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情书》作者:话眠 文案: 【1】 顾碎碎原本觉得自己是角落里纵横生长的杂草,多余累赘。 后来江慕出现了,给她撑了一把伞。 谁也不知道他成了她偷偷藏匿的神祇。 顾碎碎被人带走后,江慕再也没能跟她联系上。 再见到她时,女孩亭亭玉立,纤细漂亮得像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 却总躲着他,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咬牙笑骂:“小白眼狼。” 顾碎碎的妈妈一直以来都跟碎碎强调:“你要离江家人远一点儿!” 后来在碎碎的屋子里,她发现了一堆没寄出去的信件。 她找到江慕,气得把信扔到他脸上,歇斯底里骂他:“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江慕去看那些信。 泛黄的信封上全是:江慕 收。 拆开其中一封,里面稚嫩的字眼映入眼帘: “我可能是病了。” “今天看见你跟那个姐姐牵了下手,我的心就疼得厉害。” 顾碎碎自以为把心底的喜欢藏得很好。 知道江慕遥不可及,所以清醒地命令着自己放弃。 心灰意冷的时候,江慕却走到她身边,突然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迟钝?” 顾碎碎:“……” 面前俊美如神祇的男人朝她倾下身:“追你这么久了,你没发现?” 【2】 江慕二十八岁了,每天顶着一张妖孽般的脸,所过之处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 可几年来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连恋爱都不谈,让同事纷纷对他产生怀疑和同情。 一次聚餐,江慕带来了一个十九岁的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明眸皓齿,乖巧可爱。 其中一个小男生张志逸发现她就是自己的那个家教老师,气得恶狠狠去瞪江慕:“老男人,你欺负我老师,你老牛吃嫩草!” 小姑娘立刻炸了毛,脸都气红了,站出来维护江慕:“他才不是老男人!他明明还很年轻!”过了会儿又补充:“还很好看!” 众人:“……” 一边的江慕忍俊不禁。 趁着出去,把她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堵在墙上开始亲。 再回来时,众人看见刚才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江慕把两个人外套收走:“小姑娘困了,我带她回家睡觉。” 众人:“……” * 1.年龄差9岁。 2.救赎文。 3.双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碎碎,江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也不知道我爱你 立意:邪不压正,永远饱含希望。 第1章 . 落笔 看到一人极尽冰冷的眉眼。…… 雨下得像没有尽头。 天边湿漉漉的,泡着一轮昏黄的太阳。顾碎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下着雨却有太阳能挂在天上,睁着双大眼睛看了很久。 正是梅雨季,可往年也只是象征性下两场而已。不像今年,已经淅淅沥沥了整三天,雨仍是下个没完。 把一所小小的孤儿院冲洗得像面一尘不染的镜子。 “碎碎。” 一直负责照顾碎碎的陈榕阿姨拎着个纸袋走过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交到顾碎碎手里。 “刚才我去食堂,刘阿姨说你没好好吃饭,”陈榕心疼地把碎碎往走廊下拉了拉,让她离外面的雨远了点儿:“快把包子吃了,吃完去做作业。再过几天可就开学了。” 顾碎碎之所以没有好好吃饭,是因为孤儿院里以周盼为首的那几个孩子都不喜欢她,把她餐盘里的汤打翻了,泼湿了她的裙子。她回屋去换,等再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的餐盘了。 她没有告诉陈榕这些事,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看在大人眼里只会觉得是小打小闹。 更何况是一群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顾碎碎把一个包子吃完,陈榕又拿出一杯豆浆,把吸管扎进去,交给她喝。 “最近有户人家有意愿领养你,”陈榕脸上带了点儿笑容:“是户很好的人,家里条件也很不错。等时机合适,阿姨带你去见见他们。” 顾碎碎乖巧地点头。 她并不是乖巧的人,自来了孤儿院后性格也越来越木讷,不太讨人喜欢。可是陈榕阿姨对她很好,是孤儿院里最照顾她的人,她若是不乖巧些,就总觉得对不起陈榕阿姨。 “好了,阿姨还有事,”陈榕直起身:“你去写作业吧,要是写完了就去找朋友玩,别总是一个人待着。” 顾碎碎仍是点头。 等陈榕走了,她叼着吸管去看外面的雨。 她在心里算了算,她是半年前到这里来的,在这里待了一百七十八天,四千二百七十二个小时。 也没有多长时间,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让她从八岁,长到了九岁。 生日是在上周过的,孤儿院里经费紧张,并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她。陈榕阿姨平日里事情又太多,一忙起来就不小心把她生日忘了,是在第二天才帮她买了一个小蛋糕。 蛋糕上插着九支蜡烛,拿打火机一一点亮了。陈榕阿姨说,闭上眼睛许个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 顾碎碎没有许愿,因为她知道,心想事成这种事,都是大人们骗小孩的。 她正想着,一个灰色的足球突然擦着她衣角飞了出去,掉在屋檐外的雨幕里。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顾碎碎看着那颗球。 “哎,”周盼带着几个同龄的小孩朝她这里走过来,皱着眉说:“你怎么不接着?” 顾碎碎把嘴里的豆浆咽下去,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试了试,发现两条腿有些沉,动不了。 周盼不屑地嘲笑一声:“还真是个哑巴。” 她朝顾碎碎走了走,眼疾手快地把她手里的豆浆抢了过来,好玩一样用吸管把盒口戳开个大洞,把剩下的大半杯豆浆全都倒进了雨里。 乳白色的豆浆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你把我的球弄脏了,”周盼说:“快去给我捡过来,把球擦干净给我。” 顾碎碎扭头看了看下得细密的雨丝,一只手攥了攥衣角。脚下仍是没有动,总觉得要是就这么听话地过去捡了球,她仅存的一点儿自尊就没有了。 “小哑巴,你还聋了啊?” 周盼开始不耐烦,走到顾碎碎身边。她比顾碎碎大了两岁,个子高出许多,微微有些胖,显得人十分壮实。一张脸却长得甜美,下巴尖尖的,就连不笑的时候都透着甜。穿的衣裳也很甜美,上半身是一件白色雪纺短袖,下半身穿着及膝的小裙子,裙子下的两条腿又长又直。 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站在顾碎碎面前时却让人感觉害怕。顾碎碎生得瘦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知道她根本不是周盼的对手。 周盼跟她差不多同一时间进的孤儿院,却比她更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那些孩子都很听周盼的话。 所以周盼打翻她的汤,扔掉她的餐盘,现在又让她去雨里捡球,她连半分情绪都没办法表露出来。 只是不想就这么唯唯诺诺地服软,所以只能站在原地,挨一秒是一秒地维持着可怜的倔强。 “我让你去捡球!” 周盼明显没有了耐心,脸上挂着的笑陡然间被阴狠取代,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力气却很大,把顾碎碎径直往外推出了很远。 顾碎碎摔跌在雨里,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圆形蓝田玉从衣领里跳出来,晃过来荡过去。身下是一片坚硬的水泥板路,路面打扫得很干净,几乎不见一点儿灰尘,只有几片青葱的叶子被雨打得狼狈。 顾碎碎从地上略略起身,听到身后屋檐下传来一阵清脆的嘲笑声。那些孩子全都指着她大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讨好似的对周盼说:“你看她,摔得跟狗一样。” 周盼冷笑着。这样半大点儿的孩子,冷笑起来是很可怕的。 “一个内鬼的孩子,说她跟狗一样都侮辱了狗。”周盼高扬着下巴,看着倒在雨里的人:“把球给我捡过来。” 顾碎碎抬起眼睛,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一颗球。 雨势越来越大,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件新衣裳淋得湿透。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有几根混着雨水扎进她眼睛里,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屋檐下的周盼仍在催促着:“小哑巴,让你捡球呢,你听见没有?” 她从兜里一掏,掏出了一把弹珠,交给跟着她的那些孩子:“咱们看谁扔得准啊。”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笑着拿弹珠去砸顾碎碎。 弹珠不大,砸在身上却很疼。顾碎碎低着头,小小的手握了握,正要起身过去捡球。 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把伞。 伞是纯黑色的,连一丝多余的点缀都没有。伞面微微有些倾斜,遮挡住了伞下的人。 那人又往前走了走,似是换了只手,把伞往上举了举。 连绵雨幕下,顾碎碎看到一人极尽冰冷的眉眼。 是个十八九岁的男生,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就连脚上的靴子也是纯黑色的。外套穿得松松垮垮,拉链只往上拉了一半,便看得到里面是件军绿色的迷彩短袖。似是刚做任务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换掉。 那人个子很高,身材修长又瘦,肩膀宽阔,腰间很细。一只手执着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 有些不耐地跟手机那边的人讲话:“你自己不会看着办?” 又往前走了走,视线转移到正前方时,他突然看见了在雨里被人拿弹珠砸的小女孩。 “艹!” 他下意识低骂了声,脚步加快朝顾碎碎跑过去,冲着周盼那些人喊:“你们干什么呢!” 他人长得高大,面目又偏冷,说话时带了怒气,吓得周盼那些孩子赶紧一窝蜂地跑了。 他想去捉那些孩子教训一顿,可顾碎碎还被雨淋着,他只能停在她身边,把伞举过她头顶。 “被人欺负怎么不吭声?” 他半蹲下来,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一把伞完全遮在顾碎碎头上,雨滴落下来,很快把他头发打湿了。 距离近了些,顾碎碎很清楚地看到他。 是个好看到让人无法形容的人,一张脸精致俊美,脸部线条凌厉分明。鼻梁挺拔,眼珠漆黑。眼皮很薄,两扇唇也很薄。刘海有些长,遮住了漆黑的眉毛。 处处都透着冷。 让人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接近的人。 可顾碎碎却没来由地不怕他,眼睛动了动,看向他握在伞柄上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仍在打着电话,电话里的男声奇怪问他:“谁欺负我了?江慕你抽风了,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跟你说话!”他很不耐烦地回了句,重新看向面前的女孩:“小妹妹,你们这照顾你的是谁?”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夸张的吸气声:“小妹妹?江爷,你不会在撩我吧?我可告诉你,我是直的!最近我正追女神呢,瞧那样子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可别给我搞黄了!” 江慕更不耐烦:“老子没跟你说话!” “没跟我说话,那跟谁说话呢?”电话里的人说:“你在外面把妹呢?学校里一堆事等着你回来,你还有心思出去把妹?” “我不是说了让你帮着处理?” “你江大少的事儿,谁能干得了?只能你自己回来。”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快点儿吧,教官都来催好几回了。” 江慕低骂了声,他似乎还有很多事要安排,一时顾不上碎碎,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又去帮她把裤子上拈的一片湿叶子拍掉了:“小孩,自己撑伞回去。”顿了顿,又说:“以后再受欺负就去告诉大人。” 顾碎碎喉咙里滚了滚,几次想开口跟他说谢谢,到最后却发现舌头是麻的,根本开不了口。 还是没有力气去说话。 看到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背上被雨淋湿了一片。 她握了握手里的伞,跑过去追到他。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努力了很久才拉住他的手腕。 江慕微微有些怔愣,停下步子低头看她。 她把伞柄搁到他手里,在心里默念了声:谢谢哥哥。 转过身,飞快地冒着雨跑走了。 一头扎进孤儿院的宿舍楼里,小小的身影被门挡住,很快消失不见。 江慕看了看手里的伞,没再说什么,迈着两条长腿重新朝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顾碎碎推开半扇门,朝外看。 细密的雨幕中,漫天雨声里,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第2章 . 落笔 樱桃。 周盼对顾碎碎的敌意并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她铁了心要跟顾碎碎过不去,从顾碎碎进孤儿院的那天起,就恨不得她能死在孤儿院里。 顾碎碎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可偶尔从大人的谈话中也能听得出,周盼父母的死跟半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而那件旧案里臭名昭著的一个人物,就是顾碎碎的父亲顾琮。 晚上吃饭时,周盼端着餐盘带领着手底下那些小跟班去找顾碎碎,把顾碎碎围坐在最中间。 顾碎碎没有抬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饭。 “小哑巴,”周盼在她对面坐下,拿筷子胡乱拨着她碗里的饭:“今天那人谁啊?你认识的?” 顾碎碎瞬间就听出她说的是上午在孤儿院里出现的那个大哥哥,眼皮动了动,摇了摇头。 “不认识?”周盼一副很奇怪的样子:“那他怎么会帮你?” 她鄙夷地打量了一遍顾碎碎:“他长得那么好看,可你是内鬼顾琮的女儿哎,要是不认识,他会帮你?哦不对,要是认识的话,他应该更不会帮你吧!”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肆无忌惮地嘲笑着顾碎碎的出身。顾碎碎仍是没什么表情,低着头握着筷子一口一口吃饭。 “不愧是内鬼的女儿,脸皮就是厚,”周盼把她手里的筷子突然抽走了,扔在地上:“狗都是不用筷子吃饭的,你不知道吗?” 顾碎碎看着餐盘里的食物,没再继续吃,起身就走。 周盼在身后笑:“不要以为有人给你出头,你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能帮你一次,还能一辈子帮你吗?” 顾碎碎充耳不闻,回了自己住的房间,拿出练习册开始做题。 虽然周盼一直在跟她作对,可听陈榕阿姨说,已经有人家办好了手续,过几天就要来领养周盼了。 等周盼走了,或许她的日子能好过些。 周盼很兴奋,整天当着顾碎碎的面,很大声地跟那些跟班讲领养她的人家经营着一家大企业,在很多地方开了好多个游乐园。 “以后你们去找我,我免费请你们玩。”她兴奋地跟那些跟班说着,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瞟顾碎碎,想从她脸上看到些羡慕的表情。可顾碎碎始终只是闷声不吭地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作业,表情很专注,就像是听不到这边在说什么一样。 周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可是周盼姐姐,我听说也有人要领养碎碎了,”张妍小小声地说:“听说还是户很有钱的人家!” 周盼恨恨看了张妍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有人愿意领养内鬼的女儿?” “是真的,我听吴姐姐说,那户人家都开始过来办手续了。”张妍还在不停说着:“等手续办好了,他们就要来见碎碎了。要是碎碎愿意,就能跟着他们走了。” 周盼听得恼火:“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顾碎碎是谁的女儿,要是知道了,他们肯定就后悔了!” 她恶狠狠地去看不远处的顾碎碎:“就她还想被人领养,她做梦吧!” 陈榕带着几个社工送了很多樱桃过来,笑容满面地对院子里一众孩子说:“叔叔阿姨们送来的樱桃,大家快过来吃。” 送来的樱桃有一大箱,个个都又红又大,看起来格外诱人。周盼领着一帮孩子嬉闹着去吃,只有顾碎碎仍旧趴在桌子上做题,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剔透晶莹的樱桃,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陈榕喊她过来:“碎碎,过来吃樱桃。” 顾碎碎仍是坐着没动,可手下的铅笔顿了顿。 陈榕要给她拿些过去,周盼却把东西夺过来:“陈阿姨,碎碎不喜欢吃樱桃。” “怎么会呢?” “是真的!”周盼说:“好像是以前吃到个带虫子的樱桃,从那以后她看见樱桃就恶心,一点儿也不喜欢吃了。” 周盼平时在孤儿院里表现很好,乖巧懂事,那些护工都喜欢她,院里的孩子也都喜欢跟她玩。陈榕并不知道她私下里一直在欺负顾碎碎,闻言并没有怀疑,把樱桃放了下来:“那你们吃吧。” 周盼甜甜地一笑:“嗯!” 江慕是第二次来孤儿院,上次来交的资料有一份不合格,他父亲让他抽时间再来一趟。 天终于放晴,并没再下雨。只是空气依旧潮湿,微微有风。 从大厅里出来,他斜斜倚靠在门边,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啪地一声摁开打火机,手拢着火将烟点燃。 烟雾缭绕里,不经意间往外看,正好看见孤儿院的护工拿了樱桃给这里的孩子,那些孩子全都一拥而上,抢着去吃樱桃。 只有一棵梧桐树下,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小女孩没有动。 可她分明也是想吃的,抬头去看樱桃的时候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动了动。 却到底是一个也没吃到,看过几次后,她也没有再往那边多看一眼了。 江慕觉得好笑,唇角扯了扯,把手里刚吸了几口的烟摁灭在垃圾桶里,转身推开门走了。 他把手里的资料又拿起来看了看。 第一页上有张小女孩的照片,九岁,瘦弱,白皙,长相柔软可爱,一双眼睛很大,却没有神采。 他们家要领养的小妹妹。 是吃不到樱桃的小女孩。 - 丁氏集团是本地赫赫有名的一家企业,可最近一年不慎陷入了舆论风波,造成公司股价有了波动。为了扭转这种形势,丁氏夫妇决定来孤儿院里领养一个孩子。 领养这件事不能做得大张旗鼓,前期需要悄无声息,等差不多半年过去,到时候再请公关在网上发几篇情真意切的文章,赞扬他们低调做好事的行为,为他们以往受到的指责击鼓鸣冤,到时候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既然领养,就要领养一个身世可怜的孩子,最好这种可怜能被世人熟知。 夫妻两个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周盼。 半年前的那场旧案虽然已经平息,可社会影响力还在,不会被人轻易遗忘。等时机成熟,公关向社会昭告他们领养的孩子正是那件旧案里的遗孤,世人的赞许声会更上一个台阶。 他们计算周密地想着,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来领周盼出去玩了一圈。 周盼回来时几乎改头换面,梳了公主编发,发上戴着鎏金的皇冠。身上的小裙子是纯白色的,一层又一层蓬起来,不会在夏天里显得热。 她兴致勃勃地跟孤儿院里的伙伴讲述今天都去了哪儿玩,她未来的爸爸妈妈有多疼她,多舍得给她花钱。 她正说着,陈榕和几个社工抬了两大箱的樱桃走过来,放在院子正中央的桌子上。 一群孩子赶紧跑过去,叽叽喳喳地说:“又有樱桃吃啦!” “这回你们是借的碎碎的光,”陈榕一边分樱桃一边说:“这是碎碎的哥哥送来的。” 一群小孩当即噤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虽然他们都不喜欢顾碎碎,可这些樱桃实在很甜,个头也比前几天社会上的那些叔叔阿姨送来的要大不少,样子也好看很多,没有人会不想吃。 张妍一连吃了好几个,看了看周盼明显难看起来的脸色,问:“陈阿姨,碎碎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陈榕笑了笑,简单地说:“以后就有了。” 她扭过头,拿了盒樱桃交给碎碎。 “碎碎,这是哥哥送来的,”陈榕笑着说:“他特别嘱咐我要让你多吃点儿,你就吃几个,好不好?你放心,这些樱桃里是绝对没有虫子的。” 顾碎碎并不知道陈榕所说的哥哥是谁,可东西是那个人特地来送给她的,孤儿院里那些小孩是借了她的光才能吃到樱桃,除了周盼外,他们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些羡慕和感激。 她伸出手,拿了一个樱桃填进嘴里。 很甜。 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樱桃。 周盼的眼睛里满是嫉妒。 未来的爸爸妈妈带她去游乐场玩,给她买了皇冠,公主裙,公主鞋。 她本来兴致勃勃的,开心得不行。可现在看着红彤彤色泽诱人的樱桃,她突然发现,她身上所有昂贵的东西都比不上这几颗破樱桃! 顾碎碎一个内鬼的女儿,到底是凭什么能得到别人的关心! 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顾碎碎每天都忙着写作业,尽量避开周盼她们。 听说过几天手续一办完,周盼就要被接走了。 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几天。 院子里的小桌子被周盼几个人占着玩跳棋,顾碎碎探头看了一眼,抱着书去找其它地方。 “碎碎,”新来不久的社工吴露朝她招手,指了指前台后的一张小桌子:“你过来这儿写作业。” 顾碎碎走过去。 吴露搬来一把小椅子给她,笑着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脸:“碎碎又长可爱了哎,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啊!” 吴露是大三的学生,趁暑假期间过来帮工,在前台负责接待来客。她人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个子快到一米七的样子,穿上高跟鞋就更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性格很和顺,每天都笑眯眯的,精神十足。 安顿好碎碎写作业,她直起身,看向来人:“先生您好……” 说到最后舌头僵住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十八岁少年,胸口的心脏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脚下的高跟鞋起码有五公分,可还是比这少年低了半个头。 男生长了张极其俊美的脸,一双眼睛黑得像墨,天然带着冷意。 第3章 . 落笔 “盯着看干什么?” 吴露自认见过的帅哥不少,可眼前这个男生实在好看得过分,甚至就连最近娱乐圈里横空出世的那位单单靠美貌出圈的顶流偶像,都比不上他十分之一的好看。 简直像一副赏心悦目,看一眼就赚到了的绝世名作。 男生随手把一沓文件搁在台上:“签好了。” 吴露痴呆呆看着他,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江慕眉心微蹙,指节在台面上敲了敲,嗓音清淡地提醒她:“喂。” 吴露这才清醒地“哦”了两声,红着脸接过他的文件。在上面姓名栏里扫了几眼:“江先生是吧,好的,我这就……这就帮您记录。” 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期间因为太过紧张,敲错了好几个键。 顾碎碎发现她的异常,从作业本上抬起头。 宽大的台子挡着,她并没有看到前面的那人是谁,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吴露的脸会红得这么厉害。往日里大方爱笑的女生,为什么现在会连话都说不完整。 等把文件信息全都记录好,吴露笑着抬起头,看向江慕:“可以了,您和您家人什么时候方便,选个日子过来就好。” 江慕似乎很赶时间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那个,先生,”吴露鼓足勇气喊住他:“您能不能……您加我一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通知,我直接就能告诉您了。” 江慕侧过头,薄薄的眼皮掀起看着她。 吴露紧张地咽了好几口唾沫,手里拿着手机,页面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 就见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她不由更紧张了,嘴唇紧紧抿着。 江慕停在柜台前,拿过刚才交过去的文件,修长的手指在一行数字上点了点:“有事打电话。” 说完转身又要走。 吴露愣了愣,为了防止自己错过这个大好机会,赶紧冲他喊:“可这是你父亲的联系方式啊。” 男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懒散散地往外走:“找他就行。” 声线慵懒,带着悦耳的低沉磁性。顾碎碎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放下笔往外走了走,探着脑袋去看那人。 江慕正推开玻璃门朝外去,他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凌厉分明的侧脸上打下一层冷冷的光。 是给她伞的那个大哥哥。 吴露可惜地叹了好几口气。 “加个微信都这么难。”她嘟囔着,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他家是要收养谁啊?” 等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照片,她瞬时瞪大了眼睛。 “碎碎!”她低下身,难以置信地把顾碎碎拉过来:“他们家想收养的人,是你哎!” 自从知道江慕一家就要收养顾碎碎后,吴露对顾碎碎开始越来越照顾起来,每天都拿不少好吃的零食给她,还买了两条漂亮的裙子送她。 顾碎碎不愿意收,吴露就装成生气的样子,说:“你这是看不起姐姐吗?姐姐虽然在这里挣不了多少钱,可我爸爸每个月都给我很多生活费的,就两条裙子而已,你就拿着吧。过两天你那个哥哥一家就要来看你了,到时候你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见他们,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顾碎碎推辞不过,只能暂时接了裙子。 “碎碎,等你哥哥来了以后,你记得替姐姐把他微信加上。” 吴露说这话时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可因为碎碎只有九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已,她倒不担心会被笑话。 “我看他有点儿不好接近,看谁都冷冰冰的,”她琢磨着说:“可要是你多求他几次,他说不准会答应的。对了,你不是也有手机吗,把手机拿出来。” 顾碎碎的手机是父亲顾琮给她买的,她虽然年纪还很小,可因为班里同学都开始偷着用手机,顾琮怕她会不开心,就也帮她买了一个。她自制力倒是很好,除了用手机打电话外,并不去玩那些娱乐软件。 她把手机拿出来,吴露加上她的微信,对她说:“一定记得让你哥把我的微信加上,等加上了,姐姐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顾碎碎默了默,点头。 过了几天,江慕一家人来孤儿院看她。 江慕的父亲叫江正易,母亲叫兰颖。两位长辈都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怀里满满当当抱着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和买来的女孩衣裳,忐忑不安地在待客室里等着。 江慕却穿得很随意,黑色休闲外套,黑色工装裤,黑色马丁靴。他散漫地躺靠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手机一刻不停地打游戏,丝毫没有准备好好去见待会儿就要过来的小妹妹。 江正易气得过去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你给我坐好了,待会儿别吓着你妹妹。” 江慕充耳不闻,仍旧戴着耳机打游戏,打到激动处脱口骂了句脏话出来。 江正易摇头叹气:“就这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警校的。” 江慕吊儿郎当回了一句:“那不都得益于您的优良血统吗。” 江正易仍是摇头,兰颖埋怨地说了一句:“江慕说的对,要不是你非要当警察,咱儿子能耳濡目染去考那所大学吗?” 对江正易的工作,兰颖一直都很不满意,提了好几次让他辞职跟着她下海经商,可江正易每回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因为这件事夫妻两个常常会冷战,最近要不是因为收养顾碎碎,兰颖根本不会回来搭理他。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总算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正易和兰颖紧张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江慕这回倒是收了手机,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深棕色的门被推开,陈榕牵着顾碎碎进屋。 顾碎碎并没有穿吴露给她买的好看的裙子,只简单穿着学校里发的天蓝色校服。校服有些大,空荡荡地挂在她瘦小的身体上。袖子略长,往上卷起来两道,及膝的校服裙下是两条细瘦白皙的腿。 “碎碎,”先出声的是兰颖,她笑着走过去,把手里满满当当的礼物放下,半蹲下来看着顾碎碎:“这就是碎碎啊,真漂亮,比照片上还好看呢。” 她想去捏捏碎碎的脸,又怕吓着这个孩子,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 “你看阿姨第一次来见你,也没拿什么好东西,”她从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物里挑出来几个看上去是女孩子比较喜欢的,交到顾碎碎手里:“等以后阿姨带你去逛商场,你喜欢什么阿姨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陈榕扶着顾碎碎的肩,低下身说:“快谢谢阿姨。” 顾碎碎也想尝试着张口说话,可她做不到。舌头像是消失了,白白在嘴里长着,没有一点儿用处。 从爸爸死后,她就很难再开口说话了。 陈榕不好意思地笑:“碎碎只是有点儿怕生,等跟你们相处得久了会好些的。” 兰颖知道顾碎碎不爱说话这件事,闻言无所谓道:“没事。” 她笑着把顾碎碎脸庞的碎发替她掖在耳后:“孩子长得真好看,看这两大眼睛,多漂亮。都说什么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我今天可总算是见识到了。” 她扭头去看江正易:“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江正易赶紧接话,上前了两步:“咱们的女儿嘛,当然是长得漂亮。” 陈榕放心了不少,又待了会儿,说了几句话就先离开了,让他们一家人好好相处。 兰颖带着顾碎碎去玩带来的玩具,江正易也有些拘谨地去陪着。 顾碎碎用余光看到叫江慕的大哥哥仍在一旁沙发上坐着,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他收起手机,难得耐心地抬头盯着她,脸上神色不明。 “对了,这个是哥哥,”兰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指着沙发上的人对顾碎碎说:“以后不光有叔叔阿姨会照顾碎碎,哥哥也会很疼碎碎的。” 顾碎碎这才能光明正大地扭过头,去看沙发上闲闲坐着的人。 哥哥。 给了她一把伞的人,以后就会是她的哥哥。每天都能看到,就算今天看不到,明天或许就能看到。明天看不到,后天也总能看到。 是她再也分不开的亲人。 她看着他。 在这一刻,她终于承认,在知道领养她的那户人家里有他的存在时,她其实是很开心的。 开心到,死气沉沉不见天光的生命里开出朵花。 繁花似锦,香气馥郁,常开不败。 江慕见她黑乎乎的大眼珠一直盯着自己看,嗤地一声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不再那么冷,带了点儿零零散散的温和。 “小碎碎,”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而已,他却像是已经跟她很熟稔了:“盯着哥哥看干什么?” 顾碎碎有些呆愣。过了会儿,看到他嘴角的笑有了些揶揄的味道,像是在逗小孩玩:“哥哥长得好看?” 顾碎碎一怔。 即使她能说话,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臭小子,别逗你妹妹,”江正易见江慕实在是没个正形,作势又去踢了他一脚,对顾碎碎说:“别理他,这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的不学好。”他把穿着漂亮裙子的芭比娃娃交到顾碎碎手里:“碎碎,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江慕满不在意地垂下眼帘,重又斜倚在沙发上玩手机,脸上恢复了惯常那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淡。 第4章 . 落笔 数到第五天的时候,江慕来了。…… 窗户外面,周盼偷偷朝里看了一会儿。 孤儿院里都在传,来收养顾碎碎的是户很好的人家,她本来还不信,可现在亲眼看到屋子里的人,她简直恨得咬牙。 凭什么顾碎碎这样一个该死的杂种,却有人家愿意来收养她,还是看上去就知道来头不小的一户人家! 周盼实在不甘心,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碎碎,你在这儿啊,”她做出一个十一岁女孩子该有的天真模样,甜甜地对顾碎碎说:“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原来是在这儿。” 兰颖以为她是顾碎碎很好的朋友,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姨好,我叫周盼,”她表现得极有礼貌,任谁看了都会喜欢:“我是碎碎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了。” “是吗,”兰颖微笑:“那阿姨要谢谢你照顾我们碎碎了。这有些玩具,你看看喜欢哪个,自己挑。” “好!” 周盼开心地去挑礼物。 顾碎碎的头低下来,两只手不自觉攥紧,往后退了退。 斜倚在沙发里的江慕把手机拿下来,冷冷抬起眸,看向笑得很甜的周盼。 “阿姨,叔叔,你们以后就是碎碎的爸爸妈妈了吗?”周盼仍在很天真地说:“那碎碎以后就有爸爸妈妈了哎。” 兰颖觉得这孩子长得很面善,和蔼地对她笑笑:“是,以后碎碎就是我们家人了。” “太好了,”周盼说:“我还以为碎碎有个那样的爸爸,就没有人肯收养她了呢。” 兰颖和江正易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了下来。 “阿姨,叔叔,你们不知道吧,碎碎的爸爸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顾琮哎。”周盼一边挑拣着礼物一边说:“就是那个当了内鬼,害得死了好多人的顾琮。” 兰颖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笑已经一点儿都不见了。过了会儿,说:“我们知道。” 周盼一愣,抓着礼物的手僵硬起来。 “我们正是知道,才会来收养碎碎。”兰颖很冷淡地看着她:“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先出去吧,我们还要陪碎碎。” 周盼不知道这一家子是抽了什么风,为什么明知道顾碎碎是谁的女儿,还非要过来收养她,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随便抓着一个毛绒玩具往门外走,听到身后兰颖又说:“周盼是吧。” 周盼奇怪地扭过头:“是。” “我们碎碎其实不缺朋友的,”兰颖并不在乎她是多大的孩子,话说得很难听:“以后就不要跟我们碎碎来往了,知道了吗?” 周盼死死攥了攥手里的玩偶,快步跑走了。 又待了会儿,看看时间不早,江正易和兰颖准备先回去,等过几天办齐了手续来接碎碎。 陈榕过来牵着碎碎去送他们。 临上车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慕朝碎碎走过来,躬身靠近她。 “小孩,”他揉了揉她头发,动作随意,好像碎碎真的是他的妹妹,而并不是一个才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还有受欺负吗?” 顾碎碎看着他,摇摇头。 陈榕忙说:“孤儿院里这些孩子都玩得很好,不会欺负人的。” 江慕并没有理会,只是对碎碎说:“以后再受欺负要告诉大人。” 他顿了顿,又说:“算了,等再过几天,哥哥来接你回家。” 他直起身,打开车门坐进后车座里。 顾碎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子走远,离开了孤儿院,汇进萧索的柏油马路上。 走不见了。 周盼很快被丁氏夫妇领走了,顾碎碎在孤儿院的日子好过起来,每天都能吃得上饱饭了。 吴露依旧每天抽空过来找她,看她写作业,给她洗水果吃。 “碎碎,再过不久你就要去他家了!”吴露很激动,捂着心口满面通红地说:“他家哎!那个大帅逼的家!能跟他朝夕相处,还能让他辅导你写作业!天呐碎碎,你时来运转了,果然这就是古人说的,祸兮福之所……”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觉得这么说好像是不太好,嘻嘻笑着敷衍过去:“反正以后你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那天我看到他爸爸妈妈了,都是很和善的人,还彬彬有礼的,一定能把你好好养大。” 顾碎碎咬着笔头算数学题,发现自己写错了一个数字,拿橡皮擦掉了。 “碎碎,你去了他们家后,一定记得要让你哥加我微信!” 这句话吴露已经说了很多遍,可她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嘱咐:“一定一定记得啊!你要知道,姐姐我活了二十一年,见过的帅哥怎么说也算是车载斗量了,可我还从来没见过帅到他这种程度的,简直好看得人神共愤,天崩地裂!” 她只要一想到江慕那张脸就小鹿乱撞:“怎么就能这么帅的!他投胎前给女娲塞红包了吧!” 顾碎碎只是默默听着,眼睛一直看在习题册上,可做题速度却慢下来。 “虽然他比我小了三岁,可是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嘛,”吴露乐呵呵地想:“而且碎碎,你看姐姐我长得也不差吧,身材也挺好的,配他……应该……也不算是委屈了他吧?”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病急乱投医下去问碎碎:“你觉得呢?” 顾碎碎蒲扇着大眼睛看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吴露觉得自己有点儿误人子弟:“刚才姐姐的话你没听见吧,听见了也要忘了哦。” 有社工过来叫她,她答应了声,临走时对顾碎碎说:“记得帮姐姐加上他微信就好。”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数到第五天的时候,江慕来了。 江正易平时的工作很忙,警局里一堆事等着他去办,实在抽不出身过来,来接顾碎碎的便只有江慕和兰颖两个人。 吴露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挑了半个小时的衣裳,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做了一个小时发型。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觉得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了,这才赶紧跑出去找到碎碎,牵着她站在院子里。 江慕下了车,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朝顾碎碎走过来。 吴露又紧张又激动,偷偷深呼吸了好几次。 江慕停在顾碎碎身前,朝她躬下身,一张好看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小碎碎,”他语气里带了调侃,跟浑身冰冷的气质有些脱离:“有乖乖等哥哥吗?” 顾碎碎知道他在逗她而已,一双眼睛眨了眨,没点头也没摇头。 江慕直起身,把她的手从吴露手里拉了出来,大大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走吧,回家。” 吴露还从来没有跟他离得这么近过,紧张地不停咽口水,在顾碎碎临走时叫了她一声,意有所指地说:“碎碎,以后要好好听哥哥的话哦,有时间姐姐会去看你的。” 说着朝碎碎晃了晃手机,想让她记得微信的事。 她努力地跟碎碎拉着近乎,眼角余光却在一直注意江慕的反应,想让江慕留意到她。 可江慕并未看她一眼,牵着顾碎碎的手转身走了。 吴露痴痴地看着他们离开。 顾碎碎扭过头,跟院长和陈榕摆手道别。 走到车旁的时候,江慕把车门拉开,两只手扶住顾碎碎胁下,把她抱到后车座上。 像是大人在抱小孩。 虽然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大人在抱小孩。 等她坐好,他探身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把门关上。 他从另一边上车,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车子驶出孤儿院。 兰颖在前面开车,时不时回头跟顾碎碎说句话,问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问完又想起碎碎现在不怎么开口讲话,就把问答题变成了选择题,问她:“喜欢吃海鲜吗?可乐鸡翅爱不爱吃?红烧肉呢?青菜爱吃吗?” 顾碎碎一直乖乖地点头,并不敢挑三拣四。 江慕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 “小碎碎真好养活,”他又用那种带着不太正经的调侃语气跟她说话:“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兰颖不满地冲他啧了声:“那是你妹妹懂事,不挑嘴。” “是,懂事。”江慕往椅背里一靠,手肘搭在窗沿上,懒洋洋地看着碎碎:“小妹妹,这几天受欺负了吗?” 顾碎碎怕不看他会不礼貌,慢慢扭过头。 一下撞上他沉沉的目光。 摇头。 江慕默了会儿,伸出手,把她略有凌乱的刘海理了理:“以后再受欺负,要记得告诉哥哥。” 他说:“哥哥会帮你出气。” 顾碎碎脸上没什么表情。 已近冰冷的心脏却在一点点回暖。 于不见天日里,窥见了一点儿天光。 第5章 . 落笔 “碎碎”向你推荐了“谈恋爱吗我…… 车子开进一处幽静的别墅区。 这里并不是江正易的方子,是兰颖的。因为江正易一直不肯换工作,兰颖不愿意跟着他在那个破小区里受苦,拿自己的钱出来买了房子,跟江正易基本处于半分居的状态,一年里见不了几回。 兰颖把顾碎碎带到一楼一所房间。看得出房间是精心布置过的,用暖色的光线拉扯出有分寸的温馨。床上摆着几个漂亮的毛绒玩具,床头柜上搁着一本故事书。左边是一个书架,旁边搁着儿童书桌。 “碎碎,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兰颖带着顾碎碎四处转了转:“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阿姨再帮你重新布置。” 顾碎碎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间,以前爸爸还在世时,他们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住着一个普通的房子。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住的。 可她不是公主。 那么漂亮的兰阿姨,在警局里受人尊重的江叔叔,他们就算想要领养一个女儿,又为什么不去领养一个年岁小到还没长出记忆的,而要来领养她这样一个已经开始长大的人呢? 兰颖又跟她说了几句话,正要带她出去吃饭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兰颖拿起来接。公司那边有些事必须要她去处理,她推脱不掉,只能去院子里找到江慕。 江慕摁亮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没抽两口,兰颖冲他说:“什么时候学的坏毛病,抽起烟来了!” 江慕懒得听她啰嗦,叼着烟把手机掏出来,点开了游戏。 “别玩了,”兰颖说:“你去照顾你妹妹,我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 江慕懒洋洋哼笑了声:“一个两人都是大忙人,既然这样干嘛还要领养她。” 兰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顾碎碎没跟出来,说:“不领养她,她就要在孤儿院里长大了。就你爸那个臭脾气,他不闹翻天才怪。我跟你爸是忙,可总还有时间能照顾她,比把她放孤儿院强。” 江慕面无表情听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似乎在专心打游戏,并不怎么听兰颖说话。 “别玩了,去照顾你妹妹。”兰颖说:“还有,她是个孩子,不能闻烟味,对身体不好。你最好把烟戒了,别抽了。” 说完觉得这一点儿江慕应该是做不到,改口道:“最起码别在她面前抽。” 江慕仍是没有回话,只是等兰颖走了,他把燃了一半的香烟拿出来,摁灭在桌面上。 关掉手机,起身往别墅里走了过去。 顾碎碎在房间里坐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手指抠着浅蓝色的裙角,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拂在她脸颊旁。 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 是吴露给她发的微信。 【碎碎,到家了吗?】 【碎碎,新家是不是很漂亮啊?】 【碎碎,加上你哥哥微信了吗?】 【碎碎,要记得把我推给他啊!!!】 一句比一句急切,好像是再加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吴露就要活活等死了一样。 原本顾碎碎想等过几天再去加江慕的微信,可吴露一遍遍催着,她不好意思再拖了。 她把手机收起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江慕手插在口袋里朝她走过来。 她开始想怎么样才能自然地加到他的微信,既不会让他觉得奇怪,又不会让他觉得她是想跟他套近乎。 江慕走到她面前,她仍在床上坐着,视线平放,眼前只看到他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他朝她躬下身,离得她近了些。她闻到他身上清爽干燥的味道,带了点儿薄荷味。 “跟哥哥出去吃饭。” 他把她手拉住了,牵着她出了屋。 餐厅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忙碌着。她是家里的保姆,为人老实本分,勤勉和善,是兰颖很信得过的一个人。 “碎碎来了,”她和蔼地笑,等把最后一道菜上完,帮顾碎碎把椅子拉开:“过来吃饭吧,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顾碎碎在椅子里坐下,等了一会儿,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江慕在挨着她的位置上坐了。 保姆张庆莲盛了饭放到他们两人桌前,很快就离开了。 偌大一个餐厅里只剩了顾碎碎和江慕两个人,她食不知味地咽了几口米饭,脑子里始终记得微信的事。 她实在是不想每隔几分钟就收到吴露的催促了。 “不好吃?”江慕突然开口。 她赶紧摇头,为了证明自己喜欢吃,夹了几筷子青菜填进嘴里大口嚼着。 小小的脸颊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可爱得像个河豚,让人想去戳一把。 江慕侧过头,蓦地轻笑了声, 这一声笑得有些莫名,顾碎碎奇怪地看他。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吴露又来催她了。 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很自然很不突兀地去加江慕的微信,最后索性选了个最不自然最突兀的办法。 她放下筷子,把手机掏出来,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搁在了江慕面前的桌上。 江慕垂眸去看。 现在的小孩子手机不离身他知道,但他着实没想到现在的小孩会玩微信,会把二维码调出来,让别人来加好友。 他挑眉看她:“让哥哥加你?” 顾碎碎点头。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顾碎碎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个担心自己女儿会被外面的小兔崽子欺负的老父亲。 她表面上淡定,心里却很紧张,生怕他不愿意加她。 还好没过多久,他把手机掏出来,扫了下二维码。 顾碎碎在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机拿过来,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她人很小,瘦瘦小小的一只,天生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偏又整天面无表情,给人一种违和感。 江慕看到她认真按着手机屏幕的样子,略瞟了眼,发现她正在给他设置备注。 “小丫头认识的字还挺多,” 他忍不住笑,唇角略略勾起:“给哥哥备注了什么?” 顾碎碎其实也不知道要给他备注什么,打出了哥哥两个字,又删掉,改成江慕,很快又删掉。 被江慕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她索性什么也不写,返回去。 看到江慕的微信名原本就是江慕两个字,又觉得就这么放着,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尊重他。 硬着头皮把他的备注写成了“哥哥”。 江慕并没有再去看她的手机屏幕,只是问她:“除了哥哥,还加谁了?” 他话问的简单,顾碎碎并没有听出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除了他之外,她还加了哪些男生。 她把好友界面调出来给他看。 只有简单的几个人,从上往下根据首字母拼音自动排成了:爸爸,陈榕阿姨,哥哥,吴露姐姐。 看到最上面的爸爸两个字,江慕的眸光沉了下。 头像是彩色的,却不会再有消息发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目光很快移开,脸上收拾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懒散:“没有乱加人就好。” 他以一个兄长的姿态,以一副不放心的口吻叮嘱自己妹妹:“加哥哥就算了,可是以后不能随便去加其他男生。” 顾碎碎并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去加其他男生,一双大眼睛眨了眨。 “记住了吗?”他问。 虽然不理解,可顾碎碎还是点头。 江慕给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待会儿哥哥要去学校,一星期后回来。张阿姨会照顾你,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去找她,给我打电话也行。” 顾碎碎一口一口喝着汤,眸子半垂着。 很快江慕离开了,顾碎碎回屋去做作业。 她并不觉得没有人陪她是件很难过的事,兰颖好像很忙,江正易更忙,平常连回家的时间都很少,分不出时间照顾她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明知道自己这么忙,也还是要领养她,应该是因为如果他们不领养,就不会有任何一个家庭愿意来收养她这样的孩子了。 她年纪虽然小,却因为父亲的死,在这一年里迅速长大,很多事都能想得明白。 她该感激江家。她要乖巧,懂事,阳光,不能给他们惹麻烦。 要在这个家里好好地长大。 江慕回了学校,换上作训服跑去操场。 蔡教官正领着人进行体能训练,远远看见他来,问:“领回去了?” 江慕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应了声,夕阳余晖在他脸上打出深浅不一的光线。 “那孩子还好不好?”蔡洋问:“精神上没什么事吧?” 江慕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她很好。” 蔡洋并没发现他语气里的生冷,自顾自说:“那就好。还真不愧是顾琮的女儿,这要是换了个人,恐怕早吓傻了。” 江慕更不耐烦,一双眼睛在闷热的天气里浸得越来越冷。 “行了,你归队吧,”蔡洋说:“人既然领回来了,以后你就收收心,不能再三天两头跑出去了。不管你成绩多好,上头有多器重你,纪律都不能太松散,面上的功夫必须得做足了,别让人揪住错。” 蔡洋曾经跟江正易共同在警队工作,后来被学校聘请来做了教官,刚好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江慕。江慕是他这些学生里最出色的一个,他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到江慕将来的前程。 江慕归队进行作训,到了晚上九点回宿舍。王乘从后面朝他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也太可怕了吧,跑了五公里,脸不红气不喘的,你还是人吗你?” 江慕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朝宿舍楼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你最近到底干什么去了?”王乘问:“三天两头地跑出去,也就是你了,要换个人非得拿处分不可。” 见江慕不说话,他又问:“不会真的勾搭小妹妹去了吧?” 江慕冷冷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滚蛋!” “这咋还生气了,肯定有情况,不然不像你性格啊。”王乘不怕死地说:“能被你看上的妞,不知道得美成什么样。哪天带出来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界。” 江慕停下步子,冷笑了声,侧过头说:“你是不是挺想挨顿揍?” 王乘立刻噤声,夸张地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江大爷,我错了!再过几天我还得去给我女神过生日呢,你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江慕懒得再搭理他,抬脚继续朝前走。 到了宿舍,洗漱后刚往床上躺下不久,枕头下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点开微信。 最上面显示着一条通知:“碎碎”向你推荐了“谈恋爱吗我超甜”。 江慕眉眼微动,点开与顾碎碎的聊天窗口。 里面只横亘着吴露的个人名片,除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江慕觉得好笑,唇角牵起,向上扯了扯。 第6章 . 落笔 你得好好照顾她。 顾碎碎把吴露的名片发过去后就爬上床睡觉,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旁边亮着一盏光线温和的暖灯,她盯着看了会儿,伸手要把灯关掉。 手机响了下。 她的心跳随之漏跳了一拍,紧接着跳得越来越快。 咽了好几口唾沫,把手机拿起来,点开。 果然是江慕给她发的消息。 【几点了?】 顾碎碎不明白江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问她几点了?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回:【10:23】 江慕的消息很快发过来:【小孩不能熬夜】 没过一秒,又有消息过来:【别玩了,睡觉】 顾碎碎看了很久,最后才想明白,江慕应该是误会了她是在玩手机的过程中不小心把别人的名片推给了他。 她觉得自己要解释一下,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没有玩,是吴露姐姐想让你加她一下】 消息发过去后很久都没再收到江慕的回复,她小心翼翼问:【你不想加吗?】 那边倒是很快回了,却是一行莫名其妙的:【现在的小孩都认识这么多字?】 很快又有一条消息过来,却是一个简短的语音条。 顾碎碎点开。 听到江慕低沉带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小孩,你这么聪明,很给哥哥长脸啊】 顾碎碎好像确实比同龄的那些孩子认识的字多一些,可以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到江慕的话,她蓦地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她第一次知道,认识的字比较多,是会得到夸赞的。 没过一会儿,吴露的消息跳出来。 【碎碎!你哥加我了!!他加我了啊啊啊啊!!!】 后面是两个拿着荧光棒疯狂挥舞的小人。 顾碎碎盯着这几条消息看了会儿,把手机关掉,躺回床上睡觉。 次日七点钟准时醒过来,她穿好衣裳,趿着拖鞋去洗漱,梳头发。 张庆莲过来看她,见她已经收拾齐整,心里不免觉得奇怪,转瞬慢慢心疼起来。 像她这么大的小孩,普遍都还在依赖父母的照顾,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可她却像是已经长大了一样,什么事都会自己去做。 也并没有因为江正易和兰颖抽不出时间陪她而觉得失落不满过。 “碎碎,过来吃早餐吧,”张庆莲爱怜地牵住她手:“要好好吃饭才能好好长大。” 吃过饭,顾碎碎依旧回屋写作业。 一直到了快晚上的时候,她才把手机拿过来划开。 看到昨天晚上江慕还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哥哥已经加上她了】 【早点儿睡觉,不要熬夜】 如果昨天晚上她多等两秒,就会看到这些消息,回给江慕一个“好”字。可是现在,已经快过去一天一夜,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才能显得礼貌一点儿。 最后什么也没说。 兰颖的这所别墅很大,显得空荡荡的,又很安静。院子里种满了蓝紫色的矢车菊,香味清淡。 兰颖和江正易不忙的时候会回来这边,带着顾碎碎出去吃饭,去游乐场。江慕往常跟江正易住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可自收养了顾碎碎后,他也搬过来在这边住。 他在学校的课业和训练排得很满,大部分时间需要住校,没办法每天都回来。 一家三口的人都不在的时候,就是张庆莲照顾碎碎的生活。 顾碎碎虽然只有九岁,却比同龄的孩子都懂事。张庆莲看她长得瘦弱,开始翻着书去查营养食谱,每顿饭都做一大桌子菜给她吃。她的胃口却不怎么好,每次都吃不了多少东西就饱了。 张庆莲很发愁,一次江慕从学校回来,对他说:“碎碎也太瘦了点儿,你看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你去看看,让她多吃点儿饭。” 江慕扭头去看,正看见顾碎碎在饭桌上艰难地咽着碗里的米粒。 他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不喜欢吃?” 顾碎碎并不是不喜欢吃,只是胃口确实不怎么大。在孤儿院的那半年,因为周盼处处跟她作对,她每顿饭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胃口更是越来越小了。 她并不想让家里的人担心,吃饭的速度快了些,往嘴里填了两块红烧肉。 脸颊撑得鼓鼓的,她微不可见地侧了头,去偷看江慕。 江慕长得很高,差不过有一米八多的样子,而且还可能往上长。他这样高,她觉得自己也要长得高点儿。 江慕抬手,用干净的手指把她嘴角一点儿油渍擦掉了:“吃饱了就不用吃了。”头往外侧了侧,示意她:“去吃点儿水果。” 顾碎碎放下碗筷,跑去客厅茶几旁,在软软的地毯上坐下,拿了果盘里的水果吃。 很快到了开学那天,难得江正易也在家,陪顾碎碎一起吃了饭,对她说:“碎碎,叔叔有点儿事要去办,待会儿让你哥送你去学校,知道了吗?” 顾碎碎点头。 江正易想尝试着让她说话:“碎碎,你现在都上五年级了?在班里跟得上吗?你上学有点儿早,要是觉得跟不上成绩,咱们就留级一年。你年龄小,留级也来得及的。” 顾碎碎沉默地喝汤,并不回话。 江正易开始发愁,正想再跟她说点儿什么,客厅里闲做着翻书的江慕突然开口:“碎碎很聪明,成绩很好,你就别误人子弟了。” 顾碎碎从碗里抬起头看他。 他长相偏清贵,只是往那里随随便便一坐都让人觉得像个不好靠近的公子哥。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一双眼睛总透着冷,没什么温度。 可当他看向她的时候,脸上总会懒懒散散地一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语气也有点吊儿郎当。 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放下手里的书:“小妹妹,过来哥哥这边,哥哥送你去上学。” 顾碎碎的学校离这里不是很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正是暑夏,顾碎碎穿着学校发的校服。清清爽爽的白色短袖,长度盖过膝盖的灰色百褶裙。背上背着书包,长长的头发扎起来,刘海剪到眉毛的位置。 像个精致可爱的布娃娃。 江慕把她送进班,如门口那些乌泱泱的家长一样,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人长得实在耀眼,比电视里的偶像明星还要好看,班里很多女孩子都在偷偷看他。她们都比顾碎碎的年纪要大上一两岁,虽然即使如此年纪也还是很小,可情窦初开这种事其实在几岁都是会发生的。 “碎碎,那人是谁?”同桌韩琪宁恋恋不舍地看着江慕走远,问:“他怎么会来送你啊?” 问过以后想起顾碎碎好像从半年前开始就不说话了,转而问:“是你哥吗?” 警局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与那件案子有关的人外,并没有人知道顾碎碎就是顾琮的女儿,也基本很少人知道顾碎碎去过孤儿院,现在是被领养的身份。 顾碎碎简单地点头,翻开练习册开始做题。 “我以前怎么没看见过啊,”韩琪宁羡慕地说:“碎碎,你哥长得好好看啊,比邓函长得还好看。” 邓函是现在娱乐圈里人气最高没有之一的顶流偶像,韩琪宁买了他很多杂质,每天都会放在课桌里偷偷看。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眼光实在浅薄。 跟江慕一起,邓函都相形见绌。 “他明天还会来吗?”韩琪宁激动地问,想了想,又把手机拿出来:“碎碎,你加我一个微信吧,把我推给你哥,让他加我。” 听到韩琪宁的话,坐在顾碎碎前后左右的女生也都围了过来,纷纷拿着手机跟她说:“也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因为顾碎碎这半年来性格突变的原因,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跟她做朋友了。可江慕不过是来送过她一次,班里的同学都抢着跟她套近乎。 她会帮吴露,是因为吴露在孤儿院的时候多少照顾过她,而且吴露已经成年,长相也很漂亮。这样的一个女生,江慕应该不会太过厌烦。 可这么多的人,还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如果她真的都一一推给江慕,江慕说不定会被她烦死。 她没有理会,充耳不闻地写练习册,尽力忽略她们不满的抱怨。 晚上是江正易过来接她。他买了不少东西拿给碎碎,尝试着跟碎碎说话。 可顾碎碎始终只是点头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沉默。 完全像个哑巴。 江正易想了很多办法让她说话,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顾碎碎也并不是不能说话,声带没有受到任何损坏,她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开口。 江正易深觉这样下去不行,到了晚上顾碎碎睡着后,他去客厅找到正打电动的江慕,问他:“你妹妹跟你说过话吗?” 江慕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指一刻不停地摁着游戏手柄,漫不经心答:“没有。” 江正易在沙发里坐了会儿,低着头愁眉不展。 过了会儿,说:“她是被吓着了,顾琮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那天的事江正易并没有见过,可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难以呼吸。 “顾琮被人捅了十四刀,”他喃喃念着,额上开始有汗渗出来:“肠子都流了一地,她都看见了,她看见了……” 江慕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电视屏幕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眸中却黯。 江正易仍在说着:“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她要去治病。我没能救得了顾琮,不能连他一个女儿都照顾不好。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心理医生挺有名,在几件案子里帮了警局不少忙。你去想办法让他给你妹妹看病,或者我们带着碎碎去找他也行。” 江慕简单地应:“行。” 过了会儿,江正易又说:“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得好好照顾她。” 江慕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有游戏的音效声不断响起。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听到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字:“好。” 顾碎碎站在一扇门后,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转身,悄无声息回了房间。 第7章 . 落笔 抓住了他的衣角。 顾碎碎把房门轻轻关上。 她坐在床上,过了会儿,试着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舌头刚动了动,就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脑海里想到那天放学回家,透过半开的门,看到有个陌生的男人手里拿着把刀,疯了一样把刀捅进顾琮肚子,拔/出来,又捅进去。 血是粘稠的,在地板上蜿蜒着,味道有点儿腥。 她再也没有忘记过那个味道。 门缝里,她一眼看到父亲还睁着的眼睛。 他留了一口气,嘴唇翕动着,冲她无声说了两个字:快走。 说完后眼球停滞不动了。 顾碎碎在那一刻明白了,在书本里看到的死亡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爸爸再也见不到这个日升日落,春华秋实的世界了。 她转过身,背着书包无声地跑回电梯。 两条腿是软的。 可是爸爸让她快走,她就必须要走。 顾碎碎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有点儿热。 她如以往很多次那样,狠狠地把胆小怯懦咽下去,两排牙齿咬了咬。 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画面。嗓子用力,试着发出声音。 她寄人篱下,怎么能让他们为了她烦心。 到了第二天,她吃完早餐,把牛奶喝得干干净净。 江慕坐在一边看书,书皮上写着“探案实录”几个字。 她两只小手握了握,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江慕身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江慕低头看她。 屋里开着温度适宜的冷气,可她背上还是生了汗。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喉咙里试了好几次,终于叫出口。 “哥哥……” 她喊他,声音清透好听。 “你能送我去学校吗?” 江慕眸中情绪莫测。 过了会儿,脸上带了些笑意。 他用拇指指腹把她嘴角的奶渍擦去了,另一只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好。” 顾碎碎也努力地牵起嘴角,冲他笑了。 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有的第一个表情。 顾碎碎能开口说话了,脸上也并不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会友善地对着人笑。 江正易和兰颖都松了口气,觉得总算没有辜负顾琮。 只是他们工作都很忙,一个月里能陪她的时间屈指可数。 江慕但凡在家就会待在离碎碎不远的地方,顾碎碎写作业,他拿着厚厚的探案和法医学方面的书看。顾碎碎遇到不会的习题,怯怯地开口问他。他搁下书,耐心地跟她讲。 不知不觉过了半年,顾碎碎所在的小学部放了寒假。 放假前一天,语文老师过来布置作业。 布置完那些常规作业后,她从桌上拿出了一封暗黄色的信封。 “这次寒假你们每人要试着写几封信,可以是给爸爸妈妈写的,给朋友写的,同学写的,也可以是给那些自己喜欢的榜样写的。” 语文老师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纯白的纸笺,指着纸笺上面的字说:“一封完整的信有六个不可缺少的要素,开头称呼、问候语、正文、祝颂语,最后是署名和日期。” 她耐心地讲完一遍,最后说:“大家写的信不用交上来,有条件的可以寄出去,没办法寄的可以自己当做纪念。班长过来,把信封发一下。” 戴着眼镜的班长走过去,接过厚厚一摞信封,让班里的同学相互传下去。 同桌韩琪宁收到信封,小小声地对碎碎说:“作业都写不完,谁还有闲心写什么信啊。” 她把信封随手扔给碎碎:“给你了。” 顾碎碎没说什么,把信封夹进课本里。 江慕的学校也放了几天假,他那些朋友趁着兰颖和江正易都不在,过来家里找他聚会。 来的有两男两女,两个男生都是江慕的同学,女生是外校的大一学生。 两个女生都很漂亮,个子也都高高的。虽然天气很冷,可还是穿着很薄的衣裳,一字裙包裹住她们诱人的身材。 几个人进了屋,王乘看见正趴在一张小桌上写作业的女孩,眼睛瞬时瞪大了。 “江慕,这小丫头怎么回事?”他朝顾碎碎走过去,左右打量了她一遍,嘻嘻一笑:“小妹妹,你是谁啊?是不是江慕把你拐来的,你告诉我,我去报警抓他。” 江慕在流理台处倒了一杯水喝,并没有听见这边的话。 顾碎碎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是他妹妹。” “他妹?”王乘听得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 另一个男生司彬也瞪大了眼睛:“江慕你可以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自己藏着,不给我们看?” 他端起茶几上的一盘樱桃,过去放在顾碎碎面前:“小妹妹,吃水果。” 头发烫成大波浪,一张脸娇艳无比的岑子念走过来,在顾碎碎身边坐下,讨好地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人长得漂亮,一笑起来更美,看得王乘和司彬两个人心动神摇,眼睛里不停往外冒星星。 另一个女生面色冷了下来,气呼呼地瞪了王乘一眼。王乘赶紧收敛了些,坐直身子不再去看岑子念了。 “巧凡,过来喝茶,”他让那女生过来,很狗腿地冲泡了一杯茶给她:“这种茶对女孩子皮肤好,价钱也贵得要死,就这么一小罐,两万个大洋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咱可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喝也得把江家喝破产了,让江慕就去哭吧!” 杨巧凡被逗得一笑,没再计较他刚才偷看岑子念的事。 岑子念仍坐在顾碎碎身边。 顾碎碎只看了一眼,就看出岑子念脸上的笑跟吴露一样,都是一种因为别有所图,所以才会来讨好她的笑容。 她握了握笔,想脱出而出“顾碎碎”三个字,临到喉咙口把“顾”字咽了下去,只说:“碎碎。” “碎碎?” 岑子念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乍一听,这个名字好像是有点儿不祥,并不像是父母会给孩子起的名字。 “破碎的碎?” “是。” “江叔叔起的?还是兰阿姨?”岑子念问:“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 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觉得顾碎碎的名字很不好。 顾碎碎是个有点儿敏感的人,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像真的不太好,已经有很多人都说过她的名字不祥了。 她低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坐在一边的江慕突然开口。 “还能因为什么?”他淡淡瞥向岑子念:“碎碎平安,你不知道?” 岑子念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我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有那个说法,过年的时候盘子碎了,就会说碎碎平安讨个彩头!怪不得怪不得,我还以为……” 说到这儿她不敢再说下去,把话咽了。 顾碎碎停下手里的笔,刚才的自卑情绪一瞬间荡然无存。 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并不是不祥,而是她的爸爸寄予她的美好愿望。 她抬头看向江慕。 江慕随意靠在椅背上,与她目光相对。 “所以,”他探过身,一只修长的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两下,语气闲散,带着懒:“碎碎会一辈子平平安安。” 很快张阿姨做好了饭来叫他们。他们一帮朋友,要是顾碎碎过去了,可能会让他们不自在。 她这么想着,把作业收起来,想拿回屋去写。 “小妹妹,”王乘叫她:“你干什么去,过来跟哥哥姐姐们一块吃饭。” 顾碎碎正想说她还不饿,江慕已经把她抱着的练习册放回去,牵着她的手带她到了餐桌旁。 两只手扶住她两胁,把她抱到了凳子上。 明明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根本也没有人注意到,顾碎碎的心却跳得很快。 江慕在她旁边坐下,岑子念本来想挨着江慕,想了想,换到了顾碎碎旁边。 吃饭的时候,王乘和司彬一直叽叽喳喳的,总有说不完的话。岑子念时不时会给顾碎碎夹菜,用很柔很甜的声音劝着她多吃点。 俨然像是顾碎碎的姐姐一样。 可顾碎碎知道,她想当的并不是她的姐姐。 “碎碎,你有没有喜欢吃的零食?”岑子念问她:“想吃什么,姐姐以后给你买了带过来。” “谢谢姐姐,”她说:“不用麻烦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的。再过两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姐姐订了蛋糕,到时候碎碎来给姐姐过生日怎么样?” 王乘一脸奸诈地笑:“行,碎碎你去,可是你哥就不用去了啊,毕竟只请了你一个嘛。” 岑子念立马瞪他一眼,王乘仍是笑。 一边司彬也笑:“哎,碎碎,哥哥问你个事儿。” 他说完先去吃了几口菜,又猛地灌下去大半杯可乐,这才继续说:“你哥平时,有没有偷着交女朋友?” “司彬,”江慕慢悠悠开口:“你可以来问我,我不聋。” “你要能说实话我就问你,”司彬拍了拍王乘的肩膀,指着江慕说:“你看看他,这脸,这身材,简直就是个妖孽嘛!长成这样不谈恋爱,搁谁谁信啊!” 王乘拱火:“就是,平日里装得多清冷多禁欲,一水的姑娘找上门来,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把人赶走。我看要不就是他偷着有个地下女友,要不就是他性取向有问题!” 说完跟司彬两个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有点儿疼。 江慕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这两个人跟他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又一起考进了警校,因为跟他太熟,说起话来一向口无遮拦,胡扯八道。他本来并不想搭理他们,可顾碎碎一脸求知欲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看,像是想从他们的笑里看出“性取向”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张阿姨,”江慕叫了声,等张庆莲过来,用下巴示意了下王乘和司彬两个人面前的餐具:“收走。” 张庆莲依言去收餐具,王乘和司彬赶紧阻止:“我们还没怎么吃呢!” 他们都知道张庆莲的手艺很好,很会做菜。好不容易来蹭顿饭,不吃到肚子撑破是不会走的。 “是吗?”江慕的声音凉飕飕的:“我看你们都吃撑了,才会没事儿干。” 王乘和司彬赶紧狗腿子地笑:“江大爷,我们错了,错了!” 两个人老实下来,饿死鬼一样地埋头吃饭,时不时地斗几句嘴。 但都不敢再惹江慕了。 岑子念因为要减肥,并没有吃多少,席上不停地给顾碎碎夹菜。 一顿饭吃了很久才结束,几个男生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打游戏,杨巧凡在王乘身后不远的地方吃水果。 顾碎碎回屋去写作业,岑子念进来给她送了杯果汁,看了会儿她的课本,说:“你都上五年级了呀?” “是。” “那你上学好早啊。” 岑子念想去摸她的头发,以此表示一下友好,可顾碎碎立刻往旁边躲了躲,下意识地抵触着别人的靠近。 岑子念也不怎么在意,仍旧甜甜地笑着说:“碎碎,最近的电影有喜欢看的吗?好像有个动画电影挺不错的,过几天要不要跟姐姐去看?” “谢谢姐姐,我不喜欢看电影。” “真的很好看的,很多小孩子都喜欢看。”岑子念不放弃:“刚才姐姐已经买好票了,等后天来接你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抿了抿涂得鲜红的唇:“你帮姐姐劝你哥也去好不好?后天是姐姐生日哎,真的很想让他去。他要是不去的话,姐姐的生日就过得没意思了。” 顾碎碎默了会儿,说:“哥哥不一定能听我的。” “你就试试嘛,要是你劝都没用,那姐姐就只好算了。” 岑子念的脸长得很好看,出门前又特意打扮过,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这样的美女在学校里一定是校花级别的存在,本该高高昂着头颅才是,可是为了江慕,她却躬下身,卑微地求着一个小女孩。 “碎碎,你就帮姐姐劝劝你哥吧,算姐姐求你了。” 在那一刻,顾碎碎发现,在这世上,是有着很多美好的女生喜欢着江慕的。 她们身家清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性格开朗。 她们与江慕有着差不多的年纪。 她们美得风情万种。 是她无法企及的存在。 很快到了岑子念生日那天,她一早就过来别墅这边,让顾碎碎帮她庆祝生日。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蛋糕的时候,岑子念把两张电影票拿了出来,交到顾碎碎手里。 很快江慕从客厅的方向过来,随意在顾碎碎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形盒子,推到岑子念面前:“礼物。” 岑子念受宠若惊地红了脸:“谢谢。” 她想象着盒子里面会是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拆开。 打开盒盖。 却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沓并不薄的一百元粉色纸币。 “……” 她声线都变得僵直:“钱?”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江慕看着手机上的游戏界面,手指如飞地操作着:“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岑子念:“……” 她虽然有点儿失望,可转而又想毕竟江慕把她的生日放在了心上,还用了一个这么精美的盒子来装钱,这其实算是对她与众不同了。 毕竟能被江慕记得生日的人,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几个。 这样想着她又开心起来,把盒子收起,又给顾碎碎使了几个眼神。 顾碎碎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扭头看向江慕。 “哥,”她叫他:“你能陪我去看电影吗?” 江慕:“什么电影?” 顾碎碎把那个动画电影的名字说了出来。 岑子念紧张地盯着江慕。 不过片刻而已,江慕已经说:“好。” 没想到他回答得会这么干脆,岑子念有些怔愣,下一刻这种情绪被开心取代。 她抿唇忍住甜蜜的笑意,深深觉得自己的策略是对的。 江慕果然很疼他那个妹妹。 不过想想也对,既然是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妹,妹妹比他小了这么多岁,长得又这么漂亮可爱,是个哥哥都会疼的。 去电影院的路上,江慕本来要打开软件订票,顾碎碎却拉了拉他,把一张票搁进他手里。 江慕看着票,又抬眸去看岑子念。 没说什么,带着她们进了电影院。 三张票是挨着的。岑子念早就计算得很清楚,江慕是肯定会跟顾碎碎坐在一起的,所以她只有让江慕坐在最中间,她才能跟江慕坐在相邻的位置上。 为了这个计划,她小跑了两步,走到两个人前面,先他们一步去找位置。 她在最右边的位置上坐了,远远地就开始招呼江慕。 江慕牵着顾碎碎走过来,可顾碎碎在他身前,要是就这么过来,会很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 她赶紧把爆米花放在右边的位置上,起身去把顾碎碎接过来:“碎碎,姐姐买了爆米花,你快过来吃。” 故作随意地把顾碎碎牵到了最右边的位置上坐下。 她在中间坐,位置就只剩了左边的一个。 她没去看江慕脸上的表情,把爆米花桶拿起来:“碎碎,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紧张地等了等,总算江慕没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下了。 她猛地松了口气。 很快电影开始,影院里的灯灭下来,正前方的屏幕亮起。 是部最近很火的电影,虽然主要目标人群是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可因为几个片段在网上疯传,很受当今年轻人的喜欢,来看电影的有一半是青年人。 可岑子念的全副心思并不在电影上,而是在左边的江慕身上。 几乎隔几分钟就会忍不住看他。 他们坐在相邻的椅子上,因为冬天里穿得略厚,她肩膀处的毛领碰到了他的外套衣角。 只是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又扭头看他。 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松松散散地倚在靠背上。 电影里变幻不停的光线在他立体分明的脸上切割出一半阴影。 岑子念没再去看电影屏幕,开始肆无忌惮地去看他。 顾碎碎的视线始终落在电影上。 从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会好好看电影的,只可能会有她一个。 第8章 . 落笔 “烫到哪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像放了两年。 散场后岑子念牵着碎碎出去,江慕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碎碎。 岑子念心潮澎湃,因为他回头的几个眼神,天马行空地想到现在这副场景其实有点儿像是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女儿出来玩。 因为这个念头,又不可控制地想,要是这个场景是真的,而不是她的臆想该有多好。 正往前走着,一个小男孩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经过顾碎碎身边时没拿稳手里的饮料杯,往她身上洒了一些。 岑子念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亡羊补牢般把顾碎碎往后面拉了拉。 饮料还热着,透过毛衣袖子烫到了顾碎碎的肌肤,有点儿疼。 岑子念注意到江慕已经回身朝她们走了过来,怕他会怪她没看好顾碎碎,忙皱着眉冲那小男孩说:“你怎么搞的,也太不小心了吧。” 小男孩赶紧躲在自己爸爸身后。 他那爸爸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闻言朝岑子念走近了两步:“怎么着,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喊什么喊?” 下一秒,江慕走过来,把岑子念拉去一边。 “你喊什么喊?”他冲着那男人说,眉眼里全是生冷的戾气。 他个子很高,比那男人高了半头不只。虽然清瘦,却能看得出身材匀称结实,是那种经常训练的人,站在人面前时会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的目光极冷,只是淡淡看着男人,就让男人的士气先矮了三分。 “小孩子不懂事,”他冷冷地说:“你这个大人就不知道让他懂事?” 男人平时就没怵过,此刻却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生面前露了怯意。可周边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看着他们这一幕。他儿子又在跟前,他一个快两百斤的大男人,要是就这么认怂恐怕就太丢人了。 因为这个念头,他让自己忽略江慕身上的戾气,觉得江慕或许只是看起来不好惹,其实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他大骂了一声,捏起拳头朝江慕挥过去。 顾碎碎心下一紧。 很快看到江慕略微往左侧了侧,避开了男人的拳头。一只手在众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时扼住了男人的手腕,轻轻往外一拧。 男人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起来,疼得他杀猪一样不停嚎叫。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口齿不清地连连求饶,想让江慕赶紧放开他。 江慕这才松了手,没再看男人一眼,举步走到顾碎碎身边。 弯下腰,一只手横亘在顾碎碎腰间,没有任何征兆地把她抱了起来。 只用一只手抱着,让她坐在他胳膊上,快步朝离得最近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他进了洗手间,也是凑巧,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拿了个“维修中”的牌子过来,放在门外,把门反锁起来。 洗手台上被擦拭得很干净,可他还是把外套脱了,垫在上面,让顾碎碎坐上去。 “烫到哪了?”他捋起她袖口,看到她红了一片的胳膊。打开手龙头,调到冷水,把她的胳膊放在下面冲:“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 “没有了。” 江慕没再说话,一直帮她冲了很久,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才把水关上。 “电影好看吗?”他突然问。 顾碎碎点头:“好看。” “既然好看,以后有想看的片子可以跟我说,我带你来看,”他说:“不用接别人给的票。” 顾碎碎觉得他应该并不在乎票是谁给的,在乎的应该是她帮岑子念把他叫来了电影院这件事。 她其实并不是助人为乐那种人,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有人过来找她帮忙,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她小声说:“那以后我也不来了。” “没有不喜欢,”他说:“只是要看的话,我会带你来看你喜欢的,而不是被别人选的。” 江慕刚才明明全程都在睡觉,却也能看出她对这场电影其实根本没什么兴趣。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她点头:“我知道了。” 江慕把她从台子上抱下来,拿起衣裳搭在腕间,牵着她走出洗手间,把“维修中”的牌子放回原处。 岑子念在外面着急地等了很长一会儿,见他们出来,跑过来问:“碎碎,你没事吧。” 顾碎碎:“没事。” 生日过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才是。可岑子念仍是没有回家,一直跟着江慕和顾碎碎去了别墅。 顾碎碎回房间去换被泼湿的衣裳。 岑子念在院子里找到江慕,朝他走过去。 深呼吸了几口气,她说:“江慕,今天的生日我过得很开心。”顿了顿,又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能不能还陪我过?” 江慕正给院子里的矢车菊浇水,答非所问地说:“你该回家了。” 他的样子冷漠至极。 岑子念没有退缩,抿了抿唇。 “江慕,我知道,其实你能感觉得出来的,”她索性豁出去了,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大好时机:“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这种话江慕已经听过了很多,闻言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吹蜡烛的时候,我许的愿望是能跟你在一起。”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岑子念并不觉得有多么害羞了,语速开始有些快。 “江慕,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让我当你女朋友?我知道你眼光很高,不然也不会一直不谈恋爱。可是我条件也不差吧,我爸爸是启辰集团的老板,我考上的是重点大学,在大学里我还是今年新选出来的校花。我们学校,其实有很多男生追我的。” 她朝江慕靠近一步:“江慕,其实你也喜欢我的吧?” 顾碎碎换好衣裳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客厅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院子里,岑子念正在跟江慕说话。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岑子念往前逼近一步,小鸟依人地站在江慕面前,拉住了江慕的手。 江慕好像是,没有甩开。 她很快转过身,回了自己屋子,把门反锁。 坐在书桌前,呆呆愣了会儿,把台灯摁亮。 第9章 . 落笔 等以后遇到了告诉你。 从那以后,只要江慕从学校回来,岑子念就会跟着过来。 顾碎碎看不出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交往。江慕依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并不怎么跟岑子念说话。可岑子念在江慕面前不会那么拘谨了,常常会有意无意地贴在江慕身边。往往这个时候江慕就会微不可见地蹙眉,往旁边让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可除此之外,也并没有表示过强烈的厌烦或者不耐。 因为岑子念的出现,顾碎碎每天的情绪变得有些沉,心口始终堵着,像有一块大石在上面。 每当岑子念跟江慕的距离稍近些的时候,这种情绪就会格外强烈。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心口的大石头搬出去,让自己不要每天都不开心。 找不出办法来。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年龄太小,等以后再大些,或许是能找出治病的办法的。 看到岑子念常常过来,顾碎碎想到了在孤儿院做社工的吴露。距离吴露加上江慕的微信也有很久了,可从那天以后,吴露再也没有跟她说起过有关于江慕的事。 一天饭桌上,她好奇问江慕:“哥哥,吴露姐姐没有跟你聊天了吗?” 江慕脸上有片刻的恍然,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吴露”是谁。 “没有,”江慕问:“你想去看她?” “也没有。” 顾碎碎低头扒饭。 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很安静。她把饭咽下去,一个念头却浮起来,越来越强烈地萦绕在她脑海。 要不要问一下? 如果问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那该怎么办? 她脑中天人交战地想着,最后还是选择把话问出来。 现在问,总好过以后亲眼看见那个问题的答案要好得多。 “哥哥,”她的声音低低的:“你跟子念姐姐在谈恋爱吗?” 江慕不想会从她嘴里听到“谈恋爱”这三个字,轻笑了声:“小孩,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顾碎碎说:“就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江慕嗤笑,过了会儿,说:“哥哥不喜欢她。”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就是,他并没有跟岑子念谈恋爱。 顾碎碎心里猛地松了口气,觉得折磨了她那么长时间的大石头顷刻间从她心脏的位置消失了。 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清透:“那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还不知道,”江慕难得正经地跟她说话,脸上没有半分调侃:“等以后遇到了,哥哥再告诉你。” 很快到了除夕,难得江正易和兰颖都在家,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了顿团圆饭。 顾碎碎收到了三个大红包。可江慕是她哥哥,是属于老师讲过的跟她平辈的人,她不好意思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就自己也包了个红包。 她找到在客厅看书的江慕,把红包给他:“哥哥,新年快乐。” 江慕把红包打开,掏出里面的票子数了数。 跟他红包里的数额是一样的。 他放下书,把顾碎碎抱到沙发上,挨着他的位置。 “我不需要压岁钱,”他说:“我得快点儿长大,这样才能当警察。” 顾碎碎眼前闪过父亲血色尽失的一张脸,猛地眨了眨眼睛,驱散那个画面。 “你很想当警察吗?”她问。 “是。”他没有任何迟疑:“哥哥很想当。” 顾碎碎把脖子里戴着的平安符,一块圆形的蓝田玉拿了下来,放在江慕手里:“哥哥,这个送你。” “平安符?” “嗯。” 江慕看了两眼,发现那块玉的质地很好,晶彩剔透,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拇指指腹擦过去,还能感觉到玉上的体温。 “我不需要平安符也能很安全,”他把玉重新戴在顾碎碎脖子上:“相信我吗?” 顾碎碎看了他一会儿,点头。 “相信。” 她从口袋里把江慕送给她的红包拿出来,跟江慕手里的那个交换了:“哥哥,我也不想要压岁钱,我也想快点儿长大。” 顾碎碎的新年愿望,是自己能快点儿长大,长到十八岁,跟江慕相同的年纪。 即使她往前走一步,他也会往前远一步,他们中间永远隔着无法跨越的九年的天堑。 可是至少她长大了,所有人都会说,她是个大人,不再是小孩了。心动一下,就是很正常的动一下,是世上最美好最广为歌颂的少女情怀。 而不再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了。 她在这种期盼中,每天都很认真地生长着。 江慕临去学校前一天,岑子念又来别墅找他。 那天下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很快把别墅区里一排梧桐树染得惨白一片。 是杳城这几年来难得一遇的大雪。 岑子念要出去拍照,因为看到江慕明显没什么兴致,便把顾碎碎拉了过来,给她穿上厚厚的棉服,围上围巾。 “碎碎,跟姐姐一起出去看雪好不好?”她说:“很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了,不去看也太可惜了。” 顾碎碎确实也挺想出去玩,一双越来越水灵的眼睛透过落地窗看向院子里的景致。 岑子念牵着她走出温暖的屋子,江慕抬起头看了眼,想到那次在电影院的事,很快放下书跟出去。 岑子念出了别墅,走去外面一条笔直的小路。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美得像是精心布置的电影镜头。 岑子念看到这么美的景致,很快撒起欢来,在雪地里奔跑嬉闹着,拿相机不停拍照。 是很明朗的,很受人喜欢的,跟顾碎碎截然不同的女生。 漫天大雪下,江慕走到顾碎碎身边,把她滑落在鼻尖下的围巾往上拉了拉:“不冷?” “嗯。”顾碎碎一张小巧的脸大半被围巾遮住,两只黝黑的眼珠在白雪映衬下更显晶亮。 江慕牵住她一只手,摸到她手上冰凉的温度。 他颇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么小就会撒谎了?” 顾碎碎一声不吭地任他说。 很快岑子念一路小跑着回来,兴奋地停在江慕面前,举起手里的相机极快地按下了快门键。 “当做纪念,”她看着相机痴痴地说,又抬起头:“江慕,我要去美国当交换生了,要去一年才能回来。” 江慕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毫无情绪:“一路顺风。” 岑子念咬了咬唇,脸上莫名地红了一片。 “江慕,你低点头好不好,我有话跟你说。” 江慕一只手牵着顾碎碎,一只手插在兜里:“我不低头你也能说话。” “可是有点儿不适合小孩子听哎,”岑子念看了看顾碎碎,又望向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江慕:“你真的要我这么说吗?” 江慕开始有点儿不耐烦了:“那你就不用说了。” “不行!”岑子念瞪大眼睛:“必须要说的。” 她的声音放软,带了点儿撒娇的意思:“你就低点头嘛。” 江慕知道她这人向来如此,不达目的就会一直纠缠着不走,只得依她所言,朝她俯了俯身。 “我要说的是……” 岑子念凑近他耳朵,声气柔柔地喷在他耳侧。 下一刻,轻软的红唇突然在他脸侧亲了下。 江慕明显有些怔愣,没有来得及躲闪,甚至在她亲过后都因为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僵在了原地,没有收回身。 顾碎碎看着他们。 围巾下的嘴巴开始变得很冷,鼻子很冷,露在空气里的眼睛尤其冷得快结了冰。 岑子念的脸更红了,抿了抿唇,又紧张又激动地说:“我不管,你让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等我回来,不能乱谈女朋友,不然我是要生气的!” 她说完这些,转过身在雪地里噔噔噔地跑远了。 落雪,幽静的小路,白雪琉璃的世界。 美好场景下的男生和女生。 顾碎碎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那些电视剧里,不该出现在男女主角身边的,多余出来的人。 她的手动了动,想在江慕放开她以前,先一步把手抽出来。 江慕却收紧力道,把她往前拉。 他侧转过身,问:“刚才看见了什么?” 顾碎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撒了个明知很幼稚的谎:“什么也没看见。” 江慕呵笑了声:“没看见最好,要是看见了,你记住,”他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像一个教育小孩子的长辈那般,带着一点儿认真嘱咐她:“以后你不能像那个姐姐一样随便亲别人,也不能让别人亲你。” 顾碎碎一向很听他的话,闻言点了点头。 又看向他牵着她的手,问:“那牵手可以吗?” “不可以。”他站起身,带着她往家走。 过了会儿,低下头跟她补充:“可是哥哥能牵。” - 岑子念去了国外,要一年不会回来。 因为雪地里江慕没有来得及躲开的那个吻,顾碎碎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依旧如以前一样,能说出他并不喜欢岑子念这种话。 也不知道他跟岑子念之间算不算是在谈恋爱。如果算,他有没有私下里跟岑子念联系。如果不算,他有没有很明确地反驳过岑子念临走前的那段话。 她可以像那次一样干脆地把这些疑问问出来,可是转而又想,江慕已经成年,在他往后的日子里,他会不间断地遇到不同的女生,难道每出现一个,她就要问一次吗? 太奇怪,也太不应该了。 对于江慕来说,谈恋爱是件很正常的事。他会在她无法成年的这几年里,遇到他喜欢的女生,或许终成正果,或许半路分手,然后继续遇到喜欢的女生。 所有这些,都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她或许该及时止步,不要再去想那些在外人看来,不该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想的事情,而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努力地提升成绩,抓住这件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事。 第10章 . 落笔 变成了有人管的小孩。 开学也有两个月了,天气慢慢转暖,春天倏忽而逝,像是从没有来过。 教室里,坐在顾碎碎前面的男生突然回头,把一本数学练习册摊开放在她面前,指着其中一道题问:“这个怎么做?” 顾碎碎看了一遍,开始跟他讲。 她的声音很清透,带着这个年龄女孩子的轻软和娃娃音。长相娇弱又可爱,让人很有保护欲。偏偏一双眼睛有些淡漠,总是没什么情绪。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笑容也显得有点儿勉强,并没有透进眼睛里去。 李昊看了她很长一会儿,被她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李昊,”顾碎碎问他:“你听懂了吗?” 李昊挠了挠头:“没听懂。” 他一把将顾碎碎的练习册抢了过来,连同他的一起拿回去:“你还是给我抄抄答案吧。” 顾碎碎没理会,任他把东西拿走。 放学后是张庆莲开车过来接她,她正要坐上车,韩琪宁背着书包朝她跑过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碎碎,我去你家写作业吧。” 顾碎碎在心里飞快地想着该怎么拒绝才好。班里的人并不知道她家里发生的变故,如果被发现了,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张庆莲却难得见到有同学愿意来跟碎碎玩,觉得像这么大的孩子还是多交点儿朋友比较好,赶紧说:“可以啊,你陪我们碎碎写作业,我们碎碎还能有个伴呢。” 她把后车门拉开:“快上车吧。” 顾碎碎捏了捏书包带,鼓足勇气说:“琪宁,我好像有点儿感冒,过几天再请你去我家写作业吧。” 韩琪宁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以后你再请我去哦。” “好。” 等她走远了,顾碎碎赶紧坐上车。 张庆莲担心地问:“碎碎,你感冒了?” 顾碎碎捏着校服衣角:“我骗她的。” 张庆莲微微怔了下,笑着说:“没事,你要是不想请同学去家里,咱就不请了。” 她开着车驶回别墅区。 没看到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 到家不久,一身正装的兰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她难得能在家休息两天,辅导顾碎碎在客厅写作业。 门铃响了两声,张庆莲过去开门。 很快,背着书包的韩琪宁从外面走过来,张庆莲一脸惊奇又不知所措地跟着她来。 “阿姨好,”韩琪宁对着兰颖笑容满面地鞠了一躬:“我是碎碎的同学,是碎碎请我来跟她一起写作业的。” 兰颖以为是顾碎碎跟她说了地址,友好地笑了笑问:“你一个人来的?家长呢?” “我爸爸先回家了。”韩琪宁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过来坐在顾碎碎对面的位置,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等我写完作业,他会来接我的。” “好,那你跟碎碎在这儿写作业,阿姨去给你们拿水果。” 兰颖起身,叫来张庆莲一起去了厨房准备果盘。 顾碎碎紧握着笔,怎么看怎么觉得韩琪宁的笑有点儿可怕。 “你是跟着我来的,”她说:“为什么要撒谎?” “你不是也在撒谎吗?”韩琪宁没事人一样把作业本拿出来,很天真地说:“明明就没有感冒啊,不想请我来就算了,撒谎干什么。” 顾碎碎把笔握得更紧。 韩琪宁四处看了一圈,由衷地说:“碎碎,你家好漂亮啊,你的房间是不是也很漂亮,就像电视里那种被宠着的小公主的房间?你带我去看看吧。” 顾碎碎不说话,想听她到底还能说什么。 “可是以前你好像不住这种房子,我去过你家,你家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不是,那里甚至都不是你家,而是你们租的,租了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房子。可是现在……” 韩琪宁欣赏名画一样看着别墅里的布置:“你怎么就能住在这种地方了?还有了一个这么漂亮,看起来就很了不起的妈妈?我可记得你妈妈不长这个样子的,她虽然也很漂亮,可跟那个阿姨比起来却有点儿憔悴的样子,不太像个有钱人。” 顾碎碎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不会被她怀疑:“刚才那人不是我妈妈,她是我一个亲戚而已,我暂时借住在她家。” “是吗?” 兰颖和张庆莲端来了果盘,一一摆放在桌上。韩琪宁很乖地说了声“谢谢阿姨”,等她们走了,她拿起一个草莓吃了,说:“原来是亲戚,那你哥哥也并不是你亲哥哥喽?”她四处找了一圈:“你哥哥呢?他怎么不在?” “他在学校。” “哦。”韩琪宁又换了个水果来吃,水果很甜,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碎碎,其实你借住在亲戚家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啊,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我只是想来跟你一起写作业而已,又不是要来跟你抢哥哥。” 她吃了水果,拿湿纸巾擦了擦手,对顾碎碎一笑:“我们好好写作业吧,明天还得交呢。” 顾碎碎不想让自己担心太多,毕竟韩琪宁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孩,能做得了什么,又能知道什么。 韩琪宁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她礼貌地跟兰颖摆手道别,出了别墅,坐上爸爸的车回家。 车子开出去不远,韩琪宁问:“爸爸,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你有没有见过顾碎碎的家长?” 韩爸爸不是很在意地说:“见过她妈,没见她爸来过。” 韩琪宁哼了一声:“我一说你就知道是谁,是不是看顾碎碎的妈妈长得漂亮,你才记得很清楚的?你当心我回去告诉妈妈!” “嘿,你这小孩!”韩爸爸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的。” 韩琪宁不服气:“你要不是特别留意了她妈妈,那你说,她爸叫什么名字?老师应该多少提过的吧。” 韩爸爸仔细想了会儿:“好像还真提过。但叫什么我给忘了,谁有闲心记别人家长名字啊。” 韩琪宁没再问了,扭过身,看着越来越远的别墅区。 现在想想,从一年前,过完除夕开学后,顾碎碎就变了很多。 变得沉默寡言,不爱笑,一双眼睛像一潭死水。 也是从那开始,每天上下学都是她一个人,没有人再接送她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直到五年级开学,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把她送进教室,她才又变成了有人管的小孩。 - 顾碎碎在学校里心不在焉地等了几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韩琪宁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有跟别人提过她住在亲戚家的事。 她略略放心,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她全心投入学习,每天都在听课做题中度过。 江慕在学校的训练越来越重,有时候还会被借调出去随警队做些简单的任务,很少有时间回家。 但只要有了空闲,他就会去接顾碎碎放下学。 顾碎碎不喜欢去游乐场,也不喜欢出去吃饭。江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有些人天生喜欢热闹,而有些人不喜欢。 他陪她在家里待着,并不说多少话,她做题,背英语单词,古诗句子,他在旁边看刑侦学方面的书。 时间在两人中间缓慢又飞速地流动。 有时候顾碎碎抬起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江慕。 心里会奢侈地想,要是能永远这样跟他待着,该有多好。 什么也不需要,连话语都不需要,只要抬起头的时候,能看到他在她身边,并没有留她一个人。 只要这样,就觉得荒芜的人生其实是有意义的,她并不是多余出来的无关紧要的人。 可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奢望而已。那些不断过来别墅找江慕的女生,其中总会有人把她的哥哥拉离她的身边。 岑子念走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女生。不同的性格面貌,一样的明朗美丽。 她们带着目的接近江慕的两个狐朋狗友,让王乘和司彬带她们过来,然后迅速展开攻势,使出浑身解数想让江慕多看她们一眼。 与岑子念一样,若江慕不怎么理她们,她们就会来讨好碎碎,借着碎碎去接近江慕,拜托她把江慕的微信推给她们,带她出去吃甜品,或是要求她一块去看电影。 在这个信息传递早就被聊天软件占据的时代,她们甚至会写些情书,让顾碎碎代为转交给江慕。 顾碎碎找得出合适的理由不帮她们去加江慕的微信,不去吃甜品,看电影,却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帮她们递情书。 收到后,都需要拿去放在江慕的房间。 江慕每次从学校回来,总能看见自己书桌上放着十几封画了爱心的信笺。 顾碎碎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看了之后有没有给那些女生回应。只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三次后,来找她帮忙递情书的人明显少了,只是偶尔还会有一两个而已。 不知道江慕是跟她们说了什么,让她们知难而退了。 王乘和司彬经常会来家里蹭饭,因为王乘已经成功追到了杨巧凡,抱得美人归,一有机会就要腻在一起,看得司彬极度不平衡起来。 一次饭桌上,司彬瞥见王乘又在给女朋友发信息,他低下头酝酿了一会儿,硬生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苦哈哈地说:“老子长得也不差啊,凭什么都快二十岁了连个恋爱都谈不了!” 他哭得莫名其妙,顾碎碎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司彬可怜兮兮地问她:“碎碎,你说哥哥长得好不好看?” 顾碎碎觉得自己不能打击他,而且平心而论,司彬长得算不错了,模样周正,个子也高。 她乖乖地点点头:“嗯。” 江慕听见他们的话,蓦地嗤笑了声,侧过头看她:“小丫头,你眼睛什么时候不好使的?” “……” 第11章 . 落笔 听话。 “我看你的眼睛才不好使!” 司彬见自己的颜值受到质疑,赶紧说:“我们碎碎眼睛最清楚,最会看帅哥了。” 说到这里他又装模作样啧啧了两声:“可惜啊,老子白长了张这么帅的脸,竟然没一个妞识货。” 王乘在一边幸灾乐祸:“你嚎个屁,慕爷不是也没谈过恋爱吗,他说过什么?” “我能跟他比吗?他那是自己不愿意谈,他要是想谈,他能一天换一个你信不信?” 司彬说着说着好奇起来,跟王乘旁若无人地商量:“你说慕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美女千千万,他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天仙一样的美人也不是没见过,可他还是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人。” 王乘吃吃地笑起来:“说不准看不上美女,能看上美男。” 两个人捂着肚子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江慕凉凉掀起眼皮,看着他们。 感受到江慕目光里的威胁,两个人咳了咳,整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江慕本不欲理会他们,却听到司彬又说:“碎碎,你过来坐哥哥身边。” 顾碎碎没有动弹。 司彬讨好地把一份饭后甜点推到她面前,满脸带笑地说:“小碎碎,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儿,你好好长大,哥哥我等你十年,好不好?” 顾碎碎没太听懂,司彬却突然痛嚎了一声,躬下身去捂自己的脚。 “慕爷,你要谋杀啊!”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可以顺你的意,”江慕说:“你想怎么死?” 司彬赶紧狗腿地笑:“慕爷,我错了。我向您保证,以后我这个牛粪,再也不惦记您家的鲜花了。” 他又抱歉地跟碎碎说:“小碎碎,刚才哥哥胡说八道呢,你千万别跟哥哥一般见识。” 顾碎碎仍是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江慕敛下眉眼,把司彬的甜点推回去,把自己的那份送到了碎碎面前。 是一小块草莓蛋糕,跟刚才她的那份口味不一样。 她略吃了两口,有点儿吃不下了,可又不好意思就这么不吃。正想着要不要一鼓作气填进嘴里,江慕已经把蛋糕拿回去,若无其事地帮她吃完。 隔天去学校,因为天气很热,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去上体育课的时候,李昊从她后面经过,把她的头绳一下扯了下来。 她有些吓到,扭头看着李昊,又看看他手里的皮筋。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些调皮,揪女生皮筋是常有的事。顾碎碎并不想跟他说太多,手伸出去,小声说:“皮筋还我。” 李昊却把她的皮筋装进了口袋里:“这个坏了,改天我给你个新的。” 顾碎碎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有点儿在故意找茬。不过是一根皮筋而已,她没有纠缠,转身继续往操场走。 李昊跟过来:“碎碎,我发现你不怎么爱说话。” 顾碎碎觉得自己要是不回应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敷衍地回:“没有,我平时有说话的。” “一两句话也叫说啊?”他在她身边孜孜不倦地跟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 她的长相软嫩可爱,皮肤雪白,眼睛很大,像是黑葡萄一般。 “我看你哥哥来接你的时候,你明明也是爱说话的。”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要去揉她头发:“为什么不喜欢跟我说话?” 顾碎碎想起江慕对她说过的,不能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她赶紧躲开了他,往旁边走了好几步。 李昊的手尴尬地收回去。 刚好远处有同学叫他,他赶紧跑过去了。 顾碎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放学的时候,她背着书包正往外面走,背后突然猛地传来一股掼力,打得她向前直扑出去。 正是夏天,她穿着学校发的校服短裙,裙角盖到膝盖的位置。摔下去的时候膝盖着地,在地上刮擦了很长一段距离。 左腿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痛感。 人来人往的学生从她身边经过,见她摔得狼狈,好多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江慕刚挂完电话,一转身,正好看见一个男生恶作剧般推了顾碎碎一把,然后迅速地跑走了。 