是错误的。 伊西丝真正鄙薄的根本不是奴隶主，她厌恶的是不愿意赴死的奴隶们。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这就是伊西丝的责任！她会帮助这些人，帮助他们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公正，让他们得到真正的死亡与永恒！ 总有一日，所有的人都将在死亡的国度欢聚！ 啊！多么高尚远大的目标！多么令人折服的伟业！ 但在这之前，伊西丝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食人魔事件。 她迷茫的地方只有一个：食人魔是正义，还是邪恶呢？ 许久后，伊西丝又得到了结论：是正义的。 在走向无限公平与永恒的道路上，帮助旁人是多么博爱的情操，死亡令灵魂永生，但皮囊却不能任 由其腐烂。 因此，废物利用就非常有价值了。 伊西丝看着遍地的骸骨血肉皮囊，发出了源自内心的感慨。 这些东西都要使用起来，用它们来造福还活着的人，这再好不过了！ 4 朊病毒，是能导致人类和家畜患中枢神经系统退化性病变的病变因子，它的复制方式至今尚未明确，与艾滋病并立为世纪之最危害人体健康的顽疾。 朊病毒的感染性极强，可通过食用、遗传、移植等渠道感染宿主，它是沉默的潜伏者，无声无息地蛰伏在血肉中，在庞大的人类社会里纵横，朊病毒病有着恐怖的威力，患者均在两年内死亡，无缓解康复，死亡率为百分百。 而与朊病毒相伴的则是同类相食的传说。 第44章 善良 5 “我的神,能再看到您实在是太好了。”伊西丝深绿的眼眸中仿佛有阳光,“我的罪行得到忏悔了么？” 苏云一时间有些恍惚。 罪行？没有这回事。 他握住了伊西丝的手：“我只知道等待你许久了。” 伊西丝微笑起来，他低下头,轻轻吻在苏云的手背上，但和他的几个兄长们截然不同,这个吻非常轻盈,带着虔诚的崇敬与克制的痴迷。 骑士亚麻色的长发软软地下垂，给他刚毅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在这一刻他仿佛所有美德的化身，假如天国中存在那所谓的第一缕光,那么这曙光就应当照耀在他身上——虽然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天国。 伊西丝缓缓起身,他非常高大,纯白厚重的披风垂坠在地面上仿佛帘幕。 苏云在梦中的身躯本就颀长挺拔,特蕾莎与他身高相仿，而贾斯敏比他略高一个头,伊西丝却比贾斯敏还要高。 爱丽丝：…… 当伊西丝看到了身后的两尊立柱,他爽朗地笑了：“看来我又是倒数第三个，茱莉娅和陛下仍然在沉睡。” 即使在这个世界,伊西丝仍然尊称芙洛拉为陛下，和游戏世界中一样，他尊敬芙洛拉,但他的信仰却只有父神。 “距离他们苏醒还要很久。”苏云感慨，“茱莉娅需要的力量是你的两倍，芙洛拉则需要你们所有人总数的十倍。” “没有关系,他们一定会按照您的心愿醒来！”伊西丝握住苏云的手，“我的神，我的兄长们在哪里？在我不在您身边时多亏了他们照顾您！” 骑士的手掌有力而干燥，并且非常温暖，苏云任由这熟悉的感觉包裹着自己：“你的兄长们早已经苏醒，他们还在各自的领域——神庭中已经为你们划分出属于你们的区域，你也有一块。” “原来如此！但是我只需要守护在您的神殿前就足够了！”伊西丝的双眸熠熠生辉，“身为骑士，能守卫您才是我最应当做的事情！” “不用这样……”苏云失笑，“赶紧去看看你的区域吧，从今日起那里就是你的了，我还留了两个灵魂在你的领域中，他们也都交给你了。” 伊西丝大受鼓舞：“ 是！” 骑士的声音也是干净厚重的男中音，这和他的外貌一样圣洁美好，仿佛他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是圣殿上的宣誓，即使是特蕾莎也不如他——前者是光明与神圣，而后者则是肃穆和宁静。 “去吧。”苏云回到了他纯黑的神座上，“去修饰你的领域，去和你的兄弟们见面。” “既然这是您的命令，那么我必将誓死执行！”伊西丝又是躬身行礼，随后他毅然转身，大步向神殿外走去。 他看到了神殿尽头的大门，那骨骸大门上还镶嵌着被劈为两半的人类颅骨——这本是他的杰作，而此时它们俨然成为了大门的把手。 伊西丝伸出双手放在颅骨的两侧，然后郑重地将它们推开，在彻底走出大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的父神。 蔷薇玫瑰的殷红、殿堂神座的纯黑、以及那双银色的眼眸。 ——一切都和他沉睡前所见的一模一样，仿佛横亘一切的长河从未流泻过。 6 随着伊西丝大步离开的背影，神殿的大门无声无息地重新合上，苏云出神地望着大门上森白的骸骨，然后忍不住…… 暗搓搓开始了偷窥。 这一次伊西丝苏醒的时候，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瘟疫在场了，他的所有兄长们全部都在各自的区域等待。 苏云之所以这么安排还是因为安妮塔的前车之鉴，他当然知道伊西丝的性格和特蕾莎一样温和，但是出于万一他还是这么做了。 几只小瘟疫的个性天差地别，他们会不会有争执和矛盾？肯定是有的，就比如安妮塔，安妮塔无法和任何瘟疫好好相处，简直就是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而随着苏醒的瘟疫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相互摩擦只会指数上升。 这些事情都不是苏云可以一手理清的，他能做的只有矛盾简单化——先让伊西丝一个个兄弟见面，然后再让他们聚在一起。 现在伊西丝就要独自去见他的几个哥哥，老父亲不禁为此悬起了一颗心。 首先是爱丽丝。 爱丽丝大概是最难说话的大哥，虽然年龄最大，但是他其实才是最娇气的那个，而当伊西丝扣响大门的时候，不出意外得到了一个闭门羹。 但伊西丝不愧是骑士 中的典范，他遵守了谦卑的精神，在大门口鞠了一躬竟然就转身走了。 紧接着是特蕾莎。 这组合让苏云松了口气，而伊西丝和特蕾莎不愧是性格最好的瘟疫，他们的相处竟然称得上和谐，这也许就是祭司和骑士的融洽了吧？ 而且对于特蕾莎的无垢水域，伊西丝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欣赏。 然后是贾斯敏。 贾斯敏的奢靡宫殿耀眼夺目，但伊西丝在其中却能与之相得益彰，也许那纯白的身影就应该出没在殿堂中。 只不过贾斯敏似乎无法和伊西丝相处融洽，他们明明有说有笑，但是苏云就是觉得不对劲，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吧——“在我苏醒前父神多亏了有你照顾，这之后就交给我吧”、“身为朊病毒的你专心冲锋陷阵就足够了，主人交给我就好。” 这两只瘟疫，这两种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气质…… 啊，微妙jg 最后是安妮塔。 在伊西丝踏上安妮塔领域的那一刻，从来温文尔雅的骑士顿时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那遍地的藤蔓前，皱起了眉。 苏云：“……” 这……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连安妮塔的领域都不愿意进入吗？ 藤蔓中央的安妮塔当然也看到了刚苏醒的弟弟，但是他仍然自顾自地拨弄着怀里的琴，一点都没有主动寒暄的意思。 不仅如此，安妮塔的藤蔓还很灵性，直接遵循着主人的心意优哉游哉地往外延伸——那叶脉径直朝着伊西丝脚下攀爬，一副送客的模样。 骑士并没有掩饰他对藤蔓的厌恶，在藤蔓蜿蜒过来时他竟然直接后退，似乎是连碰一下都不愿意。 短暂的交锋让伊西丝的神色恢复了冷肃平静，在礼貌地微微欠身后，他当即转身就走，连披风划出的幅度都干脆利落。 两人竟然连对话都没有发生就结束了见面。 对于涵养仅次于特蕾莎的骑士来说，这真是极少见的境况。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手腕上小小的白蛇，那冰冰凉凉的手感就像是玉石一样：“就没有人能和你好好相处么？” 小蛇抬起头，那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玲珑可爱，它撒娇一样攀上苏云的手指，然后把自己打成一个蠢蠢的结。 7 伊西丝 把他的领域打造成了神圣的殿堂。 偌大的平台中只建立了一尊白金色的圣堂，它比贾斯敏的宫殿更圣洁，又比特蕾莎的水域更繁复，云雾作为它的基底，日光成为它的装饰。 无数武器沉默地一一陈列，其上标注着由不同语言书写的文字，它们曾经都属于人类中的英灵，这让伊西丝的圣堂恍若神话中的英灵殿。 贾斯敏了解人类，安妮塔玩弄人类，而伊西丝却喜爱人类。 他欣赏这些智慧的生命，更热衷于收集英雄的灵魂。 苏云曾留在伊西丝领域中的两个灵魂被唤醒，伊西丝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们。 假如撇去伊西丝的目的和志向不看，那么他就是世界上最公正又最伟岸的魂灵，简直是所有人类社会对于“善良”这个概念的最广阔定义。 8 在幻梦的世界里苏云总觉得时间的流速比现实要快。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塞萨利亚的文明沦陷，他回到神庭迎接苏醒的伊西丝；又是眨眼间，新生的那不勒斯兴起，不同的人种融合为新的民族。 那不勒斯，一个继承了塞萨利亚文明的帝国，如今已经在环绕着海洋的陆地上称霸。 这个新兴的帝国曾经只是塞萨利亚文明圈中的一个城邦，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最开始贫弱的城邦竟然有一日能不断扩张，直到成长为今日的庞然大物。 那不勒斯拥有着胜过周边所有文明的军事和文化实力，它甚至逼退了阿契美尼德，压制了古老的安纳托，全盘继承了塞萨利亚的那不勒斯帝国全然成为了横跨三大洲的霸主。 在这段时间内，贾斯敏一直都没有放松对叙拉古家族的控制，他厌倦一切从头做起，已经成型的作品自然就成为了他控制人类社会最好的工具。 很明显安妮塔也是这么想的，他屡次进入阿契美尼德，崇拜黑暗的神教在他手中起到了与叙拉古家族一样的作用。 数百年已过，那不勒斯文明一次次登上更兴旺的阶梯，如今它就像是正午的烈阳，然而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文明与国度，留给那不勒斯的未来已经不多了。 “那么我们去看看它吧。”苏云看着神庭中越来越多的小瘟疫，心满意足地道，“带着茱莉娅的火焰，去那不勒斯，去欣赏这个辉煌时代的余晖。” 作者有话要说：伊西丝的外形大概是炼狱杏寿郎+恩奇都的感觉吧。 嘿嘿 ——— 么么叽！ 第45章 鸿沟 9 “杀死他们！！！” “就是这样！做得好！” “懦夫！臭虫！” “啊啊啊啊啊！——” 喧闹的人声和腥臭的气息像是堵塞住了一般凝滞,狂热的情绪控制了偌大的圆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嘶声呐喊，宣泄着自己的一切情绪 苏云坐在猩红色的帘幕后,抬起头看着远处高大建筑物的粗犷轮廓。 雄浑的建筑物美轮美奂。 “父神，您不喜欢这些人吗？”爱丽丝撑着脸颊,中肯地评价,“他们很卖力——虽然都很脆弱。” 与爱丽丝相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是脆弱的，而爱丽丝看待人类的眼光就像是一个幼童把玩虫豸。 不过这圆场中捉对厮杀的人却很得爱丽丝的喜欢，他看得津津有味——当一堆蚂蚁群里出现了凶悍的甲虫，孩子们总会偏爱那些大杀四方的甲虫的。 “喜不喜欢的……也谈不上。”苏云收回了眺望远处的目光,“我只是觉得他们的搏杀没有什么意思。” 这是这个帝国独特的大众娱乐：选择两名战斗力强悍的男子,让他们用不同的武器和作战方式生死搏杀、最后得出胜负。 这种死亡率极高的表演被称作角斗,除了人与人之间的,还有兽与兽、人与兽。 论人类的杀戮和悲壮，它们比不过无数次的征战；论美和艺术性,它们抵不过隽永的建筑绘画和准备精良的表演；但论娱乐性与刺激性,它们却也只是人命和鲜血的赌注。 决斗根本不能带给苏云些微触动，比起观看一场框架中的你死我活的,苏云更欣赏那些蒙尘的古文明遗迹。 人潮汹涌，圆场最中央的搏斗也得出了胜负，失败的战士浑身上下只包裹了几块皮革,他唯一的武器是匕首，此时已经被击飞；而胜利者则拿着小圆盾，他压在失败者身上,用盾抵住了失败者的脖子。 人群一阵喧嚣，有人欢呼有人咒骂，那胜利者并没有立刻杀人，而是抬头环顾着偌大的观众席，他在等待观众们的审判。 激烈的争吵声响起，人们纷纷起身，有的人将拇指束起，而有的人却狠狠地倒转了拇指，指向地面——朝上意味着放过失败者，朝下则宣 判死刑。 越来越多的人表态了，当局势稳定下来后，胜利者得到命令，鲜血飞溅，他杀死了失败的角斗士。 在震天的喧闹声中，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冲到圆场中，他们用铁钩勾住失败者的尸体，然后把他拖出了圆场。 这一场短暂的比赛结束了，距离下一场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就像是大型戏剧中的一幕幕小戏，中间总是隔着短暂的间距。 苏云起身，对爱丽丝道：“走吧。” 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10 正午时分即将抵达，簇拥着的街道与房屋间流淌着各色各样的人潮，苏云带着爱丽丝走在人群当中。 这一次，他和爱丽丝都隐匿了身形。 在遥远的未来，这些的街道会成为古老文明的记忆，但是在此时此刻，这里却是最脏乱拥挤的地方，有些狭窄的地方仅容许一人经过，即便如此还会有被高空坠物砸到的风险。 午饭的时间来临，街边的食肆对着街道敞着口子，来自粗陋食物的原始香气在四处弥漫，忙于工作的人以此来打发每一日的伙食。 这个帝国中的贫富差距到达了一个夸张的程度，富裕者的家中拥有数间厨房、养着成群的厨子，他们永远都不会尝试这些肮脏的街边小摊，也只有贫穷到家里不设厨房的人才会食用买卖的食物。 又一个瘦小的孩子从墙根处快速跑过，爱丽丝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衣摆，歪头靠在父神的肩膀上。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永远都不明白父神为什么会这么偏爱人类的文明，他当然知道父神爱着这个世界，但是……这些小东西也太麻烦了吧？ “父神，我们回去吧！”爱丽丝摇着苏云的手臂，“我们已经连着一个月都来这里了，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啦。” 苏云仍旧望着密密麻麻的建筑，他笑了笑：“那么我们就回去……伊西丝和贾斯敏应当也等待了许久。” 这一次的人员安排仍旧是贾斯敏全权负责，案例来说这一回轮到安妮塔了，但是苏云在看了看他的人员安排后很抱歉地拒绝了他。 邪教牧首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思，吃肉喝血一点都不吸引人，而且观赏人类的繁衍行为也远不如最普通的戏剧或歌舞。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即使安妮塔再怎么撒娇也不可以，而伊西丝初来乍到没有准备，因此那不勒斯文明到最后还是由贾斯敏操刀。 苏云这一次摊上了皇帝幼子的愉快身份，而与此同时，他唯一的兄长即皇位继承人其实就是贾斯敏。 按照一贯的套路，爱丽丝是贴身侍从，安妮塔又是自由发展。 而至于伊西丝，他自己争取了一个帝国将军的身份，积极得不得了。 因此爱丽丝所说的“回去”，实际上就是指王宫。 不过纵观人类古今，这一次那不勒斯的皇帝后宫大概是世界上最和谐的地方，因为不论是苏云名义的父母还是那些妃嫔，他们——全都由神侍统一扮演。 这也是苏云觉得很有意思的地方。 虽然每当到了新文明，贾斯敏都会毫不犹豫拿走主导权利，但他似乎并不喜欢“皇帝”这类属于君主的称谓和名号。 与伊西丝的认知一样，贾斯敏和特蕾莎都有自己的定位，特蕾莎是牧首，贾斯敏则是王公，他们从未想过触碰王冠，他们默认了王冠属于芙洛拉。 即使这个最小的弟弟仍然在沉睡。 安妮塔的立场是最混乱的，他什么都愿意尝试，也什么都去恣意地玩弄，失去的生命似乎也让他丢失了自己的定位，只有苏云才是他唯一的锚点。 而至于元初造物爱丽丝…… 小村姑发出了天真的声音jg 11 高耸的殿堂全部由白色的巨石雕凿，那浮华与恢弘全盘继承了塞萨利亚的风格，然而继承并不意味着等同，那不勒斯是独特的文明，它有自己的灵魂。 城邦环绕的塞萨利亚是分散由自由的世界，而那不勒斯则拥有截然不同的政体和社会，这个民族凶悍而威武，他比曾经的阿契美尼德还要霸道，占据了广袤的领土但犹不满足，那三大洲之间的内海竟然被称作“帝国的小澡盆”。 而正如那不勒斯与塞萨利亚之间巨大的区别，那不勒斯的建筑物与雕塑要拥有更多的“人性”，它们摆脱了塞萨利亚原始又神性的风格，掺杂了更多来自人类世界的欢愉与苦痛。 苏云无声无息回到宫殿前的时候，宫殿内喧嚣的声音丝毫不亚于角斗场，声音的来源是宫内的 赛车场。 普通人难以想象王室的宫殿到底占据了多大的地盘，在这些高耸的大殿之间竟然开辟有不亚于公共运动场的巨大空地，各式各样的立柱威武地伫立着，属于皇室的看台在最醒目的位置。 苏云远远就看到了他这个身份的父母，他们都穿着皇室才有资格穿着的紫色衣袍，非常醒目。 场上大概正在举行赛车比赛……这是这个文明的一项传统赛事，由战争中的战车演变而来。 大概是那一辆战车抵达了重点，场上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苏云带着爱丽丝登上看台，经过之处侍从们纷纷拜倒在地面上。 那不勒斯帝国已经走到了文明的末尾，为了巩固王权，各层的阶级已经被固化到了极致，自由民和奴隶一样辛苦劳作，而同时富商及以上的阶层却不事生产、放纵享乐。 在这个庞大的帝国中政治自然也算不上清明，君王的权利成为不可逾越的威严，贵族之间也划分出层层鸿沟。 这些在宫殿中服饰的侍从只允许拥有奴隶的身份，他们完全可能因为各种细微的差错而被处死，比如说在皇室成员经过的时候不立刻跪拜。 这听起来非常严苛，但经历过两任君王的奴隶都感慨如今是好年景，王室并不暴戾，不会无故处死侍从。 苏云缓缓走上了阶梯，一登上看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场的除了皇帝和王后外还有不少贵族，除去神侍外，其余所有人的情绪在此刻达成一致。 方才还喧嚣不歇的看台在此刻竟然陷入了一片安静，仿佛激烈的战车赛事无足轻重——这在其余的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的孩子！”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王后最先开了口，“你怎么穿成这样？赶紧换一身衣服！” 神侍的演技非常好，活生生就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兼温柔的王后，那略带嫌弃的亲昵和责备甚至比苏云的生母林书琴还要到位。 苏云穿着一身非常简单的白袍，他什么配饰都没有佩戴，仅用细环束了长发，不过这也就足够了，只要是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不可能认错他。 贾斯敏的补丁延续性惊人，王后的家族仍是传承数百年的叙拉古，苏云这一次也无需更改基础外 形。 神侍扮演的皇帝理所当然也是一位慈父，他看着苏云略带责备地问：“又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而王后已经几步走到苏云面前，温柔地帮他整理头发：“怎么穿得这么简陋呢……” “让你们担心了。”苏云朝这对木偶夫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谁在赛车？” “你的大哥和我们的将军！”皇帝笑呵呵地回答，“你的大哥要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茱莉娅要过很久才能醒，但是播种得现在就播，十字军东征后新大陆发现前之间那几百年才会轮到他。 芙洛拉要一二战那个时间段才有戏份。 全文不会涉及东亚这边的国家和历史。 西方通史jg ——— 么么叽！ 第46章 糜烂 12 赛车？ 苏云低头看着赛场中扬起的烟尘,深感无奈。 无论是贾斯敏还是伊西丝都有着远超人类的躯壳,虽说他们比的是赛车，但要是他们代替拉扯的马,没准这车还能跑得再快一点——但要是这么看，赛车竟然还是相当公平的比赛,因为马的速度反而会成为瘟疫的限制条件…… 这是和人类比太不公平吗？所以内部竞争？ 而在纯粹的驾驭和骑术技巧上,伊西丝是绝对胜过贾斯敏的。 只见两辆车齐头并进，但其中一辆略微超前，远远就能望到驾驶者在阳光下灿烂的淡色长发。 而另一辆稍微落后的战车却也气势汹汹，只不过骑手则是深红色的头发。 “这两个孩子都不佩戴头盔！”王后站在苏云身边,皱着眉絮絮叨叨,“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这有什么,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气势！”皇帝则非常赞赏,“这才是我们那不勒斯青年人该有的样子。” 两辆战车又在场中转了一圈，这才算是抵达终点决出胜负。 伊西丝果然胜了。 看台上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皇帝和王后率先叫好,达官贵人们紧接着欢呼，苏云也礼貌性地鼓掌。 而最大的喧闹声则是从赛车场上传来的。 赛车场上可不仅仅只有两辆赛车,苏云还能望见许多效忠皇室的近卫军，他们中大多都是贵族子弟，小部分则是富商之子,几乎没有平民。 这些近卫军也分成两派，分别隶属于皇太子和年轻的将军。 伊西丝的身份设定仅有二十六岁，是那不勒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而且这个身份还不只是干巴巴的皇恩，而是真正平叛功勋积累出来的——这个夕阳辉煌的帝国有足够的叛乱供伊西丝平。 苏云正想着设定问题，远处的喧嚣声音突然响了近一倍，苏云抬头望去，看到骑着马朝这边跑的伊西丝，贾斯敏则在他身后也翻身上马。 ——很好，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个人类，需要骑马。 伊西丝已经靠近看台了，只见他高举起手中的桂冠，兴冲冲道：“殿下！请收下它！” 这光明的骑士身上似乎总有无数热情，他的深绿眼眸也像 是能发光一般，感染着身边的所有人。 爱丽丝的神情有那么一刻扭曲了一下，他的表情只被苏云手腕上的小白蛇看到了，小蛇吐了吐殷红的信子，偷偷摸摸蹭了蹭身下的手腕。 看台上的观众在此刻也爆发出了议论，有人低声说着这不合规矩，又有人嫉妒又厌恶地瞪着看台下的将军，但是没有人敢大声说什么，而木偶夫妻也只是微笑着看着。 苏云同样无奈地笑了，他俯身：“很漂亮的胜利奖品，那么我就收下了，多谢。” 伊西丝翠绿的眼眸中泛起波澜，像是有太阳落到碧海深处。 贾斯敏紧随其后赶到，他的表情控制得非常好，任谁看去那都是完美无缺的微笑：“将军，桂冠可不是能随意赠送的东西。” 伊西丝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宣誓一般郑重道：“我的一切都是小殿下的，桂冠而已。” 送了又能怎样呢？ 13 伊西丝信仰的是他的神。 骑士将自己奉献给神，爹妈这和将自己归属于主人的奴隶不同，骑士从来都不祈求回报，只求追随与仰望。 骑士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神的威名，在这个神灵创造出的世界中，为他的神献上最诚炽的爱。 这无私的情感同祭司却又是不一样的，伊西丝保留了自我，他拥有自己的理想，他的理想就是让这个世界的一切生灵归于死亡；他效忠于自己的主君，只不过王在神下，他的王也疯狂地追逐着他的父神；他遵循自己的美德，这美德就是崇拜神灵与死亡。 除了特蕾莎与芙洛拉，伊西丝无法理解其他同为瘟疫的兄弟们，在他看来爱丽丝是被嫉妒折磨的可怜兄长，贾斯敏则是失去脊骨的软弱懦夫，而茱莉娅虚伪贪婪、不思进取。 至于安妮塔——这是伊西丝最不齿的兄弟。 失去了性命难道不应该归于永恒的宁静么？为什么还要苟延残喘地依附在神庭中？ 不过这些都和伊西丝无关，他不应当取笑生来就缺陷的兄弟，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职责。 他戍卫着他的神，这就足够了。 14 苏云受收到了伊西丝的桂冠，但也没有把这东西随手给侍从，而是一直拿在手上，此时贾斯敏已经和伊西丝一前一后登上看 台。 人偶夫妻开始按照设定来花式表达对继承人的关爱和赞美，而伊西丝则直接站到了苏云身边，小声问道：“您看到我的比赛了吗？” 苏云点点头：“你的技巧很熟练。” “人类的世界中没有什么体育竞技是我不会的。”伊西丝低声道，“不过我沉睡了这么久，也许艺术鉴赏的能力有些退步，更不上如今的潮流吧。” 爱-村姑-丽-什么都不会-丝：…… “艺术的鉴赏能力是不会后退的。”苏云没看到身后的爱丽丝，他忍不住纠正，“从古至今，人类艺术真正的内核从未变过。” 伊西丝小声：“您说的对，确实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都压低了声音，看起来倒像是亲密的耳语，贾斯敏站在一旁听着人类一波又一波无聊的恭维，内心屡次与爱丽丝同步。 艺术鉴赏能有人胜过自己么？这有什么好聊的？ “感谢诸位的到来。”贾斯敏决定打破这个僵局，“今晚的晚宴也要各位的捧场。” 他一边发出邀请，一边快步走到他的神身边：“我们走吧……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云只能又回答一次：“我今天去看了角斗。” “您喜欢这个？”贾斯敏说，“那么今晚我们的席间表演就安排角斗吧。” 贾斯敏将这个皇太子的身份执行得淋漓尽致，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做到了极致，其中就包括穷兵黩武和奢靡放纵，如今的宫廷中几乎所有的享乐设施都由贾斯敏包办，皇宫也因此得到了类似“神山”的外号。 “不，我并不喜欢。”苏云对此是拒绝的，“普通的歌舞就可以了。” 贾斯敏：“那么食物呢？” 苏云认真想了想：“都可以吧？” 皇帝和王后已经携手离开看台，贾斯敏也他的神并肩离开，他拥有父神身侧的位置，而其余的兄弟们只能站在他们身后。 爱丽丝的执着有什么用处呢？这里是人世间，被动地追随永远只能看着父神的背影，唯有站在父神的身边才能看到他的眼眸。 15 夜晚的宴会开始了。 由皇族主办的宴会，奢靡得足以胜过神话中的仙境。 主位上当然是皇帝和王后，其次则是两位皇子，接下来是元老院与各位执政 官，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足以让一方领土震撼的家伙，但是他们在这宴会上也只是无足轻重的角色。 暖场的歌舞已经开始了，贾斯敏对表演的审核非常苛刻，人类舞者中的绝大多数在他这里得不到许可，因此献舞的人中有一大半都是神侍，这些绝色的舞娘在帘幕间穿梭，成为宴会大厅最好的点缀。 坐在席位上的大人们好歹还有一点矜持，这个时间点是没有人碰舞女的，不过等喝完几轮酒后，这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紧接着就是上菜了，随着郑重其事的乐声响起，奴隶们抬着一只只完整的兽类进入大厅，那是精心处理的猪、牛、羊等常见的家畜，随后是鹿、鸵鸟、骆驼、兔等野味，再接下来则是雏鸡、孔雀、鸫鸟等珍禽。 肉类被分类成主食，每一道都配有大量协调的配菜，期间酒水和甜味的点缀食物仿佛无穷无尽任人取食。 有贾斯敏把关，神侍参与制作，所有食物的味道自然都是顶尖的。 这么多美味的食物当然是吃不完的，而为了享用更多的美味，席间的客人们基本上都会在吃饱后催吐，随后继续大快朵颐，这个帝国的奢靡浪费由此可见一斑。 醇厚的酒液让人头昏脑涨，喝醉了的人纷纷原形毕露，和舞娘拉拉扯扯的不提，发起酒疯的人则被侍从妥帖送走。 苏云的身躯让他根本体会不到饱腹与饥饿，但是他吃得却非常克制，食物的味道于他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但旁观这古老的宴会却能令他感到趣味横生。 人类为什么喜欢奢靡的东西呢？也许除了彰显地位和满足欲望外，这也是一种生存能力的内心保障吧？ 眼下这气氛正酣，突然间宴会厅外又有一个身披铠甲的人大步闯入：“陛下！西南方又有叛乱爆发了！” 这一声好似石破天惊，顿时就把在场半醉的人都震醒了，但叛乱并不能让达官贵人们恐慌，嚷嚷着让这无礼之徒退下的人还不少，他们在怪罪这传令军官打破了美好的晚宴。 人们固然扫兴，但伊西丝反而精神了，他放下酒杯转向苏云：“我的神，您愿意随我去看看西南方么？那里有人类的新兴宗教在崛起，特蕾莎也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古罗马时期兴起的宗教席卷了整个世界 ——— 来，都来猜猜伊西丝的本体是什么。 ——— 么么叽！ 第47章 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出现的宗教是参考后杜撰，所有宗教都是独立的信仰体系，信仰是个人自由，写手并无宗教信仰，但对一切正当宗教都保持敬意，本文仅供娱乐，切勿当真。 ——— 么么叽！ 16 “……赞美神,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允许我们在土地上耕种，天父。” 寂静的小房间内,数十人依次跪在地面上，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论年龄性别,他们都躬身俯首，双手交握，抵在唇前鼻下。 祈祷的声音停止，但是默念却没有结束,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这样虔诚而安宁。 良久后,最前方的男人缓缓起身,宣告了祈祷的终止：“兄弟姐妹们,让我们享用今日的筵席吧。” 他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和碧绿的眼眸，按理说这出众的外貌在这简陋的房间中应当格格不入,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人们也纷纷抬起头,他们面带微笑，友好地看着彼此,每个人都在破旧的桌子边坐下，彼此谦让地开始进食。 虽然领头的男子说这是筵席，但桌面上的食物简直是简陋,不要说和宫殿中的宴会相提并论，就算是和富户家的佣人食物都没什么好比较的——这就是清水和干硬的面包罢了，而且面包也没有多新鲜美味,不过是发酵失败的硬面团。 但是人们却吃得很快乐，每个人都分到了食物，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诉说着自己近日的经历，那些美好的、助人为乐的事迹，那些懊恼的、不小心犯下的错误。 同伴们在听到前者时会夸赞，听到后者则会安慰，气氛异常温馨，令人不由自主就会露出笑容。 这桌子边年龄最小的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看起来瘦小干瘪，但肩膀和手上却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轮到这少年了，少年干巴巴地讲述了自己千变一律的生活，在得到鼓励后鼓起勇气问道：“大、大人，我……我下个月还能来吗？” “当然可以了！”领头的男子温柔地微笑，同时也纠正了他的口误，“我们都是天父的造物，你们都是一样的兄弟，未来的归宿也是一样的神庭，用不着称呼我为‘大人’。 ” 于是少年释然地笑起来：“好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出身不凡的男人会坐在他们之间，但是他憧憬他的行为，更喜欢他的说辞。 多么美好啊？这世上其实人人平等，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死后也会有一样的归宿。 祷告与晚餐结束了，在场的人们纷纷离开，他们还有自己繁重的工作，能在百忙之中得到心灵的洗礼实在是幸福的事情。 但是工作也是人的责任，天父是这样说的。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那领头的男子和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就是这间房屋的主人，也是虔诚的信徒之一。 “您要走了吗？”老妇人同男子一同收拾好桌子，忍不住又道，“我听说……塞缪行省在驱逐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还污蔑我们的信仰。” 男人把餐桌上的破碗碟收好：“这不要紧，您不需要为此耗神。” “可是……”老妇人苦涩地道，“塞缪的总督认为是我们的信仰带来的叛乱，已经有人被处刑了。” 这么说着，老妇人忍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不，请不要哭泣。”男人叹息，“叛乱即将被平息，而我们的信仰也不会再遭到非议，父神的光辉会证明一切。” 房间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整洁，男人告别老妇人，打开门走入了街道。 夜幕将领，狭窄的街道上仍旧有人来来往往，男子沉默地经过他们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身影。 当狭窄的街道到了尽头，属于富裕者的宅邸就在不远处时，男人停下了脚步。 浅淡的鳞片纹路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17 当特蕾莎回归的时候，苏云正在投喂手腕上的小白蛇。 安妮塔的小蛇和安妮塔一样都是死物，按理说没有进食的需求，但是小蛇在无人处很会撒娇，特别喜欢血淋淋的肉食和鲜嫩的花卉，完美体现了安妮塔本人的爱好。 于是趁着爱丽丝不在，苏云随手摘下身边的花瓣喂给小蛇，他坐在奢靡浴场的宽大窗台上，周围都是殷红色的鲜花。 苏云感知到了特蕾莎的回归，于是笑着抬起头：“特蕾莎，你回来了？” “是的！我的神。”圣洁的青年大步走入富丽 堂皇的寝宫，他身上只批了简约的白袍，长发也是干练地在身后束好，“让您久等了……” 特蕾莎看到了那只缠着苏云手指的小蛇，他的笑容淡了下来：“我的神，安妮塔在困扰您吗？” 小蛇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它用吻部轻轻碰了碰苏云的手指，然后一下子就缩了回去，重新变成一只手镯。 和他的本体安妮塔截然相反，这只小蛇又怂又傻。 “这倒没有……”苏云把小蛇往手臂上撸了撸，赶紧转移话题，“新的宗教仍然很脆弱吗？需要你这样寸步不离地去扶持？” “它在未来将成为您所创造世界的规则之一，再怎么严肃以待都不为过的。”特蕾莎走到苏云身边，缓缓跪坐在他腿边，“他们信仰的神是您，我不能允许这其中出现任何曲解。” 苏云忍不住笑了：“那么，辛苦了。” 曲解么……然而对于他的憧憬，特蕾莎和安妮塔的崇拜就是截然不同，要说曲解光是瘟疫们就已经走出了两条路子，更何况数之不尽的人类呢。 不过说到底这都是小瘟疫们的乐趣，他只需要旁观就好。 苏云问：“伊西丝即将去塞缪评判，我也会一同前往，你现在是在塞缪边的契亚对么？那是什么宗教？让它合法吧。” “好的……”特蕾莎柔柔地微笑起来，他微微侧身靠在父神的膝盖上，像是无依的落叶找到了归处，“我的神，关于那不勒斯文明的历史记载我也已经收集好了，这可是个辉煌的文明，有许多厉害的人物。” “难怪伊西丝会向我询问神侍与灵魂。”苏云了然，“他应该是想用这些灵魂来制作神侍，也难为他了。” 战争就是伊西丝最热爱的游戏，而将军手下怎么能没有几个将领呢？比起从各个时代中挑选新的人类，伊西丝也习惯自己准备几个趁手的工具。 苏云一低头就看到了特蕾莎的眼眸，这样柔和的翠绿色泽，和伊西丝的深绿截然不同，但都很美丽。 和最开始相比，特蕾莎迷失自我的性格似乎得到了一点纠正，平时也越来越鲜活，不再只是茫然地趋从，还能说出自己的意见，这样就很好。 也就在此时，浴场的大门被推开。 爱丽 丝捧着手中的托盘：“父神！我来啦——特蕾莎？你怎么在这里？” 18 啊……那个讨厌的弟弟，靠着父神的膝盖。 爱丽丝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他把手中的托盘放到地面上，像是没有看到特蕾莎：“我的神，让您久等了。” 他们的出征隔离开了贾斯敏，而他又好不容易赶走了伊西丝，转眼特蕾莎回来了。 苏醒的弟弟越来越多，父神的视线也逐渐被分散，曾经独一无二的造物时光早已不再，只有特蕾莎也面前能容忍，但紧接着贾斯敏、安妮塔、伊西丝接连苏醒，更何况茱莉娅的火种都已经播种下来了…… 等到所有人都苏醒，父神将再不会有只陪伴他的时候，那些罪恶将紧紧围绕在父神身边。 而爱丽丝现在还不能杀死他们，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还不可以—— “辛苦你了，伊西丝呢？还在制作他的神侍么？” 父神起身了，这让特蕾莎也跟着站起来，相似的衣袍让他们看起来这样融洽。 爱丽丝只觉得胸膛中似乎有炽烈的火焰焚烧。 特蕾莎是个骗子，用信徒的虚伪谎言来得到父神的怜爱。 他不配。 “那当然了，伊西丝放不下那些灵魂。”爱丽丝绕过水池，跑过去牵起父神的手，“我把酒带来啦，父神快来尝尝吧！” “好的。”父神在向他微笑，那银色的眼眸在水雾中也是这样耀眼。 爱丽丝侧过头狠戾地瞥了一眼特蕾莎，得到了这个弟弟一个礼貌疏离的微笑。 原本今夜的一切都很美好，要是没有特蕾莎…… 要是没有这只碍眼的蛇…… 父神的手腕上仍然缠绕着那只白蛇，那双猩红的眼睛和安妮塔的一样，谁不知道安妮塔正透过这个爬虫在窥伺父神？谁不知道这白蛇实际上不过是安妮塔的肋骨！ 死物难道不应该去死吗？为什么还要从坟墓里爬起来？！ 他的神背对着他坐在水池边，特蕾莎又恬不知耻地跪坐在父神身边，爱丽丝看到了父神裸露在热水中的小腿，苍白莹润的肌肤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那纯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没有一点光泽，爱丽丝想伸手去为父神挽起，然而特蕾莎快了一步。 那只白蛇正攀缠在父神 的手腕上，特蕾莎的手正穿梭在父神的长发间。 他在说什么？ 哦…… 他在邀请父神去看他的作品。 爱丽丝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从特蕾莎苏醒起，他就一直在忍耐，而现在他快要忍不住了。 爱丽丝慢慢向前走去，在父神身后停止了脚步。 19 “爱丽丝？”苏云若有所觉，他下意识转身，看到了身后那个朝露一般俊美的少年。 少年朝他微笑，湛蓝的眼眸中似乎弥漫起迷蒙的水雾，他说：“我的神。” 而就在下一刻，少年突然扑过来牢牢抱住了他的肩膀，顺势将他带入了身前的水中！ 他们一同落水，温热的水层像是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苏云在水下睁开眼睛，所看到的只有少年背着光的面孔。 在这一瞬间，苏云竟然有些分不清那双眼眸的色彩了。 第48章 爆发 20 爱丽丝…… 苏云有些怔愣,他感受着肩膀上的力度,难以想象那是一个少年的身躯中能够爆发出来的——不，不对,爱丽丝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类少年。 为什么爱丽丝会突然这样做呢？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吗？还是说闹脾气了？ 那双湛蓝的眼眸似乎变了颜色，苏云看到了鲜艳的红,那艳色扩散沉淀,逐渐变为浓重的色彩，最后像是鲜血一般凝固，只剩下干涸的黑褐色，仿佛灰烬。 这样的眼眸是苏云从未见过的,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摸一摸：“爱丽丝？” 但异变接连爆发,苏云的怔愣还未结束,滚烫的温度从他身边传来,那温度极高，转瞬之间就将浴池中的水气化,顷刻间蒸发殆尽。 这高温来自特蕾莎,站在岸上的特蕾莎在爱丽丝触碰到父神的那一刻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鳞片，而在两人落水声响起后他更是半边身子都化成了怪物,深绿色的不祥火焰从鳞片的缝隙中倾泻，立时烧干了一池温水。 而与此同时苏云手腕上的小白蛇也再不复曾经蠢蠢呆呆的模样，它突兀地膨胀着,眨眼间就成了能轻易吞噬成年人的巨蟒，红玉一样可爱的眼眸也变为猩红可怖的竖瞳，光滑稚嫩的鳞片化作无数惨白的刀刃,软软的吻部龇开参差的口子活似嶙峋的深渊。 巨蟒想将爱丽丝裹挟，安妮塔的骨头自然具有他的特性，无数无形的藤蔓穿透白蛇皮下伸出，那是带着致命剧毒的根系，势要将少年凌迟分尸！ 两厢的异变带来了剧烈的反应，弥漫的水汽蒙蔽了苏云的视线，他刚被爱丽丝抱住，转眼间周围就成了白雾蒙蒙的世界，然后又是接连爆响，这浴场竟然坍塌了！ 苏云：？？？ 苏云知道自己的小瘟疫都不是什么可爱乖巧的孩子，但是这一刻的混乱足以让他错愕。 更要命的是他听到了伊西丝的声音，他似乎在喊“父神”，听起来还有些焦急…… 又来一个！ 水雾还未散去，苏云只顾着爱丽丝而没有注意到他的骑士，伊西丝从被崩裂开的大门外还冲入，他此刻的模样也和平日里的阳光青年截然相反，风压吹散他的长发， 露出那张非人的面孔，他的手上高举着那柄长枪。 实际上这长枪也不再是往日那圣洁坚毅的模样了，不过此时的苏云并无从知晓。 “爱丽丝！”苏云终于捧住了少年的面庞，这一刻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触碰岩浆，爱丽丝的肌肤滚烫得胜过一切火焰，但苏云却知道到那恐怖的热量不会伤害他分毫。 水雾中，苏云终于看清楚了爱丽丝的脸—— 他的眼白变成了无尽的黑色，他的瞳仁则成为了猩红的准星，这猩红正在逐渐扩散，最终与黑色融为一体。 青黑色泽的脉络鼓动在少年姣好的面庞上，有透明的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滚落，滴滴答答落在苏云的脖颈间。 爱丽丝哭了。 这是不一样的，苏云立刻敏锐地察觉了。 这一次的眼泪，和之前所有的都不一样。 21 水雾的掩饰消散了，于是那岸边的神父也好、池中白蛇也罢、门外的骑士亦然，所有的怪物立刻披上各自完美的伪装，重新成了那叫人倾慕的模样。 浴场坍塌的天顶早就不知道被谁顶走，华美的浮雕装饰正式成为一滩碎石废墟，鲜花美酒也尽数化作灰烬。 假如有人从上向下看，他就能欣赏到一幕诡谲森严又艳丽奇异的画卷，那是只会出现在宗教中的审判。 而苏云现在，用的正是这种视觉。 很奇怪，他现在竟然能从上向下看到自己，也能看到他的几只小瘟疫。 曾经的水池中央现在彻底成了废墟，最当中躺着一个正面向上的男人，他的眼眸是银色的，黑发披散在地面上，但零落的碎屑却没有一颗胆敢靠近。 一个金发的少年弓着后背覆在他身上，少年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脊骨，那仿佛被霰弹枪正面击中一般的伤势令人匪夷所思。 白蛇——安妮塔的白蛇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蟒蚺，它盘在男人和少年的周围，小蛇明明像是象牙环一样温润可爱，但是巨蟒的颜色却成为惨白，蟒身中伸出许多纤细恍若藤蔓的枝脉，它们整整齐齐铺在地面上，勾勒出诡异又鲜艳的猩红花纹。 这……难不成这小蛇还指望用这些藤蔓一样的东西困住爱丽丝吗？ 随后是水池边的特蕾莎，特蕾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 了圣书，他半跪在地面上，原本完好的衣衫就像是被猛兽撕裂，一丝不苟的长发也尽数披散，他单手撑着地面，手臂上……那是什么？鳞片吗？ 很细小，但苏云不会看错。 最后就是伊西丝了，伊西丝看起来要比他的兄长们正常多了，他只是站在门边，手中紧握着他圣洁的白枪。 苏云：…… 原来只拿武器已经算是最正常的了吗？ 而就在此时，覆在男人身上的少年慢慢抬起了头，苏云这才把视线重新集中在爱丽丝身上，他徒然发现爱丽丝的发间竟然长出了纯黑色的角！ 金发间的黑角是这么醒目，那蜿蜒的弧度和粗壮的形态——是公羊角没有错。 假如说此时不论是白蛇、特蕾莎还是伊西丝都是审判人，那么爱丽丝就是被审判的罪人，而正中央被压在少年身下的那个男人—— 苏云看着这个有些茫然的自己，突然觉得他挺像罪证。 虽然这么形容自己很奇怪，但是…… 当爱丽丝的眼泪落在他身上时，苏云只能想到那清晨的朝露落在花上。 一切都是最纯洁的美好，即使这一幕诞生在极其丑恶的深渊里。 22 “父神，我好疼啊。” 这是爱丽丝，抬起头后说的第一句话。 清澈的泪水从他的面庞上滚落，那是再也无法控制的痛苦和绝望，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等待的时间是这样漫长而痛苦，享受的欢愉又是这样的短暂珍贵。 假如说特蕾莎的诞生就意味着煎熬的开始，那么一切的终焉才是轮回的终末。 七天，每一次都只有七天。 那名为嫉妒的烈焰岩溶滚烫地束缚着他的灵魂，他拼尽了一切地跟随在父神身边，但仍然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弟弟诞生，他好想像芙洛拉一样截断所有的未来，但是这不可以。 元初的造物生来就有着祝福，但这祝福却恍若诅咒，让爱丽丝寸步难行。 他看到了周围的兄弟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们那凶狠暴戾又不得不蒙上层层伪装的面孔令人作呕，但谁不是这样的呢？ 爱丽丝对着所有人露出他的獠牙。 他从来没有惧怕过审判，反正自他而后的所有造物都是他的敌 人——从六大瘟疫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灵。 爱丽丝高高抬起头，他不敢低头去看父神的眼眸，他生怕在那抹瑰丽的银色中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现在的他一定是丑到了极点，他最本真的模样竟然在现在就暴露了出来，会震惊吗？会厌恶吗？您珍爱的造物不过只是这样的怪物—— “爱丽丝。” 那个声音突然呼唤着他的名字。 真正的审判开始了，爱丽丝想。 “是，我的父神。” 他感受到父神的手按在他的后脑，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令人幸福到颤栗的快乐，就算是因此被取走灵魂又怎样？ 要是真的能湮灭在父神的手中就好了，那样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 “爱丽丝……”他的神在轻轻叹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嗯？” 爱丽丝能感受到温柔地抚摸，他的双臂仿佛失去了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被父神搂住了，柔软的呼吸从头顶传来，而他的侧脸靠着的……是父神的胸膛。 他听到了万物的脉搏。 完全接纳的怀抱，和彻底包容的爱抚。 23 完全不行啊……这群孩子的相处。 苏云感受到了胸口湿润的感觉，他在内心叹了口气：“特蕾莎，伊西丝，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必要这样，爱丽丝只不过是和我在玩闹而已。”苏云搂住爱丽丝的肩膀，他的视野已经回归了身躯，他抬头望着天幕辽阔的夜空，“爱丽丝是你们的兄长。” 无形的力量磅礴又沉重地从他的身躯中汹涌而出，仿佛时间倒流，掉落在地上的石块被高举重构成宏伟的天顶，化作灰烬的鲜花再一次凝固复苏重绽鲜艳的色彩，漫天消散的水雾再次凝结化作温热的泉水…… 被毁于一旦的奢华建筑在苏云的手中彻底重构，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大门再次合上，伊西丝把长枪收起后单膝跪下，特蕾莎则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至于那只突然变大又缩小的白蛇，它早就被淹在了汹涌而来的香汤里。 苏云从水中起身，黑发湿润地贴在他的肌肤上，他虽然一手倒流了时间但却没有什么真实感，一切都太轻易了，这再一次坚定了这是梦境的想法。 脚腕上痒痒的，苏云低头，看到了那只正努力地缠上他小腿的小胖蛇，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在水下忽闪忽闪。 身边是爱丽丝小心翼翼揪住了他飘在水中的衣袍：“父、父神……” 少年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是他发间的角和眼眸却还是异状。 苏云一阵无奈，只得伸手去摸了摸爱丽丝的角：“怎么样？还疼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群殴的季节。 ———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村姑在挨揍jg ——— 么么叽！ 第49章 窥视 24 苏云原本只以为他的小瘟疫们将他看得太重,以至于将爱丽丝的举动误会,有些小题大做，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就在他安抚完毕在场的三只瘟疫一只小蛇,刚准备切身感受一下堪称那不勒斯文明一大特色的浴场，并且刚下水后,大门又被甩开了。 这一回是贾斯敏和安妮塔。 夜都没过,这速度快得让人无奈。 贾斯敏的眼神非常不善：“我的主人！我这些兄弟们纠缠您了吗！” 安妮塔什么话都没说，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门框上，虽然只是静静地看着所有人，但他的态度和贾斯敏是一样的。 苏云按了按额头：“并没有……你们怎么来了？” 如今他也明白些许无奈的感觉了。 “没有什么事是比您更重要的。”贾斯敏目不斜视,只耳根在慢慢染上赤色,“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苏云现在的身份是这个帝国唯二的小殿下,他名义上是跟着伊西丝出王都去平叛的,两人随着军队也已经走了一段路，现在距离叛乱爆发的边境不远。 贾斯敏想从王都跑到这里就要跨越三大洲中的海洋,而安妮塔更远,他过来需要跨越一整个大洲。 这兴师动众的，难不成他的时间回溯动静这么大么？ 苏云只得道：“没什么,我就是泡一泡……”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 贾斯敏懂了，他不说二话、干脆利落扯掉身上的长袍：“我的主人，我来陪您。” 安妮塔几乎是同时采取了相同动作,只不过他的动作慢吞吞的，像是故意在展现过程：“我的神，我来了。” 苏云一愣：“什么？你们——” “啊！原来要这样！”伊西丝恍然大悟,于是他就一把扯开身上的铠甲和衣袍，“恕我迟钝！” 特蕾莎仍然沉浸在做错事的忏悔中，此时他委委屈屈掀开白袍：“我的神，请原谅我，失礼了。” 苏云猛地回头：？？？ 等等，既然知道失礼了那你还掀什么衣服？ 但事情没完，爱丽丝已经爬上岸了，他见此气哼哼一扯衣领：“明明是我先来的，应该是我先脱——” “够了！都住手！” 苏云 及时喝止了这群人，然而动作快的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行为，只剩下安妮塔还在解腰带，闻言这黑发红眸的男人停止了动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苏云慢慢地捂住了脸，在这一刻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久违的羞耻感。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可真难得啊…… 苏云抹了把脸：“把衣服都穿上去，然后全部都从这里出去。” 贾斯敏的台词非常糟糕：“主人，您真的不需要吗？” 苏云一抬头正对着的还是安妮塔，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放下按在脸上的手。 于是苏云抬起了手，无形的力量卷挟住所有的小瘟疫，把他们连带各自的衣服一股脑全丢了出去。 25 独自一人的温泉还是很令人愉快的。 虽然并不是在露天的自然温泉中，但精工细琢的室内浴场也别有一番乐趣。 苏云半靠在岸边，他身后是层层的鲜花拜访出来的人工花海，这些花卉的花期很长，但被摘下来后就会打一个巨大的折扣，而它们在浴池中的拜访时间也仅有一晚而已。 这个帝国的奢靡由此可见一斑。 酒酿被放在流光溢彩的杯子中，这些高高低低形状流畅的杯子使用了不同的材质，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价格不菲。 苏云每一杯都尝了一点，然后兴趣缺缺地放下了它们。 这个幻梦实在是真实得令人震撼了——苏云从未来过这些所谓仿古的浴场，他固然在资料和图像中见识过呆板复原图或者古老的绘画，但那些影像和面前至臻至美的宏伟建筑没有可比性。 要不是那时间回溯的感觉太虚幻太玄妙，他都要误以为这不是他的幻梦而是自己真实的样子了。 苏云这样想着，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的心里仍然记挂着爱丽丝突然的爆发，以及那非人的面孔、眼眸和公羊角。 那些特征……是恶魔吗？ 传统的、来自宗教杜撰的地狱中的那种“恶魔”、用来衬托天堂和尘世、威吓普通的人类、巩固宗教权威的虚拟形象？ 那要是照这么想，少年体的爱丽丝不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使”了吗？金发蓝眼可是主流范本。 所以一个梦中不仅有文明演变，竟然还夹杂宗教元素 ，这可真是……嗯，硬核而专业的梦。 多神教总是会向一神教的趋势发展，这是规律。 而这个世界中也是如此，那将在未来成为人类社会支柱之一的宗教似乎已经开始茁壮发展了，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伸手将缠在脚腕上的小蛇扒拉上来：“你也别乱动了……很痒的。” 小蛇终于从水中爬出来，它愉快地用吻部软软地rua了一下苏云的手指，然后乖乖缠回苏云的手腕。 苏云的思绪回到爱丽丝。 爱丽丝说他“很疼”。 为什么呢？为什么爱丽丝会疼、会痛苦？难道这是因为他是恶魔的缘故吗？ 混沌的思绪不能给苏云答案，但是他本能地就知道不仅爱丽丝，其余所有的瘟疫都和他一样，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痛苦”。 但是他们因什么而绝望？他不知道。 总有一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而那一天……也许就是幻梦结束的时候。 26 不提浴场内还在思考人生的苏云，浴场门外的小瘟疫们早就各自回到了神庭，苏云没有追踪造物的习惯，因此也就不知道他的豆腐宫殿又不复存在了。 但这一次又与上一回不同，这一次的伤害范围被控制在两个区域——茱莉娅和芙洛拉的。 如今的神庭已经彻底成为了地狱的写照，巨龙横亘在神庭上课，将天空染成不祥的色彩，狮蝎展开宽阔的骨翼，滴落腐蚀腥臭的剧毒。 他们占据着天空，将一切光芒都屏蔽。 爱丽丝仍然是最中心的主角，这元初的造物此时已经彻底解放了自己，他的身姿徒然膨胀数倍，隐约能从那些巨大又恐怖的肢体中辨认出属于各种动物的影子，火焰缭绕在赤黑色泽的外壳上，寓意着邪恶的公羊角也同样放大了数倍。 这已经全然是一个怪物了。 此时一柄古怪可怖的长枪正穿透恶魔的胸膛——但这可不是什么圣洁的制裁，因为这长枪早就失去了它洁白的色泽，那是一种阴森的猩红，长长的枪身上遍布狰狞的鳞片与倒刺，它像是活过来一样，一呼一吸间都带出血气。 而掌控长枪的骑士与他的枪浑然一体，在遍布黑沉倒刺的甲胄下是他古怪扭曲的身躯，而那勉强 能算是人形的上半身下连接着的竟然是巨大的马身，每一根线条都像是雄浑力量的写照。 这绝不是神话中单纯的人马，在这高大畸形的野兽身上还披挂着复杂诡异的铠甲，骨骸和骷髅被详细地镌刻在上面，属于人类世界的酷刑也被详细地一一历数，链接着铠甲的缝隙是来历不言自明的皮革，雕琢着纹样的胸甲下缀着骨骼镂空的装饰，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这骑士的暴戾和弑杀。 除却天空的巨龙与狮蝎，地面上缠斗的恶魔和人马，还有森然的骨骸穿梭在这血海石山间。 那是一只巨大的蟒，一只巨大的、类似于蟒的怪物，上半是人身下半是蛇尾，这还不够，这东西左半边是完美修长的轮廓，能看到无数形状美好的细密鳞片和属于俊美男子的面庞；但他的右半边却全然是骸骨，人类的骨骸叠加蛇尾的脊椎。 半边的□□半边的骸骨，两者通过腐烂的过渡带完美地连在一起，骸骨边缘像是藤蔓一样柔软地下垂，不断延伸，叫人毛骨悚然。 而这粗如千年古树的蛇尾，竟足足环绕了整个神庭。 在火焰、血液和毒水横流的庭院中，五只怪物疯狂地厮杀，他们确实想要置魔鬼于死地，但彼此间却也有着你死我活的仇恨。 巨龙的利爪不分彼此地向地面上重击，剧毒在阴暗的角落攀缠上骨蛇的末梢，人马的长枪贯穿恶魔的胸膛…… 但即使在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些怪物都知道，这样的倾轧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消逝或者真正死亡。 这里是父神的神庭，只要父神爱着他们所有人，那么他们就不会死。 恶魔发出一声吼叫，这叫声足以震碎所有人类的耳膜、剥夺一切勇士们的心智，但他的兄弟们可不惧怕这他的声音，他们的反击来得快速而迅捷，骨骼摩擦与血肉迸溅在力量的碰撞后再现。 曾经爱丽丝当着四尊立柱的面大放厥词，而现在安妮塔和伊西丝苏醒，他们自然也记住了这一切。 苏云并不知道——即使被封锁在立柱中，瘟疫们仍然有神志。 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这些恶魔蛰就这样伏在他们的囚笼中，无数次的轮回，千万年的等待，七双眼眸潜藏在这偌大的神庭中，那样狂热又绝望地……窥视着他们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有一部新番是石纪元，设定很新颖，但是看的时候却觉得很扯，要是把一个人困在石身中几千年保持神志……这怎么可能活下来？假如真的能活下来的也肯定是疯子和恶魔。 一个杜绝光线声音的禁闭房间都能崩溃人的心智，在石身中清醒地困个几千年？卡兹都停止了思考。 ——— 么么叽！ 第50章 初始 27 苏云从浴场出来后,并没有找到他的小瘟疫们,他感知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发现五只瘟疫全部都在神庭中。 这……这就很耐人寻味。 所以说还是去打群架了吧？然后打完了就把神庭修好——对了,茱莉娅和芙洛拉还没醒，他们的地盘大概就是约架地点。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小瘟疫们的群架一打大概就要一两天,苏云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最后决定不去干预。 他的意志存在于神庭中，有这重保护在，没有小瘟疫会真的因为群架伤筋动骨,这就够了。 于是苏云回到他的寝宫,把一群莺莺燕燕赶走。 这一次他是随军队离开宫殿的,原本身边的由神侍替代的女官和侍从都没带来,本地官员当然就自作主张献上美女，原本还有爱丽丝帮他清场,现在只能亲力亲为。 不过比起这争奇斗艳的美人……苏云换好低调的衣袍,悄悄离开了行宫。 他还是宁愿去看看那新兴起的宗教。 有特蕾莎在扶持，这新兴宗教只会以最快的速度稳健发展,其余宗教绝对不是它的对手，苏云隐约还记得自己曾背诵过与宗教相关的论文，他选修的方向是宗教经济学,深知宗教在成为社会支柱后能拥有多大的能量。 君权神授的世纪自不必说，即使是在科技极度发达、无神论大行其道的社会，宗教仍然是社会的支柱之一,仍旧能收敛巨大的生产资料和基础资源。 这可不仅仅是人类的精神寄托啊…… 听说那教派的名字是“约旦”。 见证这样的庞然大物诞生，应该是不亚于见证新兴文明的盛事吧？ 28 神庭中。 怪物的厮杀自然不会留有余地，那属于芙洛拉和茱莉娅的领域，如今已是连一点渣渣都不剩了。 每一寸平台都被彻底粉碎，湮灭在无形的领域中，消失的障碍余出空荡荡的空间，任由各式各样的力量在这里碰撞。 神庭所在的空间实际上是半依附在这个世界上的独立个体，它完完全全由神的意志决定走向，在神庭中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到神创造的世界，而外界的空间又绝不会干扰到神庭半分。 内外唯一共通的维度 大概只有时间，只不过时间对神和瘟疫来说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 不过厮杀到了这一步，差不多也该是时候结束了，父神仍然独自在尘世，他们要陪在父神身边才行。 爱丽丝甩脱焦黑的残肢和污浊的血肉，明明这些都是从他身上撕扯下的伤口，但他摆脱怪物的皮囊轻易得就像是擦拭镜面上的灰尘。 贾斯敏早就整理好了衣着，他看起来又是一个矜贵的绅士了。 而特蕾莎则垂眸整理自己的衣领，全天下的神父都没有他严肃禁欲，仿佛一刻钟前那咬碎安妮塔蛇尾的巨龙与他无关。 伊西丝的长枪恢复成圣洁的模样，他的披风也重新归为纯白无瑕，在一片血海肉山间显得虚伪至极。 这一次的厮杀与其说是行凶，倒不如说是彼此间的相互消耗，新生的血肉都需要力量，而这些力量就来自死去的生命。 安妮塔无疑是损失最大的，生命这种东西他原本就没有，肉体的存留实际上就是他生命力存储的体现，现在的安妮塔只剩下一个半腐烂的骨架子，他披了简陋的黑袍，看上去可怖又惊悚。 爱丽丝重新变回那个雌雄莫辩的少年，他对着这群弟弟们露出恶意的微笑：“怎么？你们到此为止了？不想杀我了吗？” 特蕾莎首先伸出了手，漂浮在这宽广空间中的血肉残骸顿时消失了，一边收拾残局他一边还义正辞严道：“这里是属于茱莉娅与芙洛拉的，我们把父神的神庭弄坏了，这是应该忏悔的罪过。” 贾斯敏简简单单搭了两个平台：“我就不应该陪你们在这里玩闹——愚蠢。” 要是能杀死兄弟们那么这厮杀还有价值，偏偏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家都在徒劳地浪费力量，到时候茱莉娅一苏醒又是数不尽的麻烦。 至于安妮塔…… 安妮塔的面部已经只剩下些许腐肉了，白色的蛇在他的眼眶里攀爬，安妮塔也不和他的兄弟们废话，他转身就消失在神庭外。 伊西丝也是满面懊悔，他终于记挂起自己在凡间还有战役，不过他虽然和特蕾莎一样歉疚，但对兄长的规劝却是不会停的：“爱丽丝！即使是元初的造物也不可以对父神妄为，请不要再任性下去！” 爱丽 丝回以一个冷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骑士就好好去玩自己的战争游戏，我要走了，父神还在等我！” 他看着仍然在场的瘟疫们，露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所有人都是怪物，唯有他是不一样的，他是元初，是父神最初的孩子。 他也是唯一一个真实的身躯被父神所接纳的造物。 29 在破晓的日光逐渐攀爬出云层前，苏云已经走在肮脏狭窄的街道上了。 他在自己的白袍外披了一身深黑的斗篷，在昏暗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奇怪，要是有人仔细观察也许就会惊悚地发现——地上的污渍根本沾不到苏云的衣角。 不过这个点街道上也没有多少人，就算有那也是行色匆匆，一副不敢在街道上多停留一秒的模样。 这里是塞缪行省，行省外就是叛军的地盘，近日来总督施行了严苛的制度刑罚，恨不能在一夜间抓光所有可疑的叛乱分子，其中就包括所谓的“教徒”。 但塞缪的总督不相信拓拉和约旦宗教的神灵圣主，于是他便格外憎恨这宗教。 毕竟是由多神教向一神教转变的时间节点，实际上除了约旦教派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宗教存在，其中影响力最广的宗教拓拉正是约旦教的来源与前身，他们之间的教义非常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这其中还掺杂了许多与文明和民族有关的恩怨冲突，因此宗教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错综复杂。 但不论是约旦还是拓拉，这些教派都流行在平民和奴隶之间，它们的共同点就是教义相类，劝人向善的同时也叙述天堂和地狱，算是这些挣扎求生者的一个精神慰藉。 苏云用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慢慢行走起来。 如今塞缪行省草木皆兵，公然宣称自己是约旦教徒的人是不存在的，但人们内心怎么想却不会受当权者控制。 昏暗的光线中，苏云缓慢经过了数间禁闭着大门的矮房，唯有一扇门是打开的，从外面可以看到简陋屋子中坐在纺车前劳作的老妇人。 纺车是早在塞萨利亚文明时代就出现的生产工具，如今自然也被那不勒斯继承，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家中拥有纺机的人家是富裕还是贫穷？ 苏云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工作的场景，也许是他站在门口的时间太长，房内的老妇人似有所感，她抬起头：“您是想讨杯水喝吧。” 苏云有些好笑：“我吗？” 老妇人似乎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她颤颤巍巍起身，转身提起地面上的水罐：“这个时节可不是外出的好时候，您随身带着碗吧？” 苏云：“……这倒是没有。” “没有关系，假如您不介意，直接就这水罐喝吧。”老妇人善意地微笑着，她佝偻着身体走到门边，摸索着递出水罐。 苏云发现这老妇人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而现在又是昏暗的凌晨，她可能看不清他的模样，大约只能辨认出他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这也难怪老妇人不惊讶了……他现在的眼睛瞳色可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苏云接过了水罐，他没有饮用，只是轻轻敲了敲水罐有些破损的颈口。 随后苏云就将水罐还了回去：“多谢。” 只要这老妇人继续用这水罐装水，她的身体就会一日健康过一日，最后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您是信使吗？”老妇人有些吃力地提着水罐，“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哪里呢？” 苏云笑了笑：“我从王都来……也许要去叛乱的地方。” 老妇人有些讶异地低呼了一声：“啊呀……天父保佑您……” 苏云一愣：“什么？” 天父？这个词听起来挺像是一神教特产。 老妇人这时才有些慌乱，她讪笑：“不，没什么，希望神灵保佑您。” 塞缪行省在抓捕约旦和拓拉的信徒，老妇人大约就是隐藏了信仰的人。 苏云再一次感谢：“多谢。”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街道上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得出来脚步声杂乱，而且人数不少。 嘈杂声音越来越响，轻而易举打破了平静的黎明，很快这声音的源头就出现了——那是一队闹哄哄的士兵。 此时老妇人也终于听到了响动，她慌张地想要关上家门，同时不住对说道：“旅人，你快走吧！他们是来抓捕邪教徒的！” 苏云没想到还能看一个现场，他当然没想过退避，不过就算是退避也来不及了，因为当先那人大声喊道：“抓住他们！他们 是叛乱分子！” 后面的士兵迅速冲上前来，一脚当先踹开了老妇人家的门，在老妇人惊恐的声音中伸手就将她打倒在地上。 而更多的人则冲向了苏云——也许在他们看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成年男人更可疑？ 当然他们谁也不可能得逞，所有接近苏云的士兵在碰到他的衣角前就软倒了，活像是被什么痛击到了头。 这一场变故让后来者不敢轻易上前，他们惊恐地看着苏云，举着自己的武器挥舞，有人叫嚣着这是妖术，而队长模样的人则下意识弯弓搭箭。 然后这个队长也瘫倒在地。 这原本该是一出惊险的追逐战，然而现场看起来反倒像是什么排练失败的舞台剧，苏云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摘下了兜帽。 他看向这群士兵：“你们的长官是谁？让他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约旦：现国家名，这里作为教派指代。 ——— 为什么异形不能开车，人外快车道，他不香吗x ： ——— 么么叽！ 第51章 祭祀 30 朝阳的光芒已经逐渐晕染上了街道,苏云背对着阳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面前这一群士兵面孔上的表情。 除了习以为常的怔愣和痴迷外，他们看起来似乎还很惊恐。 他们在怕什么？他银色的眼瞳吗？ 这些人则像是失了魂魄,没有一个去找所谓的“长官”的，也许他们的长官就是那个一开始领头的人,可惜这个人已经倒在地面上了。 这些胆敢对苏云举起武器的人并没有立刻死亡,但他们也不会活下去——即使他们不知情，但是他们将在几日内接连死去，以不同的、匪夷所思的死亡方式丢失性命。 意识清醒的士兵们仍然呆呆傻傻地站着，倒是地上的老妇人重新颤颤巍巍爬起身,老妇人终于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到了苏云的面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郑重地跪拜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这老妇人的样子可不像是在膜拜王族。 苏云不想在这里傻乎乎地站着了，他也没有重新遮掩自己的容貌,只是静静地转身离开。 没有人来阻止他,也没有人敢阻止他。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早晨的街道，但狭窄的街道上愣是为苏云让出了一条空旷的道路,苏云径直走到了城门处。 大开的城门外，伊西丝已经等在那里，他身后是他所率领的士兵,沉默的军团伫立外城外的空地上，光是那气势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苏云在城门边还看到了几个打扮不俗的人，他们应当就是这行省的官员了。 伊西丝已经下马朝他大步走来了,他在苏云面前单膝跪下：“殿下！我来迟了。” 苏云伸手扶起他，笑问：“神庭已经修复了？” 伊西丝惭愧道：“我的神，这是我的过失，我应当拦住兄长们。” 几只小瘟疫的性格没有谁比苏云更清楚了，想要拦住他们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伊西丝肯定也参与了。 苏云换了一个问题：“只有你一人来么？其他人呢？” 伊西丝如实汇报：“爱丽丝与特蕾莎在行宫中等待，贾斯敏已经回到了王都，安妮塔行踪不明。” 安妮塔如今就是个骷髅架子，他要忙的事情很多，绝对 不可能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父神身边，而贾斯敏有自己的重要扮演角色，他也无法轻易离开王都。 特蕾莎一如既往地在编纂这个文明的历史，至于爱丽丝…… 伊西丝不会明白他的想法，那个任性的兄长从来不在他的理解范畴内。 31 塞缪的总督跪在门边，心中反复重复的都是一个念头：他完了。 手下的人冒犯了小殿下，他的决策又和皇室的意愿相悖，如今连来平叛的将军都被惊动！ 谁能想到那些宗教竟然能蛊惑皇室的殿下？ 冷汗从总督额头上滴下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一天冒犯到那位的小殿下，如今的皇室中只有两位殿下，兄弟之间的关系很和睦，而且似乎是为了避嫌，这小殿下几乎从来不和政要联系，但即使是这样，这位的名声一点都不比他那拥有继承权的兄长小。 据说几乎所有的年轻贵族都想和他春风一度…… 鬼使神差地，总督偷偷抬起了头，看到了马背上颀长的身影，他曾以为银色眼眸是怪物的象征，直到此时此刻总督才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黑发银眸，原来是这样的吗？ 32 伊西丝敏锐地捕捉到了不敬的视线——这样的视线太多了，说是憧憬和渴望也可，说是亵渎和觊觎也对，只要父神还出现在人类的文明中，它就绝对不会有分毫减少。 神的造物都深深爱着神，这是不可更改的铁则，再加上这个时代崇尚奢靡享乐，爱欲和渴望攀到了顶峰，王都中那些肮脏的亵渎想法几乎已经成了传染病，贾斯敏连杀了这么多年还是得不到根治。 伊西丝翻身上马，驾驭着马匹走到父神身边，他轻而易举逼退了所有的视线。 伊西丝喜欢这样的距离，此时唯有他与父神骑在马背上，他只要微微侧身就能碰到父神的手臂，他的一切都是父神的，而此时他就是神最忠诚的仆从与保护者…… 保护者，这是多么令人激动且幸福的身份！ 伊西丝听到他的神正自言自语一般询问：“安妮塔又在玩他的游戏吧？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安妮塔，背叛死亡的罪人。 伊西丝：“是的，这一次他的消耗是最大的，您需要我将他带回来么？” 他的父神仍然是这样温柔地爱着所有人：“算了，等到他愿意他吧，他总是会来找我的。” 32 阴暗而广阔的地下世界中，四通八达的道路连接在一起，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络。 在这些网络的交汇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节点形成了各自独立的空间，它们有着各自的功能，每一个都有重兵把守。 这个地下世界原本就是天然存在的洞穴，如今在人类蚂蚁一般辛勤地数百年建设下，已经有了浓重的人工痕迹。 其中有一个结点格外巨大，钟乳石像是魔鬼的牙齿一样从天顶上垂下，而地面则由雕琢后的石板铺就，平平整整，不亚于这世界上任何文明的宫殿。 然而这原本应该令人惊艳的宫殿实际上却是永无天日的囚笼，无数栏杆将空间封锁隔离，血腥味混着这排泄物的气息弥漫这个空间，令人闻之作呕。 黑沉的空间中，一个身着黑衣的老人高举着一盏灯，他慢悠悠从牢笼之间的走道中经过，时不时举起灯来看看笼子中的景象。 绝大多数的笼子中都是一片死寂，唯有极少数的牢笼中会有低哑痛苦的呻吟和哀嚎，老人一边看一边点头，似乎很满意眼前的惨案。 这些惨绝人寰的形容在他眼前日复一日的上演，老人甚至也是刽子手之一。 不过老人的脚步在一间笼子前停下来，他举起灯，将脸凑到了铁栏杆前，仔仔细细地看着笼子里的人。 笼中只剩下一个活人，在腐烂的气息中，他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吞食着手中的死肉块。 “祭司大人。”老人身边一个穿着铠甲蒙着面的男子低声道，“已经连着献祭三次了，但是三次都让他活了下来，他现在还很健康。” 老人看着地面上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然后缓慢点了点头：“不会错了——是神眷者。” 献祭，将神灵的恩泽散播在祭品中，祭品自然会感染死亡。 神眷者，被神灵眷顾的人，无需饮用神水就能免疫神灵的恩泽。 “把他带出来。”老人吩咐，“洗干净他，喂饱他，他就是我之后的祭司。” 蒙面男人当即打开铁笼的门，他一把将这人从笼中扯出来，直到此时老者才发现这人不过是一个还 没有成年的孩子，他看起来很瘦小，紧紧攥着手中的肉不撒手。 当蒙面男子想要抢夺他手上的肉时，孩子突然一转头，死死咬住了蒙面男子的手臂，让男人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呼。 “唉……可怜的孩子！”老人啧啧叹息，“既然你无法回到天父的身边，那么就学着去引领更多的人追随天父吧！” 更多的蒙面人从老人身后上前，他们强硬地分开了两人，老者上前一步，轻轻松松就将那手臂被咬掉一块肉的男人推入了牢笼。 男人不可置信地扑上来抓住铁栏：“祭司大人！” 老人示意手下去锁上笼子：“既然未来的祭司选择了你，那么你就作为他第一个引领的人去见父神吧！” “祭品的数量是不可以少的。”老人慈祥地对男子道，“我祝福你，孩子。” 在这地下的迷宫中，除了神眷者外，只有饮用神水的人才能活下去，但祭品是不会有神水可以喝的。 在男人困兽一般的哀嚎声中，一行人缓缓走出了这个恐怖的大厅，浑身脏污的孩子被架着拖下去，而老人则屏退了下属，选择了一条路独自走上去。 地势不断向上，老人在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候，终于站在一扇大门前。 大门在老人面前打开了，于是他虔诚地跪倒在地面上，匍匐前进，当他进入这个房间时，大门又在他身后合上。 这个空间同样宽阔，但其中却中有浓重的炽烈香气，这和地牢中的味道一样叫人惊惧。 老人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了惨白的蛇骨，它是那么巨大，幽幽地覆在地面上仿佛死亡的河流。 “大祭司。”老人叩拜，“神眷者出现了。” 蛇尾的摆动微微停止了。 一个的声音从老人的头顶传来：“终于出现了？那么就让他成为你的继承者。” “是！”老人再拜，“那么需要让他留下血脉吗——他还未成年。” “血脉？”那个声音似乎是笑了笑，“可以，但这血脉中只有七分之一能活。父神曾赐予一个古安纳托的祭司力量，那祭司的后代将各自继承祖先七分之一的祝福……不过可惜，我这里只允许一种。” “真是幸运的孩子，不过他的后代会不会和他一样幸运呢？”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52章 微笑 34 苏云随着伊西丝回到了行宫中,果然最先在藏书室里找到了特蕾莎。 也许在所有瘟疫中,特蕾莎才是拥有最大阅读量的那个，苏云随手翻开一侧厚重的抄本时,他竟然下意识道：“我的神，哪一本书中尽是人类的臆想,您无需在乎。” 臆想……这真是一个好词语。 苏云笑了笑,将书本放回去：“特蕾莎，这里所有的书你都看过了吗？” 特蕾莎点头：“是的。” 全部都是一样的，每次的差距不过是更换了名字与数字。 “编纂年历果然需要大量的阅读吗？”苏云抬头看了看身边高得要接触到天花板的书架，“真是艰难啊。” 人类书写历史往往需要无数辈人的辛劳,而特蕾莎一人就包办了几乎所有文明的记录。 不过苏云没有想到,特蕾莎这一次竟然提出了异议：“不……我的神,这本来并不是什么苦难的事情,我的兄弟们都能轻易做到这一点，我不过是……比他们拥有更多的耐心而已。” 更何况大量的阅读——七大瘟疫,谁又是不曾阅遍人间书籍的呢？ 父神钟爱的事物从来不会被他们忽视,但七大瘟疫并不会被人类所影响，这些所谓的人类书籍在他们悠久的生命中占据的空间实在太小太小,和等待的千万年相比，不过微不足道的东西。 35 苏云与特蕾莎告别后走出了藏书室，贾斯敏现在仍旧在王都中,而伊西丝已经去往他的军营了，不久后他就要带领士兵剿清叛乱。 那不勒斯帝国已经显露出了颓势，这个朝代大概就是他最后的辉煌,眼下那不勒斯固然拥有广阔的领土，但是边境却总是不得安宁 那些被成为“蛮人”的外族像是围绕着衰老雄狮的群狼，每个都恶狠狠地想从狮子身上撕扯下肉来。 曾经那些服服帖帖的殖民地也将各自独立，他们根植在那不勒斯的血肉上，吸收养分后开出属于自己文明的花卉。 而不论是那些蛮族的未来还是被殖民民族的发展，都是苏云非常期待的景象。 苏云就这样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寝宫，夜色渐沉，悠长的走道上已经点亮了明亮的灯，奴隶和侍从们跪在 走廊外，苏云独自一人走在灯火中，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爱丽丝呢？ 36 苏云最后在寝宫里喜提爱丽丝。 准确的说，是在他的床上捞到的。 被窝中钻出一只小瘟疫这种事还是挺有喜剧效果的，假如爱丽丝没有换上这一身衣服的话…… 注意：爱丽丝已成年，并且非人类。 少年身上披着的早已经不再是他原本的衣着，而是穿着一身向贾斯敏安妮塔看齐的松散衣袍，充满了这个时代穷奢极欲的特色，裸露的区域显示出设计者深谙人心的巧思。 然而这横流的却并不会为少年的清澈蒙尘，这种混杂了青涩纯真的色彩反而更添一层诱惑，这简直就是致命的刺激。 苏云揉了揉额头：“……爱丽丝，你在做什么啊？” 少年湛蓝的眼眸中水光凌凌：“我的神，我爱您。” 苏云在床边坐下，无奈地点头：“嗯嗯，我也爱你。” 爱丽丝蹭到他身边：“父神，您不讨厌我对吧！就算我有那样丑丑的角？” 苏云回忆了一下浴场中爆发的小型事故，那个时候爱丽丝确实是暴露出了非人的一面，那代表恶魔的公羊角正如传说中一样可怖丑恶，不过…… “不讨厌的。”苏云轻轻碰了碰爱丽丝的头顶，“我怎么会讨厌你们呢？” 瘟疫们毕竟不是普通的造物，他们所有人都有着非人的原型，这一点苏云是知道的，他只是想不起来七大瘟疫的原型分别是什么了。 不过再怎么样，苏云绝对不会因此而厌恶反感——他的本能这样告诉他。 爱丽丝笑了，笑得温柔又幸福：“太好了呢！” 他将侧脸贴在苏云的手上，喃喃道：“那么……父神，我们睡吧？” 少年的语气是那么自然，一时间苏云竟然没有想到什么不应该想的东西，他还下意识点点头：“我今日见到了约旦教的信徒，他们都很虔诚，相互称彼此为兄弟姐妹，他们内部的凝聚力也很强，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爱丽丝，你说的什么？” 爱丽丝轻轻扯下黄金的细碎锁链：“我的神，那么我开始了？” 苏云正单手束起自己的头发，闻言看向少年，然后他的动作就彻底僵硬了。 苏云：嗯？？？ 昏黄的光线中，少年像是猫一样朝他爬过来，湛蓝的眼眸仿佛荡起旋涡的海面，他的金发散落在身侧，只星星点点反射了细碎的光——不，这光线不仅仅来自金发，还来自他周身装饰性的黄金锁链，它们缠绕在少年的身上，勒出了少年劲瘦的腰肢。 不，不应该用家猫这样可爱的生物来形容的，此刻的少年仿佛狩猎中的猛兽，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似乎随时都准备弹跳起来，然后他的爪控制猎物，用他的牙撕扯目标。 苏云猛地伸手，一把按住了爱丽丝的脑门，仿佛大写的猫爪丑拒：“等一下……” 被按住的爱丽丝立刻乖乖地停下的动作：“父神？” 苏云保持着这个动作，心中来回了几次措辞，随后严肃地旁侧敲击：“爱丽丝，你今天的衣服……是谁帮你选的？” 爱丽丝有些慌乱：“不好看吗！可是这个文明的特色就是这个，侍寝一致好评——我立刻就脱下来！” 苏云：“……不，不用了。” 爱丽丝还是孩子心性，他能懂什么侍寝？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了这概念……不，在这个崇尚奢靡享乐的帝国上层，不论是哪里都有这样的概念，这不能归咎于某一个人，这是整个大环境的锅。 一切不过是爱丽丝刚爆发出本体后的不安吧？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做出了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苏云该按为揉，他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哄孩子一样道：“好了好了，我们睡吧……来，躺下来。” 爱丽丝乖乖躺下，随后苏云扯过被子给他盖到胸口：“手伸出来。” 少年不明所以，听话地伸手，然后那被子就掖到了他的腋窝下。 苏云给爱丽丝摆好了一个【乖巧jg】，这才在他身边平躺下。 爱丽丝：“……父、父神？” 寝宫内的灯火在这一刻全部熄灭，柔和的月光从庭院和窗外撒入，层层帐幔温柔地筛过月光，最终只余薄薄一层银辉被放入方寸大小的空间内。 这才是睡觉的正确打开方式么…… 于是苏云忍不住笑了，他轻声道：“爱丽丝，好梦。” 37 水流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潺潺响起。 那是贯穿庭院的 活水，它滋润着满院子的鲜花，在白日里会有孔雀在水边开屏起舞。 也许现在月光正照在水面上？那想必也是如梦似幻的景象吧。 真是可惜了，爱丽丝想，他不会做梦啊。 所有的瘟疫都没有梦，他们不需要睡眠，他们都厌恶着意识丧失的过程，谁都不会陷入沉睡，千万年的封锁都是如此，即使这是父神的要求——即使这是父神的要求。 就算此刻在这里的是特蕾莎，他也不会睡的。 爱丽丝微微侧身，在浅淡的银光下看着父神的侧脸。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但每一次凝视，都能让他一样地失神。 也许在父神心里永远都没有确切的概念吧？那种……他们这些造物，内心真正的渴望。 即使他是元初的造物，但父神仍旧不认可他，所有的造物在父神眼中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是这样的。 爱丽丝轻轻贴在父神的手臂上，随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父神睡着了，像是那过去的千万年一样。 38 苏云再次醒来时，天色微微破晓。 他抬起了手臂，毫无疑问地看到了棉质睡衣的袖口。 啊，他回来了。 苏云起身，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上看到了时间，果然又是早上六点。 每一次都是这样，不是早晨的六时就是夜晚的六点，仿佛他苏醒过来只有这两种契机，这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只有这两个时间点，两个世界之间才会打开桥梁，而他也才能够往返。 苏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起身换好衣服，例行佩戴美瞳，然后拉开邮箱一一检查自己的行程安排表。 学业考核的成绩已经公布，果不其然他又在那个熟悉的排名位置上；然后是王医生的邮箱提示，下一次检查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最后才是各种经过整理的邀请函等杂务…… 苏云实际上是有生活助理的，而且总数大约是四个，父母双方一方各请了一半，分别负责处理大公子贫瘠单调的生活，不久前苏云把所有人都单方面解雇了，不过他们的雇主也不是苏云，因此这群人倒也还在履行没有意义的职责。 现在的苏云更不敢让他们靠近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就这样看到他的眼眸呢？ 苏云如今的眼眸仍旧是银灰的色彩，只不过灰色又淡了一点，那银色更加醒目一些。 邮箱里还躺着来自他的血脉弟妹发送的邀请，苏云全当没看见，只挑着王医生的关心一一回复。 ……看来今天还是得去诊所一次。 苏云换好外出的衣服，走到门外锁上门，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拿着钥匙的手微微一顿。 今早……他是不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插警告实乃被迫，毕竟这本书前科累累，上夹子当天凌晨就给锁过全本。 ——— 么么叽！ 第53章 交际 39 熟悉的路线,忙碌的街道。 所有人都走在他们各自的轨迹上,他们都有着或远或近的目标，享受着各自轨迹上的喜怒哀乐。 苏云低着头悄悄拐入了没有人的电梯。 能够见到王医生当然不是令人抗拒的事情,但是苏云现在……他现在的眼睛，真的能直视这位慈祥的医生吗？ 即使带着美瞳也仍然无法抵挡住它们穿透性的诡异,于是苏云只好在已经佩戴美瞳的基础上,再带上了一副墨镜。 很好，现在的他看起来正常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王医生对苏云的新造型给予了高度评价，不论是已经长到肩部的长发还是遮着大半张脸的墨镜,只要有变化,王医生就会毫不犹豫给予鼓励。 苏云努力朝她笑了笑,又得到了关怀阿崽的花束。 愉快的治疗时间结束了,苏云和上一次一样，捧着怀中的花走出诊所,当他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时,他才敢摘下墨镜。 这双银灰色的眼眸似乎在黯淡的光线里会拥有更强的力量，而强烈的午后阳光也许能削弱一些。 苏云步行前往前停车,一路上回头率极高，他无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他婉拒了一个来问联系方式的女孩后,终于坐回了自己的车。 苏云拉下车中的后视镜，在昏暗的车厢中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旋涡一样的银色隐隐约约渗透出单薄的伪装，仿佛蒙着乌云的星空。 这双眼眸也许会给人类带来灾难。 这个想法,突然就这么极具说服力地横亘在苏云脑中。 也许……也许以后不能来见王医生了。 40 苏云捧着花回到了居住的公寓。 花束很大，嫩黄的蔷薇与瓜叶菊紧紧扎在一起，上面还装点了几乎所有大众花店都喜欢用的满天星，这束花并不这么优雅美丽，但它看上去热烈又快活，像是最真挚的祝福。 每天更换清水，它们应该能开放很久？ 苏云从未养过花，但这并不妨碍他放松地规划。 一大束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也同样为行人挡住了他的眼眸，苏云一路轻快地回到他的楼层，但在房门前却停住了脚步。 房间门前，已经有人在等 待了。 那是一位年轻的少年和挽着他手臂的年幼少女，两人的面容都是一样的姣好，相似的五官搭配上同样骄矜的气质，即使在普通的楼道中，他们也像是在宴会上一般熠熠生辉。 ——哦，还真是宴会的感觉，毕竟两个人都穿着了相当郑重的礼服。 苏云拿着花，在他们面前停下。 就在此时，他突然有些无措了起来。 少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苏云手中的花束，而少女则甜甜地笑起来，松开兄长的手臂：“大哥你终于回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苏云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小嵘，小婉，你们怎么来了？” 苏婉不开心地鼓起腮帮子：“大哥你不知道吗？” “大哥啊——”少年也懒洋洋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苏云一愣：“什么？” “早就和你约好啦！今天是宴会啊，晚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连衣服都没有换？”苏婉气鼓鼓地撒娇，然后神情倏而转成俏皮的笑意，“果然就要来提醒大哥，不然大哥就真的忘啦！” 撒娇也好，嗔怒也罢，苏婉不论怎么使用都能显出这个年纪的天真可爱来，寻常人还真的拒绝不了她。 苏嵘则摆事实讲证据：“今晚我们这些小辈都要聚一聚，还有海外的合作伙伴，爸爸应该也给你发过邮件了？我猜林阿姨和李浩初也同你说过——你总有礼服的吧？” 苏婉和苏嵘配合默契，几乎是立刻便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大哥换！” 而苏嵘则没什么耐心了，他并没有等待男人换衣服的习惯，即使这人是他血脉上的大哥：“行啦，你快点换，我们带你一起过去。” 这样双管齐下，要是苏云不想被亲爹亲妈一起找上门再扯入一串十年都没能分出对错的家务事中，他还是得跟着这两人走。 苏云手中捧着花，在短暂的怔愣后，他下意识转开脸，打开了家中的大门：“你们……进来等吧。” 41 苏嵘，苏婉，苏云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 苏嵘即将成年，早已经学会——或者说升级了父母们的那一套；而苏婉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即使是内心有所成算那也还有几分可爱模样。 苏云的衣帽间里有着拼凑好的一柜子成衣。 在他还有生活助理的时候，这种事情都被处理得妥妥帖帖，这些套着防尘套的衣服上面甚至还贴着适用的场合，保证挑不出错误。 苏云有些茫然，但他还是那好了礼服，总之【同龄人】和【正式宴会】这些标签总不会错。 这套衣物也是中规中矩的裁剪，最常见的黑色面料，挺拔优雅的款式。 当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时，在客厅中等待的妹妹甚至已经帮他处理上花了。 苏婉背对着他正挥舞着手中的园艺剪刀，有些炫耀成分地道：“大哥！我帮你把花处理好了——是那种在水里斜着剪的无菌方式哦，我还在水中加了盐！” “加盐……”苏云恍然，“原来要这样么？” “那当然啦，你家里也没有啤酒，而且阳台上明明有全套的园艺工具，却什么都没有种！”苏婉皱了皱眉鼻子，撒娇道，“大哥太懒啦。” 只要苏婉愿意，她总是很讨人喜欢的。 而苏嵘早已在客厅里等得不耐烦了，他双手插兜晃过来：“大哥啊，你总算好了，我们该走——大哥？” 早先在门口的时候，苏云用花束挡住了脸和视线，而现在他终于换好了衣服，苏嵘总算是看清楚了苏云的面孔。 苏嵘微微皱了皱眉：“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这话李浩初也说过，苏云只好含混过去：“王医生让我更换一下发型。” 苏婉此时也插好花转过身，她看到苏云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啊！大哥你留长发啦！” 小姑娘扔下手中的园艺剪刀，背着手跳到苏云身旁，她一错眼就对上了苏云的视线，在短暂的怔愣后，苏婉喃喃道：“真好看啊……” 苏云也只能当这是赞美了：“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42 车已经行驶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路程，苏婉坐在后座，悄悄地偷看她血缘上的大哥。 不只是她，她知道自己的亲哥哥苏嵘也在透过后视镜偷看。 几个月没见，大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不是吗？这个有着精神上疾病的兄长一向都是沉默又神秘的，他游离在所有人的社交外 ，从来不怎么和他们说话。 实际上……苏婉还挺喜欢这个哥哥的。 除却大哥吸引人的外貌外，他的好脾气与包容也让小姑娘十分喜欢，从小到大他固然不怎么和弟弟妹妹们说过话，但是只要苏婉有什么请求，这位兄长从来没有拒绝过。 “大哥……”苏嵘在驾驶座上忍不住道，“一会儿的宴会你跟着我们。” 他们坐着的车是苏嵘刚得的，正是心头好，也不让司机碰，只偶尔愿意载一载家人。 他们这位大哥垂眸坐在位置上，闻言微微掀起眼帘：“好的。” 苏嵘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深黑的眼眸，在那一瞬间他走了神，然后猛得反应过来——这可是在高速路上！ 苏嵘突然就有些烦躁，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他想了想还是补充：“我会比较忙，这次小婉同龄人不多，她会空一些……要是我们都被缠住了你就去找李家兄弟。” “什么啊！难道我就不能有大一些的朋友吗？”苏婉小小声，“而且李浩初成年了，他最近不是承了李家城北的规划吗，李浩泽就一小学生，他又懂什么。” 苏云在一旁听着弟妹的安排，内心竟然涌起了微薄的无奈。 要是光听他们的对话，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可怜的智障大哥，然而事实是他的智力确实没有问题，只不过因无法理解情感而难以社交而已。 苏云：“不……我应该不会和你们在一个厅里……我会留在家长那边。” 曾经苏家长子绑架事件是闹得满城风雨，他的缺憾也早已经人尽皆知，他往角落一坐就没人会来找他。 目的地终于抵达了，此时天色还未入夜，正式的宴会也没有开始，仅有先行零散的酒会，供提前抵达的年轻人小聚。 对于他们那群人来说，小团体的划分除却家族外还有年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能力，而在年龄线中，成年和非成年也算是一道隐形的分水岭。 苏嵘说得不错，除却血亲，确实很少有人会喜欢带孩子，这次能和苏婉作伴的大概也只有小学生了。 三人走上了建筑物顶端的露台，因为现在还没到正式宴会，露台上聚集的也大多是年轻人，只见一片群魔乱舞，来来往往的人几乎能把 各种肤色都凑齐了。 远处一个少年在见到苏嵘后当即起身，他顺手把手中的女伴推开，大步朝苏嵘走来，操着一口混杂了点母语的国语：“罗伊，今天早上怎么不见你！” 这少年并非国人，他比苏云略矮一头，难得的是他国语说得竟然不错，一看就和苏嵘是同类人。 罗伊大概是苏嵘的外语名字…… 这少年和苏嵘的关系应当还算不错，他还亲切地和苏婉打招呼，还能直接叫出苏婉的外文名。 苏嵘介绍：“这是我大哥。” “哦，大哥好啊”少年嘿嘿一笑，随后他向看去苏云，但在对上苏云的眼睛时下意识愣住了。 苏云垂下眼帘，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名字 ——— 么么叽！ 第54章 异国 43 “罗伊,那是你哥哥！？”少年激动地用手肘拐身边人的肋骨,“跟你一点都不像……是私生子吗？” 苏嵘一把把他的手推回去：“那倒不是，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没错,但是他的母亲是林家的人，现在嫁到李家,大哥跟李夫人很像。” “这样吗？”少年恍然,原来是离婚案。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维系表面婚姻，毕竟离婚的代价太大了。 不用看这人苏嵘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别看这异国他乡而来的少年年纪不大,实际上他本人可不像是年龄和外表所显示的那样单纯,他的名字是埃里克,来自与苏家有合作伙伴关系的德累斯顿家族,这个家族的势力范围在另一块大洲上。 实际上德累斯顿家族不仅仅和苏家有合作，他们的合作对象还包括林家和李家,这三家原本就是同盟,其联姻的微妙程度堪比甲相骏，这个联盟已经维系了三代以上,唯一失败的例子大约就是他大哥苏云的惨案…… 不过话说回来，肥水还是不流外人田，毕竟林家的女儿转身又进了李家。 他大哥啊……唉…… 苏嵘拿起桌子上的酒,微微晃了晃，他的大哥正站在不远处，很耐心地陪着苏婉那小丫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留长了头发，确实是俊美非凡的模样，而且还有几分跨越了性别的美。 能吸引埃里克其实也不奇怪么……这种麻烦的官司。 苏嵘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酒肉朋友，埃里克正目不转睛地同样盯着苏云的方向，很明显是上心了。 这两人之所以能成为同道，也是因为他们拥有相似的爱好，只不过苏嵘只喜欢女人，而埃里克却男女不忌，而且喜欢年纪大的。 混账是不分国界的，苏嵘身为其中的一员，对此心知肚明。 “埃里克，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苏嵘低头喝酒，“他手上还握着西北那边的矿业，而且我爸和他妈还是挺紧张他的。” 埃里克这才转身看向他，玩笑一样不满地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啊？我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吗？我这不是……就想和你大哥……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对！ 谈恋爱嘛！” 苏嵘敢赌埃里克的内心十有八九连苏云的尺寸都估计好了，这玩意儿一定在惋惜他大哥不是私生子，因为这让苏云搞到手的难度直线上升。 至于谈恋爱……一个一周前还邀请他参加乱交趴的人跟他说这个，真当自己是纯情少女？ 两人不过塑料花朋友而已，更何况埃里克在家里还给他大哥压得死死的，苏嵘便毫无顾忌地拒绝：“我大哥没办法跟你一个男人谈恋爱，你死了这条心。” 对外人没必要说出苏云的疾病，苏嵘回绝的时候索性暗示了苏云的异性向。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随后又笑道：“真可惜，你大哥那么吸引人。” 苏嵘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埃里克轻轻叹气，拗口地发音：“苏……云……苏云是吗？这个名字真美。” 那容貌也就罢了，偏偏那双眼睛……看到了就让人舍不得移开啊。 44 随着夜晚的到来，酒会潦草地结束，宴会即将开始，公子小姐们说说笑笑地纷纷走下台阶，而那些前来助兴的陪同人员只能留在这里。 苏云一整个下午尽陪着孩子了，苏婉缠着他不放他走，一转身功夫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李浩泽也缠过来，成功成为他的第二根小尾巴。 李浩泽是个挺可爱的小胖子，光看五官他长得不那么像母亲，不过他年纪还小，未来的模样说不准。 李浩初碰上苏婉那就是天雷地火，堪称初中生和小学生的绝地battle、致命打击。 苏云被夹在两人当中，熟练地双眼放空、抬头望天，偶尔应付一两声，接过招致两人的一致不满。 酒宴的结束没能让苏云松了一口气，他拖着两只小的往楼下走，想到接下来要面对他们的父母，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比起大人们的世界，还是小学鸡更可爱…… 然而事情并不是苏云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到面前时，不得不停下脚步：“父亲。”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看到苏云的新造型先是有些怔愣，随后还是拍了拍苏云的肩膀：“阿云，最近好些了么。” 男人手臂上挽着一个温柔的贵妇人，苏婉从苏云身边走向她：“妈妈。” 贵妇 人微笑：“是小云啊……婉婉，瞧瞧你，你又麻烦你大哥了。” 又是那十年不变的关怀，于是苏云便用千变一律的回答解决问题：“王医生说我好多了，小婉很懂事，她没有麻烦我。” 李浩初也乖巧地问好，得到了长辈慈祥的关怀。 不远处林书琴林女士已经缓缓走来，她的身边是她器宇不凡的丈夫，两个家庭友好碰面，你来我往融洽至极。 一切都是光鲜亮丽的模样，聚光灯下的家庭一个个都是模范样本。 苏云垂下眼帘，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没意思极了。 这……还不如他去斗兽场看角斗呢。 45 晚宴开始了。 也是直到此时苏云才终于明白了这一次宴会的目的，原来这一次宴会为的是联络感情，除了林、李、苏三家外，还包括了许多与他们合作的家族，其中大多数都是来自海外的友人，难怪方才的酒会上什么肤色都有，感情是陪酒也走向国际化。 苏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偌大会场中最金碧辉煌的地方，在那高台上发表致辞的似乎是来自斯图加特家族的代表人，那叫一个热情洋溢幽默不凡，下方也捧场地回以掌声笑声。 现在还是晚宴最开始的阶段。 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们已经凑到了一起，而手中过了家族事务的半大孩子则还站在父母身边，人们以家庭单位相聚，交流简单的寒暄和商业互吹。 苏云拿出了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手机，生疏地操作起来，缓缓打开了校友支援、早已下载好的资料文件包。 这里面都是著作以及各种论文，讲得就是中古以及近现代的历史，苏云最熟悉的当然是古代史，但他考虑到自己的幻梦是一直在向前走，为了让接下来的梦境也同样考究精彩，苏云决定好好学历史，最好全背下来…… 对了，还要查一查相关的图像资料。 就在苏云默记的时候，一个他没有料到的访客在他身边坐下来，那种昂贵低调的香气和酒水的味道在这小角落中异常浓烈。 苏云微微垂头看着这少年，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唔……德累斯顿先生？” 少年朝他露出热情的笑容：“我找你好久啦！大哥怎么 坐在这里？不出去玩么？” 少年的口音有些拗，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德累斯顿的母语和他道：“您不必叫我大哥……” 一听到母语埃里克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会德累斯语吗！真是博学，您在看什么？我能看看吗？” 这就是找共同话题了，然而苏云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来找他，他之所以会多门外语也是因为自身封闭的原因。 感觉不到情感，无法和人交流，但在文本的学习上却拥有不俗的天赋，因此苏云在历史的学习外也尝试过训练语言，几大语种他都略有涉猎。 “没什么……”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出了一个德累斯顿学者撰写的书籍，翻开了未翻译的页面，“就是一些历史方面的资料。” 埃里克以得到许可立刻凑近，他此时心猿意马，哪还顾得上什么共同话题，美人近看更美，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深渊里的旋涡，要把人吸进去才罢休。 实际上苏嵘的预料没错，埃里克此时连床上要怎么玩都想好了。 “您看好了么？” 直到苏云出声询问时埃里克才猛然醒悟，他下意识扬起惊喜的笑容，迅速瞥了一眼页眉：“真是神的旨意！我最近也很喜欢这些——德累斯顿近代史……” 埃里克的笑容稍微扭曲了一下，他顿了顿，吐出这个即使在母语中也拗口的名词缀：“呃……普鲁士废除农奴制……” 苏云：“……” 苏云笑了笑，关掉了手机：“一点小爱好，见笑了。” “怎么会！原来你是历史学者吗！”少年笑嘻嘻地略过他的失误，“说起来我家里还存着很多相关的书籍，我以前看的时候——” “很抱歉。”苏云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如果您是在追求我，那么可以停止了。” “我不可能和任何人产生爱情。” 突如其来的拒绝让少年陷入错愕，随后升起的却是挫败和恼怒。 天知道他不过是搭讪刚开了个头！哪里有人这样回答的？！难道他不怕弄错了自作多情吗？还是说这人是个中老手一眼就看明白他的套路？ 埃里克哪里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苏云早就见多了类似的眼神，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异国少年的目的，而 且苏云根本不通人情，拒绝就是拒绝，绝对不会和你委婉暗示。 场面一时间异常尴尬，情场老手正打算笑一笑先揭过，但又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发挥。 “埃里克，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男声从苏云身后传来，用的是斯图加特语，斯图加特语言中爆破音非常多，而且发音格外“硬”，即使是寻常的对话听起来那也是铿锵有力、气势十足，而当这句话被这人这么说出来时，听在外人耳中简直就像是呵斥和问责。 少年的微笑僵硬了那么一刻：“哥哥，您怎么来了。” 苏云转身，看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男子，他的眼眸是非常淡的蓝色，他背对着光，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甲相骏同盟：日本战国时期很骚的常规操作，三个家族武田、北条、今川分别交换儿子女儿相互姻亲形成同盟，查刺客资料看到图解的时候笑死我了对，笑点就是这么低。 斯图加特德累斯顿：来自德国的城市名字，此处用作虚构家族和国家名。 ——— 么么叽！ 第55章 求爱 46 苏云能听得懂日常对话,当然也明白这青年在说什么,他冷硬地询问他的兄弟：“你在做什么？” 埃里克不软不硬地回答：“和你有什么关系？” 青年也不理他，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在苏云面前时停下，朝他微微点头,语言也转为国语：“很抱歉,我的弟弟是在骚扰您么。” 苏云无意扯入这两兄弟的事情，他笑了笑：“并没有。” 这少年的行为还够不上纠缠，顶多搭讪未遂？ 青年朝苏云伸出手，简略地自我介绍：“艾德曼·冯·德累斯顿,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看不出哪里高兴……但苏云到底还是和他握手了,并且改用斯图加特语表述：“我也是,我的名字是苏云。” “……苏云。”青年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随后夸赞，“您的发音很标准。” 苏云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从他转身开始，这青年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双眼,偏偏他的神色看起来很正常，好似一切都是苏云的错觉。 “谢谢。”苏云潦草地感谢完，随后向那还站着的少年点点头,转身就快步离开了，那两兄弟也没有跟上来，只不过弟弟的视线还黏在苏云的后背。 苏云隐约能听到那青年低沉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 角落里已经不能待了，苏云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随后漫无目地靠着边走。 幼年时被注射的药物就仿佛毒中霸王，虽然破坏了苏云的脑，但是他却再也不会被酒精麻醉，喝多少酒液都保持清醒。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特质，因为一旦射入的酒精超过阈值，对苏云的身体会造成很重的负荷，王医生就建议他最好滴酒不沾，而苏云一直以来也是这样执行的。 一旦剥离了能叫人熏熏然的部分，大半酒水不过只是味道古怪的饮料。 此时苏婉和李浩泽应该在小厅里，而大厅中最主要的光线都集中在中央的舞池，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林书琴和苏砺还在酒桌边与人攀谈，其余人则围绕在舞池边。 舞池间隐约可以见到李浩初和苏嵘的身影，李浩初是牵着一位小女孩的手 ，苏嵘却逗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一曲完毕，李浩初顺理成章和女孩子的父母搭上话，而苏嵘则揽着妹子往角落里钻…… 两人的性格区别一眼分明。 苏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拿着手里装模作样的东西就打算溜走。 其实早退也不是不可以啊…… 当苏云站在回廊上吹着夜风时，毅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有侍者经过他身边：“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苏云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有司机吗？我需要出行。” 47 晚八点前，苏云就已经回到了家里，空荡荡的楼层冷冷清清，唯有已经插入花瓶的鲜花还有一点色彩。 嫩黄色的蔷薇在暖光下格外可爱，苏云松了一口气，从冰箱里摸出牛奶加热，随后在桌边坐下了。 说起来，在这种宴会上早退他还是第一次，要是被林女士揪住就真的麻烦了。 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李浩初和苏嵘分别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我先走一步。 李浩初还没什么反应，苏嵘却立刻回了一个电话，苏云接起来：“……小嵘？” 【你走了！】苏嵘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听懂对面传来，【晚宴进行一半都还没到！一会儿还有年轻一辈的通宵！你竟然走了！】 苏云：“……嗯，麻烦你和父亲说一声。” 【我的大哥啊……】苏嵘叹了口气，突然问道，【是不是埃里克来找你了——那个德累斯顿家的人？比我矮一个头的男的，蓝色眼睛？】 苏云一愣：“是的……怎么了？” 此时电话对面又传来女孩的娇笑，苏云勉强辨认出那是维多利亚语言，似乎在说“快点”还是什么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但苏嵘的现场肯定是挺劲爆的。 苏嵘低声安慰了女伴几句，重新抄着嗓门道：【那个人你不要理他，他就是个泰迪，他们那一辈都被他大哥压死了，除了他大哥你谁都不用给好脸。】 苏云回忆了一下：“他大哥……名字是艾德曼吗？” 这一回轮到苏嵘讶异了：【你见过？确实是这个名儿，不过我们几家现在是合作上升期，过个脸熟就行。】 “叮——” 苏云拿着手机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厨房。 【小婉一回儿肯定要闹……天呐，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妹妹。】苏嵘咳嗽了几声，【你那边什么声音？你回家了？】 苏云：“牛奶热好了，我在加糖。” 苏嵘：【……】 短暂的沉默后，苏嵘认真地道：【大哥，说真的，虽然纯真是一件好事，虽然你谈不了恋爱，但是……你还是找个人童贞毕业吧。】 苏云：“呃……” 苏嵘：【是男是女都好，请快一点摆脱该死的处男身份可以吗？总之，我再也不想听你和我说什么牛奶加糖这样的小婴儿话题。】 电话挂断了，苏云放下手机，这时候李浩初的回复短信也早已经抵达，大意同样是关心加问候，没什么实际意义。 方糖已经在温热的奶液中融化，苏云举起杯子，慢慢地把它们喝干净。 小婴儿话题么……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自从开始做梦、放弃吃药后，苏云已经逐渐捡起了许多久远的习惯。 那大概是父母离婚的那个时间点？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照顾他的祖父每晚都会热一杯牛奶，然后让他亲手把方糖放进去，仿佛一个仪式一样郑重。 “这样小云就能一夜好梦”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老人这样和他说。 48 当新一周来临的时候，苏云很不幸地发现，苏嵘说的没错。 泰迪少年，也就是埃里克，竟然找上了他的家门。 头一次见面就是鲜花堵门，让苏云一度有些懵逼，和送花的小哥面面相觑。 小哥对着他棒读：“……送给我的爱，你的眼眸中像是有星辰。” 苏云：“……” 苏云关上了门。 过了一个小时后，苏云重新打开门，在门外看到了他一个人处理不掉的大件湿垃圾。 苏云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接通了曾经一位生活助理的电话，这位的特色就是不废话只办事，不论指令多么奇怪，工资到了什么都能给您包圆，是一个能配合不见面要求的合适雇员。 苏云关上了门，再过一个小时候后再次打开，这一回门外果然干干净净，片叶不留，空气中还添上了空气清洁剂的味道，花香也丝毫不留，由此可见这生活助理的服务是多么周到。 然而这事情没完，鲜花是每日必送，邮 箱也理所当然被撑爆，要不是小区安保完善可能就不只是送花这么简单了，这事情甚至闹到了学校里。 苏云受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从未谋面的主任用有些迷茫的语调问：【是苏云苏同学吗？是这样的，这一周来送给你的鲜花和礼物……你还来学校领取吗？】 苏云：“……不，谢谢，您扔掉吧。” 再这样下去不行，苏云有些纳闷地编辑了邮件正式拒绝，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有些胡搅蛮缠。 埃里克强烈要求再见一面，这一次要是得到的仍然是拒绝，他就答应永远不再纠缠。 49 苏云并不愿意见到花送到王医生诊所的盛况，到底还是去见面了。 见面的地点是一处隐私保护很好的会所，苏云走入约定好的房间，但他在卡座上看到的却并不是那个笑嘻嘻的少年。 正在等待他的，是艾德曼·冯·德累斯顿，那少年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兄长。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苏云在青年对面坐下：“请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德曼笑了，这青年五官英挺硬朗，当他微笑的时候那浅淡的蓝眼睛像是破冰的水面，和严肃时俨然是两个样子。 “很抱歉以这种并不礼貌的方式见到您。”艾德曼微微欠身，“我的弟弟干扰了您的正常生活，这是我的责任，我来不及取消他无礼的邀请，只能亲自来和您道歉。” 太奇怪了…… 就算是苏云对情感一无所知，此刻他也觉得事情不对劲：“您不需要这样。” 青年仍然在微笑，他礼貌地询问：“喝点什么吗？” 苏云：“随意。” “那么我为您调酒如何？”艾德曼又道，“请不要拒绝我。” 苏云从未遇上这样的人，他的拒绝还没有说出口，艾德曼已经脱下了外套，走到了房间内置的吧台处。 他竟然……真的在仔细地挑选未开封的酒液。 事情的走向已经有些诡异了，苏云起身：“我还是——” “请坐到我身前。”艾德曼朝他微笑，他已经开始处理水果了。 苏云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到底还是在吧台边上坐下，青年调酒的动作十分道：“这是我业余的一个小爱 好，很高兴有人能品尝到我的作品，这一次我想尝试……” 空气中似乎洋溢起了淡淡的蔷薇花香，苏云坐在吧台边静静地聆听艾德曼的叙述，假如忽略那种无处不在的奇怪感觉，艾德曼的调酒赏心悦目，这一刻几乎是称得上享受的。 灯光自吧台上柔柔地散下，而在苏云脚下被遮挡住的阴影中，他的影子正在疯狂地扭曲弥漫—— 而这一切，苏云一无所知。 “虽然名字听起来非常奇怪，但是‘螺丝起子’的起源却是格兰德一九二零年的禁酒令……”艾德曼娓娓道来鸡尾酒的来源，他混杂着两种语言，相互解释补充，他时不时抬起头，用那双淡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苏云，仿佛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反应。 苏云微微垂眸，盯着他手上逐渐成型的混合液体。 不知何时，通风器突然打开了，带着甜美芬芳的气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 而就在此时，艾德曼的酒也调好了，他分成两杯，率先饮尽了自己的那一杯。 苏云举起杯子，但只是碰了碰嘴唇。 艾德曼突然问：“您的感觉还好么？” 苏云以为他在询问酒液的味道，敷衍道：“很独特……但是我的身体并不允许我饮用酒” 得到这个评价艾德曼似乎就满足了，他的笑容越来越真挚，随后他突然道：“实际上想要让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安分是很简单的事情。” “您愿意……”青年半个身子撑在吧台上，原本浅淡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染上了深蓝色，“试一试，与我成为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苏云是不会错认小瘟疫的啦，现实中的全都是人类，但这事儿的根子确实在小瘟疫那边 实际上伏笔全埋好了，嘻嘻嘻 ——— 么么叽！ 第56章 决意 50 你愿意做我的恋人？ 苏云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问题。 这个叫艾德曼的人和其他人并不一样,他不是因为他的外貌或者被那种吸引力所迷惑。 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即使在与他的双眸对视时也眼神清明，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另有目的。 苏云轻轻放下酒杯：“很抱歉，我不可能与任何人成为恋人。” 艾德曼仍然在微笑,只是这一回他似乎是遗憾地垂下了眼帘：“这样么……那么请您忘记我冒昧的提议吧。” 说罢青年又抬起头：“请放心,我会约束我那个失礼的弟弟，从现在开始讲没有人会干扰您的正常生活。” 苏云朝他颔首，随后起身离开。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古怪，他原本就不应该来赴约。 房间的门在苏云面前滑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苏云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又看到了艾德曼淡蓝色的眼眸。 他们的视线再一次交汇,然后迅速被合上的门隔断。 51 那个叫苏云的青年已经走了。 艾德曼站在吧台后再也不掩饰自己的虚弱，他伸手撑住台面,但刻骨的刺痛却让他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弹动起来。 数瓶未开封的昂贵酒液被他带着落到地上打碎,但这些东西对艾德曼来说无关紧要。 他感觉看向自己的手，果然在手心看到了溃烂的痕迹。 已经到这地步了吗？ 艾德曼暗恨,他从贴身的暗袋中拿出胶囊吞下，手上的溃烂立刻恢复，不留一丁点伤痕。 青年拨通了一个海外的号码,立刻就有人接通，甜美的女声响起，说的是维多利亚语：【这里是城西牙医诊所,请问您有预约吗？城西牙医整所为您服务，我们是……】 艾德曼用手撑着桌子，用以他支撑冷汗涔涔的身躯：“我是奥斯曼，请求信息询问，我目前的位置是东经116°27′、北纬39°50′。” 女声立刻消失了，良久后，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确认完毕，链接成功，接信跳转。】 一阵忙音过后，这陌生的男音也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嘈杂背景音，随后一个沙哑的男声问道：【奥斯曼，你想 要知道什么。】 艾德曼无声地冷笑：“告诉我，花还要过多久才会再次绽放？” 男声又问：【‘花期’问题，确认？】 艾德曼看了看暗袋中的胶囊，咬了咬牙：“确认。” 一整杂音过后，男声报出了一串数字，随后通话立刻断开，艾德曼随手将手机扔掉，抽出一张纸换算。 他代入了自己位置的经纬度，最后得到了一串具体的数字。 五个月零八天九小时，只有五个月了。 再过五个月，等到蔷薇再次绽放，一切排位都要重新清晰，届时他将坠至榜底。 胶囊已经没有多少了，接下来要省着用，最后的点数全部用来兑换花期，偏偏只剩下五个月，时间不等人…… 苏云——这个苏云对花香竟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他的配适程度应该远高于普通人，也许可以成为继承者也说不定…… 要是把他带回去，他的引荐能换来多少东西呢？ 此时艾德曼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青年沉浸的目光，一瞬间的悸动迅速消失得就像是它出现的那般快速，很快艾德曼就做下了决策。 不论如何，苏云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人选了。 至于管束埃里克？这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毕竟他这个弟弟早已经废了。 艾德曼再一次确认通风设施工作良好，随后他按响了传唤铃，会所的使者匆忙地赶来收拾一地碎玻璃，窗户被打开，正午的阳光与微风让这个房间重回人间。 一切都仿佛梦一样。 艾德曼狼狈地在卡座上坐下，他徒手拧断了透明的酒瓶颈子，随后就着那参差不齐的破口大口灌入伏特加，烈性的酒液炭球一样滚入他的胃，把恐惧和惊惶灼烧殆尽。 