他低骂了声,要去抓住那人。可来来往往的学生太多,又都是些年纪很小的中小学生,要时刻注意着不能撞到人。 等他艰难地穿过人群跑过去的时候,小男孩已经钻进校门口一台车行远了。 “妈的!” 他忍下心里那股气,过去把顾碎碎从地上拉起来。 碎碎的左腿膝盖上留了很多血,刮擦掉了一块皮。 他看得满脸都是戾气,什么话也没说,把碎碎抱起来,离开人群。 他一直抱着她走了两条街,找到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诊所,把她放在理疗床上,请医生来看。 头发花白的医生戴上老花镜看了会儿伤势,说:“还好,没摔到骨头,只是掉了块皮。” 医生拿来消毒棉签,沾上碘伏按在碎碎膝上,没过两秒,手上使力用棉签把破掉的外皮刮掉了。 顾碎碎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看医生帮她处理伤口。 医生从老花镜上方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吭都不吭一声,也不哭。这要是别的娃娃,早哭得满脸鼻涕了。” 江慕一双好看的眉皱起来,去看碎碎。 有人推开诊所的门走进来,要找医生拿些感冒药吃。探头往后面的理疗床上看了眼,惊喜道:“碎碎,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是在孤儿院做社工的吴露。 吴露看见江慕也在这里,瞬间紧张起来,结巴着打招呼:“江……江慕,你也在啊?” 江慕略应了声,目光落在碎碎干燥发白的唇上。 “帮我照看下,”他对吴露说:“我出去一趟。” 吴露赶紧应:“好!好的!” 等江慕走后,吴露坐在顾碎碎身边,问她:“你膝盖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大夏天的,要是伤口发炎就不好了。”吴露看向正涂药的医生:“大夫,这伤口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医生拿纱布把伤口包起来:“这一周内最好不要多走动,过两天来这里换药。” 顾碎碎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等医生走后,她问吴露:“姐姐,你还在孤儿院里工作吗?” “已经不去了,要准备论文了,”吴露说:“碎碎,你在新家过得好不好,江家人对你好吗?” “嗯,他们对我都很好。”碎碎想到什么,又问:“你还有跟江慕哥哥联系吗?” 吴露抿了抿唇,有些闷闷不乐:“没有,你那个哥哥实在太难追了,都不带理人的。”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加上江慕的微信后,怀揣着万般激动的心给江慕发了消息。 【我是吴露,你还记得我吗,碎碎在孤儿院的时候是我在照顾她】 江慕给她回了两个字:【谢谢】 吴露:【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吴露:【我想起来孤儿院里有几件碎碎的衣裳她没拿走,哪天你能抽时间来一趟吗?】 江慕:【用不着了】 吴露:【可是这些衣服都是碎碎很喜欢的】 江慕:【我重新给她买一样的】 吴露:“……” 吴露:【真的没有时间来一趟吗?】 江慕:【没有】 吴露:【那你带碎碎过来玩也是可以的】 最后江慕明显已经没有了耐心,给她回:【我很忙,没有时间看消息。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直接联系江正易,给我发消息也可以,但我可能看不到】 从那以后,她发过去的消息就都像是石沉了大海,江慕一句也没有回了。渐渐地她也就放弃,没再三天两头地骚扰他。 “碎碎,你平时有见你哥哥谈恋爱……就是跟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吗?” 碎碎不知道怎么样算是走得近,也拿不准岑子念那种算不算。 “没有吧。”她说。 吴露一笑:“那我就平衡了。看来不是我魅力不够,而是你这个哥哥从来都不爱理人!” 她给自己做了心理调节后明显开心了很多。 很快江慕回来,手里拿着两杯饮料和一个小孩用的姜黄色遮阳帽。一杯饮料给了碎碎,另外一杯给了吴露。 吴露高兴地接过来,发现饮料是温的,不热也不冷。 她想,肯定是江慕注意到她感冒了,又不想让她在大夏天喝那么热的东西,所以在几经思索下才贴心地帮她选了常温饮品。 只要这么想一想,她就觉得心花怒放,小鹿一片乱撞。 像是初恋的感觉。 顾碎碎的饮料也是温的,她一口气喝下大半,觉得不再那么渴了。 江慕拿了药回来,把新买的帽子给她戴上:“跟姐姐说再见。” 碎碎对吴露摆了摆手:“姐姐再见。” 吴露颇为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痴痴摆手:“再见。” 江慕躬下身,把碎碎背在背上,推开诊所的门走出去。 太阳很大,碎碎头上戴着帽子还好,并不觉得怎么晒,可江慕额上渗出了一点儿细小的汗,微微打湿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皮肤很白,天生怎么也晒不黑。可碎碎还是怕他会觉得热,两只手伸过去,搭在江慕眼前:“哥哥,我帮你遮阳。” 江慕正满腔烦躁,闻言愣了下,很快笑了声,气息悠长。 “手伸回去。”他说。 “为什么?” “会晒着。” 碎碎不肯,仍是执拗地帮他遮着落在脸上的太阳。 他五官深邃立体,面部线条凌厉分明,人又长得修长,个子挺拔,只是这样在街上走着,都能频频吸引过路的女生回头看。 “碎碎,”他的声音略沉,带了点儿冷:“听话。” 碎碎只好把手放下,脸趴在他背上。 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软弱,被人打了,他才会从刚才开始就不高兴,情绪很沉。 第12章 . 落笔 撑腰。 “哥哥,我以后会小心点儿的。” 顾碎碎不想让江慕不开心,很认真地保证:“不会再被人打了。” 江慕喉结微动:“推你的人是谁?” 顾碎碎回忆了下刚才看到的推了她的那个男生:“是李昊,我们班同学。” 江慕没再说什么,只是浑身情绪明显很不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没有发作。 碎碎问:“哥哥,我是不是有点儿不讨人喜欢?” 江慕脚下略略一顿,语气软和下来:“没有。” “那李昊为什么要推我?他要抄我作业的时候,我明明把作业本给他了,可他好像还是很讨厌我,今天还把我的皮筋抢走了。” “他不是讨厌你,”江慕背着她平稳地往前走,回头看她一眼:“他是喜欢你。” 顾碎碎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话:“他刚才都打我了,怎么会喜欢我。”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就想引起你的注意。”江慕说:“可是他这么做是错的。以后你再碰到这种人要离得远点,不能跟他们走太近。” “好。” 顾碎碎应下。她一向都很听江慕的话,无论江慕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很有道理、需要认真遵循的法则。 只要听他的话,她就能好好长大了。 “哥哥,”她在他背上又趴了会儿,虽然已经临近傍晚,可太阳还是很大,把她晒得蔫蔫的:“我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老师说,我们小孩子不能早恋,早恋就是坏孩子。” 江慕有些好笑:“小孩,你连早恋都知道?” 顾碎碎有些不服气。她已经快十岁了,可江慕一直把她看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就是很小的年纪就喜欢别人了。”她很正经地解释。 江慕没有反驳,扯起嘴角笑。 他默了默,考虑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听得懂。 “喜欢没有错,不管多大都可能会喜欢别人,”他说:“这不是一件错事,只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喜欢很珍贵,要藏在心里,不能被别人知道。” 顾碎碎高兴起来,心情变得明朗,觉得太阳不那么热了。 “那哥哥有喜欢的人吗?”她问。 “没有。” “为什么?”她不懂:“那些来找哥哥的姐姐,她们都长得很漂亮。” “她们是很漂亮,”江慕淡淡地:“可是哥哥不喜欢。” 他把顾碎碎背回学校外的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她抱到副驾驶上坐着,给她系好安全带。 他从另一边上了车。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始终都很沉默,没再说什么话。顾碎碎偷偷看了几眼,发现他面色生冷,眉心微皱,明显情绪不太好。 等回了家,她在自己屋里做了会儿题。很快江慕过来敲门,把一个漂亮的盒子搁在她桌上,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出门了。 她打开看,发现盒子里是五颜六色的很漂亮的皮筋。 刚好是周末,她在家里养了两天,膝上的伤好了很多,可以正常地走路了。 周一早上,她去学校上课。李昊比她来得早,正找人借作业抄。看见她,他脸上有点儿不自然,可是很快就被强装出的镇定所取代。 他冲她喊:“碎碎,你作业写完了吗?” 顾碎碎记得江慕的话,忽略掉他,背着书包往自己课桌那里走。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裙,裙子下露出细瘦白皙的两条腿,看得到左膝盖上贴着纱布。 李昊一眼看见,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是嘲笑起她来:“顾碎碎,你吓唬谁呢,轻轻摔一下还能把腿摔断了?” 他把她拦下来,伸手要去揭她腿上的纱布:“让我看看是不是装的!” 顾碎碎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李昊不依不饶:“让我看看怎么了!”他指着平时跟他玩得好的两个男生:“你们给我把她拉过来!” 那两个男生像小兵一样就要过来拉扯顾碎碎。 教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 江慕迈着两条长腿从外面走进来。 他人长得高,面色寒凉,一双眼睛又黑又沉,极有胁迫感。班里的人原来还叽叽喳喳的,看到他来,全都吓得噤了声。 江慕径直走到李昊课桌旁,问了他一句:“上周五晚上放学,在校门口推了我妹妹的是你?” 他的声音极冷,听得李昊打个哆嗦。可他毕竟是个男生,此刻又有顾碎碎在旁边,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怂。 “是我推的怎么了!”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跟她玩而已,谁知道她那么弱,一推就倒。” 江慕突然揪住他校服领口,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揪了起来。 他这个动作实在太突然,班里的学生都没想到会看到一个成年人过来跟一个小孩过不去,又是怕又是新鲜地看着这一幕。 顾碎碎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懂,却因为顾琮工作的缘故,她知道警察这种职业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稍有不慎就会落了话柄。江慕曾说过他很想当警察,如果现在这一幕被有心人传扬出去,那很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哥!”她情急下叫了一声,想让江慕把手松开。 江慕并没有做什么,把李昊往外一推,松开了手。 李昊略有趔趄,扶着课桌站稳了脚。 江慕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他的衣领,好像并不是要教训他,而只是想帮他整理领口而已:“小朋友,小心点儿啊,别摔了。” 李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江慕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并不怎么凶狠,可一双眼睛始终冰冷:“你跟碎碎道个歉,并保证以后会离她远点儿,这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追究。” 李昊毕竟已经十一岁了,平常在班里又最爱逞凶斗狠,整日里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现在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被威胁成这样,他面上极端挂不住,不服气地说:“我凭什么跟她道歉!她算老几啊!” 他觉得自己毕竟在学校里,老师待会儿就该来上课了,面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不好惹,可应该也不敢在学校里动手。 想到这儿他的底气又壮了几分:“你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她哥而已,又不是她爸,管得也真宽!” 江慕冷笑了声,点点头:“行。” 他转身,把碎碎牵到课桌后坐好:“好好上课。” 他出了教室,径直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在那里等了几节课。 中午放学,班主任把碎碎和李昊叫了过去。 李昊的爸妈都来了。他们工作都很忙,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后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并不想来,可班主任催得紧,他们实在推脱不过。 江慕闲闲在一把椅子里坐着,等他们来,把兜里一把处方单和医用发/票掏了出来,搁在桌上:“把上面的钱一分不少赔给我们,再让你儿子给我妹道个歉,这件事我可以就这么算了。” 李父见他年纪轻,并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笑了笑说:“不就是一件小事吗,这算得了什么。小孩子间手下没个轻重,小打小闹很正常。你别生气,这件事我代儿子给你妹道歉,这些钱我也都会给你的。” “用不着你道歉,”江慕说:“我让你儿子道歉。” “你什么态度啊!”李母登时火了:“看你年纪轻轻的,来学校拽什么拽!一点儿鸡毛大的破事就非要把我们叫过来,你以为你谁啊,天王老子啊!还想让我宝贝儿子道歉,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儿子都说了,他只不过是不小心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怎么可能就摔着了!你想讹钱就直说,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她骂得难听,顾碎碎有些控制不住想骂回去。 她红着眼眶,宛如看仇人一样看着李母:“你才大尾巴狼!” 屋子里的人听见,全都愣怔下来,没想到会看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跟一个大人顶嘴。 顾碎碎径直盯着李母,又说了两个字:“泼妇!” “臭丫头,你有没有家教!” 李母上前要教训碎碎,被班主任拦住。 “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头发秃得差不多的班主任开始打圆场:“小孩子间吵吵闹闹的,有些摩擦都很正常。李昊,你确实把人碎碎打伤了,该道个歉才对。道个歉,大家以后都还是好朋友。” “我没错,凭什么道歉!”李昊仗着自己爸妈在这儿,底气壮了不少:“我没故意推她!” 李母帮腔:“就是,我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会欺负同学!” 江慕冷嗤:“行。” 他双手插兜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李父李母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教育局见。” 他说完就要拉着碎碎走,李父赶紧把人拦住:“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点儿小事而已,怎么就要去教育局了?” 江慕脸上已没有了什么表情,语气淡漠至极:“你儿子打了我妹妹,对你们来说是小事,可对我家是大事。我们拿碎碎当公主一样养着,头发也没让她掉过一根。你儿子打伤了她,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班主任既然管不了,那我就去教育局。教育局如果也不管,我就去找媒体。你也知道,现在是网络时代,一个新闻放在网上发酵几天,连路边的狗都会知道。你既然觉得你儿子没错,不怕舆论,那你就等着,看我有没有本事让你们全家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李父李母听得瞠目结舌。 第13章 . 落笔 江慕岁岁平安,无病无伤。…… 办公室里的氛围一时僵持下来。 李父李母见江慕实在不像个善茬,没准真能小题大做,让他们家以后都不得安宁。 他们不得不收起浑身蛮横,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 “您消消气,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小昊不对,我现在就说他!” 李父把李昊一把拽了过来,黑着脸说:“我平时都跟你这小兔崽子说什么了?跟同学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你都听哪儿去了!现在就给碎碎道歉,给我好好道!” 李昊原本仍然不愿意,可李父李母轮番过来教训他,最后他也只得认了,低着头挪到碎碎面前:“对不起。” 李父:“错哪了,说清楚!” 李昊赶紧又说:“是我不该故意推你,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李父赶紧舔着脸对江慕笑:“您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江慕示意了下放着医药单的地方:“一共一百七十二块八毛九分。”他拿出手机,把自己的收款码调了出来,设置好收款金额:“现在付。” “我付!我付!” 李父把钱扫给他。 江慕收了钱,把手机装回口袋,牵着顾碎碎走出了办公室:“走,哥哥给你买糖吃。” 李父李母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们走远,把李昊拉过来嘱咐:“那顾碎碎不好惹,以后别再欺负她了,听见没有?” 李昊虽然不甘心,又觉得自己刚才实在丢了好大一个面子,可也只能老实应下:“听见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李昊果然没再找过顾碎碎的麻烦。可他总忍不住要跟她说话,找很多借口接近她。 顾碎碎始终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并不怎么理他。但因为她平时本来话就少,李昊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继续一有机会就找她说两句话。 转眼五年级下学期结束,学校放了暑假。 顾碎碎的十岁生日随之而来。虽然十岁仍旧很小,可她觉得她从一个单一的数字,步入到了以1开头的数字。到了十岁以后,她应该能长大得快一点儿了。 在生日前几天江慕发信息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顾碎碎想了想,回:【我想看你的那套探案实录】 江慕默了会儿,过了很久才说:【那个你还不能看,等以后成年了哥哥把书给你】 顾碎碎有点儿失望:【那哥哥书房里的那些书,你能不能挑我能看的给我?】 江慕:【没有你能看的】 顾碎碎更觉得长不大实在是件很烦很烦的事,连自己想看的书都不能看。 最后她回:【那我就没有想要的了,哥哥,你把礼物钱也折现给我吧】 江慕:…… 到了生日那天,难得江慕的学校放了两天假,王乘和司彬跟他一起回来给碎碎过生日。 花园里种了一大片淡蓝色的绣球花,如今开得正好。张庆莲带着碎碎在那里看了会儿,看见江慕回来,把碎碎交给他:“你先带她玩一会儿,我该回去准备午饭了。” 江慕接过碎碎的手,牵着她在花园里走。 大团大团的绣球花密密匝匝地开在路两旁,顾碎碎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看看那边。左手被江慕的右手牵着,不会担心被弄丢。 司彬最近新购入了一台单反,正是玩得起劲的时候,对着他们的背影按了下快门。 清瘦挺拔的男生牵着小小的女孩,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盛夏温暖的阳光里落拓成一副画。 太阳有些大的时候几个人回了别墅。 江正易和兰颖都不在家,打了电话跟碎碎说生日快乐,礼物让张庆莲代为转交给她。 王乘和司彬也拿了礼物给她,王乘送的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水晶音乐球,司彬送的是一件流光溢彩的白色公主裙。 江慕送了一套书:鲁迅全集。 看到他的礼物后,王乘和司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妈的,老子第一次看见送小孩鲁迅全集当生日礼物的!”王乘笑得一副快断气的样子。 司彬也笑:“前两天还问我们小女孩都喜欢什么东西,结果琢磨来琢磨去送了一套书!” 江慕静静看着他们笑,扭过脸看着碎碎:“小孩,最喜欢哪个礼物?” 顾碎碎的目光在三个礼物上梭巡一遍,最后指着鲁迅全集说:“这个。” 王乘和司彬笑不出来了。 那年生日,顾碎碎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两个愿望。 第一,希望自己好好长大。 第二,江慕岁岁平安,无病无伤。 - 升入六年级后重新分班,李昊去了六年级三班,顾碎碎和韩琪宁分去了六年级五班。 一切本来风平浪静,因为五年级时江慕曾经来学校为了顾碎碎出头的事,班里并没有人敢再欺负她,对她都很友好。 直到原先的班主任被调去了中学部,学校分配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当六(五)班新的班主任。 女人叫华丹,每天都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睛,头发低扎着。 是人们想到老师后会首先冒出来的那种标准形象。 她看了班里的学生名单和家庭情况表,翻到顾碎碎那一页时停了下来。 中午放学后,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她把顾碎碎叫过来,问她:“你是顾琮的女儿?” 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话问碎碎。在被江家收养后,她的家庭关系已经被改了,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非要把家长叫过来,没有人会特意关心她的爸爸妈妈都是谁。 这个老师却直接问她,她是不是顾琮的女儿。 不仅说出了她生父的名字,还直接问她是不是顾琮的女儿。 顾碎碎直觉不好,眼神心虚地闪烁了下,没有直接回答华丹的话。 “老师有什么事需要我请家长吗?”她问。 华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脸上神色坦然:“我就算有事让你请顾琮过来,顾琮也来不了啊。”顿了顿,说:“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华丹眼里分明带着厌恶:“你命挺好啊,死了那样一个爹,还能被别家收养,收养你的还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 顾碎碎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会把她叫来,还对她说了这些话。 “你在江家过着公主一样的日子,有没有想过那些因为你爸爸而死的人?”华丹看着她说:“你可真是有脸心安理得地享福。” 她一个三十五岁的大人这样跟一个孩子说话,让顾碎碎瞬间毛骨悚然起来。 她很想离开这个办公室。 “你这种学生我看都不想看一眼,”华丹说:“你要是懂事,就自己去跟兰颖说,让她替你办转学手续。她那么有钱,有的是学校能给你选。” 这所学校虽然不是贵族小学,可师资力量却很强,在城里的排名首屈一指,因为这个原因兰颖才没有给她办转学。顾碎碎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这些事去麻烦江家的人,闻言说:“我不转学。” “你不转学?”华丹冷笑了声:“如果你不走,我会让全班人都知道你那个臭名昭著的生父是谁!如果你还能待得下去,你就尽管待。” 她拿出手机,给一个人发了几条信息,漫不经心对碎碎说:“行了,出去吧,别留在这里碍眼。” 顾碎碎转身走了。 没看见办公室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在她出来前噔噔噔地跑下了楼梯。 她没去食堂吃饭,在学校里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最后也不知是到了哪儿,只看到那栋楼有些旧了,墙角处有红色的漆剥落。 她靠着墙坐下,脑海里不停回转父亲临死前的那一幕。 喉咙里很苦,鼻子很酸,眼睛很疼。 却没有哭。 下午是数学和英语课,虽然刚开学不久,可两个老师把班里的学生都已经记熟了,一眼就看见顾碎碎不在班里。 整个下午都不在,问了华丹,华丹只说没见她来请假,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数学老师觉得奇怪,放学后出了校门,看到来接碎碎的江慕后,过去主动询问:“你是碎碎的哥哥吧?” 江慕:“是。” “那孩子一个下午没见人影了,”长得慈眉善目的男老师说:“怎么,她没有回家吗?” 江慕面色一变:“谢谢,我去找她。” 他快步朝学校里跑了过去。 他给顾碎碎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为了碎碎的安全,家里往她手机上装的有定位装置,他跟着手机上的红点在学校里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处荒芜的教学楼后找到了她。 天气有些阴沉,太阳半死不活地挂在西边,很快就要落下。 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女孩靠墙坐在地上,两手抱着膝盖,头低着,双眼一点儿神采都没有。 眼睛红得像血,可并没有眼泪从里面冒出来。 江慕过去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看着她:“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顾碎碎回过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哥?” 她反应了一会儿:“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手机静音了。” 她的模样看起来极其迷惑:“哥,你怎么来了?” “哥哥接你回家,”江慕说:“已经放学了。” “放学了?”顾碎碎更是迷惑,觉得自己刚来这里不久而已,怎么就过去了那么长时间,竟然已经放学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逃课的,”她有点儿愧疚:“就是班里太吵了,我就想来安静一会儿。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她分明是遇到了什么事,却并不想跟他说。江慕也没有问,只是把她从地上牵起来,拍了拍她校服上的尘土:“没事,回家吧。” 他牵着她小小的手,一步一步离开了学校。 第14章 . 落笔 流言。 那天以后,顾碎碎并没有把班主任的话告诉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使她很害怕华丹会真的散播消息。 华丹给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她仍是不肯走,学校里的人就会知道她父亲的事。 可一个星期的时间还没有过去,甚至只是第二天而已,她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就已经看到班里的人在用一种异常的眼光看她,小小声地窃窃私语。 她明显感觉到教室里气氛不对,可自欺欺人一样,她并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 在位置上坐下不久,听见前排传来几个女生的低语:“她真的是顾琮的女儿?” “就是那个害死了很多人的顾琮啊?” “我听我爸爸妈妈在家里说过那个案子,那个顾琮简直太坏了,为了一点儿钱当了叛徒。” “这么坏,后来他就那么死了,还算是便宜了他呢。” 顾碎碎又有了窒闷到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头沉得抬不起来,眼睛始终盯着面前一小块地方。 想不明白华丹明明说过会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为什么现在就有人在传她的消息了。 往后几天,班里传话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外班的人都会聚在走廊上说起她的事。 她开始过得浑浑噩噩,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一天江慕过来,刚在她的学校待了会儿,已经听见有两个学生在背后议论她。 没等他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华丹就已经抱着教案走到了他面前。 “顾碎碎的哥哥是吧?”华丹问:“我是她班主任。你是来给她办转学手续的?” 江慕目光转冷:“什么转学手续?” “她没跟你说?她不能在这个学校上学了。我给了她一周的时间让她考虑,她现在应该跟你们说了吧?” 江慕冷笑:“她凭什么不能在这个学校上学?” 华丹:“一个叛徒的女儿,我教她那不是给社会培养不稳定因素吗。谁有能力谁就去教她,我是教不了。” 江慕什么也没说,眸光寒凉地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了:“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是你传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华丹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是谁嘴那么快,把她的事传了出去。” “那老师该庆幸躲过一劫,”江慕似笑非笑:“不然你可就有一场官司要打了。不过你也不用失望,你敢威胁她让她转学,单凭这一点儿,我还是能有一场官司跟你打的。” 华丹的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江慕,你别忘了,你爸是警察,你将来也是要当警察的,你包庇一个叛徒的女儿,难道不怕将来会耽误你们前程吗?” “如果她会耽误我们前程,我们一开始甚至都没有资格收养她。” 江慕嗓音冰冷至极,眼睛里不剩了一丝温度:“顾琮到底有没有罪还没有定论,就算他真的做了错事,自古祸不及子女,你凭什么用他的事去威胁一个小孩?要是有空您该多学学法律,但凡多看点儿书,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去威胁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孩了。” 他侧转过身,望着楼下操场上不停走动的学生:“碎碎不会离开这个学校,该走的人是你。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如果你在这一周里仍然没有走,我会收集证据告你,让你这辈子都吃不上教师这碗饭。” 华丹唇色发白:“你要告我什么?我做什么了!” “威胁学生,对学生进行霸凌,用上一辈的事对学生进行施压,我只要随便拿出来一条,都可以让你永远消失在教师行业。” 江慕脸上仍带着点儿笑,可这笑却比旁的表情还要吓人:“华老师好好考虑考虑,我就不耽误华老师时间了。” 他迈着步子从她身边走过,浑身冒出的凛凛寒气让她不自觉退避三舍。 她并不相信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男生能有这样的手段能对付她,刚开始并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可是到了最后一天,校长突然把她叫过去,把一份匿名文件拿出来。 “有人举报你霸凌学生,扬言要请媒体来,让咱们整个学校都因为你颜面扫地!”校长明显气得不轻。 华丹硬着头皮说:“校长,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我一个当老师的,关爱学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霸凌学生呢?” “你自己看!”校长把文件袋打开,摔在她面前。 华丹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捡起来,看到上面一条条罗列着她过去几年间曾对学生进行过体罚的证据,甚至还有佐证照片贴在上头。 她看得手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校……校长……你听我解释……” “你什么话也不用跟我说,这个学校是几个老前辈的心血,我不能让百年基业毁在我手里。你现在回去把辞职报告写好,明天之前交上来。干干净净地走了,以后才有可能在别的学校教课。” 事实摆在眼前,华丹不得不相信,江慕确实有能毁了她的本事。 她收拾了东西灰溜溜走了。 班里的班主任换成了脾气很好的数学老师,原先华丹的语文课由另一个老师补上。 顾碎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随着华丹一走,她心里轻松了很多。 只是班里仍会时不时地有人议论她,甚至结成一小伙团体排挤她,还有人会在她经过时在背后低声骂她。 “叛徒的女儿!” “内鬼的女儿!” “收养她的那一家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骂她的话她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可她听不得别人骂江家。 她想骂回去,但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能讨到什么好,甚至还会把事情闹大,连累到养父母一家。 她只能生生忍下。 晚上放学她收到江慕的消息,他让她先在教室里等一会儿,他会晚一点儿过来接她。 她拿出练习册开始做题。 大概有一个小时那么久,韩琪宁突然从外面红着眼眶回来了。 她走到顾碎碎身边,抽噎着说:“对不起。” 顾碎碎有些糊涂,不知道韩琪宁为什么突然这样。 “那些话是我瞎传的,”韩琪宁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又给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会跟学校里的人说,其实我是在撒谎诬陷你,以后不会再让他们乱说话了。” 她道完歉,背上书包走了。 很快江慕从外面过来,牵着顾碎碎出了学校。 快要入秋,天黑得越来越早。时间已经有些晚,江慕怕她饿,带她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吃饭。 她曾经的邻居雷敏也带着小孩在那里吃饭,看见她,热络地过来跟她打招呼。 “碎碎,好久没看见你了,”雷敏在旁边坐下来:“你过得好不好?” 顾碎碎停下筷子:“我过得很好,谢谢阿姨。” “孩子真乖,”雷敏眼里噙起了泪:“碎碎长得越来越漂亮了,看这儿水灵的,一看就知道过得好。” 雷敏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长相清俊的男生,问:“你就是她哥哥吧?我是她以前的邻居,我姓雷。” 江慕颔首:“您好。” 顾碎碎刚好想去趟卫生间,跟他说了声走了。 雷敏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说:“这孩子,越长越懂事。” 她又想起什么,好奇地问江慕:“碎碎现在会哭了吗?” 江慕一时没听懂:“什么?” “你不知道?这孩子怪得很,不会哭。”雷敏说:“我记得她小的时候不这样,在外面摔了下,跌个跟头,是会回来跟她爸妈哭的。可是后来……就是她爸死了以后,她就突然不会哭了。” 江慕默然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一双眼睛却越来越沉。 第15章 . 落笔 不许谈。 “顾琮火化那天我跟着去了。” 雷敏回忆起以前的事,心疼地说:“没办法,碎碎爸爸死了以后,她妈妈就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她又没有别的亲人,我就只能陪她去了。我以为她没了爸,妈妈又走了,她会哭个不停才对。可她非但没有,还一滴眼泪都没掉,就像是天生没有眼泪一样,跟个木头人似的看着她爸的骨灰。” 江慕一声不吭地听完,想到顾碎碎在孤儿院里被人排挤,在学校门口摔破了一层皮,被老师威胁让她转学,所有这些发生以后,他都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 他喉咙有些发紧,很久没回过神。直到碎碎回来,用公筷往他碗里夹了块鱼香茄子,对他说:“哥,你吃这个,这个特别好吃。” 雷敏看得一笑:“碎碎真乖,会疼哥哥了。” 她摸了摸碎碎的头:“好孩子,阿姨走了,以后有空去看你。” 碎碎点头:“好,阿姨再见。”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收回视线,敛下眸子里的神色。 次日他回学校集训,间隙休息时靠着操场里的一棵树抽了根烟。 司彬过来找他:“慕哥,赏根烟呗。” 江慕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给他。 司彬伸手接住,把烟点燃:“很久没见你抽烟了,是不是戒不下去了,知道生命虽可贵,但及时行乐才最重要了吧?” 王乘也从远处跑了过来,凑上耳朵:“啥?什么及时行乐?你们两个注意素质,别让我举报你们!” 司彬作势踢了他一脚:“你赶紧去举报!” 江慕只觉得吵,碾灭了烟举步走了。 王乘和司彬两个在后头跟着:“慕爷,明天的心理学考试能不能帮帮兄弟们?” 江慕:“滚。” - 顾碎碎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虽然跟别人比起来性格不是很开朗,但不开朗不是原罪,也没有任何的错误。人都有选择怎么活着的方式,有些人明媚,像光芒万丈的太阳,而有些人总站在暗影里乘凉。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任何人都没有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的权利。 自从韩琪宁跟她道歉后,学校里的流言渐渐少了,没有几个人再传她的闲话。 班里的人也开始愿意跟她说话,课间会过来问她数学题,中午会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她又过上了像以前一样风平浪静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 直到有天放学回家,在饭桌上,江慕突然问她:“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她手里的筷子一顿。 被收养后,她仍旧喊兰颖“阿姨”,叫江正易“叔叔”。江慕口中的“妈妈”,指的是把她生出来的谈媛。 对于她们家的事,兰颖和江正易达成了共同意向,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提一句。江慕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说起。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没有。” “你想她吗?”江慕明知道她不愿意去想以前的事,可他就是非要提起。 她有些不高兴了:“不想。” “为什么?”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不依不饶:“她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她。” 她的表情始终都很平静,即使情绪有了很大波动,一双眼睛仍然倔强,甚至没有红一下。 江慕等她吃完饭,牵着她出了门。 他开车带她去了一所安静的小区。 天色暗沉,一轮半弦月挂在上头,旁边有颗很亮的星星。 顾碎碎已经看到他带她去了哪儿,全身瞬间紧绷起来。心脏处泛起细小的疼,让她觉得有点儿呼吸不过来。 是以前住过的小区,顾琮就是在这个小区里被人杀害的。 她不愿意下车,在江慕朝她这边走过来时伸手紧扒住车门。 可她力气太小,江慕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副驾驶门打开,硬是将她从车上拉了下去。 她害怕起来,惊慌失措叫他:“哥……” 江慕充耳不闻,紧攥着她的手带她进了一个单元门,按开电梯。 电梯里一切如旧,箱壁上被人贴了几张修理空调的小广告,牛皮癣一样清理不掉。 时光彷如倒流。 她后背紧贴在箱壁上,吓得浑身僵冷。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她拖动着沉重的双腿,扎进阳光里没命地往前跑。 一边哭一边往前跑,死也不回头。 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因为哭也无济于事,难过也无济于事,回忆也无济于事。 爸爸曾跟她说,人不能做徒劳无功的事。 “哥,”她拉住江慕的手,眼睛瞪得很大:“我不去……” 江慕的手紧了紧,仍是带着她往电梯里走。 她死死扒住电梯门,半个身体都在外面,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怨憎。 一双眼睛已然红了。 两个人僵持了会儿,直到电梯因为长时间未关闭发出一声声刺耳的警告声。 她低下头,在他越箍越紧的手上狠狠咬下去。 江慕面色不变,等她咬够了,突然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他把她带到一处小花园放下,半跪下来看着她。 “你告诉我,你想你爸爸吗?”他问。 顾碎碎固执地不肯说话。 “你很想他,不想让他死,想让他活过来,是不是?”江慕一句句紧逼:“你不喜欢别人骂你爸爸,觉得你爸爸没有错,是别人诬陷了他,是不是?” 顾碎碎仍是不说话。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江慕声音很沉,一双眼睛黑得像墨:“你现在告诉我,你爸爸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碎碎看了他很长一会儿。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可以慢慢忘了那件事?” 他始终不肯放过她:“我再问你一遍,顾琮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可你如果不说,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你。” 漫天苍凉月色下,她的眼珠终于动了动。 “你相信我?” “信。” 因为这一个字,顾碎碎长久以来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的眼睛霎时红了一片,嘴唇抿了抿,最后还是没忍住,从眼睛里滚出了一颗豆大的泪。 “我爸爸是好人。” 说完这句话她哭了起来,眼泪流得越来越凶。 “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他们都说他错了,说他活该被杀,还骂他是叛徒。” 她终于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委屈又伤心地哭着,哭得满脸都是泪,提起了她从来不肯提的那件往事。 “他不是叛徒,他从来都没有拿过那些人的钱!为什么没有人信他,没有一个人肯替他说话?” 江慕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信你,”他说:“你爸爸是个好人,那件事不是他做的。如果以后我有能力,我会把案子查清楚,让那些骂过他的人都来给他道歉。” 顾碎碎抽噎着,肩膀一抽一抽的:“真的可以吗?” “可以,”他说:“你相信我吗?” “信。” “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他说:“哥哥相信你,你也相信哥哥,我们不能互相怀疑,知道吗?” 她庄重而认真地点头:“好。” 江慕心情好了些,把她往身前揽了揽:“过来,哥哥抱着哭。” 碎碎被他抱在怀里,下巴趴在他肩膀上,一声声地抽噎着,肩膀不停颤动。 “以后不高兴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就要哭,”他说:“要是不想被人看见,就一个人躲起来哭,只要别忍着。” 她不说话,一个劲地掉眼泪。 哭着哭着困了起来,趴在江慕肩膀上睡着了。 江慕抱起她回到车上,把她放进副驾驶座,给她系上安全带,拿纸巾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回去的路上她慢慢醒来,从椅子里直起身,揉着眼睛去看窗外的夜色。 城市车水马龙,路上有人不停经过。 她看到带着小女孩在外面玩耍的年轻妈妈,突然想起了谈媛。 “我妈妈好像有点儿不喜欢我,”她主动提起来:“我爸爸死了以后她就走了,不要我了。她要是这么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江慕手扶在方向盘上,视线看着前方,一盏盏路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与暗的光影。 “她如果真的不喜欢你,那她也不值得你喜欢,”他随手揉了揉她头发:“以后有哥哥喜欢你。” 顾碎碎看着窗外倏忽滑过的风景,微风从半开的车窗透进来,吹在脸上凉凉的。 “哥,是不是你找了韩琪宁,让她跟我道歉的?”她扭头问:“有段时间学校里老有人说我爸爸的事,我以为是华老师把话传出去的,其实不是她,是韩琪宁吗?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才会跟我道歉的?” 江慕随口回:“我跟她说,如果她不道歉,我就把她交了小男朋友的事告诉给她班主任。” “啊?”顾碎碎着实没想到,好奇地问:“她交了男朋友?是谁啊?” 江慕弯了弯唇:“小孩,你这么八卦?” 顾碎碎不肯放弃:“到底是谁啊?” “是谁你不用知道,你要知道的是,如果你敢像她一样交个小男朋友,哥哥就会把你的腿打断。” 顾碎碎努了努嘴:“你不是跟我说过,不管多大年纪的人都可能会喜欢别人吗?” “喜欢可以,”江慕看她一眼,用带了点儿威胁的口吻跟她说:“但是不许谈!” - 顾碎碎不再是雷敏口中的那个不会哭的怪小孩了。 她的性格慢慢变得明朗,不再像以前那样闷沉。不仅是在家里会说笑,在学校时也会跟人交朋友了。 临近春节时学校放了寒假。 一天她在家里写作业,听到外头有响动,出去看了看。 来人是从国外回来的岑子念。 一年不见,她长得更漂亮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长卷发风情无限。 “碎碎!”她提着礼物小跑过来,笑着说:“看姐姐给你买了什么,都是限量版的裙子,你快试试合不合适。” 顾碎碎不好意思收这么昂贵的东西,礼貌拒绝:“谢谢姐姐,哥哥跟我说,我不能拿别人给的东西。” “姐姐怎么能是别人呢,”岑子念嗔怪:“姐姐是你哥将来的女朋友啊!你快告诉姐姐,姐姐走这一年,你哥有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吗?” 觉得顾碎碎可能不太理解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她换了个说法:“有带别的女人来过你们家吗?” 虽然确实有女生来过,但并不是江慕带来的,大多都是跟着王乘和司彬两个人来的。顾碎碎觉得这应该不算:“没有。” 岑子念开心一笑:“我就知道你哥靠得住!” 她硬是把那些礼物留下:“你就拿着吧。你哥既然不在家我就先走了,等他放假了我再来看你。” 岑子念再过来时是除夕前一天。 那天同样也下了雪,顾碎碎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等着江慕今天放假回来。 临近傍晚时门口传来响动,江慕迈着两条长腿从外面进来,后头跟着岑子念。 顾碎碎本来要去接他,看到岑子念后停下了步子。 “江慕!”岑子念追上来,把江慕拉到她面前:“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这么瞧不上!” 借着门口的灯光,顾碎碎看到岑子念脸上有眼泪。 “能不能别闹,”江慕有点儿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挡开,朝门口示意了下:“回家。” “我不回!”岑子念大喊:“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为了你什么事都肯做,每天醒着梦着脑子里全是你,你到底为什么瞧不上我!我是长得不好看吗,我家庭条件不好吗?还是我身材不好,我性格太差劲?那么多男的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追着,我通通不要,我只想要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大哭起来,雪花不停落下,在她发上积了薄薄一层。 “江慕,你就不能跟我试试吗,”她委屈得不行:“只是试试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就会努力变成什么样的女生,我会很乖的。” 她哭得楚楚可怜,脸上的妆容防水,在那么多眼泪的侵染下依旧纹丝不动,好像是长在上面的一样。 江慕烦躁地揉揉眉心。 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她:“你就非不死心?” “我不!”她斩钉截铁。 江慕长长地吐了口气,有寒气渗进冰冷的空气里。 “行。” 顾碎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听见他开了口。 “那就试试。” 第16章 . 落笔 我等着。 心里很沉,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迫着产生开心、高兴、幸福,所有一切美好情绪的地方,重重地碾压过去。 留下一片深可见骨的血肉模糊。 顾碎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为什么会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会不想说话,不想看书,不想做题。 以前她不高兴,她会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可现在她不知道了。 一点儿也不知道。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心情还是没有好一点儿。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人可以颓废,可怎么能一直颓废。如果她要好好长大,就不可以这样。 她让自己全心投入到学习里,每天都背很多很多古诗文和英语单词,做很多很多习题。 老师们见她学习刻苦,都很喜欢她。同学们见她没有尖子生的架子,会牺牲自己的时间给他们讲题,也都很喜欢她。 可她知道他们的喜欢都是没用的。 慢慢地六年级下学期过去,她长到了十一岁。 又成功大了一岁,这个认识并没有让她觉得开心。王乘和司彬曾经跟她说,其实长大一点儿也不好玩,反倒会有很多烦恼。 当时她还不信,现在却觉得他们的话是对的了。 过生日那天江慕没有回来,他在学校的课业和训练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出去进行协助办案。再有一年,他就能如愿以偿进入刑警队。 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不久后岑子念就会跟过来,找各种话题跟他聊天。他偶尔会回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说话,只找了书窝在沙发里看。 岑子念也知道他一向是这种个性,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既然他话少,又根本不会主动跟她亲近,那她就主动一点儿,靠得他近一点儿,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她朝他挪过去,挤在他身边的位置,试探地伸出手抱住他胳膊。 兰颖刚好带着碎碎从商场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眼看见他们,兰颖笑了笑:“子念,阿姨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岑子念并不想离开江慕身边,可兰颖既然叫了,她如果不去会不合适。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江慕的胳膊,笑着过去:“阿姨也太破费了。” “你上次回来给我们碎碎买了两条裙子,阿姨事忙没来得及谢你,”兰颖把两个购物袋交到她手里:“刚好看见有合适你穿的,就买了回来,你可千万别嫌阿姨眼光不好啊。” 岑子念赶紧说:“怎么会呢,阿姨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兰颖笑笑,拉着碎碎去了餐桌处,洗了些水果给她吃。 岑子念回去坐到江慕身边,小声说:“兰阿姨也太见怪了,我只是送了碎碎两条裙子而已,她就回给了我两条更贵的裙子,根本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嘛。” 江慕面色不动:“难道你是自己人?” 岑子念嘴巴一皱:“难道我不是?我将来可是她儿媳妇,可她对我还不如对碎碎亲呢。碎碎又不是她亲生的,将来还会嫁人,可我却会嫁到你们家,她怎么分不清亲疏呢。” 这么久过去,她已经知道了碎碎不姓江,而是姓顾的事,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心想讨好碎碎了。 江慕翻书的手指滞了下,抬起头看她:“碎碎将来不管嫁谁,都永远是我家的人。” 岑子念发现他有点儿不高兴了,赶紧讨好地笑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的。” 她又要去搂江慕胳膊,这次被江慕甩开了。 “还有,”江慕从沙发里起身,一只手拎着书,另一只手插进兜里,眉目生冷:“我从来没说过要娶你。” 岑子念愣在当场,看着他回了屋。 虽然江慕并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好听的,可对她也算客气,并没有说过这种很伤人心的话。 她窝在沙发里委屈地哭,不停地抽纸巾擦眼泪。顾碎碎听见动静,往她这里探头看了看,端着果盘朝她走过来。 “子念姐姐,”她把果盘搁在茶几上:“你怎么了?” 岑子念瓮声瓮气地:“跟你哥哥谈恋爱好累,都半年了,他连句甜言蜜语都没跟我说过,也从没有拉过我一次手。” 顾碎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姐姐吃点儿水果吧,兰阿姨说吃点儿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了。” 岑子念把眼泪擦干净,接过她递来的小叉子:“谢谢碎碎。” 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动画片。 “碎碎,再开学你是不是就该上初一了?”岑子念问。 “嗯。” 岑子念仔细看了看碎碎,发现她真的长大了很多,个子高了不少,脸上青涩渐褪,初步有了美好的少女模样。 “那以后碎碎就是个大孩子了,”岑子念说:“时间过得真快,再一眨眼,可能你就上了大学,能交男朋友了呢。” 她用亲人般的口吻亲昵地说:“以后要是交了男朋友要带回来给哥哥和姐姐看,我们会帮你出主意的。” 顾碎碎只是专心看电视,并不说什么。 暑假过去,她升入了学校的中学部,被分到了初一(九)班。 意外的是李昊也在这个班里。他有段日子没见过碎碎,如此乍然又见,发现她长得更漂亮了,头发也更长了些,高高地扎在脑后,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脖颈。仍是留着齐刘海,刘海下是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眼珠很黑很亮。 个子高了些,人依旧清瘦,背影很单薄,让人很有保护的欲望。 李昊坐在她后面两排的位置,盯着她看了会儿,看着看着脸上竟然红了。 他把头埋进胳膊里,深深吸了口气。 放学后他跑到顾碎碎身边,跟她一起往学校外走。 “碎碎,”他叫她:“咱俩还真是有缘,又分到一个班了。” 他主动示好,顾碎碎不好表现得太冷漠驳他面子,只好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脸上神色柔和。 “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害你把腿磕伤了的事啊?”李昊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太懂事。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让你受伤,真的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我现在都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别怪我了?” 顾碎碎抿了抿唇:“那件事我都快忘了,你不用再说了。” 李昊笑:“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顾碎碎看到等在校门口的张庆莲,扭头跟他道别:“我要回家了,再见。” 李昊傻傻地回:“再见。” 往后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顾碎碎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做题,考试。 没让自己再想其他事情,看到岑子念跟着江慕进家的时候,她会把作业本都收起来,抱回自己房间去写。 转眼又是冬天,相同的傍晚时光,相同的一场越下越紧的雪。 她在院子里堆了个相同的雪人,胡萝卜当雪人的鼻子,两根树枝当雪人的手,又拿自己的围巾给胖胖的雪人围上。 院子里,岑子念脸上表情悲伤,眼泪流得很凶。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她站在江慕面前,泪流满面:“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错了。我好累,每天都等你主动给我发消息,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场。可这些事情你一件都不做,你从来都不想我,只会想你将来要做的工作,要办的事!” 她哭的时候也很美,甚至不会流鼻涕:“跟你伟大的事业比起来,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想让你分一点儿时间给我都很难,更别提能让你主动找我。这算是什么恋爱,再谈下去能有什么意思。我不是那种很能忍受寂寞的人,我需要你能陪我,起码每天都要分一点儿时间给我,而不是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次面!” 她话说到这里,本以为能在江慕脸上看到一点儿挽留的神色,可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他脸上根本什么表情都没有,如往常那般漠然冷淡。 “你既然不肯听我的,跟我一起去国外留学,而非要去当刑警,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极累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坚持不下去了,不要你了。 ” 她认真地抬头看他:“江慕,我们分手吧。你记住,是我先不要你,主动甩了你的,而不是你甩了我。” 她带着最后一点儿自尊,从他身边跑走了。 顾碎碎站在雪人旁边看着这一幕。 天上的雪依旧下着,烘托着如今有些戏剧性的场面。 江慕提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小丫头,”他朝她半躬下身:“我发现你老爱听哥哥墙角啊。” 他明明都被甩了,可脸上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刚才并不是失去了一个女朋友,而是放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顾碎碎上了初中,班里已经有人在私下里偷偷地谈恋爱,也有失恋了的女孩义愤填膺地大骂前男友是渣男。可刚才江慕被甩,他没有哭,倒是岑子念哭了,她觉得有点儿难以理解。 “哥,你是不是失恋了?”她一副很正经的样子说:“你不要难过,子念姐姐不喜欢你的工作,将来总有人会喜欢的。只要好好等着,就一定会等到的。” 江慕蓦地低头呵笑了声,眉目舒朗,一张好看的脸上有了些温度。 他直起身,牵住她冻得冰冷的手往家里走:“好,我等着。” 大雪飘飞,落在两人身上。 把一大一小两人头发都染白。 第17章 . 落笔 我走了。 在那场恋爱以失败而告终后,顾碎碎并没见到江慕再谈第二个女朋友了。 他在学校的课业越来越紧张,训练也越来越多,可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接她下学回家。 不知不觉初一也过去,再有几天她就要满十二岁了。 去年她生日江慕没有回来,今年难得有了几天假期能陪她过。 他提前两天问她:“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顾碎碎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想了很长一会儿说:“我想去看一个电影。” “哪一部?” 顾碎碎把名字说了出来。 是最近很火的一部喜剧电影,在学校里的热度很高,总有人会谈论起,她想看很久了。 江慕瞒着她提前去把电影看了一遍,确定小孩子也能看,只是其中有一个节点不是很合适。 他把那个节点记下,到了顾碎碎生日那天带她去了电影院。 她并不喜欢吃电影院里卖的那种甜甜的爆米花,而喜欢吃那种老式的用爆米花机炸出来的爆米花。这种东西不常见,江慕费了些力气才买到,给她装了满满一桶带着。 电影确实很好看,影院里笑声不断。 突然间欢快轻松的音乐有了转变,变成了有些迷幻的电子音。 画面正要转时,顾碎碎前面蓦地黑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眼前被江慕的外套兜头罩住,就连耳朵都被江慕捂住。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把衣裳拉开。 听见江慕轻声对她说:“乖,这里不好看,咱不看。” 她的手止住,放下来。 电影屏幕上,男女主角两个人在暧昧的镜头下接了个难舍难分的吻。 顾碎碎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很快江慕把手放开,兜住她头的外套也拿掉。 电影音乐又变成了那种轻快跳脱的。 他闲闲靠在椅背上,懒散翘着二郎腿:“这里又好看了。” 电影结束两个人回了家。 时间已经很晚,她回房间休息,看到桌子上搁着江慕送她的礼物。 是他翻过好几遍的一本探案实录。 她开心起来,抱着书躺到床上,不撒手地睡了一夜。 她想,她确实已经开始长大了。 在他的身边安然无恙地长到了现在,将来还会继续留在他身边,长到十八岁,二十岁,长成不会再被当成孩子的年纪。 她却不知道,那天以后,她很多年都没再见到江慕。 次日天不亮江慕就去了学校,进行为期两个月的集训。 顾碎碎很乖地在家里写作业。外面很热,又闷,她不怎么想出去。 最近兰颖公司里的事不多,能留在家里陪她。江正易刚好结束了一件案子,上头给他排了几天假,他买了很多东西过来看望碎碎。 他跟兰颖的话不多,但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看上去还算和气,并不像那种关系破裂的夫妻,不知道兰颖为什么一定要跟他分开住。 三个人一起在客厅里堆积木,门铃响了一声。张庆莲过去开门,很快把一个人请了进来。 三个人朝门口看过去,同时呆愣下来。 来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大概三十四五岁,打扮得中规中矩,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套装。头发盘起来用发夹固定住,脸上化了淡妆。 是消失了三年多的谈媛,不要顾碎碎了的那个女人。 她手里提着几件礼物,不卑不亢地走到兰颖和江正易面前:“你们好,我是谈媛,碎碎的妈妈。” 兰颖和江正易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曾经看过她的照片,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她。 “哦,你好,你好!” 兰颖和江正易赶紧招呼她坐下,请她喝茶。 顾碎碎一声不吭地在屋子里站着,两只手无意识地握起。 谈媛看向她,笑了:“碎碎,你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顾碎碎倔强地没动,依旧站在兰颖身边。 兰颖尴尬地笑笑:“这孩子几年没见你,都快认不出你了。”她安抚地握住碎碎的手:“碎碎,你妈妈回来了,还记得她吗?” 顾碎碎仍是不说话。 谈媛起身,过去把顾碎碎拉了过来,貌似很慈爱地说:“都长这么大了,更漂亮了,个子也高了。” 她眼里涌出一层泪,对兰颖和江正易说:“谢谢你们照顾我女儿,还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她擦了擦泪,继续说:“当年都是我不对,顾琮死了以后,我实在经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我怕自己撑不过去,到时候碎碎会更伤心,就瞒着她去了别的地方治病。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不该把她一个小孩子抛下,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哭得可怜又逼真,可顾碎碎却能感觉到,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她在撒谎。 “我为了碎碎好好吃药,治了几年病,现在差不多已经痊愈了,”谈媛擦干净脸上的泪:“病好后我就回来四处打听,得知碎碎被你们领养后就过来了。” 兰颖和江正易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看出来了她来者不善,并不只是单纯来看碎碎这么简单。 “我很感激你们养了她这几年,还把她养得这么好,这份大恩大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碎碎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以后,等她长大了,我会让她常常来看你们,尽可能孝顺你们的。”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就连张庆莲都忍不住探头看了好几次。 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没想到,有一天谈媛会找过来把碎碎接走。 兰颖和江正易并不同意,可谈媛是顾碎碎的亲生母亲,有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他们实在没这个脸多说什么。 但让顾碎碎走,他们又舍不得。 家里消沉了好几天,兰颖找过顾碎碎谈过好几次,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谈媛走。 顾碎碎不回答,她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谈媛每天都会过来,表面上和和气气过来闲谈,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劝他们早点儿去办手续,把顾碎碎还给她。 她大有不接走碎碎就不罢休的意思。兰颖和江正易都是体面人,从来也不会跟人硬来,最后只能把顾碎碎的抚养权还给了谈媛。 他们给顾碎碎收拾了很多东西,装了两个满满的行李箱,生怕她以后会过得不好。 “碎碎,虽然你今天就要走了,可以后你还是能经常回来的。”兰颖把她带到一边,忍着泪说:“有什么事就告诉阿姨,跟哥哥说也可以,我们都会帮你的。” 她不舍地摸了摸碎碎的头发:“你永远是我们这个家的公主。” 顾碎碎忍着情绪点点头。 谈媛过来催她离开,江正易在一边劝着:“她哥很快就回来了,再等一会儿吧。” 谈媛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就不等了。” 顾碎碎借着大人说话的功夫,偷偷跑去了江慕的房间。 房门没有锁,她拧开门把走进去,把脖子里戴着的平安玉坠取下来,给他放在了桌上。 临出门时她又看了一眼。 她在这个家过了三年,本以为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她什么也不奢望,只求能时不时看到他,能在家里等到他回来就好了。 没想到这本身就是奢望。 关上门前一刻,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坠了下去。 谈媛带她走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她以为谈媛会带她回原来的小区,可是车子一路向南,最后竟到了人来人往的机场。 她慌了起来,问谈媛:“你要带我去哪儿?” 离开江家后,谈媛脸上伪装的笑容就不见了,不带什么表情地说:“蒲州。” 蒲州是南边临海的一座城市,距离杳城很远。顾碎碎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直觉自己要是去了就很难回来了。 她想往后退,可谈媛死死捏着她的手:“你能走到什么地方?去找姓江的那家人吗?你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只是可怜你才会收养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疼你吗?” “我不去蒲州!”顾碎碎吓得快哭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谈媛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得有些大:“这里有什么好,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了吗?你还要待在这里,是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吗?我告诉你,转学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新学校我也早给你联系了,你现在必须跟我走,忘了这里的一切,去蒲州上学。” 顾碎碎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就是不肯进机场。 谈媛气得把她书包里装着的手机拿了出来,举到她眼前:“你还想着能留在江家过公主一样的日子呢?别做梦了,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你没这个命,没真从兰颖的好肚子里爬出来,偏偏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记清楚!” 她把顾碎碎手机里的电话卡拿出来,乱七八糟地剪碎,连带着手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我会给你买新手机,新的电话卡,这个你别想再用。” “还有,”谈媛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别想再跟姓江那一家人联系,谁都不行!你要时刻记住,你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累赘,是不应该担负的东西!江正易和江慕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他们这一行身份敏感,容不得发生一点错误,稍有不慎就会像你爸一样声名扫地。你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见光的身份,留在那个家里说不准哪天就会给他们带去麻烦,你想恩将仇报害他们吗?” 顾碎碎蓦地止住了哭,安静下来。 谈媛的火气好不容易消得差不多,她平复了下心情,说:“碎碎,我是你妈妈,怎么可能会害你呢。杳城不是我们能待的地方,你爸爸不在了,我们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我已经在蒲州安排好了一切,我们能好好地在那里重新生活的。妈妈不求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顾碎碎什么也没再说,谈媛拉着她去登机,她就乖乖地走上那架飞机。 白色的飞机起飞,从杳城一路向南,飞向陌生的城市。 从窗口往外看,只看得到连绵不绝的云层。 她回过头,望向北边的方向。 是回头也看不到的地方了。 - 江慕集训刚结束就收到了江正易给他发的消息。 他飞快赶回家,一刻也不敢停留,可还是没能见到顾碎碎最后一面。 兰颖和江正易失落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不发一言。 江慕什么也没问,去顾碎碎的房间看了看。 房间里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变,只有书架上的几本书被人拿走了。 他待了会儿,回了自己屋。 屋里的书桌上放着一枚青色的玉坠,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把东西拿起来,看到纯白的纸笺上被人端端正正地写了两行字。 “江慕哥哥,我走了。” “你要平安,不要生病,不要受伤。” 第18章 . 你好吗? 长大。 大人们总说日子过得很快,可顾碎碎觉得她在蒲州的那几年里,时间就好像停滞了一样,怎么等也等不到尽头。 蒲州跟杳城很不一样,这里天气很热,气候潮湿。冬天比杳城暖和很多,从来也不会下雪。 她在这里上完了初中,顺利升上最好的重点高中。高中的课程比初中重很多,压力也很大。她每天都埋头在做不完的试题里,分不出一点儿时间能浪费。别人可以交朋友,谈恋爱,即使考不上大学也会有好的前程。但她不行,她的前程只有高考一条路。 谈媛在一家普通公司上班,领着微薄的工资,经常要加班到半夜,又拿不到一分加班费。她勉强负担着房租和顾碎碎的生活费,为了挣钱会在周末去便利店做兼职。 仔细回想一遍,顾碎碎其实并没有过过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顾琮在的时候,他们家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也算得上是普通家庭。后来她被送到孤儿院,因为那里的福利很好,各项施舍都很健全,她也并没有受过苦。被江家收养之后,她更是过上了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公主般的生活。 是到了蒲州以后,她才知道一分钱需要掰成两半花,不然就买不到换季的衣裳了。 好在日子虽然艰难,但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什么需要攀比的地方,饭吃得饱就好,衣服能御寒就好,她可以安安心心按部就班地在校园里上学,读书,做题。 谈媛却担心她是不是瞧不上在这里的日子,三不五时会讽刺她:“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如果不是我,你还跟着姓江那家人享福呢。可我告诉你,什么人有什么命,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别想要。” 谈媛之前并不是这种性格。顾琮还活着的时候,她温柔,耐心,善解人意,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是那种让人不得不喜欢的贤妻良母典范。后来消失了几年,再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情绪敏感多疑,性子尖锐刻薄,常常会怀疑顾碎碎根本就不孝顺,不会在未来奉养她终老。 顾碎碎尽量避免跟她吵架,高中学业重,学校又是寄宿制的,可以一个月回家一次。 她在回荡着朗朗读书声的校园里一天天长大,脸上慢慢褪去青涩,一双眼睛越来越黑亮有神。个子长高,可还差两厘米才到一米六,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往上长。 她依旧很瘦,身形单薄,总也吃不胖。面容随着年龄的增大而愈发清秀,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 班里有男生喜欢她,会经常给她发信息聊天。她并不怎么回,手机也很少用。 因为新手机里再也不会收到江慕的消息了,再怎么等也不会等得来。她以前的联系方式完全被谈媛清理得干干净净,她虽然记得江慕的手机号,可从不会主动联系他。 对于江慕来说,她就像是一滴水,无影无踪地消失在阳光的曝晒下。 随着高二学期结束,谈媛开始考虑起她的高考问题。 因为顾碎碎的学籍在杳城,不能在蒲州参加高考。为了避免将来会出现的麻烦,谈媛想来想去,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等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买了两张机票带顾碎碎回了杳城。 回去的飞机上谈媛特地嘱咐她:“咱们只去一年,高考后你报蒲州的学校,咱们还回来。别以为这次回去了你就又能跟江家那几个人见面了,没有你,他们现在指不定过得多好呢,你别去给人家添堵。” 即使谈媛不说,顾碎碎也不会去的。四年都已经过去,江慕现在应该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过上了虽然辛苦危险却甘之如饴的生活。 他现在该有二十五岁了,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而是步入社会的成熟男人。像他这样美好的年纪,身边应该会有一个漂亮又善良的女生,他会跟她如普通人一样恋爱,甚至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都是不稀奇的。 顾碎碎不想去打扰他的生活。 飞机落地,谈媛带她去了一个小区,在中介的带领下看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把房子租了下来。 那小区还算比较新,各项设施都很齐全。外面就是公交车站,搭乘四十七路车能直达五公里外的杳城二中。 二中是这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因为顾碎碎高中的成绩一直很好,谈媛没费多少力气就给她办好了入学手续。 她被分到高三(五)班,因为是半路转来的,教室里的好位置都被挑完了,只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年纪小,人长得瘦弱,个子又不是很高,小小一只缩在那个位置,有时候老师甚至会注意不到她。班里的同学都跟她不熟,并不怎么跟她说话。她性格有点内向,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人交朋友的人,就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在学校里独来独往。 后来也交了一个朋友,名叫李柔,是个同年级的女生。 两个人认识是有一次在食堂吃饭,顾碎碎无意中看见有人伸出腿,想去绊过道里一个端着餐盘路过的女生。她伸手拉了那女生一下,让她避开了那条腿。 想要恶作剧的女生见使坏不成,恶狠狠地瞪了顾碎碎一眼,转身走了。 李柔把餐盘搁下,在顾碎碎对面的位置坐下,感激地说:“谢谢你啊,不然我又要重新去买饭了。” 顾碎碎问:“她为什么要欺负你?” 李柔也不太懂,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她们反正就是看不惯我,说我装,整天都假得很什么的。” 她看了碎碎一会儿:“你是新转来的吗?看着你好面生。” “是。” “还真是啊,”李柔笑了:“你长得好可爱啊,我就说我们学校没有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可爱的女生嘛。” 她把自己餐盘里的几块肉夹到顾碎碎碗里:“你尝尝我的菜。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儿肉才好。你看你盘子里,怎么都是菜,一点儿肉沫都没有!”说着又夹了个鸡腿过去:“你放心,这筷子我还没用过呢。” 顾碎碎有点儿不知所措。她社交能力一直不怎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热情的示好。 “谢谢,”最后只是说:“我会好好吃的。” 两个人顺理成章成了朋友,顾碎碎不再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食堂吃饭,李柔会从三班那里过来,在窗户外面喊上她一起去。 学校是半寄宿制,离家近的可以选择走读,远的可以住校,每周回去一次。谈媛担心路上来来回回会耽误时间,非要让顾碎碎住在宿舍里。 宿舍里加上她有四个女生,其中一个留着像男生那样的短头发,平时穿的衣裳也多偏中性,样子总是酷酷的。顾碎碎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她时以为她是男生,吓了老大一跳。 女生叫周楠,学习成绩很好,上高中以来成绩在年级里没有掉出过前三。她跟宿舍里另一个女生苗妙玩得很好,几乎形影不离,去哪儿都会一起,关系好得像一个人。 最后一个女生是班里的学霸,长得胖胖的,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眼镜。成绩很好,长期保持全年级第一,偶尔第一的宝座会被周楠抢了去。人有些沉默寡言,整日里除了背书做题就没有其它事情,极其刻苦用功。 顾碎碎虽然不喜欢宿舍生活,可幸运的是这三个女生都还算比较安静,不会叽叽喳喳地说话,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插不上嘴。 她安下心,觉得自己能在这个学校风平浪静地过完高三,然后考上理想的大学,开始自己能够掌控的人生。 转变发生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初。 整个高三年级在一天突然起了阵流言,到处都有人在传,说高三(五)班里的学神周楠其实喜欢女生,喜欢的那个女生还是她的好闺蜜,两个人从来都形影不离,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挤在一张窄窄的宿舍床上。如果周楠跟别的女生多说了两句话,那个女生还会吃很大的醋,然后周楠就会做小伏低地哄她。 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凶。周楠倒是没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地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穿宽大的运动服跟男生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可苗妙的心情却变得很糟,每天都黑着一张脸。 莫名地,顾碎碎被卷进这桩事情里。 晚上回到宿舍,苗妙语气不善地问过她好几次,质问她流言是不是她传的。 她平时说话都懒得,怎么可能会去传闲话。可好声好气地跟苗妙解释过很多次,苗妙始终不肯信她。 她在宿舍的生活开始变得艰难,里面的气氛每天都很压抑。另外两个人还好,并没有什么敌意,可苗妙对她的厌恶却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顾碎碎努力让自己忽略掉。 反正再怎么忍,也只需要忍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等她考上大学,她相信自己的生活多少会好些。 就这么过去半个月。 已经步入九月份,天气仍旧热得厉害,太阳热辣辣地罩下,把空气都蒸得起了层雾。 顾碎碎却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冒了,勉强熬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实在撑不住,想回宿舍休息会儿。 刚走出教学楼,她模模糊糊看到对面楼顶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影。 正要仔细看时,那人影突然如一片落叶般直坠下来。 砰地一声掉在被打扫的很干净的水泥地上,扑起了一片庞大尘埃。 隔得这么远,她却感觉有血溅在了她脸上。 第19章 . 你好吗? “不认识我了?” 从楼顶坠下摔得血肉模糊的人是周楠,那个不怎么用功却成绩很好,被各科老师都很看重,留着短短头发的女生。 周楠如果好好活着,在明年是能冲一冲高考状元的。她的父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件事,认定周楠性格开朗,绝不可能自己去跳楼,肯定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极度的不甘转化为极端的怒火,不管不顾地找来媒体报道这件事情,又跟新闻推手合作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好几篇文章,文章里处处都表露出周楠绝不可能是自杀这个信息点,肯定是学校里的人欺负了她。 新闻发酵的速度很快,引来千千万万双眼睛的关注。为了尽快平息网民的怒火和一些谣言,上级部门破例成立了专案组过来查清此事,派出了好几个平时只负责重案大案的刑警。 那天是周末,上完最后一节课就能回家。外面阳光不温不火地挂着,并不如前几天那样燥热。微微有风,从窗外时不时吹过来。 放学后顾碎碎收拾了书包准备直接回家。 外面教学楼前聚集着很多学生,大部分是些女生,围在一起小小声地嘀咕:“你看你看,那个警察好帅啊,身材也好好,肩宽腰细大长腿,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简直太好看了我的天!” 顾碎碎好奇地往前面多看了一眼。 在周楠当初坠楼的位置,有几个便衣警察正询问班主任和校长一些问题。其中一人差不多一米八三的个子,穿着黑衣黑裤,皮肤很白,面目冷肃俊朗。 几年过去,他成熟了很多,脸部线条更加冷峻凌厉,一双眸子黑得像化不开的墨。随着少年青涩褪去,五官愈发优越,一张脸俊逸逼人。 是不管在哪里都极其扎眼的存在。 顾碎碎心口猛烈跳动起来,躲在人群后朝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下头,捏紧书包带往外走。 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没几步,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女生尖厉的声音,那人大喊着:“凶手是顾碎碎!” 随着话音落下,顾碎碎被那人猛地推出去。 她随着惯性朝前跌倒,摔在了众人面前。 数不清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又是这种场面,无尽的出丑,羞辱。 她低着头,记起自己七年前刚见到江慕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在他面前丢了一回脸。 被人排挤,欺负,是人群里最不受喜欢的那个。 她十二万分地不想让他看到她,还好头发披散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遮盖住了两边脸,让她多少觉得有点儿安全感。 自欺欺人地想,他应该是不会认出她的吧。 毕竟四年都过去了,她已经长大,不再是总被他牵着的小孩子了。 周围很静,所有人都看着她。她顶着压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腕上突然被人箍住,传来一股温热发疼的触感。 她闻到来人衣服上干净清爽的皂角香,是她很熟悉的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她心脏都快停了,静默了一会儿,发现他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只能认命地抬头看他。 与他视线相撞。 她的眼睛很红,却并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反倒有些别的情绪在里面。 江慕半跪在她面前,向来生冷的眸子在看到确实是她后明显动了下,原本淡漠松散的表情生出变化。 他扯了扯唇角,蓦地笑了声,面上表情复杂,似是觉得荒唐,又觉得恍若隔世。 开口时声音发哑又沉:“不认识我了?”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叫她的名字:“碎碎。” 轻飘飘的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她心上。 教学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顾碎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她狠心把江慕的手甩开,从地上站起身,一眼都不看他,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人群里刚才把她推出来的苗妙指着她大声说:“你跑什么,你这个杀人凶手!” 顾碎碎的脚步顿了顿,两只手紧紧捏着书包带。 终于抬起头,看着人群里苗妙的方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死了人,如果没有,你就闭嘴。” 她人长得又瘦又小,皮肤白得像雪,又天生一张可爱柔软的娃娃脸,给人感觉很柔弱很好欺负的样子,可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语气平稳,眼睛瞪得很大。 江慕听得忍不住笑了下,再抬起头时脸上表情依旧冷漠,用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对校长说:“让闲杂人等不要围在这里,赶紧散开。” 校长应LULU下来,引导学生疏散离校。 顾碎碎背着书包要走。 “她叫什么,顾碎碎是吧,”江慕看着她的背影,嗓音清淡,明知故问:“先留她一会儿,我有话问她。” 班主任赶紧把顾碎碎叫了回来。 江慕和一名女警进了办公室,另外两名警官去调学校的监控记录。 女警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长相精明能干。她把顾碎碎叫来,尽量温和地说:“小同学,你不要怕,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顾碎碎并不怕,只是江慕就在她前面的椅子里坐着,视线总若有似无地移到她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跟他待在同一个屋子里。 “你跟苗妙是有什么过节吗?”唐娜拿着笔问她。 顾碎碎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含糊地回:“有一点儿。” “是什么事,可以告诉阿姨吗?” 顾碎碎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最后只说:“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不小心撕坏了她的课本。” 虽然听起来有点儿幼稚,可是顾碎碎和苗妙毕竟还是高三的学生而已,学习压力又大,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并不奇怪。 唐娜点头:“你跟周楠关系怎么样?” “不好不坏,就是同学而已,平时没说过几句话。” “你们是同一寝室的?” “是。” “她平时人怎么样?” 顾碎碎回忆了下,说:“她挺好的,跟谁都玩得很好,尤其是苗妙。我听同学说,她们两家是邻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比亲姐妹都好。” 唐娜:“那周楠发生意外以后,苗妙应该很难过吧?” “是,她请了几天假才回学校,回来以后人很恍惚,上自习课的时候会突然哭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就一个人趴在课桌上哭。” 唐娜能看出顾碎碎没有说假话,大致情况了解了以后,合上笔记本:“好,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家了,路上小心。” 顾碎碎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顾碎碎。” 不远处,江慕突然叫了她一声,是难得的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背上僵了僵,停下步子。 他闲坐在椅子里,懒懒地翘着二郎腿:“没话跟我说?” 顾碎碎捏着书包带的手指发白,避开他的视线,以微小的弧度摇了摇头。 江慕轻嗤了声。 唐娜拿本子打他一下:“干嘛吓唬人小姑娘,看把人吓得,脸都白了。” “我吓她了?”江慕挑眉,目光仍落在顾碎碎脸上:“我也没说什么。” 唐娜无奈摇头,跟顾碎碎说:“小同学,你回家吧,这里没事了。” 顾碎碎赶紧逃一样地走了。 唐娜问江慕:“捉弄她干什么?这可不像你性格啊,明明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还主动跟人攀起关系来了。难道你还能认识她啊?” 江慕看着本子上的记录,过了会儿,突然说:“认识。” 唐娜一愣,难以置信地看他:“什么?你认识?” “她是我妹。” 唐娜瞳孔增大:“你妹?!” 江慕“啧”了声:“唐姐,注意素质,别骂人。” “你还有个妹妹呢?”唐娜问:“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 她探头往外边看了看,想再看顾碎碎一眼,可人早就已经走得不见了。 “还真别说,你这妹妹长得是真漂亮。看那大眼睛,又干净又水灵,”唐娜打量他一会儿:“可是跟你不像,人家长得多乖,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像你,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不过你这模样好,有迷惑性,出去往那一站,谁都看不出来你是干哪行的,轻易就能打入敌人内部,不容易惹人怀疑。” 江慕:“那是,我就是为了干咱们这行,才故意长的这张脸。” 唐娜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跟他贫,等苗妙被人领来,开始问她问题。 问到她跟顾碎碎有什么过节后,苗妙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我跟她没有过节,一点儿都没有。” 唐娜仔细观察着她脸上表情,又问:“你跟死者周楠关系怎么样?” 苗妙默了会儿才说:“我们是朋友。” “关系好吗?” “当然好了,”苗妙突然笑了,眼睛里却含着泪:“我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关系能不好吗。” “你们班的顾碎碎跟周楠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苗妙眼睛动了动,想了两秒说:“有,顾碎碎那人爱传闲话,总在背后诋毁周楠,周楠就是因为她才会跳楼的!” “传的什么闲话?” “她……她反正说了些挺难听的,我说不出口。” 唐娜:“你要是想让案子尽快水落石出,还是跟我们说比较好。” 苗妙抿了抿唇:“就是说周楠整天打扮得跟个男生似的,肯定是心理不健康,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 唐娜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又问:“顾碎碎为什么要传这些话?” “当然是因为她嫉妒周楠成绩好,怕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她还是比不过周楠,她就想败坏周楠名声,让周楠没有心思学习!” 只要一提到顾碎碎,苗妙就气得咬牙切齿,两只眼睛里满是恨意。 “同学。” 一直不说话的江慕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知道,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语气闲散,却极有胁迫感,让苗妙莫名抖了下。 “我……我没有撒谎!”她否认。 江慕天生笼着层寒意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勾唇,无甚表情地轻笑:“行。” 苗妙发现,这人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可怕。 等她走了,唐娜喝了口水,问江慕:“她哪句话是真?” 江慕漫不经心转着笔:“我哪知道。” 唐娜砰地一合笔记:“那你刚才就干看着没动脑子啊?” “我这干看着也动不了什么脑子啊,”江慕从椅子里起身,两只手懒懒插进裤袋里,迈着两条长腿往外走:“走吧,与其干动脑子,不如去找证据。” 第20章 . 你好吗? 感冒药。 顾碎碎坐公交车回家,拿钥匙开了门。 谈媛已经下班回来,不慎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摔到了腰部。她勉强撑着起身,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会儿。 顾碎碎进门发现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看不见?”谈媛语音刻薄:“你没看见我快摔死了吗!” 她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顾碎碎不想跟她吵,扶着她下楼,叫了辆出租车去医院。 谈媛摔得不轻,需要住几天院。顾碎碎去交完住院费医药费,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 一百七十五块四毛七分,要撑到下个月才能等到谈媛那点儿可怜的工资。 从医院出来,顾碎碎去了一家商业街,找到一家川菜馆,跟老板求了半天,最后老板才勉强同意让她当小时工刷盘子,时薪二十。 虽然挣不了多少钱,总比待在家里喝西北风的好。 晚上搭了公交回家。风有些大,从半开的车窗处刮进来。她试着关窗,可努力了几次,竟是推不动。 只能任风刮了一路。嗓子里很不舒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头昏昏沉沉的。 拖拖拉拉半个月,感冒还是没有好。 她想赶紧回家睡一觉,下了车加快步子往家里赶。 在小区楼下,看到一人站在背风处抽烟。 他仍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大风把他的T恤吹得微微鼓起。身形高大清瘦,长裤下的两条腿笔直修长。 好像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身上仍带着清爽淡然的少年气。却又分明有了变化,一双眼睛相较之前更黑更沉,让人不敢逼视。 他用那双眼睛看向她。 她想装成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喂。” 他碾灭指间的烟,在风里挥掉一身烟草气:“我老得这么厉害?” 她听得微怔。 “老得你都认不出了?” 她并不是不想跟他说话,而是不敢。 几年过去,她觉得自己虽然忘不掉他,可总归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生活。没有一点儿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 嗓子里一阵痒意,她压抑着咳了几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见她终于开口,江慕挑了挑眉。 女孩子声音也有了变化,更清透细软,以前那种柔柔的奶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学校档案里有。” 他朝她走近两步。凑得越近,越发现她身上仍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气。 “病了?”他低了些头,观察着她惨白的脸色:“原来不是被我吓得。” 他去拉她手。 顾碎碎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没有躲开,一只手硬是被他拽了起来。 手心里被人搁了两盒绿色的感冒药。 他口袋里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警局来电。 “记得吃,我先走了。”他一边随手揉了揉她头发,一边接起电话往外走。 顾碎碎看着手里的药,又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吃了药睡一觉,次日醒来好了很多,嗓子里不再那么疼了。 她瞒着谈媛去川菜馆刷盘子,两天过去后倒是挣到了几百块,差不多能当这个月的餐食费。 周一回学校,一进教室,明显感觉班里的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她尽量让自己忽略掉,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位置上做题。 听到班里有人在谈论她:“她心还真大,网上都被传成那个样子了,她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意识到什么,写字的手开始发抖。 忐忑不安地上了两节课,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划开手机,点进了社交软件。 里面明晃晃挂着一条热搜“杳城二中女生坠楼真相”。 点进去以后,最上面的一条信息是一家新闻媒体发的。 “杳城二中坠楼女生疑因流言困扰,于不堪重辱下坠楼。据悉,流言始作俑者是与其同班的顾某某,顾某某成绩在年级中长期排名前五,与坠楼女生存在竞争关系。” 下面评论已经有了上万条。 【喜欢说闲话的人最恶心了!】 【原来是因为红眼病,得红眼病的人都去死!!!】 【坐等顾某某信息,我要把她网暴死,谢谢!】 【有人能人肉吗,GKD!!!二中的姐姐妹妹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出来了出来了!这个顾某某叫顾碎碎,是今年高三刚转进杳城二中的,照片我放下面了,大家看看,这一看就是那种很绿茶的长相嘛!】 【呕,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其实最有心机了,怪不得能把一个人活活逼死呢,呕呕呕!】 【有人跟我一起去二中打她吗,要去的请在下面报名。】 【加我一个!】 【加我一个!】 【+1】 【+1】 评论还在不停增长,那些键盘后面的不知名姓的人,全都因为一条真假难辨的新闻而被煽动,轻易调动起自己惩恶扬善的情绪,在网上大杀四方,唾沫横飞。 顾碎碎关掉手机,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会儿。 班里的人叽叽喳喳的,话题大多都是在讨论她。有人拿着接了热水的杯子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故意装作脚下不稳的样子,把杯子里滚烫的茶水溅了几滴在她肩膀上。 她被烫得从椅子里起身。 “不好意思啊,”拿着杯子的女生脸上带笑,跟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哎。” 说完瞥她一眼,大摇大摆走了。 李柔从外面经过时看见这一幕,隔着窗户问她:“碎碎,你怎么样啊,烫得厉害吗?” “没事。” 顾碎碎出了教室,跟李柔一起在外面走廊站了会儿。 李柔也看见了那些新闻,安慰她:“碎碎,你别难过,那些人全都是疯子嘛。世界上人这么多,什么人都有,疯子当然也多。咱们不要跟他们计较,这几天你先别上网了,好好学习,等明年考个好大学才是最重要的。新闻都是一阵一阵的热度,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了。” 顾碎碎努力笑笑:“我知道。” “而且啊,我相信有关部门不会坐视不理的,肯定会出手把你的那些信息全都压下去,”李柔说:“绝对不会看着你被网暴。” “嗯。”顾碎碎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儿,不要那么丧:“我信。” 警局里,唐娜注意到网上那些消息,过去找到江慕:“这家媒体也太猖狂了,道听途说的东西都敢往上发,我看是上次罚得不够狠!” 江慕也打开手机看了看。这个时候网上已经在铺天盖地传播顾碎碎的照片,照片里,身形瘦弱的女孩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背着书包站在人群中央。 是前几天苗妙把她推出来后,有人趁乱拍的照片。 “把这家媒体负责人叫过来,”江慕脸色变得很差:“还有这家平台管理员,问问他们,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敢引导网民网暴一个高三学生!” “好!”唐娜赶紧去了。 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网上的消息基本都已经没有了,那家网媒也删除了针对顾某某的新闻。 在食堂吃饭时,李柔开心地告诉顾碎碎这个消息。 “你看,我就说吧,那些疯子蹦跶不了多久的!等这件案子查清楚以后,他们更该知道打脸是什么滋味了。一个个的稍微看到条新闻就觉得自己掌握了世间的真理,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别人,这种人最可笑了!” 顾碎碎笑笑:“谢谢你啊李柔。” “谢什么,”李柔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食堂里正是人多的时候,跟顾碎碎同班的蔡格端着餐盘走过来,停在顾碎碎身边,看了看她旁边的一个空位,问:“这里有人吗?” 第21章 . 你好吗? “那是我什么?” 蔡格出现以后,李柔的脸瞬间红了。她把嘴里的饭迅速咽下去,一连声说:“没有没有,你坐吧!” 蔡格笑了:“谢谢。” 顾碎碎在班里见过这个男生,可她是新转来的,不怎么跟人说话,开学几个月了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个成绩不错的男生。 她闷着头吃饭,并不跟他打招呼。可李柔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叽叽喳喳的爱说话。可她自蔡格过来后却像变了个人,红着脸细嚼慢咽地吃东西,很少会开口了。 很快又过来一个男生,在李柔旁边随意坐下来,问蔡格:“你怎么坐这儿了,我找你半天了。” 蔡格:“其它地方没位置了。” “放屁!”罗致拿筷子往各个方向全都指了一圈:“那!那!那!那!那不都是吗!” 蔡格警告地看他一眼。 罗致往嘴里随便扒了口饭,抬起眼睛看顾碎碎:“哎,你就吃这么点儿?喂猫呢?” 顾碎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她说话,印象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不太饿。”她说。 “心情不好啊?”罗致把餐盘里装着红烧肉的小碗拿过去放在她面前:“不用去想乱七八糟的,干嘛跟那些傻缺一般见识。吃吃吃,大口吃!” 顾碎碎盯着碗里的红烧肉看了会儿,把碗给他放回去:“谢谢,不用了。” 罗致推还给她,三两口吃完饭,端着餐盘起身:“好好吃,别浪费了。” 顾碎碎:“……” 按照以往,李柔应该会打趣一番。可她反常地什么话也没说,眼睛只顾着时不时瞟蔡格一眼。 上完晚自习,顾碎碎回宿舍休息,发现她的被褥上被人淋了水,又剪开了好几个口子,棉絮破败不堪,根本不能再睡了。 苗妙从外面回来,冲着她冷笑了声。 “你把周楠害死了,还有脸回来呢?”她脸上倏忽变得狠毒:“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顾碎碎回身看她:“我跟你说过很多次,那些话不是我传的。” “就是你传的!”苗妙声音尖厉:“顾碎碎,你装什么无辜,除了你,还有谁会传?如果不是你,周楠她能去自杀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可我知道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你见她死了,非要把原因赖在我身上,这样你心里就能好过一点儿吗?” 苗妙再也听不下去,上前猛地打了她一个巴掌,又毫无理智地要去扯她头发:“你这个贱人,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把你这张嘴撕烂!” 顾碎碎人长得瘦弱,根本不是苗妙对手,一时不察被她打了下。见她又要来扯她头发,她往宿舍门口退了退。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没有传过任何人的闲话,也根本不知道那些话是谁说出去的!你不能毫无根据就诬陷我!” 她过去拎起自己的书包,出了宿舍走到楼梯口。苗妙不依不饶追过来,拉扯着非要让她说个明白。 顾碎碎艰难地下了几层楼梯,走出宿舍楼,一头扎进暗黑的夜里。 不远处立着几盏路灯,灯光微弱地向上伸展着,照不亮底下的黑暗。 周楠的爸爸妈妈正满脸悲怆地朝这里走来。苗妙看见,忙冲着他们喊:“叔叔阿姨,就是她乱传闲话把周楠活活逼死的!就是她!” 周母脸上瞬间浮起凶狠的神色,毫无理智地冲过来一把揪住顾碎碎的头发:“就是你这贱人把我孩子害死的?就是你是不是?” 失去女儿的痛苦在此刻转化为滔天怒意,她毫不留情地往顾碎碎脸上狠掴了两个巴掌,不管不顾地辱骂踢打。 顾碎碎被推得一个趔趄摔下去,头被人按着往地上狠狠一磕,撞出咚得一声响。 耳朵里一阵经久不散的长鸣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到底为什么会陷在这样的境地里! 明明她的父亲一生刚正廉明,洁身正好,又为什么要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江慕跟两个同事正往这边走来,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人在打架。 他直觉不好,跑过去推开围观的人。 又瘦又小,脆弱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的女孩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他一双眼睛蓦地赤红起来,脸上满溢噬人的狠戾。 “艹!” 他过去猛地扯开周母和苗妙,把顾碎碎从地上拉起来。 他去扶她刚才磕到的后脑勺的地方,力气拿得很轻。侧转过头,满目阴鸷地看向周母和苗妙,情绪波动得厉害。 他一向冷静,这几年里多少件案子磨砺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性子早就变得波澜不惊。可是现在,他不可抑制地想打人。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松开顾碎碎,要朝那两人过去。 顾碎碎情急下两只手去拉他胳膊。 “江警官!” 这么多人围观下,她极其生疏地喊着他头衔:“我没事!” 他身份特殊,有一点儿出格的举动都会被放大,变成难以说清的罪愆,她实在不能连累他。 “我真的没事,”她声音里带着哀求:“你不要去。” 江慕的两名同事已经赶来,见状赶紧把周父周母和苗妙拉去一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唐娜发了脾气:“她一个小女孩,你们几个大人合起伙来打她,像什么样子!” 苗妙赶紧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摆着手说:“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是她,”她指着顾碎碎:“是她在跟我炫耀,说她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把周楠气死了!她笑话周楠心理素质差,早晚都会去跳楼!”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是她害死了周楠,是她害死的!你们不能看她年龄小就不罚她!” 周母赶紧帮腔:“是!就是她害死的!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楠楠做主啊!” 顾碎碎明知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可还是说:“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苗妙根本不讲理:“就是你说的!就是你说的!” 顾碎碎倔强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泛着层水光,但没有让自己没出息地在他们面前哭。 两只手仍紧紧地握着江慕的胳膊,生怕他还会冲出去做什么事。 江慕的情绪已经不如刚才那么激动,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孩。 女孩身形瘦小,形容单薄,校服裙下的两条腿细瘦笔直,在暗夜里都能看到白得刺眼。小腿上青了一块,明显刚才被人大力踢打过。一头长发细软蓬松,温柔地搭在肩上。却是有些乱,明显刚被人拉扯过。脸上微有红肿,甚至被指甲刮出了血痕。 江慕浓黑的眸子沉了沉,移开视线。 一只手伸起来,在她发上揉了几下。 帮她抚平了微乱的头发。 因为事情闹得不像样子,一行人被带去了警局。 苗妙哭得很厉害,非要说是顾碎碎害死了周楠,扬言要找媒体曝光她,让她没办法再在杳城待下去。周楠父母对苗妙的话深信不疑,一致觉得确实是顾碎碎害死了她们的女儿。 周母说着说着又要上去教训顾碎碎,被唐娜拦住。 “警察同志,你要替我女儿做主,”周母哭着说:“如果不是她在学校里乱说话,败坏我女儿名声,楠楠她是绝对不会跳楼的!她从小就很聪明,总是不用怎么学习就能考第一,我们那些邻居有哪个不羡慕我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我不能看她就这么死了,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一定要给她讨个公道!” 唐娜安慰着:“这件事情我们会查清楚的。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很多话都不能乱说。顾碎碎她一个高三学生,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你们毫无根据地指认她害死了人,她爸妈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你们放心,事情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们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等消息,等案子查清楚了,我第一个通知你们。” 好不容易把人都劝走,只留下了顾碎碎一个。 唐娜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见江慕还在椅子里坐着没走,问:“你怎么不下班?” 问完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拍了拍自己脑门:“我差点儿忘了,碎碎是你妹妹。瞧我这脑子,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顾碎碎低着头坐在不远处,听到“妹妹”两个字后睫毛动了动。 “碎碎,”唐娜叫她:“快过来,让阿姨好好看看。” 顾碎碎走了过去,停在唐娜身边。 “真不愧是江慕的妹妹,长得就是好看。”唐娜笑得温和。 旁边衣架上搭着件黑色的警服,顾碎碎扫了一眼,默默地想,这几次见到江慕,他始终只是穿着便衣。如果穿了警服,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想到她自己的身份,她开口解释:“我不是他的妹妹。” 唐娜有点儿听不懂了:“不是?怎么会不是呢?”扭头看向江慕:“她不是你妹?” 江慕扭头看了碎碎一眼,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那你们是认识的邻居?”唐娜说:“是我理解错了。江慕也是,说话说一半,都不讲清楚。” 她取了支笔过来,开始做笔录:“你刚才也看见了,苗妙和周楠他们家认定是你间接害死了周楠。这几天我们去学校查访过,周楠死前,你们学校确实沸沸扬扬传着一个说法,内容是什么,你现在能说了吗?” 顾碎碎揪着书包带子,头顶明晃晃的灯光打下来,在她柔软细腻的脸上扑出一层光影。 “是……是在传……周楠和苗妙是一对。” 她并不想谈论别人的闲话,把话说出来时有些艰难。 唐娜点了点头,又问:“苗妙为什么认定话是你传出去的?” “因为……” 顾碎碎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声说:“有一天上体育课,我肚子疼,跟老师申请回教室休息。我把门推开后,刚好看见苗妙正倚在周楠怀里。她们的样子很亲密,并不像是普通的朋友。被我撞见后,周楠倒是没什么,苗妙却很尴尬。从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了。” “你目睹了这一幕,苗妙就觉得那些话是你传的?” 顾碎碎点头,很真诚地保证:“可是我真的没有传闲话,我也不知道那些话都是谁说的。” 唐娜不置可否,合上笔录说:“好,我都知道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宿舍暂时先别住了,回家去住几天。” 她扭头看向江慕:“江队,把小姑娘送回去吧,你们不是邻居吗。” 顾碎碎赶紧说:“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回去。” “现在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走不安全。”唐娜收拾了下桌面,把包拿上,扭头对江慕说:“你早点儿回家,连轴转两天了,再熬下去怎么受得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来查。好在离上头规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呢,来得及。” 江慕颔了颔首算是应了:“唐姐慢走。” 听到唐娜往外走的脚步声,顾碎碎也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跟江慕分开已经有四年,她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尤其她还莫名其妙陷入了一件案子里。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总有一分钟的时间过去,江慕才从椅子里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他靠近,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感受到他停在她身边,一片影子笼罩过来。 “不是我妹妹。”他倾了点儿身看她,说话时声音低醇悦耳,带着让人耳朵发痒的磁性:“那是我什么?” 第22章 . 你好吗? “小白眼狼。” 江慕站在她身边,身体倾靠下来,找到她低垂着的眼睛。 顾碎碎闻到了那种熟悉的,从他身上传来的清爽干净的气息。 像是一场细雨濛濛后,雨过天晴的味道。 她的耳朵莫名一红。从他靠近开始,她就不敢怎么看他。以前小的时候可以借着小孩子的身份肆无忌惮与他对视,现在长大了,连看他一眼都生怕会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她欲盖弥彰地扭头往外看:“本来就不是妹妹,你只是养了我三年而已。” “你还知道我养了你三年,”他轻声呵笑,气息清浅:“原来是养了个小白眼狼。” 听他这么说,顾碎碎就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确实有点儿狼心狗肺。明明江慕也没做什么,她就装作不认识他,对他来说的确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你因为认识我,而在这件案子里故意袒护我,”她找了个理由,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一双干净如水的眸子看向江慕,时隔四年后第一次叫他:“哥。” 江慕终于满意,心情好了些:“小白眼狼迷途知返了,还知道叫我一声哥。” 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顾碎碎看到他右边脸上有道细小的伤痕,似是刚受伤不久。眸光一动,问他:“你受伤了?” “这儿?”他毫不在意地拿拇指指腹蹭了下那个伤口:“没事儿,你没看见都快好了?” 他过去拿了外套:“走,哥哥带你回家。” 他像以前那样,很自然地要去牵她的手。快碰到时突然想到她如今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伸出去的手收回,插进裤子口袋里。 顾碎碎在他后面跟着。到了停车场,他把副驾驶门打开,看着她坐上去。 车子驶上街道,顾碎碎总忍不住去看他脸上结痂了的伤口,想也知道这几年他肯定受了不少伤。 他穿着黑色短袖,能看到领口里有黑色的线绳,应该是她送的那条平安玉坠。再往上看,猝然看到他颈下凌厉的喉结。 她赶紧收回视线,手无意识地握了握。 “小丫头,”他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开口:“这几年去哪儿了?” 顾碎碎还记得谈媛跟她说过的,不能让江家任何人知道她们的下落。 “就是……不在杳城。” 她说得很敷衍,江慕也没再继续问,视线下移,看了眼她小腿的方向。 女孩安安分分坐着,格外安静温柔。 车子停在一家药店前,他解了安全带:“在这等着。” 临下车前又不放心地强调:“别乱走。” 顾碎碎乖乖待在车上,看到他走进了药店。 很快提着个袋子回来。他打开车里的阅读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住了顾碎碎左脚脚踝,没用什么力地往前一拉。 她吓了一跳,抱着书包往后仰:“你干什么?” 江慕没说话,倒了点药水在手心里,贴上她腿部淤青的地方,打着圈一下下揉着。 顾碎碎僵滞下来,感觉心跳随着他手上动作愈渐失控,快要事无巨细地暴露在密闭的空间里,昭告她不可见光的心思。 江慕手心温热,托住她的小腿帮她敷药。 她人很瘦,腿部线条优美流畅,又细又直。肌肤洁白如玉,在阅读灯照耀下发着荧荧的白光,被他按住的那块地方却青紫一片,像是上好瓷器上的裂纹。 他眼神暗了暗,把她腿放下。 “记得自己敷。” 他把药给她。 “好……”她咽了口口水:“好。” 像是多说一个“好”字,就能证明自己其实并没有紧张一样。 车子驶上公路。江慕始终都很沉默,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眉心微微拧着,眸光有些失焦。 顾碎碎想起刚才在学校的事。他性子虽冷,脾气却格外好,从不会轻易发脾气。可是刚才在学校里,他差不点忍不住跟苗妙和周母动手。 完全不像他。 她担心是因为自己被打,他才会不开心,想说些什么打破现在沉默的氛围。 “这是哪儿?”她往窗外看了看:“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 江慕这才发现自己开错了方向。 他在下个路口把车调头,沿原路返回。兜个很大一个圈子,重新开往顾碎碎家的方向。 “你刚才打算带我去哪儿?”她往声音里放了些欢快的埋怨,妄图以此说明自己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一直在乱走。” 江慕其实是习惯性把她往家里带,直到她问才恍然记起,她现在并不住在他家。 “哥哥不是在乱走,”他很正经地胡说八道:“哥哥是在带你兜风。” 顾碎碎没有拆穿他。见他神色缓和了些,心里放松下来。 江慕把她送回家,一直送到门口,目视着她进去。 顾碎碎开门时屋里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有亮,明显家里没有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礼貌性地请他进屋坐坐,可现在已经很晚,刚才又听唐娜说他有两天没好好休息,觉得应该让他早点儿回去。 她把灯打开,回身看他:“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慕:“你妈妈呢?” “她应该早就睡了。” 做刑警这几年,江慕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撒谎。他没有拆穿,只说:“把门锁好,明天哥哥来接你上学。” “不用了,我可以坐公交车去,这里离学校不是很远。” 江慕默了几秒,说:“行。” 他转身要走。 这时隐约听见顾碎碎家里有些动静,他耳朵一向灵敏,回身看了眼:“家里有水没关?” “不是啊。” 顾碎碎奇怪地跑过去看,推开卫生间的门,发现屋顶竟然漏水了,水流滴答滴答地不停往下淌,已经在瓷砖上积了厚厚一层。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点慌,想进去看看。江慕把她拉回来,问:“家里有没有能接水的东西?” “我去找找。” 她去阳台翻出一个木桶,江慕接过去,搁在卫生间里暂时接水。 “应该是楼上住户的原因,”他担心积水过多会漏电,把家里的插座开关切断:“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问问。” 顾碎碎弱弱地应:“好。” 他刚往外走了一步,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转回身:“跟我一起去?” 顾碎碎确实有些害怕,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漏水的房子里,闻言赶紧朝他跑了过来:“好。” 在这个时候,江慕才看到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女生脸上应有的柔弱和无措。不管装得多坚强,本质上都不过是个遇到一点儿小事就会惊慌失措的小女孩。 他带着她去了楼上,在门口拍了半天的门,一直都没人出来应声。最后去楼下找了物业,让物业联系那家人。 物业沟通一番后放下电话,对江慕说:“对不起先生,应该是他们出门的时候忘记把水龙头关掉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处理的,先生稍微等一会儿吧。” 江慕抬手看了看腕间的表,已经十点半了。 顾碎碎肩膀上还背着书包,里面装了今天回来要做的一套卷子,可是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张书桌。 他把她带到一边:“我送你去我妈那边住一晚?” “不用了,我家应该还是能住的。” “我已经叫了修理工过来,”他说:“会在明早之前把漏水的地方补好。你既然不想去我妈那,我还有套房子,你可以去休息一晚。” 没等她回答,他带她往电梯处走:“回去拿套换洗衣裳。” 第23章 . 你好吗? “不会再找不到人了吧。”…… 以前能跟江慕住在一个房子里,是因为顾碎碎的身份是小孩,被赋予的角色是江慕的妹妹。可是现在两个人已经没什么关系,她又已然长大,就这么去他家好像会很别扭。 可自己家里不能再住,学校宿舍也不能再回去。孤立无援下,她只能接受江慕的帮助。 她去了自己屋,拿好东西后出门。经过谈媛住的主卧时往门口那里看了眼,想到自己撒的谎,突然有点儿尴尬。 江慕正站在客厅等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往外面走的时候,状似不经心地问:“你妈妈还睡着?” 分明就是在笑话她。 顾碎碎抿了抿唇,蚊子一样地低声嘟囔:“明明知道我在撒谎。” 江慕勾了勾唇,回头看她:“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我刚才用手护住了,没事的。” 江慕没说什么,等下了一楼,跟她要了把钥匙交给前台物业:“待会儿会有维修工人去1201,你帮忙把他们送进去。” 物业小姐笑靥如花地把钥匙接了:“先生放心,我记得了。” 江慕带着顾碎碎去了自己的房子。 顾碎碎离开杳城后,他搬回了江正易住的地方。后来参加工作,他开始一个人在外面住。 房子装修风格偏简约,整体呈冷色,并没有太多的装饰物,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像一个供人观赏,漂亮却毫无生活气息的样板间。 家里没有女式拖鞋,他拿了双自己没穿过的,给顾碎碎放在脚边:“有些大,小心别摔着。” 顾碎碎听话地踩上拖鞋。小小的脚丫白嫩嫩的,踩在宽大的拖鞋里,江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转而移开,他进了客房略微收拾了一遍,换了床干净的棉被给她。 “你早点儿睡,我有事出去一趟,明早过来接你。” “你要去哪儿?” “有工作要做。”江慕拿了件外套准备出门:“这个小区安保还不错,你一个人不用怕。” “哥,”碎碎叫了他一声:“你不能明天再去查吗,不是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哥哥不困,”他在玄关处换好鞋,打开门走了出去,语气随意:“乖,等哥哥明天过来接你。” 深黑色的防盗门在顾碎碎眼前合上。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 房子很干净,处处都透露出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并没有多余的气息存在。 这是不是代表着,江慕并没有女朋友?可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一直一个人生活,岂不是很落寞? 她矛盾地想着,趿着大出许多的拖鞋往卫生间的房间走。快速洗漱了一遍,穿了睡衣回屋睡觉。 中央空调被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不冷也不热。床很软,白灰色的棉被像软乎乎的云朵一样,把她温柔地包裹着。 她合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梦里却一直醒着,她坐在江慕身边,固执地一遍遍劝他:“哥,你能不能按时休息!” “我很担心你。” - 江慕回警局把从学校调来的监控完完本本过了一遍。 天将明时,终于看到在周楠出事的前两天,头发短短的女生在一个楼梯口收到了一封信。 她把那封信展开,看过以后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直到有人跑过她身边才回过神,失魂落魄地开始在学校教学楼各个方向游荡。 到了第二天,她依旧是这个样子,几乎走遍了教学楼每一个地方。 江慕按了回放,重新去看把信交给周楠的那个人。 在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了什么,靠在椅子里凉凉笑了声。 顾碎碎昨晚睡得不太好,梦里一直在不停地劝江慕休息,可江慕始终一脸冷漠,像是根本就看不见她。 她蔫蔫地起床,趿着拖鞋去洗漱,脱下身上的睡衣换上校服。 门铃响了声,外面传来江慕的声音:“碎碎,给哥哥开门。” 他手里明明有钥匙,偏还要让她去开门。 她腹诽着迅速穿好衣裳,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过去把门打开。 女孩子刚洗完脸,不施脂粉的一张脸粉嘟嘟的,皮肤好得不像话,在晨光里泛了层柔柔的光。 江慕略看她一眼,把买来的早餐搁在桌上,给她拉开椅子:“把饭吃了。” 顾碎碎坐下来,拿起热热的包子咬一口。 江慕垂下眼眸,这才发现她脚是光着的,没有穿鞋。 “不想穿哥哥的?”他揶揄似的说了一句,从另一个袋子里把一双粉白色女拖拿了出来,给她放在脚边:“穿这个。” 顾碎碎把脚踩进去。 鞋子正合适,不会大也不会小,是她常穿的拖鞋的鞋码。 她没问江慕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拖鞋,吃完手里的包子,又拿了第二个来吃。 江慕抽了几张纸巾,想让她把脸上不小心蹭到的油擦掉。可她两只手都占着,他就自己伸手过去帮她擦了下。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她还是九岁的小孩子,他不过随手照顾她而已。 顾碎碎有片刻的怔愣,咬着包子看他,眼睛像黑玛瑙一样漂亮。 “哥,你昨晚睡觉了吗?”她问。 他漫不经心“嗯”了声:“怎么,哥哥有黑眼圈了?” “没有。” “那是憔悴了?” 顾碎碎仔细看了看他。他仍是很精神的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见一点儿倦色。 “没有。” “所以,哥哥昨晚有好好休息,”他说:“知道了吗?” 顾碎碎半信半疑地点头,过了会儿很认真地说:“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江慕笑:“好。” 等她吃完饭,他把手机拿了出来,调出微信二维码搁在她那边:“加下哥哥?” 谈媛带顾碎碎离开杳城前把她的手机格式化,抽出手机号剪碎,连带着手机一起扔进了机场垃圾桶里。 后来给她换了新手机号,不许她跟杳城那边的任何人联系,说她会打扰他们的生活,顾碎碎就真的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即使她早就把江慕的手机号背得滚瓜烂熟。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几年江慕有没有联系过她,盯着他的手机看了会儿,最后慢吞吞地把他的微信加上了。 江慕刻意地“啧”了声,拿过手机来看。 “不会再找不到人了吧。”他说。 吃完饭他开车送她去上学,快到学校时顾碎碎有点儿紧张,在离学校还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就让他停车。 她飞快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说了声:“哥哥再见。” 像是生怕会被人看到他们认识一样,不回头地背着书包跑了。 江慕一直看着她跑进学校,校服裙摆下露着两条细瘦的腿,脚上踩了双一尘不染的小白鞋。 他落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 明灭的光落在他指间,掉下的灰烬是死去的火。 他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顾碎碎原本安安分分地上学,朋友虽然不多,可也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会跟她过不去。却因为无意间进教室,看见了苗妙和周楠在一起的场景,被莫名卷进一桩跟她毫无关系的案子里,从此被排挤,遭受着无尽的校园暴力,甚至差点儿成了全民网暴对象。 他细心养了三年的女孩,脆弱得好像一场雨就能死亡,却被欺负到这种田地。 没抽几口,他碾灭手里的烟,调转车头回了警局。 第24章 . 你好吗? 捂住了她的耳朵。 上午第一节 课还没结束的时候,苗妙和顾碎碎被叫去了警局。 周父周母也在那里,看见顾碎碎后朝她愤愤地瞪了眼。 很快苗妙被带进谈话室,对面坐着江慕,唐娜在一边做记录。 江慕漆黑的眼珠径直盯着她,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肃杀感。 “周楠出事前两天,你跟她为什么吵架?”他问。 这句话带了点儿陷阱,苗妙下意识赶紧说:“没怎么吵,就是很普通地拌了两句嘴。” “你给她的纸条里写了什么?” “我就想跟她和好……”说到这苗妙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否认:“不!我没给她写什么纸条,我没有啊,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江慕把一张用透明袋子封存着的纸条拿了出来:“笔迹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要看吗?” 苗妙心里一凉,伸手就想夺,被后面两名警察控制住。 “这上面写了你不想再跟周楠来往,”江慕声线冷淡:“因为学校里的那些流言,你很害怕,不想再被人谈论,所以要跟她断绝关系。” “不!不……”苗妙陷在一种极度的恐慌里,恍惚地摇着头:“我没有这么说,我没有!” “周楠收到信后的两天里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江慕继续:“她也没回宿舍,不敢再跟你见面,一个人压抑了两天。两天后她从楼上跳了下去,从你的位置往外看,刚好能看到她坠楼的地点。” 江慕一字一句地说:“她是为了让你看见,才选择在那里坠楼。” “我不信!我不信!”苗妙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根本不是我害死她的,是顾碎碎那个贱人,就是因为她才会有人嘲笑我跟周楠,全都是因为她那个贱人!” “周楠的做法很极端,不该因为感情受挫就自杀,”江慕漠然把话说完:“某种意义上你也算是受害人,我们原不想跟你说这些,可你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感,硬是把一个无辜的人拉下水,把她假想成害死周楠的幕后推手,还在网上到处发布她的信息,引导网民对她进行网暴。这种行为已经涉及犯罪,是可以被起诉的。” “啊——” 苗妙情绪失控,突然尖声嘶叫起来,两只手紧紧捂着耳朵:“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周楠不是因为我死的,不是我!我只是有点儿受不了再被别人指指点点了,想跟她分开一段时间而已,她怎么就这么傻,觉得是我不要她了,她怎么就能这么傻!” 她激动地哭起来,觉得呼吸都困难,两只手紧紧按着心口。 “念在你还在上高中,心智不成熟,这次攀诬他人的事我们暂时不跟你追究,”江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公式化地通知:“顾碎碎也已经同意不追究你的过错。我们会让学校给你安排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案件通报上不会针对你的行为进行任何指向性报道。出去以后,希望你能跟碎碎道歉。” 他起身往外走。 苗妙还在不停哭着,嘶哑地大喊大叫,一副痛到极致的样子。 顾碎碎在外面走廊里站着。 江慕推门走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屋子里传来苗妙疯癫般的喊声:“不是我!是顾碎碎害死她的!是顾碎碎那个贱人,是她——” 尖酸刻薄的辱骂声不停从屋子里传来,充盈在她耳中。 江慕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耳朵,带着她往前走了走,让她离谈话室远了些。 那些辱骂声就听不见了。 这几天以来受过的所有委屈随着他手上的温度渐渐溶解,她所受过的辱骂、殴打,所有不公平的对待,糟糕的心情,全都因为他被治愈。 他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外界的流言蜚语,她就真的听不到了。 一直被他带到外面大厅,耳朵上的触感消失,他把手拿开。 “没事了,你回学校上课,”江慕的语气淡淡的:“不用再想这件事。” “好。” 她转身往外走。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这里的位置相对有点儿偏,离二中有段距离,能去的公交只有一班,半个小时才有一趟。 警局里还有事要办,他一时走不开。正心烦意乱着,司彬从外面过来,经过顾碎碎身边时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惊叹着说:“我去!江慕,那是你妹?” 他盯着顾碎碎的背影:“完全长成了个小仙女啊!” 江慕冷冷把车钥匙扔给他:“送她去二中。” “得嘞!” 司彬屁颠屁颠地拎着钥匙跑了出去。 “碎碎!”他叫了几声,追上顾碎碎,倾下点儿身看她:“小碎碎,还记得哥哥不?” “司彬哥。” “哎,”司彬高兴地应:“小碎碎现在长这么漂亮啊。走,哥哥带你回学校。” 顾碎碎跟着他坐上车。 “小碎碎,这几年你去哪儿了?”司彬问她:“怎么都联系不到你,你哥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顾碎碎心里一动:“我哥找我了吗?” “当然找了!他那时候不是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吗,他就跟着定位去了机场,在一个垃圾桶里把你手机给翻出来了!”司彬告诉她:“你没见他当时那表情,简直太吓人了。就好像你不是被你妈接走的,而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后来他托关系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可哪儿都找不到。你又不给他打电话,简直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司彬好奇问她:“小碎碎,为什么不联系你哥?你也太狠心了吧,他可养了你三年啊,拿你当亲妹妹一样。” 顾碎碎只能撒谎:“我把他手机号忘了。” 司彬叹口气:“你手机是不是你妈扔的?她跟江家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么不想让你跟他们联系。” 顾碎碎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而问他:“司彬哥,你现在跟我哥在一起工作?” “我跟王乘也就是跟着你哥混口饭吃。你不知道,你哥现在可是刑侦队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他也确实是干刑侦的料子,这几年立了不少功,像他这个年龄就升到警督级别的实在是少数。” 顾碎碎由衷高兴起来,低下头抿嘴笑。 “小碎碎以后不走了吧,”司彬问:“你明年是不是该高考了,想报哪个大学?” “还没有想好。” 司彬:“一定得是咱们杳城的,这有不少好大学,你哥又在这儿,能照顾你,免得你被人欺负。” 顾碎碎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是懦弱无能的,否认道:“也没有人欺负我。” “得了吧,周楠的案子我听说了,你都被传成那样了,这叫没有人欺负?”司彬看她一眼:“当时也就是哥哥我不在,我要是在,一定给你出气。”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顾碎碎从车上下来,跟司彬摆手道别。 警局的动作很快,已经在网上进行案情通报,提及周楠是因为情感不顺才会想不开跳楼,而不是如网上先前所传乱七八糟的那些猜测。 流言很快平息下去,有很多人站出来,开始指责现在的网友靠个人情绪断案,不了解事情全貌就胡乱猜测,诬陷学校和老师,甚至把矛头对准一个无辜的学生,还不讲道理地揣测警局包庇凶手。 评论渐渐朝正常方向发展,没有了充满戾气的指责和谩骂。 学校里的人也都知道了真相。苗妙因为情绪不稳定申请暂时休学,在家里接受心理治疗。周父周母过来找顾碎碎道了歉。 顾碎碎觉得生活应该会回到正轨,她可以继续低调地在学校里待着,没有几个人认识她,什么波折都不会发生。 可她却想错了,即使案子已经过去,学校里的老师却仍觉得关于周楠的那些流言或多或少跟她有关系。无风不起浪,苗妙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认准是她传的流言。 如果不是那些流言,苗妙不会写绝交信给周楠。没有绝交信,周楠就不会死。 这样推论下去,顾碎碎还是跟周楠的死有关联。 她成了一个不祥的、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问题源。跟顾碎碎同宿舍的学霸葛瑶是各科老师心中的宝,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干扰学霸学习。 班主任找到顾碎碎,委婉地提出要让她换宿舍。 顾碎碎一个学生,别无选择。 可她无论想去哪个寝室,那个寝室里的人都不欢迎她,避瘟疫一样避着她,不想跟她有接触。 学校又分不出一间单独的宿舍给她住,最后她只能收拾东西离开寝室楼,回家走读。 家里漏水的地方已经被修好,各处也都打扫了一遍。她每天晚上回家,到了第二天早起大半个小时出门等公交车,常常来不及吃早餐。 江慕工作很忙,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顾碎碎从来不会打扰他,像是没有跟他重逢一样,一次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谈媛病好以后回家,发现了她走读的事,质问她:“宿舍住的好好的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路上浪费的半个小时够你背几篇古文!” 谈媛很少关注网上的事,并不知道这段时间顾碎碎都发生了什么,顾碎碎也不想让她知道,敷衍地说:“宿舍条件不好,不想住了。” “你还想住兰颖的别墅呢!”谈媛笑得刻薄:“你有这个命吗!你享得了这个福吗!” 声音拉成长长的一条线,切割着顾碎碎摇摇欲坠的一点儿阳光。 第25章 . 你好吗? 好闻的气息笼罩过来。…… “我就是不想住了!” 顾碎碎声音大了些,一改往日听话本分的样子,红着眼睛,面色倔强:“我从来都不喜欢住宿舍,我不喜欢跟别人待在一个房子里,我每天回去要面对她们我都觉得很压抑!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你了解过吗?你从来都只想着自己,想让我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工作,好在将来能赡养你,可你有哪怕一次关心过我吗!” “我不关心你?”谈媛冷笑:“我要是不关心你,你早就出去要饭了,你还能好好地上学!别人都能住宿舍,都能合群,为什么只有你偏偏不行?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就生了你这个怪物吗?我告诉你,你不合群也要合群,明天就给我回宿舍住,家里没有你能住的地方!” “我也告诉你,宿舍我回不去了,没有人愿意跟我一个宿舍。” 谈媛愣了很长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被赶出来的?” 顾碎碎:“是。” 谈媛冷笑:“你果然是个怪物,别人都能普普通通地过完一辈子,偏你跟别人不一样。” 顾碎碎也笑,笑容里满是讥嘲:“我也想普普通通,跟大多数人都不要不一样。可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难道不是你养出来的吗?你是怎么养的,我就是怎么长的,我这个怪物,根本就是你的杰作。” 谈媛甩手掴了她一个巴掌。 顾碎碎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她皮肤薄,被打到的地方很快浮出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谈媛倒是冷静下来:“没出息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性格缺陷赖在父母头上。你不是小孩了,你早就长大了,你自己的错,别想把原因往我身上找,我不欠你们姓顾的。” 她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顾碎碎在原地站了会儿,心早就麻痹得没有感觉。 没有关系。能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哪能每天都顺风顺水,称心如意。能平安健康,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感激涕零了。 能有什么关系呢。 - 走读了大概半个月,有一天谈媛给顾碎碎发了个位置,告诉她已经搬家了。 搬去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走路就能到。 新建的学区房,地理位置很好,各项设施齐全,根本就是谈媛租不起的那种地方。可是谈媛有天接到一个中介的电话,中介告诉她这里有套两室的房子空着,房主急着出租,租金比正常价格低了一半,问她有没有意向来看看。 她当然有意向,过来看了一眼就很满意。房子装修得很好,处处都是精心布置过的。价格又奇低,甚至比她现在住的那套还要便宜一千块。 她原本怀疑中介是个骗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能给她赶上。可联系她的中介是当地一家正规公司的员工,给她出示的各项手续都很齐全,为人也彬彬有礼,并不像个骗子。 谈媛觉得确实是自己时来运转,赶上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当时就开开心心地把合同签了。 搬了新家以后顾碎碎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半个小时,起床吃完早餐走路去学校上课,不用再那么辛苦。 周末的时候她仍旧会瞒着谈媛去打零工,在川菜馆刷盘子。那家店的老板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在上高三,有些同情她,暗地里给她涨了工资。 她拿着多出三倍的薪水,好奇地说:“老板,钱好像多了。” “你这傻孩子,”张老板笑着说:“别人钱多了都捂着,你倒好,自己说出来。这不是多了,是最近有政策,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做兼职必须好好保护,时薪不能低于八十。” 顾碎碎更惊:“有这个政策吗?八十也太多了吧。” “当然有了,你是学生,平时没关注过不知道,我们做生意的还会搞错吗?” 顾碎碎这才相信,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开心地笑了:“那谢谢老板了。” 老板摆摆手:“不用不用,快回家吧。” 顾碎碎高兴地走了。 老板对着她背影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幸运。” 第三次月考后,顾碎碎考到了年级第四的成绩。 李柔看着她的试卷,满脸羡慕:“碎碎,你这个成绩,明年好学校还不是能任你挑。不像我,连班级前二十都进不了,不知道高考能考个什么熊样。” 顾碎碎安慰她:“还来得及的,你有哪些题不会,我可以给你讲。” 李柔万分感激:“碎碎你太好了,我们班里那些学霸从来都不爱理人的,觉得我们会占用他们宝贵的时间。” 她在顾碎碎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拿出自己的月考试卷。 罗致和蔡格从外面打球回来,李柔瞬间变得僵硬,不停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蔡格。 已经放学,教室里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人。罗致喝了半瓶水下去,扭头看了顾碎碎好几遍,最后走到她面前:“碎碎,待会儿也给我讲讲题呗。” 顾碎碎还记得他在食堂请她吃的一碗红烧肉,赶紧应了下来:“好。” 罗致灿烂一笑:“谢谢小碎碎。” 顾碎碎在教室里留了很晚,给李柔讲完错题又去给罗致讲。 窗外夕阳西斜,余晖红得像血。 正巧跟李柔同班的陈雅从外面经过,看见罗致坐在顾碎碎旁边,很认真地听她讲题。 长相阳光清爽的男生故意离顾碎碎很近,眼睛时不时从卷子上移开,落到顾碎碎脸上。 女生柔柔弱弱的,一张脸小巧清纯,刘海下的眼睛又大又亮。头发长长的,呈深褐色,披散在单薄的肩上。 陈雅很快想起这个女生就是上次在食堂,她准备拿脚去绊李柔,却多管闲事把李柔拉开的那个女孩。 陈雅愤愤转身走了。 顾碎碎讲完题,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罗致清咳了两声:“碎碎,外面天有点儿黑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顾碎碎把手机掏出来,想看看谈媛有没有催她回去。 果然有一条微信躺在她手机里,却不是谈媛发来的,而是江慕。 【出来跟我说一声】 她心里跳了下,好半天才平息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往手机上打字:【出去了】 “我走了,”她背上书包:“再见。” 罗致看着她出去:“再见。” 校门外,江慕斜倚在车旁,嘴里叼着根烟。啪地一声摁亮打火机,手笼住火准备把烟点燃。 高高瘦瘦的男人身影修长,只是随意往那一站,都好看得像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 顾碎碎抿了抿干燥的唇,把被风吹乱的刘海理了理,加快步子朝他走过去。 眼角余光看见她,江慕把火熄了,刚点燃的烟拿下来碾灭。站直身体朝她走过去,往她后面扫了眼:“你那同学呢?” 语气有些古怪,像揶揄又不像,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顾碎碎问:“谁?” “坐你旁边那个,”江慕比她高出很多,跟她说话时不自觉朝她倾身靠近:“那男生好看?这么喜欢给他讲题。” 随着他躬身的动作,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笼罩过来。 顾碎碎看到他点漆般的眼睛,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她低下头:“不是,他曾经不知道为什么,在食堂请我吃了碗红烧肉,我要是不给他讲题好像有些不好。” 江慕笑:“一碗红烧肉就把你收买了?” 他直起身,突然抓住她手腕:“走,哥哥带你去吃红烧肉。” 天气冷了点儿,顾碎碎上身穿了件橙红色卫衣,袖子长长盖住手背。他隔着衣料握着她手腕,带她往前走。 “碎碎。” 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去看。 罗致朝他们跑过来,看了江慕一会儿,问她:“这是谁?你哥吗?” 顾碎碎有点儿不大开心,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一问就要问江慕是不是她哥。难道他脸上写着“顾碎碎的哥哥”这六个字吗? “嗯。”她虽然不忿,可也只能应。 “哥哥好,”罗致很狗腿地冲江慕笑:“我是碎碎的同班同学,我叫罗致。罗列的罗,精致的致。” 他的自我介绍做得也很莫名,江慕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碎碎,表情变得复杂,让人猜不透。 “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罗致很自来熟:“刚好我也要去,我知道有家拉面馆可好吃了,我带你们去吧。” 他说完去拉顾碎碎的另一只手腕。男生力气没大没小,猛地把她扯了过去。 另一边手腕被人松开。 不是被扯开的,而是主动松开的。 顾碎碎扭头去看江慕。 心情变得很糟,她有点儿不高兴地跟罗致说:“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吃饭。” “走吧,那家店真的很好吃。”罗致不放弃地劝:“保证你吃了一次就会很喜欢。” 顾碎碎仍是不太想去:“我要回家了。” 罗致只能去劝江慕:“哥,你就让她去吧。” 江慕:“……” 他掏了掏耳朵,简直有点儿想笑:“谁是你哥?” “你是碎碎的哥,当然就是我哥,”罗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太行得通:“都这么晚了,碎碎肯定饿了。那里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江慕垂眸去看他抓在顾碎碎腕上的手,虽然隔着衣料,没有直接握到她皮肤,他还是觉得万分刺眼。 “放开。”他口气很凉。 罗致没懂:“放开什么?” 江慕一字一句地,短短两个字说得极有威慑感:“我,妹。” 罗致:“……” 第26章 . 你好吗? 门被人一脚踹开。 男人面目偏冷,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冷,让罗致吓得赶紧把手松开了。 他很快安慰自己,顾碎碎长得这么柔软可爱, 一定是被家里宠大的,这个哥哥过度关心点也属正常,哪个做哥哥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娇养大的小公主被别人碰上哪怕一下。 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轻浮,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顾碎碎。 “我们去吃那家面吧, ”他孜孜不倦地劝:“再晚就没好位置了。” 被他这么一打搅, 顾碎碎的好心情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想赶紧回家刷题。 “我回家了……” “跟我过来。” 江慕突然打断她, 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径直往前走。 顾碎碎在原地顿了会儿, 到底是在他身后跟着。 罗致在顾碎碎身后跟着。三个人排成不规则的一队往人声喧嚷的商业街走, 罗致时不时地搭一两句话。 “碎碎,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你有个哥哥?” “哥, 你有点儿眼熟啊, 以前来过我们学校吗?” “碎碎,你哥怎么不爱理人?” 一路上都说个不停,兴奋得宛如像是要去拯救世界。 很快到了那家面馆, 他上前把门推开:“就是这家。” 江慕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低下头,舌尖顶了顶一侧脸颊。 他倒犯不着跟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过不去, 放弃了原有计划,带着顾碎碎进了拉面馆。 三人找地方坐下, 点了同样的三碗面。 服务员临走时江慕多说了句:“一碗不要香菜。” 顾碎碎抬眼看他。 在她小的时候,她曾经跟他说过,香菜的味道很像香皂。 服务员答应了声。可拉面端上来的时候,三碗全都撒了香菜。 江慕略动了动眉毛, 没说什么。等服务员下去,开始拿勺子把一碗面里的香菜挑出去,拿一个小碗装着。 顾碎碎动了动嘴唇,小声说:“不用挑了,我可以吃的。” “吃什么?”江慕随意看了她一眼:“吃香皂?” 她不再说什么了,在椅子里默默坐着,看他一点一点地把香菜从面里挑出去。动作虽繁琐,可一张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一边罗致问她:“你不吃香菜啊?” 见她点头,罗致不满地数落:“那服务员什么记性,这都能忘。” 店里的老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抱歉地过来说:“真是对不起,那服务员是新来的,没经验,我会说她的。我再给你们重新上一碗吧。” 江慕表情淡淡:“不用。” 刚才的服务员也赶紧过来道歉,很不好意思地给他们送了几杯饮料。江慕并没有要,让她拿走了。 他把香菜全都一个不剩挑出来,把面碗放到顾碎碎面前。 罗致赶紧殷勤地说:“碎碎,你快尝尝,特别好吃。” 顾碎碎拿起筷子去吃面。 她平时吃不了一整碗的面,会剩下一大半,可今天却吃了很多,只剩下一小点儿。 吃完饭罗致提出要跟她一起回去:“你是不是住灏景悦园?我家在那小区旁边,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顾碎碎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我平常看你往那走了,”罗致说:“不过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跟踪你,我是顺路看见的。那时候跟你还不熟,没太好意思跟你找招呼。” 顾碎碎很想提醒他,其实他们现在也不是很熟。 “走吧。”罗致把书包拿起来。 顾碎碎:“我去趟洗手间。” 她起身走了。罗致探头看她背影,单薄清瘦的女生穿着厚厚的卫衣,卫衣下是条宽松的牛仔裤,裤腿往上卷了一道,露出细瘦的脚踝,脚上踩了双小白鞋。 是看一眼就让人心软软的女孩。 “你喜欢我妹?” 他突然听见人问,吓得差点儿没打个激灵。 “啊?”骤然被拆穿,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他脸皮一向厚,尴尬的情绪一闪而过,转而大大咧咧地说:“是,我喜欢她。” 江慕喉咙口的冷笑快要溢出来:“为什么喜欢?” “她长得漂亮啊,而且人很好,很善良,性格也很好,从来都不会发脾气。” 罗致提起顾碎碎时脸上带着笑:“她来我们学校好几个月了,总是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朋友,别人不跟她说话,她就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也太傻了。”顿了顿,又说:“也很让人心疼。我就想能在她身边陪着,让她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了,多闷啊,谁会想自己上学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是哥你放心,”罗致又跟着顾碎碎喊他哥:“我不会耽误她学习的,我会等她考上大学再跟她提谈恋爱的事。” “谈恋爱”三个字极其刺耳,让江慕不耐烦地皱了眉。 他凉凉掀起眼皮:“碎碎上了大学也不会谈恋爱。” “啊?”罗致觉得他这人有点儿封建:“哥,你这管得也太严了吧,谁上大学不谈恋爱啊。上大学不谈恋爱,那还上个什么劲?你这不耽误人青春吗。” “你如果再叫我哥,我会让你连青春都过不完,”江慕的耐心售罄,语气里掺了显而易见的威胁:“继续叫。” 罗致赶紧闭上嘴,什么也不敢说了。 很快顾碎碎回来,江慕拿上她的书包,带她回家。 罗致一直跟到小区门口,临走时小声告诉顾碎碎:“你这哥也太封建了,说你就算上了大学也不能谈恋爱。” 顾碎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起谈恋爱的事,等罗致走了,扭头问江慕:“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江慕带她往小区里走,快到她住的那栋楼时突然问:“你喜欢他?” “啊?”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后赶紧否认:“没有!我不喜欢他!” “喜欢也没事,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江慕语气淡淡。此时,倒真的像一位操心自己妹妹终身大事的哥哥了。 顾碎碎的心往下猛地一坠。 她停下步子,眼睛湿润:“你希望我喜欢他吗?” 江慕回过身,见她脸色不太好,问:“生气什么?” “是,我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我要有个喜欢的人,等明年上了大学,我还会谈恋爱!” 她没有发觉自己埋怨的语气里其实掺杂着撒娇,很生气地把自己的书包一把抢过来,拔脚跑过他身边,一头扎进楼里。 江慕在原地怔了会儿,过了半晌,扭头看向她消失的方向。 她的情绪一向都很平和,轻易不会生气,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难道是因为他问的那句话真的很过分? 顾碎碎回了家,跟谈媛解释说自己是因为留在学校做作业才会回来得晚。谈媛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她回了自己卧室,蔫蔫地往床上一躺。 手机响了下,她拿起来看。 是江慕发来的信息:【到家没】 她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去一边,不想理他。 很快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往楼下看。 借着路灯光,看到江慕仍站在小区里,没有要走的样子。 已经入秋,晚上温度有些低,他又穿的薄,黑色短袖外罩了件薄薄的外套。 顾碎碎到底心软,把手机拿过来回:【到了】 江慕开始往小区外走,低头打字:【哥哥走了】 顾碎碎:【好】 她重新躺回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写作业。 手机又响了声,她拿起来看。 江慕:【哥哥不希望你喜欢他】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嘴角忍不住一点一点往上弯。 - 第二天罗致给顾碎碎带了早餐。 她没有收,把东西还回去:“我已经吃过饭了。” 罗致把烧麦和包子收回去,把牛奶放在她桌上:“那把这个喝了吧。碎碎,你还能长个子呢,要补充营养。” 顾碎碎:“你觉得我个子矮啊?” “没有没有,”罗致赶紧解释:“你身高刚刚好,我是说你这个年龄确实还能往上长的。” 顾碎碎把牛奶还给他:“谢谢你。可我在家喝过牛奶了,实在喝不下去了。以后你别给我拿这些了,我不需要的。” 罗致硬是把牛奶放下:“那就等等再喝,这玩意儿又不是规定一天只能喝一瓶。你哥昨天请我吃了碗面,我还不能给你瓶牛奶啊?” 顾碎碎推脱不掉,只能把牛奶留下:“那你以后别再给我了,也别再给我任何东西,不然我可生气了。” 她做出一副真的要生气的样子,眉心微微皱着,眼睛瞪大,脸有点儿鼓。 罗致噗嗤笑了出来:“碎碎,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陈雅在外面走廊里跟同学说话,透过窗户看见了五班里这一幕,咬牙骂:“绿茶婊。” 旁边一个同伴帮腔:“这种女的看上去清纯,其实最会勾引男生。学校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喜欢罗致,从高一喜欢到了高三。她倒好,一来就敢跟你抢人,真是不要脸。” 她给陈雅出主意:“不如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她?” 陈雅:“她不在宿舍住,一放学就回家,能有什么办法?” 同伴在她耳边说:“她不是跟李柔玩得好吗,咱让李柔约她出来。” - 放学后李柔拉着顾碎碎去了商业街。 “今天是蔡格十八岁生日,”李柔按捺着激动:“我要送他一件成年礼物!” 顾碎碎看到她脸上的红晕,问:“你是不是喜欢蔡格?” 李柔有点儿不好意思,可顾碎碎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并不想瞒着。 “嗯,我从高二就喜欢他。那个时候我坐他后面,每天都能看见他。他成绩好,长得也好看,还会回过头耐心地给我讲题。本来我是很不喜欢上学的,上学又苦又累,压力还大,可是有他,我就一点儿都不讨厌学校了,每天都盼着能来见他。” 美好的少女情怀如诗如画,在李柔脸上烙下醉酒般的红晕。 顾碎碎听得笑:“那你要跟他表白吗?” “我有点儿不敢。”刚才还开心着,现在李柔又发起愁来:“听人说,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你,是一定会有行动追你的。可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他还是不来追我。这是不是就代表,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顾碎碎安慰:“也不是所有男生都会主动追女生吧。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好,肯定有很多男生喜欢你的。” 李柔开心了些,因为她随口的几句安慰而生出了满腹希望:“谢谢小碎碎。小碎碎说我好看,那我肯定是很好看的。” “本来就很好看嘛。” “碎碎也很好看,是那种特别特别干净的好看,让人一看就心软软,很想保护。”李柔抱着她胳膊往前走:“罗致那小子家里是有钱,长得也很好,可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顾碎碎有些愕然:“你提罗致干什么?” “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我都看得出来,罗致喜欢你!”李柔终于憋不住调侃她:“他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很多女生都追过他。你要是对他也有感觉,不如就答应他?” 顾碎碎赶紧摇头:“没感觉。” 李柔好奇地问:“碎碎,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你应该趁高中最后一年赶紧谈场恋爱。”李柔说:“我听很多人说,高中要是不谈一场恋爱,将来回忆起来会后悔的。” 顾碎碎把书包带捏紧了,过了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不谈。” 两个人到了商业街,一家店一家店地逛。 李柔的脚磨出了很大的水泡,可她仍不觉得累。最后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样东西买下来,让店员包得很漂亮。 顾碎碎出了店,道了别要回家,李柔却把她拉住。 “蔡格在那边的KTV过生日,”李柔指了指街角处巨大的招牌:“碎碎,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去会不好意思的,你跟着能给我壮壮胆。求求你了嘛好碎碎,你就跟我去一次吧。” 李柔不放弃地劝,最后顾碎碎只能跟着去了。 一走进去,包间里沸反盈天,音乐声快要掀翻人的耳膜,变幻不停的光线在黑暗里晃出萎靡的影子,照亮年轻男女的身姿。 顾碎碎直觉这里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打了退堂鼓。 “李柔,我还是别去了吧,”她说。 李柔拉着她轻车熟路地往前走:“没事的碎碎,有我在,他们谁都不敢欺负你的。” 李柔带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给她拿了个果盘过来。 “我去把礼物给他,”李柔说:“很快就回来了。” 顾碎碎点头,看到李柔走到蔡格那边,红着脸把礼物送出去。 她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一人从她旁边走过,故意撞翻了她手里的水壶。一大半水全都倾倒在了她身上,把她的校服外套和裤子泼湿了。 她赶紧从沙发里坐起来,拿纸巾去擦自己身上的水。撞到她的女生不停在旁边道歉:“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碎碎没说什么,起身出了包厢,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外却搁了个维修中的牌子,她只好转道下了二楼。 二楼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一面很大的镜子嵌在墙壁上,里头反射着白晃晃的光。 她站在镜子前拿纸巾去擦衣服上的水渍,把水分挤进洗手池里。白色的鞋子也被泼湿了,穿着很不舒服。 她大概处理好,拿出手机想给李柔发个消息,说她要回家了。 还没点发送,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 陈雅带着两个女生进来,把门咔哒一声反锁上。 空气陡然封闭,四周不漏风,白色的门割断一半光线,把另一半光线堵得刺眼。 女生们抱着手臂趾高气扬地看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来者不善。 她直觉不好,想装作看不见她们径直往前走。手刚碰上门把,陈雅猛地把她往后搡:“你还想走呢?” 三楼包厢里,罗致进来后看了一圈,问李柔:“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碎碎陪我来的,她不是在那吗?” 李柔往角落里指了下,往那看过去,却见顾碎碎根本没在那里坐着。 她以为是光线太暗,走过去仔细找了一圈,疑惑问:“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在这儿呢。” 她跟罗致一起出去走廊外看了看,又拿出手机给顾碎碎打电话,可那边一直无人接听。 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顾碎碎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你们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陈雅越看她越讨厌:“你这张脸还真是让人倒胃口,整天装纯给谁看呢!” 其中一个同伴说:“当然是给男人看,你没见罗致都被她勾引的找不着北了吗。” 这句话让陈雅对顾碎碎的厌恶成功又攀升一层,脸上肉眼可见地颤了下。 她直直盯着顾碎碎,眼神如毒蛇般,像要把她盯出一百零八个血淋淋的口子:“让我看看先从哪开始,嗯……头发吧。”她手往外一伸:“东西给我。” 同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剪刀给她。 陈雅一步步靠近顾碎碎:“小美女,你别害怕哈,我就是帮你理理发而已。” 顾碎碎想逃出去,可她们人多,又都人高力壮,她还没摸到门就又被扯了回来。 陈雅扯住她长发:“你可别乱跑啊,剪子无眼,要是割到你其他地方就不好了。” 顾碎碎拼命想冲出去,对着门外不停喊:“有没有人,救命!有人来吗!” “你别费劲了,”陈雅拿剪刀拍她的脸:“你不知道,这种地方的隔音效果最好吗?就算是有人听见你喊救命,你觉得谁会多管闲事来救你?” 走廊里,李柔和罗致找了一圈,甚至推开别的包厢门一一看过,可是都没有找到人。 最后一间包厢里,江慕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 他花了几个月取得这帮人信任,线索基本已经摸清,到了最后收尾阶段。屋里这些人丝毫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一直拿他当兄弟看,核心机密全被他套了出来。 市里发了红头文件的大案,派他和司彬过来做内应。他和司彬做小伏低跟在这些人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把他们一网打尽。 中途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年轻的一男一女探头进来,四处看了一圈,像在找人的样子。见并没有要找的人,很快把门关上走了。 搂着美女上下其手的中年男人不满地看了一眼门口:“这什么破地儿,怎么什么人都能闯进来!” 助理赶忙点头哈腰解释:“贺总息怒,最近风声紧,以前那些地儿都不能去了,只能来这儿凑合凑合。” 江慕把手里的烟蒂碾灭,语气是听不出任何作伪的吊儿郎当:“这几天还是谨慎点儿好,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等熬过这阵,我再带你们去个好地儿玩玩。” 被叫贺总的人笑了笑,一张脸上赘肉横飞,挤得五官都快看不见了:“行,你找的地儿那还有错吗,我可得好好等着。” 江慕起身,两手插进口袋里:“出去放放水。” 贺总笑得别有深意:“要不要找个妞陪你去?这洗手间隔音不错。” 江慕哂笑:“不劳烦贺总,我自己去挑。” 中年男人抽了口雪茄,没再说什么,继续跟怀里的美人嘴对嘴喂起酒来。 江慕出了包厢,找到还在走廊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罗致和李柔,把他们带到楼梯转角。 “你们要找谁?” “是碎碎!”李柔急得都快哭了,认出他是曾来过学校的一位便衣警,如看到救命稻草般颤声说:“碎碎突然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洗手间里也没有。她平时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走的,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 江慕的脸色倏地变了。 在他走后不久,司彬也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看见他在这里,过来低声道:“你在干什么?被人看见怎么办,快点回去。” 江慕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冷凝着一张脸匆匆下到二楼,径直跑到最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被反锁着。 里面顾碎碎往门上拍了两下,不停喊人来救她。 “你是聋了?我跟你说过,外面没人听得见。”陈雅朝自己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把她按住。” 顾碎碎尽管知道自己不是她们对手也还是拼命挣扎。陈雅揪住她一把头发,狠狠往外扯了扯,拿剪刀去剪:“我让你还敢勾引罗致!” 剪刀合上的声音清脆有声。 被揪住的那把头发被剪掉很长一截,凌乱的发尾只将将扫到了肩膀。 顾碎碎眼睛猝然睁大,伸手过去,想把陈雅的剪刀夺过来。 她本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陈雅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差一点儿剪子就要脱手。 “你这个贱人!” 陈雅生了气,大骂了声猛地把人推了一把。 顾碎碎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前搡,身体不稳朝前跌倒,额头咚的一声磕到了冰冷的大理石墙上。 眼前猝然一黑,她失去意识朝地上摔落下去。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砰地一声在墙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第27章 . 你好吗? 别怕。 陈雅几个人被轰然的响声吓了一跳, 不约而同扭头去看。 江慕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晕倒在地的顾碎碎。她头发被人剪了些,发尾在瘦削的肩上扫出一截孤立无依。 司彬在江慕后面赶来, 注意到陈雅手里拿着的剪刀,眼疾手快夺了过来。他还没说什么,江慕突然像一头野兽般暴起,上前死死扼住了陈雅的脖子, 掐着她砰地一声按在墙上, 口里恶狠狠地:“你找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眼前的男人黑发冷眸, 眼睛红得像血, 满面嗜杀冷凝之色。 陈雅吓得都快哭了, 呼吸不畅, 张大了嘴不停挣扎, 两手痉挛着要把江慕的手拿开。可男人的手就像铁箍, 快要把她脖子生生掐断。 江慕空着的一只手伸向司彬的方向:“剪子给我!” 他竟是要亲手把陈雅的头发剪了!司彬觉得他简直像变了个人, 为了顾碎碎竟然会对一个女生动手。 “你疯了不成!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快放手!”他劝。 江慕却完全没有了理智:“给我!” 司彬自然不能把剪子给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唐娜从外面进来, 看了眼里头的情况,说:“这是在干什么!你不知道今天有行动吗!” 她过去扶起地上的顾碎碎:“快叫救护车来!” 江慕这时才恢复了一点儿理智,把陈雅甩到一边, 过去把顾碎碎从地上抱了起来往外走。 女孩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落叶。 司彬想追上去提醒他还有任务, 唐娜把他拦下:“算了,该铺的路都铺好了,他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叫了两名警员过来:“把这里的学生全都带走。” - 医院里,医生检查过顾碎碎的受伤情况, 对江慕说:“没什么事,额头虽然撞了下,还好没有大碍,按时敷药,好好休息两天就行,一周内不要有剧烈运动。” 江慕谢过医生,拿了单子去外面交费。 回来的时候顾碎碎已经醒了。她想摸摸自己的头发,看看还在不在。注意到真的有一部分头发被人剪掉以后,眼眸微弱地颤了颤。 看到他进来,她有点儿恍然,盯着他看了会儿:“哥,你怎么在这儿?” 她唇色苍白,额上贴着纱布,眼睛半睁着,头还有点儿晕乎乎的:“我又做梦了。” 这一句很轻,可江慕还是听见了。他没有多想,只问:“喝水吗?” 顾碎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想趁做梦的时候多看他一会儿:“喝。” 江慕把她扶起来,倒了杯温水给她,把杯子送到她唇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只能就着他手把水喝光了。一滴水从嘴角滑下来,被他拿指腹抹掉。 “哥,”她担心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丑,很漂亮。” 顾碎碎侧头看了看脸旁的头发。 有一些被陈雅剪掉了,长度只到她肩膀。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留长发,每次都只剪一点儿而已,还从来没有留过短发,是很珍惜自己头发的那种女孩。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的头发被人剪了,她就会很恐慌。醒来发现只是个梦,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多希望现在也只是个梦。 她躺回床上,闭了眼睛重新睡去。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发上摸了摸,动作小心翼翼。 谈媛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医院,刚进病房,看见江慕正坐在她女儿床边。 她变了脸色:“江慕?” 江慕起身,礼貌喊她:“谈阿姨。” 谈媛冷笑:“别,我跟你可没有一点儿亲戚关系,没这个命能跟你们江家沾亲带故。” 她走到顾碎碎床边,越看越是遏制不住的烦躁:“我早跟她说过,让她在学校安生一点儿,别给我惹麻烦。我说的话她全当耳旁风,简直跟她那个爹一模一样!” 江慕眉心皱起:“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错。” “这些都不用江警官操心,”谈媛回身看他,眼神锐利:“江警官救了我女儿,我很感激。可现在已经没事了,江警官不用陪在这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江慕没说什么,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孩,朝谈媛颔了颔首,迈步而去。 警方那边已经顺利实施抓捕,把贺昌文一干人等都带了回去。警局里一片灯火通明,又是一个不眠夜。 司彬看见江慕回来,有点儿艰难地告诉他:“这次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那个陈雅,就是欺负你妹的学生,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司彬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她爸是陈部长。” 江慕脸上神色不变:“放走了?” “走了。她咬定说碎碎是自己不小心磕到墙上去的,跟她没有关系。还说她们几个只是想跟碎碎开个玩笑,并没有真想动手。到下个月她才满十八岁,又是高三学生,局里不好拘着她。” 江慕点燃了烟,很久没有抽一口,白色的烟雾在夜里蜿蜒四散。 “我管她是谁的女儿,”他凉凉开口,一双眼睛被夜色浸得像冰:“她哪怕是天王老子的女儿,这个公道我也会讨回来!” - 顾碎碎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过来给她换药,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告诉她可以回学校了。 中午的时候她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谈媛只来看过她一次,说了些尖酸刻薄的话后又走了。 她拎着药走出医院,先去了商业街的一家理发店。 理发师看了看她的头发情况,说:“我会尽量按这个长度帮你修,差不多到肩膀的位置。” 顾碎碎点头。 理发师开始动剪刀。每剪一下,顾碎碎就感觉鼻子更酸了一分。最后实在忍不住,从眼眶里滚出豆大的泪来。 理发师从镜子里看她哭得难过,心疼地说:“哎呦小同学,哭什么,这也不是不能再长了,过个一年很快就又留起来了。” 顾碎碎也不想哭,可她忍不住,拿手背胡乱擦着眼睛说:“没事,你剪吧。” 理发师继续动剪刀。 剪完后顾碎碎的眼睛都哭肿了。理发师抽了很多纸巾给她:“别哭了,你看,还是很漂亮的啊。” 他招呼旁边另一个理发师:“你看,是不是还是个小仙女?” 那理发师往镜子里看了看,里头的女孩头发剪成将将到肩膀处的波波头,头发蓬松浓密,修饰得一张脸清纯动人。刘海薄薄一层,盖到眉毛的位置,下面两只眼睛圆滚滚的,又黑又亮,只是略微有些红肿。 那理发师笑:“当然是了。小同学,你长得漂亮,剪什么发型都好看的。就当是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吧。” 顾碎碎好不容易才不哭了,把眼泪擦干净,付完钱走出了理发店。 她回了学校上课,班里的人看见她进来,都盯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始终只是低头,默然不语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罗致朝她走过来,盯着她额头上的纱布看:“碎碎,你没事吧,头还疼不疼?” 她把卷子拿出来准备做:“不疼了。” “那就好,”罗致放柔了声音:“你放心,我会替你教训陈雅的。” “你替我教训什么,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别管了。” 前面几排的蔡格也忍不住走了过来,跟顾碎碎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那里过生日。” 顾碎碎只是做题:“跟你们都没关系,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放学后她收拾了书包,背着正要出去。 李柔从外面跑过来,告诉她:“碎碎,你哥来了,说是要让学校必须开除陈雅才行!” 顾碎碎以为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了,谈媛骂她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可能会来给她讨公道。又听说陈雅家里很有势力,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江慕现在跟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前的那些兄妹情分早就该被时间冲刷殆尽。他身份又特殊,实在不该为了她搅进这件事情里来。 她去了班主任办公室,透过半开的门,听见陈雅怒气冲冲地对江慕说:“我早晚让你后悔!” 她扔下那句话,从办公室里出来,诡异地朝顾碎碎笑了笑,拔脚跑了。 班主任在里面有些尴尬地跟江慕道歉:“真是对不起,这件事我们校方还要好好商量商量。不过你放心,我们肯定会给碎碎一个说法的。” 江慕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眼看见等在外面的女孩。 女孩头发剪短了,发丝柔柔地搭在脸颊两侧,让她一张脸显得更小。 他微有怔愣,很快笑了,朝她走过来,在她发上揉了揉:“我们碎碎果然什么发型都好看。” 语气也被动作揉出一把故作的轻松。 她只是想着刚才陈雅的话,愈发不放心地劝:“哥,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 “别怕,”他嗓音温和:“哥哥不会有事。” 江慕撒了谎。 事情的结果,是陈雅被学校开除,档案上还被记了大过。陈家自然不甘心她就被这样欺负,利用自身势力进行施压,揪住江慕在出任务期间擅离职守,还对一个女高中生动了手。 廖局听了以后大怒,把江慕叫来臭骂了一顿,指着他鼻子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江慕在刑侦队这几年一直都表现出色,是他最看好的一个下属,一直以来都在着重培养。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顾全大局性格沉稳的人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上头有领导施压,廖局不得不给了江慕停职查看的处分,让他回家反省。 江慕什么也没说,接受了这个处分。 顾碎碎有天在微信上跟司彬聊天,从他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她安静了几天,等陈雅被父母安排进了一所贵族学校后,拨通了陈雅的电话。 陈雅没想到她还敢打电话来,冷哼了声:“绿茶婊,我看你是挨打没挨够是不是?” 顾碎碎额上的纱布还在,她伸手摸了摸,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跟罗致在一起了。” 陈雅那头静了静,过了很久才有颤抖的声音传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罗致,在一起了。”顾碎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陈雅,你再怎么讨厌我,罗致喜欢的人都是我,你有什么办法吗?你这么讨厌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嫉妒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吗?” 她说完把电话挂了。 到了次日,陈雅果不其然来了校门口堵她。 她把李柔叫来,躲在一边说:“待会儿你千万别露面,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李柔怕得嘴唇都在抖:“碎碎,咱们还是想其他办法吧,这个太危险了!” “只有这样做才能成功,其他办法根本不管用。” 她嘱咐好李柔,背着书包朝陈雅那群女生走了过去,目不斜视走过她们身边。 陈雅几个人就在后面跟着她。 她故意朝一条荒僻无人的街道走过去,到了事先选定的地点后停下来,转身面对她们:“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陈雅简直想把她这张脸划烂。 四处看了看,发现路上没有一个人,陈雅彻底放了心:“顾碎碎,我发现你是在找死!” 第28章 . 你好吗? 是我主动找他的。 李柔躲在一边草丛里, 举着手机对着前方拍摄。 当看到李柔被激怒,带着自己几个同伴对顾碎碎拳打脚踢后,她吓得差一点儿叫出声。 为了不被发现, 她只能紧紧捂住嘴,颤抖着手坚持把这一幕拍下来。 陈雅打得犹不尽兴,从地上捡起一块砖,交给自己一个同伴:“你去, 把这贱人的脑袋给我开个瓢看看。” 那同伙有些不敢:“小雅, 打死了人怎么办, 这可不是玩的。” “你怕什么!”陈雅十分不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而已, 有我爸顶着呢, 谁敢查到我们身上。你去不去, 你不去这块砖我可就赏你了!” 那女生赶紧朝顾碎碎走过去。可她的手还是抖, 根本不敢把砖闷下去。 这时候一阵警笛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行人跑过去看了看, 发现真的有警车朝她们这边开了过来, 明显是冲着她们来的。 “贱人,竟然敢报警!”陈雅恨恨瞪了顾碎碎一眼,提醒同伴:“赶紧跑!” 一群人很快跑得没影了。 李柔把视频存好, 跌跌撞撞从草丛里出来。 “碎碎,你流了好多血,”她吓得一直哭:“怎么办啊, 你脸上也好多血。” 顾碎碎拿手背擦了一把血渍:“没事。” 很快警车过来,几名警察从上面下来, 大概问了情况后把顾碎碎送去医院治疗。 因为李柔的那段视频,警方把陈雅一干人等传唤了过去。陈雅一向跋扈惯了,在警局态度恶劣,拒不承认错误, 警方只能将她暂时扣留起来。 顾碎碎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背上肚子上腿上被踹得青青紫紫,脸上破了好几块皮。 那些女生存着嫉妒的心,故意拿长长的指甲刮破了她的脸。 唐娜过来找她问话,看到她脸上的伤后实在不忍心,说:“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不会轻易把陈雅放走了。” “谢谢阿姨,”顾碎碎装作很乖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陈雅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上次在KTV,她把我骗到卫生间里,拿剪子要割破我的脸,还把我的头往墙上砸,要是江警官晚来一秒,我可能真的就要死了。” 唐娜赶紧说:“别说死不死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死呢。” 顾碎碎笑了笑,又说:“唐阿姨,你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江警官吗?他脾气不太好,我怕他又会做什么。” 唐娜为难了一阵才答应:“行吧,我不会跟他说的。你好好养伤,过几天有空我再在看你。” 她合上本子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身道:“江慕脾气挺好的啊,有时候是混不吝了点儿,可性格还是挺沉稳的,轻易不会发脾气。也就是那次看你出事,他才激动了些。” 顾碎碎眼睫动了动,没说什么。 她又在医院住了几天,谈媛过来看她,脸色比上次还要臭,一副想动手打她的样子。 “你就不能安生几天?”谈媛看着她满脸的伤,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层:“别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在学校里待着,怎么就你不行!你是去上学还是跟人打架去了,老老实实学习不要惹事很难做到吗?” 顾碎碎趴在小桌板上做题,让自己尽量忽视掉她的话。 “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谈媛把手里的水果刀摔在桌上,苹果也放回去,没再继续削:“你觉得我比不上江家,所以特意去找的江慕是不是?我都听说了,你们学校的陈雅就是因为他才被开除的。你跟他是什么时候又开始来往的,来往多久了,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顾碎碎仍是自顾自写作业。 “别写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装给谁看呢!”谈媛把她手里的笔扔掉:“我看你也不用上学了,三天两头缺课,你明年能考出什么好成绩来!” 她从椅子里起身:“你既然不说,我现在就去找江慕,我倒要问问他,他一个外人是凭什么跟你来往的!” “是我主动找他的。”顾碎碎终于开口:“他从来没有主动来见过我。是我在学校被欺负,被人打,求他帮忙,他才去找了学校领导,把陈雅开除的。” 谈媛脸都青了:“你可真有出息,去求一个外人帮忙。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跟他们江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不是你哥,你也不是他妹妹!你别总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他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他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总围着你转!你要还有点儿脸面,就再也别跟他见面。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跟他来往,你别怪我跟他说难听的话。” 或许是因为顾琮曾经跟江正易共事过,对于谈媛来说,江家跟死去的顾琮一样,是不能多加提及的禁忌。把顾碎碎从江家带走后,她曾经跟她说过很多次,绝不能再跟江家的任何人联系。 顾碎碎也这么做了。即使跟江慕重逢以后,她也尽量不跟他来往,不跟他在微信上说话,甚至过节的时候也不会主动问候他。 今天是中秋节,窗帘被护士拉上了,看不见外面很圆的月亮。 顾碎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手机响了声,她拿起来看。 是江慕发来的:【中秋快乐】 她并不是个有很多朋友的人,这种重要的节日只有李柔和罗致问候了她而已。现在又多了个江慕。 出于礼貌,她给他回:【中秋快乐】 江慕的信息很快又过来:【在家?】 顾碎碎:【嗯】 江慕:【有没有想吃的,哥哥带你去吃】 顾碎碎想到谈媛的话,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结束这个聊天才好:【我已经吃过了,今天好困,想早点儿睡】 那边并没有因为她的刻意疏远而生气:【好,早点睡吧】 顾碎碎把手机摁灭,放在一边。 闭上眼睛想真的睡觉,可是很快又想,这样一个节日里,好像他也没什么朋友能一起出去玩,不然也不会说带她出去吃饭这样的话了。 她心口钝钝的疼,把手机拿过来给司彬发消息:【司彬哥,你没跟江慕哥一起出去玩吗?】 那边过了很长一会儿才把消息回过来:【大过节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出去玩?我是很直的啊小碎碎!】 很快第二条消息又发过来:【小碎碎,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现在在陪我女朋友!我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顾碎碎看着消息,想到王乘现在跟杨巧凡依旧发展得很好,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现在司彬也有女朋友了。 可是江慕,他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好到她找不到他身上一处地方是她不喜欢的。 可这样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女朋友,自己孤零零地住在那栋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房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她重新点进江慕的聊天界面,给他又发了句:【哥,你要记得吃月饼】 那边很快回:【好】 像是担心她没有好好睡,他又发了句:【快去睡】 顾碎碎:【嗯】 出院那天她脸上好几处仍贴着纱布,医生跟她说让她每三天要过来换一次药,以免脸上留疤。 她回了学校。这次进班时看着她的目光更多了,所有人都在打量她狼狈的一张脸,暗暗讨论着她这几天的遭遇。 课间李柔过来找她,告诉她:“你听说了吗?陈雅的爸爸被人查到收了好几个亿贿赂,还曾经害死过人!” 顾碎碎这几天也有关注网上的新闻,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她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才会去引陈雅故意动手,没想到警方真的顺藤摸瓜,查到了陈家很多东西。 这样一来,江慕应该很快就能回刑侦队了。 “看来我们没有白忙一场,”李柔说到这里有点儿高兴,可是看到顾碎碎脸上的伤,不免又心疼起来:“就是你受太多罪了。陈雅那人也太狠了,净往你脸上打,她分明就是想让你破相!可她那种人,就算你真的破相了你也不知道要比她好看多少倍!”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李柔不放心:“应该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顾碎碎一脸轻松:“好好换药就没事。” 第29章 . 你好吗? 把她裹住。 陈雅原本以为自己这次闯祸会跟以前一样, 由父亲出面说几句话就没事了。可她没想到父亲会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而进了监狱。坐牢都是小事,甚至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在家里大哭大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平息下去, 她想到了父亲之所以会陷入这场飞来横祸的原因。 怎么想怎么跟顾碎碎有关系。虽然那个女孩看上去软弱可欺,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了,可她就是忍不住怀疑她。 以前那些同伴每天都像狗一样跟着她,可现在却因为陈家的倒台而避她如蛇蝎。她也没再去找她们, 自己一个人去了二中门口, 死死盯着从校门里出来的人。 总算看到顾碎碎。她旁边跟着罗致, 虽然她并不怎么说话, 可罗致却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 绞尽脑汁想些话题讨她开心。 陈雅气得眼睛都在冒火, 走过去挡在两人身前。 罗致赶紧把顾碎碎护在身后, 冷了神色说:“陈雅, 我看你是想受教训了, 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陈雅鼻头一酸,不甘地瞪了他一会儿, 又去看他身后的人:“顾碎碎,上次的事你是故意的吧,视频也是你找人拍的?你就想把事情闹大, 害我爸爸出事,是不是?” 顾碎碎很迷惑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你少给我装!如果你不是故意的,那你跟罗致是真的在谈吗?” 罗致愣了愣,扭头看向被他护着的女孩。 顾碎碎一脸淡然:“你不要诬陷我们,他跟我关系是很好, 可我们都想好好学习,有什么事都等明年考上大学再说。” 这话不是单纯的否认,倒像承认了他们彼此都有好感。罗致听得心潮澎湃,嘴角慢慢地弯了上去,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 陈雅简直想上去打她一个巴掌。可有罗致在,她又做不了什么。 “顾碎碎,算你厉害,”最后只能说:“是我小看你了!” 陈雅转身跑了。 顾碎碎担心罗致误会,赶在他开口前解释:“我刚才就是气不过,跟她胡说八道而已,你不要放在心里。” 罗致脸上僵了僵:“啊?” “不过我们还是朋友的,”她说:“我要回家写作业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罗致并不想就这么算了,抓住她手腕将她拦下:“碎碎。” 女孩低着头,原本雪白细嫩的一张脸上贴了好几个纱布,刘海下的一双眼睛沉静。 罗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班里也不是没有比她好看的女生,甚至学校里公认的校花都在他们班,还对他表示过好感。如果没有顾碎碎,他原本是有恋爱可谈的。 可后来顾碎碎转学过来,他频频看见她一个人安静的样子,沉默的侧脸,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睛,目光就莫名移不开了。 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不选对他有好感的校花,而要选一个不怎么爱说话,性格有些沉闷的女生。 “你跟陈雅说了什么?”他硬着头皮问:“我们……在交往?” 语气里分明带着期盼。 顾碎碎感觉得到罗致对她是不同的。班里的人并不喜欢跟她搭讪,可是罗致会。每回他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炙热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对她,跟对其她女生很不一样。 她并不想伤害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是跟她胡说的。” 她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迈步要走。 “没关系啊,”罗致在她身后说:“没关系的。” 他声音轻快,有着无限憧憬:“我会跟你考一个大学的,碎碎。” - 廖局亲自打电话把江慕叫回了刑侦分队,原因却说得含糊其辞,并没有提及太多,只警告他以后做事小心些,不能再犯浑冲动。 江慕回了警局,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问对面的司彬:“陈部长怎么垮台的?” 司彬并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清楚,以免江慕再发疯。上次陈雅只是剪了碎碎一缕头发,江慕就已经没有理智了,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去掐一个女高中生的脖子。这次碎碎被人群殴的事一旦说出来,江慕能拿枪去把陈雅崩了也说不定。 司彬不自在地咳了咳:“当然是稽查组的功劳了,他们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你以为都是在闲转啊?” 他明显有话藏着没说,江慕也没再问。 手机响起,他瞥了眼,看见来电人是顾碎碎的班主任。 顾碎碎被班主任叫去苦口婆心教育了很长时间。 “你不要觉得一年时间很慢,其实一眨眼的工夫咻的一下就没有了。” 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导。 “你该收收心好好学习才对,能避免的事情尽量都避免,不要被外界那些东西打扰。再这么三天两头地出事,你哪还有时间学习?当初学校同意你转学,就是因为你成绩一直很好。眼看就要高考了,你要是最后关头掉了链子,这多可惜啊。” 他唉声叹气地盯着顾碎碎,觉得顾碎碎脸上这些伤都不是伤,而是会拉低他明年重点升学率的障碍。 他拿起保温杯一气喝下去半杯水,继续说:“你看看你这都是怎么弄的?别说你家长了,我看了都心疼!这才开学几个月,你警局、医院都跑好几趟了。时间对你们高三学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刻也不能浪费。这些道理你应该是很懂的,就不要让我一遍遍地跟你重复了。” 顾碎碎始终安静听着,最后听到班主任问:“以后能收收心,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吗?” 她点头:“能。” 班主任这才扬手让她回班上课。 等她走了以后,班主任找出谈媛的手机号,拨过去。 果然又是一阵忙音,也不知道谈媛究竟是在做什么工作,每天都忙到连唯一的女儿都顾不上。 班主任想起之前来过学校的那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那男人说,他是顾碎碎的哥哥。 班主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电话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有人接了。 “江先生,”班主任尽量公式化地开口:“没有打扰到您吧?” 食堂里有些吵,江慕起身走到外面:“您说。” “是这样,关于碎碎的事我想跟您聊一聊,”班主任微微含笑:“您要是有时间,以后能接送她上下学吗?我怕她在路上再出事。” 江慕蹙眉:“出事?” “是啊,这次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可也挺吓人的。” 班主任想到顾碎碎那张脸,说:“也不知道她这孩子怎么了,三天两头地跟人斗殴。看上去挺乖巧一个女孩,怎么就让人这么不放心。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明年她就要高考了,这几个月是最关键的时候,一点儿事都不能再有了。” 说到后来觉得这样要求一个哥哥去管妹妹似乎有点儿不太合适,更何况还是个不同姓氏的远房哥哥。可为了能有人让顾碎碎安生下来,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况且上次江慕过来,看他那样子,他跟顾碎碎的关系应该是很亲近的。 “本来我也不好意思打扰您,”班主任最后补充:“可是碎碎那孩子的妈妈实在是太忙了,总联系不到她人。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多过来劝劝碎碎,让她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再横生波折了。高三的时间,实在是一天都经不起浪费。” 深秋的风里,江慕一声不吭地把话听完,漆黑的眸子越来越冷。 “好,”他回,声线冰冷阴沉:“我会的。” 他回了办公室,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手里的打火机打开又关掉。 穿着制服的唐娜朝他走过来,拉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琢磨了下措辞才开始问:“江慕,过完年你都二十六了吧?” 江慕瞥眼看她:“怎么?” “这个年龄也该谈恋爱了,”唐娜试着劝:“不能为了工作连个人生活都不顾。刚才碰见廖局,他还特地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说要是没有,他就给你介绍一个。我看你也不像在谈恋爱的样子,就替你应下来了。” 唐娜笑得小心翼翼:“江慕,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江慕轻嗤了声,把打火机扔去桌上:“不会,尽管介绍。” 唐娜刚想拍手说好,又听江慕说:“可我没时间跟人见面。” “怎么会没时间,”唐娜说:“最近咱们这儿也没多少事,时间空得很,用不着你再连轴转了。” “陈部长难道不是事儿?”江慕貌似很随意地提起:“能让他落马实在是不容易。”他抬头,薄薄的眼皮掀开,目中没有多少情绪:“我妹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这次陈部长再死不透,就说不过去了吧?” 唐娜一愣:“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能瞒得了我多久,”江慕说:“难道我没眼睛,自己看不见?” 唐娜想着江慕肯定是见过顾碎碎了,那顾碎碎被陈雅打了的事自然也都知道得很清楚了。 “陈雅确实过分了些,”唐娜想起那天顾碎碎身上的血迹就心惊:“我们的人要是去得再晚一点儿,碎碎可能都不剩一口气了。被传唤过来后陈雅还拒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要不是有视频,我们拿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江慕面不改色听完,一只手攥得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顾碎碎搭乘公交去了医院。 或许是这几天她走路太多的缘故,左边小腿上的伤一直没好,隐隐很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怎么不让家长送你来?”医生有点儿怪她不遵医嘱:“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少走动。” 顾碎碎有点儿心虚:“也没走多少。” 医生叹气摇头,看了她脸上伤口的恢复情况,帮她换了药。 “别吃辣的东西,”医生说:“也别见水。你一个女生,留疤了可不是玩的。” “好。” 她拿了口服的药离开医院大厅。刚推开玻璃门,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天色阴沉,外面来往行人都撑起了伞。 她把书包拿过来,往里面翻了翻。 并没有伞。 每次用伞的时候她就会忘了拿,阳光普照的天气反倒会把伞带着。 她暗暗埋怨自己一句,开始在廊下等。 这种雨,来得快应该去得也快,等一会儿,总会等停了的。 手机响了起来,是江慕打来的电话。 她拿起来接:“哥?” “你在哪儿?”他问。 声音透过听筒,有种惑人的磁性。 她想了一秒:“在家里。”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最后什么也没说,蓦地把电话挂了。 她有点儿莫名,觉得江慕的情绪好像不太好,很不高兴的样子。 印象里,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挂过她的电话,更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又等了一会儿,见雨一时半刻好像停不了了,又因为江慕的那通电话让她心情恍惚,她抬脚准备冒雨走出去。 腕上突然一紧,有人把她拉回去。 她扭头见是江慕,瞬间想起自己刚刚撒的那个谎,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透过前面的玻璃门反光,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脸上狼狈地贴了好几个纱布。 她赶紧低头,想用脸庞的头发把脸挡住。 江慕眼光很沉,像是要把她盯穿一样:“这是你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还挺热闹。”江慕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烦躁:“人挺多。” “我不是故意要撒谎的。”她说。 “那你是为什么撒谎,有意的?” 他去看她的腿,刚才见她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知道究竟伤到了什么地步。 他脱了身上的外套,把她裹住,突然抄起她腿弯把她横抱起来往医院大厅走。 顾碎碎的心脏有长达几秒种的停跳。 第30章 . 你好吗? “去我家。” 医院里人来人往, 随时会有人朝他们看过来。 顾碎碎有点儿被吓到,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干什么……” 江慕并不说话,径直把她抱到等候区, 把她放在一把椅子上。 “别一个人乱走,”他说:“我很快回来。”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扎进外面绵密的雨里,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来找到她, 仍旧把她抱起来。 她一张脸通红,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自己能走。” 江慕无动于衷。 她说了几次, 见没什么用, 只能紧张地缩在他怀里。好在医院里四处都有因为行走不便被人或背或抱的人, 这种场景很普遍,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一路把她抱去停车场, 暂时把她放下, 打开车门又把她抱进副驾驶, 给她系上安全带。 送她回家的路上江慕始终一言不发,并没有质问她一句。 可她明显感觉他情绪很不好,琢磨了一会儿后心虚地解释:“哥, 我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那天电梯出了故障,楼道里灯又坏了,我没看清路, 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医生说伤得不重,很快就能好的。” 江慕始终不说话, 一张脸愈发阴沉。 到了她住的小区,他仍旧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她很轻,软绵绵的没什么重量。一路抱着, 他的呼吸甚至没有重过一次。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上的热度不停往外蔓延,烧得她耳朵通红。 一直等出了电梯,到了她家门口,江慕把她放下:“回去。” 顾碎碎没敢看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他,开始在书包里翻钥匙。 整个翻了一遍,发现钥匙竟然忘带了。 她开始拍门,可家里始终没人应声。 这个时候谈媛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我去蒲州出差一个月】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心里涌上一股疲倦。 江慕朝她靠近一步:“怎么了?” “我忘拿钥匙了,”她声音里有些无助:“我妈也不在家,她去出差了。” 要是想进家恐怕只能换锁。可是换一次锁要花好几百块,她有点儿舍不得。 但也没有办法,她问:“哥,你认识能换锁的师傅吗?” “你有房屋租赁合同?”他问。 她这才记起开锁是需要一些证件的。她身上没有,只能给谈媛打了个电话,想让谈媛给她发份电子文件过来。 那边却迟迟没有人接。 谈媛经常这样,很少能联系得到。 顾碎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家里有没有这几天需要用的东西?”江慕问。 她翻了翻自己的书包,确认了一下,说:“没有。” 江慕默了会儿。他其实有办法打开面前这扇门,在他家里还放着这套房子的备用钥匙。 可他想起班主任打来的那通电话,眸光一敛,说:“去我那住。” 顾碎碎心里跳了下,抬头看他。 他已朝她倾身过来,用外套重又裹住她,一只手扶住她背,另一只手抄起她腿弯,把她抱起来。 “或者你去我妈那里,”他抱着她说:“你选一个。” 顾碎碎极其不习惯这样跟他说话,可他的样子清冷淡然,仿佛臂弯里抱着的不是一个软软嫩嫩的女孩子,而是真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妹妹。 她因为这个认知有点儿失落:“我还不想去见兰阿姨。” “那去我家。”他抱着她走进电梯。 外面雨小了点儿,天色彻底黑下来,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灯。 江慕把她带去一个商场,让她在车里等了会儿。 大概半个小时他回来,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全是给她买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到了他住的地方,他仍旧把她抱过去,没让她走一步路,让她觉得自己两条腿好像真的断掉了一样。 她在他家里的沙发上坐着休息。江慕把主卧的被褥枕头全都换了一遍,又去把洗手间里他那些东西换到了外面的盥洗室。 全都收拾好,过来跟她说:“你住这间。” 顾碎碎乖巧地点头。因为他脸色始终不好,忍不住说:“哥,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会小心点,不会再受伤了。” 江慕直到这个时候才问:“为什么故意激陈雅动手?” 她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因为我被停了职?”江慕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刚打开又放回去。 “碎碎,你知道我没有耐心,别拿假话糊弄我。”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她名字,让她有点儿慌,编的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其实一点儿事都没有,”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伤也都快好了,不疼了。” 江慕把玩着一把银质打火机:“你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这几个月里,我不想看见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她有点儿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到,刚要说什么,他却突然起身,把她从沙发里抱了起来:“去睡觉。” 她羞得耳朵都红了,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江慕把她送到房间就出去了。 他住的这件屋子偏冷色调,没有太多的摆设。左边床头柜上搁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两个人的背影。 是小的时候,江慕在雪地里牵着她走的那一幕。男生高高瘦瘦的,背影清冷挺拔,手里牵着穿得毛绒绒的一个小女孩。 她把相框拿起来看了很久,猝然想到以前的那些日子。 那个时候,江慕是真的拿她当妹妹看待。人的情感一旦定了性,很难再发生改变,所以他现在是不是依旧拿她当妹妹看? 她把相框搁回去,用手机对着拍了好几张。想挑其中拍的最好的一张当锁屏壁纸,可又怕会被江慕看见,设置完后又赶紧换回了以前的动漫图片。 写完一套卷子后已经将近十一点,她翻开他在商场买的东西,准备挑几样拿去洗手间。 翻到里面好几套内衣裤时,她脸瞬间爆红,不敢想象刚才江慕去买这些时是什么场景。 买回来后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她说话?! 她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逃避一样紧紧闭着眼睛,憋了一会儿气才又重新呼吸。 次日一早起床洗漱,穿好校服从房间里出来。江慕已经做了早餐,把她的那份给她。 她很不自在,可又怕被看出不自在,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吃早餐,把一杯牛奶一气喝光,舌头伸出来舔了舔上嘴唇的奶渍。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慕看得想笑。 吃了饭他送她去学校,执意把车开到离校门最近的停车场。顾碎碎生怕他又有什么举动,赶紧说:“我的腿好多了,可以自己走的。” 说完推开车门下去,生怕他会追上来一样。 恰巧李柔看见了她,远远地朝她招手,过来扶住她。 “碎碎,你有没有好点儿?”李柔问:“还要多久能痊愈啊?” “半个月吧。”顾碎碎有点儿心不在焉,扭头去看江慕的那辆车。 车子重新启动,调转车头离开了。 白天在学校她又试着跟谈媛联系了几次,可那边始终没人接电话。 下午放学前收到江慕的微信。 【在班里等我一会儿,我晚点过去】 即使陈父倒台,陈雅的生活依旧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家里总有办法能拿钱出来给她挥霍,供她这一生都不用为了钱奔走。 太阳已经落山,穿着精致校服的学生陆续从学校里出来。 江慕坐在车里,从人群中分辨出哪个是陈雅。 他握紧方向盘,脚踩在油门上,眼前浮现出自己在警局看到的那段视频。 他的妹妹被一圈人撕扯着打,踹,扇巴掌。 顾碎碎天生长得瘦小,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把她从孤儿院领回家后,兰颖和江正易告诉过他很多次,她是他的妹妹,要好好照顾他。 他就一直尽心照顾着,拿她当小公主一样对待,连根头发也不舍得让她掉。 现在精心呵护的小公主被人打得差点儿活不成。 情绪被压到一个临界点,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攥紧,想不顾一切把油门踩下去。 手机突然响了。 “哥,”顾碎碎坐在教室里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不安:“你去做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吟了会儿才说:“在加班。” “那我自己回去吧,”她说:“有班公交车可以直达。” “等我二十分钟。” 江慕说完把电话挂了。 顾碎碎又拿了套卷子来做。做到一半,二十分钟刚好过去的时候,江慕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见他来,脸上笑了笑,叫他:“哥。” 声音脆生生的。 他过去把书本帮她收进书包里,背对着她躬身下去:“上来,哥哥背你走。” 校园里大致已经没几个人了,应该不会被看到。顾碎碎放心趴在他背上,被他背起来。 她今天一天都在背书,做模拟题,眼睛又酸又累,此时脸搁在他背上,很快睡着了。 恍惚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跟江慕分开过。 第31章 . 你好吗? “那以后要娇气点。” 往后几天都是江慕接送顾碎碎放下学, 送她去医院复查换药。 “恢复得很好,以后可以不用来了。”医生查看过伤口,跟她说:“我给你开点儿擦抹的药, 以后你可以自己在家用,加强一下疗效。” 顾碎碎点了点头。她脸上的纱布已经都拆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张脸依旧细嫩如初。 江慕过去取了药, 带她回家。 “我会离开几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 他说:“冰箱里有我买的食材, 你晚上可以煮东西吃。” 顾碎碎知道他又有任务要去办了, 担心地问:“会有危险吗?” “不会, ”他说:“安心等哥哥回来。” “好。” 江慕走的那几天里, 她每天出门搭公交车去上学, 在学校心无旁骛地读书做题。 罗致最近一段时间努力了很多, 成绩有了很大进步,这次月考考进了年级前十。 他没再怎么打搅顾碎碎,一心只想跟她考进同一所大学, 到那个时候再开始追她。 只是晚上放学,他见顾碎碎总是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一次他忍不住追上去,问:“碎碎,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 顾碎碎:“我最近借住在亲戚家里。” 已经快要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 罗致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谢谢你。”顾碎碎礼貌拒绝,见公车已经来了,跟罗致道别。 她回到家, 又试着打谈媛的电话。 还是联系不到人。 微信上倒是有她的一条消息:【别总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小孩了,你现在是个大人,自己一个人就不能生活了吗!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顾碎碎看到以后,没有再跟谈媛联系过了。 她肚子有点儿饿,可是不会做饭,只能叫了外卖来吃。 那家外卖味道却不怎么好,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把东西收进垃圾桶。 门铃响了声,她跑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见是江慕回来了。 她拉开门,开心地叫:“哥。” 声音脆生生的,仍带着一点儿奶音。 江慕原本十分疲惫,听到这声哥倒是笑了,疲倦感散去不少。 他进屋换了鞋,过去打开冰箱看了看。 走的时候他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现在还是满满当当,那些速食的食物一个都没少。 他问:“不喜欢吃?” “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含糊过去:“就是觉得有点儿麻烦。” 江慕看她一会儿,蓦地笑了:“小孩,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她并不说话。 “煮个水饺也不会?”他从冷冻层里拿出来一袋饺子,往锅里添了些水,回身看着她,声气揶揄:“知道怎么开火吗?” 顾碎碎确实不会做饭,因为谈媛就不会,从来都没有教过她。 她怕江慕会觉得她又蠢又笨,小声辩解:“是我妈说,现在不会做饭的人也饿不死,我才没有学过。”她清清嗓子:“我不是娇气。” 江慕轻笑了声,直起身把衬衫袖子往上折了折,将火拧开:“那以后要娇气点。” 顾碎碎还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听见他说:“你妈妈说得对,你不用学做饭。” 他把饺子煮好,盛了一碗给她。 两个人面对面吃饺子。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一轮圆月旁边寥落地坠着几颗星子。 江慕左侧脸颊上有伤,伤口并不大,破了点儿皮而已,血液已经凝固住。 他本就长相偏冷,挂了彩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顾碎碎知道这是他出任务时受的伤,心里闷闷的不太开心。等吃完饭,她跑到自己房间拿出几个创可贴。 “你用这个,”她把创可贴交给江慕:“伤会好得快。” 江慕正要去洗澡,不太在意地把创可贴搁在一边:“待会用。”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因为有顾碎碎在,身上穿了齐整的浴袍。 头发上还滴着水,被他拿毛巾随意擦了几下。 等他坐在沙发上拿了手机来看,顾碎碎跑过去,把创可贴又交给他。 江慕略看了眼,说:“乖,哥哥看不见伤在哪儿,不用了。” “那我给你贴。” 顾碎碎把创可贴撕开,朝江慕靠近了两步,又香又软的身体不自觉贴得他很近。 江慕浑身一僵,陷在沙发里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一下。 她专注地在他脸上一处地方贴了创可贴,软软的手指还在上面抚平了两下,又撕开另一个贴在他下巴上的伤口处。 江慕垂眸,看见她细密卷翘的睫毛,澄澈如水的一双眼睛。 她肤色极白,脸颊娇嫩细软,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我回房间了,”她贴好后说:“你要早点儿睡。” 江慕喉结动了下,开口时声音莫名有了哑意:“好。” - 自从知道顾碎碎连最简单的煮饺子都不会后,江慕每回在家都会做几道菜,不再总是从外面买了。 他的手艺意外很好,很多菜都会做,中西餐都烹饪得很好。这几天在他这里吃到的家常菜,比她过去几年吃到的都多。 时间过得仿佛快起来,不再跟以前一样总是慢吞吞的,那时候的太阳总是落不下去,落下去了又总是升不起来。 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太快,快得让她舍不得。 她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时光,她可以常常看到江慕,因为有江慕的存在,家里不再总是冷冰冰的。 江慕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最后的这段高三生活。顾碎碎越来越发现他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即使已经离开学校几年,那些她绞尽脑汁都算不出来的数学压轴题,他用一条辅助线就能帮她解开。 顾碎碎开始觉得自己其实是有点儿幸运的。 否则又怎么会遇到他。 学校里三不五时就有模拟考,这次考试结果下来,顾碎碎破天荒得了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 她的成绩虽然好,可是在这个学校也只能勉强保持年级前十而已,年级第一的宝座一直是班里的学霸葛瑶坐的。 成绩出来后班里讨论了一阵,全都不可思议地去看顾碎碎。 葛瑶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到太平洋了,趴在课桌上愣了会儿神,红着眼睛继续做题。 顾碎碎这次能得第一,是因为江慕教给她的思路很管用,她在数学考场上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最后一道大题解了出来。 她第一时间想把这次成绩告诉给江慕知道,可又怕下一次,下下一次,甚至是高考的时候她的成绩会不如这次好,那她岂不是有点儿丢脸。 这样想着又把编辑好的信息删除了。 晚上放学,她没跟往常一样看到来接她的江慕,反倒是看见了谈媛。 谈媛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不远处的小区走。 到了人少点儿的地方,谈媛猝然回身:“这一个月你去哪儿了?” 江慕从来不会迟到,所以他刚才肯定已经跟谈媛见过面了,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顾碎碎没敢撒谎:“在我哥家里。” 谈媛声音陡然提高:“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是你哥吗!” 顾碎碎手捏着书包带,低着头不说话。 “你没带钥匙怎么不跟我说!”谈媛的火气越来越大:“你是真的没带钥匙,还是故意想去缠着江慕的?” 顾碎碎反驳:“我跟你打电话了,是你不接!你说是去蒲州出差,可你去那里做什么了,为什么不跟别人联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谈媛气得发抖:“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次!” “我为什么不敢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蒲州那里有什么人。” 谈媛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泪差一点儿就要坠下来。 “大人的事不需要小孩操心!” 顾碎碎冷嘲:“我现在又成小孩了?” 路上有经过的人在朝他们这边看,谈媛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回了家。 很久没回来,觉得里面甚至有一层灰尘的味道。 谈媛平复了情绪,在沙发里坐下来:“你们老师说这次你考得不错,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你非要跟江慕来往,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拦是拦不住。可他是什么身份你很清楚,这样的人,身上稍微有一丝污点就是致命的。如果你不听话,继续跟他联系,我就要去找他领导谈谈了。” 顾碎碎被揪住软肋,生怕是自己没有掩藏好对江慕的感情,让谈媛看出什么了。 “你要找他谈什么?”她颤声问。 “我要去问问领导,”谈媛说:“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江家是不是想坐享其成,重新来抢你的抚养权!” 顾碎碎猛地松了口气:“你放心,只要你不再动不动就去蒲州出差,我不会再去找他的。” 她背着书包回了卧室。在书桌前坐了会儿,把手机拿出来。 五分钟前江慕给她发了消息。 【你妈妈回来了,哥哥以后不能去接你了,抱歉】 可是明明他一点儿错也没有。 她问:【我妈跟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江慕:【没有,别瞎想】 她稍稍放了点儿心,把台灯打开,掏出卷子开始做题。 第32章 . 你好吗? “你心不心疼?” 后来一段日子, 顾碎碎很少再见到江慕,只是偶尔会收到他的微信。 他的工作又忙了起来,经常在外面连轴转, 为了一件案子熬上几夜都是常有的事。 周末的时候顾碎碎仍然会瞒着谈媛出去打零工,因为那家餐馆老板给的薪水很丰厚,她渐渐也攒了不少钱,不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了。 已经入冬,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些。她用自己挣的钱给江慕买了条围巾, 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他, 只能先把礼物藏在自己屋里。 到了元旦那天学校放了两天假, 她原本想去餐馆刷盘子, 这样的节日时薪应该会更高一些。 她联系了老板, 却听张老板在电话里说:“餐厅也放假了, 歇业两天。” 她只好没再去, 待在家里刷题。 司彬突然跟她打电话:“小碎碎, 快下楼,哥哥们在楼下呢。” 她的目光着重顿在“们”字上面。 这个字里所包含的人,应该是有江慕的。 刚好谈媛有事出去了, 她赶紧找了件棉服穿上,踩上雪地靴跑出去。 外面正下着雪,司彬开着车在外面等她。副驾驶上坐着很久不见的王乘, 后车座上坐着江慕。 她控制着自己没有先去看他,在外面暗暗紧张着。 江慕倾身把门打开, 拉着她手腕护住她头把她扯进来:“发什么愣,外面不冷?” 她扑进温暖的车里,身旁的车门被他关上。 司彬发动车子:“小碎碎,哥哥们特地挑你妈妈出门后来找你的, 在外面都等半天了。” 王乘噗嗤笑了声:“你们是不是都想不通谈阿姨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江慕?我告诉你们,我想通了!谈阿姨是怕碎碎被江慕拐跑了!” 他扭头仔细看了看顾碎碎,突然一拍大腿:“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么漂亮的小仙女,谁不想养在家里好好宠着。她要是我家的,我也得担心她会不会被拐跑!”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顾碎碎穿得有些厚,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厚的针织围巾,有点儿喘不过气的感觉。 江慕见她脸有点红,把她围巾一圈圈摘了:“热的话把外套解开。” 她听话地把棉服拉链拉开。 王乘啧啧了两声:“我说慕哥,你别白费心思了,孩子都养这么大了,你要不回来了。” 江慕伸脚踹他车座:“你他妈闭嘴。” 王乘在前面忍笑。 车子到了一处度假村,几个人下车。 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生朝江慕这边跑了过来。 那女生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明艳照人。虽然穿着厚厚的衣裳,可还是能看出身材很好。 “江慕,你们也来了,”她笑得明媚:“我刚好也在这里玩,好巧碰见你们。” 江慕冷眼去看司彬。 司彬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唐娜拜托他帮廖局的远房亲戚跟江慕牵线,他不好意思拒绝。 “都别站门口了,进去吧,”司彬打破僵局:“都这么晚了,你们不饿吗?” 他假模假式地招呼那女生:“薛蕊,你一个人来的?” 薛蕊笑着说:“听说这里的农家菜一绝,台里领导让我来做个采访。我那些同事忙完都先走了,我是有点儿馋,想留下来吃这里的菜。” 