自从那一日开始，他就免疫了几乎所有的疾病。 那是剧毒，又是仙药，仿佛神话中的龙血，沐浴者永生。 52 苏云站在阳光下，对着正好的烈阳出了会儿神。 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莫名其妙地涌上他的心头，从双瞳变色开始，直到艾德曼的设计靠近，一切都像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苏云本人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他连感情都没有，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永恒的平静，而他之所以放弃了药物，不过是还在眷恋幻梦 中的陪伴。 死亡或者生存，一切都只是梦。 不过还是应该早些做出决策。 苏云按了按额头，随意找了一间咖啡店坐下，他划开了学校的官网，在自己的院校中找到了志愿者的栏目。 无数条目一一排满了页面，而以苏云的绩点，几乎所有的项目都对他开放。 苏云调出了与考古系合作的几大项目，最后选择了目的地最远的地域，他快速填好表格提交。 假如审核成功，这个月他就可以离开了。 幻梦不会影响他现实中的清醒时间，只要他愿意，他总能在早六点自然醒来，即使是跟随团队也不会有障碍。 以王医生为收件人的邮件已经开始编辑：【……我已经决定加入考古队伍，这半年来暂时中断治疗，我感觉我正在康复，多谢您一直以__】 苏云突然一愣。 通过这种方式离开确实不会带来什么影响，但是……他会给同一团队的教授和同学带来灾厄吗？ 要不然还是用出国旅游的借口？ 可是独自出行是不可能让王医生安心的，而且这一次考古的目的也是深山老林中的遗迹，通讯也不便利，和外界的接触降低到极限，这反而让苏云本能地觉得安全。 要是真的出现了什么征兆，那么他就以回国为借口辞别团队，然后再独自上路。 苏云这么想着，顺手编辑好遗嘱意向发给了他的律师，并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53 申请的审核在五个工作日后通过了，而苏云也已经面见完律师，签署下了万一身亡把所有财产捐献的遗嘱。 放在半年前苏云根本就不在乎遗嘱这种事情，死后万事空，他原本就对自己的所谓财产没有什么概念，更不会在死后确定妥善安排。 但现在的苏云却重新想起了这一份责任，也许是因为那微薄的情感复苏，但苏云觉得他应当这样做。 假如爷爷还在世，他应该也会赞成后者吧。 接下来就是编纂借口，以帮助治疗的名义糊弄父母，他们不会在真正的情况，只要不悄无声息消失就可以了。 要是苏云真的死了……他们大概会掉一两滴眼泪？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苏云收拾好护照和简单的行李，按照约定与同组的同学和教 授见面，查找资料和行程，最后与王医生告别。 那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苏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点点坠落的夕阳，静静等待。 既是等待家乡的故去，也是等待臆想的开始。 54 苏云，重新坠入了梦境。 朝阳的光芒从层层纱幕外倾泻而入，苏云伸出左手，看着自己劲瘦的小臂，手臂有些苍白，弧度和形状优美得胜过这时间所有的雕塑。 他回来了。 手臂痒痒的，是爱丽丝金色的长发，他不知何时已经贴了过来，此时靠在他的手臂上睡得正香。 “……父神？”少年像是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手臂，“您醒啦！” 苏云坐起身，环顾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行宫。 他笑着揉了揉爱丽丝的脑袋：“嗯，我醒了。” 侍从们从门外鱼贯而入，他们掀起纱帘、更换熏香，新的一日已经开始，对于出身高贵的人来说，这意味着又一天或无聊或刺激的寻欢作乐。 苏云拒绝了奴隶的服侍，亲手将长发慢慢束好。 他并不喜欢繁复的衣着，一切以简约自然为标准，换衣服也就几个步骤，旁人的帮助完全没有必要。 潺潺的流水声从庭院中传来，孔雀不知何时跳上了石柱开屏，被精心照料的羽毛流光溢彩。 阳光在爱丽丝的装饰物上跳跃，苏云这才想起他在入睡前似乎刚拒绝了他一次…… 苏云忍俊不禁：“爱丽丝，不把衣服换回来么？” 少年提着薄纱，他的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而另一半则沉在阴影间，奇妙的反差正如他干净纯粹的气质和诱惑堕落的衣着，这种冲突中诞生的欲望往往最能勾起意识深处的恶念。 “是！假如父神这么希望的话，但是……”爱丽丝微微笑起来，他眼眸中的湛蓝色彩远胜过庭院中孔雀的翎羽，“……这个很难换上的，能让父神帮我脱下来吗？” 苏云：“自己换。” “好叭……”爱丽丝丧丧地低下头，那种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也消失殆尽，他毫无章法地开始扯身上的黄金锁链。 不过就算苏云答应了少年的请求，他所希望的事情也不可能发生，特蕾莎已经踩着朝阳从大开的门外大步走来。 “我的神！”他先向苏 云微微欠身，随后盯住了爱丽丝，“兄长，请您不要在父神面前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爱丽丝：“……” 假如说有什么是比被父神拒绝更挫败的，那必然是被拒绝的场面被这群讨厌鬼看到了。 而且看到的还是特蕾莎——这个只敢躲起来自亵的弟弟。 爱丽丝撩起衣摆，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 苏云看得是又无奈又好笑，他转向特蕾莎：“怎么了？是史书已经编纂好了么？” 特蕾莎手中捧着厚厚的书籍，他颔首：“是的父神，我完成了那不勒斯的文明记录。” 55 平叛对伊西丝来说几乎没有难度，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叛逆的奴隶已经尽数斩杀，短暂的自由死去，那不勒斯帝国重新执掌了边境的行省。 军队在将军的带领下返回王都，伊西丝的地位再升一级。 在未来这也许会是一段波澜起伏的史诗，但在眼下，这却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拨乱反正。 苏云从来不会干涉历史的进程，在他离开人间后，将于广阔的那不勒斯帝国被君主分成两份，分别分封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于是从此这世界上不再存在完整的那不勒斯，只剩下西那不勒斯与东那不勒斯。 那稚嫩的宗教在东那不勒斯的土地上快速地成长着，很快就成为了东那不勒斯的国教，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信奉天父，一神教的力量逐渐蔓延至人类社会的每一个领域，不过这一切和苏云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早在那不勒斯分裂前就回到了神庭。 在这乱终有序的战火中，西那不勒斯最终死亡，只余下东那不勒斯仍旧屹立在海岸边。 一个时代的灭亡就像是巨大的海轮沉没，掀起滔天的巨浪和深不见底的旋涡，时代的动荡之下，无数新兴的文明独立成长，逐渐成就各自的国家。 苏云在这块熟悉的地图上看到了许多充满生机的民族，他们将在日后的两千年内轮流登上时代的王座。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国家，那不勒斯终究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经纬度是北京市内的某个地点 东那不勒斯：原型拜占庭 ——— 好啦好啦，瘟疫的榜单终于赶完了，可以开始刺客了…… 实际上应该轮着来，但这不是每次都是瘟疫申上榜而刺客莫得么…… ——— 么么叽！ 第57章 花期 56 盛夏已至,然而炽烈的阳光无法照入阴森的地下宫殿。 大祭司缓缓走在镶嵌了明珠的走道内,他身后跟着数十人，皆是正值青壮年的男女,他们追随着他的目光痴迷而灼热。 也许……夏日的阳光也就是这样了？ 只有在地底出生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侍从和守卫，而那些从地面上送来的么……大多是再也见不到地面上的天空了。 不过唯有祭司是例外,只有祭司是不问出身只看天赋的,所有祭司都是得到神灵眷恋的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大祭司突然就回想起了久远的过去——那个时候他也是来自地面的奴隶，但是神灵的恩泽并不能带走他的性命，于是他就成为了新的祭司。 一年前他杀死了老祭司,于是现在他就是这地宫中的君王了。 然而君王又如何呢？这世上还有神灵啊。 走道在尽头处突兀地拐弯,一扇扇门扉缓缓打开,铺设华丽的道路仿佛神国的阶梯,让所有追随在祭司身后的人目眩神迷。 聋哑的侍从为他打开黄金浇筑的大门，露出门后恍若白日的巨大厅堂,待所有人都在痴迷中走入这大厅后,黄金大门又合上了。 青年男女们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凡间所不该拥有的东西,温润洁白、平整得没有缝隙的地面，流光溢彩、色彩斑斓的立柱，遍地铺陈、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宝石……最令人向外与恐惧的大概就是不知从何处来的光芒了,它照亮了这偌大的空间。 “我的孩子们，欢迎来到神的花园。”大祭司转身，微笑,露出他最慈悲的神情，“这里的一切都是神的恩赐。” 没有受过拘束的青年们快活地交谈起来，有人发出欣羡的问询：“神！我们能见到神吗！” 又有人立刻反驳：“你肯定不能通过试炼，应该是我才对。” 于是这些年轻人们便开始了嬉笑打闹，善意与恶意混杂在一起，让大祭司笑得更慈祥了。 见到神？ …… 大祭司转身又看向这个巨大的殿堂，这里在他的眼中与那充斥着血腥和腐臭的祭坛一般无二。 地宫中没有神，只有自称为神灵爱子的魔 鬼，这魔鬼能让人类疯狂地爱他，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一样，他们会失去自己的心智与灵魂，最后化作腐朽的肉泥。 唯一能免疫的仅有历代祭司，他们不需要神水就能在地宫中活下去，而这免疫能力似乎也包括了抵御魔鬼的力量。 自称是神灵的孩子？创世的神灵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孩子？这样…… 蛇尾与骸骨在大祭司的脑海中一晃而过，恐惧与惊骇让他一瞬间拉回了思绪。 他不应该这么想，那魔鬼不在地宫，他不能放松了警惕。 “大祭司！”有胆大的女孩儿快活地问，“花园里怎么没有花朵呢？” 大祭司朝她鼓励地微笑：“怎么会没有？这里有世界上最美丽的花，而你们的试炼便是采撷下一片花瓣。” 这些天真的青年们惊喜地笑起来，他们原本以为的试炼会是极困难的事情，没想到只是在这宝石大厅中采花！ 哎呀，看来他们神侍的身份早就定下了，这是上任前轻松优雅的仪式吧！ 又有人问：“大祭司！我们要采什么样的花呢？” 大祭司笑答：“神的花园中只有一朵花，你们只需要采下一片花瓣就好。” 年轻的孩子们嬉笑：“拿要是有人多摘了呢？或者摘了整朵花呢？” “这有什么难的？”大祭司这样慈爱地回答，“不论摘下多少都没有关系，但是——摘下来的都要吃掉哦。” 57 “安妮塔，怎么了？” 父神温柔的声音从上传来，安妮塔重新拨动琴弦：“没什么，我的神，一些人间的小事情。” 那让安妮塔痴恋的声音再一次询问：“你的歌声停下了，真是少见，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安妮塔很喜欢这样——父神这样看着他——那双瑰丽的银色眼眸中只映出他的面孔，专注又温柔，像是这世上的造物只剩下他。 “我种下的花朵盛开了，我邀请了一群孩子来赏花。”安妮塔柔柔地微笑起来，他像是在唱歌一般道，“我的祭司将带着他们品尝花瓣的美味，那味道比所有的蜜糖都纷芳，比所有的爱欲都滚烫。” “你的祭司？是你创立的教派吗？”父神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已经延续了快要一千年了吧？真是难得。” 安妮塔轻轻拨了拨弦：“是的，我的神。” 父神问：“有依附的国家吗？还是说从来都不会与人类社会的政权牵扯呢？” 安妮塔很喜欢父神这样来了解他，他微微扬起脸，让最美的轮廓与弧度展现：“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规则，我的大祭司们都很称职，他们会代替我做出选择。” 父神轻轻笑了：“接下来我们又要进入尘世一回，这一次……我想让你和伊西丝一同来安排身份，可以吗？” “当然了！”安妮塔蛇一般倚在神座下，他只觉得胸膛中的藤蔓与骨骸快乐地要攀爬出来，“伊西丝么？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父神喜欢什么样的身份呢？我可以继续进入人类的宗教吗？” “只要你说服特蕾莎。”父神笑着摇头，“那是他苗圃中最重视的植物，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同意？为什么要他同意？他乐意做什么为什么要特蕾莎在乎？他总能达成所愿——不择手段。 白蛇攀爬在父神的手腕上，那摩挲的痒意直接透入了安妮塔的胸膛，他垂下眼眸，在侧过头的那一刻舔了舔嘴唇。 啊……他复苏又有多久了呢？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现在他的生命力量也能稳定地维持……不行，要忍不住了…… 爱丽丝已经成功了吗？与父神共眠？元初的造物能够得到神的爱吗？ 安妮塔复又掀起眼帘，父神的黑发自然垂坠，软软地搭在扶手上，他痴缠地看着那一缕垂在侧脸的黑发，于是他微微倾斜了身子。 想要——好想要—— 父神又笑了，他的笑声胜过一切动听的乐曲：“安妮塔，为什么吃我的头发？” 安妮塔吐出一节舌尖，早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就已经用舌缠上了黑发，此时此刻他仿佛与父神相连，这种感觉要令人发疯！ 啊啊，好甜。 “因为是甜的。”安妮塔轻轻吮吸，像是在亲吻又相似在品鉴，“我的神……我好爱您。” 那所谓的蔷薇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由他与贾斯敏的血液混合浇灌出的毒草而已，虚伪的甜蜜，没有人会喜欢。 真正的甜蜜…… 安妮塔笑起来，赤色的眼眸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迷乱，寻常的人类只需要看上一眼 就会立刻意识崩溃。 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是父神您的爱液啊 58 “大祭司……大祭司……” “救救我……” “好疼啊……好痛……” 痛苦的呻吟与刺耳的嚎叫在奢靡的大厅中盘旋，与浅淡的芬芳一同弥漫，大祭司站在洁白的地面上，冷漠地看着一地的尸体和怪物。 是的，怪物。 这些在几分钟前还嬉笑打闹的青年们，此时已经死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中几乎也不再有完人了——这些在地面上蠕动的东西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肉块。 “我的孩子们啊，真是太可惜了。”大祭司轻轻地叹息，“如此甘美的花朵竟然不能领你们得到永生，能够通过试炼的人……孩子，只剩下你了，吃下去吧。” 唯一一个仍然还有个人模样的是一位青年女子，她非常美丽，身材玲珑修长，但此时她的脸上一片傻白，她站在血泊中愣愣地望着祭司。 女子的手中拈着一片花瓣，那花瓣是如此娇嫩鲜艳，像是把天下最美的艳色都点上了——然而女子接触到花瓣的肌肤上已经生长出了鳞片，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松手，她只敢颤抖着哭泣。 “大、大祭司……”哭泣让这女人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我能不能……能不能……” “不可以呢，孩子。”大祭司叹息着摇头，随后又温和地催促，“通过了试炼你就是神侍啦！你讲拥有永恒的生命，你就有资格服侍神灵，快！吃下去！” 女人崩溃地大哭，大祭司就这样看着她，耐心又冷漠。 良久后，她吃下了花瓣。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无数鳞片从女人的肌肤下倒着生长而出，逐渐变成青色的鲜血迸溅了一地，她扭曲着滚在地面上，属于人类的肢体和器官消失殆尽，越来越像是一条畸形的大鱼。 很快它就加入了肉块的行列。 再也没有人站着了，于是大祭司遗憾地摇摇头，轻轻击了击掌。 一只长相诡异的大狗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它有着和人脸相似的面部，它贪婪地吃着地面上的血肉，咀嚼着鳞片、羽毛、粘液、骨骼与外壳，谁能想到这一地包揽了所有物种特点的组织在不久前全部都属于人类呢？ 在这恶 犬进食的声音中，大祭司抬起头看着瑰丽殿堂中的那朵花——神的花园里仅有一朵花，而现在它盛开了。 它是这样娇艳美丽，拥有介于胭红与殷色的美好色彩，蔷薇的芬芳不浓不淡，令人嗅着就能忘记一切愁苦。 大祭司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他吃下花瓣后，他又活了多久呢？真想一死了之啊。 可惜这一次的花期，一无所获。 作者有话要说：爱液：指唾液，能分解淀粉，是情侣的对单身狗杀伤性宝具之一，请评论区手下留情，要是被锁了只能用■■替代了。 反正懂的都懂嘛。 ——— 唉，我看到有人在那七宗罪和瘟疫比对，实际上色欲是安妮塔，原本设定过于刺激所以你萌看到骂我和骂安妮塔的评论就是这里来的，但因为这本书禁过，所以安妮塔人设削弱，结果看起来还不如贾斯敏能打…… 贾斯敏是暴食，这里的暴食是沉溺于赌博玩乐而不思进取等，取但丁的描述“过分贪图逸乐”。 伊西丝是暴怒：“把对公义的爱护歪曲为复仇和憎恨”。 茱莉娅贪婪，芙洛拉傲慢。 ——— 么么叽！ 第58章 海盗 59 苏云再一次进入人世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大变了样子。 世界的版图上还是那些大陆与海洋,但是在大陆上行走的民族却早已更换了数次主人，强横的北方民族再一次南下,用他们的铁血和勇武霸占了南方丰饶的土地。 苦寒的环境似乎真的能养育出坚韧又强悍的子民，而温柔的土地却培育了繁复瑰丽的文明。 而这一次他的身份…… 苏云看着场中形形色色的人,这是一场宴会,台阶下是一片欢歌曼舞，餐桌上是数不尽佳肴珍馐，苏云坐在主位上，周围不出所料簇拥满了由神侍扮演的艳姝。 爱丽丝不在他身边,贾斯敏和特蕾莎也一样,伊西丝似乎正在赶来的路上,安妮塔……苏云慢慢捂住了脸,假装不认识在厅堂最中央跳艳舞的人。 苏云知道安妮塔要搞事情，但是他没想到安妮塔能这样折腾。 爱丽丝被弄成了个万众瞩目的皇室成员身份,特蕾莎被塞进了贫民窟,而贾斯敏这一次的身份好像是刚被抓住即将贩卖的奴隶。 至于伊西丝，他自己选择了身份——他选了强盗,准确的说，是海盗。 安妮塔直接把其他兄弟全部甩开，而且配的还都是最不恰当的身份,疑似在针对特蕾莎。 要不是伊西丝也能支配身份，可能伊西丝会被他扔到遥远的海岸边当一个拉船的奴隶…… 苏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两个人……他早该想到的，很好,这很安妮塔，也很伊西丝。 台下一曲舞蹈已经结束了，露骨的舞曲停止，至于幽幽的余音引人遐思，那献舞的艳奴膝行至台阶下，殷红的眼眸里像是含了一团销魂尸骨的浓雾。 “主人。”他的声音也像是琴音一样动人，“您满意吗？我的舞蹈。” 苏云：…… 苏云放下了挡着脸的手：“呃……很美。” 这冶艳的男人抿唇微笑，随后蛇一样攀爬上他的桌子，直接越过案几凑了过来。他推开了满盛的酒杯又压碎了丰收的果篮，绯色的酒液淋湿了他的衣袍，饱满的果实与花朵则被他揉出了殷红的汁液，随着酒水一起洇开，在素白的肌肤上留下诱人的痕迹。 只是再 诱人的绯红也比不过他眼眸中的赤色，这男人轻轻笑着：“那么您要赏我什么呢？” 苏云：“……你想要什么？” 艳奴舔了舔嘴唇：“我只想……今夜侍奉您。” 苏云：…… 苏云无奈地笑了：“安妮塔，玩得开心吗？” “当然了！”安妮塔突然笑起来，他笑得放肆又缠绵，原本是趴在桌面的身躯也突然翻过来，像一张象牙雕琢的弓，露出优美修长的线条，“我的神，您不知道我多么喜欢这个身份——这一次，我是属于您的奴隶。” 60 苏云这一次的身份同样金尊玉贵，他是一个来自大家族的商人。 嗯……不是普通的商人，是那种护卫比得上一个小国军队的，奴隶商人。 安妮塔骚的一手好操作，所有人都被他天南海北得到处扔，就他自己一个成了苏云最“宠爱”的奴隶——特殊职业版本的那种。 所以这安排身份的事情还真的不能轻易交给安妮塔，他完全没有秩序思维，更喜欢挑衅兄弟，即使这一次是和伊西丝的合作他也敢恣意妄为……不，应该是他乐在其中。 安妮塔恣睢恶劣，唯有父神才能让他听话。 但偏偏一进入人世就不能做出身份外的举措是苏云早就定下的规矩，所以现在这场面他也只能认了，然后开始想办法……先去把贾斯敏买回来。 爱丽丝特蕾莎都好说，伊西丝更是不用担心，倒是贾斯敏人还在奴隶船上，鬼知道再不去找他他会被运到哪儿…… 现在这个场景应当是他这个奴隶主在开宴会，下面的人全都是寻求庇护的小商人和小家族的成员，此时赴宴的人们全都眼神痴迷火热地盯着主位这一块，也不知道看的是安妮塔还是他。 苏云这一次学乖了，他把眸色调成了纯黑，虽说纯色的黑发黑眸不常见，但怎么的也和正常人相似了许多。 安妮塔还躺在他的桌子上，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滚玩着紫红色的葡萄，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苏云抹了把脸，把躺在桌上的安妮塔拉起来：“我们先去找贾斯敏……” 安妮塔顿时就不开心，伸出双手环住苏云的脖颈，像是一条闹脾气的蛇。 “去找他做什么？”他叼着那颗葡萄 ，声音含糊，带着呻吟一般诱人的气音，“您的奴隶有我就够了么。” 苏云撸猫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还不是你安排的身份不妥当……啊，伊西丝来了，我们先等他。” 也就在苏云语音落下的那一刻，宴会大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厅内醉生梦死的人们顿时惊叫连连，当他们看到来人后更是高喊尤努斯和海盗之类的名词，各个不是瘫软在地就是溺尿昏厥，顿时一片丑态毕露。 唯有苏云仍旧稳稳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不过此刻他就是再震惊也站不起来，盖因安妮塔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像是一株想要绞死猎物的藤蔓。 而至于苏云为什么震惊…… 破门而入的竟然是伊西丝，这位光明的骑士此刻身披破破烂烂的兽皮和染满黑红血迹的锁子甲，他阳光一样亚麻色的头发被头盔完全挡住，头盔上装饰着粗犷野蛮的弯曲牛角，更可怕的是他手中拿着俩巨大的斧头，长枪倒是被妥帖地被宰后背，可惜也上了一层做旧，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光辉。 而骑士那张坚毅的面孔也被络腮胡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唯一和往日一模一样的也许唯有他魁伟的身材，但……请不要在锁子甲和牛皮靴之间露腿啊！你的裤子呢？！ 要不是与小瘟疫之间有感应，苏云甚至会认不出这是伊西丝，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安妮塔……安妮塔已经笑倒在他身上了。 伊西丝身后的强盗们蜂拥而至，他们对着宴会上的人们举起屠刀，在一片血腥中，过于入戏的海盗头子大步上前，露出一个豪迈的笑容，连声音都亮如洪钟。 “我来了！！” 61 伊西丝扔掉了他的板斧：“我的神，冒犯您了么？” 冒犯倒是没有……就是被吓到了，苏云有些犹豫地道：“伊西丝，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的神，我这一次的角色怎么样！”伊西丝在苏云身边单膝跪下，“我是从结冰的海面上一路找过来的！有很好地扮演这一次的海盗角色！” 尤努斯海盗，这个时代的特色，他们来自冰天雪地的北方民族，生平爱好乃是乘坐长船出海劫掠，干的是大口吃肉、烧杀掳掠的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 许多平民就是村庄被洗劫后再被掳走成为奴隶的。 苏云脑中很快就晃过了这一次伊西丝的设定，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身边这个不修边幅……不，已经是全无仪态的伊西丝。 原来让伊西丝自己选他会弄出这么一个剧本来…… 不过不论苏云身边簇拥着多少美人，脚边放着多少珍宝，在下面杀人劫货的海盗却连眼神都不敢往上面递，他们当中没有神侍，很明显是全都被伊西丝驯服了的人类。 所以苏云现在的身份似乎是一个被海盗劫掠的大户，那么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呢？ 这个问题伊西丝早就想好了，他自告奋勇：“父神！接下来就由我来做您的护卫吧！安妮塔不愿意我出现在您面前，所以我只好这样找来了。” 苏云瞥了一眼安妮塔，安妮塔继续没有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父神，您不觉得四处寻找几位哥哥更有趣吗？” 这两只小瘟疫之间看来还有一场官司，苏云不置可否：“那么伊西丝就留下，你带来的那些强盗怎么办？” 伊西丝非常自信：“也来保护父神的商队吧，我会好好管束他们的。” 苏云点点头：“既然你们已经考虑好了……那么伊西丝，接下来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们接下来要先去找贾斯敏，然后再去南方找特蕾莎。” 伊西丝欣然领命：“是！” 苏云想了想，到底还是补充道：“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62 尤努斯的海盗杀入了昂格兰的沿海大城市加列的夫，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加列的夫中的大奴隶商。 原本这该是一场叫人唏嘘的惨剧，但令人震惊的是这群海盗没有对着为首的奴隶商人下杀手，恰恰相反，他们的头领竟然成为了那奴隶商的护卫。 在如今尤努斯与昂格兰局势紧张的时刻，这件一反常态的事情在所有商人之间传扬，而当事人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隔了几天还答应出席邻城的奴隶拍卖。 不过再热闹的盛会也无法遮掩紧迫的时局，商人们是嗅觉最灵敏的一群人，这一次的奴隶拍卖将不仅仅是往常的例行货物交换，更是一次情报的交流大会。 作者有话要说：昂格兰：英格兰这个词的来源，这里原型就是克努特时期前后的英国。 尤努斯：原型维京海盗 这一段历史指路《冰海战记》，也叫《海盗战绩》，并不是完全的写实，算是历史反战+日式浪漫热血，有漫画有动画，很棒。 ——— 么么叽！ 第59章 奴隶 63 苏云骑在马上,远远地就望见了蓝天碧海,天空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海边层层叠叠的船。 港口与海线紧紧连在一起,蜿蜒出海浪一般的弧度，远航归来的号角被吹响,悠长的声音远远地扬开,即使远在城市中的人也能清晰地听闻。 商船从远方带回了各种各样的商品，这里有精致美丽的布匹、稀奇少见的蔬果植物、来自北方雪域的猛兽……而最多的也许就是奴隶了。 被绳索连在一起的、从船所能抵达的大陆与海域所带回来的奴隶。 这一次苏云把自己的瞳色换成了纯黑，再加上外貌再次经过调整，他坚信自己不会再和前几次一样引人注目,于是出行也选择了最便捷的骑马。 最野性难驯的野马在他面前也愿意俯首,几乎是不用苏云碰缰绳马匹就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紧跟在苏云身后的是他这一次身份的护卫们,而其中领头的自然是伊西丝。 伊西丝已经换掉了他那一身粗糙的戏服,现在的他看起来可不仅仅是个奴隶商的护卫，他更像是一个乔装的贵族,或者说,就是来自圣殿的骑士。 怎么说的……络腮胡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遮掩容貌的好选择，苏云也总算理解了伊西丝为什么要打扮成那个鬼样子,因为一旦露出脸他就是无可辩驳的圣骑士，也只有狂野的伪装可以遮挡一二。 至于安妮塔……安妮塔本身是“死物”，假如他没有刻意诱惑,那么所有的生灵都会本能地惧怕与厌恶他，马匹在安妮塔面前都像是发疯了一样挣扎，其中甚至有两匹直接死在安妮塔的触摸下。 于是安妮塔只有马车一种出行方式。 而经过伊西丝对队伍的“简单”调整后,安妮塔的马车就直接掉到了最后，他周围还挤满了神侍艳姝们，远远望去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即使在荒地上也异常引人注目。 不过苏云当然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海岸边的船只吸引了。 他们一行已经抵达了海岸边，远远就有人看到了他们，搬运卸货的奴隶纷纷避开，大商人们则蜂拥而上。 苏云的身份是富可敌国的大奴隶商，在这片 被商人占领的海岸上，这个身份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是那一艘船么……”苏云的视线落在其中最庞大的一艘商船上，随后他对身后的人下令，“我们走。” 伊西丝的马紧跟在他身后，他兴致勃勃地猜测：“贾斯敏这一次是坐着人类的商船跨越了海洋的，也不知道他的感觉如何。” 感觉……当做被商品运输的奴隶能有什么愉快的旅行感受？ 苏云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贾斯敏是怎么被安妮塔安排到奴隶船上的……伊西丝，你觉得你的海盗身份如何呢？” “海盗的生涯非常充实。”伊西丝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很是高兴，“虽然海盗在人类的社会中与‘邪恶’挂钩，但是海盗却并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北方民族喜爱的职业，我已经游历了所有海盗都会关顾的地方，很有趣。” 苏云不置可否：“是吗？” 伊西丝……确实是最喜欢杀戮的。 商人们已经带着随从纷纷凑上前来，但商业往来并不是苏云感兴趣的体验，他谢绝了几位商人赠人送物的谄媚，直接找上了最当中的奴隶船。 护卫们此时也纷纷停下了马匹，运送商品的马车也完好无损地停放在护卫队伍的中央。 安妮塔慢悠悠但坚决地推开身边的神侍，随后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走下。 苏云带着伊西丝来到了商船下，这艘船乍一眼看上去还算得上干净，但细看却能在木板和漆层之间找到干涸的血迹，显而易见这它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动荡，连海风的吹拂也无法涤清船上的血腥与腐臭。 其余的船只已经纷纷卸货，而这艘船早就抵达了海岸，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看来安妮塔混乱的安排让贾斯敏也闹脾气了…… 伊西丝微微皱了皱眉，他轻声对苏云道：“我的神，这地方太过脏污，就由我去找贾斯敏吧，您只需要在海岸上稍等片刻即可。” 苏云无奈地笑了：“不用，我一个人上去吧，贾斯敏现在大概在闹脾气。” 他径直驾驭着马匹走上由木板搭建好的通道，越是向上走就越能嗅到浓郁的腥臭。 宽敞的甲板上已经堆积好了一座小山，累积它的材料正是人类的头颅，也许 他们的尸身都已经被扔下了海。 苏云看了看这些人头，摇头失笑：“贾斯敏，我来迟了。” 64 这是苏云第一次看到贾斯敏……穿着的如此简朴。 他不在披着奢华的皮袍，身上也不再有华美的装饰，唯有颈部扣着一个并不光滑的铁环，裸露的上半身大方地炫耀着流畅优美的肌理，下身衣着的用料是最简单不过的麻，他也没有鞋，直接着赤裸双足……踩在一个人的头上。 此人倒是披金戴银，一看就是奴隶商人，但他此时像是待宰的猪一般被困住，动弹不得，其余的奴隶们则秩序井然地簇拥在贾斯敏身后。 贾斯敏以无冕之王的姿态，稳稳把持了这艘奴隶船。 这个奇怪的船上王国最终被马蹄声打破了，走道上传来的声音令奴隶们惊惧，他们先是敌意地看向走道，甚至有人举起刀的，但随后他们就在看清苏云的面孔后纷纷陷入沉默。 只有贾斯敏笑了起来，他现在看起来和平时太不相似了，虽然仍然在微笑，但那双烟灰色的眼眸第一次拂去了奢欲的尘埃，暴露出最本真的嗜血和凶戾。 贾斯敏确实被惹怒了，而且气的不轻。 “让您看到了我现在这幅样子，真是失礼。”他起身，缓缓走到苏云的马下，仰起头，“我的主人，您来接我了么？” 贾斯敏的离去给了那个俘虏一个挣脱的机会，塞住他嘴巴的衣物被他吐出来，他大声喊道：“请您救救我！这些奴隶□□了！救我我就献上我的全部身家——” 有人一拳击在他的太阳穴上，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后整个人昏厥过去。 苏云：“……” 看来买奴隶这一环节都可以省略了。 苏云：“贾斯敏，这是……？” “我的主人，我是属于您的。”贾斯敏的烟灰色眼眸中再一次蒙上了腥甜的烟雾，“没有任何人能在我面前自称主人，即使是那些将我送到您手中的人类。” 这个逻辑自洽……没毛病。 “那么我们走吧。”苏云想下马，却被贾斯敏一把按住了。 他的眼尾挑起，当这么从下至上地看着他人时是气势逼人，他微微侧首，将脸贴在苏云的腿上：“我的神，您不必下马，我追随您就 足够了。” 贾斯敏勾了勾他颈间的项圈，随后将连着项圈的锁链举起，递到苏云手中：“我的主人……请您带着我走吧。” 直到此时苏云才猛然发现，不论有无奢靡的外壳，贾斯敏从来都只是贾斯敏而已，他向来习惯把自己的本质藏在厚重绚丽的伪装下，然而他真正的自我却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他扭曲的嗜好、他蛮不讲理的信念，以及那纯粹又病态的依恋。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打破氛围的声音。 “贾斯敏，你也无法驾驭马匹吗？”那个声音明知故问，“看来你也只能坐马车了。” 贾斯敏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仍然举着锁链，但苏云顿时就拿不准是该接过来还是推回去。 苏云：“安妮塔，你怎么上来了。” 走道口，衣着独♂特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甲板边的栏杆上，他绯红色的眼眸微微敛起，轻佻又挑衅地看着他的兄长：“我当然要跟着您了，因为我现在是您的奴隶啊……我的主人。” 65 苏云第一次觉得，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贵重货物的拍卖仍然在台上进行，珍惜的丝绸被一匹匹抖开，由美艳的女奴一一展示。 台下当然也是一片酒池肉林，有意抢拍的人彼此竞价，针锋相对。 苏云也望着台上花样斩除的商品，神情肃穆，眼神木然。 安妮塔攀在他右侧，低声喑哑地笑着，像是真正的宠奴一般：“主人，我也想要。” 贾斯敏则端正地坐在他左侧，坐姿是挺拔了，但要是不动手动脚就更好，他轻蔑地评价：“这种品质的丝绸太粗陋了，就连撕碎引火都不耐烧。” 每当台上更换一种商品安妮塔就要率先挑衅，贾斯敏轻描淡写地回击，这固然只是口头官司，但苏云想也知道这一次的游历结束后会发生什么。 而且这还不是贾斯敏和安妮塔两人的事情，伊西丝还在他身后看着他们呢。 伊西丝作为护卫，长枪一样扎在他身后，他倒是什么都没多说，但那圣洁的存在感太强了，以至于苏云都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轻微罪恶感。 再加上周围那些艳羡垂涎渴望的视线…… 更不要说现在还在贫民窟里传教的特蕾莎，因王储身份而被困在王庭中的爱丽丝…… 这个身份，真的没有问题吗？ 苏云开始自我怀疑。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总之……不能再让安妮塔安排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0章 恍然 66 安妮塔恣意妄为的性格里可没有适可而止的概念,当然更不存在畏惧与退缩这些选项。 他只会不断放纵事态的崩溃,充满希望地期待疾病感染，哪怕最后会波及自身也不在乎。 也就是说……嗯,管杀不管埋。 安妮塔这一次是确确实实地惹怒了贾斯敏，低劣的身份或者糟糕的处境并不重要,最致命的是他占据了贾斯敏的位置。 “奴隶与主”是贾斯敏对自己和父神的定位,这是一种不允许掺杂其余杂质的、最纯粹也最专一的相互联系，在这个领域中他不允许任何其余事物的涉足，再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要排除，更何况安妮塔这只寄生虫。 贾斯敏从来都不把自己的几个兄弟放在眼里,毕竟他的时间是有限的,他的一切都属于父神,哪里有空理睬这些兄弟？ 而这一次大约就是例外了。 贾斯敏知道怎么对付安妮塔,安妮塔有致命的弱点，他本来就是死物,只要掐断他汲取生命力的来源就够了。 67 在找到贾斯敏后,苏云就指挥着商队往内陆方向赶，特蕾莎的落点就落在内陆大城市中。 为了加快赶路的进程,苏云的商队没有携带奴隶或者沉重的商品，商品只有一些装样子的宝石珠玉，三只小瘟疫理所当然也是一直跟随着他。 小半个月下来商队中的护卫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替换成了神侍,管理起来更加容易。 商队在荒野中也会有短暂的休憩，和往常一样，安妮塔在篝火边弹奏着乐曲,伊西丝束起长发在调整篝火，贾斯敏在处理着猎到的野味。 苏云则一边分心回答小瘟疫们的问题，一边随手翻阅着商品的手册，这一次的身份作为数一数二大商人，要贩卖的商品都是珍贵罕见的珠宝，虽然这些宝石的雕琢在贾斯敏的评价下一无是处，但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它们已经足够巧夺天工。 “我的主人。”贾斯敏突然问道，“您喜欢骨制品么？” 苏云只以为这是随意的问询，于是他回答：“什么样的骨制品？人类雕刻的么？像是尤努斯的牛角杯？” 骨制品是很常见的器具，有以象牙为原料的珍贵制作，也有以牛 骨兽骨剔造的生活用具，而这个时代让苏云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尤努斯的牛角杯，海盗们在劫掠和杀戮后用它痛饮美酒。 贾斯敏轻声笑了：“牛角杯怎么称得上是珍品？那不过是有点趣味的小东西罢了——父神，我指的是蛇骨。” 苏云一愣：“蛇骨？” 而与此同时，安妮塔的乐声戛然而止。 “蛇的脊骨蜿蜒美丽，骨节既紧密相连又能任意弯曲……”火光跳跃在贾斯敏的眼眸中，纯黑的外骨骼无声地在他的脊背后伸展，“比如安妮塔。” 乐器沉重地落在地面上，苏云下意识看向安妮塔，然而正是他这一眼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于是千百次重复过的灾难再次降临。 安妮塔的半边身躯在突然间就毫无征兆地腐烂了，完美的皮肉凭空瘫软糜烂下去，既像是消融的冰块又仿佛液化的蜡像，毫无遮拦地露出表皮下惨白的骨骼，能清晰地让人分清其中属于头骨的骷髅部分、胸膛腰腹的脊椎和肋骨，仍然呈现出坐姿的盆骨和腿骨则在半透明的纱衣下叫人触目惊心…… 这半透明的衣着原本是最摄魂夺魄的诱惑，但在此刻俨然成了索命的伪装，它遮挡不住美人皮囊下的人骨——不，这其实也并不是正常的人类骨骸，人类的脊椎并不是这样的，那一环扣一环的、生长着倒刺的色骨节是属于蛇类脊骨的，它们像是最残忍又最美丽的艺术品，在火光下闪耀着森然的惨白。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这冶艳的男人眨眼间便腐烂了半边身躯，仍旧完好的部分与烂成骨骼的区域形成了极致的反差，死亡是无法伪装与掩饰的，那绯红色的眼眸不再是叫人心神荡漾的爱潭，而薄唇下尖利的齿牙穿透腐烂的皮肤，那属于毒蛇的倒刺和毒牙彻底暴露。 苏云的手腕一紧，那只乖巧的小白蛇突然攀爬上了他的手背，身体似是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苏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妮塔没有生命，能让他存活的源泉就在于寄生，贾斯敏不知何时毁掉了他汲取力量的源头。 ——原来真正的安妮塔是这样的啊。 而直到此时，周围才响起了恐怖的惊呼，那些仍然是人类的侍卫早已被惊走了 三魂七魄，而神侍们则冷漠地守在原地，他们是没有意识的木偶。 当这些普通人类想要逃离这诡异的灾厄时，枯黄的藤蔓早已无声地缠住了他们，顷刻之间将他们汲取成人干。 伊西丝从身后抽出了长枪，贾斯敏却仍然在微笑：“主人，我很讨厌蛇，您认为呢？” 68 琴弦断了。 安妮塔知道他又死了一回，而这一次死亡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教坛被毁灭。 那源源不断为他输送死者力量的祭祀在那一刻彻底停止，除却食用过蔷薇的祭司外，其余生灵大概都被贾斯敏毒死了。 死亡并不代表着什么，安妮塔也不是第一次被杀死，这种事情他的每个兄弟都走过，但谁也无法让他真正消亡。 至于教坛？重建就好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但是——但是啊…… 安妮塔看到了父神的银色眼眸，在火光下，那双瑰丽的眼眸镜子一样中倒映出了他现在的样子，他现在这幅骸骨半边的…… 真丑陋啊，这幅模样。 在这一刻安妮塔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千万年前，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把最丑陋的部分暴露在父神面前，他仰望着那无法触及的王座，但怎么样都……怎么样都爬不上去。 他的周围是与他一样丑恶的东西，那些黏腻的触手、肮脏的毒钩、剧毒的鳞片、滚烫的肢体、腐烂的羽翼、倒刺遍布的骸骨和淤泥一样腐臭的阴影…… 他们谁都……爬不上去。 随后便是七大立柱从天而降，那是谁都挣不开的锁链。 父神的惩罚残酷而温柔。 安妮塔下意识想用手遮住脸，但只剩下骨骼的手又能挡住什么呢？ 他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倒影在那双银色的眼眸中，父神看着他，带着些许的讶异。 “安妮塔？” 父神在轻轻问询，他仍然愿意呼唤他的名字。 安妮塔笑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非常丑陋，但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展现了。 “我的神，请您原谅我的失态。” 69 安妮塔消失了。 护卫中的人类已经全部死于安妮塔的失控，剩下的只有贾斯敏、伊西丝与神侍们，荒凉的野地还是那副寸草不生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般。 苏云没有去感知安妮塔的位置，也没有将他强制留下，安妮塔的状态很糟糕，他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恢复。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缓缓起身。 伊西丝收起了枪，而贾斯敏则立刻垂首请罪：“主人，我错了。” 苏云反问：“你觉得你错了吗？” 贾斯敏认错的态度非常陈恳：“是的，我毒杀了安妮塔的整个祭坛。”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但要是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对么？” “安妮塔做错了，他需要一个教训，我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说完这称得上是忤逆的话语后，贾斯敏又温柔地笑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中不乏期待，“主人，请惩罚我吧。” 苏云看着贾斯敏，这一次他被分配到的身份是奴隶，因此他也就非常符合地只披着简朴粗陋的衣着，遵从角色是苏云定下的规则，因此他就不折不扣地一一遵循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贾斯敏会赞同安妮塔的分配……更何况不论是赞赏或者惩罚，都是他所期待的。 在苏云眼中，安妮塔的原型并不会令他惊恐或厌恶，他只是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安妮塔是寄生虫的瘟疫，他原本就是死物，尸骸与蛇的原型恰如其分。 而当瘟疫之间的冲突再一次升级的时候，苏云竟然不觉得多么惊讶，恰恰相反，他心中出现的第一句话是： 终于来了。 所有的瘟疫都是性情恣睢、喜怒无常的孩子，他们之间不可能拥有任何善意的情感，最良性的大约也就是冷漠和无视，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你死我活…… 但苏云为此设立的防御也简单粗暴，那就是他们谁都无法被彻底抹消，也就是说，所有的瘟疫实质上都是“不死”的。 这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让苏云也彻底地愣住了。 他因此而感到恐惧，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冰封在极北的海底一般。 ……所有的瘟疫都是不死的。 因为只要不死就足够了，只要不死，他们就会一次次恢复，一个个重新披上各自的伪装，然后欢欢喜喜地围绕在父神的身边，在这个被神灵一手创造的世界中，陪着这所谓的父神扮演一出又一出的滑稽曲，用无尽的恶与恨去奏响爱和欲的乐章，然后把这整个舞台一样的世界摧毁，长剧落幕。 70 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也是我创造了七大瘟疫。 我不在乎他们的仇杀与憎恨，我不恐惧他们本真的模样，我不厌恶他们的自私和丑恶，因为不论他们怎样的痛苦、悲伤、愤怒、迷惘、惊惧、嫉妒与绝望，只有我——只有我永远是受益者。 他们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直到一切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1章 罪孽 71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连天的暴雨让污水从臭水沟中溢出,糟糕的排水系统在雨后暴露出它们的脆弱和无用，成为疾病感染的最好温床。 这里是被人们诟病的贫民窟,无数没有未来的穷苦人聚集在一起，苟延残喘。 苏云披着深黑的斗篷,牢牢地裹住了自己,泥泞的地面上没有一块洁净的地方，于是他就只能在一片脏污中前行。 他来此的目的是特蕾莎，但此时他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苏云是孤身前来的，他没有带贾斯敏也没有带伊西丝,或许他也不是那么想要立刻找到特蕾莎,他只是想独自离开,或者说……落荒而逃。 突如其来的想法令苏云恐惧,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但假如它的意义真的是安放滑稽曲的舞台…… 那么这个创造了一整个世界与七大神子的神灵,该多么的扭曲而自私？ 苏云能轻易接受自己病入膏肓的事实,他所不能接受的是就为了满足他这个所谓“神灵”的渴望，而因此诞生的、相互折磨永无宁日的小瘟疫们。 他们一定是很痛苦的吧？永远得不到平静,也永远得不到幸福。 所幸这只是一个梦，苏云这样对自己说，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游戏中的主角,程序为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奇遇，他只需要跟着剧情往前走，迎来注定的结局就够了。 一切都是假的,真实的世界中不存在这些人类国度也不存在这些小瘟疫们，他们的痛苦与绝望就更是镜花水月。 一切都只是一个身患精神绝、症命不久矣的人的畸形臆想。 仅此而已。 苏云的心绪不再翻滚，他重新抬起头，毫无感情地望着这混乱又肮脏的城市边缘，佝偻着身躯的人在他身边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苏云又一次隐匿了他的身形，他慢慢地从人群中经过，冷漠的看着一个个可悲的生命，心中是一片死水一样的平静，无论什么都无法打动他。 特蕾莎……他该去找特蕾莎了。 72 贫穷并不会让人的需求消失，不论是心理的渴望亦或是生理的欲求。 而每当此时，信仰就会成为最 甜美的安慰剂。 仍然是贫民窟，但是这一块地方却干净地过分了，勉强被擦去污水的台阶上依稀可以见到百年前遗留浮雕的影子，几朵洁白鲜花被仔细地放在台阶下，人们站在满过脚背的污水中，像是嗅不到腐臭一般虔诚地低着头。 他们在祈祷。 而在台阶上，一个只披了亚麻色长袍的男人跪坐着，他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和碧翠色的眼眸，他看起来是这么的肃穆，又像是神灵的使者一般圣洁。 男人温和地看着信徒们，他抬起双手，朗声叙述着诗歌颂词一般的祝祷：“……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人世的痛苦便是赎罪” 于是人们的声音纷纷追随着他。 “……我有罪” “……我将赎罪” “……当此生结束后，我们的一生将被审判”男人又道，“赎完罪孽的人将得到神的爱，他们从此成为神的侍者，进入神的国，得到极致与永恒的快乐。” 期冀点燃了人们的目光，低低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正在布道的祭司像是若有所觉般，他突然抬起头，远远望向人群外。 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朝他微笑，温柔的眼眸中像是有银色的河水在翻滚流泻。 这祭司立刻站起身来，在信徒们讶异的目光中，他幸福地微笑着说道：“父神来接我了。” 人群先是陷入一片死寂，随后便是大声哗然，人们的面孔上浮起激动和惊喜，有人甚至落下泪水来。 “我的罪孽远没有赎清，但我将在父神的身边赎罪。”祭司对着台下的信徒们宣告，像是对着伴侣大声诉说爱意的新婚妻子，“神的国，等待着你们的到来。” 祭司话音落下后，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台阶上。 73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和贾斯敏以及伊西丝汇合，随后就可以去找爱丽丝了。”苏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特蕾莎，忍不住伸手帮他束起凌乱的金色长发。 特蕾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神，他的眼眸像是早春初雨后被阳光照射的森林，柔和的初翠外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金芒。 “安妮塔这一次有些胡闹。”苏云轻声问，“你的一切还顺利吗？” “我的神，我找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特 蕾莎羞涩地微笑，“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赎罪，其中有几个人的灵魂真是熠熠生辉，他们日后一定能够成为神侍的。” 苏云为特蕾莎拢发的手微微一顿：“特蕾莎，你为什么要和人类说‘生来就有罪’呢？” 特蕾莎理所当然道：“他们就是有罪的，我也一样。” 苏云没有问下去，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那么我们这就走吧，等和贾斯敏伊西丝汇合后，我回去王宫里看看爱丽丝。” 虽然苏云先走一步，但贾斯敏和伊西丝的行程却没有变化，他们仍然带着车队一起往王都前进，贾斯敏承担起类似管家的职责，而伊西丝则仍然担着他那侍卫队长的职位。 只不过这一次队伍中又不没有人类了，只剩下提线木偶一般的神侍们。 特蕾莎的身份也好处理，只需要在商队中增加一个兼有医生与教士的职业即可，这样特蕾莎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他们了。 安妮塔在安排身份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太多，他只是觉得这样会令人愉快，而特蕾莎也不在乎兄弟的暗算或者中伤，他有自己的信念与坚持，不论将他扔到哪一个职业上他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平民就选择加入教会，无身份则转而传扬教义，就算安妮塔的身份也是奴隶，他努力的方向也不会变化。 苏云放心地把特蕾莎搁回商队里，然后转身就去找爱丽丝了。 74 碍于苏云曾定下的规则，爱丽丝被身份彻底拘束，他无法离开所谓的王宫，只能以王储的身份冷眼看着人类在他周围勾心斗角。 曾经的贾斯敏也有过类似的身份，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国王的兄弟，而这一次爱丽丝是国王的幼子。 当苏云走入王宫时，爱丽丝正坐在一个贵妇人对面，面无表情。 这贵妇人的身份大约是国王的妃嫔，她眼眶通红，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对着爱丽丝大吼大叫：“……他把你大哥看成王位继承人，谁都不记得王子里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你也不看看你的二哥三哥！整天就知道玩，陛下要对着昂格兰进军了，你好歹也向他要一支军队啊！你——” 大约是嫌弃这女人太过吵闹，爱丽丝伸手点在妇人的额心，随后女人立 刻瘫软在地面上。 这个被放倒的妃嫔大约要由神侍来替代了，而国王因为没怎么在爱丽丝面前出现，得以幸免。 苏云有些好笑，于是便现出身形来：“爱丽丝，这是你这一次的母亲吗？” “父神！”不虞立刻在爱丽丝的面孔上冰消雪融，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接扑到苏云怀里，“您来接我了么？我等您好久了，这些人类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个地方好无聊！” 爱丽丝换上了这个国家的传统衣着，衣袍为了御寒而制作得厚重精美，黄金与宝石锻造的装饰物充满了粗犷的风格，他的腰间还挂着短弯刀，满是异域的风情。 苏云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辛苦爱丽丝了，不过现在爱丽丝还不能离开这座王宫，战争不是就要开始了么？那个时候你就能离开王宫。” “随这个国家的国王出征吗？找一支人类的军队带领？”爱丽丝先是点头，随后委屈道，“安妮塔安排的这个身份一点都不好！我只想陪在父神身边，其他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妮塔已经得到了惩罚，爱丽丝再忍一忍好么？人类世界的大规模战争即将开始，等到开战后，我在昂格兰等你。” 这场大战役结束后还将有新的战争爆发，只不过那就是宗教和信念之间的冲突了，而当这些绞肉机一般的战役将这几块大陆犁过一遍后，茱莉娅差不多也该苏醒了。 “那父神这就要回去了吗？”爱丽丝挽着苏云的手不肯放下，“父神这一次的身份是商人，我能向您买东西吧。” 苏云笑了：“我们之间现在还隔着海洋呢……等你踏上昂格兰的土地，我就带着商队来找你。” 然而这个许诺并不能让爱丽丝满意，他仍旧缠着苏云，硬生生拖了一天一夜才作罢。 安抚好爱丽丝后，苏云总算是基本处理完了安妮塔这一次的烂摊子，不过他并不打算立刻回到商队里，他转而向东方行进。 安妮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苏云在一片嶙峋的平原与山川中找到了安妮塔的位置，不过这里并没有城市或者村庄，有的只是一处仅一层的小型建筑物，它看起来和坟墓非常相似，而直到苏云走到那倾斜大的门边时才发现，这竟然是地宫的入口。 安妮塔把他的教派藏在地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2章 亲吻 75 苏云打开了地宫的大门,潜藏在地宫伸出的浓香与腐臭同时幽幽溢出,渐渐缠绕到他的身边。 他掀起兜帽，大步走入向下的阶梯,石门在他身后闭合，过道上的灯散发着浅淡的光泽。 一路上没有任何活物,地上散落的尸骸让这地宫愈发像是坟墓,奇异的气息从腐烂死尸上传来，那是贾斯敏的剧毒——确实是贾斯敏毁掉了这个地方，他杀光了所有人类。 苏云合上双眼，顷刻间整个地宫的模型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立刻找到了安妮塔,然后自然地规划出距离安妮塔最近的一条路。 而这必经之路却经过一处占地不小的空间,苏云在其中看到了活的东西……还有活物么？不惧怕贾斯敏剧毒的活物？ 贾斯敏的毒应当是此世最剧烈的东西,它能在理论上“毒杀”所有生灵，而还能活下来的东西一定有曾和贾斯敏沾边的经历。 苏云一路前进,不断推开封闭的大门,他终于抵达了那处大厅，而当他推开大门后,看到的却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遍地都是奇形古怪的残肢，畸形的生物伏在地面上啃噬肉块，它们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和气味,像是人类的笑声与哭声，又像是动物的哀嚎。 当苏云看到这些眼熟的怪物和祭坛上的殷红鲜花时，他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它们不会死去,因为它们早就接触到了那来自神庭的蔷薇，被病态的祝福浸染——那由贾斯敏鲜血浇灌、安妮塔赠予祝福的美丽花朵。 “你是……新的祭司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响起。 苏云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弓着腰坐在地上的人，那应该是一个老人，他身边围着几条长得像是狗的怪物，这些东西和其他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不大一样，它们似乎还留着浅薄的理智。 它们围绕在老人身边，用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听着像是恐惧。 最令苏云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被驯服的怪物，而是保持着人类形态的老者，他看起来仍然是一个人类，但他的身躯却非常像贾斯敏的蔷薇。 这让苏云回想起这个世界中千年前的往事，他曾让一个自尽的安纳 托祭司复活，那一次他捏造崭新身躯使用的材料就是蔷薇花。 面前这个老人和那个祭司就非常类似，虽然前者的力量与程度都远远不及后者，但前者并非是由外力促成，这才是最难得的事情。 老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面庞，这是一张非常慈祥亲切的面容，非常符合“祭司”这一身份，老人缓缓转头，似乎在寻找苏云的位置。 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苏云和他的视线逐渐对上—— 祭司看到了神的银色眼瞳，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陷入了失神。 老人孱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的精神了，他瘫倒跪在地面上，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是真的……是真的……神啊……神灵啊……” “嗯？你的身上还有我的祝福？” 苏云并不在乎老人的心理历程，他只是越发奇怪了：“只有七分之一，是免疫寄生虫瘟疫的么……安妮塔怎么会让你做祭司呢？” 老人突然痛哭出来，他看起来是那么绝望和痛苦，面部扭曲得就像是一团打结的破布，他周围的怪物们似乎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一只接着一只陷入狂乱，最后竟然全部倒在地面上抽搐！ 这是……全部崩溃了？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向前走去，他绕过了老人，直接走向大厅后的高耸的大门。 而就在他伸手按上黄金大门的那一刻，后面突然传来老人尖锐地呼喊，这声音阴森又凄厉，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带能发出的：“神啊！为什么要创造这些怪物！为什么要向人间播撒瘟疫！为什么要诞生那样的神子——啊！！！” 苏云一愣，他下意识转身，在碎肉和血泊中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老者，此时这老人不仅面庞可怖，他的身躯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扯住两端，然后向反方向用力扭转，方才那个慈祥的大祭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巨大的蛆虫。 这诡谲的可悲生物仍然在发出绝望的声音：“为……为什……么……” 它在期待一个回答，然而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不论是解释创造七大瘟疫的原因还是为安妮塔辩护都是那么奇怪，再说……为什么要和它解释呢？ 苏云的心中唯有一片冷漠，就像是冬 日死寂的冰湖。 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怪物终于停止了动弹，它抬起“头”——假如它应当有一个头的话。 在那狰狞的、混合了牙齿与眼球的肉褶中，两个黑黢黢的大洞对准了苏云，一种奇异至极的声音从其中响起：“一切都是神……神的罪恶……原罪……” 肉蛆崩溃成了软烂的血肉，腥臭的血液逐渐弥漫开，在真正毫无活物的大厅中蔓延，最终停在苏云脚边。 苏云沉默了片刻，随后平静地转过身，推开了黄金大门。 76 巨大的黄金门缓缓敞开，浓郁的熏香像是有了实质一般从其中滚滚流出。 甜腻又轻浮，仿佛厚厚的奶沫漂浮在腥臭的血浆上。 这间房间中没有光源，苏云任由黄金大门在身后闭合，随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他听到了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大约是鳞片擦在光滑的地面上，偶尔也会响起尖锐刺耳的划声，这也许就是骨刺划到了石质地面？ 手腕上的小蛇柔顺又缠绵地攀上他的手背，它的信子吞吐，让苏云能感受到轻微的凉意。 “安妮塔，感觉好一些了么？” 苏云没有立刻门边的位置，黑暗不会阻拦他的视线，但在这个巨大的封闭空间中垂着无数层厚重的帘幕，安妮塔就藏在最深处。 没有人回答，但是那蛇行的声音更响了，除此外空气中一片死寂，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苏云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安妮塔，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 他知道安妮塔看得到，于是便向着黑暗伸出伸出了手：“安妮塔，来我身边。” 77 父神来了。 安妮塔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幸福，他的身躯正止不住的颤抖。 父神来这里，是为了找他。 安妮塔曾以白蛇为媒介亲眼目睹父神抚摸爱丽丝的恶魔犄角，那时的他少有得尝到了嫉妒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何父神仍旧会这样宠爱安妮塔 ——他不是已经暴露出了他的丑陋么？为什么您还爱着他呢？就算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您不是最厌恶这样的我们吗！ 难道说元初的造物就这样特殊？能够得到所有的优待 ？！ 而现在轮到他了。 安妮塔藏在黑暗中，透过他森然可怖的骨骼和层层帘幕，渴望又痴迷地望着大门前的父神，他仿佛看到了那双银色的眼眸，那双眼睛中没有丝毫憎恶，只有温柔和包容。 父神对他说： “安妮塔，到我身边来。” 安妮塔不受控制地起身，他此时已经彻底解放了自己，巨大的蛇尾有一半是白骨与腐肉，在地面上划过时会留下腥臭的血污。 他越是前行就越是踌躇，最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于是停留在最后一层帘幕后。 “我的神。”安妮塔看着这样的自己，轻声道，“我的神，请杀死我吧。” 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让我湮灭在无尽的轮回中。 父神的声音仍然是这么温和，他认真地询问：“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安妮塔紧紧地抱着自己，尖利的骨骼刺穿了腐肉，“我不能接受，您不再爱我。” 在一片浓稠沉重黑暗中，他似乎听到父神的笑声，随后响起了脚步声，父神走过来了——他掀起了那层薄如纸张的帘幕。 安妮塔微微颤栗起来，他盯着地面，不敢抬起头，不敢看到那双瑰丽的银色眼眸，更不敢……看到那银湖中倒映出的、现在这个自己。 “安妮塔”他的名字从父神的唇舌中吐出，似乎自然就带上了一股缱绻，“安妮塔，不要怕，看着我。” 安妮塔不受控制地抬起头，透过他的面骨和腐肉，他看到了父神带着微笑的面庞，看到了——父神合上的双眼。 他迷茫地喃喃：“我的神……” “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就不看着你。”他的神微微俯身，向他伸出了手，“不论你们变成什么模样，我绝对不会因此而不爱你们，我说过的，我将陪伴着你们，直到一切的尽头。” “安妮塔，来我身边。” 安妮塔伸出那只已经成为白骨的手，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接纳了。 于是这仍然是骸骨与巨蟒组合的怪物止不住颤抖，不顾一切地靠近了他痛苦与快乐的源头，他不再犹豫，只是像溺水的人攀上浮木一样缠绕到父神的身上。 “我的神、我的神！”安妮塔试图用自己残破的躯壳锁住父神，半是骨骼的蛇尾一圈一圈在地面上环绕，他用完好的手颤抖着抚摸父神的侧脸，得到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父神仍然闭着双眼，他看上去是这样宁静又肃穆，但安妮塔知道这双眼眸是怎样的璀璨，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从喉咙中发出像是垂死一般的声音，然后低头，轻轻吻在了父神的眼上。 肮脏的血污留在父神苍白的肌肤上，即使在黑暗中也是这样醒目。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3章 考古 78 现实世界。 苏云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耳边响起的是隆隆的嗡鸣,一片漆黑中隐约能见到周围事物的轮廓。 他与学校组织的队伍一同搭乘当地的火车，而这一次队伍的目标是远在另一片大陆上的古遗迹。 眼皮上似乎还残存着安妮塔满是眷恋的亲吻,苏云轻轻地揉了揉眼睛，扭动了一下因为不舒适的睡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 安妮塔……蛇与人身的结合,一半腐朽一半完好的交错。 原来安妮塔对自己的原型这样在意么？ 苏云这么想着,竟然忍不住笑起来，而就在此时，火车离开了隧道。 随着一声悠长的鸣笛，柔和的光线从前方泻入,逐渐点亮了半封闭的空间,那是朝阳的辉光,它以早晨的名义赋予所有事物最美好的特质,它似乎能将一切镀亮，甚至连车厢的陈旧都成了岁月的诗情画意。 苏云慢慢直起身子,旋开水壶喝了一口,水壶中的水仍然保持着温热，而在他与桌子相隔开的对面位置上,两个年轻的姑娘靠在一起，睡得人事不知。 开过了隧道的火车有规律地震动着，苏云放下水杯,慢慢起身，活动着已经有些发麻的四肢。 “你醒啦，挺早啊,现在才早上六点。”一个颇有朝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昨晚睡得怎么样？” 苏云转身，垂眸微笑：“学长，你也早。” 王医生特意给苏云更改了病史，他现在的资料上有轻度自闭的记载，因此即使苏云从来不与他人视线相接也很少会参与众人的讨论，他的同伴们都给予了足够的理解和宽容。 来人是他的学长吴胡安，他同时也担任老教授的助教，在这一次的考古实习与研修中担起了管教学弟学妹的任务。 这一次考古参与的人总共有八人，两位占据中老年的教授，六个血气方刚的学生，在这个老旧的火车上位置正是两人一排，苏云身边坐着的就是这位学长。 而坐在苏云对面的两个妹子则是这一次活动中唯二的女孩，快毕业的钱汀同样是助教，而才大二的郑玉婷则与苏云一样，也是申请了活动的学生。 毕竟这是在异国他乡的火车上，四个男 生约定好分别守夜，昨夜轮到苏云前半夜，后半夜则是吴胡安。 吴胡安走到位置上坐下，把手里的水壶放在窗边，此时桌面上乱七八糟地放满了零食和书籍，他随手推开几本书，低声笑着对面的姑娘：“她们两个睡得真香……我去餐车打了点热水，等一会儿你们分了喝。” “水壶里还有热的。”苏云应道，伸手帮吴胡安收拾桌面。 吴胡安很养生：“隔夜水就别喝了……《夏娃的七个女儿》？你在看这个，好看吗？” “这是郑玉婷的。”苏云把所有的书都摞好，细心地把书签抽出一点后再夹在左上侧，“这好像是人类学的科普类读物。” 吴胡安敬谢不敏地挥挥手：“科普类人类学？还是小学妹有热情，我专业课已经学够了，再过三个小时我们应该就要抵达目的地。” “……还有三个小时啊”作为对面的姑娘们也纷纷醒来，郑玉婷打了个哈欠，“谢谢苏云，书放这里就好……我们到地方了能休息一下吗？” “那可不行。”钱汀利索地扎头发，“下了火车我们还要上当地的越野，大概还要开四个小时，晕车的话就不要吃东西了。” 郑玉婷发出虚弱的声音：“真、真的吗……” “水也少喝一点。”学姐怜爱地瞅了瞅学弟学妹，“车程一路下来都是荒野，没有中转站，我们鼓励原地解决——所以上车前记得要上厕所哦。” 坐在隔壁位置的同伴们也纷纷醒来，年轻人们的叽叽喳喳很快就充斥了这个空旷的车厢，两位教授也各自洗了脸，恢复了平时精神矍铄的模样。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什么繁荣的地区，甚至连村庄和聚居地都少见，而且连旅游价值都没有，若不是突然爆出遗迹的信息震惊了整个考古圈，这地方可能连雇车都雇不到。 更糟糕的是目的地周围都是荒芜的戈壁沙漠，各种资源都不丰富，水资源供给饮用没有问题，但洗浴就相当紧张了。 79 越野车从沙尘中飙过，风骚地在沙丘上抖了几抖，最后落在临时搭建的营地前。 这一片营地由五颜六色的简易房屋与营帐组成，远处还能看见直升机的影子，即便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但热辣的烈阳仍旧炙烤着每一个走在阳光下的人。 车门打开，率先走下来的是两位教授，他们和前来接送的人员成功会和。 随后下车的是东倒西歪的学生们，他们刚离开逼仄闷热的小空间，就不得不适应令人晕眩的强光和高热。 晕车的学生个个东倒西歪，吴胡安试图给每个学弟学妹灌淡盐水，钱汀则往水壶里又倒了藿香正气水。 苏云很幸运的没有任何不适感，在车厢中他坐在最中央，下了车也能站得笔直，给周围神情恍惚的同学们一个坚实的依靠。 不过不管苏云的状态如何，学姐都关切地给他塞了水壶。 “同学们这边走！”领路人举着小喇叭，“晕车的同学克服一下！我们马上安顿下来，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两名教授显然是早已习惯了上山下水，他们的状态比起一干生嫩的学生好太多了，不仅能提着自己的行李，还把仪器都捎带上了。 一行人歪歪斜斜地抵达了他们接下里要居住的地方，四个男生和教授凑一起，两个女孩子则分到了来自其他院校的室友。 等到所有人都归整好行李安顿下来时，外面的天色也彻底暗沉了下来。 这个地方的黑夜与它的白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日里炎热无比，到了夜晚却寒凉刺骨，太阳一旦落下就像是带走了所有的光和热。 苏云在长袖外又套上了保暖的外衫，每个人的行李重量有限制，而譬如保暖衣物等必需品就占了其中重量的五分之四。 食物有统一的供应，晚餐后学生们还不能自由行动，他们的教授还要给他们补课。 这一次他们要探寻的遗迹非常宏伟，堪称是史无前例的大工程，在前年被发现时震惊了整个考古界，它的范围非常大，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确定遗迹城的真正边界。 按理说这座古老的城市无疑来自一个强大的文明，但偏偏这一处所属的区域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记录。 “……这片地区风化严重，气候很炎热，占地广阔，你们看——”年纪大一些的白教授在地图上比划着弧度，“这一次的遗迹大得惊人，至今也没有划定范围，我们怀疑墓地中会储存着大量资料，而现 在聚集在这一块区域的工作者涵盖了五个国家。” 另一位谢了顶的齐教授补充：“虽然安保工作已经有了基础结构，来自大学的研究团也不少，但是这里毕竟异国他乡，我们的营地是我国分给各个院校的，大家不要擅自行动，最好就跟着大部队，去哪里都记得和我们说一声，别落了单。” 白教授勾完墓地区域后放下笔，对面前年轻的孩子们严肃道：“经过全世界各地专业人士的努力，一年，墓地的大门终于打开，接下来的主要目标就是确定墓地主人的身份，这里的墓室非常完好，我们不确定墓穴中是否有机关和毒气，明天你们好好在外面打下手，千万不要进入警戒线！” 学生们兴奋又激动地点头，虽然说他们这一次的身份肯定是给人打下手的打下手，但是能亲眼见到一个神秘文明被发掘，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白教授理解这些年轻孩子的想法，他随后又温声道：“你们也别急，我们要在这里待两个月，墓穴发掘的第一手资料我们会最先得到，而且这一次参加的学者又多，也许你们也能有机会下去看一看。” 鼓励完学生后，教授们开始再一次强调发掘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些条例苏云都很清楚，他看着桌面上的地图，虽然这里只有平面上标注的等高线，但这走势莫名其妙就是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去过类似的地区么？应该没有吧？ 80 忙碌的挖掘在学生们抵达的第二天就开始了，正如教授们所说的一样，这一块遗迹的面积非常大，各色各样的人行色匆匆，远处甚至隐约能听到爆破的声音。 艰难的环境给了学生们一个下马威，即便他们已经做好了防晒的工作，但烈阳似乎能穿透一切，再厚实的防御也显得软弱。 苏云半蹲在坑中用刷子清扫着古老地砖的纹路，比起已经中了暑被带走的同学，他现在的状态要好太多了，不仅头脑仍然保持着清新，呼吸和心率也很平稳，炎热的气温甚至没能让他流下太多汗水，这一点连苏云自己都有些惊讶。 就在此时钱汀提着工具箱，从远处大步朝苏云的坑走来：“小苏！你觉得怎么样？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苏云起身，将自己撑出深坑：“我的状态还好，中暑的同学呢？” “他们好着呢。”钱汀用丝巾牢牢包着脸，但即便如此她的兴奋也非常明显，“你知道吗！墓地那边的墓门已经打开了——你猜怎么着！下面不是墓室，下面是地宫的入口！！” 地宫？ 苏云一愣，随后下意识就回想起了安妮塔的地宫。 同样是地宫，这一次遗迹中的地宫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4章 巧合 81 新的发掘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扇大门后暴露出的并不是墓室以及棺椁,而是漫长阴森的走道。 这根本不是所谓的墓地，这里就是地宫的入口。 这个发现太让人振奋了,尤其是走道中整整齐齐地遍布满可以插火炬的灯台，这说明这一处地宫真的是被使用过的,而且地宫中有流通的氧。 各路专家此时再也不执着于地面上的古迹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地宫深处的风景，这地宫深不见底，每一条岔路似乎都没有尽头。 身着防护服的专业人员很快就以小组为单位展开了第一次探索，实时图像逐渐被传回地面上的总部,轻而易举就牵动了所有聚集在此处的科考人员。 这当然也包括哪些来自院校的学生。 82 基地中的医务室总共有二十个,但是它们共同受一个指挥部的调度,伤员会依照受到伤害的轻重程度分开治疗,其中中暑的人都算是轻伤。 钱汀利索地掀开密封性极好的双层帘，随后退下了外套和包在头脸上的丝巾。 “我看到地宫的走道拍摄了！”钱汀兴奋极了,她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喜悦,那是压抑不住的激动，“非常平整！走道完全是由人工修缮的,墙壁的边缘上还雕刻有蜷曲的花纹，那是任何遗迹都没有记录在册的——也许这一次我们真的见证了一个新文明的发现！” 营帐中的人们屏住呼吸听着钱汀的话语，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发问：“新文明！那地宫你都看到了！” 这人钱汀也认识,他是另一所大学的学生，于是她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跟着我们教授打下手看到了实时传像！” 医疗帐中响起羡慕的声音，钱汀快乐地走到学弟学妹们的病床,不出意料地在病床边看到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苏云。 青年垂着头翻着手中的电子资料，头上戴着一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苏云不喜欢和人视线接触，在大庭广众下他向来都是这样的。 钱汀从没有接触过不幸得自闭症的孩子，但说实话，在所有的学弟学妹里苏云是最令人心疼的，她第一次见到苏学弟时还有些束手束脚， 了解多了才发现他乖得不得了，他和其他三个咋咋乎乎的实习生不同，简直是小天使。 钱汀走到病床边：“你们感觉怎么样？” 除了苏云，这一次的实习生全被中暑放倒了，中暑就是这个遗迹考古的必修课，所有第一次来的学生都得倒一次，连身经百战的钱汀都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 小学妹郑玉婷是最早被放倒的，现在也恢复得最好，她手中捧着自己的书，向往地看着学姐：“我感觉很好！等一下我就可以再下去了！地宫是已经探索到走道了吗？” “我离开的时候进度就在那里，老吴还跟着教授，等你们好了就轮流更教授打下手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苏云，一会儿你休息好了就赶紧去。”钱汀鼓励地拍了拍小学弟的肩膀，“玉婷，你还在看你那本书？” 郑玉婷合上手中的《夏娃的七个女儿》，点点头：“我就带了这一本，真的很有意思——所有人类都有同样的祖先，这片遗迹的新文明也许也一样呢！” 郑玉婷的科普类读物的中心主旨是人类学，它将人类的祖先划分为七名女性，为这些母亲取名与编撰事迹。 “那还要等我们找到尸骸，测定年份和dna后再说。”钱汀笑着道，“希望分析血缘能帮我们确定这个文明的名字，而且确定了年份和种族也方便从其他文献里找寻有关记载。” 83 苏云重新把自己包好，然后大步走出了医疗营帐。 他在挤满了人的调度中心找到了两名教授，他们正和其他人一样，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时不时也发出感慨的声音。 苏云压低了帽檐，快步走到他们身后，小声道：“白老师、齐老师。” 白教授看到是他后欣慰地笑了笑：“你没有中暑？好，你跟着我，记得多记笔记，不要浪费了这一次学习机会。” 苏云点点头，乖乖地跟着小老头。 吴胡安跟在齐教授身后，和钱汀一样伸手拍了拍苏云的肩膀。 不会有人在意两个学生的进出，此时调度中心已经完全被地宫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不论国籍年龄性别，全部都凑在各个屏幕前，他们兴奋地讨论着每一个属于古文明的符号，时不时也会爆发小小的争 执。 这一次的探索小组总共有五支，然而他们所经过的岔道却已经多达上百，更可怕的是每一条岔道都和主干道一样工整，连天顶都被凿得平平整整，墙壁上的浮雕一如既往地清晰精致——这一切都需要恐怖的工程量，难以想象这地宫到底隶属于何等瑰丽的文明。 五支探索队伍都是装备齐全的考古学家，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过道的每一寸都需要检测、记录和标记。 但和正常的考古活动相比，这一次的探索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因为过道非常平整，没有丝毫障碍物。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迷宫，假如这个文明拥有国王和宫殿，那么它只能是这地宫！】其中一支探索小队的队长兴奋地对屏幕对面的人说，【我猜其他的队伍应该也无法说明自己的进度，我们不知道这些走廊的尽头到底有什么，但是我认为我们队伍应当是特别的。】 这位队长的判断没有错，其他队伍都经过了地宫中的房间，这里的房间虽然有大有小，但是五脏俱全，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各自的功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岗哨和中转站。 唯有这一只队伍路在途中没有经过任一中转站。 【这条路的尽头应该是一个大东西！】队长一边走一边鼓舞士气，【我打赌我们将见到能确定身份的尸体！】 此时其他队伍都已经开始返程了，他们的通道都先后和曾走过的路重合，他们决定回到原点规整地图。 屏幕外再一次陷入了激烈的讨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仍然走在单行道上的那一支队伍，他们期待又恐惧着道路尽头的事物。 两位教授早就被这地宫吸引，他们激烈地讨论着，连带着吴胡安也听得认真专注，只有苏云一心二用，他既是在看着高高挂起的屏幕，同时也在观察着这调度中心中的每一个人。 一个光头突然走到联系处，他对着通话严肃道：“第三小队！请时刻注意你们的氧气储备，请注意安全。” 虽然地宫中存在氧气，但是科考人员仍旧背着氧气罐，他们的防护服也经过严密的检查，毕竟谁也说不好这地宫中是否存在什么肉眼看不见的危险，因此第一次接触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只不过这光头的良苦用心大概不会生效，因为那支小队终于抵达了道路的终点，在这里那属于过道的狭小空间徒然增大，就像是门扉后的玄关。 在这里，这支小队摸到了一扇巨大而高耸的石制大门，大门上的浮雕。 84 炎热的烈阳下，一行人进入科考营地，他们的目标很直接，那就是营地的调度中心。 “这群科考人员大概已经挖开地宫了，动作可真快。”一身斯文打扮的人轻啧，“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就弄得天下皆知，他们肯定推波助澜了。” “克伦威尔，你现在的身份也是一个科考人员。”他的同伴大步走在他身前，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身上同样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衣着，“交涉交给你，到时候就由我下去。” “有些时候我真讨厌你这种语气。”克伦威尔低声抱怨，“将你调走的人又不是我，你不觉得你的迁怒很没有道理吗？奥斯曼？” 两人的对话快速又低沉，周围随行的人员簇拥着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调度中心，由那矮一些的男人出示证明后，他们立刻就被放行了。 此时营帐中唯一亮起来的屏幕仅有一个，而这大屏幕正如实反映出地宫中的模样，那是仿佛地狱一般的景象，在科考人员的灯光下，无数人类的尸骸高高堆积成山峰。 短暂的死寂后，嘈杂的声音在营帐中翻滚，所有人都恨不能亲身亲临这一处坟场，而探索队队长颤抖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显得有些模糊：【上帝啊！这里就是地狱！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数不尽的尸骸，初步推测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天呐……他们都是被割喉和斩首的……】 代号是克伦威尔的男人表情略微扭曲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他们已经挖到第一祭坛了，这真麻烦，我们得抓紧时间把下面弄掉。” 他的同伴似乎在发呆而没有回答，于是克伦威尔转身看去：“奥斯曼？” 高大的男人没有理会他，他的视线落在营帐另一边的角落里，锐利得仿佛看见猎物的鹰隼。 那并不是个令人陌生的身影，高挑瘦削的青年静静地站在师长身后，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像是故意要遮挡住自己的半张面孔。 “运气真好啊。”奥斯曼若无其事般道，“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5章 噩梦 85 第三探索小队一回到了调度中心,立刻受到了广大科研人员的热烈欢迎,他们带回来的样本立刻就被送入检测，而那一处满是尸骸的广阔空间被命名为“一号大厅”。 而根据拍摄到的资料和探索小队的记录,一号大厅内科并不只有一扇门，其中的通道多达十五处,由此可见这地宫的地形是多么的复杂。 两名教授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加入检测,而此时也已经换班的时候，钱汀拉着郑玉婷和一个学弟匆匆赶来，苏云和吴胡安非常自觉地让出观摩的位置。 能参与这样大的遗迹挖掘绝对是难得的机会，就算是打杂小弟都算是拥有了含金量极高的实习经验,大家自觉轮班,能学到多少全靠自己。 苏云合上本子,和学长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营帐中。 “我看看……三点,啧，中饭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吴胡安抓了抓头,“不过今天按时去吃饭的人应该很少,我要去混点东西填肚子，苏云,你怎么说？” 苏云婉拒：“我一会儿直接去吃晚饭，学长要给老师们带饭吗？” “给他们带他们也不会吃的，他们只吃不影响工作的干面包和压缩饼干。”吴胡安摇摇头,“不过我打点热汤吧，今晚挺冷的，面包蘸热汤听起来还不错。” 吴胡安掀开帘子又走出去,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对自闭学弟叮嘱：“苏云，记得吃晚饭！” 营帐里终于空无一人了，苏云又去门口检查了一遍，略有些做贼心虚地回到自己的行军床上。 他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摸出了美瞳。 苏云仔细地把手清理干净，随后他打开小巧的梳妆镜，取下了双眼中轻薄的伪装，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看向镜面时，暴露在镜子中的便是一双浅淡的、隐约有光泽在流动的银灰色眼眸。 他的眸色更淡了，那种古怪的吸引力仿佛也在进一步加强，苏云微微皱起眉，拆开了新的包装，重新给自己换上黑色的美瞳。 以后……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抬头了，而且最好随时带着鸭舌帽，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双眼。 苏云把废弃的美瞳随身携带，在去餐厅的路上把它们扔 进了女生营帐外的大垃圾袋里。 86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遗迹中的地宫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一个月过去，来自遗迹的标本也已经累满了一整间检测室。 遗迹的发掘工作是不会有尽头的，苏云除了跟着教授外就是在地面上挖坑挖土，在这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地宫发掘的情况下，地面上的协助工作就变得非常不受欢迎。 就算苏云的身躯已经发生了轻微的改变，但接连一个月的体力劳动仍旧让他觉得有些疲惫，他从自己的坑中爬出来，把工具箱收拾好。 这里毕竟是荒地戈壁上的遗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让实习生叫苦不迭的大概就是洗漱方面的困难。 不过对苏云来说，他竟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他最大的感受只有疲劳。 等到这个项目结束……换一个地方吗？再找一处考古基地？还是说直接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定居？ 苏云把帽子牢牢扣在头上，提起手提箱就往回走。 营地里仍旧空荡荡的，自从地宫开始探索后人们就聚集在调度中心，现在地宫的探索进度与一个月前完全没有可比性，以地宫大门的为中心，地宫中明确的地图半径已经扩展了数百米，继堆满尸骸的一号厅后探索校队还发掘出了二号厅，二号厅中同样遍地是死尸，但除此以外二号厅中还遍布着金属与岩石打磨而成的牢笼。 现在主流的猜测有两种，其一是一二号厅都是地牢，其二就是这地宫本身包含祭司的职能，一二号厅是祭坛。 但不论是哪一种猜测，这地宫的占地面积都远超人们的想象，除却其中没有现代设施，这里几乎胜过任何现代大都市中的地下设施。 苏云说不好这一处遗迹和安妮塔的地宫相比孰优孰劣，他对安妮塔的地宫只留下一个粗略的印象，但两者又似乎非常相似，一时间让苏云产生了梦境转化为现实的错觉。 今天跟班的是两个学弟，吴胡安大概是去和别的院校的学生组织什么活动了，教授们每日都是早出晚归，他们的宿舍中空无一人。 苏云掀开了营帐，首先把工具箱放好，随后粗略地清理了一下浑身的沙土，擦了把脸后重新束好头发。 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了，只能向女孩子一样束在脑后，苏云不是没有自己修剪过，但一过夜他的头发又长回到了原位。 苏云的生活习惯一向很整洁，就算这里的清洁条件不好他也会尽力把周围弄得干净一些，营地的信号非常糟糕，网络通信几乎不可能，学生们平时的乐趣大概也只有交换各自携带的书籍。 虽说每个人的行李重量是被限制的，但是只要每人各带一本书，那么所有人就能享受到多倍的乐趣。 吴胡安大概是向学弟学妹借书了，他的被窝里掉出那本苏云非常眼熟的《夏娃的七个女儿》。 苏云把掉在地面上的书籍拾起，仔细地拍打纸面上不慎沾上的沙粒，他扫了一眼书页上的文字，那似乎是有关一个名叫贾斯敏的女人的故事。 苏云愣了愣，随后因自己无端的联想而失笑，他把书签夹好，重新放回吴胡安的行军床上。 87 忙碌又充实的日子仍然在小小的波澜中划过，苏云重复着他呆板的地面工作，如今他清理出的地砖已经连成了相当大的一块面积，站在坑上向下望还颇有成就感。 苏云停止了挖掘清理的工作，他开始拓印和留影，大概是他这种脚踏实地的态度很受教授欣赏，在结束记录后他被调到了另一个地面清理小组。 遗迹的地宫并不只有一个出口，随着地下探索的进程，地面上的清理也在配合着前进，苏云现在所在的小组目的就是搜寻地宫其他的地面出口，他们需要在岩层和顸实的土块中寻找蛛丝马迹。 这样的小组还有很多，但这一支则有些不同，组内除了苏云外，其他的组员大多也都是来自各个院校的学生，带队的队长也是其他学校的教授，他们的挖掘进度很慢，教授也是在半教学半实践。 这一天原本是很正常的一日，小组成员在老师的指导下判断土层，每个人都被要求采集几份不同的土样，这并不是很难的作业，苏云仍然是游离在群众外的那个，他正蹲在土坑中，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剧响。 苏云立刻起身，但这响声却没有停，紧接着他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震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脚底下轰然炸开！ 苏云立刻利落地 翻身跳上大坑，他正试图判断从哪个方向能安全离开，背心处却突然传来钻心的刺痛，短短几秒内血液就将那外来的危险药剂运输到全身各处，一阵晕眩伴随着恶心涌上胸口。 麻醉——苏云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但他此时此刻的身躯仍旧属于人类，于是在生理意义上的，苏云昏厥了过去。 地面仍旧在不住地震颤，警报的声音高高拉响，医护与救急人员高声维持着秩序，地宫上方的挖掘区随着地宫内突然的爆炸而坍塌，数百人伤亡，更有数十人陷落失踪。 当急救人员追寻着苏云的脚步赶来时，只在一处地陷边找到了他散落的工具盒。 88 苏云终于清醒了过来。 麻醉的后遗症让他浑身都是冷汗，四肢中填充的仿佛不是血肉而是棉花，意识恍惚，头晕目眩。 苏云的视野被眼罩遮挡，他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只觉得耳边是一阵阵的耳鸣，略微有些寒凉的空气刺激着他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怎么回事？是到了晚上吗？为什么会这么冷？ 苏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拿回了四肢的感知，他的双臂被拘束带束缚吊在头顶，而他的后背则紧紧贴着一堵已经被他自己焐热的墙壁，身下是坚硬的座椅，而双脚的脚踝则被分开束缚。 苏云尝试着挣扎，但此时他浑身乏力，再加上束缚非常牢固，这简直是……动弹不得。 然而出乎苏云意料的是，他竟然并不觉得饥饿或者口渴，只是嘴唇非常干裂，这又不像是被喂了水的样子。 而且周围的气味并不难闻，恰恰相反，好像有人在他所处的空间中打翻了香水，一种称得上甜蜜的芬芳萦绕在苏云鼻尖。 这种气味……是蔷薇花吗？应该是的，总觉的很熟悉。 又不知过了多久，苏云的耳鸣逐渐消失了，而在此时，他听到了海浪拍打的声音。 海浪？ 遗迹是在内陆中央！遗迹边上是沙漠！怎么会存在海洋？ 然而苏云清醒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是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听错，他的头晕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麻醉的后遗症，更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在一艘船上。 单调的水浪声逐渐归于平静，就在苏云以为船要停下来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舱门打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奥斯曼就是那个德累斯顿老哥的代号，给苏云调酒的那个 ——— 么么叽！ 第66章 蔷薇 89 苏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遭遇过劫持。 劫持他的歹徒并没有要照顾人质的概念,他们只是很粗暴地给小公子注射了能让他“安静听话”的药物。 苏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感受，很奇异的,也许是因为药物的缘故，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觉得痛苦或者恐惧,他只是觉得很冷。 那种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仿佛血管内的血液都被冰水替代，什么都感觉不到，麻木取代了一切。 那新形的药物确实让苏云“安静”了，于是他一直安静到了今天,安静到了再一次情景重现。 90 舱门打开了。 虽然说很有可能得不到回答,但是苏云……他还是开了口,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你们要什么。” 苏云确定的声音足够清楚,而那个打开舱门的人却没有给予任何回答,他紧接着就关上了舱门，先是有什么开关声响起,随后就是排风器的呼呼声，最后传来的是脚步声——那个人走到了他身边。 紧接着，几声清脆的、大约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苏云头顶传来,一股大力被施加在他的手腕上，苏云四肢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几乎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他就被换成了一个双手在背后束缚的姿势，仍旧是动弹不得。 那个人没有取下他的眼罩，他只是把他扛起来，然后又打开了舱门。 直到此时，苏云终于听到了清晰的海浪声，略带着清咸的海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鼻端那属于蔷薇的甜腻香味终于消失了，苏云捕捉到了太多嘈杂的声音，周围似乎有不少人，他们都在剧烈地喘息，但一个人都没有说话。 苏云现在状态还十分糟糕，尤其是现在他头朝下那叫一个头昏脑涨，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苏云屏住了呼吸，否则他怀疑自己就要吐出来。 扛着他的大约是个高大的男人，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大约半分钟后又把他放在了一架轮椅上，苏云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已经把他再一次固定好了，这一回绑得更紧了，大概精神病院的拘束服也不过如此。 随后轮椅被推动，苏云能感知到他被推着走上了上坡 ，随后又是一段平稳的道路，紧接着海浪和海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推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机械检测的声音呆板地响起，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说话，他们的脚步都很轻，轻得让苏云似乎能听到一声声呼吸和心跳，他仍然被人向前推，不知过了多久，推着他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声闷响后闸门落下，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密闭的空间死一般寂静，而就在此时，一双手轻轻搭在了苏云脑后，解下了他的眼罩。 此时再柔和的光线对苏云来说都相当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总算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梦境稀释了苏云的记忆，他差一点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等他终于梳理清自己的思绪后，这个略有些眼熟的俊朗男人却已经半跪在他的面前了。 男人死死盯着他的双眼，苏云在他浅淡的蓝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眼眸中的伪装大概已经被卸掉了。 “艾德曼-斯图加特”苏云准确地说出了男人的名字，“你要做什么。” 男人恍若未闻，他只是喃喃地回答：“艾德曼和斯图加特都不是我的名字，在这里我是‘奥斯曼’。” 91 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被神选中的人。 艾德曼看着面前这个被束缚在轮椅上的男人，他失神地望着他银色的眼眸。 艾德曼有一个糟糕的过去，他确实是斯图加特家的人，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真正摆脱自己的命运并掌握未来是在他得到神的恩赐后。 曾经的艾德曼是个无神论者，直到他见识到了真正的力量，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与惊悚，不被选中的人会因为多看一眼而疯狂死亡。 艾德曼加入了教会，那沙漠边上古老的遗迹就是他们教会的前身，他们为神灵献上人类的性命作为祭品，最终得到些许神的恩赐。 教会的阶层划分是无比严格的，主祭司是最强大的人，每一任主祭司都拥有远超普通人的生命，他们活过了数百年，冷眼旁观世事变迁，相传有大祭司得到了永生，但最后她向神灵献祭了自己，她进入了神的花园。 紧接着就是祭司、神侍和教众，教众都是普通人，但神 侍却经过严格的考验，也只有神侍才有资格得知更多的秘密，成为祭司的备选。 甄选神侍的方法严酷又简单，简单是因为这只需要考验者饮用一种甘甜的饮料，据说那是由来自神灵花园的蔷薇制作而成的，成功的人活下去，而失败的人…… 艾德曼现如今也不过只是神侍而已，但他亲眼见过成百上千的人悲惨无比地死在蔷薇水下，蔷薇水是剧毒，就像是传说中的龙血一般，他们的教派中确实也有许多人管蔷薇水叫“龙血”。 教会相信终有一日神灵将苏醒，届时所有人类都将死亡，那是伟大的灭亡和新生，是一切的终点。 他们期待着、渴求着神灵的苏醒，为此他们一年年甄选并献上祭品。 艾德曼和苏云的相遇完全是一个偶然，但是当他在宴会上看到这个清隽的青年时，刺痛与兴奋像是电流流过全身，艾德曼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一点——这个叫苏云的人，他有那种“特质”。 于是艾德曼用掺杂了大量蔷薇水的气体去试探，普通人在接触到这种猛烈的毒素后不是陷入疯狂就是器官衰竭，连艾德曼自己都会受到毒害。 但苏云果然是不同的，他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他的精神和生理仍旧保持着健康。 原本因遗迹的暴露他已经被调离了苏云的国家，但峰回路转，他竟在遗迹边的考古团里又见到了苏云。 没有错了！这是神的旨意，一切都不会有错的，只要把这只祭品献上，也许“奥德曼”的贡献将足够让他从神侍晋升为祭司！ 但是谁都不会想到，苏云竟然能适应得这样好。 不需要隔离药剂，不需要适应时间，不论往他的身躯中注射多少龙血，不论在关闭他的空间中排放多少气体，他仍旧是这样安静地沉睡，一点变异都没有发生！ 不……苏云的身躯早就发生了变异，也许这是他第一次试探后的后遗症，苏云的双眼变成了银色的。 艾德曼痴迷地看着他拂过的银眸，这双眼眸中似乎有一种能让人疯狂的力量，又像是什么汲取人理智的旋涡。 真是美丽啊…… 在这一刻，艾德曼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愿意将苏云献给神，他想让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 92 这个人大概已经疯了。 苏云冷漠地看着面前状若疯癫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他试探地询问：“可以松开我吗？” 苏云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艾德曼好像很笃定他无法逃离这里，他松开了苏云的束缚，但苏云一时半会儿却站不起身。 那个麻醉也不知道是什么配方，竟然让他现在仍旧四肢无力，苏云又问：“今天是几号了。” “你已经昏睡了五天。”艾德曼的声音非常温柔，他看着苏云的样子像是最痴情的人望着他的伴侣，“饿了吗？” 苏云并没有感到饥饿，他猜测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大概被注射过营养剂，随意敷衍道：“嗯。” 艾德曼立刻就露出有些歉意的神色：“这是在是我的疏忽，我这就为你准备晚餐。” 晚餐？时间已经到晚上了吗？ 苏云撇过头，他不再去看艾德曼，只观察着这空间周围的陈设。 周围是非常简约的桌椅床被，墙壁泛着独属于金属的冷光，天花板上挂着非常明亮的灯，巨大的舱门就像是另一堵墙，而苏云的正后方却是一整面单面玻璃——这只能令苏云想到实验室的观测窗。 这是一个没有丝毫隐私可存的房间。 苏云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换过了，换成了一身纯白的长袍，和艾德曼的衣着很像，但是他的衣袍是黑色的。 虽然艾德曼已经说了要为他准备食物，但艾德曼却并没有离开这个密闭的空间，他仍然半跪在苏云的轮椅面前，像是不会厌倦一样看着他的脸。 过了大约五分钟，墙壁上一个小窗口上出突然亮起了绿灯，艾德曼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他从窗口中取出一个盒子，然后在轮椅前架起小桌，又将餐具拜访好。 这个高大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彬彬有礼，简直就像是餐厅中最好的侍者正在为客人献上晚餐：“让你久等了——主菜的材料是骆驼肉和鹰嘴豆，很抱歉这里不允许佐餐的酒，但我们的兔肉锦葵浓汤也许能弥补这点遗憾，今天的甜点中有豆蔻，希望你喜欢。” 苏云不想回答他的话，摆在他面前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不论这肉饼或者浓汤有多吸引人，他的鼻腔中只捕捉到了一种气息 。 那是蔷薇的芬芳，又是那熟悉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奥斯曼这个代号随便取的，但也确实是来自奥斯曼土耳，因为查资料最近看完了十字军在看奥斯曼，头秃jg ——— 说起来《天是红河岸》的作者筱原老师新作《黄金的鸟笼》四月一更，至今连载，追番注意就是讲奥斯曼后宫，和史实一联系真是看得人其乐无穷，笑死我了 ——— 这个教会原型就是克系神话，所以里面的神灵一概用人类的描述“他”或“它”形容，不用基督教或神道味道很浓的“祂”。 ——— 么么叽！ 第67章 美梦 93 蔷薇花……怎么又是蔷薇花。 苏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伸手拿起汤匙,药物的后遗症令他的手腕软弱无力，他差一点连浓汤都舀不上来。 更糟糕的是他旁边还有一个无法令人忽视的家伙,他的视线已经称得上是炽热了。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虽然是询问，但是艾德曼似乎恨不得他立刻同意。 “不需要。”苏云轻轻搁下汤匙,“我一直都没有问,我也不认为你会给我答案，但是……为什么绑架我？你要什么？还是说，你们要什么？” 这个问题果然让艾德曼一愣，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温和地笑起来：“不,这怎么会是绑架呢？” 就像是敷衍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他伸手握住苏云的手腕：“你是被神选中的人,命运让你我相遇，你生来就属于这里——不明白？没关系,你以后会明白的。” 艾德曼本是个美男子,他这么深情款款说出这一番话来更是叫人心动，但很可惜,这场景并不是在什么风间的？他索性什么都不说，只甩开艾德曼的手腕,冷漠地看着他的表演。 然而苏云的冷漠并没有让艾德曼安静下来，恰恰相反，这个男人似乎因为他的注视而显得更加活跃和激动。 “看来你并不饥饿。”他把声音放轻,不由分说道，“也对，你喝下了龙血，你不会感到饥饿，是我疏忽了，你现在应该很累吧？你需要休息。” 龙血？那是什么？ 艾德曼绕过餐桌，俯身抱起苏云，苏云皱眉：“请放下我。” “是。”艾德曼这么回答，让后把他放到了一旁的床上。 苏云现在连支撑起自己的力量都不具备，他只能任由艾德曼摆弄，而艾德曼在把他放好后又转身收拾了餐桌，此时那股蔷薇花的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 舱门边的小门缓缓打开，艾德曼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和他道了晚安：“请睡一觉，我等你醒来。” 小门滑上了，那蔷薇花的香气像是植物的根茎一般茂密生长，苏云身陷其中，无法动弹，他甚至有一种将在蔷薇花园中 长眠的错觉，当这香气浓郁到了某一个阈值的时候，苏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他彻底陷入了沉眠。 苏云那自从他进入遗迹开始就十分安静的影子，此时也终于像是什么从冬眠中醒来的怪物一般，缓慢的张开了它的爪牙。 94 苏云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瑰丽的星空。 这是清澈的、没有丝毫遮掩的天幕。 又做梦了吗？在这种时候…… “我的神，您在看什么？”贾斯敏坐在篝火边，他翻阅着放在膝盖上的书籍，“十天之后将有流星雨坠落，那个时候的夜空会更美丽。” 苏云微微一愣，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贾斯敏。 贾斯敏看起来是这样的真实，他就坐在他身边，他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他在微笑，烟灰色的眼眸中像是含着水雾，橙红色的光芒照耀在他原本就是深红的头发上，让它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这个世界真的是梦境吗？ 假如是，那么当梦境苏醒后，那个世界又是什么呢？ “我的主人，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贾斯敏温柔地笑起来，“我们明日就要进入昂格兰的首都，这一段野外露营的经历终于要终止了。” 哦，对，梦境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 苏云轻轻点点头，下意识问：“安妮塔呢？” 贾斯敏挑了挑眉，神色微妙：“唉，我的神啊……虽然每一次您醒来都是这样，但是直接向我询问安妮塔可是会让我嫉妒的，他已经被您带回来了，现在大概在偷听我们的对话吧。” 苏云：“……” 营帐围绕着篝火搭建，他也不在乎安妮塔是否真的在偷听，那只小白蛇现在就盘在他的手腕上，红宝石一样的眼在火光中同样美丽。 特蕾莎也在营帐中，而伊西丝则先他们一步抵达了昂格兰的首都。 苏云点了点小蛇的脑袋，随后站起身：“贾斯敏，我离开一会儿，不需要太久。” 贾斯敏合上书籍：“我的主人，请让我陪伴您。” “不，不需要了，谢谢。”苏云起身，消失在原地。 95 有什么不同了。 当父神在面前消失时，贾斯敏望着面前的篝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 茱莉娅都还没能完全苏醒，芙洛拉甚至无法动弹，父神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吗？ 这一次……速度有些快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是特蕾莎走出了营帐。 特蕾莎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父神离开了吗？” “是的。”贾斯敏也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籍递给特蕾莎，“还给你，很有趣的小东西。” 特蕾莎接过书：“安妮塔呢。” “大概蛰伏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吧？”贾斯敏嗤笑，“和冬眠的蛇一样呢。” 干巴巴的对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贾斯敏和特蕾莎没什么好聊的，虽然和其他的兄弟们相比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糟糕，但仍然在你死我活的范畴内。 特蕾莎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书籍，他翻开金边镶嵌的封皮，在火光下暴露出它精致的内扉，扉页上绘着一个女人的剪影。 芙洛拉还未苏醒，特蕾莎只能从父神梦境的投影中拿到这些，他珍惜地摩挲着书籍，喃喃自语：“真是有趣的故事，真想……和父神一起做梦啊……” 贾斯敏骄矜地笑起来，笑容中满是恶意：“快了，不需要再等待多久，茱莉娅也许能够赶上，但是……唔，芙洛拉现在应该很痛苦。” “他是国王，是君主，是影子。”特蕾莎长叹，“他总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96 苏云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在这个世界中他的力量是无限的，不要说言出法随，他光是在脑海中想一想就能实现自己的指令。 今夜的月色很美，皎洁的月光与星辉一同照亮了地面，苏云抬头望着眼前高大的石门，上面的纹路精美又恢弘，但比起地宫的大门，它确实更有墓地的样子。 苏云站在了安妮塔的地宫前。 上一次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来此就是为了带走安妮塔，这地宫只是道路中央不起眼的石头，为了不影响在人世间的游戏，苏云在离开神庭的时候从来都是压抑着自己的。 但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苏云要仔细地看看这处地宫。 他推开了厚重的石门，此时此刻这地宫中所有的细节都进入了他的脑海，从那复杂的道路布局到大大小小的厅堂房间，甚至连每一条过道上的细 小尘埃……不论是什么都无法逃离苏云的意志。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那些浮雕、那些祭坛、那些链接着大门的道路——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古老遗迹的地宫高度重合。 安妮塔的地宫，沙漠边上的遗迹，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只在时间？ 前者是数百年内建造的，刚停止使用的祭祀殿堂；而后者则是尘封多年后被后人打开的、震惊世界的文物。 苏云不由自主地走入地道中，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走廊边的灯一站站亮起来，为他提供了无用的、谄媚的光线。 宽阔的走道四平八稳，石壁上的浮雕规律又对称，无数个岔道错综复杂，有风在这里游荡，带来一阵阵仿佛少女呜咽般的声音。 走道前突然开阔，苏云来到了一处被凿空的巨大空间，这里高耸着一扇石门，门上镌刻着仍然清晰的，人类想象中最美的神庭。 这种图景并不是苏云第一次见识了，但上一次他只在照片和复原图上看到过它，那个时候的壁画模糊又厚重，时间打磨出的痕迹遍布在壁画的每个角落。 苏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于是大门为他敞开，将门内地狱一般的景象尽数显露在他面前。 ——那是堆积成山的干尸，男女老幼，不分年龄与性别。 安妮塔是寄生虫，他的“存活”时刻需要生命力，贾斯敏为了报复而抽取汲干了他的祭坛，于是这些支撑着安妮塔的祭品全都在一刻间死去。 也许千百年过去后，这些尸首将成为骸骨，不留任何皮肉。 苏云继续往前走，他经过了许多类似的空间，最后终于走到了上一次他停留过的花园。 ……只有一朵蔷薇花的花园。 花园外的大门已经换成了青铜的，苏云抬头，怔怔地望着这扇大门上的浮雕。 遗迹的发掘道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在这里，地震一般的爆炸炸开，而他也被人带走。 大门轰然打开，遍地的怪物尸骸纠缠着，那些扭曲的肢体和畸形的外壳是这样可怖，仿佛连死亡都无法结束他们的痛苦。 最后一个幸存者将所有普通人移到了祭坛中，也将所有的怪物聚集到了一起，也许他在最后曾祈求过神的救赎，但很显然神灵并不在乎。 远处是属于安妮塔房间的金色大门，大门前……大门前是一滩软烂的血肉，他曾是一只巨大的蛆虫，也曾是一位拥有神灵七分之一祝福的大祭司。 苏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那是他崩溃前最后的呼喊。 “一切都是神……神的罪恶……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8章 赔偿 97 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注定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在半年前苏云还只是一个了无生趣的游魂,他曾幻象瘟疫的世界将是自己的救赎，他曾以为人类的生活将再无波澜,但事实证明两者都错了,错得离谱。 瘟疫的幻梦是他的罪恶，人类的真实是他的迷惘。 而事到如今，两个世界早已经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当苏云走出地宫的时候,朝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了,炽烈的橙色光芒倾洒,将戈壁沙漠一片片点亮。 这样的光芒让苏云回想起曾经不知多少次从床上醒来,每一次都是早六点，每一次都能看到类似的朝阳。 苏云在这样的阳光中怔愣了许久,最后才转身走向既定的方向。 不论他正面临着怎样的迷阵,在这个世界里总有人在一直等着他。 98 似乎在人类的每一个时代，一国的首都总是繁荣又热闹的,政治中心往往和文化中心同源，统治与王权是这样让人们崇拜。 苏云骑在马匹上，很快就找到了这一次属于他这个身份的房产。 这里的房屋都是伊西丝的手笔,伊西丝也作为护卫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而贾斯敏则堂而皇之地承担起了管家的职责，不出几日就让他们的房屋又变了一个样子。 特蕾莎的身份换成了大奴隶商雇佣的修士,爱丽丝则仍然被困在他的宫殿里等待着军队出征。 至于安妮塔……自从苏云去地宫里接安妮塔后，这孩子就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倒是那只小蛇变得格外活泼，也不再只当一只小手镯了，时常攀着苏云的手臂撒娇。 商队这一次带来的宝石非常畅销，和这个时代的普通珠宝相比，这些宝石不仅体积大，而且还经过精心的打磨，在比较强烈的光线下能反射出瑰丽的光芒，因此会受到欢迎也就不奇怪了。 贾斯敏难得穿着质朴一回，于是就更试图把自己的审美套到主人身上，他比以往更热情地给苏云准备各种华服与装饰，苏云不在乎这些，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好好的一座别院愣是被贾斯敏弄成了别宫，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会有人干涉，昂格兰的王室如今麻烦重重，自顾不暇。 曾被昂格兰击溃的侵略者尤努斯如今日益强大，他们在遥远的海对面磨刀霍霍，即将再一次组织进攻。 尤努斯这个民族剽悍嗜血，他们最出名的就是强悍的海军与民间海盗，伊西丝原本的身份就是尤努斯海盗，只不过如今他下海从良后成了大商人的护卫。 战争是迟早要开始的，人类的世界每一日都充斥的流血，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有规模大小与死亡人口的数量。 不过战争毕竟还没有开始，王都中仍旧是笙歌一片，该纸醉金迷的地方从来不会打烊，这大约也是每个时代的共性了。 苏云仍旧扮演着他的大奴隶商人身份，他根据贾斯敏的安排参加各大商会和买场，如今奴隶贸易正是兴旺的时候，但凡是规模大一些的奴隶交易开场，其中的“商品”必定来自所有人类海船所能抵达的地方。 99 猩红色的帘幕垂坠在高大的立柱间，鲜艳娇嫩的花卉装饰上优带着震颤的露珠，衣着诱人的女奴井然有序地走过，又像是蝴蝶一样落在各个角落中。 “我的主人，您要试一试这里的酒吗？虽然算不上什么珍惜的东西，但确实是南郡最好的。”贾斯敏站在苏云身后，他的脖颈上扣着黑色的项圈，即便苏云从不要求他这样穿着，但是贾斯敏很显然乐在其中。 贾斯敏一向认可管家类型的身份，这一次又加上了隐秘的“奴隶”前缀，这仿佛就成了最好的暗示，连带着贾斯敏的行事准则都出现了变化。 “好的。”苏云点点头，“贾斯敏……” “怎么了？我的主人。”高大的男人立刻俯下身来，谦卑又温柔地侧首，这明明是一个臣服的姿态，但是在某一刻，苏云竟然产生了一种被猛兽锁定了咽喉的错觉。 “坐到我身边来。”苏云轻轻道，“不用再站在我身后。” “是。”贾斯敏轻轻笑起来，但是他也并没有坐在苏云旁边的位置上，而是简单地席地坐下，在这个位置他只要微微抬起头就能仰视他的父神，他是不会让父神离开自己的视野的。 不一样了……贾斯敏似乎正在抛弃他恭谦的表象，一点点 露出他极具侵略性的内里。 苏云下意识看着这双狭长的烟灰色眼眸，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呢？是因为爱丽丝和安妮塔已经纷纷露出了本体吗？ 那双烟灰的眼眸荡起旖旎的涟漪，苏云在其中看都了自己的倒影。 黑发银眸，这是他现在的模样，也成了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小房间的帘幕突然被掀开，伊西丝大步走入房间内，彻底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这栋建筑物中倒出都是厚及脚踝的地毯，走在上面是不会有足音的。 “父神，一会儿的拍卖中将有即兴节目表演。”伊西丝爽朗地笑着，“有一群海盗要乔装改扮混进来，我们要换一家商会吗？” “不换了，就这里吧。”苏云摇摇头，“既然伊西丝都说是即兴节目了，那么想必也不会打扰到我们？” “那是当然，我将戍卫您。”伊西丝非常自然地走到父神的身后，在这个位置他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贾斯敏，两人在短暂的对视后迅速错开了视线。 