司彬理所当然接口:“那跟我们一起吃。” 他走到江慕和顾碎碎中间,拉着顾碎碎胳膊往前走:“快走碎碎,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薛蕊趁势走到江慕身旁,脸上的笑极其自然明朗:“江警官,真巧,又见面了。” 上次是在警局见的,她借着探望廖局的理由在食堂跟江慕吃了顿饭,周围那些人都很有眼力见地不去打扰他们两个,留给他们时间相处。江慕发觉以后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本是要搁了筷子走人,廖局非把他叫住,介绍他跟薛蕊认识。 薛蕊听廖局提起过江慕几次,知道他是刑侦队办事最得力的人,又生了副好皮囊。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谈恋爱。 薛蕊以为廖局是在胡说,哪有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二十五六岁了还不谈恋爱,肯定是没有人追他的缘故。 直到在警局看见他,薛蕊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男人既长得好看,又能禁欲寡情。 她自认自己算是很漂亮的女人了,就算放在娱乐圈都不输给那些顶级女明星,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面,江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仍不超过十秒。 她的性格从来都阳光开朗,对自己很有自信,并没有因为江慕的疏远而放弃,反倒越挫越勇,过去跟在江慕身边,指着前面满身学生气的女生问:“那个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 司彬还真的是把什么事都跟她说了。 江慕漫不经心应了声,抬眸去看走在前面的人。 因为山间雪多路滑,司彬想去拉着顾碎碎。可还没碰到,顾碎碎已经把手抬起来,装作挠了挠后颈的样子。 她头发长了点儿,浓密发丝细软柔和,温柔地落在她脸颊两侧。 司彬看她一眼,没怎么在意,提醒她:“小心这里路滑。” 顾碎碎:“好。” 她想到司彬的那个女朋友,问:“司彬哥,你谈恋爱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跟你说,我那女朋友可漂亮了,改天带你见见。今天要不是她加班,我就把她也带来了。” 顾碎碎点头。 一行人先去吃饭。司彬和王乘知道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都眼疾手快地占好了位置,又把顾碎碎叫过来坐在他们中间。 只剩了最后两个挨着的椅子。 江慕没说什么,过去坐下,薛蕊笑容满面地跟过去。 吃饭期间顾碎碎始终很安静,只吃自己这边的菜,不去伸长胳膊够远处那几道,虽然那边有她喜欢吃的红烧肉。 薛蕊是个很开朗爱笑的女生,席上一直找话题跟大家聊。她本意是想让江慕接话,可江慕脸上神色寡淡,话很少,并不常接,倒是司彬和王乘两个人会担心她尴尬而主动把话题接过来。 这里的农家菜确实做得很好吃,王乘几筷子下去快把一碗红烧肉全填他嘴里了。江慕拿了个干净的小碗,夹了几块色泽鲜红诱人的红烧肉放进去,让司彬交给碎碎。 顾碎碎脸颊一鼓一鼓地把几块红烧肉吃完,司彬盯着看了她一会儿,吃吃笑了:“小碎碎,你很能吃肉啊,可怎么就是不往身上长,瘦得让哥哥怪心疼的。” 王乘接口说:“我这个哥哥也心疼。”又问江慕:“你心不心疼?” 明明是一句随意至极的调侃,却让江慕愣了两秒才语气不耐地说:“你们吃饭就吃饭,能不能闭嘴。” 司彬打哈哈:“行行,我们闭嘴,让薛女神自己说话就好了。” 他笑得一脸谄媚:“薛女神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 薛蕊不好意思地笑。 到了晚上一行人回家,因为班车还要等很久,司彬提出要带薛蕊一起回去。 司彬和王乘早早坐在了车子前面。后排是两人座的,要稍挤一挤才能把三个人塞下。 薛蕊打开车门,先让顾碎碎上去。 顾碎碎坐在最右边的位置,薛蕊紧随着上车,剩下的位置留给江慕。 她忐忑地等了会儿,终于等到江慕在她身边坐下来。 相貌英俊的男人漠然扭头去看窗外,侧脸线条利落分明,看得薛蕊心跳加速。 因为冬天的缘故,他们三个人虽穿得厚些,可也并不觉得挤。尤其是顾碎碎,小小一只缩在车门边,几乎没占多少位置。 薛蕊不动声色往江慕那边靠了靠。她身上喷了香水,闻起来有佛手柑和葡萄柚的味道,整个车里都弥漫着她的香气。 有司彬和王乘在,气氛倒是一直不曾冷场。司彬有心一定要把薛蕊跟江慕撮合成一对,知道至今为止薛蕊连江慕的微信都还没有搞到手,趁这个机会赶紧说:“好不容易碰见薛大记者,我们把微信都加一下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交给王乘。王乘拿着两个手机去加薛蕊的微信,又撺掇顾碎碎:“碎碎,快把美女姐姐的微信加上,这姐姐当年高考考得可好了,你要有不会的题可以问她。” 司彬也说:“对,这姐姐英语可好了。” 他们一声声地催促,顾碎碎头昏脑涨地就把手机拿了出来,加了薛蕊好友。 王乘又去跟江慕说:“慕爷,把手机拿出来啊。” 江慕语气不耐:“手机没带。” 司彬觉得他是在瞎扯:“得了吧,现在还有人出门忘带手机?” 王乘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不然刚才付钱的时候江慕不会让他去结账。往常只要是有江慕在的地方,他们这些人都是能白吃白喝的。 “那碎碎把薛蕊姐姐的微信推给你哥,”王乘说:“碎碎,知道了吗?” 顾碎碎发现无论她长到了多少岁,都免不了被人当做接近江慕的筏子。 她“哦”了声,点开手机,把薛蕊的个人名片推给了江慕。 江慕扭头看她,很快又移开视线。 手心无意识地攥了攥,攥得骨节发白才松开。 第33章 . 你好吗? 失智。 从度假村回来, 司彬先把顾碎碎送回了家。 顾碎碎跟车上的人道别,推开车门下车。江慕也跟着走了下去,送她上楼。 王乘觉得江慕有点儿小题大做:“不是吧, 这么几步路都不放心?” “小心点儿不好?”司彬说:“江慕整天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事情见得多了,当然比一般人谨慎。” 王乘啧了两声,抱着胳膊看走进单元楼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突然笑了:“你还真别说, 要不是碎碎年纪小, 你看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挺配?” 司彬眉心一跳, 下意识觉得他这个说法实在是惊世骇俗:“胡说什么呢你, 他们是兄妹!” “伪兄妹!”王乘纠正:“半点儿血缘关系没有, 你管这叫兄妹?”他又琢磨了会儿, 摸着下巴说:“这么一想, 他们俩人还真挺配, 站在一起也太萌了!像什么来着?哦对了,少女漫!” 司彬简直想一针一针缝住他的嘴:“你是不是有病!”又不好意思地跟薛蕊说:“你别见怪,王乘整天就会胡说八道。” 薛蕊笑了笑:“没事的。” 心里却忐忑起来。 如今再想, 刚才在席上吃饭,江慕虽然没有跟顾碎碎坐在一起,却仍然一直在照顾她, 看她呛到立马第一时间给她倒水喝。 薛蕊不安地攥起手心。 电梯门打开,江慕带着顾碎碎走进去。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接出来, 原是要带她去玩的,可因为薛蕊的到来,所有计划被打乱。 他有些烦躁,微皱了眉心, 两手揣兜,一语不发地在电梯里站着。 里面比外面温暖很多,顾碎碎把下巴从围巾里露出来。 她穿得毛绒绒的,像只笨拙可爱的企鹅。小巧精致的脸白皙柔软,在灯光下泛着惹眼的光。 她抬头看他:“哥,我给你买了条围巾,待会儿给你拿。” 江慕满腹烦躁被她一句话冲散了些,眉眼舒展:“好。” 她回到家,看到谈媛还没回来,松了口气,跑进屋把围巾拿出来给他。 是条浅灰色的围巾,毛线织得柔软,拿在手里像一团棉花。 “哥哥新年快乐。”她笑得甜甜的。 江慕嗓子有些发干,过了会儿,把口袋里攥了半天的一个丝绒盒子拿了出来,交给她:“新年快乐。” 顾碎碎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收,开心地接过来。 盒子里装着条镶了几颗碎钻的银色手链。 她开心地拿出来,想给自己戴上,可试了几次都扣不好。 江慕扶住她的手,帮她把手链扣好。她手腕很细,链子调到最里面的位置也还是有些大。 顾碎碎两只眼睛亮亮地盯着手链看了会儿:“好好看。”又抬起头:“谢谢哥。” “回家吧,”江慕说:“把门锁好,哥哥走了。” “嗯。” 顾碎碎送他出门,把门锁上,爱不释手地盯着自己腕间看了会儿。 刚才在度假村时,因为薛蕊的出现而有些憋闷的心情好了起来。 元旦过后很快又是春节,本该是回家团圆的日子,可江慕又被派去外地调查一桩移尸案,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顾碎碎没有打扰他,每天安安分分地在学校读书。 春节一过,时间变得更紧张起来,学校老师恨不能让他们一天考一回试,每回的成绩单都要贴出来,以达到表扬少数人,羞辱大多数人的目的。 顾碎碎的成绩已经能稳定在年级前五,偶尔还能高出葛瑶一两分,抢了葛瑶年级第一的位置。 葛瑶的压力越来越大,不仅是来自父母的,还有来自老师的。 班主任不找那些成绩中下等的人谈话,偏偏经常把葛瑶叫过去,质问她最近学习是不是不用心,为什么能被一个转学生频频打败。 班主任是跟班过来的,从高一教到葛瑶高三,对葛瑶的器重旁人都无法比拟,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一个外来户在最后关头抢了葛瑶高考状元的头衔。 葛瑶原本在班里极其低调,只知道埋头学习,旁的一概不管。可随着高考时间临近,她对顾碎碎的敌意开始一点点显现了出来,每回模拟考后最先关心的就是顾碎碎考了多少名。经常追在她后面考第二名的蔡格她不关心,只把顾碎碎当成是对手。 时间在永远都做不完的习题里一天天过去。 到百日誓师那天顾碎碎刚好生了病,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嗓子疼得厉害。 她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班主任却在电话里说了她两句,觉得她不注重百日誓师这个仪式,一点儿都没有虔诚的心,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今年夏天考出个好成绩。 竟是无论如何也不准假的意思。 顾碎碎没有办法,换上校服强撑着去了学校。 整个高三的人都排队去了操场,面对着国旗进行宣誓。 领誓人是葛瑶,她挪动着有些肥胖的身躯站在台上,戴着黑框眼镜面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嗓音极亮地开始喊:“今天我们用青春的名义宣誓……” 誓词有点儿让人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这样喊一喊,这个学校的每个人就能多考个一百分回家。 头顶的太阳很晒,顾碎碎脑子越来越晕,两条腿快站不住。 罗致发现她有点儿不对,在旁边小声叫她:“碎碎!碎碎?” 顾碎碎扭头看他。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顾碎碎小声说:“头疼。” 说完直挺挺往地上倒了过去。 罗致上前一把抱住她,也不管班主任是不是正恼羞成怒地用眼神警告他,横抱起顾碎碎穿过人群就走。 顾碎碎在医务室输了液后好了很多,头不再那么疼了。 罗致在一边坐着陪她,见她醒过来,倒了杯水给她喝。 学校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应该是已经宣誓完了。 她刚这样想,就听罗致说:“班主任对我们很生气,说是要让我们当着全班的面站讲台上宣誓一遍。” 顾碎碎瞬间觉得头更疼了。 他们两个回了教室,被班主任勒令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把宣誓词念了一遍。 念完后班主任的脸仍黑着:“都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给谁听的!再念一遍。” 顾碎碎没有办法,尽量提高声音又念一遍。 窗外不远处,江慕刚好看见这一幕。 穿着校服的女生不情不愿地站在讲台上,跟另一个男生一起对着班里的人说些冗长无趣的词。 班主任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两个下去。 女生立即低着头,用头发挡着脸,脚步虚浮地回位置上坐好。 她脸色有点儿红,并不像是因为害臊,倒是有点儿不正常的潮红,像是生了病。 下了课班主任回去办公室,在门口看见了正等着他的年轻人。 “江警官来啦,”班主任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外形实在太好的青年,笑容满面道:“您怎么有时间过来?” 他把江慕请进办公室。 “我听说碎碎刚才在操场晕倒了,”江慕直截了当:“她身体一向不好,我来带她去医院。” 班主任有点儿踟蹰:“江警官,您也知道,离高考已经没几天了,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一点儿时间都不能浪费。我们班第一名葛瑶,她曾经高烧到40度都还坚持上课……” “那是他们的事,”江慕嗓音淡漠,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现在是在给我妹请假。” 班主任瞬间不高兴了,又有些明白为什么顾碎碎平时那么懒散,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不来学校上课,原来都是跟这个哥哥学的这么松散的性子。 “那你就把她带走吧。可是今年高考她要是成绩不怎么样,江警官可千万别来怪我啊。” 江慕冷冷勾唇:“放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顾碎碎趁着课间趴在桌上睡了会儿。 班里起了阵不小的骚动,女生们一边犯花痴一边压抑着声音谈论门外的人:“那人是不是曾来过咱们学校查案子?他长得好好看!身材也好,肩宽腰细的,腿好长!天呐绝了!” 顾碎碎被晃醒,抬起头,有些迷惘地看着罗致。 “你哥来接你去医院,”罗致帮她收拾书本:“你快去吧,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 顾碎碎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很久没见过江慕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元旦那天,他送了她一条漂亮的手链。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看见江慕真的站在走廊里等她。 江慕把她书包拿过来,带她往外走:“感冒了?” “好像是,”她揉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今天放假。” 两人坐上车,顾碎碎头靠在椅背上,很快又睡了过去。 江慕把她带到医院,她仍然没醒,头歪着,兀自睡得很熟。 他等了会儿。搁在车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吵醒了顾碎碎。 顾碎碎顺着声音去看,一眼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薛蕊”两个字。 江慕把手机拿起来,一边接电话一边下了车。 车子封闭着,她听不见薛蕊都跟江慕说了什么,只是透过车窗看见江慕的表情好像没有那么冷,甚至让人觉得温和。 总有五分钟过去,江慕终于挂了电话,过来把她这边车门打开,带她去看医生。 他请了一位他认识的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又把她送回家。 他把书包和药,还有早在超市里买好的一大包零食交给她:“我给你请了三天假,你等病好再去上课。” 顾碎碎把东西接过来。 正是炎热的夏季,她穿着学校发的白色短袖,露出来的胳膊细瘦白皙。左腕上戴着他送的那条手链,细钻在顶灯下闪耀着璀璨的冷光。 跟他道了别,她把门关上,吃了药躺在床上闷头睡了一觉。 醒来后病好了很多,鼻子不再那么堵,嗓子也不疼了。 她起床,看到桌上放着的袋子,过去看了看。 满满一大包里全是她爱吃的零食,薯片,海苔,云片糕,麻薯,还有基本已经找不到的老式爆米花。 江慕去她学校找她,原来是要给她这些东西。 她拆了云片糕,填进嘴里一个。 江慕不过是收养了她三年,就能对她这么好。 那以后他谈恋爱了,肯定是会对女朋友更好的吧。 她吃着零食,蓦地苦笑了下。 她怎么就是,长不大呢。 直到今天为止,她在江慕眼里,仍然只是个爱吃小时候那些零食的小女孩。 - 百日誓师后班里贴了倒计时牌,每过去一天班主任就亲自把前面那页撕掉,撕完在班里发表一番“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老生常谈。 最近两次模拟考结果出来,葛瑶依旧稳坐第一名的成绩,并没有输给顾碎碎,老师看着她的目光赞许了很多。 当倒计时牌被撕到还剩3的时候,学校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去在家里好好准备。 顾碎碎从班主任手里接了准考证回家。 就要高考,她其实并不那么紧张,反倒觉得轻松。 她终于过完了中学时代,要成为一个半只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了。 考场离家里有些远,班里很多被分到那的人都在附近酒店定了房间。 酒店生意异常火爆,价格又比平时低,现在已经很难订到房间了,况且谈媛是绝对不会为了她去提前联系订宾馆的。 她订好闹钟,准备到高考那天早起赶过去。 酒店那边却有工作人员给她来了电话,问她:“请问是顾碎碎同学吗?” 她觉得莫名:“我是。” 电话那边的人微笑着很程式化地说:“您好,是这样的,我们酒店这边有人为您预留了一个房间,您可以今天过来办理入住,提前熟悉这边的环境,到时候去考场也方便些。我们酒店还会有免费的高考餐提供给您,您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顾碎碎默了会儿,问:“是叫江慕的人帮我订的吗?” 那边的人迟疑了会儿,说:“是的。” 顾碎碎挂了电话,推开门出去。 谈媛正在客厅打电话,局促不安地来回转着,快崩溃了一样压低声音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你都骗了我多少次了,你以为这次我还会信你吗!” 顾碎碎重新回了房间,一直到谈媛打完电话才重新出去。 “我要去世纪酒店,”她说:“那有房间可以给我住。” 谈媛正生着气,闻言瞪向她:“又是江慕那小子?” 顾碎碎不说话。 谈媛冷笑了声:“行,你去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想当冤大头就让他当,反正你高考完就要去蒲州上大学了,天高皇帝远,我看他还怎么找你!”她看着顾碎碎:“你去收拾东西。” 江慕订的是双人套房,可谈媛并没有跟来。她最常对顾碎碎说的就是她已经长大了,什么事都要自己学着去做,而不能依赖其他人。 顾碎碎背着书包自己坐车过去。 进酒店的时候看见了葛瑶,她爸爸妈妈都在,甚至就连她哥哥姐姐都一块来了,带着她在前台办理入住。 葛瑶也看见了她,但没跟她打招呼,她将要出口的“你好”就断在了嗓子里没说出来。 拿了房卡,她去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很安静,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两天里她一直在里面复习,看自己的错题笔记。 一日三餐有酒店工作人员来给她送,东西搭配得营养健康,多是很清淡的食物,不会太腻。 到了高考那天,晨光熹微,天气难得不怎么热,天上飘着几片乌云,像要下雨的样子。 可一直也没有下。 前面几场一直都风平浪静。到了最后一场,顾碎碎按掉闹钟,检查了一遍要带的文具和证件,离开酒店走去不远处的考场。 她出来得早,路上没有几个人。 经过一条幽僻的马路时,有人在后面伸长胳膊要去勒她脖子。 那人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前面的女孩,自己的嘴巴蓦地被人紧紧捂住。 风呼呼吹着,带动得树叶簌簌作响。 顾碎碎并没有听见后面的动静,依旧往前轻松地迈着步子。 葛骏的嘴被捂着,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后那人横亘过来的手臂虽瘦,力气却极大,个子也很高的样子,毫不费力就把他拖去了酒店后面的垃圾分拣处。 身子骤然一摔,那人把他猛地掼在地上。 他眼前冒了阵金星,好不容易缓过疼劲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摁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男人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衣裳也都是黑的,衬得整个人愈发冷峻。 男人叼着烟半跪下来,一只胳膊撑在腿上,冲他扬了扬下巴:“干什么呢?” 声音也极冷,沉沉的,凭空给人一股压力。 葛骏直觉这人不好惹,想打哈哈过去:“没……没干什么啊。” 江慕往他左边脸上狠打了一拳,这一拳又重又快,打得他半边脸都是青的,嘴巴里全是血腥味。 江慕一字一句地,第二次问他:“刚才你是要干什么?” 葛骏吓得哆嗦起来:“我……我错了,我不该去抢她准考证。” “谁让你去抢的?” 葛骏迟疑下来,就见江慕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看你是还想挨打。” 葛骏忙道:“我说,我都说!是我妹妹,她怕她高考比不过顾碎碎,拿不了状元,就哭着让我想想办法。她哭得太伤心,我也是没辙了才会去……” 他话没说完,左脸上又挨了一拳。这次力道比刚才那次更重,打得他好几颗牙齿都松动了。 “就你他妈妹妹的前途是前途,别人的前途不是前途!”江慕眼里满是渗人的寒光,揪着他衣襟又狠揍了一拳:“你妹考不了高考状元就能死是不是!” 他把葛骏从地上揪起来:“跟我去警局把事情说清楚!” 葛骏连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了:“大哥!你是我亲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而且我这属于作案未遂啊,就算去了警局,警察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你他妈法盲啊,作案未遂老子也能关你!” 江慕仍是把他往外扯,等到了地下停车场,给司彬打了个电话,让司彬叫两个人来把葛骏带走。 司彬过来后见他竟然把人打成了这样,难以理解地问:“你疯了是不是,好好的又动什么手啊?” 江慕吐了口烟,面色不虞:“老子他妈忍不住!” “我看你就是疯了,你等着廖局数落吧。”司彬摇头,又问:“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江慕把烟头碾灭,转身往外走。 司彬想起今天好像是高考最后一天,再过几个小时,顾碎碎就要从考场里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这家伙是中邪了,还真拿她当亲妹妹了。” - 最后一场的考试铃声响起,顾碎碎随人群走出高考考场。 外面站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或笑着去拥抱自己孩子,或安慰孩子考得好不好没关系,大不了再读一年。 葛瑶上了自己家的车,找了半圈后问自己爸妈:“我哥呢?” 葛父说:“谁知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别管他,咱们先去吃饭。” 葛瑶预感不对,扒着车窗往外看。 就看见顾碎碎安然无恙地走出了考场大门。 葛瑶瞳孔紧缩,心里猛烈一震。 顾碎碎直接回了酒店收拾自己的东西,拿了房卡去楼下办理退房。 “麻烦帮我看一下,这两天我的费用是多少?” 前台小姐笑着说:“已经有人帮你付过了。” “我知道,可是你还是帮我查一下吧,我只要知道个数目就好了。” 前台小姐果然点了几下电脑,说:“一共是四百六十八块。” 顾碎碎觉得有些奇怪,这家酒店星级很高,平时的消费根本不是在这个水平。就算为了考生进行了一定降价,也降不到这种程度。 “真的只有这么多?”她问。 “是的。老板很体恤你们学生,给了很多折扣。” 顾碎碎:“那你把账单给我吧。” “不好意思,账单已经给付钱的那位先生了。” 顾碎碎没再问什么,道了谢离开酒店,坐上回家的公车。 江慕不久后出现在酒店门口,抬起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有酒店工作人员找过来:“江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工作人员疏忽,退房的时候没发现她遗落在房间一条手链,是刚才才看见的。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帮忙送回去吗?” 江慕把手链接过来:“知道了,谢谢。” 手机响了下,他拿起来看。 是一条转账提醒。 顾碎碎把四百六十八块打到了他的账上。 第34章 . 天晴有雨 “嘴这么甜。” 顾碎碎觉得自己算正常发挥, 应该能考上想上的那所学校。 成绩出来后跟她想象得差不多,算是不错了。 高考状元是葛瑶,她爸妈都很高兴, 请了一众亲朋好友庆祝。可葛瑶的哥哥却没出席,他被警局关了几天,葛父觉得实在太丢脸,让他不许出现在妹妹的庆功宴上。 学生们最后一天去学校,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情真意切说了不少话, 说到最后还撒了几滴眼泪。 顾碎碎默然听着。 葛瑶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虽然她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可哥哥被人打了一顿, 在局子里蹲了几天, 还被罚了款, 她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扭过头, 看向最后一排的顾碎碎。 那丫头从外校转过来, 整天不声不响的, 性格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偏偏成绩好,长得也漂亮,迷得罗致都喜欢她, 简直让人讨厌! 趁着班主任暂时离开教室,她走过去,坐在顾碎碎身边空位上。 “你也会报华菁大学吧?”葛瑶问。 华菁大学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学校, 可顾碎碎并没打算上。 “没有,我不上这个学校。” 葛瑶有些奇怪:“为什么?” 顾碎碎:“我有自己喜欢的学校。” 葛瑶默默松了口气, 嘴上却说:“那还真可惜,还以为能再跟你做同学呢。你虽然只考了年级第四名,可这个成绩也是可以上华菁的。” 顾碎碎本来不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前面第五排的空位时, 她想到了之前那个头发剪得很短,总是会在体育场上跟男生一起打篮球的周楠。 “其实你不用拿我当对手的,”她说:“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如你,那两次模拟考比你考多了几分不过就是运气而已。高考是看每个人真正实力的,跟运气关系不大。” 葛瑶掩下心虚,强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拿任何人当过对手。” “可是如果周楠还在,她能不能考上状元还真说不定,”顾碎碎继续说:“她天生就很聪明,在班里的时候其实一点儿都不刻苦,但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她就是老师说的天赋型学生,可惜因为一段流言,她没抗住自杀了。” 葛瑶的嘴唇开始发白:“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流言又不是我传的!” “我没说是你传的啊,”顾碎碎看向她,目光寡淡:“我只是记得我们几个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关系算比别人好那么一点儿。她死了,还真觉得有点儿可惜。如果她能再坚强点,熬过这一年,说不准她现在就能开开心心地跟苗妙一起上大学了。” 葛瑶攥了拳:“你不觉得她跟苗妙很恶心吗?” “不觉得,我觉得她们挺好的,没有伤害过其他人,为什么要觉得她们恶心?我们自己的事情都顾不完,去关注别人干什么。” 葛瑶紧张得额上冒了层汗,额前厚厚的刘海被汗濡得湿透。 她哆嗦着嘴唇,说:“是她自己不坚强,怪不了别人!” 要走时,她又看了顾碎碎一眼。她不得不承认,顾碎碎是长得很好看的。成绩又好又能这么漂亮的女生,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怎么常见,可顾碎碎是其中一个。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漂亮,才让葛瑶对她的嫉妒日益加深。 “我知道,我模样比不上你们,”葛瑶最后说:“可我会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精彩!” 说完起身走了。 顾碎碎想起还住宿舍那段时间,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刚到门口,看见葛瑶握紧双手从宿舍里走出来,口里愤愤地说:“真恶心!” 从那天以后,学校里关于周楠和苗妙的流言就传了出来。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班里的人各奔东西,很难再见到彼此,高中里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再提起了。 学生们相互告别后走出校园。 罗致从后面追过来,在校门口叫住顾碎碎,问她:“你打算报哪个学校?” 罗致这次也考得很好,大学可以随便挑。 顾碎碎有些为难:“罗致,你喜欢哪个大学就报哪个大学,不要因为我去选学校。” “可你喜欢哪个大学我就喜欢哪个大学啊,”罗致说:“我不是早跟你说好了,我一定要跟你上一个学校。” 顾碎碎实在不想说,只能撒谎:“我还没有想好。” 罗致有点儿失落:“碎碎,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顾碎碎低着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罗致惊诧看她。 在学校这一年,他从来没发现顾碎碎对哪个男生有哪怕一丝半点的好感。 “你有喜欢的人了?”几个字问得异常艰难。 “是。” 在高中的最后一天,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很喜欢他,除了他,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哪怕他不喜欢我。 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 出分后不久就是填报志愿,谈媛盯着顾碎碎报了蒲州大学。 谈媛不知道,在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顾碎碎把志愿改掉了。 录取书下来那天,谈媛还以为总算能带着顾碎碎走了。她让顾碎碎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顾碎碎却站着不动,告诉她:“录取我的是杳城大学。” 谈媛僵在当场,总有两分钟过去都一动不动,被雷劈了一样看着她。 “你说什么?”谈媛的模样看上去还算冷静,可越是这样,顾碎碎越知道她其实快要崩溃了:“你再说一遍!” 顾碎碎深呼口气:“我说,录取我的是杳城大学!” 谈媛这个时候才想通了什么,嗤地笑了一声:“你要去念法律专业。” “是!”顾碎碎这时候倒不怕了:“连你都知道,杳城大学的法律专业是全国最好的。” 谈媛简直想动手打她几个耳光,把她打清醒:“你一直都不声不吭的,从来不提你爸,原来是一直藏着心思想替他去翻案!” “我为什么不能去,所有人都骂他,说他做错了事,可他明明没有,我就是要替他讨一个公道!” “你拿什么去讨公道!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你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吗!当年那么多人替他说话,结果是什么下场,你自己没有看见吗!还妄想替他讨公道,公道算是个什么东西!人都死了,要那东西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骂名而已,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你看还有人记得他吗!” 谈媛越说越激动,胸膛急遽起伏着:“你一个还没入社会的孩子你知道什么,你觉得努力就能成功吗,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吗?我告诉你,碎碎,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你爸当初就不会不明不白落个骂名。他人都死了,死了都那么多年了,你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管一个死人干什么!你爸不是一直都说,担当身前事,何记身后名。现在你忘了他的一切,用新的身份去活着,这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顾碎碎完全听不进去:“他不在乎名声,我替他在乎。我绝对不会让他的名字永远背着骂名。” 谈媛没想到顾碎碎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平时那些软糯沉闷的性格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比谁都要倔强。 “你以为你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就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吗?”谈媛说:“一旦有人扒出你是顾琮的女儿,你会像在孤儿院时那样,被人欺负,嘲笑,谩骂,你不会再过一天好日子。” 顾碎碎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谈媛就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些事。 顾碎碎也不想问,只说:“那些都不用你管。我不管你跟蒲州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你也别再管我。” 谈媛已经是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身上禁不住打起颤来:“你说什么?” “当初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让我只能被孤儿院收留,后来又为什么回来把我的抚养权从江家抢回来,你心里比我清楚。” 顾碎碎眼眶发红:“你受不了我爸的死,被一个男人骗走了。那男人承诺给你好的生活,养了你几年,可是后来却不要你了。你担心你老了没人会养,所以你才会回来,把我养大,让我将来找个好工作,挣很多很多钱给你养老送终!” 谈媛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让顾碎碎脸上瞬间浮起了五个红指印。 顾碎碎并不觉得怎么疼,她甚至冷冷地牵了牵嘴角:“妈,你放心,我将来无论混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养你。无论我挣多少钱,我都会分给你一半的钱。你没让我饿着肚子,没让我流落街头,我也绝对不会不给你一口饭吃。” 她含着眼泪笑了:“当然,我会努力地过得好,努力地多挣钱。” 谈媛简直像不认识这个女儿了一样,指着门口喊:“你给我滚,滚!” 顾碎碎转身打开门走了。 她身上穿得薄,一件牛油果绿短袖,下面是及膝的百褶裙,脚上踩了双白色板鞋。正是夏季,外面并不冷。 小区里灯火通明,亮着的灯很多,可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 她无目的地往外走,不知不觉到了人声鼎沸的街市。那里处处一片烟火气,路两旁的小吃店里飘来饭菜香,男男女女在里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走到一家蛋糕店的时候,她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蛋糕,突然想起今天其实是她的生日。 谈媛从来不给她过生日,在蒲州的每一年生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心里偷偷过的。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个生日而已,算得了什么。 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店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个蛋糕,正要往她的方向走。 看到她,江慕也是一怔,转而很快笑了:“小丫头,你来找我?” 顾碎碎有点儿茫然地看他。 “刚要去找你,你就来了。”他朝她走过来,停在她身前,说话时带了揶揄:“小孩,你倒跟哥哥心有灵犀啊。” 他个子很高,她需要抬起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她有点儿懊恼,明明自己这些年都有好好吃饭,可个子总也长不太高,现在了也才只到一米六而已,而且以后很有可能不长了。 离得她近了,江慕看见她脸上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他眉心紧了紧,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语气依旧闲散:“这么久不跟我联系,把哥哥忘了?” 顾碎碎:“我怕会打扰你工作。” “哥哥不怕打扰。”他朝前走了走,问:“去我家吃蛋糕?” 顾碎碎想了想,点头。 他带她坐上车。 她神情有些恍惚,眼睛不聚焦。 想到自己的皮肤好像比较容易留印子,谈媛刚才打了她一巴掌,应该是被江慕发现了。 一股清淡的薄荷味贴了过来,还带了点儿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她抬起眼睛。 江慕朝她探过来,伸长胳膊帮她把安全带系上。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段纸一样的距离。 从她这边,看到他领口下一截弧度凌厉的锁骨。 她紧张地往后靠。 江慕很快收回身体,发动了车子。 她把蛋糕搁在腿上抱着。车里冷气很足,她渐渐有些冷,缩了缩身体,两只腿并着。 江慕伸手把冷气调小,车窗降下来一点点。 “你们学校官网上发布了成绩,”他说:“小丫头很厉害啊,考得很好,比哥哥有出息。”又问她:“报了哪个学校?” 顾碎碎:“杳城大学。” 江慕看她一眼,久久没再说什么。 过了很长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件事你别去管。” 顾碎碎以为他也想让那件事永远尘封着,谁也不要再提起来。 正要生气,可很快又听见他说:“我已经在查了。” 他看着前方,目光幽暗:“所以,你不要管。” 那是条很艰难的路,稍不留神就有灭顶之灾。顾碎碎为了自己父亲责无旁贷,可是江慕跟顾琮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能让他牵扯进来。 可她也知道江慕向来我行我素,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劝。 江慕家里依旧有些冷清,并没有别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拆了蛋糕,把蜡烛点上。 顾碎碎许了跟每年一样的愿望。 蛋糕很大,她只吃了一小块就不吃了。江慕帮她做了碗长寿面出来,端给她。 面条很爽口,她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 江慕在一边看。现在顾碎碎已经不再是中学生,马上就要步入大学校园。几年前她离开江家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一时有些不真实的荒唐感。 已经长大的女孩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甚至有了线条,百褶裙束着的纤腰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裙摆下的小腿纤瘦笔直。 大学是少男少女们恋爱的温床,等她去了,她是不是很快会谈恋爱。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手里会牵着别的男生。 他一只手握了握,叫她:“碎碎。” 顾碎碎抬起头,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向他。 江慕朝她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你年纪还小,大学里如果有男生追你,你不能答应他们,等过两年再说,知道吗?” 顾碎碎有点儿不高兴:“我不小了,我们班里也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她们高二就谈恋爱了。” 江慕眯了眯眼:“你想谈恋爱?” 顾碎碎蓦地有些脸红,低下头继续吃面,嗓音小小地说:“不想。” 江慕:“那就好。” 等她吃完面,他把那条手链找了出来,给她带上:“你故意落在酒店,想让哥哥拿给你?” 顾碎碎脸更红:“我就是想看看我高考那几天你是不是在外面等着我。” “我在等你,”他说:“别的考生外面都有人等,碎碎当然也要有人等。” 她嘴角忍不住牵起。 江慕又拿出一个很厚的红包,交到她手里:“过去那几年没能给你买礼物,加上今年的礼物一起,我都折了现,你收好。” 钱很厚,似乎有几万那么多。 顾碎碎并不想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穷?” 江慕:“你不穷吗?” 顾碎碎:“……” “不过你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将来会很有出息,比哥哥有出息。”江慕说:“等以后哥哥老了,还要仰仗你照顾。现在先给你点儿钱,是想贿赂你,怕你将来不管哥哥。” “你一点儿也不老,”顾碎碎由衷地说:“很年轻。” 江慕忍俊不禁,伸手捏她脸:“嘴这么甜。” 他的力度很轻,说是捏,倒更像是抚摸。 顾碎碎耳朵有点儿热,看着手里的红包,说:“这些钱我不能要。就算是礼物折的现,可我都没有送过你礼物。” “你的礼物先欠着,”江慕说:“等以后哥哥再收。” 顾碎碎推辞不了,手握着厚厚的红包。 这些钱明明是给她的大学学费。 他知道,谈媛微薄的工资供她们两个生活都很困难,到现在了连学费都没有凑齐。 “哥,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钱,”她认真地说:“挣的钱给你花。” 江慕失笑:“行,哥哥等着。” 又待了会儿,江慕把她送回家。 谈媛已经睡了,顾碎碎轻手轻脚把门打开,跟江慕道别。 谈媛虽然生气,可是木已成舟,总不能让顾碎碎不去上大学。 可她依旧没法原谅顾碎碎,在开学前几天把她叫来。 “我看你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不了你了。我会回蒲州,这里的房子我先不退,你还可以在这里住。家里的钱只剩最后两千块,我都转给你了,剩下的学费你自己想办法。你上了那么好的学校,总能找到挣钱的地方。就算找不到,现在还有助学贷款,国家总不至于不让你上这个大学。” 顾碎碎看着她收拾东西,问:“你又要去蒲州找那个男人?” “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的事。” 谈媛简单收拾出两个行李箱,推着走了。 临走前没再看顾碎碎一眼。 顾碎碎坐在空荡荡的家里,鼻子越来越酸。 眼眶里有眼泪掉出来一滴,被她很快擦掉。 九月份学校开学,她收拾出一个书包,准备坐车过去学校那边。 刚出单元楼,一片晨光里,她看见江慕正在外面等她。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江慕走到她面前,看她没带多少东西,问:“不住校?” 杳城大学跟这边同属一个区,离得不是很远,可是坐公交也要差不多四十分钟才能到。如果晚上有课,很可能会错过末班车。 但顾碎碎还是不想住宿舍:“我想回来住。” “行。”江慕转身:“我送你过去。” “碎碎!” 罗致从远处跑过来,停在顾碎碎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顾碎碎看着他:“你……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杳大啊,”罗致说:“我也在那个学校。” 顾碎碎更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杳大?” “李柔跟我说的 。” 顾碎碎暗道糟糕。当时李柔问她报考哪个大学,她随口就说了出来,没想到李柔会告诉罗致。 罗致自来熟地跟江慕说:“江警官,多带我一个,应该没事吧。” 说完去拉顾碎碎,要跟她一起坐在后车座。 江慕冷冷叫:“碎碎。”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过来。” 顾碎碎挣脱开罗致,朝江慕走过去。 开车过去的路上江慕一直很安静,薄薄的嘴唇抿着,始终没有说话。 罗致却很吵,时不时地叫碎碎一声,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出于礼貌,顾碎碎不得不回。 到了大学门口,几个人从车上下来。 “江警官,你回去吧,”罗致说:“我带碎碎去办入学手续就好了。我们都不住校,手续很好办的。” 江慕也不太明白自己情绪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简直想找个人来打一顿发泄。 他压抑着声气:“我走了,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顾碎碎突然有些不舍,可还是说:“好,开车小心。” 她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被罗致提醒了几次才回过神,走进大学校园。 薛蕊今天来学校这边做报道,刚好看见江慕把顾碎碎送到校门口。 她没有去打招呼,等顾碎碎差不多办完入学手续,她装作偶遇的样子,笑着问:“你在这里上学?” 因为今天要做采访,薛蕊穿了很正式的套装,整个人散发着优雅成熟的美丽。 “是。”顾碎碎很快认出她,说:“薛蕊姐好。” 薛蕊看了看时间,说:“到吃午餐的时间了,我们去食堂吧。” 顾碎碎不好推脱,跟着她走。罗致因为跟她在不同专业,暂时跟她分开去处理事情,再过来的时候发现她人已经不见了。 食堂里人很多,有些吵,薛蕊带着顾碎碎找了个稍安静些的地方。 “上次见面你还是中学生呢,”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原因,薛蕊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一转眼你都大上学了。” 顾碎碎敷衍:“嗯。” “怎么没见你妈妈?”薛蕊问:“她没来吗?” “没有。” “那也好,我看很多学生都是自己来的,没让家长送。” 薛蕊客套了两句。最后清咳了声,说:“你还不知道吧,我跟你哥开始交往了。” 顾碎碎拿筷子的手僵下来。 “你哥那人别看平时性子冷,其实谈起恋爱来,他还挺会照顾人的。” 薛蕊的声音带着娇羞:“他人也很谨慎,说他的工作很危险,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是他女朋友,不然怕我会被人盯上。” 食堂里叽叽喳喳的,那些声音不死不休,刻薄地透进呜呜咽咽的风里,吹进顾碎碎耳朵,让她浑身的血都冻住。 第35章 . 天晴有雨 “回去再收拾你!” 薛蕊的话还在继续:“我叔叔常跟我说, 江慕是他手下最有前途的人,原本早该升迁的。可是最近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慕频频犯错。先是跟一个女高中生过不去, 后来又在世纪酒店外打了人,把人打得牙都掉了两颗。要不是我叔叔竭力保他,他很可能还会受处分的。” 顾碎碎听得不清不楚:“他在酒店外打了人?” “是啊,你不知道?”薛蕊疑惑道:“我听说那件事跟你还有关系, 有人想抢你的准考证, 被他看见, 他把人拖走打了一顿。” 顾碎碎说不出话来。 “好在事情没有闹大, 那男人本就理亏, 挨了几拳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局里一些领导对江慕产生了偏见, 觉得他性格不够沉稳。他要是再这么下去, 前途可真是要毁了。” 薛蕊看上去很担心:“好在你上了大学, 已经长大成人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让他操心,他能好好去工作了。” 顾碎碎听出了薛蕊的言外之意。 她是个闯祸精,她连累了江慕。要是知趣, 她该离江慕远一点儿。 “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男生在一起,”薛蕊的语气轻松了些:“那男生挺帅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不是?我看他应该挺喜欢你, 要是觉得他人不错,你可以试着跟他相处。你们这个年纪多美好啊, 又是在大学,该趁这几年好好谈场恋爱才对。”薛蕊笑着说:“我当年上大学就没谈恋爱,现在想想还有点儿遗憾。不过还好遇到了你哥,他人那么好, 跟他在一起,倒是弥补了我以前的遗憾。”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即使知道耳听为虚的道理,可又因为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的概率也是占一定比例的,因为这种概率的存在,顾碎碎无法侥幸得起来。 薛蕊还有工作要做,从食堂出来跟顾碎碎道别:“姐姐先走了,以后要是生活有困难的话可以跟姐姐说。你哥哥工作忙,不好打扰他,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你不要再去烦你名义上的哥哥了。 顾碎碎嗓子里很苦:“不用了,我没什么事需要帮忙。姐姐再见。” 薛蕊笑着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走了。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可做,顾碎碎准备去图书馆待会儿。 没走多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去了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把刚才吃进去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 罗致正在外面找她,看见她出来,赶紧跑了过去。发现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点儿热。” 罗致从书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想给她戴在头上,被她推开。 “不用了。罗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跟着我。” 罗致并不放弃,仍是在她身边走着。 她停下步子,在原地站了会儿。 极端糟糕的心情让她终于发起脾气来。 “罗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性子,从来都没有跟人大声说过话。如今突然发作,让罗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会喜欢你!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 既然说开了,索性在今天把话说绝,一点儿希望也不要给他留下。 “或许感情可以培养,可是感觉不能培养!我对你一丝半点的感觉都没有,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见你,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个学校很大,好看的人有很多,你总能遇到下一个你喜欢的女生。” 她转身走了。 罗致在原地站了很长一会儿,头顶骄阳烈烈,晒得人连影子都发虚。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自嘲地笑了声。 长到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被女孩拒绝,听到这样绝情的话。 - 顾碎碎在校园里走了会儿。 路两旁搭了很多遮阳棚,各个社团的人卖力地招揽着新生。 不停有人拿着宣传单朝她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加入话剧社,文学社,辩论社,舞蹈社,书法社。 这个社那个社,听得她的头隐隐作痛。 她不停拒绝,好不容易到了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在椅子里坐下来。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都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柔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校门口接她。 在校门口接到人,她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蔡格也来了这个学校,我想过来见见他。” 李柔很遗憾地叹口气:“早知道我就更努力点儿了,只要再多七十九分,我就能跟他上一个学校了。” 顾碎碎安慰:“反正你学校离这里也不远,可以经常过来的。” 李柔这才开心点:“这倒也对。” 她知道蔡格是在计算机学院,硬拽着顾碎碎去了那里。 等到蔡格从教学楼里出来,李柔立即装作路过的样子,看到他后吃惊地瞪大眼睛,跟他打招呼:“蔡格,你好啊,好巧。” 蔡格对她笑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碎碎。”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她提议:“我知道外面有家餐厅特别好吃,我们要不要去那聚聚?” 蔡格没有拒绝:“好。” 李柔又说:“那咱把罗致也叫上。” 她一直都很支持罗致追求碎碎,像这种大好机会是不会错过拉红线的。 顾碎碎却说:“你要是叫他去,我就不去了。” 李柔只能改口:“好嘛好嘛,不叫他了。”她点点顾碎碎的脑门:“你啊,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三个人一起去了学校外面的火锅店。顾碎碎很自觉地默默吃东西,并不打扰他们两个谈话。 席间蔡格去洗手间,李柔等他走了,激动地抱住顾碎碎胳膊:“他刚才好几次对我笑哎!” 顾碎碎也为她高兴:“那你应该就快要成功了。”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李柔憧憬地托着下巴,笑得呆呆的:“我就知道,我一定会修成正果的,不然老天也太狠心了点儿。” 她又看碎碎:“你呢,真的不考虑罗致?” “不考虑。” “我都听罗致说了,你有喜欢的人,”李柔一脸八卦:“是谁啊,我认识吗?” 顾碎碎担心会被人找出端倪,撒谎道:“不认识。”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柔问:“是不是比罗致都好看,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喜欢了。” 顾碎碎默了会儿,点头:“嗯,他很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外貌协会了。”李柔吃了几口菜,又好奇问:“那你跟他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那个吗?” 等想明白李柔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后,顾碎碎的脸瞬间爆红:“你在说什么,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啊?”李柔着实没想到:“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不喜欢我。”顾碎碎的声音低下来:“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也不会喜欢我。” “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为什么不喜欢你?”李柔很为自己朋友抱屈:“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顾碎碎回忆了一遍出现在江慕身边的那些女生,她们每一个都不一样,一个人就是一种类型。 “娇媚的,性感的,孩子气的,御姐的,可爱的,活泼明媚的,温柔可人的,容易害羞的,优雅大方的。” 她一个个数着,最后自嘲般笑了笑:“反正就是不喜欢我这样的。” 李柔越听越气愤:“这他奶奶的不就是渣男吗!你疯了还是傻了,喜欢这种海王?” “他不是海王,他就是不喜欢我。” 顾碎碎拨弄着碗里的一片蔬菜,想到今天薛蕊对她说的话,鼻子猛烈地酸了起来,眼眶里猝不及防掉出一大滴眼泪。 她赶紧胡乱抹一把。 “不喜欢我也不犯法。”她自言自语:“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他,怪他干什么。” 桌上有几瓶酒,她本来是不喝的,这会儿却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味辛辣,确实不怎么好喝。 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表现过伤心的样子,现在这样应该确实是心情不好。李柔没有阻止她喝酒,倒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跟她的酒杯相碰:“没事儿的碎碎,我陪你喝。醉一场后你把那渣男忘了,别再喜欢他了。你这么好,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渣男伤心啊。世上男人千千万,有的是比他好的。” 顾碎碎几杯酒下肚,脑子很快晕了起来。 “找不到了。”她说。 李柔奇怪:“找不到什么?” 顾碎碎往桌上一趴,手扶着头,声音囔囔的:“没有人能比他好。” 蔡格回来的时候见顾碎碎头枕在胳膊上,竟是已经睡着的样子。 “她喝酒了?”蔡格有点儿着急:“你怎么不看着她点儿?” “我也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这么容易就倒了。”李柔去推她:“碎碎!” 顾碎碎很快醒了,她头很疼,只想赶紧回家在床上睡一觉。 蔡格和李柔叫了辆车,把她送回家。 有蔡格在,顾碎碎并不担心李柔会出什么事,跟他们道了别关上门回屋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差点儿连第一天上课的时间都错过。她匆匆洗漱了一遍,拿上今天要用的书去了学校。 她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大一的课排的还不是很满,她多了很多空暇时间去外面打零工。班里有说得上话的同学邀请她一起参加社团,她毫无例外全都推了。 一天正在川菜馆刷盘子,老板突然问她愿不愿意去当家教。他认识一户人家正找能辅导初一孩子数学的老师,给的家教费很高,比他这里的时薪还要高。 “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整天做这些粗活,”老板说:“去当家教不用受累,还有很多钱拿。你成绩这么好,要是答应去的话他们一定很高兴的。每周就去两天,每天辅导三个小时,时薪是八百。” “八百?”顾碎碎瞪大眼睛:“真有这么多?” “当然了,你一个杳大的学生,拿这么多钱还算亏了呢。” 顾碎碎当即应承下来:“好,我愿意去。” 她按照地址去了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小区,摁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把她迎进去:“是顾老师吗?您好。” 顾碎碎拘谨地应:“您好。” 家里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在看电视,听到动静扭头看她。 他本来不怎么喜欢有家教过来,妈妈非嘱咐他要对人客气点儿,他还很不服气。可见来人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年轻少女,他一双眼睛立马亮了亮。 他关掉电视,从地毯上站起来,噔噔噔跑到顾碎碎身边,朝着她鞠了一躬:“顾老师好。” 顾碎碎不太习惯被人叫老师,尴尬地笑笑:“你好。” 张志逸很配合地听了三个小时课,并没有为难她,还不停地请她吃水果。 辅导结束后,顾碎碎觉得满肚子都是苹果香蕉和梨,吃得她有点儿反胃。 家教费是当天结,张守把她送到门口时把装着钱的红包给她:“麻烦顾老师了。” 顾碎碎把红包接过来,心里是很开心的。 现在的钱,都这么容易挣了吗? 靠着这份工作,她很快攒了一笔钱,从最开始的一穷二白,慢慢地有了不菲的存款。 不觉半年过去,很快又要过春节了。 从炎炎盛夏到下雪的冬日,这半年里她没再见过江慕,连一面也没有。手机里也再没收到过江慕的消息。 她让自己不要去期待,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翻到他的聊天窗口,期待着他的消息会突然蹦出来。 可他没再联系过她。 他们变得像陌生人。 随着分开的时间越长,顾碎碎越觉得薛蕊的话其实是真的,她跟江慕是真的在交往。因为有了女朋友,需要跟别的女生保持距离,所以江慕才会跟她断了联系。 除了这个理由外,顾碎碎想不出别的了。 所以江慕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她点开江慕的头像,手指在加入黑名单那里停留了很久。 最后还是没有点下去。 她把手机关掉,逼着自己别再想他。 中午李柔过来家里找她,两个人都不会做饭,点了很多外卖来吃。 客厅里开着电视,一个电视台在放几年前大火的一部电影,是在顾碎碎十二岁生日那天,江慕带她去看的那部喜剧电影。 她心里某个角落被隐秘地触动起来,过去坐在地毯上入神地看。 即使搁了好几年,这部电影依旧经典,没有一部喜剧电影能再超过它。那些惹人发笑的梗重复看第二遍第三遍,都依旧能让人笑出来。 李柔也被吸引,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激动地说:“这个电影我看过好多遍,每次都看不腻。” 两个女孩一边看,一边被逗得咯咯直笑。 到了其中一个节点时,音乐由搞笑轻松的氛围转变成了迷幻电子音。 然后画面一黑,光线再亮起来时,镜头里的男女主角贴得很近,拥抱着忘情接吻。 顾碎碎彻底呆愣下来。 想起那天在电影院,江慕把外套盖在她头上,挡住她视线,又用手捂住了她耳朵。 他贴在她耳边的话她却听得很清楚。 “乖,这里不好看,咱不看。” 她到今天才知道,她错过的这段镜头是什么。 在她成长的那段年幼岁月里,江慕始终在滴水不漏地保护她,没让她受到一点儿污染。 镜头很快转换,画面又欢快起来。 “待会儿这里也巨好笑!” 李柔扭过头跟她交流剧情,却意外发现她脸上挂着两滴眼泪。 “碎碎,”李柔着起慌来:“你怎么哭了?这是喜剧电影啊,结局也很好的,没有任何煽情桥段的。” 顾碎碎只是哭,脸埋进膝盖里。 她很想他,想得心脏隐隐作疼。收不到他的消息会很失落,每天无望地等待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跟她联系。 她痛哭了一场,李柔一直在身边安慰,问她:“你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个渣男?碎碎,你就别喜欢他了,不值得的。” 她一个劲摇头,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他值得……”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她寥落人间里仅有的一点儿温暖,她花光了一生的运气才得以遇见。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已经不剩什么运气能跟他在一起了。 哭了一场后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可总算没有眼泪能流了。 她想尽量转移注意力,自己安慰自己,见不到他不会死,收不到他的消息不会死,可要是没有钱是有可能会死的。 她这么劝自己,打迭起精神去做家教。 课间张志逸有些闹肚子,去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顾碎碎等得有点儿无聊,起身去客厅里走了走。 张守有事出门了,临走时没有关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一部电影。 那电影顾碎碎看过,是国内一个很著名的导演拍的,里面有几段稍微有些少儿不宜,女主角低喘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此刻正播放到那个片段。 顾碎碎担心会被张志逸听到,对他成长不好,想把遥控器找出来关掉电视。 茶几和沙发上都没有,她又去电视柜抽屉里找。 把遥控器找到,关掉了电视。 放回遥控器时,突然看见在抽屉里有几个被搁置起来的相框。 她拿起来。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笑得很明媚的照片,其中的母亲顾碎碎认识。 是警局里的唐娜。 - 刑侦分队里,唐娜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跟坐在一边的江慕说:“这次行动多亏你去得及时,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折在那帮人手里了。” 江慕满不在乎:“放心吧唐姐,您命大着呢。” 唐娜压惊似的灌下去半杯水:“我也希望我命大点儿。张志逸那臭小子还没娶媳妇呢,我可不能这时候就咽气。”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笑了:“你不知道,你那妹妹去教我儿子后,我儿子读书可认真了,上次考试进步了五十名。以前我也给他请过家教,可他每回都把人给气走了,死活不愿意补课。” 江慕眉头微动,没说什么。 唐娜又笑:“那臭小子还说等他长大了,他要把碎碎娶进家。” 江慕心口窝起了火,危险地一抬眼皮:“他说要娶她?” “是啊,”唐娜越说越可乐,差点儿被水呛到:“他夸你妹妹漂亮,性格也好,说比他那些女同学都招人疼。” 江慕冷了脸色,默了会儿,说:“唐姐,哪天把你儿子带过来。” 唐娜不解:“带他来干什么。” 江慕暗暗咬牙:“我有话跟他说。” “哎呦呦,你这是护食呢?”唐娜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养大的白菜,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臭小子?你放心吧,张志逸才多大,他也就是说说,还真能追你妹不成?” 这时候司彬从外面过来,告诉江慕:“碎碎来了,说有事找你。” 顾碎碎在外面休息区里坐着,等了会儿,江慕过来。 他在她发上随意揉了一把:“小丫头,不容易啊,知道来找哥哥了。” 他拿起她搁在椅子上的书包:“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碎碎起身跟着他走,脚步有些踉跄,晃晃悠悠的。 江慕扶住她,看到她微微酡红的脸,蹙了眉,声音陡然转冷:“你喝酒了?” 顾碎碎把手腕抽出来:“不用你管!” 江慕气得咬牙:“顾碎碎,你长本事了,才多大就敢喝酒!” “我十八了!我是成年人,为什么不能喝酒!” 顾碎碎像只初初长出尖牙的小狐狸般,气呼呼地顶嘴:“我小的时候你管我,我长大了你还管我,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江慕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倒有些新鲜:“我不讲理?” “你就是不讲理!我已经长大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连酒都不让我喝!你不让我喝,我偏偏就要喝!我一点儿都不小了,再有四个月,我十八岁就也过去了,虚岁我都十九了,我还要上大二了,是个大人了,你不能还拿我当小孩!” 江慕简直气笑了,过去拽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外面走:“回去再收拾你!” 第36章 . 天晴有雨 “不会不要你。” 江慕把顾碎碎带到车上。 顾碎碎喝了不少酒, 头很晕,一坐上车就睡起觉来。 江慕探身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离得近了, 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味,其间夹杂着淡淡的奶香。 他看她一眼。 女孩子一张小脸白净,酒后染了淡淡的酡红。两扇唇娇嫩柔软,唇色红的靡丽。 他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 很快收回身, 发动车子。 车子开到一处河边时, 顾碎碎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 艰难睁开眼睛, 捂住嘴说:“停车。” 江慕把车停了下来。 她下车走到路边, 对着草丛吐了起来。 江慕想过去看看, 刚走到她身边,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薛蕊打过来的, 他接起来问:“什么事?” “江慕,”薛蕊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了两分女人的娇柔:“有个报道需要你们那边确认一下, 你现在方便吗?” 江慕拿着手机走远了些。 顾碎碎吐干净胃里的东西,直起身看他。 她刚才听到了一点儿电话里的声音,知道江慕此刻通话的对象是薛蕊。 所以薛蕊的话都是真的, 他们确实在交往,因为开始谈恋爱, 所以在这半年里,江慕才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她扭回头,看着堤下的河流。 正是寒冬时节,河上结了层冰。有时搭公车经过这里的时候, 她看到河上有两三个人嬉戏着玩耍。 她迷迷糊糊地找了一条下去的路。 河畔竖着一个牌子,上面有“禁止滑冰,后果自负”几个字。 她忽视掉,走上冰面。 江慕回头的时候发现她人已经不见了。 他面色一变,四处看了看,发现她竟然在冰上走。 “碎碎!” 他大喊一声,挂掉电话跑去河边。 “别往前走,”他气急败坏:“回来!” 顾碎碎不听,仍是往河中心走着。走出岸边十几米远时,踩下去的冰层断裂。 她掉进了河里。 隆冬腊月,河水冰冷刺骨。她穿着厚厚的棉服,身子刚开始还飘在水上,很快开始往下沉。 “碎碎!” 江慕朝她跑过去,把外套脱了扔在冰上,跳下河去抓她。 她呛了好几口水,冷得快没有知觉,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着往冰上拖。 江慕把她救上来,脱掉她身上浸湿的棉服,用自己的外套把她紧紧裹住,抱起来离开冰面。 他把她放进后车座里,暖气调到最大,把她脚上的雪地靴和袜子也脱掉。 顾碎碎冷得缩成小小的一团。 江慕等自己的手稍暖一些,抓住她的手捂着。 顾碎碎昏昏沉沉的,浑身冷得不停打颤,往前缩了缩,想靠在旁边这人怀里。 江慕身上全湿着,怕把她身上的外套/弄湿,狠心将她往外推了推:“碎碎,先别睡。” 顾碎碎醒不过来,一个劲只往他怀里钻,巴掌大的小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没有办法,把身上一件湿哒哒的黑色毛衣脱了,只穿着衬衣,伸手把她捞进怀里,紧紧箍在臂弯中。 他把她的手拉起来,不停往上面哈着气。 顾碎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吓得怯怯地说:“警察叔叔,对不起。” 江慕额角一跳:“警察叔叔?” “我错了……我不该……去滑野冰……”她牙齿打颤得厉害,紧贴在他怀里,哆哆嗦嗦地呓语:“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抓我……” 江慕又好笑又气:“知道错为什么还去?” “我每次……看见别人在上面滑冰……我都好想去……” 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委屈了,眼里流出几滴泪来:“可没人带我去玩……我哥他不要我了……” 江慕心里一沉,过了会儿说:“我没有不要你。” “他就是不要我了!”顾碎碎哭得抽噎起来:“他去谈恋爱了,再也不会理我了。以后没有人再管我了,没有人喜欢我……” 她哭得很伤心,一身的孩子气,完全不像清醒时淡然自敛的样子,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跟别人撒娇。 江慕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哥哥不会不要你,也没有谈恋爱。” 顾碎碎哭得不再那么厉害了:“真的吗?” 他搓揉着她的手,等她手上暖和些又拿手心贴着她耳朵。 “嗯,”他说:“谁跟你说我谈恋爱了?” “薛蕊姐姐说的,”她哭得鼻子囔囔的:“你要不是在谈恋爱,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我。” “有个案子要查,我去了外地,不能跟任何人联系。” 她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那你以后也不要谈恋爱好不好?” 她从来不会要求他做什么,可现在醉得厉害,完全不清醒。她觉得自己像在梦里,在梦里的时候,她是可以任性那么一点儿的。 “不谈恋爱?”江慕第一次发现这小姑娘其实有点儿不讲道理,呵笑了声:“可以。但哥哥牺牲这么大,你要怎么赔我?” 顾碎碎不说话,像是已经睡着了。 车里的温度急剧升温,她颤抖得不再那么厉害了,小脸上也红润了些。 “乖,在这儿躺一会儿,”他说:“我去前面开车。” 他把她放倒在后车座上,要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衣领被抓住了。 她紧闭着眼,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攥着他的衣裳,不肯放开。 江慕狠了狠心,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拿开。 女孩的手很小,白嫩又软,柔得像没有骨头,他不过稍用了点儿力,就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红印子。 “听话,”他用衣裳把她裹得更紧:“哥哥开快点儿,很快就到家了。” 他身上的衣裳也都湿着,却浑然不觉得冷,倒有些没来由的燥热。 回到家,他把她放进浴室,去衣帽间拿了套她以前穿过的干净衣裳过来:“碎碎,你现在要自己洗澡,洗了澡再睡。” 顾碎碎正睡得香甜,很不耐烦地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我不要!我要睡觉!” “别闹,”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必须要洗,水我放好了,你去泡会儿,把衣裳换了。” 她又累又困,头疼得快要裂开,不满地发脾气:“我就想睡觉而已,你怎么那么烦啊!” “洗完再睡。”他不容置疑,把她放下就走,将门带上。 顾碎碎强撑出些清明,把身上湿着的衣裳脱了,爬进浴缸里。 里面的水温热,温度适宜,泡得她很舒服,闭上眼睛又要睡觉。 江慕在门外等着,有些不放心:“碎碎,不能睡。” 顾碎碎烦得要死,匆匆洗完澡把睡衣穿好,过去打开门。 正要往外走,她一头撞进一个人胸口。那人身体简直像铁一样硬,把她撞得跌跌撞撞往后面歪。 江慕扶住她腰把她揽了回来。 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睡衣前后穿反了。 但也没说什么,只问:“洗好了?” 他怀抱很温暖,一只手横亘在她腰间托着,她得以把所有重量交出去,身体软绵绵地躺在他臂弯里,找了个位置又要睡。 江慕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裳,身上还湿着,见状离她远了些,牵着她手把她带到床边,抱上去拿被子盖好。 床上软软的,被子干燥温暖,她脸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刚才泡澡的时候把头发都浸湿了,只拿浴巾随便擦了擦。江慕找了个电吹风过来,帮她把头发吹干。 电吹风声音有些吵,可她仍睡得很熟,嫩生生的脸颊柔软安静。 等安顿好她,江慕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次日顾碎碎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她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正在江慕家里。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自己的脸。 昨晚的事模模糊糊的,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她下床在屋子里到处看了看。 她曾经在江慕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还记得他卧室的摆设。距离上次在这里住已经很久,可这里仍旧跟她离开时差不多,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出现,也没有东西少。她离开时没收走的衣裳,洗手间里她的洗浴用品都还在,江慕并没有收起来。 衣帽间里也没有多出来江慕一件衣服,很明显在她走后,他并没有搬回这个房间。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像在等她回来。 她恍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她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穿了,做足了心理准备,推门走出去。 江慕正在外面阳台上打电话。 男人穿着修身的长裤和白衬衫,个子很高,身材精瘦匀称,只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艳光四射。 见她醒来,他很快把电话挂了,过去倒了杯温水给她:“头疼不疼?” 顾碎碎把水接过来。 她有半年没见他,此刻跟他面对面站着,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她昨晚去找他,本意是想跟他撇清关系的,为什么睡一觉醒来她却到了他的家里? “你把我带过来的?”她问。 江慕挑眉,见她分明是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勾唇一笑。 他去玄关把她穿过的拖鞋找出来,放在她脚边:“先穿上。” 顾碎碎赤着脚,白嫩的两只脚丫动了动,最后却没有听他的话去穿鞋,执拗地站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家?”她开始质问:“我有说过想来你家吗?” 语气很生硬,跟昨晚那个撒酒疯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一样。 江慕只说:“把鞋穿上。” “我不穿!你凭什么管我,你跟我是什么关系!”顾碎碎非要跟他吵:“你以为我叫了你几年哥,你就真是我哥哥了吗?” 江慕气笑了:“我不是你哥,那我是什么,警察叔叔吗?” “什么……什么警察叔叔?” 顾碎碎觉得他莫名其妙,她明明在很认真地跟他吵架,他说什么警察叔叔。 江慕蓦地扯住她手腕,硬拉着她让她坐进沙发里。 他把她那双粉白色的拖鞋拿过来,手捏住她纤细的脚踝,把鞋给她套在了脚上。 “现在你可以继续跟我吵了。”他说。 顾碎碎更气,起身趿着拖鞋跑回卧室,找到她的书包。想了想,又把房间里她那些衣裳和洗手间里的洗浴用品全都收了起来,装进两个袋子里,气冲冲提出来,一副要跟江慕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钱,气冲冲地放在江慕面前茶几上。 “我昨晚找你,是想把钱还给你!” 她嗓音清脆,面上全是气:“江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穷?你知道我在川菜馆里刷盘子,让老板骗我说我那个年纪去打零工的时薪很高。其实时薪根本没有那么高,我拿到的钱有一多半都是你贴补的!你还拜托唐阿姨请我去当家教,给了我更多钱。还有我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我妈还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可是就算掉了馅饼也砸不到我们头上,那个房子根本就是你的,所以中介才只收我们一点儿钱!” 她在昨天看到那张全家福后,迅速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江慕与她重逢以后,就一直目睹着她生活的窘迫,暗地里使了很多手段帮她。 她不是不感激他,可更多的却是羞辱感。 “你是不是很可怜我?” 她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说到最后眼圈却红了,声音低下去:“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可怜虫。” 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处处都要帮她,照顾她。他对她的所有善意,手心里漏出来的所有温暖,都是建立在可怜之上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她说:“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你去关心他们吧。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再跟你联系。我小的时候欠了你们家很多,可我也知道,你们不缺那点儿钱。如果你们哪天真的需要的话,我不会赖账,会把钱一笔笔还给你们。” 她说完这些满是孩子气的话,转身就走。 江慕把她拉住:“顾碎碎,你闹什么!” “我没有闹,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了,你把你的可怜放在别人身上吧!” 江慕气得额角抽痛:“我什么时候可怜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些钱?”她含着眼泪问。 江慕紧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一句话卡在喉咙口,刚露出点儿头又被他咽下去。 “我钱多烧得慌,”他说:“不行?” 顾碎碎气得又想走。 江慕把她扯回来:“顾碎碎。” 他低头看她,情绪发沉,一双眼睛黝黑如墨。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低叹口气,败下阵一样说:“哥哥心疼你,见不得你受委屈,行吗?” 第37章 . 天晴有雨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喉结。…… 在江慕的话里, 顾碎碎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你是我妹妹,我挣的钱为什么不能给你花, ”他语气淡然:“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去把外面那些工作都辞了,专心在学校念书,每个月生活费我会给你。” 顾碎碎很快又失落起来, 咬了咬唇, 倔强道:“谁是你妹妹!我跟你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根本就不是你妹妹!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花, 你留着给你女朋友吧!” 她闹着非要走, 江慕实在没有办法, 拉扯间箍着她肩膀把她按在墙上。 他力气极大, 两只手只一收, 她瞬间动弹不得了。 “什么都忘了?”他说:“那我再说一遍, 我跟薛蕊只是朋友,没有谈恋爱。”顿了顿又补充:“跟任何人都没谈。” 顾碎碎的心砰砰跳着,说话时却嘴硬:“跟我又没关系!” “要是没关系, 昨晚哭什么?”他笑,声气里满是揶揄:“还说我不要你了,哭得很伤心。” 顾碎碎瞪大眼睛:“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了那种话:“我怎么会……” “我想想还说了什么,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哦,还说哥哥这半年没有找你, 你很生气。半年不跟你联系你就气哭了,要是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该怎么办?” 顾碎碎听得满面通红,又羞又臊:“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她昨晚明明是去跟他吵架的, 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我把话都录下来了,”江慕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给你听听?” “我不要!”她立马拒绝:“我就算说了,那也是我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的。” 江慕看她一会儿,蓦地笑了:“小丫头,你确实喝醉酒比较可爱。” 他把她放开,拉着她去了餐厨区,让她在椅子里坐好,威胁似的说:“可以后还是不能喝。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可要小心点儿。” 他烤了两片面包,抹上果酱放在她面前盘子里:“东西吃了。” 顾碎碎把东西推回去:“不吃。” “你就非要跟我闹?” “谁跟你闹了!” 江慕点头:“行。” 他坐在她旁边椅子上,一只手扶着她椅背,一只手搭在餐桌上,呈半圈着她的样子:“你要是不吃,今天就别走了。哥哥刚好不用上班,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顾碎碎气鼓鼓看他,最后还是把面包吃了。江慕给她倒了杯牛奶,她也拿起来喝干净。 “现在能走了吗?”她问。 她嘴角沾了点儿奶渍,江慕抽了张纸巾随手帮她擦掉,动作随意得坦荡。 他去阳台把已经烘干了的棉服和雪地靴拿给她:“穿上。” 他开车送她回去,顾碎碎扭脸看着窗外风景,固执地没有跟他说话。 行经那条结了冰的河流时,脑海里想到昨晚的零光片羽。记起了自己掉进了这条河里,然后有人跳进去把她捞了起来。 那个陪她一起跳进河里的,好像就是旁边这个刚刚被她数落了一顿的男人。 她有些懊恼。这么冷的天气,河里该有多冷。 她怎么想怎么不开心,最后忍不住闷闷地说:“对不起。” 江慕看她一眼:“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去冰面上走,”她说:“害得你跳下去捞我。” “你知道就好,”江慕懒洋洋的:“以后记得听警察叔叔的话,不让做的事别做。” 顾碎碎不明白他怎么老说警察叔叔。 “我又没叫过你叔叔。”她说。 “你还想叫我叔叔?”江慕很夸张地看她一眼:“还是叫哥哥吧,显年轻。” 顾碎碎:“……” 她靠回椅背上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虽然他比她大了九岁,已经快满二十七了,可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老,身上总带着股清清爽爽的少年感。 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少年感。 喜欢到,只要想到他的样子,心就会怦怦跳。 车子并没有开往她家,而是去了一处很大的露天滑冰场。 顾碎碎好奇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你不是想滑冰?”他说。 顾碎碎更囧。 滑冰场里人很多,大部分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牵着手在冰上嬉笑着追逐打闹。 顾碎碎换了鞋,被半强迫地送进滑冰场里。一进去她就紧紧扒在外围栏杆处,一步都不敢往里走。 “害怕?”江慕朝她过来:“不是很想玩,怕什么。” 他去拉她的手,顾碎碎却把栏杆攥得更紧:“我不玩了!我要走!” “别怕,哥哥在。” 他硬是把她的手拉开,攥进掌心里:“跟着我。” 顾碎碎脚下不稳,吓得尖叫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腰不松手。 江慕身体微微一僵,垂眸看她。 瘦小的女孩缩在他怀里,脸完全埋在他胸口。 他的喉结难耐地动了下,更紧地包裹住她细瘦的手指:“别怕。” 她整个人都是僵的,两条腿都软了,感觉到江慕带她往前移动起来。 她吓得闭着眼睛喊:“我不要玩了!你放开我!” 江慕笑,低下头在她耳边,几乎是用气声在说:“现在是谁不放开谁?” 顾碎碎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抱得确实太紧了。她脸一红,颤抖着手指把他往前推了推,想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刚松开就感觉自己要摔下去了,立马又更紧地抓住他。 “你带我回去!”她吓得快哭了,声音都发颤。 “这么胆小?” 他稍稍使了些力气,把她从身前推开了些:“想回去自己走。” 顾碎碎缓慢扭头朝外看了看。 不知不觉她已被带到场地中央,出口离她像有三万米远。 她不敢松开江慕的手,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我说我不玩,你非要带我玩!” “行了,”江慕牵着她往前滑:“哥哥不会让你摔着。” 半天下来,顾碎碎总算不再那么害怕了,偶尔还能松开江慕的手。 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些窍门,慢慢地脸上有了笑容,抬起头骄傲地跟江慕炫耀:“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一口气往前滑出几米远,又折返回来朝着江慕这边靠近。 速度有些快,刹车的时候脚下没停住,蓦地扑到了江慕身上。 江慕一个不妨被她撞倒,摔下去的时候揽着她腰把她护进怀里,后背着地替她挡了一下。 顾碎碎唇上挨到了什么,有些凉,触感柔软却又坚硬,两种感觉在矛盾中和谐地共存着。 她被烫到一样抬起头。 然后发现,她确实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喉结。 如果非要诚实地说,不是碰,而是吻到了。 她脸瞬间爆红,赶紧离他远了些,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妄图用一个话题掩饰掉刚才这件乌龙:“哥,你有没有事?摔得疼吗?” “当然有事,”江慕皱眉,弓着身做出很难受的样子:“老腰要断了。” 顾碎碎并不喜欢他说自己老,脸颊鼓了鼓:“你卖什么老,才二十七而已。” “二十七不老?” “不老!”顾碎碎抬头看了一圈,周围有很多正陪女朋友滑冰的男生,她随便指了几个看起来正在上大学的:“我觉得你看着跟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顿了顿又补充:“像个大学生。” 江慕愣了一瞬,很快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 笑了很久才停,举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小孩,嘴上抹蜜了?” “我又没说假话,本来就是的。” 她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自己都没有站稳,膝盖一弯又要往下摔。 江慕立刻兜住她两膝,用手给她垫了一把。 他从地上起身,把她拉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顾碎碎玩得身上都是汗,两条腿也有些酸痛。 “我不想玩了,”她说:“我要回家。” 江慕带她离开了滑冰场,换上鞋。 两人坐上车,江慕仍然没有把车往她家里送开,而是在一处商场外停下了。 因为再有几天就是除夕,商场里人很多。 顾碎碎下了车,问他:“你有东西要买吗?” “买年货。”他径直往前走,带着她进了一个超市。 他把可能用到的东西全都买了一遍,又往购物车里扔了很多零食。知道她从来没去过厨房,并没有往生鲜食品区那边停留太久,只拿了不少水果。 超市里人来人往,稍不留神她就被人撞到。 江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跟我后面。” 她乖乖地应。 付钱时,江慕拿出了她刚才给他的那沓钱,抽出十几张交给收银员。 剩下的他等上了车仍旧交还给她:“我还没穷到这种地步,这些是你挣的,自己收好。” 顾碎碎不忿:“是你贴补给我的。” “是,因为哥哥有钱,想显示一下我的财大气粗,”他嗓音懒散:“不行?” 顾碎碎气噎,把钱还回去:“我就是不要!” “算你借我的,等以后你正式工作再把钱还我。” 顾碎碎拿着钱,过了很长一会儿才终于妥协:“那以后我还你钱,你不能不收。” “行。”他看着她,笑了:“不跟哥哥吵了?” 顾碎碎抿了抿唇,没说话。 知道她把昨晚的事差不多已经忘干净,他又说了一遍:“这半年我一直在外地跟进一个案子,担心手机被监听,所以没能跟你联系。是我的错,出发前我应该告诉你。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会提前跟你说。” 顾碎碎担心自己的心思被人窥破,脸上红了红,小声嗫嚅:“你不用跟我说,我也没有在等你消息。” “行,”江慕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那就不说了。” 顾碎碎有点儿气。她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他还真的就不打算告诉她了,要继续让她看不到尽头地等他消息吗? 江慕送她回家,把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帮她放好,临走时嘱咐:“有时间就在家温书,家教的兼职可以继续做,其它工作都辞了。家教费我会让唐姐看着给,你本来就聪明,让张志逸那小子的成绩提高了不少,唐姐多付你点儿钱无可厚非。” 顾碎碎:“可是我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你的。” “房子我租了五年,租金已经一次性付清。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还能帮我看着点儿。”他说:“不愿意?” 顾碎碎默了默,说:“那等以后我挣了钱,会把钱都给你的。” “行,”他近似温柔地笑:“我等着。” 第38章 . 天晴有雨 我今天有点儿讨厌你。 顾碎碎的心情好了很多, 之前越临近春节她越觉得孤独,现在倒有些期待起来。 到了除夕那天,她给谈媛转了些钱, 还好心情地让她在那边好好过年。 谈媛依旧冷冰冰地回复:【顾好你自己就行】 她不怎么在意地合上手机,去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到了晚上六七点,门外有人敲门。是来送餐的人,可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点餐。 “是一位叫江慕的先生替您订的除夕晚餐, ”送餐员把餐品一份份从保温箱里拿出:“请您慢用。” 顾碎碎关上门, 坐在摆满了年夜饭的餐桌前。每道菜都还热着, 全都是她爱吃的。 江慕的消息这时候发了过来:【我去邻市办案, 要几个月不回来, 等回来了告诉你】 她牵起嘴角笑笑。抱着手机看了会儿, 很有出息地只回了一个字:【哦】 过了会儿, 到底放不下, 又发过去一条:【哥哥注意安全】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放心。春节快乐】 顾碎碎:【春节快乐】 她一个人吃了晚饭, 过去沙发那边把电视打开。 晚会已经开始,主持人个个神采奕奕,很喜庆地跟全国观众说“过年好”。 顾碎碎躺在沙发上, 在热闹的背景音里慢慢睡着了。 这个年虽然是一个人过的,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 江慕这次也出去了很久,听司彬说他是去追捕一帮毒贩, 那帮毒贩很狡猾,已经逍遥法外了很久,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江慕势必要把那帮团伙带回来,抓不到人是不会回来的。 顾碎碎压下心里的担心,不停地告诉自己, 他不会有事。 放完寒假她去学校上课。 一天晚上去上选修,有个女生袅袅婷婷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她扭过头,很快认出女生是曾经跟她一起在孤儿院待过的周盼。 周盼也扭头看她,娇艳的脸上一笑:“真巧,又见面了。” 顾碎碎浑身恶寒,下意识想走。可旁边的位置都有人,上课铃已经打响,她这时候换位置会很麻烦。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周盼表面上装作听课的样子,却是不停跟顾碎碎说话:“我可一直都记得你呢。” 顾碎碎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又是在大学校园里,小时候经受过的欺凌不会再出现在她身上。 她把心思放在听课上,不停做笔记。 “对了,这段时间怎么一直不见你哥来?”周盼不依不饶:“他工作很忙?” 顾碎碎并不理她。 周盼把她手里的笔突然拿了过来,随手往地上一丢:“开学那天我见他来送你了。我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看见他,那时候他长得就很好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倒比以前更有味道了。跟他一比,咱们学校这些男生简直都是些牛鬼蛇神嘛。” 周盼对着她一笑:“碎碎,你把你哥介绍给我,怎么样?” 顾碎碎脸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瞬间变得冰冷。 “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想跟他认识认识,”周盼仍笑着,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你也看到了,我长得可不差吧,配得上你哥的。他见了我,说不定会很喜欢。” “我跟他不怎么联系了,”顾碎碎终于开口:“你想认识他就自己想办法。” “不联系了?”周盼想了想:“那就算了。可要是让我看见你跟他还有联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熬了一节课,下课铃一响顾碎碎立即收拾书本离开,去前面找了个位置坐。 上完选修时间有点儿晚了,天色完全黑下来。 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始终不敢回头看,小跑着去了学校外的公交站。 蔡格也在那里等车,看见她后笑笑,跟她打招呼:“你也回家?” 顾碎碎心不在焉地点头。 “我应该比你早下车两站,”蔡格说:“现在很晚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女生自己走夜路不安全。” 顾碎碎拒绝:“不用了,公交站对面就是小区,不会有事的。” “两站而已,我折返回去不费事。” 蔡格见车快来了,手朝她一伸:“我帮你拿包?” 顾碎碎摇头:“不用,谢谢。” 两人在车上找了位置坐下。 车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顾碎碎想着选修课上周盼那些话,心里不太安宁。 蔡格扭头看她一眼。 已经入春,女孩穿着柔软的浅蓝色针织毛衣,蓬松微卷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几乎快到腰的位置。剪着薄薄的齐刘海,刘海下的一双眼睛清纯透彻。一张小巧的脸又嫩又软,皮肤白得像雪。 是很想让人保护的那种长相。 蔡格不自在地清咳一声,问她:“李柔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过来找你,可以叫上我。” 顾碎碎回过神。 听蔡格的话,他好像是对李柔有意思的。她很为自己朋友高兴,笑了笑:“好,那我待会儿问问她。” 蔡格也笑:“好。” 到了站点他没有下车,多坐了两站把她送回小区。 又过了两个月,学校里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周盼并没有再出现。 顾碎碎稍稍放心。 司彬最近被派了一个闲差,时间很空。因为江慕的嘱托,他常常过来带顾碎碎出去吃饭。 顾碎碎问他有没有江慕的消息,刚开始他还会说,后来慢慢地不怎么讲了,只敷衍地安慰她江慕不会有事。 因为警局很多事情都需要保密,她没好意思继续问。 可江慕消失的时间实在太久,她在网上注意到最近有一帮毒贩落网的消息,直觉这件案子跟江慕有关。 刚好是周末,趁着去做家教,她问张志逸:“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你妈妈?” 张志逸咔哒咔哒吃着零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脸:“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她有个同事受伤了,她要去照顾他。这几天她回家,我老见她做了很多营养餐带出去。” 顾碎碎赶紧问:“是哪个同事,你知道名字吗?” “不知道。” 顾碎碎心不在焉地把课上完,背上包赶紧跑了出去。 她去警局外等了一会儿。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司彬从里面出来,跟唐娜一边走一边商量:“唐姐,麻烦你再去看看江慕。兰阿姨出国了,江叔叔又正是忙的时候,实在分不出时间去看他。” 唐娜把手里的保温桶提起来:“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汤我都带上了。” 司彬笑:“那就谢谢唐姐了。我得去看看碎碎,那小孩最近好像发现了什么,我得去稳住她。” “行,你去吧。” 两个人道了别,司彬坐上车走了。 顾碎碎赶紧躲去一边。 她跟在唐娜身后到了一家医院,在一间病房看见了江慕。 江慕正在床上睡着,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绑着很厚的石膏。脸色很白,唇上没有什么血色,俊毅的眉紧紧皱着。 唐娜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见他还在睡,出门去找医生问情况。 顾碎碎跟过去。 她躲在一个转角处,听见医生跟唐娜说:“现在基本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只是他这次伤得太重,起码得有大半年得好好养着,不能有剧烈运动。” 顾碎碎在一边听得心如刀绞,两条腿慢慢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挨着墙滑下去。 唐娜再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多了一个人,是廖局的那位远亲,薛蕊记者。 薛蕊也做了不少东西带过来,正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看见唐娜过来,笑了笑:“唐姐,你也来了。” 唐娜在门口看着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 她笑着走进来:“我还觉得江慕可怜,一个人在这儿住着,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原来是我想多了,有薛大美女在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过去把自己带来的汤拿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薛蕊有点儿不好意思,把她送到门口:“唐姐慢走。” 顾碎碎躲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有几个护士从她身边经过,走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了她,连声跟她道歉。 薛蕊注意到了这边,一眼看见她。 回头看了看,确认江慕还没醒,薛蕊过去把人追上:“碎碎。” 顾碎碎不得不停下步子。 “你来看你哥?”薛蕊问:“怎么不进去?” 顾碎碎只好说:“看过了,正要走。” 薛蕊知道她在撒谎,可也没有拆穿,想了想说:“你也都知道了吧,江慕这次去抓捕犯人,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他为了去找一份文件,硬是孤身一人折返回去,这才会被那些人发现,挨了一刀。幸亏刀口偏了,不然他可能就没命了。” 顾碎碎低着头,一颗心越来越疼。 “也不知道是什么文件,这么重要。”薛蕊装作费力思索的样子:“我听廖叔叔说,好像是跟很多年前的一件旧案有关,那个案子里的有关人员是一个姓顾的。”她摇摇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跟江慕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就非得去查?害得自己命都快丢了,一点儿也不值当。” 顾碎碎两只手都在抖,想赶紧离开这里。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她颤声说:“薛蕊姐姐,你好好照顾我哥,拜托了。” 薛蕊温婉地笑:“我当然会的,他又不是外人,你放心。” 顾碎碎走了,没再来过医院。 她在学校不怎么能听得下去课,整天整天地发呆。很想陪在江慕身边,可是不能去,连找个人问问他的病情也不行。 这段时间司彬经常过来找她,带她去外面吃饭。她好几次询问的话跳到喉咙口,最后还是咽下去,什么也不能问。 司彬跟女朋友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这段时间情绪也不怎么好,常会喝酒。 “小碎碎,哥哥能喝,可是你不能喝,”司彬把一个空了的啤酒瓶丢去一边,跟她说:“你哥都跟我说了,不能让你喝酒。” 他喝得很醉,或许可以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 顾碎碎小心翼翼地问:“我哥还好吗?” “他?他当然好了,每天有薛大美女陪着,他能不好吗。”司彬醉醺醺地说:“就他那个臭脸,整天笑都不笑一下,也不知道薛大美女是看上他哪了?他脸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要真在一起了,还不是天天给薛蕊气受。” 顾碎碎又问:“他身体好吗?” 司彬嗤地一笑,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小碎碎,你还真是问到点儿上了。我告诉你个秘密,这些年追江慕的人不少,可他一个都没看上,清心寡欲得跟个和尚似的。我们警局里都在传,你哥那个不行!” 他哈哈笑了起来,很可乐的样子:“不过这些都是瞎猜的,要是薛蕊把他拿下了,咱就能去问问她,你哥到底行不行。” 顾碎碎觉得他实在醉得厉害,把桌上的酒全都收起来:“司彬哥,我帮你叫代驾送你回去。” 司彬把她拉回椅子里:“还早着呢,回去干什么,家里又没有人等我。你陪哥哥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他趴在桌子上,睁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她:“小碎碎,你怎么看上去总是不开心?” 顾碎碎反驳:“我没有。” “别想瞒我,我还看不出来?”司彬说:“是不是也谈恋爱了?哥哥告诉你,其实谈恋爱不怎么好玩的,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就要及早离开那个人,不能一错再错。” 他在感情上受了挫折,正是脆弱的时候,顾碎碎安慰他:“司彬哥,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能遇到很好的女生。” 司彬笑了笑:“好,借你吉言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了自己家。 他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了条毯子。旁边茶几上趴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 女孩睡得正熟,一只手往前伸着,手里握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剩了一半早已凉透的水。 屋子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酒味。他想起自己昨晚醉得太厉害,吐了很多次,一直是碎碎在旁边照顾他,给他热水喝。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 女孩在这个时候醒了,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扭头看他:“司彬哥,你醒了?” 她倒了杯热水给他:“我买了解酒药,你要是头还疼就吃一颗。” 他看了她一会儿:“好。” 顾碎碎把书包背起来:“那我先走了,我学校还有课。” 司彬从沙发上起身:“我送你。” “你昨晚喝太多酒了,现在还不能开车。”顾碎碎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冲着他摆摆手:“哥哥再见。” 门被女孩关上。 司彬在原地站了很长一会儿,一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他拿起来接。 女生冷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想好了吗,要不要分手?” 司彬没说话。 女生继续劝他:“我跟你说了很多次,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刚开了个头,司彬已然打断她:“分。” 说完这个字他把手机挂了,把女生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 今年的风一直温柔地吹了两个月,把春天一寸寸拉长。 入夏格外晚,到了五月底阳光才炽烈起来。 校园里的男男女女三两成群从各个地方倏忽而过,笑声清脆悠长。 顾碎碎趴在教室里看窗外茂盛的梧桐。 她一直没再见过江慕,刻意地让自己忽略他,觉得只要自己别再出现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再遇到那些很麻烦的事。 她不在的那几年里,江慕一直都很顺利,从来都没有犯过错。可自从她出现以后,他频频被处分,这次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她应该想个周全的理由,让江慕不要再去管顾琮那件案子了。 却也知道他那种脾气根本不会听她的。 她烦躁地揉揉头发。 她在昏昏沉沉中过完大一时光,考完最后一场科目后回了家。 暑假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她去一家律所找了份实习,在那里做些复印整理资料的琐事。 七月初的时候她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就正式满了十八岁,是法律意义上的大人了。 她一直都很期待这天的到来,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期待着。可是如今真的等到了,又发现也不过如此。 即使到了十八岁,她与江慕之间依旧存在着不可跨越的天堑。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再去见江慕一面。 下了班她从写字楼里出来,准备去最近的公车站。 写字楼外正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眉眼精致俊逸。 他穿修身的长裤,白色衬衫,扣子最上头一颗没有扣,露出两截深陷的锁骨。往上看是修长的脖颈,凌厉性感的喉结。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可他并没有不耐,始终闲闲等着,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张脸英俊得让人心颤。 与第一次见他那时比起来,他身上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不再是十八岁的少年,而是二十七岁的成熟男人。 顾碎碎恍然发觉,时光不仅在她身上倏忽过去,于他也是。 修养了几月,他掩掉身上所有生病过的痕迹,健康地出现在她面前,朝她走过来。 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他模样松散地笑了:“小碎碎还真是长大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大人了。” 他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顾碎碎就顺着他的意思笑了:“我早就长大了,你才发现?”又问他:“你的工作办完了?” 江慕面不改色,语气甚至有些欠欠儿的:“那当然,办得还格外出色,你哥现在成典型了,整天戴着大红花去做报告。” 顾碎碎噗嗤笑了,圆圆的眼睛弯起来,可爱又软萌。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 女孩子确确实实已经长大成人,脸上的稚气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与小时候相比出落得更漂亮更生动。 她纤弱美丽,看上去格外脆弱,干净得让人不忍细看。偏又能蛊惑人心一样,那双大眼睛朝他一望,他就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江慕不自在地清咳一声:“我订了蛋糕,跟我去取。” 顾碎碎正要答应,却见斜刺里歪歪扭扭闯进一个人来。那人踩着高跟鞋走到江慕面前,挡在了她与江慕之间。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薛蕊喝了不少酒,浑身都是酒味,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她只能伸手攀附住江慕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江慕见她确实站不稳的样子,一时并没有推开她,反倒托住了她的手腕。 薛蕊委屈得掉下了两行眼泪:“江慕,我今天直播的时候出了好大的糗,不停不停地打嗝,我听见摄影师都在笑话我!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江慕无奈问她:“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顾碎碎站在他们两人身后。 天气阴沉沉的,云层很厚,在头顶漂泊来去。 她盯着江慕扶在薛蕊胳膊上的手。 清俊挺拔的男人,妩媚漂亮的女人。 两个极其般配的人站在一起,引起过路行人频频回头打量。 是十分美好的画面。 江慕又跟薛蕊低低说了几句话,最后才抬眸看向冷风里的顾碎碎:“你先回家,我很快去找你。” 顾碎碎努力地牵着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笑容:“好。” 她笑着转身,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脸上猝然滑落两颗眼泪。 被她很快擦掉,不会有人看见。 她坐上回家的公车,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夜景。 城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热闹得让人孤独。 她轻易不会在外面掉眼泪,可现在眼眶酸得厉害,她控制不住。 每掉下来一滴,就被她举手擦掉。 旁边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奶奶,注意到她在哭,心疼地说:“小姑娘,怎么了呀,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顾碎碎觉得很丢脸,赶紧摇了摇头,把脸上的泪全都擦干净。 可擦了以后还是有眼泪掉出来。 “哎呦,别哭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呀。” 老奶奶从自己的包里翻了翻,把一个给孙子买的有巴掌那么大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放到她手里:“吃点儿糖,吃糖就不难过了。” 顾碎碎拿着棒棒糖,感觉喉咙里更苦了。 薛蕊住在北边一所公寓,开车过去要花一个小时。今天又是周末,路上不停堵车,把她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江慕把她抱到沙发上,正要走,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紧搂住他脖子。 “你别走好不好,”她哭着说:“再陪我一会儿。” 江慕把她胳膊扯下来:“薛蕊,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 薛蕊跳下沙发,从后面抱住他:“你到底不喜欢我哪里,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她哭得楚楚可怜,可江慕只觉得烦躁,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 他转身看她:“你跟碎碎说过什么?” “我就算撒了谎又怎么样,平常我跟别人开玩笑,说我们在交往,你根本不在意,为什么我去跟碎碎说,你就这么生气!” 薛蕊清醒了点儿,含泪看着他:“你不过是收养了她几年而已,后来她被自己家人带走后跟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我说我跟你在交往又怎么了,难不成她还能反对吗?她以为她真是你妹妹,能对你未来的女朋友说三道四吗!还是说……” 薛蕊停下来,看了他一会儿,唇边浮起一丝荒唐的冷笑:“还是说她想当的不是你妹妹……”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 江慕的脸色变得极冷,眼里染了深重的不耐。 “碎碎确实不是我妹妹。”他字字生冷地说:“可她这辈子都会跟我有关系。如果你再敢去她面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他淡瞥了薛蕊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 薛蕊直愣愣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 江慕开车一路疾驰,赶在十二点前到了顾碎碎家门口。 他在外面拍了拍门,很长一会儿后才有人过来把门打开。 顾碎碎出现在他面前,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迷蒙着,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 她满身都是酒气,明显又喝酒了。 江慕皱起眉头:“我的话不管用是不是,谁让你喝酒的?” 顾碎碎只是仰头看他。 她记得刚才江慕不要她了,带着一个漂亮的姐姐走了。 所以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她梦里梦到的。 “哥,”她脆生生地喊他:“你怎么又来了。我今天有点儿讨厌你,不想梦见你,你先走,等过几天我气消了再来。” 江慕额角一跳:“什么?” 顾碎碎不想管他,转身想回去。 刚走没几步,却又觉得要是就这么把他晾在门口,他生气了,以后再不来梦里见她了可怎么办? 她垂头丧气地折返回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放在地上:“哥哥,你穿这个。” 江慕莫名其妙进了屋,把门关上,盯着地上的男拖看了会儿。 看得出是新买的,而不是她家里曾经来过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他放了心,把鞋换上。 顾碎碎已经在沙发上躺下,闭着眼睛说:“你自己去待会儿吧,先别让我看见你。” 江慕颇无奈地笑了:“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我讨厌你。”她的声音很低,糯糯的,还带着孩子气:“我特别特别讨厌你。” 江慕沉默下来,在一边看着她。 过了会儿,她翻了个身,侧躺在沙发上,无意识地呓语:“就讨厌一会儿,我很快就气消了。” 借着客厅璀璨的灯,江慕发现她眼圈周围都是红的,明显刚哭过一场。 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去她屋里找了个薄毯出来,给她盖上。 墙上挂着的钟表一圈圈地走着。 时针从十一指向十二点。 他一动不动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开口时声音变得哑:“小姑娘,生日快乐。” “你是个大人了。” 第39章 . 天晴有雨 手指抓在他肩上,紧了紧。 顾碎碎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江慕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即使她不说话,气氛很无聊, 他也依旧没有走。 她因为他的存在而安心,刚才不开心的情绪一点一点被抚平。 感觉到身体突然腾空,她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半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哥?”她迷茫地望着他, 发现他把她从沙发里抱了起来, 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不是困?”他说:“回屋去睡。” 她头晕得不是很厉害了, 扭头看了看墙上无声走针的钟表, 小脸一皱:“过十二点了!可我还没过生日!” 江慕把她放回沙发上:“过十二点也能过。” 他把她眼角一根掉了的纤长睫毛拂去了:“是去睡觉还是吃蛋糕?” “吃蛋糕!” 江慕把蛋糕拆开。 顾碎碎许了愿, 一边吃蛋糕一边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去薛蕊姐姐家里了吗?” 去她家的话, 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送她而已。”他说。 顾碎碎盯着他, 胆子被酒精一熏, 格外的大起来:“她长得那么漂亮,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过夜?”想起司彬说过的话,她发愁地皱了皱鼻子:“难道真的是不行吗?” 江慕额角跳得更厉害了,满脑门都是黑线。 “什么?”他气得哼笑一声, 拉成了尾音问:“哥哥……不行?” 顾碎碎不怕死地点头:“司彬哥说,对美女坐怀不乱的人,其实不是君子, 而是不行。” 江慕咬牙:“他还敢跟你说这些!” 下次见面他非得把司彬打成脑残不可! “司彬哥说的不对吗?”顾碎碎一脸求知欲:“那你去了薛蕊姐家里,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出来?她长得那么漂亮……” “我不觉得她漂亮。”他突然打断她。 顾碎碎这下确定江慕的眼光果然很高, 连薛蕊那样的大美女都看不上,怪不得这些年一直单身。 “那你觉得谁漂亮?”她问:“你有觉得漂亮的女生吗?” 江慕看她一会儿,一双眸子悄无声息地深了些。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并没有回答她, 转而问她:“刚才许了什么愿?有没有容易办到的,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实现。” 顾碎碎抿抿唇,低下头,耳朵莫名红了一片。 她把蛋糕吃完,把小盘子放回去,软软的舌头伸出来把嘴角的奶油舔进嘴里。 她在半梦半醒的情绪里沉浮着,觉得就算是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太像是真的,她可以在假象中放纵一把。 “我以前过生日会许两个愿望,可是现在其中一个已经实现了,所以我就换了一个。” 说到这里她有些紧张,瘦削的肩膀缩了缩。 她坐在沙发里,眼睛还有些迷蒙,明显还醉着的样子。 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哥哥,你抱抱我吧。” 好像是从十岁以后,她就几乎不再叫他“哥哥”了,对他的称呼从“哥哥”缩减为关系更为亲近,听起来却毫无亲密之感的“哥”。如今她醉着,醉得晕晕沉沉,突然又像刚开始时那样喊他。简单的两个音节被她叫出来,听进他耳朵里,让他内心某个地方似被什么东西柔柔地挠了一把,让他半边身体都是酥的。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所有声音都消失。 阳台的窗户开了一扇,深夜微凉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纱帘被拂起又落下。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见他脸上表情有些古怪,顾碎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说了不该说了。 果然就算在梦里,也不能对他说这种话吗? 她懊恼地收回视线,扭回头:“算了,不用……” 她话没说完,感觉腰间一紧,她被人抱着拖了过去。 江慕把她放在腿上,抱小孩一样让她跨坐在他腰间。 手在她单薄的背上扶着,嗓音沙哑地开口:“好。” 顾碎碎浑身僵硬,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不知所措。 明明是自己让他抱她的,可他真的过来抱她,她又紧张得不行,心跳快得让她承受不住。 她抿抿干燥的唇,手指抓在他肩上,紧了紧,又被烫到一样松开。 他白色的衬衣被她抓出一点儿细小的褶皱。 她离得他那么近,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角香,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的,沉稳有力,并不像她的那么紊乱。 她开始安慰自己,反正是在梦里,抱一下他也不犯法,醒来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不会知道她做了一个荒唐无理的梦。 她慢慢放松下来,两只手怯怯地搂着他脖子,闭上眼睛趴在他肩上睡起觉来。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慕侧头看她。 女孩粉嘟嘟的,趴在他肩上的脸颊白嫩柔软。脸上没有一点儿妆,皮肤好得连毛孔都找不到。睫毛很长,纤细浓密。两片嘴唇闭着,殷红饱满,唇形漂亮。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天在滑冰场,她的唇不小心碰到他喉结时,其实他是有感觉的。 他煎熬地咽了下口水,一只手往下滑,在她腰间收紧。 她身上纤弱细瘦,腰间更是细得让他心软。被迫剪短的头发如今长到了腰部,发丝柔软,轻扫着他扶在她腰间的手。 她干净得一点儿尘埃也没有,清澈又脆弱,好像外界稍稍刮起点风雨,就会把她摧折。 偏偏她骨子里太倔强,性格与软糯的长相完全不同,从不肯把柔弱示给人看。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卑微地问一问别人,能不能抱抱她。 世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谈媛如今不知所踪,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所房子里看日升日落。 明明是娇花一般羸弱的人,多年来却像杂草一样无人问津地活着。 他收回视线,喉咙艰难地咽了下,抱着她起身,把她搁在卧室床上。 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领口被她拽着。她手很软,可每回抓着他时力气却很大。 江慕怔了会儿,到底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拿开,把她两只手放进被子里。 他在她发上揉了揉,嗓音发哑又沉:“乖,哥哥不走,在外面陪着你。” - 顾碎碎一直睡到了中午时才起。 她出去倒水喝,瞥眼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吓得差点儿没呛着。 她绕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人竟是江慕,两条长腿蜷曲着随意躺在沙发里,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额前蓬松细碎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漆黑的眉毛。薄薄的眼皮闭着,呼吸均匀。脸部线条极利落分明,即使是躺着都好看得找不出一点儿不完美的地方。 顾碎碎闭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时,发现他人还在那儿,并没有消失。 她觉得要不就是自己宿醉未醒,要不就是魔怔到出现了幻觉。 她朝他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好看的脸上点了点。 有温度,触感真实。 不是她的幻觉,他真的在她家的沙发上躺着,还睡得正熟。 “见鬼了。” 她自言自语着打算离开,江慕却猝然把她手腕抓住了。 他仍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刚醒,声音有些模糊的沉:“怎么还赚哥哥便宜?” 她脸一红:“谁……谁赚你便宜了!我想看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而已!” 江慕失笑,薄薄的眼皮掀开,翻了个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她拉到身边,一张魅惑十足的脸离得她越来越近:“有结果了吗?我是真的还是假的?要不要再摸摸,确认一下?” 顾碎碎的耳朵唰地红透,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她赶紧从沙发上起身。 “谁要摸你啊!”她有点儿恼地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江慕忍不住笑,这丫头酒量太差,每回都会喝断片。 “你不记得?”他故意说:“昨晚陪你过生日,你非拉着我不肯让我走。” “我有吗?”顾碎碎一脸不可思议。 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到不久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厚脸皮地问江慕能不能抱抱她。 然后被他抱了很久,她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难道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她臊得无地自容,又生怕自己在醉里胡说了什么,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转而又安慰自己,那一定不是真的,一定只是她的梦!! 她试探着问:“那我……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 江慕尾音拉长,停顿了会儿才说:“说哥哥不行。” 顾碎碎:“……” 这句话的冲击力比告诉她她真的向他求抱了还要大,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哆哆嗦嗦说了两个字:“什——么——” 江慕面不改色重复:“你说哥哥不行。” 顾碎碎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尺度的话,一张脸霎时红了一片,粉嫩嫩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清咳了声,决定装傻糊弄过去:“什么不行?” “这话好像该我问你。” 江慕从沙发上起身,趿着拖鞋朝她走近几步,倾身靠近她:“哥哥什么不行?” 顾碎碎硬着头皮说:“我哪知道你什么不行,你行不行问我干什么!” 她想走,江慕一把拉住她:“干什么去?” “我去洗脸!” 顾碎碎逃一样地扎进洗手间,拿冷水往脸上拍,让自己冷静些。 差不多平静下来,她在洗手间里找了新的牙刷和漱口杯,还有一管没拆封过的洗面奶,过去拿给江慕。 “这些你应该都能用,”她说:“你先凑合洗一下。” 说完很快又回了自己卧房里的洗手间,关上门。 她昨晚喝了酒,觉得身上都是酒味,进了洗浴间脱掉衣裳洗了个澡。 关掉花洒的时候像平时一样去摸浴巾,却发现毛巾架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才想起浴巾如今都正搭在阳台上。 现在外面有个大活人,她又不能赤身露体地跑出去拿。 她在整个洗浴间里找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能擦身的东西,懊恼地骂了自己几声。 最后无奈贴在门边,想跟外面的人求助。 她本来想喊“哥”,可是如今这个情景,要是喊哥的话好像有点儿别扭。 虽然她也说不出哪里别扭,总归就是觉得别扭,一个“哥”字怎么也叫不出口。 想来想去改口叫:“江慕……” 外面那人过了好几秒才出声,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什么?” 顾碎碎忽略他声气里的调侃:“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把浴巾拿来,浴巾在阳台上。” 说完她羞恼地埋头咬了咬唇。 很快,江慕的声音响起:“搁在门外了,你自己拿。” 他转身往外头客厅走了过去,出门时帮她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顾碎碎确定他不在,把门打开一条缝,飞快地把浴巾拿进来。 出去时江慕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玻璃门关着,顾碎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的表情不太好,脸上似蒙了层霜。 很快挂了电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看见顾碎碎已经收拾停当,他过来问她:“出去吃饭?” “我不想去,”她打开冰箱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家里有东西吃。” “你每天就吃这些?” “这些不好吗?”她抱着苹果啃了一口:“饿不到肚子就好。” 江慕没再说什么,可也没走,静静地看着她把一个苹果吃完了。 见她又要去喝牛奶,江慕把东西夺过来,搁进冰箱里:“不能空腹喝。” “我没有空腹,我刚吃了个苹果,你又不是没看见。” 江慕:“嗯,没看见。” “……” 他拉住她手腕往玄关处走:“陪哥哥去吃饭。” 正是夏季,她上身穿了件短袖,瘦白的手腕被他直接握着,感觉得到他手心温热的温度。 她不自在地咳了声:“你不忙吗?” “这几天休假。” “休息几天?”她故意问。 江慕迟疑了两秒,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刻意一笑:“怎么,想陪着哥哥?” “没有。” 她赶紧否认,拿出一双中筒靴换上,直起身看他:“附近有条小吃街,你去那里吗?” 十八岁的女生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明眸皓齿,漂亮得像春日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个子将将到他下巴,身材纤细柔软,胸前发育出漂亮的线条,被百褶裙束起的腰身细得不盈一握,裙摆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直,白得像上了层粉。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女孩的眼睛:“行。” 小吃街里一片烟火气,每隔两步就能闻到各异的饭菜香。周末正是人多的时候,好几个摊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有人排队的那家东西一定很好吃,队伍越长就越好吃。可顾碎碎总是避开那些地方,总往人烟稀少的摊位前钻。 这家小吃街她来过很多次,对这里很熟悉,扭头问江慕:“你想吃什么?” 江慕故意看了眼队伍最长的一个摊位:“面。” 他看的这一家是这条街上最火爆的餐馆,想吃他们家一碗面要从早上天不亮开始就过来排队,不然根本挤不进去。 顾碎碎看了看几乎要排出一条街的队伍,脸上有些为难,可最后还是说:“那我们去排队吧。” 她正要过去,听见江慕莫名笑了声。 她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我说的不是那家,”江慕侧转过身,用下巴示意了下身后的面馆:“是这家。” 顾碎碎扭头去看。 是家只有两三个客人的面馆,因为生意太萧条,老板和厨师闲得坐在餐厅里唠嗑。 只要不排队就好,顾碎碎一笑:“那就去这里。” 两人进了店,各点了一碗面。 面汤是用羊骨熬煮的,味道很鲜,面条拉扯得十分筋道,意外得好吃。 其实并不比那家排了很长队伍的面馆味道差,可这里刚开张不久,生意进行得很艰难。 桌上放着香香辣辣的辣椒油,顾碎碎往碗里倒了很多,把一碗牛乳般的白汤变成了红汤。 江慕看见,拿起另一瓶要给自己倒。 顾碎碎阻止,把他手里的辣椒油罐抢过来:“你不能吃辣的。” 江慕微怔。 他刚做完手术的事她是不应该知道的。 “我为什么不能吃?”他问。 顾碎碎想了个理由:“这里的汤要原味才好喝,要是加了太多东西反倒尝不出味道了。” 江慕看了眼她碗里红通通的辣汤。 顾碎碎:“我跟你不一样,我口味特别特别重,没有辣的就尝不出味道。” 江慕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行。” 顾碎碎为了证明自己口味确实重,拿起勺子去喝碗里的面汤。 她小瞧了厨师的手艺,这里的辣椒简直能辣得人喉咙都烧起来,她不过喝了第二口而已就呛得直咳嗽。 江慕给她拿了瓶饮料,让老板把她那碗面收走,又点了份新的。 她咳得眼睛都红了,喝了小半瓶饮料也还是感觉不舒服。 她有点儿囧,觉得以江慕的性格应该会嘲笑她一两句。 可等了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倒是去柜台给她要了几颗糖拿过来。 她拨开糖纸吃了一颗,感觉火烧一样的辣味被甜丝丝的糖压制下去。 吃完饭从店里出来,路边有位老奶奶在卖白胖白胖的棉花糖。 天正热着,老奶奶的生意并不怎么好,棉花糖蔫蔫的,几乎快要被晒化。 顾碎碎过去付了钱,买了一支巨大的棉花糖,欢喜地从老奶奶手里接过来。 江慕看见,故意说:“小孩,这么没良心,自己吃,不给哥哥买?”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住在江家的那几年,顾碎碎几乎很少见江慕会吃甜的,即使过生日他也只是随便尝一口蛋糕。 “那这个给你,”她把棉花糖举起来:“我再去……” 剩下的字断在喉咙,她看见江慕低了点儿头,就着她的手在棉花糖上咬了一口。 她的手僵住,过了会儿,把棉花糖又往上举了举,想让他接着。 江慕却把她的手按下去。 他看着她:“太甜。” 像是不想再吃的样子。 顾碎碎把棉花糖收回来,去吃另一边没被他咬过的地方。 可甜度明明刚刚好,并没有很甜。 小吃街里的人越来越多,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有些男生经过顾碎碎身边时会不小心撞到她肩膀,因为人声太嘈杂,也并没有跟她道歉。 江慕蹙了眉,把顾碎碎往身边拉了拉。 一只手环住她肩膀,却又虚虚的并没有怎么碰到她,在外人看来却像是把她搂进了怀里。 有女生经过看到他们,激动地拍了拍男朋友的肩膀:“你看他们,男的长得好帅,他女朋友好小一只,太可爱了吧,看上去比他小了好几岁,站在一起好萌啊,像演偶像剧一样!” 男友不屑轻嗤:“萌什么萌,咱俩不萌?” “你?”女生冷笑:“你有人男朋友长得帅吗?” 他们的声音并不算小,清晰地传进了顾碎碎耳朵。 她低了点儿头,感觉脸热热的,连带着耳朵都有点儿热。 并不敢抬头去看江慕脸上的表情,只老老实实地抱着棉花糖吃。 身后有人追上来,满是疑惑地叫了一声:“江慕?” 两人回身,看见了王乘和他的女朋友杨巧凡。 “我艹,还真是你们。”王乘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两人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恋爱中的情侣。 他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嘻嘻笑着:“江慕,难得见你来这种地方,你不是最不喜欢逛街的吗,尤其是不愿意来人多的地方。” 江慕警告地看他一眼。 王乘没再乱说话,问:“这有家饮品店,咱去那坐坐吧。”他扭脸看着碎碎:“看这小丫头热得,脸这么红。” 顾碎碎赶紧低头。 “热?”江慕仔细看她,发现她脸上并没有汗,清清爽爽的,脸上的颜色是粉粉的淡红,桃花一样。 他浅浅地呵笑了声:“小丫头,你害羞什么?” 顾碎碎立马反驳:“我什么时候害羞了。” “没害羞?”他勾了勾唇:“行,是热的。” 他把她往路边阴影处拉,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别晒着。” 王乘面色迥异地看着他们。 第40章 . 天晴有雨 他想吻她。 几人进了饮品店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杨巧凡看见前台处有卖鸡蛋仔的, 起身把顾碎碎拉起来:“小碎碎,跟姐姐一起去买东西吃。” 顾碎碎只好跟着去,临走前问江慕:“哥, 你要吃吗?” 江慕懒懒在椅子里坐着,抬起头,幽深如墨的眸子看向她。 “甜就吃。” 顾碎碎奇怪:“你刚不是说不吃太甜的?” “我什么时候说不吃了?”他否认,目光在她脸上悠悠扫了一遍:“越甜越好。” 顾碎碎觉得他这人实在很奇怪, 没再说什么, 跟着杨巧凡走了。 王乘喝了口冰饮, 等人走远了, 清了清嗓子, 终于说:“你老撩人碎碎干什么?” 江慕:“你有病, 我什么时候撩她了?” “你没撩?”王乘一脸这人真不要脸的样子:“你明明每时每刻都在撩她!你一当哥哥的, 虽然不是亲的, 可比她大那么多, 都快错开一个时代了,你撩拨她干什么?人家嫩得跟朵花似的,你一快奔三的老男人, 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江慕气得快七窍生烟:“老子今年二十七!” “二十七怎么了,二十七也快奔三了。慕爷,认清现实吧, 人要服老。” 江慕站起来揪着他衣领往外拖:“走,咱俩出去打一架。” 王乘这才赶紧求饶:“不老不老!您老人家正青春, 青春年少一枝花!” 江慕不耐烦地松了手,重新坐回椅子里。 很快顾碎碎回来,王乘问她:“碎碎,你说, 江慕老不老?” 顾碎碎并没有怎么在意,脸颊一鼓一鼓地吃着甜品,脱口而出:“不老。” 王乘疑惑:“不老?”他颤抖着手去指江慕:“你仔细看看,他可比你大九岁!” 顾碎碎真的去看了江慕一眼,仍是脱口而出:“他长得年轻,像个大学生。” 王乘:“……” 一口血憋在嗓子眼,差点儿没把他憋死。 一边江慕忍不住笑,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王乘带了点儿希望地问:“那碎碎,你看看哥哥我像不像大学生?” 顾碎碎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他很长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选择了沉默。 王乘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愤恨地闭上了嘴。 很快司彬也过来,王乘朝他招了招手:“在这儿。” 司彬看见他们,目光径直落在顾碎碎单薄的背影上。 他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没去跟江慕和王乘打招呼,倒是先问她:“昨晚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顾碎碎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上面确实有司彬的好几通未接来电。 “我把手机静音了,”她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就对不起就行了?”司彬一手支额看她:“不得给哥哥补偿下?” 江慕的脸色一点点变了,眉眼开始发沉。 顾碎碎没有听出司彬话里的不对劲:“怎么补偿?” 司彬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放在她面前:“生日礼物。” 顾碎碎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条细细的铂金项链。 她看到盒子上的牌子,虽然对这些并不怎么了解,可也多少知道这件礼物很贵,并不是她能收得起的。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意思拒绝,怕会驳了司彬的面子,想着等私下再找机会把东西还回去。 她只能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怎么不太高兴啊,”司彬说:“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 “那现在戴上?”司彬把盒子拿过来:“我给你戴。” 江慕的面色已然差到极点,抢在他之前把盒子夺过来,打开看了看,很快又重新合上,推回到司彬那里。 “她不能收超过一百块的礼物,”他像是护食一样,一双阴鸷的眼睛看向司彬:“收回去。” 司彬并没有发现他情绪不对:“一百块的东西我怎么送得出手。” 江慕:“那就别送。” 司彬觉得莫名其妙:“江慕,你怎么回事儿?我不过就是送她个礼物而已,你觉得我买不起吗?而且她刚才说了礼物她很喜欢,你就算是她哥,也不能管这么宽吧,收不收让她自己说。” 他把东西重新放在顾碎碎面前:“碎碎,你自己说,要收哥哥的礼物吗?” 顾碎碎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件这么小的事会引起江慕和司彬之间的不愉快,想起小的时候江慕确实跟她说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这条项链这么贵,江慕应该是不想让她欠别人的人情。 想来想去,她只能把东西还回去:“对不起,东西太贵了。” 司彬有点儿受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乘见气氛有些不好,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司彬,你就别炫富了,人碎碎一小姑娘,戴这么贵的东西出门,遭抢了怎么办。你还是当刑警的呢,这种事看见的还少?” 他话刚说完,玻璃墙外突然响起人群的尖叫声。一辆车在禁止机动车辆的人行道里横冲直撞,喝醉了酒般七扭八歪地开着,撞到了不少人。 人群吓得四散奔逃,场面一时大乱。 江慕从椅子里霍然站起,跟碎碎说了声:“留在这儿别动。” 他推开门跑了出去,大喊着让人群疏散,迈开两条长腿奋力朝那辆车跑过去。 王乘看得脸都白了:“他不要命了!不是刚做完手术!” 司彬骂他:“你还愣着干什么,一块出去帮忙!” 王乘吓得哆嗦着嘴唇:“我得留下保护她们,她们两个弱女子,害怕了怎么办?” 司彬白他一眼,跑出去维持秩序,防止人群因为踩踏出现伤亡。 那辆车开得越来越快,路上不停撞到没有反应过来的路人。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脸迷醉地笑着,欣赏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 车胎突然砰地一声炸开,车子往一侧歪了歪,就要撞上一旁建筑物,被他很快扭转回去。 车子的速度慢下来,可勉强还能往前开。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发现有个男人在朝他这里开枪,每一枪都打在车上关键处。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车子往前倒翻过去,有汽油的滴答声响了起来。 他艰难推开车门,江慕已跑了过来,猛地把他从里面拽出来,反剪住他的双手。 周围群众见人已被制服,好奇地围过来要看个究竟。 江慕冷着脸色冲他们喊:“都退后!迅速离开!” 他的话极有威慑力,吓得人群赶紧散开,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江慕把人交给赶来的司彬:“把他带回警局做尿检。” 司彬发现他脸色很白,垂眸一看,见他腰间的白衬衣被血染红了一片。 “你的伤……” “没事,你去忙你的。” 江慕去路边检查受伤严重的人,通知医院那边赶快过来。 顾碎碎待在冷饮店里往外看,一颗心七上八下。 很快发现外面慢慢平静,有群众自发去救治被车撞到的人。 王乘手机响了,接起来。 “把碎碎送回家,”江慕稍显病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别让她过来。” 王乘一连声答应,见碎碎正推开门往外走,过去拦住她。 “外面危险,我还是送你回家比较好。”王乘说:“待会儿救护车就来了,这不能有太多人,会耽误救治。” 顾碎碎没听他的,径直朝前跑过去。 王乘赶紧去追,拉住她往后扯:“你不能去。” 顾碎碎烦躁地把他推开,只一心往前跑。 江慕正在路边帮重伤患者包扎伤口,很快有救护车和警车赶来,警察维持这边秩序,医生护士把受伤患者送上车。 “江警官,你伤口裂开了!” 跟江慕还算熟识的一名大夫赶紧把他往车上请:“我不是跟你说过,半年内不能再有剧烈运动,你怎么一天都闲不住。” 正要上车,江慕看见警戒线外站着的女孩。 女孩不敢接近他,目光紧紧盯在他白衬衣的血渍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可一双眼睛红得刺目。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偏偏要穿件白衣服出来。 “费阳,”他喊距离顾碎碎最近的一名警察,用手指了下:“让她过来。” 费阳看了看警戒线外的年轻女孩,问江慕:“你家属?” 江慕用手捂着腰间流血不止的伤口,过了会儿:“是。” 费阳把顾碎碎请了过去。 顾碎碎走到江慕身边。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太多情绪,也明白江慕这种工作本身就充满各种危险,受伤对他来说或许是家常便饭。 可真的看到他身上的血,她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一滴滴的,每颗都豆大一般,从她脸上滑下去,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哭什么,”江慕拉住她手,带她一起上了救护车,跟她面对面坐着:“哥哥又没死。” 听见“死”字,顾碎碎心里更加难过,眼泪流得更凶。 有护士过来要帮江慕处理伤口,正要把他衣裳剪开,他突然把顾碎碎拉到身边的椅子里,伸手捂住了她眼睛。 上了点儿年纪的女护士看见这一幕,抿嘴笑了笑,跟碎碎说:“小姑娘不许偷看啊,男朋友受了伤不疼,看你害怕可该心疼了。” 江慕捂住顾碎碎眼睛的手一僵。 伤口重新裂开,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丝毫没感觉到疼。 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躁动地跳动着。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从一片死寂里萌芽,复苏,长势强烈,不可阻挡。 明明就快要化为一坛烈酒,清清楚楚地烧出一片滔天大火。 - 江慕脸上并没有多少异常,去接受治疗的时候脚步也始终平稳,看不出是重伤的样子。 可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告诉顾碎碎:“他伤势复发严重,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最好找个人在身边照顾着。” 兰颖和江正易都见不到人影,江慕又没有女朋友,找不到什么人能来陪护。 顾碎碎在医院留了下来,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廖局和唐娜听到消息,过来医院看望江慕。 一进门,廖局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给江慕掖被子。 那女孩长相乖乖巧巧的,刘海下的两只眼睛又黑又亮。长发极温柔地搭在肩上,遮住瘦削的肩膀。 廖局瞬间皱起眉头,想着江慕连那么漂亮的薛蕊都看不上,难道是因为看上了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 简直胡闹! 他正有些不满,就听唐娜在一边解释:“廖局,这个是江慕的小妹妹。” 唐娜多年来在廖局手底下做事,早就察言观色发觉到他在想什么。她把顾碎碎叫来,说:“这个是廖局,来看看你哥哥伤得怎么样。” 顾碎碎礼貌道:“您好。” “是妹妹?”廖勇眉头舒展了些:“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江慕能做出这样的牺牲,我们都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他的。他爸妈都没时间回来,我刚才已经给薛蕊打了电话,她很快就能过来,照顾你哥哥一阵。” 顾碎碎没有说什么。 “你哥跟你说过薛蕊的事吧?” 薛蕊跟廖勇的血缘关系虽然淡薄,但却是廖勇看着长大的,对廖勇来说是亲女儿般的存在。此刻他宛如一个替女儿出头的父亲,故意说些有指向性的话警告顾碎碎。 “她跟江慕关系不错,”廖勇继续说:“江慕这人你也知道,性子太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可他对小蕊一直都很好。” 顾碎碎安静听着。 病房门被敲响,薛蕊及时地从外面进来:“叔叔,江慕怎么样了?” “已经没大碍了,你快去看看他。” 薛蕊赶紧走到床边,心疼地看着江慕。 江慕其实已经醒了,只是累得很,不想睁开眼睛。这时候却强撑着精神把眼睛睁开了。 薛蕊十分激动:“江慕,你醒了!” 江慕没理会她,目光往外,看向被薛蕊挡在外面,一言不发的顾碎碎。 “醒了就好,”薛勇说:“病房里不能留太多人,咱们都出去吧,让小蕊留下来照顾就好。” 顾碎碎并不想出去,可说这话的人是江慕的顶头上司,她要是驳斥的话或许会对江慕产生不好的影响。 她万般不愿地挪了挪脚,满脸委屈地准备离开。 病床上的江慕突然叫了她一声:“小孩。” 她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他面上满是疲惫,声音有气无力,可听起来仍是强势,让人不敢反驳:“你留下。” 廖勇顿时不满,为了维护薛蕊的面子,冲她说:“电视台是不是还有工作,赶紧回去吧。” 薛蕊的手紧了紧,愤愤咬了咬牙,百般不甘地走了。 廖勇很快也离开。 唐娜安慰地看顾碎碎一眼:“好好照顾你哥,别让他再操心了。” 顾碎碎点头。 病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安静。 江慕看着她:“过来。” 顾碎碎走过去,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刚才哭了很长时间,眼睛红得像苹果,双眼皮肿得又鼓又宽。 “吓着了?”他放柔了声音:“哥哥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过两天就会好。” 她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把一滴又掉出来的眼泪擦了。 “你受伤了也不跟我说,”她提起之前的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我才一直没有去看你。”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谁告诉你我受伤的?” 顾碎碎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本来能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地回来,可是因为要去找一份文件,你一个人去跟那些人周旋才会受伤,差点儿没死在那里。” 她越说越后怕:“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跟我父亲的案子有关?你不过就是去找份文件就这么危险,如果以后再继续调查,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就算你把东西交了上去,他们应该也不愿意重新调查。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到现在了也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你本来就跟那件案子没什么关系,以后还是别再查了。” “这些你都不用管,”江慕虽然虚弱,可语气依旧强硬:“你要做的只有好好学习,顺利毕业,其它都不用想。” 麻药过去,他身上一点一点泛疼,蹙眉忍了忍,说:“你先回去,要是想来看我,可以明天再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一棵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枝叶。 顾碎碎不肯走:“外面太黑,我不敢出去。” 江慕:“我让王乘过来接你。” “不要,他送我也害怕。” 江慕看她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怪:“司彬送不害怕?” 她有些莫名,为了能留在这里,坚定地说:“他我也害怕!” 江慕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过了会儿:“喜欢那条项链?” 他的话太跳脱,顾碎碎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司彬今天送出来的那件礼物。 “没有喜欢,”她说:“我是觉得当着那么多人面拒绝他不太礼貌,就想先收起来,等私下里再还给他。”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链子,有些后知后觉地说:“哥,你这条手链应该也很贵,我是不是该还给你?” “别人送的不能收,但我送的可以。” “为什么?” 他嗓音平缓,极不害臊地说了几个字:“因为哥哥有钱。” “……” 因为她蹩脚的理由,江慕没有再赶她回家。 房间里有张陪护床,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洗手间里洗漱用品也很齐全。 顾碎碎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了个热热的毛巾。 “哥,你要擦脸吗?”她问。 江慕下意识想拒绝。 临出口的话断掉,他看了她一会儿,喉结上下滚了滚,最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若无其事,但其实别有所求的音节:“嗯。” 顾碎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毛巾在他脸上蹭了蹭,力度轻得像在挠痒痒。她面上神情竟也有些紧张,不像在帮他擦脸,倒像在触碰一样易碎的东西,像是再多用一分力就能把他的脸擦破了一样。 顺着毛巾的轨迹下去,她清楚地看到他深邃的五官,清瘦俊逸的脸颊。近看时更觉他皮肤很好,细腻又白,一点儿不像整日在外面风吹日晒四处奔波的人。偏偏脸部轮廓线条冷硬,并不会因为皮肤太白而显得阴柔。 这张脸要是放在娱乐圈里,不知道能有多挣钱。 她心里腹诽着,不觉看的时间久了些,一把毛巾凉了都没有拿开。 直到视线从他抿着的唇上一路上滑,猝然撞进他眼睛里。 她的眼珠心虚地颤了颤,收回手,有些无措地憋住了呼吸。 他正看着她,把她的反应逮了个正着。 她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揶揄一两句,像是小时候,她不过多看了他一会儿,他就问是不是他长得好看。 可是等了等,江慕并没有说什么让她觉得尴尬的话,反而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有些异样的神色。 他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一双眸子好像更深了些。 她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把毛巾搁回去,回来给他掖了掖被子:“哥,你睡觉吧,要是想喝水或什么,你就叫我。” 江慕嗓音喑哑:“好。” 顾碎碎把灯关了,在一边陪护床上躺下来。 她闭上眼睛,可半个小时都过去,她完全酝酿不出睡意,反而还越来越清醒。 她从来没有跟江慕在一间屋子里睡过,虽然两张床之间隔了些距离,可她还是觉得心口发紧,脸上热热的,心脏跳得又乱又响。 她担心被他听到,用被子紧紧捂住胸口。 屋子里很安静,窗户关着,听不到外面风吹的声音。 她想着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大着胆子悄悄地扭头去看他。 窗帘紧拉着,屋子里没有什么光线,她什么也没看到。 可还是觉得安心,比安心更多的是砰砰跳动的少女心。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脸。 - 她在医院陪护了两天,等医生来看过,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给江慕办了出院手续,送他回家修养。 她把他从车上扶下来,把他一路扶回家,像在搀扶一个断了腿的病人。 江慕看着她圈在他胳膊上的手,没说什么,无声地勾唇笑了笑。 顾碎碎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离得他越近,她越来越有压迫感。 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个子好矮,只到他下巴而已,比他低了一个头。 她有些闷闷不乐,一张脸微微鼓起来。 江慕低头看见,突然想伸手去捏捏她奶呼呼的脸。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拇指与食指在她脸上捏了捏:“怎么,不想伺候哥哥?” “没有,”她叹口气,开始懊恼地自我否定:“我好矮,四舍五入才一米六一。明明好好吃饭了,怎么就是长不高!” 江慕上下打量她一遍。 “没有矮。” 顾碎碎不信:“明明就很矮。” “我怎么瞧着不矮,”江慕貌似很仔细地想了阵,恍然大悟:“那是……比例好?” 顾碎碎听得一怔,紧随而来的是不知所措的羞臊感。 虽然那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怎么越想越觉得暧昧。 看到她耳朵上染起的粉红,江慕才发觉自己好像是有些过了。 不该说这种话。 王乘曾说他总是会撩拨碎碎,当时他并不觉得,可现在再想,他确实总在有意无意间撩拨她。 他不太自然地咳了声,见顾碎碎要把他往主卧扶,出声提醒:“我住旁边那间。” 顾碎碎把他送去侧卧,让他坐在床上,好奇问他:“你怎么不搬回去?” 她早就不住在这里了,可他并没有搬回主卧的打算。 “你难道是嫌弃我?”她小脸皱起来:“觉得我不过住了几天,就把你的屋子弄脏了?” 江慕原本想脱口而出我巴不得你每天住下来,话到喉咙口又被他咽下去。 王乘说的对,他不能再撩拨。 “没有,”他简单地说:“你身上这么香,哪里脏了……” 说出口后发现,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更不对劲!! 他简直要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张嘴是什么时候无法自控的,总忍不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明明他在别的女生面前并没有这个属性,怎么一到了她面前就会变成这样? 顾碎碎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早听得脸颊通红,她转身出门:“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慕心里又想,你倒是知道给我压压火。 还好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顾碎碎倒了杯温水给他端过来,扭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格局,说:“你还是去主卧睡比较好,这里好像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他不甚在意:“在这儿住惯了,懒得搬。” 她只好没再劝,把水杯接过来。 江慕见她额上微有汗珠,估计是刚才在外面晒的。 他把中央空调调到一个适宜的温度,又问她:“吃冰淇淋吗?” 顾碎碎点头。 “冰箱里有,自己去拿。” 顾碎碎噔噔噔地跑过去,拿了盒冰淇淋又跑回来。 她把其中一把叉子给江慕:“你也可以吃,但只能吃一小口,太凉的东西应该对伤口不好。” 江慕笑,接过叉子挖了一小块吃了。 顾碎碎睁着大眼睛,两片柔软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暖声问他:“甜吗?” 女孩生了张清纯至极的脸,让人想保护,可更想毁灭。 他看着她,嘴角略勾:“很甜。” 一种陌生的,奇异的冲动在他身体里滋生起来,摧枯拉朽,不可断绝。 他第一次发觉,他竟想品尝她身上的味道。 他想吻她。 第41章 . 天晴有雨 穿着他的衬衫。 这半个月里江慕都要在家休养, 不能出门。顾碎碎见他脸色仍然不好,舍不得现在就抛弃他,到了晚上也没有要走的准备。 她不走, 江慕发现自己心里竟是窃喜的。他藏了藏嘴角的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问她:“你不回家?” 顾碎碎摇头,见是吃晚饭的时间, 说:“我去楼下餐厅买点儿东西吃, 山药粥可以吗?” 江慕:“不用, 我已经点了, 很快送来。” 顾碎碎等了一会儿, 听到铃响后过去取外卖。 江慕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赶紧过去扶他:“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以后有什么事要叫我, 不能一个人乱走。” “我的腿没断。” “那也不能随便走动。”她说话的声音软软的:“你要听话, 不能不听我的。” 江慕挑起唇:“行。” 顾碎碎扶他在椅子里坐下, 想到之前在医院看到他,他的胳膊上绑了石膏,应该多少也伤到了, 最好不要老动弹。她把粥碗打开,拿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过了会儿才说:“我喂你吃吧。” 声音小小的, 说话时没敢看他,耳朵尖有点儿红。 生怕他拒绝一样, 她把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江慕唇边。 江慕并未迟疑多久,张口把粥吃了。 “烫不烫?”她紧张地问。 “不烫” 她放心了些,继续喂粥给他吃。他个子高, 她只能站在他旁边喂他。 自江慕有记忆以来,还从没有人这样喂过他吃饭。他有些想笑,把粥碗接过来,拉她在椅子里坐下:“你先吃饭。” “可你还没吃完。” 江慕把一份煲仔饭给她打开,筷子放她面前:“你把饭吃完,哥哥再给你喂。” 顾碎碎一向很听他的话,闻言开始大口大口吃饭,脸颊撑得鼓鼓的。 江慕在一边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家里开始有了温度。 他有些不敢出声,生怕现在的场景只是个梦,顾碎碎并没有陪在他身边。 顾碎碎飞快吃完饭,让江慕把一份山药粥喝完,她把餐桌收拾了一下,又给江慕倒了杯牛奶让他喝了。 她不肯回家,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间,她去主卧的浴室里洗澡。 围了浴巾出来,拉开衣柜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件衣裳都没有。 她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上次她喝醉了酒过来找江慕还钱,因为太生气,把这间屋子里她所有的东西全都收走了。 要命的是她把这件事忘了,还以为这里仍留着她的衣裳。 她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会儿,看了看自己身上。 只有一个白色的浴巾遮着。 她懊恼得想死,在床上滚了滚,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跟江慕求助。 她走到关着的门边,冲着外面喊:“那个……江慕……” 乍然又听到她这么叫他,江慕知道她肯定又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走过去,停在门外:“怎么?” 她无比不情愿,可又不得不开口:“这里没有我的衣服。” 外头的江慕默了会儿,说:“我去给你买。” “你别去!”她连忙阻止:“你伤还没好,不能出去。” 江慕脚步声远了些,过了会儿回来,把什么东西给她放在了门口。 “这有我衣裳,等我走了你出来拿,先穿着。” 他说完走去玄关那边,换了鞋。 顾碎碎简直想冲出去阻止他:“哥,你别去!” 可门还是被人打开又关上。 她拉开卧室门,见江慕已经不见了,在她门口搁着一件干净洁白的衬衫。 她拿起来穿上。衬衫对她来说很长,一件修身的衣裳被她穿得像宽宽松松的裙子,盖住她小巧滚圆的屁股。 她把门重新关上,在家里紧张兮兮地等江慕回来,生怕他会出什么事。 不知道过去多久,客厅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应该是江慕忘在那里的。她原本不想去管,可铃声一连响了好几次,那人大有等不到人接就会一直打过来的意思。 她只好出门去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司彬”,犹豫了会儿拿起来接。 “司彬哥,”她担心司彬是要说公事,抢先告知身份:“我是碎碎,我哥他……他吃了药,已经睡了。”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愣,问:“你住他那儿?” “我照顾他几天。” 司彬:“那行,明天我再去看他,有点儿事要跟他商量。” “好。” 顾碎碎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深黑色的防盗门被打开,江慕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一抬眼,看见她站在客厅里,瘦小的身上穿着他的衬衫,衬衫下露着两条又细又白的腿。 腿型极好看,看得他下腹一紧。 他略有凝滞,呼吸停了停,扭过脸把门关上。 再回头时,顾碎碎已经飞快跑回了屋,把门咚得一声合上。 她刚洗了澡,身上香味更浓,好像整个房子里都盈满了她身上的香气,怎么都挥之不去。 江慕走过来,把东西给她放在门口,敲了敲门:“待会儿出来拿。”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被子里透出来的:“好。” 江慕举步回了自己屋。 顾碎碎过了会儿才下床,通红着脸把门打开,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 江慕给她买了好几套衣裳和睡衣,每一套都是配好的,风格和款式也都是她喜欢的。 最底下的盒子里是成套的内衣裤。 她把东西搁在一边,一头扎进被子里,很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这已经是江慕第二次给她买这些贴身的衣服。要命的是,衣服尺寸刚好合适,他简直就像拿尺子在她身上量过了一遍,再去买的这些东西。 直到睡着前,她的心脏都砰砰跳得厉害。 - 第二天她起得很晚,出门的时候看见江慕正在做早餐。 “你怎么能做这个?”她跑过去,把他手里的锅铲拿过来:“你去坐着,我做饭。” “你会做?” 顾碎碎看着锅里滋滋冒油的一颗煎蛋,觉得把这颗蛋煎熟应该也不是很难。 她开始学着江慕的样子去翻鸡蛋。 刚拿锅铲碰了碰,锅里突然爆起一粒热油,吓得她丢了锅铲往后退,脚下却一绊。 江慕护住她腰,把她往前抱了抱。 两个人离得极近,好像她再往前凑一凑,就能亲到他一样。 江慕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 把她放开:“去好好坐着。” 顾碎碎觉得自己在这儿确实有点添乱。她垂头丧气地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江慕很快把一个三明治给她,又给她倒了杯牛奶。 她一口一口咬着酥香焦黄的三明治,不甘心地说:“明明我是要照顾你的,可一点儿忙没帮上,还总是让你照顾我。”她仔细考虑了一番,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别给你裹乱了。” 江慕的眉头不可察觉地动了动,说:“昨晚你没喂我吃饭?” “那算得了什么。” “那……”他又说:“帮我倒杯水。” 顾碎碎听话地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温水给他。 他喝了两口,看她:“你走了,谁给我倒水?” 这么说的话,她好像确实还有一些用处。她高兴起来,圆圆的眼睛弯了弯:“那我就不走了,我天天给你倒水。” 江慕忍不住想笑。 吃了饭,顾碎碎把盘子和杯子都洗干净,邀功一样对他说:“你看,我还能洗碗。” 江慕去看她的手。 她的手细嫩白皙,柔荑一般,本不该去碰油污那些东西。 “以后不用再洗,”他说:“搁那就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说:“听话。” “……哦。” 快到中午的时候司彬和王乘过来,因为他们要讲正事,顾碎碎不方便听,找了个借口出门。 “那人确实是毒驾,”司彬拿出几份文件:“还有意外收获,他跟张贵那帮人有联系,本来是张贵手底下一个小弟,后来因为自己女人被张贵玩死了,他气不过,从张贵那里逃了出去,临走前偷了张贵不少东西。张贵手下的人找到他,给他灌了些毒品,本来是想把他整死,谁知道他拼死开车冲了出来。” 江慕看了看那些资料:“顾琮的案子局里还是不肯重新调查?” 司彬有些为难:“你也知道,那件事发生得太久,早过了追诉期,当时证据又都充分,上头实在是没有理由拨人手去查一件早就定案的案子。” “所以,我交上去的东西成了废纸一堆?”江慕一双眼睛极冷,把资料往茶几上一扔,冷嗤一声:“行。”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看就算了。你怎么就这么执着,非要去查那件事?” 江慕没有回答。 司彬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他送顾碎碎项链那天,江慕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怎么想怎么不像是一个哥哥身份的人会出现的表情。 他对顾碎碎的事格外敏感,在心里颠来倒去地琢磨了很长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是因为碎碎?” 一旦说出口,余下的话变得不再那么艰难:“江慕,你对碎碎是不是太关心了?她早就不是你家领养的妹妹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对她的事根本不用这么在意。” “我对她怎么样不用你管。”江慕语气不善,几乎有些挑衅地看着他:“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王乘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跳出来打圆场:“都干什么呢,好好说正事。好不容易有了张贵的线索,这次必须得把他抓住,不能再让那孙子跑了!” 司彬却把东西都收拾了,起身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他举步要走,经过顾碎碎房间时突然停下,转回身:“还有,江慕,碎碎现在不是以前的小女孩了,你多少该避点儿嫌吧。她一个青春正好的女生,你让她住在你家,不觉得不合适吗?” 江慕的脸色愈发不好了。 王乘生怕这两人会打起来,还好司彬说完就走了。 王乘咳了几声,劝江慕:“他那人这几天都怪怪的,你不用理他。” 江慕示意了下门口的方向:“你也出去。” 王乘觉得十分冤枉:“跟我又没关系,怎么还波及到我头上了。” 他把拿来的水果搁在茶几上:“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顾碎碎去门口超市挑了些水果和零食,东西太重,走几步就要搁下来歇歇。 司彬正开车往外走,看见她,把车停了下来,替她把东西拎起来。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他试了试重量,玩笑道:“都有你重了。” 王乘远远看见他们,发现刚才司彬脸上还黑着,现在却面带笑意,开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等司彬送完人回来,他啧啧了几声:“平时没见你这么殷勤。” 司彬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乘打开车门坐进去:“就是觉得你跟江慕迟早得打一架。” 顾碎碎回了家,把买的西瓜抱上桌,挑了把刀准备切。可她力气太小,刀陷进瓜皮里,怎么用力都推不下去了。 江慕过来看见,从侧面扶住她的手,略微用力。 西瓜被切成两半,里面瓜瓤很红,一个籽都没有,看得她眼睛一亮。 “这是我挑的!”她十分开心,笑得很甜:“我挑的好好。” 可爱得让人心里发痒。 江慕拿了个勺子给她:“自己去吃。” “哦。” 她抱着西瓜乖乖去吃。 江慕看她一会儿,想起司彬说过的话。 她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就这么整天住在他家里,好像确实是不合适的。 他试了几次,想让她今天就回去。可看着她,这些话却说不出口。 心里某个隐秘的地方分明不想让她离开。如果她走了,会觉得这个房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如今他走动不算方便,很多事情要麻烦她帮忙。就再留她一天好了,等过了今天再让她走。 次日下了雨,雨势很大,把楼下一排梧桐树的叶子砸得七零八落。 天色阴沉,乌云很厚,明明是中午,却像是到了傍晚。 因为这场雨,江慕又顺利地找到了不让她走的理由,整个人明显轻松了很多,坐在沙发里的时候会莫名地勾起嘴角笑。 顾碎碎发现了他藏匿的笑意,正要问,门铃响了一声。 她过去开门。 来人是兰颖。猝然看见她,兰颖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碎碎?”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去握顾碎碎的手,发现是真的后一双眼睛瞬间红了。 “真的是碎碎!” 她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握着顾碎碎的手不肯松开,带着她走到江慕面前,开始埋怨他:“你什么时候找到碎碎的?一个人把她藏起来,也不带回家给我看,你是不把我跟你爸放在眼里是不是?要不是我今天来,你还打算瞒多久?” 江慕无声听完数落,连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顾碎碎心里愧疚,站出来说:“对不起阿姨,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去看您。”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江慕这小子的错。”兰颖拉着她在沙发里坐下,喜笑颜开地看了她一会儿:“哎呦,不愧是我们家小公主,长得比以前都漂亮。”她扭头问江慕:“你说,碎碎长得好不好看?” 江慕眉心微动,抬起眼皮去看碎碎。 过了会儿,从喉咙间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嗯。” 顾碎碎心里颤了下。 兰颖依旧笑得合不拢嘴:“碎碎,你现在该上大学了吧,是在哪个学校?” “杳城大学。” “杳城大学?”兰颖十分惊喜,笑得更欢快了:“我就知道,我们碎碎最有出息了,你看,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 她起身把自己带来的食材都拿去厨房:“碎碎,你陪哥哥先在这儿看会儿电视,我做顿大餐给你们吃。” 顾碎碎想过去帮忙,兰颖把她劝回去,拿了两个洗好的苹果给她:“去,给你哥一个。” 顾碎碎挪过去,把其中一个苹果给了江慕。 她坐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电视节目,小口小口地吃苹果。 江慕眼角余光里总能看到她。 女生干净温软,眼眸清澈,披在肩上的头发浓密蓬松,有洗发水的味道清和地传出来,香得不可思议。 他喉结动了动,嗓子里干痒难耐。 到了吃饭时间,兰颖把他们叫过去。 餐桌上,兰颖不停给顾碎碎夹菜,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以后可千万不能走了,”兰颖丝毫不在意顾碎碎的不告而别,只关心她以后会怎么样:“要是有时间就多来看看阿姨,你不知道阿姨这几年有多想你。”又指了指江慕:“你哥也很想你。” 江慕差点儿没呛着。 顾碎碎担心他会牵扯到伤口,急得起身给他拍了拍背。 兰颖看得十分高兴,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觉得这个女儿真是没有养错,对哥哥都能这么关心。 一顿饭吃完,她打算离开。 “碎碎,你现在回去吗?”她一边换鞋一边问:“要不要阿姨送你?” 江慕扭头看了眼窗外。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太阳重新挂上去,光芒万丈,晒干了空气里的水汽。 这个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借口能让她留下了。 “我哥只有一个人在家,”顾碎碎却说:“没有人照顾他。” 兰颖满不在意:“不用管这小子,干他们这行的免不了受伤,算不了什么。我看他现在也没什么问题,精神抖擞着呢,不用你照顾。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凭什么要伺候他一个大男人,这也太欺负你了!” 兰颖去看江慕:“你一个当哥哥的,还要妹妹伺候你,丢不丢人。” 江慕额角抽了抽。 他走到顾碎碎身边,声气柔和:“不是还有工作?你先回去,哪天有空再来。” 顾碎碎担心地看了看他腰间的位置。他穿了件黑色短袖,衣裳颜色黯沉,掩盖掉里面一切痕迹。 虽然不放心,可再住下去好像确实并不合适,她只好应:“好。” 她回了家,次日重新去公司做实习。 因为请了几天假,再回去时,蒋芳把这几天积压的工作全都交待给她,让她在两天内处理完成。 她看着小山一样的文件材料,第一次感受到步入社会是件多么疲累的事。 她通宵了一个晚上,赶在次日下午下班前完成了所有工作,去跟蒋芳进行汇报。 蒋芳本以为能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假不是能随便请的,尤其是她这种刚来公司几天的人。没想到她的工作能力意外很强,能在两天内做完别人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 检查了一遍后,发现也确实没有什么错误能被揪出来,各方面都做得井井有条。 蒋芳并不相信这个邪,往后几天排给她的工作量越来越多,工作内容也越来越复杂,根本不是她这种刚上完大一的短期实习工能胜任的。 总算在某次工作里挑出了她的错误,蒋芳把她叫过来,当着全公司的人臭骂了她一顿。 有人看不过眼,过来劝:“蒋姐,碎碎也就是个实习工而已,做完这个月就走了,你对她要求有点儿高了。” 蒋芳在心里把这人名字记下,抬了抬下巴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她一天在这个公司,就要发挥一天的价值。整天犯下低级错误,让公司给她买单,她当这里是慈善所啊!还好这次的文件我检查了一遍,没有送上去,不然公司会遭受多大损失你们都知道吗!” 蒋芳的记仇是出了名的,从那以后,并没有人再替顾碎碎说话了。 顾碎碎上了半个月班,每天都被骂得跟孙子一样。又因为担心拿不到工资,会白白浪费这些日子的辛苦,只能在公司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她买了些水果去看望江慕。 她眼睛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眼皮耷拉着,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江慕看她一会儿:“在公司受气了?” 她实在很想找个人吐槽公司那些人的嘴脸,可要是说了,江慕或许会担心。他如今正在修养,还是不要用这种小事烦他得好。 “没有,就是老加班,睡不够。” 她拿着水果刀,把一个苹果削得乱七八糟。江慕接过来,三两下间把皮削掉。 “去屋里睡会儿。”他说。 她有点儿不舍得走,直接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我在这儿睡。” 她实在累得很,说完打了个哈欠,脸一歪,很快睡着了。 江慕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去阳台外拨通一个号码。 律所的贾老板接了电话,含笑说:“江警官,您可很少有时间联系我,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律所帮助吗?您尽管说,我们没有不答应的。” “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局里收到举报,说你们公司倾轧员工严重,经常存在加班过量现象,针对实习生各项保护措施不健全。”江慕始终语气平淡:“有时间出来喝茶,我跟您好好聊聊。” 贾老板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江警官,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您可千万不要听人瞎说,都是那些竞争对手他们在恶意举报!” “没有就好,”江慕扭头,看向客厅沙发里睡得正熟的女孩:“贾老板,那些实习生才刚进社会,还什么都不懂,适当管教可以,可要是太苛刻就没必要了。” 贾老板心领神会:“我懂!我懂的!” 第42章 . 天晴有雨 “扣子解开。” 在公司里又熬了几天, 因为蒋芳最近去了外地出差,顾碎碎明显感觉日子好过了很多,工作量减少了一半, 每天都能准时下班了。 蒋芳回来后,她的噩梦重新开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蒋芳把一份文件砸在顾碎碎工位上:“这是第几次了?你存心想搞黄我们公司是不是?” 顾碎碎迅速把文件过了遍,给自己辩解:“这是我昨天刚接手的,前面的内容是刚离职那人做的, 最后三分之一才是我补充的, 给我的时间很短, 我没来得及去核对前面那些……” “我把工作交给了你, 就是让你全面把控, 不是让你敷衍的!”蒋芳的声音越来越大, 成功引来公司里人的围观:“你觉得公司是你们学校, 只要把作业填满了就好, 不用去在意那些细节是吗?你要是抱着这种态度, 那你迟早也别干了。写封离职信给我,今晚就收拾东西走人。” 顾碎碎万分屈辱。可这就是社会,比这里更黑暗的地方不是没有, 现在既然已经发展成了这样,她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只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工资要到手。 “那……我的工资怎么算?”她鼓足勇气问。 蒋芳冷笑, 嗓门又提高了些:“你还想要工资?工作干成这样,你是怎么有脸提工资的?公司没找你要赔偿金就已经很好了。而且你又不是正式工, 不过就是趁暑假时间出来涨涨经验的临时工而已。我们免费给你做培训,没找你要学费你就该偷着乐了,你还跟我们要工资?” 蒋芳边说边不停地笑。 落在顾碎碎脸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顾碎碎手心狠狠握了握,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 不如破罐破摔,大骂蒋芳一顿再走好了。 反正她又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你这个……” 她刚开了个头,公司老板难得进了公司,指着蒋芳臭骂:“你说什么屁话呢!还敢开她,我先开了你信不信!” 蒋芳脸一白:“老……老板……” 贾老板拿起那叠文件看了看,气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不是你该处理的事吗?你好意思交给一个实习生?蒋芳,你在公司待了也有七八年了,你是觉得你的水平其实跟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是不是?你的工作他们也能做?既然这样,我看你就别干了,再找个学校去进修几年吧。” 围观的人里传来了偷笑声。 蒋芳还从来没被当众训斥过,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冒着羞耻,简直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贾老板去安慰碎碎:“你别介意,她性格一直都是这样,火药脾气。以后让张桐带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她。张桐性子随和,一向很关爱你们这些实习生的。” 顾碎碎压下心里的奇怪,礼貌道谢:“谢谢老板。” 贾老板笑笑,又瞪了蒋芳一眼:“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蒋芳面色青紫地走了。 从那以后,顾碎碎在公司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又在张桐那里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是在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的知识和经验。 快开学的时候她离开了公司,顺利领到了这段时间的工资。 临走时在电梯里碰到了贾老板,贾老板友善地冲她笑:“最近辛苦了。张桐跟我说了,你这孩子很聪明,很多事一学就会,帮了她不少忙。既然开学了,你就好好去学校上课,等将来有时间再来我们公司,我是随时欢迎的。” 顾碎碎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多谢老板。” 贾老板满意点头。 开学后顾碎碎上了大二,课程相较大一多了些,学校也多了很多活动,会不时举办一些赛事。 班长在一节课后找到她,把一张宣传单交到她手里。 “再过几天市里会有一场模拟法庭辩论赛,你要不要参加?”剪着利落平头的男生问她:“我们团队还差一个人,你成绩那么好,要是能加入我们都会很欢迎的。我知道你平时不怎么喜欢集体活动,可是这次比赛设置的有奖金,赢的一方每个人能分到一万块钱。” 因为有钱赚,顾碎碎当然要去。 她准备了几天,跟团队里的人一起查阅了很多资料,做足充分准备后一起搭校车去了比赛地。 比赛在一个礼堂举办,下面坐了很多观众,从上往下看一片密密麻麻的。九成以上都是各个学校的学生,特地赶过来给自己学校的人加油助威。 顾碎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紧张得身上都是汗。可是以后她要面对的人不会比现在少,如果现在都退缩,那以后更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她这样想着,慢慢地没再那么紧张了,跟着自己团队一起上了台。 他们这方是被告辩护律师,从案子上看他们有很大劣势,赢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三十,可她硬是从一件容易被人忽略的小事着手,把被告从必输的官司里救活,推翻了原本已板上钉钉的有罪论,还了被告清白。 结果他们这边以绝对优势打赢了这场比赛。 听到结果后,班长万分佩服地看着顾碎碎,低了点儿身小声跟她说:“看不出你这么厉害,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可在台上却能口若悬河,把他们杀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碎碎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有,是他们原本就不占理,捅破那层窗户纸后,所有证据对我们就变成有利的了。” 班长满是欣赏地看了她一会儿。 台下观众席里,江慕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他们两个。 王乘在他旁边坐着,拿胳膊肘怼了怼他:“江慕,你看你妹跟那男生站一块还怪配的,一个青春年少有活力,一个乖巧可人。啧啧,少年人就是美好啊。” 江慕淬了冰一样的眸子瞥向他:“什么?” 王乘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自顾自道:“不过我觉得碎碎应该不喜欢他,他长得虽然也挺俊吧,可气场不怎么高,总觉得有点儿呆。碎碎那丫头虽然老实,可依我看,她其实喜欢坏男人,最好长得就坏,气质再冷一点儿,不可一世一点儿就更好了。” 王乘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扭头看了看江慕,一笑:“对了,就是你这种类型的。” 江慕发现自己原本蹭蹭往上蹿的怒气值被这句话浇熄了。 奖金是当场发的,顾碎碎拿到厚厚的一个红包,开心得眼睛里都放着光。 她跟团队里的人告别,背上书包出了会场。 司彬正在外面等着她,抱着一束花朝她走过来。 “小碎碎很厉害啊,”司彬把花给他:“将来能比哥哥有出息。” 花束很大,玫瑰的香气浓烈,周边装饰着碎小的满天星。不像是庆祝花束,倒像是送女友的那种表白花束。 顾碎碎觉得有些别扭,手僵着没去拿。 “你怎么也来了?”她问:“还送我花。司彬哥,你也太客气了,这就是场普通比赛而已,你不用做这些的。” “你再不接我的手就要酸了。” 顾碎碎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缓缓伸出手,把花抱在怀里,想了想说:“谢谢司彬哥。我以前看别人打赢了比赛就能有花收还很羡慕,没想到自己也收到了。” 司彬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怎么在意。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追她。 “附近有家餐厅很好吃,我带你去?”他问。 “好啊。” 这话却不是顾碎碎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慕手插在口袋里悠悠地走了过来,身边跟着面色诡异的王乘。 “难得你这么大方,”江慕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看着司彬:“走吧,一起去吃。” 气氛莫名有点儿怪。 王乘看看江慕,又看看司彬。 最后去看顾碎碎,低声冲她说:“都是你!” 顾碎碎很无辜:“我怎么了?” 四个人心思各异地去了一家餐厅,王乘看了看分前后两侧摆放的餐椅,想了想,拉住司彬在同侧两把椅子上坐了。 顾碎碎跟着江慕在另一侧坐下。 顾碎碎手里一直抱着花,低头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耳边听见江慕突然怪怪地问了句:“好看?” 她当然不能说不好看,毕竟是司彬费心给她挑的。 “好看啊。” 江慕沉默下来,以他为中心点,有冰冷的寒气丝丝往外冒。 王乘“阿嚏”了一声,揉了揉鼻子:“这冷气也太足了吧,冻得老子直打哆嗦。” 有服务员过来,帮忙把顾碎碎怀里的花放在了一边。 餐品一道道上来。这家西餐厅秉持了所有西餐厅一贯的理念,东西又贵又少,但凡能让客人吃饱,他们的招牌就算是砸了。 王乘洋洋洒洒点了一大堆东西,势必要把司彬吃破产。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就连王乘都不知道该怎么挽救这岌岌可危的气氛。 好不容易用完餐出去,路上有个卖花的小男孩,抱着很多玫瑰四处求人买他的花。 经过顾碎碎身边,他停下脚步仰头看她:“姐姐,你的花好漂亮。” 要是他有这样的花,只要卖出去一把,就能挣很多很多钱,能跟妈妈一起提前回家吃饭了。 “姐姐,你还要我的花吗?”小男孩问:“我这些花也很好看的。” 顾碎碎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慕开了口:“用她的花换你一朵玫瑰,这生意做不做?” 小男孩没想到还有这种好生意:“当然可以!” 他挑了很久,最后慎之又慎地挑出了一朵:“这朵是最漂亮的,跟姐姐一样漂亮。”他把花往前一伸:“姐姐给你。” 顾碎碎接过来,把怀里巨大的花束交给小男孩。 小男孩欢欢喜喜地走了。 赶在司彬发火以前,王乘咳了声,小声跟他说:“算了算了,反正所有花最后都会枯萎,又保存不了几天,就当做做好事吧。” 司彬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眼看天色不早,江慕开车把顾碎碎送回家,后车座上坐着一句话都不敢讲的王乘。 前面副驾驶上的女孩一直低头看着那朵孤零零的玫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再漂亮能有司彬送的那九十九朵好看? 可她偏偏还一直痴呆呆地看,还数度忍不住勾起嘴角笑。 在她旁边的江慕明显发现了她脸上的表情,刚才还冷得吓死人的目光现在柔和了很多。 王乘算是服了。 偶像剧都没他们会演! 看到开车的方向是往他家里走,王乘出声提醒:“干嘛呀,急着把我打发走啊?你不记得我有份文件要去你家拿?” 江慕确实把这茬忘了,闻言调转方向,先把顾碎碎送回了家。 王乘跟着他回去,没急着去找文件,先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拿腔拿调地叹了口气。 “江慕,我现在才算发现了,你压根不是深山老庙里不近女色的和尚,”他说:“其实是个禽兽!” 江慕:“你发什么神经?” “我说错了吗?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就差没把‘你想泡碎碎’这几个大字刻脑门上了。” 江慕心内一震。 半晌才压抑着声气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不承认?”王乘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你对碎碎这么在意,难道就因为你们家曾经收养过她几年,你真的拿她当妹妹?别自己骗自己了,这世界上有哪个哥哥会吃自己妹妹的醋,但凡看见别的男的对碎碎有点儿好感,你就一副要跳出去吃人的样子。” 随着王乘的话,江慕心里那些被他刻意蒙覆住的情绪和欲念,开始一点点地显露出本来模样。 “还说你不喜欢她,我看你喜欢她喜欢得都快疯了,都不像你了。你原来对哪个女生这么在意过,多少女的对你投怀送抱,你正眼看过一次吗?” 王乘停顿了下,面上表情开始有些发愁:“可是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欢碎碎了?你不知道她比你小九岁,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她在学校交什么样的男朋友不好,要是真跟了你,别人会怎么说她?会说她被一个老男人包养了!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 王乘越说越激愤:“虽然你条件算是顶尖的了,脸长得好,前途又好,可毕竟跟她差太多岁。要是差个四五岁的还说得过去,你这都快差出一个时代了,你的生活圈子跟她完全不一样。你成年能谈恋爱能跟人上床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学生呢!虽然现在她是长大了,可人家嫩生生的跟朵刚开的鲜花似的,你说你一快三十的人,你就舍得对她下手?” 王乘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最后咬牙切齿地总结:“禽兽都干不出这种事儿!” 他这番话下来,本以为江慕会一怒之下把他从窗户丢下楼才对,可是意外的,这次江慕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浮动,反倒是异常的平静。 像是陷在什么情绪里,入魔般的想着什么。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王乘都想跟电视里演的那样,用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了:“你不能喜欢碎碎!” 喜欢? 江慕一直以来都让自己忽视对顾碎碎产生的那些异常的想法,稍微深想下去就会有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这种罪恶感阻止他正视自己的心思,自欺欺人地压抑着所有冲动。 直到现在被人挑明,他才看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竭力掩藏着的是什么。 他对一个十八岁的女生,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独占的心思。 王乘见他神色越来越奇怪,觉得这里实在是个是非之地,不能久留,赶紧拿了文件准备开溜。 “你要实在喜欢她喜欢得厉害,非她不可,那你就当我的话是在放屁吧,”王乘打算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你虽然年纪大,可你长得好呀,说不准她脑子一抽还真看上你了。” 赶在他发火之前,王乘抱着文件跑走了。 江慕一动不动地在沙发上坐着,脑子里一会儿杂乱无章,一会儿又空白一片。窗外光线一点点变得稀薄,乌云一层层压过来,又是一场大雨。 夜色彻底笼罩过来时,他突然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 顾碎碎今天在模拟赛上得了奖,拿回了一万块钱,很开心。 江慕送给了她一朵玫瑰花,她更开心。在网上查了半天,把玫瑰斜斜剪了枝,插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 她把花放在窗台,开心地看了很久。 外面雨下得很大,风吹得楼下的花木齐齐向一边歪去。 她往下看了一眼,借着外面的路灯,发现在她窗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她对江慕的身形极熟悉,瞬间就认出那人是他。 她急得赶紧找了把伞往楼下冲,跑到他面前,把伞举过他头顶:“你怎么在这儿淋雨?” 他看着她,想起九年前在孤儿院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瘦小娇弱的女孩。 女孩留着长长的头发,剪着齐刘海,一张脸小巧可爱,两只眼睛圆滚滚的,漂亮得像个布娃娃。 小女孩在他身边一天天长大,听话,乖巧,不怎么喜欢说话,朋友不多,性格不够开朗。可这些都没关系,有他在,他不需要她多么开朗,也能让她生活得很好。 却后来她突然消失了,怎么都没有她的消息,像是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后来她重新出现,年幼的女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娇嫩得像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 谁也没有她美好。 江慕喉间发紧,愈发黑沉的眼睛紧紧笼罩着她,像是要把她纂刻进心里去,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一步。 顾碎碎担心地看着他,他身上完全被淋湿,不知道在下面站了多久。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拉住他的手:“先跟我回去。” 她拉着他往里走,细白的手紧攥住他的手腕。 被她抓住的那片皮肤起了火,慢慢朝四肢百骸烧过去,烧出他心里最隐秘最龌龊的心思。 却只能被他生生压下。 顾碎碎把他带进家,想让他去洗个澡,可家里并没有男人的换洗衣物。 “你还好吗?”她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有些埋怨又心疼地说:“为什么要做奇怪的事?淋雨很好玩吗?” 江慕会过来找她,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现在看到她,他已然确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确实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而且不是很浅显的、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消弭的心思。 而是刻进了他血肉,再也拔除不了的欲望。 他强烈地喜欢着她。 想要她。 会因为她浅浅的触碰而起反应,让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情/欲。 一经发生,不可抑制。 可他还不能让她知道他这些心思,他必须慢慢来,让她一步步地落进他掌心里,从此生生世世地拥有她。 他想明白这一切,立即蹙了眉,做出一副忍痛的样子去看自己腰间。 顾碎碎吓得脸色白了,手伸出去,想碰又不敢碰:“伤口疼?不是说已经长好了吗?怎么还疼?” 江慕努力把声音压得低些,听起来像有气无力的样子:“家里有药,你送我回去。” “哦!好!” 顾碎碎手忙脚乱地扶着他下楼,叫了辆车扶他坐上去。 很快到了他家,她去电视柜里翻找到药瓶,倒了杯水递给他。 “好些了吗?”她始终盯着他腰间的位置,很想掀开他身上的衬衫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裂开,可是又不敢。 正这么纠结着,突然感觉江慕的气息贴得近了些。 她抬头看他。 江慕朝她低了些头,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前,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好像还是疼,”他看着她开口,嗓音低醇悦耳,像染了酒意:“帮我把扣子解了。” “……啊?” 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什么?” “把我扣子解开,”他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几乎在用气声说:“我要去洗澡。” 顾碎碎把目光放在他白衬衣上的一排扣子上。 这种扣子好像确实挺难解的,他现在伤处正疼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力气。 “哦……好。” 她忍下剧烈跳动的不安,两只手极缓、极缓地朝他靠近,去解他衬衣上的扣子。 扣子做得很小,她手又有些软,最上面一颗扣子离他胸前的锁骨很近,她哆哆嗦嗦地解了半天才解开。 接着又去解第二颗,第三颗…… 好不容易把所有扣子解完,她出了一身汗,一张脸快熟透。 她以为这就算完了,可下一刻,江慕在她面前把衬衣脱了下来。 男人紧实精瘦的腰腹暴露在她面前。 第43章 . 天晴有雨 “还是我家小孩漂亮。”…… 江慕身上全湿着, 除去衬衣后上身一片水痕,莫名显得有点儿……色,情? 顾碎碎第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害臊, 一心想看看他的伤有没有复发,抿唇飞快地往他腰间的一道疤痕上看了一眼。 可以看得出恢复得很好,已经完全长实,并没有会裂开的趋势。 她放了心, 眼睛乱动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顺着他精瘦的腰腹往上看。 他身材一向很好, 肩宽腰细, 腹肌块块分明, 处处都匀称结实,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模特一样的身材。 看到第二秒,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虽然窗外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可屋子里却热得让她发汗。 莫名其妙的,江慕不去浴室脱衣裳, 在她面前脱什么? 她咽了口口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 “你怎么还不去洗?”她问。 “这就去。”他说得坦荡, 丝毫没泄露自己那些不可为人道的龌龊心思,转身进了浴室, 把门关上。 顾碎碎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捂住自己心口。 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好没出息! 浴室里传来水声。她不可抑制地想到里面的场景,健壮挺拔的男人赤身露体地站在花洒下,水珠顺着他英俊的脸庞滑下去。 越想越离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怎么能肖想一个男人的裸体! 她捂住脸,懊恼地摔进沙发。 等啊等,等啊等。 总有一小时的时间都过去,浴室的水声还是没有停止的趋势。 洗什么澡要洗一个小时? 她担心江慕是不是旧伤发作,晕在里面了,跑过去急急拍了两下门:“哥!你怎么了?哥!!” 她担心询问,拍门声掩盖掉了里头男人压抑着的粗气。 “哥?” 她丝毫不觉地叫着,叫声像效果强烈的媚药,让江慕从头酥到脚,骨头都被她叫软了。 总算释放出来。 最后一声沉沉的闷哼透过门缝传出来。 顾碎碎隐约听到了什么,可她从小到大一向被保护得很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并没有明白那种声音代表着什么。 她紧张地问:“哥,你是不是伤口疼?” 里面的人终于开口:“是。” “那……那怎么办?”她是真的很着急:“你别洗了,出来吧。” 又略等了几分钟,水声终于停了,江慕穿着浴袍从里面把门打开。 他头发湿着,碎发下的眉眼不如往常那般冰冷凌厉,倒莫名给人感觉有些失焦。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不像是个病人该有的样子,倒有些…… 欲壑难填? 顾碎碎莫名想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会在此刻涌上她脑海。 “你好点儿了吗?”她问:“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 他找到一把电吹风,打算把头发吹干。 顾碎碎接过来,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我帮你吹吧,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站在他面前,一只细白的手握住电吹风,另一只柔柔地触碰着他的头发。他视线下移,看到她百褶裙束起的纤细腰身,那腰细得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掐断。 有画面肮脏地席卷进脑海,他一边唾骂自己不可理喻,一边无法自控地亵渎着她。 刚刚平息下的粗烫欲望重新昂扬起来,只要她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异样的端倪。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压制住粗重起来的呼吸,把电吹风接过来,关掉放在一边,拉着她往主卧的方向走。 “去睡觉。” 他把她丢进屋里,从外面拉上门。 如果不把她关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担心自己会失控。 江慕今天很奇怪,很莫名其妙。 顾碎碎下了这个结论,轻车熟路地去衣柜里找了件睡衣,准备待会儿洗完澡换上。 她抱着睡衣往浴室走,这时才恍然发觉,明明是江慕的家,为什么倒好像变成了她住的地方。主卧里装的全是她的东西,洗手间里也全是她的洗漱用品。他甚至新买了个化妆台搁在屋里,上面满是女孩子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每一瓶的价格都贵得要死。 每次过来,不像是来做客,倒像是回家。 - 次日顾碎碎起得很早,想去外面买些东西来吃,可江慕已经赶在她前面准备好了早餐。 她坐下把一片烤的酥酥脆脆的面包几口吃完,说:“我想去看看兰阿姨,等晚上再回来看你。” 江慕在她旁边坐着,闻言挑起了眉,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三分威胁:“你说什么?” “我要去看兰阿姨,”顾碎碎解释:“她现在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要是不去看她就太不礼貌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很不礼貌?”江慕朝她压了压身体,一只手扶住她的椅背:“把我丢在家里,自己去?”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要多休息。” “身体不好?”江慕把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 顾碎碎没怎么听懂,脸上一副很迷惑的样子:“你说什么?” 她像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连一丝褶皱都不曾被揉出来:“试什么?” 越是洁白无瑕,江慕越想把她弄脏。 他眸光深了一层,强迫自己收回身体:“没什么。把牛奶喝了。” 顾碎碎听话地把一杯牛奶喝光,软软的舌头伸出来,去舔嘴角的奶渍。 “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就带你一起去,”她嗓音清脆,眼珠澄澈干净,很骄傲地告诉他:“我昨天不是赢了比赛吗,拿到了一万块钱奖金!” 说到钱的时候她脸上满是喜悦,活脱脱一个小财迷:“我可以买礼物给兰阿姨。我记得她很喜欢一个牌子的红酒,可那个太贵了,我买不起。有没有五千块钱以内就能买到的她很喜欢的东西?” 她嘴角还有点淡淡的乳白色痕迹,江慕盯着看了会儿,喉结动了动,伸手帮她抹掉。 “哥哥有钱,”他说:“都给你花。”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被看扁:“我为什么要花你的钱,又不是乞丐。” “花我的钱就是乞丐?” “那不然是什么?” 他眼眸深沉地看着她,过了很长一会儿,说了四个字:“是哥哥的……” 等了等,他并没有再说下去。顾碎碎奇怪问:“是什么?” 他扭过头,从椅子里起身:“没什么。吃完了就走吧。” 江慕开车带她去了一处商场。她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在五千块以内解决,而兰颖又能很喜欢。 江慕偏偏带她去那些贵得要死的商店里逛,里面但凡是个东西,就算是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哥,我只有一万块钱,”她背着店员小小声地跟江慕说:“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在这里丢人?” “有一万块却要花五千块买礼物送人,”他说:“小孩,你这么财大气粗?” “快走啦!”她拉着他要走。 还没走出店门,一名笑靥如花的女店员走了过来,把包好的东西交给江慕:“先生慢走。” 江慕接了纸袋,带着顾碎碎离开。经过门口时从纸袋里把小票拿了出来,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动作做得随意,顾碎碎并没有看见,只是问:“你什么时候买了东西?” “你去看产品标签的时候。” 二层有家服装店,江慕带她进去,一眼看见店里有件浅蓝色的连衣纱裙。裙子做得精致,又没有太多刻意的设计感,平常也能穿。 简直像为顾碎碎量身定制的一般。 “你去试试。”他说。 顾碎碎不解:“我为什么要去试。是给兰阿姨买礼物,不是给我挑衣裳。” “你去看她总要穿得好看些。” “难道我现在穿得不好看吗?”她有点儿气。 “好看。”他片刻也没有迟疑,说出这两个字时喉结动了动。朝她躬下身,一双薄唇几乎要贴着她耳朵,用气声说:“那件会更好看。” 顾碎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男人低醇的声音好像勾子,让她心里涌起一阵诡异的热流,心脏随着他的话语砰砰砰、砰砰砰地乱跳一气。 他满意地看着她脸上表情,直起身:“去试。” 顾碎碎逃一样地进了试衣间。 衣服很难穿,她鼓捣了半天才穿明白。整理了下裙角和头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女店员立马一脸夸张的惊艳,迅速展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太好看了!这衣裳很合适你欸,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公主嘛。” 顾碎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女店员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可这件衣裳确实还不错,是她并不讨厌的那种小裙子。 “那个,外面那人是不是你哥哥啊?”女店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你哥很帅欸。我们这家店经常有明星过来的,可那些男星跟你哥一比,简直就成泯然于众的素人了。” 顾碎碎很骄傲。江慕当然很好看,世界上谁也比不上他好看,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事。 “那个……小妹妹,”女店员有点儿难以启齿,可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说:“能不能把你哥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一下?” “……” 顾碎碎发现无论她长到多大,总有女人会拜托她去要江慕的联系方式。明明她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她跟江慕长得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为什么别人一看就要说她是江慕的妹妹? “她不是我哥!” 她气鼓鼓地扔下一句,往外走了几步,出现在江慕面前。 江慕明显地怔了下,目光从她脸上下滑,一路下移,最后又停顿在她脸上。 女孩纤弱漂亮,楚楚动人,处处都长在他眼缘上,势必要在他骨头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墓志铭。 顾碎碎虽然已经照了镜子,可在他面前还是有些紧张:“好看吗?” 他压抑着眼里浓浓的情绪:“嗯。” 顾碎碎放了点儿心。 刚才的女店员拿了双裸粉色高跟鞋过来:“这是一套的,可以换上试一下。是三十六码对吧?” 顾碎碎并不喜欢穿高跟鞋,拒绝了她:“不用了。” 她脚下踩了双纯白色的板鞋,意外得跟身上的裙子协调又相配,并没有任何突兀感。 女店员没有勉强她,转而去问江慕:“那我把鞋包起来?” 顾碎碎赶紧拒绝:“不用,这双鞋我不要。” 她这个时候想起要看看裙子标签上的价格是多少,如果买不起,那她岂不是很丢脸。 女店员眼疾手快地把标签解了下来,背在身后:“这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她把顾碎碎的旧衣服拿纸袋装起来,连带着刚才的高跟鞋一起交到了江慕手里:“两位慢走,欢迎再来。”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女店员跟自己同事啧啧谈论:“这男人简直绝了,长得帅又有味道,还舍得花钱。这一单卖出去,我们这个月绩效不用愁了。”说完又有些惆怅,长长叹了口气:“就是没要到他的联系方式,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碰见。” 同事笑话她:“你就别想了,没看到他喜欢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小女生?那眼神赤/裸裸的,也就是你没谈过恋爱,没有看出来。” 顾碎碎也没有谈过恋爱,丝毫不觉得江慕的异常是跟她有关,只觉得他是有钱没处花,专门带她来显摆显摆他的财力水平。 “这件衣裳多少钱,我现在还你,”她跟在他身边,不死心地问:“是不是很贵啊?” “嗯,”他漫不经心应了:“很贵,刚好把你卖了能还得起。” “啊?”她很绝望,顿时后悔为什么要去试这件衣裳。好看是好看,可却背了一身债,需要把自己卖掉才还得起! “那也没关系,你告诉我多少钱,我以后慢慢还。”她死撑着。 “那就以后告诉你。” 顾碎碎一分钱也没有花出去,最后只能买了些水果带着。 车子越往别墅区走,过往那些回忆越清晰地重现。她透过车窗看道路两旁的树木,天气正热着,梧桐茂盛地生长,好像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下车后,江慕把买的东西交到她手里。 兰颖早知道他们要来,听见门铃响亲自过来开门,激动地一把抱住顾碎碎:“哎呦,我的乖女儿,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正易站在一边慈祥地笑。 兰颖回头问他:“你看碎碎是不是长得更好看了?” 江正易忙说:“当然了,毕竟是咱们的女儿,能不好看吗。”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两位长辈从来也没有拿她当过外人。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兰颖一刻不肯放地抓着顾碎碎的手:“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没有人看到江慕一双眉毛微不可见地挑了挑。 一行人进了屋,顾碎碎把拿来的礼物交给兰颖:“阿姨,这是送你的。” 兰颖赶紧接过来,不满地埋怨江慕:“你这人,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这么沉的东西让你妹拎了一路!” 江慕没有辩解。 兰颖把东西拆开,发现是她早就想买的颈部按摩仪。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夸碎碎:“还是女儿贴心,会疼人。不像那臭小子,”她白了江慕一眼:“一年到头也不回家,就好像没我这个妈似的。要让他送我一件礼物,那更是比登天还难。” 顾碎碎想说这东西其实就是江慕买的,她买的不过就是几个破苹果而已。刚要开口,被江慕打断。 “我不孝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现在才知道?” 兰颖懒得跟他贫,只拉着顾碎碎不停说话,支使江正易去厨房忙活。 原本冷冰冰的一个家因为顾碎碎的到来变得热闹。兰颖有许多话想问,可现在最要紧的只有一个问题。 “碎碎,你现在谈恋爱了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可因为有江慕在,顾碎碎莫名紧张起来。 “没有。”她声音低低地回答。 兰颖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小碎碎这么漂亮,人又这么优秀,一般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被那些臭男人的甜言蜜语哄骗了。阿姨认识的世家里有几个还算不错的男生,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不用了!”顾碎碎有点儿慌,生怕兰颖真的会给她介绍:“我还不想恋爱。” “不想恋爱?”兰颖并不信,像顾碎碎这么美好的年纪,正是谈恋爱的好时候,怎么会不想谈:“是不是已经有看得上眼的了?你告诉阿姨,阿姨给你把把关。” “没……没有。” 顾碎碎不敢去看江慕那边了,紧张得耳朵都红了一片。 如果兰颖知道她喜欢的人竟然是江慕,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到时候还会拿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吗? “阿姨,你真的不用替我操心,我还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兰颖也就没再问:“不谈也好,你年纪还小呢,过两年再谈也不迟。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人,给哪个臭小子我都不放心。” 一边江慕突然嗤笑了声。 “你笑什么,”兰颖说他:“你要有时间得好好替我盯着,不能让外面那些臭小子赚你妹妹便宜。” 顾碎碎越听越难堪,找了个理由起身:“阿姨,我去下洗手间。” “快去吧。” 兰颖等她走了,说:“这孩子,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叫我阿姨。”她惆怅地叹口气:“其实我一直很想听她喊我一声妈。” 江慕抬了抬眼睛,唇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我早晚让她叫你妈。” 兰颖不屑:“你要是能让她叫我一声妈,算你有本事!” 江慕的目光动了动:“行。” 顾碎碎一直待到下午才回去,兰颖想留她在家里住,被她拒绝。 “这里离我学校有点儿远,”她说:“我还是回去吧。以后周末我会常来看您的。” “那你可一定要来,阿姨每天都盼着你来呢。”兰颖往江慕的车上装了很多吃的东西,生怕顾碎碎会饿着一样。 江慕靠在车旁懒懒看着这一幕,明知故问:“你送她的东西,往我车上搁干什么?” “你这臭小子,平时是不是也这么欺负你妹的?”兰颖把顾碎碎拉过来,耐心嘱咐:“碎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碎碎赶紧说:“他没有欺负我,对我很好。” 兰颖:“对你好是应该的,要是敢对你不好,看我不把他扫地出门!” 江慕:“……” 他带顾碎碎回去,习惯性又要把她往自己家里塞。 “哥,你好像又走错路了,”顾碎碎提醒他:“刚才的路口要左拐。” 江慕烦躁起来,完全不想把她送走,只想每时每刻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还不是时机,他必须耐下性子慢慢来。 下个路口他调转了方向,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你身体应该好些了吧?”她问:“如果再有不舒服就打电话告诉我,我会过来看你的。” 她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病秧子。江慕没有澄清这个误会,反倒险恶地想,如果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病弱些,那就有很多借口把她骗过来了。 “嗯。”他淡淡应,面上仍然是一张不温不火的冰山脸,心里却在窃喜。 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那些阴暗的想法滋生得太晚,隔了整整九年,才随着女孩的绽放而催化。 - 周日顾碎碎去做家教。张志逸最近的成绩提高了很多,唐娜很感激她,中午留她在家里吃饭。 张志逸一个劲给顾碎碎夹菜,殷勤备至得像在照顾未来的小媳妇。唐娜看得可乐,忍着笑问碎碎:“你哥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没有大碍了吧?” “还好吧,就是有时候伤口会突然疼起来,”顾碎碎有点儿疑惑,小声琢磨:“长好的伤口也会疼吗?” “怎么会这样,按理说那点儿伤早该好了才是。他那人身子骨好着呢,别提多健朗了。我记得两年前他去抓一伙毒贩,一个人硬生生把十几个拿刀拿枪的男人给打趴下了。等回了警局才发现自己胳膊上中了一枪,可他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顾碎碎光是听着就觉得难受:“那他没事吧?” 唐娜笑:“当然没事了,你没见他还好端端的吗?不用担心他,他只要好好养着,那点儿伤很快就能痊愈了。还好最近案子不多,大多也都是些小案子。不然他这个主心骨不在,队里还真是要乱套了。” 顾碎碎却并不觉得,他又不是铁做的,怎么可能受了伤也不觉得疼。他平时肯定都是在忍着,不想被人发现而已。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不高兴,饭都吃不下了。 次日去学校上课。前几天下了场雨,可温度并没有因此降下来,重新耀武扬威的太阳把一个夏天烤得热腾腾。 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外面起了阵骚动,有女生趴在门口花痴地朝外看。 顾碎碎收拾了书往外走,刚出了教室门,一眼看见江慕正在走廊里站着。 英俊挺拔的男人朝她走过来,停在她身边,成功引来班里那些女生新一轮的花痴声。 她好奇问:“你来干什么?” “饿了,”他说:“请哥哥去吃饭?” “……哦。” 两个人并排朝外走,一路上都有女生不停往他们这边看,捂着嘴小声说什么。 顾碎碎有点不自在,抬了抬头看江慕。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身材修长,脸长得又好看,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勾引到一堆炙热的眼神。但凡他花心些,交过的女朋友岂不是要车载斗量。 想到这里她生起闷气来,刻意扭了头不看他。 江慕发现她情绪不对劲,问:“怎么?”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学校有很多美女才故意来走一圈的,”她皱着秀气的眉,生气得不行:“现在看到了,她们都好看吗?” 江慕颇有些无奈:“你生的哪门子气?” “谁生气了!” 她抱着书径直往前走。江慕跟上,把她的书抽出来替她拿着。 “这学校里确实有美女,”他作势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她脸上,定定地看她一会儿:“哦,在这呢。” 顾碎碎怔了怔,半晌才想明白他话的意思。 “看来看去,还是我家小孩漂亮,”他啧啧了两声,朝她倾下身。有清爽凌冽的薄荷味离得她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带了点气声,像在故意勾引她:“怎么就能这么漂亮,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 第44章 . 天晴有雨 不开窍。 傍晚空气湿润, 学校里的梧桐长势茂盛,枝叶间抖着细碎的光。 江慕的话掺杂在氤氲的暑气中,清晰地传进顾碎碎耳朵。 女孩子被夸漂亮, 心里总是开心,尤其这种话还是从她喜欢的人口中说出的。 顾碎碎无措地高兴着,又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高兴,低下头忍了忍唇角的笑, 没再敢看他, 往前走的脚步变得轻快。 正是吃饭时间, 江慕带她去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餐厅里人不是很多, 气氛安静, 有舒缓的音乐声流淌出来。靠窗的位置上, 周盼穿了件吊带抹胸裙, 正跟高一届的某位风云学长谈笑, 恍然间看到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个女孩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那男人身形极好, 她虽然只是看到个背影,可仍是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不好意思,”周盼起身, 对空有个花架子,其实内里一片草的学长笑笑:“看见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学长礼貌颔首。 周盼袅袅婷婷地朝前面走过去, 在江慕身边停下,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顾碎碎:“碎碎, 这么巧啊,在这也能碰上。” 不等说什么,她已轻车熟路地在江慕身边的椅子里坐下。 她笑得灿烂,笑容里漾着恰到好处的娇媚, 那娇媚却是明晃晃地对着江慕的:“这位就是你那个哥哥吧?一直都听你说,今天第一次看见。”她扭头看着江慕:“拼个桌可以吧?” 江慕冷冷撩起眼皮:“不可以。” 周盼的笑容僵了下来,很快又被她拉扯上去:“怎么这么小气嘛,只是拼个桌而已。” 江慕:“我一向小气。” 周盼:“……” 她再也笑不出来,强撑着又坐了会儿,直到江慕用轻蹙的眉明晃晃地表现出对她的厌恶。 “让我喊人请你走?”男人毫不留情。 周盼只能尴尬起身。 临走前,她警告地看了顾碎碎一眼。 顾碎碎并不理会,等她走后,好奇问江慕:“你认出她了?” 江慕脸上闪过迷惑:“她谁?” 看来应该是不知道,顾碎碎摇头:“没谁的。”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江慕从喉咙里凉凉笑了声,像是觉得她问的话很荒唐:“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不是喜欢,就是觉得你有点儿讨厌她的样子。” “嗯,是讨厌。” 没想到他轻易应了。 过了会儿,又听见他说:“她不是好人,别跟她走太近。” 顾碎碎听得瞠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好人?” “看出来的。”他语气坦然随意,像在说着一件不值一提的事:“你以为我这几年在刑警队里都是吃干饭的?” 顾碎碎抿了抿嘴,故意很夸张地说:“没有没有,哥哥最厉害了!” 江慕忍笑,别有深意地“嗯”了声,抬眼看她:“哥哥确实很厉害。” 顾碎碎傻乎乎的,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音里的暧昧。桌上手机响了下,她拿起来看,发现是李柔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顾碎碎赶紧把餐厅地址发给李柔,发完提醒江慕:“李柔要过来,她是个好人,你不能赶她走。” 江慕只想跟她好好吃个饭,不想会有这么多有的没的人出现。他放下餐勺,压抑着不悦往椅背上一靠:“行。” 很快李柔和蔡格一起出现在餐厅。李柔跑过来一把抱住顾碎碎:“我说你怎么跑得不见人影了,原来是跟你哥来吃饭了。” 一边江慕突然凉飕飕说了两个字:“放开。” 李柔一头雾水:“放开什么?” 江慕的薄唇一张一合,说:“碎碎。” 李柔:“……” 江慕人长得冷,整天又跟一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李柔一直都很怕他,从来都不敢惹他。虽然一头雾水,可她还是赶紧把手松开,老老实实地在顾碎碎身边坐下。 她小小声地跟顾碎碎说话:“你哥怎么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顾碎碎也深以为然:“他最近一直这样,可能是受伤了,脑部神经受到了压迫,你体谅下吧。” 江慕的额角跳了跳。 李柔拿了菜单点餐,热络地去问蔡格想吃什么。 席上蔡格跟李柔说话比较多,跟顾碎碎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可江慕仍然发现,蔡格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往顾碎碎那边瞟。 他气得冷笑。王乘说的对,学校里确实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会把他的小姑娘拐走。他必须常常过来看着,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一顿饭吃得他很不爽,离开餐厅后只想让李柔赶紧把蔡格带走,别在这里碍眼。 李柔却意犹未尽,拉着顾碎碎问:“我们去唱K吧,好久没去过了。” 江慕不动声色间挡在了顾碎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李柔,目光里满是威胁:“她要回家睡觉。” “这才几点就睡觉?江警官,你管她管得也太严了吧,她又不是小孩子。” 说到这里李柔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江慕既然这么能管教人,那由他去劝碎碎,说不准是可以让那个傻丫头迷途知返的。 “江警官,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李柔神秘兮兮地把他叫走,探头看了看,确定顾碎碎不会听到,清了清嗓子说:“江警官,你一定要好好劝劝碎碎,她也太傻了,她喜欢上了一个渣男!” 江慕一双俊逸的眉霎时拧了起来:“什么?” “你不知道,她偷偷喜欢一个人。那人是个渣男,什么类型的女人都喜欢过。什么可爱的、性感的、温柔的,还有什么什么优雅的,但凡是个漂亮女人都喜欢过,可就是不喜欢她!” 江慕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李柔继续告状:“她还说,那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人,除了他,她谁也不会喜欢了。这不是傻瓜吗?怎么能对一个渣男掏心掏肺呢!我劝她好几次她都不听,她一向最听你的话,你好好跟她说说,可能她就不会再犯傻了。” 顾碎碎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次,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蔡格在路灯下看她,发现她肌肤细得不可思议,柔和滑腻,偏又一点儿妆也没有上,清丽得像朵出水芙蓉。