而就在此时，拍卖正式开始了。 拍卖场中展示的商品不外乎还是那几种，其中甚至还有贾斯敏转手买掉的宝石，这些被雕刻装饰过的宝石在灯火下璀璨瑰丽，果然买出了天价。 它们也确实很美，美得令人渴望占有。 苏云来这里看得也不是商品，而是周围热闹的人群。 兴奋、激动、懊恼和不忿流动在每个参与拍卖的人身上，这让他们看起来是这样真实。 假如只是一个梦……他的梦境中，应当出现这样的人吗？ 就在苏云走神的当口，拍卖已经从珠宝奴隶转成了文物古籍，这种商品是比较特殊的门类，拍卖者也知道它们的价值十分飘忽，于是便索性让美丽的少女捧着推着这些商品，组合出售。 这个创意十分不错，高台上那些打扮古典的美丽女奴立刻炒热了气氛，成功做到了喧宾夺主。 贾斯敏看着高台，突然低声笑道：“父神，那是来自安纳托神殿的神像……这些被无数人膜拜的神像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更可笑的是，它与一位美丽少女共同的价值还不如之前那宝石。 苏云一愣。 那个神像确实是真品，它雕刻的 似乎是一位女神，在这个世界的久远记忆中，这位女神还是人们幻想出配给主神的神妻，她执掌着月亮、河水和生育，地位崇高。 而现在它却被人从故土中劫掠出来，由一位穿着打扮一样的女奴捧在手中，任由人们开价。 “把它买下来吧。”苏云对贾斯敏道，“带回神庭。” 贾斯敏早就料到父神会这样说，他仰头起身，炙热的呼吸似乎就拂过苏云的侧脸。 “是，我的主人。” 100 少女紧紧跟在引导者的身后，她手中捧着沉重的神像，艰难地让脊背保持笔直。 女神像的姿势就是这样的，因此她也需要和女神像一样端庄，不管多累身体都不允许晃一下，这样才会卖出一个好价钱。 “你以后可要过上好日子了”带着她引导者酸酸地道，“你的新主人可是富有又仁慈。” 引导者也是拍卖场中资格很深的女奴了，她很受到主人宠爱，而现在连她都在嫉妒。 来自安纳托的少女没有名字，但直到今天她才被命名为“蒂芙”，和这位家乡的女神同名，以作为提高价格的噱头。 男人很喜欢这套，所有男人都喜欢亵渎女神。 引导者带着少女不断地向上走，在这里越是向上走层次就越高，而这一次，少女抵达了她从未来过的顶层。 奢华的装饰到处都是，风情各异的艳姝点缀在每一个角落，她们是这样鲜妍美丽，相比之下蒂芙这个“女神”堪称素面朝天。 重重猩红色的帘幕被依次掀开，勇武的护卫像是石像一样层层戍守着他们的主人，引导者到这里就不被允许上前了，只有蒂芙，她捧着手中的女神像，在恐惧与希冀中小步上前。 厚重的帘幕在她身后无声地垂坠下，挡住了外界喧闹的声音和驳杂的气息，只余下一方小小的世界。 蒂芙站在这个世界前，屏住了呼吸。 假如说眼前的一切是一幅画，那么她在拍卖会上见过许多出名的天价绘画，但是其中没有任何一副能胜过面前的浓墨重彩。 少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中心的男人，他垂首望着远处展示商品的高台，嘴角带着一点点的笑意，他有着鸦黑色的长发，深色又繁复的衣袍更衬得他侧脸苍白 ，而那低垂的眼眸中隐约露出银色的瞳仁。 厚重的猩红、毫无杂质的纯黑、夺人心魄的银白。 这样的眼眸……蒂芙怔愣地看着这双眼睛，直到他的主人转过身来，他就这样怀念地看着她——不，他在看着的是她手中的女神像。 男人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吗？” “还不到两千年，算不上太久。”另一个声音回答，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跪坐在地面上的男人，他颈上带着奴隶的锁链，但是这个俊美的人又有着这样高贵的气质，王子也不过如此了。 是很受到主人宠爱的奴隶吗？蒂芙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然后像是被毒蛇蛰了一下，她移开视线，又看到一个穿着铠甲的高大男子，他看起来就比那些贵族老爷更加的器宇轩昂，那样正气凌然的模样令人向往，然而他的眼神却同样叫人害怕。 “它很重吗？”坐着的男人突然问。 少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说的，于是她急促地回答：“……是、是？” “累了就将它放下吧。”她的新主人笑了笑，“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它”是神像吗？可是这怎么可以放下？ 少女怀疑自己听错了，而此时跪坐在地上的奴隶突然又笑了，非常放肆地说着一些蒂芙听不懂的话：“我的主人，这个女人继承了您的祝福，她是祭司的后代……真是一个惊喜的巧合。” “是吗……”有着银色眼眸的男人转过身，似乎并不在意。 “我的主人，能把她给我么？”带着奴隶项圈的人轻声这么说道。 他的主人似乎有些疑惑：“好的，不过你要做什么呢？” 这深红色长发的男人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少女：“也许把她送给安妮塔？她有永生的资质，而他缺少一位祭司，既然我杀了他的人，总得给他一些补偿。” 少女仍旧一头雾水，但紧接着她看到了又是惊骇恐怖又是莫名诱人的一幕。 一只白蛇从银眸男人的衣袖中爬出，猩红的蛇眼中泛着奇异的光芒，它就这样慢慢攀上了男人的肩，随后用蛇吻轻轻地碰了碰男人的唇，那泛着寒光的鳞片就这样轻轻的，触碰上了柔软的殷红。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69章 女巫 101 商会乱起来了。 一伙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突然闯入会场中,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几箭就解决了守卫力量，迅速控制了会场。 那些几分钟前还能对女奴评头论脚的商人们此时各个狼狈不堪,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虽然商会并不在市中心，但是这里确实在昂格兰的首都范围中,匪患竟然已经猖獗到了这个地步,称得上是荒诞可笑。 “他们昧下了他们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伊西丝轻声笑道，“他们以为逃回首都就能摆脱债主的视线。” 但显而易见商会的主人犯了致命的错误，这些强盗可并不是循规蹈矩的讨债人，他们不仅能夺回属于自己的财宝,还顺手收走了利息和违约金。 很快,鲜血的血腥味道在惨叫声之后弥漫开,商会的主人是个肥胖的男人,此时他被债主开膛破肚，以死不瞑目的姿态躺在原本应当放置物碎了一地,强盗们也无法欣赏它们的美丽,倒是那些捧着文物的女奴遭了毒手，最美的几个当即就被抓走。 前来参与商会的贵人们也无法幸免,他们倒没有被杀死，只是随身的金钱财宝被掳掠一空。 强盗们的动作很快，他们一层一层地向上洗劫,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此时唯有最顶层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平静，由神侍扮演的侍卫仍旧雕塑一般岿然不动,贾斯敏对盗贼毫无兴趣，而伊西丝则乐于和父神分享他的劫掠经验。 唯一算得上是活物的大概只有女奴们了，她们瑟缩在角落中，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捧着女神像的少女也吓得瘫倒在地上，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好好地捧着手中的神像。 女人们恐惧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苏云耳边擂鼓一样响起，但此时他的心中只觉得她们十分嘈杂，并没有同情或者其余任何情绪。 “伊西丝。”苏云轻轻道，“不要让他们上来。” 伊西丝笑道：“当然。” 他一步跨到露台上，从腰间抽出剑后向大厅中掷去，长剑从一个首领样的男人身边擦过，最后硬生生贯穿了地面，只露出剑柄。 这个时代的铁铸工艺远不及后世，和坚硬的岩 石相比长剑其实非常脆弱，用剑贯穿石块铺就的地面简直就是神话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强盗们不约而同停止了他们的劫掠，而那领头人则猛地后退抬头，直到他看到了伊西丝。 伊西丝居高临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这首领当即也不后退了，他向伊西丝微微欠身，随后竟立刻召集了手下立刻，都不多停留一秒。 看来伊西丝在这些盗贼中的知名度和威慑力都十分惊人，这大约是他海盗生涯的战果之一，苏云问道：“你认识他们么？” 伊西丝回到苏云身后：“也许我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吧？不过跟着我的神侍肯定认识他们……尤努斯人都是很好的战士，他们相信战死后会被接到神灵建造的英灵殿。” 听得出伊西丝很喜欢这个民族，伊西丝虎欣赏一切勇武的人，他独特的道德判断让他崇尚所有与杀戮有关的特质。 “我们走吧。”苏云轻声道，“爱丽丝就要来了，他已经随着军队出征，不日将抵达昂格兰的西海岸。” 战争将再一次彻底爆发。 尤努斯的军队比他们的海盗还要凶悍，昂格兰的军队本就在战斗力落于下风，而混乱的指挥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当这一场涉及范围广大的战役结束后，茱莉娅差不多就该醒来了。 102 游戏剧情。 第五章 节《明光》结束了，主角团中多了一位可堪称为帝国之光的骑士大人伊西丝，同时也多了伊西丝多率领的随军军团。 伊西丝要回帝都向君主复命，同时也要对完美处理反叛军的战事做一个汇报。 主角团则要追查食人魔的线索，解开一路上的命案，探索真正的事实。 伊西丝以主角天选之人的挚友自称，她热衷于和主角畅谈人生理念，并且不断地和主角倾诉着她的迷惘。 这一段在整个游戏中算是颇有趣味的的间奏，玩家们通过伊西斯的叙述了解到了这个帝国在她眼中的样子，同时也间接接触到了骑士大人口中所描述的“皇帝陛下”。 此时《cheers！魔法少女☆》又露出了它的另一个优点，那就是它将大背景做得极其精致，仿中世纪的暗黑风格精致又残忍，大背景“帝国”在不同的角色眼中有着 完全不同又高度统一的特质，称得上令人惊艳。 一行人越是靠近帝都，周围的城镇就越是繁荣，但这繁荣无疑并不包括平民百姓——所有的荣光全部属于贵族阶级，这是从未变过的统一大背景。 主角团中的所有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出身，其中以爱丽丝最低，她的身份就是毫不出彩的平民女子而已，就算她拥有非凡力量，但此时天选之人身边围绕满了既拥有魔力又出身显贵的同伴们，连特蕾莎都是小贵族的后代。 爱丽丝越来越沮丧和自卑，到了最后她独自出走，作为游戏的第一女主角，玩家当然要去找她，而这个有趣的小情节就正式开启了新的大章节。 103 游戏剧情第六章 ，《规律》。 这是一个依附在大城市周围的小村庄，玩家在前来寻找爱丽丝的时候，恰好遇上了这个小村庄处决女巫。 高高的篝火台被搭建得整整齐齐，一位披着黑袍的女人被绑在十字架上，村民们围绕着行刑的场地，大声诅咒与叫骂。 女巫生得高挑美貌，只是发色和眸色奇异非常，她有着银白的长发和剔透的紫色眼眸，柔美的面孔精致得像是天使。 但出人预料的，这个即将遭遇不幸的女巫却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她的脸上没有绝望愤怒怨恨或者痛苦，有的只有一片平静。 对着这些想置她死地的村民们，她的态度非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期待。 作为天选之人的善良主角，玩家当然要救一救这位新的纸片人老婆，他怒斥村民，询问真相，最后为这位“女巫”证明了清白，随后力压一众村民，亲手将这“罪人”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 女巫温柔地和主角道谢，言明她叫茱莉娅，真实身份并不是所谓的“女巫”而是炼金术师，她出身于一个炼金术师的大家族，可惜如今家道中落，她的理想是重振炼金一门的名声。 而茱莉娅会被村民处决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无法医治村民的疾病。 茱莉娅是炼金术师，她说炼金术师最擅长的就是制作各种各样的魔力道具，魔力道具能够保护炼金术师，但她本人却根本就不懂得战斗。 志向远大的茱莉娅云游四方，她最初来到此地时只 是帮助村民修缮房屋和磨坊，这让她得到了感激，随后她机缘巧合治疗了一两位得了怪病的村民，这更是让她声望大展，但紧接着得怪病的人越来越多，茱莉娅对此束手无策，最终竟落得恩将仇报的结局。 无害的妇人孩童欺骗她喝下毒水，狡诈的村民抢走了她的魔偶道具，失去保护层的炼金术师只得束手就擒。 于是有了这一段缘分，主角不仅找回了爱丽丝，又多认识了一位红颜知己，不过和缓的剧情到此戛然而止，紧接着开始的就是紧锣密鼓的悬疑了。 为了报答主角，茱莉娅愿意帮助主角团量身定做魔力道具，而这小村庄中的怪病也引起了伊西丝的好奇，这位正义的骑士带领着属下前来村庄探访，但却对这怪病一筹莫展。 这怪病诡异至极，而且只传染普通人，连特蕾莎都毫无头绪，更糟糕的是它似乎还会传染，不过几天的时间伊西丝的军队中就出现了患者。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有神职人员看出这疾病是“恶魔”的把戏，人心惶惶之际，也只有主角挺身而出誓要找寻真相。 主角团在茱莉娅的帮助下探索了周围所有的村庄和城市，一切线索抽丝剥茧，最终凶手直指几位黑巫师。 此时事情又发生了分歧，伊西丝主张诛杀首恶控制疾病，但贾斯敏却试图留下黑巫师的性命，她认为黑巫师们掌握着不同的术法和炼金阵，她想要让黑巫师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干净。 而就在这紧要的关头，主线剧情如期而至。 又是相似的惨案，又是粗暴的剧变，所有人——所有患了病的普通人，连同那几位黑巫师一起惨死，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骇人，动手的自然是纠缠着主角团的食人魔。 怪病阴差阳错地被消灭，而惨案的线索再次指向王都，与此同时，茱莉娅的身上竟然也出现了疑云，她和食人魔似乎存在关联。 于是主角团带上茱莉娅向王都进发，因为存在嫌疑，茱莉娅被暂时关押，但她本人却丝毫没有因此而焦急怨恨，就和即将火刑的时候相同，这个银发紫眸的美人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情绪。 而更惊人的是，茱莉娅直接向主角告白了。 这是第一个直接揭示恋情 线的配角，她明明白白地对玩家提出了真诚的倾慕，好感度是无法骗人的，茱莉娅的好感度早在不知何时竟然满了。 有玩家好奇这一点而存档从头再来的，在屡次比较后得出结论：茱莉娅似乎是在惨案发生后飞涨才好感度的，在几个剧情点内直接从暧昧好感的，倒数第二章 ，《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学了……就很难受…… ——— 么么叽！ 第70章 神明 104 战争的脚步仍然在大步前进,在与昂格兰的战役中,海对岸的尤努斯获取了完全的胜利，他们的国王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宣誓了自己的主权。 爱丽丝这一次的身份是尤努斯的王室成员,他也同样带领着军队登陆了昂格兰，不过人类的国家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回到父神身边的合理理由。 这一场持续数年,死伤无数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但落幕的厮杀并不意味着永恒的和平，外族的统治不会持续太久，属于尤努斯的时代也仅有数十年而已。 但那就是另一场崭新的战役了,继承了仇恨和贪婪的覆辙重蹈。 105 苏云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灰白色的、带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天花板。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或者说……梦醒了。 苏云挣扎这坐起身,虽然他的身体仍然凝滞酸软，但是和入睡前相比已经要好许多了。 身上还是那身衣服,身体也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他的头发又变长了，纯黑色的长发喑哑无光,长度一直垂到他的腰际。 不知道他的眸色变成什么样了……也许和头发一样，和梦境中的父神越来越重合了。 舱房中的光线非常昏暗，假如在普通的卧室中这应当是很适合回笼觉的环境,但此时苏云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床铺的巨大的观察窗。 即便耳边是一片死寂,但恍惚间苏云似乎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心跳声，它们鼓动着鲜血汩汩涌流，预兆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观察窗是单向透明的固体，从内向外当然是看不到外界的情况的，但当苏云就这样看着这观察窗时，他莫名地就知道观察窗外有人。 不止一个人……有许多人，他们都在看着他。 106 “那是神灵，还是魔鬼？” 一片死寂中，一个人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说出这句话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不应该是“陷入沉默”，而应该说……他们都迷失在了那双眼眸中。 那是一双银色的眼眸，像是融化的银，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银色。 这些围绕在实验舱外的人早已见过 太多的实验品，也许他们能够习惯那些愤怒恐惧悲伤绝望的人或者非人，但是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坠入深渊的那一日。 这本该只是一个祭品而已。 是啊，本该。 每隔半年都会有大量的祭品被送入乐园，这些祭品无一不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而能够被送到实验舱中的则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的年龄在最生理旺盛的二十至二十六岁之间，智力与反应能力也要高于平均线，同时在外貌上甚至也有要求。 但是这些人都死了，这也是无一例外的。 舱室外资历最老的人已经在此工作四十年了，他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了，但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祭品在吸入与注射入这么多“龙血”后还能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这祭品完全具有理智，他的外貌没有丝毫变化——不，除了眸色和头发的长度，但这些变化和之前的实验品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 观察员谈论着这个祭品，期待着他的变化，直到这一刻他睁开了双眼。 那双银色眼眸的主人正相隔着一层观察窗向外望，仿佛他能看清楚他们的面庞似的，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他的第一个表情。 为什么他皱眉了？有什么东西令他不适吗？ 老研究员听到自己腐朽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此时他只想诚惶诚恐地跪倒，去听从一切要求，去执行所有命令，那想必是……令人幸福至极的事情吧？ 观察窗外是坟墓一样死寂的人群，但老研究员知道每个人脑中都想着与他一样的东西。 问的真好啊……这是神灵？还是魔鬼？ 但死寂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谁准许你们看他的！”低沉的怒吼响起，一个高大的男人暴力地推开控制阀边的观察员，他粗暴地用拳头砸下一个按钮，观察窗顿时暗沉下来，形成了不透光的材质。 现在的观察窗上，只能倒影出他们的影子了。 老研究员看到了自己怔忪的面孔，也看到了周围中邪一样的人，他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似乎试图抢过观察窗控制权，但很轻易地就被那男人推开。 哦……是奥斯曼啊，他是神侍，他适应了龙血，普通的人类在他面前就是脆弱的薄纸。 此时人们也纷纷 从梦中惊醒一般醒悟过来，他们惊惧地望向观察窗，却和老研究员一样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即便清醒地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他们却仍旧想要再一次看到那个拥有着银色眼眸的男人。 老研究员站起身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奥斯曼大人，是汉唐大人给我们的权限。” 奥斯曼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头，杀意和暴戾涌动在他的心头，他可以很轻松地拧断这里所有人的脖子，但不可以，他得克制住——他要去见苏云了，他不能带着任何死亡与血腥的味道。 “汉唐——”奥斯曼吐出这个名字，随后低声冷笑。 汉唐是另一个神侍的名字，他和苏云来自同一个国度，他是奥斯曼的死敌，他们几乎是同时成为神侍又同样开始竞争祭司。 这一次汉唐一个祭品都没能保存，他会开出这样的权限并不奇怪，毕竟他们的竞争是你死我活的，胜者成为祭司，而败者沦为牺牲。 花期快要到了，败者的死期也即将来临。 无论如何……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看到苏云。 奥斯曼有些疯狂地想着，他只能是他的，他要他永远都属于他。 107 小舱门滑开了。 苏云从怔愣中回神，果然看到了艾德曼。 这个高大的男人神情温柔，他用问候爱侣的语气询问：“怎么样？睡得好么？” 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现在是早上六点吗？” “不，现在是晚上六时半刻。”艾德曼微笑起来，大步走向床铺，“睡得怎么样……苏-云？” “苏云”这两个音节像是被他含在唇舌间亲吻，听起来真是旖旎无比，可惜苏云完全无法欣赏。 苏云微微偏过头：“……外面是有很多人吗？” 艾德曼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但很快他又笑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不糊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他似乎并不诧异于苏云的敏锐，他只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又上前了几步：“你睡了好久，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艾德曼在床边单膝跪下，双手撑在床榻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但又克制着不要让自己做出过于冒犯的举措。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鼻息可闻， 苏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疲惫。 “现在可以说了吗？”苏云垂下眼帘，“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呢？” “我们会得到永生。” 艾德曼无比笃定地开口了：“我要成为神的祭司，而我们都将得到神的垂怜。” 假如只看这人说出的话，那么旁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幻想家的呓语或者精神错乱者的错觉，但当这些荒谬的东西被艾德曼叙述出来时，它们却显得掷地有声又铿锵有力。 “我们生来就被蒙蔽了真相，而绝大多数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窥破真实，可怜的人就像是蚂蚁一样，他们从洞穴里爬出来，然后因为各种原因死在狭小的世界中，永远也触碰不到神的国度。” 艾德曼语速缓慢，声音低沉，像是情深意乱的情人在苏云耳边絮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神的造物，我们在神的面前与蚂蚁等同，神在随意地摆弄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就像是人在花园中毫无目的地踩死道路上的蚂蚁，我们作为人类的思想在神的世界中毫无意义。” 苏云抬起头看着艾德曼，这个人完全相信他所说的东西，他的感慨是这样真实，他所说的一切又是如此相似，真实相似到……令苏云，感到恐惧。 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所说的神灵，又是什么？ 那是极其轻微的触动，但苏云却无比确定，这种感觉的名字就是恐惧，这一刻的他正在自己冷漠的伪装下瑟缩颤抖。 “神没有意志，但神是恶意的集合，死去的东西都是灾厄的食粮，人类有灵魂，但灵魂同样是神的游戏中毫无价值的玩具，同所谓的生命一样。” 艾德曼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但他却并没能看穿苏云，他只是自顾自地倾诉着前后矛盾的宣言：“但我们能得到永生，只要得到了神的眷顾！” 艾德曼的眼神越来越狂热，他浑身上下都应激动而轻微地颤抖：“这个方法很简单，非常简单，神灵允许人永生，只要我们献上足够的祭品。” 这冷漠的男人早就丢掉了自己的冷漠面具，他在苏云面前彻底地展露出内心的疯狂，他轻轻叹息，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苏云的侧脸：“苏……云……你是最好的……你是这样的完美… …” 苏云仍旧沉浸在那名为恐惧的情绪中，他撇开视线不去看艾德曼，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在恍惚间似乎看到手臂下的影子在扭动。 “我调查了你过去的经历，你知道吗？你在幼年时就已经‘饮下龙血’，它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巧妙地被绑匪注入了你的身躯，不过那些粗暴的家伙都死了，他们都是诙谐曲中的丑角，不需要在意。” 艾德曼靠过来，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把苏云搂进怀里，他的声音也像是耳语：“苏云，命运早已决定了你的归属。” “神选择了你，你是天选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71章 花园 108 ……被神灵选中的人？ 这是多么荒谬又多么嘲讽的身份啊。 假如说神是没有意志的恶意集合,那么什么是被神选中的人？神的眷顾又能是什么东西？这个崇拜着神灵的教派又是什么？ 苏云看着近在咫尺的艾德曼,他看着他那狂热幸福的面孔，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低俗又无趣的色情笑话。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知道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但答案是哪一个……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苏云直视着艾德曼的双眼：“‘龙血’……是什么？” “比起龙血，我更喜欢叫它蔷薇水,不过不论称呼是什么,这对你来说都是世界上最甘美的醇酒，同时也是神赐的永生灵药，”艾德曼轻声道，“我会带你去花园,那里有最美丽最芬芳的蔷薇。” “你一定能活下来的。”艾德曼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是恳求又像是祈祷,“一定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我们将迎来神的苏云,然后得到永生。” 苏云对上了这个人的双眼，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奇诡的银色,但是他还是直直锁定了艾德曼,他能从艾德曼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艾德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眼神似乎也逐渐陷入恍惚,他的表情越来越奇异，仿佛遇上了已经完成了他那个永生的幻梦似的。 “放开我。”苏云这样轻轻地对他说道，“然后带着我去你们的花园。” 艾德曼如梦初醒,他立刻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惶恐，神情间竟然还透露出几分迷茫来：“是我冒犯了！我令你感到不适了吗？这都是我的过错。” “带我去花园。”苏云仍旧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并且再一次重复，“就现在。” 艾德曼恋恋不舍地凝视着他的面庞，良久后才回神笑起来：“是。” 109 苏云终于离开了那个实验舱，以坐在轮椅上的离开方式。 他的下半身仍旧使不出力气，长时间的行走将给他造成负担，因此在出行方式上他不得不妥协了。 实验舱的出口非常多，艾德曼带着他走上了一条无人的通道，他推着苏云的轮椅，口中不断地叙述着他所认定的真实，狂 热又疯癫。 即便苏云不曾回头也知道艾德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而且艾德曼时不时都要停下脚步，就为了俯下身靠近他。 两人这样断断续续走了大约数十分钟，终于抵达了通道的尽头，但当闸门缓缓打开时，显露在苏云面前的却并不是什么花园。 这里是一片广阔的平台，宽敞得就像是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上空无一人，却停放着许多造型古怪的小型车辆。 而平台的最边缘——平台的最边缘是完全封闭的，透明的玻璃与金属支架构成了高耸外突的墙壁，将平台外的景色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两人面前。 平台上只有昏暗的指示灯，苏云也因此将玻璃外的夜色看得清清楚楚，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或者沙漠，他仍然在海洋中。 是的，窗户外是月夜海面，以及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里是乐园。”艾德曼轻声感叹，“离神最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乐园。” 苏云仍然记得他从小船上被转移到陆地时的感受，但那不过是错觉而已，他脚下踩着的并不是大陆。 苏云下意识问：“乐园？是岛屿吧。” “是的，完全正确，乐园是人造的岛屿，是末日的方舟，我们将永远在海洋上漂泊，等待神的苏醒。” 艾德曼很乐意分享他所知道的东西，他推着苏云来到一辆小车前：“来吧，我们要去花园了。” 室内车被启动，随后就这样行驶在只亮了指示灯的宽阔走道上，玻璃壁与金属一路延伸，漫长的道路上空无一人，苏云坐在车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海面。 月亮和灯照在海面上，凌凌的波光诗意又梦幻。 “我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艾德曼仍旧不断地和苏云倾诉着一腔热血，“他们不需要在这里，这里有我就够了，我会陪着你，引领你，保护你，有我就够了！” 苏云没有去听他的胡言乱语，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看来这片“乐园”的面积确实是大得惊人，守卫应当也十分严密，而且这人造岛屿外就是无边海洋，想要逃脱实在是太困难了，对于一个被掳来的“祭品”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假 如说刚恢复意识的苏云想过逃跑的话，那么现在做了一个梦又听了一席话的苏云…… 他不想走了。 无论如何，他要见到那朵蔷薇花。 110 苏云终于来到了所谓的花园。 而这里也确实是花园。 在两个小时的车程后，艾德曼推着苏云走到了新的密封过道上，很显然艾德曼对路径非常熟稔，他们一路向前拐过了数道弯，最终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道闸门被高高掀起。 这一幕充满了熟悉，苏云在这一刻竟然有了地宫中的既视感。 闸门大开后，苏云就闻到了花香。 不是蔷薇花，而是各种各样的花香，它们来自许许多多苏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花朵，这繁复的香气汇聚成灿烂的洪流，叫初来乍到的人猝不及防。 各种花圃由不同的材料打造，错落有致地陈列在偌大的空间中，高山白雪被冰晶簇拥，鹅黄洁白的花束云朵一样端坐在白石之上；密林矮灌在沼泽中央，荧蓝柔嫩的小花簇拥成团…… 这里确确实实是花园，各种各样的照明光线从各个角落打来，热带的花束被种植在保温的玻璃罩中，水生的花卉漂浮在人造的河流里，其中甚至还有腐烂的角落供腐生花卉生长。 苏云放眼望去，视野被这望不到头的姹紫嫣红完全占据。 闸门又缓缓落下，艾德曼推着苏云向前走，他介绍着这一片奇花异草的花园，平静地仿佛介绍着窗台外随处可见的野草：“……这里栽种了所有人类已经发现的花朵，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大祭司认为我们需要让花园多一点点缀。” 这里的空间布局非常好，你似乎随时都可以伸手采撷任意一朵花，但道路上却又没有任何有可能阻拦人前进的藤蔓，一切都被布置在它们应有的位置上。 这个花园走到尽头的，过道前又出现了新的闸门。 艾德曼俯身：“人类的花园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将抵达乐园中真正的花园。” 闸门应声打开，露出了闸门后狭窄的过道——和能容纳下室内车辆的过道相比，这一条过道确实称得上是“狭窄”，但在其余所有的方面它都远胜过前者。 这条过道的内壁和天顶上，同样都是花。 这是无数由珍贵的材料制造的人造花朵，它们使用的材料几乎代表了人类所有与财富有关的概念，金银铂、各色宝石、大小珠玉、珐琅彩石珍珠翡翠水晶蜜蜡碧玺数不尽数；制作的工艺也同样涵盖古今中外传世佳话，雕刻、镂空、花丝、镶嵌、浇筑、拼接应有尽有。 这些珍贵又奢靡的艺术品复刻了闸门后的鲜花花园，它们错落有致地被摆放悬挂在走廊中的每一个角落。 有那么一刻，苏云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贾斯敏的藏室。 艾德曼终于停止了脚步，他望着这狭窄走道的尽头，身体因痛苦而不自然地颤抖，表情却越发兴奋。 艾德曼也许不能往前走了，苏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们到了。”艾德曼很明显对自己的痛苦毫不在意，他只是激动地说，“这是乐园的花园，在花园的尽头，是神的恩赐。” 这美丽的狭窄过道和那古文明克里翁岛屿上的迷宫是一样的。 就像乐园同安妮塔的地宫在本质上毫无差异一样。 苏云支撑着从轮椅上站起身，他转身看着艾德曼：“你站在这里，我过去。” 艾德曼：“不，不可以，我要带着你，我——” “不要动。”苏云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等我。” 艾德曼的脸上浮起潮红，他的骨骼仿佛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身躯，于是他慢慢跪倒在地上，连眼神也逐渐迷离：“是。” 苏云转身，他半扶着墙壁缓慢地往前走，很快他就顺利地抵达了过道的终点。 走廊尽头的墙是由拼花玻璃烧制的，苏云只在教堂中看过这种工艺，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堵墙远胜过他所见到的所有文物。 一个透明的半圆形钟罩被高高放在纯金雕琢的沉重台柱上，这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的钟罩中，一朵殷红的蔷薇含苞待放，鲜艳欲滴。 即便隔着这透明的保护层，苏云仍旧问道了蔷薇的芬芳。 苏云看着它良久，随后一步上前，掀开了钟罩。 于是含苞蔷薇在他眼前盛开了。 111 艾德曼跪在地上，仅有身边空空荡荡的轮椅能作为他的支撑。 不，他不应该停在这里，苏云就在前面，他要和苏云一起才行！ 艾德曼挣扎着站起身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他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背影。 白色的衣袍，以及简单束起的黑发。 走廊的尽头是神的花，那七彩斑斓的玻璃正透出瑰丽又炫目的光晕，光从那烈阳和蔷薇的图案中穿过，落在苏云的身上，在苏云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 纯黑的影子像是噩梦的入口一般铺陈开来，又仿佛泛滥的冥河，肆无忌惮地溢散，它们在苏云的身后翻滚涌动，吞噬了一切光芒，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就像是，也想把苏云一口吃掉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72章 冥河 112 鼻尖是再熟悉不过的芬芳,蔷薇花的香味是这样的浓烈馥郁,以至于苏云竟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苏云伸手，轻轻拈起了这朵花——花朵没有茎秆枝叶,它只有一颗光秃秃的花苞。 这朵蔷薇确实是他记忆中的那朵灾厄之花，寄托了安妮塔的温柔祝福和贾斯敏的缠绵爱意,它汲取了瘟疫的鲜血含苞,于是永远都不会再枯萎。 苏云看着花朵陷入怔愣，但他脚底的阴影却不会停止翻滚，这泛滥的冥河像是点燃的火焰一样沸腾，它们攀缠着、扭动着相互排挤,逐渐填满了苏云身后的每一个空隙。 最后,它们攀上了苏云的衣摆,让那洁白的长袍像是染了墨一样,自下而上缓慢地洇黑。 倘若苏云此时低头便能发现这一异变，但是他的所有心神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蔷薇所吸引,他联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譬如迷宫中永生不死的怪鸟劣兽，譬如地宫祭坛前那个肉蛆一样的老祭司。 苏云突然就明白了,艾德曼所说的“龙血”，大概就是指这朵蔷薇，也许他们用花瓣再制作了各种稀释药剂,然后用这些药剂来制造祭品。 原来如此吗？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这么多与蔷薇有关的东西？ 这朵蔷薇花中所蕴含的东西是什么，没有人比苏云更清楚的了。 那是贾斯敏缠绵畸形的爱意，也是安妮塔扭曲敬仰的崇拜,他们的愿望是永远能和父神相伴，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即便像那迷宫中的怪物一样，哪怕是纠缠成永无休止的生物链、痛苦又绝望地吞噬彼此的身躯……只要不分开，那就很好。 也许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被带到这个人造岛屿上，他们会一个个走上那老祭司的道路，然后凄惨痛苦地死去，或者更绝望地活下来。 苏云就这样看着手中的蔷薇，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蔷薇花娇艳欲滴的花苞。 这柔嫩的花朵在他手中乖顺又谄媚，轻而易举地任由他蹂捏，殷红的花汁像是鲜血一样溢出，脆弱的花瓣在苏云的手中彻底化作花泥。 浓郁的芬芳爆炸开，几乎要堵塞住苏云的鼻腔，他合了合双眼，到底是低下 头将手中的花泥尽数吃掉，不留一滴汁液。 这个东西，确实是甜的。 带着几分苦涩的甜味像是要在苏云的舌苔上扎根，浓郁的芳香与甜味一同沁入口腔，苏云将花泥囫囵咽下，恍惚间只觉得嘴里的不是什么花汁，而是安妮塔和贾斯敏的鲜血。 必须要全部吃干净……就在苏云面无表情地舔舐着手腕上残留的花汁，他脚下的阴影却突然停止了向上攀爬的脚步，它们先是停滞在原地，随后又幽幽落回地面上，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突兀又快速地收缩。 当苏云彻底吃掉了这朵蔷薇，他缓缓转过身时，他的身前俨然已是一片华美的走廊，光芒从身后的拼花玻璃中透出，在地面上留下斑驳鲜艳的彩斑。 这奢靡的地面上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只有大片大片珍贵木材拼出的古雅花纹罢了。 苏云怔愣地看着地面许久，然后大步走下台阶踏碎那炫目的光影，他一路往前走向走道的出口处。 吃下蔷薇后并没有让他感到什么异样，身体似乎回到了一个月前的状态，仍旧是古井无波，也仍旧是肉体凡躯。 那一架轮椅仍旧拜在闸门边，但轮椅旁……艾德曼倒在轮椅旁，他的面容上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惧和诡异的扭曲，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令人胆怯的景象，无法逃脱又求生无门，最终被夺走了所有的生机。 是的，他已经死了。 苏云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在不久前还絮絮叨叨的尸体，除了表情惊悚外，艾德曼的脖颈上还浮现出鳞片，俨然是一副变异的前兆。 捏碎了蔷薇让花香更浓郁了，也许这就是他的死因。 113 苏云一步步走出了这所谓的花园，一路上的闸门原本都是闭合的，但当他靠近后它们却又乖顺地打开了。 不知走了多久，外界那金属构造走廊中终于亮起了一片红灯，警报也纷至沓来，但苏云一如既往，内心仅有死水一样的平静。 苏云径直往外走去，再又经过一扇闸门时他终于转入了一处开阔的大厅，远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苏云站定转身，看到了几个身着防护服手持枪械的人。 很明显他们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大约是为了保卫“乐园”吧？他 们的防护服为了抵挡变异生物的爪牙而显得厚重，这几名士兵纷纷抬起枪，但接下来他们却站在原地，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苏云就这样静静观察着他们，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已经长至大腿，他伸手把头发随意地束好，转头试图在这大厅中寻找到能反射光线的东西。 连头发都变成这样了，那么他的眼睛……现在又是什么色彩的？ 很可惜，这金属质感遍布的大厅种并没有能充当镜子的东西，苏云只好转身想要离开，而此时枪声大作，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群士兵中有人用枪击杀了自己。 自杀者的同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的人跪倒在地上，有的人恐惧地后退，但不论如何他们似乎是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这对苏云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于是苏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士兵身上，他辨别着道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乐园并不是公共娱乐设施，这里不存在地图路标或者什么安全出口，苏云找不到离开的路，他只能向着几名士兵走去。 苏云在跪着的人面前站定，轻声询问：“哪里……是出口？” 士兵支离破碎的声音从面罩后传来，苏云看不清他的脸，但苏云知道这人的精神世界大约已经崩溃了。 此时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是两队士兵在靠近，不仅如此苏云还听到了奇怪的狗叫声，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出口，结果见到了几只长着人脸的獒犬。 这是……那些变异的人？那个地宫里的老祭司也养过这些。 但不论是人也好，变异的可悲怪物也罢，新来者很快就与他们的同僚一样，陷入了同样的结局。 人类不外乎发疯自杀，而那群变异狗——它们在大声地嚎叫后纷纷瘫软在地上，皮肉下的骨骼与肌理突然鼓动起来，不过是几分钟后，这些怪物全部变成了蠕动的血块。 苏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他下意识地后退，但这毫无作用。 不断有人赶来，悲剧被一遍遍重复，苏云的后背已经贴在那透明的内壁上了，他仿佛能感觉到身后的建材在颤抖，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颤抖的是他自己。 红光遍布的大厅中早已是一 片血腥，此时苏云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这里早就沦为了地狱。 又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再也没有一个人闯入大厅，照亮一地骸骨行尸的唯有月色。 月色皎洁，透过透明的内壁洒在苏云的后背上，仿佛一种狡猾的嘲弄。 闸门纷纷关闭，只剩下最中央的那一扇，微弱的脚步声响起，苏云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穿着白色的袍子，他大步快过一地血迹，仿佛只是走过一地污水。 “孩子，不要怕，你饮下了神的美酒，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老人温和地笑起来，那笑容有些古怪，大概是他太过兴奋以至于难以掩饰自己的狂喜。 “我曾经是乐园的大祭司，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你两百年，”老人又走进了几步，“也不要担心，奥斯曼已经去了神的国度，他将成为荣耀无比的祭司，他将因为找到你而名留青史！” 月光照亮了老者的脸，苏云背对着光，一动不动。 “看看你的双眼！它是多么多么的美丽炫目！”老人大声赞美，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狂热，“神的眼眸是融化的银，你拥有了和神一样的色彩，你才是最好的大祭司，从今日起你就是乐园的主人！大祭司啊，让我们唤醒神吧，唯有您的献祭才能唤醒神！神将归来！” 苏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问：“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唤醒神？” “完全正确！神恩赐给我们蔷薇，神降临了无上的旨意！”老人高举双手，“我们等待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几千年了……这样啊…… 苏云又后退了一步，此时他已经退无可退，但就在他想要另寻道路的时候，他身后的巨大透明内壁突兀地，无声又无息地碎成了一地粉末。 老人的表情有片刻凝固，他好像慌张起来了：“您要做什么？请跟着我去祭坛，乐园不可以——” 苏云合上双眼不再说话，他放纵自己的重心，随后如愿落入了宁静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 114 苏云在下沉。 他没有呼吸也不再动弹，仿佛一尊雕塑一般，不断地下沉。 耳边是一片死寂，没有水波的 声音，也没有鱼群的动静。 苏云不知道自己已经坠落到了什么地步，溺水这种状态仿佛他毫无关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水越来越冷，冷得刺骨，寒得似冰。 不知过了多久，苏云睁开了双眼。 他抬起头，看到了来自海面的幽光。 那是月光吗？月光能穿透多少米的海水呢？海面上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片幽蓝透亮？那人造岛屿“乐园”的影子呢？ 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照亮了这片海域——也许那也不是月光了。 苏云微微蜷缩起来，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也就是在他侧身的瞬间，他看到了身下庞大浓稠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纯粹黑色。 就像是苍青色的海水下还有着另一层水层。 水层黏腻地流淌，恣意地张扬，明明只是一片沉沉的黑，但苏云竟恍惚在其中看到了眼睛，有猩红的眼眸锁定在他的身上，还有无数非人的肢体，那是鹿马的蹄、狮虎的爪、昆虫的壳、蛇鱼的鳞、牛羊的角、飞鸟的羽翼和海物的触手…… 以及无数的，累累骸骨。 这些惨白骨骸令苏云回想起神庭蔷薇花从外的大门，那扇大门就是骸骨之门，仿佛将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活活浇筑在其中！ 滚滚的水层仍然在迅速地扩张，仿佛眨眼间就占领了整片海域，它沸腾着裹挟上来，带着甘美至极的腥甜、恍若绝望的苦涩和叫人作呕的腐臭。 它在支撑着它的主人，像是一块尽职尽责的浮冰。 苏云终于明白了。 这冥河，原来是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73章 茱莉娅 1 蔷薇的芬芳是这样浓郁,海潮一般涌起又落下,浪花轻柔地拍打，那韵律仿佛一首颂歌。 苏云睁开了双眼,最先入目的是无尽的蔷薇花海。 无数殷红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出柔媚的浪潮，翻滚着献上馥郁的厚重浓香。 在这一刻苏云仿佛回到了梦境开始的时候,他突兀地出现或者回到这个世界里,高高坐在神座上，紧接着大门敞开，露出爱丽丝含笑的身影。 苏云摩挲着手边的王座扶手，良久后,他慢慢起身,遥遥望向远处的大门,它高耸着直接穹顶,无数的骸骨堆砌在这宏伟的大门中，用惨白累积出曼妙的花纹。 确实是这样的,除了没有那些注视着他的眼睛外,这和他的影子，一模一样。 那些非人的肢体和眼眸…… 苏云缓慢地一步步走下神座,在蔷薇海的尽头驻足，这里栽种着一从血红色的玫瑰，它们被周围的蔷薇包围排挤,但仍旧顽强地绽放着。 在玫瑰从外，两尊龟裂遍布的立柱高高伫立，一尊上雕刻着皇帝的冠冕,令一尊则遍布着无数细碎的锁链浮雕，逼真又冰冷。 而现在这一尊满是锁链的立柱正发出脆弱的声音，那是它崩裂的前兆。 苏云在高大的立柱前站定，他伸手触摸着立柱那满是裂纹的表面，手掌下的温度并没有立柱看上去那样寒凉，恰恰相反，苏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触摸一个温暖的火炉，而且这温度正在逐渐上升。 不仅如此，手掌中的立柱甚至还在微微颤动，这频率与心跳无异，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只活物。 苏云无声地叹息：“茱莉娅，醒来了吗？” 拂过花海的风徒然变强，带着强劲的力道盘旋而来，将无数花瓣卷落，拧成一片猩红的烟幕，甜腻的花香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苦涩气息。 “啪嚓……” 在细微的碎裂声中，锁链立柱上的碎片簌簌落下，化作齑粉消失在空气中，这过程缓慢又充满了美感，就像是蛇在蜕皮，或者更准确一些，像是一株奇异的花在流沙中发芽。 粉尘终于尽数落下，这一刻苏云竟然有一种大浪淘金、去伪存真的错觉，他面前的锁链立柱终 于消失了，露出了其中垂首肃立的高大男子。 他有着长至腰部的银白色长发，一身描摹着无序金色花纹的繁复紫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一面半镶的金丝单镜架在他的左眼前。 男人的容貌当然也是无比出众的，但当他敛目时，他却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严谨印象。 除了同样扣到脖颈的保守衣领外，茱莉娅手中也拿着书本，乍一看他和特蕾莎十分相似，其实不然。 虽然在阅历和性格上两人都是好学多闻的人，但特蕾莎带着神职人员特有的温和亲切与也虔诚宁静，而茱莉娅就完全不同了，茱莉娅的定位与角色是“学者术士”，他自然而然地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与克制。 席卷在走廊中的风逐渐平息下来，在遍地残红中，一个温和雅致的声音幽幽响起，回答了苏云的提问。 “是的，我的神，假如这是您的命令，我将为您苏醒。” 男人抬起头，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严肃的眉眼在单镜后慢慢融化，瑰丽的紫色眼眸像是融化的紫水晶，在五官深邃的面庞上熠熠生辉。 矜持的银、神秘的紫与尊贵的金，这就是茱莉娅，一个崇尚权威的……学者。 2 游戏中。 茱莉娅的定位偏向辅助，她有攻击有控制也有治疗，虽然在个体能力上茱莉娅并不如其他卡牌，但是因为能力独特，运用得当的话会成为很强的奇兵。 但茱莉亚的人格魅力却非同寻常。 在游戏中她确实是第一个对主角直抒胸臆的可攻略角色，但是这并不代表茱莉娅已经攻略成功了，恰恰相反，她的情感支线这才刚刚开始。 要知道《cheers！魔法少女☆》这个游戏本身就是邪道大作，虽然它确实是开了恋爱线，但假如以全员存活作为美好结局的评判标准，那么这个游戏的hayendg只有一个，那就是主线剧情全完成度，真正大结局。 至于其余总数为四十一的所有支线……它们全部都伴随着死亡和恐惧。 全cg通关的攻略组做过统计，爱丽丝死亡三十次，特蕾莎十七次，贾斯敏二十五次，安妮塔三十一次，伊西丝二十九次，茱莉娅三十二次，芙洛拉十二次。 而身为“天选之人”的玩家共死亡三十三次 ，是胜过所有剧情人物的死亡魁首。 最后一个章节将成为真正的角色屠杀，前期所有的伏笔将一并爆炸，玩家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有极大可能导致主角团的死亡，其中当然也包括玩家自己。 玩家在前期章节的选择，那些看似与剧情感情都无关的选项，此时共同导致了后期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后退一步天涯远走，更没有什么一笑泯恩仇，有的只是扭曲到了极致的爱与恨。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游戏中，茱莉娅的感情线剧情就相当于当头一刀杀威棒，它吹响了血腥猎杀的开局，直接拉开了残忍狰狞的真相。 《cheers！魔法少女☆》的恶意终于在《规律》这一章节后，彻底在所有玩家的面前暴露。 虽然已经成为了阶下之囚，但茱莉娅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却足足有五条感情支线，而且每一条——每一条支线的结局都是主角死亡。 其中的区别只在于茱莉娅会不会跟着赴死，以及主角的死法是痛快还是凄惨。 茱莉娅简直是玩家恋爱线的死亡情人，除了唯一一个hayendg，她所有的爱情支线都是必死结局。 更惊悚的是不论主角如何惨死，好感度表中茱莉娅的名字后永远都跟着十颗满满的粉红小桃心——她杀人的所有动机都出于爱，她的爱意是畸形扭曲并且极度贪婪的，她什么都想要，她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茱莉娅要所爱之人的一切都属于自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的一切。 3 茱莉娅走入了铺满殷红花瓣的地面，他快步向苏云走来，毫无顾忌地踩碎一地蔷薇花瓣。 仅看外形，瘟疫们的排序越是往后就看起来就年龄越大，本该排在第一的元初造物爱丽丝反而是外表最稚嫩的那个。 茱莉娅的排序在伊西丝之后，在身高上他与伊西丝不相上下，他同样比苏云略高一头，当他走进后，苏云需要略微仰头才能直视他。 很难理解茱莉娅的立柱上为何会有锁链纹路，他浑身上下唯一与锁链相关的大约就只有他的单镜，缀着暗金色纤细锁链的单面镜片就这样挂在男人的左眼前，这简直就像是在剔透的紫色水晶前架了一面薄薄的屏风一般，丝毫无损那抹浓紫 的瑰丽，反倒是更添了几分雅致。 茱莉娅的长发被整整齐齐地梳好，由编发平整地压在在脑后，随后如银色瀑布一样垂坠，这样月华一样的银色在暗金锁链与深紫眼眸的映衬下显得出尘又神秘。 但这样中性的发式并未模糊茱莉娅的性别和外貌，他本身的体格称得上魁伟，只是一丝不苟的长发长袍和他克制的笑容共同组成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熟悉的换了从内心中浮起，苏云向他伸出了手：“欢迎回来。” 这紫眸的男人上前一步，他微微欠身，轻轻吻在父神的掌心：“我的神，让您久等了。” 苏云只觉得手心一热，但茱莉娅的动作非常克制，他只在嘴唇轻触手心后就立即抬起了头，只余淡淡的温热气息仍旧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手腕。 茱莉娅的笑意温柔亲切，但他本身的气质中仿佛就掺杂了疏离冷静和理性严谨——也对，茱莉娅他，非常地重视规则。 即便是弓腰俯身，这个男人的脊背依旧仍旧挺直，一个轻吻过后，他微微抬起头，连带着挽在耳后的发丝微微滑落，暗金色的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他眉眼弯弯，紫水晶一样的眼眸中像是氤氲着薄薄的雾：“我的神，我缺席了太多的场合。” “这无关紧要。”苏云轻声笑道，“你已经苏醒过来了，这就够了。” 紫眸银发的男人怔愣了片刻，突然又垂下头，苦涩地笑起来：“我的罪万死难赎，我本该在永恒的囚笼中死去，但我听到了您的呼唤，千万年过去了，您……宽恕我了么？” 罪？ 苏云的第一反应是迷茫，茱莉娅有什么罪？难道说被锁入立柱中是为了惩罚吗？ 七大瘟疫都是被封锁在立柱中的，苏云曾经还为此不虞与愤怒，但现在想来这简直是一个再荒谬不过的误解。 谁能锁住七大瘟疫？人类吗？瘟疫们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哪里会有人类能封锁他们。还是说他们自相残杀？这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七尊立柱有着同样的来源。 苏云突然怔愣住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都是一人的手笔？除非……封锁了所有瘟疫的人，就是他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可是这就又是一个悖论了，他为什么要封锁这些亲手制作的造物？他会因为他们的苏醒而欣喜，他不是爱着他们的吗？而且他们也爱着他。 苏云一晃神，思绪又回到了起点。 对了——罪。 茱莉娅说，他的“罪”“万死难赎”。 假如说他们曾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那么这又得是怎样的罪恶？ 就在这一刹那间，苏云的脑中闪过了无数残碎的剪影，最终定格在深海中的阴影上。 “父神、父神？”耳边响起关切呼唤。 手掌被紧紧握着，苏云猛然回身，抬头望入了一双担忧的紫色眼眸中。 “我的神，我……”茱莉娅紧抿着薄唇，“是我令您烦恼了吗？” “怎么会？”苏云立刻拒绝，他快速地转换了话题，“茱莉娅，去见见你的兄长们，还有神庭中属于你的一部分。” 其他的几只小瘟疫都还在各自的区域中，苏云在上一次伊西丝的苏醒中学到了足够的经验。 先把他们分开，等到所有人都习惯后再约束着让他们接触。 茱莉娅所有瘟疫中最理性也最克制的孩子，他能够做到与所有人好好相处。 4 茱莉娅注视着父神的面容，他当然不会错过父神的任何一个表情，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父神的疑惑成为了他最好的佐证。 啊……原来是这样啊……您的梦，果然还没有苏醒。 茱莉娅微微笑起来，用那温文尔雅的伪装去掩盖豺狼嗅到血腥的狂喜。 茱莉娅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优势。 在他之前已有五位瘟疫结束了他们的惩罚和服刑，而在他之后又有那不可一世的所谓君主。 要是第一个苏醒的不是爱丽丝而是他……或者哪怕再退数步，让他的顺位排在伊西丝之前…… 茱莉娅就有完全的自信和绝对的力量保证，他能让父神永远不会醒来。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假定，五位兄长恰好与他制衡，父神在造物的那一刻就将天平摆好——那是只会轻微浮动，最终归于平静的完美平衡。 实际上茱莉娅对自己的兄长们并没有什么恨意，在他看来他们的缺陷简直是数不胜数，他们是他必须扫除的障碍，仅此而已。 什么元初造物 爱丽丝？一个无法控制嫉妒的幼稚孩童。 虔诚信徒特蕾莎？只知道祈求与逃避的可怜虫而已。 贾斯敏么……既然他选择了跪在地上，那么他就别想再站起来。 而安妮塔，没有生命的无根浮萍，轻易就能扯断的菟丝子。 至于伊西丝，他竟然坚持着他那套可笑的“死亡道德”，说到底他想要的不过也是父神的爱。 这样的兄长们没有丝毫可以叫人恨的地方，茱莉娅清楚地明白要怎么抹消他的五位兄长，真正令他忌惮的实际上只有他那唯一的弟弟。 父神的第七个造物芙洛拉……呵，芙洛拉，他本身就是天平的另一端。 为什么父神只有七位造物呢？难道除了这个世界外父神没有尝试着创造第八只瘟疫吗？ 不，父神是创造过的，那第八个孩子确实存在过——曾、经。 父神曾一次次或期待或意外地造出不同的新瘟疫来，但这第八个可能诞生的东西也会一次次地被芙洛拉吃掉。 父神的规则让芙洛拉杀不了顺位在他之前的兄长，但是他却能抹杀所有诞生在他之后的兄弟。 不过这又怎样呢？现在的芙洛拉到底还只是黑暗中的囚犯，就算他苏醒过来也不过是个丧失力量的孱弱躯壳。 距离真正的黄昏……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茱莉娅缓缓直起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伪装是怎样的，那一定是一副谦和而克制的微笑，在这样的笑容下，他的双眼一定是最美的深紫，他的银发也一定与父神的眼眸相似。 无数次的实践证明——那可是，他最令父神喜爱的样子。 相比起那些痴缠、蛮横、任性又扭曲的兄长，难道不应该是我这个理性又克制的伪装更占优势吗？难道我不是能够站在您身后，作为您唯一助手的人？ “茱莉娅，去见见你的兄长们，还有神庭中属于你的一部分。”他的父神这样和他说道，他果然回避了罪责与惩罚。 梦中的父神总是这样温软无害，他丝毫不愿掩饰自己的爱意，于是他便轻易地接受了所有造物的伪装，不论那是多么的拙劣。 父神仍旧握着他的手，这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语调快几乎让茱莉娅当场失控。 这是多么的美好啊？他 又一次挣脱了囚笼，以无罪释放的姿态光明正大地站在父神的面前。 但没关系，茱莉娅想，他的耐性比所有人都要好，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不论是等待还是忍耐，甚至包括再一次千万年的囚笼。 他什么都不怕，他能毫不犹豫地舍弃所有的东西。 因为只要哪怕成功一次，他就能赢得一切。 不论是他的兄弟们也好，这个世界也罢，甚至是这块神庭——一切的一切都不可以存在，他要拥有父神的所有，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缠绵和所有的绝望。 “真好啊。”茱莉娅听到自己这样笑道，“神庭中也有属于我的地方吗？我想要距离父神最近的位置。” 父神朝他微笑，银色的眼眸像是要溢出辉光来：“没有最近的位置，你们都是一样的。” 茱莉娅轻声微笑：“是，我这就去，您的规则还是这样公平。” 是啊，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您将您的爱意这样均衡地分给您所有的造物，但您的一视同仁，这就是我最憎恨的东西。 茱莉娅专注地看着这双银眸，他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才是他梦寐以求、不容任何意志或者存在去分薄的东西。 “守护您，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爱丽丝：父神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一直陪着我就好 特蕾莎：请看看我，看一眼就好 贾斯敏：主人，请管束我，请控制我，请惩罚我 安妮塔：我愿■■■■■■■ 伊西丝：请让我为您征战 茱莉娅：我全都要jg ——— 给大家推荐专辑《salvanos》。 ——— 可以开始猜茱莉娅的原形了，在这章评论区答对的后面发红包。 ——— 么么叽！ 第74章 争执 5 苏云再一次坐到了王座上,继续操心小瘟疫们的社交情况。 在游戏中,茱莉娅的定位其实和爱丽丝与安妮塔很有些类似之处，爱丽丝是平民,安妮塔是被贩卖的歌姬，而茱莉娅则是游走的炼金术师,三个人都不是体制内的人。 于此对应的就是他们相对其他四人更加散漫的性格。 茱莉娅确实最注重秩序和规律,但是这都是他用来规范他人的工具，本质上他就是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双重标准。 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用尽浑身解数去得到，至于因此会产生什么后果……茱莉娅是不会在乎的。 茱莉娅并没有如苏云设想的那样去和他的好哥哥们一叙重逢感言,恰恰相反他谁都没有理会,最先去的是属于他的区域。 在空旷的平台上,一座漆黑的建筑物徒然拔地而起,它的范围和体积都是这样惊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填满了平台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建筑物中拥有太多复杂的构成,它几乎包揽了所有宗教建筑必备的元素,但又比人类庙宇拥有更加超脱的构架和视觉效果，无处不在的高耸屋顶直入云端,宽阔的殿堂错落有致，除了它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看上去充实的装饰外，这毫无疑问已经是一座人类无法想象的宫殿了。 茱莉娅的神庙无声地出现在他的领域上,与贾斯敏的奢宅遥相应对，不远处还有爱丽丝的区域、特蕾莎的圣堂和伊西丝的英灵殿。 这几只小瘟疫似乎都喜欢大兴土木，唯有安妮塔的领域上是一片绿茵茵的藤蔓,但苏云相信假如安妮塔愿意把他的地宫挖出来放在平台上，大约也就是这样。 苏云正在比对不同小瘟疫造出的大型建筑物时，殿堂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不久前还在搞建设的炼金术师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口。 “我的神，我回来了。”茱莉娅用低沉温和的声音诉说着毫不掩饰的谎言，“我已经去见过了我的兄长们，一切都还是和从前一样，实在是令人怀念。” 苏云：“……” 不，你只是建了一栋房子，你一个人都没有去看。 苏云无奈道：“茱莉娅，我一直在看着你 。” 茱莉娅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原来您一直看着我……我的神，我不应当离开您片刻。” 苏云哭笑不得：“茱莉娅啊……然而你没有去见你的兄长们，你只是去搭建了你的宫殿。” “父神，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们。”茱莉娅跋涉过蔷薇的花海，他大步向王座走来，视线在缠绕着父神手腕的白蛇上顿了顿，“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您，我之所以建立宫殿是因为我需要庙宇为您祈祷，而那些人——我的那些兄长们，他们并不会因为我的警告或者友好就不再冒犯您。” “没有人冒犯我。”苏云靠在王座的靠背上，又一个孩子的苏醒令他的情感放松又喜悦，“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身披深紫长袍的男人终于抵达至王座下，他微微仰起头，剔透瑰丽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坦荡：“父神，我能站在您的身后吗？” “当然可以……”苏云下意识点头，但紧接着他才意识到话题似乎又被岔开了。 但茱莉娅此时已经走上了王座，他很快就抵达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要是安妮塔在这里也许会像蛇一样倚在王座的后背上，但是茱莉娅并不如此，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微微交叠垂在腹前，他甚至和王座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和他给人的初步印象一样，克制又疏离。 6 茱莉娅的去而复返似乎一个禁令结束的信号，在他之后最先推开大门的仍旧是爱丽丝。 “父神！”爱丽丝就像是根本没看到神座后杵着的雕塑一样，蹬蹬蹬跑到王座下，超大声，“人类的世界又爆发能波及两块大陆的战乱了，我们下去看看叭！” 爱丽丝最近可委屈，因为安妮塔的任性安排，上一次进入尘世就没他什么事，好不容易熬过十年等到战争结束昂格兰重新统一——得了，茱莉娅醒了。 茱莉娅这家伙是所有人中最会装模作样的，明明最丑陋也最复仇的就是他，但最端着架子的那一个也是他。 爱丽丝迫切地想要父神陪他离开神庭，去哪儿都行，只要把这些讨人厌的兄弟全甩开就好。 “人类的世界？” 苏云一愣，这个世界的进度确实是他刚回到神庭，但前有现实世 界的异变——姑且仍然称其为现实世界，后有茱莉娅苏醒的喜事，于此无关的事情早就被苏云下意识忽略，直到爱丽丝提醒后他才回想起续集来。 而且战争……又有战争，但他还要离开神庭吗？ 苏云想到了千变一律的鲜血和仇恨，他突然就没有了丝毫的期待。 爽朗阳光的声音打断了苏云的思索。 “父神！茱莉娅苏醒了吗？” 苏云抬起头看向大门的放下，微微笑起来：“你们也来了？好快。”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进入大殿的是特蕾莎与伊西丝，特蕾莎捧着书走向苏云，而伊西丝直接以一副守护者的姿态戍守在大门边，他的手边恰好是他亲手斩开的骷髅。 “父神，我来了。”特蕾莎走向台阶，他向茱莉娅微微躬身致意，得到了一个礼貌又冷漠的微笑，随后他又看向爱丽丝，“兄长，您在冒犯父神。” 爱丽丝恍若未闻，他自顾自撇过头，不由分说几步蹬上王座的台阶，在苏云的小腿边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答应我嘛……父神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愿望……”苏云想起来了，他确实有过这个许诺，因为爱丽丝曾帮他播种其余小瘟疫的火种，“爱丽丝，你希望我陪着你去尘世吗？” 爱丽丝点头，双眼亮亮的：“是的！只陪着我一个！” 苏云还没有回答，没想到最先反对的竟然是特蕾莎。 “那怎么可以？”圣洁的神父紧缩双眉，不赞许地看着自己少年模样的兄长，“遵从父神的旨意本就是我们的使命，而且照顾弟弟们也是光荣的事情，” 紧接着，茱莉娅在苏云身后幽幽道：“我的神，假如这就是让我苏醒的代价，那么请您再一次让我沉睡。” 这还没完，伊西丝在门边朗声道：“爱丽丝，实现愿望的方法有许多，也许你可以选一个不那么幼稚的。” “没错！”伊西丝的观点得到了他兄长的赞同，“爱丽丝，恣意妄为也要有一个限度。” 披着奢靡大氅的男子大步走入大殿，他在经过门边时同骑士交换了一个颔首，但很显然两人都不怎么把对方放在眼里。 苏云几乎能听到少年含恨的哼唧，于是他摸了摸 爱丽丝的脑袋，抬首道：“贾斯敏，你来了。” “我的主人，我一直在等待您的召唤，但我实在无法忍受等待的痛苦，所以我擅自来了，请原谅我的失礼。”贾斯敏从漫长的过道中走入蔷薇花海中，最终在神座下停下脚步，“真可惜——茱莉娅，在苏醒的第一天就想毁掉我的蔷薇花吗？” “为什么这么说呢？”茱莉娅抬起头，从单镜片后俯视着贾斯敏，“你的蔷薇花很美，我也很喜欢。” 贾斯敏回以冷笑：“多谢，我希望你能一直喜欢下去。” 这是苏云头一次在贾斯敏身上感觉到了如此清晰的敌意，即便是上一次安妮塔的闹剧也仅让贾斯敏不忿而已。 果然人一多争端就会以倍数上涨，必须要想办法隔开他们，留出足够的时间作为缓冲。 苏云抬手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茱莉娅，随后他温声道：“我许诺过的必定要实现，这一次我将一直陪着爱丽丝一起，你们各自的身份则交给特蕾莎来安排。” 这就是一锤定音了，特蕾莎和贾斯敏立刻不再异议，而伊西丝和茱莉娅则应声领命。 “父神！”爱丽丝湛蓝的眼眸水光潋滟，他甜甜地笑起来，用脸轻轻蹭着苏云的小臂，“父神，我好爱您，我们立刻走吧，我一刻也不——呃！” 此时异变突生，那原本乖巧缠在苏云手腕上的小白蛇突然窜起来，狠狠一口咬在爱丽丝的侧脸上，要不是少年反应敏捷，白蛇大约会剜下他的眼珠。 爱丽丝的动作也同样快速，下一刻一抹寒光在他手指尖一闪而过，鬼魅一样的刀锋不知何时切断了白蛇的毒牙，直取蛇的脑部，白蛇身躯一拧，避开刀锋被挑飞，落在不远处的蔷薇花海中。 苏云低喝：“安妮塔！爱丽丝！” 白蛇的毒牙足有人小指一般粗长，难以想象一对毒牙竟然藏在那小巧玲珑的蛇首中，这象牙手镯一样的小蛇竟然有这一面也就罢了，爱丽丝的刀是从哪儿摸出来的苏云竟然也没看清。 苏云还想再问，然而凶器早就不见了，爱丽丝抬起头来时又成了那个无辜委屈的少年，他抢先告状：“父神！我好疼啊，安妮塔咬我！” 但听这语气爱丽丝像是想要咬回去。 苏云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摸了摸爱丽丝的侧脸，蛇牙留下的青黑色孔洞顷刻间就消失了，他又抬起头看向小白蛇掉落的方向。 蔷薇花丛中，白蛇像是濒死一般颤抖，随后这小小的白蛇竟然慢慢膨胀起来，很快就长到了成年男子般大小，轻而易举就压垮了一片蔷薇。 随后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花苞中绽出花瓣，一只人身蛇尾的男人从他的蛇蜕中爬出，黑色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肌肤上，隐约能透过长发看到他背上的刺青，男人转过身，微微仰起头，露出秾艳的面庞，猩红的眼眸弯弯，殷色的薄唇开合：“父神，我也是无心之失，谁让……大哥太过分了呢？父神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苏云：“……” 苏云还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情况重逢，而让安妮塔想通了不再躲着他的功臣还是爱丽丝。 眼看着蔷薇花再一次遭到破坏，贾斯敏的手杖已经抵在了安妮塔的额头上，他深吸一口气，微笑；“我的主人，需要我帮您杀了他吗？” 苏云能听到爱丽丝在冷冷地讥笑，茱莉娅站在他身后“哇哦”地发出嘲讽意味十足的感叹，特蕾莎厌恶地撇过视线，伊西丝则自告奋勇：“父神！处决请务必让我来！” 苏云：“……” “还是不用了，谢谢你们……不，先把它放下，贾斯敏，你的蔷薇花我会赔你的……” 苏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日子。 7 那是苏云刚从王座上苏醒时的记忆了。 当爱丽丝和特蕾莎纷纷苏醒时，苏云在王座上看到了令他向往的一幕。 古奥的殿堂中，苏云同样坐在纯黑王座与星辰穹顶下，他的身边是天真的少年和虔诚的神父，阶梯下首坐着矜持懒散又漫不经心的领主，蔷薇中横卧着衣衫不整怀抱曼陀林的歌者，死亡大门的骷髅边戍卫着手持长枪的金色骑士，王座后则站着把玩着暗金单镜的学士，敞开的大门外，身披猩红披风的君王大步走来，笑容满面…… 而现在，只差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佳节！祝大家阖家平安！财源广进！考分连涨！鼠年快乐！ ——— 大家要相信祖国一定能众志成城，共渡难关，面对困难不要怕，勇敢微笑面对它，消除困难的最好办法是面对困难！ ——— 奥利给！ 第75章 主教 8 大一统结束后,多国林立的时代来临。 争斗一如既往地不会停止,不同的人们一次次地重复着类似的悲剧，为了与以往几乎完全一致的目的。 但这样的局面,苏云已经疲倦了。 虽然时间流速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在这个“梦境”世界中他确实已经度过了数千年,无数次战乱和纷争在他眼前发生,一切混乱最后又归于短暂的和平。 刚被北方民族统治的昂格兰不过短短数年就再次易主，在海洋上蛮横一时的尤努斯也失去了宝座，大大小小的国家围绕在这片土地上崛起，他们的王室彼此通婚又相互征伐,用各式各样的制度来规范社会。 这一次换成特蕾莎来分配身份,特蕾莎一向是最与世无争的,他不出意外给了自己一个教皇的身份,伊西丝则终于回到了教廷骑士，贾斯敏还是套路的王公贵族,安妮塔一如既往被忽视,而新来的茱莉娅则被分了个平民百姓的头衔。 安妮塔倒也不在意，他仍然留下一只小白蛇,自己则消失在中东方的茫茫人海中。 至于爱丽丝……爱丽丝的身份再一次被分到了王族里，特蕾莎主要考量的还是他的父神，毕竟父神答应了要陪伴爱丽丝,因此特蕾莎给父神的人间身份就是常驻王室的主教。 苏云对于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大在意了，他现在已经不期待新文明的崛起或者老文明的死亡，他只想沉默地旁观着世事变迁,然后在数十年后回到神庭。 苏云的想象只能到回到神庭这一步，他难以预测自己在“现实”世界的未来，坠入深海也许会带来死亡，但他的影子呢？ 那冥河水一样的影子……又会把他变成什么呢？ 苏云感觉不到恐惧，明明他的影子是那样非人的、远超人类理解的可怖存在，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片平静无波。 不论会被变成什么怪物都无所谓，假如他因此丢了性命…… 那就更好了。 9 清晨，虔诚的教徒们又一次以祷告开始了各自崭新的一天，神的忠仆们并不会因为所处环境的不同而更改信仰，尤其是在王宫中。 人类的君主更需要虔诚的心灵和良好的品德 。 两名年迈的修女为公主颂完经后走出了小公主的寝宫，她们既是资深的修女，同时也是小公主的老师，这个国家中国王是虔诚的教徒，而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年前，王室就向神圣帝国的总教会请来了主教供奉在宫廷中，国王亲自邀请主教作为几位王子的老师，而王后则为公主请来了德高望重的修女。 “殿下真是虔诚的好孩子，她在未来也一定能成为王后中的典范。”修女们小声又体面地交谈，“殿下就要成年了，陛下想将她嫁到哪儿呢” “也许是兰戈，那是王后的故乡。”左边的修女低声道，“王后一定乐意选择距离我们最近的国家” “不，我认为是利狄，我听说利狄的王储性格古怪，竟然公开发表不敬的言论，这一定是他母亲的缘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私生子，要不是利狄国王没有法定的王子……”走在右边的修女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关系，我们的小公主一定能让他改邪归正。” “没有哪国的王室能够胜过锡兰，这里是主教大人的教区。”左边的修女有些骄傲，“锡兰王室的公主和王子们都是这样虔诚，神一定会青睐这个美好的国度。” 她的同伴这一回欣然赞同：“是的，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主教大人的功劳！” 两位修女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她们口中所说的“主教”值得就是那与她们一同自总教廷出身、十年前被国王邀请来到这个国家的的主教。 不同的主教会管辖不同的教区，当年教皇就非常重视她们的主教，亲自将他送到锡兰教区来。 如今这位主教不仅是锡兰的大主教，他同时也是王储的恩师，在他的教导下小王子一心向善，也成了一位再虔诚不过的教徒。 一位修女眼尖：“是主教大人！” 另一位修女也立刻停止上前，她们在道路边站定，也不在乎主教能否看到她们的礼仪，只远远朝花园的方向欠身。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主教大人确实看到她们了，主教是一位高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衣，黑色的长发简练地束在脑后，他远远地朝修女们颔首致意。 就在此时，远处的花丛中响起了动静，一 位金发少年大步从花丛中走来，他穿着繁复的礼服，精致俊美脸上满是阳光的笑意，一双湛蓝的眼眸像是天空。 少年大步走到主教身边笑着和他说了些什么，主教很明显迟疑了片刻，随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俨然是一位拿学生没办法的和善老师。 很快两人就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园，而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后两位老修女才直起身。 修女信誓旦旦：“王子殿下快要成年了，为他举行成年礼的一定是主教大人。” 她的同伴感慨：“没错，也许我们还能等到主教大人为小公主举行成年礼呢。” 10 苏云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的身份得到了宗教人士的高度认可，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因此喜悦或苦恼。 毕竟这一次他的身份是极具特蕾莎风格的主教，他也是教廷的一份子。 在这个年代里，宗教的权威与王权并驾齐驱，后者是世俗的掌管着，前者则是精神的控制者，神权与王权维持着称得上是精妙的平衡。 教廷就是宗教的中心，它被设立在神圣那不勒斯帝国中，是所有教徒共同的圣地，而真正的宗教领袖就是教廷中的教皇，即“神圣那不勒斯主教，基督之代表，众门徒之主之后继者，最高祭司(教宗)，冈帝梵国王及上帝之众仆人之仆人。”——简称教皇。 教皇下就是主教们，主教分别负责不同的教区，假如说教皇是真正一言九鼎的皇帝，那么主教就约等于诸侯王。 特蕾莎深知父神的喜好，他直接担任了教皇的角色，而伊西丝则被留在神圣骑士团中，作为神权的武力领袖镇守教廷。 苏云现在是这个小国的主教，他同时也担任王储的老师，虽然王储就是爱丽丝，而这个学生完全不需要任何老师的教导……也许吧。 “爱丽丝，不要去捉弄茱莉娅了。”苏云颇无奈，“茱莉娅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金发蓝眸的少年撒娇：“既然父神这么说，那我就不管他了，但作为代价，是我这个身份不久以后就成年啦，父神要为我主持成年仪式才行。” 一个小国家王储的成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苏云点了点头。 爱丽丝笑起来 ，他原本就有一副纯真秀美的好相貌，现在更是仿佛能发光。 自从能和父神独处开始，爱丽丝就表现得非常满足和快乐。 这怎能不令他欣喜？特蕾莎和伊西丝被困在教廷，贾斯敏远在异国他乡，连安妮塔那烦人的蛇都消失了！ 这一次的身份他太喜欢了，周围不会有任何障碍来阻止他和父神在一起，而且他的身份还能轻轻松松隔绝其他任何妄图靠近父神的人——比如茱莉娅。 茱莉娅被分到的身份是小有家资的平民，爱丽丝本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但一个不注意他差一点就要爬上财政大臣的位置，于是爱丽丝直接简单粗暴地把人家扔进了监狱。 苏云知道的时候茱莉娅已经自己想办法脱了罪，并且和教廷搭上了关系，通过教廷的渠道和父神隐晦告状。 爱丽丝脚步轻快：“父神今天要看什么书呢？我还要和父神一起。” 苏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看我会抽到哪一本书吧。” 他最近沉迷于人类的图书馆，书籍不论好坏他都会一一阅读，其中也包括大量特蕾莎送来的年表。 “那我猜这次又是诗集。”爱丽丝的双眼亮亮的，“猜对了父神给我奖励好不好？” 要是苏云现在答应了，一会儿整个藏书室中将再无诗集之外的任何书籍。 苏云早就看穿了爱丽丝的套路，他低声笑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爱丽丝的双眼亮起来。 “但是，我答应给你的奖励也同样会给你所有的弟弟。”苏云补充，“所以，还要猜吗？” 爱丽丝：“……” 爱丽丝兴致全无，蔫蔫道：“好吧，我认输了。” 苏云摇头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宫殿中的回廊，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王宫中的藏书室。 但原本应当空无一人的藏书室外竟然等待着一位侍从，这位神侍扮演的侍从在看到苏云和爱丽丝到来后立刻递来一封信件，苏云接过才发现这竟然是特蕾莎写给他的——不是私人信件，而是以教皇的身份写给主教的信。 特蕾莎是非常循规蹈矩的人，他会这么做只能是因为历史已经到了一个节点，这就好似游戏中固定剧情。 苏云揭开火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件。 爱丽丝：“父神，怎么了？” 苏云合上信封：“没什么，只是新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十字军东征，下一个事件直接跳猎巫和大航海好了，猎巫和大航海竟然是一个时代的，这个还真挺令人惊讶的，我原本以为猎巫是中世纪中期的事情。 ——— 么么叽！ 第76章 教皇 11 新的战争又一次开始了。 以夺回圣城为目的,以为神灵征战为名义,教廷呼吁君主、骑士和人民们组成大军东进，去征服那曾属于那不勒斯的东方土地。 苏云知道这场远征将持续两百年,不去计算小规模的军队，大规模的出征足足有十数次,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的社会成分都会参与其中,不同阶层的人为了不同的目的，积极参与其中并煽动更多的人。 然而夺走圣城的民族有着另一种宗教，他们同样着信奉绝对的神，同样认为异教徒都不会有好的报应,这样看来这个宗教似乎是教廷的知己,但当两个同样坚定虔诚的宗教在巨大的利益分歧下相遇时,结局绝对不会是和平共处。 这场战役披着宗教分歧的外衣,也就是说，它是一场“圣战”。 在战争掀起的潮流中正逐渐弥漫向整片大陆,第一批大型军队已经出发了,这一次的出征是不折不扣的民兵，即便教廷愿意给这些勇士无数的溢美之词,但是他们的本质是不会变的，他们就是乌合之众而已，是地痞、流氓、穷汉,是好勇斗狠无家可归的，渴望着改变社会地位的，想要更多钱财的……平民。 而且和普通人相比,这一次出征的队伍中骑士少得可怜，领主大人王公贵族几乎就不存在，这些自诩有所身家的人好好地坐在他们的堡垒中，冷漠地旁观着这场战役狂热的起始，他们纷纷猜测着这些所谓下等人组成的军队会有怎样的际遇，试图从中找到可图之利。 锡兰的王室同样也是这个阶层的一员，这一次除了少许仆人外，苏云和爱丽丝都没有把其他人类替换成神侍，因此锡兰其余的王室成员都是普通的人类，他们会因为身份的缘故稳稳地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但他们也会不断给苏云带来预想不到的意外。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锡兰王室的王储迎来了他的成年礼。 12 锡兰的王室成员都是虔诚的教徒，王储的成年礼自然也在宗教的殿堂中举行。 在天空仍然漆黑时，苏云就抵达了教堂，也许是因为第二日这里就要举行王子的成年典礼，此时教堂中最大的大殿里空无一人。 苏云将手中的蜡烛插在手边的烛台上，殿堂中只点亮了少许火烛，高耸的雕像群仅仅被照亮了轮廓，无数美丽的拼花玻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蒙了一层灰尘，巨大的管风琴泛着冰冷的光泽，这空旷的大殿在这一刻竟恍若鬼蜮。 倒是……有几分像是神庭中他的大殿。 爱丽丝非常期待这一次的成年礼，虽然他一次都没有明确地提及，但是苏云能从那双湛蓝的眼眸中看到强烈的期待。 也许是因为爱丽丝确实想要长大吧，毕竟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不论在外貌还是性情上都是最幼稚的。 教堂就在王宫的边上，按理来说苏云这个主教应该住在教堂中才对，但他真正的住宿区其实是爱丽丝的寝宫。 而至于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最开始似乎是爱丽丝想要体验一下晚间祷告，当天苏云也就顺势留下；随后爱丽丝又是布置夜景又是秉烛夜游，各式各样的活动花样繁多，然后莫名其妙的，苏云也就从小住变成了常驻，最后就真的住进了宫殿。 也难为爱丽丝能在这个年代找到那么多的名目，假如这事情是贾斯敏做的那么就一点都不令人奇怪，但偏偏这一回是爱丽丝，只能是感慨时光弄人，淳朴村姑不再。 而且这么说起来，这个世界虽然答应了陪伴爱丽丝，但是对其他的孩子也要公平一些才好，尤其是特蕾莎和贾斯敏，前者是一直以来都默默做事从来不求奖赏，而后者的蔷薇园都快被他的兄弟们薅秃了。 蔷薇…… 苏云抬起头，在拼花玻璃上看到了美丽的蔷薇图案，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注定，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中，几乎所有的教堂的装饰里都有类似的拼花彩玻璃。 经文中说，神爱蔷薇。 “沙沙……” 大门打开的声音遥遥响起，这一次到来的是修女们，她们要先将大殿中的灯火都点亮，但谁也没想到教堂中竟然已经有人了。 “主教大人！” “您已经来了，主教大人。” 修女们又是惶恐又是惊喜，她们欣喜能遇到敬仰的领袖，又羞愧于自己的迟到，她们竟然让主教在昏暗的烛光中等待，这实在是太不敬了。 “我并没有在这里等 待多久，而且静谧的环境也能让我的心灵更加安宁，你们不用自责。”苏云低低地安慰她们，虽然他并不算是个神职人员熟练工，但是怎么说都当了好几年主教，类似的台词他倒背如流。 “去吧，神虔诚的女儿们，去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 修女们因此感到振奋，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笑意，她们躬身行礼，随后快速又无声地一一点亮所有烛台上的所有蜡烛。 偌大的殿堂中跳跃着的火光越来越多，昏暗被一点点驱散，光线逐渐明亮起来，此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管风琴庞大又宏伟的身躯被完全照亮，拼花玻璃显现出瑰丽艳彩的本来面貌，伫立着的雕塑们也露出了或肃穆威严、或慈祥宁静的面貌，雕像身后还有模拟阳光的金属工艺品，配合着穹顶上的壁画，创造出恍若云端的美景来。 现在的殿堂，简直就和神话中的天堂一样。 这些大教堂的建立非常困难，往往都需要几百年数代人的积累，建好的教堂拥有远超过其余建筑物的高度，光是在视觉效果上就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威严。 不过小国锡兰本身也没有几百年历史，根本就无法支撑这样的巨大工程，这间大教堂其实就是贾斯敏和特蕾莎暗箱操作的结果，它一夜之间出现在锡兰的领土上，随后自然也成了神迹之一。 当所有的烛火都被点亮后，教堂的大门外的台阶也被阳光照亮，来自锡兰与其他国家的宾客们也即将到来。 苏云更换上了主教的礼服，这一身繁复的长袍是深红色的，赤红的色泽让他的皮肤显得过于苍白，这颜色的来源据说与殉道者的血液有关，毕竟这宗教在诞生之初为了生存付出过血流成河的代价。 “时间也差不多了……让宾客们都进来吧。”苏云对身旁略有些紧张的修女道，“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在哪里？” 修女：“他们已在偏殿等待了！王子殿下也早就到了……我这就去引导！” 此时阳光已经正正好好照在了大殿的正前方，雕塑群后模拟阳光的金属饰品在光芒下散发出炫目的光彩，苏云对修女们点点头：“去吧，我们立刻开始，先让殿下来我这里。” 修女们 有条不紊地快速离开，而此时又有一位修士从大门外疾步走来，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在靠近苏云后用难以抑制的音量道：“主教大人！冕下带着圣骑士军团来了！” 修女们纷纷露出惊喜的笑容，而苏云闻言也是一愣。 冕下？是特蕾莎来了吗？而且圣骑士……是伊西丝也来了？这是爱丽丝的成年礼，他们来做什么呢？而且教廷现在正在宣扬远征，这个时候来…… 苏云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大祥和的预兆，而这种预感他是不会错的，于是他稍微释放了一下自己的感知，然后发现——好极了，所有的小瘟疫此时此刻都集中在锡兰这个小国内。 爱丽丝当然是等待他这个身份的成年仪式，而本国人茱莉娅和邻国贵族贾斯敏还算情有可原，假如说教廷中的主教特蕾莎带着圣骑士长伊西丝还算勉强过关，那么安妮塔这个致力于另一块大陆邪教组织的……就离谱。 而且他们偏偏在这时候不约而同的来了…… 这个现状竟然没有让苏云感到太惊讶，毕竟这个世界很特殊，其他的孩子会不满才正常。 他只是，前所未有的头疼。 13 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苏云一步步走下台阶，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先看到的果然还是来自教廷的队伍。 归功于教廷超凡的地位，观礼的贵族们都在教堂外腾出一片空地，而正对着教堂大门外不远处就是教廷的军团，骑士们的铠甲反射着雪亮的光芒，一匹匹神俊的白马整齐地被骑士们牵引。 紧随其后的是魁梧的圣骑士长，他将头盔抱在手中，在苏云望过去的时候立刻单膝跪下，骑士长身后的军队齐刷刷地效仿，这整齐划一的服装、声音和动作都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性。 而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教皇，按照传统来看这位教皇实在是太年轻又太俊美了，而且即便是经历了赶路，这位教皇的身上仍然穿着干净整洁的深紫色繁复礼袍，他金色的长发被束好压在冠冕下，那双翠绿的眼眸澄澈如洗。 宏伟的教堂、整齐的军队、无声的人群。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肃穆，仿佛这不是一个为王子成年而庆祝的仪式，倒更像是教皇巡回各地教区随后 选择了继任者。 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接下来当然是虔诚的主教谦让大任，而慧眼识人的教皇执意亲手将主教扶起，一同回教廷。 类似的剧情在神话甚至经书上多有出现，而就在几天前苏云还和爱丽丝讲过这个。 哦，对了，爱丽丝…… 苏云下意识看向锡兰王族的位置，果然，为了迎接教皇，虔诚王室成员们全部都走出了他们等待的房间，而在一群要么赞叹敬仰要么与有荣焉的表情中，唯有他们的王储格格不入。 爱丽丝看着苏云，泫然欲泣。 爱丽丝：嘤。 作者有话要说：爱丽丝提刀：你们都得死！！！ 苏云担忧地望过来 爱丽丝流泪猫猫头jg：嘤。 ——— 六个人就很难搞，算了，不管修罗场怎么开，先迫害一波小村姑 ——— 么么叽！ 第77章 破坏 14 苏云看到了爱丽丝那湿漉漉的湛蓝大眼睛,心中蓦得就涌起了一阵怜爱。 这孩子…… 虽然说只答应一直陪着长子确实不公平,但这毕竟是兑现已有的承诺，而且眼睁睁看着他最期待的游戏就这样被几个弟弟捣乱破坏也叫人揪心……那么要为了这个惩罚下面几个小的吗？可是谁都没有错,一切的源头还是他这个老父亲。 大家庭就是这样，有着无穷无尽的小苦恼。 苏云在内心长叹一口气。 此时特蕾莎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这一次他的身份是教皇,是地位超然的宗教领袖，教皇之下才是各大教区的主教以及任职辅助工作的神职人员们。 也就是说，苏云这一次是特蕾莎的下属。 这个差距非常有趣，一直以来特蕾莎都虔诚地把自己放在服从者的位置上,这一次也不例外,年轻的教皇在他的主教面前站定,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仿佛两人的身份颠倒过来，特蕾莎才是做梦都渴望见到冕下的主教。 也就在特蕾莎即将俯身、尊卑颠倒的时候,苏云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勉强把教皇单方面的激动转化成高洁灵魂的会晤。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无法听到主教和教皇的对话，他们只能看到两人的亲近,于是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理解，各个都露出了感动的表情，尤其是锡兰的王室,所有人都眼眶红红，包括年轻的王储。 “冕下……”苏云先是被这个脱口而出的称呼逗笑了，随后他试图让自己严肃一点,“冕下，您怎么来了？现在圣战才刚开始吧？虔诚的军队需要您和圣骑士团的调度。” 特蕾莎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仍然温和地笑起来，这个笑容中没有丝毫宗教领袖的威严，只有纯粹的喜悦。 “因为我太想见父神了，每天的祈祷根本无法缓解我的渴望……”特蕾莎因坦诚的叙述而羞涩地垂下眼帘，然后把自己的弟弟们卖了个干净，“而且这还是兄长的成年礼，贾斯敏和茱莉娅都认为我们应该来。” 苏云：“……” 果然是贾斯敏和茱莉娅，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们两个，但既然小瘟疫都已经来 了，他也不能把人赶走，更何况答应给贾斯敏的补偿还没兑现，这么一想就又是一桩事。 苏云抬头看向伊西丝，这一次伊西丝的骑士团长身份实在是太适合他了，同样都是绿色的眼眸，特蕾莎给人独一无二的圣洁感，伊西丝虽然削弱的这种感觉，但他更多了一些坚韧与刚毅。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的仪式照常举行。”苏云道，“仍然由我主持，你们就在台上旁观吧。” 特蕾莎抬起头，双眼亮亮的：“是。” 15 特蕾莎感觉良好，爱丽丝就体验糟糕。 虽说爱丽丝早就猜到了这个游戏不会顺顺利利，但当事情确实如他想象的一样发展时，嫉妒和怒火就一齐涌了上来。 谁都知道教皇地位尊崇，所有人都因为能看到教皇本人而激动不已，锡兰的国王和王后更是擦着眼泪感激涕零，在他们的认知中教皇亲临长子的成年仪式这就是恍若神迹一般的恩赐。 爱丽丝的耳边尽是国王洪亮的感激、王后哽咽的祈祷和其他王子们嫉妒的恭维，这些声音然他烦躁压抑，尤其是在特蕾莎还站在教堂门口紧紧握着父神的手——这本来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这是他的游戏才对，他才应该是被父神带上神坛的孩子！ 不能杀人，周围的人都是游戏不可或缺的道具。 不能愤慨，父神又看过来了，他必须用更多的期待祈求父神的垂怜。 除了特蕾莎和伊西丝外还有太多的隐患藏在他周围，这三个更贪婪更凶狠的东西正在想办法夺走他的神。 这样的事情，爱丽丝不允许。 教堂门口的感人一幕总算是停止了，主教放下教皇的手，和圣骑士团长相互致意后向锡兰王室的方向走来，他停在年轻的王储面前，银色的眼眸倒映出少年盛装的英姿。 “殿下，请随我来，我们的仪式即将开始。” 爱丽丝毫不犹豫把手递给他的父神，在他的记忆中父神少有穿着赤色衣袍的时候，爱丽丝很喜欢这样的色彩，鲜红远比黑色美丽。 “主教大人……”爱丽丝扬起脸，认真地问询，“您会引领我的，对不对？” 他的神给了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承诺：“会的，我一直都在。” 于 是爱丽丝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他只能看到父神，也只愿意看到父神。 16 特蕾莎和伊西丝都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他们从内心就绝对服从父神的指令，不会有任何超出苏云意料外的举动。 既然父神希望他们一同参观爱丽丝的游戏，那么他们就必然会完成父神的期待。 世俗中的人们有序地进入教堂，他们按照不同的地位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谁也没有料到教皇会来参与这一次锡兰王储的成年礼，而且还是以这种类似微服出巡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就抵达了锡兰，教廷那边甚至都没有什么动静。 但不论内心怎么想，所有人都在表面上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很快，门外的宾客们尽数进入教堂中，空荡荡的大殿堂也被填满，悠扬的圣乐奏起，那是给神的颂歌。 苏云站在最高的讲坛处，而爱丽丝则被他一手牵上圣坛，按照锡兰王室的传统，爱丽丝在高台前跪下，在仪式正式开始前他得做一个沉默的祷告。 此时就有一位修士站出来，他需要大声地历数出王储的来历和背景，其中包括锡兰王室的传统、锡兰领土的历史、即将成年王室成员的母族以及这位王室成员的功劳等等，这位修士得把所有能归属给王储的荣光宣扬给宾客们，让人们知晓未来国王的美德。 苏云就站在爱丽丝身前，此时整个教堂的焦点就在他和爱丽丝身上，修士那朗读的声音完全成了背景。 在这个世界中，苏云一直都以主教和王储师长的身份留在锡兰宫廷中，他很少会再去观察锡兰的王室成员或去看看其他人类，就像一个疲惫的人，他更愿意把自己的时间给阅读和休憩。 这个世界也是苏云有史以来对自己调整最大的，除了不变的眸色与发色外，他把容貌改成了“平平无奇”，经历过多次人类世界的苏云已经能很好地掌控外貌表现了，虽然效果另当别论…… 外貌确实是已经改变了，但周围人类对苏云的反馈和前几次并无太大差异，不过也许是身份和宗教的影响，人们表现出的态度都类似虔诚教徒，直白地表达爱意的人极少。 这些零碎的想法在苏云脑中一闪而过，而此时那修士也 朗读得差不多了，他提着书卷按照程序退开，圣乐再一次响起，这次的乐声变得更加激昂。 也差不多了…… 苏云把爱丽丝从地上扶起，少年抬起头，他的脸上是兴奋的红晕。那双湛蓝的眼眸仿佛化了冰的海面。 苏云对爱丽丝鼓励地笑了笑，随后他也按照传统，开始宣读主教的台词。 这一段台词很长，但大意实际上和之前的报幕修士并没有太大差距，同样都是赞美，不过重点更偏向“神一定会爱这位即将成熟的男子”和“有这样的储君锡兰必将得到神灵保佑”。 这些内容都是有传统的，每个成年的王室成员大多都要走类似流程，苏云也就是把最标准的内容记下来，然后快速地复述一遍。 这样的复述注定是没有什么充沛感情的，但爱丽丝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点头，专注又认真。 这大长篇总算是快要念完了，一首圣乐也差不多奏到了尾声，苏云看着爱丽丝专注的模样忍俊不禁，顺着记忆念出了最后一句台词。 “……殿下的虔诚已经得到证明，无人有异议，神愿——” “当！” 突兀的钟声不知从哪儿响起，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于此同时大殿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娇小的少女异常失礼地闯入，她大声地喊道：“不可以！我有异议！他根本就不虔诚，他不配在这里得到祝福！” 短暂的震惊过后，喧哗声瞬间在这个神圣的殿堂中响起，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这个打破仪式的美丽少女，她的穿着和姿态看起来都华贵极了，而且她的身份…… “公主殿下！”有修女控制不住惊呼出声。 锡兰的王后直接昏厥了，而国王也变了脸色，他的脸现实苍白，随后变得赤红，最后则是铁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重病了吗？！！” “神降恩赐治愈了我的疾病，因为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小公主又上前几步，她面色潮红，泪水滚落，“父王啊！我的兄长要带给锡兰灾难，他要亵渎神灵。” 说罢她又转向苏云：“主教大人！请离那个罪人远一些，他会伤害您的！” 苏云：“……” 苏云一手按住了爱丽丝的肩膀， 他没有去看小公主，只是径直望向殿堂的大门，果然在最靠近大门口的座位上，一位身披大氅的贵族男子正向他微微鞠躬。 那个位置……刚才还是另一个人，也不知道贾斯敏怎么就换进来了。 苏云叹了一口气，感到脑仁开始疼。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贼长警告！ ——— 关于中世纪教皇的地位：十字军东征到新教兴盛之间的一段时间天主教的地位是非常崇高的这之后直到当今还是地位超凡，而且对世俗的经济文化政治的影响巨大，例子：宗教原因造成的周五吃鱼传统影响了西方经济，具体细节繁复就不细举，在当时教皇可以影响国家君主的废立，被驱逐出教籍的君王就相当于失去了王位的合法性，其他的贵族会反对他，人民不会支持他，他的后代也会受到影响，举个例子，神圣罗马帝国亨利四世的卡诺莎悔罪。 在小国林立时，寻常只拥有小领土的君主只能是国王，只有拥有庞大属地和多个国家的才有资格自称皇帝科普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世界上总面积最大的国家是日不落时代的英国，排第二的是蒙古的蒙元时期，而教皇就是宗教领袖，是教“皇”而不是教“王”，那个时代国王满地都是，但教皇只有一个。 神权与王权的斗争是中世纪很有意思的一段历史，但这和我们国家的传统是不同的，我国一向是宗教为政治服务，主流思想推崇高度集权的大一统，像西方中世纪一样的藩镇割据、诸侯林立在我国历史中只占据了一段时间，而到了近代后在我国宗教的影响更加有限，但这并不是说我国人民就没有信仰了，信仰和宗教是两回事，没有信仰的民族是不可能延续的。 ——— 么么叽！ 第78章 圣水 17 苏云在教堂的大门边看到了贾斯敏,他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 得了,这就是贾斯敏整出来的事端，而且看样子这小混蛋他还光明正大的很,一张脸上就差写着“我犯错了，我不后悔,来惩罚我吧”。 惩罚……你的意思是惩♂罚对吧？ 这就让人很为难了,苏云着实觉得，不管怎么对待贾斯敏都容易出问题。 更要命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毕竟比贾斯敏棘手的小瘟疫还有两只，安妮塔闹起来那一定是惊天动地,茱莉娅固然是不会任性,但从特蕾莎到安妮塔,所有人的小动作里一定都有他掺的水。 苏云的脑仁一跳一跳的疼,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爱丽丝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但很快少年就恢复了平静,苏云有些担心地看过去,偏爱丽丝此时低垂下头，一言不发,他只能看到他微微震颤的金色睫毛。 “……我有证据！那个人！那个冠冕堂皇跪在台阶上的人根本不是我那亲爱的兄长！”那小公主还在教堂中大声喧哗，也不知道贾斯敏或者茱莉娅给她灌输了什么东西，这个临时演员真的很卖力,即便是厚重的衣服和紧束的腰带都不能让她歇一歇，多喘几口气儿。 只听小公主一语石破天惊：“他是魔鬼！我真正的兄长已经被他害死了！！” 苏云：“……” 这个罪证的槽点太多，真是不巧了,魔鬼这东西……假如你指的是那种公羊角款的，那么爱丽丝还真是。 而且以人类的宗教观来看，在场的教皇主教圣骑士也都不是天使。 说出来吓死你jg 大殿下一众贵族夫人小姐们发出鹅叫一样的惊叫，国王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接受了魔鬼顶替孩子的悲剧，只不过在他心里被顶替的大约是小公主。 几位王子的表情也各异，惊惶担忧恐惧窃喜应有尽有，这里面国王的私生子不少——也不知道一个虔诚信徒是怎么会有那么多私生子的，而且还都得到了国王的承认。 特蕾莎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了，他遥遥望着自己的父神，等待父神的指示，可想而知一旦苏云有所动作，特蕾莎一定会立刻跟进。 而伊 西丝也挺直了背，看着表情是担忧的模样，倒很符合他圣骑士的身份。 在这个时代，魔鬼这种罪证是非常致命的，尤其还是亲属的告发……或者污蔑，这就更叫人不能容忍了。 苏云仍然一手按在爱丽丝的肩膀他，他略微上前一步，朝着喧闹的大殿伸出手，做出了向下压的手势，大殿中的闹剧因为他的示意而逐渐平息，喧闹的人们纷纷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的主教，连小公主都不嚷嚷了。 “这里是神圣的地方，我不认为神的孩子应该在这里喧哗。”苏云首先这么说，于是圣殿中就更安静了。 紧接着苏云道：“宫廷医生呢？他们怎么可以让患病的公主离开病床？” 这就是想把事情压下来，给小公主一个重病的理由，然后把今天的闹剧给混过去。 国王立刻明白了主教的意思，他的脸色缓过来一些，把晕倒的王后递给侍女，自己则大步走下台阶，急不可耐地低吼：“没错！我亲爱的女儿患上了会令头脑不清楚的疾病，她一定是被梦魇伤害了，来人带她下去治——” “不！我没有生病！我很清醒！”公主在短暂的迟疑后猛得反应过来，她挺胸抬头，昂然不惧：“我真的有证据，那个魔鬼吃掉了我的哥哥，他现在就用着我哥哥的皮囊，他还要吃掉主教大人！” 这一回教堂中却不再有什么哗然了，人们还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套路，魔鬼吃人这是公认的，但是借用人类的皮囊来害人？还是在教堂中？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论是什么今日的仪式都毁了，没有人敢说话。 此时特蕾莎终于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看着小公主：“什么证据？” “圣水，只要圣水就可以了。”小公主露出欣喜的神色，“教皇大人，魔鬼不敢在您面前放肆的，我愿对神发誓，我敢用性命担保，只要圣水就能让它露出原型！” 圣水这种东西教堂里是不缺的，它的成分绝大部分也不过是纯净水而已，这个世界上除了小瘟疫们再没有超自然的力量……不，应该说，人类不具有任何超凡的力量。 特蕾莎并不回答这位人类的公主，他看向父神，就在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伊西丝突然也起身笑 道：“冕下，主教大人，既然这位公主敢用性命担保，那么不如就用圣水吧，对神的子民来说圣水是祝福，怎么样都不会损伤到小殿下的。” 闹剧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方案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要是爱丽丝还想小游戏顺利结束，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条件。 此时决定权又回到了苏云手中，他下意识看向爱丽丝，少年此时却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他的父神，那是全然的信任。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他转向特蕾莎：“冕下，就让我用圣水给殿下祝福吧。” 特蕾莎当然没有异议，他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伊西丝也顺势坐下。 而就在苏云提出赞同的决定之后，圣水就立刻被修女献上，甚至不用苏云再下命令。 苏云看着这瓶效率超凡的圣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修女手中拿过玻璃杯，微微晃了晃这个精美的小东西，透明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微微散发着蔷薇的香气。 苏云：“……” 得了，安妮塔插的手就在这儿，这个什么圣水要是真给爱丽丝喝下去他十有八九会变回原形，这个世界的游戏也不用继续了，反正安妮塔从来不在乎这个。 而且安妮塔不可能和贾斯敏配合得这么好，而且还都卡在游戏的底线上，这其中大概有茱莉娅帮了点小忙。 苏云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认了。 不认还能怎样呢？这难道不是老父亲的职责吗？ “爱丽丝，忍一忍。”苏云在爱丽丝耳边轻轻道，“一会儿把它喝完，好吗？”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头望着他，湛蓝的眼眸中倒影出苏云的面庞：“好的，我的神。” 18 年轻的王储虔诚地跪在地上，他仰着头，用那样信任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主教，而那主教也回应了他的期望，他轻轻扶着少年的肩膀，那是保护和安抚的姿势。 早晨的朝阳透过彩色的玻璃散入教堂中，染在主教的红袍上，像是圣灵显形。 这大概是很美的一幕，虽然并不能令茱莉娅欣赏。 爱丽丝的游戏不可能顺利，这一点除了父神外所有人都猜到了，其中当然也包括爱丽丝自己。 他们怎么可 能让他在父神手中顺利“成年”？这个元初的造物只需要一直保持幼稚的模样就够了。 不过……依仗着承诺去占据父神的注意力，这种事情也只有爱丽丝这个幼稚的孩子做得出来。 茱莉娅站在教堂外的的钟楼上，透过高墙望着殿堂中圣洁的一幕，心中兀自在可惜，父神的承诺是多么沉重的恩赐？竟然就这样轻易地使用，假如它能属于他…… 罢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父神绝不会将承诺送给他和芙洛拉。 随意寻找一个道具去破坏成年礼原本就是贾斯敏的计划，但替换圣水可不是安妮塔的想法，贾斯敏不把爱丽丝放在眼里，但是安妮塔却不乐意看到父神特意为兄弟举行人类那所谓的仪式——任何仪式都不可以。 安妮塔原本的思路很简单，那就是用瘟疫大肆屠杀锡兰土地上的人类，以此破坏爱丽丝的成年仪式礼，非常简单粗暴，且充满了安妮塔式的任性。 但这种方法当然是父神不乐意看到的，那毕竟是在破坏游戏的规则。 “这就是得到的神灵恩泽的圣水，魔鬼将无法在圣水的净化下继续存在……”那个装着毒水的玻璃杯已经被红衣主教拿在了手上，深红色的衣袍下骨节分明的苍白手腕像是能反射出光来。 这样一双手……不论它的主人递来什么东西都能令人心甘情愿地饮尽吧？要是此时换成他在爱丽丝的位置上，他也会接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干。 父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茱莉娅移开视线。 接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看的了，父神不会让爱丽丝的游戏真的被破坏，元初的造物总是有些不同的，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什么，还不到让爱丽丝湮灭的时候。 “……我能够确保我的学生、锡兰的王储是最无辜的人，他拥有一切值得被神灵钟爱的品德……所以我会先喝下一半，以此证明。” 什么？ 茱莉娅一愣，他猛得转身，透过厚重高耸的墙壁向教堂中望去。 身着深红色长袍的主教拿起了那透明的水杯，他仰起头喝下了其中一半的液体，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也因为水渍而染上了柔和光泽。 随后，神将圣杯递给了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79章 狮蝎 19 苏云喝了一口虚假的圣水,竟然感觉这味道还算不错。 甜滋滋的……可惜就是有点腻,不大像是蜂蜜泡的，更像是糖精。 苏云一眼就能看出圣水中掺杂满了安妮塔的恶意,假如直接给爱丽丝饮用，那么爱丽丝非常有可能会显现出原型来,他主动分走一半就是为了让这杯水恢复正常。 所有剧烈的毒都会在苏云面前失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苏云，除了苏云自己。 苏云的意愿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小瘟疫也只能够在他默认时对这个世界做出影响，再猛烈的毒药都只会在他的唇舌下变成纯净的水。 说到底,这个世界只是围绕着他展开的魇梦, 一旦这么想,嘴里的糖水突然就不甜了,苏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哦……应该是这东西已经变成纯粹的水了。 苏云停止了饮用，他低下头,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跪在面前的少年,轻声道：“爱丽丝，喝吧。” 少年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面前的形势弄蒙了，像是小凶兽第一次狩猎时天降馅饼……苏云突然间就联想到了小豹子。 唉，成年仪式是不可能了,但王储的就任还是能够完成的。 少年怔愣的时间太长了，于是苏云轻轻问：“爱丽丝？” “是！”爱丽丝直起身，这一刻他的僵硬终于消失了,他伸出手接过玻璃杯，他的手在碰到父神的手指时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苏云只得再提示：“拿稳了。” “是的。”爱丽丝喃喃，他接过圣杯，干脆地一饮而尽，但他并没有将空水杯放下，他仍然含着杯沿，垂着眼帘。 这样的爱丽丝是苏云从未见过的，少年的眼眸一向都是干净明亮又天真透彻的，像是这样的内敛含蓄…… 苏云竟然在这一刻有了一种爱丽丝长大了的错觉。 “可以证明了！” 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伊西丝不知何时又起身走到高台边，他对着人群大声道：“证据充足，锡兰的王子不是所谓的魔鬼，倒是这位公主殿下——擅闯教堂、喧哗失礼、破坏神圣的仪式，这该如何定罪？” 如何定罪？ 国王立刻 上前大声道：“快，来人，把小公主带下去！” 几位修女立刻一拥而上围住亵神的公主，小公主面色惨白，像是不可置信一样地摇着头头，她死死盯着爱丽丝，嘴里仍旧自言自语着“这不可能”和“他就是魔鬼。” 修女们很快就把小公主拉出了神圣的殿堂，而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侍女，这些追着公主而来的女官没能拦住公主又不敢进入教堂，等待她们的将是雷霆一样的惩罚。 锡兰王储的成年礼当然已经被破坏了，但毕竟教皇冕下仍然坐在这里，于是仪式也就坚强地坚持了下去，许多繁杂的环节全部被省掉，没有国王和王后的致辞了，只有主教将代表权力的冠冕佩戴在王储的发上。 但这样也就够了，这个仪式足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20 夕阳逐渐西沉，夜幕即将降临，苏云点亮了窗边的蜡烛。 作为仪式的一部分，圣堂的烛火在七天七夜之中是不允许熄灭的，今夜他这个主教仍然要留在教堂中。 颂神的圣歌从拼花玻璃窗的另一端传来，缥缈而悠扬，除了每日清晨与傍晚祈祷的时刻外，圣歌在这七天七夜中也是不会停止的。 在这几天内大教堂只允许贵族与骑士阶层拜访，而再过五天，大教堂就允许平民进入，这恍若天国一样的建筑物将再次巩固神圣的权威，以控制人们的精神世界。 苏云摆好烛台，微弱的火光将内室照亮，厚重的木架被染上一层浅淡的橘金色。 这里是紧邻着教堂圣殿的小储物室，木架上拜访的都是典籍与曲谱，推开墙壁上的门就能直接看到圣堂一端的管风琴，而在圣堂中，与这个房间隔着偌大布道台外遥遥相对的位置还有另一个储藏室，那里储存了上好的蜡烛与香油。 苏云借着烛光走过一座又一座书架，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他想要的卷轴，他把灰尘拂去，然后用崭新的绸缎将卷轴包好。 圣歌不知何时渐渐停歇，也许是因为傍晚祈祷的时刻到来了，所有的修女和修士都要向神灵诉说他们今日的善举和过错，锡兰的小公主也许会被许多人提起，作为谴责和忏悔的内容。 爱丽丝的成年仪式被成功地变成了一场闹剧，而现在爱丽 丝也少见的不在苏云身边，苏云稍微感应了一下，然后在神庭中定位到了他的元初造物与另外几只小瘟疫。 苏云：“……” 唉，孩子打群架老不好，多半是肺热——呸，应该都是家长的问题，难道他又有哪里做的不公平了吗？ 苏云开始反思，这一次他是不是过于偏爱爱丽丝了？可是这确实是他答应过的承诺，而且爱丽丝是这样渴望着拥有一个成年的象征…… 面对这样的恳求，他怎么可能拒绝呢？他们七个的景愿，他都舍不得拒绝的。 现在在神庭中的应当有爱丽丝、特蕾莎、伊西丝与安妮塔，需要立刻去制止他们吗？或者可以让小瘟疫们先内部发泄，然后他在去神庭阻止？ 这两个方法都可行，但也许后者会更好一些。 苏云打定了主意，随后他拿起卷轴，熄灭了烛台上的蜡烛，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消失，此时照亮室内的唯有窗户外朦朦胧胧的夕阳。 猩红的色彩透过拼花玻璃散入室内，给无数高大的木架染上恍若鬼蜮的色彩。 苏云推开了厚重的木门，随后万丈光芒亮起，将黑暗冲散在他的身后。 储藏室的门又合上了，苏云走到了管风琴旁，这巨大的乐器同样是一夜间出现的，它的音色威严又沉重，没有丝毫属于人间的气息，修士们不敢奏响这乐器——“它的声音令人恐惧。” 而这种共识，没有人敢说出口。 其实苏云是能够明白这一点的，毕竟这管风琴是魔鬼们敬献给父神的手工，人类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它的献媚？ 除了一个正在祈祷的修士外，恢弘的圣堂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活物，仿佛其他所有的修士与修女都消失了，唯有遍布大殿的烛火都被点亮，火焰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窗外隐约有猩红的夕阳透过。 