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问她:“要喝饮料吗?我去买。” 顾碎碎摇头:“你帮李柔买就好,我不渴。” 那边李柔已经跑了过来:“要买什么?饮料?好啊好啊,我快渴死了。” 她拉着蔡格去了一家饮品店。 江慕朝这边走过来,能看到他脸色很不好,简直像笼了层千年万年也化不开的寒冰。 顾碎碎有点儿害怕:“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猝然攥住她手腕,拉着她往前走:“跟我回去。”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浑身都在往外冒寒气。顾碎碎不敢说什么,远远地冲李柔喊:“我先走了。” 刚买完冷饮的李柔朝她追了两步:“饮料还没给你呢!” 顾碎碎:“你替我喝了吧。” 她被江慕拽上车,车门被猛地关上。 回去的路上他始终都很沉默,本就偏冷的一张脸在夜色中更显阴鸷,让人不敢细看。 顾碎碎的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疼,委屈地不想跟他讲话,故意扭头去看窗外。 不明白他怎么莫名其妙就发了脾气,她又没有惹他。 两个人谁也没有理谁。 她回到家,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找了本书拿出来看。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手机突然响了声。 她拿起来看,发现是江慕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开门】 她过去把门打开,江慕果然还没走,在她门外站着。 他似是刚抽过烟,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眉眼不像刚才那么冷硬了,神色也柔和了些。 “你怎么还没走?”她问。 江慕在车里冷静了会儿。顾碎碎有喜欢的人,还喜欢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虽然对这件事难以接受,可她毕竟是个早已情窦初开的女孩,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跟她甚至快错开一个时代,有什么资格不准她喜欢别人。 好在事情并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李柔说的是真的,那男人是个流连花丛中的渣男,那他就还有机会把顾碎碎抢过来。 想明白这些,他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实在有些粗鲁。 “弄疼你了?”他去看她手腕,发现上面果然有圈淡淡的印子:“对不起,是我不对。” 顾碎碎满肚子的气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没了,抿了抿唇问:“你刚才怎么了?李柔跟你说什么了?” “没怎么。你回去睡,明天我来接你。” “接我?为什么?我可以坐公车去。” “因为,”他顿了顿,用正经的语气说出了不太正经的三个字:“我太闲。” 顾碎碎:“……” “门锁好,我走了。”他随手把门带上。 顾碎碎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回屋呆坐了会儿,拿出手机给李柔发了条微信:【你今天跟我哥说什么了?】 李柔过了会儿给她回复:【他没跟你说吗?我明明让他好好劝你的,他是怎么回事,自己妹妹都不管!】 顾碎碎感觉有点儿不祥:【到底是什么?】 李柔:【我让他好好劝你别再喜欢那个海王了】 顾碎碎:…… 她终于明白江慕刚才为什么会那么不对劲了。 当初她会说江慕喜欢各种各样的女生,是因为她心情不好,觉得他不管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总之就是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生。她那天又喝了点儿酒,借着酒精的催化在胡乱发泄,间或夹杂了点儿胡言乱语。 跟江慕重逢到现在,她并没有发现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当初对他的控诉,实在是有些冤枉他。 现在李柔一搅合,在他心里,是不是觉得她挺可笑的,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涉猎广泛的大渣男! 她想跟江慕解释一下,跟他说她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可是一行字编辑好,她没有勇气点发送了。 如果特意跟他解释,会不会显得有点儿刻意,好像她很在乎他的想法一样? 她把打好的字全都删掉,往床上一躺。 算了,误会就误会好了,只要他不知道她在偷偷喜欢他就好。 第二日江慕真的过来接她,一大早就在外面等她。 她从窗口望下去,看到他的车后突然紧张起来。 他手里有她的课表,每天都准时出现接送她上下学,简直像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她虽然奇怪,可更多的是高兴。 每天都能看到他,实在是她人生里最最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是她为数不多的值得开心的事。 洗漱后她从衣柜里翻出好几套衣裳,挑来挑去,不管哪一件都觉得不是太合适,最后随便套了件白T和背带裙。 她拿上书包奔下楼,坐进副驾驶。想让自己淡定冷静些,可越这么想越紧张,甚至有点儿不敢看他。 江慕拿出一份热乎乎的早餐,把吸管扎进豆浆杯里,连带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起随手交给她:“东西吃了。” 顾碎碎接过来小口吃着,想了想,还是试着说:“那个,以后你还是不用来了,我坐公车就能去。” “从这里坐公车到你学校要多久?”他问。 “啊?不堵车的话,大概四十分钟。” “你时间很多?”他分明就是一副调侃的口吻:“多到每天可以浪费一个多小时在公交车上?” “……没有。” “没有就乖乖坐我的车,”他语气强硬,不容置喙:“别惹我生气。” 顾碎碎反驳:“那你就有时间浪费在接送我上面吗?” “嗯,”他竟然还应:“有。” 顾碎碎:“……” 上午的课很满,她一直没有离开教室。 中午去食堂吃饭,周盼隔着人群看到她,端着餐盘走过来。 “顾碎碎,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故意吓唬你,根本不会对你怎么样?”周盼若无其事地吃饭,说出口的话却不像脸上那么友善:“所以你才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顾碎碎:“你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当然是付诸实践喽,”周盼笑:“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江慕介绍给我,我就原谅你跟他还在来往这件事。” 顾碎碎想到江慕昨晚在餐厅的举动,因为他对周盼的不屑,使她在现在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周盼,你可不可笑。江慕如果真的对你有意思,你昨天也不会碰一鼻子灰了。” “他现在对我有没有意思没关系,重要的是我有没有本事让他对我生出意思。” “那你就自己去想办法,何必来求我。” “我不是在求你,”周盼冷笑:“我是在命令你。你一个罪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跟我摆脸色。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如果你敢不听我的,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学校。你不要以为考上大学就安枕无忧,前途不可限量了。别说是当律师,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你会连一个毕业证都混不上!” 她起身,走到顾碎碎身边时停了下来,话里带着笑:“顾碎碎,你这样的人,别妄想能跟江慕在一起,你根本不配!” 她举步要走,顾碎碎却突然开口。 “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顾碎碎已经长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怕她了:“就因为我爸名声不好,你就觉得你能威胁得了我吗?你以为现在还是一千年前,什么事都搞连坐的时候吗?” 周盼回身看她:“你不信,那我们就走着瞧。我有什么手段,以后你就知道了。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好过。” 顾碎碎无比讨厌被人威胁的感觉,好像头顶悬着一个盲盒,盲盒打开,不知道里面是会故弄玄虚地掉出一团空气,还是货真价实地掉出一把斧头。 晚上上完选修课已经近十点,可江慕还是来了。 他站在教学楼外等她,身姿挺拔修长,一张脸俊美如神祇。是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会让她满溢起少女心的存在。 她朝他走过去:“你等多久了?” 他看了看表,倒是认真地回答了:“五分钟。” 顾碎碎才不信只有五分钟。 他带她走出校园。路上不时有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经过,大多人都会频频回头看他们,把他们当成了校园里的学生情侣。 顾碎碎听到有女生在低声讨论:“那个男生是哪个系的啊?长得这么好看,没道理我不知道啊。” 顾碎碎偷笑,对江慕说:“他们把你当成这里的学生了。” 江慕脸不红心不跳:“嗯,毕竟哥哥显年轻。” 顾碎碎笑个不住,完全把中午食堂里发生的不愉快忘记了。 坐车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困顿,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慕扭头看她一眼。女孩乖乖巧巧的,睡着的时候尤其柔软,白净的一张小脸美得勾人心魄。 他嗓子发痒,连咽了好几下口水。在下个路口转变方向,把车往自己家里开。 车子停在地下车场。他等了会儿,女孩依旧熟睡着,呼吸均匀,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紧闭的车里满是她香甜的味道。 他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一双眼睛被停车场里的光浸得寒沉。 不知过去多久,他打开车门下去,绕到副驾驶,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顾碎碎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体有了腾空的感觉。她艰难睁开眼睛,从嗓子里含糊问:“到家了?” 问完很快清醒过来,现在这个场景,自己好像是被人抱着的。 她的睡意散了些,刚要让他把她放下,耳边突然听见他说:“搂着我脖子。” 她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地下停车场里一片空旷,除了他们什么人都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她横抱进了怀里,一只手扶住她膝弯,一只手垫在她后背。抱得毫不费力,仿佛她只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 四周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所以他的话飘进她耳朵时,她听得格外清晰。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满目惊惶地问:“什……什么?” “搂着我脖子。”他说得坦然,口气清淡得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哥哥要把钥匙拿出来锁车。”他补充。 顾碎碎在这个时候忘了自己是有腿的,可以从他怀里下去。因为他的话,她被蛊惑了一样乖乖的、听话的伸手圈住他的脖颈。 他托住她后背的手拿开,只用一只手稳稳抱着她。拿出裤子口袋里的车钥匙,把车锁上。 她生怕自己会掉下去,两手抓得更紧,身子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贴。 他很快重新托住她后背,抱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或许是四周封闭,空气流通不畅的原因,她心跳如擂,脸红如血,身上开始发汗。 因为实在害羞得厉害,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往他家里带。 感觉到他的气息近了些,她秉住呼吸,睫毛颤了颤。 江慕朝她俯低下头,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小孩,别搂得太紧,哥哥脖子要被你勒断了。” 她赶紧松了些力气,两只手由圈改为松松地搭在他肩上。轻颤着睫毛小心地抬了点儿头,紧张地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从她眼睛处下移,顿在她微张的两瓣唇上。 然后,喉结拉出漂亮的线条,满是欲念地滚动了下。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低下头,装出困意上来的样子,眼睛由半阖,过渡自然地变为紧闭。 到了十七层,停在门口,他仍然没有把她放下的趋势。她攀附住他脖颈,听到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把她抱进卧房,小心地搁在床上。 在他躬身的时候有那么几秒两人捱得极近,他半压在她身上,姿势暧昧得让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窗帘紧闭,完全遮住外面的月光。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把他的气息烘托得格外清晰。 她只能继续装睡,在他离开时两只手从他肩上滑下来,尽量自然地揪住被子。 江慕出了一身汗,短短一段路走过来,轻易撩拨起他一身浴火。他身下涨得厉害,生怕再待下去会被她发现端倪。等帮她脱了鞋,他强迫着自己离床边远了些,沙哑着声音说:“要是醒了就去换身衣服再睡。” 她不敢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应:“嗯。”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听在他耳里倒像生了勾子,能在瞬间摧毁他的自制力。 他大步出了屋子,拉上门。 他一走顾碎碎就睁开了眼睛,把被子拉过头顶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温度烫得吓人。她打开灯,跳下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脸上果然很红,满满都是可疑的红晕。 她十分懊恼,责怪自己被他抱一下就脸红成这个样子,要是被他发现她的心思可怎么办?他抱她的时候那么坦荡,简直像在抱着一盆花一盆草,没有生命力的什么东西一般,怎么她就这么没!出!息!! 她没有听到外面洗手间里有哗哗的水声。 江慕站在花洒下,冰冷的水流顺着他精瘦健壮的身体往下流淌。 他粗粗喘着气,想象着她的样子。 可一个小时都过去,还是发泄不出来。他看了眼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就要拨通她的电话时,他又咬牙放弃。 顾碎碎这一晚睡得很沉。江慕的这张床很软,像绵绵的云朵,睡起来极舒服,不会觉得累,每次躺在上面就不想起来。柔软干净的被子上散发着淡淡清香,是很好闻的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因为知道江慕会送她去学校,她可以比往常多赖大半个小时在床上,睡饱了才精神奕奕地起床。 江慕刚好买回了早餐,给她带了她爱吃的一家包子。 “过来吃饭。”他叫她。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面对他,可是他提回来的早餐好香,只看一眼就知道面发得很软,里面的肉馅香得让人流口水! 她肚子里的馋虫轻易被勾了出来,顾不得害臊不害臊,跑过去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她吃得满嘴生香。 她咬一口包子,喝一口甜甜的豆浆,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 江慕在一边看着,问她:“好吃?” “嗯!” “想不想每天都吃?” “想!” “那你搬过来?” “……” 顾碎碎觉得自己听错了,怔怔看他。 “只要你搬过来,”他说:“哥哥每天给你买。” 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了,能让小丫头多少知道点儿他的心思,明白他正在追求她。他并不指望她真的会同意搬过来,只要她不会生气,不会从此疏远他,甚至脸上多多少少露出一点儿娇羞的表情,就证明她并不讨厌他的追求。 但凡是这样的发展,他就可以加大火力,继续自己的追求。 岂知他竟是想错了,他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可顾碎碎仍然一知半解,甚至不解其意。 她蒲扇着黑玛瑙一般的大眼睛,有点儿奇怪地看着他,说:“哥,你是不是挺喜欢养小孩?” 江慕:“……” 顾碎碎:“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养,我都怀疑你不是拿我当妹妹,是拿我当女儿了。” 她把手里的包子吃完,拿出另一个放在江慕面前的盘子里:“呐,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会很孝顺你的。乖乖把包子吃了,豆浆喝了,然后送我去上学!” 她说完噔噔噔地跑回屋了。 江慕满脑门黑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过了会儿,他无奈轻嗤了声,自嘲般地自言自语:“这小姑娘不开窍啊。” 第45章 . 天晴有雨 “以为我不敢亲你?” 顾碎碎是真心实意地觉得, 江慕在拿她当女儿养。 每天上下学接送,会给她买合身又好看的衣裳,有时间的话还会做菜给她吃。 她完全没有把江慕这些举动跟喜欢两个字联系起来, 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江慕一开始就在她面前扮演哥哥的身份,他就会一直扮演下去,这种感情永远也不可能变质, 染上一分半点的喜欢。 她坐在他的车里, 想着刚才他让她搬过去跟他一起住的话。他这么说, 除了想照顾她, 是不是还因为可以更方便接送她, 节省掉从他家开往她家的这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她有点儿犹豫起来。又因为江慕家里的那张床实在太好睡, 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她就更犹豫了。 “哥, 你家那张床是在哪儿买的?”她忍不住问了出来:“睡着好舒服。” 她的样子认真无比, 是真的觉得那张床很好睡。江慕这才知道一张床对她的诱惑力会这么大。 “喜欢哥哥的床?” 顾碎碎点头:“嗯!” “那就搬过来,”他说:“哥哥天天给你睡。” “……” 任凭顾碎碎对感情方面的事多么迟钝,此刻都听得出来这句话有些怪怪的, 甚至有些色情。 她把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两个字丢出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看了些有点儿刺激的言情小说,这才看得满脑门子的黄色废料。 “为什么想让我搬过去?”她问:“是会节省接送时间吗?” 不等他回答, 又说:“可我要是搬过去的话,你就更难交女朋友了。你都这么大了, 本来就很难交到女朋友,再让我跟你一起住,你岂不是更没有桃花了?” 江慕脸上的表情快裂开:“谁跟你说我很难交到女朋友?” “没有谁跟我说,是我自己看到的。你要是很容易就有女朋友的话,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个单身……狗~~” 说到最后一个字吓得及时收了点儿音,可还是被听到了。 江慕嗤笑:“小孩,哥哥是自己不愿意谈,而不是谈不到,明白?” “为什么不愿意谈?”她问。 “因为,”他把视线放在前方,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可注意力却全在顾碎碎这边:“哥哥看来看去,没找到一个比我们碎碎好看的人。” 他已经领教过顾碎碎的不开窍,只能把话说得更露骨些,好让这个迟钝的小姑娘一点一点发现他的心思。 这句话果然有些作用,顾碎碎很久没再说什么,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捏着裙角,有些紧张地攥了攥。 可是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很严肃地批评他:“没想到你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江慕:“……” 顾碎碎:“还以为你见到薛蕊那样的美女都能怀坐不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 江慕简直想拿放大镜过来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王乘生日,他攒了个局,叫了很多朋友过来,又特地喊上江慕和顾碎碎。 司彬因为去了外地办差,一时赶不回来。他不在王乘倒觉得轻松不少,免得他跟江慕一言不合斗起殴,搞砸了他的生日趴就不好了。 一直到顾碎碎上完晚上的选修课,江慕才带着她姗姗来迟。 包间里人很多,一群男生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喝酒。江慕生怕那些人会欺负了他带来的女孩,如个门神一般在她身边牢牢看着,有任何人过来劝酒就用眼神把那人吓回去。 王乘看得可乐,趁着顾碎碎去洗手间,他走过去在江慕旁边坐下。 “你这是干嘛呢?”王乘问:“把人看得跟什么似的,每天也不嫌累得慌,车接车送的。” 江慕淡淡说了两个字:“追她。” 王乘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慕爷,你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按照江慕以往的脾气,此刻应该不会理他才是,可他刚问完,就听见江慕淡定地回:“是。” 王乘简直无法理解他:“我到现在才发现您老藏得挺深,表面上清冷禁欲,其实是个喜欢吃嫩草的禽兽!不对,你比禽兽还不如。那小丫头才成年多久,你就要对人家下手了,简直不是个人!” 江慕毫不生气地听他骂,脸上淡定得可怕:“禽兽就禽兽吧,只要能追到她,是什么都无所谓。” 王乘:“你还要不要脸!” “老子不要脸,”房间里音乐声疯狂而鼎沸,在变幻不停的光线里,江慕薄唇轻启,势在必得地说了两个字:“要她!” 王乘快给他跪下了。 “得,你这千年的吃斋和尚动回心也不容易,我就祝你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王乘开始真心实意地帮江慕支招:“你追得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江慕想到这几天的事,颇为头疼:“那丫头不开窍,怎么撩拨她都没用。” 王乘噗嗤笑了:“是不是你功力不够?不对呀,您这跟个修炼成精的狐狸似的,顶着绝品的脸,极品的身材,世界上还有你搞不定的女的?” 江慕几次端起酒杯要喝,想到还要开车回去又把杯子放下。 “我是不是应该把她骗到我家去住?”他问:“可这样会不会有点儿卑鄙,她一个女孩,跟我一个男人住一块,对她不太公平。” 王乘还是第一次听见江慕有求于他,新奇得很,甚至忍不住要站起来高歌一曲以表达他的激动之情。 “你连脸都不要了,还考虑卑不卑鄙呢?”他笑话了一句,转而开始认真帮他分析:“她现在是一个人住吧?虽然说已经成年了,可一个小姑娘家,一个人住多少有点儿不方便,家里出点儿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解决。她又那么招人疼,我要是你,我早想法子把她骗过来了,还会想卑不卑鄙?而且她现在住的房子是不是你帮忙租的?虽然条件也很可以了,但总归比不上你那里。你倒是会享福,自己住豪宅,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两室一厅,你可真是狠得下心。” 当时事出紧急,顾碎碎不能再住宿舍,原先租的小区离学校又太远。江慕所能找到的离她学校近,又不会被她怀疑是不是有猫腻的房子只有那一套。现在再想,倒确实有点儿委屈她。 他的小公主,他就算给不了她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总要竭尽所能拿出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的。 他扭头,看到顾碎碎已经从外面回来,正朝着他这边走。他嫌弃地踢了王乘一脚:“一边去,这是我家小孩的位置。” 王乘:“……”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把位置让出去。 顾碎碎在江慕旁边坐下,看到他面前搁着半杯啤酒,问:“你喝酒了吗?” “没有。”他把酒杯往一边推了推:“困不困,困了哥哥带你回去。” “不困。”顾碎碎看了看桌子上的酒,馋虫有点儿勾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江慕:“哥,我能不能喝点儿酒,就喝一点儿。” 江慕:“一点儿是多少?” “两杯?不,三杯,就三杯,好不好?”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带了点儿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撒娇。 江慕没说什么,去桌上拿了瓶度数较低的果啤给她倒了一杯。 果啤也算聊胜于无,顾碎碎端起来,仰脖一饮而尽。 味道甜甜的,喝起来有点儿不尽兴。可有江慕盯着,她又不敢去喝桌上的啤酒。 好不容易等江慕出去,她飞快地抱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喝。 一边王乘看见,忍笑忍得肚子疼。觉得一瓶酒应该达不到什么效果,为了帮江慕添一把火,他忙又开了一瓶给她送去。 “小碎碎,喝这个。”他说。 顾碎碎正喝得尽兴,接过来又开始喝。 王乘始终注意着江慕有没有回来,赶在他出现前把顾碎碎抱着不放的啤酒瓶夺走了:“好了好了,喝得差不多了。” 他藏了酒忙不迭溜了。 两瓶酒下肚,顾碎碎脸上腾起淡淡的红晕,眼前慢慢模糊起来。 感觉到身边坐了一个人,她扭头去看。 不甚清楚的视线里,依旧能看出他魅惑众生的一张脸。 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剪裁合体的休闲长裤,衣服下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身上没有沾染酒味和烟味,传来的男性气息清爽干净。闪烁不定的灯光从他脸上扫过去,把他立体俊美的轮廓拓印出来。 是顾碎碎花光了所有运气,才得以遇见的神祇。 旁边沙发上已经有不少女人朝江慕这里频频看过来,最后其中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站起身,扭着细软的腰肢朝江慕走来,一屁股在他旁边空位上坐了。 “江队赏个脸呗,”她借着喧嚣的噪音朝他耳朵处贴了贴,样子仿佛呓语,每一次吐气都带着精准的目的:“陪我喝一杯。” 江慕冷笑了声,嘴角斜斜勾起,一副又痞又坏的样子,看得那女人更是心火难耐。 她正要朝他再凑一凑,就见他沉了眉眼,声嗓如冰地问:“你是谁?” 女人有瞬间的尴尬,可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靥如花地道:“我是王乘表妹,曾经跟你见过的,还一起吃过饭呢。” 江慕朝一边的王乘递了个不耐烦的眼色:“她是你表妹?” 王乘赶紧过来把女人拉去一边,劝告她:“你找谁不好,找那祖宗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你不知道他性冷淡?” 女人十分不满:“表哥,你就不能帮帮我?每次都给我泼冷水!他性冷淡?我见他对他旁边那女孩咽了好几口口水了,帐篷一直支着,这叫性冷淡?” 王乘生怕这话被江慕听见,捂着她嘴把她往外面拖了拖。 “他咽口水支帐篷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王乘恨铁不成钢地捣着她脑门:“他那是对你咽口水支帐篷呢?你自己不也看见了,人家看中的猎物是他‘旁边那女孩’!都知道了还自取其辱?” “还以为他真不喜欢女人呢!”王乘表妹忿忿地揪了揪胸前可怜的布料,遮了遮里头春光:“原来是喜欢清纯那一挂的!” 她探头往包厢里看了眼,口里啧啧两声,忍不住说起脏话:“艹,简直纯到没边了。他是不是就喜欢看这种清纯小妞在床上浪的样子?” “你给我注意点儿,”王乘不高兴了:“再口无遮拦,我让舅舅舅妈管教你!” 女人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包厢一角,顾碎碎乖乖地在沙发里坐着。即使喝醉了酒,醉眼迷蒙,可脸上依旧满是不谙世事的清纯与无辜。 江慕见她不太对劲,蹙了眉问:“喝酒了?” 她担心是自己身上有味道,捂住嘴往旁侧退了退。江慕伸手去拉,几乎把她拉进怀里。 “谁让你喝的?”他语气生冷:“胆子肥了,趁我不在的时候喝酒?” “我没有喝!”她拿手死死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地说:“就喝了你给我倒的果啤而已。” 江慕嗤笑了声:“没喝?” “嗯!” “那给我闻闻。” 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手拿开,捏住她小巧的下颚,迫使着她微微张口。 他的头往下低,凑上去。 姿势暧昧,鼻尖快碰到她的鼻尖,头再往下低一分,就能碰到她的唇。 他手上并没用多少力气,如果她想逃开,能轻易挣脱他的桎梏。可女孩始终一动未动,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有些微的颤抖。 他视线在她粉嫩的唇上停了会儿,半晌,终于离她远了些,松了手。 不知道她是对他没有防备,还是喝醉酒后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后一个猜想让他的心情坏起来,他敛了眉色,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两分威胁。 “喝了什么,自己告诉我。” 语气有点儿凶。顾碎碎很怕他这个样子,委屈地扁了扁嘴:“我都长大了,为什么不让我喝?” 她往他身边凑,玛瑙般的眼睛直视着他:“哥,你好好看看,我长大了。”她声音里染着酒醉后的娇:“碎碎不是小孩子了。大人是可以喝酒的!” 江慕轻易被撩拨得热起来,腹下热流一阵阵往上蹿。 包厢里萎靡暧昧的灯光从女孩脸上滑过。她好看得不可思议,漂亮的大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汪能将人溺毙的水。 清纯又撩人。 他箍住她腰把她往怀里扯,抄起她腿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他的动作太突然,让她慌了一瞬:“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脸上满是隐忍:“回家睡觉。” “可我还不困呢。” 他低了头,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不困也得睡。” 王乘早就注意到他们这边情况,以为江慕忍不住要做些什么,在心里愤愤骂了句“禽兽啊禽兽”。 他从自己女朋友包包里掏出了个方形小盒,跑过去塞在江慕口袋里。 “你能不能有点儿良心,”王乘痛心疾首:“她才成年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江慕:“滚!” 他径直抱着顾碎碎往外走,王乘在后面大声提醒:“您老悠着点儿,小心遭雷劈!” 江慕:“……” 顾碎碎原本窝在他怀里睡觉,听到有人敢咒他,气呼呼地探出头朝王乘喊:“你才遭雷劈!” 江慕呵地一笑,一脸的好心情。 去了地下停车场,他把她搁进副驾驶,空出手来把王乘刚才塞进他口袋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 一盒三支装的避孕套。 他颇为无语,正要把东西收回去,顾碎碎的手已经伸过来,拿起那盒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江慕把东西拿回来,她又要抢,他只能用了些力气把她的胳膊压下去:“别乱动。” 副驾车门大开着,他人站在车外,躬身帮她系安全带。 两个人压得极尽,呼吸可闻。她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掺杂进甜甜的奶香里,快把他勉力支撑的一点儿清醒搅乱。 他没舍得离开,盯着她殷红的唇看了会儿,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手里还拿着盒烫人的避孕套。 头再稍稍往下低些,就能亲到她。 时间过去很久,被他圈在座椅上的女孩始终没有躲避的意图。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开口时声音很哑:“怎么不躲?” 她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在梦里,蒲扇着大眼睛软软看着他,娇娇地叫他:“哥。” 他脑中轰然炸开,浑身的血被这一个字烧得滚烫,沉浓的欲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了点儿头。她花瓣般娇嫩的唇微张着,事无巨细地展现在他眼前,像在迎接他的蹂/躏。 他嗓音低哑,目光又黑又沉,像快要关不住的兽:“以为我不敢亲你?” 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第46章 . 天晴有雨 一起住。 女孩的唇香软又甜, 像是能磨人心志的毒。 江慕快要失控,简直想把她拆吃入腹,刻进自己骨头里。偏又残存着一丝理智, 那丝理智让他不舍得侵犯她,只在她唇上轻微地厮磨了下就逼迫着自己勉强离开。 她醉得更厉害了,脸上染了层惑人的红晕,连耳朵都是红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羞人的春梦。果然是长大了, 连这种梦都敢做了吗? 她迷惑地睁开眼睛看他, 刚才的触感太真实, 让她的心跳得很快。又开始想如果被江慕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一个梦, 那她还怎么有脸见他? 这个念头让她脸更红了, 整个人像只熟透的虾米。 江慕的气息很近, 衬衫上的味道很好闻, 是清新的皂角香。 她听到他沙哑开口:“对不起。” 她微怔,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道歉:“对不起什么?” “哥哥不是个好人。”他卑鄙, 无耻,没脸没皮,趁她醉酒偷吻她, 简直是个渣滓。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可我会对你好。”他看着她,眸光很深,像装着夜色:“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他的语气宠溺又心疼:“你不在我身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听得晕乎乎的。 果然需要喝酒。 只有醉了, 才能听到这样让她满心甜蜜的话,甜蜜得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亮,那些陈旧的灰尘、阴影、苦难,全都因为他而分崩离析。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昏暗, 窗帘把外面的光遮得厚实。 她睁眼看了看,发现自己又是在江慕的房子里,鸠占鹊巢般睡在他的那张大床上。 昨晚的事只记到喝了两瓶啤酒以后,后面再发生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她知道江慕并不喜欢她喝酒,如果就这么出去了,他找她算账怎么办? 她慢吞吞地进了洗手间洗漱,含着满嘴的泡沫想该怎么解释昨晚偷着喝酒的行为。 换了身衣服出门,她先探头往外看了看,等确定客厅里没人,这才放了心出去,准备偷偷回家。 正在玄关处换鞋,江慕拎着早餐从外面回来,看了看她,挑起了眉。 “想跑?” 顾碎碎淡定地穿回拖鞋:“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跑。” 她闻见他拎着的餐盒里的饭香,认出是小区门口那家爆好吃的早餐店的包子,馋虫很快被勾出来,巴巴地抬眼看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江慕把东西给她:“去吃。” 顾碎碎欢欢喜喜地坐在桌前吃早餐,江慕在一边陪她,只字未提昨晚她喝酒的事。 她刚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把喝光了的牛奶杯放下,就听见他问:“酒这么好喝?” 她倒不是真的很喜欢喝酒,只是觉得能自由喝酒是一桩能佐证自己已经长大了的证据,她急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把她长大了、是个大人的事情放在他眼前,让他记得深刻一些。 “我也没喝多少,”她眼里带着求饶:“就一点点。” 他默了会儿,问:“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她努力想了想,躁动的包厢里音乐声鼎沸,男男女女混迹在一团。江慕陪她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看向来人时凌厉的侧脸线条勾勒出一种保护的姿态,让那些人望而却步,谁都不敢过来打搅她,更不敢来灌她酒。可是她醉了以后,后面的事就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讨好地笑笑:“我记性一直不太好。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记性不好的人可以活得久一点儿。” “那你有没有听过,记性不好的人容易被欺负,”他语气陡然转温,喉结滑动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有些莫名的紧绷:“什么也不记得,容易被坏人欺负。” “你不是陪着我呢吗,”她满不在意:“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江慕微怔,很快无奈一笑:“行。” 他没再提起喝酒的事,算是放过了她。顾碎碎放了心,坐上他的车去学校。 上午有公开课,教室里来的人很多,好位置已经没有了,她找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 前面有很多人频频扭头看她,低下头小声说着什么。 这种氛围十分熟悉,让她瞬间想起在自己中学时代里受过的指指点点。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她就是顾琮的女儿?那个害死了很多人的顾琮?” 小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她会让自己刻意忽视。如今又不是搞连坐的那个年代,怕什么。可即使这么劝自己,心里还是会害怕,完全不想当站在人群中央供人讽刺取笑的焦点。 如今长大,在大学这样的半社会校园里,她以为自己能长进一点儿,真正意义上做到荣辱不惊,只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去在乎旁人的言三语四。 可她发现自己仍然做不到。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会难以抑制地恐慌难过。 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学校贴吧。 果然上面最醒目的一条标题是:震惊!十年前5.19案主犯顾某的独女竟在我校!!! 帖子已经被盖了上万楼,每条留言无非是两个主题,第一是唾弃她,第二是警醒大家防范她。 里面甚至贴有她的照片,被管理员删除后很快又被重新贴出来,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她把手机关上。 老师拿着书走进来,维持了下纪律开始讲课。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低下去,也没有那么多人扭头看她了。她集中注意力想好好听课,却突然听到最前方的老师说:“今天的案例是十年前的5.19案,贩毒团伙以财色手段收买警局支队长顾某,从他手里拿到警局核心机密及两日后的出警计划,事先在交易地点埋下数十枚炸弹,造成十三名警员死亡。” 教室里轰然一片议论声,说话声嘈杂烦乱,一层叠着一层,可顾碎碎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每一层的内容。 “就是她爸爸。” “就是她啊。” “虽然祸不及子女,可还是忍不住讨厌她啊怎么办。” “十三条人命啊,还都是警局里最得力的人,死得也太冤了。” “怎么就能有这么坏的人呢!” “这种人的女儿,竟然还敢来学法律,她亏不亏心啊!” 亏不亏心啊? 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不觉得有罪吗? 你的父亲,是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人。 你不去赎罪好意思吗? 所有这些贯彻在顾碎碎头上的结论,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快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 已经这么努力长大了,可还是没有能力替父亲翻案,连去碰那件案子的资格都没有。 实在是个很无能的人。 可如果会一直这么无能,能不能哪怕坚强一点儿?不去听别人在说什么,说了也只当耳旁风。 可以做到吗? - 江慕来接她的时候发现她脸色不好,虽然表情上没有任何异常,可还是能从细枝末节处看到她的若无其事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她从教学楼走出来开始,路上总有人朝她这里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恶。 她在走到江慕面前时顿了顿脚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了点头,像不认识他那样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擦身而过时小声说:“别跟我说话。” 是之前过得太好,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拂。可是现在想想,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名刑警。 她正往前走着,感觉手腕被人抓住。 江慕走到她身边,与她齐平的位置,忽略周围看过来的一切目光带着她往前走。 一直把她带到停车场处,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腕上还保留着他手心的温度,被捏得太紧,甚至浮起了浅淡的红色指印。 江慕从另一边上车,见她呆呆地看着他,探身过去帮她把安全带系上了。 两个人的距离被积压到还剩一层薄薄的空气,她往椅背上贴了贴,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方才窒闷的情绪转而被紧张感代替。 “小孩,要遵守交规,”他说话时有暖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怎么总是不记得系?” 她反驳:“不是我忘了,是我快想起来的时候你就帮我系上了。” “帮你你还不高兴了,”他终于收回身,发动车子驶上马路:“小白眼狼。” 心情在他几句话里重新灿烂起来,她撇了撇嘴,还能分出心思跟他犟:“我怎么就是白眼狼了,说得我很没良心一样,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你怎么对我好了?” “我……我……” 她“我”了半天我不出个结果。仔细想一想,好像自己确实没有过什么对他好的实际行动,一直以来都是受他的照顾比较多。 她顿时有些愧疚,咳了声:“那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江慕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笑了:“要怎么对哥哥好?” 她一条条地数:“给你买早餐,买好看的衣裳,挣钱给你花!” 江慕忍着笑:“哥哥不需要这些。” “那你要什么?” 他的喉结动了动,过了会儿,说:“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 顾碎碎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扭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有些可怜,白白长了张这么好看的脸却不会拿去勾引女人,身边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都快二十八岁了可是连正经的恋爱都还没有谈过。 怎么会有这么惨的男人!! “哥,你放心,没有人要你没关系的,”她用一副正经的口吻说:“我会永远孝顺你的。” 江慕:“……” 是老到需要孝顺的程度吗?! 把她送回家,他把车开出小区,在附近一条马路停了下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 顾碎碎正在家里做题,听到门铃响,过去猫眼里看了看,把门打开。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笑着向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这栋房子的房主,我姓葛。” 顾碎碎赶紧礼貌回:“你好。” “你就是江先生的妹妹吧?他跟我签合同的时候说了,房子是租给他妹妹住的。”来人一五一十解释:“当初他跟我签了五年的租期,原本我是不该来打扰的,谁知道我那儿子在大学里把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带着人回来说要结婚!眼见人女孩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就想来问问,房子能不能提前退租,我们要拿来当婚房的。” 顾碎碎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里住的时间久了,如果突然搬出去,她要去哪儿找房子? 可人家房主都找上门来了,如果不搬又肯定不行。 “那……那我问问我哥吧。”她说:“应该是可以的。” 葛阿姨笑道:“那就太好了,现在问吧。我今天有试着联系过他,可没找到人,应该是他正忙着。你给他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时间,让他过来一趟。” 江慕很快接了电话,略等了会儿,他敲门进来,微皱了眉跟那女人理论,看表情似乎有些不悦。 那女人不停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家那小兔崽子,好好上着学倒把人肚子给搞大了!我但凡有别的办法是绝对不会找过来的,实在也是为了两个孩子。你放心,违约金我会一分不少付你,租金也会退还给你。” 顾碎碎在一边默默听着,见江慕冷着脸跟女人商定了退租事宜。 女人拿出退租合同给江慕签,等事情办好,说:“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可以慢慢收拾东西,在五天以内搬出去就好,不用急的。” 江慕把人送走,合上门。回身时收敛了嘴角藏匿的笑,摆出张不是很高兴的脸走到顾碎碎身边:“抱歉。” 顾碎碎:“什么?” “没想到会碰见这种事。”他说:“我会尽快帮你再找一套。” “我自己找就好了,你帮我找的房子我很可能租不起。”说这种话时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贫穷并不可耻,但确实会让人自卑:“本来我该把这里的房租还你的,可你一直不收,我一时也凑不到那么多钱。刚好以后都不能住了,我还能少欠你点儿。” 江慕知道被谈媛接走后,她一直过得不好,会为了钱而奔波,甚至在高中的时候就要去打零工。如今想到那天跟着她,看到她在一家川菜馆里刷盘子的情景,他心口仍会钝钝得疼。 前半生的贫穷与富裕都是天生的,无法自己做出选择。 好在以后有他看着,不会再让她陷入贫穷的境地里。 “这么穷的话,不如……”他把语气拿捏得轻松,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适:“过来租哥哥的房子?” 她一愣:“什么?” “你要是能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那儿能热闹些,”他说:“你不是也知道,哥哥家里冷清得很。” “可我交不起租金,”她想了想那栋房子的地理位置和一应配置,识相地说:“我连里面一个洗手间都租不起。” “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如果不来我一分钱也赚不到。你就当多孝顺孝顺哥哥,”他逮到机会就报复回去:“陪我这个老人家多说说话,就当是抵房费了,行不行?” 顾碎碎差点儿没笑出来:“我可没说你是老人家。” “是没说,可我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低了点儿身,手撑在腿上看她:“小孩,哥哥这么可怜,要来陪着我吗?” 顾碎碎知道他只是想帮她而已。因为过去收养了她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多多少少还残存着比亲情少却要比友情多的东西,这样东西似乎能让她有合适的理由接受他的馈赠,可却并不合理。 她有手有脚,已经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怎么能每天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可是如果我过去的话,你要收我房费,”她说:“不然我就不去了。” 他默了默,说:“行。我会按市场价收你一半。钱你可以先欠着,等以后挣了钱再给我。” “你就这么想让我欠你钱,”她说:“我都快算不清到底欠你多少了。” 他一笑,笑容明朗里又带了些别有深意:“我都记着呢,会让你还清。” 奸计终于得逞,他好心情地开车回家,一路上都在忍不住笑,嘴角斜斜上挑,就没放下来过。 次日是周末,他一早过去帮她打包东西。大多是些衣服,剩下一半是书,其它琐碎物品倒没有很多。 她屋里有个很大的木质储物箱,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外面上了锁,打不开。 他多看了两眼,刚碰了碰锁,顾碎碎迅速跑过来,避开他视线把箱子往外推。 搬完家差不多到了中午。她归置好东西,在房间里找了找,最后把箱子藏进了衣柜。 想了想,有点儿不放心,在箱子外又加了把锁。 她有些累,随便往床上一躺休息。 她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屋子里早就是她的生活气息,没有了江慕一件物品。自从她在这里住了一夜后,这里就好像成了她的地方,即使她不在的时候,江慕也没有搬进来过。 身下的床又大又软,躺下就不想再起来。她闭上眼睛,想到最近发生的事,突然发现自己跟江慕之间的关系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以前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把她当妹妹,对她的好都是一个哥哥下意识的责任。现在他仍旧待她很好,但已经不会让她有自己被当妹妹的感觉了。 这种认识让她由衷地开心起来。只要继续这样下去,那她是不是就能让他知道,她其实跟岑子念和薛蕊一样,是可以当做交往对象来考虑的女生。 她爬起来跑到镜子前看了看。 她长得应该还是可以的吧,从小到大,有不少男生喜欢过她,对她表示过好感。他也说过,她长得是很好看的。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多少是能配得上他的,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会被别人用“般配”这种词形容。 她暗暗地想着,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素面朝天的样子还带了些稚气,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梳妆台上搁着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很大一部分都是江慕给她买的,她还从没有拆封过。她大概看了看,发现一部分是很昂贵的护肤品,另一部分是她还没有用过的化妆品。 如果化妆后,是不是可以显得成熟些,让他在潜移默化间忘记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九岁,从而更能意识到她是个长大了的可以追的小姑娘? 她满面通红地想着,又羞耻又开心。 把昨天校园里发生的不愉快完全忘记了。就算偶尔会想起来,也不会觉得有多难过。 江慕就像暖洋洋的太阳,只要他在,她世界里那些阴暗的角落就全被照亮了。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爱他。 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第47章 . 天晴有雨 “只是会跟你说话。”…… 把顾碎碎的身世发布在贴吧以后, 周盼窝在沙发里一边吃草莓一边看下面的帖子,幸灾乐祸地不停笑。 她以为顾碎碎肯定会受不了舆论攻势,很快向她求饶, 会答应把江慕介绍给她。可等了两天,那丫头却始终没有动静。 她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觉得顾碎碎只是在强撑而已,总有一天会过来给她磕头求饶。 正这么想着, 手机上有了陌生来电。她随手关掉, 那人很快又打来。 她不耐烦地接起:“你谁啊!” “江慕。” 听筒里的人声极有磁性, 低沉悦耳, 听得人耳朵发痒。 周盼瞬间从沙发上坐起, 紧张得语无伦次:“江……江慕?” “我在你家楼下咖啡厅, 给你十分钟时间过来见我。” 那人说完把电话挂了。 周盼以为是顾碎碎总算开窍, 答应替她跟江慕牵线了。她跑回自己卧室, 把衣帽间里的衣服通通拿出来试了一遍, 最后好不容易挑了套束腰短裙换上。 她踩上高跟鞋跑出去,进咖啡厅前对着门口的镜子又照了照,这才袅袅娜娜地朝江慕走过去。 江慕看了看腕间的表, 发现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周盼忙活这么久,穿了漂亮的衣裳,化了精致的妆容, 头发也做了造型,可所有这些组合起来, 却恰恰购成让他倒胃口的样子。 周盼在他对面坐下。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发现他长得更是好看,一张脸英俊清冷,五官精致深邃, 处处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简直像个惑乱众生的男妖精。 越看越觉得不甘,这样一个人,凭什么顾碎碎能理直气壮地待在他身边,受他照拂。她那种人,根本没有任何幸福的资格。 周盼压下心里的嫉妒,嘴角上扬浮出一个娇娇媚媚的笑,说:“不好意思啊,我有事耽搁了会儿,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你不会介意吧?” 江慕:“介意。” 周盼窒了窒,脸上表情变得僵硬,强笑着说:“你可真会开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你耽误我这么多时间,我就跟你长话短说。”江慕一派漠然地开口:“你最好在今晚前把帖子删除,以后别再找碎碎麻烦。再敢无事生非,你别怪我不客气。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没有对女人动过手,如果你不信的话尽可以试试。” 周盼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才把我叫出来的?”亏她还满心以为他叫她出来是要约会的:“顾碎碎没有跟你说什么吗?如果她听我的话,我本来是不会找她麻烦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会说什么,我才会发帖子。” 江慕掀起眼皮凉凉看她:“你跟她说了什么?” “江警官,说实话,几年前那个下雨天,你去孤儿院的时候,我就记得你了。”周盼自从被丁氏夫妇领养后,因为物质条件的飞速提升,又曾去国外待了几年,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自信,总是有什么话就直说,从来不会扭扭捏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是记了你很多年呢。我只是跟她说想跟你认识认识,没想到她这么小气,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 江慕表情不变,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算顾碎碎命好,即使亲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也能被你们家领养,跟在你身边长大。明明我才是那个可怜的人,父亲受无妄之灾而死,可为什么能留在你身边的是她,而不是我?” 她脸上有失落的表情,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一种志在必得所取代:“不过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你只要答应我别再跟顾碎碎见面,有关于她的事也不要管,我就保证不会再找她麻烦。” 江慕简直想笑:“谁给你的自信能威胁到我?”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疼顾碎碎吗,把她看得比亲妹妹还亲,你应该不希望她后半生一直活在指指点点里吧。她竟然还敢学法律,她父亲本身就是最侮辱法律的存在,她是有什么脸选这一行的?你应该知道我养父养母都是什么人,他们都很疼我,只要我在他们面前略说几句话,他们就有办法把顾碎碎赶出学校。她本来就是身家不清白的人,要整死她简直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你尽可以去试试,看你有没有办法动她一根头发,”江慕语气清淡,却无端让人害怕:“但凡你再敢对她做什么,我会让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盼唇上颤了颤,苦涩地笑了下:“你果然很疼她,为了她连自己身份都不顾了。你不在乎自己前途,总要在乎名声的吧,难道你想落个跟顾琮一样的下场吗?” “不管我是声名狼藉还是遗臭万年,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知道,你敢动她一下,我会还你十下。” “现在也确实用不着我动手了,”周盼脸上浮出胸有成竹的笑:“她已经成了学校的名人,没有人会不认识她。如果我说的那些话是假的也就算了,你自然能有办法教训我。可我说的明明都是真的,不过是照实陈述罢了,我有什么错?” 周盼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又说:“你想帮她,让她跟正常人一样活着,只能证明顾琮是冤枉的,他从来没有出卖过警方。可你能做到吗?据我所知,现在警局对顾琮一案有很多顾虑,根本就不想重审,你想凭一己之力替他翻案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你识相,你就该离顾碎碎远点儿。”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柔和了些,明晃晃地浮出了些别有用心的情愫:“如果你喜欢她那种年纪比你小的女生,其实我也比你小很多的。我比你小七岁,跟她比我长得也不差。不如,你考虑考虑我?” 江慕蓦地冷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怎么办,”他看着周盼,语气生冷又讽刺:“我不喜欢比我小七岁的,就喜欢比我小九岁零两个月十四天七小时四十六分钟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周盼的脸色在他的话里变了。之前只觉得江慕对顾碎碎的好只是一个做哥哥的责任而已,虽然顾碎碎现在并不在江家的户口本上,但毕竟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三年,三年里生长出的兄妹情谊并不是能轻易被时间分割的。 可江慕刚才竟自己说出了“喜欢”两个字,还把顾碎碎的生日记得那么清楚,简直就像在心里琢磨过一千次一万次那样。 周盼嫉妒得快发疯,心口酸酸涨涨得难受:“什么?你喜欢她?你竟然真的喜欢她?” “所以你最好知道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江慕的嗓音越来越冷:“以前在孤儿院你处处排挤她,不让她好过,这些事我不是不跟你计较,只是还没分出空来。如今我刚好空着,新仇旧账可以一起算。你要是嫌命长尽可以继续欺负她,看我有没有能力让你后悔。” 他说完拿了两张票子出来搁在桌上,起身走了。 周盼开开心心地出门,却是吃了一肚子气回去。 她踢掉高跟鞋往床上一躺,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编辑了条威胁短信想给顾碎碎发过去,让她识相点自己离开江慕,否则她会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可是想到江慕刚才的话,她心里到底有些害怕,最后还是把编辑好的信息删除了。 - 虽然距离警局给的假期还有很久,江慕还是提前回了队里。 顾碎碎担心他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她又借住在他家,不好意思每天白吃白喝,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在网上搜些菜谱试着学。 她去超市把食材全都买回来,切一根胡萝卜的时候发现怎么切都切不漂亮,不是大就是小,不是圆就是扁,看一眼就让人没有食欲。 她泄气地丢了刀。谈媛这几年其实对她并不好,完全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却把她养成了个不会做饭的娇滴滴的废物,想着也是好笑。 看时间江慕应该快回来了。她重整旗鼓把刀拿起来,别别扭扭地把蔬菜切好码进盘子里,备好食材后把火打开。 她跟着视频里的步骤,把油倒进锅里,再把葱姜蒜放进去炒香。 明明是一步步来的,可她刚把东西放进锅里,热油刺啦一下溅起老高。她吓得赶紧后退,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慕从外面回来,听见声音绕过来看了眼,把她拉去一边。 他走过去把火关上,热油爆炸般的声音总算没有了。 顾碎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做菜给你吃的,没想到会这么笨,什么也做不好。” 江慕把她手拉起来看了看:“烫到没有?” 感受到他手上的触感,她有点儿不大好意思:“没有。”把手抽出来,指了指切得乱七八糟的菜蔬:“是不是很丑?可我真的挺努力了,总也切不好,弄得丑兮兮的。” 他低笑了声,在她发上揉了一把:“去外面坐着,饭我做。” “我不走,我想学做菜。”她说:“不然也太废物了。” “你不用学,我给你做。” “可是你也不能给我做一辈子啊。” “为什么不能?” 她微有怔愣,看了他一会儿。 “只要你乖乖的,别像以前一样跑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不跟我联系,”他两只手撑在流理台上,自然而然地把她圈进去,说话时嗓音磁性好听:“哥哥就能一辈子照顾你。” 两个人离得很近,姿势极其暧昧,窗外透过来的风吹不散屋里逐步攀爬的气温。 她脸上悄然染了层红晕,粉白/粉白的,格外好看。他垂眼看她,目光顿在她殷红的唇畔上,这才发现她好像化了淡妆,唇上抹了橘红色的口红,颜色极衬她,让她皮肤显得更白了。两瓣唇娇软柔嫩,唇形漂亮,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来。 他想到那晚在她酒醉后落在她唇上的触感,身上瞬间热了起来,喉咙里干渴难耐。 顾碎碎清楚地看到他喉结滚动时拉出的漂亮线条,顺着看下去,看到他衬衫最上面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口微开,能隐约瞧见两截深陷的锁骨。 弧度凌厉又漂亮,极具诱惑力。 她心跳得厉害,艰难地移开视线,清咳一声说:“那几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是我妈不让。她好像不太喜欢我跟你们联系。” 他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不怪你。” 他低了些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离得她更近了。在她脸上仔细看了会儿,笑了:“小孩,你化妆了?” “化妆怎么了,”她掩饰下自己的紧张:“我都长大了,当然可以化妆了。”大着胆子朝他抬了点头,把脸凑过去:“化得不好看吗?” 两人的距离随着她的动作快被挤压到零,恍惚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似乎也许大概碰到了他的下巴。 极轻微的一下,如羽毛扫过。因为可以忽略不计,倒让她可以藏掉自己的紧张无措,继续强撑着跟他对视。 他斜斜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得痞气又明朗:“好看。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以后别出门了。” “为什么?” “哥哥怕你被人拐走。” 她忍了忍笑,又得寸进尺地问:“那我是素颜好看还是化了妆好看?”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已经往暧昧那条路上走了十万八千里,脸上犹自一派单纯好骗的样子。 江慕的心情越来越好:“都好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哑:“你怎么样都好看。” 顾碎碎听得心满意足,又突然想到什么,歪了点头看他:“哥,你也不是不会说话啊,为什么到现在了都交不到女朋友?” 果然还是个完全不开窍的人,这种气氛下能陡然拉扯上另外一个不解风情的话题。江慕在心里叹口气,说:“第一,不是我交不到,是我不想谈。第二,我没有很会说话。”顿了顿才把后面的说出来:“只是会跟你说话。” 他已经很努力地撩拨她,可她还是不怎么上道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盯着流理台上的冷水壶说:“我有点儿渴了。” 江慕这才起身,过去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 她站在一边咕哝咕哝喝下大半杯,看他把衬衫袖子往上折了折,洗了手开始做饭。 他手艺很好,把她切得乱七八糟的食材烹饪得美味又赏心悦目,让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废物,起码切的菜也是能用的。 她饱饱吃了一顿,胃口跟以前相比好了很多。虽然明天又要上学,在学校免不了要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不想让明天的事坏了今天的心情。 次日仍是江慕送她去学校。一大早李柔就在校门外等她,见她从江慕车上下来,赶紧过去打了个招呼,笑容满面地冲江慕说:“江警官你又来啦!你这哥哥当得也太称职了吧。”她一把抱住顾碎碎的胳膊:“碎碎,我好羡慕你,我要是有这么帅又这么疼我的哥哥,一定会幸福得死掉的!” 她又去问江慕:“江警官,晚上我带碎碎去看电影可以吗?” 江慕记起之前李柔身边跟着的那个男生,看那男生眼神,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跟李柔走得近,但其实是想接近碎碎。 “就你们两个去?”他问。 李柔:“不是,还有我一个朋友,你也见过的,是上次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的男生。” 江慕暗道果然,问她:“看什么电影?” 李柔把名字说了出来。 江慕:“票买了吗?” “啊?”李柔觉得他今天说的话有点儿多,明明以前除了碎碎外,他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还没有。” “我会把票买好,”江慕说:“晚上过来接你们去。” 李柔听得瞠目。 等他开车走了,她问碎碎:“你哥怎么怪怪的,他很闲吗,还有工夫跟我们一起看电影?” 顾碎碎也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想,问李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我们学校了?今天没课吗?” “不是,是我听说网上很火的那个讲刑法的教授要来你们学校开讲座,”李柔兴致勃勃地告诉她:“那教授在网上可火了,又幽默又有大智慧。我还没见过这种名人呢,当然要来蹭课听啦。” 顾碎碎这才知道学校请了那位教授来讲课,上午原定的课程全部取消,由辅导员组织学生去大会场听讲。 她带着李柔过去。里面的位置基本已经满了,走道里都站满了人。 第48章 . 天晴有雨 唇轻微地扫到了他唇上。…… 礼堂里早没有了多余的位置, 顾碎碎和李柔站在最后面听了两个小时的课。 校长请来的教授果然名不虚传,全程妙语连珠,把授课内容融进一个个令人捧腹的笑话里, 台下的学生被逗得笑个不住。 最后课程讲完,本是该走的时候,教授又多说了几句。 “大家能进这里读书,有一件事情可以证明, 就是你们都是很聪明的人。可是杳城大学的学生不应该只是很聪明的人, 比成绩更重要的, 应该是你们的素养。你们要知荣辱, 明事理。就算做不到这些, 起码要知道专修己身, 勿言他人的道理。建立一所学校是很难的, 可是要毁灭一所学校却很容易。你们是要给母校添彩, 还是想给母校抹黑, 全在你们自己。” 礼堂里由刚才的笑声不断变得安静下来。 顾碎碎越听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位教授的话,像是在帮她消解舆论的样子? 教授上完公开课就匆匆走了。 回去的车上, 他拨通了江正易的电话。 “这个忙我可是帮你了,”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你这个大忙人哪天可一定要请我吃饭。” 江正易笑道:“你放心,这顿饭少不了你的。” “为了今天这堂课, 我可熬了两个通宵了!”教授诉苦:“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着急,非要我今天就来。” “还不是江慕那小子, ”江正易叹口气:“他从进了刑侦队就整天看不见人影,让他陪我跟兰颖吃顿饭比登天都难,更别提会求我什么。这次好不容易找我让我帮这个忙,我能不帮吗?” 教授听得可乐:“这么说那小姑娘可比你们父母管用多了, 你要是想讨好儿子,不如去讨好那小姑娘,让她带江慕回家吃饭。” 江正易一听之下醍醐灌顶:“对对,你说的对!” - “不愧是网红教授,”李柔离开礼堂,兴致勃勃地说:“怪不得一个做学术的却能那么火,看来火是有火的道理的。” 顾碎碎只一直想着教授刚才最后的话。有学生从她们身边不停走过,若在以往,其中肯定有不少目光是投射在她身上的,可如今他们已经不再鬼鬼祟祟地讨论她了。 她点进学校贴吧,发现有关于她的帖子也都没有了。 晚上江慕过来,接他们去看电影。 江慕把票取出来,却并不是连着的,李柔和蔡格拿到的是右场的两张连号,江慕和顾碎碎在左边的一个角落。 李柔发现这个问题后很不解:“江警官,我们的位置怎么是分开的?” 江慕:“旁边的票被别人订了。” 李柔这才罢休,没再说什么。 可是进了影厅后,她发现里面只稀稀落落坐了四分之一的人,在她跟蔡格的前后左右分明全是空位。 她给江慕找借口,肯定是还没有开场,人没有来全,再等等就有人了。 一直等到电影开场十分钟后,她在昏暗的影厅里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前后左右根本还是没有人! 她仰了仰脖子去看顾碎碎和江慕的方向,发现他们那里也很空,比他们这里还要安静。而江慕根本没有在看电影,反而在一派闲适地跟顾碎碎低声说着什么,在顾碎碎偶尔去看荧幕时,他会盯着她,慵懒地斜斜勾起一边唇角,挑起一个蔫坏蔫坏的笑。 李柔越看越奇怪,拍了拍旁边的蔡格:“哎,你有没有发现,江警官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蔡格也往他们那看去,荧幕里暗了暗,借不来多少光,他没能看清什么。 “算了,不管他们了,”李柔把他的脸扭回来:“我们看我们的。” 是部比较冷门的文艺爱情片,大量运用缓慢冗长的镜头,依江慕的性格应该不太沉得住气看下去才对,可他始终没有过不耐烦的举动。 大量的长镜头看得人有点儿困,男女主角接吻的时间更是漫长,总有半分钟都过去了两个人还没有分开。 顾碎碎从一开始的若无其事,慢慢地感觉出了不自在。可她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因为一个接吻镜头就不好意思,否则岂不是太没出息。 一分钟过去,男女主角还在纠缠。 她自岿然不动,倒是一边的江慕忍不了了,蓦地伸手把她一双眼睛蒙住了。 顾碎碎回忆起十二岁那年生日,在大荧幕里播放少儿不太宜的镜头前,江慕盖在她脑袋上的那件外套。 她觉得他还是在把她当小孩,不服气地要把他的手拿开。 “为什么不让我看?”她一边掰他手一边说:“我都长大了你还是不让我看!” 江慕一只大手始终牢牢地在她眼睛上盖着,开口时声音很近,好像正贴着她的耳朵:“别乱动,你打扰别人看电影了。” 顾碎碎果然停止扑腾了。可想了几秒后扑腾得更厉害了:“我们在最后一排,前面也根本没有人!” 江慕低笑了声,总算把手拿开。 可这时候电影里漫长的吻也已经结束了。 她气得扭头想找他质问。 他却还没收回身去,身体朝她这边靠近,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就凑在她眼前。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随着扭头的动作,唇轻微地扫到了他唇上。 柔软又微凉的触感让她几乎打个激灵,愣了一秒后迅速往后退开,跟他分开一段距离。 影院里光线昏暗,随着荧幕里的明灭变幻不停。电影里又是一段沉缓的长镜头,无声静谧,连风吹动草叶的声音都没有。这让影院里安静得腾起一阵尴尬,尴尬从她狂跳的心脏里砰砰砰地跃动出来。 如果不是光影昏暗,他能看到她的脸已经红得快熟透了。 她想开口道歉,可试了几次,发现舌头是麻的。 转而又想,这里的光这么暗,刚才她又只是轻轻地在他唇上擦了下而已,人在没有光的地方,对触觉的感知度会有所降低,那他或许可能大概没有发现她不小心亲了他一下呢? 这样的话,如果她道歉了,岂不是会不打自招? 这么想着,她僵硬地拖着脑袋看回前方,扮成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样子。 正当她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的时候,江慕瘦长的手指穿过她发丝扶住她后脑勺,稍稍用了些力,让她不得不转过头看他。 重新被画外音充斥的影院里,她听见他带了些哑意的声音。 “小孩,怎么赚了哥哥便宜还不认账?” “……” 她无比后悔起自己刚才的决定。什么在没有光的地方人的触觉感知会降低,她刚才分分明明就亲到了他,他怎么可能会没发现。 可转而又想,就算是发现了,他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还非要说出来,让她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越想越气,她皱起鼻子说:“我怎么赚你便宜了!” “不记得了?”他朝她挨近了些,目光往下看了看她两瓣殷红的唇,声音又哑了几分:“要我帮你回忆?” 两个人距离极近,差一点儿他就能吻上去。 影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可顾碎碎还是热出了一身汗。为了尽快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只能貌似很随意地说:“算了算了,是我不小心……对不起,总行了吧。” 他扯起一边嘴角笑:“对不起什么?”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她已经尴尬得要死了,苦着脸咬了咬唇,小声嘟囔:“就是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总算放开了她,重新靠回椅背上,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去看不怎么感兴趣的电影。 顾碎碎松了口气。 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好像说了句:“那以后可以故意下。” 电影声音有些大,盖住了大部分内容。她朝他看了眼,发现他的视线仍落在前方荧幕上,两扇薄薄的唇闭合着,并不像是说了什么的样子。 应该是她的幻听。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观众相继退场。 江慕带她走在最后面。快到出口的时候一个女生抱着爆米花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掏出手机大咧咧说:“帅哥,加个微信呗。” 女生长得很漂亮,或许就是她的漂亮给了她自信,让她能毫不扭捏地过来搭讪,要微信要得胸有成竹,仿佛在来之前就已经确定自己绝不会铩羽而归一样。 顾碎碎的心情变得有些糟。江慕这样的人,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会每天招一大堆桃花,还都是这么漂亮的桃花。 她觉得好没意思,低了头想尽快离开这里,不要留下来当电灯泡。 江慕却把她手拉住了。 没有跟以前一样牵住她手腕的位置,而是牵住了她的手。 他一脸漠然地对那女生开口:“没看见我身边有人?” 女生看了看他跟顾碎碎握在一起的手。刚才觉得顾碎碎看上去年龄很小,看外貌还像个高中生,抱着侥幸的心理猜想他们应该不是情侣。可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男人竟果然喜欢这种满身学生气的女孩。 她失落了两秒,很快又捡起自己的自信,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笑道:“那也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真不巧,不缺你这条路。” 江慕牵着顾碎碎离开影院,等离那女生远了些,他松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插进裤子口袋里。 “看见了?”他说。 顾碎碎:“看见什么?” “哥哥是很抢手的,”他说:“不是交不到女朋友,是不想交,知道了吗?” 这人还是这么记仇。 “你以后少拿我挡桃花,”她说:“我可不想被人恨。” 他一笑:“有我在,就算她们恨你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李柔和蔡格在前面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一直没跟上来,站在那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说到最后顾碎碎脸上红了红,嘴角悄悄浮起一点儿笑。 李柔更觉得这两人不对劲。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娇小可爱的女孩面对面站着,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暧昧初期的情侣。 可他们明明是兄妹,虽然不是亲的,可起码也在一个户口本上待过三年。 李柔压下疑惑,朝他们叫了一声:“快走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一行人去了商场四层一家餐厅。以往每次吃饭都是江慕付钱,李柔有点儿不好意思,中途偷偷把蔡格拉到一边,说:“我们去提前把账付了吧,不能总让江警官请客。” 蔡格好脾气地笑:“行。” 李柔看得心里暖暖的。自上了大学后,她跟蔡格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她看来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那条线,只要再临门一脚,她就能有“蔡格的女朋友”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称呼了。 付了账回去的时候,李柔刚好看见顾碎碎在不停咳嗽。她似是吃到了很辣的东西,呛得眼睛都红了。 江慕倒了饮料给她,又找服务员要了许多糖,剥开糖纸无比自然地塞进她嘴里一颗。 顾碎碎吃着糖,咳得不那么厉害了。因为那道菜是江慕点的,她嗔怪看他:“你怎么点这么辣的东西,你现在还不能吃这种很重口的。” 江慕以为她是怪这道菜把她辣得厉害,没想到却是在关心他。 “我的错,”他随手揉了把她头发,把那道菜放在李柔和蔡格的位置前,换了道清淡的给她:“吃这个。” 李柔啧啧了两声:“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蔡格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情绪低落下来。 吃完饭几个人出了餐厅,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李柔拉着顾碎碎去买东西喝。见李柔帮蔡格买了一杯,顾碎碎觉得要是自己不给江慕买也太不够意思了,正要点两杯,江慕走过来:“不用给我买。” 江慕如果说不需要,那就是真的不需要。她没说什么,最后只点了一杯。 江慕一声不吭帮她们把账结了。接过顾碎碎那份,把吸管扎进奶茶杯里给她。 她接过来喝了几口,脸颊撑得一鼓一鼓的。 江慕在一边看得失笑。不知道为什么,李柔总觉得这男人看着顾碎碎时,脸上全是快收不住的宠溺。 但凡蔡格这么看她一眼,她就要幸福得晕死过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江慕开车把李柔和蔡格分别送回去,带顾碎碎回家休息。 车窗密合,听不见外面呼呼的风声。冷气开得有些足,顾碎碎又穿着短裙,两条细直的小腿上泛起凉意。她合拢着双腿,微微地吸了口气。 江慕把冷气关掉,告诉她:“后面有条毛毯,拿过来盖着。” “哦。” 她应了声,暂时把安全带解开,转过身,膝盖跪在座椅上,伸长胳膊去够后座上的薄毯。 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T恤下摆束进深灰色方格裙里,随着她动作,细细的小腰被巨细无遗地展露出来,与下面滚圆挺翘的内容一起购成婀娜的曲线,带着不自知的惑人。 他收回视线,喉结隐忍地滑动了下。 顾碎碎好不容易把毯子够了过来,搭在自己腿上。 江慕突然减缓车速,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她正要问,他已探身过来,把安全带替她系上了。 “怎么就是不记得系。” 他的眼睛莫名深了一层,说话时的气息有些沉。 两个人离得很近,顾碎碎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在电影院里的那幕。 她不小心在他唇上扫了下,虽然只是瞬间,可还是记得他唇上的温度和温软的触感。 她紧张地咽着口水,躲避着他的眼神:“你不会提醒我吗?干嘛这么麻烦要给我系。” “是,”他目光发沉,顿在她清纯灵动的脸上,气息又湿又哑:“干嘛这么麻烦。” 像是自问自答,却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收回身,若无其事地重新发动车子,驶进车流。 顾碎碎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汗。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只是一味地在青春期里暗恋着他,又生怕会被任何人发现她的心思。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每天暖洋洋地照彻着她。可却离得她很远,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很长一段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近似病态地爱慕着他,把他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从来都不敢想或许终有一日,他是有可能会喜欢她的。 他们年纪差得太多,快要错出一个时代。地位又相差甚远,他是前途无量的刑侦队长,而她是臭名昭著的叛徒的女儿,未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他们是社会上完全不同层面的人,他活得体面,而她一贫如洗。在蒲州的那几年里,她甚至会为了下个月能吃饱饭而放弃一件看了很久的漂亮的裙子。 多少是有些自卑的。 所以无论他表现得有多明显,她都没有往“他可能是喜欢我”这样一个方向上考虑,只觉得他应该是在逗她玩吧,虽然他本质上性格淡漠,但在她面前时,他其实是会常常开玩笑的。 但确实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她会控制不住地心动。那种感觉很奇妙,脑袋晕乎乎的,身上发软,心口很热,脚像踩在棉花上,似梦似醒。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直陪在他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他,听到他说话,闻到他身上熟悉清新的气息。要是能这样的话,她愿意拿自己一切来换。 即使一辈子都不能谈恋爱,只能以“曾经被收养的妹妹”这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无法越雷池一步,她也愿意。 - 因为教授的那堂公开课,学校里很少有人会再谈论顾碎碎的事。她得以安安稳稳地上课读书,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 快到周末的时候江正易给她打了个电话,问了她最近生活得怎么样,让她周六那天去兰颖那里吃饭。 “把你哥也叫上。”江正易最后补充:“那小子也很久没回过家了。” 顾碎碎答应下来,本想晚上的时候问江慕要不要去,可他临时有事要加班,让王乘过来接她回家。 王乘晚上有约会,不愿意接这个差事,见一边司彬空着,说:“你怎么不让他去接?” 江慕瞥他一眼,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你是不是想找死?” “得,”王乘拿上车钥匙:“知道了知道了,司彬有威胁,我没有是吧。”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车开去杳城大学。接到顾碎碎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坏心地笑了笑,说:“碎碎,想不想去见你哥?” “我哥不是在加班吗?” “对啊,最近有案子要破,他可辛苦了,”王乘说:“也就中午草草吃了两口饭,晚上还什么都没吃呢。你哥这么疼你,你不得买点儿吃的去慰问慰问啊?” “不会打扰他吗?” “不会的,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皮,就等着你去投喂呢。” 王乘在一家快餐店前把车停下,带顾碎碎进去买了几份便当带上。 警局里灯火通明,王乘带着顾碎碎去了二楼,刚巧江慕有事出去了,只有三四个人还在位置上坐着。 其中司彬看见顾碎碎,一双眼睛立即变得温柔,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王乘抢先说:“她是来看你的。” 顾碎碎奇怪地用眼神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王乘没有理会,接过她手里的便当拿给司彬:“你看,人家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吃的呢。” 办公室里的人开始发出起哄的声音。 “给我的?”司彬把东西接过来,脸上浮起了笑。 顾碎碎不好意思再要回来。 江慕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见她在这里,皱了眉看向王乘:“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同事里有人笑:“江队,你这妹妹很贴心啊,知道司彬还饿着,专门给他送饭来了。” 江慕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凝下来。 他看着女孩:“你送饭给他?” 顾碎碎一时有点儿慌。就算她真的是来给司彬送饭的,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江慕此刻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不妙,甚至让她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求救似的去看王乘,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用意。王乘却避开她视线,把另外几份便当全都拿了出来,分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大家都有份啊,碎碎请大家吃的。” 刚才那同事说:“哎呦,那我们算是沾了司彬的光了。” 江慕的脸色更差了。 顾碎碎受不了他用这种表情看她,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一样。 “那个,我是来看我哥的,”她解释:“顺带来看你们。” 司彬脸上僵了僵。 顾碎碎提起剩下的最后一份便当,上前弱弱地拉住江慕胳膊:“哥,我陪你去外面吃吧?” 江慕面上寒意这才融解,轻易被她拉着往外走。 第49章 . 天晴有雨 “还要……” 顾碎碎生怕江慕会生气, 把他一直往外拉,带他去了一处就餐区。 便当还热着,她把盖子打开, 又拿了筷子出来交给江慕。 江慕问她:“为什么要来?” “王乘哥说你还饿着肚子,让我带点儿东西给你吃。”她有些委屈:“我是为了给你送饭,才顺道也帮他们买了一份的。” 江慕刚才憋着的一口气这才彻底散出去。 “你吃饭没?”他问。 “吃过了。” 她坐在旁边,两手托着脸看他吃便当。他吃饭很快, 却并不让人觉得粗鲁。 江慕见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 笑了:“小孩, 哥哥吃饭很好看?” 没想到她竟然点头了。 江慕失笑:“行, 那继续看。” 王乘和司彬两人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你什么意思, ”司彬问:“耍到我头上了?” “我只是不想看你再徒劳无功下去了, ”王乘难得正经:“你也该看出来了, 碎碎那丫头其实喜欢江慕。” 司彬冷笑:“她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会看相?” “这还不明显?她每回看见江慕, 那个又高兴又娇羞的样子, 你是没眼睛瞧不见吗?也就是江慕身在其中不知道,一个劲傻兮兮地追人家,用的工夫却全是错的。” 司彬并不是看不出顾碎碎每回看着江慕的眼神跟看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她不说出来,那她就不是真正的喜欢江慕。 “所以呢,”司彬说:“她有亲口承认她喜欢江慕吗?你没听她口口声声叫他哥, 只把他当哥哥吗?” “你怎么LULU就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她一个小姑娘,比你小整整八岁, 你挑谁不好,偏偏要挑她?” “江慕比她大九岁,你为什么不去劝他?”司彬说:“等你劝得动江慕再来跟我说话。” 他转身就走。王乘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你跟江慕不一样!” “哪不一样?” “碎碎她喜欢江慕!”王乘斩钉截铁:“你还别不信我, 小姑娘爱慕的那种眼神,我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别去趟这个浑水了,换个人喜欢不行吗?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她顾碎碎长得漂亮。以前你、我、江慕,咱们三个关系多铁,打小一块长大,上同一个大学,毕业后被调到同一个单位。你再看看现在,你跟江慕每天见了面都剑拔弩张的,恨不能出去打一架,你们也真不嫌丢人!两个快三十的男人了,这样有意思吗?” 司彬停下步子,烦躁地吐了口气:“除非她亲口说她喜欢江慕,否则她单身一天,我就不死心一天!” - 顾碎碎一直在警局等到江慕下班,坐上他的车跟他一起回家。 已经快十一点,她在车上撑不住睡了会儿,头搭在窗上一磕一磕的。 江慕在路边把车停下,帮她把座椅往下调低,把她小脑袋扶正,让她躺在椅子上睡。 她睡觉的时候嘴巴微微嘟着,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又软又嫩的脸蛋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到,在暗夜里都能看出白得晃眼。 他没忍住多瞧了会儿,脑海中又涌起那些邪恶的画面。 一边咒骂自己不是东西,一边不可抑制地想,终有一天,他是要得到她的,让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成为他的人。 顾碎碎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咕哝着叫了声:“哥。” 他一怔,连呼吸都秉住了。过了会儿,发现她仍睡着,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是在梦里喊着他。 有巨大的喜悦流窜出来,充盈在他全身。 他牵起嘴角一笑,沙哑着嗓音说:“哥哥在。” - 顾碎碎这一觉睡得很沉。 只是前一晚她记得自己是在江慕的车上睡着的,醒来后她已经躺在自己房间了。 她猜想昨晚肯定是江慕把她抱回来的,耳朵红了红,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她还记得江正易让她今天回家吃饭,换了衣裳后跑出去找到正给她准备早餐的江慕,问他:“你今天还要去警局吗?” “不去。” “那你跟我一起去看兰阿姨吧。”她说:“兰阿姨和江叔叔想你了,想让你回去一趟。” 江慕把牛奶给她倒好,放在她手边,两手撑在餐桌上问她:“为什么从不喊他们爸妈?” “啊?”她想了想,说:“他们没让我喊爸妈啊。” 在领养她之后,如果兰颖和江正易要求她改口,喊他们爸妈的话,其实她是会考虑的。 但他们从没有难为过她,始终默认她可以只喊叔叔阿姨。 “他们应该不在乎我叫他们什么吧,”她咬了口香香软软的包子,一边脸颊撑得鼓鼓的:“你还说我,你都不回去看他们,不知道他们有多想你。他们想听你喊爸妈,才是真正的听不到吧。” 江慕无奈笑了声。 “行,哥哥去。” 江正易发现顾碎碎的话确实是管用的,让她把江慕带回家,江慕就真的回家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中饭,兰颖不停给顾碎碎夹菜。 江慕已经提前说过如今顾碎碎跟他住在一起的事,兰颖和江正易完全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倒是担心他照顾不好顾碎碎。 “你哥这人又懒又粗心,日子向来过得乱七八糟的,”兰颖开始数落:“你在他那是不是受了不少气?他要敢使唤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顾碎碎简直怀疑兰颖口中的江慕不是她所认识的江慕,完全不是一个人。 “江慕哥一点儿都不懒,”她说:“他勤快得不得了,也从来没有使唤过我。是我一直在麻烦他,我都不好意思了。” 兰颖嗔怪她:“别替你哥说话,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从小看到大,他那脾性我最清楚了。我就是怕他会让你受委屈,你要是在他那住的不开心的话,你就搬过来跟阿姨一起住。” 顾碎碎敏感地想是不是兰颖不喜欢她跟江慕住在一起。毕竟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就这么住在一个成年男人的家,确实是有些不合适的。 “不过阿姨这里离你学校有点儿远,”兰颖又说:“江慕那确实近些,你在他那里能方便去学校。”抬起头看向江慕:“你把你妹给我照顾好了,她要是少根头发看我不跟你算账!还有,你看着她点儿,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生接近她,赚了她便宜。” 江慕懒洋洋的:“您老放心,谁也碰不了她一下。” 除了他。 他唇角勾起个笑,笑容一闪即逝,满是不怀好意。等兰颖和江正易去厨房端汤,他侧头看向一边轻松了不少的顾碎碎,低声说:“听见了吗,别搭理不三不四的男生。” 顾碎碎:“哪有不三不四的男生?” 他朝她靠近了些,几乎是在她耳边说:“除了我,都是不三不四的男生。” 她极怕痒,缩了缩肩往旁边侧了些,有些慌乱地看他。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看到江慕和顾碎碎两人坐在一起,江慕的身体离顾碎碎极近,与她不清不楚地对视着。 来人颇感荒唐地冷笑了声,说:“碎碎长这么大了。” 江慕和顾碎碎扭头去看,发现来人是很久没有音讯的岑子念。 兰颖和江正易这时候也看见了她,忙把端着的汤放在桌上,跟她打招呼。 “是子念?”兰颖笑着过去:“你出国后阿姨很久都没你消息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吗?” 岑子念礼貌回:“不走了,父亲让我帮他管理生意。” “那挺好。你有没有吃饭,要是没有吃的话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可以吗?”岑子念故意问,又去看江慕:“你们好像是家庭聚会欸,我留下来不太好吧。要用什么身份留下来,江慕的……前女友吗?” “这个身份好像留不下来,”江慕声嗓淡漠,往门外示意:“出去。” 岑子念的眼睛立即红了一层,指着顾碎碎:“那她又是什么身份,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现在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回不等江慕说什么,兰颖已抢先道:“碎碎是我们家的人,怎么会跟我们没有关系。我看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就先走吧,阿姨就不留你了。”她把张庆莲叫来:“送客人出去吧。” 岑子念发现自己确实小瞧了顾碎碎。那女孩像有魔力一样,明明也没做过什么,却把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全都哄得团团转。 她想到刚才江慕看着顾碎碎的眼神,那里面分明是有情感的。 是男人看着自己觊觎的猎物时,那种炙热而露骨的情感。 是他在看向别人时,绝对不会出现的眼神。 她好不容易求了父亲让她回国,原本是想来找江慕复合。当初她是赌气才会跟他分手,情绪平复下后她就开始后悔。也曾试着联系过江慕,但江慕没再给过她机会,因为她的纠缠不休,甚至把她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怪不得对她这么狠心。 原来他细心养着的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了,还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她极不甘心地离开了兰颖家里,临走前狠瞪了顾碎碎一眼。 顾碎碎因为她的出现想到以前江慕的那段恋情。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怎么发展,可也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在家里的时候,她常会看到两个人坐在一起,岑子念无比亲昵地搂着江慕的胳膊。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不开心。 她没再吃多少东西,情绪有些低落。午后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躺了会儿,整个人蔫蔫的,昏昏欲睡。 记得岑子念好像跟她说过,江慕从不会主动跟她有身体接触。那么如果是被动的呢,他们交往了那么久,总有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在那些时间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能做什么? 她烦躁地把沙发上一个抱枕踢了出去。 抱枕掉在地上,刚好落在走过来的江慕脚边。 他把抱枕捡起来放回去,在她旁边沙发里坐下。她却猝然起身,穿上拖鞋要走。 他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挑眉:“生气了?” 她瞬间慌乱起来:“谁……谁生气了?我生什么气,有什么气可生的?” 他把电视打开:“那陪哥哥看个电影?” “不想看。”她仍要走。 江慕蓦地搂住她腰,毫不费力地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没让她动弹。 她感觉自己的腰快被他一只大手捏断了。被他握住的地方很快变得发烫,慢慢地又有一种酥麻感从那里扩散至全身。 她红着脸在他掌中扭了扭,想把他的手挣脱:“放开我,我不走了行不行!” “别乱动。”他气息渐沉,嗓音发哑,等她安静下来才终于把手拿开。 他把一部影片调出来,按了播放。 “看完回家。”他说。 “我不回,”她别扭得很:“你自己回吧,我要留在这里陪叔叔阿姨,等明天再回去。” 江慕看她一眼:“行。” 影片有三个小时,是部很经典的老片子,风格偏黑色幽默。刚开始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慢慢困了起来,躺在一边沙发上睡着了。 别墅里静悄悄的,兰颖和江正易并不在,张庆莲也有事出去了。窗帘全都拉着,房子里没有开灯,处处一片缱绻的暗影。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眼眸渐深。走过去扶着她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两手托着她带她往二楼一间卧室走。 她枕在他肩膀上,因为突然离开了柔软的沙发而不满地哼哼唧唧,在他怀里磨蹭了会儿,两手无意识地搂住他脖子。 “哥。”她咕哝着叫了他一声,嗓音里含着未醒的哑。 “嗯。”他应,抱着她往楼梯上走。 她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怀里,两手还把那人脖子搂得很紧。 她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什么,疑惑地直起身看他。 发现是江慕后,她的瞳孔一点点增大,第一时间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 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她猛地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音红着脸质问,看了看两人动作,发现她的腿垂在他身体两侧,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晃荡来晃荡去。 他简直像抱小孩一样地抱着她,只有在她还小的时候,他才这样抱过她。 她扑腾着要下来:“放开我!” 江慕已经抱着她进了自己卧室,抬脚把门踢上,因为她动得实在厉害,护着她腰和后脑勺把她抵在门上:“说了别乱动!” 她两腿简直正跨在他腰上,这个动作羞耻得让她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你干嘛抱我!”她气呼呼的:“放开!” 他仍不松手:“抱你回来睡觉。” 声音沉沉的,含着明晰的气息声,像在压抑着什么。 男人孔武有力,两只手力气极大,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环抱着。她闹不动了,累得喘了几口气。想到他跟岑子念或许也有这样的肢体接触,甚至还有更亲密的,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这么抱过别人吗?”她生气的时候脸会微微嘟着,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比如你的前女友?” 江慕总算确认,她确实是在吃醋。 不管她什么时候喜欢那个滥情的海王的,喜欢多久了,有多喜欢,她现在的的确确是在吃他的醋。 这个认知让他狂喜。 他明撩暗撩了这么久,以为她是不开化的石头,如今却发现其实是有成果的。 她已经在吃醋了。 “我有前女友?”他明知故问。 她更气了:“岑子念不是吗?” “她算什么前女友。” 他的声音低了些,几乎是在用气声跟她说话:“哥哥跟她连手都没牵过。” “没牵过就不算啊?” “嗯。” “那怎么才算。” “起码要,”他眼眸变深,气息很热,箍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抱一下。” 她一怔。 “还要,接吻,”他的嗓音低沉又哑:“还要……” 后两个字隔了很长时间才说出来:“做,爱。” 顾碎碎怎么也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以前只觉得他有时候是吊儿郎当了些,说话是不正不经的,可并没有修炼到这种不要脸的程度! 原来是她小看了他。 他根本就是! 不要脸!! 她脸憋得通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实在太生气,拿脚后跟在他腰上踢了下:“你怎么能跟我说这种话!” “哪种话?”他低笑:“做/爱?” “你闭嘴!” “为什么不能说?”他循循善诱:“碎碎,你不是小孩了。” “那你也不能说!而且……而且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小孩了,为什么那次看电影,里面的人不过就是接个吻而已,你就不让我看。” “不能看别人接吻,”他眼里的欲望快烧成燎原的火:“可以自己演。” 有那么一瞬间,顾碎碎觉得他的唇就要压下来。 她鬼迷心窍地没有躲。 这个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江慕,你在里面吗?”是兰颖的声音。 顾碎碎吓得颤了下,身体缩成小小一团,闭着眼把头埋进江慕胸口。 很快又想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简直像是偷情被抓一样。 耳边听到江慕低笑了声。 他很快收拾出一副正经的口吻,问外头的人:“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语气坦荡得让人发指。 兰颖问:“看见你妹了吗?刚才还在客厅,怎么找不见她人了?” “她困了,在屋里睡觉。” 兰颖完全没有想江慕口中的“屋里”是谁的屋,知道顾碎碎在休息后就放了心,没再继续找了。 听到兰颖离开的脚步声,江慕把顾碎碎抱到床上,拿被子把她盖住。 顾碎碎不太好意思再看他,索性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被子里。 江慕在一边椅子里坐下,拿了本书来看,淡淡说:“你睡半个小时,半小时后我叫你。” 她从被子里闷闷地“哦”了声,让自己尽可能忽略她待的是江慕的房间,身下躺着的是江慕的床。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江慕对她说的话,和他似乎要落在她唇上的吻。 越想身上越热,脑袋晕晕的,像生了病。 她再怎么对感情迟钝,此刻都发现了,她跟江慕之间确实有些东西不一样,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兄妹关系了。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开心起来,偷偷掀开了点儿被子,去看沙发椅上坐着看书的江慕。 男人英俊得不像样,没有一处地方不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他刚才说他跟岑子念甚至连手也没牵过一下。 他并不是会撒谎的人,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 那她就,勉强地原谅他好了。 睡过一觉她精神好了很多,从床上爬起来。 江慕已经把她的拖鞋拿了上来,给她放在脚边:“不回去了?” “嗯。”她点头,把拖鞋踩上,鬼鬼祟祟地拉开门往外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后迅速跑了出去。 江慕在后面跟上,看到她找到院子里的兰颖,陪着兰颖一道给矢车菊浇水。 兰颖对她的喜爱明晃晃挂在脸上,对她比对江慕这个儿子都亲。 江慕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们,觉得自己该加快行动了。 要让她真真正正地,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晚上顾碎碎果然留下来没走,她睡在自己以前住的房间里。江慕破天荒地也没有走,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里过夜。 兰颖和江正易又稀奇又开心,却也都没怎么深想江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次日吃过午饭江慕带顾碎碎离开。 顾碎碎去张志逸家里给他补课。天快晚时江慕过来接她,在客厅里坐了会儿。 张志逸已经上了初二,个子长得很快,早就超过了顾碎碎。正值青春期的男生看到好看的女孩不免春心萌动,三个小时的课上下来有用的知识没听进去,净顾着盯着自己的小老师看。 顾碎碎发现他在走神,尽量温和地劝:“张志逸,你妈妈花那么多钱请我来,你要是不好好听课的话不就太可惜了?” 张志逸只托着下巴看她:“没事儿,花你身上不可惜。” 门外有人蓦地笑了声,笑声刺耳得很。 张志逸扭头去看,看见一个清俊挺拔的男人斜斜倚在门边站着。 江慕抄着手,如护食的兽一般朝他问出了几个字:“小子,你撩谁呢?” 第50章 . 天晴有雨 还能更可恶。 自己的心思被窥破, 还被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张志逸气得脸都红了,从椅子里噌地一下站起来:“你胡说什么!谁让你来的?我有请你来吗?你来我家干什么?” 江慕悠悠走过来, 把顾碎碎带来的包整理好:“来接你老师回去。” “你为什么要接她走?”张志逸觉得自己遇到了劲敌,扭头问顾碎碎:“老师,你跟他什么关系?” 唐娜在外头听见,过来斥责了张志逸几句, 跟江慕解释:“不好意思啊, 小孩子不懂事, 我会说他的。” 她拿出一个红包交给顾碎碎:“辛苦你了, 这是这几天的家教费。” 顾碎碎接过来道谢。 她新拿了工资很高兴, 等从唐娜家里出来, 兴奋地说:“哥, 我请你去吃饭吧?” 江慕问:“想吃什么?” “火锅。” “行。” 他带着她往外走。顾碎碎反应过来什么, 说:“不对!是我要请你吃饭, 该我问你想吃什么才对!”她清清嗓子,很正式地问:“哥,你想吃什么?” 江慕:“火锅。” “……” 两人到了一家火锅店, 有服务员过来点餐。 坐下没多久,门外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人。 岑子念喝了很多酒,没走几步就摔在了地上。店员要过去扶她, 被她一把推开。 正是夏季,她身上穿得少, 一件裹身的裙子几乎没有多少布料,露着两条白花花的长腿。 几个正吃饭的男人看见她,立刻来了兴致,过去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半拖半抱地按进椅子里。 “这我们朋友,”其中一个男人对服务员说:“没你的事,你先走吧。” 服务员答应了声离开了。 岑子念已经喝得烂醉,可几个男人还是不停给她灌酒,其中还有人朝岑子念傲人的胸脯处抓。 刚要碰到,手被人咔哒一声拧断了。 那人连连惨叫,疼得跳起来大骂:“你他妈谁啊!” 江慕什么也没说,照着那男人的脸狠揍了一拳。男人鼻子都快被打断,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其余几个男人一涌而上,却哪里是江慕对手,三两下被打得瘫倒一地。店里的人吓得饭都不敢再吃,跑出去了一半。 江慕找前台要了条毯子,过去把岑子念裹住,抱着她走了。 顾碎碎看着他走远。 汤底沸腾,桌上摆着满满的食材,一口还没被动过。 这个时候她发现,其实她是有点儿自作多情吧。 江慕明明对谁都好啊。 她没吃一口饭,出了餐厅走到最近的公车站旁。 江慕的消息这时候发了过来。 【我让王乘过来接你】 她本来不想理会,又怕王乘会白跑一趟,到底还是给他回:【不用了,我已经搭上公车了】 江慕没再回复,应该是在忙着照顾岑子念。 她不想回江慕的家,可是自己又没有家,最后只能拨通了李柔的号码,问她能不能收留她一晚。 她也知道自己的醋吃得很不该。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江慕冷眼旁观,并不去救岑子念,反倒会让人瞧不起。 道理她都清楚,可她还是忍不住不讲道理地吃醋、心烦意乱。只要想到江慕小心地把岑子念抱在怀里的场景,她就恨不能再也不要见江慕了。 她去了李柔家里。李柔见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告诉李柔:“我今天跟我喜欢的人出去吃饭。” 李柔一脸惊诧:“啊?你又去找那个海王啦?” “他不是海王!我那次是喝醉酒乱说的,他只是身边有太多女生跟着而已,没有见一个爱一个。” 李柔勉强接受她的解释:“那行吧,就算他不是海王好了。那你跟他去吃饭发生什么了?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见义勇为了。” 李柔听不懂:“见义勇为怎么了?见义勇为不好吗?” “不是,是我一直以为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好,可是今天我突然发现,他其实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会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需要他的这份好。而有一天如果我不需要了,或许他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如果换了别人站在我的处境上,他会跟对我一样对那个人。所以,”顾碎碎最后得出结论:“他对我的好不是针对性的,而是普遍性的,只是恰好碰上了我而已。” 李柔听得一脸困惑:“你的意思是他是中央空调?那不还是个海王嘛!” “怎么又回到海王啦!”顾碎碎有点儿抓狂:“行了,不说了,睡觉吧,明天我还要上课。” 李柔很不能理解她,觉得这丫头对那男人实在是迷恋得太过,好奇那男人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能让她一边受伤一边忘不了他。 难道能比江慕还帅? - 江慕把岑子念带到附近的酒店,给她开了个房间,把她丢在床上就打算走。 原本还醉得烂泥一样的岑子念爬起来拉住他:“江慕!你别走。” 江慕把她手拿开,仍迈步往外走。 “你是不是在查张贵!”岑子念突然喊:“你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件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江慕回过头,满是打量地看她:“你知道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只是有过耳闻,听说张贵是A级通缉犯,逍遥法外了整十年,跟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所以?” “你可能不知道,张贵曾经在我爸的公司待过。”岑子念虽然仍有醉意,可并不像刚才表现出的醉得那么厉害:“后来我爸发现他手脚不干净,把他开除了。然后就听说他手上有了人命,还跟东南亚那边最大的制毒窝点扯上了关系。我爸怕他会对公司形象有损,所以把他在公司的履历打扫得很干净,就连你们警局都不知道张贵曾经给我爸当过司机。” 江慕面无表情:“你这么说,是生怕你爸没有麻烦?” “谁让我喜欢你,”岑子念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到江慕身边,白藕一样的手臂圈住江慕脖子:“你不知道,跟你分手后我有多后悔。是我太没有耐心,总要得到你的肉/体,尝到你什么滋味再把你甩了的。” 江慕不带半点儿温度地笑,把她的手拿下来:“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就是再等上一百年,我对你也提不起兴致。” “对我没有兴致,对顾碎碎有兴致?”岑子念问出口的时候心里疼了一下:“江慕,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喜欢幼的。你是什么时候对顾碎碎有心思的,跟她上床了吗?” “你该知道我脾气不好,如果你再说些不好听的,我会理解成是你自己好日子过够了。” “你脾气是不好,跟你交往的那一年里我可是深有体会。你毫无耐心,不懂怜香惜玉,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过生日不会花心思给我买礼物,看见别的男生接近我你从来不会生气。” 岑子念越说越委屈,眼睛慢慢红了起来:“最近我才想明白,你不是脾气不好,而是你不会对除顾碎碎以外的人好。你为了她,甚至连前程都可以不要,执意去碰谁都不敢碰的顾琮旧案!” 她深吸了口气,等情绪平复了些,说:“既然你这么想把案子查清,那你应该对我好点儿,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江慕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眉头不可察觉地动了动:“你能怎么帮?” “多亏了你,最近张贵的处境好像不太好,已经在病急乱投医了,威胁到了我爸头上,想让我爸给他找个安身之处。你也知道,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爸为了自保,说不准真的会听他的。我会帮你盯着我爸,一旦有了张贵下落我会告诉你。” 江慕冷笑:“岑小姐可真是会大义灭亲。” “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整天诱惑我。说实话,我可是馋了你很久了。”岑子念爬回床上,身体埋进柔软的被子里:“你在这守着我,不许走。如果明天醒来我看不见你,刚才的话就全都是我的醉话。” - 顾碎碎在李柔家的客房睡了一夜,次日很早就醒了。 她坐在床上呆了呆,最后还是忍不住点开手机看。 如果江慕昨晚回家了,发现她不在,是会联系她的。 可手机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无比失落,正要关上手机,却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短信里详细罗列了一条地址,让她去那里找江慕。 她把电话拨过去,那边没有人接。给江慕打电话,江慕的手机关机了。 外面天刚微微亮,她打了辆车直奔酒店,找到517号房。 在外面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被人打开。 她看到了江慕,以及出现在江慕身后的,只拿了条浴巾裹住自己的岑子念。 岑子念头发散着,满脸慵懒中带了些耀武扬威的娇媚。生怕顾碎碎不理解一样,她裸露着的肩膀上还分布着几个不规则的草莓印。 这样狗血的一幕,狗血到让顾碎碎恍然觉得自己身处在哪个拍摄现场,旁边有导演、灯光、摄影,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让他们走完被安排好的剧本上的内容。 那么按正常发展来说,顾碎碎接下来要有什么举动?是流几滴眼泪落荒而逃,还是强作坚强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似乎无论怎么表现,都会把她的一败涂地呈一条没有尽头的射线拉扯出来。 所以她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举动都没有,默默地在原地站着,等着他们某个人打破这段寂静。 “碎碎来了,”岑子念手按着胸前的浴巾朝前走了两步:“来得还挺快的。” 江慕这才注意到岑子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意识到这一幕落在顾碎碎眼里会被她怎么误会后,他冷了脸色,嗓音放得极寒:“你让她来的?” “是我啊,”岑子念一脸无辜:“怎么了?你还怕她知道我们俩关系啊。”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也就是喜欢死缠烂打而已,多少还有点脸,”江慕毫不留情:“是我高看你了。” 岑子念还从没被人这么骂过,脸唰地白了。 江慕已经不想再看她一眼,拉住顾碎碎的手往外走。 他握得很紧,顾碎碎挣脱不出来,一直被他拉到酒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你是笨蛋吗,她让你来你就来,”江慕质问:“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我打过,没打通。” 江慕的话被噎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的手机因为没电,昨晚就自动关机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开始跟她解释:“我没碰她。” “那你为什么会跟她开房?难道是被她绑在里面的吗?” “没被绑,不过也差不多。”他脸色和缓了些,甚至能开玩笑了:“如果不是我宁死不屈,可能已经被她劫色了。” “那你是不是还挺遗憾的,其实巴不得被劫色吧。” 他咬牙:“我就这么饥渴?” “难道不饥渴吗,都一把年纪了。” 江慕:“……” 顾碎碎不想再理他,往一处公车站那里走。 江慕在后面跟着:“我送你。” “不用。” “你这是生我的气?” “没有。你跟谁开房跟我都没有关系,只是下次告诉你女朋友,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把我叫过来,我没兴趣当个观众。” 江慕气笑了:“这是没生气?” “没有就是没有!”她猝然转身,像只被惹急的兔子一样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怎么办,”江慕朝她逼近了两步,俯下身,离得她极近,几乎用气声跟她说:“哥哥可是很想见你。” 顾碎碎气结,刚要再说什么,感觉身体蓦地腾空,被他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她挣了两下,但自己的力气微乎其微,男人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牢牢箍在了怀里。 他把她抱去自己车上,刚放下,见她还要逃,把她按在座椅里,抽出安全带给她系上。 “你最好别动,”他说:“我不想被人当成拐卖少女的人贩子。” “你比人贩子还可恶!”她说。 他笑,伸手在她发顶怜惜地揉了一把:“哥哥还能更可恶,哪天给你见识见识。” “……” 他开车送她去学校。期间她一直没再理他,脑海中过电影般回放着刚才在酒店看见的那一幕。 江慕说他跟岑子念并没有发生什么,这或许是事实,但他们两个人整整一夜都共处一室却是十成十的事实。依江慕这人我行我素的性格,谁能威胁得了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她越想越生气,等下了车不回头地跑走了,至始至终没有给江慕好脸色。 江慕看着她背影,比无奈更多的是欣喜。 他已经能确定,这小姑娘是真的因为他而吃醋了。 - 上课时顾碎碎有点儿走神,老师讲的内容传进她耳朵里,她却没办法静下心消化掉。 中午的时候从教学楼出来,刚走不远,一眼看见岑子念坐在一棵茂密梧桐下的长椅上,已是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碎碎,”岑子念若无其事地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这里坐。” 顾碎碎并不想跟她有太多交流:“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啦,不然我为什么来找你?”岑子念坚持让她在旁边坐下,问:“我听说,你现在跟江慕住在一起?” “……是。”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岑子念说:“你跟江慕毕竟有过几年兄妹情分,他多照顾你一点儿无可厚非。可是不知道你们关系的,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顾碎碎紧张起来。果然,很快听见岑子念说:“他们会觉得,你是江慕包养的女学生。”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可别人不知道啊。人言可畏,尤其对于江慕来说更严重,一旦有人传他的桃色新闻,他或许就再也没办法在警局立足了。” 岑子念扭头看她,一副谆谆教诲为了她好的样子:“你早已经成年,不再是几年前的小孩子了,就这么单独跟江慕住在一起不太合适吧。江慕对你这么好,你就算不会回报他,可也不能害他呀。更何况,你就这么跟他住一起,他谈恋爱也不方便啊。” “我哥没有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他没谈?他跟我都上床了,难道还不算谈吗?” 顾碎碎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木雕泥塑一样僵在当场。 “他是不是不承认?”岑子念娇羞一笑:“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跟你提。你想想,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我又长得这么好看,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把持不住的。如果他真是柳下惠,那他为什么整整一夜都陪着我,寸步不离?碎碎,你要知道,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为了自己某些目的,他们是可以撒谎的。” 顾碎碎从长椅里站起,强忍着没让自己红了眼睛:“他怎么样我自己有眼睛会看,不用你告诉我。还有,你跟他谈没谈恋爱,有没有发生关系都跟我无关,你不用跟我来说这些。” “是跟你无关,可你住在他的房子里就跟我有关系了。将心比心,如果你男朋友家里藏了个貌美如花的女生,你会怎么想?你能这么淡定的允许这件事发生并且长期存在吗?你有手有脚,上的学校又是全国顶尖学府,你会挣不到钱吗?人贵在自知,做一时的寄生虫可以,做一辈子的寄生虫可就有点儿不要脸了。” “所以你过来找我是想让我从江慕家里搬出去?” “是,你现在能明白还算你不是太笨。” “那你直接说就好了,何必说那么多废话,浪费我的时间。”顾碎碎语气转冷,目光寒凉:“你是很闲,可我的时间很宝贵。听你说话的这十分钟全都被你糟蹋成了一文不值的粪土,这个损失谁来赔我?” 岑子念没想到这小丫头脾气这么硬,气得从椅子里霍然站起:“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是玉皇大帝吗,跟你说话前我还要沐浴焚香,三跪九叩?”顾碎碎满脸讥嘲:“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你既然这么想缠着我哥,那我会给你们腾地方,让你好好跟他谈。等你什么时候爬到了他床上,我会给你发贺电的。” 岑子念气得脸色一时青一时紫,可说又说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顾碎碎不想再去江慕那里。 她知道岑子念的话没几句是可信的,可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是寄生虫,她实在没脸再继续回江慕家里。 她不想再追究江慕和岑子念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他们真的在交往,上了床,她也不想在乎了。 反正至始至终,对江慕的这场单恋里,她不过是个演独角戏的小丑罢了。江慕只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妹妹,就算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女生了,他也不会把她从妹妹转变为女朋友。 她昨天明明还兴奋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跟江慕之间有暧昧丝丝缕缕地生长出来。不过一夜过去,她发现那些都是她的错觉,哪有什么暧昧,都是她的想象,她的过于在意才会把他的行为放大放大继续放大,放大到了一个暧昧的位置。 她不应该再抱有幻想,只有放弃他才能早点儿从无望的暗恋里脱离出来。 晚上江慕过来接她,却没有接到她人,她从学校侧门偷偷离开,暂时去了李柔那里。 江慕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在他开口前抢先说:“我在李柔家住。” 电话那头静了很长一会儿才说:“顾碎碎,你闹没完了?” “我没有闹,”她认真地说:“我会尽快找到房子,到时候会去你家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我现在已经攒了些钱,自己可以租得起房子了,你不用担心。” 她说完把电话挂了。 江慕原本还觉得她偶尔吃吃醋还挺可爱,现在却烦得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 他不知道李柔在哪里住,再给顾碎碎打电话那边却不肯接了。 他简直气得要疯。明明女朋友还没有追到手,却提前被冷暴力了! 第51章 . 天晴有雨 我喜欢你,可你不要知道。…… 谈媛从蒲州回来, 下飞机后叫了车去以前住的小区。 手里的钥匙却打不开门了,她以为只是顾碎碎把锁换了,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头有人过来开门, 是对陌生的中年夫妻。其中男人问她:“你找谁?” 谈媛看了看门牌号,确认没找错地方,问:“不好意思,这里以前住的人呢?是个年轻的女孩, 在杳大上学。” “她啊, ”男人听说过那个女孩:“房东跟我们说过, 是姓顾对吧?她确实很厉害呦, 能考上杳大这样的学校。当初我们就是知道这房子里住过一个考上杳大的学生才愿意租的。” 中年女人打了他一下:“扯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人家是来问人的。”又对谈媛说:“那女孩早就搬走了, 听说是去哥哥家住了。” 谈媛离开了小区, 本来想给顾碎碎打电话, 可又怕那丫头会不承认。 她干脆联系了江慕, 开门见山问他:“你住哪儿,我去找你。” 江慕那边并没有迟疑太久,给她发了地址后在家里等着。 谈媛很快过来, 什么话都没有说,先去顾碎碎住的卧室看了看。 里面完全是女生住过的痕迹,已经看不见江慕的任何物品。 谈媛快要气疯, 颤抖着手开始收拾顾碎碎的所有物品。 江慕在外面看着,说:“我去学校接碎碎回来。” 谈媛并没理会他。 江慕转身出门。 刚收拾了一半, 谈媛在一个衣柜里看到了一个木质储物箱。箱子上落了两把锁,生怕会被人打开一样。 箱子沉甸甸的,她费了些力气才抬出来,搁在地板上。又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 并没有找到开锁的钥匙。她只能出去找了一圈,最后在储物室里找到了一个工具箱。 她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锤子,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把那两把钥匙砸掉。 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大部分是暗黄信封的信件,另外一部分是些小物品。一盒五颜六色毛绒绒的头绳,一个姜黄色的小孩戴的帽子,一套《鲁迅全集》,一本陈旧的探案实录,一大盒花花绿绿早过了保质期的硬质水果糖,几张看过的电影票,甚至还有一朵完全枯萎的玫瑰。 谈媛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有什么特殊,明明再普通不过,为什么会被顾碎碎这么宝贝地锁起来。 直到她拆开其中一封信,看到了里面情真意切的字迹。 - 江慕去了学校,却得知顾碎碎班上的老师带着学生出外打比赛了,要很晚才会回来。 他没有打扰她,仍旧开车回去。 刚进门,谈媛攥着一把厚厚的信朝他走了过来。她似是受了什么刺激,胸膛急遽地起伏着,手里死死抓着信,用力得快要生生把信捏破。因为太过生气,面上甚至有些发黑。看着江慕的目光里满是刻骨的仇恨,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刀,她说不准会朝他捅过去。 她停在江慕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信砸在江慕脸上。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她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说:“她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 信件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很多已经被拆开了,江慕垂眸,看到泛黄的信纸上黑色水性笔的字迹。有些字迹稚嫩,明显是小孩子写的。有些趋于规整,应该是长大后的笔迹。 谈媛如看仇人一样看着他:“你也知道吧,顾琮的死跟你父亲有关系,他其实是替你父亲死的!” 江慕久久不语,听谈媛把过去深埋着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 “如果不是江正易,顾琮那天根本就不会去,他会身败名裂,会被世人唾骂,会不得好死,全部都是因为你父亲!” 谈媛越说越激动,眼圈越来越红,可她忍住了没有掉下泪:“你们家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儿,才会对她这么好!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她有些说不出口,深呼吸好几次才又继续说:“你简直就是畜生!你们把我丈夫害死,现在还想来抢我女儿。我告诉你,你们休想!一辈子也别做这个梦!你但凡还是个人,就放过我女儿,再也别见她,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谈媛摔门而出。 外面阳光正好,从落地窗里斜斜照进来,在江慕发上镀了层沉黯的光。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终于弯下腰,把地上那些信一封封捡起。 顾碎碎卧室里的地板上横亘着一个被人撬开的箱子,箱子里码放着一摞又一摞的信,信件旁边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 全都是他在日常生活中,随手给她的那些东西。 他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地预感到了什么。手里的信件变得烫,快把他的手心灼穿。 他努力了很久,拿起其中一封信拆开。 泛黄的信封上写的是:哥哥江慕收。 - 《第1封信》 哥哥,我可能是病了。 今天看见你跟那个姐姐牵了下手,我的心就疼得厉害。 哥哥,我不想生病,我想好起来。 可是好难。 不想你跟别的女生亲近,不想你对她们笑,你对她们好的时候我会很难过。 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 应该是吧。 我不可以这样,我会改的。 …… 《第16封信》 哥哥,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改不过来。 今天子念姐姐亲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心更疼了。我也形容不出来是怎么疼的,就是觉得眼前黑了黑。明明那时候是白天,雪下得很大,明晃晃地反射着光,我却看不见。 是不是长大后会好一点儿啊? 我明天都盼着长大。虽然听很多人说过,其实长大一点儿都不好玩。 …… 《第41封信》 我被李昊打了。 我以为没有人会替我出气的,可是今天你来了。看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好开心好开心。但我忍住了,没有被你发现我一直在偷偷看你。 你让李昊的爸爸妈妈赔了医药费,拿那些钱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糖。我吃了一颗,剩下的不舍得吃了。 我要攒起来,万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拿出来每天吃一颗。 这样应该就不会太苦了吧。 …… 《第75封信》 今天过生日了。大人说过生日的时候虔诚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的。 我希望自己能好好长大。 第二个愿望是,哥哥能岁岁平安,无病无伤。 …… 《第84封信》 学校里的人知道我爸爸是谁了。 我好像本来就不怎么讨人喜欢,现在更不受人喜欢了。 可我不会难过的,因为你说,不喜欢我的人,也不值得我喜欢。以后你会喜欢我的。 我好开心,但是我也忍住了。 你还跟我说,我不能交男朋友,可以有偷偷喜欢的人,但是不能谈恋爱。 我不会交的,因为我偷偷喜欢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偷偷喜欢他。 哥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 《第117封信》 你跟子念姐姐谈恋爱了。 每次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难过。可我不会被你知道的,我已经懂了,你是可以谈恋爱的。 不像我,现在不可以,以后应该也不会了。 因为我找来找去,还是没有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可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是会跟你分开的。 …… 《第118封信》 你跟子念姐姐分手了,是她提的。 哥哥,你不要难过,你这么好,以后会遇到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生的。她会很爱很爱你,永远也不会跟你分开。 …… 《第206封信》 跟你一起去看电影了,可中间被你蒙上了眼睛,不知道那一分钟里在演什么。 可是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看了。应该是对我不太好的东西。 走的时候你把电影票落在了椅子上,我偷偷捡了起来。以后再跟你一起去看电影,我要把我们的电影票全都收起来。 这样以后要是跟你分开了,我就还能记得都跟你一起看了哪几场电影。 哥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可你不要知道。 …… 《第284封信》 我以为以后还能跟你一起去看电影的,却没想到那天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妈妈把我接走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她当初走的时候,是有个男人把她带走的。她嫌我是个拖油瓶,不愿意带着我。 现在那男人不要她了,她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女儿,这个女儿会是她以后生活的保障。 我不恨她,只是不喜欢她。 哥哥,父母为什么会生孩子呢? 是真的喜爱孩子,还是只是为了防老,让他们老了以后有人照顾? 不管是因为什么,把小孩生出来,就要疼他们的吧。要好好地养,物质可以不好,但要尽最大努力疼爱他们吧。只有被父母疼爱的小孩,童年才会过得快乐。童年快乐的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被童年治愈的。 可我妈妈不喜欢我,不怎么跟我说话,常常会觉得我做的事都是错的。她只是随口骂我几句,可我总能记很久,然后就越来越没有自信,觉得我是不是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对,跟别人比起来,我什么都不好。 这些话我只偷偷告诉你,不会跟别人说的。 在外面的时候,我会很坚强的。 …… 《第375封信》 江慕哥,我上高中了。 这几年我跟妈妈总在不停地搬家,刚在一个地方熟悉些,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离开,然后继续找房子,在大夏天里一趟趟地搬运那些沉重的物品。 其实以前我跟爸爸妈妈有一个家,那个家在靠近京郊的地方,是栋很大很漂亮的房子,我记得爸爸跟我说,那房子是他为了能娶到妈妈,自己参与设计的。 后来我没有爸爸了,房子也被那些人收走,怎么都要不回来了。从那以后,妈妈跟我就没有家了。我换了很多个地方,孤儿院,后来去了你家,再后来跟着妈妈来了蒲州,来了这里后就开始不停地找房子,搬家。 妈妈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可能是工作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一年年的学费快要把她压垮。 她不再对我笑,会因为一件小事就突然生气。我不想跟她一起住,她脸色总冷着,稍有不慎就会数落我,我很怕她。可我也不喜欢住宿舍,我性格好像有问题,应该是网上说的那种社恐吧。除了你之外,跟别人在一个空间的时候,我会觉得很不自在。稍稍冷场了就会觉得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她们找不到话题跟我说,我也没有话题能拿出来。 所以宿舍里的人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她们三个玩得很好,每天说说笑笑的,总有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的话题聊。我在热闹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然后就想到妈妈骂我的话。 她说我是个怪胎,跟别人都不一样,很让人讨厌。 哥哥,其实我不想当特别的人,我想当普通到泯然于众的人,这样就不会觉得每天都活得很累了。 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虽然这个世界无趣,乏味,满目疮痍,蝇营狗苟,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但有你在,我就能看得到太阳。 我好想你,哥哥。 …… 《第429封信》 今天有人跟我告白,我拒绝了。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再喜欢一个人了,就算是学校里被女生追捧的校草,我也没有一点儿心动的感觉。可我只要稍微想一想你,我就会觉得很心动。 可也只能想一想。我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本来就是个不怎么幸运的人,仅存的一点儿幸运,全都花在遇到你这件事上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谈恋爱,如果有女朋友了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肯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哥,你也要幸福。 …… 《第576封信》 记不清跟你分开多久了。 我以为时间过去得越久,我就能越不想你的。可我发现我想反了,时间过去得越久,我越想你。 你早就成为一名刑警了吧,过着你喜欢的生活,或许还跟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你是应该过得很好的,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要每天都开心,要平安喜乐,无病无伤。 可我好像是过不好了。 我的社恐越来越严重,交不到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来跟我交朋友。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谁会喜欢一个性格孤僻的人呢?这样的人就该活在自己的阴影里,永远都不要出来打搅别人灿烂的生活。 可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我一身狼藉,全世界的人都对我退避三舍,可你却给我撑了把伞,告诉我,全世界的人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你会喜欢我的。 每当我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的这句话。坏掉的心情会被你治好,重新生出勇气好好活着。 这世界一点儿都不美好,可你很美好,我会为了你活下去的。 …… 《第812封信》 哥哥,我回杳城了,也见到你了。 你比以前更好看,更成熟了些。听人说你现在是一名很厉害的刑警,可我没能看到你穿制服。如果穿制服的话,你肯定也是很好看的。 你身边并没有女朋友,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谈恋爱。你家里很空,甚至空得有些冷清。应该有很多女生追过你的吧,为什么你都不喜欢?是眼光太高吗? 我也偷偷地想过,如果我努力变得优秀,是不是能被你看见?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了自己很久。我长得应该也算挺漂亮吧,这些年有不少男生追我,从他们口中我知道,我是可以被归类为漂亮那一类别里的女生。 可我不敢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如果我漂亮,将来又能摆脱现在的处境,成为跟你一样出色的人,再把孤僻的性格治好,你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到底会不会,但我会先努力的。我会好好学习,等将来挣很多很多钱,买一个安静的,能自由自在生活的房子。不会有人打扰我,也不会有人说我是个怪胎。你想起我的时候可以来看我,不想我也没关系,我会在你给的那些记忆里好好活着的。 我会永远记得,你曾在下雨天的时候,给我撑了一把伞。 然后到了下一辈子,我会早点儿出生,不要小你那么多岁。 这样的话,或许就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了。 可是这辈子,谁也不能知道我爱你。 第52章 . 岁岁平安 “以后追得明显点儿。”…… 风温柔刮着, 带来路边树木的香气。 顾碎碎坐在回去的校车上,透过车窗看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撑起了伞。 突然想到第一次遇到江慕时, 那天的雨应该比今天的要大些。 从那天以后,她每天都盼望着长大,觉得长大了就有机会跟江慕在一起了。 小时候多天真。怪不得总有人说其实长大并不好玩,因为小时候还能做做梦, 可是长大了, 会连做梦的能力都失去。 校车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停下。 她没有带伞, 所幸雨下得并不大, 她多走几步路就能找到避雨的屋檐了。 罗致刚好从图书馆里出来, 走下长长的台阶, 一眼看见她。 他愣了愣, 目光黏在她脸上收不回来了。 顾碎碎上次说的话太绝情, 让两人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她不好意思再跟他讲话, 低下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碎碎,”罗致喊住她:“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顾碎碎沉默了会儿,说:“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罗致压抑了很久, 每天都在想,不然算了吧,再纠缠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可现在看到她, 他发现自己还是发了疯一样地喜欢她。 “可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你为什么不跟那人在一起?”就算知道没什么用, 罗致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你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的话,能不能试着接受其他人?” 已经是傍晚,云层很低,乌云很厚, 雨下得漫不经心。 罗致攥了攥手心,看着她:“如果没有感觉的话,能培养感情也好。我不奢望你能喜欢我,但你只要能不讨厌我,我就会当成还有希望。你哪怕是利用我都好,让我跟你试一试。我会对你很好,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除了你,我不会多看别的女生一眼。我会把所有钱都给你,一分也不会藏。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就出现在你面前,不想见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出现。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可以骂我打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你考虑考虑好不好?” 顾碎碎有些动容。她饱尝爱而不得的苦,知道罗致跟她一样,都是个可怜人。 罗致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而已。世人大多如此,两情相悦的几率太小,大部分人心事重重。 罗致这样低声下气,几乎让她有些心软。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在想,或许罗致说的是对的呢?没有感觉,可以退而求其次培养感情。她没办法能跟江慕在一起,难道这辈子就真的再也不能喜欢别人了吗?她会这么喜欢江慕,除却外表和内在,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是因为江慕对她很好。如果有人能对她更好,那她能不能把感情转移到别人身上?而想要达成这样的结果,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排斥别人善意的接近。 可是下一秒,她想到罗致会在这种接近中牵她的手,甚至会拥抱她一下,只要想一想她就几乎有些恶寒了。 是不可以的,没有办法做到的,接受除江慕以外的人靠近她一步。 她只能再一次地做恶人了。 她深呼吸几口气,以积攒出足够的勇气拒绝他。 “我……” “不可能。” 她刚开了一个头,有另一个冷凝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切进来。 她和罗致同时惊愕地朝声音来处看过去。 江慕撑了把伞走过来,停在顾碎碎身边,把伞举过她头顶,替她挡住细细的雨丝。 “她不会考虑。”江慕不带什么感情地开口,冰冷的目光直视着罗致。他以为罗致的话起了作用,已经在动摇顾碎碎的心志了。 罗致瞬间起了戒备:“我是在问她,你凭什么要替她答!” “因为,”他嗓音平缓,说出口的话却沉,每一个字都像系了海枯石烂的承诺:“她是我的人。” 雨下得仍不是很大,远处也没有雷声一路匍匐过来,可罗致却觉得有道霹雳响在自己头顶。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江慕,又看看同样震惊得缓不过神的顾碎碎,颤抖着声音说:“你什么意思,她……她是你妹妹!” “瞎叫的。” “她比你小九岁!”罗致气得脸色都青了。 “嗯,”江慕侧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睁大了眼睛正看着他的顾碎碎,挑起嘴角笑了,冲她说:“所以哥哥在努力保养,你检查一下,不会太给你丢脸吧?” 顾碎碎觉得如果不是江慕疯了,就是她聋了。 她怎么可能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 罗致还要说什么,被江慕打断:“你该说的应该都说完了,我该带她回去了。” 罗致拦着不肯让他们走:“我要听碎碎说!”他不死心地去问顾碎碎:“你真的一点儿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顾碎碎脑子里全被江慕刚才的话充斥着,分不出心力再去顾及其它的了。 “对不起。”她只能说。 罗致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下去。因为希望的再一次破灭,他心里生了些恼怒。 “所以,你喜欢你哥吗?”他几乎把话问得有些咬牙切齿了。 顾碎碎慌张起来。她一直都藏着自己的心思,生怕被任何人看出来。她是不该喜欢江慕的,各方面都好像不太适合,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被人知道她怀揣着怎样的感情,她怕自己会被嘲笑,会被骂不自量力,不学好。 尤其是不能被江慕知道。 罗致偏偏当着江慕的面,问她:“你难道真的喜欢你哥?” 顾碎碎条件反射般,吓得唇色白了一片。 “她不喜欢,”江慕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所以我在努力,让她以后喜欢我。” 顾碎碎更加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思议地望着江慕。 江慕也正看着她,神色柔和,并没有什么异状。 在被长时间难以消化的震惊浸泡后,江慕脸上并没有窥探到顾碎碎心思的欣喜,眉眼间反而染着化不去的红。他的情绪掩饰得太好,以至于顾碎碎是在后来才明白,他此刻的情绪是快溃堤的心疼。 “冷不冷?”他突然问了她一句,把她的手牵了起来,包裹在掌心里:“跟我回家。” 男人撑着伞,牵着女孩往校门外走了过去。 罗致看到,明明对任何人的触碰都极其反感的顾碎碎,乖乖地被江慕牵着手从他身边走过。 至始至终,她连抵触的意图都没有。 -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太过匪夷所思。顾碎碎脑子里一团乱,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她失魂落魄地被江慕带回家,鞋子都不知道换。江慕把伞搁去一边,让她在换鞋凳上坐下,他半跪着给她脱了鞋,拿了拖鞋给她套上。 他没来之前她在雨里站了那么久,衣服上微有些湿。江慕把她拉去盥洗室:“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她并不动弹,一双清透的眼珠动了动,抬起来看着他。 他喉结滚了下,突然伸手把她眼睛捂住了。 “别这么看我,”他的声音又磁又哑:“再看,我就要亲你了。” 她眼睫颤了颤,在他手心扫出痒意。因为眼前的黑暗,她对他的靠近变得更敏感,觉得他的呼吸就拂在她脸上。 他把她抵在门边压着,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两人心跳贴近,距离被压缩得薄。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把手拿开。她仍用刚才那样的目光看他,嘴唇微微张着,殷红的色泽诱人。 “不信?”他突然说,随着话音落下,手扶住她后脑勺:“那就亲下。” 在她满面惶惑中,他低首吻了下去。 他的唇很凉,却在贴到她唇上后急速升温,温度越来越滚烫。他贴着她两瓣唇,近似宠溺地在上面厮磨了下,除此外并没有别的过分的举动。 他明明吻得极其温柔,可顾碎碎却觉得自己唇上酥麻一片,这种酥麻感还在继续一路流窜,让她快站不稳。 愣神了许久才抵着他肩膀把他推开。 “你……你怎么……”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怎么能……” “因为太喜欢你了。”他说。 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让顾碎碎觉得自己像泡在一个荒唐的梦里。 “你……你别开玩笑,”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不可能喜欢我。刚才你是看我被罗致纠缠,想替我解围所以才说那些话的对不对?我都理解的,现在罗致已经不在了,你不用再演了。” 江慕颇无奈地低叹口气:“不是在演戏,也不是想给你解围,是怕你会被抢走。刚才的话都是真的,我是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得都他妈要疯了,看你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我就抓狂,不想让你看他们一眼,不想让你跟他们说话,想让你永远只看着我一个!” 印象里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更不会说这种带着情感因素的话。他总是淡漠得不近人情,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说这些? 她仍觉得荒唐,不敢置信:“你喝酒了?还是病了?” “没喝酒,也没有病,我很清醒,”他实在有些没辙了:“你到底是有多迟钝?” “……啊?” “追你这么久了,”他说:“你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费了那么多力气,使了那么多手段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这件事,可她仍丝毫不觉,甚至到了现在都觉得他是在说醉话。 “你什么时候追我了,”她果然在感情上迟钝得厉害:“没发现你有追我。” 他无奈叹气。早知道这样,他应该早点儿把话说出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让她不要再一个人瞎想。 “嗯,”他的喉结滚了滚:“是我追得不够明显,以后追得明显点儿。” 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正处在一个被告白的位置,告白的对象是她暗恋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为了让自己有些真实感,她开始明知故问:“为什么追我?” 他却并不觉得她这个问题可笑,眼眸反倒深了深,认真地看着她:“因为,”后面三个字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空白后被烘托得深情至极:“我爱你。” 第53章 . 岁岁平安 “去车上?”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 四周一片静谧,把江慕说出口的三个字烘托得无比清晰。即使早就消弭在空气中,却早撞进顾碎碎心口, 在她心上撩拨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的嗓音低沉又磁,轻易就能把人勾引进去。 她终于不再觉得像做梦,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世上是真的有幸福这种感觉的存在。用别的词都不贴切, 只有幸福, 能把她此刻的感觉准确地形容出来。 她久久地怔愣着, 反应不过来, 无论如何都不敢反应, 生怕自己略动了动, 就能把那三个字敲散了似的。 江慕等不到回应, 哑着声音问:“能追吗?” 他脸上褪去平常的不近人情和冰冷淡漠, 几乎是有些深情地看着她:“不能也没有办法, 我自私,自利,看不得你跟别人在一起, 追不到你绝不罢休。你就忍一忍,让我追一下,行吗?” 明明是霸道不讲理的话, 却让顾碎碎听得眼眶发热,有眼泪已经要没出息地掉下来:“那我永远都不同意呢?” “那就追一辈子, ”他说:“我脸皮厚,你赶是赶不走的。” 到现在顾碎碎才一点一点地确认,她听到的话都是真的,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江慕是真的在向她告白。 她竭力忍住泪意,深呼吸一口气,说:“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追一下好了。” 江慕牵起嘴角笑了:“好。” “可是你刚才……也太过分了,”她磕磕绊绊地说:“哪有追人的时候,就要亲的……” 江慕:“因为你太漂亮了,我把持不住。” 顾碎碎:“……” 她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夸你漂亮,”他好心情地笑,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扫了一遍,花言巧语地哄她:“怎么就能这么漂亮,怎么看都不够。” 她把他往外推:“走开。” “行,”他主动往后退了退:“乖,自己去洗澡。” “本来也没有想让你帮。” “偶尔也是可以想想的。” 顾碎碎把门砰地关上。 她背靠在门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拿手捧着自己滚烫的脸。 本来已经放弃了,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她以为在她的人生里,是不会有美梦成真这种几率的存在的。 可现在确确实实发生了,她简直幸福得有些措手不及。 感觉所有苦难,都因为他刚才的话而不复存在了。往后都是一片光明,花开漫野。 屋子里已经被江慕收拾了一遍,他甚至把她的箱子也修好了,买了两把一样的锁挂在上头,给她放回了原位,她并没有发现屋子里曾发生的异样。 等洗完澡换了衣服,她在床上坐了会儿,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脸上还烧着,她不敢出去见他,紧张得厉害。 江慕估算着时间,过来在门上敲了敲:“洗完了?” 她颤着嗓音回:“嗯。” “出来一下,”他说:“有事告诉你。” “好。” 她慢吞吞挪过去,把门打开。 江慕站在门边看她,两只手闲闲插在口袋里。他目光依旧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让她吓了一跳:“你妈妈今天来过。” 她一惊:“我妈来了?来你这里?她来干什么?” “她知道你住在我这,很生气,”江慕把语音尽量放得平缓,不想吓到她:“本来是要把你的东西收走,后来突然又走了,一直没再联系过我。她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可能还会过来。不过你别怕,有我在。” 他俯下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安慰似的在她发顶揉了揉:“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会保护你。” 她果然在他的话里安心了很多,没有那么害怕了。 “那她要是跟你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转而劝慰他:“我妈从我爸过世后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很刻薄,说话不好听。” 江慕不甚在意地笑,声气缱绻:“放心,哥哥只把你一个人的话放在心上。” 她脸上红了红,避开他滚烫的视线,目光在屋子里无目的地乱转了一圈。想到他说她迟钝,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问:“这算是追吗?” “这个不算,”他说:“明天跟哥哥去看电影,哥哥再好好追你。” 因为江慕的这句话,顾碎碎期待了一整天。上课的时候会时不时把他的话拿出来想一想,然后心口会涌上一阵经久不散的甜蜜。 中午的时候李柔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突然又去江慕那里住了。 她想了想,没有找出合适的理由,只能回:【就是想回去了啊】 李柔:【碎碎,你很不对劲!江慕也很不对劲,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什么不对劲!】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节课的铃响,顾碎碎的心跳越来越快,又紧张又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场算不上约会的约会而暗暗期待着。 她走出教室,果然看到江慕正在外面等她。他从来不会迟到,总会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早上见过他,不过隔了几个小时而已,再看到他时她还是会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些对话而紧张不已,两只手无措地把书抱在胸前,眼睛乱动着,哪里都看过了,就是不敢看他。 江慕把她抱着的书接过来拿着,声气温柔地问她:“今天开心吗?” “啊?”他问得有点儿没头没尾,她愣了愣才说:“开心啊。” “那就好,”他在她发顶揉了揉,哄小孩一样地说:“碎碎要每天都开心。” 她是很开心的。比小时候馋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被允许吃到一颗糖果时还要开心。开心到觉得满世界都长满了香气扑鼻的花,满目所见皆是如花似锦。 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会每天都这么开心。 江慕带她去电影院,却并不是往繁华的商业街开,而是去了一处略偏僻的街道。那条街有些陈旧,似是几十年前就开发的老区,处处飘着一片黯黄零落的影子。街道中心是一家很有年头的电影院,从外面看规模不是很大,装修得极富怀旧感。 走到影院门口时江慕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顾碎碎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江慕已经考虑得很清楚,可真要告诉她的时候,他还是会恐惧。 担心她会因此离开他。 可他依旧要说。在事情继续往下发展时,他不能不让她知道一切真相。 他站在人迹罕至的老电影院前,看着她:“有件事我该早就告诉你。” 虽然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可顾碎碎还是不安起来。 “那年张贵那些人先选中的替死鬼不是你父亲,”他顿了顿,嗓子里滚了几滚,最后才说:“他们原本是想把东西放在我爸手里。” 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原本应该是江正易值班。因为江慕少年心性,与王乘和司彬几人一起骑了摩托飙车,在路上遇到了点儿事故。江慕被送进医院,需要立即做个小手术。江正易听到消息后不放心,想赶过去陪着,这才求了顾琮替他把班值了,顾琮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临走时江正易想起了顾琮家里的那个才八岁的小女孩,说:“你女儿从出生后我还没去看过她呢,等我们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把伤养好,我带他一起去你们家看看小碎碎。” 顾琮笑:“那好,我可等着你们来呢。记得给我女儿买几条漂亮的裙子,那孩子最爱美了。” 江正易乐呵呵地答应了。 没想到那晚之后不久,警队派出去的人在一次围剿行动中被事先算计,损失了一十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后来调查组的人员从顾琮的电脑上恢复了一份被删除的文件,文件里清楚记载着顾琮跟张贵那帮人是如何勾结在一起,里应外合替张贵做事的证据。当天下午,调查组的人在顾琮家里搜出巨额赃款。 顾琮百口莫辩,被警局暂时羁押起来。警局的人盘问了许久,他始终没有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即使在遭受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拷问后,也还是咬定自己是清白的。 最终警局以证据不足的原因将他释放。他回家后先好好洗了个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好不让女儿回来的时候担心他。 他从超市里买回了大包小包的食材,洗了手打算开始做菜。 红烧肉炖到一半的时候,他死在了破门而入的一人手里。锅里色泽鲜红的肉块咕嘟咕嘟冒泡,可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让女儿吃到他做的红烧肉了。 透过半开的门,他看到了自己还那么小的女儿。他生怕还在往他身上捅刀子的男人会回头看到她,用尽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儿力量无声地冲她说了两个字:“快走。” 他相信他的女儿总会好好活着的。或许会因为他的事而过得不是太好,但总能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是有希望的。 那天后,警局从顾琮家里找到了另外一份能佐证顾琮与张贵有所勾结的铁证,那份铁证在顾琮身上烙下了永世难恕的罪,让他就连死了都还要接受新一轮唾沫的洗礼。 而这一切,只因为那天晚上他替江正易值班,让张贵的人不得不转变策略,把他钉成了那个替死鬼。 顾碎碎听完一切来龙去脉,发现自己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波动得那么厉害。 即使不能接受顾琮的死,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不想接受就可以不接受的。不是每天悲伤、难过、哭得要死要活就能让父亲重新活过来的。人有太多无可奈何,能做的只有带着那份记忆从悲痛中抽离出去,努力好好地活着。 如今她知道原本会死的那个人不是她父亲,而是江正易,她也并没有任何怨憎的情绪卑鄙地生长出来。 她努力克制住泪意,问:“所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总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我自己告诉你,”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不要被她知道他其实担心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生怕她从此后会不肯见他:“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出了事故,你父亲不会替我爸值班。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他把自己放在极其卑微的位置,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不知羞地追求她一样。可在这段关系里,明明是她先动了心,对他产生了亵渎的念头。 夏天快要过去,空气变得凉爽,路两边的树零零散散掉起了叶子。 顾碎碎很久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像不透风的熔炉。时间每过去一秒,江慕的希望就少一分。 他从来都是性情淡漠的人,很少会为了什么事有情绪上的波动。可是现在,他一颗心简直像被放在火上炙烤。 把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算洒脱。如果不能原谅他,就不会再纠缠她,多么正人君子的言辞。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他发现他是做不到放手的,如果真的再也不能见她,这人生他妈的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还是那个卑鄙的、无耻的、没脸没皮的小人,刚说出口的话他就要推翻了。他不能放开她,就算她怎么恨他,他也是要把她绑在身边的。 他正要把刚才的话收回,顾碎碎已先开了口。 “有罪的是害死我父亲的那帮人,”她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澈得让人心疼:“跟江叔叔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 他几乎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了,整个人瞬间从风刀霜剑里解脱了一样。 可是下一刻,顾碎碎又说:“可你会对我那么好,就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吗?”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心思敏感到脆弱。江慕连一秒钟的空隙都不敢思考,脱口而出:“刚开始是有这些原因,可那个时候我也确实只把你当妹妹。”他停了停,低了点头看她:“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我没再把你当妹妹。” 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声音变得低:“是真的喜欢你才想对你好。” 即使已经听他说过喜欢,再听到的时候她还是面红耳热,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背转过身,看着影院的方向,掩饰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我想看电影了。” 江慕彻底放松下来,走到与她齐平的位置:“好,哥哥带你去。” 影院里的人不是很多,放映的片子都不是最新发行的,而多是些过去的老片。价格极其便宜,一颗糖果钱就能买到票。 江慕带着顾碎碎去了其中一间影厅。影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正常,很少人会过来看这种已经放映过好几年的旧片。 可顾碎碎却很高兴。只要跟江慕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很开心的。 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虽然以前也跟江慕一起看过电影,可这次跟以前都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个之间明显牵了条暧昧的线,只要再紧一紧,暧昧就会过界,转化成另外一种更亲密的关系。 电影开始,刚看了开头,顾碎碎就发现这部电影是江慕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年,带她来看的那部喜剧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她来看这部,也没怎么想。不管看什么,只要是跟他一起看,她都爱看。 电影放映到她怎么也不会忘记的,男女主角忘情接吻的那一幕。 顾碎碎莫名紧张起来,担心地偷偷看了江慕一眼,生怕他会像以前一样,会拿衣服蒙住她的头。 感觉到他似乎动了动,她赶紧往后侧,警告他:“不许蒙我眼睛!” 江慕微怔。他只是有些热,想把身上的一件外套脱掉而已。他看了她一会儿,影院里昏暗的光在她脸上晃出昳丽的影子,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他伸手把她拉回来了点儿:“没要蒙你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脱衣裳?”她问。 “热也不行?”他声音里带了点儿笑:“这里太闷。” 影院陈旧,空调不是很制冷,但空气流通还好,顾碎碎并不觉得闷。但江慕既然这么说,她不想让他觉得不舒服,问:“那我们不要看了,出去好不好?” “不用。” 两个人的椅子离得近,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他得以悄无声息地往她那边欺压过去,离得她越来越近。 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吻还没有结束。 她闻到江慕身上清冽的薄荷香,男人压过来的气息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侵略意图。影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从脸颊蹿到耳后的红晕。 氤氲模糊的光里,他已贴近她,嗓音沙哑地开口:“给我亲一下,就不闷了。” 他说话时有热热的声气拂在她脸上,精准地撩拨着她,让她紧张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撒娇一样地不满着:“哪有追人的时候,就要……” 剩下的话被江慕堵上来的唇封住。 他贴着她唇畔蹭了两下,发现她没有反抗的意图,得寸进尺地咬住她下唇,拿舌头把她牙关顶开,勾出她舌头一下下拨弄着。 顾碎碎被亲得猝不及防,不留神被他占了便宜,舌头被他勾着咬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能被他占便宜的。 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还没追到人就开始耍流氓! 她伸手抵住他肩膀往后推,可身上早被他亲得发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两只手徒劳地用劲,不像是在拒绝他,倒像在娇娇地勾引他,抓着他肩上的衬衫跟他欲拒还迎地调情。 她可怜兮兮地呜呜了两声,大部分声音被他吃进去,只露出一小部分娇吟的哼哼。 他暂时从她唇上离开,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失控的旖旎,嗓音喑哑地警告她:“别出声。” 他又去亲她。她眼睛红了一片,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委屈,好不容易能张口问:“为什么?” 他着迷般地吮着她唇畔:“再叫就不只是亲你了。” 她赶紧克制住嗓子里不受控的呜咽,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软软地承受着他的吻。 他把她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拿起来,放在他颈后,让她搂住他脖子。 昏暗的电影院里,她被亲得快缺氧,想不通江慕明明一直单身着,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到底是怎么学得一身坏透了的本领,把她亲得快要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身体从后腰处开始,往外一阵阵地扩散着酥酥麻麻的无力感。 简直是个混蛋!无赖!流氓!登徒子! 她在心里不停骂着,可两只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搂着他,牙齿被他轻易分开,他咬着她舌头舔舐的时候她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甚至会张了口迎接他。身体由刚开始的紧贴着椅背变成往他怀里钻,想要离得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腰上紧了紧,江慕一只手把她腰握住,略一使力把她拖到了自己怀里,让她跨坐在他大腿上,他握住她细细的小腰片刻不停地亲她。 她已经听不见电影的声音,全副身心都被他搞得涣散。 好几分钟都过去,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趋势,简直上瘾了一样对着她又啃又咬。好几次唇往下偏移,想去亲亲她身上别的地方,都被他咬着牙收回去。 她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粗烫地顶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那是什么,她努力扯回了一丝清明,头往后退了退。 她缺氧缺得厉害,好不容易离开他,喘了几口气说:“不许再亲!” 她脸蛋红红的,眼睛也有些妖冶的红,不同于往日总是不染尘埃懵懂不知的样子,简直又清纯又勾人,让江慕看得浑身难耐。 他扶住她腰,故意问:“为什么不能?” “这……这有监控,”她想起自己看到过的,有情侣在影院的监控被人放在了网上,要是他们这一幕也被人看见了,她哪还有脸见人:“会被人看到的。” “没有,”他低声哄着:“哥哥让他们把监控关了。” “真的吗?”她有点儿不信:“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一笑,笑得魅惑丛生:“不放心的话,”他伸手把她嘴上被亲出的水渍擦掉了,用气声低低地说:“那去哥哥车上?” “……” 第54章 . 岁岁平安 “疼你。” 顾碎碎以前觉得江慕挺正经的, 并不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现在才知道那些都是假象,他只是没有用真面目示人而已,一旦解除了封印, 他简直不正经到让人发指。 什么去车上?去什么车上?去车上干什么?明明她还没有答应跟他交往,他强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的不要脸! 她又气又羞,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了半天后拿手去捂他的嘴:“你闭嘴!” 江慕呵笑了声, 把她的手拿下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说什么了!” 江慕瞟一眼正前方的荧幕, 荧幕上已经在滚演职员表了:“电影结束了, 带你回家而已。” 顾碎碎扭头去看, 发现一场电影果然已经播完了。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看, 怎么就结束了? “你以为去车上是要做什么?”他忍着笑,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欠欠地说:“想做那件事?” 她脸更红, 被惹急了的兔子一样:“什么那件事!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许再胡说!” 她扑腾着又去捂他的嘴。江慕好心情地笑,把她的手拿下来,在她手背上亲了亲:“行, 你不想做,”他顿了顿,说:“我想。” 顾碎碎:“……” 这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别别扭扭地从他腿上爬下去, 脚刚落地时没太站稳,差点儿没摔。江慕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两条腿软得厉害, 撒谎说:“饿了。” “那去吃饭。”江慕没有松开她,仍拉着她的手。过了会儿,由握改为跟她十指相扣。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不满地说:“你能不能收敛点儿,不要老是耍流氓!我还没有答应你!” “嗯?”他忍着笑,过了几秒,真的把她松开了,手仍插进裤子口袋里:“行,等你答应了再耍。” “……” 她反应了一会儿,说:“答应了还是耍流氓吗?” 他闷笑了声:“不是了?那是什么?”他思考了两秒,说:“那是……合法耍流氓?” “……” “那什么时候让我合法下,”他说:“给个名分?” 她转过身不看他:“你还没有怎么追呢。” 他笑:“行,那再追会儿。”又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火锅。” “好,”他带她往出口处走:“哥哥带你去吃。” - 李柔最近很难再见到顾碎碎的人影,每次上完课,江慕就会过来把顾碎碎接走,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顾碎碎跟以前相比性格开朗了很多,不再总是沉默孤僻的样子,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会突然很甜地笑出来。江慕过来接她的时候她尤其开心,一双眼睛亮亮的,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高兴。 李柔总算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一次问她:“你在跟江慕谈恋爱?” 顾碎碎正喝一杯奶茶,闻言差点儿没呛着,咳了两声说:“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们在谈恋爱,”李柔越想越不对劲:“没谈恋爱他为什么每天过来接送你?还有他看着你的眼神也很不清白,简直都能拉丝了,恨不能粘你身上!” 顾碎碎越听越不好意思:“他是我哥。” “我知道,可你们是伪兄妹嘛!”李柔以前也因为顾碎碎和江慕之间的关系而一直没有怀疑他们两个。可现在再想,却觉得是自己错了,这两个人明明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哪门子的兄妹! “所以,你跟他是可以谈恋爱的,”李柔一五一十地分析:“虽然他是比你大九岁,可挡不住他帅啊,身材也保持得那么好,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嘛,一点儿都不显老。一个是只对你好的大冰山,一个是可可爱爱的软妹子,你跟他男才女貌,站在一起还怪萌的。” 李柔越琢磨越觉得这俩人般配:“老天爷,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纪实偶像文学竟在我身边!年龄差,伪养成,伪兄妹!天呐,这简直就是本小说好嘛!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确定关系了?在恋爱?那下一步岂不是……” 她越说越激动,捏着拳头在地上蹦了两下:“老天爷啊!好带感!按正常走向,下一步就该是夜夜笙歌,缠绵入骨,一夜七次,一胎七宝了!” “李柔,”顾碎碎十分无语:“你小说看多了吧,我说了我跟他没恋爱。” “那你就跟他恋爱嘛,不行,必须恋爱!恋爱后还得把你们后面那些没羞没臊的夜生活给我写出来,写得越详细越好,然后就给我一个人看,我拿来参考参考,以后跟蔡格试试。” 蔡格从外面走了过来,问:“跟我试什么?” 李柔刚才还没羞没臊,现在脸腾地一下红了,缩着肩膀低头说:“没……没什么……哦,我说的是这附近新开了家咖啡馆,里面挺安静的,适合在那里学习,哪天想跟你一起去那温书呢。” 蔡格笑:“好,那今天就去吧。”他又问顾碎碎:“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哥待会儿该来接我了。”顾碎碎收拾了书包,见江慕果然准时出现在了教室外。她抿唇笑了笑,背了书包起身:“我先走啦。”她又看热闹一样地看了李柔一眼:“好好跟蔡格试哈。” 李柔:“你先跟江警官把书给我‘做’出来吧!” 她把“做”字咬得很重。 顾碎碎赶紧走了。 蔡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女孩雀跃地跑出了教室,满脸带笑地跑到了江慕身边。江慕宠溺地揉了把她头发,把她的书包接过来替她拿着,带她往外走。 高中跟顾碎碎同班的那一年,蔡格发现这个女孩性格沉闷,几乎是有些阴郁,不爱说话,更不爱交朋友,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无声地坐着。她太过淡漠,对旁人的事并不怎么关心。表面上柔软好欺负,但其实比谁都坚强。在被无端卷进周楠的案子,被学校里的人指点谩骂,甚至被网暴后,她依旧没有被压垮,甚至从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倔强地维持着表面上的若无其事。 女孩现在依旧活得很坚强,可很多地方却已经变了。她悄无声息地阳光乐观起来,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作伪的成分,是真正地从内心里觉得快乐。 这一切,都跟江慕有关。 直到顾碎碎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扇窗前,蔡格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罗致看得不清楚,他却是很清醒的。顾碎碎不是不好追,而是她根本不会给除江慕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追求的机会。 从始至终,她满心满眼都是江慕。 “蔡格,我们也走吧。”李柔甜甜地冲他笑:“晚了可能会没位置。” 蔡格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并不是不知道李柔喜欢他,女孩子的喜欢其实是藏不住的,他早从她眼睛里看到她快溢出来的情愫。 蔡格如以往那般,对李柔露出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好,走吧。” - 谈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拨通顾碎碎的电话。 她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那个女儿,有一件事却很清楚,顾碎碎比她想象中的要固执,决定了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会受他人左右改变主意。她偷偷暗恋了江慕那么多年,根本不是被别人劝几句,分析一番利害,就可以不喜欢了的。 谈媛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无望地在宾馆房间里转来转去。直到手机响起入账的提示音,她拿起来看,发现顾碎碎又往她账号里转了一笔钱。 她这才有了契机,给顾碎碎打了个电话,冷着语气毫不客气地问:“你哪来那么多钱,是被包养了?” 顾碎碎过了几秒才回:“当家教挣的。” “现在当家教这么挣钱了?照这速度,再过几年你都成百万富翁了。我可真是养了个有能耐的女儿,不用靠男人,去给人教几堂课就能在杳城立住脚跟了!” “你不用拐弯抹角,”顾碎碎开门见山:“我是跟江慕住在一起,可我有付他房租,也没有拿过他的钱。” “哎呦,房租?你拿什么付的?我告诉你,你别让我说难听的,要是自己还要点儿脸就从他家里搬出去,别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才知道后悔!”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被人骂。你不就是因为我爸的事才恨江家的吗,可那天的事不过就是巧合,江叔叔根本就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我爸死了就迁怒他!” 谈媛没想到江慕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给顾碎碎,更没想到顾碎碎丝毫不怨怪江家的人,反倒会替他们说话。 “你是疯了,就因为江慕那个男人让你连是非都看不清了吗!”谈媛的情绪激动起来:“如果不是江正易非要让你爸帮他去值班,我们一家人现在还好好的,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爸被杀,你不去怪拿刀杀他的人,倒要怪那把刀怪卖刀给凶手的人吗?如果是这样,那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罪!” 谈媛很久没再说什么,握着手机的手捏得越来越紧,最后生怕再听到什么似的把电话挂断了。 她把顾碎碎转过来的钱原封不动转了回去,又给她发了条信息:【限你三天内从他家搬出来,否则我会去找他领导谈话,到那时候我就不一定会说什么了。】 顾碎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她生怕谈媛真的会做出什么来,耽误了江慕的前程,等江慕过来学校接她时,她委婉地提出了想要搬出去住。 江慕并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到了次日,他把谈媛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推到她面前。 谈媛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文件袋里装着的是顾琮被查封了的那套坐落在京郊处的宅子的房本。 当初顾琮出事,上头把他家里唯一的这套宅子的所有权收了回去,如今这套房子却又重新回到了谈媛手里。房子虽然并不在市中心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依旧十分珍贵。有了它,谈媛往后不用再四处租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可拿回这套房子并不是容易的事,她没想到江慕倒并不是个绣花枕头,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办好了。 谈媛拿着文件看了会儿,笑了:“怎么,你以为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能把女儿卖给你了吗?” “就这么点儿东西,连她一根头发都买不起,”江慕面色淡漠:“这套房子本来就该是你的,我把它给你是不想让碎碎担心。蒲州那男人是什么嘴脸你应该已经看清楚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去。房子给你,你能有个安身之所。里面有张名片,你找上面的张经理,他会给你在附近找份稳定的工作。只要你能安定下来,碎碎就会放心,不用再那么辛苦。她才十八岁,不该这么早就承担养育你的责任。” “你还知道她才十八岁,那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你还敢把她骗过去跟你同居!”说到这里谈媛实在有点儿难以启齿:“你简直卑鄙无耻!她会喜欢你,根本就是因为受了你的诱惑,如果你一开始就离她远点儿,不要对她那么好,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你!” “是,我是卑鄙无耻,这么晚才发现她喜欢我。如果我知道,我会对她更好,不会让你把她带走,不会让她吃一天苦,为了一点儿钱去打零工,泡在冷水里刷盘子,为了吃得饱饭不去买新衣服。我会把她养成娇蛮任性的公主,可以乱发脾气,也可以不讲道理,但就是不能受委屈。” “你是怪我把她带走了?”谈媛冷笑:“我确实不是个好母亲,我把她生下来却不疼她,为了将来能有个人养我非把她从你们家抢了回来,带她吃了这么多年苦。可你又懂什么,没有公主命的人,我不能把她养出一身公主病。我要让她知道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底层的人,她没有养尊处优的命,只有她自己清醒,她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你没看见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变得坚强,不再懦弱,每天都有好好活着,就算活得不开心也还是可以活着!这难道不够吗?难道不就是因为她成了现在这样的人,你才会喜欢她吗?” “不管她什么样,我都会喜欢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喜欢什么样的。我不需要她多坚强,只需要她好好在我身边待着。” 谈媛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放过她了?” “是,我不会放过她。”江慕毫不犹豫地承认:“等她到了二十岁,我会娶她。她从八岁开始就没有家,以后我会给她一个家。” 谈媛怔愣下来。理智上她应该臭骂江慕一顿,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可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这是她女儿喜欢的人,她女儿喜欢他简直喜欢到了疯魔的程度。他虽然确实比碎碎大了九岁,可除此之外,平心而论,他身上已找不到第二个缺点。 只要江慕是真心喜欢碎碎,那碎碎往后不会再吃以前吃过的苦。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建立在,江慕对碎碎是真心的。 “你让我怎么信你,”她仍摆着一张冷脸:“你们男人的话有几句是真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是瞧她长得年轻漂亮,这才想玩玩而已。以后一旦她会阻碍你的前程,你不想再要她,你倒是没关系,可她要怎么办?” 谈媛死死盯着江慕,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如果你真想娶她,起码要拿点儿诚意出来。顾琮被诬陷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你们姓江的更知道他其实是被冤枉的。只要你能替他翻案,证明他是清白的,还我们家一个公道,我就信了你,把碎碎交给你。从此以后她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你想怎么养她就可以怎么养她,把她一辈子藏在你的金屋里我也不会有意见。可如果你做不到,我绝对不会把女儿给你。如果你非要把她绑在身边,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跟顾琮一样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谈媛把桌上的文件袋拿走,起身走了。 江慕又在咖啡厅里坐了会儿,到时间后若无其事地去学校把顾碎碎接回家。 顾碎碎因为要搬家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在网上找了很久的房子。谈媛突然从蒲州回来,总不能一直住在宾馆里,她想找个地方先能让她安定下来。 正翻看房源的时候,突然收到谈媛的消息。 【京郊房子的所有权已经拿了回来,我会去那里住。你跟江慕住在一起的事我暂时不跟你追究,可你要是敢被他赚了便宜,你以后别来认我这个妈!】 顾碎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有些不敢相信。那套房子已经被查封了很久,这些年谈媛四处奔波都没能要回来,怎么现在突然就拿回来了? 她好奇地看向一边在开车的江慕,问:“我们家的房子是你帮忙要回来的?” 江慕没想瞒她,漫不经心应了声。 “你刚才去见我妈了?”她又问:“你们说了什么?” 江慕唇角略勾,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说我要娶你。” “……啊?” “你妈妈已经同意了,”他不害臊地撒谎:“说还好是我当她女婿,其他人她还真是不放心,除了我没人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还说等你到了年龄,就让你跟我去扯证。” 顾碎碎听得瞠目。明明他们两个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开始谈,他怎么就说到结婚的事情上去了? “你又胡说八道,我妈怎么可能……”说到后来及时打住了,怕江慕听到谈媛不喜欢他的话会不开心,转而说:“哪有你这种人,我恋爱都还没谈过你就要让我结婚,那还有什么意思嘛!” 江慕勾唇,把车在前面路边停下。 他扭头看着她:“那跟哥哥恋个爱?” 她脸上红了红,心里其实紧张欢喜的要命,可还是说:“不要。我看网上很多人说,男人把女朋友追到手后会很快变心,一点儿都不疼女朋友了。” 江慕挑眉,倾身离她近了些:“想让哥哥疼你?” 她脸更红了。 他把她身上安全带解开,握着她腰把她拖到了自己怀里,放在腿上抱着:“过来,哥哥好好疼疼。” 他捏住她下巴往上抬,俯首咬住她两片唇,抵住她唇瓣带了些力气不太温柔地啃噬,把她亲得好疼。她秀气的眉皱了起来,手在他肩上推了推。 他好不容易从她唇上离开,转而去亲她下巴。 她喘着气,借着这个空隙说:“疼。” 他低低“嗯”了声,两片薄凉的唇转而移回到她唇上,咬了两下又松开,探出舌头搜刮她口里的甘甜:“哥哥疼你。” 第55章 . 岁岁平安 “下次不咬了。” 江慕没再那么用力地咬她, 每一下都变得温柔,勾缠住她的舌头一下下地吮吻。 明明除了吻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两只手也安分得很, 只是在她腰间握着,没有其它过分的举动,可顾碎碎却被亲得意乱情迷,感觉身上每个地方都是酥的。 外面天还亮着, 有车辆不停从路上驶过。即使她知道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他们车里的一切, 可她还是紧张得浑身冒汗, 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一样。 她怕得呼吸都屏住, 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待宰的羔羊一样缩在江慕怀里, 任他不知饕足地又啃又亲。 江慕略从她唇上离开。他眼眸变得沉, 拇指在她染了红晕的小脸上摸了摸, 诱哄一样地说:“憋气干什么, 呼吸。” 顾碎碎这才记得自己还是有鼻子的,鼻子是可以出气的。 江慕又开始亲她,咬得她舌头开始发麻, 下唇肿了一片。她想让他停下,嗓子里呜呜咽咽地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哭腔都带了出来, 可在她溢出口齿的喘气声烘托下,不像埋怨, 倒好像成了娇吟,听得江慕浑身的血都涌到了一处。 江慕勉强跟她分开一会儿,他的气息也开始不稳,呼吸变得粗重:“让你呼吸, 没让你勾引我。” “谁、谁勾引你了。”她嘴巴好痛,不知道肿成了什么样子,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说:“你把我嘴巴咬破了。” 江慕的手指在她唇上抚了抚,心疼地在上面亲了亲:“哥哥的错,下次不咬了。” “没有下次了,谁要跟你下次啊!”她在他怀里不满地乱动:“你怎么这样啊,怎么有你这么坏的人啊!我都还没有答应你。” 他把她胡乱扑腾的小手制住,手指插入她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不管答不答应,”他在她唇上厮磨了下:“你也都是我的人了。” 他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下巴枕在他肩上。他凑到她耳边,声气极低地说:“哥哥会一辈子疼你。” - 顾碎碎把江慕的那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每次回想起来心口就会热热的,溢着满满的甜蜜。 中午李柔又来他们学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告诉她:“我跟蔡格交往了。” 顾碎碎并不奇怪,她觉得李柔跟蔡格会交往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早晚都会发生。只是李柔终于心想事成,本该很高兴才是,可她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丝毫没有终于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激动兴奋感。 “在一起不好吗?”顾碎碎问。 李柔无精打采地拨弄着米饭:“是我告白的,这也就算了,我告白后他没有立即答应,说要回去想一想,过了整整一天才回复我,说是可以试试。那天以后到现在,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连条微信都不给我发,还得我追着问他要不要出去约会。” 李柔一脸很受伤的样子:“碎碎,难道江警官也是这么对你的吗?不是的吧?江警官每天都生怕你会丢了似的,一有时间就会来学校找你,带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生怕你过得不开心,这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蔡格那样对我,很明显就是不喜欢我。” 顾碎碎只能暂时安慰她:“可能蔡格学业太重,不太分得出时间,等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要是忙的话,难道江警官不比他忙吗?时间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总能挤出来的吧。”李柔拉住顾碎碎的手:“碎碎,你帮我去问问他好不好,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我会提分手的。” 李柔下午还有课,吃了饭出去搭公车走了。顾碎碎在校园里转了转,转到了蔡格所在的学院教学楼,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待会有课吗?】 没过一秒蔡格的消息就回过来:【没有,怎么了?】 【我在你们教学楼下,你可以出来下吗?】 【好】 蔡格很快从楼里跑了出来。他几乎是用飞奔的,气喘吁吁地停在顾碎碎面前,跑得额上都渗出了汗珠。 “怎么在太阳地里站着?”蔡格把她往阴影处拉了拉,夏天虽然快要过去,可阳光还是有些烈:“找我有事吗?” 顾碎碎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说:“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吧,我请你喝饮料。” 蔡格脸上笑起来:“好。” 两人去了一家奶茶店,顾碎碎点了两杯加冰的冷饮,其中一杯给了蔡格。她并不是喜欢管别人闲事的性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咕嘟咕嘟地喝掉了大半杯冷饮,这才清了清嗓子问:“我听说你跟李柔交往了?” 蔡格慌了一瞬,好像并不是很想跟她说起这件事:“啊……是……” “李柔很可爱吧,”顾碎碎琢磨着该怎么说:“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以前在高中,没有人跟我做朋友,只有她会经常过来找我,陪我一起去吃饭。是因为有她,我在高中的时候才没有那么孤独。她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其实也是很容易害羞的,看见喜欢的男生就会脸红。她会跟你表白,肯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的。” 蔡格刚开始还沾沾自喜着她会主动过来找他,如今听她满口都在替李柔说话,情绪很快低落下去。 “你肯定也很喜欢李柔吧,”她很快说到正题上:“你们俩能在一起,我是很开心的。只是李柔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不替她说几句话。我希望她男朋友能很珍惜她,认识到她的好,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宠着的。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不放心把她交给你。” 蔡格听出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她在明里暗里地,让他对李柔好一些。 他看着她买给他的那杯饮料,杯壁上坠着密密麻麻的水珠,积累到一定重量后开始往下坠。 他努力扯开个笑:“你放心,我当然会好好对她的。” 顾碎碎放了点儿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那我先走啦。” 蔡格目送她离开。 从她高中转学过来以后,蔡格就学会了演戏。让旁人误以为他对李柔也有意思,是他演了这么久戏的成果。 如今他已没办法从戏里抽身出去,他必须继续演下去,只有演下去,他才能这样时不时地见到她。 顾碎碎往教学楼走的路上感觉身体有点儿不对劲。她去了洗手间,发现果然来了例假。还好事先有垫卫生棉,不然就要把衣服弄脏了。 上了两节课,她的肚子越来越不舒服,小腹绞痛,有坠胀感,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 她身体本就不好,基本每个月都会痛经,症状很严重,如果不吃药会活活疼晕过去。刚才她又喝了一杯冷饮,让她疼得更厉害起来。 她包里没带止痛药,只能熬到下课去药店买。她死死按住自己腹部,一步一步往药店的方向挪,额上一阵阵地发汗。 走到半路她实在撑不下去,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小腹刀绞一样得疼,让她感觉自己就要活生生疼死。 她无比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喝那杯冷饮,明明知道例假就快要来了。 校园里有人不停从她身边走过,可是并没有停下来问一问她怎么了。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冷漠并且会越来越冷漠。 多好。 她深呼吸几次,想试着站起来。只要再往前走三百米,她就能找到药店,吃上一颗止疼药了。 她的身体晃了晃,实在站不稳,就要往一边倒下去。 身后跑过来一人,把她的身体接住了。等看到她惨白的脸色,那人抄住她腿弯把她横抱起来:“怎么了?不舒服?” 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来人是谁,却听得出他的声音,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哥,我肚子疼,”她艰难地说:“我要吃止疼药……” “好。”江慕把她抱去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止疼药给她吃,又带她去医院输液。 医生询问了她几句,说:“小姑娘宫寒很严重啊,我给你拿点儿中药,你回去直接冲泡着喝,先坚持喝上三个月看看效果,到时候再来医院检查。要是恢复得好,以后就不会疼得这么严重了。” 顾碎碎也曾经调理过,可她往往喝了两三次中药就喝不下了,味道实在太苦。见医生又要给她开中药,她想拒绝,不想浪费这些钱。可有江慕在一边,她怕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她索性不再管,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了一阵。江慕很快从外面回来,在她床边坐下来看着她。 她睁开眼睛,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警局没什么事,想早点儿过来看你。” 他抽了两张纸巾,把她额上沁出的汗擦掉了:“以后身体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我会很快赶过来。” “我也不知道会疼得这么厉害,刚好又没有带止疼药。”说完她又怕他会担心,补充:“现在已经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江慕没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 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想出去接,手被顾碎碎扯住,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他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重新坐下来,反握住她的手:“不走,哥哥陪着你。” 她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江慕把手机拿出来,见来电人是岑子念,把电话挂断了。 岑子念的短信紧随其后:【你还敢挂我电话!你不想知道张贵下落了吗!他现在可已经入境了,你要是想抓他,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就等着张贵耍你们这帮没用的刑警吧!!!】 江慕收回手机,盯着顾碎碎看了一会儿。 他是一定要娶她的。 在此之前,他要把张贵那杂种揪出来,跪在她父亲墓前赔罪! - 顾碎碎睡了一觉,小腹处好了很多,基本没什么痛感了。 可江慕却不见了,病床前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从床上坐起来,医生刚好过来查房,赶在她问前先告诉她:“你男朋友有很重要的事出去了,怕你担心,让我告诉你一声。你先等等,他很快就会赶回来。” 第一次有人说江慕是顾碎碎的男朋友。这个称呼陌生得让顾碎碎心口发烫。 她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医生稀奇地“咦”了一声:“他说你是啊。” “……” 医生把中药交给她:“回去以后按时喝,千万不能觉得苦就不喝了。你宫寒比较厉害,要是调理不好以后受孕会很困难。” 顾碎碎听得满面通红。旁边那护士笑了下,说:“刘主任,人家才多大,你就跟人说起怀孕的事了,也不怕人家小姑娘害臊。” 那医生却无所谓地说:“也不小了,都成年了,再过两年都能嫁人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顾碎碎:“你男朋友长得也太俊了,你又这么漂亮,等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肯定老漂亮了!” 顾碎碎实在害臊得厉害,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偏偏江慕从外面赶了回来,听到医生的话,问:“什么孩子?” “你跟她的孩子啊,”医生还在不停地说:“只是这小姑娘先要好好调理身体,不能操之过急。” 顾碎碎快不知道怎么见人了。 江慕忍住嘴角的笑,在她发上揉了揉,声气温柔地说:“想给哥哥生孩子?” 她立刻想否认,想说那医生都在胡说八道而已。没等给自己辩解,听到江慕对那医生说:“不急着生,她都还是个小孩。” 他躬身抄起她腿弯把她抱了起来,眉眼带笑看着她:“小孩,哥哥带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顾碎碎脑子里一直乱七八糟地回响着那位医生的话,越想越觉得没脸面对江慕。 想着想着又开始埋怨江慕为什么要说是她的男朋友,就因为他的话,让她连恋爱都没开始正式谈,就已经被人催着生孩子了!她还从来没有把生孩子这件事跟自己联系起来过。 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她决定他的追求期还要延长!!至于延长到什么时候,全看她的心情! 车子停下后江慕又过来抱她,没让她下地走动。她知道自己能走,肚子已经完全不疼了,可他的怀抱实在很舒服,她没舍得拒绝,任他把她抱回了家。 他把她搁在沙发上,拿了一份中药给她冲了一杯,给她端过来让她喝。 她又闻到那种又苦又涩的味道,条件反射地就想吐。好不容易忍住了,她磨磨蹭蹭地等药汁晾得温些,端起来屏住气往喉咙里倒。 刚咽了几口她就苦得一张脸全皱了起来,无论如何也再喝不下去,把剩下的半杯药汁放回去,端起一杯清水喝了几口。 她偷眼瞥了瞥在流理台边处理食材的江慕,想趁他不注意把剩下的药汁倒进垃圾桶。 刚把药端起来,往垃圾桶那边走了两步,江慕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自己拿回来。” 顾碎碎吓得不敢再往前走了,委委屈屈地退回去,带着气把装了中药的杯子往流离台上啪地一搁。 她鲜少这样孩子气地撒娇任性,江慕看得挑眉:“不想喝?” “苦。”她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苦也要喝,”他难得这样逼迫她做什么事:“听话,喝了药病才能好。” “这也不是什么病,只要每次我提前吃颗止疼药就好了。”她打着商量:“药就不喝了吧,太苦了。” 江慕没再说什么,他把装着黑乎乎药汁的杯子拿起来,自己喝了一口。 顾碎碎瞪大眼睛,刚要阻止,她的手被人抓住,身体被扯了过去。 江慕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把嘴张开。唇贴住她的唇,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药汁往她嘴里渡。 她惊得连苦味都感觉不出了。 第56章 . 岁岁平安 “女朋友。” 江慕慢条斯理地把一口药汁喂完, 舌头伸出去,意犹未尽地在她舌头上扫了一遍,这才把她放开。 他低头看她:“还喝吗?” 她生怕他又会喂, 赶紧把杯子拿起来,一口气把剩下的药汁全都喝光了。 江慕笑:“苦不苦?” 很苦,苦得她舌头都不想要了。她皱着脸点点头,眼里全是委屈。 江慕不知从哪拿了一颗糖, 填进嘴里, 低头又去吻她, 把糖送进她嘴里。 顾碎碎被亲得舌头发麻, 把他往外推了推, 红着脸说:“你干嘛老亲我!”简直上瘾了一样。 江慕把她嘴角被亲出的水渍擦掉了, 压低声音说:“你好吃。” “……” 她现在都还没有答应他, 他就整天啃个不停。要是哪天答应了他, 被啃的就不只是嘴巴了, 到那时候哪还有她的活路。 “可我都还没有答应你,”她弱弱地嗔怪:“你能不能少耍点儿流氓?” 他闷笑了声:“行,我尽量。” 他刚说完会尽量, 又把她揪过来:“不让耍流氓,”他捧着她脸,在她唇上又亲了下:“恋爱吗?” 虽然这种话她听他说过很多次, 可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心动。 他把她压在流理台上,低下头, 温柔地在她唇上又落下一吻,嗓音浓醇又沉:“我爱你。” 她肖想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一处地方是她不喜欢的。可已经不再像天上月那样遥远, 他离得她很近,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把她抱进怀里,薄薄的唇贴着她耳廓,声音极清楚地传进她耳朵:“好爱你。” 她又有陷进了一个美梦的感觉,可她又很清醒地知道,她没有做梦。 “小孩,”他低声诱哄:“哥哥不想当你哥,当你男朋友,你看行吗?” 她早就已经心软了,答应的话就在喉咙口,差一点儿就要说出来。 这时江慕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搁在流理台上,她瞟了一眼,看见来电人是岑子念。 江慕把手机拿过来,眉头略蹙,把电话挂了。 他牵着她往外走,把沙发上的书包拿过来给她:“你先回屋看书,我有事出去一趟。” 顾碎碎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乖,”他在她发上揉了揉:“哥哥很快回来。” - 市中心一座九十九层高的酒店顶楼,岑东被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身后刻了浮雕的金色大门被人关上,岑东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坐在沙发上,因为怀里的美女不听话,而把枪拿出来抵住了美女脑门的张贵。 岑东几乎想落荒而逃,却没有能逃的地方。 那美女抱着头泣如雨下,跪在地上连声求饶。瘦得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的张贵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 下一秒,他扣动扳机,打得美女脑浆子撒了一地。 岑东差点儿没跪下去,好不容易才撑住。 张贵转身看他,拿舌头扫了扫自己被大烟糟蹋了的一口牙,吩咐手下:“快请岑总坐下。” 立即有人请岑东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从外面另走过来一个人,拿了个黑色的袋子把地上的女人套起来抗走了,穿着女仆装的两个女人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擦洗血渍。 张贵抽一口烟,冲岑东说:“还没多谢岑总替兄弟们忙前忙后,帮了这么多忙。要没有您,我们哥几个还跟丧家之犬一样呢。” 岑东赶紧挤出个笑:“您说笑了,我也没做什么。最近几年我那边生意资金紧缺,周转不开,要不是您帮了一把,我那公司就垮了。这些事我一直都记着呢,一刻都不敢忘。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没有不答应的。” 张贵拿烟指了指他:“我就说岑总这个朋友值得交,不枉我在您手下当牛做马,孙子一样伺候了你一年。” 岑东吓得背后的衣裳被汗浸湿了一层。 张贵吐了几口烟,说:“岑总家千金从国外回来了吧,怎么没带过来让我看看,我可准备了个大红包还没给她呢。” 岑东更是脸都白了:“那丫头也就是回来看看我,很快就又走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张贵一根烟抽完,挑了根新的拿出来,把里面一部分烟丝取出来,填了些别的进去:“听说贵千金最近跟江正易那个儿子走得很近。江正易这家伙命大得很啊,白白多活了这么多年,还养出了个比他都有出息的儿子。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岑东擦了擦额上的汗:“江慕,叫江慕。” “对了,江慕,”张贵点上烟,刺鼻的味道重新萦绕整个室内:“我手下一半产业都是被他拿掉的,会变成现在这样四处躲藏,也全都是仰赖他。上次他一个人把我手底下十几个兄弟打得半死不活,还把一样东西抢走了,你听说过没有?岑总,你女儿眼光挺好啊,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您说笑了,那孩子就是平时比较贪玩,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挪不动道了。可往往都是三分钟热度而已,玩玩也就过去了。” “哦,这样,”张贵抽了口烟:“那你就让她好好玩玩,什么时候玩够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好好动手。毕竟是你的千金,你跟我这么多年交情了,这点儿面子我还是会给的。” 岑东忙说:“她这几年已经不再跟他联系了,您想什么时候动手就可以什么时候动手的。” 张贵一笑,让手底下的人提来了两个箱子交给岑东。 “岑总是个聪明人,”张贵弹了弹烟灰:“我记得几年前岑氏被查过,领头的人就是江正易。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退居二线,谁知道他那个儿子比他更碍事!最近别看他不声不响的,他可正收集证据,想搞垮你们岑氏呢。” 岑东脸色变了变,刚才还握着的手松开了。 “不过你放心,”张贵说:“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岑氏这块金字招牌谁敢来碰一下,老子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江慕不是想把我找出来吗,老子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跟我斗!” - 岑子念手里确实有张贵的线索,靠着这些线索,她能对江慕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一天就算喊他八百遍他也还是会乖乖地过来。以前交往的那一年里江慕一直在敷衍她,让她一度怀疑这个人性冷淡,怎么撩拨都没用。如今抓住了他的软肋,她不信自己还是睡不到他。 她在酒店房间里布置好了一切,把一粒白色的药丸放进红酒,轻轻晃了晃。药丸遇水即溶,很快消失不见了。 她洗了澡,穿了件清凉的真丝裙。裙子遮不住多少春光,该露的地方一处没少露。 江慕很快过来,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东西拿来。” “你急什么,”岑子念把路给他让出来:“陪我喝杯酒,我自然会给你。”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迈步进了屋。 岑子念把准备好的红酒给他,跟他碰了下杯。 江慕不动声色看着杯里的红酒,笑了:“哪来的?” 岑子念还以为他说的是这瓶贵得吓死人的红酒,说:“从我爸那拿的。” “我是说药。”江慕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把杯里的红酒倒了进去。岑子念看得心口一凉,抢过去要夺。 江慕略略举手,她怎么往上蹦都够不到了。 “我再问一遍,东西哪来的,”江慕笑得让人遍体生寒,幽幽地又吐出几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岑子念死撑着不肯说。 “行。”江慕把证物袋装进口袋,转身要走:“等传唤吧。” “江慕!”岑子念真的害怕了,她其实对法律不是很了解,正因为不了解,才会更害怕:“我错了!我是不懂事才这么做的。” “二十七了,还不懂事?”江慕侧头看她,目光讽刺又冷:“你脑残?” “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只要你放过我,我告诉你张贵的下落!”她只能跟他做交易:“我听到我爸跟他打电话了!” - 江慕最近常常不见人影,有时候会来不及过来学校。顾碎碎想着他应该是又忙了起来,没再让他接送,每天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 在车上常常会碰见蔡格,有时候李柔也在。从李柔那里她知道蔡格的态度好了很多,会主动带李柔出去约会了。 “只是他还是个木头脑袋,”李柔拉着顾碎碎坐在公车最后排,压低声音说:“我都暗示好几次了,他还是碰都不碰我一下,连吻都不带接的!” 顾碎碎找着安慰的措辞:“可能是他不敢吧,怕你会生气。” 李柔看她:“那江警官亲过你吗?” 顾碎碎不说话了。 李柔见她耳朵都红了一大片,起哄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整天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你快跟我说说,江警官精力特别好吧?” “……” “碎碎,你可要小心点儿,”李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像他这种常年禁欲的老男人,一旦开了荤是没有人性的!你看你这么瘦,怎么经得起他摧残嘛!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不得被他掰折了啊!” 顾碎碎没脸再听下去了:“你别乱说,我跟他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早晚都会有的嘛,”李柔拉着她不肯让她走:“我告诉你啊碎碎,他们男人兴头一上来是什么都不顾的,你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我给你推荐几个避孕套牌子,效果可好啦,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顾碎碎把耳机拿了出来,堵住耳朵,头靠在窗户上装睡觉。李柔叽叽喳喳地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实在是脸皮薄,没再继续逗她,起身去前面找蔡格去了。 顾碎碎睁开眼睛。 上次明明就要答应江慕了,可是江慕被岑子念的一通电话叫走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很忙,她甚至很少能再见到他。很想问问他都是在做什么,有没有危险,什么时候能回来陪她,可又怕会耽误他的工作,不敢去打扰他。 她忍着想见他的心情在学校认真地读书,每天都有好好地生活。觉得江慕总有不忙的时候,那时候就能见到他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看到江慕的消息时是在网上。 那个时候关于江慕的新闻已经传得满天飞,新闻稿里并没有指名道姓说他是谁,可每一条信息点都是有关于他的,顾碎碎一看就认出来了。 新闻里说,某刑侦队长陷入了一桩桃色绯闻,被多名女性指控受到了他的猥亵。那些女性中有两人是著名企业家的女儿,在社会上多少有些影响力。她们联名在网上发表了数十篇字字泣泪的小作文,成功赚足了一波同情心,引导网民对该刑侦队长进行控诉,给警局施压,让警局对此展开调查,给大众一个交待。 顾碎碎知道这桩新闻的时候,江慕已经被停了职,背着千夫所指的骂名收拾了东西从刑侦分队离开。 她飞快赶往警局,站在门外,看到江慕正从里面出来。几个明明资历比他高,却总是被他压一头的人在院子里抽着烟拿眼瞅他,落在江慕背上的目光里满是幸灾乐祸。 虽然目前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能证明江慕确实对那些女性进行了猥亵,可那么多人不约而同指控他,其中还有人留了遗书自杀,遗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是江慕骗她上床后又翻脸不认人,抛弃了她。这些事经由网络不断放大传播,影响恶劣。 自古人言可畏,这次江慕就算不会被彻底压垮,可也很难再翻身了。 江慕由原本意气风发的刑侦队长,变成背着骂名灰溜溜离开的有罪之人。谁都不敢靠近他一步,生怕会被他传染了晦气。 顾碎碎朝他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 她脸上绽开一个无邪明朗的笑,脆生生叫他:“哥。” 江慕没想到她会过来,略怔了怔,问:“你怎么来了?” 警局里已经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他现在并不是个光彩的人,跟他站在一起对她没有好处。 她却拉住他的手,过了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是心无旁骛的笑:“我来,接我男朋友回家啊。” 江慕愣住。 他以为他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想回忆起这一天。可现在因为她,他要时不时地把这一天翻出来,事无巨细地回忆一遍。 他追了那么久的女孩,从这一天开始,正式变成了他的所有物。 他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转而透出个终于心想事成的笑来。 “好,”他把她的手裹住,低了点儿身看她,目光温柔又欣喜:“女朋友。” 第57章 . 岁岁平安 撞了一下。 王乘把车开过来, 停在两人身边,冲他们说:“快上车。” 江慕牵着顾碎碎上了车。前面副驾驶上坐着司彬,虽然他跟江慕之间最近一直不和, 可把恩怨放在一边,现在江慕出了事,他没办法做到束手不管。 “现在造谣成本太低了,几个小作文一发, 往网上一放, 再一发酵, 简直是想弄谁就弄谁!”王乘不满道:“别的倒也没什么, 主要是那个自杀的人比较棘手, 上面不得不派人调查。不过你也别急, 假的就是假的, 她们那些人空口无凭, 蹦跶不了几天的。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 别的不用瞎想。”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顾碎碎一眼:“小碎碎,你别害怕,你哥不是那种人的。” 顾碎碎:“我知道。” 王乘一笑:“还是我们小碎碎懂事, 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又回头看了看,等看到江慕和顾碎碎交握着的手后,他惊得猛踩了一脚油门, 差点儿没把车里的人甩出去。 司彬简直想踹他一脚:“你干嘛呢!” 王乘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心情:“碎碎……不对,该叫弟妹了, 是吧慕爷?”他又一推司彬,说:“你该叫她嫂子!” 司彬脸上僵了僵,也去看后面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顾碎碎有点儿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出来。江慕却握得更紧, 甚至把她的手扯过来:“怎么,想反悔?”没等她说什么,又说:“晚了。” 顾碎碎小小声地说:“没想反悔。” 江慕淡淡一笑,开始捉着她的手指玩,从指尖捏到了指尾,又从指尾一路捏回去,指腹在她手指上一圈圈地揉着。 她莫名觉得自己跟他当着别人的面在做什么坏事一样,红着脸扭头,不敢看他。 还好前面两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王乘把车停在江慕住的小区外,见大门口围着一圈扛着摄影器材的媒体记者,说:“怎么办,家应该也回不去了。”他问江慕:“去兰阿姨或者江叔那儿?” 江慕:“不去。” 顾碎碎看了他一会儿,想着他应该是担心自己的事会波及到江正易,这才不想去麻烦两位长辈。 她想了想,试着问:“你要去我家吗?” 她在很小的时候一直住在京郊的那栋房子里,后来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被顾琮接去市区,只在寒暑假的时候会回去。 房子周边很安静,风景如画。远处是连绵的山脉,水墨画一样分了层次,近些的山颜色重些,远处的颜色浅些。 这栋房子是顾琮设计建造的,那年他想娶谈媛,可谈家不同意,嫌弃他是个一清二白的穷小子,没什么前途。谈媛为了他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从南方来了杳城。顾琮对她有愧,不想让她吃苦,拿出了自己所有积蓄亲自设计给她盖了栋三层的小洋楼。在顾碎碎小的时候,谈媛常常抱着她在楼顶天台上望着远处的山脉。山上飘着浓重的雾,山雾流动来去,谈媛告诉她,那里面住着不问世事的仙人。 后来顾琮去世,房子被收,顾碎碎已经很多年没回来看过山上的仙人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身边跟着江慕。 谈媛坐在沙发里把这两个人看了又看,蓦地笑了声:“江警官,这就是你的成果?什么也没办成,倒把自己都折进去了?” 顾碎碎听得奇怪,看了江慕一眼。江慕安抚似的揉了揉她头发,扭头看着谈媛:“抱歉。” 谈媛移开目光,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口气严厉地道:“你给我过来。” 顾碎碎只能朝她走了过去,停在她身边。 “你这是像什么样子,”谈媛骂她:“才多大点儿就敢带男人回家了!你害不害臊!” 江慕忍不住开口:“谈阿姨……” “我管教我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谈媛打断他:“不是你女儿带了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碎碎握了握手心:“妈!他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他……他是……”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很小声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谈媛从沙发里腾地站了起来,看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打人。江慕两步走过来把顾碎碎拉到自己身后,护食的兽一样防备着谈媛会突然动手。 谈媛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笑了:“江警官,你紧张什么,我又没真想打她。我虽然不是个好妈妈,可也不是整天对孩子使用家庭暴力的那种人,你不能就因为我打过她一两次,就这么防着我。况且她现在可还是我家的人,我怎么管教她应该不用你关心吧?” 江慕念在她是长辈,并没有说什么,只眉心微微蹙着。一只手始终攥着顾碎碎的手,生怕她会被大灰狼叼走了一样。 谈媛无奈笑笑:“女儿大了,我做不了主了。” 她看着顾碎碎:“行了,你都把人带回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二楼南边的房间给他住,你去收拾吧。” 顾碎碎松了口气,要带着江慕往楼上走。 谈媛又对她补充:“收拾好就下来,别在上面待太久。” 顾碎碎应了声。 她进了二楼卧间,里面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似是刚被人打扫过,床单被罩也刚换过。 她往里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门咔哒一声,被人关上了。接着是门锁被反锁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江慕整个人已贴了上来,搂着她腰把她压在墙上,一只手垫在她后脑勺处,低头开始吻她。 这次的吻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吻得很重,动作粗鲁,几乎是有些暴戾地啃咬着她,像是恨不能把她吞进肚子里去。 她被吻得呼吸紊乱,缺水的鱼一样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跟他分开了会儿,红着眼睛说:“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他的呼吸也有些乱,鼻尖扫着她的鼻尖,嗓音喑哑地说:“亲女朋友。” “……” 他把她下巴往上抬:“乖,”他眼中染着隐藏已久的欲念,隐忍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撕破平静的表皮,巨细无遗地显露出来:“张嘴,给男朋友好好亲亲。” 这个房间以前是顾碎碎住的,她对房间里的一切都还熟悉,记得自己小时候放寒暑假会在这里写作业,看窗外远处的山。