等一等…… 苏云转身看向远处的窗户，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21 雷霆猛然在苏云身后震颤，那是管风琴爆发出的汹涌轰鸣，就像是什么至高的命令被突兀地下达，教堂中的烛火突然就开始了猛烈的跳动！ 这些跳跃的火焰就像是暴风雨中的雨点，以大门为起点，一排排的火焰在半空中熄灭，那来自火焰的万丈光明登时被依次 夺走，只剩下猩红的夕阳仍然在拼花玻璃上跳动。 在轰然拔高的乐声中，苏云听到了十分轻微的、锁链碰撞的细碎声响，肃穆的熏香变得浅淡，一种轻柔甜腻的味道在幽幽地沉淀。 这是什么？是蔷薇还是茉莉？ 总之都是一种东西。 “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做什么……”管风琴的乐声逐渐止歇，在一片安静中，苏云温声问道，“贾斯敏？” 在茉莉图案的拼花玻璃下，高大的男人被从外而来的光线染上了不祥的猩红，他一向束好的长发这一次凌乱地披散在身后，于此相对的则是他身上堪称简陋的黑色修士长袍。 他微微抬起头，像是一个刚结束了祈祷的修士：“我的神，我来祈求您的恩赐。” 这个魔鬼扮演的修士一点都没有圣洁的气质，他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狂热，他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布道台走来，没有烛光的昏暗大殿中几近漆黑，只有夕阳浅淡的猩红勾能勒出他的轮廓。 那修士的伪装在贾斯敏的行走间碎成了齑粉，苏云在他的身躯上看到了无数细碎的锁链，泛着冷光的镣铐锁住了男人的脖颈与四肢，它们是锁链的起点；而数枚缀着宝石的圆环穿透了皮肉，成为锁链的另一个末端。 这些甚至不如小指粗的锁链紧紧地束缚在魁伟的身躯上，分割出一块块残忍又美丽的东西。 这个男人终于走到了布道台下，而苏云仍然在怔愣中：“贾斯敏，你……想要什么恩赐？” “是的，我的神，我的主……”贾斯敏在他面前缓缓跪下，他烟灰色的眼眸方法也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色彩，“我只想祈求您——” “请摸一摸我，可以吗？” 低沉的话音刚落下，紧接着响起的就是锁链碰撞的脆响，但这并不是因为男人的动作，而是突然出现的、那些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部位： 首先是一只巨大的、漆黑的螯钩，这个披着光滑坚硬甲壳的东西从男人的身后出现，又在环绕一圈后自然地垂在他的小臂上，它有着灵活的关节与噩梦般的倒刺，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毒钩流下，留下剧毒的痕迹。 随后是骨翼，精巧又坚硬的骨骼在锁链的缝隙中伸展，漆黑的翼膜有 些像是蝙蝠的翅膀，但蝙蝠怎么可能有这样庞大的骨架和锋利的倒刺？它简直就像是灾厄和不幸的写照，它做出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模样，勾起锁链垂坠在恶魔的身后。 最后是螯肢与附肢，漆黑的甲壳浮现在属于人类的肌理上，诡异的关节外翻，在这甲壳下是属于野兽的肢体，利爪轻而易举穿透了地面的磐石，剧毒的毛刺隐秘地覆在肢体外。 此时苏云面前的早已经不再是贾斯敏了——不，应该说不再是什么骄矜尊贵的领主大人，他仍然是贾斯敏，只不过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这是披上人类皮囊的怪物，是伪装成虔诚修士的魔鬼，是噩梦与谣言中才会出现的狮蝎，他向同样化身主教的父神祈求一个恩赐—— “我的主，我恳求您，爱我真正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茱莉娅：我回防高地，你们继续推 ——— 贾斯敏的衣着：这是一种行为艺术，锁链象征了束缚，与锁链斗争就是在表达自由与抗争；以及自古以来东西方都有令人不能理解的装饰，人们似乎很喜欢在自己的身上打洞来坠各种装饰物并以此为美，因此贾斯敏吸取时尚元素，打造独特风格。 只要我飙得够快，条子就追不上我jg ——— 关于身高大概高度：老苏、安妮塔180，爱丽丝160，特蕾莎175，贾斯敏、茱莉娅185，伊西丝190，芙洛拉200 ——— 么么叽！ 第80章 回归 22 苏云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这只怪物。 这是什么呢？它有昆虫的甲壳和螯足,也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骨翼与剧毒,属于人类的身躯和面孔像是被嵌在甲壳上一般。 当这些单独看去都能够被接受的元素拼接在一起时，共同组成了这个奇诡怪物,这个令人类一看就会失去理智的东西。 但是苏云……已经不是人类了。 苏云看到的是贾斯敏卑微的恳求，是他那不安到了极致而祈求垂怜的姿态。 为什么贾斯敏会这样恐惧呢？苏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如今的模样？ 小瘟疫们难道不都是他的造物吗？怎么会有神不爱他的造物,正如父亲憎恨他的孩子？ 苏云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放在布道台上，他大步走下台阶，让自己彻底暴露在夕阳猩红色的光线中，他走到了贾斯敏的身前——这只怪物是如此狰狞庞大,即便他卑微地俯趴在地面上,他仍旧比苏云要高。 从这只怪物人脸上的复眼中,苏云仿佛能看到贾斯敏烟灰色的眼眸,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身前的面孔：“贾斯敏啊……” 怪物的身躯轻轻地震颤，它用甜腻的声音祈求：“我的主人？” “我一直爱着你,爱着你们所有人。”苏云叹息,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这只怪物的躯干——这应该是躯干,它生在甲壳内，同时也是贾斯敏最柔软的地方。 苏云合上了双眼，侧过脸靠在那仍然属于人类构造的胸膛上：“我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说过了，我会陪着你们走到一切的终点。” 怪物的身躯不再颤抖，他抬起螯足虚虚拢住了身前的父神,骨翼倒翻、蝎尾盘旋，他所有的肢节在此刻都拢向前方，仿佛要用自己的躯体铸就牢笼一般。 苏云听到贾斯敏在他耳畔轻轻地询问：“我的神，能给予我痛苦吧。” 苏云：“……” 苏云没有睁开双眼，他只是问：“为什么？” 怪物嘶哑地道：“让我知道我还活着，让我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不是在那囚笼中产生的臆想，不是痛苦到了极致的慰藉，更不是那永远都无法触碰的虚幻。 “我拒绝。”苏 云轻轻叹了口气，“贾斯敏，我不该带给你疼痛。” 怪物佝偻起他的肢体，剧毒的体液从螯钩中滑落，将地面腐蚀成一片废土。 他的神还在睡梦中，他的神还没有苏醒，他的神不知道——他所有的痛苦，全部来自他的爱。 只要我还爱着您，我就永远无法摆脱绝望。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爱着您。 23 苏云轻轻抚摸着贾斯敏的后背，生长着倒刺的甲壳在他手下仿佛猫咪的绒毛，无害又乖顺。 苏云听到了贾斯敏的心跳，那是属于昆虫的频率，快得令人联想到疾风骤雨。 苏云回想起了爱丽丝和安妮塔，当他们在他面前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时，他们表现的都非常痛苦，仿佛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认知？ 爱丽丝是魔鬼，安妮塔是骨蛇，贾斯敏是狮蝎……苏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其他的小瘟疫们，他隐约记得特蕾莎是碧龙，伊西丝是——是什么来着？是人马吗？那么茱莉娅……茱莉娅是—— 恢弘的音乐突兀地响起，无数音节串联着撕碎宁静，苏云的回忆同样被打碎，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整个教堂中灯火通明！ 所有蜡烛都在此刻被点亮，它们的火光带着一种奇异的明亮，猩红的夕阳随着落日湮灭，取而代之的是苏醒的教堂。 大门轰然打开，教堂中的火光冲破了乍然降临的夜色。 魔鬼的坦白被歌剧的伪装掩盖，教堂中再也没有神灵和造物，只有不敬的修士与仁慈的神父。 贾斯敏那属于怪物的身躯在这一刻消融，他再次以人类的身躯站在父神的身前，他的双手仍旧虚虚环着神父的肩膀，但他回过头看着大门和门外的不速之客，憎恶与恶意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而至。 门外的人，轻轻笑了。 他丝毫没有打断兄长坦言心胸的罪恶感，恰恰相反，他为此而露出一个轻蔑与嘲讽的笑容，他迎着贾斯敏的恶意走入教堂，在经过所有的座椅后俯身跪下，而管风琴奏出的圣乐也在他低头的那一瞬戛然而止，教堂中重新恢复了死寂。 “父神，原来您在这里。” 茱莉娅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兄长们在神庭里闹得不 成样子，需要我去阻止他们吗？” 苏云从恍惚的回忆中回神，他轻轻压了压贾斯敏的手臂，然后看到了一身紫色长袍的茱莉娅。 非常巧，在这一天内前有爱丽丝后有贾斯敏，所有人想做的事情都没能完成。 苏云先是因为茱莉娅仍然在人间而惊讶，随后恍然——茱莉娅非常遵守规则，他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去破坏神庭的。 对了……神庭！ 苏云感应了一下神庭，果不其然地发现神庭又双叒叕坍塌了。 “既然你都来了……”苏云牵起了贾斯敏的手，他拉着他走过跪在地上的茱莉娅，没有回头，“我们回去吧。” 茱莉娅缓缓起身：“是，我的神。” 24 苏云回到了神庭，他站在一堆废墟上，隐约还能看到混在乱石里的骨骼和龙鳞。 其余几只小瘟疫果然都在，茱莉娅说的没错，这一次的混乱与上一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云无奈地伸手按在额头上：“怎么又把神庭砸了呢？” “父神——”爱丽丝捂着青紫的小脸，惯例抢先告状，“他们欺负我！！！” 特蕾莎羞愧地低下头，赶紧把散落身边的断肢都重新接上；伊西丝眼神游移，不自在地拉了拉碎成碎片的铠甲；安妮塔躺在废墟上撒泼打滚，紧着爱丽丝的告状抗议：“父神！是爱丽丝先动的手！” 苏云：“……” 苏云：“我就不一一询问了，你们先把神庭修好……贾斯敏，茱莉娅，也麻烦你们了。” 贾斯敏与茱莉娅立刻领命。 对于几只小瘟疫来说神庭的修复是很容易的，苏云满心都是老父亲的疲惫，他转身坐到了自己的王座上，属于芙洛拉的立柱此时就伫立在他的王座边。 这一次也就他的大殿幸免于难，连带着贾斯敏的花海也被保护了下来。 苏云抬头看着远处的宫殿再一次拔地而起，而就在此时，苏云面前的世界，荡起了水波一样的涟漪。 等一等，这难道是—— 这个“梦境”，又要苏醒了？ 25 现实世界。 苏云睁开了双眼，然后立刻坐起身，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温馨又简洁的房间。 米色的墙壁，淡绿的窗帘，雪白的床单上是几何暗纹， 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绿植。 淡色窗帘难掩赤色的阳光，苏云一抬头就看到了挂钟，不早不晚，又是早六点。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随后淡棕色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人走进房间，她与苏云对上了视线，苏云下意识低头，但紧接着他却听到女人惊喜地笑起来：“您醒了！” 女人……护工快步上前，她按下床边的通讯按钮，然后声音轻柔地对苏云道：“苏先生，您感觉怎么样？想要喝水吗？我们会立刻通知您的家人，您已经昏迷了二十天了，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苏云隐约记得他上一次进入“梦境”前是坠入了海洋，而且那也不是什么正常的海水，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得到了救援，又回到了属于人类社会的世界。 苏云想看自己的影子，他掀开被褥，护士以为他想要站起来，连忙上前扶住他：“请小心，现在您的身体还很虚弱，您还需要短期的复健才行。” ……影子……影子还是正常的样子，苏云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又发现的不对的地方，他的头发变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只摸到了垂到后颈的短发。 “您昏睡的这几天头发还在长，现在看起来有点长。”护工非常善解人意，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苏云更加错愕，“您需要修剪吗？” 说得像是这位护工只见过他短发的样子。 苏云抬起头：“谁送我来医院的……我是溺水了吗？” 护工有些迷茫：“不……不是，怎么会是溺水？您是因为地震塌方被伤到了头部，已经经过急诊稳定病情了，是您的弟弟带着您从国外转院回国的。” 这么说着护工也有些焦急：“您还记得吗？您是在塌方的土层里被困了数十天，最后才被救援的。” 塌方的土层……苏云的记忆终于和考古实习接轨了。 假如这护工所说的东西是真的，那么他就是从未离开考古区域，会进入医院也是因为遭遇地震，那段被掳走的经历就像是被抹掉了，而且被抹得干干净净。 苏云下意识又摸了摸头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终于敢直视护工的双眼，他在护工双眼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个清瘦的男人，以及一双，普通的黑色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1章 迷雾 26 在这一瞬间,苏云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卫生间,请扶我去。” 护工连忙扶他起来，一开始苏云的躯干中完全没有力气,但慢慢地走了几步他又觉得适应起来,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柔软的绒毛一直到苏云的脚踝。 终于他们抵达了房间的一边，护工打开卫生间的门：“苏先生，我就在门外等您,假如您有不方便请一定让我来帮您。” 苏云点点头：“谢谢。” 这所医院在护理上似乎非常专业,卫生间中有着完善的设施和设计,保证让部分病人即便一人也能够完成个人清理。 苏云关上了门,扶着栏杆走到了镜子前，他直愣愣地看着洗手台上的镜面,果然在镜面中看到了熟悉的模样。 黑色的短发与棕黑色的眼眸,那种魔魅的吸引力也仿佛随着眼瞳变色而消失，除了白得病态的皮肤外,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不对！这并不是他变回去了，而是…… 苏云突然想起来，他的近视并没有回来。 苏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美瞳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他用手轻轻捂住眼，然后放下。 就在此时,异变突然降临在他的身上，双瞳中的黑色像是水面的波纹一般突兀地荡漾起来，下一刻黑色退去，最纯净的银白以瞳孔为中心渲染开来。 紧接着就是头发，黑发上的光泽新雪一样消融，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数十秒后停在了苏云的腰部。 五官早已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伪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非人的真实面貌浮出水面，苏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他，和梦境中的“父神”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原来如此，并不是他变回去了，而是这异变终于彻底完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才是“完全体”。 那他的那些经历呢？为什么他不是从海里被捞出来，而是在考古坍塌区被挖出来的？ 苏云双手扶着栏杆大口地喘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力量像是逐渐回到了身躯中，他已经能站稳了，不需要双手的辅 助…… 苏云猛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在卫生间的防滑地面上，一团黑影正乖巧地缩在他的两脚之间，随着他动作的改变而微微变化。 苏云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影子，他一动不动，它也一动不动。 良久后，连门外的护工有些着急了，她开始轻轻地敲门：“苏先生，您还好吗？” 苏云恍若大梦初醒，他打开了水龙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温热的水被苏云泼在脸上，仿佛是来自人间的呼唤，苏云的双眸重新染上棕黑色，他的长发也慢慢缩短，最后恢复成了光泽的短发。 当苏云洗完脸再抬起头来时，他又变成了那个清隽又平凡的青年 27 “……我们一致认为病人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虽然受伤的是头部，但很幸运没有任何后遗症，现在病人所有的生理机制都正常，当然虚弱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好好休养，最起码这三个月请不要做剧烈运动，请遵循医嘱复健。” 主治医生顿了顿，非常委婉地建议道：“不过根据苏先生以往的病例来看，我个人认为——最好还是再去咨询一次心理医生，能够帮助苏先生彻底克服这一次的事故。” 坐在主治医生对面的青年微微皱起眉，他直接问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哥这一次很有可能留下心理阴影吗？”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毕竟是被困在坍塌的土层下，即便是普通人在那种环境中困了那么多天都会产生后遗症的，更何况是病人，苏先生的心理状态并不健康，我是很建议再去咨询的。” 李浩初按了按眉心：“好的，谢谢你，我明白了，你说的情况我会考虑。” 护士已经把纸质病例整理好放入密封袋，青年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病例，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他快步经过采光良好的走廊，很快就抵达了走廊尽头的病房。 “我进来了。”李浩初轻轻说了声谁都没听到的提醒，然后他推开了房门。 此时正是午时刚过，淡绿的窗帘已经被拉开束好，不热的阳光将整个房间填满，病床上坐着一位抬头望着窗户的清瘦男人。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的线条，这个侧影好像和记忆中的印象重合了，但又似乎有什么地方 是完全陌生的，李浩初握着门把手的左手紧了紧：“哥哥，你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青年下意识回头，棕黑色的眼瞳让他看上去非常温和，那种冷漠疏离的气息也仿佛因为他的虚弱而消失了。 “……李浩初？”苏云愣了愣，“原来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多谢。” 李浩初关上门，大步走上前，他把文件袋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他露出自己最习惯的微笑：“这算什么……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苏云微微颔首：“我觉得很好，应该可以出院了。” “不急，你还有复健，在这里待着吧。”李浩初顿了顿，“这个护工你觉得怎么样？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苏云：“护工很负责，没有了，这样就可以了。” 李浩初张了张嘴，问完了固定问题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苏云没有问与父母相关的问题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此时站在病床前的应当是苏云的生身父母，但很显然他们是不会来的，也许会挑一个时间来看望？但他们绝不可能留在长子身边照顾他。 要是换做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他大概也会希望看到爸妈，而不是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李浩初其实明白他妈和苏云的爸想的是什么——假如长子能够醒来固然是好事，但与其他的事情比起来就不那么重要；要是说句难听的呢……假如长子真的成为了植物人，来探病也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现在还是多事之秋，他们两家都被牵连了。 病房中一时间陷入沉默，最后还是苏云先提出了问题：“我能看看具体的资料吗？我困在塌方土层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李浩初皱眉，非常不赞同：“我的大哥啊，你忘记了这反而好事，这是你的大脑在自我保护，关于这个你就别问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苏云：“……” 苏云想了想，然后慢慢低下头：“没有了。” 李浩初看着这个小可怜一样的大哥，满心都是惊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云，一直以来苏云都是冷漠而神秘的，哪有这种满脸写满迷茫时候？ 李浩初扯了扯嘴角让自己重 新笑起来：“妈妈一直很担心你，还有你爸爸，我也受到了他的关切询问，不过你现在醒了，他们应该会尽快来看你的……苏嵘和苏婉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后天到。” 苏云抬头看过来：“那……王医生呢？” 李浩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王医生是谁：“你的心理医生？她不知道这事。” 苏云又重新低下头，颇有些自闭的感觉。 找个心理医生很有必要…… 李浩初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找了个话题：“苏嵘这几天被关禁闭了，要不是他提出来看你苏家还不会放他走，上一次我们小聚的时候你应该见过他的朋友吧……那个德累斯顿家的小儿子，这一次他和这人出去玩，偏偏德累斯顿犯了大事，苏嵘也被牵到了。” 苏云：“……德累斯顿？” 是艾德曼的家族。 “他们家参股的一个大项目……说是建在人造岛屿上的主题乐园，但是实际上却闹出了国际大案……”李浩初皱起眉，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的大哥说这种事，这件事震惊了所有知情人，堪称是一次大地震，李浩初在第一次听闻的时候都是不可置信的，当然他们家和苏家都收到了影响，只幸亏两家还没有和德累斯顿正式结盟，否则要彻底摆脱就难了。 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也许数十年都无法消除，以至于李浩初在换话题时下意识就想起这个。 但这事情太脏，而他大哥的世界干净又单调，他能够理解那些腌臜的东西吗？ 李浩初犹豫了一下，决定含糊过去：“那个人造岛屿被发现涉及拐卖人口和做人体实现，岛已经沉了，涉案人员也被各自的国家逮捕审判。” 苏云的内心涌起一阵错愕，他下意识问：“德累斯顿参股……是不是艾德曼-德累斯顿也在岛上？” 艾德曼-德累斯顿，他使用的代号是奥斯曼，他是绑架他的主谋，他的结局是被蔷薇的气息毒死。 这一回轮到李浩初怔愣了：“确实是这样，你怎么猜到的？” 苏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垂下眼眸。 没有错了，他的经历和记忆都是真实的，但是有人把他从海水里捞上来，然后还运回考古墓区，用“困在坍塌土层”这个借口弥补了 时间上的漏洞，一通操作瞒天过海，转手就把他扔了回来。 乍一看这似乎是非常友好的行为，它把一切可疑的东西都抹消了，但仔细想想却令人不寒而栗。 苏云：“他死了吗？” 李浩初：“……艾德曼-德累斯顿吗？他确实死了，据说死因是实验室的毒气泄漏。” 李浩初还有一点没有说，据他所知大德累斯顿也参与了人体实验，但看样子苏云还认识他，他也就不说出来吓人了。 苏云：“那个岛屿，是不是全沉了？” 李浩初：“是的，内部爆炸了，所有资料都被烧毁，只有实验体残骸被发现作为唯一的证据，活下来的人很少，但没有人是无辜的。” “这样啊……”苏云抿了抿唇，微微笑起来，“这样……很好。” 李浩初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苏云笑起来的样子，他紧紧盯着苏云的脸庞，有那么一刻他的大脑陷入了空白，甚至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大哥的眼睛好像变成了银白色的。 李浩初打了个寒颤，他直觉自己此时应当移开视线，但整个人又像是变成了雕塑，他的身体不愿意动弹分毫。 他望着那双眼睛，直到……那双棕黑色的眼睛中倒影出了他的影子。 李浩初重新回到了人世。 那种银色的眼眸…… 那怎么可能存在呢？那实在是太奇怪，太诡异，太可怖，又太……太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2章 命令 28 李浩初猛地从病床边站起来,他死死盯着这个同母异父兄长的面孔：“你——你的眼睛！” 苏云一愣,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了？” 李浩初：“银色的……就在刚才你的眼睛变色了！” “是这样吗？”苏云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伸手摸了摸眼睑,“你看错了……你最近很累吗？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幻觉……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李浩初惊疑不定地看着苏云的双眼,但这双棕黑色的眸子清澈又干净,与银色毫无干系。 难道是真的看错了吗？李浩初想要这样说服自己，但是那瞬息而过的魔魅色彩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中。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必须、立刻、不容迟疑地离开。 李浩初重新坐下，但椅子上仿佛长出了刺,让他很快又站起来,他匆忙地寻找了一个借口：“我先走了——最近家里遇到事情很多,我们几家约好了要守望相助,海市这边是我在负责，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 苏云垂眸：“好的,多谢,如果有事发生我会联系你的。” 但李浩初也不等苏云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并且下意识关上了门。 直到病房那隔音良好的门在自己的背后关上时，李浩初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靠在墙上,低着头怔怔出神。 幻觉？那真的是幻觉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尽头响起医护人员走动的脚步声，李浩初如梦初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向走廊尽头走去。 也许真的是这几天太忙了吧？他竟然会在病人的病床边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他今天毫无疑问地失态了，但这已经是他尽力克制后的结果。 要是那种诡谲魔魅的银色真的存在，俗世凡人将毫无招架之力，要么顶礼膜拜，要么夺命逃亡，要么……飞蛾扑火。 29 病房里又只剩下苏云一个人了。 苏云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病历翻阅，而病历内容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生理上没有任何病症，一切体征都在正常的范畴内，除了过于虚弱外不再有别的问题。 但这一切只是表面上的“正常”，苏 云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这具像是被捏出来的血肉之躯中藏着的是他自己都恐惧的怪物。 苏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此时这团黑不溜秋的阴影正缩在他的被窝中，一副乖巧的样子。 ——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影子。 苏云合上了被子。 藏得真好啊。 30 护工女士把削皮片好的果盘摆在柜子上，轻声细语道：“苏先生，吃点水果吧，不要一直看手机。” 苏云放下手机：“好的，谢谢你。” 他没有什么朋友，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来找他，但这一次与他并不是独自一人去往国外的考古区，教授和同学们在他昏迷期间纷纷发来关心的信息，这些好意都需要苏云一一回复。 “不用谢。”护工温柔地提醒，“还有按照时间表来看，您预约的医生应该就要来了。” 苏云反问：“心理医生？” 此时他脑中下意识浮现出王医生慈祥的面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王医生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不测，而且这里是海市，这一次的心理医生应该是李浩初给他约的。 护工安静地离开了病房，随后又过了大约五分钟，房门被推开了，李浩初为他预约的心理医生如期抵达。 这位医生和苏云印象中的心理医生并不相同，这是一个能够被划分到老年的人，他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岁上下，眉毛与短发都呈现出有些偏向铁灰的灰白色，身材魁伟，面貌非常精神，仅有神情符合人们对心理医生的预想——亲切又温和。 而且这人的衣着也非常独特，他在外简简单单披着一件外科医生的白袍，长袍自然分开，而在白袍下却露出了一套青黑色的衣裤，苏云乍一看以为是中山装，再仔细打量才发现那是仿古马褂。 这位老人走入病房后就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他就这样笔直地站在门后，和简洁温馨的病房格格不入。 老人定定看着苏云，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慈祥真挚的笑容，但莫名的就让苏云产生了不适。 苏云突然就有了一种笃定的直觉——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 “您好，是苏先生吗？”老人微微欠身，“我姓秦，我来为您提供心理咨询。” 苏云冷 漠地看着他，轻声道：“请把门关上。” 老人立刻照做了。 苏云平静地询问：“你是谁？” 老人再次自我介绍，他的笑容逐渐拉大，嘴角随着皮肉的运动而拉扯上弯：“我的名字是秦朝，苏先生，您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您应该也有许多困惑吧？” 苏云沉默了片刻，直接问：“你是祭司？” 秦朝的笑容维持在一个凝固的弧度上，这么看来他倒有些像是黑白照片上的人，他再次俯身：“是的，看来您已经猜到了。” 苏云：“……” 果然这些人是不可能消失的，也许对他们来说区区一个人造岛屿的沉没根本不算什——不，应该说这样才正常，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毕竟他都吃掉了那朵花。 苏云垂下眼眸，不去看那张笑脸：“那个人工岛屿难道没有炸毁吗？” “您是说‘乐园’？乐园当然不在了，唯一的花朵已经凋零，花园也就没有必要存在。”秦朝的笑容再一次夸张地加大，他面颊上的肉块也开始随之扭动，“更何况乐园让您厌恶，而您的意愿高于一切。” 苏云偏过头去看着午后的窗外，正好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窗台上，他丝毫不在乎病房中的不速之客，自然也不会去看老人那已经不算是正常人的表情。 “我的意愿高于一切？那么你们就去死吧。” “可是……”老人轻声回答，“我们已经死了啊，大祭司。” 31 李浩初驾车驶在高速路上，母亲的声音透过车内的音响传来。 【……你大哥醒了吗，这真是太好了！】即便是通过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也能听出她的疲惫，【妈妈现在没法来海市，那么就先拜托你照顾他了。】 李浩初抬头望了望路牌：“戒严还没有结束吗？” 人造岛屿的暴露无疑是今年最大的丑闻，外界能够看到的不过是语焉不详的新闻，但他们这些涉及其中的人却无异于遭了无妄之灾。 林书琴低声叹了口气：【没有，你爸爸预测这一次最少还要持续小半年……偏偏要在我们向外拓展的时候发生这样大的意外。】 虽然说天下没有事情是一帆风顺的，但是这一次的事对他家来说却算是毁灭性的灾难，如今和李 、林、苏家合作的外域家族人人自危，别说什么合作了，光是已经折在里面的人就只手难数。 谁能想到呢？这些人模狗样的家伙竟然想通过人体实现来获得长生不老，甚至还因此组织了一个邪教…… 人怎么可能永生不死？ 不久前看过的资料在这一瞬间划过李浩初脑海，那些可怖的报告的照片影像一度打破了他的认知界限，难以想象竟然有人会支持这样的实验。 【那些合约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处理人脉网络。】林书琴疲倦地苦笑，【这一代的小辈里你最大，那几个孩子都先交给你了。】 李浩初：“林家的孩子已经在海市了，苏峥和苏婉后天也会过来，我会看住他们的。” 林书琴欣慰地笑了笑：【这样就好……还有你大哥……小云也交给你了。】 李浩初：“好。” 32 苏云转身看着秦朝，这个老人现在就站在门边，他的表情算不上多么扭曲，但那确实不是正常人类会露出的神情，它以亲切和慈爱为基底，然后构筑出这种微妙的成果来。 原来如此，他们认为他应该成为新的大祭司吗？就因为他吃掉了那朵蔷薇？ 秦朝没有说谎，苏云在这个病房中确实没有听到任何生命体征应该具备的声音，比如心跳，又听到呼吸。 已经死了吗？ 没有生命的怪物……苏云突然就联想到了安妮塔，安妮塔也同样没有生命。 一旦这么想，苏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既然这个“秦先生”早就不是人类了，那么不论怎么对待他都是可以的吧？ “我不是你们的大祭司。”苏云轻声道，“还有我的意思是——立刻从我面前的消失。” 秦朝收起了他那个诡异的微笑，他温和地拒绝，像是一个父亲看着任性的孩子：“大祭司就是能被蔷薇承认的人，而您继承了神的蔷薇，现在您就是我们的大祭司。” 苏云问：“我的护工呢？” 秦朝：“她也是个好孩子，不过现在不是她应该出现的场合，您有什么需要请吩咐我。” 也就是说，这个护工也有问题……李浩初大概不知道他请来的是什么人，不过他也不可能知道。 苏云无声 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苏云的沉默给了秦朝一种错觉，他滔滔不绝地开始叙述着宏图大业：“请您好好养病，我们将等待您的康复，您也许还不了解我们，但没有关系，我会帮助您成为一个大祭司，虽然乐园和花圃已经沉没，但是我们还有方舟与天堂，您一定还没有见过——” “够了吧。”苏云冷漠地皱了皱眉，他轻轻道，“我不想知道。” “不，您根本就不知道您现在拥有什么！”秦朝的语气逐渐狂热，他的双手同时展开，“您已经获得了神允许人类所能拥有的长生，您是能够得到神灵垂青的人啊，您继承了所有的蔷薇——神灵啊！这可是——” 苏云抬起头，与秦朝对视，此时他完全抛弃了自己珍惜又难得的伪装，喑哑的长发在他后背延展，厚重的融银在他眼眸中弥漫。 黑色的阴影流下病床，它们像是冥河一样无声地流淌，静悄悄地弥漫在病房中。 正那正想抒发一腔热情的老人定格在滑稽的动作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也同样陷入凝固。 在他面前的也早已不是什么卧在病床上的脆弱病人了，取而代之的一个有着银色的眼眸的、正冷漠俯视着他的神灵。 老人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蚂蚁。 “我说……”苏云就这样看着这个人，重复，“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3章 游戏 33 死寂充斥着整个房间,不速之客维持着滑稽的姿势,在神灵的面前坦露无知。 苏云明明只是坐在病床上而已，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是在俯视着站着的老人,他的内心中仍然是一片平静，对于这个人的闯入,他并没有感到冒犯或者愤怒,他只是……觉得他非常的吵闹。 苏云就这样看着这个人，并且很奇妙的，他真的听到了秦朝脑海中的声音。 那是一种苏云无法理解的感情，它对于人类个体来说实在是太过浓郁又太过复杂了,有喜悦和狂热,也有恐惧和彷徨,更多的是崇敬、惊骇和绝望,除了这些外还有其余的东西，太多太多乱七八糟的感情夹杂在一起,就像是无数颜色最后混成了脏兮兮的污渍。 一只蚂蚁是无法理解山川江海的。 苏云很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在那个所谓的“乐园”上，见过他的人最后都疯了,而现在这位秦朝却还能好好地站着，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吧。 也许他也曾吃下过蔷薇花的汁液……或者直接吃了一片花瓣？他可比奥斯曼要强多了。 苏云轻轻地重复：“够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命令，冷凝的空间开始流动起来 老人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是失去牵引的傀儡一样倾垮在地上，但他仍然紧紧盯着苏云的双眼。 但此时苏云根本不在乎这位秦朝的死活，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影子上——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它果然藏得很好。 看来那海水中的冥河才是它真实的模样。 不知为何，一旦这么想苏云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怜爱，假如说那遮天蔽日的冥河才是他影子的的真实模样，那么平时它们把自己缩成这么小小的一块还要伪装得乖乖巧巧……它们大概会很委屈？ 苏云伸手虚虚地摸了摸溢出被褥的影子，而这影子也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倏忽就缩回了正常的范畴。 ……真的和小动物一样呢。 苏云啼笑皆非，但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长发与银眸都消失了，他又成了个普通的病弱青年。 而此时，那位不速之客已经跪倒在地面上了，很明显就能看出他 的精神已经处于半崩溃的状态，难以想象这个人在几分钟前还是那么的狂热自信。 苏云双手交握：“请在我面前消失。” 秦朝的双眼，这才学会了眨动，他不需要苏云再说什么了，老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瑟缩着后退，他慌乱地背着手摩挲着门把手，然后动作扭曲地打开了门，也就在此时，一声闷响响起，一个人就这样栽倒在门在。 那是那位护工女士，但很明显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也许已经崩溃，或者陷入无法救援的泥淖，女人的双眼呆愣地睁大，她大张着嘴，神经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她在门外偷看了。 苏云：“……” 女人只是人类而已，她和已经吃过蔷薇花的秦朝根本没有可比性，她的理智已经死亡了。 苏云垂下了眼眸：“带她走，然后都消失在我面前……你们所有人。” 秦朝托起这个女人，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34 下午三点十五分，海市机场。 李浩初不耐烦地在等候区中，心不在焉地等待着新的信息。 虽然他已经成年了，但他很显然还没有到能够进入决策层的地步，在这一次的巨大地震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听从长辈的指令。 海市是李家和苏家的起家之地，后来林家也参与进来，让海市彻底成为了他们的根基。 也因于此，在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风暴中，所有被认为需要保护的人才会被送过来。 【……航班kl-239已经抵达……】 广播中再一次重复起相同的信息，等候室的大门滑开，苏家的兄妹前后走来。 苏嵘早已不再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了，他的面色看起来是难以掩饰的萎靡，他的衣着也变得“规矩”了起来，而苏婉则还是老样子，只是她一直牵着哥哥的手。 李浩初站起身，等到两兄妹走进，他也不废话：“你们终于来了，都跟我走。” 苏嵘从鼻腔中哼了一声，听从了他的话。 苏婉则对李浩初笑了笑，疏离又礼貌：“让李哥哥久等啦，这一次也要麻烦你了。” 三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但这一次苏嵘苏婉却会全权听从李浩初的安排，不只是他们，连林家的孩子也是一样。 如今 正是三家报团取暖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知道要不给父母添麻烦。 三人一前两后地走出机场，苏峥苏婉的生活助理先一步带着行李去了公寓，而李浩初是独身一人，他带着这两个孩子上了自己的车。 李浩初启动车子：“先去海市疗养院，我带你们去见大哥。” 苏嵘靠在后座的后背上一言不发，只有苏婉仍旧笑得活泼：“大哥现在好多了吧？好担心他啊，真不知道考古有什么好玩的，荒郊野外的听着就没意思呢。” 李浩初：“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他忘掉了遇难时的遭遇。” “那真是太好了。”苏婉这么干巴巴地道。 苏云的具体情况早就公开了，苏嵘和苏婉也早就得知了具体病情，苏云在家族的大集团中实际上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但一直以来他都因为病情原因而缺席，这一次的大事件也是同样，即便没有遭遇考古区地震，苏云仍然会被送到海市来。 不再寒暄后的一路上，这坐着三个人的车厢一直保持着沉默无声，李浩初一边开车一边注意信息，苏嵘萎靡地靠在后背上假寐，苏婉则低头盯着手机，好像手机中的游戏有多么吸引人似的。 而直到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时，李浩初才终于听到了一声提示音，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却发现这是来自疗养院的。 他给苏云请的护工因为急事而告病，疗养院道歉并重新安排了人事。 35 如今的时节已经是晚春了，天亮的时间正在逐渐延长，下午四时时仍然能在窗外见到很好的太阳。 苏云将窗户打开，在病房的窗户外挂着一个盛开了鲜花的小花台，可以看出这里也被精心地设计与修理过，每一朵花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生机勃勃，很容易就能给病房中的病人传递积极的情绪。 苏云的身体其实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他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在病房中待下去，但结合李浩初的态度来看，现在外界的情形不容乐观，也许他的父母都希望他能在这里留下，然后好好地疗养。 新的护工换成了一位看起来就很阳光的青年人，也许医院认为应该给他换一个同性别的护理？ 不过苏云不在乎他周围的人都是谁，在他看 来……只要是人类，其实也都一样。 房门被敲响了，那位护工探进来一个头：“苏哥！你的弟弟妹妹来看你了！” 随后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这位护工身后，他们仍旧是苏云熟悉的样子，除了都没什么精神外。 苏云：“……你们来了。” 苏婉最先递过来一捧米黄色的花，她蹦蹦跳跳地上前，晃着手中的袋子：“大哥！我们来看你啦，给你送花哦，我还带了好多小礼物。” 苏云看着这小姑娘很自然地把手中的花束放在桌子上：“……谢谢，它们很漂亮。” 这个医院的商店里什么都有，这两天苏云已经见识到了各种花束，这种米黄色的是里面最贵的，而从这种角度来说，苏婉的关心还挺值钱。 苏婉没什么顾忌地说笑：“不用不用，我们现在才来看大哥已经很过分啦，大哥要原谅我们呀。” 李浩初说的不错，苏嵘看上去确实是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他站在门边挤出一个笑：“大哥，你好点了吗？” 苏云：“我很好，你们坐吧。” 苏嵘从善如流地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而苏婉立刻为哥哥找补：“哥这几天都很累啦，埃里克都已经被引渡回国，莎莉娜他们也都飞回去了……爸爸说我们这几天不许联系外面的朋友。” 这个“外面”指的是三家以外的人。 苏云现在才算是终于有了概念，假如对关系网的审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事情是真的很严重了。 但“乐园”的沉没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连锁反应，这是苏云不曾想过的。 “……其实也不止我们啦，其他人也这样，像秦家啊胡家啊……大家都只敢偷偷说几句话，秦家也是最近把孩子赶到海市来，说起来他们家是林省发家的，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有苏婉在，气氛就不会太冷漠，她找了高脚椅坐下，靠在软垫上晃着腿：“大哥，我看你的护工很帅啊，怎么样怎么样，他照顾的还周到吗？” 护工也是刚认识，两个人还没磨合过，不过和他上一个非常礼貌的前任相比，这一次的护工要自来熟一些，也更具有活力。 苏云只是点点头，平静地道：“挺好的。” 对于苏云这样的态 度苏婉都习惯了，她自顾自地打开手边的袋子：“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猜大哥的养病生活一定很无聊，我把最新的游戏都带来了，我不大懂游戏这些啦，所以我让助理哥哥把刚出的所有热门游戏都买了——你看，这些s4什么的……还有一些手游都下在这个手机里，手机也是新款哦。” 苏云接过袋子，然后一件件地把小礼物放在桌上：“谢谢小婉，但这不是s4……这是switch。” 苏婉吐了吐舌头：“都一样都一样！大哥你看看手游，里面有些游戏是我给你挑的！” 看着这个表功的妹妹，苏云只能顺着她的指点打开了手机，新手机的手感非常不错，里面看样子也是下满了游戏。 苏云划开游戏界面，但紧接着他的动作就停止了。 在这些五彩缤纷的软件中，其中一个小方块在一瞬间吸引了苏云所有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有着花卉剪影的软件，一串美丽的七芒星包围着最中央深紫色的剪影，它的美术风格无疑是取材了玻璃拼花，独特又美观，即便是看着剪影也能猜到这花卉是蔷薇。 而在这软件图案的下方则用白色的字体书写着游戏的名字——《cheers！魔法少女☆》 苏云的手指像是拥有了自我意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点开了这个软件。 36 随着画面一阵流星光效，欢快悠扬的乐声紧随着响起，七芒星的主界面跳出，随后上浮起了一行字花体字：“天选之人，快去拯救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咸鱼那本有人在问，其实我是打算这本完结后就去搞的，然而当初写的时候就图着爽了，现在倒过头去看发现咸鱼那本得修一修，江雪姬……在搞了在搞了。 写文就像主动，虽然爽但很累，看文就像躺着，不用动也很爽，但俗话说得好，不做【哔-】的男人就和不带【哔—】的男人一样没礼貌，所以前戏还是很重要的。 ——— 么么叽！ 第84章 截止 37 天选之人,来拯救世界吧！ 这个游戏这样对苏云说道,然后开始了它的开头动画。 【……公元后五世纪，伟大的帝国分崩离析,无数国度在战火中纷纷林立，奇异的力量降临在人世,在这一片纷争中,铁血的君主芙洛拉用铁骑犁尽了这片大陆，创造了她的国度，但这一切并不是乱世的终结，而是灾难的开始。】 乐声激昂,黑发红眸的女子昂首立在尸山血海中,她的表情微微含笑,朝着屏幕外的人张开了双臂,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力量和残忍。 苏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苏婉因为好奇已经凑了过来,但是他此时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女皇帝吗？好有趣的故事。”苏婉有些惊喜，“她的衣服好威严啊,很有设计感啊。” 女帝的故事一闪而过，大背景叙述完毕，游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开局,一片柔和的光晕过后，以玩家为视角的游戏开始，一个只能看到背影的人影就是玩家带入的主角了,主角站在高山上，低头俯瞰着地面山脚的小村落。 苏婉叽叽喳喳的：“是黑长直唉，这个主角好有意思，能看到他的正脸吗？” 这个背影……喑哑无光的长发被整齐地束缚在脑后，一身暗色的披风挡住了衣着，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个高挑的男人。 正脸当然是不可能看到的，玩家的视觉只能从后向前。 苏云操纵着男人往山下走，旁白适时地插入介绍，一路上的风景精致又梦幻，手绘的一幅幅动画竟带来了与3d建模无异真实风格，苏云绕着一棵树转了转，惊讶地发现这棵树从所有角度看过去都是手绘画面，其中还包括了不知多少帧树梢在风中的变化。 ——这可不仅仅是一棵树，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植被、岩石、野生动物。 苏婉在一旁看着，原本她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没有正脸啊……咦？这些树好漂亮。” 苏婉从未接触过这类游戏或者动漫制作，她只知道一个劲地好评，根本不知道这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也许她以为这就是正常的游戏？ 但这根本就是不正常，普通的游戏怎么 可能这样制作？几亿流水的3a大作也不会这样烧钱的。 也许……也许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只不过此刻它以手绘的方式被体现了出来。 苏云竟然不觉得有多奇怪，他继续往下走去，在山路边的石头上，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少女。 金发蓝裙。 苏云让角色走上前去，人物被触发，这坐在岩石上的少女转过头来，那犹带着泪水的天真面孔朝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在看到他时，她很明显是惊喜的，她的眼眸是这样美丽，那样剔透的湛蓝色仿佛天空与浅海，精致的手绘让这双眼睛胜过现实世界中最美的蓝宝石。 但……苏云见过更美的眼眸，而那双湛蓝的眼眸曾无数次依赖又痴迷地望着他。 少女微笑，紧接着对话框浮现在屏幕前。 【你是天选之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命名系统弹出，苏云看着那个小小的横线，毫不犹豫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云】 我是苏云。 38 “……哪有玩手游填自己的名字的？”苏婉有些不解，“这不是要填昵称吗？” 苏云根本就不理会她，他自顾自地继续着剧情，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剧情在他面前一一出现，新手指引与第一张卡牌爱丽丝牵起了他的手，他们走进了山脚下民风淳朴的小村庄。 一切都，一模一样。 苏云就这样一直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界面，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把注意力分给现实世界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左一右凑过来的两个弟弟妹妹们。 苏婉噘着嘴：“大哥！你怎么对着游戏发呆！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苏嵘也难得的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样子，他略有些嫌弃地道：“怎么是这种游戏，只需要点对话就好了？这不该是女孩子玩的吗？不是操作向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苏云：“……” 苏云关上了游戏，不留一丝情面：“快六点了，我就不留晚饭，你们该走了。” 苏嵘都愣了，似乎是不敢置信他还会有被这个大哥拒绝的一天，八面玲珑如苏婉都瞪大了双眼：“大哥？” 苏云：“下次再见。” 苏嵘高声哼了一声，转身又坐回沙发上以表不屑，苏婉仍然处于茫然之中， 而就在此时，病房的大门打开了。 李浩初又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进来，见状微微皱起眉：“大哥，他们闹你了？” 苏云摇摇头：“没有，小嵘和小婉送的礼物都很好，就是我想休息了。” 李浩初如今见到苏云仍然有些拘束，那双银色的眼眸仍旧浮在他的脑海中红，他撇过头去看苏嵘，下意识躲避着苏云的视线：“那我们就不打扰你的休息了，我先带着他们走……明天林家的孩子回来看你，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已经和护工说了。” 苏云：“好的，谢谢。” “这是医院的建议治疗方案，我都放在这里了，如果你……需要心理医生也可以和我说，这里面也有他们的简历。”李浩初把文件袋放下，然后侧身拉开了病房的门，他继续躲避苏云的视线，只用眼神示意苏家的兄妹离开。 苏嵘和苏婉纷纷识趣地走出病房，苏嵘走前不忘臭着脸告别，而苏婉则是吐了吐舌头后又笑着说再见，情绪拿捏得刚好。 两兄妹走出病房后，李浩初终于抬起头来直视苏云，这一次他只看到了一双棕黑色的清澈眼眸，这一刻李浩初心中又一次涌起复杂的情绪，说不好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李浩初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我走了，明天见。” 39 苏云的血亲们终于离开了这所医院，护工殷勤地送来晚餐，苏云看着被摆在桌子上那些精致又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果不其然没有感到任何食欲。 这些食物，对他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 苏云坐在桌子边，机械地按照祖父教导的方式一口饭一口菜，等到估摸着他应该饱了的时候就停下筷子，随后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窗外逐渐变红的夕阳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整个人都像是结冰的古井，没有什么能让他泛起水波，他唯一能够从外界感知到的只有冷漠与孤独。 正是这样的世界让他无法产生依赖，和普通人不同，苏云一直都没有什么求生欲，于是在百无聊赖中，他决定让自己长眠。 ……然而在这之后他就开始做“梦”了。 于是苏云不再想着永恒的沉睡，他现在很乐意活着，不论是以哪一种方式， 他想要的从来只有他的造物们，他想要他们。 人类无法带给苏云任何情感，这一点苏云已经用了数十年去证明。 苏云看着摆在自己手边的手机，他再一次滑开熟悉的界面，这个曾经出现在他记忆中，又一度消失在这个世界里的游戏，再一次出现了。 它和他那已经模糊记忆能够完美重合，游戏中的每一个选项每一次推理苏云都熟记在心。 很快，序章与第一章 节就接连结束了，但当主角带着爱丽丝踏上追寻真相的旅程后，紧接着出现的却不是第二章的序幕。 游戏画面突兀地绽开了无数殷红的蔷薇花，一封信出现，上面书写着感谢体验等等话语，言明这个游戏到目前为止只发布到第一章 ，不日将更新游戏，更新内容为第二章《圣洁》，敬请期待。 苏云愣愣地看着这个通告，随后他划出游戏，开始在游戏的商城中寻找同名手游，然而这注定是徒劳，苏云根本就没有在公开发售的游戏中找到《cheers！魔法少女☆》，不论他怎么搜索，关于这个游戏的信息根本就不存在。 苏云再次回到游戏界面，果不其然，这个游戏是无法被删除的。 苏云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似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缩了缩，见此苏云是又无奈又好笑，不过这一缩活像是影子最后的倔强，接下来再任由苏云怎么看，这影子都一动不动。 夕阳西下，夜幕完全降临，灯光被全部打开，苏云首先拿起李浩初送过来的资料，但是里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此时护工进来收拾餐具，在他整理好房间后，苏云对他提出了想要看一看自己时间安排表的要求。 很快护工小哥就送来了文件稿和电子稿，苏云翻开备注，果不其然找到了各位医生和护工的联系电话，包括心理医生秦朝和上一位护工。 苏云直接拨通了秦朝的号码。 电话在联系上的那一刻就被接通了，与苏云通话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苏云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不只是他，还有很多很多的心跳。 有很多人在场，而且他们还活着，看来像秦朝一样已经死去的人还是不多的。 苏云轻声命令：“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你们的方舟和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5章 海轮 40 自苏云开始养病起,他的病房就不怎么清净过,探病的人相当多，简直称得上络绎不绝。 首先是“家人”。 因为乐园沉没事件,林苏李三家的孩子都被集中到了海市，碍于情面,所有人都不得不来探望他们名义上这一辈最大的兄长,而且如今还是所有人约定俗成的戒严时期，苏嵘和苏婉每隔三四天就会来探病，李浩初则几乎是天天都会来一次。 其次是同学和老师。 苏云没想到同一个考古团的师兄师姐竟然会一同来探病，光是短信和电话上的问候还不能够令他们放心,他们还带来了师长的祝福贺卡和长信——因为“地震”摧毁了太多的古迹,两位教授如今还在考古区抢救,他们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到场。 钱汀带来了最新的考古资料，而吴胡安则背了一书包的纸质书籍,他们在苏云的病房中说说笑笑,而这才是正常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这些你一定得收下，这都是学弟学妹们的心意,这是营地里公认几本最有趣的书，里面还有大家的笔记和插画，说句实话,看笔记远比看书过瘾。”吴胡安举了举大拇指，“沙雕小学妹真是世界的瑰宝。” 苏云接过大书包，里面装满了发黄卷边的图书,苏云草草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又在里面找到了那本《夏娃的七个女儿》。 “拉到吧你，沙雕小学弟比沙雕学妹多三倍。”钱汀推开他，然后把资料册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这里面都是最近的新发现，里面还有俩论文是我们教授写的。” 吴胡安叹了口气：“但是很可惜，这一次的地震毁掉了绝大部分的遗迹，而且遗迹下面竟然是暗河，很多东西都顺着河水流走了——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在这种鬼地方有那样规模的暗河！” “这大概就是这个失落文明能够存在的原因之一，最近又来了许多地质学家。”钱汀也有些沮丧，“要是能早一些发现和开发就好了，这样突然出现的地震也不会造成这样大的损失。” 苏云沉默地聆听着他们的遗憾。 不，不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地宫，地震都会如期而至的……早年还有可 能造成更大的伤亡，毕竟那个时候医疗技术可不如现在先进。 苏云收下了他们真挚的祝福和礼物，他一直以来的心理主治医生王医生也终于知道了他遇险的事情，王医生也因为其他的病人而无法走开，但每天的通话与关心却是不会少的。 就这样乱糟糟地过了两个月，苏云被认为恢复得很好，出院也已经被安排到了日程表上，外界的事态也逐渐缓和，所有人都陆续忙了起来，能来苏云病房消磨时间的探望人也少了，如今只剩下李浩初每周来一次。 而这样的状态，是苏云最喜欢的。 41 晚六点，夏日的烈阳逐渐西沉，入夜了。 苏云已经换下了病号服，他现在穿着的是很常见的运动裤与黑色套头衫，鞋子也是在普通不过的运动鞋。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苏云静静看着房门的方向。 一位穿着套裙的女人走进病房，她看起来飒爽又干练，非常符合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女强人形象，女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而这种笑容也是苏云再熟悉不过的表情——他曾无数次在自己的母亲和其他女性长辈的脸上看到过。 这个女人就是苏云现在的心理医生，她有着齐全的证件和真才实学，而且她也姓秦。 女人就站在门口，对着他微微欠身：“您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苏云背起放在桌面上的背包，言简意赅：“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亮堂堂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们进入电梯，女人的动作极快，她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键后就缩在按钮所在的角落，面朝苏云的方向略微垂下头——这个角度能让苏云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她却无法看到苏云的脸。 就算是封建王权时代最敬业的宫婢，大约也就只有这种职业素养了。 苏云并不在意她的行为，他自顾自地打开手机，再一次回顾起《cheers！魔法少女☆》的序章和第一章 节。 这一次他不再去关注剧情，而是探索着游戏场景中的每个角落，游戏的剧情虽然早已固定，但地图却异常庞大，每个角楼都有格外详尽的描绘，偌大的小村子和村后的山坡，竟然没有任何一处有相同的贴图。 电梯抵达最底层，苏云随着女人走 入一辆外表极其普通的黑色车辆中，这辆车的内部与它平庸的外表截然不同，后座与前座之格挡着不透光的玻璃，而后座的奢靡程度连苏云都是平生仅见，难以想象这么一辆车中竟然会被分割出那么大的空间供给后座。 苏云听到了隔层前的驾驶位上有两个正在加速的心跳，看起来前面有两个活人。 女人在苏云入座后也进入后座，她仍然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恭顺地垂着头。 车辆行驶起来，无声地离开了疗养院。 42 夜晚的海市正是灯红酒绿的热闹时候，海市因为临近海滨而得名，当苏云从车辆下走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海边的港口。 数量邮轮停在港口边，隐约可以望见远处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海，广场与街道上的灯光几乎要把这一片夜晚的天空都照亮。 女人从车上走下来，轻声道：“我们到了，请您随我来。” 苏云跟着她一路走上空无一人的栈道，城市的喧嚣在这里似乎消失了，他们最后走上了一艘巨大的海船。 这艘海船非常漂亮，似乎是新造的，船身上镀着一层的黑色的漆，这艘海船同样非常庞大，但不知道是否是为了规避，苏云经过的地方都空无一人。 而就在在苏云登上甲板后，这艘大船就无声无息地启动了。 甲板上开阔但并不空荡，精美的布置错落有致，不论是酒柜还是食品柜都是琳琅满目，保存在冰块中的水果就放在苏云的座位边上 一切都安排得尽善尽美，苏云唯一见过胜过这艘船的只有贾斯敏的海船。 虽然苏云的视野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但是无数窥探的视线却无处不在，苏云同样能够听到无数心跳与呼吸的声音此起彼伏，这艘船上有多少人呢？ 不下几百吧？ 苏云若有所觉地看向不远处舱室的门檐，女人在不远处坐立不安，她顺着苏云的视线看去，顿时整个人都更加紧张起来：“苏先生，您有什么想喝的么？” 苏云看了她一眼，随后又转过头：“给我调杯酒……你会调酒吗？” 女人如释重负，立刻走到吧台处：“当然了，请稍等一会儿。” 而就在女人弯腰拿出各种酒杯的时候，苏云转身又看了一 眼监控器。 43 “难道他发现了吗？怎么一直在往这边看？” 监控器后，一个头发铁灰色的老人紧紧地皱起了眉。 一个穿着劲装的男人立刻否认：“不可能，我们监视器的伪装是完美的，就算是用仪器也探不出来！” “可是他这个样子就是已经发现了！”老人转而看向身旁的人，“汉唐，是不是你的孙侄女告诉他了？” 老人的身边正坐着秦朝，他和几个月前苏云初见时已经截然不同了，秦朝身上的精气神似乎散了一般，那个精神矍铄的灵魂已经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有大限将至的肉体凡胎。 秦朝出神地望着屏幕中央的青年男子，他喃喃自语：“人类的科技，在神灵面前不值一提。” 秦朝这个神神叨叨的模样让老人很不屑，他转回去：“就是这个人吃掉了蔷薇？我可不相信让乐园沉沦的人就是他——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宁愿相信乐园的沉沦是大祭司发疯。” 控制室中一片寂静，除了秦朝和这个老人外的其余所有人都肃穆地站在他们身后，有研究员也有武装人员。 航海报告从舰桥上递过来，他们的船已经驶出了港湾，即将进入公海，而只要进入了公海那一切就好办了。 秦朝沉默地听着同伴的嘲笑，他看着监视屏中的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看过来了，用那双棕黑色的眼眸。 秦朝猛地起身：“伏特加，把监控全部关掉！” 铁灰短发的老者被他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射吓了一跳，他古怪地看着这个同为祭司的对手，正待嘲笑时，他身后的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叫声。 伏特加立刻转身看向监视屏，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银色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在这一刻老人就仿佛失去了意识，他怔愣地看着那抹沉银，双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就在这一刻，监控室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没有饮用过龙血的人类纷纷陷入狂乱之中，幸运的人直接昏厥过去，不幸的人则直接陷入疯癫，他们挥舞着四肢发出诡异的声音，但更多的人则七扭八折地倒下了。 乱局最终在显示屏全部黑屏后结束，秦朝不知何时站起关闭了监控，他的力量过大，甚至敲碎了按钮。 “我让你关掉！人不能窥视神！”秦朝的声音沙哑，随手掐昏了身边一个疯了的研究员，他吩咐那些仍然保持着理智的人，“快一点，把他们都运出去。” 慌乱的人群很快就按照他的命令行动起来，伏特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转身看着秦朝：“那是……什么？” 秦朝没有给他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6章 入夜 44 苏云沉默地望着夜色中的浩渺烟波,今夜天空中不见月亮,而城市的光影也正在逐渐远去。 船要进入公海了。 这群疯狂的信徒曾经藏在地下庞大的地宫中，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荒漠已经无法阻拦人类扩张的脚步，于是他们就把祭坛迁徙到了海洋之上。 还挺与时俱进的…… 苏云就这样坐在甲板上,眺望着远处城市的光影,那个作为他心理医生的女人垂着头站在角落里。 现在已经没有窥视的视线了，所有人都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苏云把女人调配的酒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虽然他没有点酒,但女人自作主张给他调了螺丝起子,这让苏云回忆起奥斯曼第一次约他时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不知道还要在甲板上等待多久,苏云再一次划开了手机。 《cheers！魔法少女☆》是下载在手机上的游戏，不需要任何网络,苏云曾查过手机的内存空间,一点都不惊讶地发现它占据的空间是“0”，不带任何单位。 这就过于离谱,光是那个蔷薇的图标就应该算内存了，更何况里面的无数张插画、配乐和文本。 苏云有理由怀疑这个游戏是和他绑定的，它展示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手机只不过是一个媒介和传播形式而已，就算他换了一个手机看到的大概也是一样的东西。 这一次苏云打开了卡牌库。 卡牌库中收录了玩家遇到所有人物的立绘，详细得无微不至,甚至还有“村民甲”和“村民乙”这样的单位，而且其中还不仅只有人类，植物和动物也有各自的记录。 不过卡牌库中最醒目的位置当然是属于爱丽丝的，没有直接放置立绘，只是用标志来替代，那是一个小小的桃心标志，被渲染上了过于鲜艳的殷红色。 桃心边上是其余的六个标志，茉莉花、长枪与太阳、骸骨与鲜花、圣书与十字架、纤细的锁链以及皇冠，它们都是灰色的，等待着玩家去点亮。 苏云点开小桃心，随后扑面而来的就是爱丽丝了，首先是一张由数张立绘组成的立体套图，金发蓝裙的少女纯真地笑望着他，玩家可以 任意调整视觉和服装，这个游戏中任一主要角色穿过的衣裙都不会下于二十套，而其中贾斯敏换过总共九十六套，堪称一绝。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没有配音了，剧情的表现形式是文本与配乐结合，却没有任何配音。 苏云戳了戳手机画面上的少女，少女对他弯起眉眼微笑，她微微撅起唇，小夸张地做出了一个“爱您”的口型。 苏云忍俊不禁，但此时他却忽略了一点——这个口型他确实是读懂了，但它实际上却不属于任何人类的语言。 45 夜深了，甲板上能够听到来自海洋的微风，天空中隐约能够见到一闪一闪的星星。 苏云关上了手机，从位置上站起来。 角落中的女人立刻挺直了脊背，神经紧绷到极点：“……苏先生？” 苏云看向甲板尽头的舱房大门：“已经到了吧。” 女人一愣：“什……什么？” 舱房的闸门就在下一刻打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苏云面前，那是一脸倦容的秦朝，此时他眉低眼顺，完全没有苏云第一见到时的精神矍铄。 “苏先生。”秦朝微微躬身，“我们已经到了摆渡口，请随我来。” 苏云背起背包：“潜水艇？你们还真是谨慎。” “果然您已经知道了。”秦朝侧过身，“这里是直通口，请随我来。” 苏云大步走过甲板，最终消失在舱门中，女人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疯狂跳动的心脏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潜水艇？她从来不知道去方舟竟然要通过潜水艇。 46 直通口确如其名，没有任何阻拦，苏云和秦朝所在的电梯间直接就向下滑落，最终稳稳地停止了运动，苏云跟随秦朝走入通道，穿过了一扇扇闸门。 在苏云还没有吃下蔷薇时，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那一次他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在轮椅上被人运来运去。 当时他的感官远不如现在，因此也就没有听到什么东西，不过他知道上一次和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毕竟上一次是全部由船只运送，没有潜水艇的出现。 在苏云最后走下了竖着的通道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竖井上的门缓缓关闭，阶梯随之折叠，灯光逐一亮起，周围的舱 门也缓缓被指示灯点亮。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们了，那是一个眉目深邃的老人，他的面貌有着明显的欧罗巴人种特征。 老人向苏云微微低下头，用的是苏云的母语，只不过由他说来有些拗口：“苏先生，我是伏特加。” 很明显了，他是克斯摩人。 苏云冷漠地移开视线，比起这个人，还是潜水艇中的布置更令他关注。 秦朝紧跟在他身后：“距离方舟还有大约两天一夜的路程，我们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房间，请随我来。” 苏云与秦朝顺着一扇门离开，这个自称叫伏特加的老人则一直维持着垂头的动作，知道他们消失在走廊中。 潜水艇中的走廊和船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苏云能感受到潜水艇正在平稳地启动，他们正在下潜。 这艘潜水艇非常大，里面竟然能够允许这么大的走廊存在，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走廊尽头的密闭房间，以潜水艇的建造标准来说，这个房间的体积简直大得不可思议。 能够拥有乐园的组织果然不会令人失望。 苏云站在房间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了，表上的指针指向五点五十六。 “你走吧。”苏云转身看着秦朝，“两天后再来找我。” “在这期间不要打扰我，我不需要任何进食。” 老人立刻领命离开，当他走出舱门外后，房间中就只剩下苏云了。 苏云走到床边，和衣躺下，他的双手平放在身边，闭上了双眼。 一直都藏在他身后的影子缓慢地蠕动起来，它们不断的向外扩张，顺着金属地板与墙壁延伸，快色地爬上了天花板，直至填满了房间中的每个空隙，它们遮挡住了所有的光。 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像是被影子吞噬了一般。 47 苏云在王座上睁开双眼。 他第一眼就望到了大殿尽头骸骨大门，蔷薇花园仍旧艳丽生机。 “我的神，您醒了吗？” 清朗的声音从神座后方传来，带着一点轻轻的笑意。 苏云侧身，看到了一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朝苏云颔首，一派冷清禁欲的模样。 这个温润清隽的男人就这样站在神 座后，也不知道他看了他多久。 苏云也朝他笑起来：“茱莉娅……你没有去修复你的宫殿吗？” “我已经让分身去修复了。”茱莉娅轻声道，“他们会把事情做得很好。” 大门紧闭，挡住了地动山摇的喧嚣，然而在大门外正有持续不断的震击被创造。 苏云：“……” 看起来小瘟疫们的争执还在持续，这一次神庭的摧毁规模是前所未有的，不过随着小瘟疫们的一一苏醒，这个趋势只会再加强。 上一次的游戏人间似乎也是潦潦草草就结束了，爱丽丝的成人礼被毁掉，贾斯敏的坦诚又被打断，安妮塔一如既往的不见人影，伊西丝想要征战也玩不成，特蕾莎也无法静心祈祷，更不要说茱莉娅，他似乎一直在奔波，然后也一直被爱丽丝折腾着…… 仔细算起来没有一个人是圆满的。 苏云抹了把脸，深感无奈。 一碗水端平，真的好难好难啊。 说起来也不知道人世间怎么样了……在上一次他们匆忙离开时，圣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苏云把心神分给地面上的人类国度，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百余年，因为宗教而开始的圣战终于落下帷幕，但战火的终结并不意味着和平幸福的来临，人类的国度与土地仍然在被灾厄侵蚀。 瘟疫弥漫在这片的大陆上，而与瘟疫共同行进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自相残杀。 茱莉娅静静地站在父神的身后，他一低头就能看到父神的侧脸，微微垂下的眼帘挡住了银色的眼眸，他知道父神现在在看什么，也知道人类的世界又出现了血与火。 这个时间点刚好，距离芙洛拉苏醒还有五百年。 茱莉娅缓缓地俯下身，在这个角度他已经隐约能够嗅到父神的气息了，一想到现在大殿中只有他和他的神，他那忘记了一切，乍然苏醒过来的父神—— 不，还不可以放纵，骸骨之门上还留着伊西丝的骷髅，它还在看着。 父神又向他看过来，茱莉娅在那双银色的辉耀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怎么了？”父神在问他，“茱莉娅？” “我的神，这一次进入人世的安排能不能交给我呢？”茱莉娅垂下头，恭顺地问，“我所编纂的剧本，您一向是称赞喜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87章 暴怒 48 苏云很少会拒绝他的造物们。 而现在,这个排在第六的造物正以依附的姿态向他垂怜,苏云在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在询问：“父神，我能够……得到您的准许吗？” 对于茱莉娅的问题,苏云的回答也很简单：“当然，为什么不可以呢？但是这一次你要和贾斯敏合作……以他为主导。” 按照顺序,上一次是特蕾莎,这一次就轮到贾斯敏了，几只小瘟疫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偏偏贾斯敏和茱莉娅之间刚发生了无法规避的矛盾…… 茱莉娅仿佛听到了苏云的心声，他轻声保证：“您在担心吗？请不用顾虑,我们之间的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也将顺利完成。” 茱莉娅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总是能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但是苏云却非常明白这都是表象。 这孩子是最贪婪的一个，若即若离还不坦诚,每一次都是他先—— 先怎样？ 苏云一愣,恍惚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骸骨大门突然被推开,伊西丝携着长枪大步跨入神殿，他这一次高高束起了浅棕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眸似乎永远都含着阳光自信的笑意。 虽然不如特蕾莎一样安静,但伊西丝一直以来都非常乖巧，他听从各种各样的安排，即使和最讨厌的安妮塔合作都是无所谓的模样。 作为顺位第五的造物,苏云分给伊西丝的精力确实比不上他的兄弟们，同样安静的特蕾莎拥有着顺位优势，但伊西丝是真的时常会被忽视。 但事实就是这样，那些爱哭的孩子总是能够换来父母的安慰，而想尽办法去黏着父亲的造物当然也能得到更多的关注。 而假如以这种标准来分类的话，伊西丝和特蕾莎大概可以分为一类，爱丽丝、贾斯敏、安妮塔和茱莉娅就是另一种了。 至于芙洛拉……还没苏醒的芙洛拉可以开辟新的分类。 苏云温和地笑起来：“伊西丝，你的英灵殿已经复原了吗？” “是的！兄长们这一次没有毁掉英灵殿的根基。”伊西丝微微对着他的父神仰起头，让父神能够看到他不含一丝阴霾的 笑容，他大步走入骸骨大门，同时单手按住那被剖开的半边骷髅，让门在他身后合上。 茱莉娅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随后他慢慢挺直脊背，微微后退一步后守在神座后，俨然是一副辅佐者的姿态。 伊西丝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茱莉娅，他碧绿的眼眸此时只能倒映出他的神灵。 “父神，您睡得好么？不过既然您醒了，那么我们接下来便是再一次进入尘世了吧？”伊西丝温柔地问候，随后他在蔷薇花海中单膝跪下，很直接地询问，“此次人间已经陷入了瘟疫和战火，我能追随着您吗？请与我出征。” 伊西丝从未提过这样明确的请求，这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苏云下意识忽略了他的问候，当即同意了：“好的。” “这一次的身份我交给了茱莉娅和贾斯敏，让所有的孩子们都过来吧……”苏云笑了笑，“我们该走了。” 49 苏云这一次来到尘世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又是他熟悉的修士服。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主教那样的高层人员了，而是负责村庄的基层神父，他的黑色长袍看上去耐脏而简洁，非常地接地气。 不过这毕竟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平凡的身份，苏云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他把眼眸和长发都调成黑色，面容也改成了现实中自己的模样。 等到整理好自己后，苏云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件小教堂，非常小，而且简约得过分，没有任何浮夸奢华的装饰，只有灰扑扑的墙壁和漏风的屋顶，唯一能够令人确定它身份的标志也许只有一个生锈的十字架。 苏云回忆了一下人间的变迁，知道了这个地方是属于新教的。 新教同样是那庞然大物的一个教派，一个分支，但新教和他母亲的区别大得就像是它们之间的教堂，新教剔除了一切冗杂的东西，只剩下最简约的信仰。 但正如母亲的分娩总是会带来剧痛，新事物的诞生亦然，同一宗教不同教派对信仰的争夺甚至超过不同宗教之间的矛盾，不过随着新教羽翼渐丰，所有人都不得不开始正视它了。 终有一日不同的教派之间会达成微妙的平衡，而现在还不到时候。 苏云从祈祷的座椅上站起 身，朝屋外走去，这一次他周围没有任何一只小瘟疫跟随，贾斯敏和茱莉娅似乎是较上了劲，最后索性让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 首先是爱丽丝，爱丽丝再一次被心照不宣地搁在高处，他的身份是某小国王储，小国距离苏云千八百里远，在这个瘟疫流行的时代，爱丽丝十有八九是无法离开他的国家的。 小村姑当王子已经当得快疯了……其实这还挺黑色幽默。 然后是特蕾莎，千变一律的教宗教皇，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一次特蕾莎也许不再是苏云的直系顶头上司，毕竟他们之间隔着派系。 接着就是贾斯敏，贾斯敏的身份选了有权有势的大领主，但不知道是否是茱莉娅在平衡，贾斯敏的领地距离苏云的村子非常远，而且信仰还是老派，不过后者对贾斯敏来说应当不算什么。 与贾斯敏相比，茱莉娅距离苏云就近得多了，但距离近就意味着没有权势，茱莉娅的身份是一个游走的医生，转职治疗瘟疫以及物理告解，和他的术士设定大致相符 而安妮塔不愧是次次都有新花样，这一次他被分到了这片大陆的最北边，身份是……身份是一个“性别不明”的女巫。 苏云：“……” 好吧，安妮塔果然是人缘最糟糕的，在猎巫最疯狂的时候不顾性别给他女巫身份……贾斯敏大概还在记恨上一次被分到奴隶的仇？ 不过安妮塔当然也不是站着挨打的孩子，他大概会拿着这个身份继续搅风搅雨，毕竟都是“女巫”了，总得有些特殊的地方，人类拿他是一定毫无办法的。 苏云哭笑不得，随后去感知最后一只小瘟疫。 最后证实距离他最近的伊西丝，苏云的嘱咐还是被两只小瘟疫听进去了，这一次伊西丝的身份也被分了一个能够领军的领主，信仰是新教，而他正在向苏云所在的村落靠近，速度很快，以至于他已经超过了只能靠步行茱莉娅。 看来这一次一直第一个抵达他身边人要换成伊西丝。 50 再一次，瘟疫魔鬼们追着他们的神来到了尘世。 伊西丝跨上了马背，抬头望了望远方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 一切如他想的一样，父神答应了他的要求，即便他的祈 求是这样不诚，但他的神还是这样的爱他。 当爱丽丝在神庭开始他的报复，但贾斯敏和茱莉娅却缺席的时候，伊西丝就知道……该轮到他了。 爱丽丝、安妮塔和贾斯敏先后在父神的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了。 按理说早该轮到特蕾莎，但这个懦弱的爬虫所存在的意义就是父神的爱，他的灵魂容不下任何一个否定，只要父神对那腥臭的龙鳞产生哪怕一点抗拒，特蕾莎接下来做的就是自毁。 这样的事情特蕾莎是不敢去做的， 因此现在已经到了伊西丝的场合。 父神会接受他吗？ 即便重复了千百次，但伊西丝还是不知道答案。 但是父神接纳了邪恶嫉妒的魔鬼，亲吻了腐烂恶臭的骨蛇，拥抱了剧毒丑陋的狮蝎……既然那些怪物都正被爱着，那么像是我这样的鬼…… 是不是，也能奢求得到您的爱呢？ 伊西丝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胸膛里跳动的心脏也在收缩和扩张之间不知疲惫地往复，他要用一个最巧妙的方法，要比贾斯敏的教堂更加庄严笼罩，要比安妮塔的躲避更加堂堂正正。 他绝对不会嫉妒的，他也绝对不可能产生贪婪的欲望，他只要得到父神的爱就好，只要能够得到神的垂怜，他甘愿成为神座下的基石，神殿大门上的骸骨，黑暗穹顶上的雕塑。 唉……这都是多么狂妄的想法啊…… 伊西丝轻轻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妄想感到惭愧。 他自诞生以来最糟糕的欲望莫过于此了，但除此外其余的信念他都问心无愧，他爱的是神，他坚守的是正义。 伊西丝真诚地反思着自己自私的行为，并且认为自己应当恕罪，为了坚守尘世间真正的道义，这一次他也要好好地帮助这片大地上正在受苦的人们。 伊西丝很可惜自己无法让他的兄弟们得到真正的长眠，现在的他没有这种力量，而像是安妮塔这样违背规则的怪物，他则愿称之为亵神，他终将有一日净化这样的污秽。 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清晨，城市外的荒野上没有任何活物，伊西丝带着军队向着朝阳的方向行进，满心欢喜。 既然他即将见到父神，并且与父神一同行军，那么他一定要让父神看到自己的正义。 多杀一些人吧，他们真是太可怜了，而那些亵神的污秽，连灵魂都不应当存在。 让这些人得到长眠，父神也一定会赞许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轮到骑士自爆了 伊西丝是暴怒，但这里取自但丁的解释“把对公义的爱护歪曲为复仇和憎恨” ——— 么么叽！ 第88章 骑士 51 苏云走出了破破烂烂的小教堂,当他打开教堂大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除了荒草碎石外什么都没有……不，远处还有类似大石块一样的东西,苏云走过去才发现，这些都是废弃的房屋。 而荒无人烟的村落中除了这些破败的影子外,最多的就是人类的尸骨,虽然不至于遍地尸骸，但是这些尸骨却出现在苏云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里，腐烂的皮肉下隐约可见骸骨，老鼠与蝇虻在腐肉间穿梭。 腐朽的气息萦绕在干涸的血渍之间,窸窣的鬼祟潜藏于秋日的枯草之下,死一般的寂静成了一切的背景。 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死于天罚一般的瘟疫。 苏云顺着长满了荒草的小路往村外走去,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这种仿佛地狱的景象，不仅如此,他还在村庄最中央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火刑架。 火刑架上绑着一具被焚烧焦黑的尸首,偏偏火刑架下又躺着几具尸骸，受刑的人惨死,行刑的人亦然。 在面对天灾时人类是这样无助，即便他们想尽了、做尽了所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死亡仍旧如期而至。 苏云慢慢走过被杂草淹没的道路,最后终于抵达了这一段道路的尽头。 朝阳正虚虚地浮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大地在隐隐约约地震动，一骑铁骑从远处奔来,终于踏碎了整个村庄中的沉沉死气。 为首的骑士骑着黑马，那一身明亮的铠甲镜子一般反射着橙黄色的暖光，让人远远地就能看到，仿佛要与朝阳争辉。 伊西斯来了。 52 似乎只在眨眼之间，这为首的骑士就已经抵达了村庄门口，他没有戴头盔，亚麻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露出硬朗阳刚的眉眼。 苏云抬起头与伊西丝对上了视线，骑士碧绿的眼眸像是突然点亮了，浓烈的喜悦扑面而来，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朗声道：“我来迟了！” 苏云忍俊不禁：“不，没有，你来得刚好。” 伊西丝的视线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他的父神，他牵着马快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一次父神的状态，略有些不满道：“贾斯敏与茱莉娅也太不负责任了，他们怎么 能让您在这样的地方等待！” 这里的环境是如此肮脏，腐土碎肉甚至沾到了父神的衣摆上，伊西丝看得是焦灼不已，他不知怎么的，竟然非常冒昧地道：“父神，请骑到我的马上！” 话一出口伊西丝便后悔了，他怎么能如此冒昧呢？这是在为他的神做下决定，这对于一个戍卫神的骑士来说简直是巨大的罪恶。 苏云没有听到伊西丝的心声，但他看到了伊西丝担忧的神色，于是苏云朝伊西丝安抚地微笑，随后翻身骑上了他的马。 这匹战马同样不是凡间的生灵，它其实也算是神侍的一种，由死去的灵魂制作，它与凡马相比自然神俊无比，苏云轻轻地抚摸着战马的颈部，得到了这匹死灵眷恋地回应。 伊西丝牵着马匹站在一旁，当他把视线从父神的面庞下移到父神略显苍白的手上时——黑色的马匹温顺地垂着头，父神的手正顺着黑马脖颈的曲线缓缓下移，伊西丝能听到父神轻轻的夸赞，赞的是什么呢？ 是“好孩子”还是“好马”呢？ 这位光明化身的骑士只觉得喉咙一紧，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此时他只觉得父神正在夸赞与抚摸的不是战马，而是他自己。 ——不论是好孩子还是好马，都足够了。 远处的铁蹄声终于近了，当苏云安抚完战马后其余的骑士方才抵达村落外，骑士团中既有神侍也有普通的人类，伊西丝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人都更换一次。 人们翻身下马，好奇的视线纷纷集中到苏云身上，随后骑士团就陷入了沉默，良久后，终于有一个人类出列，他看起来地位不低，应当是领主重要的属下。 “领主大人，这位神父是谁？”这个骑士对伊西丝义正辞严道，“此地瘟疫成灾，请您离他远一些，不要让他乘坐您的坐骑！” 伊西丝的笑容淡了一些，此时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所有人都换成神侍了。 “立刻停止你的质疑。”伊西丝用严厉的口吻道，“我愿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我的神……神父就是我要供奉的人，” 既然领主都这样说了，这个最先出列的骑士只能退一步：“那么请领主大人骑我的马吧，让这位神父大人跟在我 们的骑士团后，我愿去和凯恩合乘。” 骑士话语中的怀疑从未停止，伊西丝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他直接命令：“退下吧，我将守护我的神父。” 说罢伊西丝直接翻身上马，以保护者的姿态坐到了苏云身后，他伸手虚绕过苏云，轻轻牵引了一下缰绳，朗声下令：“立刻回城！” 神侍们听令上马，其余的人也纷纷跟随。 53 苏云第一次与人同骑，竟然感觉有些新奇，黑马快速地奔跑起来，风从面上拂过，撩起了他的长发。 苏云伸手把长发束在脑后，轻声问：“伊西丝，我会挡住你的视线吗？” 伊西丝许久都没有说话，苏云只觉得身后的骑士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再加上本就冰冷的铠甲，此时伊西丝就是一具冰雕。 苏云回头，看到了骑士僵硬通红的面庞。 “父、父神！”伊西丝终于开口了，“您……您说什么？” 是紧张吗？紧张到都听不清他的话了？ 苏云好笑，他伸手按了按伊西丝仿佛铁铸的手臂——伊西丝双手绕过他稳稳地僵在半空中，这双手臂也成了冰雕的一部分。 “为什么这样僵硬呢？是因为不愿意与我同乘么？”这一次苏云的安抚中多了一层命令，他低低地笑道，“放松，不要紧张。” 伊西丝的身躯应声放松，他的手臂与前胸也终于敢和苏云的肩膀后背接触，这样的伊西丝才终于不像是一尊雕塑了，此时他是坚韧强大的骑士，这个怀抱能给所有人无所畏惧的安全感。 但伊西丝的精神仍旧紧绷，他的声音从苏云耳边擦过，气息异常虚浮：“我没有！我的神……我绝不会不愿意的……我……我是否是冒犯了您？” 苏云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伊西丝的意思，这孩子会这样想是因为触碰到了他吗？ 和爱丽丝与安妮塔的痴缠不同，伊西丝一直都在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伊西丝是以“守护信仰”的态度来规范自己的，也许轻易的触碰对他来说反而等同于亵渎？ 苏云无声地叹息，随后温声道：“伊西丝，不要自责，我很高兴你能够维护与保护我……伊西丝，我很高兴。” 骑士的胸膛在猛烈地收缩，他听着自己响若擂鼓的心跳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是这样浓烈，以至于这都像是一个虚假的梦了。 他的神……就在他的怀里啊。 54 骑士的队伍快速地掠过荒郊野外，但这个时代的荒野简直就是所有人噩梦中最恐惧的炼狱，越是靠近城市越是有尸骸被抛尸，这些患了病的尸体就这样暴露在阳光雨水下，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将它们掩埋。 还未被替换成神侍的人类恐惧地躲避着地面上的尸体，而神侍们则视若无睹地驭马驶过，紧紧追随着他们的神。 而就在这片正在腐烂的土地上，一个人快速地从远处走来，他穿着着一身黑衣，远看起来强健又高挑。 这可不像是一个患了病出城的人，而当这人靠近骑士团时人们才看清楚，他的脸上罩着面具。 这是所有人都认识的面具，皮革与金属缝制的面具挡住了这个人的脸，在口鼻部分又有长长的尖锐延伸，仿佛乌鸦的鸟喙。 这是一名医生，一名治疗瘟疫的医生。 他挡在队伍的面前，手中杵着手杖，他对着骑士们的领主仰起头：“这位仁慈的神父大人，威严的领主老爷，能否允许我为你们的领地清除瘟疫呢？” 骑士们惊疑不定，他们的城市中至今还没有感染上瘟疫的人，但是一位医生……这似乎是不能令人拒绝的职业。 而那个坐在领主身前的神父竟然轻轻地笑了，随后领主转身下令：“带他走。” 简单的命令结束后，领主一夹马腹，风一般就驶过了这名瘟疫医生的身侧，他的速度快得惊人，骑士们连忙追上，其中有一人正打算把这医生拉上马，医生却取而代之，他抢过了马匹，直接把这匹马的原骑士扔到了另一人的马上。 紧接着，这名医生竟然就套着那身笨重的装束，打马追着他们的领主而去。 短暂的路途很快就抵达了终点，当骑士们进入城门时，惊讶地发现那名医生竟然比他们的速度还要快。 新的神父已经走向了修道院，医生扶着自己的面具似乎是想追随神父——也许这位医生原本也是教士吧？毕竟成为医生的人中有许多都是教士。 但是骑士们的领主却并没有允许新来的医生随意行动，他制止了医生，示意他在进 入城市前先祈祷，至于需要祈祷多久……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于是一段简短的对话在领主和医生之间快速地开始又快速地结束，除了两个参与者外，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55 “你还需要马匹么？为什么不让父神直接骑你呢？” “你在嫉妒，芙洛拉还未苏醒，你就已经忍不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鸟嘴医生是十六世纪的，猎巫和新教运动有说法这两者其实有因果关联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但是黑死病的时间却是在十三十四世纪的那一次规模最大，之后也有瘟疫爆发，这里就把时间线混一混。 ——— 么么叽！ 第89章 期待 56 当苏云把茱莉娅从城门口领回家后,他已经被扣在城墙边一整天了。 苏云哭笑不得：“虽然伊西丝这么说……其实你也可以先进来。” 茱莉娅面上一片严肃自持：“这是在尘世,既然在尘世我就必须遵从尘世的规则，只有父神您才是超过所有规则的。” 他的声音从那鸟嘴面具下传出来,苏云听到耳中难免有些失真。 “戴着这个面具会难受么？”苏云侧头看着茱莉娅，“这一次怎么选择了这个身份？” 此时两人已经走入了建筑物群中,周围除了神侍外再无其他人。 茱莉娅脱下了他的面具后,抬头朝苏云微笑：“没什么，这样的面具很有趣……而且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在这片大陆上随意行走。” ……也能随时跟随在您身边。 这个时代医生的防护服可不仅仅只有面具这么简单，厚重的黑色长袍罩住了茱莉娅浑身上下，粗大的手套和丑陋的手杖也是必不可少的,医生用它们翻检尸骸,也试图用它们恐吓死神。 但当茱莉娅摘下面具露出他的面孔时,他看上去就和“恐吓”毫无关系了。 原本这个冷清肃穆的青年在披上黑袍后应当给人禁欲严肃的印象,但是他偏偏又生了一双剔透的深紫眼眸，而现在他又手捧丑陋古怪的鸟嘴面具……当青年那微微含笑的双眼深情地看向苏云时,一种奇异又魔魅的吸引力扑面而来,同他的原型一般缠人。 茱莉娅递出邀请：“父神，您愿意看一看它么？” 苏云笑了笑,从茱莉娅的手中接过了面具。 毕竟掺杂了金属和皮革，鸟嘴面具相当沉，鸟喙的部分是中空的,里面装入了隔绝尸臭香料，蔷薇花的气息幽幽地弥漫，苏云摸了摸内衬,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茱莉娅的体温。 苏云把面具还给了茱莉娅：“很有趣。” 茱莉娅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意：“您喜欢就好。” 两人进入了一栋空旷的建筑物内，这里就是苏云接下来要居住的地方了，它曾经是隶属于传统信仰的教堂，奢华美丽的装饰填充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但当人们改变教派的时候，所有传统教派的装饰物就被砸掠一 空，只剩下简朴古拙的建筑物本身。 到了如今，这座城市中一个教士都没有，只剩下苏云这个“领主钦点”的牧师，和茱莉娅这个教士兼职的半吊子游医。 苏云居住的地方是一处高耸的塔楼，在这里可以望到伊西丝领地中的绝大部分，唯一能与这里媲美的也许只有领主城堡的高塔，不过那座塔楼上吊着一尊巨大的钟。 要是扮演领主的人换小瘟疫中的任意一个，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让苏云入住领主的城堡，这就能看出伊西丝和其他人的区别了，伊西丝恨不能将苏云供起来，他本能地就为苏云选择了地位最超凡的建筑。 苏云透过塔楼上的窗户俯瞰这片领地，与同时代的其他城市相比，这里应当算是富庶的土地吧？ 这一座城池中还没有被瘟疫侵袭，但灾难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因瘟疫而病死的尸骸已经出现在城外的荒野中了。 茱莉娅的房间当然不在高塔上，伊西丝特意分给了他一块地窖，不过茱莉娅是不会在意这个的，他有的是办法赖在父神的床上……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茱莉娅看着靠在窗边的男人，夕阳晕开了他的轮廓，他的眼眸中正倒映着这个世界，这个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他深爱着的世界。 他的父神，把他所有的爱均等地分给了所有他所有的造物，这是多么的温柔、公平、美好又冷漠。 “我的神……”茱莉娅缓缓上前，在距离父神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当他的神侧眸回望时，他便轻声问道，“您愿意……听一听我的剧本吗？” 57 也许这是一个最糟糕的时代。 瘟疫横行、战火纷飞，人性灵光仍然无法照亮普世的愚昧，人们笃信着奇异的规则，用血与火来换取心灵的宁静。 而就在陆地上生灵涂炭的时候，胜利者得意扩张的脚步也没有忘记海洋，大航海的时代在悄无声息间拉开了帷幕，在不久的将来，海洋将成为一个文明崛起的通天路。 贪婪让文明扩张最终成为霸主，贪婪也让文明走到鼎盛随后毁于一旦。 而这些东西，都是茱莉娅最喜欢的。 不论在什么时代，不论扮演着什么身份，七只小瘟疫最终都会汇聚到他们 的父神身边，这一次也是一样，那么什么地方能够允许牧首、领主、女巫、游医和王储共同出现呢？ 也许只有战场了，毕竟战争的厮杀是不分身份的。 按照茱莉娅的剧本，以宗教为起因的战争将在最古老的国度开战，贾斯敏的领地和爱丽丝的帝国将前后卷入这场战争，随后伊西丝将率领他的军队参战，特蕾莎将在爱丽丝的国度中担任主教，并协助那个国家改革与胜利，而当这个最古老的国度失败分裂的时候，这里就是属于安妮塔的土壤了。 实际上这本就是历史必然的走向，茱莉娅并没有更改这个时代原本的命运。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苏云乍一听竟然觉得相当公平。 按照这个规划，他们迟早会与所有的小瘟疫汇合，而且茱莉娅很少见地把安妮塔安排进了他的故事，要知道安妮塔一直以来都是被兄弟们无视的异类。 苏云点头：“这很好，就按照一切应当进行的顺序来吧。” 茱莉娅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能够得到您的认可，这就够了。” 而就在此时，教士身份的神侍敲开了塔楼的门，紧接着伊西丝就走进了房间内，他已经换下了盔甲，转而穿上了属于领主的长袍，长袍染上了浓重的黑与红，乍一看并不华丽，但气势极重。 伊西丝很少穿着铠甲以外的衣着，但这身衣袍却也非常契合他的气质。 “我的神，我来迟了。”伊西丝的双眼熠熠生辉，那色彩仿佛阳光透过翠叶，“骑士们已经全部替换为神侍，不日将踏上征途。” 58 当伊西丝匆忙地把骑士们全部换成神侍后，立刻就赶到了父神的高塔。 伊西丝知道父神想要什么，既然父神乐意见到所有人汇合，那么他就会竭尽所能地为父神征战，完成父神的愿望。 一如伊西丝所料，茱莉娅果然缠着父神献媚，他是所有人中最会装模作样的一个，口口声声都是规则与秩序，仿佛他本人无欲无求一般。 但事实是茱莉娅才是最疯狂的那个，他的压抑不过是自我感动的伪装，他所祈求的东西是天方夜谭，他仍能够从立柱中苏醒，依仗的不过是父神那一视同仁的爱。 伊西丝扫清脑中的纷乱思 绪，他走到父神身边：“我的神，战争已经开始，我的军队也即将出征，明天这座城市将进行女巫审判，大约十天后我们就要再次离开。” “女巫？你的领地上也有女巫么？” 苏云想起了安妮塔，说起来安妮塔现在也是顶着女巫的编制到处跑。 “这只是人类的宗教活动罢了，有女人和宗教的地方就会有审判女巫，他们需要女巫。”伊西丝无所谓地笑了笑，“也许那些人类有可能会来邀请您去审判，他们的无理要求您无须在意。” 苏云了然：“好的，我明白了，这一次的战争又会持续多久呢？” “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父神，不论他们的战争持续多久，结局都是一样的。”茱莉娅把他的面具放在桌面上，“也许芙洛拉会早一些苏醒呢。” 苏云听到了最后一只小瘟疫的名字，他下意识想起了芙洛拉的灵魂火焰，那是纯黑色的火炎，没有任何气味，只是安静又张狂地在他手中燃烧跳跃，那样滚烫，就像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苏云笑了：“芙洛拉还有多久会醒来？” 这一回是伊西丝回答：“我的神，还有不到四百年。” 还有不到四百年，芙洛拉就将苏醒……不，应该说芙洛拉从未睡去。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区别，他们清醒无比地在立柱中度过一个个日夜，而芙洛拉此时也是一样，不过任由他再怎么摧毁那禁锢着他的锁链，在刑期结束之前，他寸步难移。 芙洛拉啊……伊西丝垂下眼眸。 他并不喜欢芙洛拉，这种情绪与对安妮塔的厌恶不同，他对芙洛拉的憎恨要更甚。 芙洛拉在身份上继承了独一无二的“君主”，芙洛拉在诞生时也得到了父神不亚于爱丽丝的偏爱。 然而诞生在宠爱之下的造物偏偏不懂得珍惜这无上的荣耀，茱莉娅的痴狂潜藏在内心，但芙洛拉的傲慢却张扬于表面，他桀骜不驯又罪大恶极，他不可一世到亵渎神灵！ 芙洛拉最好的处罚并非是禁锢，他应当得到最严重的惩处，他必须被抹消，被剥夺一切不应当属于他的力量，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暴尸—— 但很可惜，这只是伊西丝的判决，父神并不这么认为。 作 者有话要说：自十六世纪后我对西欧的历史就不大清楚，所以没什么考据，就是扣了几个重大事件，风土人情是没做过功课的，你们就当全是扯淡，看个乐啊。 现在的时间轴大概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神罗没落那个时候，前面是宗教改革、大航海、伊丽莎白一世执政、西班牙大殖民、葡萄牙帝国，三十年战争是欧洲近代史的开端，后头就是荷兰瑞典崛起、查理一世砍头、光荣革命。 文艺复兴十四世纪，工业革命十八世纪，现在时间轴十六世纪，大概就是这么个概念。 ——— 么么叽！ 第90章 担保 59 新的一天以处刑开始。 苏云在早晨六时的时候醒来,而嘈杂的声音已经顺着风从地面传到了高塔上,苏云从窗户向外望去，在教堂前的空地上看到了粗糙的火刑架。 人们来来往往,不过短短一刻钟，空地上竟然就聚满了人,他们围绕着火刑架站好,他们的面孔上有着相似的神情，似乎是麻木，又有些像是恐惧。 门被敲响，茱莉娅走入苏云的房间,今天他没有带着面具和手套,只是穿着一身黑袍,银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茱莉娅的发色非常漂亮，在光线强的时候总能令苏云联想到他的双眼瞳色。 茱莉娅走到窗台的另一边,与苏云近在咫尺,他微笑：“我的神，昨晚睡得好么？这群人类打搅到您了么？” 苏云如今已经习惯了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双眼,他摇了摇头，转而看着广场上的人群：“他们这是……要处刑女巫了吗？” 茱莉娅颔首：“是的，瘟疫已经蔓延到了城市外,人们很恐慌呢。” 仿佛是为了证明茱莉娅所说的话，广场上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几个强壮的男人扭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走进,苏云在高塔上能够清晰地看到所有人的表情，他同样能够清晰地听到所有人的声音，他有些错愕地发现死水一般的人群在这一刻沸腾了。 广场上的人们自然而然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他们麻木的表情很快被怨恨和兴奋掩盖，人群开始对女人大肆辱骂并且投掷污物。 当女人被绑到火刑架上的时候，她已经头破血流了。 几百张嘴开开合合，仿佛所有人都在同时咒骂着女巫，然而以苏云的目光来审视，这个女人和审判她的人群没有任何区北——也许有一点？毕竟和其余人相比，这个女人的灵魂要稍微明亮一些。 “人们的精神世界需要寄托，他们的信仰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事实是他们无法战胜任何天灾与人祸，那么是什么作祟呢？这就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了。”茱莉娅轻轻地笑了笑，像是在讲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所以人们从同伴中找到了最弱小的、杀死也不会影响劳动力的个体……不过苦难会 打磨灵魂，真可惜，虽然还算能看，但这位‘女巫’的灵魂还不够格成为神侍。” 苏云沉默，面前的场景让他下意识想起了游戏中茱莉娅的相关剧情，茱莉娅虽然是“术士”，但是她的经历中也曾有过被当成女巫处刑的故事——这个存在于他意识中的设定，对他面前的茱莉娅本人是否又有影响呢？ 苏云想问，但最后他问出口的问题却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个体，人类是怎么从没有异常的女性群体中鉴别出女巫的？” 茱莉娅微微欠身：“这就要说到人类自己确定的标准了，人类竟然会相信教士与驱魔师的标准，那真是很有趣的事情。” 既然本质上没有区别，那么定罪理由就注定成为一个虚假的命题，鉴别者能够用最恶劣的借口去判断女巫，比如污蔑与滥刑。 扔到水中浮起来的女人就是女巫，而在水中会淹死的女人才不是女巫；女巫的特点是身上出现邪恶的痣，戳破它就会流血，但有的女巫痣会隐形；女巫不会流泪，不掉眼泪的女人就是女巫，即便女人哭泣那也一定是恶魔作祟…… 在这样的鉴别标准下，有什么人是无罪的呢？ 广场上的女人很明显已经被判罪了，她被绑在柱子上，而木柴已经堆满了她的脚下，这些燃料是人们自愿提供的，仿佛只要为火刑出一份力，他们就能够免于遭受城外的瘟疫。 人群中也有许多士兵与骑士打扮的人，他们在不久后就要追随领主出征，此时混在人群中也毫无违和，比起普通人，他们祈祷的东西应当更多一些，比如不要死在战场上。 一个领头人打扮的男人站在火刑架前大声地祷告，他是四处游走的驱魔师，每驱逐一名女巫就能得到当地人的一点报酬，他以《女巫之锤》为指导，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他早就习惯了使用各种方法巧妙地找出潜藏的女巫，然后让这些与魔鬼□□的狡猾女人为她们的罪恶付出代价。 这个专业人士高举起火炬，然后他把火炬扔到了柴垛上，紧接着人群就爆发出了欢呼，他们的声音是这样响亮，彻底淹没了受刑女子的哀嚎。 火焰最终吞没了所谓的“女巫”，把她变成了一尊熊熊燃烧的火炬 ，渐渐的，女人的哀嚎声消失了，只剩下焦黑的尸首和欢庆的人群。 当女人灰白色的灵魂逐渐上升时，这一场审判才终于结束。 茱莉娅对着那灵魂伸出了手，于是小小的光点就落在了他的手中，这个女人的生平在一瞬间便坦露在魔鬼和神灵的面前，乏善可陈。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灵魂被躯壳束缚，个体遭群体驭驶，他们永远都无法摆脱群体的轨迹，规则是他们无法摆脱框架，我的神啊，这就是您的造物们……” 说到这里茱莉娅顿了顿，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措辞不当而抱歉地朝苏云微微颔首，紫色的眼眸中波澜潋滟：“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去爱的，您说对不对？” 苏云从茱莉娅的手中撷来女子的灵魂，只平淡地反问：“可是……茱莉娅你，难道不是我的造物吗？” 这个一向在苏云面前保持着严肃理智的男人突然笑起来，在这一刻他微敛起的紫眸魔魅横生：“是啊——我的父神，我，还有我的兄弟们，我们所有人都不值得您去爱。” 苏云有些错愕地看着茱莉娅，茱莉娅则单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我们确实在祈求您的爱，可是您不应当给我们任何回应。” 所有的回应——从爱丽丝的咬痕到贾斯敏的拥抱。 “您的回应是一切悲剧的根源。”茱莉娅这么说着，突然凑近苏云，此时他笑得格外温柔，眼里又似乎有着扭曲的祈求与沉重的悲哀。 也就在苏云短暂的怔愣时，茱莉娅轻轻吻上了他的眼尾，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更像是庄重的仪式而非情感的宣泄。 “为什么要许诺呢？为什么要应许？您怎么能陪着我们直到一切的尽头……”这个紫眸的男人喃喃自语，像是在颂诗，又像是在悼念，“我的神，您应该毁掉我们的……” 您应该毁掉我们，否则就该由我们来毁掉您。 60 伊西丝的军队即将出征。 所有隶属于领主的骑士此时都已经更换为神侍，辎重被妥善地装车，一切都准备就绪。 茱莉娅因为医生的特殊身份而被勒令留在一辆马车中，苏云也被分到了一辆车，不过他的马车和茱莉娅的那可是天差地别，名义 上来说这辆马车属于领主，不过实际上这就是伊西丝一早就给他的神准备好的载具。 不过苏云也不是非得乘坐马车，伊西丝还给他准备了马匹，包含各种颜色体型性格与性别，堪称骑士最大的浪漫。 苏云随意挑选了一匹白马，急行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此时苏云的心中仍然惦念着不久前茱莉娅与他说的一番话。 很神奇的，苏云竟然隐约能够明白茱莉娅想要表达的含义，同时他也本能地知道这是茱莉娅最诚挚的祈祷，茱莉娅这样暴露出的情绪那就像是冰山一角，更多的爱意正扭曲又压抑地藏在水底。 苏云下意识转身望向堆积辎重的方向，那带着鸟嘴面具的医生正站在马车不远处的台阶上，他双手持着手杖，对着苏云的视线深深欠身，这可怖又彬彬有礼的模样，竟然有些像人类神话中如影随形的死神。 在这一刻，苏云仿佛能听到茱莉娅对他的问好。 “神父，我们要启程了！” 爽朗阳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云回头，看到了正朝他挥手的领主大人。 伊西丝驭马前来，他背上背着长枪，只着铠甲而不戴头盔，翠绿的双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看起来实在是耀眼极了，仿佛他自己就是另一个光源，能与天空中的太阳比肩。 苏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好。” 伊西丝条理有序地和父神分享一路的安排：“这一路我们大概要走一个月，目的地是贾斯敏的领地，然后我们将和爱丽丝与特蕾莎汇合，等到战争结束后安妮塔才能出现。” 苏云点头：“战争要持续多久？” 伊西丝与苏云并行：“几十年吧，这一次在名义上爱丽丝将成为我的主君，等到战争结束我会换一块封地。” “你们是这样安排的……” 苏云明白了，按照小瘟疫们的剧本，这一次伊西丝的身份是领主，而领主中也分大小贵族，在贵族之上就是王室，几十年后爱丽丝这个被迫王储将又一次登基，而伊西丝也将在战场上立下功劳，以此得到更大的封地。 苏云：“那么你现在的封地呢？” 伊西丝严肃起来，他很认真地道：“怎么说我都曾经在这里担任领主，他们都是我的臣民 ，我会让他们比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人都更快地得到幸福和解脱。” 骑士大人以他的正义发誓：“只要一个月，他们全部都会死于瘟疫，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被瘟疫遗忘，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直到近现代社会西欧仍然存在所谓的女巫审判，而女巫的审判方式其实至今在人类社会中仍能看到一点影子，比如早年的流氓罪，再比如寻衅滋事张三有话要说。 ——— 羞羞的事是什么，我们这里默认车速一百迈，自信点，把羞羞去掉 还有顺位越往后的瘟疫就越主动，茱莉娅是还没真的动手，他的原型等到他爆发的那一次再详细描述，不过确实是触手系。 截止至这一章，在茱莉娅那一章评论区里猜到的都发红包啦，关键词是“触手”和“章鱼”，任有一个就算猜中了，没有收到红包的这一章留言。 ——— 么么叽！ 第91章 乐土 61 朝阳明朗地照在广袤的土地上,把骑士们的铠甲照得雪亮。 伊西丝骑在马背上,身边是高举旗帜、意气风发的士兵，此时他的身后是只懂得听从领主的军队,这是一支四处征伐的队伍，领主的命令就是他们唯一的准则。 军队已经跋涉入一片丘陵地带,这里原本也应该是一片沃土,村庄之间相互毗邻，磨坊仍然伫立在河水边。 只可惜现在遍地都是病死的尸骸，村庄之间也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存活人类的活动痕迹。 瘟疫正悄无声息地爬过此地,它正向着军队后方的大城市蔓延,不久后它就会在领主的暗示下让那城市成为一座真正的死城。 伊西丝看向他身边的父神,他的神同样骑在马上,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他也在俯瞰着这片土地,但伊西丝就是知道,他的父神此时心中是毫无波动的。 父神的爱意太沉重了，能够背负这份爱意的唯有他们这些造物,至于这片尘世中的土地，过分的爱只会让它们毁灭，像是神的蔷薇,那既是长生的灵药也是无解的猛毒。 父神对这尘世最大的温柔，就是冷漠地旁观。 伊西丝敬爱他的父神，伊西丝崇尚永恒的安宁,他至高的理想是让这个世界中再无任何一只活物——包括他自己。 万物寂灭，所有生灵一同得到永恒的幸福与安宁，纯黑的神庭凌驾在广袤又寂静的土地上，他的神端坐在云间，怀中抱着他的头颅……一切造物都回到了死亡的怀抱中，回到了父神最温柔的爱意里。 这就是伊西丝最高的景愿。 62 苏云见到了太多的因为瘟疫而死亡的尸骸，到了最后竟然习惯了，道路中间没有尸骸的地方必然是荒无人烟的荒地。 行军是枯燥无聊的，但对两只小瘟疫来说却不然，他们看起来总是兴致勃勃，伊西丝在白日里神采奕奕地领军，茱莉娅则在入夜后饶有兴趣地观察尸体。 同伊西丝和茱莉娅给了苏云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他们和他们的兄长们不同，两只小瘟疫都刻意与父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们不像是爱丽丝和安妮塔一样黏人，但他们的视线永远都缠在苏云的身 上。 行军久了，两只瘟疫竟然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种默契，他们瓜分了父神的时间。 白日里茱莉娅就安安静静地躲在他的黑暗小车厢中，而伊西丝则作为领主陪伴父神；夜幕降临后茱莉娅蹭到苏云的马车上，伊西丝则回到他的营帐里休憩。 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苏云：“……” 行军的进度不曾停止，在行军中士兵半数死去并转化为神侍后，他们第一个目的地到了。 这里是属于大领主的富庶土地，在城池外的荒野上，士兵们正在井然有序地焚烧尸体，他们在看到伊西丝的队伍后会恭敬地迎接——这些焚烧尸骸清扫道路的士卒全部都是神侍，他们不会因为瘟疫而死亡。 当巨大的吊桥架凌在护城河上时，大领主贾斯敏就站在城门下，手持纯白鲜花，亲至恭迎。 这位领主今日穿着着白金相见的华服，厚重的衣袍下是层层叠叠的装饰与花边，金银珠宝的装饰只会比往日更加夸张。 而领主身边的侍从则全部佩戴着花哨的面具，他们已经被替换成神侍了，不论男女，所有人都有着美好的外形。 当苏云的马匹经过吊桥后，他竟然听到了乐曲的声音与人群的欢呼。 63 军队快速地通过吊桥，彻底从旷野进入城市后，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 这里似乎不存在疾病和痛苦，所有人都是一脸欢愉的模样，精致的建筑物鳞次栉比，乐队与舞者随处可见，大桶大桶的美酒露天敞放，来来往往的人群全部穿着着华美的衣物，其中绝大部分都带着夸张的面具。 杂耍的艺人被高高抛弃，他口中吐出火光，与城外焚尸的黑烟相映成趣。 在这狂欢的人群中也不乏“骑士”和“瘟疫医生”，只不过这些骑士亮闪闪的板甲脆弱如纸，他们的宝剑则镂空出漂亮的纹路，一用力就能折断；而瘟疫医生面具也失去了实用效果，那些刻意加粗加长的鸟嘴上缀满了珍珠和宝石，苏云甚至看到一个“医生”正试图把鸟嘴插入身边女伴大敞的胸口…… 塔楼中的人高声欢呼着向落下洒落新鲜花卉的花瓣，粉白交错的柔嫩花瓣带来浓郁的芬芳，它们把护城河染成粉红，香气竟然压住了城 外尸体的恶臭。 在瘟疫泛滥的时候，这座城市竟然在举办狂欢的庆典，贾斯敏把这座城市打造成了一个享乐者的天堂。 伊西丝的骑士和军队与这里格格不入，简直就像是一群现实中的苦行军突然进入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里。 既克里翁岛屿的船队之后，苏云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奈，他看了看伊西丝，果然骑士的表情也异常僵硬。 苏云：“……贾斯敏，这是？” 贾斯敏自得地笑起来，他把手中的白花温柔地别上苏云的衣领，像是新婚情人在家门口亲昵地欢迎爱侣：“我的主人，这是我为您建造的城，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无聊了，既然整个尘世都是灰色的，那么我为什么不建造出一个瑰丽梦幻的地方呢？” 竟十分有道理，苏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异议。 “那么你的军队呢？”平静的声音从苏云身后传来，茱莉娅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他那个破破的小马车，肃立在父神的身后。 茱莉娅当然还是套着他那一套实用的防护服，不过和狂欢人群中的“医生”相比，茱莉娅现在确实像个拾荒归来的难民。 “军队？”贾斯敏分了一点注意力给茱莉娅，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失笑，“我怎么会缺少那种东西……不过你说得也对，军队还是很重要的。” 贾斯敏手上的动作不停，他把鲜花别好后，对着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这就像是启动了一个开关，这群仿佛舞台剧背景一样的伴舞同时停下了他们的狂欢，乐曲与歌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一同看过来，不论是醉酒的醉汉还是热舞的舞娘，其中甚至还包括在街道上交媾的人…… 他们的动作整齐到诡异，偏偏这群人还都是人类。 贾斯敏没有回头，他仍然深情地望着苏云，但嘴上随意地下达命令：“我们的贵客来了，欢迎他们。” 紧接着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有序地跑过来，他们裹挟拉扯着骑士与兵卒，给他们灌酒，摘下自己的面具按到他们的脸上，这是硬要把伊西丝的军队也拉入狂欢。 神侍在等待主人的命令，而普通人类已经晕晕乎乎不知所向了。 一群绝色的神侍舞娘旋 转着跑过来，一看就是想把茱莉娅和伊西丝拉走，只可惜伊西丝手起刀落靠近他的舞娘全部断为两截；而茱莉娅则微微欠身，他周围的舞娘则瘫软在地，全部变回了没有意识的木偶。 贾斯敏嗤笑：“怎么了？难道是我们的神侍不够美丽？” 伊西丝义正辞严：“贾斯敏，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罪恶，大战在即，我要为父神征战。” 茱莉娅则直接转向苏云，他的声音明明还是这样平静，但从面具下传来就莫名很委屈，他说：“我的神，穷奢极欲并不是现在我们该做的，这座城市应该被毁掉……您不这样认为么？” 三只小瘟疫一同看着他们的父神，等待一个裁决。 苏云：“……” 苏云绝望地捂住了脸。 64 怎么和孩子们相处，这是一门艺术。 不过古往今来的家长最爱做的事情不外乎各打五十大板，而且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实用。 “你们都有错，贾斯敏下次不要兴师动众了，伊西丝也不要随意毁坏神侍，茱莉娅……宽容一些。” 屑父神含糊其辞试图糊弄过关，于是伊西丝委委屈屈，茱莉娅坦然认错，而贾斯敏……贾斯敏听到父神说他有错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 夜幕降临，苏云在奢靡的大床上躺平，双手交叠平放在腹部，他盯着缀满蕾丝的帐幔，双眼无神，神情安详。 贾斯敏跪坐在床边，他脱下了厚重繁复的礼服，只脖颈上系了黄金锁链，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烟灰色的双眸熠熠生辉：“我的主人，这是您第一次判决了我的错误，请惩罚我吧~” 苏云：“……不，口头批评就可以了，夜也深了，你回去睡吧。” “这怎么可以？”贾斯敏竟然拒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一个渴水的人，“自从我苏醒来我做什么父神都不愿意惩罚我……难道说不论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么？” 苏云：“……” 总觉得自从地宫事件后贾斯敏就更有侵略性了，这果然不是错觉。 柔软的床榻又凹陷下去一块，贾斯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撑着被褥来到了苏云的身边，他背着光，宽阔的后背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火光，让苏云看不清他的面 庞，深红色的长发滑落下来，挡住了男人脖颈上的锁链。 在这个距离上，苏云能听到他悠长的呼吸。 “我在等待您的时候，就像是又回到了立柱中。”贾斯敏轻轻道，“我能够创造世界上最令人流连忘返的乐土，但是我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一刻不是痛苦和迷茫的，我的主人……我不想离开您。” 贾斯敏的声音低沉又喑哑，这样一个痛苦的造物，苏云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他怔愣地听着他的倾诉： “……既然您愿意拥抱那个丑陋的我，那么现在的这个我，您能够接受吗？您愿意接受吗？不论做什么都可以，请让我确认您的爱，我无法——” “咚咚咚！” 剧烈的响声从门外响起，敲门的人大概用足了力道，就算厚木门因此被敲碎都不令人感到奇怪 贾斯敏：“……” 房间中的烛光猛地变亮，与此同时高声响起的是伊西丝那爽朗的男中音，阳光向上，把任何旖旎的氛围搅得粉碎。 “父神！爱丽丝和特蕾莎来信了！您要听吗！” 贾斯敏：“……呵。” 苏云再次躺平，假装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92章 期待 65 苏云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凉了。 此时苏云的床边一左一右正杵着两位大佛,半跪坐在地上而上半身压在被褥上的贾斯敏，以及站在床榻另一边衣冠楚楚的骑士,再加上中央他这个坐着的屑父神，三人的高度恰好呈现出斜向下的趋势,从构图上来讲这就是对角线或者斜三角形…… 不,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的时候，灯是真的不能开的。 贾斯敏披了一身猩红色的大氅，厚重简约的布料下他不着寸缕,唯一的装饰大概就是锁链和乳环,此时这个不羁的男人正一脸冷漠地看着伊西丝,时不时给苏云投来委屈的目光,而伊西丝一边读着信件一边回以严肃的审视，仿佛他不是来汇报信息的,而是来逮迷惑主君的恶魔的。 偏偏他们三人的衣着还分出了层次,这简直就是宗教故事中最喜闻乐见的画面，比如说……正义的使者驱逐了魔鬼的代言人,被诱惑的凡人得到惩罚后醒悟，中心思想即放纵享乐罪大恶极。 苏云掐死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另外两只小瘟疫的来信上去。 很正常的信件,信件内容甚至乏善可陈，就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如今的战场局势，宛如游戏中穿插的无聊剧情梗概。 苏云：“……” 啊,果然是无足轻重的借口。 伊西丝好听的男中音已经像是朗诵一样把这封信读完了，他放下信封：“我的神，需要回信么？” 苏云还没来得及回复，大门就又被推开了，这一次果然是茱莉娅，他还是一身黑袍，只不过茱莉娅的表情看起来冷淡而肃穆，仿佛他不是来串卧室的门，而是在会议室中迟到。 茱莉娅甚至没有分给贾斯敏一个眼神，他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父神：“我的神，瘟疫进入了这座城市。” 苏云：“……” 一座住着三只小瘟疫的城市进入了瘟疫……听起来真是理所当然啊。 此时室内的气氛直逼三堂会审，贾斯敏半支起身靠在床榻上：“父神，回信就由我代笔如何……还有，我会立刻让瘟疫消失，茱莉娅，你可以走了，不牢你费心。” 茱莉娅：“我的神——” 眼看着面前的一幕仿佛要情景剧再放送，苏云平静地躺好，面露安详：“既然几天后就到抵达目的地，那么我就不回信了……卧室里留我一个就够了，我先睡了。” 无形的力量立即将三只小瘟疫一起丢出门外，所有明亮的灯烛一同熄灭，眨眼间，卧室中就陷入了恬静的黑暗。 苏云看着关好的房门，总算是松了口气。 66 在第二日清晨，苏云在一片歌舞升平中醒来，他推开卧室的窗户时，看到的果然还是那座乐园一般的城市。 乐园中丝毫没有瘟疫的影子，死亡与战火似乎也烧不到这里，所有人都是一片祥和的模样。 苏云突兀地就联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乐园”，那个世界中的乐园也是这样的，它拥有着美好到令人恐惧的表象，而在繁华与宝石的掩盖下，却是数不尽的尸骸。 不过不论贾斯敏把他的玩具打扮得多么华美，他们仍然是要带领军队启程的，这座城市的未来已经注定，除非贾斯敏愿意把它带回神庭。 这一次的战争起因仍然是宗教，原本它只是属于一个庞大帝国的内战，新的教派与旧的教派之间水火不容，血亲也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相互仇视，随后战争的局势不断扩大，逐渐竟将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国家都卷了进来。 如今已经不再是千百年前的时候了，新的教派和思想早就涌入了人们的心中，虽然在名义上古老的教派仍然占据着无法撼动的地位，但每一块土地上的人都有自己的信念。 这场战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是一个国家的事情了，这是这片陆地的动荡。 贾斯敏的领地原本只是这个帝国中的一个公国，但随着战火纷争，古老的帝国分崩离析，于是领主脱离了曾经的国王，成为占据一片土地的独立诸侯。 作为未来的胜利方，贾斯敏领土上的信仰是新教，按照身份来看他与伊西丝是天然的一派，两者同为新教势力。 不过这一次的剧本安排得非常偏颇，所有小瘟疫都在胜利方，爱丽丝所在的国度虽然信仰古老的教派，但是为了胜利，他们与新教联盟站在一起。 特蕾莎作为红衣主教效忠于 爱丽丝的王室，如今兼职首相，位高权重。 爱丽丝的军队也即将抵达前线了，按照预计，他们将在前线汇合。 67 战场从来都是死亡最好的栖息地，和坟墓不同，战场上的尸体不会被亲友悲伤地送入棺椁，它们只会被潦草的埋葬、焚烧，或者曝尸荒野。 而在这个瘟疫横行的春天，这些腐烂的尸体孕育了新的死亡。 对峙的两方人都在诅咒彼此，他们大肆宣扬瘟疫是神对敌人愤怒的惩罚，自己这一方是受到庇护的，因此死去的人只是因为不够虔诚。 不过瘟疫挑选祭品是不会去考虑信仰的，当军队的卫生条件类似时，两方病死的人数也就几乎等同。 当苏云抵达前线时，他身后跟随的军队已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贾斯敏和伊西丝动员了他们领地上所有的精锐，而这些装备良好的铁骑因为不断补充神侍而没有在路途上减员，在其他军队的对比下堪称神迹。 人们坚信这支军队的完好无损应当归功于随军教士，但这军队上上下下只有苏云一个教士，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发现，他似乎因此成了……圣徒？ 军队驻扎下还没几天，前来祈求苏云赐福的骑士和士卒就络绎不绝了，而信徒的人数还一天比一天多，到了后来竟然有平民百姓跑来前线，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赶路就是为了对苏云，他们是来朝圣的。 如今正是教派相争最残忍激烈的时候，教派内的团结和教派之间的敌视已经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为了宣传自己的信仰教派之间是不择手段的，苏云在舆论上的封圣眨眼间就成了新派宣传的重点，人尽皆知。 所有新教的信徒都坚信这支军队受到了圣人的感召，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军队中的每个骑士都英勇无比，刀枪不入。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命题是成立的，因为苏云身后的军队里十有八九都是神侍，神侍在伊西丝的指挥下上战场……别说注定的胜利了，他们连伤亡率都不可能太大。 这简直是开着修改器玩游戏，苏云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剧本撰写人，于是那个带着鸟嘴面具的医生又朝他微微欠身。 看来这也在茱莉 娅的设想里，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个有趣的情节。 68 当爱丽丝和特蕾莎与苏云等人会面时，苏云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圣徒”，他的声望与待遇甚至超过了其余国家的君主和领主，如今就差一个官方盖章。 苏云在信徒环绕的堡垒中接见了异国的王储与重臣，此时贾斯敏在军队中而茱莉娅又被分到了疫病区，只有伊西丝仍然守在父神的身后。 待客室的大门被打开，苏云看着不远处大步跑来的爱丽丝，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小村姑轻轻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泪眼汪汪，大声控诉：“我说过了不要再当王储了，我都说了要在父神身边！这都是贾斯敏和茱莉娅的失职！” 苏云失笑：“……王储这可是人间最尊贵的身份之一，而且在你的国家里老国王重病缠身，现在一切都听你的，这样不好么？” “这有什么好呢？”爱丽丝委委屈屈，“我只想在父神身边……我爱您啊。” 苏云点点头：“好的，爱丽丝的心意我收到了。” 少年甜甜地笑起来，这一次他的身份高贵，衣着也是相应的奢靡，即便爱丽丝并没有穿着铠甲或者正式的礼袍，他只穿了织锦与丝绒制作的便服，但仍旧夺人眼球，甚至让堡垒中简朴的待客室都显得不凡起来。 在爱丽丝之后走入会客室的是特蕾莎，他手中握着手杖，面孔上是欣喜的微笑：“父神，我来迟了。” 特蕾莎这一次的身份和苏云上一次相同，他是爱丽丝国家的牧首，是地位尊崇的红衣主教，不仅如此，特蕾莎还是国家的首相，在老国王重病小王储年幼时担任摄政的职能。 苏云：“不会的，你们来得正好，都坐吧。” 得到了父神的回复后，特蕾莎这才对站在苏云身后的伊西丝点头致意，在所有的小瘟疫中只有他们勉强能称得上相处得当。 “我的神。”所有人都坐下后，特蕾莎温和地问，“接下来的战争您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此时爱丽丝半倚在苏云的手臂上，小猫一样去蹭他的侧颈，苏云无奈地偏了偏头，对这孩子的撒娇无可奈何。 苏云：“仍然和以前一样，只要还在历史的轨道内，你们随意。” 特蕾莎颔首：“是，父神。” 倒是伊西丝听到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期待又克制地望着苏云，像是一只翠绿眼眸的大金毛，假如他有无尾巴，此时大约已经摇出残影了吧？ 苏云忍俊不禁，侧身对伊西丝道：“我会随伊西丝出征的，我很期待你的军队。” 伊西丝的双眼亮起来，他重重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哞真可爱啊，还要背着我跑……阿伟死了 ——— 么么叽！ 第93章 圣人 69 苏云再一次随军上了战场。 说起来苏云参与的战争也不少了,但他对人类战争的态度却是愈发冷漠,从最开始的好奇与期待，到后来的亲身体验,再到现在的冷漠无感。 苏云已经不再对战争这种人类历史中无法分割的大事件有任何的在意了，他能够从理智上明白这是掠夺资源的方法和途径,但是他在情感上却对此毫无波动,即便连天的鲜血与尸骸横亘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苏云突然发现，他正在无法理解杀戮。 70 因为宗教和种族而产生的战争是最残忍的。 人类是不可能相互谅解与理解的，因此文明的存续与成长也是在不断地排挤异己、掠夺资源,宗教划分了天然的派系,不同的派系定然会相互征战,然后要么一方毁灭一方,要么达成妥协。 苏云这一次的身份让他不需要拿起刀枪，他只是个随军的神父,他需要做的就是为胜利祈祷,以及给伤亡者心灵上的安宁。 不得不说，苏云那几近圣人的名声让他安抚伤者的效果翻了倍,所有看到他的伤员都像是忘记了疼痛，他们说笑并且唱着圣歌，温馨的气氛能令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这群融洽友好的人,难以想象啊……在不久前他们正拿着刀剑去劈开另一个人的肚腹或者脑袋，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却深深地怨恨着彼此。 因为身份的便利,茱莉娅一直待在父神身边，他没有带那个厚重的面具，而是与他的神一样穿着黑色的长袍，可惜茱莉娅那缎子一样的银发和水晶般的紫眸在人们看来是妖异的，人们躲着他，甚至已经出现了茱莉娅其实是“被圣人驯服的恶魔”这样的谣言。 而对于这个称呼，茱莉娅欣然接受。 苏云蹲在一个重伤员的身侧，这个士兵看起来非常年轻，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看上去要比年轻更小，瘦削的身材像是一颗干瘦的树苗，他的喉咙被剐去了一块肉，很神奇的，士兵没有当场死去，但这样的伤势是无法治愈的，他还是要死了。 这个少年的叔父就守在他身边。 所有人都望着这位神父，他们都知道 他是谁，也都听过他的名声，没有人会质疑他圣人的身份，即便有，那么在见到这位神父的时候那怀疑也便消弭了。 这位教士的眼眸与长发都是恬静的黑色，当他望着你时，你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那是一种仿佛你的一切都被包容的幸福感，他的眼眸令人沉溺又令人渴望去膜拜，假如连他都不是主的使者，那么谁才有资格呢？ 年少的士兵徒劳地大张着嘴，他期待地望着在身边蹲下身的神父，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要死了，他要得到解脱了。 这个士兵的喉咙已经碎了，他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定定地望着苏云，苏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得到救治，却没想到士兵的叔父为他的侄子道出了心声。 “大人……”他的叔父期期艾艾地问，“这孩子，是能够上天堂的吧？他为神而战，他一定可以的吧？” 看着地面上垂死的少年，苏云沉默了片刻：“可以的。”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包括这个命不久矣的少年。 很快这个少年就死了，苏云为他合上双眼，目送着他的灵魂缓缓地飞出躯壳。 “父神真是仁慈。”茱莉娅看着少年的灵魂，轻声含笑道，“濒死竟然是这孩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呢……唉，可悲的人。” “是吗？” 苏云起身，走向下一个伤员。 人群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那是期待被拯救的眼神，迷茫又赤城，懵懂又炽热。 人们细细的絮语传到苏云的耳边，每一个发音仿佛都饱含虔诚的信念： “大人一定是圣人再世……他带着主的福音……” “战争一定会得到胜利……” “他们才是异端，我们的主是全知全能的，我们的祈祷一定会被主聆听……” “是的……将带领我们进入天堂……” 天堂吗？然而天上没有天堂，有的只是神灵的神庭，所有死去的灵魂所能得到的只有永恒的长眠，他们无声无息地离开痛苦又欢愉的尘世，最后沉淀为神庭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极乐。 71 苏云每天都待在重伤的士兵兵营中，直面战争最残酷的场面，几百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但是伤员死亡率却几乎没有 变过。 伤口感染与失血仍然是最大的死因，其次是瘟疫。 人们已经习惯了用心灵的慰藉去抵抗肉体的痛苦，他们渴望得到教士的临终告解，每个人都坚信自己能够上天堂，脱离尘世的苦难。 当新教的联盟取得阶段性胜利时，他们的战线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浴室苏云随着军队来到了刚被他们占领的土地，这里同样也是堡垒与城墙，只不过城墙上下都是累累的尸骸，有敌军的，也有友军的。 瘟疫再一次袭来，堆积成山的尸骸滋长了瘟疫，蚊虫蛇鼠在这些尸骸中逃窜，把疾病带向更远的地方。 苏云在这仿佛被尸骸装饰的城墙前怔愣了许久，而伊西丝则立刻下达了清扫的指令。 “抛弃死尸实在是太不尊重了。”伊西丝很是苦恼，也有些气愤，“应该都要烧掉或者埋入土中，最好的方式当然是重复利用……曝尸只会让尸骸腐烂而后生出虫豸，这是最浪费的做法！” 伊西丝观念中的“不尊重尸骸”并非将尸骸暴露在野外，他的“不尊重”指的是没有充分利用。 于是得到胜利的军队开始清扫这座成为战利品的堡垒，他们把腐烂的尸骸焚烧堆埋，瘟疫肆虐间，伊西丝带来的军队终于全部替换成了神侍。 假如伊西丝是一位人类领主，那么他的属下已经全部死了——也许他自己也死了。 然而在人类的眼中，伊西丝的军队从头到尾未曾折损一人，这更加奠定了苏云的名声，更何况与古老教派的教士相比，他的所作所为当真算是“普度世人”。 旧教派中牧师与教士的地位是极高的，他们待在奢华的教堂中，所有的仪式，那些洗礼、礼拜祈祷、婚礼、丧葬乃至临终告解都要收取高昂的费用，旧教派的军队中没有随军的教士。 苏云与伊西丝和茱莉娅一同踏入堡垒的大门，所过之处人人都为他躬身。 72 新教派的盟国一路高歌猛进，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 士气在此时被堆积到最高，而旧派也不甘就此失败，他们想尽了办法，从战场上的到战场下的，其中甚至包括刺杀苏云——虽然那些刺客一见到苏云就跪下折服了。 苏云还没什么感受，倒是几只小瘟疫 对此非常不满，他们把这些抱着刺杀念头而来、最后皈依的人全部换成了神侍，至于那些原本的人类会怎么样，苏云没有过问。 爱丽丝直接去把下命令的人杀光了，而为了弥补这些剧本上不能缺少的角色，茱莉娅只好再次用神侍去顶替。 刺杀者的皈依把苏云的名声堆到了最高的顶峰，如今苏云已经是新教派联盟精神上的领袖了，但对此苏云没有任何真实感，他只是觉得有些迷茫。 这样的故事——这样已经确定了最终结局和每个情节的故事，他还要继续扮演下去吗？ 要的。 剧本是茱莉娅撰写的，角色是贾斯敏安排的，爱丽丝与特蕾莎正在合纵连横，安妮塔的小蛇每晚都要悄咪咪地爬上来舔一舔苏云的嘴角…… 他的造物们，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而当伊西丝兴高采烈地说即将迎来奠定结局的决战时，苏云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眸，认为自己应当继续扮演这个“圣人”。 他要陪着伊西丝出征，然后看着伊西丝夺得胜利。 但如今已经不再是小瘟疫们陪着苏云进入尘世了，他们早就各自在尘世中找到了乐趣，反倒是苏云在陪伴着他们。 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件事，从来就没有什么区别的。 73 决战总算是开始了。 苏云没有穿着铠甲，他仍然披着那身黑袍，远远缀在军队的后方，最后他骑着马登上了战场后的山丘。 在这里，苏云能够将整个战场收入眼底。 伊西丝陪在苏云的身边，伊西丝手下的部队是全骑兵，他要做的是在厮杀最盛的时候从上至下冲击并分割战场，然后收割敌人的性命。 先遣的部队已经与敌军交战了，不同但旗帜上飘扬着一样威武的纹章，喊杀声响彻天际，遥远的城堡上有石块被不断地投射而出，在城墙前的荒野上砸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大坑。 箭雨来往之间，远处的城墙上着火了，很快，荒野上也燃起了火焰。 看着眼前炼狱一般的景象，伊西丝仰面笑起来，对他的父神这么说道—— “父神，我去了。” 苏云转身看着他，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伊西丝的眼眸被染成了殷红，那是火光与鲜血的倒影。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为什么我用90体力刷车票的时候第三把火子哥会无限大，还有专属的台词弹窗，比安卡和70就没这待遇，难道说里哥终于要成为永远滴神了吗…… 车票真?难刷。 ——— 么么叽！ 第94章 人马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啊！本章中出现的伊西丝的价值观是错误的！伊西丝不是人啊！他是真的魔鬼！他的正义是错误的！他的行为是错误的！我们要批判啊！一切刻意伤害他人甚至夺取他人性命的行为都要受到严厉惩罚！！！声嘶力竭jg 小说不是现实！本章节中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约等于在游戏中大开杀戒啊！不要和一切现实联系在一起！！！！ ——— 唉，真惨啊，被求生欲折磨，审核君看一下：该世界就是游戏，死亡的都是虚拟个体，时代背景是西方中世纪战争，这种行为后面会批判的。 ——— 么么叽！ 74 骑士的队伍带着死神的征召冲下山丘。 在火焰与鲜血充斥着的灰暗战场上,去这只骑兵简直就像是一个亮闪闪的箭头,它以伊西丝的坐骑为首，数匹披挂整齐的战马一字斜向后排开,不论是战马还是骑士都佩戴着整齐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着辉光,他们的阵型整齐紧凑,像是一排排环环相扣的锁链织成了一面巨大的锁子甲那样。 即便是神话中的神灵也会青睐这样一支军队的，因为他们看起来是多么的正气凌然，仿佛所有骑士的美德都能被套在他们的身上，再由他们在战场上践行,他们看上去就是会保护弱小、尊重女性、忠诚主君并崇尚光荣对决的军队。 ……但这一切都只是看上去。 这一支光明的骑兵,只有这一刻才保持着与他们外表相似的光明正义。 在冲入战场的那一刻,这支骑兵露出了他们真正的面貌。 所有人以同样干脆的动作举起了他们的武器,紧接着血肉四溢、断肢横飞，明亮的铠甲在一瞬间就被新鲜的血液所浸染,他们是一柄一往无前的神兵,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仿佛像是箭头被泡进了血水里，这只军队竟然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转变,那好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突兀地从代表天堂的骑士一下子就变成了炼狱中的巡回。 苏云在这一刻也有些错愕，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 也对啊,这才是伊西丝的正义。 苏云看着那队伍的最前方，他轻易地就找到了 伊西丝所在的位置，那里是箭头最锋利的地方,也是杀戮起始的开端，那位高举着长枪的骑士很明显正乐在其中，他的刀锋能轻而易举地撕裂所有阻拦在他面前的人，鲜血与碎肉迸溅在他不佩戴头盔的面孔上，他…… 伊西丝在微笑，畅快的、恣意地微笑，他高高地扬起唇角，每当他的长枪穿透一次活人的血肉，他就会露出一个满足又快慰的神情，伊西丝原本的面容应当是非常俊美的，但此时看上去却是这样扭曲与疯狂。 杀戮让他这样沉迷。 苏云见过伊西丝的很多表情，他也见过这位光明骑士许许多多的笑容，但那些笑容无一不是明亮而温暖的，令人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譬如阳光雨露，譬如寒夜篝火。 伊西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至于苏云竟然会下意识忽略他的身份。 伊西丝是……是他的造物，是瘟疫的化身。 75 这一场厮杀一直持续到日暮西垂。 这场战役到了最后就变成了彻底的一面倒，守城的一方急匆匆地将城外的残兵召回，也许他们仍然把希望寄托在城墙上？毕竟这是一座坚持了数百年的古老堡垒，它曾经击退了数十次敌人的入侵，于是人们坚信这一次也一定会一样。 可是，这座古老的堡垒只能抵挡住敌“人”的入侵啊。 首先遭殃的是落在城外的残余部队。 残兵们纷纷逃命，慌乱的守城军恐惧那在平原上一往无前的军队，于是他们不由分说地落下城门，把一部分自己的同僚拦截在城墙外，这些被抛弃的残余军队就成了最先奉献给死亡的牺牲，他们在城墙下被像是猪牛一样屠杀，短短几刻钟所有人都身首异处。 紧接着就是最难以攻克的城墙了。 横死尸骸堆叠在城墙之下，新鲜的血肉紧接着被投掷而来的巨石碾压，陷在肉泥骨碎的石块很快又被新的尸骸堆叠，层层累累，无穷无尽。 疯狂的人在尸山血海中攀爬厮杀，火焰点燃了飘扬着的纹章旗帜，投石在城墙的外表上留下醒目又阴森的坑洞，当渺无人烟的城墙上不再有落石时，当光秃秃的旗杆上不再有旗帜后，这一场战役，终于抵达了尾声。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斜，残破的 堡垒背对着夕阳的光辉，仿佛死后仍然伫立的残尸，它的血肉早已被掏空，只剩下孤零零的骨架。 战争结束了，新的教派获得了完全的胜利，苏云驾着马缓缓走下了山丘，死魂化身的高头大马在尸山血海中悠然前行，遍地的血肉之间是一个个高举屠刀的骑士，他们早就下了马，正一处处地翻找着尸骸，不放过任何一个幸存者。 这是伊西丝的正义，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逃离死亡，不论隶属于哪一方，所有参战的人都将性命递交给了魔鬼，他们的结局只有永恒的安宁。 苏云看着这些神侍们组成的骑士们，他们穿着被血染得殷红的铠甲，他们的身上占满碎肉，他们的神情专注又疯狂，他们扔下卷刃的剑刃，从死者的身上拔出新的武器，简直就像是一群食尸鬼，在战场的余烟中寻觅没有断气的猎物。 苏云的马匹逐渐走过了这片炼狱，他已经来到了高耸的城墙下，血红的夕阳从城墙与尸山后射来，给这血腥可怖的堡垒骨骸再次镀上橘红的辉光。 城墙在此处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中，破碎的砖石之间有无数残尸横亘，血染红砖，腥臭的气息挤塞着每一处空间，像是冤魂最后的嘶嚎。 苏云看到了无数或灰暗或明亮的光点，那是一颗颗灵魂正在夕阳中熠熠上升，他们结束了苦难的一生，但他们并不因此而快慰或安宁。 他们不愿意死去啊，哪怕明知道为主征战而死后会上天堂，哪怕承载着亲人朋友对胜利的渴求，哪怕躲避着瘟疫或原罪的惩罚……他们仍然是，不愿意死去的。 苏云停下了马，他翻身下马，抬头看着夕阳染红的天空。 什么是死亡呢？死亡是永远的安宁，是意识的消泯，是存在的湮灭，这才是所有的生命都在恐惧着的死亡，而只有恐惧着死亡才能够意识到生命的宝贵。 战马嘶鸣，将苏云的注意力拉扯回来，他低下头望向城墙的方向，那背对着光的高耸墙垣前正堆积着一处尸骸的山，山丘上站着一个背对着夕阳的骑士。 他没有佩戴头盔，他身后背着长枪，当夕阳下沉与他的背影相重合的那一刻——长枪贯日。 好似这漫天的猩红，都是因为烈日 被劈碎后流淌出的血。 骑士的手中正捧着一个黑红相见的碗，那碗状物体中似乎有什么在流淌，是酒吗？是血吗？是脑浆？还是它们的混合物？ 骑士高举起它，像是正对着无数上浮的灵魂敬酒，随后他又捧着碗对着遍地的尸骸微微鞠躬，最后，他将碗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骑士饮尽了死亡的酒，他放下手中满是鲜血的器皿，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翠绿的眼眸中便只剩下温柔与释然的笑意。 他看到了苏云，他展开了双臂，像是要，彻底地在父神的面前展示自己。 苏云再一次意识到，伊西丝他，是朊病毒，是病灶在脑部的，是死亡率百分百的……瘟疫。 76 尸山上的骑士缓缓走下他的领土，随着他一步步地离开顶峰，他的身体也同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对于这个过程，苏云并不陌生。 他曾见过太多太多次了，只不过彼时那是魔鬼的现身，是骨蛇的自暴，是狮蝎的表白，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扭曲的正义。 首先出现变化的是骑士的下半边身躯，那属于人类的肢体开始扭曲，粗大的骨节突兀地生长出来，它们拉扯着皮肉，像是苍天古树的根系一般遒劲隆起，过快的速度甚至绷碎了皮肤，只不过……那也不是人类的皮肤了。 类似厚重皮革的棕黑色皮肤依附在骨骼之上，正随着新生的骨节而不断变化着，它生长在强健的四肢外，覆盖在流畅的马身上，与覆在其上的纯黑色的皮毛融为一体，在如血一般的夕阳下闪烁着暗红色光泽。 马匹是非常美丽的动物，它们矫健而敏捷，强劲又勇武，但此刻苏云眼前这的高大嵌合的怪物绝对与这些形容词无关，他曾见过许许多多的马匹，但此时当他看着面前的伊西丝时，却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上半个身躯是人类，下半边身躯是马匹，但这也不算是真正的马匹，它要比普通的马匹狰狞百倍，披挂在他身上的也不再是钢铁铸就的铠甲，而是无数相连的惨白人骨，这些骸骨盔甲之间绷着皮革，不用想也知道它们的来历。 这错落有致的装饰在这只怪物的身上毫不突兀。 而上半身……同样的尸骸铠甲裹住 了人马那属于人类的一半身躯，他那原本是温和的亚麻色长发此时仿佛马鬃一样恣意地披散，宽阔的胸膛上浮现出诡谲的花纹，粗壮的手臂上青筋起伏，一杆长枪静静地躺在他的身后。 当伊西丝从尸骸的山峦上踏入低洼的血海中时，他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变化，完全的、彻底的，由一个正义阳光的骑士彻底转变为嗜血疯狂的怪物。 他是一个整体，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因为嵌合而带来的不适，真实的他就是这样的，他是一只歪曲着公理，遵循着所谓的正义的怪物。 马蹄践踏在腥臭的血水中，溅起肮脏的涟漪，这只怪物缓缓地走向他的父神，像是在朝圣和和觐见，又像是在自陈与伏法。 当这匹人马走到苏云的面前时，他前肢的双膝在同时弯曲，他就这样跪入了泥泞与血凼，一声轻微的声响在苏云耳边炸响，那仿佛是血珠迸溅的声音，但此时这些无关紧要。 “我的神。”这匹怪物抬起了头，他的眼眸仍然是翠绿的，只不过染上了血与火的赤色，“我的神，我还有资格，为您征战吗？” 第95章 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前情提要：伊西丝大开杀戒一个不留，尸山血海自爆原型人马 上一章写完了回去看发现有点血腥，所以做了一串警告，说真的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血腥可以写涩情却不行？明明前者更要命吧？譬如为什么广大读者能接受一个杀人不眨眼滥杀无辜的男主角，却不能接受拥有多个情人或者不专一的男主角呢？很明显后者更有救吧？而且假如按照普世价值观去衡量，我觉得伊西丝的恶是甚于安妮塔原版本的，现版本安妮塔就一纯良小可爱，唉，感觉像是我亲手拔掉了毒蛇的牙。 写血腥就很怕，但是写涩情没什么感觉，这可能就是我屡次被锁的缘故了，我就想不懂啊，难道是因为涩情距离普通人更近而死亡与凶杀却很远吗？ ——— 么么叽！ 77 这样的我,能够为您征战吗？ 伊西丝虔诚地仰起头,他望着他的父神，像是祈求一个救赎。 尸山血海中,伊西丝直愣愣地望着那双银色的眼眸，他在其中看到了人间炼狱的倒影,看到了无边血河上那无数升天的魂灵,以及最当中的他自己。 您已经看到了吧？这丑陋的身躯，没有优美的体态和可以称道的优点，没有姣好的面容也不存在圣洁的气息，真正的我就是这样……这样一只,卑微又粗鄙的怪物。 这样的我,有资格得得到您的爱吗？ 他的父神正垂眸看着他,那种眼神是伊西丝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也许那是严肃的审视，可能也是无谓的默然,或者是温和的悲悯,甚至是不耐的憎恶…… 但不论怎样，在此时此刻,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父神的判决——或者仍然是那个神灵坐下恪尽职守的骑士，或者是一只活该惨死在血泊中的丑陋怪物。 父神，在向他走来。 伊西丝僵硬得像是一具石雕,但是他又能听到身躯中轰鸣的响声，来自胸膛中那几乎要撕裂胸腔的跳动、来自血脉中奔涌翻滚沸腾的粘液、来自骨骼脊髓中的细碎摩擦…… 简直像是一场凌迟。 他的神，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伊西丝愣愣地看着他的神灵，此时的地面上是黏腻的血 泊，而他的父神站在这里，任由血水满过脚踝。 不要……不要过来……这些东西太肮脏了……我祈求您，不要在过来了…… 伊西丝听到自己的喉咙在滚动，但是他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够得到父神的爱呢？这里遍地是死尸腥臭的血水，而他是血水中最丑恶的怪物。 “唉——” 父神的叹息很轻，但对伊西丝来说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低了他的头颅也砸弯了他的脊背。 “为什么要这样呢？”他的父神在询问，“你们怎么都……这样的不安与惶恐？” 紧接着，他的父神又上前一步，血水泛起涟漪，这一次他的神彻底地走到了自己造物的面前。 伊西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神灵弯曲了膝盖——不，不要——他的神，在他面前缓缓跪下，他再次看到了那双银色的、含笑的眼眸。 他的神跪在他面前，捧起了他的脸。 “不要这样。”父神用额头轻轻触碰着他的前额，那双银眸中倒影出了一切，“我说过的，我会陪伴着你们直到一切的尽头，不论你们是什么样的，我都爱着你们。” 无形的力量在此时抻起了伊西丝的脊背，当他挺起后背后，他竟然要比父神高许多，属于怪物的身躯是这样魁伟，让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的神包裹。 伊西丝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错乱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渴望的动作，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神。 他的神给予了他回应： “这样就对了，不要再害怕了，好吗？” 他的神下达了命令： “来吧，抱着我，站起来。” 78 当苏云被托着腰举起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小孩子的错觉。 伊西丝的原型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庞大了，原本拥有着骑士外表时的伊西丝就十分高大，而现在露出真正面貌的他只会更甚。 苏云用自己的身高估算过，他本人大约有一米八左右，人形时伊西丝可能会超过一米九，而一旦再加上这狰狞魁伟的马匹半身，伊西丝少说也是上了三米。 形体的差异很容易能分辨出强弱，但是只看表情，他们似乎是反过来的 。 伊西丝望着苏云，他这双翠绿的眼眸中似乎能盛放下世间的一切情感，开朗阳光的是他，血腥暴戾的也是他，脆弱迷茫的还是他，而现在的……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是崇敬虔诚吗？是痴狂迷恋吗？是迷乱渴望吗？还是说都有呢？ 但不论是什么情绪，对苏云来说都是一样的。 看着伊西丝这样的眼眸，苏云突然就觉得心疼得不行，他的造物们难道都是这样的吗？对自己真正的模样极度地不自信，生怕会被抛弃与憎恶，他的小瘟疫们……啊，特蕾莎仍然没有在他面前显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特蕾莎是最胆怯的孩子，苏云本以为他的状态一直在好转，但原来他的痛苦与不安从未减弱过。 “一点都不丑陋。”苏云轻轻垂眸叹息，“伊西丝这样，非常威武，我很喜欢。” 人马的手臂在这一刻突然收束了一瞬，但紧接着它们的主人又立即停止了自己放肆的动作，重新成了一尊雕塑。 “我的神……”伊西丝喃喃，“我好爱您。” 伊西丝的面孔外罩着一层镂空的骨面，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像是可怖的骷髅，但苏云与伊西丝贴面时，只觉得这骷髅骨面的触感像是冰一般冰冷。 “嗯，我也是。”苏云轻轻地笑了笑，“我们回去吧，战争已经结束了。” 于是伊西丝重新迈开脚步，生长着倒刺的马蹄划开血水的泥潭，几声水滴坠落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但苏云仍旧捕捉到了它们，他垂下眼眸，看到了血水中自己的倒影。 被人群冠以圣人之名的高洁神父正靠在恶魔的臂弯中，这是多么荒谬的场景？ 那些滴落的也并非什么水滴，不过是他衣摆上的血。 血滴敲碎了镜面倒影，苏云又抬起头，只剩下死物与尸骸的战场被他收入眼底。 这一场战役他从头旁观至尾，这所有死去的人只应当有一半死于伊西丝之手，剩下的人命归咎于他。 都是一样的……所有小瘟疫的所为所谓，都应当有他的一半。 79 充斥着血腥的战场令瘟疫却步，似乎连瘟疫这样的天灾都在恐慌着这样的死亡。 而此时，一个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沉默地站在血河之中， 他披着黑色的衣袍，带着诡异的鸟面具，双手叠在手杖上，血水漫过了他的小腿，但他一动不动，只遥遥望着尸山中的那只怪物……准确的说，应当是怪物怀里的人。 血腥的夕阳已经沉没了，最后一点余光从堡垒的残垣后散落而来，背着光的怪物正缓缓舒展开狰狞又可怖的肢体，它仍旧珍重地俯着上半属于人的身躯，它的神正捧着他的脸，它是被爱着的。 伊西丝成功了，至此后他将无所畏惧。 这是多么、多么的令人羡慕与嫉妒啊？ 这位瘟疫医生垂下头，长长地叹息，透明的粘液悄悄地流出他的袖口，在滴入血水中的那一刻发出了小小的炸裂声，随后又冒起了白色的水雾。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军队正在赶来，领军的人也许是贾斯敏或者是爱丽丝，但是不论谁都可以，他们只需要打破面前的融洽就行了。 伊西丝到死都只能是一个匍匐在神座下的信徒，茱莉娅不允许他再进一步。 夕阳彻底落下，当军队的火把练成一片夜色河流、再次照亮炼狱的时候，堡垒的残骸前也不再有什么怪物了，只有一位染满鲜血的领主与军队的神父。 军队开始打扫战场，他们焚烧填埋尸骸，修缮破损的城墙与武器，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很快那神父的身边就变信徒与他的造物围满。 伊西丝仍旧守在父神的身边，贾斯敏和爱丽丝都来了，特蕾莎也是，只不过他一直落后一步——是因为害怕了吗？这懦弱的爬虫很清楚下一个就轮到他了，那么他那迟钝又笨重的原型会不会得到父神的垂怜呢？ 答案是肯定的，父神这么会不爱他们呢？但这一点特蕾莎永远也不敢笃定。 喧闹的人声打碎了死寂，茱莉娅缓缓后退，让自己重新沉没在黑暗里。 他眼前的这一幕应该出现在所有教堂的壁画上，无数火把照亮了人群的中心，那里是人们崇敬的圣人，他在为所有死去的人祈祷，领主与骑士围绕着他，他们收起了武器，共同在胸口划着信仰的符号，有手捧圣书的教士敬仰地欠身，无数教众依次下跪。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了，人们向往着光明的核心，他们对身边的死亡不屑一顾，他们 坚信自己将得到救赎与恩惠，他们绝不会与异端沦落到同样的结局。 茱莉娅又后退一步，他抬头遥遥望向那破损的城墙后，那一瞬间有一道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包括把心神全部集中在身边造物上的父神。 现在还藏在黑暗里的，除了他，也就只有安妮塔了。 安妮塔啊……这只死物在这个时候也只敢偷看了。 茱莉娅嗤笑。 所有人中也只有安妮塔才有可能猜到他在打什么注意，但这又如何？只有安妮塔是死物，也只有他不会在乎他要去做什么的，恰恰相反，安妮塔对此是乐见其成。 这只目光短浅的东西只能看到他成功可能会带来的好处，却不知道那又意味着什么样的结局。 茱莉娅抬头望向神庭的方向，那里囚禁着最后一只瘟疫， 怎么样，只能够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不能做，即便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但你就是无法阻止。 芙洛拉……你说，这一次我能够杀死你吗？ 一次又一次的，茱莉娅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相似的谋划，他失败的次数太多，但他绝不可能停止。 因为只要成功一次！只要成功一次，他将得到最甘美的胜利果实。 第96章 女巫 80 持续了三十余年的战争,终于结束。 胜负划定,新的教派终于被承认了他们独立的地位，古老的教会日薄西山,这片大陆上的公国获得了信仰自由，他们能够决定各自的信仰,不再受到教会的束缚。 在紧随其后的短暂和平中,新与旧的教派开始有志一同地……迫害女巫。 出于种种原因，新的教派对女巫的审判要更加狠辣与凶残，尤其是如今天灾瘟疫仍然没有消失，审判只会变本加厉。 于是火刑架就成了道路上最不令人陌生的东西,几乎每隔数里就会出现烧焦的行刑台,以及焦黑的尸首。 由此可见,在战争后把安妮塔扔过来的安排,用心极其险恶。 不过安妮塔当然不会在乎这些，这个热爱混乱的瘟疫除了他的神以外没有任何拘束,再加上如今的形式迫害使得许多人逃离正常社会,于是女巫的邪教在他手中红红火火。 人类对安妮塔带来的混乱忌讳莫深，他们用“女巫集会”来指代这个灾难的组织,然后不断地去妖魔化与抹黑，时至今日安妮塔已经多了无数外号，他已经不是区区一个人类女巫了,他的地位提高到了魔鬼……倒是歪打正着。 贾斯敏最近非常沉迷猎巫审判，当然针对的就是安妮塔，伊西丝时常也会参与,于是安妮塔每天的日常除了让小蛇偷偷缠着他的神外，就只剩下与他的兄弟们斗智斗勇外。 当然了，这只胆大包天的女巫也不会甘于只躲在阴影中，他最近又多了许多爱好，比如说……去诱惑圣人。 81 那是在一个午后，天色逐渐暗沉，夕阳即将来临。 锡兰公国的皇室藏书室中，一位尊贵的客人正结束了他一天的阅读。 苏云收拾好手边的藏书：“特蕾莎，帮我放回去好么？” 不远处神父朝他微笑：“是的，我的神。” 苏云看着特蕾莎一本本收拾书籍，他的动作轻柔温和，把所有卷轴妥帖地卷好，又把书册整齐堆叠，一同放到大木桌边的黄铜推车上。 特蕾莎看上去还是与以往一般宁静温和，但苏云就是知道——他的心绪非常混乱。 为什么呢？是因为原型的事情吗？ 谁都知道下一个就轮到特蕾莎了，特蕾莎已经推迟了三个顺位，他本该是第二个就显现的……但是他在恐惧。 要是苏云听之任之，茱莉娅会毫不犹豫地插队，紧接着苏醒的芙洛拉更不会有什么顾忌，于是特蕾莎就会缩在他的角落中，永远都不敞开心扉。 这样可不行啊。 苏云把手中的卷轴递给不远处的神父：“特蕾莎，假如你不能下定决心，那么就由我为你决定如何？” 特蕾莎的动作僵硬了，他仍然在微笑：“……是的，我的神。” “特蕾莎，等到这一次回到神庭，在我面前显露你真正的模样吧。”苏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与神态都尽可能地温柔，“我说过的，我会陪着你们直到一切的尽头，相信我。” 特蕾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眸中噙满翠绿浓碧的色彩，仿若深深的潭水：“我很抱歉，我的神。” 苏云明白他想要说什么，特蕾莎在为他胆怯的行为感到愧疚，这种愧疚是真的能够毁掉他的，特蕾莎的坚韧与脆弱在同时走到了极端，而这一切全都源自于这孩子对他的爱。 苏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摇摇头：“去还书吧，时间很晚了，我们要快一些回宫殿去，爱丽丝他们还在等我们……我去门口等你。” 于是特蕾莎重新释然地笑起来：“好的呢，我的神。” 苏云看着这个虔诚的神父推着小车走进了层层书柜的深处，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令人联想到巡视鹿群的公鹿首领。 苏云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藏书室的大门口，夕阳从外照射进来，让藏书室中显得格外灰暗。 也就在此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冰冷手掌轻柔地掩在了苏云的双眼前，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湿润的气流。 “我的圣人啊……猜猜我是谁呢？” 82 享誉整个新教的圣人并不愿意面对眼前的问题，仿佛紧接着他会接连回答什么“贾斯敏”、“伊西丝”或者“茱莉娅”从而导致自己的脖颈遭遇巨大的风险…… 不过实际上，在安妮塔接近他的那一刻苏云就知道了他的来临。 于是苏云失笑，十分配合地道：“我只是个教士而已，我不认识你。” 安妮塔放下手，他的双手直接从后搂住苏云的双肩，他也在继续自己的表演：“即便你不认识我，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亲爱的、神圣的圣徒啊，我是邪恶的女巫。”安妮塔垂下头，轻轻舔舐苏云的后颈，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是您的敌人呢。” 风中卷来些许蔷薇的香甜气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有可能是远处的花园，也有可能来自安妮塔……不过安妮塔的味道应该是更偏向鲜血的腥味才对。 安妮塔和苏云的身高仿佛，苏云猜测这一次安妮塔是翻了围栏爬上藏书室大门所在的平台的，他伸手按住了安妮塔那想要进一步往下的手掌：“……别闹了，特蕾莎就要出来了。” 雪白的小蛇从苏云的手腕上爬出来，它半抬起身子，随后歪着头看着苏云，大大的玉红色眼睛漂亮极了，充满了人性化的天真和懵懂。 这一刻，苏云竟然产生了一种孩子撞破父母亲热现场的尴尬感觉，更可怕的是此刻特蕾莎还随时有可能会走出门，因此这场景还能替换成小朋友看到亲娘和隔壁王叔叔……不，不要再想下去了。 而紧接着安妮塔就伸出手，干脆地弹了一下小蛇的脑袋。 小蛇被弹得差点掉下去，随后才迟钝地卷紧了苏云的手指，慢腾腾地把自己蜷起来，它仍然望着苏云和自己的主人，颇有些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 安妮塔毫不犹豫地嫌弃：“真是个蠢东西。” “……别这么说。”苏云无奈，“它很可爱啊。” “那又怎么样？”在缠绵的亲吻后，安妮塔轻咬着苏云的后颈，竟然是也委屈起来了，“我的神……我都听到了，您夸赞伊西丝威武？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那个原型——可是我的比他的大啊！我还比他长！” 所以为什么不夸夸我呢？！ 苏云：…… 安妮塔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女巫这个身份很讨厌的，只能藏在阴影中看着您，不能够被别人发现，可是我也想皈依您呢……圣人，我能不能祈求您的爱呀？” 苏云：“这一次进入尘世也就要结束了——” “可不是，我一次都没有和您在一起过。”安妮塔在苏云耳边小声地哼唧，那声 音甜腻又沙哑，“我的圣人，女巫都是很邪恶的生物，您要是再不来狩猎与净化我，我就要来掳走您啦。” 苏云有些错愕，随后他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好的，牧师收到了你的祈愿，下一次猎巫行动我会去找你……不过这种活动完全是人类对同类的迫害，这有什么好参与的呢？” “我会让无关人等走开的。”安妮塔咬了咬苏云的耳垂，“我的神，这是只属于我们之间的游戏。” 下一刻，安妮塔的手臂就在苏云的面前碎裂，取而代之的无数猩红色的蔷薇花瓣，不过是一阵风刮过，它们就成了漫天的腥甜花雨。 苏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仍有些刺痛的耳垂，大概是留下了个印子——是错觉吗？与以往相比，总觉得这一次的安妮塔似乎又恣意了一些。 也就在此时，一袭黑袍的主教终于从藏书室内走出来了，他定定地望着苏云的面庞，浓碧的眼眸倒映出夕阳，在那一刻他的瞳孔缩了缩，仿佛被火焰烫伤了。 “我的神……”随后特蕾莎便垂下眼帘，微微欠了欠身，“我们走吧。” 83 战争结束，新的规则正在被制定，胜利方的联盟成员们开始争夺新的地位，锡兰公国无疑是这一次战争最大的赢家之一，尤其恰逢他们的老国王逝世，率军夺得胜利的王储登基，一切欣欣向荣。 按照安排好的剧本，此时的情节就已经到了“爱丽丝登基”、“贾斯敏建交”以及“伊西丝效忠”。 苏云践行了与安妮塔的承诺，他参与了猎巫的小军队。 实际上呼吁圣人主持猎巫的声音已经非常响了，新教在猎巫上的行为比老教派更激进，苏云自从被推上精神领袖的位置后就基本上没有安宁的日子，虽然外界的舆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日子还是太过热闹了。 一听到苏云答应了民众的请求，伊西丝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请缨要跟随，刚戴上王冠的爱丽丝：“我也要去！” 而一旁贾斯敏正待说些什么，爱丽丝立刻驳回：“大公，您该回您的领地了，就请不要参与本国事务。” 贾斯敏嗤笑，疏远又礼貌地回答：“我的信仰坚定不可动摇，圣人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倒是陛下您，您的国度还是信仰古老教派的吧？这一次的行动可不是专属贵国的事务。” 又开始了是吗……苏云开始下意识隔开两人，而与此同时他却发现茱莉娅与特蕾莎缺席了，他们都在神庭里，这是两人不约而同提前回去了。 这可是很少见的，他们竟然也会有缺席的时候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97章 凝视 84 猎巫的行动又一次展开了。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参与的人是受到神灵宠爱的圣人,人们包含着期待，坚信他一定能够杀死女巫中的首恶。 安妮塔：嘻嘻嘻 苏云骑在马匹上,在夜色之中踏上了路途，人们高举着火把,把夜晚照得恍若白日一般刺目,高耸的绞刑架和火刑木已经在首都王城中伫立，只等着黎明前猎巫的队伍将女巫的尸首带回。 至于要怎么狩猎……这就看几位主持者是怎么指挥的了。 伊西丝毫不犹豫就带着他的军队往安妮塔的放线行进，按照剧的流程，这最后一幕正是“女巫”被杀死,伊西丝非常乐意在尘世间杀死一次安妮塔,他当然有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更何况父神还在他身边,正是时候践行他的正义！ 爱丽丝则慢悠悠地驭马跟在苏云身侧，这一次他的身份让他无法时刻追随着父神,整天除了生闷气就是找特蕾莎的麻烦,很可惜特蕾莎已经回到了神庭，不过现在他的神就在身边,爱丽丝的眼里就不存在其他的任何事物。 贾斯敏也陪在主的身边，他瞥了一眼爱丽丝，夜色与火光把这只魔鬼藏了起来,谁都看不到他真正的模样。 很有趣，这一次爱丽丝竟然按捺住了他的嫉妒，他耐心地等待后乖巧地跟在父神的身份,他的狂躁和疯狂此时都被他好好地藏了起来。 不一样了，不仅仅是爱丽丝，特蕾莎也是，安妮塔也是，自从伊西丝的原型暴露后…… 所有人都躁动起来了。 “主人，我们要跟着伊西丝吗？”贾斯敏驭马走到父神的身边，轻声问，“按照剧本，去狩猎女巫？” 他的神失笑：“去吧，安妮塔还在那里等着我们。” “是，主人。” 贾斯敏颔首，率领剩下的骑士踏上征途。 安妮塔在等着我们吗？不，他只是在等待着父神，当越来越多的人暴露出原型，当一切越来越接近那个“尽头”，爱丽丝选择忍耐，安妮塔则选择放纵。 想必茱莉娅已经开始了？安妮塔在有意无意地提供帮助，他们都是疯子，可惜各有各的疯法，做梦都想弄死彼此——不对，他们可是不会做梦 的。 贾斯敏很容易就能理解茱莉娅的想法，伊西丝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满不在乎不过是因为伊西丝向往着最终的死寂，而他贾斯敏么…… 他是神的奴隶，他的未来与命运只由他的主来决定。 主是爱着他的，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恐惧的呢？即便他正遭受着再痛苦不过的惩罚，那也是父神爱的证明呢。 85 数百马匹的铁蹄震碎了夜色，苏云与几只小瘟疫很清楚安妮塔的位置，不过普通的人类却不知道，他们在长官的指挥下散开，把沿途的村庄搅得鸡犬不宁。 普通人类的士兵与骑士在安妮塔面前就是生命力的补充，伊西丝没有带着他们去送菜的意思，因此分派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几只小瘟疫与神侍的骑士军团。 当举着火把的军队奔入一处山谷时，苏云停下了马。 他们到了。 也就在此时，山谷中亮起了光。 这明明是深夜的时候，但这违背规律的光芒却显得那么自然，它又无数小小的荧光组成，从植物的根系中浮起，柔和又明亮。 在这一刻，所有的火把一起熄灭，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这些宛如灵魂一般的明光。 为在这片荧光之上，是遍布了整个山谷的蔷薇花海。 贾斯敏双手交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容中满是讥讽的意思。 甜腻的气息在夜风中荡漾开来，这是宛如梦境般美丽的一幕，无垠的花海上是铁血的军队，极致的反差反而带来了奇异的融洽，只不过安妮塔想要的当然不包括这些无关人等，于是就在下一刻，这些由神侍组成的军队就分崩离析。 一具具傀儡与人偶在花香中垮塌，所有的骑士与马匹在此刻又一次死去了，他们的身体从内而外地生长出植物来，藤蔓与新的花苞在纠缠，眨眼间这里就只剩下铠甲、铠甲中的骷髅，以及骸骨之上纠缠的花卉。 这一幕与安妮塔后背上的纹身一模一样，又绮丽又诡异。 紧接着，安妮塔的声音从花海深处幽幽地响起，带着沙哑与糜烂的味道。 “你们都说女巫的力量来自魔鬼，女巫因与魔鬼交媾而堕落，那么现在来狩猎我的您……我的圣人啊，您要怎么净化我呢？” 86 伊西丝举起了长枪，而贾斯敏在他之间就高举起了重弩，清脆的声音在半空中弹开，一箭射出，所过之处所有的花卉都在同时凋零，花瓣被风旋转着卷起，带来一片凋零的残破红雨。 凋零的花瓣当即退去它们殷红的美丽色泽，就像是鲜血干涸失去颜色一般，这些花瓣也纷纷呈现出焦黑的模样，它们一层层地累积在地上，乍一望去像是又回到了伊西丝的杀戮场。 植物根系上的荧光像是受到了惊吓的虫群，它们哗然起飞，躁动地在半空中游离，地面的植物快速地枯萎，它们毕竟是没有生命的，而供给它们养分的骑士们也同样没有生命，一切都是虚妄的假象。 花卉尽数枯萎，残破的藤蔓与厚重的落红上，终于走来了一个苏云十分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位高挑的青年，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他身上没有规整的衣服，只随意地披着黑色的布帛，像是绝世舞姬娇裹在躯外的诱惑长裙，但更像是下葬尸骸身上那陪葬的裹尸布。 青年抬头望过来，一双赤红的眼眸流淌着鲜艳的光泽，假如蔷薇花没有凋零那么称得上是交相辉映，只可惜此时此刻遍地只剩下枯萎的残枝败叶。 “真可惜……”这位女巫笑起来，“来狩猎我的军队，竟然没有一只活物，我的圣人，只能让您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我的罪过。” 苏云正想要说些什么，伊西丝却也动了，他手中的长枪径直向安妮塔掷去，挟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这是安妮塔无法躲避的进攻，而安妮塔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长枪径直贯穿了青年的半边身躯，于是外表完美的血肉在一瞬叫消散，只剩下骨架与腐肉，安妮塔仍旧完好的另一半面庞上仍然浮着一个笑容，他甚至错愕都没有，只是笑盈盈地望向他的圣人：“父神，我好疼啊。” 苏云一愣。 好疼……这句话，谁在他耳边说过吗？为什么会这样耳熟？ 87 苏云轻声呵斥：“伊西丝！” 骑士微微后退一步，单膝跪下：“是，我的神。” 那支贯穿安妮塔的长枪玻璃碎片一样分崩离析，只不过下一刻它又出现在骑士的后背上。 安妮塔重新直起身子，只不过 这一次他却也没有恢复正常的人形，他的身躯扭转着，化作了那只腐蛇的原型。 他把自己暴露在了明亮的光线下。 “既然是您来狩猎我，那么就请您杀掉我吧~” 安妮塔在残红的尸骸中游向他的神，很奇怪，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只带着骸骨与腐肉的怪物，但是这样的安妮塔却只能令苏云联想到冶艳二字。 最后这幅骸骨腐蛇停留在苏云的面前，他半俯在地面上，仰起头，半边是猩红瑰丽如宝石的眼眸，另半边则是黑黢黢的空洞。 “来吧，请净化我。” 手镯一样的小蛇攀上苏云的小臂，此刻它倒更像是白玉臂钏，它歪着头吐着鲜红的舌头，像是催促一般蹭了蹭苏云的手臂。 苏云无奈地长叹，他几步上前跪坐到了地面上，随手轻轻伸手搂住了安妮塔的头颅：“这样可以么？” 安妮塔弯了弯眼眸，扬起脖颈，用腐烂的半边脸轻轻吻了吻苏云的嘴角。 “这样就可以了……” 说罢，这只骸骨伸手拦住了苏云的腰，他侧过身，用自己完好的一般挡住了那只剩下骨骸的另一半，此时苏云看到了他后背的大幅刺青，那骸骨中的花蔓栩栩如生。 “啊，我又死掉啦。”安妮塔轻声道，“您杀死了作恶多端的女巫，不愧是圣人呢……” 随着安妮塔的话音落下，那些飞舞在半空中的磷光在这一刻竟然全部湮灭！弥漫着腥甜气息的山谷在这一刻顿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环绕在苏云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缩，苏云突然就感到了安妮塔的不安。 下一刻，火光亮起。 灼烈的火焰在山谷的四面八方同时跃起，鲜红的外焰中是殷红的焰心，它们不是人间的火焰，这样的高温能很轻易地融化任何遇到它的东西。 是爱丽丝的火焰。 苏云下意识转身，在他的身后看到了爱丽丝，爱丽丝正怔怔地望着安妮塔搂住他的手臂，然后才恍惚地抬起头，对苏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苏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爱丽丝和安妮塔在望着他，贾斯敏与伊西丝亦然，神庭之上的特蕾莎和茱莉娅也是一样，甚至也包括芙洛拉。 他们一直都在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98章 更新 88 苏云睁开了双眼。 他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苏云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源,下意识开始回忆起入睡前的记忆来——他进入了潜水艇，现在正在独立的舱室中。 崭新的手机就摆在苏云的手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反射着光晕，舱室内是一片死寂无声,舱室外则是机械运转的声音,冷静又规则，再外边一些的则是那些枯燥的心跳和呼吸，昭示着控制这一架潜水艇的活物们，再往外么…… 便是深海的暗潮与鱼群的游弋。 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吗？ 苏云划开了手机,看了看时间,正是晚六点,一成不变的时刻。 对于那所谓的“方舟”和“天堂”,苏云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期待，他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那就是重复在“乐园”与“花圃”中的所作所为。 把那里毁掉就好了,苏云这么简单地做好了决定。 手机自动进入主屏幕，最中央的a格外吸引人,在它蔷薇剪影的下方，一个代表着更新完成的小蓝点异常显眼。 这玩意儿还真的会更新…… 不知为何，苏云突然间心中就浮起了一阵好笑的无奈,不过谁让这游戏吃准了他呢？他坐起身，点开了界面。 最先是熟悉的蔷薇花雨特效，一阵特效过去后,也没有公告来提示玩家为何更新以及更新补偿，界面直接跳到了第二章 节的开头。 《cheers！魔法少女☆》的第二章 ，《圣洁》。 89 玩家与爱丽丝踏上了前往王都的路途。 毕竟还没有遇上第一位大富婆贾斯敏……，因此最开始的旅程是非常简朴的，玩家驾驶着小驴车走在乡间小路上，小村姑爱丽丝就坐在玩家身边，一切都是淳朴的气息，小路边的树林中传来夏日的蝉鸣，令人深刻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好。 紧接着，玩家与爱丽丝就进入了距离村子最近的大城镇。 这个大城镇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唯一令它闻名遐迩的也许就是城镇中的大教堂，这一处大教堂可是方圆百里内所有居民的骄傲，人们坚信大教堂中拥有着这世上品质最美好、信仰最坚定与最仁慈又最博爱的教士 修女。 按理说玩家的指引就是第一位主角团伙伴爱丽丝，然而小村姑没进过几次大城市，于是他们在四通八达的城市街道上迷路了…… 苏云：“……” 看着游戏界面中一脸焦急的少女，苏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爱丽丝嘤嘤嘤的幻觉。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游戏情节而已，它的任务就是引导出第二位主角团人物，特蕾莎。 这位金发碧眼的修女有着清新自然的秀丽面容，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双眼因信仰而熠熠生辉，虽远比不过苏云记忆中的神父，但她也很美。 善良热情的小修女带着迷路的乡下人来到了教堂，教堂中的人们一如传言中那样亲切，大主教是德高望重的温厚老人，慈祥的老嬷嬷们带着穿戴整洁的孤儿祷告，友善的教徒为教堂做义工，主角享用了一顿简洁充实且气氛愉快的晚饭，在教堂为旅人提供的房间中入眠。 苏云看到这里，回想起接下来的剧情，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早，剧情就开始怒涛展开了。 食人魔再次犯案，残忍地杀死了教堂中的所有人，特蕾莎在血泊中濒临崩溃，主角与爱丽丝担起了调查疑案的重任，他们一边安慰特蕾莎一边一层层地剖析一些线索。 不出所料的，所有的阴暗都在此时一点点地暴露在阳光下。 德高年劭的大主教是痴迷黑魔法的巫师，和蔼的修女嬷嬷们参与叛卖并虐杀孤儿，依附着教堂的狂信徒们联手偷窃旅人，奸杀妇女…… 很讽刺的，《圣洁》这一章节以圣洁为名，但除了特蕾莎外，其余所有的一切都肮脏极了。 食人魔的真相还未调查处结果，特蕾莎就已经信仰崩溃，她焚烧了整座恢弘肃穆的大教堂，从此以主角这位“天选之人”为心中的信仰，她加入了主角团。 在人物的立绘中，代表爱丽丝的小桃心旁，亮起了属于特蕾莎的圣书与十字架。 接下里就要进入第三章 《奢靡》了，没想到这一次更新的内容还不少，最起码贾斯敏这一章包括在内。 苏云正打算继续玩下去，舱室的大门外却响起了电铃声。 90 伏特加与秦朝已经等待在舱室的大门外了。 他们面面相觑，但 谁都没有说话，人身上的肌肉群都紧绷到了极点，紧张与死寂充斥着狭窄的走道。 很快的，舱门打开了，瘦削苍白的青年站在门后，他看上去是这么平凡，除了要更加俊美外一些与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异。 “抵达目的地了么？”苏云轻声问。 唐朝欠身：“我们已经到了交接点……请您随我来。” 苏云背起他的越野包：“那么就走吧。” 伏特加低着头让到走道侧面，而唐朝则立刻向前一步带路，苏云随着他走到那个升降梯处，他能感知到潜水艇正在上浮……看来离开和进入的方式是一样的，也由航船来接引么？ 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后，升降梯上的盖子缓缓旋开了，苏云随着唐朝登上阶梯，果然又走入了船舱内。 这同样是一艘非常大的航船，数百个心跳与呼吸遍布在它的每一个角落里，不仅如此，苏云还听到了许多不属于人类的生物活动。 也许这艘船同时还运输其他的活物，但不论如何，这个邪教看起来资金很丰厚的样子…… 第三个登上舷梯的是伏特加，这个老头落后苏云一步，一直都半垂着头，他看起来是非常不乐意与苏云视线相接的，但说真的，现在苏云根本用不着视线相接就能让他失去理智与意识。 这些人……恰当地说，这些有着人形的生物，只要他们还在苏云能够感知到的地方，那么他们的命运就任由苏云把玩。 91 “我们将在早晨登陆。”唐朝带着苏云往电梯间走，他缓慢地诉说着时间安排，“在这之前，我们还将在夜晚中航信一段时间，我们为您准备好了餐食与休息室，您是想……？” 苏云：“不必那么麻烦了，带我去甲板吧。” 唐朝又是一欠身：“这就为您在甲板上安排宵夜。” 电梯一路上升，苏云垂下眼眸，他听到数十个心跳与呼吸正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快速地撤离甲板，就像是预感到灾难而一哄而散的小昆虫，在电梯升至最高的那一刻，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电梯门打开，咸腥的海风迎面而来。 深夜的天空与海洋接壤，船的甲板上点亮了无数明灯，让这一小片天空如临白昼，同样是奢靡典雅的布置 ，但这一艘船要比上一艘更甚，它大量地使用了新鲜的观赏性花卉，这些盛放植物的花期几乎揽阔了所有的时节。 吧台的不远处甚至有一座小小的舞台，上面站着一位穿着红色鱼尾裙的女人，她披着白色的披肩，仿佛上个世纪歌厅中的某位知名艳星。 女人遥遥朝着苏云躬身致敬，随后她缓缓直起身子，就着轻柔的乐声开始了抒情的歌唱。 一切都美得像是应该保存在博物馆中的剪报，只可惜这个女人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她大约和唐朝是一样的怪物。 苏云无趣地收回了视线，随后他在甲板正中央的桌子边坐下了。 唐朝早就顺着电梯离开，随着苏云走上甲板的是伏特加，他不用苏云说什么就走入了吧台，这个老人似乎在调酒上也很有一手，那个扔雪克壶的架势简直兼具了力量和灵巧……虽然看样子他更擅□□械和刀具而不是果汁机和冰桶。 正如那个唱歌的女人其实更适合突袭暗杀而不是公开表演。 苏云只看了一眼，随后他就低下了头。 他们在做什么都与他无关，而且这些人哪里比得上他的游戏呢……新的一章《奢靡》已经开始，雍容华贵的茉莉纹章出现在了屏幕上。 92 接连十五首歌结束。 红裙女人已经接连唱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歌声，她完全就是在唱给空气听，甲板上唯二那两个听众根本就不在乎她。 女人有些郁闷。 伏特加也就算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算人，只有另一位听众才是她的目标，但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只音响。 很奇怪，这个青年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简单的衣着和背包，他应该出现在校园中而不是这里，难以相信就是这个人吃掉了整朵蔷薇。 真正的蔷薇啊……那是只有大祭司可以接触的魔鬼赠礼，它怎么可能会被吃掉呢？ 女人的视线缓缓集中到花墙边的黑色石壁上，这一块类似屏风的大装饰光可鉴人，上面倒映出甲板上的景象，听说这位“苏云”的眼睛变异了，女人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观察。 甲板上，那个青年正靠在桌子边，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机，伏特加在 端上一杯酒后就站在吧台边不动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大祭司也没有可能让他这样老实的，虽然大祭司死了。 女人非常好奇，她缓缓走下舞台，在装饰花丛中站定，而就在她想要再往前走一步的时候，伏特加用眼神制止了她。 不可以靠近了，他在示警。 于是女人就站住了，她一点点从石壁上平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不带感情地看向青年的背影——这一点她已经很熟练了。 那仍然是很寻常的背影，一切都正常地仿佛他们找错了人一般，直到女人看到了青年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99章 天堂 93 与其说那是影子,倒不如说那是水泊,或者藤蔓，或者触手……总而言之,就是那些缠连不绝的，满是流动性的东西。 那是浓重的黑色,它们在青年的脚下盘旋,探出触角一样的肢体顺着凳脚与青年的裤脚向上攀爬，一直蔓延到青年膝盖下。 这影子像是过于轻薄，以至于青年丝毫没有注意到它，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而地面上的影子也似乎有所顾忌,它们徘徊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内,似乎纠缠着青年的小腿就足够令它们满足。 这是活物吗？ 女人下意识地这么想,随后她立刻更正了自己的观念……对于他们这些怪物来说，是否是活物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应该问,那东西是否拥有独立的意识。 那朵蔷薇是世界上最令人恐惧又最令人向往的东西，女人至今仍然能回忆起当年喝下蔷薇水时的痛不欲生,而那个蔷薇竟然被一个人全部吃掉，这听起来就足够天方夜谭的了。 也许这个俊朗青年的外表只是一个表象吧？也许一个远比那阴影恐怖的概念正蜷缩在这个薄薄的皮囊下。 这种人能够成为他们的大祭司吗？乐园和花圃已经被毁掉了，他们只剩下方舟与天堂,要是他发起疯来……女人联想到了蔷薇造出的怪物，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颤。 女人一直盯着青年脚下的阴影，不知不觉竟然看得有些入了迷,仿佛此时她正站在望不到底的海沟之上，粘稠的液体填充着这里，她在不断地下沉……下沉……沉到黑暗的深处…… “欧——呜——”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悠长的海鸟叫声，这说明着航船正在靠近陆地，也正是多亏了这声音，花丛后的女人猛然惊醒！ 冷汗淋湿了她的后背，她这才恍然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要万劫不复，女人立刻撇过头，她无声地后退，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好奇心。 她只觉得自己那沉寂多年的心脏都仿佛跳动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次差点就折了，能够吃下那朵蔷薇的是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啊！她这么会自负地认为自己能够气定神闲地观察呢？ 甲板上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一半，女 人这才恍然海平面的远处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不觉间早晨已经到来。 很快的，波纹层叠的海面上就逐渐点上了光彩，当这些微光积累成万丈金光时，一抹赤红的日轮跃出了海洋与天空的交界线。 早晨来临，而他们也即将要抵达“天堂”。 94 手机游戏中，《奢靡》的最后一幕隆重地展开了。 既然是戏剧中的高潮，那么在幕布展开后舞台的布景也必定不会让人失望，那是一座深红色的巨大殿堂，雪白的茉莉花堆积在每个角落，茉莉花下是凝结的血液。 画面的正中央是暴虐奢靡的领主，她爆发出了令人惊恐的力量，所有参与欢筵的宾客都成了一具具死尸。 仍然能够站在这位领主面前的只有主角一人，贾斯敏已经陷入了疯狂与暴怒，烟灰色的眼眸中似乎泛起血光。 配乐的调子也在改变，越来越多的管弦乐器正在假如合奏，它们把乐声推向一个高峰，苏云竟从这隆重的合奏中区分出了管风琴的音色来。 游戏中，主角制服了贾斯敏，鲜血从两人的身上喷涌而出，属于主角的血液染红了贾斯敏白金相见的长裙，那层层叠叠的华美衣摆脏污不堪，但这一切却愈发衬得她的面容高贵美艳，直到……鲜血迸溅到了贾斯敏的脸庞上。 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终于退去了迷雾，清晰地倒映出主角的影子来。 至此，第三位主角团成功被主角收入囊中。 《奢靡》结束了，恢弘的曲调缓缓平复，那些和谐的乐器一样样停止了演奏，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种乐器……那就是管风琴。 这圣洁的庞然大物正在用它低沉的共鸣去讲述一个悲哀又甜蜜的故事。 苏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贾斯敏显露原型的那个傍晚，魔鬼建造的教堂中有茉莉浓香。 屏幕上，随着幕布落下音乐逐渐淡出，第三章 彻底结束，但这并不意味着游戏就到此为此了，因为紧接着，第四章的序曲幽幽竟响起。 这一章的序曲也是由弦乐组成的，只不过弦乐中夹杂了轻轻的铃铛声，整体听上去欢快又轻柔，令人联想到轻佻的笑声。 第四章 ……那是属于安妮塔的《欢愉》。 这一次更新竟然接连更新 了三个章节，效率非凡。 远处似乎传来海鸟的叫声，看来是靠近陆地了。 苏云合上手机，抬起了头。 海平面上正逐渐浮起朝阳，橙红的光芒将整个天空都照亮。 95 “苏先生，我们就要到了。” 伏特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苏云的桌边，桌子上仍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整个夜晚苏云都不曾动它们一下，其中也包括伏特加调的酒。 “好的。” 苏云微微颔首，随后站起身来，他眺望向远处的海面，在海面上隐约望见了一个影子。 此时甲板上一片静悄悄的，那个唱歌的女人已经逃离，随处可见的新鲜花卉看上去似乎都萎靡了不少。 “那是什么地方？”苏云轻轻地问，“是‘方舟’还是‘天堂’？” 伏特加微微欠身：“那既是我们的天堂又是我们的方舟，方舟就在天堂之下。” 苏云不置可否地转过头，他走向船舷，而站在这个位置能够让他很清晰地看到远处的阴影，随着航船的靠近，阴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应当是一处岛屿，不过这一回不再是人造的了，苏云能望见高高的山崖峭壁，碎雪般的海浪冲击着岩壁，在深色的石壁上击打得粉碎。 再加上朝阳的辉光毫不吝啬地挥洒，这海浪拍击的场面实在是浪漫极了……假如它不是“天堂”的一部分的话。 航船再靠近一些时，苏云就大致看清楚了这岛屿的面貌，同时他也见到了港口。 峭壁上被凿出了一个足够大的空间，这人为的空间被改造成了港口，它非常大，足够容纳高吨位的航船，港口上空无一人，仅有信号灯明明灭灭。 航船与岛屿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高大的峭壁逐渐挡住了朝日的轮廓，随着一阵轻微的撞击感，航船入港。 甲板上搭起了通往港口的通道，唐朝在这时候又偷偷摸了上来，再次担任起引路人的职责。 “苏先生，请随我来，我先带您看一看我们的‘天堂’。” 96 苏云走入了山腹中，此时他也终于能看到身后海轮的整体轮廓，这是一艘蓝白相间的巨大航船，与那艘从浦黄江上起航的海轮十分相似。 不论是海轮甲板上还是港口内都空无一人，苏 云能听到无数的心跳，它们都远远地躲着他，藏在船舱、建筑物或者山体内。 伏特加也已经走下了甲板，那个一直在唱歌的女人也跟在他们身旁，这一次这个女人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长裙，她安静地垂着头，长发在脑后挽起。 他们与唐朝都不算是人了。 “这位是莉莉玛莲。”唐朝指了指唱歌的女人，“她是我们‘天堂’中的大天使……我是说，负责人。” 女人抬起头，朝苏云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用苏云的母语标准问好：“您好，苏先生。” 苏云点点头：“带路吧。” 于是一行人便带着苏云往山腹中走去，离开那人造的港口后山腹内又是苏云熟悉的金属轨道，这些东西在乐园中也随处可见，它们就是联通各地的通道，本质上与那地宫中的墓道没有区别。 四人一边往前走，这个莉莉玛莲就一边介绍，这一回她使用的语言换成了国际通用语，很明显她根本不会苏云的母语，之前的问好应当是只学会了发音。 “……‘天堂’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在这里的都是通过考验的灵魂，‘方舟’就在‘天堂’下，被允许居住在那里的是神许可的人，伏特加就是‘方舟’上的诺亚。” 唐朝赶紧用人话补充：“……也就是方舟负责人。” 伏特加：“……” 介绍还在继续，苏云听着听着也大约明白了过来。 感情跟在他身边的三人都挺有来头，先不说这女人和老人分别是天堂与方舟的主管，连唐朝自己都曾是乐园的首领，他们都是地位数一数二的祭司，也就是奥斯曼做梦都想担任的职位。 至于花圃，苏云猜测那大概是由那什么大祭司亲自管理，毕竟是种植了蔷薇的地方。 这个组织最引以为傲的大约就是乐园花圃与方舟和天堂，只可惜乐园和花圃已经炸没了，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大祭司。 这群人，果然是想让他来继承大祭司的职位。 “天堂中居住的都是善良美好的人，我们还拥有神的恩赐……”莉莉玛莲小心翼翼地问，“苏先生，请问您想先参观我们的水晶天——” 唐朝：“就是控制区。” 莉莉玛莲：“好，水晶天，还是我们的恒星天 ——” 唐朝：“就是科研区。” 莉莉玛莲：“没错，恒星天，还有我们的净界——” 唐朝：“生活区。” 莉莉玛莲努力维持笑意，对打断了她介绍的同僚点头微笑，然后继续道：“是，请问您想先参观我们的控制区、科研区还是生活区，又或者是先去朝拜神的恩赐呢？” 苏云想了想：“神的恩赐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边还行吧，我们这个破村儿里疫情还能控制？我没回国，不过现在也蹲在家里上网课，和我在家办公的室友相映成趣。 ——— 么么叽！ 第100章 蛇蜕 97 当苏云以“神的恩赐”为目的走在轨道中时,唐朝又主动退下了,带领苏云的人换成了伏特加和莉莉玛莲。 唐朝大约是真的很害怕吧？这个狂热的信徒也在害怕着他。 苏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对此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也许他确实可以在一念之间摧毁这片土地，消灭所有人的意识,但是他的心中仍然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能够牵动他的情感的,此时此刻也许也只有手机中的那个游戏……这么说真是傲慢啊。 不过不论其他，这个组织的人都取了意义非常好的代号，奥斯曼与汉唐是强大的文明，伏特加也是文明的象征之一,至于莉莉玛莲则是二战时的歌曲。 苏云略略走了走神,再回过神来时走廊前方已经出现了亮光,这不是机械灯具所能带来的光线,这是来自太阳的自然光。 闸门缓缓升起，露出了“天堂”真正的模样。 天堂,一个美好无比的词汇,几乎所有的文明与宗教都有对“天堂”的描述，人们畅想着死亡后的极乐,并热衷于描绘想象中的点点滴滴，在数千年的添砖加瓦后，各大文明中的“天堂”都有了非常切实的意象。 至于莉莉玛莲所说的“水晶天”、“恒星天”与“净界”,这些概念都来源于中世纪著作《神曲》，分别意味着神灵所在之地、恒星规律之所与抵达天堂必经的磨难，由此来指代控制中枢、科研区与生活区,构思相当巧妙。 苏云最先抵达的区域是“净界”，这片区域完全就是人们想象中的天堂模样，和原意中的并不相同。 这里并没有非常高大的建筑，有的只是错落有致的民居，数以千计的白色小楼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山林之间，宽阔的道路连接着每一栋房屋，米黄色的石砖乖巧地铺在地面上，其余的区域则都是茵茵绿草与高大的松林。 松散的人群悠闲地走在道路与林间，他们看上去都美好的不像是人类，所有人都披着白袍，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柔和俏丽，连孩童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人群在看到莉莉玛莲后都会欠身致敬，称呼她为“大天使”，对于莉莉玛莲身后的伏特加 和苏云，他们则视而不见。 “这里就是天堂。”莉莉玛莲骄傲地说道，“天堂中都是被选中的人，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有疾病与痛苦，当他们的寿命走到最后，他们会迎来神灵的宣召与考验，唯有通过的人才会成为神的侍从。” 神的侍从？像是唐朝与伏特加这样的死者么？ 苏云漫无边际地想，这里的人确实都还是人类，只不过他们的身体经受过小幅度的改变，不会有疾病大概也是因为蔷薇的缘故，也许这里的人的未来也是去尝试蔷薇或者当做祭品，不过他们的待遇相当好。 三人顺着主干道路继续往前，当他们离开这片居民区后，一片安宁和乐的景象也消失了。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处高塔，这白色的高塔高耸入天际，有些像是灯塔，但是它的体积可比普通的灯塔大得多了。 而且这个高塔的外表相当眼熟，它很频繁地出现在各种古老的插图中……苏云一愣：“通天塔？” 莉莉玛莲笑起来：“不错，古传闻中人们建造通天塔窥探神灵，那是不敬，于是神灵让人们无法理解他人的语言。但是我们的通天塔和传说中的绝对不同，我们的恒星天与水晶天就在上面！” 苏云一行人终于走入了这座高塔，这高塔内的阶梯竟然全部由透明的材质搭建，苏云仰头望了望那及不可见的塔顶，隐约能见到星点的辉光。 这么看上去，倒真像是“通天”了。 98 如唐朝所说，“恒星天”实际上就是一个科研区。 走在通天塔中的透明阶梯上时，苏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阶梯边的一个个房间，这些房间像是蜂巢一样排列，各个都有着透明的单向外壁，房间内的人们穿着白色的衣物，在巨大的器械下忙忙碌碌。 “他们在制造神灵恩赐的药物。”莉莉玛莲柔柔地道，“所有吃下神药的人都将永远远离疾病，一些祭司也能因药物得到疼痛缓解——虽然他们的痛苦都是因为他们无法适应神的蔷薇。” 苏云：“那么药物的原料是什么？” 莉莉玛莲犹豫了一刻，到底还是说了：“是大祭司殿下的血液。” 似乎是感觉到这么说不太好，她立刻补充：“只需要一滴，我们就可 以创造数以千计的神药。” 苏云明白了，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会这样近乎急迫地来祈求他当大祭司，毕竟大祭司的血能造出天堂，而现在神的蔷薇已经没有了，世界上再也不可能出现任何一个大祭司。 不过要是他们要是现在祈求他的血液……那么这些药物大约都会成为猛毒吧？ “……我们接下来就要进入水晶天了。”莉莉玛莲小心翼翼道，“主的恩赐就在通天塔最高的地方，那里只能够准许一个人进入，我们会在下面等待您。” 苏云抬头看了看高处，此时他们三人已经攀爬到了非常高的高度，与地面大概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普通人光是爬到这个高度都会累得气喘吁吁，更何况这螺旋上升的阶梯是透明的，向下看时只会让人头昏目眩，一个不好也许会滚下去？ 但苏云完全没有这个忧虑，他静静地望着这透明的阶梯，阳光通过塔顶射入后会巧妙地在这阶梯上折射，让一切又变得如仙境一样美。 良久后，直到莉莉玛莲的小腿微微打战时，苏云抬头道：“走吧。” 莉莉玛莲与伏特加很自觉地走到楼梯边透明的栈道上，他们把阶梯让给苏云，而苏云也就直接走了上去。 在阶梯的最上方，终于出现了一扇门，这扇门像是天窗一样，它同样是透明的，光线从这里向下透去。 苏云推开了这扇小门，终于攀爬到了通天塔的顶端。 通天塔的顶端，是一间完全透明的椭圆形小室，这个小室确实只能容纳一人，因为着小室绝大部分的面积都被一处金色的高台占据，这高台的陈设呈现出扇形，而台上就放着那所谓神灵的恩赐。 当苏云站在扇形台面前时，他能够望见这岛屿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岛屿外的万顷碧波。 神灵的恩赐在阳光与金台的辉映下熠熠生辉，它本身就美极了，像是玉石又像是新雪，它非常庞大，只可惜是残缺的。 不……也不该说它是残缺的，它本该如此。 99 神灵的恩赐，不过是安妮塔的蛇蜕而已。 安妮塔的蛇蜕也只有半边，另一半骸骨是不会蜕皮的，但谁能想到这无瑕的蛇蜕其实来自一只半边腐烂的怪物呢？ 就像是安妮塔 的原型一样，他有一半，是世间至美。 苏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冰凉的触感仿佛那只小小的白蛇又盘踞在他的手臂上，苏云长叹一口气，微微笑起来：“你们啊！你们啊……” 仿佛是为了映衬眼下的场景，优美缠绵的乐声就在此时幽幽地响起，苏云挂在手腕上的手机自然而然地亮了起来，屏幕上呈现的正是《欢愉》章节的最后一幕。 此时的配乐已经不再是最开始时的轻佻欢快了，它像是蛇一样痴缠，又仿佛蜜一般甜美，女高音穿插在曼陀铃的弦音中响起，无拘无束像是飞鸟翱翔在天际。 苏云缓缓在金台上坐下，巨大的白色蛇蜕像是能将他包裹在其中，他躬身抱住膝盖，垂眸看着屏幕。 这是《欢愉》之中最盛大的一幕，奴隶拍卖。 这是一场残忍与罪恶的欢筵，而安妮塔是筵席上最耀眼的佳肴，她高坐在繁花台上，手中捧着她的琴。 在一串细碎杂乱的弦音后，女高音的音阶降低下来，像是鸟儿俯冲过宁静的湖面，带起些微的波纹，在它那雪白的倒影上添加褶皱。 歌曲开始了，这是新婚的歌谣，是赞颂的乐曲，苏云如今已经完全明白了歌词的意思，他甚至能够随着调子哼唱： 【……我终于找到了你，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繁星见证我的爱意，死亡不能将我们分离……】 …… 这是多么多么幸福快乐的曲调？但此时苏云的耳边却像是响起了安妮塔的声音，他在说…… “父神，我好疼啊。” 那一刻苏云陷入了恍惚，身后的蛇蜕像是安妮塔的手臂，他小心翼翼又不容拒绝地揽住他，随后痴迷而狂热地舔舐他的后颈。 优美的歌曲逐渐低沉，而高台下的人们也迎来了痛苦无比的死亡，安妮塔在繁花中旋身站起，在那纵情欢笑的面孔上，赤红的眼眸妖异冶艳。 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主角的背影出现了，安妮塔停止了舞蹈，她望着屏幕外的苏云微笑，但眼中却滚落了泪水。 等一等……这个章节里，这个情节中……安妮塔有哭过吗？ 苏云不能确定，他听着逐渐悲怆的乐声，这才恍然意识到——从爱丽丝到安妮塔，好似所有章节结尾的乐曲都是哀伤的。 苏云放下手机去看自己的身下，金色的扇形高台反射着淡淡的光泽，夹杂着诡异的气息。 这一次，他的影子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啦！我非常好，吃嘛嘛香，而且因为最近加币大跌，用同样的人民币点外卖还能加个菜。 论外汇致富的可行性别信 ——— 么么叽！ 第101章 厄龙 100 影子……不见了是吗？ 苏云轻轻笑了笑,从扇形的高台上起身。 也许这个世界,确实不是真实的。 这里，也是梦。 苏云轻轻摸了摸身后的蛇蜕,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我要下去了，你们会接住我的……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他,连他的手机都关机了。 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打开这顶层的透明小门，一眼就可以望见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天国阶梯。 “……请小心！”莉莉玛莲注意到了苏云的身影，她忍不住大声道，她的声音有些惊惶,“这样很容易摔下去,请您不要往那边去,那一段衔接没有扶手是——啊！！！” 女人的尖叫突兀地响起,与此同时伏特加也不禁惊呼出声，事实上他们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因为苏云…… 苏云直接从空档的位置跃了下去——他毫无拘束地在这约有百米高的高空跳落,像是收起了翅膀的白鸟，从无数透明的阶梯缝隙间坠落！ 那一刻莉莉玛莲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以为这是蔷薇迟到的诅咒，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主动寻死呢？这只能是因为这位大祭司预备役被迷了神志。 没有人吃下蔷薇能得到真正永生的，只不过这一次这诅咒因那神恩才来临,比预计迟到了许多。 伏特加一步上前，但他什么都没能捞到，他只能迟钝地趴在透明的栏杆上,只觉得自己也要随着掉下去了。 吃掉蔷薇的人自杀了，那他们该如何呢？方舟和天堂又要怎么办呢！？ 两位已经死去的魂灵在此刻屏住了没有必要存在的呼吸，但他们没有等到□□着陆的声音，也没有见到血肉崩离的场景，他们看只到了一片漆黑的影子。 第一层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纯黑的水潭，它蔓延到了通天塔内所有的角落，满满当当地挤占了每一块空隙，它能反射光，仿佛是一面镜子或者平静的水面，它看上去又有些粘稠，像是沥青，有无数的尸骸埋藏在这水面之下…… 所谓冥河也不过如此。 假如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也许他们的灵魂都会被吸走吧？ 但随着苏云的坠落，这冥河 像是突然苏醒了，从四周向中央涌起波浪，这波浪向上延伸，好似地狱中的植株从恶意土壤里长出了茎干，又仿佛一只没有形状的、不可名状的有力臂膀，当它涌起时竟给人一种争先恐后的感觉，它就这么高高地涌起，接住了天上坠落的白鸟。 青年瘦削的身影在顷刻间就被这暴动的冥河裹挟了，但他的坠落却很神奇地安抚了这片阴影，影子在下一刻又重新陷入平静，它收缩成一片不规则的圆，逐渐恢复平滑的表面再也看不到青年的身影。 “不见了！被吃掉了！”莉莉玛莲踉跄着后退几步，她跌倒在地面上捂住脸，“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伏特加无法把视线从阴影上移开，他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与向往，口腔里不知何时弥漫起铁锈的味道，他单手按着自己的喉咙。 “……是影子！那是他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玛莲才终于鼓起勇气放下挡住面部的手，她不敢往下望，透明的台阶不会替她遮挡任何事物，她只抬着头看向伏特加的方向。 这个魁伟的老人伏在扶梯上，双目直直地望着地面，仿佛失去了灵魂，他弓着腰，垂着头，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但是一具包含张力的雕塑。 莉莉玛莲在老人的侧脸上看到了新生的鳞片，那正是被污染的证明。 101 苏云落入了他的影子。 这团冰冷的东西裹住了他，缠绵温存又黏腻湿滑，苏云在这影子的河流中看到了无数骸骨，他能认出腐烂的翅膀与尾巴，也有鳞片与爪牙。 但不论这些影子中都有些什么，阴影的缠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苏云的眼前又重新亮起了光辉。 苏云回到了他的神庭，他的身躯垂着眼眸靠坐在那张王座上，双手交合放置于腹部。 他的膝盖上沉沉的，金发的少年侧首靠在他的双膝上，似乎正在陪着他的神小憩，苏云能能看到他宁静的侧脸与散落的发丝，像是融化的金子，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大殿中宁静却并不死寂，书页翻动的声音轻柔地穿插在弦乐的曲调里，王座前的阶梯上坐着一个背对着苏云的挺拔青年，他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他的长发被一 丝不苟地束好，黑色的衣袍整洁肃穆。 而葳蕤的花丛中则侧卧着乐者的身影，他抬起头望过来，恰好与他的神对上了视线，那双赤红的眼眸微微弯起。 乐声戛然而止。 “……您醒了。”安妮塔微笑，“您睡得好吗？” 苏云失笑：“好极了。” 102 所有人依次离开了神殿，遍布了骸骨的大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不留下一点空隙。 苏云曾说过从人世回归后他要看到特蕾莎的原型。 神的旨意必须执行。 苏云仍然坐在他的神座上，而大殿中的另一个生物则是台阶上背对着他的特蕾莎。 青年背对着苏云，他紧紧抓着手中的书籍，脊背挺得笔直，微微颤抖。 “特蕾莎……不要怕……”苏云轻声道，“让我看一看真正的你。” 书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特蕾莎的沉默让大殿中陷入一片沉寂。 苏云轻轻地叹息：“……假如你不愿意，那么就算了吧，我——” “不。” 特蕾莎的声音很轻，但仍然打断了苏云，“我的神，我愿意。” 特蕾莎缓缓站起身，当他转过身来时，苏云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神父，站在他面前的俨然已经是一只非人的怪物。 层层叠叠的鳞片覆盖在青年裸露出的皮肤上，从脖颈到面颊，从手腕到掌心，这些柔韧的鳞片呈现出杂乱的深绿与暗灰色，它们之间没有任何规律与顺序，乍一眼望去只令人觉得头晕目眩。 并不美丽。 这些鳞片一点都不漂亮，它们没有宝石一样的光泽，更不存在剔透的色彩，它们像是岩石上剥落的碎屑，或者萎缩凝固的沥青，杂乱地镶嵌在一起，在青年深邃清隽的面容上拼凑出古怪的面具。 苏云看到了特蕾莎的眼眸，那双深翠如夏日林木的眼眸变了色彩，它变得与特蕾莎的鳞片一样，失了往日的翠色，眼眸中瞳仁竖起，流露出冰冷的光泽。 这双绿眸中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温柔，它的主人在面对这个世界时只有冷漠，他的柔和与亲切与那浓碧的瞳色一样都是伪装，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他的神，只是他的神，但他的神爱着这个世界，所以他也愿意披上温驯的伪装。 原来如此 ……不，应该说正是这样才对。 苏云伸手按在特蕾莎的面颊上，特蕾莎比他略微矮一些，苏云能感受到掌心下粗粝的皮囊在颤抖。 “别怕。”苏云重复，“不要怕。” 于是特蕾莎就抛弃了他的恐惧。 这只鳞片覆身的怪物努力地朝苏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下一刻，骨骼伸长的声音爆开，杂乱无章的鳞片在怪物的皮肤上蠕动，庞大的肢体终于能够从这小小躯壳中解放，那是无数骨骼与血肉的欢呼，它们涌动着冲出主人的伪装，在新生鳞片的束缚下沉重地落在地面上。 重物坠落的声音击散了无数盛放的蔷薇，殷红的花瓣像是斑斑血迹一样点在纯黑的地面上，而在这片残花之上，是一只巨大的、匍匐在地的怪物。 它的骨翼足以遮天蔽日，粗大的尾部垂在庞大的身躯后，无数鳞片与骨刺粗粗细细参差不齐地混在一起，这是一只龙，一只在人类的神话典籍中充当“灾厄”，应当被无数次诅咒的怪物。 苏云的手仍然稳稳地虚按在半空中，他够不到特蕾莎的面颊——现在是面骨了，这些鳞片随着躯壳的崩解而增大，终于构成了一只全新的生物。 绿龙巨大的眼瞳在苏云的面前高高竖起，光是它的瞳仁就与苏云一般高，当这只巨大的龙恒更在神庭的大殿中时，连大殿都不再显得空旷了。 苏云看到了它的獠牙，一层层的牙像是鳞片与骨骼的混合，它们紧紧排布在一起，从巨龙的颚中支出，泛着带着腥气的冷光。 现在，这只狰狞的怪物就盘踞在苏云的面前，它垂着头，两枚颜色古怪的眼眸中倒映出苏云全身上下。 看着这样的特蕾莎，苏云少有的错愕了，他原本想要给他的龙一个拥抱，但现实是他甚至还不如人家的眼睛大，但现在不是他犹豫的时候，因为这只小龙……在等着他的裁决。 这只怪物明明可以一张嘴就把它的信仰含如口中，从此再也不会被恐惧与痛苦所折磨，但它仍然一动都不敢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苏云轻轻地叹息，他一步步走下阶梯，直到贴到了巨龙的面骨前，直到龙的眼中倒映不出他。 在这只巨大的灾厄因不安而颤抖的时 候，苏云把自己整个贴到了它的鳞片上，这些坚硬的鳞甲在他的抚摸下逐渐平静。 “感受到了吗？”苏云微微侧过脸，聆听着鳞甲下那鼓噪的血流与心跳，“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 “我将永远陪着你们，直到一切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以及更新有些慢……因为考试周，要死了，多谢小天使们体量啊！ ——— 作话贼长警告 ——— 写到这里的时候，说句实话，我第一个联想到的比喻……是丑陋怪物的▇▇▇。 人外本看多了果真会有后遗症。 写瘟疫的时候真-满脑都是黄色废料，和写刺客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 我感觉这本瘟疫，越是阅尽群♂书的读者，应该越能体验到独特的感♂受，毕竟这可是我多年来的18+大总结。 能看到这里的应该都是老司机，我就放开讲了啊……浅谈多年ero阅读体验：假如去掉bg只看bl文本内容，一般来说入门应当是乐可，毕业差不多是活恶，之后就基本没什么能打破你认知的了，主修嘛就看个人偏好，比如就算是bd▇▇，我本人也只喜欢甜甜的▇▇。 ao3啊棠啊福特啊博啊这些里面的文本内容我也都大致扫过，但是甜甜又带劲的▇▇很少，大部分不是用力过猛就是隔靴搔痒，我本人也产了，但看了的人都说过于鬼畜，莫得甜。 至于漫画这种载体就更复杂一点，因为一般来说得翻墙人在国外就没有墙，同人我看得很少，太不习惯了，比如看到短刀本的时候都觉得这是犯罪不知为何，总感觉烛台切的本子非常多，陌生的角色会更令人适应，前段时间鬼灭本出来很多，但我只接受无惨的。 不过要是画风很好吃就……有的非常可以，但大部分jo本一般都是卖鱼强、初代乔和dio，找不到徐伦百合向也找不到娇尼都很猛……满世界都是free黑篮小排球，死火海海贼除女帝之外很少很少和巨人我是从来不看的，然后就是其余的动漫仿佛所有的番都有人会出本，这就看各位大手的爱和肝力了。 再然后大头就是游戏，比如fgo……真的有大佬能把fgo画得和史诗一样，我见过金闪闪和言峰绮礼的，以及all 库丘林，恩奇都攻的本很少，或许是我没搜过……阿周那和迦尔纳极其多常见阿周那攻，以及普及本库丘林主受或小茄子女主两大劳模怎么搞梅林的本这么少……舰娘刀男枪娘就不说了，看同人圈发展不同待遇不同。 东方这些曾经构成了一个时代的大i都有一大片衍生，但现在感觉产量不多，多的都是老本对我来说黑塔利亚很出戏，毕竟国家挤在一起总是会令人联想到严肃的东西，尤其是最近。 本身就是bl向游戏的本反而不多，比如dd、甜池等等，大概是游戏里已经够了？还是受众不够广？ 早年的陈年老本里还有游戏王等，不过这些一般很容易令人笑场你看他们的发型，然后就无法入戏了…… 有的时候会误入虐杀本，然后生理性反胃……说真的活恶毕业在这里还有深造空间，但正常人的底线应该就在这里了，这个应该是不会突破的…… 人外本是很考验画手功底和故事核心是的本子的故事核心也很重要的，要是只突出一个猎奇只会让人看了厌恶，但是真正的大手是不一样的！那样的人外本可遇不可求！ 对了……几个月前有个大手在搞能天使的本子，很会玩，针对性极强，还一本接一本产量贼高，一看就知道他没抽到，无能狂怒最近没了，大概是抽到了。 日网很少见到国内的游戏本的，所以能天使这个真的是强势突围，我很少能找到王者的本，应该是没有找对门路，毕竟lol这些电竞游戏本也很少少有几家还是韩国大大产的。 还有，男の娘比如阿福和安塞尔的某些本我是不接受的，除非花样繁多。 男性和女性的躯体特性是不一样的，特性夸张没问题，太夸张就很奇怪，而无性别和双性也需要精心设定设定好+画的好就是神本，不接受粗制滥造，大部分粗制滥造的模糊性别本注重的都是猎奇。 有的时候少女漫画风bl本会令人蛋疼，真的大概是因为力量感不够，反面例子是jo本，大部分jo本满框都是筋肉，性转本少见，双性本更少。 漫画的话……个人最喜欢的，�恰4�耍ㄈ�莘螅�u皇前潞圃盏哪潜韭��� ���4浃蓼昆违蠛图訓|鉄瓶，这些大大的作品有部分汉化但很多还是生肉，画风很美且甜甜。有的有英译版，但英文翻译自带喜剧效果，比如以下对话“ughireallywanttodoit”“onlyfortoday”“thenwithyouass”“suckitdeeer,alright?”“idon’tneedanyore”“howadorable”异常生草，推荐直接看日文原文，不用全看懂就很有感觉。 不怎么听广播剧，感觉文本和画面比声音这个载体更适合我，每次听广播剧里头人在喘我就跟着觉得累，仿佛跑了个一千米歌曲同理。 真人的三次元没感觉，反而令人感到不适，到最后竟觉得百合最香。 一些量产本真的没有灵魂，画风再美都没用，里面的主角会给你一种“干什么不好干嘛滚床单”的无聊感，硬凑在一起恨不得他们分了。 说到欧美飙车山道，一些设定会有它们的适应特质，abo和哨向就更适合文本，比如说咬脖子在图像上的表现不如文字有感觉，但万一涉及量子兽设定就又出现了人外本的核心考验，但bd▇▇却很适合用图像表达，但是这个的范围很大，毕竟还有精神方面的，因此文字载体也很合适。 考完试后羞耻自爆，巴适。 ——— 么么叽！ 第102章 女王 103 清晨的玫瑰园是宁静的,晨光破晓,淡金色的光辉越过高大华美的宫殿屋顶后毫不吝啬地洒在花园中，把含苞的玫瑰染成金红。 宫廷侍女们拖曳着长裙走过一尘不染的道路,带着新采摘的、缀着露水的玫瑰花束来到宫殿内，她们在女王的房间前止步,由领头人上前与门外的守夜侍女交涉。 女官们优雅地相互致礼,领头侍女轻声问：“两位陛下醒了么？” 守夜人则以同样的音量回答：“把花给我吧，时间还没到。” 女官迅速地完成了交接，领头人再次行礼后安静地退下，她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负责两位陛下的早餐,而跟随她的侍女们则在门外列队,耐心地等待着女王的召唤。 两年前,老国王逝世,死前宣布女性君主的合法继承权，随后他最爱的女儿继位为女大公,然而老国王的诏书对诸侯们没有约束力,对此持有异议的人不承认女王的地位。 时至今日，王位的争执仍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不仅如此，邻邦同样否认女王的合法性,他们想要以武力扶持傀儡政权，偏偏女王继位时国库空虚且军队孱弱，如今这个古老的国家正面临着内忧外患,前途未卜…… 这些事情，对女王来说就是迫在眉睫的危机，但是侍女们却不具有全面的信息、纵览全局眼光和敏锐的感知，她们唯一的职责就是为女王和国王服务。 这位强硬的公主继位成为女大公后巧妙地扶持了自己的丈夫登基，她对外自称是皇后，但她才是实际的掌权人。 而且这位女王的婚姻在王室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她与她的丈夫是自由恋爱，在妻子无比强势的揽权下，做丈夫的甘愿选择了退让，成为盖章兼签字机器。 铃铛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寂静，守夜的女官精神一振：“陛下醒了！” 女官捧起新鲜的玫瑰，她慢慢推开金碧辉煌的大门，而侍女们屏息凝神，依次跟随她走入奢华的宫殿内。 侍女们都知道女大公的强势，她们也知道这位女大公对国王的占有欲，因此即便国王是这么的俊美，她们在服侍时也不敢擅自抬起头——因此而被驱逐的女官实在是 太多了，可能是因为无礼的奢望，也可能是因为僭越的爱意。 “把玫瑰拿过来。”清澈声音从帐幔后传来，这悦耳的声音有些低沉，是非常中性的嗓音。 女官捧着花瓶上前，帐幔掀开，高挑的女人从床榻上起身，女大公身姿挺拔不亚于寻常男子，她的面容十分深邃，脸庞的轮廓满是刚毅的弧度，但那双碧绿的眼眸却带着柔和的笑意，令人难以辨别她的性别。 这位女王与她的声音一样充满了中性的美，她的表情温柔而亲和，只是这份亲切同样带着属于君王的威严。 女官恭敬地汇报着事务，女王听罢微微点头：“我明白了……你们退下吧，辛苦了。” 很快房间里的侍女们就退了个干净，只剩下新鲜玫瑰的浓郁香气。 女王把花束放在帐幔外的小几上，随后掀开了帐幔，温柔地道：“我的神，早上好。” 苏云躺平在硕大的床褥间，神情呆滞：“特蕾莎？” “是，我的神。”女王温顺地垂下头，“怎么了呢？” “没什么。”苏云双手交叠在胸口，动作格外安详，“这一次……你不做教宗了吗？” “因为我想要追随父神。”女王慢慢束起帐幔，他笑得温和，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强势，“在这个时代教廷的力量将被削弱，教宗会被统治者排斥，您是君王，而我必须要陪在您的身边才行。” 苏云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但他又找不出违和的地方，只好配合地爬起来，任由特蕾莎帮他把长发束好。 等到苏云更换好衣着后他才恍然大悟：“特蕾莎，这一次你是女王？” 特蕾莎微调过外貌，现在看上去会更符合人们对女王的印象。 特蕾莎笑起来，翠绿的眼眸熠熠生辉：“是的！只有女性才能与您结为夫妻，我会好好扮演这个角色的！” 神的爱与垂怜，将给最虔诚的信徒无上的力量。 104 假如说特蕾莎的女王身份只是令苏云有些讶异的话，那么爱丽丝的新身份则是让苏云哭笑不得。 爱丽丝的出场带着孩子气的暴躁，他直接踹开了门，委屈巴巴地扑向苏云：“父神！” 特蕾莎直接伸手挡住了他：“爱丽丝，请在你的父母面前保 持礼仪。” 似曾相识的场面，胃疼再放送，爱丽丝的身份还是王储，只不过这一次他未来要继承的王位属于锡兰，而他这个身份的父母正是苏云与特蕾莎。 爱丽丝转向挡在父神面前的特蕾莎，委屈的眼神一瞬间转变得冷酷：“女王的角色难道不应该交给神侍吗？” “我不认为神侍能够扮演好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特蕾莎疏离地指责，“而且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提出这一点的呢？都多少次了，你连王储都做不好。” 爱丽丝看起来要炸了，苏云终于反应过来，他隔开两人，无奈道：“这一次的身份是谁排的……你们的弟弟呢？他们怎么都离得那么远？” “是我和特蕾莎排的。”爱丽丝咬牙切齿，“也是特蕾莎定下了我的王储身份。” “但是是您把兄弟们分散到了遥远的公国，也是您率先为我定下女性的身份。”特蕾莎微笑，“兄长，我只是在最后做出了一个变动。” 苏云明白了，感情这一次是爱丽丝先动的手，他把其他的造物都扔到天南海北，只留下自己和父神，不仅如此，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还顺手把特蕾莎改成了女性角色。 而就在这样的基础上特蕾莎给予反击，他一补刀不仅把自己补成了女王，还反手把爱丽丝又弄成了王储…… 特蕾莎反击了。 苏云突然欣慰地意识到这一点——特蕾莎自从暴露了原型后，彻底剔除了自己的恐惧，他终于从一个匍匐在尘埃中的信众变成了敢于抬头直视神灵的祭祀。 一直以来他都在恐惧着失去神的爱吗…… 特蕾莎的症结就在这里。 105 爱丽丝炸了。 万幸的是，苏云成功地把这只试图推平人类王国的小瘟疫安抚下来，像是给暴躁小猫咪顺毛一般抱着爱丽丝安慰。 特蕾莎用格外无奈的语气道：“我的神，我要去处理政务了，午餐的时候再来找您……爱丽丝，任性也要适可而止。” 爱丽丝：！！！！！ 苏云一把按住小猫咪，随后他朝特蕾莎点头：“去吧，我会在藏书室等你。” 特蕾莎昂首挺胸地走了，苏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一个溺爱不懂事孩子的母亲，而无奈的 父亲没有办法在爱妻面前管教孩子，只能出去赚钱养家这样子…… 苏云：“……” 苏云摇头失笑，随后拉着爱丽丝去了宫殿中的藏书室。 时代在变迁，如今流动在书籍中的信息早已更新换代，文艺复兴走到末尾，工业改革即将拉开序幕，三十年战争为宗教的霸权做出总结，接下来的要开启新时代的是七年战争。 大航海时代早已开始，如今正是殖民争夺的狂潮，而疏离海洋的国度也没有安享和平，为了领土与王权，他们的争端才刚刚开始。 人类的大型战争又一次要爆发了，不知道这次是否足够令芙洛拉苏醒？ 即便这一次不够，下一次一定够了……毕竟下一次的大型战争牵扯的国家与人民都是此次的数倍。 芙洛拉热爱征战与死亡，他绝不会错过第三次。 106 正午时分，特蕾莎如约在藏书室里找到了他的神，他们就在藏书室所在的宫殿花园中午餐，几位由神侍扮演的公主王子也在座，其中还有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吃奶婴儿。 确实是……大家庭啊。 爱丽丝对他名义上的兄弟姐妹毫无手足亲情，霸占了主位拦在特蕾莎和苏云之间，可以说是非常叛逆了。 但特蕾莎不仅一点都不计较，还不忘给自己的“孩子们”温柔的鼓励，甚至还能和苏云讨论育儿方向……比如说王储爱丽丝，就应该多几门课程。 苏云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在特蕾莎认真的眼神中，他也只有“听你的”和“都听你的”。 不明真相的人类侍女们垂首静立，纷纷在内心感慨着自由恋爱后婚姻结合的美好。 而就在这融洽的气氛中，剧情推进的节点毫不客气的来了。 传令官焦急地冲入花园，他递交上数封邻邦公国国王的亲笔信件，特蕾莎接过后也不去看，他把它随意地放在手边。 苏云在信封上看到了眼熟的字迹：“茱莉娅的信，是战争要开始了吗？茱莉娅这一次是邻国的君主？” 特蕾莎笑了笑：“没错，他也是这一次战争中我们的敌人，伊西丝和贾斯敏距离我们更远一些，他们之间也还有一场战役，安妮塔则在另一片大陆上，哦……他也被更改了角色性别。” 爱丽丝冷笑。 苏云：“……” 苏云无奈地捂住了额头：“这一次战争我们应当是败方？” “是的。”特蕾莎点头，“两方的军事力量没有可比性。” 但是战争的输赢又如何呢？即便失败，这位女王仍然成了中兴之主，而且——他的王室家庭将一直美美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特蕾莎175苏云180，就身高来说，其实还蛮适合这一次身份设定的 老二终于攻了起来，老苏也吃上了绝顶软饭 ——— 女王原型是玛丽娅·特蕾西亚，简化魔改了很多经历，我们不考究啊 按阵营，特蕾莎和爱丽丝神罗，茱莉娅普鲁士，贾斯敏和伊西丝是英法，安妮塔俄扔的最远。 这一次的背景魔改自七年战争，就是第零点五次世界大战，下一次人间界就是一战了，二战前芙洛拉能苏醒。 不论一战二战都不涉及我们的历史啊一是不知这么处理，二是风险太大，我们就看阉割版的西幻 ——— 羞耻自爆里面的乱码是我最喜欢的本子大手的笔名□□个吧，大概是日文很多所以打码了我是不会改清晰的，天意如此？ ——— 么么叽！ 第103章 火种 107 战争到底还是开始了,战争在人世间似乎就从来没有止歇过,苏云看着军队从王城中出发，古老的国家即便是再腐朽,他们的军队也还是有着一股子骄傲的气势。 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拥护王权，但在刻意美化下反而像是正义的巡礼。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一次争夺王位正统的战役结局早就注定,帝国是拥有着第一陆军的帝国，虽然他们的国土面积远不如锡兰，但战斗力恰于此相反。 那么必败的战争还有回应的需要吗？当然有啦，战争为王权服务,战争的用处绝对不止征伐与抗议。 至于会因此而牺牲的人和付出的财产——它们都只是价值有限的、在天平下任由君主取舍的砝码。 士兵的性命与他们的家庭毕竟只是领土与势力的一部分,掌权者并非是生来就不懂得怜悯,而是当无数数据堆叠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自然就会舍弃轻飘飘的感情。 苏云如今名义上是锡兰的国王，每天递送给他的奏报数不胜数,不过做决策的还是特蕾莎,苏云只需要盖章就好。 无数庞大的数据洪流就这样在苏云的面前淌过，锡兰的战线接连崩溃,死伤者的数量也一日日升高，就连宫廷中的侍女都会偶尔露出紧张的神色。 但也只是偶尔罢了。 王宫中的玫瑰园一如既往的美丽芬芳，不断地有新收到的古籍被送入王室的藏书室中,苏云亲身经历过无数战场，但这样在坐在高处旁观还真的是第一次。 想一想吧，鲜艳花圃中的奢靡下午茶竟然会与腐臭战壕里的痛苦哀嚎同时发生,阶层的分割竟能带来这样奇异的对比。 108 特蕾莎大步走在走廊上，宫廷侍女在他身后整齐地排列，艰难地跟随着他的步伐。 侍从官边走边汇报着，快速的行走让他的汇报断断续续：“……大殿下的马术课老师请求辞职……” 特蕾莎：“驳回。” 这位侍从官赶紧退下，带着女大公的命令离开走廊，另一位侍从官紧急上前：“最新消息，德普国王给威诺汉写了一封信，这极有可能是两国合作的信号……” “继续等待。”特蕾莎平静地 回答，“假如威诺汉有动静，我们立刻联系庞波，我们在这片大陆上不会缺少盟友。” 德普就是茱莉娅现在所在的国度，他写给特蕾莎的信件果然是宣战，写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只可惜字里行间都是“你找死”，这封信很好地娱乐了父神，于是特蕾莎也就愿意赏脸回一封信。 而威诺汉和庞波则是另外两个数一数二的国家，贾斯敏和伊西丝就分别担任了它们的国王。 这一次几只小瘟疫被扔的到处都是，靠的近的也只有一个茱莉娅，贾斯敏和伊西丝在海岸线边针锋相对，而安妮塔就更倒霉了，他这一次的领地虽然广阔，但他远在海外，这一次基本上不要想与他的父神见面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小白蛇才会天天缠着父神不放，蹭来蹭去的撒娇，当特蕾莎从走廊后走来时，他看到的就是正被白蛇纠缠的父神。 这一次苏云同样更换了眸色，银色的眼眸被换成了纯粹的黑色，但那深渊一般的魔魅却从未曾这一次变过。 走廊立柱的阴影下，一只白蛇顺着青年的手臂与衣袖攀上他的肩膀，这白蛇乍一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象牙与红宝石嵌合的艺术品，假如在平时特蕾莎是不会在意这么只小东西的，但现在它却像是淬了毒的针一般扎眼。 黑发银眸的青年仍然披着一袭黑袍，他坐在走廊边的廊柱下，膝盖上平放着一本展开的轻薄书籍，古旧黑灰的书皮衬得青年的双手苍白修长。 而不论是黑发还是黑袍，一切都让这个青年被这种最纯粹的颜色包裹，不论是走廊外鲜红的蔷薇玫瑰还是走廊内璀璨的金属装饰，一切缤纷杂乱的色彩都只能在这里止步，这是连阳光都不许放肆的地方。 白蛇将小部□□躯盘在青年的肩窝上，它高高扬起头，蛇吻留恋地贴在青年的侧脸上，猩红的蛇信吞吐，一下下蹭着青年的面颊，偶尔还会放肆地划过那浅色的薄唇，换来父神忍俊不禁的微笑。 特蕾莎伸手制止了身后侍从与宫女的跟随，他大步走上前，在父神的身边侧身坐下：“我的神，您在这里。” 他的神笑起来：“特蕾莎，你来了。” 白蛇感受到了威胁，拧过身子对着特蕾莎 吐信。 然而女王根本不把这只小东西放在眼里，他为他的国王整理鬓角的碎发，同时顺手掐住了白蛇的尾，不过蛇七寸可无法克制安妮塔的小蛇，小蛇一扭身就露出了毒牙，狠狠咬在特蕾莎的手腕上。 一股甜蜜混杂着腥臭的气味幽幽地扬起，安妮塔的蛇毒还要胜过贾斯敏，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情，特蕾莎的手掌连着手腕竟腐烂到可见白骨的地步，下一刻，连他指尖的骨节都发黑粉碎！ 幸亏此时周围没有人类，否则这诡异可怖的一幕定会震动整个宫廷。 剧毒与痛楚随着蛇毒一直向上蔓延，特蕾莎却任由它放肆，他甚至还能略带微笑地看向他的神：“我的神，它实在是太危险了，还请您不要把它带在身边。” 白蛇恨恨嘶鸣，但正当它想继续往特蕾莎的手臂上攀爬时，身后却伸来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蛇头。 “安妮塔！” 苏云低声呵斥，他将小白蛇拽回怀里，然后伸手捧起了特蕾莎已经变成骸骨的手腕。 特蕾莎想缩回手：“我的神，请不要碰它，还有猛毒残留。” 苏云微微皱眉，他放轻了力道，但也没有撒手：“特蕾莎，疼么？” 已经蔓延到小臂的腐烂戛然而止，发黑的骨骼也重新恢复，血肉再次攀上孤零零的骨架，随后依附上来的是肌肤。 顷刻间，特蕾莎的手腕就恢复了原样，要不是他的衣袖破损不堪，方才那惊悚的变故简直就像是幻象一般。 特蕾莎垂眸，深碧的眼眸仿佛一汪春水，他很诚实地道：“非常疼，我的神。” 苏云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觉得疼，那么下一次就保护好自己，也不要让……” 苏云突然想起来这些小瘟疫可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特蕾莎参与的斗殴次数绝不会比爱丽丝少，于是他又叹了口气：“最起码，不要放任你的兄弟们对你的伤害。” “好的呢，我的神。”特蕾莎温柔地笑起来，“您也一样，请把安妮塔的蛇交给我吧，它非常危险。” 苏云无奈地摇头：“我在这里都是这样，要是我不在这里……你们会闹成什么样子？” 特蕾莎轻轻地问：“您要离开吗？” 苏云点头：“我还要去看看其他的孩 子，在这期间爱丽丝就交给你了。” 爱丽丝把他的弟弟们扔的到处都是，苏云也只好四处走一走。 特蕾莎眨了眨眼：“好的，我明白了。” “请放心吧，一切有我。” 109 父神离开了。 特蕾莎站在玫瑰园前，芬芳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宫廷，只可惜锡兰的土地上不再有父神的身影。 侍从官焦灼地汇报着令人沮丧的消息：“……大败，战线崩溃，德普占领西亚西里，我们的战损……牺牲人数……” 特蕾莎冷漠地听着这些糟糕的消息，等到侍从官结束了汇报后，他下令：“立刻召见所有大臣。” 战争进行到这一地步，已经可以缔结条约了。 侍从官惶恐地离开，西亚西里是锡兰最富庶的一块土地，但现在这块土地却被敌军占领，不仅如此，德普的军队还陈列在边境，他们势如破竹。 德普国王的信件再一次被送到锡兰的宫廷中，不平等的条约即将建立，锡兰将会把富庶的西亚西里割让给德普，从而换来德普承认女王的合法性。 特蕾莎漫不经心地按照历史的剧本扮演他的角色，这一次茱莉娅寄给他的信封中只有一张白纸——既然父神已经不再特蕾莎的身边，茱莉娅一滴墨水都不会给他。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有什么交流，毕竟同样的事情他们早已做过不知多少次了。 顶替了国王身份的神侍沉默地走在特蕾莎身后，特蕾莎把白纸塞回信封中，这封隆重的国书在他手中无火自燃，顷刻间就成了一堆灰烬，随风散去。 特蕾莎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是凡人肉眼无法窥见的神庭，而现在神庭中只剩下最后一尊立柱。 芙洛拉啊……这过于傲慢的君主竟妄图染指神的权威，光这一点就足以让特蕾莎坚定杀死他的决心。 茱莉娅觊觎芙洛拉的力量，而特蕾莎也不乐意看到“君王”的苏醒，虽然目的截然相反，但是他们还是达成了沉默又短暂的共识。 特蕾莎缓缓走下台阶，银紫色的火种在他的手心跳跃，这奇异的火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把特蕾莎的掌心燎得焦黑。 这是茱莉娅的火种，当几年后那席卷整片大陆的战役开始时，特蕾莎将把它混入芙洛拉的火种中。 芙洛拉，还是不要醒过来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复习了一下张三的心理历程，然后把上一章的资源寻找教程删了。 绅士淑女们！自力更生吧！ ——— 么么叽！ 第104章 银色 110 苏云独自行走在战火纷飞的土地上,也许是因为小瘟疫们不在身边,他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人类从未变过，他们沿袭着一脉相承的习俗和爱恨,想尽了办法去攫取生存资源，战争在过去从未停止,在未来也是一样。 即便人们高声赞颂着爱与和平,即便人文的关怀普照世人，一切都还在原地。 苏云在贫瘠的农田上看到了与几百年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农人，村庄与城市彼此聚居，奇诡的传说和女巫的审判犹在,阶层的分歧划分社会,上升的通道中挤满了谎言和背叛。 这一次苏云只是一个人,他默默地看着一切,耳边没有贾斯敏与茱莉娅的嘲讽，也没有爱丽丝同安妮塔的哂笑,更没有特蕾莎和伊西丝的叹息 这样久违的孤独令苏云不知所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苏云已经习惯了造物们的陪伴，瘟疫们视父神为存在的意义,而他又何尝不是把小瘟疫们当成了自己的救赎？ 他们是共生体，他们无法分离。 小白蛇从袖子里爬出来，差一点就要被甩下去,只好颤颤巍巍地叼住了苏云的袖口。 苏云叹了口气，把小白蛇捞起来：“乱动什么？” 小蛇弯起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可可爱爱地吐蛇信,难以想象就是这只小东西在不久前让特蕾莎的手臂化作白骨。 小瘟疫们的争端是从未遮掩的，而且随着造物的苏醒愈演愈烈，眼看着最后的芙洛拉就要醒来，可想而知神庭将变成怎样的刀山火海。 苏云当然渴望着他的瘟疫们和平共处，但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切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那么能够制止瘟疫们的厮杀么？ ……也是可以的，只要当一切都抵达了尽头。 苏云的本能这样告诉他。 111 在如今战火纷飞的大陆上晃了一圈后，苏云先去了庞波。 庞波，这片大陆上最强盛的帝国之一，拥有历史悠久且传统奢靡的宫廷，一度是所有国家王室与贵族的风向标。 如今的庞波致力于争夺海洋霸权与殖民地，同隔海相望的威诺汉是千百年的盟友与宿敌。 在庞波华美的宫 廷中，浓郁的香氛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乐队无时无刻不在演奏，不久后的战争也无法打破这座建筑物的千年不变的节奏。 如今庞波的君主是贾斯敏，他简直完美契合了庞波王室的气质，再奢华的礼服在他身上都只能沦为装饰。 而现在，这位君主正高坐在王座上，身后是重重帐幔与带着三朵鸢尾花纹章的挂毯，在他面前金色的台阶下，几位画师在为他绘像。 苏云没有显露出身形，他默默地看着王座上百无聊赖的贾斯敏，这位披着猩红披风的君王双目放空，单手微微叩击权杖。 贾斯敏并没有更改他红发烟眸的外貌，但这些画师画出的画像却都是类似的白发老者。 ……这完全就是糊弄了事了，可以看出贾斯敏是真的不乐意当这个国王，他随意地贴了一个外貌，按部就班地顺着历史的进程走。 苏云摇头失笑，转身就去了与庞波隔海相望威诺汉。 威诺汉，海洋中的岛国，拥有称霸海洋的海军，她的殖民地遍布每一片大陆，无时无刻不在源源不断地为这个大岛屿输送物资与金钱，无数广袤的土地共同供养出了一个黄金的时代。 苏云在威诺汉的港口驻足，他在皇家的舰船上看到了伊西丝，虽然同为走流水账的扮演者，但伊西丝的精神状态可比贾斯敏好多了，他换了一身利落的衣着，率领着一众海军将领走来走去，兴致勃勃地检查着船上的每一门火炮。 伊西丝应该不会错过几年后即将爆发的七年战争，但相对而言，和平年代就是伊西丝的煎熬了。 至于安妮塔…… 当苏云抵达安妮塔所在的帝国辅基时，震惊地发现安妮塔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个王妃，虽然几年后他就能篡位夺权并谱写大帝的辉煌，但现在的他还得穿着冗杂沉重的裙子。 苏云：“……”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一次小白蛇会这样黏人，女性角色的解锁果然带来了一系列失控的后果，那么最早的女性角色……好像还是安妮塔的女巫。 说真的，安妮塔的人缘实在是太糟糕了。 手腕被挠痒，苏云一把按住了绕到他手指上的小蛇，小蛇乖乖巧巧地缩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苏云最后 去的是茱莉娅所在的帝国德普。 与古老的大国锡兰相比，德普的面积小的可怜，但德普拥有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悍勇陆军，正如海军之于日不落帝国威诺汉。 苏云仍然没有显露出身形，他只是沉默地来到威诺汉的王宫中，看着正在广阔绿茵上行走的侍从官员们。 茱莉娅走在所有人的最中央，他与贾斯敏一样蒙了一层伪装，在人类看来他是身着骑装的威武帝王，但在苏云的眼中他仍然是银发紫眸的清隽青年，甚至连鼻梁上的单镜都不曾摘下过。 这面单镜似乎也有着特殊的作用，只一时半会儿苏云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这位帝王手持□□，他的身边还跟随着数只大型犬，载满猎物的马匹有序地跟随着人群，很明显他正在打猎归来的路途上，来来往往的侍从官正朝他汇报着什么，但茱莉娅只给予简单的回复。 德普如今是短暂战争的获胜方，他们刚拿下富饶的新土地，并且不会还。 茱莉娅也和他的兄弟们一样，正在枯燥无聊地赶进度。 也许应该让这一次的尘世快些了解……等七年战争一结束，他们就快些回去吧。 苏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112 “……很荣幸回复您的信件，结盟是……”军务大臣在结束信件的朗读后，下意识看向他的皇帝，“陛下？怎么了？” 德普的国王正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灌木群，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大臣只觉得心惊胆战，他下意识重复：“陛下？” 茱莉娅终于分给了他一个视线，他简短地命令：“继续。” “是！” 大臣欠了欠身，重新读起君主之间的信件来。 113 苏云回到了锡兰的宫廷中。 此时第二次战役已经开始，锡兰的人民发誓要夺回他们失去的富饶土地西亚西里，女王重视宣传，国内的爱国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只可惜…… 锡兰还是打不过德普。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杠过的。 但不论怎么说，德普的国土面积比起锡兰来实在是太小了，小国与大国之间的争端最终还是要和解，在屡次签订协约后，失去富饶土地的锡兰的女大公终于保住了她的王位，从这种意 义上来说，锡兰的王位战争胜利了。 又是几年过去，七年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 血腥和杀戮再次染红了每一个角落。 114 现实世界。 莉莉玛莲拖着雕塑一样的伏特加，半坐在那透明的天国阶梯上，一阶一阶地往下挪，伏特加的重量对于她来说微不足道，真正令她恐惧的是失足坠落，落入那坟墓一样的阴影中。 女人不敢低头去看那地面上的影子，于是只能抬起头望着穹顶，在此之前她已经攀上一次阁楼，那保存在阁楼中的圣物竟不见了。 莉莉玛莲一直抬着头，她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天空，早晨的烈阳早已经西斜，此时照亮她的是猩红的夕阳余晖，女人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酸疼难忍，但她仍然不敢低头。 伏特加一动不动，此时鱼鳞已经遍布了他裸露出的每一片肌肤，他固执地低头向下眺望，这老者的灵魂早就湮灭，只留下一个僵硬的躯壳，仿佛遭遇了火山喷发后被火山灰充填的扭曲尸骸。 莉莉玛莲甚至不敢与伏特加对视——她在恐惧，恐惧着他瞳孔中的倒影。 莉莉玛莲又回忆起了那位有着“苏云”这个名字的东西，它披着一层青年人的伪装，然后在平平无奇的皮囊里塞入了地狱的概念。 他们找到了一个怎样的怪物啊？ 莉莉玛莲扯开嘴角，她无声地笑起来，姣美的面容被疯狂与恶意扭曲。 可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啊，不论他们找到的是怪物、恶魔、天使或者神——他们没得选。 所有人都是依附着神灵恩赐的爬虫，谁也想不到那朵蔷薇竟有一日会被人类吃掉，假如他们不去寻找这位新的大祭司，天堂也好，方舟也罢，他们全部都会在一夕间毁灭。 夕阳的光晕照亮了阶梯，猩红与暖橙在透明的通天路上交织旋转，莉莉玛莲只觉得头晕目眩，此时遥远的天穹距离她已经很远了，她快要爬到底层了吧？那片影子在哪里？在她的脚下么？ 快要下午六点了吧？这个时候是该日落了。 “呃、呃、呃！！！！嗬——” 伏特加突然开始挣扎，这腐朽躯壳在一瞬之间爆发的力量大得惊人，莉莉玛莲失手让他顺着台阶滚落，而她本人也差一点 就跟着一起滚下！ 莉莉玛莲恐惧地俯在阶梯上，她高扬着头，耳边只能听到僵硬人体不断跌落的声音——不仅如此，还有那来自伏特加喉咙里逃逸出的畸形人声。 “噗通！” 这一声闷响结束了诡异的乐章。 此时的莉莉玛莲也成了通天梯上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当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时，脚步声在女人的下方轻轻响起，一下又一下……脚步声停了。 “看来你们还在……伏特加先生？”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这是属于年轻人的询问，然而他没有得到应得的回答，于是他只好叹息道，“莉莉玛莲小姐，请带我去方舟。” 莉莉玛莲低下了头，她听到自己的颈椎响个不停。 地面上已经没有那水潭一样的影子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板，躺在地板上仿佛一条巨大的死鱼一般的老人，以及站在老人身边的青年。 青年长发及腰，喑哑的纯黑色，他白色的衬衫微微开了一条缝，露出苍白的脖颈与肌肤，一片小小的阴影缩在他的脚边，沉默又乖巧。 他微微抬起头，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透明阶梯上的女人，如天穹俯瞰蝼蚁。 那双银色的眼眸是这样纯粹，即便彻底地倒影出了日轮的坠落，但漫天的猩红仍旧无法为它染上哪怕一丝赤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回顾了一下一二战历史，然后发现就算略过东亚也没法写按照混乱邪恶阵营写的话会非常丧失，这个口子不能开，越是靠近现代越是难把握。 得想个办法混过去，这样，接下来直接就让芙洛拉苏醒好了 ——— 来来来，都来猜芙洛拉原型，在公开前猜到的有红包 ——— 么么叽！ 第105章 方舟 115 苏云从冥河中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或者说第一个东西,是伏特加。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甚至连“尸体”都算不上,它看上去就是一只长着四肢的人形鲶鱼，杂乱的鳞片与粘液一同堆叠在它外露的肌肤上,脸孔的部位更是骇人,双眼凸起外翻，面骨倒折，鱼鳃腐烂，而最惊悚的是,这玩意儿还活着。 总之又是那种普通人看到就会丧失理智的场面。 ……这就是没有办法交流了。 苏云移开视线,捕捉到了这片空间中的另一个意识体：“莉莉玛莲小姐,请带我去方舟” 苏云不想把最后一个向导弄坏,于是莉莉玛莲也就得以保存些许理智，她颤抖着从阶梯上站起身,踉踉跄跄走下来,神情扭曲而恍惚。 “是。”女人轻轻道，“请随我来。” 莉莉玛莲走向楼梯中央,通天梯下的砥柱并非装饰，这里又是一处升降口的出入点，莉莉玛莲用虹膜与指纹解锁后,升降口的闸门便幽幽打开了。 苏云跟着女人走入这处入口，闸门在他们面前合上，彻底挡住了伏特加的影子。 升降梯开始下降,苏云的外貌也恢复成了温和的青年人，莉莉玛莲的意识逐渐回归，她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疯狂问道：“苏先生，请问神的恩赐呢？” 此时莉莉玛莲已经下意识地使用了她的母语，这并不是属于多民族的通用语种，但苏云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不仅如此，他还能用同样的口音回答：“我的影子把它吃掉了。” 莉莉玛莲勉强笑起来，此时她也意识到了语言的问题：“是。” 升降梯抵达了终点，闸门又一次幽幽打开，唐朝就站在升降梯外，他的表情看上去和莉莉玛莲差不多，只不过唐朝是一直待在这里等待，而莉莉玛莲则是留在通天梯上煎熬。 唐朝躬身：“您来了，请您随我们来。” 一个字都没有提伏特加。 苏云拎着他的越野包，沉默地跟随在两人的身后。 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遍布着规律的照明和宗教意味浓厚的路牌，连接在走廊两边的数不尽的闸门，它们通往不同的方向，有的深入海洋， 有的探出海面，更多的则是连通着数不尽的道路，然后共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我们掏空了山体，这里是人类的方舟，它在天堂岛的正下方，岩层外就是海洋，我们的能源来自潮汐、太阳和地热，即便是核打击也无法让方舟损伤分毫。” 伏特加相当于死了，接过介绍重任的就成了莉莉玛莲，很显然这位女士吸收了教训，这一次她的介绍通俗易懂。 唐朝紧接着道：“花圃是保管神赐蔷薇的圣堂，乐园是为神灵献祭的祭坛，天堂是教徒的居住地，方舟……方舟保存着所有的火种。” 苏云对这个词语很敏感，他反问：“火种？” “是的，这里保存了上千年来最重要的标本、文献和实验结果。”唐朝轻轻道，“我们也在方舟里进行最重要的实验，祭司们和天堂上使用的药物都来自这里。” 苏云了然，这个“火种”只是比喻，并非指小瘟疫们的火种。 这所谓的方舟与那古墓一般的地宫果然是一脉相承，方舟在山体中是呈现出中心对称的特征。 苏云听到了无数的心跳，假如这些心跳都属于人类，那么他们将像是蚂蚁挤满蚁巢一般地塞满这个泡在海水中的地下建筑，而根据这些心跳的强弱不同，苏云甚至找到了类似蚂蚁培养卵的育婴室——这在方舟中它们应当是生物实验室。 三人一直在主干道上前进，最终抵达了整个海底建筑的最中心。 “这里是方舟的控制枢纽。”莉莉玛莲轻轻道，似乎生怕吵醒什么，“它的历史比花圃还要悠久，我们曾把神赐蔷薇保存在这里。” 116 控制枢纽的大门打开了，门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放置着无数机械的巨大空间。 在这里，古典与科技有着最完美的结合，简直是所有热爱机械的画家做梦都想象不出的地方，最老的机械都是百年前的古董，在它们的残骸上又搭建了无数崭新的科技作品，最外层的就是最新的科研成果，铺展开的屏幕纤薄如纸。 这简直和墓葬上的土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考古者会通过挖掘土层来窥探往昔的文明，而这里则能探究人类科技的发展。 “那边是档案室。”唐朝指了指最深 处的一扇大门，“这里是监控区，所有的实验体都可以实时监视。” 假如这个空间正常运转，那么最少也得有数百个员工，只可惜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它完全陷入了停滞。 苏云慢慢地走过监控区，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面屏幕，这些屏幕后几乎都藏着一只或多只怪物，共同展示着人类探索欲望中最丑陋的一面。 “我们的药物已经能够治愈几乎一切疾病，我们能够让普通人的寿命延长三倍，我们能让断肢再生，让人类驾驭超凡的力量……” 莉莉玛莲的声音有些飘忽，假如她现在精神状态好一些，她现在大概算的上是在歌功颂德。 不论是唐朝、伏特加还是莉莉玛莲，他们都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他们的力量远胜过普通人类，而且他们都有着流传在人类神话中的超凡力量，虽然这一切在苏云的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它们确实存在。 “苏先生，您知道天堂上居住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您知道我的历史持续了多久？您知道人类社会总共有多少资源流入方舟？……您应该猜到了吧？我们是人类社会中最顶尖的，我们都是神的选民，这里才是世界应该走向的方向，乐园的毁灭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方舟还在，我们就有无数个乐园与天堂……” 莉莉玛莲的声音越来越梦幻，她的精神却出奇的亢奋：“这就是方舟！而它从现在起就是您的座驾了！” 苏云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有些诧异地望着仍然站在门边的两个人。 莉莉玛莲与唐朝一唱一和，仿佛在共同传教： “……假如方舟崩溃，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所有拥有主权的，所有人类能够抵达的地方，都会掀起巨大的波澜，然后战争一定会爆发，这是第三次……也许他们会动用那些毁灭性的力量，也许世界会因此毁灭……但那和我们无关。” 唐朝迎着苏云的视线补充：“只要我们这个种族还没有丢失与生存有关的一切欲望，那么方舟就永远不会消亡，而苏先生，您将是我们的首领——不，您已经是我们的首领了。” 苏云当然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垂下了眼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 呢？人类的生命、科技与意识形态竟在方舟中发生了这样的巨大转变，罪恶成为崭新的美德，欲望带来奇迹的进化，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朵天灾一样的蔷薇。 ……罪之源，恶之首。 也许最开始唐朝就是想靠着这些来打动他的……毕竟谁能拒绝人世间的一切权柄呢？ 只要苏云还有一丁点属于人类的特质，他就绝不会拒绝担任大祭司。 苏云抬起头，他轻轻道：“你们出去吧。” 于是狂热的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一同垂下头颅，快速又沉默地离去。 117 控制室里只剩下了苏云。 苏云随意找了一个突起的金属造物坐下，在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绝大部分的屏幕。 这些监控屏幕还没有接通声音，但光是看着画面就足够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苏云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单纯地回忆了所有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的么。” 苏云又叹了一口气，他打开了挂在手腕上的手机。 熟悉的游戏界面跳出来，这是新的章节，《明光》。 恢弘大气的乐声在一片雄壮的呐喊中开启，沉重的鼓点令人联想到古老的战争，画面上出现了崭新的地图，主角一行人离开了奴隶起义的城市，迎来了平叛的王师。 国王的骑兵背对着朝阳整齐地前进，他们装备精良，一幅幅同样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晕，高扬的王旗上织就了王族的纹章，那是蔷薇与骷髅，代表胜利和死亡。 主角团把马车停在路边，骑兵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他们身边，其中一位骑士越众而出，她在马车边停下，翻身下马后向贾斯敏致礼。 贾斯敏大步走下马车回礼。 骑士高高束起阳光一般的浅棕色长发，碧绿的眼眸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她的背后是一柄长枪，谁能想到骑士团与士兵的总司令会这样年轻？ “你们要往哪里去？乱党已经侵蚀了这片土地，他们谋杀与劫掠来往的旅人，这里即将变成战场，非常不安全。”骑士朝他们友好地笑起来，“不如先跟随我的军队，我会保护你们的。” 这就是第五章 节《明光》新登场的角色，也是玩家的第五张牌，伊西丝。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小说里拉逼格的东西不能信 ——— 么么叽！ 第106章 君王 118 因为道路障碍与乱党横行,主角团搭上了正规军的军团,开始了中世纪的军旅生涯。 《cheers！魔法少女☆》这个游戏在严谨的地方总是很写实，骑士与士卒的行为全部都严格按照史实设定,使用的配乐除了恢弘的行军乐曲外就是当时的流行小调，在音画上保持了一贯的高水准。 实际上要不是队伍中有贾斯敏,玩家是根本搭不上正规军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贵族之间的交情，伊西丝常常在主角团的身边刷新，逐渐和玩家有了互动。 安妮塔毕竟是发起叛乱的挑唆者之一，她不再紧跟着主角团的马车,而是游荡在军队的最外围,神出鬼没,每每在深夜时带着一身血腥的气息回到马车上。 《明光》这一章和前几个章节略有不同,在前期并没有太多推理与解谜的环节，为了表现出帝国军团攻城的过程,游戏使用了大量精美流畅的作画与配乐,同时在这些堪称艺术品的片段里穿插一些调节气氛的攻略环节，让玩家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各位角色的好感度。 而等到伊西丝完全攻克反叛军时,玩家已经与这位骑士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这毕竟是一款惊悚黑暗向的解谜游戏，温情的情节到此为止,紧张的互动环节终于开始。 在与逆党的对峙中，王军大获全胜，伊西丝俘虏了起义者的头领与一干重要将领,至于其余参与起义的奴隶则当即被裁决，他们的结局只有处死和继续当奴隶。 被俘虏的反叛者将会被送到王都中接受审判——然后当众处死，或者是批量砍头达成视觉上的冲击，或者以极刑折磨达成心理上的震撼。 不管是哪一个选项都异常惨烈。 这些都给正义善良的伊西丝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寻找主角倾诉，诉说着对奴隶们的同情和怜悯，带着沉重的自责与背德。 ——奴隶是不应当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阶层，不同的生命之间不应该是相互奴役的关系，这一点都不荣誉，这卑鄙极了。 伊西丝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在背叛君主。 在胜利的王军班师回朝的路上，许久未露面的食人魔竟然再次犯案，这一次他的目标对准了被控制 着的俘虏，也对准了刚取得胜利但疲惫的军队。 简直就像是在正打折的商场中大采购…… 每一天都有死去的人，所有死者都肢体破碎、惨不忍睹。 没有人知道明天死的是不是自己，也就是在这炼狱一般的折磨中，无数罪恶一同发生，浑水摸鱼的人放任自己内心的阴暗滋长，而这一切都给主角团的破案带来了重重困难。 这一次，主角团同样一无所获，一切线索仍然直指王都。 然而目睹无数惨案的伊西丝却前所未有的沉默起来，她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除了赶路外就是陪着主角团寻找真相，伊西丝对主角的崇敬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到了《明光》的尾声时，伊西丝俨然已经把主角当成是人间之神来看待了。 苏云看着骑士这熟悉的眼神，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碧绿眼眸，苏云温柔地笑起来，轻轻抚摸着屏幕：“伊西丝。” 屏幕中的骑士应声躬身，单手叩击心脏所在的胸腔。 来自王都的信件到了。 国王最新的命令：处死所有叛党。 伊西丝照做了，他把死者的尸骸拆分归类，然后运载着这一车车的骨骸、皮囊、腐肉……向王都进发。 119 《明光》结束了，第六章 节紧接着开始。 《规律》，属于茱莉娅的章节，《cheers！魔法少女☆》对玩家展露恶意的开端。 第六章 的剧情与苏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由黑巫师们引起的诡异传染病波及了军队，主角团在调查的过程中遇见了新角色茱莉娅，而在疾病被初步控制时，食人魔事件再一次爆发，这一回，许多线索竟指向了新角色。 炼金术师茱莉娅成为嫌疑人，被军队与主角团逮捕。 到了这个时候，食人魔事件已经不再是主角团自己的事情了，因此死亡的骑士与士卒足够让它成为震惊全国的大案。 有着魔女嫌疑的茱莉娅老老实实蹲在她的囚车中，在与主角的对话里疯狂涨好感，在这条感情线上所有的选项都是加好感，白给的美少女是如此的香甜，以至于不少玩家认为茱莉娅是小天使…… 当然，他们都付出了认知破碎的代价。 “……不愧是天选之人，您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您拥有如 此强大的魔力，您是从哪里来的啊……”银发紫眸的美人侧身伏在马车的车壁上，她温柔地望着屏幕前的苏云，低声喟叹，“谁都会为您折服的吧？看到这样的您，我真是觉得自己微不足道……只要是您的愿望，一定都能够实现的吧？” 供玩家选择的弹窗蹦了出来： 【你看着面前的嫌疑人茱莉娅，回答她： a当然，我的意志必定实现。 b不一定，事在人为。 c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也有许多事情是做不到的。 d请不要这么说，我只想拯救更多的人。】 苏云不用思考就选择了【d】，紧接着茱莉娅忍俊不禁，她说完“您真好”后，好感度直接上拉十点，堪称白给。 悠扬的乐曲温柔地响起，《规律》这一章的配乐大多是抒情的田园风，即便是在阴森血腥的场景中也配以温柔的乐章，这就更显得剧情扭曲而违和。 苏云当然还记得所有的支线，他规避掉了每一个可能被茱莉娅杀死或吃掉的结局，安安全全打出了《规律》的结尾。 而在第六章 的结尾处，剧情终于抵达了最高潮，王都近在眼前，茱莉娅被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无辜，当她脱下锁链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配乐戛然而止，在这一片沉默中，茱莉娅对着主角无声地表白： “我爱您，我能够与您永远在一起么？”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缠绵如春水，仿佛誓将爱人溺亡，短暂停歇的配乐在此刻突兀地爆发，那是乐章所能抵达的最声嘶力竭的咆哮，哪里还有什么田园风格？哪里还有什么抒情蓝调？！只有遍布电闪雷鸣与山陵崩塌的交响乐，它隆隆地奏响，在暴风骤雨中放下《规律》的幕布。 这是非常诡异的配乐安排，血腥的场面只有温柔小意，但情人的告白却配以震撼恢弘。 也许只有结束了终章《绝望》的玩家，才能真正明白这个设计的含义。 120 《规律》结束了。 苏云抬起头，他看着面前无数的屏幕，耳边仍然是第六章 尾声的合奏。 茱莉娅啊……这一次，你仍然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吗？ 苏云沉默了许久，此时此刻那个银发紫眸的男人仿佛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会单手推一推自己的 单镜，然后矜持而克制地微笑，但不论他怎样想要掩饰，那纯粹的爱意都会溢出来。 属于第六章 的交响乐在最磅礴的时刻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中，苏云低下头，打开了游戏的第七章《君王》。 属于芙洛拉的章节，终于开始了。 在这个章节中，一切铺垫都会收束，新登场的角色芙洛拉强大又疯狂，第七章 《君王》会开启两个结局，第一次走剧情的玩家在对战环节时十有八九失败，而一旦打出失败结局，剧情就会拐入君主的支线，作为结局的终章也就此关闭。 这里没有存档点，要是玩家想要找到真相，那么就必须从第一关重新开始。 《cheers！魔法少女☆》毕竟只是个悬疑解密游戏，它的战斗系统根本没有平衡性这一说，芙洛拉的卡牌能力远超其余角色的，攻击与防御都高的惊人，不仅如此，她还有群攻和治疗的技能。 想要克制芙洛拉就必须排列好其余六个角色的卡牌，而且总共三十六个技能的顺序还不能出错。 而失败的支线同样沿袭了这款游戏一贯的恶意，君王爱上了作为天选之人的主角，她杀死了主角团中的所有人，随后把主角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囚禁起来，从此主角也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那是非常旖旎的支线cg，赤金的囚笼和锁链禁锢着折翼的白鸟，暴君用凌虐和刑罚宣泄自己的爱意，在爱人的痛楚中达到疯狂的极乐。 几乎所有玩家都打出过这个丧病的支线结局，苏云也一样，记忆中他似乎是出错了手牌的顺序，然后功败垂成，被芙洛拉团灭后重启游戏。 苏云结束了他的回忆，直接点开了开始的标签，屏幕上还是一片漆黑，先声夺人的是由铜管乐器组成的合奏，《君王》这一章的配乐多是气势磅礴的纯音乐，很符合人们对君主的幻想。 一片清亮独特的音色中，一位背对着屏幕的君王缓缓登上她的王座，她金色的长发上没有太多的装饰，仅有的装点便是至高无上的王冠，这位君王身披猩红的长袍，手中是染了血的黄金权杖，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戾，踢开脚边的朝臣人头后，这位君王缓缓转过身来—— 赤色的眼眸，血一样，火一样，是猩红的漫天霞光，也是不祥的蔷薇花海，这双眼眸的主人高高抬起头，朝着苏云傲慢地微笑。 这暴君的薄唇开开合合，慢条斯理地念出一段无声的对白：“你终于来了……你是我的。” 这便是《君王》的第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芙洛拉和贾斯敏表达爱意的方式正好完全相反的，老七他是绿jj屏蔽。 ——— 么么叽！ 第107章 罪恶 121 军队得胜归朝,年轻的君王在皇宫前召见了她的军队。 虽然爆发了类似食人魔的恶□□件,但瑕不掩瑜，伊西丝在这一次的平叛中立下了大功,暴君慷慨解囊，不仅赏赐了数量可观的财物与珍宝,还为伊西丝提升了爵位——虽然伊西丝最后还是把所有御赐的财物都一同捐赠给了王都教会, 君主只会召见她的军队与来自各个封地的贵族，贾斯敏也拥有御前觐见的资格，她与伊西丝一同进入宫廷，也许是为了安抚远道而来的封君,芙洛拉赐予了贾斯敏一个不痛不痒的宫廷职位。 至此,主角团总算是与宫廷有了交集,得到职位的贾斯敏开始安排主角入宫调查。 食人魔的线索散乱地分布在王都中,于是主角团在这个剧情节点拆散开来，贾斯敏、爱丽丝与玩家一同入宫,特蕾莎进入王都教会,安妮塔混入乐团，茱莉娅则在伊西丝的引荐下进入了炼金学院。 游戏在这里安排了一系列精彩的反转和解密,苏云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个细节，他快速地在每一个节点做出正确的选择，很快就打通了大部分剧情。 王宫外的主角团们纷纷立下大功,她们找到的线索竟然全部指向王宫，而王宫中的主角却陷入了重重迷雾，不论贾斯敏怎么去向贵族们求证消息,爱丽丝又如何则寻找侍从打听传闻，玩家在资料室与藏书馆中耗费了多少时间，他们都一无所获。 更糟糕的是，食人魔事件偏偏在此时又爆发了，最先受害的是一位年迈的宫女，她被吃得只剩下骨骸与内脏，这恐怖的罪恶引发了巨大的骚乱，君王不得不着急戍卫军与诸位大臣，所有人的行迹都被严格监视。 王宫不再允许人们松散地出入，不同职位的侍从也被分开管理，主角不得不与他的团队割裂开，就连贾斯敏都没有办法立刻找来，仅有伊西丝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关照。 此时这座宫廷也终于在玩家的面前揭开了美好的面纱，一切丑陋的罪恶都曝光在曲折的剧情里。 假如说特蕾莎曾依附的教堂只是藏污纳垢，那么这王都中的宫廷就是烂到了骨子里，即便没有食人魔，这里也到处都 是“人吃人”，侍女与侍卫通奸，大臣相互贿赂，硕鼠觊觎国库，贵胄剥削下民…… 玩家以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看到了所有人丑恶的面孔，这段剧情的互动与渲染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堪称完美的情节、绘画、配乐与台词将游戏的感染力拔到了崭新的高度，它虚幻又真实，明明诉说的只是一段古老的故事，但就是能让所有体验者都如临其境。 食人魔杀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受害者的身份地位也在逐级拔高，从老宫女到侍卫长，从新晋骑士到三朝老臣…… 没有人知道食人魔是以什么条件杀人的，它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社会地位，恐惧降临在每个人的头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主角在图书室中遇到了孤身前来的君主芙洛拉。 122 这本是一个深夜。 因为食人魔事件，宫廷的夜晚安静得令人恐惧，除了巡逻的侍卫外没有任何人敢外出，所有的烛火灯光一同点亮，照亮了令人不安的不夜宫。 玩家在深夜时分听到藏书室中似乎有动静，于是他来到藏书室的最深处，见到了一个金发赤眸的高挑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纯黑的衣袍，奢靡的金色纹路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她一层层翻着古老的书架，然后把那些厚重珍贵的古籍随手掷在地上。 主角制止了她，并且帮这位半夜闯入藏书室的不速之客找到了她想要的书籍。 这就是主角与芙洛拉的第一次见面，这个时候故事中的主角是不知道芙洛拉的身份的，但广大玩家们可是看过《君王》开场动画的，对于这个有点套路的情节喜闻乐见。 而有了第一次接触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芙洛拉与主角开始频繁地互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芙洛拉并不像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暴君”。 虽然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傲慢，但芙洛拉对待主角却是异常的彬彬有礼，她似乎把主角当成了自己的日记本，每日都会在主角面前批判朝野中的大臣与贵族，怜悯被压迫的平民和奴隶，嘲笑虚伪做作的教会和信仰。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对伊西丝下达了处死令的人是芙洛拉，而深夜时分在主角面前倾诉感慨 的人仍然是芙洛拉，当主角提出疑惑时，芙洛拉给了他一个答案： “我会庇护我的臣民，但是那些叛乱忤逆的人，他们主动放弃了被我保护的资格，他们有罪。” 这个答案傲慢极了，芙洛拉把自己当成了一切的尺度，她拥有极其霸道的控制欲，她拒绝一切反对的声音。 这确实是一个暴君，但她不需要用喜怒不定的性情和粗鲁野蛮的态度去表达自己的暴虐，她的专横有着更好的行使方式。 而更诡异的是，一旦芙洛拉明确地表达了对某位大臣或者教士的厌恶，他们就必然会出现在第二日的受害者名单中。 随着这样的巧合不断增加，主角与芙洛拉在深夜的对话也愈发危机四伏，与此同时芙洛拉对主角的好感也开始直线飙升。 随着各方证据的收集，主角终于认定了芙洛拉与食人魔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芙洛拉对这位宫廷图书管理员也有了势在必得的喜爱，两方的诉求与矛盾终于在最后一个夜晚爆发。 这个宏大游戏的最后一个战斗环节终于来临了。 123 除了游戏的乐声外，方舟的控制枢纽中再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声音，史诗一般的乐章由管弦乐器共同奏响，苏云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操纵着技能顺序。 即便已经玩过数次，苏云仍然沉浸在游戏中，他怔怔地看着屏幕内那双属于芙洛拉的赤色眼瞳。 安妮塔也有着红色的眼眸，但是安妮塔的眼瞳是偏向鲜艳的绯红，他总能令人联想起旖旎与暧昧，这和芙洛拉是完全不一样的。 芙洛拉的眼眸是更偏向深色的殷红，当他在情绪波动时，他的双眸就会染上猩红的色彩，更加疯狂也更加骇人。 游戏中的君主高高举起权杖，黑色的力量倾泻而出，阻挡在她面前贾斯敏的防御应声破碎，苏云划开特蕾莎的治愈技能，吊住了贾斯敏最后一抹血线。 在卡牌战斗关卡中哪一张牌都不能被击碎撤离，否则芙洛拉的最后一击玩家是怎么都挡不住的，这个过关条件很多一刷玩家都不会注意到。 不过这放到剧情上也很好理解……毕竟最好的结局是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芙洛拉的回合结束了，轮到 苏云，苏云再次更改了阵型，细心地把所有角色卡牌的技能都计算了一次。 没有错。 正确的过程导出了唯一的胜利结局，当那不可一世的君王跪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苏云知道他赢得了胜利，也赢得了终章的开启条件。 恢弘的乐声雷霆一般奏响，第七章 《君王》迎来尾声。 黄金王座早已四分五裂，芙洛拉的血液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从她的胸腔中流出，这黏腻腥甜的殷红液体一直弥漫到了主角的身边，与其余人的血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区别。 “……我得不到你。”芙洛拉用折断的权杖撑起自己，她的脊背挺直，像是永远不会坍塌的雕塑，“我也杀不死你。” 此时仅有主角才是唯一一个能站住的人，他给重伤的主角团做完急救后，艰难地来到芙洛拉的身边。 “食人魔是谁？” 芙洛拉抬起手，这位君王轻轻地抚摸着爱人的面庞，将满腔的热血抹在他的身上，半是痴迷又半是怜爱：“是谁？” “……是你啊，一直以来，都是你。” 124 《君王》结束，终章，《绝望》即将开始。 苏云合上了手机。他面前的屏幕仍然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所有实验体的每一个变化，苏云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它们。 良久后，苏云从金属方块上站起身，他收起了手机，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唐朝与莉莉玛莲仍然安静地等在门外，当大门打开时一同惊喜地抬起头，然而他们等到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大祭司。 苏云平静地对他们道：“让方舟崩溃吧。” 裁决结束后，苏云缓步向前走去，他经过了雕塑一般的两个人，随着他的前进，他的影子也在地上逐渐蔓延，顷刻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苏云坠入了他的影子。 125 食人魔一直以来都是身为“天选之人”的主角。 从乡野的村庄到王都的宫廷，成千上百个死去的人，全部都死于主角之手，他们的血肉被撕扯，他们的血液被吸吮，他们的骨骼被搅碎，他们死不瞑目。 从来都没有跗骨之俎般的恶魔，有的只是纯粹的罪恶。 ……罪之源，恶之首。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里主角就是食人魔这个应该很容易猜出来，暗示很多，我看已经有人猜到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为什么七个角色会爱上这样的主角呢！ ——— 么么叽！ 第108章 应许 126 阴影吞没了这个世界。 当再一次与无数的骸骨擦肩而过后,苏云回到了他的神庭。 “您醒了。” 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苏云的侧颈上,却并不会令人感觉到不适，苏云抬起头,与站在他身后的人对上了视线。 苏云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随后他轻轻地笑起来：“是茱莉娅啊……” “是的,我在这里。”银发紫眸的青年微微欠身,顺势收回了手，“尘世间又过去了数百年，波及所有大陆的战争即将开始。” 第一次战役？原来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 苏云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啊。” “不过是短短百年而已，人类也不过只能繁衍八、九代,也许会有新的国度出现,但文明却一如往昔……”茱莉娅温柔地拆开苏云束在后背的长发,他用修长的手指缓慢梳过苏云的鬓角,“我的神，您愿意去看一看么？科技带来的变革已经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 “不必了……”苏云垂下头,方便茱莉娅为他束发,茱莉娅的肌肤少有血色，当他用苍白的手指挽起喑哑的黑发时,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随着这个世界的时间与现实世界越来越接近，苏云对尘世的兴趣就愈发减弱，不论战役的规模、参与的民族、使用的武器如何变化,战争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相互残杀，掠夺资源。 而且在上一次的七年战争中，大部分的小瘟疫都对战役相当不耐烦,既然大家都不喜欢，那么就留在神庭中吧。 “您不愿么？”茱莉娅一边用纯黑的缎带束发，一边低低笑道，“在您沉睡的时候爱丽丝可是特意在人间驻留了一段时间，他也为您培养出了一个人类的家族。” 这一次是注定要辜负爱丽丝的努力了……苏云失笑：“那贾斯敏的那个家族呢？” 茱莉娅束完发后，很自然地俯身，吻了吻父神的发尾： “贾斯敏的小玩具还在，不过他已经把神侍全部抽走了，现在贾斯敏的那个人类家族全部都是普通的人类。” “假如你们愿意就去人世间玩一玩吧，我留在神庭里就好。”苏云想了想，问道，“伊西 丝和安妮塔应当是要入世的，爱丽丝和特蕾莎不会离开，贾斯敏应该也在……你呢？” “我也要入世，而且这一次特蕾莎也会与我一起。”茱莉娅回答，“我们还要播种芙洛拉的火种，无法时刻陪伴着您。” 苏云点点头：“这没什么，辛苦你们了。” 茱莉娅狡黠地笑起来，深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我们可不是在做白工，要父神的奖励才可以。” 苏云失笑：“那就和爱丽丝一样……答应你一个愿望？” 还有特蕾莎，特蕾莎每一次都会推拒，苏云也只能换一个方法去弥补。 茱莉娅欣然接受，随后又轻轻地哼道：“好的，我的神，可以看得出您对于播种火种的急切——也许等到芙洛拉苏醒，您也不会再关注我了。” 茱莉娅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仿佛他真的是在开玩笑一样，但苏云立刻捕捉到了这孩子真正的想法。 苏云无奈：“我只想尽可能做到公平。” “当然了……”茱莉娅微微欠身，“您总是这样的。” 也就在此时，大殿尽头的大门轰然打开，果然又是爱丽丝窜了进来，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父神，您终于醒了——茱莉娅？你怎么在这里？？！” 茱莉娅挤出一个假笑：“我一直都在父神的身边。” 爱丽丝的表情极快地扭曲了一下，他大步走到王座下，僵硬地转移了话题：“父神，这一次我准备了……” 苏云含笑听着爱丽丝的邀功，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茱莉娅似乎总能在他沉睡的时候进入神殿，而且还能够瞒住其他的小瘟疫。 127 人世间，那波及所有大陆的第一次战争开始了。 茱莉娅毫无留恋地入世，特蕾莎也带着任务离开，安妮塔还在搞他那个汲取生命力的组织，虽然死于寄生虫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但是越多的储备就意味着越安全，安妮塔乐在其中。 至于伊西丝，他似乎对新时代的战争充满好奇，也在入世后混入了军队，这一次小瘟疫们没人在乎他会选择什么尘世身份，于是伊西丝索性各个国家轮了一遍。 苏云不再进入尘世，不论是战争还是时代的发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味如鸡肋，千变一律又似曾相 识的社会令他厌倦，但人类却总能在短暂的寿命中迸发出无限的情感，相互链接，然后创造出瑰丽的文明来。 “……为什么父神不愿意开始新的游戏了呢？”爱丽丝靠在苏云的膝盖上，小声地哼哼唧唧，“我花了好大的力气呢……这一次我建立的家族是非常符合新时代规则的！战争结束后他们就能积累大量的资本，以后就是人类社会里最厉害的啦。” 苏云低声笑了，他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发顶：“原来是这样么？那么就下一次吧……爱丽丝的努力，下一次我一定能够体验到。” 爱丽丝得到了准许，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正待他继续撒娇的时候，一旁的贾斯敏凉凉道：“我的神，您是否还记得……我的玩具也还在等您呢？” 爱丽丝一直都黏在苏云的身边，他是永远也学不会端正坐姿的，而神庭中唯二的造物贾斯敏也坐在神座前的台阶上，他怀中携着长笛，侧身的动作露出他上半身雕塑一般的肌理。 不像是爱丽丝常年穿着不变的蓝白色衣袍，贾斯敏的衣服几乎是天天都在更换，就连苏云都没见过他穿过相同的，在奢靡上这位“封君”甚至胜过真正的“君主”芙洛拉。 这一次贾斯敏仍然披着厚重的披风，披风下直接就是贴身的铠甲，当然还是贾斯敏最偏爱的风格。 实际上贾斯敏精通绝大部分乐器，他也擅长歌剧戏曲，不过在艺术方面他的鉴赏能力是胜过创造能力的。 而出乎苏云意料的是，安妮塔会的乐器要比贾斯敏少很多，但安妮塔的歌声与乐声却是真正的魔魅，寻常的人类绝对无福消受。 苏云已经习惯了贾斯敏张扬的衣着，他温和地回答：“那么下一次我的身份就定为你们两个家族的混血好了，这样如何？” 爱丽丝像是犬科的小型动物一样轻轻咬了咬苏云的手腕：“不行啦父神……要是他们又弄出一个家族呢？茱莉娅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苏云：“……那就让我的那个角色再找一个伴侣，总有办法的。” 贾斯敏眼前一亮：“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伴侣的人选——” “我来！”爱丽丝震声，“我可以！让我来！” 苏云：“……” 苏云熟练地含含糊糊：“到时候再说吧，毕竟还要过很久呢，而且下一次的角色安排就轮到芙洛拉了。” 爱丽丝与贾斯敏都安静下来，他们下意识看向大殿尽头所剩下的最后一尊立柱，这巨大的立柱就昂然伫立在大门边，王冠状的浮雕精美绝伦，而现在，这尊巨大的立柱上遍布着龟裂，昭示着它的主人即将苏醒。 苏云看着这最后一尊立柱，心中无比满足。 他的造物们终于是能全部解封，他梦想中的那一幕即将要实现。 贾斯敏从立柱上收回视线，他转身看向他的父神，他在父神的面庞上看到了温柔的笑意，父神期待着芙洛拉的降生，与过去那重复的千百次一样。 真是令人痛苦啊…… “我的主人，您愿意听我吹奏一曲么？” 贾斯敏垂眸，也不等待苏云的回答，径直抽出了笛。 128 波及了所有大陆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各个小瘟疫也纷纷回到神庭，仿佛夏令营过去后回家的孩子一样，热热闹闹地挤在苏云的大殿中，连遍地的蔷薇花都显得更加鲜艳了。 而更令苏云期待的，就是芙洛拉即将苏醒。 随着火种的播种，最后一尊立柱上早已经遍布了细碎的碎纹，仿佛只要轻轻一敲就能让它化作粉尘，当苏云的手掌贴在立柱龟裂的表面时，他几乎就能感受到那藏在封印下的、强而有力的心跳。 “我的神……” 低沉清隽的声音响起，茱莉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苏云的身后。 苏云从沉思中惊醒：“茱莉娅？怎么了？” “我的神，我想要兑现您的承诺。”茱莉娅笑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么？” 苏云当然是同意了：“没有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与您独处。”茱莉娅撩起银白的长发，“请您在一日内封闭神殿，不要让我的兄长们打扰到我们，我……” 青年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让几缕发丝不慎滑落：“我想要向您，展示真正的自我。” 苏云了然，上一次特蕾莎就是在大殿中展现出他的巨龙身躯，看来这一次轮到了茱莉娅，他的造物们似乎都恐惧着在他面前露出原型，就连一向冷静理智的茱莉娅也都是这样……已经紧张成这样了么？ 苏云握住了茱莉娅微微颤抖的手：“好的，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瑶的新皮肤真好看 瑶不适合跟野局李白，陌生人队友没有默契，他会和你一起切入人群，刷圈挨打，然后把你扔在人堆里，自己走了快递小哥送温暖 李白芈月阿离还是配大乔 芈月真好玩，打韩信就像在打狗，打战士仿佛打儿子嬴政：警觉jg ——— 么么叽！ 第109章 芙洛拉 129 大殿中只剩下了苏云与茱莉娅。 按照茱莉娅的请求,苏云将神庭最中央的大殿封闭了一整日,在这一天中，即便是他本人也无法打开那扇死亡的大门。 苏云坐在王座上,而茱莉娅则从大门边向他走来，他徒步走过蔷薇花海,深紫色的长袍带起纷纷扬扬的残破花瓣。 一直以来茱莉娅给苏云的印象都是克制又理智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明白自身与目的之间的距离，但是这一次苏云却很轻易地就感知到了他的紧张。 为什么？因为对原型的不自信吗？ 银发紫眸的青年缓步走来，他逐渐解开衣领处的纽扣,当他走到王座下时,他已经脱下了外袍并且把它随意地扔在地面上。 苏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看着青年赤裸的胸膛,此时那里已经不再是仿若雕塑一般的苍白肌肤了，茱莉娅的胸口处竟出现了一个洞。 这个洞周围的血肉正变得愈发透明,它们逐渐化作透明的胶质物,像是液体一般流下，从人类的皮囊中涌出了远远超过这固定体积的内容物,当茱莉娅走到苏云的面前时，他的身躯已经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团……一团分不出形状的、半透明的东西。 茱莉娅那清冷俊美的面庞早就随着他伪装的崩溃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弥漫了半个大殿的半流体，这团粘稠的东西在散开后又逐渐汇聚起来，它整体呈现出一种诡谲的银紫色,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质感，介于软体生物于泥淖之间。 苏云上前一步，轻轻问：“茱莉娅？” 这黏腻的东西终于成功地聚拢，随后它从最中央向外延伸出巨大的触手，这些触手同样保持着银紫色，它们非常粗大，只在末尾处逐渐缩小，它们根部的尺寸最夸张，足足有三个成年男子合抱粗。 这大约百来条触手都一样长，每一条触手上都有着数不清的坑洞——其中有类似吸盘的口器，有长着眼珠的孔窍，有环形内镶的利齿……这不是人间该出现的生物，它只有可能诞生在疯子濒死的噩梦里。 苏云无法从这一团盘踞的触手中找到头部，它本来就没有头部，只有一颗心脏快速而有力 地跳跃在触手连接起的结点中。 苏云他一步步走下王座，他能听到芙洛拉的心跳，于是便顺着心跳的方向走去，遍地的触手纷纷为苏云让开一条路，这些看起来笨重粗大的东西实际上灵巧无比，当苏云被它们包围时，竟然产生了一种身陷迷宫的错觉。 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看着苏云，它们都是属于茱莉娅的眼睛，不同的红眸带着深深浅浅的紫色，每一只都倒影着苏云的影子。 兴许是苏云的速度太慢了，一只触手从后卷来，它缓缓托起苏云，直到把苏云送到了最中央——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茱莉娅的心脏正快速地跳动。 苏云伸出手按在这里，他的手掌下只有冰冷黏腻的触感，这是属于死物的温度，但心脏的跳跃又是那么沉重有力，一下下撞击着苏云的掌心。 “茱莉娅……”苏云了然地笑了，“原来你在这里。” 似乎是为了回应父神的呼唤，怪物心脏前的皮肤突兀地凸起一块肿块，随后肿块上又生长出边缘清晰的突触，这些突触变化成双臂与头颅，顷刻之间它就变回了茱莉娅的上半身。 容貌俊美的青年赤裸着上半身，他随意地披散着银发，宽阔的胸膛与有力的双臂完美得就像是雕塑一般，他微微抬起头，含笑的眼眸仿佛阳光下的紫水晶。 ——但这只是上半身，在他的腰部下，无数的触手正诡异地堆积蠕动，这巨大的反差带来了难以忽视的撕裂感。 苏云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他的手还放在茱莉娅的胸口，茱莉娅的心脏正在他的掌心下有力地跳动。 “我的神……”茱莉娅伸手按住了苏云的手，“您能听到对么？我的心脏就在这里。” “我的神，我因为它而忍受着痛苦，请您立刻捏碎它。” 130 苏云俯身抱住了生长在怪物上的青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不愿意。” 茱莉娅轻轻地笑起来，他反手抱住他的神，俯身在苏云的耳边道：“我的神啊，您把您的爱均匀地分类了您的造物们，一旦我想到我无法拥有您所有的爱，我就觉得……好疼啊。” “父神，我好疼啊。” 苏云愣住了，这句话他似乎听到过许多次，他们——他所有的 造物们，仿佛都在忍受着痛苦。 “我憎恨着那些在我之前诞生的兄长，我憎恨着这个令您目不转睛的世界，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他们一起毁掉，这个世界上不需要这么多东西，您只需要我就够了。” 茱莉娅微笑起来，他的手臂是这样用力，仿佛想要把苏云锁在他的怀里：“……我的神，难道我们就不能只拥有彼此么？” 苏云终于回过神，他没有想过茱莉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是所有造物中最骄矜也最冷静——不，不对，茱莉娅的疯狂甚于安妮塔，他只是一直以来都把它藏起来了。 “茱莉娅……”苏云任这只造物为所欲为，他轻轻地叹息，“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您当然不会允许了，您还爱着其他的造物么，您还在期待着芙洛拉。”茱莉娅凉凉地笑起来，他瑰丽的深紫色眼眸中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光芒，“可是我就是这样贪婪的东西，父神，我一定要得到一切——您不能拒绝我，我不允许您拒绝。” 填满了整个神殿的触手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它们缠住大殿中的每一尊石柱，扫平每一寸土地，攀爬上每一面墙，它们在一瞬间为主人清理出了一个巢穴，一个遍布了无数眼睛与利齿的囚笼——他要时时刻刻看着他的神，他要把他的神裹在自己的血肉里。 也就在此时，那大门边的一尊立柱被触手捏碎，立柱上美丽精致的王冠浮雕同时化作齑粉，它似乎是空心的，碎裂之后什么都不剩。 茱莉娅笑起来，前所未有的喜悦让他的表情无比扭曲，随后他猛地低头咬住了苏云的侧颈，倒像是恨到了极致似的。 苏云只觉得侧颈处一阵疼痛，他看到了无数只紫色的眼睛，这些眼眸都属于茱莉娅，但它们再也没有分毫紫水晶般的瑰丽质感，只剩下扭曲的狂热。 苏云仿佛能透过这些眼睛看到了茱莉娅的痛苦，那种炙烤在灵魂上的折磨，令他感同身受。 怎么会这样？茱莉娅会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只是因为无法得到他所有的爱吗？ 苏云一时间无法思考，他放任茱莉娅撕破他的肌肤，随后他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他的血液， 没有丝毫腥味，只有纯粹的甘美。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苏云的后颈上。 是你在哭吗？茱莉娅？ “……您真是温柔，我以为，您会捏碎我的心脏。”沉闷的声音在苏云的耳畔响起，茱莉娅仍然在笑，“您总是这样，在芙洛拉杀死那些造物的时候您也是这样。” 苏云突兀地感到了一阵悲伤，他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请放心吧，再不会有了。”茱莉娅松开双臂，“我不会再让您创造其余的造物了，我不会让我的兄长们继续存在，至于芙洛拉……芙洛拉已经死了，我的神。” 苏云一惊，他本能地望向立柱的方向，茱莉娅并没有挡住他的视线，那本该伫立在大门边的最后一尊立柱不知在何时早已化作了齑粉。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 131 在这一刻，苏云的脑中一片空白。 芙洛拉死了吗？ 怎么可能……可是他确实感觉不到芙洛拉，难道是…… 苏云震惊地看着茱莉娅，而这只怪物一俯身便吻在他的唇上，他的声音因为喜悦而颤抖： “我夺走了芙洛拉所有的力量，我的神，从此以后我就是您的另一半，我才是您该爱着的、唯一的造物，我会杀了所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不论是谁都无法夺走您，元初的造物也好，世界的阴影也罢，他们都该死……” 苏云合上双眼，他推开了缠着他的怪物，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但茱莉娅无法拒绝：“茱莉娅……原来这就是你想做的事么？” 茱莉娅低头亲吻苏云的手指：“是的，我的神。” 苏云咬了咬嘴唇：“会让你这么痛苦，会让你这么想……这都是我的错。” 茱莉娅立刻否认：“不！这怎么会是您的错误呢？” “是啊，怎么会是您的错误呢？” 在茱莉娅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磁性又沙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就在这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神殿中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茱莉娅的瞳孔猛地缩成一束，下一刻，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狰狞的咆哮，所有的触手在这一刻同时疯狂地扭动起来，茱莉娅扑向苏云，他把苏云牢牢地抱在怀里，就像是 即将溺死的人抱住浮木—— 但是，这都是徒劳。 天地崩裂了。 无数阴影从天上地下涌起，它们狠戾地刺入神庭中遍地的触手，腥臭的血液四溅，被割裂的触手又被阴影所束缚，遍布在触手上的口器发出刺耳的哀嚎，钢铁一般的利齿被击碎，深紫色的眼珠留下血泪…… 只不过是眨眼间，茱莉娅那偌大的身躯已经遍布了贯穿的伤痕，他在顷刻间被肢解，只上半身的双手仍然死死搂着苏云的腰。 苏云反手抱住了茱莉娅，既是限制又是保护，他轻轻地抚摸着青年的银发，对着另一个人痛苦地叹息：“够了，芙洛拉。” 无处不在的阴影登时停止了暴戾的宣泄，它们矜持地收束起无处不在的触角，绅士地吞噬干净遍地的血泊，随后它们在王座前与父神的身后凝形。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劲装黑袍，金发及腰。 男人伸手搭在苏云的肩膀上，他弓下腰，轻轻吻了吻苏云侧颈上的咬痕，鲜血的气息仿佛又勾起了他的凶戾，他有些粗暴地吮吸干血珠，那久违的甜美令他低声喟叹。 茱莉娅在父神的怀中，目眦欲裂：“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的力量我已经全部都夺走了！” 男人直起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狼狈的兄弟，傲慢地笑了：“原来是茱莉娅啊……你这样的姿态，真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丑陋。” 苏云转过身，看到了男人的眼眸。 血一样，火一样。 很明显这男人爱极了苏云的注视，于是他低低笑起来，欠身道：“……我的神，久别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芙洛拉的原型就是世界的倒影，苏云在现实世界中的影子和他原型有关联但不全是，后面会细讲 这个非常不好猜，所以我们取一位最接近的答案发红包猜老陈醋的那位 ——— 么么叽！ 第110章 影子 1 芙洛拉,傲慢的君主,魔魅的帝王。 在游戏中他就是无往不利的暴君，人间的国度在他的统治下瑟瑟发抖,教会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后退一射之地，朝臣恐惧他,贵族憎恶他,军队崇拜他…… 也只有这么一个暴君，一个□□者，才能理所当然地揭穿食人魔的伪装，一语道出真相。 而芙洛拉所痴迷的当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她爱上的就是食人魔本身。 2 苏云安抚地轻轻抚摸着茱莉娅的头：“唉,茱莉娅啊……” 不过短短几秒,茱莉娅很快地就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他收回了盯着芙洛拉的、与利刃等同的视线，转而温柔地看着捧着自己的父神 茱莉娅轻轻笑起来：“我的神,我好疼啊。” 当然会疼了,茱莉娅这是相当于浑身上下被开了无数个口子，芙洛拉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兄长砍头分尸——包括茱莉娅在内的六个造物。 苏云叹了口气：“一会儿就不疼了……忍一忍。” 芙洛拉微微皱眉，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一幕，但却并不会因此而不介意,即便他的神在此时去医治这个几乎要置他于死地的兄长——就仿佛热恋中的人看着善良的爱人去救助一只癞皮狗一样。 也许会嫌弃那癞皮狗肮脏丑陋？但绝不会因此而感到不愉。 遍布整个大殿的阴影逐渐收束，最后归拢到了芙洛拉的披风下，不要说触手了,就连遍地的蔷薇都被吞噬殆尽，爱丽丝的那一从小小的玫瑰也消失了。 芙洛拉傲慢而霸道，他当然是不允许贾斯敏的蔷薇和爱丽丝的玫瑰还在神座下盛放的，这多灾多难的蔷薇从躲过了不知道多少次造物的混战，偏偏在这时候被吃干净了…… 要是一会儿封锁解开，贾斯敏和爱丽丝看到这一幕，鬼知道又要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苏云看着这比水洗过还干净的大殿，不禁一阵头疼：“……芙洛拉。”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苏云身后传来：“是的，我的神？” “你怎么把蔷薇从吃掉了？”苏云一边起身一边扶起重新披上伪装的茱莉娅，“我很喜欢这些蔷薇的。” 芙洛拉笑起来，他容貌中最吸引苏云的就是那双神魔般的眼眸，但他的容貌也是同样的不凡，芙洛拉的面容非常刚毅，双眸狭长，宽阔的下颚、深邃的眼窝与高挺的鼻梁给人一种刀劈斧凿的错觉，他的身材是苏云所有造物中就魁伟的，就连伊西丝也略不如他。 “您喜欢么？那么我会为您再栽种的——”芙洛拉的笑意一转，盯着趴在父神怀里的男人，命令，“茱莉娅，滚开。” 茱莉娅收敛了笑容，他阴沉地看着芙洛拉，良久后缓缓站直了身躯，只是仍然紧紧握着苏云的手：“真是霸道啊，‘陛下’。” 芙洛拉的视线落在茱莉娅握着苏云的手臂上，他微微动了动手指，随后遗憾地发现自己无法做出处决——芙洛拉的力量确实被茱莉娅吃掉了许多，特蕾莎和安妮塔也掠夺了很大一部分，再加上他刚苏醒来没有什么基底，他现在是史无前例的虚弱。 “我的神。”芙洛拉并没有去回应茱莉娅的挑衅，他温声道，“我将进入人世一段时间，请您再等一等，不久后我就会回来，带着最美的蔷薇花种。” 席卷整个世界的第二次战争即将开始，芙洛拉绝不会错过这一次的战火，不仅如此，他一定会参与其中，成为主导的一方。 苏云微微颔首：“去吧，我等你。” 于是芙洛拉微微欠身，一刹那他的身躯就化作了一团阴影，仿佛浓重的墨水般在半空中消散，一部分缠绵地融入苏云的身躯，另一部分则直直坠入地面，从神庭中凿过，径直堕入尘世。 留在苏云身上的阴影是芙洛拉的一部分，它们藏在每个背光的角落，从发丝到脚踝，遍布了苏云的浑身上下。 苏云一愣，这种感觉就仿佛芙洛拉随时都在身后搂着他一般……芙洛拉大概是想把他包裹起来，填充每一丝缝隙。 茱莉娅的触碰当然也受到了警告，芙洛拉的杀意流淌在阴影中，眨眼间茱莉娅握着苏云的手就被无数影子从掌心穿刺。 与此同时，白蛇突兀地苏云的袖中掉出——它是直接被影子扔出去的，苏云下意识又把小蛇捞到手里，小白蛇委委屈屈地缠着苏云的手腕，扭着白玉一样的身子嘶嘶吐信。 苏云 抬起手，重新让小蛇爬回手腕，他看到了茱莉娅的手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芙洛拉，别这样。” 嚣张的影子略微收敛了一些，它们乖巧地爬回父神的衣袖中，不再去针对怪物的触手或者寄生虫的肋骨。 茱莉娅看着自己染满了鲜血的手背，他合了合眼，随后缓缓跪下，轻轻吻了吻苏云的手腕：“我的神，我有罪。” 苏云：“确实如此，那么茱莉娅……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3 从一开始，茱莉娅就不打算让芙洛拉苏醒，他窃取了芙洛拉的火种，用自己的火焰顶替了它，然后掠夺死亡的魂灵。 安妮塔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占便宜。 特蕾莎是同谋，只是他最后也参与了掠夺。 这三只造物一同窃取芙洛拉的力量，但最后芙洛拉还是苏醒了过来，并且碾压式地战胜了茱莉娅。 全盛时期的芙洛拉拥有与父神分庭抗礼的力量，即便他的影子已经被人完全侵占，但那影子本身仍然存在。 芙洛拉，神的第七个造物，是这整个由神灵所创造的世界的倒影。 4 封锁的大殿敞开了，爱丽丝率先推开大门，他跑进神殿的那一刻就黑漆漆的大殿震撼了，从前殷红的蔷薇园消失了，只剩下高耸的神座与能够倒映出影子的纯黑地面。 遥远的神座上，他的神端坐在正中央，紫衣银发的青年半靠在椅背上，俯身微笑，似乎在叙述着什么尘世趣事。 在短暂的错愕后，爱丽丝震怒：“父神，我和您种的玫瑰花！” 他的神向他伸出手：“爱丽丝，到我这里来。” 爱丽丝跑过去，他靠在父神的膝盖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茱莉娅后，大大的湛蓝色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父神，您不喜欢我们的玫瑰了么？” 苏云摸了摸他的头：“不是的，芙洛拉的苏醒出了一些问题，他吃掉了所有东西，我们之后再补种好吗？” 爱丽丝怎么会和父神计较呢？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泛起纯净的微笑：“嗯，好的！” 芙洛拉？等死吧。 伊西丝和安妮塔都在不在神庭中，他们与芙洛拉一样都不愿意错过这一次的死亡飨宴 ，只不过伊西丝要的是杀戮，安妮塔要的是生命，而芙洛拉要的是死亡。 暂时不用考虑和他们解释……苏云摸了摸手腕上的小白蛇，松了口气，随后他看向从门外走入的贾斯敏与特蕾莎。 贾斯敏在蔷薇花海消失的那一刹那就若有所觉了，他的蔷薇花承载了他最暴虐的血液，能够销毁它们的只有父神，和芙洛拉。 贾斯敏在神座前站定，明知故问：“我的主，这是您对我的惩罚么？” 苏云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不是，吃掉蔷薇是芙洛拉……他太虚弱了，因此在苏醒时吞噬了你的蔷薇。” “噢……是‘陛下’啊。”贾斯敏微妙地笑了笑，他一点都没有想要和这个弟弟见面的意愿，只是微微欠身，“那么我的神，您能够允许我再为您种蔷薇么？它们那么美丽，您的神座需要这些鲜艳的色彩。” 苏云：“当然——” 苏云一句话还没说完，影子就从苏云脖颈处的领口冒出，它在苏云的肌肤上，一路向上攀爬，暧昧地舔舐着他的耳背，仿佛在强势地宣告唯有自己才能为神栽种花园。 茱莉娅伸手覆在影子上，强硬地把阴影的末端抹消，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量，只是芙洛拉一小部分的影子不是他的对手了。 茱莉娅温和地笑道：“我的神，您的后颈染上了污秽，请让我为您擦拭。” 苏云：“……” 苏云任由茱莉娅动作，他也试图和影子讲道理：“芙洛拉，把你的种子给贾斯敏吧，这片花园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可惜芙洛拉不是什么听话的造物，他的影子也是一样，在在黑袍内，影子仍旧紧紧勒住了苏云的腰，不仅如此，在听到父神的建议后还试图攀爬上他的胸膛。 “别闹……”苏云无奈地让它停止动作，随后他抬头对贾斯敏道，“当然，我很喜欢你的蔷薇，这片大殿就交给你了。” 贾斯敏敛起笑容，他抱怨，像是情人之间亲昵的意味：“我的主，您每次都是这样说的……但是我的蔷薇还是死了。” “那么我会保护它们的。”苏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复，“在这一次之后，谁都不会伤害你的蔷薇。”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夏天快到了，搞黄色的话这边建议您吃桂花糖呢！ 突然想到名字里包含桂花的竟然有不少……这样吧，我推荐桂花蜜居无竹 ——— 么么叽！ 第111章 潮涌 5 人世间的战争再一次结束了——应该说,只有波及整片大陆的战火暂时停止了,区域性的战役仍然在持续，劫掠、欺骗、仇恨、死亡和杀戮永远是人类的主题。 苏云可以看到整个人间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只不过他不再对战争有丝毫的好奇，现在的他要更加喜欢那些平和安宁的地区。 这一次战争的规模确实是史无前例的,苏云每一日都能感受到芙洛拉的变化,他在不断地复苏，逐渐回归到最强盛时的状态。 ——连芙洛拉影子都开始有所变化，从一开始只能依附在苏云的身边到弥漫至遮蔽半个大殿，属于芙洛拉的气息浓郁得几乎要把苏云淹没。 最后一尊立柱终于在苏云的面前破碎,所有的造物全部挣脱了桎梏,一家人整整齐齐所带来的幸福感令苏云头晕目眩。 梦中的景象得以满足,苏云已别无所求。 不知何时茱莉娅也进入了人世,现在的神庭中只剩下前三位造物，爱丽丝与特蕾莎一如既往地黏在苏云的身边,贾斯敏则在神庭的各个角落随机刷新。 如今的神殿失去了蔷薇园,一片纯黑的地面上只剩下无处不在的阴影，这些属于芙洛拉的影子懒洋洋地贴在苏云的身上,溢出的阴影则安静地淌在地面与王座上，它们不发出声音也不动弹，苏云有的时候甚至会产生自己多穿了一件内衬的错觉。 “但是它们真的很臭啊……父神,把这些影子赶走好不好？” 坐在台阶上的爱丽丝大声地说出自己真正的感想。 影子骚动起来，在地面上产生涟漪一般的波动，爱丽丝拔出刀就给它狠狠来了一下。 这些蛮横的影子哪能善罢甘休？于是地面上的涟漪又聚集起来,一同涌向爱丽丝，少年轻轻巧巧地避过，身姿轻盈又灵巧，像是猫或者豹。 苏云：“坐吧爱丽丝，不要在意芙洛拉的影子，而且真的有奇怪的气息吗？我怎么没闻到？” 对苏云来说，他的造物都有着独特的气息，这些都是无法描述、无可替代的味道，假如硬要寻找类似的……那么芙洛拉的气息有些像是雪松。 特蕾莎突然从他的书籍中抬起头，对苏云认 真地道：“我的神，确实如此。” “它瞒过了您，您总认为我们是最好的。”男声从大门外传来，贾斯敏大步走入神殿，边走边道，“我的主，请不要给予芙洛拉太多的优容。” 难得他的造物们会拥有相同的意见，苏云笑了笑，他伸手把地面上所有的影子都抓起来，然后把它们一起塞进了袖口。 阴影借此牢牢缠住他的手腕，与伪装成手镯的白蛇不同，它看上去要更像纹身一些。 爱丽丝不满地看着贴在父神手腕上的黑影，他几步跳到台阶上，在苏云的身边跪坐下，小小声道：“……这种东西就应该扔掉的。” 苏云假装没听到，他看向贾斯敏：“贾斯敏，特意来找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斯敏笑起来，烟灰色的眼眸微微敛起，他微微欠身，像是舞池边邀请舞伴的绅士：“人世间已经恢复了战火后的宁静，我的神，您该兑现承诺了——我想邀请您随我进入人世，我创造的千年家族正在等待新生的孩子。” 爱丽丝慢慢转过头，他的头颅仍然靠在父神的膝盖上，但他的双眼却在此刻锁定了台阶下的贾斯敏，贾斯敏直起身，朝他颔首致礼。 爱丽丝冷笑一声，挪开了视线。 苏云猜到了贾斯敏的邀请，他也确实答应过要再一次进入贾斯敏创造的家族，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么战后重建的世界应当会更加和谐吧…… 正当苏云想要同意的时候，特蕾莎突然站起身：“我的神，我恳请您不要离开神庭。” 苏云一愣：“为什么？” 特蕾莎垂眸：“请您恕罪……我只是觉得，在神庭中看着这个世界变迁，应当会比亲身参与要好一些，为何不让我们进入人世呢？我们会为您献上最精彩的表演。” 特蕾莎的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却都站不住脚，而且苏云觉得非常奇怪，既然特蕾莎是这样认为的，那么他怎么不早些对他说呢？他都已经进入人世多少次了……为什么特蕾莎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钟建议？ 果然贾斯敏直接问了：“这个世界就是主的造物，怎么，特蕾莎，你想要干涉父神的决定？” 特蕾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抿紧了唇，神色 晦暗，只重复：“父神，请您饶恕我的罪。” 爱丽丝从苏云的膝盖上抬起头，他慢慢直起身，同样转身看着苏云。 少年的眼眸仍然是天空般剔透的湛蓝色，但此时他的眼中却不再有天真的笑意，只有复杂至极的情绪，苏云竟然读不明白——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死寂，苏云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已经答应过的承诺他一定会实现。 “这一次我还是会进入尘世……”苏云慢慢地宣布了他的决定，“你们的兄弟们都还在人间，我会去找他们，以两个家族的混血身份。” 苏云的话音刚落下，特蕾莎就猛得抬起了头，他直直地看着苏云，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那双翠绿的眼眸即便已经被王座的倒影填满，但它仍然给了苏云一种空洞的感觉。 苏云立即道：“假如你不愿意的话，那么我——” “……不用了。”特蕾莎突然温和地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打破了恍惚的神态，神采逐渐回到了那双翠绿的眼眸中，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心，特蕾莎重新坚定了起来，“我的神，不用了，我愿意——我将为您的选择付出一切。” 少年清脆的笑声微微响起，苏云下意识看向爱丽丝，只是这孩子已经低下了头，苏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只能够感觉到爱丽丝正在轻轻地蹭着他的膝盖，那是无比眷恋的动作。 “既然兄长们都没有异议。”贾斯敏上前一步，他一直都保持着邀请时的动作，“那么……主，这一次的角色交由我来安排如何？” 苏云：“这一次应该轮到芙洛拉。” “但是我们傲慢的‘陛下’是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除非这是您的命令。”贾斯敏做无奈状摇头，“我的主人，不如让所有的造物一同选择各自的角色。” 这个提议也非常不错…… 苏云点了点头：“那么就按照这个方式吧。” 6 战争在秋日宣告结束，冷静下来的人类开始估计损失，清理战火带来的后患。 这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影响到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除了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社会变革外，潜藏在阴影底下的潜社会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座孤独 的岛屿伫立在大洋中心，这个地方有所有文明的所有海图都不会记录的航道，一场盛大的迁徙正在进行，无数稀少的材料和最新的科技产品正被纷纷运送到岛屿上，人们凿空了岛屿的内芯，用钢铁、混凝土、重铅、石炭在岩层上堆砌新的墙壁。 巨大的海轮与潜水艇来往不休，这些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运载器械在不久前都曾在不同国籍的军队中服役。 一群孩子从一艘海轮上走下来，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十□□岁的青少年也有五六岁的幼童，这群孩子都穿着纯洁的白衣，在引路人的引导下走入山腹。 而就在此时，警报声突然响起，战火让所有人习惯了这样的声音，港口上的人们有序地逃亡，他们纷纷钻入山腹，铸铁舱门轰然落下。 也几乎就是在下一刻，排山倒海的浪潮涌来，海水在顷刻之间淹没了这座小小的岛屿，巨大的海轮被自然的伟力拧断，岛屿上正在构建的建筑物在这样的海啸天灾下毁于一旦，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海水倒灌入山腹，避难所中的绝大部分区域都被水淹没了。 那群孩童也遭遇了这一场灾难，他们和引路人一同被困在狭小的舱室内，腥咸的海水很快就填充了大半个舱室，这里没有淡水与食物，就连空气都是有限的。 没有人大哭大闹，只有无声的绝望弥漫在每个角落。 在一片死寂中，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看向引路人，她颤抖地询问：“……为什么会有海啸？在这个季节，这个纬度，这片海洋……都不可能。” 引路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他冷冷地笑了笑：“这里是神的领域，一切灾难都是对你们的考验，不要用人世的规则来度量。” 少女垂下了头。 海啸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第二日的早晨，舱室内的空气早已经不足以支撑所有人了，引路人在沉思良久后下了决定，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瓶中装满了殷红的汁液。 “神的考验会持续七天七夜，只经过初步筛选的人一定会死，因此你们的审判必须立刻进行。” 说罢，引路人提起身边最近的一个孩童，他在这孩子的鼻子底下打开了瓶盖：“……闻它。” 腥甜的气味在顷刻间弥漫了整个房间，距离最近的孩子发出一声惨嚎后瘫软在水中，不仅是他，在场的大部分孩童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失去了意识。 仍然清醒的孩子只剩下不到十人，引路人紧缩双眉：“你们不是已经吃过药了么？怎么能这样脆弱？” 没有人回答他，于是引路人又换了一个人，这一回的少年倒没有因为气味而死亡，但当引路人把殷红的液体滴入他的口中后，这少年却像是发了狂，他的牙齿在短暂的几秒内诡异地暴长，竟然戳破了脸部的肌肤。 引路人在这少年陷入疯狂前的那一刻就掐死了他。 一个个孩子被引路人强硬地灌下龙血，他们的身躯上发生了恐怖的变异，然后全部死在引路人的手中，终于，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位少女了，她也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 少女的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显得青白，她非常配合地张开嘴，于是引路人也赞许地安抚道：“假如你能通过考验，那么接下来的七天你就不用呼吸了。” 殷红的汁液滴入了少女的口中，少女软倒在墙壁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浑身抽搐，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又从一片混沌中重新清醒过来。 她活下来了，没有变异。 引路人笑起来：“很好，以后你就是祭司了，你的名字？” 少女抖着嘴唇：“我是……” “我要问你未来的名字。”引路人打断她，强调，“你已经得到了新生。” 少女恍惚了一瞬，又很快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我是莉莉玛莲。”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112章 海啸 7 海啸持续了七天七夜,而这天灾的源头就在小岛不远处的海沟中。 这本该是一处宁静的海峡,它应该生机勃勃，无数生物链在此织就出一张巨大的生物网,游鱼游弋在波澜的每一个缝隙中，即便在最深的海沟中都存在数以亿计的生命。 然而就在此时,这片海洋却成为了真正的死亡领域,所有生物全部结束了它们的生命活动，地壳在巨力下扭曲，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冲天而起！ 这些流动的液体不知为何，全部被染上了纯黑的色彩,它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随意地抛掷海洋生物的尸骸,甚至把那数千米深的海底岩石暴露在烈日之下,被抛起的、万亿吨的海浪在高空中悍然落下，重重拍击在海床上,这样的力量足以击碎一切物体,只除了…… 匍匐在海洋底部的巨蛇。 不，准确的说,这里只剩下了一只巨蛇的骨架，所有腐肉早已在海水的冲击下消弭在水流中，唯有骨骼坚硬如初。 数百米长的蛇尾上是一副人类的骨骸,这幅只剩下上半身的骸骨被一柄长枪贯穿了胸膛，它应该已经死了，但它也确实还“活着”。 长枪上燃烧着不熄的火焰,这柄长枪的主人正肃立在蛇骨边的海床上，冷漠地看着蛇骨的挣扎。 黑色的海水倾倒，重重碾压在骨蛇的身躯上，骨蛇的长尾扭动，从只剩下骸骨的喉咙间发出无声的嘶鸣。 这样的折磨早在七天七夜之前就已经开始，现在终于要抵达尾声了。 漫天的海水逐渐归于平静，在这片什么都不存在的死亡领域中，只剩下神最初的三位造物。 腐肉逐渐攀附上骨蛇的骸骨，腐朽的躯壳披上惑人的皮囊，这人首蛇身的怪物抬起姣美的面容，猩红的眼眸含着狰狞的笑意，它在海水中恣意地发出嘶鸣。 “怎么？不继续了？芙洛拉，伊西丝，你们不敢杀了我么？” 海水中的黑色阴影逐渐聚拢，这本就深沉的墨色越发浓重，最后聚拢成人形，一个魁伟的男人凭空出现在海水中。 这个男人有着璀璨的金发与殷红的眼眸，他居高临下看着被钉在海床上的怪物，眼角眉梢都写着轻蔑。 “父神喜欢的东西，我当然不会弄坏了，等到父神厌恶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消失。”芙洛拉傲慢地宣布，“伊西丝，拔出你的长枪，回神庭去吧，去迎接我的神。” 骑士对君主的效忠仍然束缚着伊西丝，伊西丝微微躬身，他身上不属于人类的骨骼与肢体被他收敛，他重新披上了正义骑士那光芒万丈的伪装。 伊西丝一刻都不愿多留，转身就离开了。 安妮塔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但他仍然躺在海床上，此时他的皮囊已经臻至完美，只可惜这层虚假的人皮之下是腐肉和枯骨。 “‘陛下’啊，你怎么有脸这样标榜自己……嗤，不会弄坏？”安妮塔嘲笑，“请告诉我，茱莉娅现在在哪里呢？” 芙洛拉不会放过胆敢掠夺他力量的兄长，茱莉娅已经为他的贪婪付出了代价，这代价远超过此时狼狈不堪的安妮塔。 至于特蕾莎……等到父神进入尘世后，芙洛拉自然回去找他。 假如说伊西丝厌恶安妮塔是因为他玷污了死亡与生命，那么芙洛拉则是鄙视这活死尸腐朽恶臭，教训完了贪婪的兄长后，芙洛拉动作优雅地摘下手套，似乎是嫌弃它们沾上了肮脏的东西，于是手套在他的手中化作齑粉。 实际上芙洛拉根本就没有碰安妮塔一下，碾辗安妮塔的是阴影所操纵的海水，芙洛拉这么做完全就是漫不经心的侮辱。 安妮塔看着这个他最小的兄弟，竟然也不恼怒，他只是幽幽地笑起来，像是匍匐在草丛中的毒蛇。 8 苏云睁开双眼时，耳边正在奏响恢弘的乐章。 他正身处一座璀璨的建造物中，此时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最前方的高台上，一支大型乐队正在这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倾情演奏。 苏云坐在一个奢华的小包厢中，周围没有人，只有淡淡的香氛浮动。 苏云低头看着自己这一套纯黑的装束，时代已经抵达了近现代，苏云身上的衣着令他十分眼熟，它看上去似乎与现代的正装一般无二，但许许多多的小细节又展现出一种典雅的复古——也许这在现在这个时代是新潮吧？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准备的…… 苏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随后苏云开始检视自 己的外表，仍然是不变的黑发银眸，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想调整自己的外貌。 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一个时代，那么他的伪装就毫无意义。 对于这一次入世的“剧本”，苏云是完全不知道具体情节的，他当然知道时代的洪流会流向何方，但是关于他现在的身份，他这个“个体”的未来就被他全部交给了小瘟疫们。 要不要感知一下他的造物们呢……苏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算了，还是等他们按照已经安排好的顺序来找他吧。 舞台上的乐章已经演奏完了最雄壮的篇章，只剩下悠扬的余音，像是一个睡前故事，由早在孩童床边的母亲娓娓道来。 苏云很喜欢这样宁静的曲调，他不需要桌面上的小黄铜望远镜也能清晰地看到台上演奏的音乐家们，他能够听到的远不止管弦乐，在他的耳中更响亮的是无数颗正在跳跃的心脏。 一曲终了，乐队起身谢幕，观众对他们杰出的演奏报以热烈的回应，也就在此时，包厢外的门响起了提示性的敲门声，随后一个魁伟的老者走入包厢中。 这个老人既不是神侍也不是他的小瘟疫，而是真正的人类，当苏云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叙拉古家族的大管家，也就是这个身份手下最器重的仆从。 管家朝苏云的方向微微欠身，他的视线不敢直视苏云的面孔，只恭敬地在苏云前胸处止步：“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苏云一愣，随后笑了：“好的，那么我们也回去吧。” 这个大少爷只有□□就是他的小瘟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应该是爱丽丝？ 苏云跟随着这位身份不同寻常的老人走出小包厢，他们无声地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过道上，周围的墙壁上装饰着风格迥异的名画，它们似乎都在描述着歌剧中的名场景。 两人走出了建筑物的大门，苏云看到了街道，规整的大型建筑物像是小宫殿一样分布在街道的两边，而宽广的街道上来往行驶的既有马车也有汽车。 已经有汽车了么……苏云算了算年份，发现不只是汽车，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基础的电气化设备。 老人打开了后座门，苏云 坐入了座位，看来这一次的出行他只带了这个管家，联系一下这个身份的背景，这大概就是微服出访了。 汽车在街道上行驶，苏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管家却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道：“老爷，大少爷一定知错了，请您不要生他的气。” 苏云：“？” 这就触发剧情了吗，好快。 管家继续委婉地规劝：“唉，还是大少爷太不懂事了，时代变啦，大少爷只是一时被那些新潮的东西迷花了眼，他一定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您的心情少爷们一定能明白。” 少爷们……得了，感情还不是一个。 苏云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听管家的絮絮叨叨。 “我也是看着老爷您长大的，每一次您心里不好受都会独自出门去听歌剧和音乐，也不愿听家里的乐队……唉……”老管家真情流露，“年轻的孩子总是容易犯错的……” 汽车已经从繁忙的路段离开，一路开入了繁茂的林荫道，地势一路微微拔高，再往前就是小山丘了，苏云远远地望见了掩在山林间的巨大庄园，看来这就是他这一次的住所。 ……倒有些像是人间的神庭。 虽然不知道他的造物们编出了什么离奇的剧情，但苏云也任由他们胡闹，他轻轻地笑了笑：“嗯，孩子长大了，随他们去吧。” 谁知这句话并没有安慰道老人，管家手一抖，整个车子都随之扭了扭：“您说什么——抱歉，您这是……您这是要放弃大少爷么！？” 苏云垂眸：“也许吧。” 看来这个错误还不小。 管家陷入了彻底的沉默，而车子也已经驶入了庄园，绕过喷泉后很快就在一栋最大的建筑物前停下，苏云隔着车窗看到了建筑物前巨大的拱门，以及拱门下站着的人。 掺杂了一半神侍的仆从们整整齐齐地站在远处，一个十□□岁的少年正从台阶上大步走下，金发耀眼，眼眸殷红。 苏云惊讶道：“芙洛拉？！” 少年骄傲地笑起来，当年龄减小后，他的身高与体型都缩水了不少，现在的芙洛拉只能算是挺拔，就连面孔上刚硬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当芙洛拉走到苏云面前时，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所有活物都变成了僵硬的雕塑，连风声也消失了。 “父亲。”芙洛拉在苏云面前站定，虽然他现在变矮了许多，但仍然与苏云的身高持平。 苏云万万没想到芙洛拉竟然会缩减了年龄，不禁失笑：“怎么会想到变成这样？” 芙洛拉：“这只是一个不那么惊喜的意外，不过只要您喜欢，我可以一直保持。” 这一次的身份安排回归了本源，七大造物分别拿走了家主七个儿子的身份，芙洛拉第一个抢走了大哥，于是爱丽丝缩减了芙洛拉的年龄，芙洛拉立刻回击，最后导致所有人的伪装年龄都大幅减小。 苏云：“……所以？” 芙洛拉微笑：“请您谅解，这一次的爱丽丝还是一个吃奶的婴儿，不过我给他找了几个温柔的保姆，他会喜欢的。” 苏云哭笑不得：“那么现在你的情节又是什么？你犯了大错？” “嗯，确实如此，毕竟按照他们的剧情此时我已经到了婚配年龄，于是我向您坦白……”芙洛拉低低地笑起来，“父亲，我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爱丽丝：黑洞拉扯jg 芙洛拉：降维打击jg ——— 么么叽！ 第113章 幼崽 9 喜欢男人？ 苏云下意识看了一眼静止的老管家,不知为何,愣是从这为nc那恭谦的面孔上看到了苦大愁深。 难怪老管家会痛心疾首呢……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在这个科技抬头人文萌芽的时代，同性之间的恋情肯定是罪大恶极的,不论是宗教、社会共识还是传统文化，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对异于常人的形态。 虽然战争结束后的反战思潮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但是对于这些,同性之间爱情还是太出格了，同性恋约等于精神疾病，长辈用继承权来教训孩子也就不奇怪。 苏云无奈极了：“你们怎么把剧情编成了这样……” 这一次不仅是身份，就连剧情也是七只小瘟疫的故事接龙,从爱丽丝到芙洛拉,上一任茱莉娅留下一个长兄结婚的情节,接手的芙洛拉反手就是出柜警告。 金发赤眸的少年坦然一笑：“父亲不喜欢么？” 苏云解开了芙洛拉对时间的暂停,随后摇摇头：“这倒不是，我不干涉你们的剧情,但是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要被家族排斥了。”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时,老管家第一个听到了苏云的话，他紧握双拳：“大少爷！您给老爷认个错吧！” 芙洛拉收敛了面孔上的微笑：“不可能。” 老管家万般愁苦。 苏云轻轻拍了拍芙洛拉的肩膀：“走吧,回家再说，我去看看你的……弟弟们。” 芙洛拉再次笑起来：“好。” 10 苏云站在婴儿床边，渐渐地放空了眼神。 摇篮中的小婴儿满眼泪花,发出惹人怜爱的小声哭泣，像是一只奶猫一样，白白软软的,头顶只有稀疏的头发……胎毛。 这么小的婴儿视力与听力都没有完全发育好，爱丽丝应该是从灵魂层面察觉到了父神的到来，说真的，婴儿时期的爱丽丝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使，湛蓝的眼眸就像是天空一样，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哪个孩子比他更可爱。 苏云在面对人类婴孩时不会有什么情感上的波动，但这么小小一只爱丽丝…… 唉，真可爱。 芙洛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弟弟，随后神色微妙地转向女仆：“他怎么哭 了？是你们没有让他吃饱吗？” “并不是的，我们刚为小少爷喂了奶。”奶娘诚惶诚恐，“小少爷也许是尿了。” 爱丽丝：“……” 爱丽丝不哭了，他含泪向苏云伸出手。 苏云当即就把爱丽丝抱起来了，动作娴熟，奶妈不错眼地盯着，这时候也机智地为爱丽丝正名：“小少爷没尿！小少爷一定是想念老爷了！” 爱丽丝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伸出手捧住父神的侧脸，软软的脸蛋直接贴在脸上，随后他黏糊糊地亲了上去。 苏云的心都要化了，芙洛拉也微微笑起来，乍一眼看上去这简直就是温馨的一家人，只是周围的人类女仆不知为何全部都在瑟瑟发抖，仿佛本能正直面什么天灾一般。 缠在苏云手臂上的阴影蓦然缩进，苏云下意识看向芙洛拉，芙洛拉朝他道：“父亲，您还想去看其他几位弟弟么？” 苏云当然是同意了，他把爱丽丝放回摇篮：“一会儿再来看你——” 几乎是一接触到被褥爱丽丝就立刻开始哭泣，要命的是这还不是嚎哭，而是小声地一颗颗眼泪往下滚，委屈极了、可怜极了。 苏云又把爱丽丝抱了起来：“芙洛拉，走吧，我们一起。” 芙洛拉：“……” 在婴儿软乎乎的笑声中，芙洛拉笑意不变：“当然，父亲。” 11 “茱莉娅、伊西丝和安妮塔都在学校里，特蕾莎与贾斯敏正在接受家庭教师的教导，他们还没到外出上学的年纪。” 芙洛拉边走边道：“对了……父神，在剧情里我们都不是您的亲身孩子。” 苏云有些惊讶：“全部都是收养的么？难道这个身份没有婚配过？” “那倒不全是，爱丽丝和特蕾莎分别来自两个家族的分支，剩下的孩子才是您‘收养’的，至于亲身血脉……我们谁都没抢到。”芙洛拉顿了顿，“您的身份有过三任妻子，第一任死于难产，第二任死于暗杀，第三任则是重病，这之后您就不娶妻了。” 苏云：“……” 可以的，不愧是这几个小兔崽子。 三人绕过漫长无人的走廊，负责养育婴儿的女仆远远缀在他们身后不敢上前，在绕过旋转的楼梯后，两人抵达了楼宇之间的 花园。 苏云在走廊上就看到了花园正中央的两个孩子，他们并排坐在凉亭里，一个大约八岁另一个则是五岁的样子。 八岁的孩子扎着深红的小辫，一双烟灰色的眼眸百无聊赖地看着凉亭外的花圃，披着一件黑色的短外套，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玩世不恭的影子。 五岁的孩子则是淡金色的妹妹头，翠绿的眼眸像是宁静的树林，白色的小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喉咙，一个袖珍的领结扣在最上方，男孩小小的膝盖上稳稳地放着一本厚重的书，正逐字逐句认真地朗读。 苏云：！！！ 此时此刻，苏云为阿伟挖好了坟墓。 芙洛拉没有错过父神脸上的喜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漏了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幼崽软弱无力的姿态是丑陋不堪的，却疏忽了父神会更偏爱孱弱的造物……啧，失算了。 贾斯敏和特蕾莎当然不会忽视苏云的到来，他们几乎是一同抬起了头，贾斯敏一下就从椅子上蹿下，大步向苏云跑来：“我的主……父亲！” 特蕾莎则是合上书本，双手撑着椅子乖乖巧巧地把悬空的双脚放到地面上，随后也小步跑过来：“……父亲。” 苏云立刻蹲下身抱住了他们，两个软乎乎的小身躯撞入苏云的怀里，带着点茉莉和森林的气息，又带着点奶香。 苏云把阿伟彻底埋葬。 父神的怀抱被挤占，爱丽丝发出不乐意的哼哼唧唧声，苏云立刻送来两个孩子看向怀里的婴儿：“挤到爱丽丝了吗？” 还不等爱丽丝点头，特蕾莎就奶声奶气道：“父神，让我来抱着……小弟弟吧，抱久了您会累的。” 贾斯敏：“对啊没错，让特蕾莎来吧。” 苏云看着只有一丁点大的特蕾莎，忍俊不禁：“不用了，你抱着他自己也会摔倒的。” 芙洛拉恰到好处道：“那么就让这位——你叫什么？” 女仆赶紧上前，从老爷手中接过小少爷：“大少爷，我是玛丽。” 芙洛拉点点头：“那么玛丽，照顾好我的……小弟弟。” 爱丽丝：“嘤——” 苏云正想要抬头看一看小儿子，贾斯敏就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脖子：“父亲，我不要上课啦！您陪我去骑马吧！” 特蕾莎则用翠绿的眼眸专注地望着父神：“我刚学会了一首长诗，想要背给父亲听。” 苏云，再起不能。 12 就在苏云被幸福环绕的时候，家庭教师也从凉亭中朝走廊走来，她竟然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嫩黄的长裙，长得也像是水仙花一样美丽纯洁。 这位家庭教师直接忽视了自己的两位学生，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苏云，在苏云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立刻欠身行礼，落落大方：“叙拉古先生，我是孩子们新的音乐教师，我是玛丽-威廉森。” 事实上苏云完全不需要女人的自我介绍，这位家庭教师的名字直接出现在她身边，在她的名字下还有简单的亲属介绍与人生经历。 【……父亲：杰克-威廉森子爵，六岁入选……二十岁于鸢尾花女子大学毕业……二十五岁任职叙拉古家族的家庭教师……人生目标：嫁入叙拉古家族。】 一个人的前半生就这样一目了然地被概括出来，苏云也没想到几只小瘟疫会直接弄出这个插件。 虽然苏云本人可以随时查阅所有人的人生乃至灵魂，但那毕竟是主动技能，他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而现在这个主动技能成了被动，任谁到苏云的眼前都会出现小简介。 苏云抱起贾斯敏和特蕾莎，缓缓站起身，现在这两个小瘟疫都还是幼童的体态，完全可以坐在他的臂弯里。 特蕾莎乖乖巧巧地靠在苏云的肩膀上，而贾斯敏直接伸手环住了苏云的脖颈，他恶劣地笑了笑：“父亲，又是一个玛丽呢。” 这就是把这位子爵小姐和小女仆等同的意思了，家庭教师玛丽小姐是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的，闻言她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然后又变得惨白。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五子和六子的好感，但没有想到第一个贬低她的就是在她看来最亲近她的五子。 苏云不置可否，他朝女子点点头：“你好。” 这位立志高嫁的贵族小姐不在苏云的兴趣范围内，与她相比，苏云有太多想要关注的东西。 苏云很自然地看向芙洛拉：“其他人在学校里吧？接下来我们去学校看看。” 芙洛拉的视线快速地划过两个幼童，最后回到了苏云的银眸上：“好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阿伟死了：来自awsl，意思是啊我死了，常见于弹幕与留言中，指某样事物过于可爱 ——— 么么叽！ 第114章 公学 13 格斯公学,招收十三至十八岁的男性学生,致力于培养社会精英，为人类的明天和未来做出贡献…… 当然,以上这些堂而皇之的介绍词全部都是再套路不过的场面话，真正的格斯公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皇家私塾”,只面对天潢贵胃们开放,它面向社会所公开的信息极少，人类社会中的绝大部分家庭根本无法查到有关信息，以至于许多人甚至没有听说过它。 为了巩固阶层，人类的家族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这是苏云在进入这个公学后的第一反应。 掌控更多资源的家族只会寻找社会地位相当的家族合作,人类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从个人到集体都一样。 当苏云与芙洛拉在校长会客室内坐下,带着一连串头衔的校长赶忙迎上来,老脸笑得菊花一般时，苏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次的身份果然又是超常的显赫。 贾斯敏创造的叙拉古是几千年老家族,而爱丽丝创造的罗斯德则是因两次世界战争后而兴起的新贵,苏云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两个家族联姻后的共同继承人，他所有的头衔合起来夸张得长,其中包括三个国家的公爵，五个国家的侯爵以及各种荣誉头衔，名下土地无法计数,身家资产更是惊人。 原本这样的角色应当是不会却妻子的，但是在前三名豪门淑媛逝世后，这位家主最终放弃了续娶。 叙拉古家进百年来所有的孩子都从格斯公学中毕业,芙洛拉和苏云的身份都是这所公学的校友，只不过芙洛拉一毕业就出柜，他的目标大学也在海对岸的自由土地上，那是一片新生且强盛的国家，思想开放，她短暂的历史几乎就是罗斯德发家史的尊享极致版。 “我已经通知他们您来了，想必孩子们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您……” 校长的笑容也不只是因为苏云目前这个煊赫的家族，其中大概有一半是因为三只小瘟疫的杰出：“……您的三位公子为我们公学带来了巨大的荣誉，今年我们收到了皇家学会的嘉许，不仅如此，这三所军事院校也发来了邀请……” 茱莉娅将在一年后毕业，伊西丝则还有两年，而安 妮塔目前只有十三岁，他还要煎熬五年才能从中学毕业。 苏云接过校长递过来的书册，一行行的字体书写着各种惊人的荣誉，再配上两个少年俊美的照片，看得人赏心悦目，只不过——苏云翻了一遍：“安妮塔呢？” 书册上的内容只与贾斯敏和茱莉娅有关，没有安妮塔一个字。 会客室那厚重的门外突然响起了喧哗的声音，按理说会客室的静音效果应当很好才对，校长微微皱了皱眉：“请您稍等片刻。” 校长离开会客室后不忘关上大门，芙洛拉坐到苏云的身边，单手搭在了他身后沙发的靠背上，他低声笑起来，这笑声像是擦着苏云的耳畔响起：“他必定不乐意学习人间的规则……真是一个任性的弟弟。” 苏云想想也是这样，他原本都做好了安妮塔跑路的思想准备，能看到安妮塔乖乖地来上学就足够欣慰了。 而就在此时，大门被人推开，喧闹的声音徒然增大，一身黑衣的少年靠在门框边，他用殷红的缎带扎起黑色的半长发，一双绯色的眼眸镶嵌在精致的面庞上，眼尾飞挑，带着妖冶的晕红，大约是因为正在长高的年纪，少年非常瘦削，寻常人乍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他的性别，只会因他的艳丽外貌而失神。 与完全体相比，少年形态的安妮塔少了魔魅的吸引力，却多了不谙世事的骄傲，随着年龄外貌的更改，七只小瘟疫中变化最大的也许就是他，苏云惊喜地笑了：“安妮塔，你来了。” 安妮塔反手退上门，直接扑向苏云：“父亲！您是来看望我的么！” 14 安妮塔进入会客室的时候，差一点把门把手给捏碎了。 他的父神就坐在他的面前，黑发黑衣、银眸白肤，他身上唯一的艳色仅有浅淡晕红的嘴唇，人类的身份在他的外貌上增添了许多奇异的细节，当父神对着他笑起来时，安妮塔能在那双银眸的眼尾处看到细微的纹路。 好奇怪啊，这样不完美的父神，怎么更令人移不开眼了呢？ 只可惜芙洛拉的存在破坏了构图，他正在用一种类似拥抱的姿态宣誓着主权，安妮塔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芙洛拉放在父神身后的手臂，他想折断那只手，不，不够，要 是能弄死芙洛拉就好了。 安妮塔扑到了父神的怀里，哼哼唧唧：“这所学校特别没意思，我想去我的祭坛，我不要留宿在这里！” “你的祭坛……”苏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他脑中下意识浮现出天堂和方舟，“那么只能麻烦安妮塔偷偷去了。” 安妮塔爬到苏云左手边坐下，小小一只地靠在苏云的肩膀上：“我现在就是晚上跑过去，父神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么？” 苏云揉了揉他的发吧，外面的吵闹是怎么回事。” 安妮塔一脸无辜：“什么？我不知道，外面很吵吗？ 外面的喧闹当然只是一些小障碍，就为了拦住茱莉娅和伊西丝。 “你啊……”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着小瘟疫的幼崽时包容力无限上升，“芙洛拉，把门打开吧。” “当然，父亲。”芙洛拉轻轻笑了笑，打开了大门。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门外就走入两名少年，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年长的那个带着一副眼镜，深紫色的眼眸藏在玻璃片后，及肩的银发被他束在脑后，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衣，只是看上去瘦削又挺拔，令人想到雨后修竹，骄矜又理性。 年轻一些的少年则是一头浅棕色的短发，他的身材反而比兄长要高，宽阔的肩背一看就擅长各种体育竞技活动，他的双眼想碧绿的翡翠，脸上的笑容热情开朗，俨然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 这一次小瘟疫们毫不犹豫地暴露着自己真正的发色和眸色，他们混淆了人们的认知，让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苏云惊喜地看着少年体态的两只小瘟疫：“茱莉娅，伊西丝，你们也来了。” 同安妮塔一样，两位少年的视线也先后划过了芙洛拉的手臂，他们分别在两张椅子上坐下，茱莉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父亲，我们本该早些抵达会客室的，一些事耽搁了。” 伊西丝：“下次一定不会迟到了！” 此时此刻苏云心里都是柔软的情绪，他温柔地笑起来，摩挲着膝盖上的册子：“这没关系，我看到了你们的荣誉，你们做得很认真。” “我以后会专注于研究物理学。”茱莉娅道，“毕业后我会留在家里，家里还有 我的实验室。” 苏云刚想要点头，芙洛拉就轻描淡写地补充：“还有大学的学业吧？而且大学毕业也不算终点。” 茱莉娅微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毕竟那时候您也不在家族里。” 芙洛拉会离开家里么……这大概是剧情需要，苏云转向伊西丝：“那么伊西丝呢？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就读军官学校，然后进入军队吧。”伊西丝也早就想好了未来，“我曾想过要涉足体育界，这个时代的体育活动也很发达，不过最后还是军队算啦，虽然再也没有大型战役了，但是新的武器很有趣。” 这倒是伊西丝会做出的选择，苏云了然：“那么你们在学校里的生活怎么样？还能够适应吗？” “人类的幼崽天真又无知，和爱丽丝很像。”茱莉娅评价，“不过也很容易处理，就像对待神侍一样对待他们就行了。” 苏云：“……这样吗？” 伊西丝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他们都很热情，虽然人类的幼崽有时候非常冲动，但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很配合。” 苏云：“配合……” 靠在苏云肩膀上的安妮塔也道：“都挺傻的，随便怎么玩都可以，而且这里的学生自治制度还挺有意思。” 苏云听明白了，他的三只小瘟疫一定是在欺负自己的同学，至于是怎么欺负的……这就要看他们不同的处事方式了。 相比芙洛拉也是这样一路毕了业，接下来还有贾斯敏和特蕾莎的入学。 校长终于处理完了安妮塔弄出来的事端，他急匆匆地进入会客室，一脸抱歉的笑意。 芙洛拉提议：“父亲，您已经毕业许多年了，不如再去看看公学吧？” 参观学校么？ 苏云笑道：“好的。” 15 “……那边是马场，那一片山丘都在马匹能够活动的范围内，旁边是属于公校的湖泊，学校的船只不少，会开放赛艇一类的竞技，里面还豢养了一群天鹅，现在这个季节它们应该很活跃。” 伊西丝指着远处的山丘，苏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湖泊的影子，远远望去像是一面倒映出天空的镜子。 “……有五处图书馆，附带简易的实验室，还有一个不值得参观的纪念馆，这里的 温室不如我们家的，那边就是学生的宿舍了。” 远远经过几栋建筑时，茱莉娅道：“您要去我们的房间看看么？” “那我们走吧。”苏云的左手被安妮塔紧紧牵住，右手边则站着芙洛拉，茱莉娅走在他的左前方，而伊西丝只能落在右后方。 这个站位，就很玄妙。 一行人进入了公学的住宿区，公学的住宿区为不同的学院划分了不同的建筑，这个学院中的学生都来自类似的家庭，其中不乏公侯伯爵家的孩子，皇室的孩子更是全部被送到了这里。 新入学的新生要乖乖地听从学长的教导，这里当然也存在无形的阶层，但是以苏云这一次身份的背景来看，这个阶层对七只小瘟疫几乎没有影响，茱莉娅现在就是学校中最高的等级，伊西丝仅次于他，而安妮塔……他不去折腾别人就不错了。 每个学生住宿的房间都是单间，苏云先去了茱莉娅的房间，一切布置都井井有条，桌面下的装饰是天体仪和地球仪，角落里立着一尊骷髅标本，书柜被放得满满当当。 伊西丝的房间则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布置得有些混乱，但整体算得上整洁，充斥着钢管一般的气息，书柜里除了图书外还堆着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墙壁上挂着并不相配的挂毯，墙角甚至堆了一个铠甲头盔。 只是苏云没有想到，安妮塔的房间竟然是三人中最干净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尘不染，而且安妮塔的房间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布置，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无人住的房间一样冷清。 苏云突然就想起了神庭中属于安妮塔的那一部分，那里常年布满植株的茎叶藤蔓，什么建筑都没有。 在参观完造物们的宿舍后，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苏云跟着几只小瘟疫进入了公学的食堂，此时食堂中聚集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分散在食堂的各个角落，苏云能听到这群幼崽的窃窃私语。 “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 “那是他们的父亲，叙拉古公爵。” “不愧是叙拉古家族……” “我听说他们家有七个养子，未来的继承人应该是长子吧？长子也随着父亲来了。” 苏云在这里还见到了这个国家的王储，小 亲王也只有十四岁，看起来倒是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意味。 只是在这个时代，王室的权威已经被大大削弱的了，真正控制国家政治的是议会，王室成为了国体象征物。 简单的午饭结束后，苏云到底还是座上了回家的车，小白蛇从袖子里爬出来轻轻咬着他的手指，像是在传达主人对他的不满和眷恋。 苏云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我还会再来的。” 小蛇蹭了蹭苏云的手心，缩回了他的袖中。 16 关心完所有儿子的老父亲终于回到了他的府邸，贾斯敏和特蕾莎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趁着苏云外出，这两个孩子默契地把爱丽丝塞回了他的婴儿车里，还不忘让保姆好好照顾小弟弟。 苏云一回家就抱上了两只软乎乎的小团子，一时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只不过按照套路，人物介绍完毕后自然就是剧情的展开了，不肖的长子在此时坚定地表达了叛逆的性向，老父亲一怒之下将他驱逐，于是刚成年的长子远渡重洋，在另一块大陆上选择了大学与未来方向。 当着满大厅的仆佣，芙洛拉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坦然地大声宣布：“父亲，我是不会更改的，我永远不会对女人有兴趣，喜爱男人根本就不是错误。” 老管家闻言一脸惊惶：“大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苏云一愣，赶紧接下了芙洛拉的对戏，他想了想，挤出一句狠话：“我绝不可能答应你，你这种想法是病态的，人类的社会不会接受你这样的人。” “那么就让这个社会改变好了。”芙洛拉傲慢道，“我不会有错” 是时候最后通牒了，苏云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保留继承人的身份，要么继续坚持你那所谓的爱情。” 芙洛拉毫不犹豫：“好的，那么父亲，我选择坚持我的爱情。” “不要叫我父亲！你以后不再是我的儿子了！”苏云加大音量，“现在，离开这个家族。” 为了加强语气，苏云还顺手推了身边一个花瓶，自我感觉演得非常到位。 花瓶在地面上咋成碎片，大厅中已经瑟缩如鹌鹑的仆佣们更是浑身颤抖，管家老泪纵横地抱住两个小少爷：“老爷……” 贾斯敏一把推开 他的手，特蕾莎倒是乖乖地任由这个人类抱着他。 芙洛拉竟配合地笑起来：“求之不得——我也不想要您作为我的父亲。” 管家看起来一副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芙洛拉放下狠话后转身就走，在大厅门口不忘补充道：“我会搭乘飞机，我这就走。” 管家：“不要再说了大少爷！” 苏云：“他可不是大少爷！” 芙洛拉：“我可不是大少爷！” 芙洛拉走得背影都不剩，干脆得苏云都感到有些惊讶，管家安排忠心耿耿的仆从去追曾经的大少爷，随后又是警告在场的仆从他们什么都没听到，又是试图宽慰他的老爷，女仆还跑过来焦急地称小少爷哭得停不下来，男仆道两位小少爷的家庭教师想要见老爷一面，一时间大厅里一片混乱，苏云揉了揉额头。 “老爷，大少爷走了，我们追不上大少爷。”管家凄凄凉凉，“我这就去通知那边的人，让他们照顾好大少爷。” “去吧去吧”苏云挥了挥手，“让我独自静一静。” 就这样，剧情那慌乱的第一幕就算是完成了，苏云原本还在感慨芙洛拉走得干脆，只可惜他的感慨只能持续到当天夜晚。 这一夜，本该远在另一片大陆的芙洛拉又溜回了苏云的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对，我就是在内涵戈登斯敦 ——— 通篇扯淡，千万别信 ——— 么么叽！ 第115章 夜晚 17 这一天家中发生了诸多剧变,管家心力憔悴,又是封锁消息又是宽慰老爷，同时还要安抚几位小少爷,最后还得发跨洋电报为大少爷操心。 苏云保持着一位愤怒父亲该有的状态，他坐在自己昏暗的书房中,拉着窗帘,在夕阳西下后也不开灯，直到老管家再一次敲响书房的门。 走廊上明亮的灯光散入一片漆黑的书房，将古朴的木质家具照亮。 苏云在单人沙发上调整了一下自己在坐姿，试图让他看上去更沮丧一些。 “还有什么事？” 老管家低声道：“两位少爷们很担心您……小少爷一直在哭。” 苏云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站起身：“我去看看他们,他们还没有睡觉么？” 老管家垂下头：“是我的失职。” 苏云当然知道几只小瘟疫的状态如何,老管家这么说只是希望他不要再在书房中枯坐。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老管家痛心疾首,“我们已经收到电报……大少爷安全抵达了。” 苏云走出书房,在沙发上瘫了一天他的长发早就散了，他单手把额前的碎发向后梳：“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大少爷了,以后我们家只有六个孩子，你们的大少爷是……” 苏云想了想，报出了茱莉娅的名字。 这是彻底收回了继承权。 老管家长叹一声：“是。” 苏云带着老管家在他的大宅子里绕了几圈,终于从主宅转到了副宅之一中，这栋小楼苏云在不久前也来过，还待在家里的三只小瘟疫都住在这里。 倒真像是一家人一般。 苏云最先去看的还是爱丽丝,他推开育儿室的门，天蓝色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柔和的夜灯，女仆无声地对着男主人行礼。 摇篮里的孩子已经入睡，圆润的脸颊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恬静又乖巧。 苏云放心地悄悄离开，随后转入隔壁房间，贾斯敏和特蕾莎拥有各自的房间，他先去的是贾斯敏的。 与爱丽丝那静悄悄的房间不同，贾斯敏的房间中除了女仆外还有一个苏云预想不到的人，那位家庭教师小姐正坐在贾斯敏的床边……温柔地阅读着睡前故事。 苏云：“……” 老管家在主人身后瞪着眼睛，狠狠盯着角落里的女仆，女仆一个哆嗦差点软倒在地。 家庭教师玛丽小姐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女仆，她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但故作不知，仍然温温柔柔地读着手中的故事书。 这位处心积虑的贵族小姐为的就是这一刻，她要公爵大人看到她最美好的一面，她能够照顾好所有叙拉古家的孩子。 而且她挑选孩子也是有技巧的，她选择了这个对她最无礼的六公子，以彰显自己的善良大度。 苏云一时间没想明白贾斯敏想做什么，他径直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床边的家庭教师。 玛丽微笑着转过身，举起食指按住嘴唇做出一个小声的动作，也就在此时，被窝里装睡的贾斯敏睁开了双眼，随手举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把杯子中的牛奶泼到了家庭教师身上。 贾斯敏：嘻嘻。 玛丽小姐没想到这个孩子在装睡，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失声惊呼：“啊！” 这还是苏云第一次贾斯敏还有这样一面，连心理年龄都仿佛和外表一样变小了，苏云哭笑不得，对家庭教师到：“请先回去吧。” 玛丽小姐还没反应过来，苏云已经上前伸手摸了摸贾斯敏的额头：“怎么还不睡？” 贾斯敏眨眨烟灰色的大眼睛：“父亲，她会是我的新母亲吗？” 苏云无奈：“你知道的，不可能。” 玛丽小姐面色惨白泪盈于眶：“公爵大人……” 既然小少爷没有睡着，老管家便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对家庭教师道：“小姐，请您随我来。” 玛丽小姐还想再说点什么，老管家却不愿再让她继续磨蹭下去，这一回他直接动了手，那个角落里的女仆也被人拉了下去，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苏云与贾斯敏。 “早点睡吧……”苏云轻声道，“明天见。” 贾斯敏鼓了鼓腮帮子，一头深红色的小卷毛俏皮可爱：“不要睡，要父亲的晚安吻。” 苏云俯身轻轻吻了吻贾斯敏的额头：“好的，晚安。” 贾斯敏乖巧地闭上双眼，苏云又摸了摸他的发顶，转身离开。 老管家已经在门外等待了，见到苏云走出门立即微微躬身：“老爷， 这全都是我的失职。” 一个外人在夜晚出现在小少爷的房间里，这何止是失职，这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苏云走向特蕾莎的房间：“那个家庭教师……也让她走吧。” 老管家：“是。” 特蕾莎的房间与贾斯敏的十分类似，只不过多了两个大书柜，特蕾莎也已经乖巧地睡着了，苏云亲了亲他的发顶，同样无声地离开了。 18 夜晚的庄园寂静无声，走廊上的灯早已一一熄灭，所有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守夜的女仆举着油灯沉默地拐过一条条死寂的走廊。 黑暗与阴影吞没了一切。 苏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作为庄园的主人，他的房间是所有卧室中最大也最奢靡的，卧房的布置像是回溯了两百年，而浴室的装潢则回到了两千年前，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小机关藏在各个小角落中，隐秘地为整个房间提供着便利。 仿古的浴池里早就放满了热水，苏云走入水池里，手腕上的小白蛇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游弋，乖巧又温顺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苏云逗了逗这只小东西，小蛇用血红的蛇信舔舐着他的喉咙。 那个纹身一般依附在苏云手臂上影子也悄无声息地变化，它像是融化在水中一般洇开，逐渐把一池温水全部染成了深沉的黑。 小白蛇的尾巴一碰到池水就像是碰到了火焰，它迅速地缩起来，用蛇吻委委屈屈地蹭着苏云。 苏云摸了摸小蛇的脑袋：“……芙洛拉？” 池水开始无声地沸腾，遍布了整个浴池的阴影开始沉淀，它们归拢入苏云的脚下，眨眼间又在苏云的身边凝聚在一起，逐渐组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随后，这阴影就像是幕布一般笼罩地落下，露出其中金发赤眸的男人。 现在的芙洛拉不再是人世间伪装过的少年了，他之间显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他魁伟的身躯在投下阴影，几乎要整个罩住苏云。 苏云失笑：“怎么还在这里？回来了？” 芙洛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眸盯着他的父亲：“我的神，你的头发湿了。” 苏云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是吗？” 芙洛拉伸手，从池水中捞起喑哑的发丝，而与此同时，攀爬在苏云后颈处的阴 影出其不意地逮住了白蛇，把这小东西扔入水中。 小蛇不甘心地挣扎，它想要缠住苏云的脚腕，然而贴在池底的影子却比它更快，顷刻间就有无数阴影组成的荆棘穿刺过它的身躯，铸就了一个残忍的牢笼。 苏云：“芙洛拉，别这样。” 尖锐的荆棘变化成单纯的铁笼，芙洛拉已经用影子束好了苏云散乱的长发，他吻了吻发尾：“父神，我在这里，您不需要这只丑陋的小东西。” 苏云无奈：“它可是一直都陪着我，倒是你，你不是离家出走了么。” “我也一直在您的身边。”芙洛拉俯身抱起苏云，“我的影子从未离去。” 苏云回想起他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影子，那个影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强势的芙洛拉，它又胆小又乖巧，只有在化作冥河时才有些许霸道的样子。 那个影子并不是芙洛拉，应该说，不全是，那个影子只有一部分属于芙洛拉，而更多的则属于另外六只小瘟疫——苏云本能地知道这个。 就在苏云走神的片刻里，芙洛拉已经抱起了他，他托着他的神走出水面，直到将他放在床上，拆开睡袍。 苏云伸手：“我来就好……” 芙洛拉坐到苏云身边，从后搂住他：“当我还在那柱子里时，我就一直想这样抱着您，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只能够望见空荡荡的王座和单调的蔷薇。” “你已经苏醒了。”苏云轻声道，“你们都自由了。” “自由？” 这个词语像是一个低俗的笑话，令芙洛拉低声笑起来，他的气息拂过苏云的耳背：“我的神，我没有自由，我也不需要它，我只想成为您的囚徒。” 苏云道：“那么今夜你是来自投罗网的吗？” “……差不多吧。”芙洛拉松开手臂，侧过身，“我来索要一个晚安吻。” “现在我相信你的影子一直跟着我了。”苏云无奈，“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你的小弟弟一样？” “但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芙洛拉收敛了笑意，他突然俯身含住苏云的嘴唇，轻轻撕咬，含糊道：“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19 让我成为您的囚徒，或者成为您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116章 亲吻 19 是冰凉的——这是苏云最先感受到的触觉。 芙洛拉的嘴唇,是冰凉的,就像是影子一样，透着些许阴冷的意味,令人回想起冥河，以及冥河之下无数活着的骸骨。 那双猩红的眼眸近在咫尺,妖冶又魔魅,仿佛浓稠的血泽，沤着腐烂的皮肉。 苏云无法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他却下意识觉得……这双赤眸，很美。 然后是带着刺痛的湿润,苏云嗅到了他血液的味道,芙洛拉的攻击性太强了,他简直是一个只想着把猎物撕碎的凶兽,又像是妄图绞死乔木的藤蔓，凶狠暴戾、不留余地。 紧接着,苏云就尝到了腥甜的味道,芙洛拉就像是什么能够流淌的东西一样填充着他的每一寸空隙，他想要淹没他,把他彻底地包裹起来，譬如水，又譬如影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又很熟悉…… 苏云垂下眼眸,任由芙洛拉在觊觎已久的领地上放肆，他的造物越是顺位往后就越是恣意，爱丽丝是一个只伏在他膝上的少年,芙洛拉则成了放肆又狂妄的掠夺者，但不论他们是怎样的，又想要做什么，苏云都…… 苏云都很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血淋淋的吻终于结束了，芙洛拉仔细地舔舐干净每一滴血珠。 “我的神，给我吧？” 苏云失笑：“你知道的，不可以。” 芙洛拉的双臂逐渐收紧，赤眸中的光芒愈发灼人，他就这样紧紧盯着苏云，像是炼狱中的恶魔盯着封印了它的神父。 苏云温柔地看着他，坚定地重复：“芙洛拉，不可以。” 在短暂的对峙后，芙洛拉缓缓低下头，把头埋在父神的肩窝里，冰冷的气息挠过苏云的侧颈，他的声音沉闷地响起，像是透过了苏云的血液在震动。 “果然是这样，您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变过。” 苏云反手抱住芙洛拉的腰背，安抚孩子一般轻轻地拍打：“晚安吻也亲过了……很晚了，我也要睡了。” 芙洛拉：“那父亲以后不许再亲别人。” 苏云欣然答应：“好，只亲你们七个。” 芙洛拉：“……” 芙洛拉不屑地吐出一个语气词，最后他猛地翻身，一把就把苏 云按到了厚重绵软的被褥中。 “既然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那么就睡吧，我在这里陪着您。” 苏云侧头看了看身边这个男人，他已经阖上了眼帘，那双赤色的眼眸也被他藏了起来——夜幕降临，朝阳西沉。 环在腰间的手臂在收紧，这似乎成为了一种佐证。 阴影无声地流浪，眨眼间淹没了这个房间，吞噬了一切光亮。 20 夜幕暗沉，婴儿房中，女仆靠坐在摇篮边的沙发上，半睡半醒。 公爵家的佣人中有会收贵族小姐好处的，自然也有忠心耿耿的，这个守夜的女仆就是后者。 女仆名叫珍妮，贫民出身，十岁时因为一个幸运的巧合进入公爵家成为女仆，自从被管家认命后就感激涕零，向上帝发誓要照顾好小少爷，从此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多次得到了管家的赞许。 在安妮看来，公爵的府邸是人世上最好的地方，也许仅次于王宫？ 但就连如今皇室的规模都不如叙拉古公爵一家，国王只有两个女儿，叙拉古家可是有七个儿子……虽然都是收养的。 恍惚间珍妮似乎听到了守夜女仆的脚步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走廊上的地毯厚实，而且巡夜女仆的脚步声很轻，婴儿房的隔音效果更是杰出，即便是走廊中爆发了大声的喧哗吵闹也不会打扰到房间内部。 今晚那位不知羞耻的贵族小姐倒是闹了一场，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公爵大人已经不会再决定娶妻了，接连逝世的三位夫人早已伤透了他的心。 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女仆安妮竟然越来越清醒，她感觉到口渴，于是点亮了手边柔和的夜灯。 在昏暗的光线中，女仆悄悄在喝光了水杯中的水，她安静地站起身，小步走到摇篮边。 给这位小少爷守夜是非常轻松的工作，珍妮从未见过小少爷这样乖巧的孩子，他从来都不会在夜晚哭泣，每一次都是一觉睡到黎明，简直就像是天使一般，他现在必定也是在安睡吧？乖巧的睡颜胜过这公爵府邸中收藏的所有温馨名画—— 珍妮的脚步在摇篮边停滞了，她低头看着摇篮襁褓中的婴儿，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惊恐淹没了。 摇篮里的并没有睡得脸颊红润的可爱小少爷， 只有一个睁着双眼，冷漠地盯着珍妮的……婴儿？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摇篮边举着灯的女仆，像是看着一个无足轻重的死物，湛蓝的眼睛中翻滚着浓厚的恶意与嫉恨——这情感不是奔着珍妮去的，但女仆就是本能地领会到了这刺骨的憎恶。 就像是被刀子扎入了脊椎一样疼痛。 不，这不是人类的婴儿，这是一只怪物，或者一只魔鬼，它在透过幼小躯壳观察着这个世界。 21 第二日清晨，苏云在鸟鸣声中睁开了双眼。 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关实，这座公爵的庄园里拥有者不亚于王宫的花圃，庄园还直接拢括了整个山丘与山丘后的湖泊，面积大得惊人。 花圃中的景色也是极其精致美丽的，小动物也不惧人，到处乱窜。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有细碎的光隐隐约约透入，将房间内的黑暗劈成两半，苏云揉着额头坐起身，遍布整个房间的阴影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缩回了被褥中。 苏云推了推仍然压在腰间的手臂：“早晨了。” 阴影又无声地溢出被褥，它们迅速地攀爬到窗帘下，掩耳盗铃般把窗帘重新合拢，于是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黑暗，仿佛回到了夜晚。 苏云哭笑不得：“芙洛拉，你该回去了——你还要去上大学的。” 芙洛拉用右手臂支起身躯，脊背上的骨骼山脉般起伏，他的左手仍然搂在苏云的腰上，但这不算什么，因为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趁着势压倒了苏云身上。 “是的，我的父亲不允许任何叛逆，因此我不得不寄身于另一块荒凉的大陆。” 苏云无奈：“不，我很乐意拥有一个开明的身份，这主要是你们的剧本接龙出了问题，而且那块大陆也并不贫瘠，它即将成为世界的中心。” 即便事实与苏云所说的一样，但芙洛拉是不会和苏云讲道理的，他撩起苏云散乱的长发，凑上来：“父亲，您应该给我一个早安吻。” 这句话并不是问询而是通知，芙洛拉的动作绝不会比他的语言要慢，他重复了一次睡前的问候。 而就在此时，房间的大门打开了，来自走廊的晨光照亮了封闭的房间，也劈开了床榻上的昏暗。 苏云的视野被芙洛拉完全 遮挡，但是他感知到了贾斯敏和特蕾莎，他一把按住芙洛拉的脑袋想要先把他推开，但这狗东西的双臂像是铸铁一样卡在他的腰上，纹丝不动。 古拙的木门外站着两个幼小的孩童，他们都穿着纯白的睡袍，其中金发的小男孩抱着足有他上半身那么大的沉重书本，他望着昏暗房间中的床榻，微微睁大了双眼；令一个男孩要高一些，他顶着一头蓬乱的深红长发，单手抓住了木门，厚重的木门在他手中龟裂开来…… 苏云：…… 他的两个小儿子亲眼看到大哥在强吻父亲，虽然这都是假的，但听起来真是太刺激了——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全是假的。 “父亲。”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特蕾莎，他非常平静地问道，“新的一天来了，我能和您一起祷告么？” 苏云总算是把芙洛拉推开，坐直了身子：“当然可以，稍等一下。” 特蕾莎乖乖地抱着书本站好，而贾斯敏就不那么听话了，他一甩门就冲了过来，敏捷地躲过遍地都是的阴影，直接扑到了床上。 苏云下意识抱住这个小小的身躯：“小心。” 贾斯敏伸手擦拭苏云的嘴唇，大声控诉：“父亲！他咬您！” 咬确实是咬实在了，只这一回芙洛拉没有咬出血而已，这个任性的家伙不乐意父神在其他该死的造物们面前流血。 苏云揉了揉贾斯敏的脑袋，转身对身边的狗东西道：“你该走了，管家已经在转角的走廊上，你不能让他看到。” 芙洛拉低声笑了笑：“遵命。” 说罢这个男人就沉入了他的阴影，遍布在整个房间中的影子在这一刻全部涌过来，凝聚在一起后同时消失，像是水流入了漏口。 苏云松了口气，随后抱着贾斯敏就想下床：“特蕾莎也来坐，不要站着了，那本书很重吧……今天是要去王宫对么？你们先等我穿上衣服。” 特蕾莎轻轻嗯了一声，他走过来做到床沿上，把厚厚的书本放在身边，贾斯敏被苏云放在被褥当中，他换了个位置坐好，同时顺手扔掉了芙洛拉的枕头。 管家的心跳和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苏云抬头看了看遍房间的大门，这足以抵挡住子弹的厚重大门此时遍布裂纹， 也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被腐蚀的。 贾斯敏这才注意到了他造成的小破坏，不以为意：“没关系父神，那个人类不会发现。” 也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白影在帐幔中一闪而过，准确地缠到了苏云的小腿上，苏云一把捞起这东西，发现它正是安妮塔的小蛇。 这小东西在池水低下被影子关了一整夜。 苏云的脑中突然就浮现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现在这个时间点家里只有两个能自由移动的孩子，但在未来爱丽丝会长大，公学上学的三人先后毕业回家…… 三个已经足以构成世界名画，但等他们七个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苏云，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苏云，停止了思考 ——— 么么叽！ 第117章 震惊 22 按照时间表的安排,这一日苏云确实是要去王宫的。 叙拉古家族所在的国家是标准的君主立宪政体,国王的地位至高无上但却不碰行政权与军权，国民们爱戴皇室,皇室就代表着这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形象。 这个国家的爵位从上至下分为公侯伯子男，叙拉古如今的当家人苏云就是公爵,由此可见这个家族是多么的源远流长,权势显赫。 ……不过这一点也无需证明，小瘟疫们选择的身份基本上都是这个标准。 苏云的父方是叙拉古家族，母方则是罗斯德家族，叙拉古就不用说了,贾斯敏在几千年前弄出来的老物件,罗斯德则是近百年来的新贵,发的是战争财,罗斯德家的主要阵地也在隔海的另一片大陆上，哪里是一个新崛起的国家,也就是芙洛拉“被驱逐”后要去的地方。 叙拉古家族是非常傲慢的,虽然有贾斯敏在暗中操控，但这个家族很臭屁地看不起新贵,一开始他们根本就不打算与罗斯德联姻，苏云这个身份的母亲还是靠着儿子才能嫁入古老的家族。 说一千道一万根本没用，本质上还是因为苏云这个身份有着标志性的黑发银眸。 而自从两家顺利联姻后,两脉的主支也因婚姻而维系在一起，共同缔造出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来，而现在苏云作为这个家族的家主,他拥有的影响力已经不可用金钱来衡量了。 “……这一次的宴会由两位公主殿下主办，国王与王后都会参与，这一年来国王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好，第一顺位的王储是我们的大公主，小公主第二顺位，大公主的儿子第三，另一支脉的亲王第四。” 老管家坐在副驾驶位上，絮絮叨叨地给两个小少爷讲述当今王室的成员。 特蕾莎不断点头，脖子上雪白的领结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乖巧可爱极了，而贾斯敏对皇室却不那么感兴趣，他晃着腿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问了一个非常非常符合身份的问题。 “这一次宴会总不会有新的后妈吧？” 老管家：“……” 老管家求助地看向坐在后座正中央的苏云。 苏云无奈，只好按了按贾斯敏的深红色脑袋： “不会了，有你们在，我怎么敢续娶。” 贾斯敏非常入戏，此时露出一个老成的笑容：“父亲只有一个，我们六个已经不够分啦，才不要再来一个后妈和我抢。” 苏云：“……” 苏云再一次按了按他的脑袋：“你们还有个大哥。” 贾斯敏含恨：“他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 老管家仓皇地看过来，苏云一时间不知道这一段该怎么演，只好含糊：“那也是你们大哥。” 贾斯敏：“哼。”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陷入死寂，直到特蕾莎拉了拉苏云的袖子：“父亲，我背诗给您听吧？” 老管家无声地松了口气，苏云也一样：“好的，我会认真听的。” 23 “……你太美丽了！你的身体如同银座上的纯白大理石雕像，令人仿若置身于白鸽与百合的花园中，那是座银白细工的象牙之塔，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白洁的身体，乌黑的头发。” 这一段诗词取自早年一位诗人的戏剧，描述的是一位因爱生恨最后砍下爱人头颅的公主，以上的所有语句都来自公主对着爱人尸骸头颅的表白，其中所蕴藏的情感一言难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公主的爱令人摸不着头脑。 稚嫩的童声充满感情地背诵着痴狂的诗句，按理说清澈虔诚的声音应当是不匹配这诗词内容的，但特蕾莎演绎得特别生动，仿佛情景重现，公主附体。 苏云：“……” 贾斯敏撇过头嗤之以鼻，老管家明白典故神情恍惚，倒是开车的司机因为没听懂而幸免于难。 特蕾莎一段背完，期待地看着苏云，苏云立刻夸赞：“背得很好，但是为什么特蕾莎会选择这一段呢？我以为你会选一些神学典籍。” 特蕾莎因为父神夸奖而开心地笑起来：“神学典籍我也全背完了，我认为这些感情是相同的，不论是人向神祷告还是公主对爱人坦白，都是一样真挚热烈，只是公主太狭隘了，她对爱的诠释是不正确的。” 苏云：“那么特蕾莎认为公主应当怎么做呢？” 特蕾莎想了想，认真道：“公主应该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圣人，比如让圣人吃掉她的血肉。” 苏云：“……好吧。” 总觉 得特蕾莎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大概是这一次身份的加成吧。 此时他们的车辆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这个惊悚的话题自然也结束了，苏云抱着特蕾莎走下车，贾斯敏则跳出车门，伸手拉着父神的衣摆。 聚会所在的宫殿是一处历史悠久的王室资产，古老的城堡外绿草茵茵。 苏云带着两个孩子走入了一处露天的花园，他们最先见到的是皇室一家，随后才是贵族与政要。 古往今来，权贵之间的聚会与战争一样千变一律，苏云在觐见过国王一家后就找了一处露台，在这里他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特蕾莎与贾斯敏——孩子们也有他们的社交场所，不同年龄分层的孩子也属于不同的圈子。 大公主早已结婚，她的长子今年大约五岁，在一群孩子中格外显眼，不过最令苏云在乎的还是他的两只小瘟疫，特蕾莎一如既往，乖乖巧巧地坐在雪白的栏杆上，碧绿的眼眸与翠绿的草茵交相辉映，贾斯敏就不那么安静了，他嫌这幼崽的聚会无聊，靠在特蕾莎边的栏杆上发呆。 “他们真像是一群天使，是不是？” 温柔的声音在苏云身后响起，苏云转身，看到了王后与几位贵族夫人。 苏云微微俯身：“殿下。” 王后多愁善感道：“孩子们的成长真是一眨眼的事情，看着他们我都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的两个小公主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她们应该正抱着我送的布娃娃过家家，整天欢笑，不懂得忧愁。” 一众夫人立刻纷纷附和，气氛一时间好极了。 苏云保持这微笑聆听，此时王后又温婉问道：“公爵阁下，我记得您的长子快要二十岁了？我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苏云：“是的，他正在海外历练。” “男孩子总是要经过一番考验才能够成为男人的。”王后柔和微笑，暗示道，“这么说起来，与他同年龄段的女孩儿们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青春真是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是不是？” 苏云听明白了，感情这是给芙洛拉相亲的夫人团，难得她们请动了王后，但问题是……芙洛拉他为了改剧本离家出走，再加上管家坚信家丑不可外扬，这几位贵妇人还不知道叙拉古家的青 年俊杰早已悍然出柜，与贵族小姐彻底无缘。 苏云违心道：“……您说的没错。” 王后：“我能够冒昧询问……您的大公子怎么不在我们的皇室学院念完大学呢？” 苏云绞尽脑汁，总算是在短时间中想到了一个借口：“罗斯德家的产业都在海外，我打算让这孩子去继承，假如可以，我希望他能在那里找一个伴侣。” 贵族夫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想到叙拉古公爵竟然不打算在老牌贵族里联姻，隔海相望的那个国家只有一群暴发户，竟然属意让大儿子和那群暴发户联姻……这难道是要放弃大公子的意思吗？ 眼看相亲无望，夫人们得体地退场，暗地里则埋怨叙拉古家没有女主人，连探一探情况都不方便。 苏云目送着夫人们离去，一想到这样类似的场景还要重复最少六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24 聚会结束，苏云终于摆脱群众回到车上，与自己的两只造物一同松了口气。 贾斯敏蹙起精致的小眉毛：“父亲，这种聚会太无聊了，下次我能一直陪着您吗？我不要和那群幼崽在一起。” 特蕾莎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小脸恹恹的，可见也很不适应人类幼崽的场合。 苏云看得有些心疼：“好，下次就不带你们来了……接下来我们去骑马如何？” 贾斯敏笑起来，软乎乎地rua了苏云一口：“我要和父亲骑一匹马！” 特蕾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父亲……我也可以吗……一起……” 苏云捂住胸口：“当然了，我们一起。” 此时老管家也回到了副驾驶位上，他转身看着苏云，欲言又止。 苏云：“怎么了？” 老管家：“老爷，我刚得到消息……四公子他……” 倒过来的顺位第四……是安妮塔，按理说这孩子现在应该在公学中，难不成他把学校烧了？！ 苏云有了心理准备：“他做什么了？” 老管家低下头：“四公子……去拍电影了，成片已经被卖出，这是我的失职，但我已经买断了所有片源，绝对不会让电影上映。” 拍电影？虽然电影是个新事物，但去拍电影对大家族来说难道是不体面的吗？ 苏云想了想，突然醒悟：“他拍的是什么？！” 老管家：“……” 老管家快要哭出来了：“……情色电影。” 苏云：“……” 好极了，又一个儿子不用和贵族小姐相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吧，七个儿子都不用相亲了，老大出柜老四下海，让我们期待另外五个 ——— 来自《莎乐美》，病娇祖师奶，这几句翻译的很不准确优美，就是让大家感受一下那个味道。 王室基本上都是扯淡，大背景布，我们不考据啊。 ——— 么么叽！ 第118章 叛逆 25 苏云放空了一会儿大脑,然后终于回过神来：“他拍的片子……你这里有样本么？” 老管家：“……” 老管家深深地垂下了头：“……是的。” 苏云薅了一把贾斯敏的脑袋压压惊：“导演和其他演员是谁？制片方呢？” “导演与演员都是无名小卒,他们的名单已经登记在册，主要制片方就是四少爷,还有其他投资人……” 老管家这一回不丧了，他杀气腾腾地报出几个家族的名字,这些都是和叙拉古与罗斯德家关系微妙的贵族家庭。 说起来这些家族也有孩子在格斯公学中就学,搞不好安妮塔就是直接控制了这群小崽子……他们还有命在吗？ 在这个年代电影拍摄是很前卫的艺术，更何况是情色电影，即便关于电影分级的讨论已经是社会共识，但参与情色片拍摄绝不是一个光鲜道德的事情,更何况这参与者还是叙拉古家的孩子,这简直是自甘堕落。 有一就有二,下海拍电影绝对不是安妮塔的极限,说起来这个时代因为战争而产生的创伤实在是太多了，青年人中似乎还有被称为“嬉皮士”的群体…… 按照剧本人设来看,苏云现在应该做的应该是狠狠教训荒唐的老四,这个事情和公开出柜简直不相上下，公爵或公爵以上的家庭绝不会考虑让女儿和这样的青年男子联姻,换句话说，安妮塔的继承权也可以考虑取消了。 ……是时候找个时间再独自去剧院听一次歌剧了。 苏云抹了把脸：“先回家吧。” 老管家含恨：“是！” 汽车启动了，特蕾莎乖巧地靠在苏云的臂弯里,怀里仍然抱着书本，贾斯敏则是漠不关心，他只问：“父亲,今天您不能陪我骑马了吗？” 苏云：“很抱歉，不可以了。” 贾斯敏：“……” 贾斯敏蹭蹭苏云的手臂，明知故问：“那什么是情色电影？” 老管家在副驾驶位上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苏云抬头望了望车顶，娴熟地敷衍：“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 26 安妮塔很快就赶回了叙拉古家的庄园，而在此之前，苏云也大致浏览了一遍他的电影艺术创作。 怎么说呢？只能说非常的……一言难尽。 电影耗时并不长，主要描绘了古老帝国的贵族们是如何骄奢淫逸的，安妮塔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少年皇帝，多次参与了复杂的多人运动，有男有女，表演的十分传神。 苏云看着屏幕中粗糙的色彩，内心是一片平静，毫无波动，实际上他亲历过这段历史，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身份是皇帝的某个儿子，那个时候伊西丝刚苏醒，安妮塔则是一贯的无组织无纪律。 苏云是冷静了，只可惜老管家一直陪在苏云身后，在电影播放的四十分钟内，老管家一度经历了震惊、不可置信、愤怒、悲痛、恨铁不成钢等等复杂悲伤的情绪，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这实在是不人道的酷刑。 还不如芙洛拉的公然出柜…… 特蕾莎和贾斯敏早就去花园里跟随新的家庭教师学习了，书房内只有苏云与管家两人，苏云让管家关掉了投影，同时隐晦地打量着他宽敞奢华的办公桌面……找到了，就是你了。 也就在这个当口，书房的大门无声打开，安妮塔笔直地站在门边，考究的黑色正装勾勒出了他青涩颀长的身躯，他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庞上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赤色的眼眸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眼间时机差不多成熟，苏云大声道：“你还敢回来！” 说罢，他一把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陶瓷花瓶，对准坚硬的桌角就是用力一砸，花瓶登时碎了一地，碎屑落入地毯中。 老管家惊惶：“老爷息怒啊！” 安妮塔的入戏程度不会比贾斯敏低，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在门框上：“父亲，请您不要生气了。” 苏云提高音量：“你看看你拍得这都是什么？！” 安妮塔笑嘻嘻的：“难道我拍摄的不是历史史实么？我的电影可是考据了多篇文献与记载，那不勒斯的皇帝就是这样享乐的。” 老管家震惊了，苏云揉了揉额头：“不要修饰你的行为，错就是错，难道你受到的教育是让你去制作淫秽的作品吗！难道你从小受洗的信仰是让你荒废学业吗！” 大约安妮塔从未见到父神对他蹙眉，他竟然出戏地愣了愣，不过在一瞬间的失神后他快速地反应 了过来，倔强地撇过头，一言不发。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老管家插不上话，赶紧俯身收拾地毯中的陶瓷碎片，以防老爷主人们踩到碎片。 在短暂的沉默后，苏云提示：“你说啊！给我一个理由。” 收拾地毯的老管家立刻同仇敌忾道：“就是！您怎么能这样——四少爷！您说句话啊！” 安妮塔终于爆发了，他用优美的嗓音激昂陈词：“怎么，尊贵忙碌如父亲您还会在乎我做了什么吗？您不更应该关心我优秀的哥哥们和可爱的弟弟们吗？反正我就是一事无成，我不管做什么都和您无关！您就当我死了吧！” 苏云：…… 这是什么叛逆少年的虎狼之词，味儿太冲了。 老管家捂住胸口：“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老爷该多伤心啊！” 老管家这一激情打岔顿时让苏云不知道怎么接台词，他想了想，只好加大音量：“滚！” 安妮塔：“呵！” 顶撞完，安妮塔一转身就圆润地滚了，同时不忘甩手关上书房的大门，沉闷的响声震得书房都是一颤。 老管家一脸天塌了一般的崩溃，他强打精神：“老爷，这只是少爷的一时糊涂，男孩子都是叛逆的，这一次只有我们家人知道，他一定……” 苏云做出坚强的表情：“让我静一静吧。” 老管家含泪退下，书房里又只剩下了苏云一个人，就在苏云想要感知一下安妮塔的位置时，他的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 苏云低头，看到那只玉雕一样的小白蛇爬出了袖子，它用蛇尾勾住苏云的手腕，它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像是红宝石一样玲珑可爱。 苏云哭笑不得：“……怎么想到这个情节的？” 小蛇用蛇吻讨好地蹭了蹭苏云的手指，然后吐了吐猩红色的小舌头：“嘶。” 27 安妮塔的一套操作出神入化，苏云倒是没什么，只有老管家被吓得不轻，不过这件事情也终于帮老管家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已经老了，尤其在面对叙拉古这一代的几位少爷时。 老管家开始唉声叹气地培养继承人，同时也再次调整了庄园中的人事，保证所有留下的佣人都忠心耿耿。 只可惜不论老管家怎么呕心沥血， 他的愿望到底还是没能实现。 继大哥宣告出柜后，叛逆少年安妮塔悍然下海，老父亲的管束并不能让他有所收敛，恰恰相反，安妮塔反而开始变本加厉地折腾，虽然《古那不勒斯艳情史》已经被管家尽数扣下，但史实翻拍的第二部 已经进入了筹备。 隐晦的消息顺着公学传回各大家族，近日里已经有叙拉古的旁支旁侧敲击地向苏云询问相关事宜，苏云勉强挣扎了小半年，在安妮塔晋入新年级后放弃治疗。 这一次世界的日常格外的平静祥和，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小半年，芙洛拉仍然是每晚都会往苏云的卧室跑，每每在黎明时分被扒门的贾斯敏瞪走。 时光在孩童身上的影响是最大的，而所有造物中变化最大就是爱丽丝了，爱丽丝终于从吃奶的阶段进入辅食阶段，可喜可贺。 而随着这小半年的过去，公学中的小瘟疫全部晋升一级，其中最大的茱莉娅即将成年，老管家摩拳擦掌要为他举办一次宴会。 成年的仪式是非常重要的典礼，尤其在老大出柜，继承权很有可能让渡给老二的情况下。 三只在公学中上学的小瘟疫都早早地回了家，叙拉古的庄园再一次热闹起来。 苏云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茱莉娅，茱莉娅这一次仍然保持着他银发紫眸真容，只不过在伪装后，人类的眼中他的外貌是“正常”的。 为了与时代匹配，茱莉娅取下单镜后换上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配合上他即将成年的瘦削体型恰到好处，与本体相比削弱了一分骄矜，增添了一分斯文。 苏云：“茱莉娅在成年以后要做什么呢？” 茱莉娅早就规划好了：“我将进入皇家大学深造，然后接受科学学会的邀请。” 果然是科研的道路，和茱莉娅的术师身份相匹配。 苏云点点头：“这一次的宴会很可能要给你定一个未婚妻，你可以选择家族然后放置神侍了。” “未婚妻啊……没这个必要。”茱莉娅无所谓地笑了笑，“父亲，我不打算结婚了。” 苏云：“……？” 茱莉娅道：“我要把这一生都奉献给科学，叙拉古的继承权也不用考虑我了，直接给伊西丝就好——对了！您可以为伊西丝定婚约，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打了四年王者，今天终于上王者了 接下来我要在王者排位里练西施 传统艺能，排位练英雄，队友爱上我，吔 ——— 么么叽！ 第119章 催婚 28 “虽然继承家业应该是我的责任,但是我们家非常特殊,毕竟还有这么多继承人呢。”茱莉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还请您放心，虽然我立志为科学奉献终身，但您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会一直留在家里” 哦，想得还挺周到。 苏云无奈地笑了：“既然要留在家里，那么为什么不摆一个神侍？还能作为协助你研究的助手。” “因为我已经在国王陛下面前宣誓了，助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而且……我的神，找一个未婚妻，这是您的命令么？” 随手扔下一个大炸弹后,茱莉娅眨了眨眼,深紫色的眸子像是刚剥下石衣的紫水晶,仿佛在问“您舍得这样逼迫我吗，还是说，您要赶我走呢”。 苏云还能怎么办，苏云只能扶额：“既然你都已经和国王宣誓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上一次国王莅临科学院的时候。”茱莉娅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单手撑住了下巴，“我的导师也很为我的志向感动。” 苏云：“……” 算了算了,只要这群傻孩子玩得开心，他们的剧本就随他们接龙吧。 就在此时，客厅的大门边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老管家已经带着一位女仆来到门外，他的衣着一丝不苟，俨然是随时能够在宾客中冲锋的样子。 “老爷，少爷，宴会就要开始了。” 茱莉娅站起身：“父亲，我们走吧。” 苏云也站起身，他随着茱莉娅走出会客室，在经过老管家的时候突然问道：“这位……她不是负责小少爷的么？怎么跟在你身边？” 老管家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仆，女仆低低垂着头，很是恭敬的样子。 老管家笑道：“老爷是说珍妮？珍妮就是我选择的继承者，我认为她有在我之后成为下一位大管家的潜质，现在小少爷的保姆是凯瑟琳。” 珍妮也好凯瑟琳也罢，苏云对女仆们几乎都没什么印象，要不是珍妮一直在爱丽丝的婴儿房里定点刷新，苏云绝对不会多询问一句。 不过既然老管家认为珍妮能继承大任，那么就是她了…… 苏云点点头，随后道：“一会儿的宴会 上可能会有些意外，二少爷会宣布一个震动的消息。” 老管家意气风发：“老爷，没有什么意外能扰乱我们的步伐！” 苏云看着老管家那威严不失慈祥的面容，突然间就有些愧疚。 29 宴会开始了。 来访的客人大多都拖家带口，最靓丽的风景无疑就是各家未婚的贵族小姐们，这些骄傲美丽的少女们穿着着五彩缤纷的礼服，各色裙摆荡起梦幻般的弧度。 各家的夫人们也心照不宣地相互问好，她们瞄准了叙拉古公爵的家庭，这个古老尊贵的家族中足足有七个儿子，更妙的是他们的年龄分布恰到好处，完美地匹配了各家的好姑娘。 当然了，叙拉古家的少爷们值得注意，但最令人觊觎的还是他们家的公爵老爷，即便有过三位妻子，但嫁给这样一位高贵富裕又俊美成熟的绅士……即便是成为第四任妻子，但仍然有大把的贵族小姐乐意之至。 老管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豪而矜持地帮主人挡住热情的女士们，同时也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宴会的进程。 这一次的宴会总共有五只小瘟疫出没，爱丽丝仍然在婴儿房里不能外出，芙洛拉被踹到了另一个国家也无法回归。 不过这是为茱莉娅举办庆祝成年的聚会，苏云一直与茱莉娅在一起，期间贾斯敏本想一直赖在苏云的身边，但最后还是被老管家抱走，不情不愿地与特蕾莎一起招待低年龄的小客人。 伊西丝倒是一直与他的同学们在一起，阳光开朗的气质让伊西丝非常受同龄人的欢迎，没有人能拒绝伊西丝的友善，即便这种友善的本质是对生者的怜悯。 毕竟以人类的世俗观念来看……在伊西丝没有举起刀枪的时候，他就是最正义又最热情的好人。 安妮塔竟然也乖乖地来了，只不过他的衣着与这一次的宴会格格不入，酒红色的外套上镶嵌着耀眼的钢链和铆钉，他下半身的裤装也没个正行，小腿处破了一大块漏洞，露出骷髅纹身来，苏云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都傻了。 要不是安妮塔的外貌足够妖冶惑人，他这个衣着的效果简直是不堪入目。 更可怕的是安妮塔还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伴儿，他们的衣着和安妮塔的十 分相似，但普通人这么可能有安妮塔的外貌与气势，更何况这两个人已经被贵族的宴会唬住了，看上去都畏畏缩缩的。 这两个人还挺眼熟……苏云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这就是和安妮塔一起拍电影的艳星们。 安妮塔的动静也不同于常人，他左牵黄右擎苍地步入宴会大厅，在一众震惊的视线中旁若无人地朝老父亲举起酒杯，他把酒杯中猩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二哥，生日快乐。” 说罢，安妮塔把杯子掷到地上，那清脆的声音连乐队的演奏都遮挡不住。 苏云：“……” 我要真是这个公爵老爷，我现在就应该捂着心脏打死这个逆子。 老管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暗示了侍者把那两个艳星拉出去，只可惜安妮塔不会让滑稽曲这样落幕，他一手拉住一个，满脸写着嚣张和挑衅。 那个上半身只穿了亮片抹胸的姑娘已经吓哭了，浓妆艳抹的脸蛋在眼泪的冲刷下格外吓人。 宾客们都被这突发的景象惊到了，大约谁都没想到尊贵如公爵家还会爆发这样不体面的争吵，于是各个争分夺秒地啃起了这稀有又甜脆的瓜。 乐队的演奏恰好在此时暂停，一时间整个宴会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苏云想了想，这一次大约是轮到他开场，于是他冷漠道：“滚。” 安妮塔立刻搭戏：“呵！您让我滚？难道我没有向大哥庆生的资格吗？！” “很抱歉，但我不接受你的祝福。”茱莉娅上前一步，挡在了苏云面前，他低低嗤笑，“快走吧四弟，别在这里自取其辱。” 说罢，茱莉娅转身看着苏云：“父亲，请您原谅他的荒唐和愚蠢。” 茱莉娅的话音刚落，伊西丝也走到了宴会厅的中央，他也不去管安妮塔，只望着苏云：“父亲，让我送四弟一程。” 与此同时，贾斯敏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过来，义正辞严：“四哥你怎么能这样！” 特蕾莎幽幽地躲过茱莉娅的拦截，一把抱住了苏云的腿，他抬起稚嫩的小脸，满脸写着真诚的担忧：“父亲……您别生气。” 一时间这宴会大厅仿佛进入了电影的片场，五位戏精同台飙戏，个顶个的气势逼人，抢得就是观众的注意力 。 唯一一个观众苏云：“……” 苏云按住了袖子里蠢蠢欲动的小白蛇，他严肃地对安妮塔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立刻带着你的朋友们离开这里。” 安妮塔朝其余几个兄弟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随后朝苏云微微欠身：“父亲，我最近又有了新作，我已经把胶卷放在您的书房里了，期待您的欣赏。” 苏云：“……滚！” “遵——命——”安妮塔拖长了声音回答，他笑得张扬狂妄，邪气横生。 万众瞩目中，安妮塔拉着两个工具人转身就走，若论吸引注意力，这一把安妮塔大获全胜。 苏云看着这狗东西的背影，想了想，捂住了胸口，做出愤怒状。 特蕾莎双手收紧：“父亲！” 众瘟疫连番关心，老管家花容失色，眼看着新一轮飙戏又要开始，苏云急忙把特蕾莎抱了起来：“我没事，我很好，宴会继续。” 乐队再次奏起欢快的乐曲，吃瓜的群众各个都是场面人，眼看着事态再次步入正轨，宾客们又拿出热络的态度相互交谈起来，仿佛安妮塔的闯入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叙拉古家的姻亲罗斯德家第一个出列，他们旁系的夫人活跃了一番气氛后开始玩笑般地委婉询问婚约问题，这个话题立即引起了所有夫人小姐的注意。 罗斯德夫人只有一位十五岁的女儿，她的重点当然也是排行第二与第三的少爷，本来还有第四，但现在谁也不会去考虑这位了。 一通彩虹屁后，罗斯德夫人问道了重点：“……两位少爷真是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能配得上呀！” 苏云：“婚姻是主承认的神圣契约，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找到他们的爱人，出于个人的意愿而不是家族的意志去缔结婚约。” 这个话题可太浪漫了，小姐夫人们自然是赞叹不已，罗斯德夫人大声道：“哎呀，您的儿媳妇也太幸运了！” 参加宴会的年轻人可不少，长辈们的话题轻松起来，少年少女们也笑嘻嘻地眉来眼去，眼看着大厅中的气氛越来越热络，老管家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公爵大人都这样说了，罗斯德夫人也不气馁，她笑着看向挺拔俊朗的叙拉古家二少爷，眼神热络： “原来如此，那么二公子的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女孩呢？” 茱莉娅彬彬有礼地笑道：“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我已经向陛下宣誓了，我要将一辈子奉献给科学，我不会耽误任何女孩的人生——您不如考虑三弟？” 伊西丝莫名被cue，他从同伴中抬起头，先是愣了愣，随后失笑：“二哥在说笑吗？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打算结婚啊。” 苏云：…… 苏云下意识看向老管家，可怜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徒然受到重击，要不是身边的女仆眼疾手快，他大约已经瘫倒在地面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苏：我不勉强他们，让他们选自己喜欢的 瘟疫们：选自己喜♂欢的 ——— 么么叽！ 第120章 背德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君看一下：文中的父子关系类似角色扮演，并非义父子更不是真实父子，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上伦理关系，你情我愿没有压迫。 一切不符合法律与伦理的关系都是罪恶的，是错误的，是需要批判的。 文中所有人物都非人类，并且早已全部成年。 ——— 么么叽！ 30 当老管家神志恍惚地带着人关上庄园大门时,苏云想,谢天谢地,宴会总算是结束了。 当苏云在婴儿房看完爱丽丝回来后，宴会大厅里只剩下叙拉古家的族人，安妮塔也换了一身正装重新出现，只可惜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苏云抱起瘫在座椅中的贾斯敏，随后在这个位置上坐下：“伊西丝……你是为什么？” 阳光俊朗的少年正挽着袖子，露出线条阳刚的，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巧。” “我打算在毕业后去探索这个世界上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冰原、深海或者高山,结婚不方便,我不会带着另一个人到处走,也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 说得好像这个世界上还有地方你们这群小瘟疫没去过似的，而且带一个神侍妻子难道就这么难吗？！ 伊西丝这个冒险家的借口也只能是个借口，苏云无奈极了：“既然你不愿意娶妻……那就算了吧。” 安妮塔：“父亲，我可以啊,假如家族需要婚约交给我就行了。” 苏云：“抱歉啊安妮塔,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中不会有人愿意嫁你的。” 尤其是今天你还搞了这么一出。 安妮塔眨了眨眼：“真的么？那真是太遗憾了，那么我只能靠您了呢。” “不,我这个‘父亲’在今天后大概要开始驱逐你了，毕竟是大家族的大家长么。”苏云捂额，“看来我们家只能靠贾斯敏了……等到贾斯敏长大后再看吧。” 贾斯敏伸手环住苏云的脖颈,烟灰色的眼眸微微敛起，他蹭了蹭苏云的脸：“是，我的神，以后就交给我吧。” 31 年迈的国王陛下因病驾崩，举国哀悼，大公主早就登基成为新的女 王，有教会为公主加冕。 苏云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正在花园中修理花丛，而爱丽丝在他身边捧着玫瑰花的幼苗。 五年过去，爱丽丝已经由小婴儿长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面庞精致得胜过女孩，金发蓝眸仿佛神话中的天使，大概是婴儿阶段拘束得狠了，自从爱丽丝拥有了自由移动的能力后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黏着苏云……除了竞争不过芙洛拉的夜晚外。 在外人看来，这俨然就是苏云最疼爱小儿子。 “国王驾崩？”爱丽丝把小花盆递给苏云，“看来又要去参加葬礼了。” 苏云把花苗载入坑中：“没错，要让你的几个哥哥也准备一下。” 这几年过去，芙洛拉明面上仍然留在隔海相望的国家里，他在毕业后接完大学后并没有停止学业，他选择了继续深造，也能够时常回到家里；伊西丝读完大学后就不再继续学业了，他开始实践自己的诺言满世界跑。 安妮塔仍然走在我行我素的道路上，果不其然混成了嬉皮士；贾斯敏终于到了可以上公学的年纪，不久前眼泪汪汪地被送入封闭的学院中；倒数第二的特蕾莎也长成了大孩子，除了家里的庄园外去得最多的是教堂。 国王的葬礼非同小可，按理说这需要叙拉古全家的参与，但现在安妮塔已经约等于家族中的隐形人，名声狼藉，他十有□□是不去的。 苏云栽完了所有的花苗，爱丽丝笑嘻嘻地把手上的泥往苏云脸上抹，苏云抱起这个小小只的爱丽丝，幼年体的爱丽丝又软又怪，暖乎乎的像是一只小猫咪。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影响，爱丽丝除了黏人撒娇外还多了点淘气的味道，就像是贾斯敏多了点小任性，苏云也一如既往地纵容这些小瘟疫们。 他们回到了主宅，老管家从大门内迎了出来，时光在老人和小孩身上总是格外明显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看上去比五年前更加衰老，难得他仍然保持着精神矍铄的状态，大约是这几年的日子一派祥和。 “老爷，丧服已经准备好了，葬礼的日子是下周六，几位少爷都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老管家紧紧皱着眉，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大 少爷……已经在等您了。” 芙洛拉回来了？ 苏云一愣，倒是爱丽丝紧跟节奏，他在苏云的臂弯里晃着腿：“是大哥吗？我从来没见过大哥呢，大哥长什么模样？” 苏云摸了摸这只装模作样的小团子：“就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老管家见状长叹一口气：“……老爷，您愿意见他吗？” “……那就与他见一面吧。”苏云朝老管家安抚道，“让所有人都离开会客室，我要看看他到底来做什么，你先去准备下午茶，一会儿……也不要以‘大少爷’称呼他。” 自从芙洛拉悍然出柜后家里就不存在大少爷了，但茱莉娅也没有因此而晋级，他还是二少爷，只所有老仆人都有志一同地在各种场合省略“大少爷”。 在这个家里，老大与老四一样都是禁忌。 苏云把爱丽丝放下，叫住老管家道：“等一等，还是先把小少爷带回他的房间，有必要我再让他们见面。” 爱丽丝不乐意地撒娇，老管家面露难色，到底还是点头：“是，您……您别为了……生气。” 苏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笑了笑，大步走入厅堂中。 32 也许是紧拉窗帘又不开灯的缘故，会客室内的光线格外昏暗，所有色彩都因为光线的缺乏而显得暗沉，只有金属器具的轮廓在微光下格外显眼。 一个男人面对着苏云坐在会客室正中央的沙发上，背着光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与衣着，只能隐约看到他双腿交叠的轮廓。 男人的双手就叠放在上方的膝盖上，按理说这个姿态应该是很放松的，但男人，像是一只找到了猎物的豹子。 明明昨晚才刚见过面，苏云此刻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久别重逢的错觉。 此时会客室里也没有仆人，苏云直接问道：“你这一次回来要待多久？还是说，我还得把你赶走？” 芙洛拉低声笑起来，他的笑声有些喑哑：“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要留在这个国家再也不走了。” “不过您猜的也没有错，一会儿您就该勃然大怒然后赶我走了。” 苏云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无奈道：“你们的剧情接龙真是……不过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你看中了一个男人想要结婚？”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我会让性向不再是问题，您只需要配合我就好了……”芙洛拉止住了笑，“不过您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有了想要婚约的对象。” 苏云点点头：“是神侍吗？你安排了什么身份？” 芙洛拉站起身：“不是神侍——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人偶结婚，他们的剧本可做不到这个。” 这几年下来苏云也看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几只小瘟疫们斗智斗勇，各个都想逼着自己的兄弟们婚约，同时也想尽了办法不让自己结婚，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态，仿佛被逼结婚就和输了游戏一样。 前四个早已各显神通，苏云现在就等着贾斯敏的借口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找到了真爱。”苏云一愣，“等一下，你不会是想……” 芙洛拉轻轻笑起来：“是啊，父亲，我爱您啊，我想和您婚约。” 苏云头疼：“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行？人世的规则难道能够束缚我吗？”芙洛拉慢慢地走到苏云身前，“我这个‘长子’的身份设定就是如此，他早就爱上了他的义父……就和我一样。” “所以这个人设是你自己做的吧……”苏云无奈极了，“难怪你说我会赶你走，行了行了，走剧情吧。” “是。”芙洛拉欣然应和，他俯下身，双手顺势搭在苏云座椅的把手上。 芙洛拉本就高大，此时他俨然是要把苏云禁锢在了自己怀里，再加上他背着光，这幅弓腰的样子就仿佛猎豹扑食，压迫感十足。 苏云失笑，伸手拍了拍芙洛拉的侧脸：“所以你要做什么？” 芙洛拉一把按住苏云的手：“我说过了，我会做一件……让您勃然大怒的事情。” 说罢，芙洛拉直接俯身咬住了苏云的嘴唇，一片昏暗的光线中两人鼻息相触，苏云看着近在咫尺的猩红色眼瞳，在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即便他早已拒绝了芙洛拉的求欢，但这孩子总有办法一点点降低他的底线，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纠缠着他，填满他每一步退让出的空间。 比起其他的瘟疫，芙洛拉实在是太具有侵略性了，而苏云在对待他的造物上一向是予取予求的。 苏云隐约知道他的放纵会带来非常恐怖的后果，但这又如何呢？难道他能舍得这足以驱逐一切孤寂的温暖吗？难道他支付不起那所谓的代价吗？ “哐当！” 一声突兀的响声打碎了会客室的寂静，苏云一把推开芙洛拉，在会客室的门口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老管家。 第121章 婚姻 33 不论以什么标准…… 对一个老人家来说,这件事情真是太过分了。 苏云突兀地感到了些许愧疚,他推开还想胡闹的芙洛拉,起身拉亮了灯。 老管家仍然保持着呆滞的姿势站在门口，金属制的托盘摔在地面上，茶水和甜点在地面上摊开黏糊糊的污渍——很明显刚才那个刺耳的声音就来自这里。 灯光似乎唤回了老管家的神志，他瞪着芙洛拉：“你——你——这——老爷！！！” 苏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轮到他表演了，于是他推了推芙洛拉，捡起了自己万年不变的台词：“你滚！” 芙洛拉站直了身子，他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老管家,随后有转身注视着苏云：“父亲，您是在不满意我的冒犯么？” 这种需要自己构思台词的情况是最令人为难的，苏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一个古老家族的大家主会有什么反应…… 大概是气到发疯？ 既然又要表现出愤怒……苏云快速地扫了一眼会客室,然后在旁边的小几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苏云抓起这个玻璃小花瓶,对准了芙洛拉的脚边,用力砸了下去：“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叙拉古家的人，家族将对你除名！” 然而老父亲的宣告根本就威胁不到逆子，芙洛拉反而还挺高兴：“父亲,这么说……原来在当年您并没有驱逐我么？” 苏云还没想出台词,老管家倒是大声地倒吸一口气，先愤慨无比地对芙洛拉大声喊道：“够了！请停止您的无礼行为！老爷爱护他的孩子们,可是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恶行！” 苏云赞赏地看了一眼善解人意的老管家，随后他捂住胸口，跌坐到座椅上。 砸花瓶与捂胸口,苏云也只有这样的演技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演技已经足够了，老管家已经昏了头，当即上前就试图把芙洛拉赶出去，所幸芙洛拉也不为难老迈人类，他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回头对苏云道。 “父亲，终有一日我会得到您的。” 这等大孝子的发言让老管家濒临崩溃，苏云左右看看发现桌子上已经没有小花瓶了，只好抓 起精美的烤瓷小台灯：“你！滚！” 台灯在地面上碎裂，老管家热泪盈眶愤恨不已，芙洛拉一脸惭愧恶行不改，眼看这气氛越发恶劣，会客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了。 这一回闯入的是爱丽丝，爱丽丝当然知道芙洛拉在闹什么，但他愣是摆出一张天真茫然的面孔，扑到苏云的怀里：“父亲，您怎么了！” 老管家：“小公子你怎么来了——” 苏云抱起爱丽丝，对芙洛拉下了最后通牒：“你快走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芙洛拉也无意纠缠，他站在门边微微欠身：“父亲，您看着吧，抱有龌龊念头的人可不止是我一个。” 说罢，芙洛拉转身就走，留给所有人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苏云无奈扶额，老管家目眦欲裂。 这一场闹剧终于迎来了结局，当仆人匆忙赶入打扫房间时，女仆长珍妮失声惊道：“怀特先生！您还好么！” 苏云转头望去，发现老管家面色惨白地瘫倒在女仆长怀里，他大步走过去，女仆长抬起头急切地对他道：“我们得把怀特先生送到医务室，老爷，请赶快叫家庭医生，这是急症，。” 叙拉古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与医务室，说句实话，医务室里的器械比当前所有大医院中的都丰富，值班的家庭医生也当然是一流水准。 不过这些东西对苏云来说都是摆设，他伸手点了点老管家的额头，一瞬间，老管家的面色就恢复了红润。 “不用送了。”苏云对女仆长微笑，“怀特会健康长寿的。” 在这个距离上亲眼看到神迹的人类只有女仆长，另外几个仆从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但女仆长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珍妮仰望着她的主人和主人怀里的小少爷，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34 芙洛拉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其余小瘟疫们的一致批判，连远在沙漠的伊西丝都寄来了信件，更不要说近在咫尺的其他造物了。 但芙洛拉根本不改他的我行我素，即便已经被家族公开宣布除名，他还是顽强地留在了这个国家。 苏云所做的也只是名义上的除名，实际上他也没有对芙洛拉进行经济和政治上的打击，他甚至都没去查芙洛拉现在名下有什么。 毕竟对苏云来说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他并不在乎他的小瘟疫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要他们玩得开心。 如此又是几年过去，芙洛拉已经在这个国家站稳了脚跟，虽然他已经被叙拉古家族除名，但他作为能够被叙拉古收养的养子，他这个身份的原本出身也不低。 芙洛拉出柜并且肖想养父的事情并没有曝光，如今他也奇迹般地混到了一个伯爵身份，被家族抛弃的养子有了出息，倒叫一众贵族看了场好戏。 不过叙拉古家这几年的闹剧一桩接一桩，长子被驱逐离家，次子献身科研，三子远渡重洋不见人影，四子公然下海叛逆不孝。 这几年来，叙拉古家主庄园的管理已经被女仆长接任，老管家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狂风骤雨，不曾想临死前还要遭受一系列精神暴击，如今的他负责的都是轻松的工作，最常做的就是送苏云去剧院。 ……完美地勾勒出了一个苦闷老父亲的形象呢。 眼看着爱丽丝也到了进入公学的年纪，贾斯敏也理所当然地到了婚配年龄，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出现在叙拉古的庄园里，只不过这一次，家族联姻的重担被压在了贾斯敏的身上。 而随着贾斯敏的成年，而贾斯敏也牢记自己的重担，虽然未成年，但已经撩到了不知多少贵族小姐的芳心，是个渣得坦坦荡荡的时间管理大师。 也许是从未带女友回过家，因此在苏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贾斯敏已经与他的第十六任女朋友分手，并且找到了比他年龄大五岁的姐姐作为第十七任，更可怕的是，这位十七号与十六号是亲姐妹。 而且贾斯敏找女朋友非常有水平，他只找贵族姑娘。 苏云：“……” 苏云和老管家面面相觑，女仆长珍妮小姐忧愁不已：“五少爷的名声入口糟糕透了，与他年龄相差五岁以内的贵族小姐们几乎都与他有过一段暧昧，甚至有的夫人也……” 虽然芙洛拉已经被驱逐，但大少爷的名头并没有顺位腾给茱莉娅，因此现在贾斯敏还是名义上的五子。 女仆长早就想和家主反应一下五公子的浪荡风流，然而她的老爷一直以来从不在乎这个 问题，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之前埋下的隐患在此刻全部爆炸。 苏云：“……你说的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女仆长满腹愁怨：“老爷啊，上一次我就与您说过五公子接受了他人的决斗。” 苏云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个事情的，但因为贾斯敏当时妥善处理了事端，他也就没有多问。 女仆长振声：“那就是人家的丈夫找上门来了！” 苏云：“……” 老管家开始捂胸口，女仆长则抽出手帕，擦了一把辛酸泪，控诉：“这样的决斗已经发生过三次，可是您一次都不在乎！” 苏云揉了揉太阳穴：“那……五少爷的女朋友中是否有能成为他的未婚妻的呢？” 女仆长木然：“很抱歉，我的老爷，这个问题得由您亲自询问五少爷，答案只有五少爷本人知道。” 苏云无奈：“那么先把他叫回来吧……六少爷呢？” 这个老管家知道：“六少爷还在圣玛利亚教堂里，少爷已经回复了神学院的邀请，他在为未来的学业做准备。” 这几年过去，所有的小瘟疫都在放飞自我，贾斯敏和特蕾莎更是走到了两个极端，一个是彻底浸没在尘世风流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另一个则是清心寡欲到了极点，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神和他的父亲——当然这两者也没什么根本区别。 贾斯敏的未来也是海外游学，只不过他去的地方是远近闻名美人故里，特蕾莎则是早早定好了神学院的方向，又双叒立志要当个救苦救难的牧师。 苏云突然警觉地发现——特蕾莎这个志向，怎么是一副要出家的样子？ 万一贾斯敏真的因为太浪而失去了体面结婚的机会，下一个特蕾莎再发誓把自己奉献给神灵，那么他们家的七个儿子就等于有六个无法联姻。 事情是怎么到这一地步的呢？明明他们家有七个儿子…… “父亲！您看我编的花环！” 爱丽丝从花园里跑过来，他雌雄莫辩的精致面孔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湛蓝的大眼睛像是天空的倒影，灿烂的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男孩身上穿着缩小的燕尾服，俨然是个可爱的小绅士。 苏云接过了爱丽丝的花环，沉默了片刻：“爱丽丝……你对婚姻怎么看？” 男孩朝他眨眨眼：“婚姻就是永远在一起的意思吧，那么我可以娶父亲吗？或者嫁给父亲也可以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122章 困倦 35 珍妮-布莱克,叙拉古家族的女仆长,继任大管家的下一任管家婆,在今天又一次见识到了主人家的闹剧。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叙拉古家族还拥有数个公爵爵位，还能够把持雄厚的资本，这个家族就永远都高居在天上，延续着他们两千年的荣光。 但不论这个家族中出现了多少荒诞的事情，外人也只能暗地里嘲笑，绝对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漏出哪怕一个字——虽然珍妮并不觉得这些事情算得上是“荒诞”。 与其说这是人类的荒唐,倒不如说这是魔鬼的玩乐。 从十年前那个婴儿床中的婴儿在半夜睁开双眼开始，珍妮就逐渐察觉到了令她恐惧的异状，叙拉古家族中的所有人都有着非人的一面,而他们将这一点藏得很好,几乎没有人发觉。 珍妮站在门边,不敢直视那坐在会客室正中央的主人，她太清楚这位主人家到底有着怎样的面容了，那是叙拉古家族主脉标志性的黑发银眸，传承了两千年都没有断绝过。 女仆长控制着自己的视野,强迫自己只去看主人的裤脚与鞋袜,主人的面孔胜过魔鬼手上的蜜饵，长久地直视会令人失去理智,要么成为木偶，要么因此发疯。 即便这位家主一直深居简出，但女仆长还是见到了许许多多为他疯狂的人,不分男女，这些人的结局要么是悄无声息地消失，要么是不知何时被送入精神病院，但其中绝大多数人……他们会被替换掉。 珍妮能够分辨出被替换的“人”，但她保持着沉默，于是她还被允许活着。 只要不令魔鬼厌恶，她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然而意识清醒并不代表者超脱，珍妮本身与那些木偶没有区别，她知道自己侍奉的主人是魔鬼，但她仍然以灵魂去敬爱它。就像是前任老管家一样，他们甘愿为魔鬼贡献出一切，只不过老管家没有看到真相，而珍妮却洞悉了一切。 相比起来，似乎是她这个清醒的傀儡会更痛苦。 远远的，铃声响起，排行五、六顺位的两位少爷依次来到了他们义父的面前，外人都说六少爷是最虔诚的教徒，五少爷则是风流不羁的浪子，前者 得到了荣誉和美名，后者则得到了欣羡与戏谑，和他们的排行第四的哥哥不一样。 最先抵达古宅的是六子，珍妮低低地弯下腰：“六少爷。” “日安，布莱克夫人。”清隽温和的声音。 珍妮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长至肩膀的金发被他束在脑后，浓翠的眼眸像是雨后的森林，这是一张介于精灵与天使之间的面庞，当他微笑起来时，仿佛有圣光从天而降。 青年朝女仆长点点头，随后走到会客室中坐下，他的父亲递给他一杯热茶，青年像是接过了神灵赐下的美酒。 人们都说他虔诚，但珍妮知道这个信徒根本就不在乎人世间的道德、伦理、宗教与法律，他的信仰是他那魔鬼化身的父亲。 “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了？” “是的……父亲果然是知道我的，我已经在神的面前发誓了，我的灵魂只会奉献给神。” 珍妮听到她的家主叹了一口气，随后是她的前任老管家的絮絮叨叨，大意不外乎“您怎么能这样武断”或者“怎么也得问过老爷”…… 可魔鬼的信徒才不需要人间的婚姻。 紧接着回来的是五子，珍妮远远地就看到了他，青年留着深红色的短发，烟灰的眼眸令人联想到捉摸不定的晨雾，他的外貌深邃俊美，比起浑身圣洁气息的弟弟，这位五公子简直就是尘世烟火的化身。 那些贵族小姐难道不知道爱慕这样一个人的下场吗？不，她们全都心知肚明，但仍然飞蛾扑火一样地沉沦，没有人类能够拒绝快乐与纵欲，正如暴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罪宗之一。 虽然五公子到处都是女朋友，但他从来也没有带一个回过叙拉古的主宅，因此也瞒到了现在。 “你还知道回来！” 这是家主的质问，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归宿在这里。” “关于联姻……” “等我找到能够包容我的港湾……” 珍妮接到了走廊上女仆的暗示，她快步离开会客室，头疼地发现五公子的新女友找上门来了——叙拉古家的门是很难进的，这位大小姐被拦在外花园，正等着管家的女仆长去处理。 这位仪态万方的贵族小姐温和可亲， 可以说她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真可惜……珍妮想，五公子应该又要换女朋友了。 36 与苏云所预料的一样，特蕾莎毫不犹豫献身信仰，从此与俗世婚姻无缘；而贾斯敏虽然口头答应“会结的”、“会结的”，实际操作却是拖拖拉拉，永远混迹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贾斯敏大概是想要混到这一次入世结束，谁也强迫不了他。 至于爱丽丝……看他装作不懂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了，这只最任性的造物很明显也不乐意缔结婚姻。 联姻这种事，苏云已经不抱希望了。 人世间的日子太过安逸，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的世界越发热闹与喧嚣，苏云只要离开古宅就能够随时进入繁华的都市。 人类会在短暂的寿命中迸发出惊人的活力，人类的历史也因此陷入一个个精彩纷呈的循环，然而神庭只有永恒的一成不变，这才是人世与神庭最大的不同。 又是几年过去，芙洛拉每晚定点打卡，几乎要在苏云的卧室里写下他自己的名字；茱莉娅把实验室开到了叙拉古的庄园外，两点一线日常走读；伊西丝虽然在满世界晃荡，但他每个月都会伴着纪念品寄信，送回庄园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不可能得到的，从沙漠深处的遗迹到海沟底下的鲸骨……然后就被茱莉娅日常黑成人造仿品。 年龄小一些的瘟疫们也还是这样，没有一个人老老实实成家立业，他们在已有的规则局限中尽情玩耍，最离经叛道的安妮塔也不再局限于情色电影，他尝试过的游戏太多了，数不胜数。 连年龄最小的爱丽丝都进入了公学，他恢复成了他最初的伪装，也就是苏云在神座上醒来后所见到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爱丽丝，苏云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的入世又要结束了。 于是苏云总算想起来要更改自己的外表，他看上去也就像是个逐渐衰老的老人，在送走了寿终正寝的老管家后，叙拉古家族的大管家换成了女仆长。 这位名叫珍妮的女仆长是神赐血脉的血裔，她不仅能免疫绝大多数的瘟疫，还拥有杰出的灵感，她能够本能地分辨出人类与神侍，苏云有的时候会出神地注视着她的面庞 ，但他从这张脸上找不到丝毫记忆中的痕迹——不论是那位祭司的，还是那位国王的。 时光冲淡了血脉又将血脉重新聚合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人类所恐惧的命运。 而在爱丽丝十六岁那一年，芙洛拉正式拉开了他的混乱帷幕，此时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社会资源，紧接着他就借此掀起金融的风暴，步步紧逼叙拉古的产业，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 苏云询问他的目的时这狗东西还振振有词，他的终极目标是掠夺叙拉古家族的所有产业，然后成为新的家主，达成早已发下的宏愿。 “……这样您就属于我了。”当时芙洛拉靠在床头，认真道，“虽然还是有阻碍，但我会好好照顾我的好弟弟们的，现在即便是您也不能阻止我！” 苏云很想敲敲他的脑袋问问他现在是在谁的被窝里，但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算了，就让他闹吧。 苏云的放纵重新掀起了小瘟疫之间的相互狙杀，顺位靠前的造物们在各自的领域掀起滔天巨浪，至今无法成年的爱丽丝则牢牢守着他的父神，这混战到了后期，所涉及的领域已经远不止金融，几乎是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能见到混乱无序的影子。 当安妮塔一手创立的教派露出水面、那些灌注了蔷薇水的非人类即将进入人类社会时，苏云才遏止了他们的斗争。 安妮塔名下的事务所捧起了数位新星，而苏云在其中看到了莉莉玛莲，她披着雪白的披肩穿着猩红的鱼尾裙，站在舞台上深情款款。 一如他们初见时一样。 37 夜幕降临，苏云坐在他的房间中，对芙洛拉道：“我想暂时离开。” 芙洛拉站在房间的中央，他一身黑衣，浓重的阴影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房间中，他闻言抬起头：“现在吗？是我们的争执让您不悦了？” 苏云笑了笑：“有一些事情，我需要确认。” “是么……序曲已经奏响，我们的歌剧已经抵达了最高潮的节点，真遗憾啊。”芙洛拉并不感到奇怪，他只是有些遗憾，“我的神，下一次您的身份请由我来确定。” 苏云答应了：“好的。” 于是芙洛拉微微颔首：“那么，祝您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次回去了，现在我在倒着写结局，每天都在扒着手指算数字，贼痛苦 ——— 么么叽！ 第123章 噩耗 37 苏云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窗帘开了一条缝,朦胧的光线便从这缝隙中溢入房间内,白色的小圆灯镶嵌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在稀薄的晨光中微微泛着光。 一切都是苏云记忆中的模样，就连床头柜上的眼镜都那么熟悉又陌生——他有多久没有戴过眼镜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近视眼。 苏云从被褥中爬起身，他的身上穿着熟悉的睡衣，单调的纯色布料上没有花纹，墙上的钟表显示出熟悉的时刻，这里是他的房间，是他曾经居住的那个小公寓。 后来他又是参加了出国考古,又是遭遇变故去海市养病的，算一算时间也有许久没有回来了。 竟然直接就回到这里了…… 苏云赤脚踏在地板上，他最先做的事情是低头去找自己的影子,但出乎意料的,他的影子消失了。 苏云有些错愕地蹲下身,动作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地板，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他的影子似的，可明明苏云能够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注视，但他却找不到小影子了。 跑出去玩耍了吗？ 苏云起身去拉开窗帘,冰冷的阳光一下子就漏进了他的房间,他掸了掸手上的浮灰，转身向卧室的门外走去。 客厅、厨房、餐厅……所有的房间都和卧室一样,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桌面上的花瓶早就干涸了，只留下枯萎的花枝,坠落的花瓣早已风干成了干燥的屑红，水晶花瓶边还放着一柄剪刀。 剪刀…… 苏云突然想起来，在很久以前，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曾说过会帮他修建花枝，这样能长久保鲜。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手机——他得去找手机。 苏云很轻易地就在客厅的桌子上翻到了手机，但是不出所料的，他的手机已经因为停电而关机了，苏云找了处插口想要充电，却讶异地发现家中所有的插座都没有电源，不仅如此，一切电器都无法使用。 这很不寻常。 没有电源也就罢了，他的手机是绝对不会停止工作的，毕竟那个游戏还在手机里，除非……它们换了一个窗口。 苏云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着自己在客厅玻璃门上的倒影，黑色长发，银色 眼眸。 苏云垂下眼眸，他放纵了自己的听力。 方圆百米内，没有一声属于人类的心跳或者呼吸。 36 苏云换了一身便服，打开了家门走下楼梯，他看到了同一栋楼中其余住户的房屋：大开的房门，脏乱的地板，遍地的玻璃，慌乱的脚印，并不罕见的血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一场灾难。 丢了影子让苏云格外无错，他就这样一路往楼下走，公寓外的花坛上早就长满了杂草，由此可见物业已经是百八十年前的事情。 公寓大门口就是一滩乌黑的血迹，苏云出神地看着这片痕迹，眼前自然而然地就复原出了当时的惨状——一个病弱的女人从楼顶坠落，形态疯癫，随后她的头就磕在楼梯的棱角上，当场毙命。 苏云一怔，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荒芜的小区道路，一幕幕迅速地在他面前闪过，那是拖家带口的人群，他们本该是非富即贵的社会精英，但一个个都面露仓皇，恐惧不安，他们带着全部的家当出逃，尖叫与哭泣形影不离。 这是……怎么了…… 车库早就空空荡荡了，车辆所剩无几，即便有剩下的车辆也全部被砸烂，苏云走出小区的大门，小区外的街道并没有比小区内好多少，杂草萋萋的绿化带上偶尔还窜过几只野猫野狗，遍地都是被丢弃的东西，随处便溺的秽物，甚至还有腐烂了一半的尸体。 苏云向他学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类似的景象，只除了——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这座城市失去了所有的居住者，于是它断开了水电，它停止了一切的运作……它死了。 苏云经过了曾经最繁华的商业街，广场上的惨状比小区中更甚，大商场的橱窗几乎全部被砸开，放眼望去皆是施暴的痕迹，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都不再有任何一丁点完整的商品。 苏云在家电城前停下，他抬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天顶上的巨大屏幕，他出神地望着屏幕，于是那屏幕上晃出了几个月前的景象。 【……淮市，印市，庄市，以上所有一线城市都收到了正式的核打击威胁，请市民们按照调度有序迁徙，我们为海市默哀，我们永不认输，我国有着……】 一身黑衣的男人在大声宣读着文件，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但读出的语句又是这么令人感到绝望。 苏云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 ……核打击？ 35 苏云在这个死亡的城市中走了许久，也得到了足够的消息。 两个月前，世界范围内金融崩溃，舆论在管控与失控之间徘徊；一年前，大规模的冲突开始，第四次悄然降临；五个月前，核武被动用，于是局势开始失控。 海市在四个月前夷为平地，苏云脚下的城市则因为威胁而人去楼空。 这个庞大国度内的社会秩序岌岌可危，而在国外崩溃的政权则比比皆是。 苏云抬头望着陌生的、干净的天空，突然就不明白这个世界这么会变成这样子。 是因为他毁掉了天堂岛和方舟吗？莉莉玛莲与唐朝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他们说什么来者……哦，他们说，毁掉了方舟则会带来下一次战争。 竟是真的。 34 苏云在学校门口停止了脚步，他在这里看到了默哀的集会与痛苦的□□，愤怒与绝望充斥在年轻的面庞上，这些旧日的影子快速地从他身边穿过，他们大声嘶吼，他们放纵哭泣。 苏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同母异父的兄弟李浩初，李浩初走到他面前站定，神情惊怒交织。 这是李浩初的旧日阴影，他的真人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 “大哥，随我走吧。”李浩初低声道，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像是含了两片铁片，“我们回北方，那里……有防御工事。” 苏云侧头看了看李浩初的模样，他的身上叠着无数来来往往的人影，当无数时间的影子同时叠加在一个时间点时，造就出一个五光十色仿佛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非常的奇异。 “不要任性了！”李浩初突然大声喊道，喊完后他又是难受地咳嗽，好容易喘过气来又压低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知道拿到一张门票是多难的事情吗？！普通人根本做不到，你不乐意大有人去，这个世界乱了” 紧接着一段时间的沉默，李浩初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有些趋于崩溃了，这可是他在成年后第一次在苏云面前失态。 “……你的病又怎么了？！你是缺了手 还是断了腿！”李浩初突然爆发了，他伸出手，青筋毕露，“妈妈也放不下你，苏家那几个也是，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不是吗？就算是报爸妈的生养之恩！” 可惜李浩初的手没能落在苏云身上。 “王医生都已经逝世了，你爷爷的坟也不在这里，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和整座城共存亡？！”李浩初红了眼眶，“我求求你别在这个时候犯拧！你必须和我走！我不能让你留下来送死！” 看着这样的李浩初，苏云倒是有些想答应了，只不过这是情景重现，很快这个李浩初就在他面前消失了，想必是无功而返吧？ 悲伤的独角戏湮灭了，苏云再凝神去望，便只能看到荒凉的学校大门。 学校里还有几个属于人类的心跳，但苏云并不想去看一看。 王医生死了吗……大概是因为前后的打击与暴乱的人群，她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身体还不好。 苏云转过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33 苏云越是往前走，他所能看到的景象就越是繁复，两年间的混乱似乎在这一刻一同累积在他的面前，无数的情绪层层压抑，仿佛沼泽中的泥泞。 人类竟然会有这样多的情绪。 可这一切，苏云已经见过了太多次。 他见过无数类似的战争与杀戮，类似的迫害与驱逐，类似的劫掠与暴行，类似的生离与死别。 历史是一个不会变的循环，一切的一切都再相似地重演，不会有任何人吸取任何教训。 苏云愣愣地往小区的方向走去，手腕上没有白蛇，身上也没有影纹，他的脚下更空空荡荡的，那黏着他的小影子至始自终都不曾回到他的身边，苏云能感觉到它的陪伴，但是……它去哪里了呢？ 有那么一刻，苏云都快以为另一个世界是他在临死前的妄想了，毕竟还留在这座城市中的人没有几个拥有正常的精神世界。 苏云终于回到了小区内，他跨过门前的血泊，一步步走上台阶，终于，苏云来到了家门口，他在这里站住了。 苏云又看到了过往的影子。 在他的家门外坐着一个无助的女人，这个女人不再像是往常那样精心打扮、着装优雅，她穿着最简单的便服，脸上不施脂粉，只有一片藏不住皱纹的憔悴。 她抬起头，看着苏云的方向，落下了眼泪。 “小云，跟妈妈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让老苏在回去前先接一发贴脸核弹 苏云：一袋米要扛几楼jg ——— 么么叽！ 第124章 人祸 32 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每个人都会做出最真实的选择。 苏云沉默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林女士,有些诧异她竟然会来找他。 林家家大业大,末日来临前需要做得事情非常多，也许李浩初也算是她出现在这座城市中一个原因，但她会来找他……原来在这位母亲心里，他还有一席之地么？ 女人朝缪宣伸出双手，眉眼间是疲惫和痛苦，苏云突然意识到，即便这只是一个旧日的幻影,但是他可以接受她的拥抱。 一旦接受，这个梦境就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 在这一刻苏云耳边仿佛炸开了无数的窃窃私语，赤裸裸的恶意和欲望流淌在每一个角落,贪婪又嫉妒的嗓音絮叨着他不愿去听的话,连光线都在这一刻扭曲起来,让这个坐在台阶上的女人面目模糊。 苏云没有动。 良久后，台阶上的母亲终于放下了双臂，她看上去是这样的失望又愤怒，她指着苏云破口大骂,像是在宣泄自己所有的糟糕情绪。 “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那一天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我不该走开,我就不该带着你出门！！” 林书琴的话语相当混乱无错，但苏云知道她在说什么。 林书琴所说的是他幼年时所遭遇的绑架,那一日他原本只是和母亲在商场中闲逛，但母亲只是一个错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带走了。 然后么……就是药物注射,罹患疾病，从此成为一系列不幸的开端。 林书琴目眦欲裂，形容狰狞：“为什么不和我走？！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妈妈不会害你的，难道你要留在这里送死吗！” 苏云从未见过，儿子像是石头一样甘愿赴死，这确实是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不是我的孩子！”林书琴焦躁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不会管你了，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女人的声音落下，下一瞬她像泡沫一般破碎，这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在林书琴消失的那一刻，苏云面前所有的旧日阴影都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在此时，苏云耳边那些恶意的絮语爆发出狂喜的 欢呼。 苏云打开了家门。 31 家中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房间是苏云一个人的领地，手机仍然安安静静地摆在桌面上，苏云拿起这个小东西，有些遗憾它竟不能够使用。 说起来《cheers！魔法少女☆》这个游戏又不用靠此世的能量，怎么就用不了了呢？ 而且这座城市里也没有出现其他的窗口……他的影子在想什么呢？ 苏云责备地瞅了一眼脚下的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地板的纹路扭曲了一瞬。 假如一定要能源……母亲和弟弟的影子让苏云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储藏室前打开小门，在繁复的隔层中找到了一个贴着“电子零件”的大抽屉，他拉开这个抽屉，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两个移动能源。 移动能源中竟然还储存着充足的点亮，苏云的手机在接通能源后缓缓亮了起来。 怎么说呢……他曾经的生活助理确实是很好用的。 苏云在光秃秃的主页面上浏览了一遍，随后他打开了邮箱，邮箱中塞满了或陌生或熟悉的邮件，来自几个亲人，医生，学校，市政府，或者源头不明，秩序与混乱夹杂在这些邮件里。 邮件的日期停止在一个月前，苏云关闭了邮箱，果然手机上没有信号。 苏云瞅了瞅光秃秃的界面，忍不住轻轻踩了踩地板：“你们啊……不要闹了……” 暗流潮涌过苏云的耳畔，紧接着一朵蔷薇花缓缓浮现在他的手机界面上，熟悉的界面与熟悉的字体，正是那个诡谲的游戏。 苏云打开了游戏，他还剩下最后一章没有开启，这是游戏的终章，也是一切的结局，和一切的终点。 满是蔷薇花瓣的屏幕褪去色彩，紧接着就是无数的鼓点同时炸开，迟缓又古老的曲调被数千架乐器共同演绎，这已经称不上是音乐了，它甚至能够被称作噪音。 就像是所有的颜色在混合后只会诞生黑色，这千万的声源只能同时协奏出魔鬼的乐曲。 鼓点模拟着心跳的频率，透过粘稠的管弦丝竹搏动，它越来越急促，直到游戏开幕。 最后一个关卡拉开序幕，这一章是短促的一章，它没有任何一个解谜难题，也没有任何卡牌战斗，它有的只是丑陋的 真相，与剧情的终结。 这是一个《绝望》的故事。 30 夜幕降临，没有灯光的城市便被夜色沉溺入黑暗中。 苏云放下了手机，他的手机又黑屏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已经结束了这个游戏，通过了所有的关卡。 他得到了唯一一个完美的结局，所有人共存的cg。 苏云把已经报废的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他转身走出家门，黑暗并不能阻挡他的步伐，万事万物在黑暗中纤毫毕现。 接下来去哪里呢…… 也不用考虑这个了，既然终章《绝望》已经结束，那么也是时候迎来结局了吧？ 苏云抬头望着天幕，天边果然就亮起了晚霞一样瑰丽的颜色。 美极了。 29 当那媲美天罚的武器从天而降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苏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他捕捉到了一切色彩，这些扭曲的光线携带着庞大的能量率先占领了每个角落，普通的人类无法承受这样的光线，脆弱的眼球将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层辉光将成为目睹者此生最后看到的画面。 但光线，只是它最轻微的示威。 狂暴的热量在最中心的区域倾泻下来，它们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在顷刻间气化消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留下，再高大的建筑物在这样的打击下也只能沦为尘埃，不论这些人类文明的载体再辉煌，它们最终将只剩下剧烈能量反应后的砂砾。 再往外，就是热量的传导与倾泻，高耸茂密的林木成为火炬，仓皇逃命的动物烧成火球，钢筋融化，铁骨软塌，城市的血肉被无情地焚烧，只余焦黑恶臭的骨骼残骸。 再接着，便是狂暴的能量和辐射，脆弱的玻璃在一瞬间碎裂，裸露在外的生物被登记在死亡的名册上，辐射瞄准了他们，他们的身躯将在不久后急速崩溃，就像是这座城市中的建筑物一样。 膨胀的冲击过后是短暂的真空，而这短暂的真空又得到了气压的倒灌与回填，逃过一截的建筑物在这气压下坍塌粉碎，宛如踩碎蚂蚁一般吱嘎作响，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但不论是尘埃还是残骸，一切都沾染不到苏云的身上，因为苏云……在爆炸的最中心。 他看着这在空中爆炸的武器 ，就像是看到了顽童用炙热的铁球砸向纸糊的城堡，他笔直地站在爆炸的核心，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湮灭，风压与辐射在他身边交织，但他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外的东西，连发丝都不被吹动。 苏云有些错愕地抬起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向上，纹理舒展。 这便是终结了，死寂与黑暗，炽烈与冰冷，一瞬间的火光后是漫长又无止境的黑夜。 苏云再也听不到任何心跳与呼吸，不论是动物的，还是植物的，他只能够听到地核伸出沉沉的闷响，他只能看到天空中晚霞般浓稠瑰丽的余晖。 无数星火纷纷扬扬，那是死去的魂灵，卷挟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 这是多么恢弘壮丽的景象啊！但这也是一座城市的死亡，是世界毁灭的舞台场景戏，它预兆着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人祸，天灾。 它是绝望，也是终章。 28 苏云走在炽烈的砂砾上，在他的视野中，天空似极光降临般的辉彩绚烂，气压回灌结束了，死亡的安静充斥在每个角落，周围也没有风，什么都没有。 苏云眺望着远方，清理过后的地面一览无余，万花筒般的天空下，所谓远方也只剩影影绰绰的黑影，苏云想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但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是徒劳的计划。 这个世界上每个属于明文的角落都会经历同样的暴行，他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于是苏云不走了，他停留在原地，抬起头，再次望着天空。 这个梦结束了，他该醒了。 一旦苏云这么想，天空中流动的辉彩便僵硬地停止了运行，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像是被无数无形的手撕扯开的伤口，滚滚流淌出浓稠的血液来。 那不是血液，那是冥河。 但裂缝可不仅仅只有这一处，天空、大地，仿佛这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被撕扯开细碎的裂缝，纯黑的液体缓缓渗出，带着浓郁的异香和腐臭。 那些鳞片羽毛和骨节触手在冥河中蠕动，它们吞噬着连天的魂灵星火，像是蔓延的枝脉，一步步向苏云逼近。 原来他的影子藏在这里……苏云恍然。 他的影子藏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它们包裹着他，它 们囚禁着他，它们渴望着他，它们无时无刻不在透过冗杂的尘世伪装，注视着他。 苏云轻轻地问：“你们来了？” 他的耳畔寂静了一瞬，随后无数杂难以名的欢呼同时响起，冥河中的残骸们仿佛苏生了一般动弹起来，狼群咬开了主人的喉咙，魔鬼也撕碎了俘虏的骨骸。 这个世界终于崩溃了，苏云也沉入了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贴脸核弹，恐怖如斯。 写这张前我去玩了一下核弹模拟器，然后发现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没有活路 ——— 大哥，苏联进口，抽大伊万jg ——— 么么叽！ 第125章 婴孩 27. 当神降最初临在它*所创造的世界上时, 也只是个好奇的婴孩。 26. 苏云睁开双眼的时候, 看到的是模糊的世界。 不仅是视觉, 他的嗅觉、触觉、听觉……除了感知外，其余所有的直觉都像是与外界隔着一层薄纱。 苏云抬起了稚嫩的手掌，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 这一次……这一次的身躯，是一个婴儿。 不应该笑话爱丽丝的，苏云想，他早该猜到这群小崽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 他们果然就把魔爪伸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这是把他变成了他们的孩子？ 但不论这些造物们是如何淘气，他们的力量是不论如何都无法克制苏云的，苏云正想恢复正常的体型, 他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拖了起来。 这不是父母对婴儿式的搂抱, 倒像是信徒在神殿里捧着神龛。 “我的神, 您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够食言啊。” 低沉的声音在苏云耳畔炸开，是芙洛拉。 苏云无奈地笑起来，他努力转向声源的方向, 但也只能够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靠得很近，似乎一低头就能用影子把他包起来。 “父神, 请您按照人类的生长方式逐渐成年。”芙洛拉笑道，“这是很有趣的过程不是么？您一定十分怀念的。” 苏云有些不大明白芙洛拉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够这不重要, 现在最局限他的就是这幅躯壳。 苏云当然能立刻调整自己的视野，他的感知仍然与从前一样无所不能，能够封闭感知的只有苏云自己。 这个最虚弱的婴儿形态是无法拘束他的，只要苏云愿意，他可以随时恢复以往的样子。 但……也罢，这是他答应了他的，而且苏云并不讨厌这种婴孩的感觉。 确实很新奇，也有一丝隐约的熟悉。 苏云伸出了手，芙洛拉立刻做出回应，成年人与婴孩的比例相差太大了，芙洛拉只需要几只手指就能抱住他的拳头。 苏云想要认真地提几个意见，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稚嫩又含糊的嗓音：“芙……呼呼……” 苏云：“……” 连声带也不给他一个完全版么。 但芙洛拉可是喜欢极了，他把他的神抱在怀里，他的影子携着他的气息一下子就裹住了苏云。 “我在这里，我的神，我不会离开您。” 25. 叙拉古家再一次敞开了大门，纯黑色的车队无声地驶入庄园，在老宅前停止，那位曾经被驱逐后又强势回归的大少爷从车上走下。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黑色襁褓。 女仆长深深地躬身：“老爷，您回来了。” 老家主在七年前猝死，叙拉古家的七个孩子在相互厮杀后也迎来了结局，老大成为新的家主，老宅中留下了一个长不大的怪物，而其余几人则作为失败者，纷纷离开老宅。 女仆长仍然在这个家族中鞠躬尽瘁，为一群怪物或者魔鬼服务。 芙洛拉大步走上台阶：“布莱克夫人，这孩子就是我们家未来的家主了。” 女仆长惊异地抬起头，随后她看到了襁褓中的婴孩——柔软的胎发是黑色的，那一双眼眸则是纯粹的银色。 婴孩对着女仆长微微笑起来。 女仆长后退一大步，随后再次躬下身，颤抖着声音，再一次道：“老爷，您回来了。” 但这一次的“老爷”，指的可不是芙洛拉。 苏云再次诧异于这个人类敏锐的灵感，但芙洛拉很显然不把这放在眼里，他抱着苏云大步走入老宅，由神侍扮演的保镖与侍从们则随之散入老宅中。 夜幕降临，所有的灯都被点亮，老宅中竟然还有为数不少的蜡烛，它们被一同点燃，与高悬的灯光连成一片，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除了女仆长，这座古老的宅邸中再也没有一个人类，所有的仆从都已经更换成了神侍，他们一丝不苟地完成所有接收到的命令，也共同保守着老宅中的秘密。 芙洛拉抱着他的襁褓走到大厅中，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在高旋转的楼梯上逐步走下的少年。 自从他们的神沉睡后，他就再也没有成长过哪怕一天，没有神的恩赐，这个元初的造物永远就都无法成年。 少年穿着拘谨的黑衣，金色的长发由黑色的缎带在脑后束好，他面色苍白，湛蓝的眼眸中似乎跳跃着火焰。 芙洛拉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嫉妒与愤恨，爱丽丝是最幼稚的长兄，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少年看见了芙洛拉怀里的襁褓，他走下楼梯的速度越来越快，楼梯的栏杆分割开空间与视野，爱丽丝在透过这些旋转的碎片捕捉神的身影，芙洛拉则轻蔑地看着他，以完全占有的姿势抱着怀里的婴孩。 爱丽丝终于走到了楼梯的最底层，他在芙洛拉的面前停下脚步，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襁褓：“把父神给我。” 无处不在的阴影在地面上无声地肆虐，它们染黑了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只在少年的脚下留出一片小小的空白。 芙洛拉甚至不愿在分给爱丽丝一个眼神，他只低头吻了吻婴儿的额头：“我的神，爱丽丝无法照顾您，请让我带着您。” “把父神给我！” 爱丽丝湛蓝的眼眸逐渐，他上前一步，阴影在他的脚下咆哮。 芙洛拉嗤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我拒绝。” 乌黑的纹路盘旋在爱丽丝的面庞上，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也就在他失控前的那一刻，苏云给予了他回应。 襁褓里的婴儿抬起手轻轻拍在芙洛拉的侧脸上：“……芙芙。” ‘芙洛拉，把我给爱丽丝’ 芙洛拉：“……是。” 于是爱丽丝勉强恢复成正常的模样，他狡黠又甜蜜地笑起来，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接过父神的襁褓，侧脸去蹭婴孩柔嫩的脸。 从上至下的辉煌光线中，天真的少年和稚嫩的婴儿贴在一起，他们的面庞映衬在黑色的衣着与纯黑的襁褓上，这本该是美好又圣洁的画面，但他们的面孔都太过苍白，少年的表情又难掩扭曲，婴儿的银眸魔魅深邃……诡谲浓稠的爱意填充在照亮一切暖光里，暴虐邪恶的疯狂流淌在淹没一切阴影中。 这一幕，是能令普通人失去理智的。 “父神，我好想您啊。”爱丽丝轻轻道，“我等了好久……” 苏云伸手推了推他的脸以示理解，爱丽丝清脆地笑起来，他吻了吻小小的拳头，随后抬起头转身就走，几步跑上了楼梯，仿佛忘记了楼梯下还有个芙洛拉。 眼看着父神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芙洛拉沉默地站在阶梯下，无数阴影以他的为中心向外淌去，奔腾着攀升，像是洪水般弥漫开。 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这座古宅从内而外就被影子彻底淹没了。 芙洛拉抬起头向上仰望，他伸手，轻轻搭在楼梯的扶手上。 快了，不需要再忍耐多久了。 24. 爱丽丝的身形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纤细，他的动作也像是鹿一般轻盈，他抱着襁褓在走廊上奔跑，胸膛中的心脏急切又沉重地跳动。 “他太讨厌了！他们都太讨厌了！”爱丽丝一边跑一边倾吐着心声，“我的神，您沉睡的时候那些人都欺负我！” 难为苏云在爱丽丝的怀里竟然不觉得颠簸，他伸手戳了戳爱丽丝的侧脸：“……唔。” ‘那的确是有些过分，他们都做了什么呢？’ 爱丽丝跑到了一处露台上，房屋外的星空闪耀着光辉，夜风送来夏日蔷薇的气息。 爱丽丝把头埋在苏云身上，委屈屈：“我的神，芙洛拉把您藏起来了。” “就要分出胜负了，而且本来我们都说好的，您要为我主持成年礼，您怎么能突然走了呢？” 这说的大约是上一次的剧本，毕竟他在入睡前叙拉古家的内斗正是白热化的时候。 而且爱丽丝的成年礼……已经被破坏过一次了，没想到第二次也没能实现，反而让他一直保持着这个无法变化的状态。 苏云有些愧疚，于是他安抚地摸了摸爱丽丝的侧脸。 爱丽丝被逗得笑起来，他像是一只小狗幼崽一样蹭着苏云：“我的神，这一次答应我好不好，一定要让我长大啊，我不要再是这样子了……好不好？好不好！” 苏云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嗯……” ‘好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爱丽丝得逞地笑起来，他席地坐下，把襁褓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随后煞有介事地说：“您给了芙洛拉一个承诺……要按照人类的成长速度变化，是不是？” 苏云给予了肯定。 “我知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您快一些度过这个没意思的环节。” 爱丽丝煞有介事地着点头，同时从袖口中抽出一柄纤细的小刀：“只要您喝下我们的血液就可以啦！” 苏云一愣。 这是个什么原理……芙洛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设定？ 不过爱丽丝没有解释这个，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按压着刀柄，以掌跟为起点，手腕上竖着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腥甜的血液顺着他抬起的手肘滑落，淅淅沥沥染湿了地面。 “您看，这是我的血。”爱丽丝笑起来，“我的神，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所有的非人生物一律用它，不会用祂。 道理就和为什么小瘟疫取女名一样。 ——— 后院的南瓜刚出苗，就被物业拔了=-= 无情铁手，恐怖如斯 ——— 么么叽！ 第126章 包裹 23. “好疼啊……” 爱丽丝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喟叹。 苏云闻到了血液的气息, 他听着爱丽丝玩笑一般的撒娇, 不知为何, 胸腔中竟一阵阵地绞痛。 苏云伸出手想要愈合这道伤口, 他无需快速成长, 他还有着数不尽的时间，等待并不会令他厌烦, 他不愿意看到他的造物们因此而流血。 ——即便小瘟疫们早就不知道内斗过多少次了，但苏云就是莫名地觉得, 这一次, 不一样。 “欸？父神要为我治疗吗？不要啦……”爱丽丝委屈地垂下手腕, 他更加用力地把纤薄的刀片插入小臂，歪过头, “父神是在嫌弃我么？不要拒绝爱丽丝，好不好？” 说罢，爱丽丝根本不给苏云反驳的机会, 他一把拔出刀片掷在地面上，随后又抬起手, 温柔地捧起婴孩的脸庞, 淋漓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 随着爱丽丝的抚摸, 染红了苏云裸.露在襁褓外的肌肤。 苏云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浓稠又甜蜜，还带着腥臭的酸涩……这不是人类的血液应当有的气味。 血液的灌溉让襁褓中的婴孩发生了变化，初生的稚嫩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逐渐成长为两岁孩童的模样。 爱丽丝虔诚又痴迷地看着他的神，他伸手虚虚抚摸着孩童的轮廓，像是膜拜神灵的仪式。 苏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现在他的手臂终于有了一些力气，但与成年人的身体相比还是孱弱不堪。 血迹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洁净无尘的肌肤。 爱丽丝伸手抱起苏云，侧脸蹭了蹭这个孩子的脸：“我们走吧，我的房间里还有孩子的衣服……是我以前穿的，很适合现在的父神呢。” 22. 主宅餐厅。 辉煌的灯火下是肃穆的装潢布置，女仆长带着女仆们在桌椅之间穿行，井井有序地布置着餐桌。 女仆们的动作快速又无声，在老宅中时，她们非人的一面被放大到了最大，所有人的动作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类似而整齐的弧度，仿佛丈量过一样的角度。 她们的表情也是极度相似的，像是人偶一样，精致完美，毫无瑕疵。 要是普通人类在叙拉古的古宅中迟早得疯掉，而珍妮布莱克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这个年纪，这只能说明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珍妮没有过婚姻，她早就知道自己得在这座古宅中终老一生。 餐厅的大门打开了，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进入了这个他阔别的地方，珍妮快速地退到角落里，只恨这个房间中没有一处可供她容身的阴影。 几个小时前还是个婴儿的主人在此时已经长成了两岁左右的幼儿，黑色的短发纯黑喑哑，银色的眼眸倒映出整个餐厅中的灯火。 幼童穿着一身纯黑的袖珍正装，领口处是淡蓝色的装饰领带。 这个家族的人似乎都钟爱黑色，不论他们的外表是多少岁，他们的着装永远都是类似的。 少年似乎是想带着孩子主位上，但敬业的女仆长早就在那里放置了给孩子的座位，于是少年在示意下把孩子放在围椅中，男孩看着桌面上同样按比例缩小的餐具，露出了一个新奇的微笑：“这些餐具是……你还留着它们吗？” 爱丽丝甜甜地笑道：“是哦，您送给我的所有礼物我都保存着呢。” 当年三只小瘟疫的体型还是小孩子，苏云几乎给他们特制了一切袖珍款式的生活用品，其中就包括餐具。 苏云：“那我给特蕾莎和贾斯敏的餐具还在吗？” 爱丽丝眨眨眼：“那是什么？我没见过呢……大概扔了吧？” 苏云转身，准确地找到了女仆长，女仆长朝他微微鞠躬：“老爷，都妥善保存在仓库里。” 也就在此时，餐厅的大门再次打开，如今叙拉古名义上的家主跨入了大门，他在主位的左下方坐下，与爱丽丝相对。 芙洛拉的视线牢牢锁在苏云身上，一点余光都不分给爱丽丝：“我的神，您已经饮下了瘟疫的血液。” 苏云点点头，但因为体型的限制，这个本该温和包容的动作完全成了小大人般的可爱。 芙洛拉慢慢笑起来，他的赤色眼眸像是正在凝固的血液，浓稠的殷红色泽越发暗沉。 “我们的血液腥臭，还请您忍耐。” 苏云愣了愣，不赞同道：“不是的，爱丽丝的血没有任何不好的气息。” 他的口齿还不是很清晰，要想表达清楚一句话就必须要慢慢说才行。 爱丽丝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苏云几乎能听到类似“噌”或者“叮”这样的提示音，紧接着爱丽丝就开始低头打量起自己的手臂来，那样子似乎是在扫描小臂上的血管。 眼看着这只小瘟疫的动作逐渐危险，苏云赶紧补充：“但是我也不愿意尝到第二次。” 爱丽丝消停了，芙洛拉也不再开口，他只专注地看着主座上的幼童。 这样子的父神，可真是太少见了，上一次……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呢？ 桌面上是雪白镶金的桌布，装饰着应季的鲜花，一道道菜品按照刻板的顺序依次送上餐桌，瓷盘上的金色纹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灯光自上而下地照亮了餐桌边的三位主人，他们同样穿着黑衣，但他们的发色和眸色却迥然，淡金、赤金、湛蓝、殷红与银白……这些互不相容的色彩彼此交杂，厚重得就像是一幅油画。 时代已经变了，现在的人们很难见到油灯，老宅中的蜡烛也是装饰意义多余实用的意义，女仆长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的主家，只觉得这一幕不应当出现在这个时代。 它令人联想到那些电影与故事中的魔鬼——这些不死的怪物总是披着人类的皮囊，优雅高贵地藏在人类的社会中，所有发现了真相的人都死于非命。 21. 这一夜，芙洛拉仍然与以往一样带着苏云回到了他以前的卧室，这一次爱丽丝规避了与他的竞争，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按照早有的安排你进我退。 苏云被芙洛拉按着头洗了个澡，那个仿古的浴池以他现在的体型来看不亚于一个大湖泊，随后苏云又被芙洛拉套上了一套纯白的睡袍，材质很舒适。 苏云看了看水池，随后扯了扯芙洛拉的袖口：“芙芙……小蛇呢。” 这一次因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进入了芙洛拉指定的状态里，苏云并没有随身携带安妮塔的小白蛇，这好久没看到，他还有些不习惯。 芙洛拉把苏云抱起来，大步朝床幔走去：“那只毒蛇？被安妮塔拿走了，毕竟是他的骨头，应该回归入他的身体。” 苏云点点头：“……这样么。” 芙洛拉把苏云放在床榻的最中央，随后他用蓬松的被褥与抱枕围在苏云身边，硬是给他围出了一个小小的被窝。 苏云也不动弹，很乖巧地任由芙洛拉自由发挥：“这是在做什么呢？” “是为了让您更舒服一些。”芙洛拉不太满意地看着这个简陋的巢穴，“您喜欢么？” 苏云当然也只有一个回答：“我很喜欢。” 芙洛拉紧挨着他侧躺下来，他的阴影盘旋凝聚在他周围，他抬起手，影子从他的指缝滑落，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赤眸的黑色幼蛇。 这只爬行动物可没有安妮塔的白玉小蛇那么大，比起蛇来它更像是小泥鳅，不过论外表它却一点都不逊色，纯黑的鳞片有着水晶一样的质地，赤红的双眼也灵动非常，像是红玉。 苏云看着这只爬到他手腕上的小东西，忍不住笑起来：“这是要补给我一条小蛇吗？” “假如它能令您看得上眼……”芙洛拉拉起被褥，“我的神，您该睡觉了，您需要一个睡前故事么？” 苏云哭笑不得：“这个就不用了，直接关灯叭。” “遵命。” 芙洛拉轻轻笑起来，他的影子无声地攀爬上墙壁，把这个本就密封的房间营造成坚不可破的囚笼，灯光柔和的光线被吞噬，室内只剩下一片黑暗。 芙洛拉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要与这片沉寂融为一体：“我的神，您将在最后收到我的鲜血。” 黑暗十分酝酿睡意，苏云放松了幼小的身躯，轻轻应答：“嗯。” 20. 父神睡着了。 芙洛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厚实的床帐外是由他的影子构造的密闭空间，这里不会容许任何事物的窥伺，只有他和他的神。 芙洛拉的人形逐渐模糊，无数阴影从他的躯壳界限中溢出，这些影子像是冥河一样，一层又一层，轻柔地包裹在苏云身上，竟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茧。 这里的黑暗就是芙洛拉的眼眸，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的神，像是恶龙在盯着他无二的无价之宝，又像是狱卒在看管着监狱中唯一一个的囚犯。 他的神此时就在他的影子里，在他的身躯中，谁都不能夺走。 神会陷入沉眠，但是神的造物不会，所有的瘟疫只有永恒的白日，他们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清醒的感知和思维，清楚地感受着那只存在累积而不存在释放的爱与恨。 一切的疼痛，将在不久后迎来终点，也许那是新的轮回，又或者是一切的了解。 但不论是哪一个…… 都很值得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第127章 饮血 19. 晨光劈开了黑暗，柔和地散入窗帘的缝隙中, 然而这缕光晕注定不能照亮已经被影子吞没的房间。 特蕾莎站在房门外, 低垂着眼眸, 当翠绿色的美丽瞳仁被遮掩住时, 这个宁静虔诚的青年看上去竟有些像是冷酷无情的石雕。 这一次特蕾莎又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纽扣扣到喉结之上，他的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十字架, 这个银器制品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它并没有亮到刺目的反光, 但却有着温柔的光晕。 这是神父的装扮, 禁欲又圣洁。 只可惜青年裸露在衣袍外的肌肤……杂乱的绿色鳞片正在生长, 它们逐渐攀据在他的双手与侧脸上，这些鳞片非常丑陋, 颜色因为过于驳杂而显得肮脏。 神父的手中还捧着一本白色封皮的书，书本上绘着一颗巨大的树，树冠是三角形的, 树干短的几乎看不见，树干之下就是繁复的根系, 这些根系远比树冠庞杂, 仿佛三角形的延伸。 特蕾莎轻轻摩挲着这本书, 良久后, 他抬起了左手按在房门上，在这一刻所有丑陋的鳞片同时退却，只剩下苍白干净的柔软肌肤。 特蕾莎轻轻叩响了木门, 良久后，这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了，门内的卧室终于不再由阴影把持，帐幔一样的影子退却后，露出了最中央的床褥，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床榻边，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还在熟睡的小男孩。 神父与这个男人对视，他们的眸色是截然相反的翠绿与殷红，特蕾莎先垂下眼，他缓步走到男人的面前，低声道：“父神，您醒了么？” 窗帘在此时被拉开，阳光恰到好处地把整个房间染成暖棕色，男孩的眼睫抖了抖，随后他睁开双眼，那是最纯粹银色。 苏云微笑起来：“……特蕾莎，你也来了？” “是的，我是您的神学老师。”特蕾莎伸出手，“请您与我一同祷告吧。” 祷告什么？感激神灵么？ 苏云失笑，他向特蕾莎伸出手，芙洛拉很配合地就把他送入了特蕾莎的怀抱，竟没有一点干预的意思。 特蕾莎朝芙洛拉微微点头致意，随后他抱起苏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在这座老宅的花园边确实有一个小教堂，这还是苏云以前建造给特蕾莎的，里面也没有庄严的神龛或者华美的雕塑，神坛上只有简单的十字架。 “特蕾莎是今天回来的吗？”苏云靠在他的臂弯里，鼻尖嗅到了雨水过后树林的清醒气息，“昨天没有在老宅里看到你。” “当您入眠时，这个宅邸与姓氏对我来说都是负累，因此我就去了西方。”特蕾莎温和地笑起来，“不过我的神，现在您在这里，我不会再离开了。” 晨光照射入教堂中，十字架下堆砌着大朵大朵的花卉，特蕾莎越过一众矮凳，郑重地把苏云放在神坛上。 这个位置应该是布置了很久的，周围是错落有致的雪白花卉，恰好空出一处柔软的猩红垫子，花卉的簇拥之后是高大的银色十字架，晨光从后上方射入，又光芒万丈地降落，与十字架一同衬在苏云身后，仿佛圣光。 特蕾莎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虔诚又仰慕，他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像是以灵魂依托信仰。 苏云从面前翠绿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于是忍不住笑了：“这是把我供起来了吗？” “可我的神，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只属于您的。” 特蕾莎认真地解释，随后他也微笑起来，拿出一个浅浅的小银盘，一柄银质的小刀放在上面：“父神，请不要拒绝。” 苏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特蕾莎这是也要给他他的血。 神父已经用银色的小刀在左手掌心划开了一个小十字，他掌心向上平放在银盘上，随后猛地握紧了拳，鲜血从指缝之间流泻，很快就把这个浅盘填满。 “父神，请喝下它吧。” 18. 特蕾莎的血液带着芬芳与苦涩，几乎没有腥味，但同样也掩不住淡淡的腐臭。 喝下了特蕾莎的血后，苏云成长成了四五岁的模样，上一次特蕾莎也是这个年纪开的局，倒是很巧。 虽然喂血并不是正常的神学第一课，但特蕾莎在之后的教学中却都中规中矩，苏云一直都知道他的嗓音清澈，但没想到特蕾莎在唱起圣歌与颂诗时会显得这样动听。 普通的人类听到他的歌曲立刻就会潸然泪下，紧接着就是奉献信仰，成为神父最好的兄弟姐妹。 自此，苏云的一天被三只小瘟疫瓜分，早晨是特蕾莎的教学，下午是爱丽丝的玩耍，夜晚还是芙洛拉守夜，这样宁静的日子持续了七天，随后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贾斯敏敲锣打鼓地来了。 对，敲锣打鼓，还吹拉弹唱。 奢华的车队驶入古老的宅邸，车队后紧跟着一个芭蕾舞团，一个乐团，一部话剧《温莎的风流娘们儿》的全套班子，以及一个马戏团。 前三个也就罢了，团员们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各自的车队中，唯有最后一个马戏团，不知道得到了什么表演指标，竟然直接搞到了复古的马拉敞篷车，各色各样的表演直接在车上就闹开了，而且参演人员全部穿着中世纪的戏服，可以说非常的考究。 苏云：“……” 久违了，这种熟悉的羞耻感。 为首的白金色车辆打开了车门，一个披着大氅的男人大步走下车门，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衣，深红色的长发披在脑后，烟灰色的眸子缱绻多情，他几步就跨上台阶，迫不及待地朝苏云伸出双手：“我的主人，您终于醒了。” 当时抱着苏云的是特蕾莎，神父的手在马戏团的滑稽乐里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当苏云被贾斯敏接过去的时候忍不住转身看了看女仆长，年逾半百的女仆长早已眼神呆滞，思维大约也一并放空，直到被注视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朝苏云微微鞠躬：“老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苏云：“……这些客人，嗯……先让他们去休息吧。” 女仆长：“……是。” 17. 贾斯敏成为了新的艺术老师。 当天晚饭的时候，芙洛拉这么宣布，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他的动作与表情却不是这样回答的。 苏云觉得三只小瘟疫大概更想把贾斯敏扔出去，毕竟贾斯敏这份拉仇恨的能力仅次于安妮塔，对了，下一个出现的应该是安妮塔…… 苏云喝了一口汤，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于是年仅四岁的家主又多了一门课程，而他的艺术启蒙则与神学第一课异曲同工。 附在老宅后的剧院在闲置多年后再次被启用，暗红色的幕布把舞台分成两半，左半边是芭蕾舞团的即兴表演，右半边则是乐团的倾情奏乐，一位位天鹅般的舞者随着曲调轮流起舞，美得像是暴风雨中轮番弄潮的海燕。 苏云坐在最高的包厢中，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景象，但舞台上的人却看不他们唯二的观众。 “我找了很久，只有他们是最好的。”贾斯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叹息，“您喜欢么？” 苏云点头：“喜欢，他们都很美。” 乐团奏出了模拟海啸的乐章，而包厢中也弥漫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苏云立刻转身看着贾斯敏：“你在做什么？” 他身边的男人痴迷地看着他，他轻轻解开自己的领口，黑色的衣领退去后露出了脖颈与紧锁在其上的颈环，这一次的颈环与贾斯敏之前佩戴的都不一样，它精致美丽却又冷酷邪恶，细细一圈的镂空纹路里遍布满了锋利的倒刺，佩戴的时候仅是刺入，但……贾斯敏转动了它。 “你在做什么！” 苏云皱起眉，他想要拉住贾斯敏的手，但因为幼童身躯的限制，他的大动作反而让他扑进了贾斯敏的怀里。 “这是我的血，我的主人。”贾斯敏温柔地抱着苏云，与他耳语，“虽然很疼，但是我好喜欢。” 苏云借着他的手臂站稳，他伸手轻轻按在颈环上，下一刻这个东西就碎成了齑粉，彻底暴露出贾斯敏那已经被剥去了一层皮的脖颈。 贾斯敏认真地，像是在讲什么众所周知的道理：“请别让血液沾染了您的手。” 苏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凑上去舔了一口，随后所有的伤口都快速地愈合起来，连一个疤痕都不剩。 “啊……”贾斯敏低声笑起来，畅快又欢愉，“我的主人，我爱您。” 16. 贾斯敏的血液，带着些微类似于醇酒的味道，但同样也有轻微的苦涩和腐臭，这似乎是小瘟疫们无法避免的共性。 苏云的身躯成长到了六岁或者七岁的幼童阶段，但不论如何，他总算有理由自己走了。 而安妮塔不愧是被所有人排斥的那一个，虽然他曾经也是这座古宅的主人之一，但是他的露面却像一个偷香窃玉的小贼。 那一日苏云结束了早课，接下来他应该要去参加艺术课程，他走在花圃之间的走廊上，突然在走廊的正中央看到了一朵鲜红的蔷薇。然后那朵蔷薇……嗯，动了起来。 苏云：“……” 苏云看着这朵蔷薇慢吞吞爬到他的脚下——也不是蔷薇自己动了，就是一只小白蛇叼着蔷薇在往前爬，与上一次分别前相比这只小蛇似乎粗了一些，但鳞片仍然是纯粹无垢的雪白，那双红宝石的眼睛也是一样的可爱。 苏云蹲下身，接过小蛇叼着的花朵，小白蛇原本大概是想撒娇的，但它一眼就看到了苏云藏在袖口里的黑蛇……小黑蛇还正朝它吐舌头。 很奇异的，苏云竟从这只小东西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愤怒，紧接着它就蹿了起来，和那只扭动着示威的黑蛇扭打在一起，一粗一细相互纠缠，难舍难分。 苏云无奈极了，他随手把花朵插在纽扣眼上，一手一只分开两个小东西，小白蛇赶紧缠着他的手就是一通舔舔咬咬撒撒娇，反而是小一圈的黑蛇高傲又冷酷，以胜利者的姿态盘成纹身。 一双手从后揽住了苏云，要是此时苏云还是正常的体型，那么这个动作应当是旖旎无限的，但他现在只是个孩子，于是这就成了温柔地拥抱。 “唉……您都有其他的蛇了。”抱着苏云的人幽怨道，“也许您也把我忘了吧。” 苏云转过身，看到了那双鲜艳绯红的眼眸：“安妮塔，你也来了。” 安妮塔跪坐到地上，这样他正好能够与苏云平视，他伸手，从苏云的衣襟上揪下一片花瓣，很自然地含在嘴里：“这一朵蔷薇是我种的。” 只是我种的，没有贾斯敏掺手。 苏云认真夸赞：“很美。” 虽然同样都是人世间的风流人，安妮塔和贾斯敏的架势倒是完全不同，他的到来非常低调，也不束发，但身上倒是颇正经地穿了纯黑的正装。 黑衣黑发更衬得他的眼眸妖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媚.意横生。 苏云被他按着贴在胸膛上，这具身躯里没有心跳，只有一片死寂。 安妮塔其实很瘦削，只是骨架魁伟而已。 “我的神……”安妮塔的声音仿佛能滴出蜜来，“我很抱歉，我没有血液。” 苏云一愣。 安妮塔开始一颗颗解开纽扣，在严肃的正装下他什么都没穿，直接露出玉石一样苍白的胸膛：“……我只有骨髓” 只见安妮塔的胸膛上竟然附着着藤蔓，纤细的藤蔓以辐射的形状向外攀爬，它们的正中心是安妮塔的心口。 一朵小小的花苞正在安妮塔的心口处孕育，眨眼间就经历了含苞、盛放与凋零，最后只剩下一片半枯萎的落红。 安妮塔摘下它，放到了苏云的唇上：“我的神，它是甜的哦。” 15. 确实是甜的，浓郁的芬芳裹挟着厚重的甜蜜，随后就是无法遮掩的苦楚，这份苦涩一直残留在苏云的味觉上，这越发显得那份甜蜜难能可贵。 安妮塔悄无声息地走了，但小白蛇倒是留了下来，它哼哼唧唧地咬着苏云的袖子，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苏云的身躯再次成长，这一次他已经接近十岁的孩子了。 接下来，是伊西丝了。 伊西丝是光明正大出现在晚餐的餐桌上的，和只能溜进来的安妮塔完全不同。 他同样穿着黑色系的衣着，这一次世界中的小瘟疫们似乎都格外喜欢黑色，弄得晚餐都充满了肃穆的仪式感，像是葬礼。 于是苏云多了一位马术老师。 怎么说呢……嗯，似曾相识的马术第一课。 老宅边就有马场，常年豢养着数量不少的马匹，不知道神侍是怎么养的，这些马匹全都和野马一样强壮剽悍。 苏云现在的身躯仍然算是孩童，伊西丝把他抱上了一匹高大的公马，黑色的鬃毛油光发亮，看上去很通人性的样子。 苏云摸了摸马匹的脖颈：“这一次怎么不骑神侍马匹？” 伊西丝紧接着翻身上马，坐在了苏云的身后：“父神，那就不需要我的教学了。” 当伊西丝牵起缰绳时，他的手臂和身躯就在马上构筑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苏云直接靠在他的胸膛上，这个状态令他回想起宗教战争的那一段日子。 那个时候……他似乎是一位牧师？作为新兴宗教的一员，在战争的土地上行走。 那一次也是伊西丝暴露真身的时候。 马匹先是小跑起来，在伊西丝的控制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像是风一般掠过山丘与小树林，早晨的烈阳暴晒在这片绿茵之上，叫人心情舒畅。 伊西丝驾驭着马匹奔跑过整片马场，最后在湖边停下，阳光照射在湖面上，反射出一片凌凌光晕。 也就在此时，伊西丝突然俯下身，在苏云耳畔道：“我的神，请饮下我的血。” “父神，请您忍耐。” 伊西丝的双手环在苏云身前，他用单指轻轻划破另一只手的手腕，新鲜的血液一滴滴滚落，在地面上的草丛中砸碎，浅淡的腥气弥漫，这让马匹开始不安与焦躁，但伊西丝牢牢把持着缰绳，黑马只能小步地移动。 苏云下意识伸出手接住血珠，随后他愈合了伊西丝的伤口，这才低头碰了碰自己掌心的血液。 与其他人的血液都不一样，伊西丝的血很腥，又像是掺杂了许多香料，但压制住了浅淡的腐臭，这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味道，但并不难喝。 苏云再抬起头时，看到了伊西丝近在咫尺的手腕，伤口虽然愈合，但血液的痕迹仍然存在。 鬼使神差的，苏云就问道：“疼吗？” 伊西丝笑起来，浓碧的眼眸熠熠生辉：“疼的，但我的神，这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大概可以概括成#瘟疫们的花式play# 要是把饮血换成……嘿 ——— 么么叽！ 第128章 毁灭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小甜饼噢，不会出现任何糟糕情节的（迫真）！ 虽然是小甜饼，但文中所有角色的价值观对于人类来说都是不正确的，请不要学，保持批判的态度。 ——— 么么叽！ 14. 在诸位小瘟疫的通力合作、倾情灌溉下，苏云总算是长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 可以进入公学学习了。 与过往的日子相比, 这个年代是一个社会分工高度发达的时期, 针对幼儿的教育早就形成了体系, 只不过对于叙拉古这样的家族来说, 孩子在进入公学前还是以家庭教育为主。 但学还是要上的，苏云就这样被送到了他的小瘟疫们都曾经上过的学校, 公学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但校园内却出现了一些科技带来的变化。 这种老传统和新事物的结合, 非常新奇。 车门打开后芙洛拉揽着苏云的肩膀从后座走出, 周围的神侍们也是统一着装, 一时间苏云彻底被黑色的海洋淹没，而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的神, 月圆时我会接您回去。”芙洛拉轻声道，他的小蛇在苏云的手臂上眷恋地游动，“请您再等一等, 很快就结束了。” 苏云点头：“好的，谢谢。” 苏云原本也没想到他会被送来上学, 但这个疑惑在见到来接他的人时得到了解答, 在这个世界里小瘟疫们很少见地为他做好了时间分配, 他们似乎很期待他快一些完成生长周期, 但既然如此，芙洛拉为什么要设定婴儿开局呢？ 茱莉娅就在校门外等着他——不出意料的，他也穿着黑色的正装, 只不过他所穿着的服装有着非常简约的款式，与芙洛拉的繁复形成了不怎么鲜明的对比。 芙洛拉在校门外站定，而茱莉娅则半蹲下身，他朝苏云张开怀抱，紫色的眼眸透过一层镜片望来。 “……到我这里来。”茱莉娅笑起来，随后做了个口型，“父神。” 这个场景宛如责任交接，一时间苏云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爹妈离婚的孩子——哦，他就是…… 虽然准确地说，那也并不是他的人生。 苏云往前走了几步，茱莉娅就一下子把他抱了个满怀，那深紫色的眼眸里像是有光，在短暂的拥抱过后，茱莉娅又站起身，恢复了以往骄矜的模样。 他牵起苏云的手，朝芙洛拉微微颔首示意。 芙洛拉漫不经心地回礼，随后他什么都没说，十分干脆地转身就走。 这实在是难得的和平场面，尽管苏云知道事实不像他们表现出的这样融洽，但是他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您的住所和班级都已经安排好了。”茱莉娅边走边道，“不过在入学前我还为您准备了一个入学仪式，庆祝您进入了学校。” 苏云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用这样麻烦。” “这可不行……”茱莉娅笑道，“公学的最低入学年龄是十三岁，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庆祝仪式。” 苏云一愣，突然明白了——他需要再成长一点才能入学，也就是说，这个入学仪式本质上就和他的第一次祈祷、艺术启蒙与马术第一课一模一样。 茱莉娅带着苏云绕过了主干道，他们越走越偏，最后抵达了一栋两层的小楼面前，茱莉娅打开门：“这里就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也是您未来的宿舍了。” 苏云与他一同走入大门，房屋内的光线徒然昏暗下来，苏云问：“为什么茱莉娅会在这里呢？我以为你会在皇家学会里。” “即便是最忙的研究员也是需要休假的……我现在就是在假期里。”茱莉娅笑眯眯地回答，“公学的环境是最好的疗养院，我在这里也兼职数学教师。” 茱莉娅的话音刚落下，一束灯光就在室内亮了起来，昏暗的房间被微弱的光线照凉，这个房间拥挤得厉害，周围全部都是被挪开的金属桌子，只有最中央摆放着一张并不算大的小木桌，桌面上是一个精致但小巧的蛋糕。 这间房间原本大概是研究室，苏云在房间角落看到了不止一架骷髅标本，金属桌子上则整齐地摆放着不易损的仪器，在光线并不充足的环境中闪射幽幽的光。 苏云：“……” 苏云在桌子一边坐下，正对着角落里的一只小骷髅，这幅骨架还不太正常，隐约可以见到畸形的胸骨。 “它来自畸形马戏团。”茱莉娅走到苏云身边，他拿起了桌面上的餐刀，一边说着一边用雪白的餐巾微微擦拭，“人类对异类的排斥给了它一个非常悲惨的命运。” 苏云静静地看着茱莉娅，茱莉娅对他微微颔首，随后拿起这柄对餐刀来说过于锋利的器具，对准自己手心的纹理切割了下去。 鲜艳的血液淋漓滴落在小茶杯中，在骨瓷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 “请不要担心，我立刻就会让伤口愈合。”茱莉娅一直在微笑，当他的血液没过半杯茶杯时，他停止了动作，“请您喝下它吧……稍微忍耐一下。” 苏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很苦——这是他的第一个感受，紧接着，这股苦涩的味道慢慢消失，又有淡淡的甜味弥漫起来，带着一种类似于腐烂的腥臭。 若说伊西丝的血液像酒，那么茱莉娅的就是茶。 “我所有的标本都来自不幸的人。”茱莉娅垂眸看着苏云，他的视线黏在苏云染了血的嘴唇上，嘴上却说着完全不相关的话，“他们都悲惨地死去了，只可惜无法苏生。” 13. 苏云正式开始了他的学业生涯，原本他以为自己应该会不习惯于人类幼崽的学校，但真实的校园生活却出乎意料得平静。 没有人敢来打扰苏云，他们只敢远远地眺望，自以为隐蔽地窥视，私底下仰慕，并且针对每一个敢来接触苏云的同学。 连老师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 “他的眼睛真美，世界上竟然有银色的眼睛。” “叙拉古家的嫡系血脉都是银眸，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他们家上一辈……没想到还有……” 苏云猜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这些他都完全不在乎，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每个月回一次古宅。 这样普通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这样的日子让苏云回想起上一次入世，只不过上一回他是家庭中的主人，而这一回他是受到照顾的孩子。 这平和的日常甚至令苏云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的小瘟疫们从被创造开始就能好好地相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龃龉。 现在，距离他毕业只剩下一年了。 12. 毕业季前夕，所有的高年级都陷入了狂欢，这群大男孩们急于宣泄内心的躁动，一时间群魔乱舞，连苏云都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波及。 这几年来茱莉娅断断续续地拾起过几次本职工作，现在苏云即将毕业，他也正式在公学辞职。 这一日，学校的活动提前结束，苏云正打算回到茱莉娅的小楼，却在经过乐器训练室时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训练室中不应该出现的杂音——五个心跳，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 “……该死！谁让你说出去的！” “打死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后果！” “闭嘴！吵得我心烦！” “让他别吵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不能让他留在学校里……” “给他来一针。” 随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连哭喊也消失了。 苏云沉默了片刻，反手推开了门。 门内正是一副欺凌的景象，五个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一个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另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手中正拿着一管细细的针筒。 苏云的视线，在移到针筒上后停止了。 施.暴的团体在看到苏云后几乎全部陷入了呆滞，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苏云的银色眼眸，随后有的人羞愧逃避，有的人只觉大难临头，首领模样的少年则痴痴地看着苏云的双眼。 “学、叙拉古学长……”他艰难道，“我们只是吓吓他玩的，针管里是葡萄糖，他是被我们打晕了……” 假话。 苏云缓慢地走入房间，在这个受害者身边站住了，他静静地看着受害者，他能清除地听到他身躯中血液与脏器的声音，他也能很容易地透过皮囊看到他的内腑，他的大脑正因为破坏的平衡而发生剧变，这不可逆的伤害将改变他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苏云总算是醒过神来，而此时那几个施.暴的少年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也许是逃了吧。 苏云回想起了另一个世界中的经历，幼年时被注射的记忆清晰如昨，他还能准确地描述出针管扎入自己皮肤时的触觉，冰冷的液体随之注入，与血液混杂在一起，共同冲击他的脑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但—— 那真的是，属于他的记忆吗？ 被注射药物之前，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活泼的？老成的？乖巧的？ 苏云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仿佛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他是完全的外来者，在一个孩子的垂死之际进入了他的躯壳。 那个孩子才是“苏云”，而他不是。 这个疑问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它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苏云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回忆的记忆，在此刻突然鲜明地展开了。 他回想起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一切，也回想起了那个世界开始前的一切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真正的记忆属于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它不应该有人类的身份，它也不存在人格与性别，它不是“苏云”。 那个世界才是它的梦境，当万物荒芜时，当所有的小瘟疫们都被禁锢在立柱中，它孤独地坐在神庭的王座上，做起了一个孤寂的梦。 而在这之前，神已经做过无数的梦了。 “我的神，您在想什么？” 熟悉的问候打破了苏云的恍惚，苏云转过身，在门边看到了芙洛拉。 黑衣赤眸的男人大步朝他走来，他招了招手，几个神侍冲进来抱起地上的受害者就退出了房间，不远处的钢琴开始自然演奏舒缓的曲调，音乐室的门又被关上，房间中只剩下苏云和芙洛拉。 苏云恍惚了一瞬：“芙洛拉，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您回去。”芙洛拉抱住他，“请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苏云原本就不如芙洛拉这样高大，少年体态的他更是矮了芙洛拉两个头，他抵在芙洛拉的胸口处，清晰地听到了强烈的跳动。 “……我原本以为可以等到您的身躯再次成年。”芙洛拉突然道，“可惜，看来是来不及了。” 苏云不明白芙洛拉为什么要这么说，也就在他错愕的时候，芙洛拉突然俯下身，吻住了苏云的嘴唇。 这是一个凶狠的亲吻，芙洛拉直接咬破了自己的舌，他的血液狂暴地入侵了苏云的口腔，苏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再次拔高，但不论他发生了什么变化，芙洛拉一直牢牢地将他按在怀里。 钢琴的奏乐突然就恢弘肃穆起来了，温和的曲调不复存在，只剩下琴键的一次次重击，惊心动魄。 苏云在近在咫尺的殷红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已经完全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您全都想起来了吧？”芙洛拉突然笑了，他轻轻摸了摸苏云的脸，“……真糟糕，这个故事结束了。” 11. 沉溺于梦境的神灵苏醒了。 当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时，它毁灭的结局也就开始了倒计时，而现在，这个时刻到了。 七种灾难从天而降。 那是硫磺之火从天而降，火雨之后又是漫天冰雹，死亡的血色侵染了江河湖海，剧烈的地震连绵不绝，瘟疫的爬虫蛇鼠又从这些地底的缝隙中钻出，天空中的日月同时消泯了光辉，地面上阴影中诞生出怪物撕咬着每一只活物。 世界的阴影开始弥漫，它们漫过大地与海洋，所有的生物在此时已经全部死去，它们的残肢与骸骨被粘稠的阴影裹挟，越来越多的骨骸堆积累叠，这就是冥河之中那些无尽尸骨的来源，它们来自一次次被毁灭的世界。 冥河越涨越高，它向着天上的神庭延伸，好像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它，它吞噬了世界的残渣，留下连接天堂的桥。 死去的魂灵们顺着冥河逆流，这些熠熠生辉的光点将回到神庭，成为神庭的一部分。 世界的创造就意味着在未来将到来的毁灭，而世界的崩溃就是终点，是注定的结局，是一切的尽头。 10. 世界被毁灭了，而苏云仍旧被芙洛拉禁锢在怀中。 当这个世界在毁灭时，同样的痛苦也横亘在苏云的身上，火雨与冰雹像是直接在他的皮肤上燃烧寒冻，大地的崩裂则仿佛无数刀剑对他施以凌迟，血色死海倒灌入他的血管，日月无光遏制着他的感知，虫蛇与怪物则像是在撕咬他的肺腑内脏。 这个世界在痛苦中绝望地哭泣，而苏云也因为突兀的疼痛浑身颤抖。 芙洛拉紧紧抱着他，他细碎地亲吻着苏云，一遍遍重复着苏云听不清楚的话语。 这样的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切痛楚都消失的时候，世界也完全湮灭了。 苏云在深黑的冥河中醒来，芙洛拉仍然站在他的身边，此时他恢复了神灵的身躯，只是四肢与脖颈上坠满了细碎的锁链。 这锁链是血红色的，它们缠绵又冰冷，紧锁在苏云的身上。 “我的神。”芙洛拉微笑着，“您醒来了。” 苏云想要抬起手，但沉重的锁链不允许他这样做，它们的力量源自苏云自己——能够禁.锢神灵的锁链只能源自神灵。 而这些汲取着力量的锁链，其实就是瘟疫们的鲜血。 苏云猛得抬起头，他在冥河之中看到了六只怪物，这些都是他再眼熟不过的造物，魔鬼狮蝎、骨蛇触手，人马魔龙。 它们围绕着他，用无处不在的眼睛注视着他。 它们想要做什么呢？狩猎？交.媾？吞食？还是以上全部？ 看着这一幕，苏云仿佛听到了万物奏响的歌谣，也回想起了……游戏中那个《绝望》的结局。 第129章 绝望 9. 这是终章，是《绝望》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上, 有七个最耀眼的灵魂, 灵魂们拥有七种星辰一般的美德, 那是连地狱中的恶魔都无法否认的美丽。 但是这七个无瑕的灵魂被人类的世界撕碎了。 8.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宽容的灵魂, 她天真善良, 是偏僻山村中村长的独女。 少女继承了父亲的责任感，她热爱并无私地照顾着村庄中的所有人, 她真挚地希望人们都能拥有美好的命运，她渴望能够帮助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让所有人因为没有烦恼而露出笑容。 在一次测验中少女被检验出了魔法师的天赋, 她是这个小小山村中出现的第一个魔法师, 她的父亲以她为荣，他们一家坚信少女能为这个贫瘠落后的村子带来美好的明天。 然而村民并不这么想, 人们嫉妒她。 山村中的人与世隔绝，他们永远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他们只知道少女与她的父亲要脱离这个痛苦的摇篮——他们要离开村子, 他们要去城里，他们要抛下穷亲戚们, 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这是村民们以己度人的共识。 少女的魔法天赋为村长一家带来了领主的赏赐, 金银财物堆满了村长家的小院子, 它们染红了村民的双眼，少女的叔父悄悄毒死了他嫉妒了一辈子的兄长，他欺骗少女村长死于恶疾, 他得到了金钱与少女的监护权，他成为了新的村长。 少女发现了可怕的真相，于是她也死去了。 恶魔喜欢这宽容美丽的灵魂，他复活了少女，他吃掉了这个肮脏的村庄，在一片血肉横飞中，苏生的灵魂如雏鸟般爱上了恶魔。 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魔女爱丽丝，她的胸膛里流淌着嫉妒的毒液。 死于嫉妒的灵魂成为了嫉妒的载体。 7.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勤勉的灵魂，她是教会虔诚的修女，她对信仰保佑坚贞的希望，她相信教会的存在是为了指引人们向着真善美，她愿意用有限的生命去帮助那些忍受苦难的人，她立志奉献自己的一生，在教民期待的目光中，她没有一刻胆敢放松。 然而，修女所在的教会藏污纳垢，圣洁光明的伪装下是罪恶的摇篮： 仁慈的老嬷嬷是虐待孤儿的人贩子，和蔼的大主教是沉迷黑魔法的巫师，热情的狂信徒是奸.污修女偷窃钱财的恶徒……这些人毫无责任、荣誉与良知，他们默契地狼狈为奸，共同道貌岸然地吸吮着苦难人民的血肉，他们是这样的怠惰，像是污水里的肮脏虫豸。 随着修女的长大，她终于发现了一切真相，收养她的教会根本不是什么人间天堂，她眼睁睁看着亲手照料的婴孩被嬷嬷掐死，好心收留的流浪汉被主教当做祭品，诡异教派的城镇姑娘被信徒玷污，华美的教堂榨干了穷苦人赖以生存的最后一枚铜板…… 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是不对的。 修女想要拼尽一切去改变现状，但…… 没有用啊，不论修女如何虔诚，不论修女如何勤勉，她要怎么才能拯救这些苦难中相互撕咬的人呢？ 没有用的。 修女是那么勇敢，她反抗这些怠惰的人，于是她被怠惰的人们污蔑，所有的罪恶被一起堆到了她的头上，无知的民众用乱石砸死了修女，她的尸体也成为了黑魔法的祭品。 这个勤勉的灵魂是如此的美丽，那美德的光晕胜过最好的宝石，恶魔复活了修女，他吃掉了丑陋的人们，信仰崩塌的修女把恶魔当成了新的神，她亲手烧掉了教堂。 从此这世界上只剩下绿龙，怠惰地沉睡在龙窟中。 死于懒惰的灵魂成为了懒惰的化身。 6.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节制的灵魂，她是茉莉花家族的继承人，她的封地广阔无边，在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着辛勤劳作的农奴。 继承者登上了封君的位置，她热爱她的领土，她珍视她的领民，她节俭又勤勉，她要给这片土地上的佃户农奴们更幸福的生活。 于是这位封君立志改革，她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乐土。 但是封君的领地上，并不仅仅只有封君这一家贵族，封君之下还有数十家大大小小的贵族，贵族之下还有无数横行恣意的骑士，所有家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联姻是他们交织的网络，固化的阶级不允许任何人的冒犯。 即便是封君，也不可以。 这些贪图享乐的人像是永远饥饿的魔鬼，他们永远不会停止享乐，他们的奢靡没有止境，他们无法忍受勤俭与节制，就像蝙蝠恐惧阳光，蝇蚊排斥净水。 年轻的封君被扣上匪夷所思的恶行，在流放的途中死在匪徒的刀下，这些盗贼都是封君的子民，贫苦平凡的生活不能令他们满足，他们渴望着贵族与富商的生活，他们劫掠成性，他们贪婪纵.欲。 茉莉家族最后的纹章在劫掠后被融化成金水，成为匪徒在妓.院中为奢靡淫乐付账的嫖资。 拥有节制美德的灵魂就像是夜晚的星辰，恶魔带着这美丽的魂魄血洗了贵胄的欢筵，于是封君在骸骨上苏生，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耽于享乐的狮蝎，纵情践踏着曾经的信仰。 死于暴食的灵魂成为了暴食的倒影。 5.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贞洁的灵魂，她是美艳动人的歌姬，她拥有完美又独特的胴体，她的美貌与她的品德一样熠熠生辉，她的歌喉仿佛神话中深海的人鱼，她的手指能弹奏出悠扬快活的乐章…… 但她是歌姬，她是奴隶。 奇异的身体成为了罪证，妖冶的面容带来了灾难，歌姬在无尽的买卖与折磨中被玷污了身心，她渴望一份真挚的爱，一份独一无二的钟情。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 荒诞纵欲的奴隶主们玩弄她，永无出头之日的奴隶们嫉恨她，贫瘠好色的平民们觊觎她，她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自己满腔的热血，但回报她的只有绝色容颜所带来的灾难。 永远都没有人会爱她，她什么都得不到。 歌姬死了，死在没有止境的亵玩与虐待下，这片狰狞的土地不会允许贞洁的美德发芽开花，没有人愿意静静地听一曲她真挚又卑微的歌声，唯一的例外……多么讽刺啊，这唯一的例外竟然是魔鬼。 魔鬼复活了歌姬，他在奴隶的拍卖会上吃掉了这些玷污过歌姬的富商贵族，于是歌姬为魔鬼唱起新婚的歌谣，也成为了恶魔的新娘，从此这世上只剩下荒淫的骨蛇，汲取着人们糜烂的□□。 死于□□的灵魂成为了□□的奴隶。 4.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耐心的灵魂，她是年少成名的光明骑士，她发誓戍卫君主，保护弱小，声讨罪恶，她坚韧温和，她热爱生命，她坚信正义。 战争来临了，骑士在君王的命令下出征，然而她的锋芒并不指向那些真正的“罪恶”，她是一个入侵者，她被命令去屠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无辜人的头颅在她脚下堆成了山，枉死者的鲜血在她身边淌成了河。 骑士在尸山血海上得到了至高荣誉，那是杀戮的勋章，是罪恶的奖赏。 这就是“正义”，所有人都这样说。 骑士放弃了她的誓言，骑士想要离开战场，但她的身边围满了暴怒的人群，暴怒的人们憎恨着生命，暴怒的人们扭曲着公理，他们的复仇毫无缘由，他们的恨意永无止境，他们的刀锋指向所有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而妄徒退出的骑士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她从帝国之光变成了叛国奸佞。 骑士被送上了绞刑架，昔日的同僚唾弃她，敌人的俘虏鄙视她，守护的平民憎恨她，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暴怒的灵魂，他们无法接受一个冷静的、平和的、耐心的异类。 耐心的灵魂有着日光一样炫目的光晕，恶魔复活了骑士，恶魔吃掉了军队和俘虏，当带着血丝肉碎的骷髅滚到骑士的脚边时，骑士就变成了食人的人马，她在死亡中找到了自己的正义，她为恶魔献上了忠诚与信仰。 死于暴怒的灵魂成为了暴怒的共犯。 3.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慷慨的灵魂，她是博学广志的术师，她懂得魔法奥术的道理，她通晓治疗病痛的魔药，她行走在弥漫着荒芜与战乱的土地上，她对一切正受着病痛折磨的人敞开胸怀，不惜代价地治疗他们。 术师来到了一处小镇，她为小镇中的民众带来了丰收和知识，她毫无保留地讲述着神奇的魔法和精妙的医术，她为重病的老人攀上高峰采药，她为断肢的男子潜下深潭捕捞，她为怀孕的女人深入丛林采摘，她为痴愚的孩童捕捉天空的飞鸟。 术师慷慨地分享着她的一切知识与财富，直到瘟疫到来。 平凡的人们感染了瘟疫，只有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才能抵抗，术师对此束手无策。 于是贪婪的人们开始怨恨。 他们憎恨术师的健康，仇视术师的自由，觊觎术师的力量，他们宣称术师是带来瘟疫与灾难的罪魁祸首，他们建起高高的火刑架，他们用欺骗用蒙蔽用一切最卑劣的手段将术师绑在火刑架上。 慷慨的术师在火焰的焚烧中死去，她的尸骸被磨成粉末，由愚昧的人们分食。 慷慨的灵魂就像是宁静的月光一般皎洁，魔鬼从死灵中捕捞起这份温柔，术师因此而复活，她看着恶魔吃掉了那些被她拯救又共同烧死了她的人，她扬起了苏生后的第一个笑容。 从此术师成为了拥有无数触手、眼睛和口器的怪物，她不再分享任何属于自己的宝藏，她贪婪地汲取着触手所能够触碰到的一切东西。 死于贪婪的灵魂成为了贪婪的信徒。 2.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恭谦的灵魂，她是年少继位的君主，她信奉公理，坚守信仰，她恭敬地仰望着这个复杂的世界，她期翼地展望着她的国土，她深沉地热爱着她的王国。 然而谦卑的灵魂身陷傲慢的宫廷，王公贵胄在血泪混杂的民脂民膏上享乐挑剔，大臣官吏在粮绢腐烂的仓库前苛捐杂税，主教修女在宏伟辉煌的教堂中□□嬉戏，权利带来了一座天梯，上层的人傲慢地俯视这他脚下的世界，轻蔑又鄙视地评价着卑微的底层。 但这位谦卑的君主，是不一样的，她感激着神灵赐予的使命，珍重自己那由父母□□带来的生命，尊敬所有为她工作与战斗的平民，珍爱每一滴水与每一粒谷，他绝不滥用权力，他严格地维系着义务与责任。 君王一次次剥夺臣属的利益，她宏伟的志向需要她掌握说一不二的权利，她把国库为贫民掏空，她让蛀虫们仓皇逃命，她的身边不需要有为了利益而甘受驱使的豺狼，可……她的宫廷里，除了她这只狮王外，只有遍地的豺狼啊。 孤单的君主走上了末路，傲慢的宫廷容不下这谦卑瑰丽的魂灵，剧毒的酒液灌入了君王的喉咙，当王冠坠落在血泊中时，血脉驳杂的婴儿在襁褓中成为了新的国主，傲慢的人们在王座下觥筹交错。 谦卑的灵魂没有瑰丽的光彩，但拥有夜色一样脆弱的恬静，魔鬼带着死灵在宫廷中大快朵颐，贵胄重臣都是恶臭不堪的食物，当死亡来临时，他们就像是蝼蚁一样脆弱卑微。 死者复生，君王归来，从此君主融在黑暗的阴影中，傲慢又暴虐地审判着她的臣属们。 死于傲慢的灵魂成为了傲慢的暴君。 1. 瑰丽的美德在人世之间没有丝毫的容身之地，唯有恶魔才愿意给予赞美和包容，破碎的魂灵重新组成了链接着美德与恶行，当她们坠落时，纯粹的罪恶点亮了无尽的地狱。 这个世界消失在罪恶中，恶魔带走了最美的灵魂，然后把这被剩下的、只有肮脏的、泥泞不堪的世界，撕扯成了碎片。 罪恶在人间彻底消失，这个世界得到了拯救。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0. 恭喜你呀，来自地狱的恶魔“天选之人”，你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七个灵魂，你从罪恶的人间中找到了她们，于是你复活了她们，你重铸了她们，最后带着她们堕入地狱。 你是魔鬼，你得偿所愿。 你是罪之首，你是恶之源。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线算完结了，但是本文没完结啊！我发现有小天使误解了 本来是设定了三条线，现实和游戏线完结了，但是主线还没有鸭，还有几个扣和真正的大结局没交代呢 等全文完后还有七个番外，都是甜甜的哦 ——— 结局是互宠he啦，都说了是小甜饼嘛！ 至于感情线……开放性的结局，成年人的选择。 ——— 么么叽！ 第130章 死亡 黑暗与阴影交织融合，在神庭之下构筑出不分彼此的阶梯, 巨大的色块盛放着崩毁世界的残骸, 无数骨骸累积着沉入无底的深渊。 神创造的世界原本就是浮在这阴影之上的, 就像是冰海上的冰山, 当这个世界毁灭后, 一切生灵便只剩下骨骸与灵魂。 沉重的骨骸沉没，轻盈的灵魂上升, 去往真正的天与地。 深渊的最深处悬浮着一处锁链所构.筑的囚.笼，这些锁链以鲜血为基石, 不断汲取着神的力量来维系, 而它们的重量也只有神能够承担。 它们是造物的血与魂, 它们的重量甚至远远超过一整个世界。 囚笼之中跪坐着一个男人，黑衣黑发, 银眸白肤，猩红的锁链紧紧地勒在他身上，脖颈、手腕、脚踝、腰肢……它们痴缠在每一个渴望的角落, 像是活过来一样缠绵，仿佛荆棘遍布在白玫瑰上, 锋利的尖刺让花瓣渗出了血。 苏云垂头望着身上的锁链,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过沉重, 有那么一刻, 它们竟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苍白的肌肤上盘旋着蠕动的猩线, 这些环环相扣的锁链有着滚烫的质感。 锁链囚笼在黑暗深渊的最低处，周围是数不尽的遗骸，它们来自曾经存活过的所有生物，鲸的骨骼之中填充着腐烂的鸟羽，人的骷髅里纠缠着腥臭的虫蜕，惨白的骨骼缠连，遗留的组织腐烂，在生前它们是相互吞食的天敌，在死后却成了彼此依凭的手足。 尸骸是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苏云扭头望着它们，于是尸骸回以沉默致以敬意。 这个黑暗的世界无边无际，但它并不是沉默安静的，剧烈的动荡在神庭之下掀起波澜。 苏云仰起头，望着头顶这片黑暗，以及……黑暗里的七个造物。 它们在厮杀。 它们用爪与牙，用撕咬和绞杀，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断裂的肢体和骨骼像是血一样在黑暗中坠落，最后融入骸骨的坟墓。 苏云最先看见的是缠绕在外的骨蛇，从下向上望去，这庞大的骨蛇的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首尾，每一寸骨骼中都含着能够绞碎磐石的力量，随着它的游动，苏云仿佛能够听到骨节伸缩的声音，那必定像极了钢铁的撞击和摩擦。 除了最外层的骨蛇外，最显眼的就是龙了，这只龙有着遮天蔽日的翅膀，它的鳞与骨层层交叠，但庞大的身躯上却没有任何一处符合美的定义，它所拥有的只有扭曲和恐惧，利爪上是副肢，巨颚中是骨牙，它不断地发出嘶吼，但一切声音都湮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在这两具庞然大物之间填充着正在蠕动的触手，这些噩梦一样的软体枝蔓上是三万只眼睛与三万只嘴，这些不断开合的东西散落在流动的触手上，像是丑陋无比的瑕疵，狰狞又贪婪。 然后就是体型小一些的东西了，那是披着人皮的人马，展翅勾尾的狮蝎，与火焰缠身的魔鬼。它们在骨骼与肢体的缝隙间穿行，喷吐着烈焰和剧毒，用骨刺与长.枪带来泼天的血雨。 ……还有阴影。 无处不在的阴影正在蚕食着它的兄长们，它贪婪又残忍，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力量，即便这些力量藏在骨刺和剧毒中，它把这个世界当成了餐桌，没有什么是它不能够战胜与吞噬的。 苏云望着他的造物们，明明他是个旁观者，但前所未有的疼痛在他的胸腔中浮现，这疼痛不来自他，但这疼痛要比世界毁灭更甚，苏云的耳边响起了无数的声音，那是来自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语调的同一句话： “我的神，我好疼啊……” 这些怪物们脱离了神庭，它们禁.锢了父亲与神，它们要脱离不死的祝福与诅咒，然后彼此厮杀，吃掉它们的兄弟，当剩下最后一只时…… 那就是亵神的时候了。 过往的记忆在新的世界创造时就被苏云弃若敝履，直到现在才一点点苏生，那是重复了亿万次的循环，以新生世界的诞生与死亡为刻度，没有尽头。 苏云忽然间就回想起上一个世界的迷宫。那个诞生在岛屿上的文明为了保护神的蔷薇而建造的迷宫。 迷宫里的怪物相互吞食，不死不灭，它们在这个循环的生物链里不断更改自己的位置，但——永远也没有超脱的那一日。 而这样的绝望，也不过只是区区投影而已。 曾经所有的世界都是建立在这样的绝望之上的，绝望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的影子，是一切的结局与重点，它从未减弱，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遮掩，然后暴露。 那么它们成功过吗？ ……成功过的。 苏云回忆起了那无数次的轮回，当天幕在血与火中破碎，当他的造物们在厮杀后仅剩下最后一只时，那融合了所有恶意的怪物便从天而降，它身边的火焰会焚尽一切尸骸，它在最后会降落在他的面前，拧碎锁链，就像是拆开礼物盒上的缎带。 只有苏云才能分辨出它们来自哪一只造物，有的时候他能够看出这只怪物的原型，有的时候他也不能，太多的欲望与恶意堵塞在那个躯壳之中，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骸骨被硬生生拧在一起。 紧接着，它会发出喜悦与痛苦的哀嚎，它会疯狂地倾泻无法解脱的爱.欲，它会在不断地崩溃中一次次新生，在最后一刻，由苏云结束苦痛。 苏云想起了上一次轮回，上一次……啊，最后的赢家是芙洛拉。 那裹挟着尸骸的阴影从天而降，粘稠的液体滑过他的皮肤，侵入每一个缝隙，遮掩一切光芒。 然后……然后苏云会挣脱锁链，在绝望与欢.愉中杀死这只怪物，即便它是胜利者，它仍然无法与神匹敌。 当一切造物尽数死去，苏云便会踩着它们的尸骸回到王座，他复活它们，他制裁它们，将不听话的孩子全部锁在他的怀里。 于是死亡的秩序逐渐回归，直到神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然后陷入沉睡。 但在这些数不清的轮回里，比起成功，更多的还是失败。 早在造物们分出胜负之前神就挣脱了锁链，它回到它的王座，它居高临下审判，直接带来秩序的终结。 所有的轮回殊途同归，一切世界的结局与开端都是立柱封锁，当爱与恨，渴望和苦痛，祈求和仰望抵达尽头时……所剩下的情感也就只有绝望了。 即便这轮回只是无数次的重复，但是它们别无选择，它们能够做的只有飞蛾扑火。 苏云划破了他的手腕，属于他的血液汩汩涌流，沉默的骸骨似乎被这血液唤醒，它们扭动着身躯，渴望地想苏云靠近，只剩下骨骼的肢体向他探来，只要触碰到苏云的血液，它们将成为第八只造物。 假如此时从上往下望，这深渊里所有的骨骼都正在以同样的幅度前倾，它们共同组成了紧密的旋涡，无数浪潮在其中汹涌。 而苏云，就在骸骨旋涡的正中心。 在无尽的轮回中，有那么几次，苏云创造出了第八位造物，它也许是一只骸鲸或者骨鸟或者别的什么，但不论它是什么东西，芙洛拉的影子会立刻将它绞杀吃掉。 苏云抬起了双手，手腕向上，他的血液弥漫过猩红的锁链，无匹的力量被他还不在意地挥霍。 在这样的冲击之下，便是来自瘟疫之血锁链的也无可奈何，构成桥梁的是造物的血，这与神的血无可匹敌，于是它们颤抖着拒绝，谄媚地紧缩，最后碎成无数的碎片。 苏云拧碎了所有的锁链，而此时，他的造物们仍然失陷在杀戮中。 此时他的身下是无数骸骨，骸骨们向着苏云伸出手，它们渴求着唯一的救赎与希望，它们聚在一起，重重叠叠，仿佛雪松树冠。 假如苏云微微低头，他就会看到无数空洞洞的眼睛。 脚下是骸骨山脉，头顶是阴影海洋。 怪物们停止了它们无妄的厮杀，它们一起扑向苏云，但不论是粘稠的肢体也好，覆满鳞片的骨刺也罢，一切都在苏云的身边戛然而止。 苏云看到了爱丽丝的脸，那是恶魔真正的样子。 还有贾斯敏和伊西丝的脸，安妮塔的骨，茱莉娅的眼，特蕾莎的身躯，以及芙洛拉的肢体。 这些长着无数利齿的下颚在他的面前开开合合，他们在重复着一句话——“父神，我好疼啊。” 苏云想要回应，但一股庞大的力量从上而下，那是神庭在恭迎它那解放了力量的神灵，也就在下一刻，苏云竟脱离了无边的阴影，抵达了最高处的“水面”。 神庭的实体在这里早已崩毁，蔷薇也好玫瑰也罢，被剩下的仅有一尊王座。 苏云沉默地看着这尊王座，良久后，他踏上了王座的阶梯，在这里，阴影也只剩下一片平静水面，像是镜子，它只会因苏云的动作而产生涟漪。 而与此同时，所有的造物也陷入了真正的疯狂。 它们聚集在阴影的水面下，憎恨又痴恋的望着它们的神，它们此刻只想要把苏云拖下去，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苏云在王座上坐下，崩碎的神庭在他身边重新凝聚，它们凝聚成七尊立柱的样式，立柱上是浮雕，从小小的桃心到王冠。 神的神庭，原来是造物的棺椁。 苏云微微抬了抬手，七樽立柱随之降落，七道光芒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最狰狞丑恶的东西。 怪物们毫无目的地撕扯着兄弟与自己，它们在水面下痛苦地挣扎，无数双眼睛从下往上看着苏云，无数只喉咙发出同样绝望的嘶吼—— “我的神，我好疼。” “……好疼啊” “父神，好疼……” …… 他们的哀嚎，他们在哭泣。 苏云怔怔地望着水面，同等的疼痛正在撕扯着他的胸膛。 即便立柱落下，即便他的瘟疫们恢复了理智……他们还是摆脱不了这绝望的痛楚。 苏云前所未有地清楚地明白，他的存在，就是他们痛苦的根源，他在创造最初的造物时将自己的恶分给了他们。 他是罪之首，他是恶之源。 “很疼吗……”苏云喃喃，“原来，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痛的吗……” 不行啊，他怎么能让他们这样痛苦呢，明明是他创造了他们，他又是这样爱着他们，他怎么能看着一次次的轮回，没有尽头？ 苏云捏紧了拳，七尊立柱在半空中凭空炸碎，他站起身，身下的王座也随之消融。 他跪坐到水面上，细小的涟漪在镜子般的水面上不断泛开，这些涟漪来自坠落的水滴。 苏云摸了摸脸颊，湿润的触感令他惊异又释然，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悠远歌谣，由所有的乐器同时奏鸣。 是时候让一切停止了。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们，直到一切的尽头。” 苏云挽起袖子伸出了苍白的手臂，他点了点水面，随后向下探出手——在他的指尖接触到阴影的那一刻，就被握住了。 这是人类的手，属于爱丽丝的伪装。 苏云微微笑起来，他放任了这股力量，他不断地向下沉，先是手掌，后是小臂，紧接着正值右手，右边的肩膀…… “……握紧了呀。” 苍白的手掌们逐一攀上他下沉的手臂，它们是这样的用力，骨节在皮肤下隆起，血管在肌肉中浮现。 苏云仰起头，任由这股力量将他扯入阴影中，他仰起头，在脖颈上感受到了近乎穿刺的痛苦。 更多的东西缠绵地缠到他的身躯上，也许是手臂，也许是骨骼，也许是触手……但不论是什么，苏云都毫不在意。 当阴影弥漫过一切的时候，苏云已经彻底落入了造物们的怀抱，这个充斥着伤痛与绝望的怀抱在此刻陷入了得偿所愿与极致的疯狂。 “吃掉我吧。”苏云轻轻道，“这样，你们就不会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等分的花嫁.jpg 让我们把吃替换一下概念，不要血腥的那个。 ——— 么么叽！ 第131章 苏生 神将它的恶意，均分给了最初的七只造物, 造物的灵魂由恶意与爱.欲组成, 不平衡的冲突的让它们陷入永恒的痛苦。 神又将力量与辉光全部弥补给了它们。 于是古老的世界崩溃, 崭新的世界新生。 0. 苏云在一片光晕下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 望见了璀璨的天穹。 这里没有光源, 却又处处都是光源，就像是群星荟萃在天顶。 苏云怔愣了许久。 他记得, 他似乎是死了的……他现在还记得胸膛被剖开的感觉，在他的放纵下, 他的骨骼被陆续抽取出来, 肌理崩碎, 血液流尽。 神是不死的，苏云想起来了。 啊, 我复活了。 苏云缓缓坐起身，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一块纯黑的方形石块，这个材质与他的王座一模一样, 看来刚才他就是躺在这上面的。 还是一身黑袍，没有什么变化。 苏云抬起手, 苍白又完美的手臂, 与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不, 还是有区别的, 他的力量消失了。 苏云怔愣良久，随后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已经把自己的力量均分给了他的造物们，以血肉的方式。 神的力量均衡了那些满是恶意的灵魂, 他们仍然有着扭曲的爱意，但他们将不再有能力伤害彼此，也不会感到痛苦和绝望了。 苏云从石床上起身，神庭竟然还在，虽然只剩下一块石板板…… 神庭仍旧在一片阴影的水面上，但水面之下——水面之下，已经不再只有空荡荡的骨骸深渊了。 阴影的水面以神庭为原点，向下延伸出七支分支，这些分支像是七条明亮的光路，它们带着些微差异的色彩，最后抵达七个节点，在这七个节点上，又各自分支处数条光路，而这些二级光路在它们末端的节点处又会分支，每一个分支就意味着更多的分叉，无数光路就这样延伸，望不到头，仿佛一颗倒着生长的树。 当苏云俯瞰着这颗树时，只觉得它美极了，又耀眼极了。 他看出来了，这些漫天星斗一样的节点，其实是一个个完整的世界。 这颗恢弘的世界树在骸骨深渊上倒长，但死去的生灵仍然与从前一样，骸骨沉入无底深渊，但灵魂却上升至无垠天穹，漫天的光芒正是来自这些灵魂，它们不再有任何拘束，只需要沉睡在神的星空中。 苏云抬头望着天穹，美丽的灵魂竟然能照亮这片天穹，可想而知这颗世界树上到底生长出了多少的果实。 这些世界不再像以往那样承载神的所有力量，它们的崩毁也不会再带来天塌地陷的灾难，它们是流动的，枯荣的，生生不息的。 苏云痴痴地望着这颗世界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 这七脉，分别由他的七只小造物们各自拓展，他能感应到他的造物们正在世界树的顶端，他们忙碌地播种着新的世界，勤快地就像是当年他们在播种死亡的火种。 距离他上一次的死亡过去了多久呢？ 久到他的造物们为他种出了这样一颗瑰丽的世界树。 苏云微笑起来，他轻轻波动水面，对他所爱着的造物们道：“……我醒了。” 回来吧。 1. 恭喜你，你拯救了世界。 新的故事，这就要开始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构思了很多结局的啦，暗黑的结局一大串，比如按部就班循环不变老苏创造世界再次苏醒；比如老苏吃掉了小瘟疫又弄出来新的几只啊；比如老苏吃掉了小瘟疫但以为他们还活着自己骗自己啦；比如小瘟疫吃掉了老苏又彼此厮杀剩下来那个成为新的神，然后创造造物啦（嘿，套娃循环）；再比如世界毁灭谁都不剩啦…… 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最美好的，无限可能性的。 毕竟是小甜饼嘛！要互宠结局！ ——— 番外还是情景扮演，一人一个小故事（成年人的选择） 因为世界变多了，我们的情景扮演也多了，ABO哨向都要安排上！ ——— 么么叽！ 第132章 番外一：学生会长与他的小学弟 “啪——” 闷响过后，属于人类的头颅在苏云的面前炸开, 裂纹隐藏在头发里, 但是鲜血与脑浆却不受阻碍, 在迸溅过后就恣意流淌了。 在这一刻, 苏云难免联想到了被摔碎的西瓜, 或者南瓜，总之随便什么, 它们之间的相似性在一刻变得这样高，也难怪坊间流传北瓜是……人头。 “啊啊啊啊啊——跳楼了啊啊啊啊————” 少女的尖叫终于响了起来, 大概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苏云只觉得手臂一松, 挽着他的女孩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和汗水冲花，极度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瞳仁紧缩，肌肉痉挛，牙齿打颤…… 苏云仔细地观察着, 然后这么平静地得出结论：总之就是人类会因为恐惧而表现出的反应。 尖叫与恐惧开始传染，“跳楼”这个词汇此起彼伏, 周围的人有的退后有的上前, 很快就聚起不少人, 不过这个群聚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几名老师匆匆赶来，板着脸驱散了学生们。 警车与救护车呼啸而至，宿舍里的学生被暂时关在他们的房间里, 外面的学生则被分散到教室和礼堂，苏云跟随着老师的指示走，同时也不忘拉走身边的女孩。 这个女孩儿，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 苏云自出生以来就基本上没什么人类的感情，他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伴侣，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监护人兼管家，这个女孩儿主动追的他，据她所说是一见钟情。 苏云早和女孩说清楚了他的问题，但女孩回以一个热情的“我不在乎”，于是苏云也就随她去了。 他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有什么变化都是好的，只可惜到头来这个变化还比不上一个小涟漪。 苏云和女孩儿进入了大礼堂，他们的学校虽说是高中但却是一家国际学校，礼堂里什么肤色的人都有，但基本上都是少年少女，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他们兴奋，要不是学生会和老师在管理纪律，礼堂里大概能闹翻天。 这是这所学校里，这个月，第三个自杀的孩子了。 不算上个月的，也不算这半年的。 苏云身边的女孩儿突然小声问：“你不害怕吗？” 苏云：“……” 苏云想了想，体贴道：“我害怕。” 然而他的这句话却像是一个开关，让女孩儿立刻崩溃了，她的情绪似乎是崩溃了：“你骗人！你们骗人！！你们一点都不怕，你这个疯子，你们这些怪物！” “上一次也是这样，上上次——他是你们的朋友不是吗！你们怎么这样冷漠啊！！你滚啊，我们分手，分手！” 苏云：“……啊？” 这个“你们”是哪来的？ 周围的人把视线投向他们，有人在窃窃私语，内容大概就是“大惊小怪”、“级花”、“一年级”、“神经质”、“灰姑娘”等等等等。 苏云茫然不知所措，倒是学生会的学姐跑过来，用毯子裹住他的小女朋友带走，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也不知道裹过多少崩溃的学生。 苏云目送着这女孩离开，心想他从今天起大概又是个单身狗了。 单身也挺好的，只希望那个姑娘别被吓坏了。 也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苏云的肩膀上，苏云转头，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他的身躯已经趋向青年人，在一众学生中格外高大。 来人是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温柔地问：“学弟没有被吓到吧？” 苏云：“……没有吧？” “没有就好……”学生会长笑起来，“如果害怕一定要和我说啊。” 学生会长眼镜后的眼眸是瑰丽的紫色，美极了。 苏云原本也是很欣赏的，只是他每一次遇到自杀现场后都要见一次学生会长，此时的心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学生会长也不走，他反而在苏云身边坐下，一副知心哥哥聊天的架势道：“小女朋友不要你了？” 苏云点点头：“是吧？” “这可真糟糕不是吗？”学生会长叹了口气，但他很明显心情很好，“性格不合是情侣之间最大的难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 苏云正待喝下新鸡汤，却不想学长接道：“学弟要不要试试和学长处处看？” 苏云：“……咦？” 学生会长笑得温柔极了：“学长什么都不怕哦。” * 校草和校草在一起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但当看到两个少年相伴而行的时候，女孩子们也会因此而发出美好的喟叹。 “为什么要和你的男朋友分手呢？他的家境这么好，而且长得又这么帅……你太一惊一乍啦，这个性格要改一改啊。”女同学小声地闲话，“但是他和学生会长好配哦，他们真好，我还听说上次二年级有人跳楼自杀的时候，学长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呢，真浪漫啊。” 前女友神色麻木地听着这些平凡至极的闲话，直到她捕捉到了“学生会长”这个词汇。 前女友小小地打了个寒颤：“‘学生会长’……学生会长，是几年级生？” 女同学：“三年级啊，你不知道？” 前女友死死盯着这个女孩的眼睛：“你看过初中部的学校报栏的吧，我们都在升学毕业，但为什么‘学生会长’永远都是他？” 女同学歪了歪头，咯咯笑道：“就是他呀，‘学生会长’就是‘学生会长’，这有什么奇怪的？” 前女友抓住了女同学的手臂：“他为什么一直在三年级，他为什么一直是学生会长，他的成绩每年都是第一，他为什么不毕业——他为什么……永远都是十七岁？” 女同学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转身跳下了窗户。 警车和救护车又来了。 * 在苏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女朋友不要他了，一直缠着他的人换成了学长。 嗯……是一个了不得的跨越呢。 在周末时，苏云在和管家布莱克夫人聊天的时候诉说了这一情况，布莱克夫人回以一个沉默的眼神死，那眼神仿佛红尘看淡，甚至有几分阅尽千帆的超然佛性。 怎么看都是一种“果然如此”和“命中注定”的味道。 于是苏云只好就这样回学校，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一个跳楼一个跳河的，虽然苏云对死亡无感，但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自杀率高得出奇，而且自杀者必死，每次救护车过来都是摆设。 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仿佛他们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他或者她会自杀一般。 不，也不是所有人，比如苏云的前女友，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大概觉得自己才是正常人，但在这个自杀成性的世界里，她的性格却成了一惊一乍和神经质。 ……蛮可怜的啊，好不容易醒过来。 私家车抵达了校门口，苏云的新男朋友已经在校门外等着他了，仿正装的校服裹出他挺拔的身躯，金边眼镜让他显得斯文俊雅，苏云这才发现他的男朋友竟然有一头银色的短发，而这一点他在这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苏云：“……” 苏云走下车，任由他的新男友牵起了他的手。 男友礼貌地朝驾驶位点点头：“布莱克夫人。” 管家夫人回礼后驾车就走，很放心地把少爷扔给了另一个男人。 苏云：“……你认识我的管家吗？” 学生会长眨眨眼：“当然，我们都认识。” 说起来布莱克夫人也是知道这个世界有问题的，不过她似乎一点都不惊惶，只是时常叹气，佛得不行。 学生会长突然俯身亲了亲苏云的鬓角：“小学弟，这个周末有事吗？” 苏云这才：“没有。” “那就陪学长去看海怎么样？”学生会长笑得温柔极了，“这周末是涨潮，鱼群也会洄游，晚上的时候还是满月。” 听起来还真挺不错的…… 苏云点点头：“好啊。” * 苏云和学生会长稳定交往了一年。 新男朋友温柔又博学，最重要的是，苏云喜欢极了这位男朋友，这种感觉和之前的小女友是完全不同的，他是真的期待着学生会长长久的陪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这大概是天生的性向。 苏云这么想了想，随后开始思考未来的婚姻问题。 假如未来他们都没有自杀的话，那么可以去领个结婚证。 而这一年来，学校中仍然保持着老样子，每月大概死两到三个学生，最高记录是十个，每一次都会有警车前来，而有一次一位同学的自杀竟然撞到了警车上，非常的黑色幽默。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死法虽然多种多样，但它们都只有一个动机，那就是自杀，这个世界不存在意外死亡、寿终正寝或者正常病逝。 ……总觉得更吊诡了呢。 苏云的前女友在爆发结束后竟然难得地进入了冷静思考的阶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了一个社团，收纳了几个和她一样的人，她也找了个新男朋友，每天都在校园里上演生离死别，一度让“正常人”以为他们在演戏。 苏云围观了几次，但每次都被他的男朋友拉走。 “不要在乎他们。”学生会长怜悯道，“他们也活不长了。” 苏云：“……” 苏云：“你怎么会知道呢？” 学生会长笑道：“每个人的寿命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这是契约。” * 两人的交完已经一周年了，男朋友非常重视周年纪念日，于是苏云也体验了一次平凡小情侣的幸福日常。 从游乐园到电影院，最后是海滨和小旅馆。 这个城市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苏云没有去过别的城市，也去不了。 周六之后就是周日了，这一日的早晨两人都没有睡懒觉，他们去城市的地标建筑看了日出，随后又是顺着江滨往回走。 苏云很难得地坐在学长的自行车后座上，朝日的海风柔柔地拂过他的脸。 要是忽略掉那边跳海的群众和马路牙子上呼啸而过的急救车，这真是再美好的一个早晨。 苏云搂着他男朋友的腰问：“我们去哪里？” “去学校吧。”男朋友玉树临风，“周日早，学校的花房一定没有人，去看我种的花苗好不好？” 啊，真不错。 苏云笑了：“好呀。” * 苏云的学校硬件设施很好，每一栋教学楼的楼顶都是巨大的温室，有的种了花，有的种了菜，由学生会和老师分别管理。 隶属于学生会的温室区里，种满了花。 苏云蹲在花圃边看着这些小苗苗，与男朋友一起给它们浇水。 也就在此时，火警响了。 苏云赶紧抬起头，看到了对面着火的教学楼。 不仅如此，周围的教学楼竟然都着火了，火势汹涌极了，盘旋着向上，而且看样子消防喷雾都失灵了。 学生会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孩子真是不懂事，这么多公共财物，怎么能用柴油引火呢？教学楼也就罢了，楼顶上还有温室呢。” 苏云：“……？” 学生会长亲了亲小男朋友的额头：“我要给他们记大过。” 学生会长话音落下，学生会温室的门就被踹开了，几个学生闯入这里，领头的是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这女孩分明就是苏云的前女友。 学生会长从花圃边起身，推了推眼镜：“有什么事么？” 学生们如临大敌，领头的少年突然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把枪，直指着学生会长。 少年嘶吼：“我们要知道真相。” “真相？”学生会长不禁笑了，“什么真相？” “这个世界的！”少女也掏出了枪，恨恨道，“你肯定知道！” 学生会长竟没有隐瞒：“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们吧——这个世界是亡灵的世界，所有人都是横死的亡灵。” “对，你们也是死魂，当你们的享受完应得的寿命，你们就该走了。” 这个真相分量足够，砸得所有人都傻了，领头少年质问：“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死于自杀！” 学生会长这一回倒有些歉意：“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这个世界还只是一颗幼苗，死亡方式和地域都还在完善中，目前只有自杀一种方式，见笑了。” 少女：“那你是什么——” “我是学生会长啊。” “不要狡辩！”少年把枪指向苏云，“快说，你是谁！” 学生会长的笑意消失了，与此同时，他的下半身融化了。 真的是融化了，半透明的胶质物体从男朋友的衣服中溢出，苏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冰凉凉的软乎乎的东西。 然后他的手就被男朋友捉住了，男朋友的手背上浮现出淡淡的暗金色纹路，美丽又圣洁。 “约会竟然会被打搅，我这就把他们赶走。”他笑起来，“这样您就能随便摸啦。” 对面的学生们似乎开枪了，但他们在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什么都不剩下，不远处的教学楼也停止了焚烧，火焰后退，器材恢复，像是录像带倒流。 苏云：“……哇哦。” 苏云惊叹完，再转身时已经找不到到他的男朋友了，只有一截小触手被他握在手中，金色的纹路依附在半透明的触手上。 地面上是一套校服，以及弥漫到苏云膝盖的胶状物。 要是此时苏云在对面的教学楼，他就会望见学生会所在的小楼已经被这种胶质物淹没了。 男朋友的声音又在苏云耳边响起：“这个世界太过贫瘠了，它是其余世界的回收站，等到它变成完善的亡灵花园还要过很久，我很抱歉让您看到这些，唉……但没有关系，我会尽量创造一些有趣的游戏的。” 苏云看着手中的触手，触手和地面上这滩东西连在一起，紧接着，这些胶状物质开始向他聚拢，它们开始凝聚分支，除了那缠着苏云手臂的触手外，更多的则分别伸向他的四肢和腰肢，它们掌控了这方空间，很快就把苏云完全包裹了起来。 地面上的校服多了一套。 震撼苏云一整年。 作者有话要说：触手get 第133章 番外二：蛇神和他的祭品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神庙，但它并不像是这个庞大国度的其他庙宇一样建立在山顶, 它藏在山腹中, 与连绵不绝的雪山相依, 像是一座大门, 戍守着雪山中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神庙是由洁白的石头堆砌的, 在高处镶以金边，神庙的大门外是直通山脚的宽阔阶梯, 这些阶梯所用的石材都是纯洁无瑕的，仿佛美玉一般, 乍一眼望去就像是连天的天路。 祭典即将到来, 贵族少女们带着花束前来, 一步一叩地把花卉装点在阶梯的周围，那是粉白色的水莲花和纯白月下香, 来自水池中的花寓意转世，来自地面的花寓意死亡。 在这个国家的信仰和神话中，这两种芬芳的花卉都是蛇神最喜爱的植物。 花束的装饰是祭祀前最后的准备, 当花束装饰完毕时，祭祀就要开始了。 * 苏云跪坐在地毯上, 抬头瞅了瞅金碧辉煌的穹顶, 再一次赞美能够雕琢出它们的匠人。 他在这座宫殿里也居住了十几年, 对宫殿中的大部分艺术品都非常熟悉, 但这一座大殿他却不常来，以往的频率是一年一次，现在当然要看个够本。 苏云来到这个世界, 已经有大约十八.九年了，自从他出生以来就通晓世事，苏云猜自己大概是有个前世的，但可惜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精神状态和普通人也不大相同，他好像自出生来就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其他人在他眼中和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也影响了他对待他人的态度……苏云想，他要不是个王族，大概早就被人打死了。 但就算身为王族，这样也是不行的，不过这一点所带来的后果在苏云看来微不足道。 苏云的座位是宫殿正中心的一处高台，此时阶梯下正着两个老光头，这两个人都双手合十，一个指天指地神神叨叨，另一个则念诵着经文不断磕头，他们的姿态虔诚又恭敬……就是有点瘆人。 这俩老光头的身份倒是不得了，他们是这个国度的宗教领袖，地位比苏云的亲爹也就是国王还要高，以往祭祀的时候即便是王族他们也不会给个正眼，和现在这个模样天差地别。 至于原因么…… 大概是因为苏云被选为蛇神的新娘了吧。 苏云：=。= * 往年的祭祀，是没有新娘这一说的。 除了花卉鲜果肉食美酒外，其余献祭的人或牲都是在庙宇外的祭坛里焚烧了事，绝不存在把活物送到庙宇中的情况。 苏云不大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个禁忌，据说神坛前的鲜血会带来不祥……总之这些事情都是一个套路。 这个国家的宗教果然神奇，蛇神的新娘竟然不选妹子，不过新娘本质上也是祭祀的祭品，同食物酒水没什么区别，大概也会被蛇神吃掉？ 苏云自出生后没见过太离奇的事情，思维也十分地客观冷静，他猜测这个文明所供奉的蛇神是一只远超常识的大蟒蛇，在被人们奉为信仰的过程中不断神化。 但到了这个地步苏云竟不觉得恐惧，死亡这个概念在他的思维里轻得没有重量，相比起“我要死了”，神秘的庙宇和其中的艺术品反而让苏云更期待。 祭祀就这样开始了，苏云跪坐在一干光头扛着的轿子上被送上山，他所乘坐轿子非常像一座新的神龛，虽然金碧辉煌，但是四壁完全密封，只留出小小的孔隙，透入浅淡的光晕。 苏云能透过这些小孔隙看到神龛外的景象，他先是看到了跪满了人的广场与街道，这些是王都中的平民百姓；随后则是山脚下刚焚烧完祭品的祭坛，这里就是贵族聚集的场所了，轿子前进的速度极慢，外界又安静，弄得苏云昏昏欲睡；接着就是遍布鲜花的阶梯，高级贵族和王族缀在队伍后相送，也难得几位大光头扛得平稳，苏云没感到颠簸；再后来应该就到神殿了，所有无关人等都已经离开，只剩下老光头和小光头。 庙宇大门打开的声音厚重无比，这回苏云可不困了，他精神起来，找了个空隙试图去看神殿的内部构造。 这神殿的构造并没有让他失望，天顶上有着精妙绝伦的浮雕，地面上是花卉地砖，墙壁上嵌着宝石装饰，苏云看得移不开眼。 轿子又是几次起起落落，这个神殿的内部竟然比它外观所表现得还要大，它的中后段和山腹连通，但采光却比王宫还要好。 也就在此时，苏云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落入了水中，似乎有人在看着他，那灼热的视线有如实质，紧紧缠在他身边。 苏云的感觉一向敏锐，他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发现，紧接着那视线变本加厉，连扛着轿子的光头都感知到了。 神龛一样的轿子略微颠了颠，突然加快了速度，周围的老祭司们大声地唱起古怪肃穆的歌谣，很快，他们停下了脚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合唱，轿子也稳稳降下，一层层丝绸被铺盖在轿子外，彻底挡住了所有的孔洞，苏云在轿内失去了光源，但那视线仍然锁在他身边，而且诡异的是苏云还感到了温柔和安抚的意思，好像真的有人在热切地等待着他这个新娘。 ……被盯得久了，竟然还习惯了。 一曲诵毕，祭司们又换了一首歌，这一回外界的歌声越来越微弱，苏云听出祭司们正在退出这个空间。 这是要把他留在这里？ 当歌声与脚步彻底消失的时候，苏云毫不犹豫一把推开轿门，掀起丝绸就走出了这个小小的轿子，他仰起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尊神像。 神像高达十余米，由黄金、象牙和檀木制作，人首蛇身，高处的人脸因为光线而显得有些失真，但下方的人身和蛇尾却纤毫毕现。 苏云转身打量着这神像所在的大殿，地面是一块方形的巨大平台，高架在一处深不见底的莲花池水上，池水外隐约可以望见纯白的墙壁，半圆形的天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天圆地方”。 但……这个宏伟至极的大殿里没有承重柱。 苏云有些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大约是漏了什么承重墙，绕着神像走了一圈也没找到目标，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高耸的神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云盯着神像的头部看久了，恍惚间竟觉得盯着他的视线来自神像的眼眸——应该是红色，也许是红宝石，或者红玉。 雕像太高了，苏云看得脖子疼，他垂下头，看着摆了一地的祭品，这个方形平台以神像为中心呈阶梯式下陷，除了放在神像脚下的轿子外，其余的祭品就被依次摆在宽大的阶梯上。 苏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跑路了，来都来了，不如再看一看大蟒蛇。 周围有吃有喝环境优美，在蟒蛇出现前他也死不了，这个神殿构造独特，他能看一整天。 唯一令苏云有些无奈的就是他现在的衣着了，大约是成了蛇神新娘的缘故，他被戴了一身的金玉，虽然都很精致美丽，但……能戴首饰的地方都没空着，还非常实诚得全部实心，贼沉，弄得他仿佛一个移动的珠宝金工展示柜。 苏云开始摘手镯和金环，这些小东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头发上只留束发的一串珍珠，上半身差不多全部摘空，脚链和腿环也被他想办法掰掉。 有些东西倒是被留下来了，但问题是……这一套装束只有装饰物，它不带布料的。 苏云：=-= 反正也没有“人”在看，就这样吧。 苏云在台阶上坐下，此时外界的天色透过穹顶的缝隙落下，时间不知不觉也到了黄昏，光线变得昏暗，猩红的色彩照在神像上，给神像镀了一层诡谲的光。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在苏云的身后。 苏云：…… 苏云缓缓转身，神像下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 他站起来，不慎碰到落在阶梯上的金环，金环从阶梯上滚落，带来一阵阵幽幽的回音。 苏云猛地转身，但方形平台也无异状，他仍然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是幻听吗？ 也就在苏云想要重新坐下的那一刻，一双冰凉的手臂从他身后环来，一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则环住了他的腰。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倒是肆无忌惮了，和那一直盯着他的视线一样。 苏云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具冰凉的身体，环着他腰部的手越收越紧，他的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 巨大的力道让他失去了重心，环着腰的手臂将他微微抬起，成为他唯一的着力点。 “我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 一道声音在苏云耳边响起，低沉动听，带着一种天然的暧昧和缠绵。 挡着视线的手掌挪开，苏云抬起头，在身边看到了一张不属于人类的脸。 这是一个非常靡丽的男人，黑发赤眸，面容妖冶，唯有额头上有着暗金色的繁复纹路，有些像是莲花，又有些像是枝蔓，他的容貌是带着让令人沉沦疯狂的魔性，但这额头上的纹路却圣洁至极，截然相反的元素搭在一起却并不突兀，反而更加加深了那奇异的魔魅。 蛇神竟然不是大蟒蛇，而是真正人首蛇身的怪物，他的上半身只略胜过魁伟的男子，但下半身确是长达数米的白金色蛇尾，自上而下盘旋在神像上，也难怪苏云刚才回头没有找到声源。 他是从上面爬下来的。 鬼使神差的，苏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蛇神额头上的金纹，蛇神竟低下头由着他，那双艳丽的绯眸里全然是爱意。 “它很美，对么？”蛇神轻轻道，“……是您送给我的呢。” 苏云：“……我送的？” 我怎么不知道。 蛇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笑起来，他摩挲着苏云的脸庞，眼眸里是妖异的绯色，苏云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蛇神亲了亲苏云的额头：“今夜……是我们的新婚。” 下一刻，搂着苏云腰肢的手臂一松，但苏云却并没有落到地上，有什么冰凉光滑的东西分开他的双腿并托住了他，那是粗壮的蛇尾的中上部分，紧接着，蛇尾的末端绕了上来，只有苏云手臂粗细的尾部缠上了他的脚腕。 * 当苏云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十日。 苏云：“……” 动物世界诚不欺我。 这一过程中蛇神也没有给他吃贡品，他一直在喂他一种甘甜的泉水和甘美的莲子，苏云被这样喂了十来天竟也不觉得饥饿。 苏云转身看着他身边的男人……半个男人，他的尾巴仍然缠在他的身上，但上半身却伏在石阶上，属于人类的腰腹下直接就接着平滑的鳞片，再往下就是类似蛇腹的尾部。 这蛇尾有多长？五米？七米？盘在一起看不大出来，但最初的部分大约有苏云合抱这么粗，最细的部分则与他手臂相当。 大约是察觉到了苏云的视线，蛇神翘起了他的尾巴，白金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美极了：“美么？这也是您的馈赠。” 苏云突然想起他似乎没听到过蛇神的心跳，他凑过去摸了摸，果然连呼吸也没有，蛇神抱住他投怀送抱的小娇妻：“我还是死物，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寄生来汲取能量了。” 苏云没听懂，但却莫名地感到欣慰。 这里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放置巨大神像的神殿了，而是另一处宫殿，这座宫殿中收纳了一处小型瀑布，虽然地面仍然是阶梯样式，但这间宫室整体要小一些，也精致许多。 瀑布之下是一处水潭，水潭中遍布着粉白的莲花，带来一阵清香。 而在不远处靠墙的台阶上竟然摆放着不少乐器，除了拨弦与拉弦乐器外，还有吹管和敲击乐器，其中甚至还有一些苏云在王宫中都没见过的。 “想听吗？”蛇神抱住他，“想听什么？只要是这个国度出现过的歌曲，我都会。” 苏云有些惊讶：“这个国度？是指我的国家吗？” “没错。”蛇神笑起来，“当然，也包括在此之前的文明，不论是他们的历史还是艺术。” * 蛇神是个很黏人的爱人。 在经过动不动就要滚一滚床单的热恋时期后，苏云终于和这位爱人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苏云单方面这么认为），他搜罗了一番祭品，总算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比较正常的衣服。 蛇神的庙宇确实有它不科学的地方，就像是游戏会定点刷新一样，庙中永远不会有积灰或者污垢，就连那些被苏云随手扔掉的金玉首饰都被默认为“垃圾”刷没了，非常的神奇。 苏云偶尔也能见到光头们，不过这些祭司在进入神庙中都是一步一叩，进入了大门后更是保持俯首膝行，苏云能看清他们的脸，但他们大概只能看到苏云的衣角。 蛇神在心情好的时候会用瓶子盛满莲花池里的水，他把瓶子放在神像下，那两位地位最高的老祭司自然会把瓶子拿走。 苏云：“这是做什么？” 蛇神回答：“他们会把水掺入甘河，浇灌这个国家所有的土地，让作物丰收，牲畜兴旺。” 甘河以及她的支流会流淌过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苏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个国家年年风调雨顺的原因不仅仅只有地理位置好。 苏云：“那我喝的水……” 蛇神：“就是莲花池里的。” 苏云：“啊这……” 这个莲花池的水稀释后能顶一个国家的六畜兴旺，那他天天喝……哦，还吃莲子…… 苏云有些慌张，而他的恐慌在不久后应验了，那一日，蛇神递给他一只拇指粗细的小蛇，小蛇只有苏云小臂这么长，有玉红色的可爱眼睛和白金色的无瑕身躯，又乖又听话，缠在苏云的手腕上就不肯下来。 苏云看看这只小蛇，再抬头看看绯眸白鳞的蛇神，两厢对比，陷入痴呆。 蛇神：“这么了？” 苏云：“我是什么时候下的蛋，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孵的蛋，为什么不告诉我？” 蛇神：“……” 蛇神终于反应过来苏云在说什么，他抱住苏云，笑得不能自己。 小蛇缠住了苏云的手腕，嘶嘶吐气。 笑完后，蛇神认真地解释：“很可惜，这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它是我的肋骨，只要它缠在您身上，我就永远与您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嘿这里科普一个冷知识：一些爬行类有俩并不是一起进去的，因为雌性爬行类有俩入口，因此公爬行类就可以从两个方向进入（具体请观看爬行动物□□，b站看片，指日可待），这其实是增加受孕率的一种进化。 ——— 但放在这里就不一定了。 可以一起也可以轮流。 第134章 番外三：天汗王和他的俘虏 圣城，永不磨灭的象征, 所有部落的信仰圣地, 草原上最接近长生天的地方。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大大小小的部落分布在每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 人们以放牧为生, 逐水草而居，唯强是论。 在这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中, 圣城是唯一的例外，这弹丸之地位于神山苍山脚下, 圣城中的人以农耕为生, 这里的居民少得可怜, 他们是来自遥远南方的奴隶，精于耕种。 除了这些奴隶之外, 圣城中剩下的人便是各部汗王的遗孀亲人，祭司和祭司的预备役。 圣城里有最高贵的祭司与天祭坛，除了唯一的大祭司终其一生不会离开圣城外, 其余的祭司们会游历各个部落，他们既是巫医也是术师, 驱逐邪祟与病痛, 寻找水源和草场, 保佑妇孺和战士。 有的祭司会宣誓效忠一个部落, 有的则在游历后回到圣城，没有人能强迫他们的选择。 圣城内不设一兵一卒，没有城墙, 只有一尊天马石门，所有部落的人在进入圣城大门前必须缴械，圣城内是无刀兵杀戮的地方。 这是千万年来的规矩，所有人都这么坚持着。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天汗王兵临城下，他的大军把圣城包围得严严实实，像是含着雷霆的乌云海落在雪山巅上。 天汗王要面见大祭司，隔着天马石门。 * 苏云走到圣城的大门口，内心是无比平静的。 这一届的天汗王不行，非常不行——根据情报来看，这个人没什么信仰，他大概不会在乎圣城的规矩，十有□□会给他的脖子来一刀，就像是他对待其余部落的汗王和远方城邦的君主城主一样。 天汗王，汗王中的领袖，他的部落一定是最强大的，令所有草原上的人民闻风丧胆。 按照草原人才生长规律，每隔千来年大约就会出现这么一个雄鹰一样的厉害角色，但这一届格外厉害，这一届的天汗王是真正的天汗王，他灭杀了所有不服气的部落，把所有居民纳入旗下，假如说上一届天汗王是联邦领袖，那么这一届就是大一统封建君主。 更可怕的是，他不甘局限于草原之主，他向更远的地方征伐，他推倒了南方高耸城墙，度过了东方湍急的河水，踏平了北方戒备的岗哨，最后还扫荡了西方富庶的堡垒。 天汗王超进化体——大魔王。 现在他的魔爪终于伸到了圣城，苏云不大明白圣城碍着他什么了，毕竟天汗王旗下的祭司全都出身于此，而且他的嫡系和军队都信仰着长生天，按理说他应该过来纳贡，而不是踹门。 实际上苏云都没见过这位张狂凶悍的霸主，他崛起这么多年来也不见他对圣城有什么不满，但莫名其妙地这一天圣城就被围了。 苏云思考了一下放一个冰雹能不能把人吓走，答案当然是否，这位天汗王是个火里来水里去无所畏惧的顶尖战士，他的术法顶多打伤普通士兵和中低级战士，对汗王无用。 打是绝对没法打的，想个辙投降好了…… “大祭司……我们会死吗？”一个小姑娘拉了拉苏云的衣袖，她是苏云看好的下一届大祭司，也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苏云摸了摸她的头：“不会，我会让你们都活下去。” 天马石门到了。 隔着这形同虚设的大门，苏云见到了黑压压的兵卒，所有的士兵都穿着整齐的黑色铠甲，他们都是中级战士，培养一个战士所需要的资源是极其昂贵的，难以想象天汗王手下竟然有这么多强者。 而在军队的正前方，汗王正站在他的战车上。 这座战车没有什么美丽的色彩，它是铁黑色的，锋利的倒刺遍布，狰狞丑陋无比，更可怕的是，战车下挂着近百颗腐烂程度不同的人头，远远望去白惨惨一片。 这些人头都来自君王，也许这是某位部落汗王，或者哪个城邦领主，又或是哪国国王，总之就是某块不肯投降的土地上的最高领袖。 干脆投降的君王还是能捡回一条命的……以卑贱奴隶的身份。 苏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开始在纳头就拜和荣耀面子之间来回横跳了。 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吓得走不动路了，苏云也不带她，他已久大步向前，其余几个虔诚的祭司则牢牢跟在他身后，他们默契地挡住了小姑娘，虽然并没什么卵用。 苏云，终于走到了天马石门的不远处，这座大门由两匹巨大的白石马组成，它们起身扬蹄，英姿矫健。 而站在这个地方，苏云也终于看清楚了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天汗王。 这是一个身披黑甲的男人，他极其高大，身材魁伟胜过他旗下的所有战士，他有一双殷红色的眼眸，这个颜色像极了血液干涸的样子，他的五官确出乎苏云的意料，刀劈斧凿，俊美非常，鹰目虎颚，倒是看不出暴虐的影子，他还留着一头半长的金发，发尾束在身后，头顶带着一副王冠。 王冠由无数珍贵至极的珍宝组成，它的底座是金，其上镶嵌着叫人眼花缭乱、耀眼美丽的宝石钻石水晶蜜蜡翡翠……但它——非常丑。 这王冠没有任何设计感，它就是尽可能地在容纳更多的宝石而已，但这尊王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威的象征。 每当天汗王割下一位国王的头，他就摔碎失败者的王冠，从这个王冠上取下最美的宝石，用来装饰自己的头衔，要是放不下就切割一部分，丝毫没有破坏宝石的可惜。 当这位天汗王曾经只是一位小部落汗王时，他佩戴的是纯粹的金冠，而现在，他的王冠上镶嵌了近百颗珍宝。 苏云有些想低头看一看自己系在脖子上的那颗绿松石，但愣是忍住了。 这颗宝石老大了，还传了上万年，切了有点可惜。 天汗王的视线落在了苏云的身上，随后就不挪开了，他的视线锋利又滚烫，像是烧红的铁钩穿过人的胸膛。 “你们在这里停下吧。”苏云轻轻道，“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祭司们垂下头，遵守了指令。 苏云缓缓走到大门的正下方站定，他仰起头望着面前这位天可汗，这个男人的视线有如实质，从他的脸上缓缓向下滑动，最后落在他的脚上。 这个视线太具有侵犯性了，在这一刻，苏云甚至产生了这个男人在把玩他的脚的错觉。 圣城的石道洁白干净，走在这里的祭司都是赤足，苏云也是不例外的。 苏云：“天汗王，你来圣城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天汗王总算舍得把他的视线挪开了，他重新看向苏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银眸，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邪恣霸道：“我来迎娶我的可贺敦*。” 不远处的祭司团有些骚动了。 苏云：“……？” 娶老婆来圣城？我们这里的女性不是其他汗王的遗孀就是我那个小徒弟，你在想什么？ “我的可贺敦将是这片陆地上最尊贵的人，我将把五大流域、七座山脉、十大古城作为聘礼。”天汗王朗声道，他大步走下战车，随着他的动作，战车下挂着的白骨撞击作响，“我要与他分享我所拥有的一切——不，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送给他。” 五流域七山脉十古城……得了，天汗王的领地不算边角零碎，差不多就这么大。 “这是我的王冠，它来自九十五位君主的所有荣光，它代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权柄——”天汗王摘下头顶的丑东西，然后竟直接把它一掰两半，“我愿把它分给我的新娘。” 不远处的祭司团发出惊呼。 这个举动就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了，这是覆水难收的承诺，这分出去的权利没有反悔的可能。 但苏云更疑惑了：“你来娶妻？可我不认为圣城中有适龄的姑娘。” 天汗王直勾勾看着苏云：“我不要女人，我要娶你。” 祭司团体发出心肌梗塞的声音。 苏云：“？？？” 天汗王把一分为二的的王冠随意地放在他的战车上，好像这东西微不足道，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苏云。 “大祭司，我在成年的那一天就发誓要得到你，今天不过是誓言兑现。” 虽然在今日前苏云都没见过这号人物，但这人的求婚……却并没有让他反感，假如是和这个天汗王过日子，他反而觉得他可以。 但苏云还是按照流程问了：“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出乎天汗王的预料，他反而笑起来：“那么我就屠尽圣城，踏平圣地，让你成为我的奴隶，我说到做到。” 不仅是语言威胁，这位天汗王竟然直接从衣襟中掏出一枚轻薄的金环，这东西非常漂亮，美得就像是艺术品，只可惜……它的功能与奴隶的颈环无异。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您，还有您的祭司们都不行，假如您答应嫁给我，那么它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玩具，哪怕您把它套在我的脖子上都行，但要是您不答应——今晚，我就要让它物尽其用。” “大祭司，我无意侵.犯您的权威，但……”天汗王笑起来，他把“侵.犯”这个词意味深长地含在嘴里，他一步步走上前，正正好踏在石门之外，“该您做选择了。” “成为我的可贺敦，或者被我掳走。” 苏云：“……” 选哪个其实都是一样，本质上还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总之就是被俘虏了，这个婚姻流程可以说非常的草原。 远处的祭司团发出天打雷劈的声音，苏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随后转过身，看着天可汗：“那么，我答应你的求婚。” 天可汗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焰，他朗声大笑，一把扔掉手里的颈环，几步上前快得只剩残影，在苏云反应过来之前就出现在了他身前，他一把把苏云拦腰抱起，血腥与金戈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云：“你——” 下一刻，天汗王带着苏云回到了他的战车上，他拿起那半边王冠，温柔地把它拗成一个粗圆环，松松套在苏云的手腕上：“我的可贺敦……它是你的了。” * 是夜，草原上灯火通明，千万把火把与篝火同时点亮，千万只牛羊被整只烘烤，千万桶美酒露天打开，把夜晚照得像是白日。 这位天可汗直接把婚礼办了，不仅如此，他还把苏云的弟子直接认了义女，封了个公主，动作干脆地把剩下的祭司打散分配入军，为圣城找好暂时的监管者…… 苏云坐在王帐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是……准备了多久？他之前真的没见过这天汗王吗？ 小姑娘拉着苏云的手呜嘤嘤，悲惨得仿佛亲娘被强娶了，苏云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今晚可是很重要的，他怎么说都是个大祭司，虽然大范围的冰雹不能奈何天汗王，但一对一的情况下胜负还真不好说。 即便是顶尖的战士，苏云也有得胜的信心。 苏云避免正面冲突是因为他背后的圣城不堪一击，但他本人可是无所畏惧的。 虽然对这个天汗王也不是全无好感，但……先打一顿吧。 这么想的苏云很快就迎来了换了一身长袍的天汗王，他的袍子是红色的，非常不羁地露出了胸口，他的胸口上有着白色的纹路，这纹路倒是圣洁美丽，一下子就吸引了苏云的注意力。 “很美吧？”天汗王拉开衣襟，“它还蔓延到……” 苏云糊了他一脸冰块。 * 晨光落入王帐，苏云抬起手挡在眼前。 手臂上都是红印和牙印，惨不忍睹。 “太刺眼了吗？”狗东西压在他身上，手还乱摸，“我这就去拉帘——” 苏云让他冷却了一下，可惜这一下动作就让他差点扭了腰。 天汗王低哑地笑起来，他击碎身上的冰块，用手臂支撑起身躯，拎过一个水囊：“渴不渴？哭了一夜，还这么能流水……你是水做的吗？” 苏云没有回答，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好险没给呛到。 这不是水囊，里面是烈酒。 此刻的苏云觉得这块地方很需要一场大冰雹，但天汗王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及时制止了他。 天汗王摩挲着苏云的修长的脖颈，他取下苏云颈上的金环，然后……套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苏云：“……你这是？” “你看，现在我是你的奴隶了。”天可汗轻轻咬在苏云的脖子上，“可贺敦，我说到做到。” * 苏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伴侣。 这位天汗王不愧是这片陆地上最大的奴隶主，颈环项圈是随手就来，最爱做的事情似乎就是和苏云在床上互换颈环，仿佛套圈圈。 但问题是这个颈环不论谁带到最后似乎都是苏云吃亏，天汗王在不戴颈环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狗东西了，戴上之后则与真正的野兽无异，这简直就像是某种类似眼镜的东西，摘取之间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但不论如何，苏云都是在杰难逃*。 两人相处久了，苏云也发现这个天可汗对他的庞大帝国是没有太多责任感的，不止是帝国，他在对待这个世界时都像是在玩一个无聊的游戏，只有在苏云的身边才会拿出前所未有的专注态度，好似苏云和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真实的人。 到了后来，整个帝国的行政权就全被扔到了苏云手上，天可汗还确实说到做到，他把自己的身家都扔给了媳妇。 “你是我的可贺敦，难道不应该由你来当家？”天汗王振振有词，“所以让你来管理有什么不对？管理一个国家应该还算有趣，打发时间正好。” 而除此之外，他少有的热情都被分到开拓新领土上了，隔海相望的另一片大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闲暇无事的时候，苏云也总算有兴致仔细地观察天可汗胸口的纹路了，他一直对这块纯白的纹路很好奇，它看上去有些像是王宫，但世上绝没有这样繁复美丽的宫殿，苏云拓印过也研究过，只可惜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它的含义。 “……您会想起来的。”天可汗在他的耳边说，“它是您的骨血，也是我的魂灵。” 作者有话要说：*可贺敦：又写作可敦、可孙、合屯等，意味最高统治者可汗的正妻。 本来想用单于和阏氏，但是单于读起来没有汗王吊，就决定是汗王和可敦了。 ……卡奥和卡丽熙，嘿嘿 圣城的原型就是冰火里那个多斯拉克人的圣城，天马石门也就是权游里面拍的那个大门，逼格贼高，我就喜欢这种能装逼的东西（暴言）。 *在杰难逃：这个《假如知道……》真是金梗频出，这里用的是杰哥取下眼镜取下封印的那个梗。 ——— 这个世界的苏云会活泼一点（草原特产.jpg） 第135章 番外四：哨兵和他的向导 在一天之内，上城区的所有浮空台……一起炸了。 下城区的广大人民对此报以热烈的欢呼和庆祝, 那一天酒馆开放了劣酒兑水免费服务, 各个街区的老大彼此碰杯, 友好地表示好日子里不和你们见识, 明儿我们再对砍。 上下城区积怨已久, 虽然同样都是人，但阶级斗争与社会矛盾可是六亲不认的, 总之人类的传统就是这样，千百年都不带变的。 上城区, 高等人居住的地方, 享受云层之上洁净的阳光与空气, 哨兵与向导云集；下城区，低等人居住的地方, 忍受终年的阴雨和污染，有天赋的婴幼儿一经发现就会被上城区的育儿所抢走。 不提那多年来的资源竞争，光是抢走天赋婴儿这一事, 就不知道让多少可怜的母亲流干了血泪。 * 苏云用兜帽遮住头脸，快速地窜过悬在建古旧筑体外半空中的栈道, 动作轻盈灵敏地像是一只猫。 此时地面上正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欺凌, 而以苏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八年的人生经历来看, 他现在不应该掺和进去。 不论是欺凌方还是被欺凌方。 苏云是一个向导, 虽然这说不合适，但他这个下城区土生土长向导的身份简直稀少得凤毛麟角，要不是苏云当年精神力变异, 否则他也会被检测出来，作为一种稀有资源输入上城区，现在大概会在学校里混着，然后和浮空台一起掉下来…… 总之，下城区大胜利。 但也因为精神力变异，苏云的量子兽……苏云的量子植物，是蔷薇花。 苏云：=-= 苏云搜遍了他所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发现量子数是植物这种变异前无古人，古往今来的哨兵向导所拥有的量子兽都是动物，虽然个别强人拥有神话动物形象，但那也是动物。 别人的量子兽能辅助宿主作战侦查，苏云的量子兽……量子植就只有瞅着好看，除此之外莫得用处。 苏云很无奈，只能靠本体的精神力混日子这样子。 苏云所居住的区域中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资源与环境自然都不怎么好，虽然苏云仗着自己的本事在各个下城区乱窜，但他的寄身之所还是选择了相对稳定的环境，这几年来也算住得舒适。 如果可以，他并不乐意自己的生活被打搅，但上城区爆炸这种事……苏云一个离群索居的人，怎么有能力去阻止呢？ 如今上城区流落下来的人也没有完全变成落水狗，他们还掌握着大量的武器和哨兵，天天与下城区的土著势力火并，不过上城区的阶级观念比下城区要强多了，许多底层哨兵不再服从雇主的命令，他们的人也在内部造反，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 也就在现在这旧秩序崩溃，新秩序未建立的要命时刻，连苏云都不到处跑了，他开始低调行事，只接手熟人的信誉单子。 以往苏云并没有隐瞒自己向导的身份，仍旧来去如风潇潇洒洒，毕竟那个时候下城区哨兵向导都很稀少，普通人拿苏云没办法，厉害的哨兵也打不过苏云……至于出彩的向导，苏云根本就没遇到过。 现在局势不同了，苏云不愿意被扯入争斗的泥潭，因此也就不乐意管家门口的闲事。 而且么……那些上城区向导的思维，苏云不大能理解。 苏云是顺手救过几个向导，但这些向导明明掌握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却连一个人都不敢杀，精神力绞杀难道不是向导与生俱来的本事吗？ 上城区的白塔把本该是法师或战辅的向导教成了一群悲天悯人的奶妈，转职之路道阻且长。 “轰————” 突如其来的剧烈巨响炸得苏云一个踉跄，他立刻翻身跳下栈道，在半空中甩出固定身形的绳索，同时精神力展开探测，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熟练至极。 而他的预测也没有错，因为就在下一刻，栈道依附的建筑物从内向外坍塌。 最糟糕的情况来临，那群畜生打架打到了最偏僻的东城区，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苏云稳稳落地，气流掀起他的兜帽，撕裂了他的发带，他一手捞住散落的半长发，一抬头就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个团体势力中。 四个哨兵，六个普通男性，武器精良，装备优越——是上城区的人。 不仅苏云在观察他们，这个团体也在打量着苏云，领头的男人看着苏云的黑发银眸与精致的脸庞，眼神越发灼热。 他用一种掉馅饼的语气道：“是向导！！” 于是这些人的眼睛都一起亮起来，领头的男人伸手就像抓住苏云：“你别怕，我们不伤害你。” 苏云：“……” 上城区的哨兵简直和向导一样傻。 苏云微微侧身，小刀从袖口里掉出来，他单手转刀一横就劈开了这男人的手臂，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惊怒的嘶吼。 “艹，这么辣！”立刻有人喊道，“打断他的腿！” 在这一刻苏云的耳中捕捉到了许多声音，譬如枪支上膛，譬如刀锋出鞘，又譬如拳臂带风，与普通人相比，苏云的感知很灵敏。 哨兵的拳苏云是不敢接的，不过他也不需要去接。 “唉……”苏云轻轻叹了口气，他垂下头，收起了刀，“何必？” 几声闷响响起，苏云周围的人全部跌倒在地，那些普通男人已经全部脑死亡，而三个哨兵则是口吐白沫后昏厥。 精神力绞杀。 领头那个哨兵大概真的挺强的，他还勉强保持了神志，用一种含混的语气恨恨道：“下城区的向导——” 他手中的枪正指着苏云的脑袋，苏云的身体动作与精神力触手同时爆发，但男人也扣上了扳机。 “轰！” 一声巨响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杀机，而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就在哨兵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他一脚踩断了这哨兵的手掌，一脚踩碎了哨兵的脖颈，他的降落并非自由落体，他下落时还在建筑物上借了力，加速下落所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地面下陷了一块。 与此同时，苏云的攻击再次集中哨兵脑部，虽然慢了一步，倒是快速了结了这个哨兵的痛苦。 苏云也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个突然落地的人。 这是一个魁伟的男人，深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烟灰色的眼眸眼尾妩媚上挑，这双眼让他看起来似乎满含笑意，一副浪荡又深情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紧身的纯黑劲装，外套着作战外套，皮带和固定带勒得他的身姿挺拔无比。 这也是一个哨兵。 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在苏云的脑中炸开，他本以为这是本能对危险的示警，但事实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苏云快步后退，差一点绊在身后的钢筋上。 红发男人一步上前捞住苏云的腰，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他的耳边道：“小心了。” 苏云借着他的力站好：“多谢。” 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苏云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人的靠近，恰恰相反，他还觉得这个男人挺讨人喜欢的。 这个男人恋恋不舍地顺手摸了摸苏云的腰，然后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紧接着又把衣服理顺重新扣上兜帽，一套动作做得比苏云都要熟练，仿佛他做过千万次一般。 苏云：“你是谁？” “这片地方新的老大。” 男人朝他眨了眨眼，他的右眼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纹样，在烟灰色的底色中显得格外别致，苏云正想要仔细看那纹路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身后徒然出现的巨大阴影。 苏云抬起头，瞅见了一只巨大的量子兽。 这只量子兽有着狮子一样的躯体，但是它的后背却长出了蝙蝠般的巨大翅膀，它还有着类似蝎子的尾巴，这类似昆虫外骨骼的甲壳一直蔓延到它的身躯上，紫黑色的外壳上是狰狞的倒刺，不仅如此，它身上还有属于蝎子的附肢，威武又恐怖。 苏云看过的书和资料很多，他认出这只量子兽符合传说生物“狮蝎”，狮蝎也察觉到了苏云的视线，它收敛起附肢，低下头朝苏云拱过来。 竟然是一副很温顺的样子，还带着一种亲热的味道。 苏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狮蝎头上的毛毛，看在这只大东西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拉着他的手了。 苏云越是摸就越是心酸，他想到了自己的小蔷薇，顿时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我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量子兽！ 苏云光顾着摸量子兽，等他反应过来时，这个新冒出来的老大已经拉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一辆悬浮车停在这里，车门大开，一众和新老大类似装扮的哨兵们正在车内探头探脑。 苏云停下来脚步：“你带我去哪里？” 新老大朝他笑：“我们的新家。” 苏云：“……” * 苏云的预感没有错，他和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哨兵匹配率是百分百。 匹配率百分百就意味着天作之合、原地结婚，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到这样的伴侣，这是非常幸运且难得的事。 不过等到苏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入住了这位老大的家，躺在狮蝎毛绒绒的肚子上，玩着老大的游戏机，然后被老大亲亲。 苏云：…… “我想看您的量子兽。”男人轻轻地咬着苏云的侧颈，含糊不清道，“一定很美丽。” 苏云：“不好。” “总不能一直瞒着我吧？”男人代替了他的量子兽把苏云抱到怀里，低头咬住了苏云的耳垂，“……我的主人？” 苏云被磨得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蔷薇弄出来，鲜红的花卉在他的掌心舒展，墨绿的叶片繁茂，越发衬得花瓣娇艳。 男人半天没有说话，苏云在内心叹了口气。 太不争气了，小蔷薇，真是太不争气了。 苏云正想把这只小蔷薇收起来，男人却伸手虚虚拢住了他手心的花朵，他抱得更紧了，苏云能感觉到他的腰部正贴在男人滚烫的大腿。 “是蔷薇啊……”男人喃喃，随后低声笑了，“您还记得它们。” 苏云有些诧异地转头，男人正望着他，而这一回苏云终于看清了他眼眸中的纹路。 是花卉，有些像是蔷薇，又有些像是茉莉。 男人的视线灼热极了：“为我梳理精神海……好不好？” 苏云：“……你硌着我了。” * 哨兵需要向导为他们构筑精神力屏障与安抚精神暴动，匹配度越高的向导能够提供的帮助就越多，但梳理精神海是不一样的，进入精神海是非常危险而且私密的事情，进入的双方相当于交换部分记忆，一般来说只有精神力绑定后的伴侣才会这么做。 等苏云终于为他的新伴侣彻底梳理精神海，又构筑好了精神力屏障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他粗略地读完了男人的记忆，然后糟心地发现……这个人，就是炸了上城区的罪魁祸首。 苏云：=-，= 啊，这种浓浓的骗婚既视感。 但狗男人就高兴了，他抱着和自己绑定了的小向导亲亲抱抱，怎么都蹭不够，他的狮蝎也伏在蔷薇花边睡着了，一脸安详。 苏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男人：“成为东城区的老大，然后占领东南城区，重新建立一个浮空平台。” 苏云不解：“你要新建上城区？” “是，也不是。”男人笑道，“我要搭建新的社会秩序，” 苏云对这个可完全没有兴趣，但要是社会秩序能稳定他也乐见其成：“那你可别死了。” “当然不会了。”男人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呢？” * 随着两人相处的越久，苏云越是觉得…… 这真的不是骗婚吗？ 在人前，他的伴侣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行事张扬又谨慎，很快就稳定了东区和东南区域，在属下与盟友面前，他占据绝对的主导。 而除却他本身的强大，狮蝎的能力也是苏云闻所未闻的，这只量子兽不仅拥有恐怖的力量和咬合力，它还携带剧毒，这种毒液不仅能够伤害量子兽和人类，还能腐蚀建筑物。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绑定过的原因，苏云却是丝毫不怕狮蝎的毒液的，他的蔷薇花瓣漂在毒液里反而更精神了，堪称奇景。 而在人后…… 苏云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老攻：“……可是我真的没有伤害别人这种嗜好。” 他的伴侣在脖子上拴了条狗链，并且把皮.鞭塞到苏云的手里：“没关系，你的力气很轻，不会真的伤害到我的。” 苏云：“我拒绝，你把衣服穿好。” “三十下……不，二十下。”男人眼尾上挑，烟灰色的眼眸妖冶难掩，他向苏云逼近，“这样的小请求……主人不能够答应我吗？” 狮蝎扑过来把苏云绊倒，苏云半靠在狮蝎毛乎乎的肚皮上，进退两难：“你不要过来啊！” “真的不行么？”男人还有些委屈，“如果主人不屑于用鞭子的话，用蔷薇花的刺也可以，放置的话我也——” 苏云：“够了！你闭嘴！” 这一回他的伴侣倒是乖乖听话了，不过虽然他不说话，但狮蝎的动作却揭示了他内心的真正想法，这只巨大的量子兽舔舐着苏云的手臂，疯狂暗示。 苏云抹了把脸，妥协了：“双手抱头，躺下。” 男人双眼亮起来，欣然领命。 苏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皮鞭把男人的双手绑好：“好了，一会儿你也别动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罢，苏云脱掉了衬衫，坐到了男人身上：“唉……” 明明是他在老攻的房间用老攻的道具玩对老攻耍流氓的游戏，为什么反而是他觉得吃亏了呢？ 苏云，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坐上来，自己动.jpg 之后干了个爽.jpg van♂游戏.jpg 第136章 番外五：魔龙和他的导师 “龙族都是一些讨厌的东西！” “我诅咒他们这辈子一枚金币都存不住！还有宝石！还有公主！” “就算是龙崽子！也不能这样！” 苏云的矮人同事一边踹着墙，一边发出悲伤的声音。 一旁的纯人类教授提示：“龙族现在已经不抢公主了。” “什么？不抢了吗？”矮人抬起头, 惊讶道, “你们人类的寒冰王国整个皇室都是人龙混血, 这难道不是抢公主抢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让专业的和你解释——”纯人类教授无奈极了, 他转向苏云, “我记得你是寒冰王国出身的？” 苏云一愣，随后点点头：“是的, 但你们知道的，我是妖精混血, 我对龙族不大了解, 在家乡时和当地的民众也不熟悉。” 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种族多不胜数, 主世界□□有十八块大陆，不同大陆上的主导种族不同, 在最中央的三块大陆上优势种是人类，而寒冰王国就霸占了其中面积最大的区域。 对比起还在混战的另两块大陆，寒冰王国的规模实在是非常了不起……不过这也和寒冰王国开放的观念有关, 人们不排斥非人种族，毕竟王室都是人龙混血, 民间的混血那就更叫一个百花齐放。 办公室里的纯人类教授来自另外一块大陆上的新月王国, 新月王国规模很小, 且对非人种族非常排斥, 这位教授实乃歹竹出好笋。 苏云收拾好桌面上的教案，站起身：“我要去教室了，回见。” 人类教授朝他挥了挥手, 矮人教授提醒：“这一届新生里有很多龙族，千万当心。” * 苏云所在的院校不在任何一块大陆上，它在法神校长开辟出的半空间里，面对十八块大陆招新，重点培养法师与战士……盖因校长战法双修，是世界上众所周知的顶尖强者。 纵观十八块大陆，这所学校的总排名是能上前三的，校长超然世外不沾任何势力，又再上一次大陆间的战役中保护了在校学生，威望很足。 在这里上学的学生不是出身高贵就是天赋惊人，更多的还是二者兼有之。 一般来说出生平凡的学生要么选择一个势力加入，要么留校，先成为助教再成为教授，以学校为归宿。 苏云就是后者，他已经度过了助教时期，正式成了一位法师，教授科目是植物学与植物培养。 苏云的木系和风系魔法非常出众，外人以为他这是因为妖精混人类血统，但实际上并不是，苏云真正的血统是精灵混深渊血统，这个组合过于狂野，以至于苏云从未对外公开，知道情况的只有他和他的恩师，也就是这所学校的法神校长。 精灵族，在上上次大陆之间的战役中消失的种族。 精灵族极少与外族通婚，笃信血脉纯净。 精灵族最憎恶深渊与龙族。 苏云：……嚯 实际上苏云的外貌有着很重的深渊元素，他的黑发和银眸都带着难以遮掩的魔魅气息，但因为外形俊美的缘故令人难以联想到深渊，这就要感谢精灵方的血脉了。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毕竟苏云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谁，比起父母，果然还是魔法奥秘更有意思。 苏云推开了教室的门，看到了……嗯，一干奇形怪状的学生。 随着苏云的出现，教室中的幼崽们一同把视线投向他，一时间苏云被各种各样的眼睛注视，有的大如铜铃，有的小如米粒，还有攒在一起会引起密恐的…… 虽然校规里建议保持统一的人形，但这些优秀又任性的学生是不会听的。 短暂的沉默后，学生们对新教师爆发出了无限热情，他们开始叽叽喳喳当着苏云的面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从血统问到今晚约一炮，充分体现了物种多样性。 而这些混乱的学生里，有一个少年却格外突出，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侧后方，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一头阳光一般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束好，面容俊秀温和，身材挺拔瘦削。 这个少年最出彩的就是他的双眼，他的眼眸简直就是一双翡翠，又像是静谧的深潭或者雨后的树林，纯粹又宁静。 少年一直定定地看着苏云，见苏云朝他望去，他便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 苏云想，他可真可爱啊，这样圣洁的孩子，一定是精灵或者光明的后裔吧，他和去年教会学校来的交换生才是一个风格的，但他比那群孩子还要更叫人喜欢。 于是苏云也朝他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老师露出了笑容，教室里的喧哗更响了，于是苏云朝这群幼崽们挥了挥手，除了那个安静的少年外，其余所有人一套禁言加一套变形。 现在，他拥有了一群正常的学生。 于是苏云转为营业式的笑容，开始照本宣科地解说起植物学 * 新生开学一个月后，对老师的评价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比如矮人教授的课上课可以睡觉，人类教授的课程上可以聊天等等等等。 总之就是那种写作评价读作“怎么欺负老师”的细则合集。 但有好欺负的老师当然也有不好得罪的老师，比如苏云的植物学就高居榜首，所有敢跟他闹的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无人是他一合之敌，包括龙族的幼崽。 这一届总共招收了两只龙族幼崽，一只红龙一只黑龙，苏云总共揍了不下十次，感同身受地理解了矮人教授的唾弃。 龙族幼崽真是最令人讨厌的生物。 随着新生逐渐融入学校，他们的第一次考核也来了，这种考验细致还结合实战的考试将选出这一届的首席，一般来说最强的会成为学生的首席，所有人都在猜测是红龙还是黑龙，就连苏云都已经做好暴打一年级首席的心理预期了，但谁都没想到，考核的胜利者是那个安静的少年。 少年的木系与光系法术已经不亚于一些教授了，他以优雅的姿态把龙族的幼崽按在地上摩擦，苏云在一旁看的那是老怀大慰。 学生首席的特权非常多，比如可以找一位教授当一对一的导师，而少年在成为首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苏云，苏云欣然答应了他的申请。 这位一年级首席期待地问：“我可以知道老师是什么种族吗？” 苏云：“……我是人类和妖精的混血。” 少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翠绿的眼眸里像是有光：“原来如此，人类和妖精都是温和包容的种族，难怪老师这样温柔。” 苏云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对，他在课堂上抡学生也不止一次了，似乎谈不上“温柔”，但怎么说这都是小同学的敬仰，于是他也就接下了。 “你是什么种族的呢？” 首席眨了眨眼：“我和家乡也是寒冰帝国，老师不妨猜一猜吧？” 苏云直接问出了他的猜测：“是精灵吗？精灵混血？” “精灵一族已经消失多年了，我当然不是，不过我最喜欢的种族之一就是精灵。”首席又笑了，“老师可以猜一些其他的种族啊。” 苏云失笑：“总不至于是龙族吧？龙族最讨厌，肯定也不是深渊，毕竟深渊血脉对光明魔法有抗拒，我觉得也不会是……” 首席同学的表情僵硬了那么一瞬。 苏云：“我猜不到。” 首席再次微笑起来：“呃……我也是混血，是光明族与人族的混血。” 苏云了然地点头：“我就知道。” * 一位学生在学院的学习最少会持续十年。 苏云一直都在负责新生的教学，但是他也一直都是少年的导师，不管少年升至几年级，他永远都是无可撼动的年级首席，即便那两只龙族也无法与他抗衡。 当然，少年现在也已经不是少年了，他的体态已经完全成长为了成年态，考虑到不同种族的生长周期，苏云挺能理解的。 甭管寿命多长，混了人类血统的生物都长得快，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首席的身高已经比苏云要高一些了，他看上去还是有些瘦削，但是这都是因为生长期，首席的骨骼架子是非常好看的，肩宽腿长，再加上他清隽温柔的面容，很受欢迎。 不过首席并没有把他的课余时间分享给谈恋爱，他勤勉，而且对植物学异常感兴趣，一旦有空就会来找苏云，如今的他已经拥有了苏云所有私人领域的权限，不论办公室、实验室、温室甚至是苏云的宿舍。 苏云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宿舍的口令给首席的，大概是哪一次让他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首席的个人气息同样融入了苏云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温室里会有首席培育的花圃，他的实验室里摆了一柜子首席的书籍和器材，他的花园里是首席扎的篱笆，他的床榻和座椅上会出现首席亲手缝制的布罩，他的冰箱里能找到首席采购种植的食材……等苏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合伙吃饭了。 苏云叼着首席递过来的面包：“要不然你住过来吧？我给你批一间隔壁的宿舍？” 首席惊喜地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熠熠生辉：“真的么？” 苏云失笑：“你每天早上都要赶过来吃早饭，然后还要跑到教学区，学生的宿舍区距离这里挺远的吧？以后也别费这个劲了。” 首席微笑起来，像是心愿得到了满足的孩子：“那真是太好了……多谢您！” 实际上“住过来”也只是开胃菜，苏云想问的问题还在后面：“你们就要毕业了，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给您当助教了。”首席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留在学校里，和老师一起继续学习！” 这个答案和苏云预料的一样，苏云点点头：“那太好了……不过你留下来的话，我还想去拜访一下你的家乡。” 这十年来，苏云一次都没有见过首席的家人，每当重大节假日来临时，首席都会来找苏云而不是放假回家。 留在学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和出身的家乡势力割裂，导师在这一点上必须要为自己的助教负责，这也是学校的规则之一。 “我的家乡？当然了，我没有什么亲人，但是我家还蛮大的，欢迎老师来玩！”首席为苏云盛了一碗蔬菜浓汤，“老师，您尝尝这个，我刚学会的做法。” 苏云喝了一口，菜汤鲜香浓郁，很符合他的胃口：“我发现你做菜很喜欢用素食原料，这是光明族的生活习惯吧？我听说光明族都是生活在浮空城里的，混血的孩子没有翅膀……你小时候是不是会被欺负？” 首席：“……” 首席僵硬了片刻，勉强笑了笑：“是的……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苏云怜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把手边的肉排推给他：“吃吃看，我刚炸的。” 唉，这小可怜。 * 毕业季来了，作为告别学校的典礼，学校为即将离开的学生举办了一场舞会。 如今大部分区域是一片太平，于是这场舞会也成了告白的高发时段，许多小情侣就是这样定情，然后共同去游离十八块大陆的。 历年来苏云受到的邀请是只多不少的，但今年苏云却收到了首席的邀请。 当时的场景唯美极了，他们隔着鲜红的蔷薇花丛，首席穿着墨绿色的校服长袍，他有些羞涩地垂着眼眸，翠绿的眼眸因为倒映着生机勃勃的灌木而显得浓碧瑰丽，他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凑到苏云耳边，轻轻地说： “老师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要此生未来的每一个重要瞬间都有老师的参与，也许这样的景愿是我的痴心妄想，但是……老师，我……我想要请您与我一同参加毕业舞会，我想要……对您坦白。” 苏云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当然听明白了这孩子是在向他告白，他很喜欢这孩子，但他从未想过这感情能转变为爱意。 偏偏就在此时，首席抬起眼帘望着他，仿佛溺水的人望向他人唯一的援手，那双翠绿的眼眸中倒映出苏云的样子，苏云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答应你。”苏云这么说道，“不论你向我坦白什么，我都答应。” 那一刻首席的眼中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他越过花丛吻在了苏云的唇上，苏云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和扑闪的金色睫毛，当时…… 苏云当时想的是，他有了一个可爱又害羞的小情人。 * 舞会开始了。 这本该是一场顺利的舞会，只可惜中途出了点小差错……不，出了场惊涛剧变。 苏云和他的情人一同入场，但他们第一支舞还没跳完，同样是苏云的学生的那两只小龙就冒了出来。 大概是酒给了他们自信吧，他们非常大言不惭地表示喜欢老师很久了，要老师做新娘云云。 那一刻首席美丽的眼睛中都含了泪光！苏云心疼极了，立刻对这两只龙表示拒绝，哪知这小龙当场失控，他们变回了原型，一副要强抢的德性。 苏云已经准备削他们一顿了，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衣袍撕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云转过身，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的小情人，光明族与人族混血的小可怜，此时满脸遍布墨绿色的鳞片，那双本该是翡翠般的绿眸中是猩红的竖瞳，他的背后逐渐扬起巨大的骨翅，一条龙尾从他身后露出，逐渐蔓延。 眨眼间，首席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绿龙，暗元素不受控制地在他周围暴动。 苏云：？？？ 在这只绿龙面前，那两只小龙简直就像是小男孩的龙玩偶一般袖珍。 然后这只绿龙一把把苏云捞了起来，开了一个空间门就走了。 苏云恍惚极了，只是在被捞起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围的人在大喊大叫，那个矮人教授似乎在喊什么“你看龙族还是会抢新娘”之类的…… 见鬼，他是对的。 * 当苏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小情人带到了一处悬崖之上，这里是深渊边上的区域，不远处就是属于深渊魔族的大陆，各种凶残的种族在那里终年厮杀，镇守他们的只能是深渊魔龙。 而在这冰雪山壁上建立着一座古老的巨大堡垒，苏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龙族的巢穴。 空间魔法，法神才能掌握的领域。 苏云想，他应该是被骗了。 他的小情人不是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可怜，他是深渊魔龙。 魔龙把苏云放在了一处巨大的平台上，紧接着魔龙就重新变回了人形，苏云在他的后背上看到了纯白的纹路，这片纹路倒是极美，它所描摹的似乎也是龙，但苏云还没看仔细，魔龙就转过了身。 还是那老样子，温柔清隽的面庞，金色及膝的长发，翠绿清澈的眼眸，长得和精灵真没什么区别……假如他的身上没有覆着龙鳞的话，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老师，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我没有办法等下去了。”魔龙神情款款地道，“舞会已经结束了，今天就是我们的婚礼……您答应过的。” 羞涩的红晕照旧爬上了青年的脸庞，巨大的反差直接让苏云傻掉了，尤其此时苏云是坐在地面上的，他直面了一些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 苏云难以想象这精灵一样美好的青年会有这样狰狞的东西。 * 苏云醒过来的时候，一轮赤红的月亮挂在天空。 他的身下已经不是冰冷的地板了，而是铺满了锦缎被褥，稍微慰藉了一下他疲惫的灵魂和身躯。 苏云转身看着坐在他身后的魔龙：“……你哭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我来哭吗？ 魔龙伸手把他抱在怀里：“一想到我们已经结合了，我就好幸福啊……” 苏云：“……” 算了，能怎么办呢，这婚约还不是他亲口答应的。 “我好爱您。”魔龙在苏云的耳边轻轻重复，“我好爱您……”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西方龙结合了许多爬行动物的特点，特蕾莎也是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