这里的墙上曾经贴过一张很大的拼音字母图画,她曾经一遍遍地对着那张图练习过汉语发音。 如今她却被人压在墙上粗暴地一下下亲着,那人恨不能把她一口口地吃下去,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再隐忍的贪念。 她被迫承受着,生涩地在他引导下回应着他。呼吸越来越急迫,无论怎么喘气都吸收不到新鲜空气,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难耐地哼唧了两声,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软软的小手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料往外推了推。 他总算放开她。她眸中湿漉漉的,涟漪着水光,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小小的嘴巴微张,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抬起眼睛看着他,软软地娇嗔:“我嘴巴又破了。” 明明说过不会再咬她的。 江慕检查了一遍,拇指在她唇边抚过,心疼地亲了亲:“是哥哥的错。”他凑得她近了些:“要不,你咬回来?” 她怕死他了,才不敢去招他,抿了唇不说话。 门被人敲了两下,谈媛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碎碎,你给我出来!” 顾碎碎瞬间有种被人捉奸的感觉,赶紧把江慕推开,过去把门打开了。 谈媛站在门口,一眼看见顾碎碎被咬破了的唇。她愤愤瞪了江慕一眼,带着气拉着顾碎碎往外走:“跟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顾碎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江慕一眼,用口型跟他说:“等我回来!” 谈媛把顾碎碎带到最近的一处超市。 “他要在家里住多久?”谈媛问。 “等案子查清的时候。” “那要一直查不清,他还要赖在咱家一辈子了?”谈媛从架子上把一套洗漱用具拿下来,丢进购物车:“他要一辈子顶着猥亵的罪名,你怎么办?” “总会查清的。” “总会查清?”谈媛冷哼:“你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世界干净得像你兜里的钱一样吗?碎碎,你记住,这世界是不会好的,只要有人,就永远都不会好。” 谈媛推着车去前面食品区,顾碎碎跟在后面。 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好。可好与坏都没关系,只要别伤害到江慕,一切就都不是太糟。 谈媛买了很多食材回去,可她不会做饭,把东西拿出来全都堆到流理台上,示意一边的江慕:“晚餐你做。做得不好吃你从明天开始别想见我女儿。” 说完回了自己房间。 顾碎碎很怕江慕会受伤,跟他解释:“你不要把我妈的话放在心里,她那人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江慕无所谓一笑:“知道,没放心上。”他把她扯过来,瞥眼看了看谈媛的房门,确认房门关着,里面的人不会突然出来,他俯首在女孩脸上亲了下,压低声音说:“在这儿待着,男朋友做饭给你吃。” 他把衬衫袖子往上折了折,开始处理食材。顾碎碎凑过去,跟他打商量:“我帮你洗菜好不好?别的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不用,”江慕擦干净手,抱小孩一样握着她两胁把她放在了一边流理台上,洗了个苹果给她吃:“你在这儿坐着就好。” 顾碎碎一边吃苹果一边看他,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一秒都不舍得移开。 怎么就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么好看的男人竟然还是她的男!朋!友!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幸福到不真实。以前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这辈子才会终日不得欢乐。可现在却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才能遇见他,还被他喜欢着。 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也没有很优秀,性格也没有很好,一点儿都不可爱,虽然长得是还可以,可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是有很多的,他为什么偏偏喜欢她呢? 她想得一怔,从流理台上跳下去,挪到他身边站着,又紧张又满是求知欲地看着他。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她:“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认真地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慕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没怎么想就说:“你漂亮。” “就是漂亮才喜欢吗?”她对这个答案很不满:“那我不漂亮你就不喜欢了?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来也是个肤浅的人。世界上有很多漂亮的人,是不是但凡是个漂亮的,你就都喜欢啊?” “世界上除了你还有漂亮的人?”他一脸刻意的疑惑:“没看到过。”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答的也很正经,”他压近她,手上湿着不敢去碰她,撑在流理台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在我眼里只有你漂亮。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你都是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小姑娘。你是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她听得脸热热的,心脏砰砰往外撞,几乎快要撞出来。 “不止漂亮,”他又说:“碎碎还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小姑娘。” 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他又开始亲她,跟刚才轻轻碰一下不一样,舌头抵进她口腔,在她嘴里肆无忌惮地扫着。 顾碎碎好怕谈媛会突然过来看见这一幕,头不停往后仰,想要躲开他。 还好他很快放过她,微喘着气说:“去回自己屋,再敢来勾引我可就没晚餐吃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我哪勾引你了。” 她的眼睛极漂亮,圆滚滚的,眼珠晶莹剔透,因为害羞眼尾染了点儿红,又清纯又性感。 江慕压着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往她身下撞了一下。 即使搁着衣料,她都感觉到了男人粗烫的欲望。 顾碎碎瞬间石化。他虽然是流氓了点儿,可平时也只敢亲亲她而已,亲的区域也只限于她脖子以上,从来不敢往下凑半分。 可是现在,他竟然,敢,撞她。 用带有明显暗示意味的动作,轻薄她! 她又惊又臊,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贴近她耳边,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就在勾引我。” 顾碎碎赶紧逃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始终不敢去看江慕,只低着头往嘴里扒饭。江慕时不时会往她碗里夹些菜,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知不觉地把一碗红烧肉快要吃完了。 谈媛看不下去,说:“你让她吃这么多肉,不消化怎么办?” 江慕:“没事儿,待会儿吃完带她去做运动。” 顾碎碎:“……” 谈媛并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那你们刚好去超市买点儿月饼,明天要过节。” 江慕应:“好。” 他又往顾碎碎碗里夹了块红烧肉,眼睛带笑看着她专心吃饭的样子。 谈媛看了看他,又去看顾碎碎,没再说什么了。 晚餐结束后时间还早,外面天还亮着,西边烧着大团大团的晚霞。 顾碎碎在前面走,江慕从后面跟过来,走到她身边时把她的手牵住了。 四周很安静,一条两米宽的小路往前伸展着,路两边长着一簇一簇的野花。偶尔有风吹过来,带动得草叶沙沙作响。 顾碎碎第一次跟他牵着手在路上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们真的从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兄妹,变成了一对在谈恋爱的情侣。 这件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能让她心口一阵小鹿乱撞。 江慕看了看周边的景致,问她:“你小时候在这里住?” 她点了点头,告诉他:“后来上学后就不在这里了,只能寒暑假的时候回来。”她指了指远处烟雾缭绕的一座山:“我小时候一直以为那上面住着神仙。” 江慕挑眉,凑近她,正儿八经地逗她:“那上面真的有神仙。” 顾碎碎把他的脸推开:“我才不信!” 江慕笑。过了会儿,又说:“刚才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可我还没问过你,”他侧头看她:“小孩,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碎碎脱口而出:“你好看。” 江慕:“这么肤浅?” “嗯,”她点头:“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你现在才发现吗?” 江慕:“……” 过了会儿,他不死心地问:“那如果有比我好看的人,你就要移情别恋了?” 顾碎碎:“当然啦。” 江慕:“……” 他气得暗暗咬牙,拿手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使劲捏了捏,说:“小没良心的,还好哥哥我天下第一好看,不然岂不是要被你抛弃了。” 顾碎碎:“……” 他们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等天彻底黑下来才去了附近的商场。 江慕没有去地下一层的超市,倒是往二楼商场区走。 顾碎碎好奇问他:“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江慕停下来看她:“小孩,你不给男朋友买衣裳,内裤总要买一件换洗吧?” 顾碎碎脸皮向来薄,腾地一下又红了。他们过来得急,确实没有拿换洗衣裳。 他牵着她往前走,在一家服装店前停住了。 是一家女装店,风格一直走的青春可爱风。江慕看了看店里的衣裳,又看了看顾碎碎,说:“走,哥哥给你买裙子穿。” 顾碎碎在店里试了十几套的衣裳,每一套穿出来江慕都没有说什么,她还以为是不好看,恹恹地回去换。 最后走的时候江慕把她试过的衣裳全都买了下来。她看着长长的账单,心里一阵肉疼,拉了拉江慕的袖子,小小声地说:“你再这么乱花钱会破产的。” “这么瞧不起我?”他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另一只手把她细细的腰揽住了:“男朋友有钱,养得起你。” 一直以来她都在花他的钱,虽然现在两个人已经是恋人的关系,她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他:“可钱是你的。” “是我的,”他说:“是我给你挣的。你给哥哥个面子,挥霍一下好不好?” “那也要存起来吧,”她说,他现在都已经被停职了,在外面的名声还非常不好,简直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以后工作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万一以后……” “没有万一,”他打断她的话,低了点头看她,眼眸里满是认真:“哥哥会挣很多钱,不会让小碎碎吃一天苦的。” - 两个人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回家,谈媛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们,见他们回来,对顾碎碎说:“你回屋做题。” 顾碎碎只好回去了,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看了江慕一眼。 她刷了几套题,快要十一点的时候洗澡睡觉,换上江慕给她买的睡衣。 她穿着柔软干净的睡衣在床上躺了会儿,却有些睡不着了。最后掀开被子下了床,在书桌上找了支笔和笔记本,拿着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窗帘拉着,房子里没有多少光。 她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蹑手蹑脚上了二楼,停在江慕房门前。刚要敲门,江慕把门从里面打开了,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他身上穿了件浴袍,似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滴着水,手里拿了条干燥的毛巾。屋里的灯开着,他背着光,高大英挺的身影被镀出一层暖绒绒的光晕。 她的手僵了僵,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腰上一紧,他把她揽了过去,压着她往后退。背后的门咚地一声关上,她心里也咚地一声,随着声音落下,她的背贴住门。 面前的男人朝她低下身。一股无处可逃的压迫感朝她袭来,不同于每次他靠近她时的感觉,他的气息明显滚烫,粗重,带着强烈的欲念。 他没有如往常那般吻她的唇,却是一路往下,贴上她颈侧肌肤,张口在上面咬了咬。 男人嗓音极沉:“闻见你香气了。” 第58章 . 岁岁平安 “我不好。” 咔哒一声, 不知道是谁碰到了灯光开关,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感官被放大, 肌肤因为男人轻微的触碰痒起来。她缩了缩肩膀,下意识想往后躲,却没有地方可以躲,背后是冷硬的墙面, 寸步都逃不开。 她手里拿着的笔记本掉下去, 轻微的一声响。 感觉到他的唇往下游离, 从她颈中一路往下亲, 最后落在她锁骨处深凹下去的肌肤上。 他发梢处坠下冰冷的水珠, 掉进她肩窝里, 冷得她打个激灵。 他握着她瘦削的肩膀, 过了很长一会儿才勉强拉回理智, 抬起头在黑暗里看着她。 她虽然看不到他双眼, 可还是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 像是恨不能把她吃进去,可又因为顾及她还小,直到现在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的手在墙上找了一阵, 想把灯打开。 摸了半天也摸不到开关在哪儿。江慕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上移了移,稍用了些力。 光亮重新充盈在室内, 她抬起眼睛,看到他头发还湿着, 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踮着脚开始给他擦头发。 他弯了点儿身凑近她,让她不用够得那么辛苦。 她仔仔细细一下下地擦着。他浴袍领口半开,露出里面一片结实雪白的肌肤。颈下黑色线绳上是一块淡青色的圆形蓝田玉, 是她十二岁那年临走时,留给他的那块。 这些年他一直有好好戴着。 她收回视线,继续帮他擦头发,擦完要去找电吹风帮他把头发吹干。 江慕拉住她,没有让她走:“有事找男朋友?” 他真的很爱强调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 顾碎碎把地上的本子和笔捡起来,说:“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总花你的钱。我要把花了你的钱全都算清楚,等将来一笔笔还你。” 她转身要找个地方好好算这笔账。身体一轻,江慕把她拦腰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床上把她搁下去。 “非要还我?”他在她身边坐下,问。 她认真点头:“嗯。” 江慕无奈低叹:“行。” 他突然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让她跨坐在他腰间。 两人的姿势再次暧昧起来。 他的呼吸很近,热热地拂动在她脸上,撩动着她身上每一个毛孔。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把她手里的本子拿过来,随手往地上一扔。 “哥哥不要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里深了一层,带了明显的暗示:“要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气氛就会变得陡然潮湿旖旎起来,眼睛颤了颤看着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啊?” “这还不正经?”他笑了笑,喉结隐忍地上下滚动,声音越来越低:“不正经的样子你还没见过。” 她紧张得缩了缩身体,手指在他肩上抓了抓。 “可现在还不能不正经,”他握着她腰往前收了收:“先亲会。” 他扶着她后脑勺开始吻她,动作很温柔,没像前几次那样又凶又狠地咬她。 他贴着她唇畔无限温存地厮磨,把她柔软的小舌头勾出来,拿捏着力气纠缠。她生涩得很,都教了这么多遍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怯怯得让人心疼。 他略停了停,手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揉捏了下:“宝宝,舌头伸出来。” 她整个身体都是麻的,无措地搂住他脖子,在他引导下主动把舌头伸出去,被他勾缠住。 夏天已经过去,晚上温度有些凉,可她还是出了一身汗。他身上也烫得厉害,像个火炉。可她依旧忍不住贴近他,想贴得再近点儿,更近点儿。 他把她搂得越来越紧,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骨髓里。偏现在还不能做什么,多侵犯她一下都觉得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两个人纠缠着的唇齿分开。她身上没有了一分力气,软软地挂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太炙热,里面藏着快烧出来的贪念。 她不忍心看,下巴搁在他颈窝里,声音小小地说:“我刚才说的是假话。” 他一时没听懂:“什么?” “不是只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她抿了抿唇,抬了点儿头贴近他耳朵:“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最最喜欢你了。” 她简直像个不自知的妖精,几句话就把他撩拨起来。 他脑中轰然一声,所有理智快被炸得四分五裂。停下变成了一件让人无比痛苦的事,简直能把他凌迟。 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把手伸了出来,捧着她几乎已不见了稚嫩,可依旧让他很有犯罪感的脸。 他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她亲疼了一样。 “我不好。”他声音很哑,每次想到她信上那些字句,心脏就疼得厉害。 他没有照顾好她,不应该放她走,她在成长里吃过的所有苦,都成了让他悔恨终生的毒。在她被谈媛带走以后,他应该去找她的。就算把整个世界翻过来也应该找到她,可他没有。当时他即将被调入刑警队,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情。慢慢地,他觉得谈媛把碎碎带走应该也没什么,跟着自己亲生母亲,或许是要比留在他们家要好的。 他没有想到谈媛会因为顾琮的死而性情大变,不再疼爱女儿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嗓音发沉:“以后会对你好,不会再让你吃苦。” 他表情有点儿奇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似有痛苦。顾碎碎赶紧说:“你怎么会不好,你一直都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我也没有吃过苦,就算以前过得是有点儿不开心,可以后不会了。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他怜惜地看着她,在她脸上又亲了亲:“那就好。” 时间已经不早,他把她抱进怀里:“困不困?” 她确实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摸他还有些湿的头发:“我帮你吹干头发就走。” 江慕发现这丫头怎么老是想着那些不重要的事,无奈笑了笑,自己拿了电吹风过来把头发吹干了。 他随意拨弄了两下头发,扭过头搂住她,身上散发着清清爽爽的味道:“现在能睡了?” “嗯。”她点头:“哥哥,你也早点儿睡吧,我回去了。” 他搂着她没松开:“再抱会儿。” 她眼睛往下垂了垂:“那我会睡着的。” “睡着我抱你回去。” 她没再说什么,知道他虽然说话不正不经的,可除了亲亲她外,并不会对她怎么样,安心地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他胳膊睡觉。 她身上又软又香,无孔不入地折磨着他的理智。他紧紧闭了闭眼睛,竭力撑住些清明,忍住没有对她做什么。 等她睡着,他把灯关掉,拿被子把她裹住。 一直等到次日天刚亮他才把她抱回一楼房间,她迷迷糊糊地咕哝了声,窝在他怀里继续睡。 江慕把她放在床上,要走的时候她有预感般醒了过来,拽住他袖子叫他:“哥。” 江慕转回身,重新在她床前半蹲下来:“乖,哥哥有事去办,晚上就回来。” 她抓住他的手,说:“今天是中秋节。” “嗯,我知道,”他在她额上亲了亲:“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她说:“你要早点儿回来,我等你吃月饼。” “好。” - 江慕走了,顾碎碎乖乖地留在家里看书刷题,没有问他是去做什么,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谈媛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跟她一起吃饭时埋怨道:“明明都被停职了,也不知道怎么还那么多事可做。你不如趁这次机会劝他干脆把工作辞了,也不是什么好差,稍不留神就染一身脏也就算了,要是哪天命还丢了,我看你怎么办!” 顾碎碎听不得这种话,搁了筷子:“你能不能别咒他!” “真要是命硬,还会怕我咒他?”谈媛说:“也不知道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我自己嫁个警察也就算了,生个女儿偏偏还去找警察!” “你跟着我爸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过得不开心!” “我要早知道他是个短命鬼,你看我还会不会跟他!”谈媛也搁了筷子,吃不下饭了,起身说:“我去加班,你自己在家好好看书。” “你现在的工作不是不用加班吗?” “节假日加班三倍工资,你懂什么。”谈媛回屋换了衣裳,出门走了。 顾碎碎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到了晚上谈媛下班,她跟谈媛一起吃了晚餐,江慕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都过去,她才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 她赶紧跑出去看。江慕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朝他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仰着脸看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中秋节都过去了。” 他把她接住:“没事,你要想过,哥哥每天都陪你过。” 她跑出来得急,脚上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江慕把她抱了起来,两手托住她屁股往楼上走。 “怎么轻了?”他说:“没好好吃饭?” “才一天而已,怎么会轻。”她趴在他肩上,小心地扭头看了眼谈媛的房门,紧张地说:“你慢点儿走,我妈出来看见怎么办。” 他低低地笑,果然放慢了步子,声音也压得低:“这样够不够慢?” 语气极不正经,分明就是别有所指。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困得眼皮直打架,搂住他脖子说:“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嗯。” “哥,”她闷闷地说:“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伤。” 他亲了亲她耳朵:“好。” 进了他房间,她把准备好的月饼拿出来,拆开包装纸,送到他嘴边。 “你把这个吃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你吃完我就睡了。” 江慕忍不住笑,低下头就着她手咬了一口。 月饼小小的一个,是她最喜欢的水果陷的,味道甜甜的,他一口就吃掉了小半个。 窗帘没有拉,外面一轮圆月挂在窗口,月色清亮。 他把一个小小的月饼吃完,伸出舌头在她指尖上舔了舔,把她手上的油渍舔掉了。 她想躲,手被他拉住,他亲她指尖,亲她手背,亲她细嫩的小胳膊,一路亲到她的唇,在上面厮磨了好一阵才离开。 顾碎碎困得很,想从床上下去,被他按住。 “干什么去?”他问。 “我要回屋睡觉。” “在这睡。”他把她抱在床上放平,给她盖上被子:“你不在哥哥睡不着。” 她不信:“我以前也没有跟你一起睡啊。” “所以以后都要跟我一起睡。”他搁着被子抱了她一下:“乖,哥哥洗完澡过来找你。” 她困得厉害,头一歪很快睡着了。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浴室。 他把衣裳艰难脱掉。右臂上被人拿刀划了一下,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在医院处理过,只是又开始流血,把一层层的纱布浸透了。还好他穿着黑色的衣裳,碎碎没有看到。 他把绷带解开,给自己重新上药,包扎起来。 张贵的人已经发现他在调查他们,暗地里派人跟踪他,想要把他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费了些功夫才甩开他们。 可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了,他要想个办法离开一阵,不能让顾碎碎因为他陷入危险里。 他把沾血的绷带扔进马桶里冲走,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从浴室里出来,躺在顾碎碎身边。 女孩干净柔软,长长的睫毛往下搭着,蝶翼一般。 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在她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亲,轻声自言自语:“哥哥不会有事,碎碎也要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他把她搂进怀里,亲她柔软带香的头发:“我会把一切解决,以后每天都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顾碎碎这一夜睡得很熟,江慕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全。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果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身边已经没有江慕了。 她想起床去找他,却见床头柜上的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江慕迥劲有力的字迹:【哥哥有事去办,暂时离开一阵。市区的房子还不能去住,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你乖乖的,开学后自己过去。这段时间先不要联系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她不免担心起来。可江慕已经跟她保证过不会有事,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假期结束后她回了市区,去了江慕新给她租的房子里,每天自己去学校上课。 最近网上关于江慕的新闻仍然甚嚣尘上,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以岑子念和周盼两个人为首,那些人每天都会在网上发表污蔑江慕的文章。她们背后有专门的写手,把莫须有的一件事写得无比真实。网民的情绪是最容易被调动的,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江慕的名声搞臭了。 调查组的人迄今为止并没有找到能佐证江慕确实有过猥亵行为的证据。要证明一个人有罪很容易,可要证明一个人无罪却很难,一天找不到证据,这件案子就一天不能结束。 多番调查无果后,他们开始联系江慕,却发现江慕已经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他人。 警局里的人不清楚他的去向,王乘和司彬却是知道的。这些年江慕一直在推进重查顾琮案,可局里有人一直将此事压着,他没办法通过常规手段去查,只能孤身去跟张贵那伙人周旋。 这件事很危险,江慕又只有一个人,没有人能帮他,根本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司彬担心张贵的人会找顾碎碎的麻烦,这几天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他藏得隐秘,顾碎碎放下学路上并没能发现他。 她每天都等着江慕回来。网上的新闻她不想关注,每次看到都会气得肚子疼。她已经知道那两个带头造谣江慕的人是岑子念和周盼。她基本见不到岑子念,可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周盼。 调查组那边一直没有什么进展,顾碎碎不想让江慕一直背着污名,一次在食堂吃饭时主动端着餐盘坐在周盼对面。 “你不是喜欢我哥吗,”她旁若无人地说:“是爱而不得才想毁了他?” 周盼旁边还坐着个对她一直有好感的学长,她怕顾碎碎还会说出什么来,笑着看向那学长:“我想吃猪脚面,你去给我买一份好不好?” 卖猪脚面的地方是第二食堂,离这里有些距离,而且那家的生意很好,每天的队伍都排得很长。 可那学长就差临门一脚就能睡到周盼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赶紧答应着去了。 周盼等他走远了,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转而变成无尽的嫌恶。 “什么爱而不得?”她担心顾碎碎在录音,没有让自己的话里露出一点儿破绽:“是他看我年纪小,想骗我上床,对我动手动脚的。要不是我留个心眼,我可就要被他搞脏了。” 顾碎碎:“我哥不是这种人。” “不是这种人?”周盼冷笑:“他是对你没性趣吧?小妹妹,在你面前硬不起来的男人,不代表对谁都硬不起来的。” “你说他对你进行了猥亵,你有证据吗?”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案子没见过,反侦察手段多得是,我怎么能玩得过他,上哪儿去找证据。” “那他是哪天跟你见面,猥亵了你,这你应该知道吧?” 周盼脱口而出:“九月十三号。” “几点?” “十三点左右。” 顾碎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荒唐的话一样,从鼻子里笑了声:“你编谎话也编个好点的。九月十三号那天,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周盼也笑了,安排她诬告江慕的那人跟她说得很清楚,那个时间点里江慕什么人都没见,他是自己背着警队出去行动了。 “是吗,”周盼不慌不忙:“那你可真是见了鬼了。” “你不相信没关系,那天我跟他一块在家里吃饭,还跟他拍了照片。照片上有时间,我会去找调查组把事情说清楚的。”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下什么地方。 “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录音了。到时候你去跟警察解释为什么时间点会对不上吧。” 她端着餐盘起身走了。 周盼开始慌了。当初会答应站出来污蔑江慕,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得不到他就想把他毁灭,可另外一部分很大的原因是她养父母的公司出现了问题,甚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只有她答应那人的要求,那人才会拿出一部分周转资金,帮她养父母的公司度过这次难关。 被丁氏父母收养后,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到以前节衣缩食的日子里去。 她从食堂出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了一个电话。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顾碎碎拿着手机走出校园。 快到公交站的时候,路旁一辆车的后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要把她往车里拽。 - 周盼回到家,想着顾碎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肯定已经吃到了苦头。就她还敢管江慕的事,简直是不自量力。 她把手机拿出来,见那个傻乎乎的学长果然又在对她嘘寒问暖,冷笑了声准备随便敷衍几句。 警局的电话是在这时打过来的,她看到来电后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许久才接起来。 “喂。” 她去了警局,在那里看到了一脸漠然的顾碎碎。 顾碎碎抬起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周盼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一群男人去抓一个小丫头片子,为什么这丫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甚至还到了警局? 她被喊进一个四面不透风的阴恻恻的房间,王乘把几个人的照片摔在她面前桌上:“认识他们吗?” 她看了眼,说:“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跟他们通话,每次通话时间在五分钟以上,还不止一次。” 王乘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了:“说说吧,找他们是要干什么。” 照片上的人全是背了人命官司的通缉犯,这几年一直逍遥法外,正愁抓不到。昨天他们本是要把顾碎碎带走,谁知道顾碎碎一早联系了警察。王乘带着人埋伏在周边,等那些人一动手就出面了,把他们抓了个人赃俱获。 顾碎碎坐在休息区等着结果。 司彬一脸怒气地朝她走过来,质问她:“谁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他们不是普通犯罪团伙,背后很可能还有人,你要是被盯上了怎么办?” 司彬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脾气,她也确实没想过周盼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犯罪团伙。她从椅子里站起来,说:“我以为让周盼露出马脚就好了,没有想那么多。我给你们惹麻烦了吗?” 司彬想教训她几句又实在不忍心,捏着拳头深呼口气,说:“不是给我们惹了麻烦,是给你自己惹了麻烦!你要有危险怎么办,你哥现在不在,等他回来了我们却把你弄丢了,到时候要怎么跟他交待!” 第59章 . 岁岁平安 选择。 王乘从审问室里出来, 远远看见司彬脸色不好,担心自己受数落,脚下方向一转想跑。 “王乘, 你给我过来!”司彬喊他。 王乘只能挪了回去,狗腿地冲司彬一笑:“怎么发这么大火,看这脸臭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把小碎碎吓着了怎么办?” 司彬问他:“她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张贵很可能已经知道她了!” “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王乘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张贵还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你现在倒觉得无所谓, 等真出事的时候怎么办!”司彬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 对顾碎碎说:“这几天你要是没事别出去乱走, 实在要出门可以联系我, 我去找你。” 王乘噗嗤笑了两声:“司彬, 你这就不地道了, 怎么能趁江慕不在……” 司彬赶在他把话说出来前捂住他的嘴。 王乘举手做投降状, 把他的手掰下来:“行了,你以为我没想过事情严重性啊?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江慕要一直背着这个罪名, 他以后还怎么回警队?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想抓张贵就更难!现在周盼已经承认网上那些内容全是她乱写的,她是因为喜欢江慕, 被江慕拒绝过,这才想故意整他的。” 顾碎碎一喜:“她已经承认了?” “人赃俱获, 她不承认也没办法了,”王乘说:“可她还是不肯把背后那人供出来,只说那几个打手是她在网上随便找的,根本不清楚他们身份, 只想让他们把你的手机抢过来而已,没想让他们害你。” “那我哥的事能查清了吗?什么时候能还他清白?” 王乘一笑:“小碎碎,你不关心自己,整天地操心你哥的事。你放心吧,有周盼这个突破口,很快就能有结果的。” 王乘没有骗她,那天以后,调查组的人从周盼入手,查清了针对江慕的那些控告全都是子虚乌有,那个割腕的女生也不是因为江慕才自杀的,她原本就有抑郁症,为了在死前能给父母留下一笔钱,这才拿了贿赂写了份诬告江慕的遗书出来。 警方在网上发布公告,还了江慕清白。与以往每次反转一样,先前大骂特骂叫嚣着要处置江慕的那批人失了声,转而换成另外一拨替江慕喊冤的。 警局恢复了江慕的工作,通知他重新回来上班,可并没有人能再联系上他。 司彬始终担心张贵的人会找顾碎碎的麻烦,每天在她上下学的路上守着她,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就恨不能往那人身上盯出几个口子。 王乘觉得这人有点儿大惊小怪,在一边劝他:“你就放心吧,就照你这么盯着她,蚊子都不敢靠近她一步的。”又问他:“你还没放弃呢?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喜欢江慕,你怎么就是不听?你要是聪明就趁早死了这条心,该找谁就找谁去,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丫能不能闭嘴!” “我是为你好,见不得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你要是就喜欢她这种又幼又乖的,你就每天在这学校门口守着,我还就不信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种的了!” 司彬懒得再理他,目光放在背着书包进了大学校园的顾碎碎身上。 最近要准备考试,课业繁重起来,顾碎碎没课的时候就一直在图书馆里待着。 有时候会碰见蔡格,她略打声招呼从他身边走过去,并不跟他多说什么。 蔡格往常也并不会打扰她,今天却主动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低声问:“你待会儿有时间吗?明天是李柔生日,我想今天晚上给她个惊喜,请了很多朋友去庆祝。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要是能来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 “只要你去她就很开心了,”顾碎碎委婉地拒绝:“我等明天再去给她送礼物。” “可是她跟我说了,以前她过生日你就不在,希望今年你能去。” 顾碎碎想了想,说:“那好吧,几点啊?” “九点,到时候我来接你。” 晚上九点,蔡格开车过来。顾碎碎坐在后车座上,怀里抱着给李柔的礼物。 车子离开学校,驶出幽静的街道,汇入川流不息的高架桥。 夜晚风有些凉,透过半开的车窗透进来,把顾碎碎的头发吹得微微扬起。 蔡格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是他关注了那么久的女孩,他爱而不得的一个秘密。 已经快半个小时,车子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顾碎碎有些奇怪,问:“聚会地点到底是在哪儿啊?” 蔡格紧张地咽口唾沫:“就在前面了,很快就到了。”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建筑前。 顾碎碎知道这里,是一处有名的销金窟,里面但凡是一杯水都能花掉普通人整整一年的开销,能走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顾碎碎在门口停下,问:“你要在这里给李柔过生日?” “是啊,不然怎么能给她惊喜呢。”蔡格带着她往里走:“我可求了我爸很久我爸才帮我订到的。” 顾碎碎并不了解蔡格的家庭状况,李柔也并没有跟她说起过,只是看他平日的衣着打扮,知道他是个家底殷实的人。 却不知道竟然殷实到这种地步,能在这种地方消费得起。 顾碎碎跟着他走进去。弗一步入大厅,只觉得一片金光耀眼。从外面还看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进了里面才知道果然别有天地。 每一处都异常华丽,简直像哪个国王家的宴会厅。 里面的服务人员一律穿着黑色正装行走来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有人过来招待他们,带他们去乘坐电梯。 顾碎碎握了握兜里的手机,趁蔡格不注意,打开微信问李柔在哪儿。 李柔给她发了个定位,后面跟着十分激动的一段话:【我竟然也能来这种地方啊啊啊啊!!!以前都只敢站外面瞻仰的!!!你说蔡格是不是个隐形富二代啊?这么说我钓到的是一只金龟婿喽!!!!哦吼吼吼,我好有眼光!!!!!】 因为李柔这些话,顾碎碎仅存的一点儿怀疑被打消,跟着蔡格继续往前走,进了一所电梯。 服务员按下最上面的九十九层按钮。 - 司彬和王乘在学校外等了很久,没看到顾碎碎出来。 她往常基本都是这个点儿离开学校,有时候会早一些,今天却一直不见人影。 司彬预感不好,推开车门下去,往学校里跑。 王乘在后面追过来,安慰他:“可能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你不用急,给她打个电话。” 司彬赶紧把电话拨过去。 那边却已经打不通了。 到了九十九层,电梯门打开,服务员躬身,伸出一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出去。 外面是条幽静的走廊,走廊里铺了金色的大理石。往前走几步,出现一道金色的大门。 蔡格把门打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顾碎碎看到一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那人缓缓扭头,对上她的眼睛。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两颊瘦得深深凹陷,一口牙参差不齐,有一半都是黑的。 在他鼻梁骨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眼角处直切下来,一直匍匐到下颌,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冲她裂开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在那一瞬间,顾碎碎把他认了出来。 那天她也是站在门外。她从学校放学,因为谈媛有事没去接她,她一个人乖乖地背着书包走回了不远处的家。 站在半开的门外,她看到一个男人在拿刀不停往她父亲身上捅,父亲的血流了一地。 那人背对着她,她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可她知道,如果让她再见到那个人,她一定能认得出来。 她手里还拿着礼物,此刻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随着声响转过身,想要往刚才的电梯处跑。 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徒劳,她怎么可能跑得掉。有人过来将她一把扔在了张贵脚边,身后金色的大门被关上。 蔡格想过来扶她,被她一下甩开。她防备地看着他,起身往后面退了退,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和嫌恶。 蔡格垂下伸出去的手,最后没再试图扶她,过去走到了张贵旁边。 张贵一刻不停地抽着气味呛人的烟,冲蔡格笑着说:“我们高材生回来了,快坐快坐,上学都累一天了,快吃点儿东西。” 他把一碟子中式糕点推到蔡格面前桌上:“这些可都是舅舅我特地让人给你准备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最爱吃这个了。” “那是小时候,”蔡格说:“现在早不吃了。” 他跟张贵之间的对话极其自然,没有任何生疏,张贵看着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慈爱了:“到最后还得是我姐姐有本事,生的儿子这么有出息,考了个这么好的学校。” 他骄傲地跟手下那些小弟说:“原本他可是能上华菁大学的,华菁大学你知道吧,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名校!”他指了指顾碎碎:“就因为这么个丫头,他不肯去,非要上杳大!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学校也是这么个道理,差一个名次,那地位都是千差万别!你们说我这外甥是不是中邪了,就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 蔡格赶紧说:“舅舅,你别吓着她。” “哎呦,还知道护食了,”张贵爽朗地笑起来,看向一边脸色煞白的顾碎碎:“小丫头,你看我这外甥这么喜欢你,人又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比江慕那小子年轻,会疼人!你说江慕一个干刑警的,他哪里会怜香惜玉啊。不如你跟江慕断了,跟了我外甥,怎么样?” 顾碎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蔡格竟然会跟她的杀父仇人有关系。 她想到了李柔,忍下恐惧问:“李柔在哪儿?” 蔡格安抚她:“你放心,她没事。等她过完生日,会有人把她送回去的。” “那你把我带过来是想干什么!”她几乎有点儿崩溃了:“你见不得我过得太好,想逼我死是不是?” “我不会的!” 蔡格起身朝她走了几步。他往她面前靠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最后身体抵住了冰冷的墙面。 “你别怕,”蔡格赶紧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也不会让我舅舅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总是不爱理我,我多少次去找你,你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找借口走了。我想知道,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是李柔男朋友!” “我是被她逼的!”蔡格突然激动起来:“是她一直缠着我,总是在我身边跟着,我是没有办法才会跟她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给了她希望,她会缠着你吗!” “如果不给她希望,我要怎么有借口见你!”蔡格声音变得很大,朝她逼近了两步:“你但凡会多看我一眼,我用得着利用她去见你吗!” 顾碎碎已经怕得要死,惊弓之鸟般往旁边躲了很远。 张贵听得笑:“行了行了,小格,你过来,有什么话好好跟人说,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倚在沙发上,笑得露出一口黑牙:“小姑娘,咱俩是不是见过?十年前,我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门外啊?” 顾碎碎浑身一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说来,我还饶了你一命呢,”张贵说:“你以为你还真有本事,能从我手底下跑走啊?我告诉你,我是故意当没看见你,放你走的。你跑出小区的时候,我就在你家楼上窗户那里看着你。只要我扣一扣扳机,”他用手做了个动作,啧啧了两声:“那么个鲜花一样的小姑娘,可就长不到这么大喽。” 顾碎碎吓得面如土色,透体冰凉。蔡格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挡在她面前:“舅舅,我说了你别吓她。” “我什么时候吓她了,跟她说说话难道不行吗?”张贵笑,又对她说:“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放你走?就是因为你有趣,不怕我。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看见我把她们爸爸给杀了,她们肯定是要哇哇大哭的。可你没有,你非但没有,还赶在我发现你之前跑了出去,一点儿声音都没透出来。像你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我要是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张贵抽完了一根烟,不停歇地又点上了一根:“我就是要让你多活这几年,让你按部就班地长大,看看这人间疾苦,知道黑是什么,白是什么,那些三六九等的人都是怎么活着的。看来这几年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活得很精彩啊。只是最近不好,你活得太开心了。像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得开心呢,这太不像话了。一个被烙上叛徒后代烙印的人,是不能活得这么好的。你应该像我一样,一辈子都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脑袋上随时悬着把刀,你只有这么活着才是合理的。” “舅舅,”蔡格又开始阻止他:“你说这些干什么!” “哦,对了,你跟我还是有不一样的,”张贵继续道:“我这么有出息的外甥看上了你,这就是你的不一样。我这辈子算毁了,一辈子活在阴沟里见不得光,可我这外甥不能跟我一样,他必须得干干净净地活着,活得还必须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好。他既然喜欢你,喜欢到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你,明知道你是顾琮的女儿,明知道你跟他水火不容,他也还是喜欢你。你说他都这么痴情了,我能不帮他这个忙吗。只要你现在说句话,答应跟江慕那小子断绝关系,从此后老老实实跟着我这个小外甥,我就找人把你安然无恙送出去。如果不答应……” 张贵停顿了下,黑乎乎的嘴里吐出一口浓重的烟:“你就在这等着,等江慕那小子过来,我会让你们两个死在一起的。” 蔡格没再说什么了。他低着头,注意力全放在顾碎碎那边,等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当然了,如果你答应跟了我这外甥的话,你就必须得拿点儿诚意出来,”张贵指了指南面一间紧闭的房门:“你跟我外甥在那里过一夜,让他验验货,要是完好无损的,这笔买卖就成了。你也别见怪,我是很相信你的。江慕那小子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见你年纪小,应该到现在都还没舍得动你。可我就怕有万一,我这外甥这么优秀,他的女人当然得是个完璧,不然我岂不是对不起他,到时候入了土,我要怎么跟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呢。” 顾碎碎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泄露出内心的恐惧。 “这个选择你可要好好想,”张贵至始至终一脸坦然:“是跟了我外甥,还是等江慕过来救你,全在你,不会有任何人逼你的。” 顾碎碎知道,他想拿她当人质引江慕过来。一旦江慕过来救她,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在原地站着,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选择也做不了。张贵没有什么耐心,给手底下人示意了下,立即有人过去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 张贵抽着烟笑:“小丫头,你觉得江慕收到照片,会花多长时间赶过来?” 顾碎碎红了眼睛。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南面房间走了过去,手握住门把,把门打开。 屋子里一片寂静,最中间有张床,颜色金灿灿的,让她恶心。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进来,把门反锁上。 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刀子是司彬给她的,让她拿着防身。司彬说让她不要害怕,不一定真的有人盯上了她,让她拿着只是以防万一。 如今万一出现了。 她不能杀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旦动手张贵会恼羞成怒,让江慕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里。 她只能用这柄利刃杀死自己,到时候就没人能威胁得了江慕了。 想到江慕她又要哭了。她不留恋这个世界,只舍不得江慕。 她无比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慕在一起,她不应该招惹他的,只当他名义上的妹妹就好了,这样他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怎么难过了。 她把刀子对准自己腕上的动脉。 身后那人朝她走了过来,就停在她后面。她准备用力,朝自己脉上划过去。 “碎碎,”蔡格轻声开口:“你别怕,我不会动你的。” 她仍没有把刀子放下来,吹毛断发的刀刃将将悬在她动脉上方。 “我真的不会动你的,只是如果我不这么跟我舅舅说,他会直接找人把你绑来的。” 蔡格绕到她面前,她往后退了退,两只手背在身后,没让他看见自己手里的刀子。 “我会跟他说你愿意跟着我,让他不要伤害你的。他跟你哥之间的事你不要管了,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我都不会让他们的事波及到你。只要以后你每天都跟着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顾碎碎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蔡格。她对蔡格的所有认知都是从李柔那里得来的,李柔说他待人温和,学习很用功,脑子聪明,她对蔡格就落拓下一个性格好成绩又好的平凡印象,除此外对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看法。 她怎么也没想到蔡格竟然会跟张贵有关系。 她如今在他们手里,简直插翅也难飞。蔡格既然说不会动她,她就要好好利用他,不能惹恼了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她悄悄把美工刀收进自己袖子里,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问:“真的吗?你真的会保护我?” “会!”蔡格斩钉截铁:“只要你以后跟我在一起,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不会让舅舅的人伤害你的!” “那你先保证,你现在不会碰我,”她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可怜一些:“我才只有十八岁,你不能碰我!我很怕!”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碰你的,”蔡格简直看不得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你放心,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一边守着你,什么也不会做的!你信我!” 第60章 . 岁岁平安 “你等不到他的。”…… 顾碎碎以前并不知道蔡格对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而且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已经到了迷恋的地步。 她飞快地想了想,又说:“我明天还想上学, 你能带我去上学吗?” 蔡格有些犹豫:“上学还不行……不过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我明天就想去!再过几天我还有一场考试,那考试很重要,我要是错过的话会很麻烦, 你不能连考试都不让我去!” “好, 好, 我会想办法, 你别急, 我会找舅舅说的。” “他会听你的吗?” “他一直都很疼我, 我的话他会听的!”蔡格尽力安抚她:“你先休息好不好, 等明天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他走到床边, 把床上的被子掀开。顾碎碎摇着头往后退, 缩在一个墙角处:“我不要睡这里!我不要!” “好好,不睡这里,”蔡格赶紧把被子放下了, 手足无措地在屋子里转了转,说:“碎碎,你不要怕, 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 从高三她转学过来后,他就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 怎么忍心伤害她。 顾碎碎始终只是缩在墙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一直都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是,你从蒲州转学过来没几天我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对这个女孩好奇。他曾经听舅舅当笑话说过一个往事,有一年他舅舅放走了一个小女孩, 因为那小女孩异常冷静而坚韧,他想看那小女孩到底能成长为什么样子。 蔡格看到了那个女孩。即使遭受了巨变,世道的不公,女孩依旧美好而善良,一双眼睛纯澈干净,里面没有任何杂念。她确实足够坚韧,在被人污蔑后也依旧能面无表情地从那些言三语四的人面前经过。 他渐渐从好奇变为迷恋,每天都追随着她的身影,会因为她偶然看过来的一次目光而久久地悸动。在她为了江慕能回警局,而故意引陈雅动手时,他其实就在不远处站着。他很想过去帮她,可他知道她不需要,那是她要演的一场戏。 他对她的迷恋越来越深,为了她改掉了志愿,跟她上了同一所大学。也能为了她而接受李柔,只为了跟李柔在一起时,能时不时地见她一面。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压抑得太深,都忘了终有一日是会爆发的。 舅舅回来后,给他的爆发提供了一个契机。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是舅舅把他养大。可是后来舅舅卷进了一桩人命案里,舅舅说他不是想杀那个人的,但那个人不给他活路,他只能杀了。他拼命地解释,拼命地证明自己是无可奈何的,可到头来还是被判了死刑。 舅舅不甘心,从监狱里逃了出来,从那以后彻底走上了不归路,跟东南亚那边的毒枭扯上了关系,从为他们卖命,变成将他们蚕食,从此取而代之,一手掌控了大半个毒品链。发迹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报仇,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把他缉拿归案的警察是谁,那个标榜铁面无私,却把他推向不归路的凶手,他一定要亲手解决! 他要把江正易拉进泥潭里,跟他一样沾满再也洗不干净的污点。他做了充分的计划和准备,就等着江正易自己撞进网里。 谁知道当晚发生了变故,在警局值班的人变成了另一个男人——顾琮。 箭已经射了出去,收不回来,张贵只能将计就计,把所有脏水泼在了顾琮身上。可因为猎物的突然转变,渔网多多少少出现了漏洞,没能把顾琮彻底钉死在十字架上。为了弥补这个漏洞,张贵只能自己出手,在顾琮被警局释放后埋伏在他家把他杀了。 这些事张贵从来没有隐瞒过蔡格。他要让蔡格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谆谆教诲下长大的孩子,绝对不能是个扛不住事的草包。 但也只能给他听一听他的光辉事迹,至于那些刀光剑影的腌臜事,他是绝对不能让蔡格碰的。蔡格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干净的希望。 张贵一直以来都极其疼爱蔡格,发现他竟然喜欢顾碎碎那个女生后,放弃了原有的计划,让他自己去把顾碎碎接了过来。蔡格小的时候跟着张贵过苦日子,如今张贵有能力给蔡格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一个小小的女孩而已,蔡格既然想要,当然也要给他。 只要那女孩听话,乖乖地当蔡格的女人。 外面大厅里,张贵抽着烟往紧闭的房门上看了会儿,示意一名手下过去听动静。 那手下趴在门上听了半晌,说:“什么也听不见啊。老大,这里隔音可好了,就算有动静也听不见的。” 一个胖子说:“别是咱们小少爷不舍得动手吧?” 张贵露着一口黑乎乎的牙笑:“管他舍不舍得,反正那姑娘我已经交给他了,怎么也逃不出去,就让他好好玩吧。” 他起身活动了下酸软的身体,吩咐:“把外面那俩女人带我屋里。” 手下赶紧应,去外面把两个身材傲人化着一脸妖媚妆容的女人带进来了。 等两个女人进了张贵的屋,一人啧啧道:“这才叫女人嘛!玩还是咱们老大会玩。你看刚才小少爷带回来的女孩,身无四两肉的,关键还纯的没边了,那玩起来能有劲吗!” 那胖子说:“这你就不懂了,纯有纯的好处,那些纯的在床上玩起来才有意思呢!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不像咱小少爷,读了一肚子学问,看女人的眼光自然不俗。” “你的意思是咱老大的眼光俗了?” “不是不是!我可没这么说,你千万别在老大面前胡说八道!” 屋子里,顾碎碎仍畏缩在墙角,无论如何不肯上床睡觉。 “碎碎,你冷不冷?”蔡格把空调温度调高,又拿了条毯子扔给她:“你盖一盖好不好?” 顾碎碎掉了几滴眼泪:“我想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害怕。” 蔡格的心快被她哭碎了:“你别怕,明天一早我就想办法。可你不能不睡觉啊,你稍微眯一会好不好?” 顾碎碎只是摇头,抱着自己缩在墙角。 她始终没有合眼,蔡格都有些撑不住,半夜不知不觉歪在床上睡着了。 灯没有关,顾碎碎抬眼看他,确定他已经睡着,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 她又试了几次,发现手机还是接收不到任何信号。她小心翼翼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手拿着手机伸出去找信号。 结果还是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信号能收到。 她想往楼下扔些什么,可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床上一床被子两个枕头,旁边床头柜上搁着盒避孕套,除此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只能放弃,轻手轻脚又挪回去,等天亮以后再想办法让蔡格把她带出去。 蔡格醒来的时候见她仍旧缩在墙角,简直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羊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 蔡格极不忍心,走过去半蹲下来:“碎碎,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顾碎碎摇了摇头,两眼红红地说:“我想去上学。” “好,你先在这待着,我去问我舅舅。” 他走了出去,门打开又重新关上,外面守着两个拿枪的人。 张贵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夹着雪茄的手抖了抖。 “舅舅,”蔡格过来叫他:“我要带碎碎去学校。” 张贵猛抽了几口烟,问他:“昨晚玩得还爽?” 蔡格没说什么。 “我让你把她带来,是让你上她,不是让你被她牵着鼻子走的!”张贵往沙发里坐下来:“那丫头不是个善茬,前几天我有几个兄弟就是因为她折进了局子里。这种女人要不就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你,要不就玩完了给她个痛快,免得她将来坏事。你要是对付不了她,我劝你尽快做个决断,把她杀了算了。” “我跟你说过谁也别想动她!”蔡格激动起来。 “没出息的家伙,”张贵骂:“被个小丫头片子玩得团团转,你早晚折她手里!你既然舍不得下手,那把她叫来,先把她带到城西那所房子里。等我把钱拿到手,再解决了江慕那小子,我就能回去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带着她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去国外生活,再也没有人能找我们麻烦了。” 他把手里的烟摁灭,说:“这里不能再待了,走!” 张贵的人收走了顾碎碎的手机,将她两眼蒙住,两只手绑住,带她上了一辆车。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蔡格坐在她身边,不停安慰她:“你别怕,舅舅只是请你去我家做几天客而已,等时间一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到时候我会每天都陪着你的。” 他想去握她的手,被顾碎碎甩开。她紧紧贴着车门缩成小小的一团,始终不肯怎么跟他交流。 蔡格耐心地问:“你是不是眼睛被蒙的不舒服,要我给你解下来吗?” 顾碎碎点头。 蔡格伸手要去解,前面副驾驶上坐着的人提醒他:“少爷,这女孩狡猾得很,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去了哪儿。” 蔡格的手放下去。过了会儿,心又软了起来,到底是把顾碎碎眼睛上的黑布扯了下来,又把她手上系的绳子一圈圈解开。 麻绳勒得很紧,把她的手腕都勒破了。蔡格看得心疼,命令前面的人:“在药店那里停车。” “少爷,老大说了,得赶紧转移去城西,晚了就来不及了。” 蔡格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看,说:“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们大惊小怪什么。停车!” 司机无奈,把车停下了。副驾驶上那人下去,买了药回来交给蔡格。 蔡格要给顾碎碎抹药,顾碎碎不肯,倒是哭了起来,极小声地对他说:“我……我想去商场换件衣裳……” 蔡格被她哭得心慌:“换衣裳?为什么?” “我……我……”她朝蔡格那里靠近,几乎快凑到他怀里,手揪住他外套,难以启齿地说:“我好像来例假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亲近地跟蔡格说过话。蔡格脑子里昏昏然一片,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知道一个劲安慰她:“你别哭,别哭,我带你去。” 他命令前面的人把车门打开。 “少爷,你不要为难我们啊,”副驾驶上的人说:“这样,我去买衣裳还有卫生棉,等会咱们都出去,让她在车里换,好不好?” 蔡格想了想,说:“行,你快去!” 那人赶紧去了,很快拿了东西回来丢进车里。车里的人都下去,只留了顾碎碎一个,司机从外面把车门锁死。 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顾碎碎迅速把刚才从蔡格身上偷到的手机拿出来。 手机有密码,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试了试自己的生日,果然解开了。 她赶紧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她不确定能不能打得通,意外的是那边响了两声被人迅速接起。 “喂。” 听到江慕的声音,她忍不住快哭了,平复了下情绪掩着嘴低声说:“哥,是我。” 那边的人明显一震,立即问她:“碎碎!你在哪儿!快告诉我!” “张贵的人要把我带去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们一直盯着我,我跑不掉……” “别怕,你听我说,我现在发你一个软件,你把软件装上,我会去找你。哥哥很快就能找到你,你不要怕。” “好。” 顾碎碎心里安定下来,挂了电话,把江慕发来的东西装载在手机里,软件安装成功后没留下任何痕迹,她又检查了一遍手机,把拨给江慕的电话记录删除,把手机扔在座椅缝隙里。 她飞快把衣裳换了,拿弹/簧刀加深了手腕上的伤痕,把伤口里的血染在自己衣服上,把衣裳团成一团扔在脚边。 做完这一切,她敲了两下车窗。 外面的人重新坐上车。车子启动,上了一座高架桥,一直往西开,最后进了一处山林掩映间的中式宅院。 那宅子很大,里面坐落着两层的别墅,周边守着十几个持枪的人。 张贵早就在里面等着他们,让手下把顾碎碎关进一间屋子里锁了起来。 蔡格想阻止,张贵把他拦下来,说:“你放心,没人会对她怎么样。她只要乖乖地在里面待着,我会把她完好无损交给你的。明天是交易的最后一天,不能有任何意外。那丫头诡计多端得很,把她放出来实在是不能放心。等事情结束了你再去见她,现在你先回学校,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蔡格扭头看了眼紧锁的房门,说:“那你千万不能动她,你要是敢伤害她,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外甥!” “臭小子,还真是被美色迷昏头了!你放心,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 蔡格这才离开,坐上先前那辆车。 他想给李柔打个电话,稳住李柔,不要让她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手伸进口袋里却发现手机不见了,他在车上四处找了找,最后在座椅夹缝中找到,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并没怎么在意。 顾碎碎被关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吃饭的时候有人给她送饭,送完后很快出去了,仍旧把门锁上。 她不敢吃这里的东西,也不觉得饿,怔怔抬头看着窗外。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院子里亮起一盏盏灯,有拿着枪的人在外面不停走动。 她不敢待在没有光的地方,摸索着过去把屋子里的灯打开。 房门响了响,她警惕地看着那边,把弹/簧刀拿在手里。 进来的是今天开车送她过来的那个司机。男人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脸淫/笑地朝她走过来,看了看桌上没被人动过的饭菜,笑着说:“小妹妹,怎么不吃饭啊,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跟叔叔我玩啊!” 他说着朝她扑过去,顾碎碎往旁边躲,大声朝门外喊:“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 那胖子一把将她捉了过来,死死捂住她的嘴:“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点儿,敢把人招来老子要你的命!” 顾碎碎剧烈挣扎,想拿开他的手把外面的人喊过来。 男人死捂着她的嘴说:“小妹妹,我告诉你吧,老大就没想让你活着,早晚是要拿你当靶子引江慕过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快让我亲亲!” 他一张让人作呕的脸眼见就要压下来,顾碎碎举起手里的弹/簧刀要往他脖子里捅,被他一下就打掉了。 “小妹妹玩刀干什么,当心把自己伤着。”他一只手捂住她嘴,另一只手要去解她身上的衣裳。 顾碎碎死命去挡他那只手,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碰一下。胖子着了恼,发狠地捏住她脖子:“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呼吸急遽变薄,喘不过一口气。 顾碎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万念俱灰之时,紧闭的窗突然被人打开,从外面窜进一个人来,趁那胖子反应过来之时一把勒住他脖子把他往旁边一掀,在他一声都没喊出来时拿手里的刀割断了他的喉管。 鲜血喷涌而出,胖子痛苦地痉挛了两下,很快垂头不动了。 江慕把他丢去一边,跑过去把顾碎碎搂进了怀里。 顾碎碎恍如重新活了过来,埋进他怀里劫后余生般哭了起来。江慕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在她发顶亲了亲,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碎碎,没事了。” 顾碎碎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江慕把她头抬起来:“我没事,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他抱着她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院子里巡逻的人已经不见了,全被割断了脖子丢去了一边。顾碎碎看到那些尸体,吓得更紧地握住了江慕的手。 江慕带她到了一堵墙边,踩着下面一块石头几个腾挪间攀上了墙头,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上去。下面司彬和王乘两个人早就已经等着,看见他们回来赶紧把顾碎碎接了下去。 别墅里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拿着枪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巡逻人员已经一个都不剩后当即朝天鸣枪示警,让屋里的人全都出来。 已经有人发现了江慕,冲着他这边开枪。江慕从墙上跳下去,把顾碎碎抱进一辆车里。 他扶住她脸,在她额上亲了亲:“乖,你先回去,哥哥很快就去找你。” 越来越多的枪声响了起来,从阴影里跑出十几个部队武装人员,与张贵那些人展开混战。 枪声哀嚎声霎时间响成一片。 顾碎碎紧紧拉住江慕的手,哭得不能自已。江慕狠心把她手拿开,关上了车门。 王乘发动车子,带着顾碎碎朝远处驶去。 顾碎碎扒在车窗上,看到江慕站在一片枪声里,离她越来越远。 她拍着窗喊他:“哥!” 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 顾碎碎被平安送到警局,王乘担心她受到了惊吓,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劝她:“你放心吧,江慕命大得很,多少次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不会有事的。” 唐娜倒了茶送到她手里,也在一边劝:“碎碎,吃点儿东西然后去睡觉好不好,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了?” 顾碎碎什么也不说,哪里也不肯去,一直在警局里坐着不肯动弹,简直木雕泥塑一样。 唐娜和王乘没有办法,只能在旁边一直守着她。 到了后半夜,蔡格被两名警察带了过来,扔进了审问室。临进门前,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尾红了一片。 顾碎碎只是怔怔地坐在椅子里,时间每过去一秒,心里就煎熬一分。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不该给江慕打电话,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张贵要做什么要害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张贵想要毁灭整个世界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江慕能不能好好活着。 几个小时过去,蔡格戴了手铐从审问室里出来,经过她身边时停下了,看了她一会儿。 “你等不到他的,”他痛苦又痛快地扯起嘴角笑:“那里埋了炸弹,万不得已的时候,舅舅会跟他同归于尽的。” 顾碎碎两只手紧紧捏了起来,指甲把手心抓得鲜血淋漓。 天一点一点透亮,朝霞染红了半边天。 出去的人还是没有回来,到了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她想,一旦江慕真的没有办法再回来,她也是没有办法再活下去的。 她原本就是因为他才接纳了这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了,还有什么意思。 简直,无趣至极。 第61章 . 岁岁平安 “害怕?” 顾碎碎已经两天水米未进, 唇上干裂得厉害,一双眼睛死气沉沉,透不出一点儿生气。 唐娜看得揪心, 不停劝她:“碎碎,你就去吃点儿东西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待会你哥回来看见,他该多担心啊!” 顾碎碎仍是一动不动。她什么话都听不到, 除了等江慕回来外什么事都不想管。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 警局的门被人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人面容苍白, 外面套了件黑色的没有任何异常的外套。 他一眼看到正在角落里坐着的女孩, 脚步虚浮地朝她走了过去, 停在她面前。 顾碎碎抬起头, 一双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重新泛起生气。 她站起身, 眼睛一瞬也不敢眨地望着他, 生怕下一秒他就会不见了。 她小心翼翼地叫他:“哥。” “嗯, ”他一笑,伸长胳膊把她拥进怀里:“过来,给哥哥好好抱抱。” 她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确认他是真的回来了,他还好好地活着。 她也重新活了过来,从一潭死水里挣扎出水面。 她很快又想到什么, 从他怀里起身,开始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他从很早以前就不再穿浅颜色的衣裳, 变得跟年少时那样,总是一身黑,就算身上流了血别人也看不出来。 江慕把她两只手抓住:“你先去吃饭。”他把王乘叫来:“带她走。” 王乘赶紧把顾碎碎拉开:“小碎碎,现在放心了吧。我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 待会再来见你哥,他还得去汇报情况呢。” 他好不容易拉着顾碎碎去了食堂,给她点了一大堆东西,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顾碎碎感觉到了饿,吃得狼吞虎咽,嘴巴里塞得鼓鼓的。 王乘给她倒了水放在手边,一个劲劝她:“慢点吃。” 过了会儿,王乘又告诉她:“你哥本来在查张贵那伙人的行踪,本来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就等收网了,谁知道突然听见你失踪的消息。知道你在张贵手里,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把先前计划全推翻了。不然,他其实是能悄无声息拿掉张贵整个团伙的。” 顾碎碎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王乘看见她表情,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还是带人去把张贵那些人给一锅端了,虽然费了些力气,但任务也不算失败,还把张贵在国内的大本营给捣毁了。” 顾碎碎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往嘴里塞饭。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饭吃完,跑回去等江慕。 张贵跟自己那些手下全都被捉了回来,他原本是要引燃埋在地下的炸弹,可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炸弹早就被人破坏了,江慕分明是有备而来,根本没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只是他所在的那处地方一直以来都十分隐秘,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找过去,江慕又是怎么溜进去的? 在被押解的路上,他看到了顾碎碎,那个他一念之差放走的女孩。 顾碎碎只凉凉看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等江慕从办公室里出来,她跑过去。 江慕把她手牵住了:“吃饭了?” 她点头。 “困不困?”他见她眼睛里满是血丝,知道她应该是两夜没有合过眼了,柔声问她:“回家睡觉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受伤?” “有一点儿,不过没事儿,已经处理过了。”他把她揽住,语气放得轻松:“我可是很厉害的,有句诗叫什么来着,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就是这么厉害的!” 顾碎碎被逗得笑,可还是不放心他:“是哪里伤了?” 他把右手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了点儿已经被包扎了的伤处:“被子弹擦了下而已,没事儿。” 她心疼地看了会儿,问:“别的地方还有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不知道,回去等男朋友脱了衣裳,你帮我好好检查检查?” 她果然没再那么紧张了,甚至皱眉不满地瞪他。江慕笑,把她搂得更紧,在她发顶亲了亲:“走,哥哥带你回家。” 张贵落网,不会再有什么不稳定因素存在,江慕带着她回了市区的房子。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如今看到他平安回来,紧绷的情绪彻底松懈,回到家后很快就睡着了。 江慕从床上悄悄起来,拿了药给她抹在腕上的伤口处。伤口并不大,已经快要结痂,他盯着看了很长一会儿。又去检查了下她的脖子,上面仍有淡淡的被勒出的青紫色的痕迹。 他的手指小心地在上面抚了抚。 他目光里满是痛苦,低声自言自语:“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顾碎碎一直睡到了次日天刚微微亮,醒来后看见江慕仍在她身边陪着,并没有离开。 他眼睛闭着,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脸色苍白,唇上没有多少血色。 她有些害怕,从他怀里起身叫他:“哥?” “嗯。”他立即应了声,缓缓睁开眼睛,把她重新搂进怀里:“哥哥在,别怕。” “你脸色不好。”她说。 “伤口疼,”他说得毫不在意,语气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你过来亲亲哥哥,哥哥就不疼了。” 她默了默,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撑起身体朝他一点点凑近,在他唇上吻了吻。 吻得很轻,羽毛一样拂过就离开。 “还疼吗?”她问。 他愣了愣,过了几秒,倏忽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堵住她的唇开始吻她。 他刚才唇上还白着,现在却红得有些艳色,让他看上去像个会吸人血的男妖精。 他的呼吸重起来,手开始顺着她腰线往下移。她打了个哆嗦,怯怯地阻止他:“你不要乱动。” 他好不容易才停下,埋首在她颈间深吸了几口气,张嘴去咬她脖子里薄薄的皮肤。 她一向很怕痒,缩了缩肩膀往后退。 他把她往下面扯了扯,双眼发红地看着她,满脸隐忍的欲念。 但最后什么也没舍得对她做,拿被子把她裹起来:“你再睡会儿。” 她见他要往外走,问:“你要干什么去?” “洗澡。” 她从床上一跃而去,赤着脚追上他:“不能洗,伤口不能见水。” 他低头看她。女孩小小的一只,只到他下巴处,娇娇的惹人心疼。 他把她重新抱回床上,半跪在她身边看着她。 墙上的钟表在无声地走针,他捉着她两只手,拇指在她细嫩的手指上揉了揉。 “不让洗的话。” 他的声音低醇磁性,好听得让她耳朵发痒,心里也发痒。窗外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透进来,在他发上染了层金色的光。 眉目英挺的男人静静看着她,性感凌厉的喉结上下滚动,拉出一条刻满欲念的线。 “那,做/爱吗?” - 窗户没有关严,微风透进来,吹得纱帘微微扬起。 已经是秋初,空气却依旧燥热,处处都闷得厉害。 顾碎碎的眼睛睁大了一圈,被男人握住的手开始急遽发烫,发软。心口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厉害,就快要撞出去。 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从双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句话。 随之而来的,男人直起身,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低身体吻住了她。 她的头被迫扬起,承受着他的吻。睫毛颤了颤,眼睛没有闭上,着了魔般去看他。 他吻得小心翼翼,力度拿捏得不轻不重,咬着她下唇一遍遍地碾磨吮吸。 她从小被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对男女之事了解得太晚,虽然也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书,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感觉到他把她压在了床上,一只手伸进去,挑开了什么。 她细细地颤抖,小小的身体往后缩,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手下的动作停住,略抬起头看她,柔声问:“害怕?” 她没有说什么,手指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怯怯地紧了紧。 江慕在她脸上亲了下:“乖,是哥哥错了。” 他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弄皱了的裙角抚平:“不动你。”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被这种事吓到。她又不是不喜欢他,反而偷偷暗恋了他那么多年。她从小就厌恶任何人的触碰,可她是不讨厌他的触碰的。 见他要从她身上起来,她抓住他的手。 “我、我没怕,”她说:“是担心你身上有伤。” 他低低笑了笑:“真的不怕?” “嗯。” “行,”他气息浅浅地笑:“继续。” 他把她从床上扯起来,唇贴得她越来越近,英俊的一张脸在她面前一点点放大,动作极为缓慢。 她闭上眼睛,头往外侧,咬住了唇。 江慕已经把手拿了出来,扶正她的头,在她唇上吻了吻,低喘了几口气说:“哥哥不动你,你还太小,再等等。” 她眼里一片潋滟的水光,低不可闻地说:“我不小了。” “嗯,这里是还行,不小了。”他声音里带着笑,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胸前的位置,用气声在她耳朵边说:“小孩怎么哪哪都漂亮。” 她羞得满面通红,在他肩上轻轻打了一下:“不许这样!” “好,不这样,”他仍是笑,俯首在她脸上亲了亲:“我不洗澡,”他把一句原本极不要脸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去自己解决下,行吗?” “你!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头,不想再理他了。 她听到一声轻笑,紧接着感觉到床上轻了轻,江慕离开了房间,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她等啊等,等啊等,一直都快两个钟头了还是没见他从里面出来。她担心他是伤得厉害,晕在了里面,跑过去在门口敲门,喊他:“哥!你怎么还不出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她没像上次那样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很快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红着脸转身跑了。 她脸上很烫,不大好意思再出去见他,趴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李柔给她打来了电话。她接起来,听到李柔在那边哭。 “碎碎,蔡格被抓起来了。”李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做错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会做错事呢!一定是他们抓错了,你替我求求江警官,让他把蔡格救出来好不好?” “你先别急,我会问问我哥的,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顾碎碎劝了几句。江慕已经从外面进来,拿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头发。 顾碎碎挂断电话,问他:“你洗澡了?不是不让你洗的吗?” 他在她身边坐下,捋起袖子给她看了看。胳膊上的纱布并没有沾到水,她放了点儿心。 “谁的电话?”他问。 “是李柔,她想让我帮忙问问蔡格的事。”顾碎碎抱着他受伤的那条胳膊,两只眼睛粘在上面动不了了:“还疼吗?” 他故意“嘶”了一声:“很疼,”揽住她纤腰把她往身边抱了抱:“再亲下哥哥?” 他总这样,什么时候都能开玩笑,不想让她担心。她把他的袖子轻轻放下,去找了个电吹风拿过来,说:“我给你吹头发。” 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他简直担心她能不能拿动电吹风,把东西从她手里接过来:“不用,你先出去吃饭,我自己吹。” “可你胳膊受伤了,不能多动。”她硬是把电吹风夺过来,按着他肩膀让他老实坐在床上,她站在他面前:“哥哥听话,我给你吹。” 他心里一颤,半边身体都被她叫酥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欲望隐约间又要被点燃。 电吹风被女孩打开,她调了温度,拨弄着他的头发帮他吹干。 从她的方向往下看,能看到男人利落凌厉的下颌线。 他很久没去理发,头发有些长了,蓬松细碎的刘海几乎要盖住他的眼睛,让他本就锋利的一张脸更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身上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衬衫领口有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里面凌厉深凹的一截锁骨。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都像个撩人而不自知的男妖精。 顾碎碎关掉电吹风搁在一边,凑近他,把他那两颗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了,嘟着脸不悦地说:“衣服也不好好穿,你是要出去勾引谁吗?” 他无奈笑:“除了勾引你,我还勾引谁了?” “岑子念!薛蕊!还有周盼!”她一个个地数,一张嫩白的小脸上全是义愤填膺。 “那李昊,罗致,蔡格,司彬,他们都是谁?”江慕挑眉:“这么一数,好像是你比较会勾引人。” 顾碎碎听到司彬后呆了两秒:“司彬哥?你别瞎说了,我跟他怎么会有关系。” “所以前面三个都跟你有关系?”江慕蓦地捏着她腰把她拖到了自己腿上,威胁似的在她耳边说:“你要是再这么受欢迎,我就要把你绑起来,哪里也不许你去,只让你看我一个人。” “你变态啊!”她打他。 “嗯,被你逼的。” 他把她下巴抬起来,吻了两下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这丫头轻易就能撩起他一身火,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来。 他艰难地从她唇上离开,托着她小屁股把她抱到外面餐桌前,把她在椅子里搁下了。 他把准备好的早餐给她:“把这些吃了。” 顾碎碎听话地去吃,刚吃了几口开始问他:“蔡格的事严重吗?应该不怎么严重的吧,我听到张贵他们的对话,蔡格并没有做过什么事,只是知情不报而已。像他这种的会怎么判啊?” 江慕的表情沉了沉:“你还有心思关心他?” “是李柔让我问的,李柔哭得很厉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总不能不管。” “她让你问你就要关心?” 江慕的语气陡然变冷,可她知道他并不是想对她发火,他只是后怕。 “他差点儿把你害死,不管怎么判都是罪有应得。” 江慕想到顾碎碎被蔡格骗走,在张贵那里吃了那么多苦头就恨不能去杀了他。 他捉住顾碎碎的手,自我否认地叹了口气。 “是我没保护好你。” 顾碎碎赶紧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不该跟着蔡格走。我以后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只会相信你一个。” 江慕看着她,笑了,伸手在她发上揉了揉:“好。” - 自从知道蔡格被抓起来后李柔就一直在哭,两只眼睛肿得桃子一样。 “他们说蔡格跟一个通缉犯有关系,怎么可能嘛,蔡格不会是那样的人的!” 李柔哭得抽抽噎噎,到了现在,她只能把顾碎碎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碎碎,你拜托江警官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问他。” 江慕并不喜欢听到有关于蔡格的事,可李柔哭得这么厉害,简直快要哭晕过去,顾碎碎只能先带她去了警局。 她在外面转了转,并不敢去找江慕,见司彬刚好从外面过来,叫住他:“司彬哥!” 司彬朝她走过来,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朋友想来看看蔡格,”她说:“你能让她跟蔡格见个面吗?” 司彬也早就恨透了蔡格,可既然是顾碎碎要求的,而且不是她要去看,是她朋友去看,他勉强答应了:“跟我来吧。” 李柔把眼泪擦了擦,跟着司彬进了警局。 顾碎碎在外面等。很快司彬拿了瓶水过来给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前两天的事有没有被吓到?” 她摇了摇头:“没有,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想了。” 司彬知道这个女孩异常的坚韧,可还是忍不住心疼她:“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张贵这次难逃一死,从他住所里又找到了些能佐证几年前他设计陷害顾琮的线索,你爸爸的案子很快就能推动重审了。” 顾碎碎十分高兴:“真的?” “嗯。” 她一笑,司彬的心情就随着她而高兴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说:“我会帮你搜集线索的,一定会还顾伯伯清白。” 顾碎碎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在黑乎乎的隧道里走的时间太长,如今终于看到了点儿希望,她心里异常轻松。 司彬看了看时间,问她:“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我等李柔出来就走了。司彬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司彬仍是在那里坐着,过了会儿,突然问她:“碎碎,你真的喜欢江慕?” 顾碎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愣了愣,说:“是。” 她虽然害羞,可还是说了出来:“我是喜欢他,不然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啊。”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司彬问。 顾碎碎慌了一瞬:“就……就是……” 有另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是在我死乞白赖追她以后,她实在被我烦得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喜欢我。” 江慕走过来,两只手闲闲插在口袋里,淡淡瞥向司彬:“你找我女朋友有事?” 司彬脸色变了变,起身走了。 他跟江慕的关系跟以前相比差了很多,甚至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样子。顾碎碎想不通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拉了拉江慕的袖子,问他:“你跟司彬哥吵架了吗?” “现在还没有,”江慕在她旁边坐下来,故意吓唬她:“不过以后可能会。” “为什么?”她是真的很不希望这两个人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不要吵好不好?有什么事就讲清楚。” 他听得想笑,在她发上爱不释手地揉了揉,问她:“过来干什么?” 他问得突然,顾碎碎反应了下,眼睛转了转说:“没干什么,就是刚好经过,就过来了。” 她的话刚说完,李柔哭着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后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碎碎……他说……他要跟我分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埋进掌心里。 顾碎碎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劝她:“他可能是不想连累你,怕你会因为他的事受到波及……” “你还在骗我!” 李柔突然爆发起来,猛地推了顾碎碎一把。江慕眼疾手快把顾碎碎拉到身后,凝眉看向李柔:“你发什么神经。” “是,我是发神经,”李柔两眼通红地看着顾碎碎:“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认你这个朋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一直以来都在偷偷笑话我吧?蔡格喜欢的人明明是你,他会接受我,根本就是为了能见到你!你多了不起啊,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他就能喜欢你。可我呢,我为了他什么事都做了,好不容易换他答应跟我在一起,结果这些全是假的,他是为了你!为了能接近你才会跟我在一起!你平常表面上装得对我多好似的,一扭头是不是在偷偷笑话我啊?我就像个小丑,整天跳在你跟他之间,唯一的用处就是见证了他对你伟大的感情!” 第62章 . 岁岁平安 她往旁边躲一躲,他就往里戳…… 因为李柔的吵闹, 警局里有人被吸引了过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江慕不耐烦地冲那些人喊:“都闲得没事干是不是!” 那些人平常都在江慕手下当差,最是怕他, 闻言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顾碎碎手脚早就一片冰冷。她并不是个会交朋友的人,李柔是她在学校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一直都极其看重跟她的友谊,要跟她当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么久以来, 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嫌隙。 顾碎碎怎么也没想过, 她跟李柔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有一天李柔会涕泪交加地控诉她。 她并不怪李柔, 将心比心, 如果是她站在李柔的立场上看问题, 她也是会崩溃的。有一天突然发现, 从少女时期就喜欢的男生并不喜欢自己, 而是为了自己的朋友才会接近自己, 这该多让人绝望。 她往前站了站,想跟李柔道歉,江慕却没让她动。 “蔡格喜欢她, 你不去怪蔡格,怪她干什么?是她勾引了蔡格,还是她明知道你喜欢蔡格, 故意往你们中间挤,想拆散你们?”江慕声气冷硬:“她是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还是有过对不起你的想法?高三那年你把她带去蔡格的生日会,害她被人欺负,这次你非要让她去给你过生日,害得她差点儿没死在张贵手里。这些事她有怪过你吗?她不跟你计较, 在你面前连提都不提,不代表她就好欺负。你失恋了该去找那个让你失恋的人,而不是找别人的错。” 李柔被说得怔愣,死死咬着唇瞪着江慕:“你喜欢她,当然要替她说话!” 江慕冷笑:“当然,我喜欢她自然要替她说话,不然还要看她被你欺负吗?” 顾碎碎拉了拉江慕的手:“你别说了。” 她走到李柔面前:“李柔,你别听他的,那两件事都不怪你的,跟你没有关系。” “你少来假好心!你这个样子我看够了!怪不得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你,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假多恶心!以前简直是我瞎了眼,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李柔说完擦了把眼泪,转身跑了。 江慕低低骂了声,提步要追。顾碎碎把他拉住。 “我没事的。”她说:“她只是太难过了,一时受了刺激才会说这些,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不想在江慕面前流露出半点那些不开心的、阴郁的情绪。以前这种情绪每天都会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她全身,让她体内的多巴胺失了效,怎么运作都制造不出丁点儿开心。可是跟江慕重逢后她这种私隐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她已经能感知到那些积极向上的美好的情绪。 所以无论再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走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你带我去吃饭好不好?”她说:“你们食堂的饭好好吃,我能再去蹭一顿吗?” 江慕想到她信里的那些内容。 因为八岁那年发生的变故,她心里的恐惧一直没有治好,这才会变得孤僻,害怕跟人交流。在他家里的那几年,她的病有所减轻,可惜没过多久她就被谈媛接走。 谈媛自己的病都没有治好,怎么可能顾得好她。 因为谈媛的冷漠,情绪的反复无常,有意和无意中对她的疏远,她孤僻的性格才会越来越严重。 李柔是她唯一交到的朋友,如今这样骂她,她不可能不难过。可她怕被他看出来,不想把糟糕的情绪传染给他,这才装成没事人一样。 江慕握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当然能去,你是我女朋友,谁敢不让你去?” 顾碎碎笑,跟着他往前走。 江慕想,她孤僻一点儿没有关系,不会交朋友没有关系,不喜欢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是开心的,没有任何消极悲观的东西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只要这样就好了,她能过得开心就好,其它的事去他妈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让她就算不用跟这个世界打交道,也能每天都过得开心。 - 那天以后,顾碎碎很久没再见过李柔。 她给李柔发了几条道歉的微信,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蔡格的心思,是那天蔡格把她骗走后才知道的。 李柔并没有回复,庆幸的是也没有把她拉黑。 她担心李柔会想不开,想办法要到了李柔同室友的电话,让她们帮忙看着些,如果李柔有什么异常举动就通知她。 后来那些室友说李柔想趁周末去散散心,已经买了去南方的飞机票。李柔并不是一个人去,同宿舍里刚好有人也要去那边玩,两个人可以互相照顾。 顾碎碎放了点儿心,给李柔发了条让她好好玩,注意安全的微信。 她上完课,收拾了书包出去。 兰颖正在外面等她,看见她,立马笑着走过来,跟她解释:“我刚好去看你哥,他说警局有事抽不开身,让我有时间就过来接你。” “没事的阿姨,您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来接我的,这里离家不是很远。” “这孩子,阿姨想你了,来看看你还不行啊?”兰颖带她坐上车,说:“刚好明天周末,你去阿姨家住两天好不好。阿姨这么久没见你,你不知道有多想你。” 顾碎碎弯了嘴角笑:“好,那我跟我哥说一声。” “不用跟他说了,我已经告诉他了。” 兰颖带她回了自己家。张庆莲知道她会来,早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江正易并不在,一个人在外面住,席上只有顾碎碎和兰颖两个人吃饭。江正易、兰颖、江慕,明明是一家人,可三个人各住各的,七零八落,没有一点儿家的氛围。 顾碎碎试着问:“阿姨,江叔叔怎么不在?” “不用管他,他整天说我是资产阶级,不愿意跟我一起住,怕我会坏了他的名声。他那名声既然这么重要,我可不敢去给他添堵。等再过几天我就去跟他把婚离了,以后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可不敢再耽误他。” 顾碎碎在这里住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兰颖说要去跟江正易办离婚手续,可直到现在两个人还是没有离,只是长年分居着。 “阿姨,叔叔可能是太忙了,他有时间的话一定会过来陪你的。叔叔嘴上不说,其实我看得出他可喜欢你了,每回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都亮亮的。” “他眼睛会亮?我看他那是青光眼吧!” 虽然这么说,兰颖的心情却好了很多,不停地帮顾碎碎夹菜:“你多吃点儿,一直这么瘦可怎么好。是不是你哥没好好照顾你,不给你吃饭?你告诉阿姨,等他来了我说他!” “没有,他每天都带我去吃好吃的。” “最好是这样,不然阿姨可不会跟他罢休的。”兰颖仍旧不停地给她夹菜。 吃了饭兰颖从屋里拿了套衣裳出来,交给顾碎碎:“今天去商场,见这衣裳很适合你,你要是穿上肯定会很好看,就买回来了。你先拿回屋,等明天穿上给阿姨看看,要是不合适的话阿姨拿去换。” 小的时候顾碎碎经常会收到兰颖给她买的衣裳,现在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兰颖在把她当女儿养。 她把衣服收下:“谢谢阿姨,我明天会穿的。” 兰颖满意点头:“你回屋看书吧,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 顾碎碎拿了衣裳回屋,暂时搁在一边。 她做了会儿题,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响。 她凝神听了听,感觉是江慕回来了,拿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慕很快接起来,磁性悦耳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她耳朵里:“怎么?” 与电话里的声音同时进行的,是他朝她这边房间走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徐徐落在她门外,最后停住不动了。 她打开门,小脑袋从门里伸出来,抬头看他。 外面客厅里的光一片璀璨,他斜倚在门边,在光里斜斜勾起嘴角笑了笑,一只手仍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看着她说:“想哥哥了?还亲自来接?” 她挂掉电话,很正经地说:“不是,我是担心有小偷进来,准备跟小偷进行殊死搏斗来着。” 江慕的目光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扫了一遍:“殊死搏斗?” 他朝她走过去,推开她的房门,把门往后一关。 “让我看看,怎么殊死搏斗。” 他握住她两边胳膊,不费什么力地把她抱到了书桌上。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细细的小腿朝他踢了踢,脚上的拖鞋没有挂住,掉在了地板上。 她没有穿袜子,一只雪白玲珑的脚露了出来。江慕低头看了看,弯腰把她的鞋捡起来,给她套在脚上。 他的手从她瘦白的脚腕上移开,转而捏住她细得彷如能勾魂的小腰,在上面揉了一把。 他的手烫得厉害,动作又带了明显的调情意味,揉得她打个激灵。 “就这么殊死搏斗?”他扶住她的身体,眼神从她腰上移开,落在她脸上:“怎么又瘦了?” “没有瘦,我刚才称重,还重了一斤!”她说。 “是吗,”他装作往她身上认真看的样子:“肉长哪了,我看看。”目光最后落在她略有起伏的胸前:“长这里了?” 她不满地又去踢他,力气轻得像挠痒痒。 江慕笑,贴近她耳边说:“小孩怎么这么会长,该细的地方细,”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发出明显的吞咽声,薄薄的唇落下,在她耳垂上吻了吻:“该大的地方大。” 她羞得满面通红。 她的身材确实算得上还可以,细细的小腰和腿,胸脯那里有好好的发育。可也属实算不上那种很大的,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不明白江慕怎么就这么好打发。 “你是不是没有见过胸大的,”她忍着羞臊说:“我这种明明也没有很好。” 他挑眉:“没有?”手伸上去:“那给我看看?” 她嗔怪地瞪他。 江慕闷笑了声,把手很快拿了出来:“哥哥觉得很好,再小一分不好看,大一分也不好看。”他的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声音低哑发沉:“我家小孩什么都是最好的。” 他惯会逗她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碎碎低下头,唇角抿了抿。 江慕看了眼桌上摊开的习题集,问她:“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你。”她说。 “我要是不过来了怎么办?” “你会过来的,”她两手搂住他脖子,嗓音娇娇的:“你舍不得我。” 江慕看她一会儿,俯身开始亲她。 他亲得温柔又缠绵,在她唇上吻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亲不够似的。有暧昧的吮砸声响进空气里,明明声音很小,听在她耳朵里却被无限放大,让她觉得如果外面有人,一定能透过这所房间的门把他们两人之间的动作窥探得一清二楚。 外面果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兰颖出来倒水喝。 顾碎碎的呼吸瞬间屏住,两手开始推拒,想让江慕跟她分开。可男人却吻得变本加厉,把她揉进怀里,故意在她唇上咬出痛感。 她情不自禁地嘤咛了声,发现自己出声后更是吓得浑身冒汗,两眼泛着水意可怜兮兮地去看江慕。 江慕总算放开她,低下头闷笑,咬着她耳朵说:“这么胆小?” 她全身都紧绷着,一直等兰颖的脚步声渐远才松了口气。脖子里却蓦地一疼,她猝不及防被咬得哼了声。 那一声娇媚至极,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时间羞得不敢抬头看他。 江慕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徒惹出一身火,又实在不能碰她,到时候受苦的是他自己。 他竭力往后退了退,把她抱到床上,脱掉她脚上的拖鞋,拿被子把她盖起来。 他在她额上吻了吻:“早点儿睡,明天哥哥再来见你。” 她点了点头:“哥哥晚安。” “嗯,”他亲亲她柔软的小手:“晚安。” - 顾碎碎睡得晚,第二天赖到了十点都还没起。兰颖看了看时间,最后实在没办法,过去在她门上拍了拍:“碎碎,你起了吗?出来陪阿姨吃饭好不好?” 紧接着是江慕懒洋洋的声音:“你叫她干什么,让她睡饱了再起。” 兰颖在原地转了转,最后还是去拍门:“碎碎,起床好不好?先别睡了。” 顾碎碎艰难地在床上翻个身,掀开被子走下地,过去把门打开。 “阿姨。”她揉着眼睛困顿地叫了声。 “怎么到现在了还没睡醒?是不是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以后千万不能再熬夜了,就算你年龄小也不能这么挥霍啊,把身体搞垮了怎么办。”兰颖像个母亲那样数落她,又说:“昨天阿姨给你的衣裳呢?你先换上让阿姨看看。” 顾碎碎听话地回了屋,把衣裳拿出来。 是件鹅黄色的抹胸小礼服裙,并不是很夸张,日常也能穿。她没怎么想,把衣服换上,踩着拖鞋走出去。 兰颖一见就笑开了:“哎呦!哎呦哎呦,我们碎碎就是漂亮,比城堡里的公主还漂亮。” 她把手机拿了出来,打了个电话。过不多会儿,从外面进来几个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人。 兰颖把顾碎碎交给他们:“我没有说错吧,我女儿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其中一个气质阴柔的男人笑着说:“那当然了,兰姐这么漂亮,养的女儿能不好看吗。把人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她都已经这么漂亮了,我们能做的不多。可是不能让她脱胎换骨,多少是能给她锦上添花的。” 顾碎碎稀里糊涂地被他们带去楼上的化妆间,两个人给她的头发做造型,另外两人帮她化妆,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带着她去见兰颖。 兰颖前后左右看了她很多遍,笑得合不拢嘴:“漂亮!我女儿就是漂亮!待会儿一定能把人都镇住的!” 顾碎碎脚上被迫踩了双高跟鞋,极不自在,想脱掉。兰颖阻止她:“先穿着,待会儿人就来了。” 顾碎碎问:“谁要来?” “我一个朋友,她儿子刚从国外毕了业回来,要过来看看我,来我们家做客。”兰颖把她肩上的头发理了理:“那孩子我见过,人长得可周正了,谈吐也好,又是在国外上的名校。待会儿你跟人好好说说话,就当多交个朋友了。” 顾碎碎明白过来:“阿姨,你要让我相亲啊?” “什么相亲不相亲的,就是吃顿饭,聊聊天。要是谈得来最好,谈不来就做朋友嘛,这有什么的。”兰颖拉着她出去:“跟阿姨一起去接人。” 见江慕仍往沙发里歪着,兰颖停了停步子,冲着他说:“你要是没事就先出去吧,别留在这碍眼,耽误人家小年轻谈天说地。” 顾碎碎没敢去看江慕脸上的表情,余光瞥见他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迈着两条长腿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谈天说地?”他凉薄地笑了声:“是谈情说爱吧?” “谈情说爱又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兰颖说:“你妹不像你,整天吊儿郎当的,到现在了连个正经恋爱都不谈。她现在正是好时候,又出落得这么漂亮,当然得好好挑几个勋贵子弟。眼界放宽了,这才免得被外面那些臭小子骗走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留在这儿耽误你妹妹的事。” 兰颖带着顾碎碎往外面走。 江慕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穿了件极温柔的小礼服裙,裙摆将将盖到膝盖,下面两条腿细瘦漂亮,脚上踩了双浅色的细跟高跟鞋。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像走在他心上,沉默无声地撩拨着他。 他养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漂亮得一塌糊涂,简直让他想把她锁起来,不要给任何人看。 可他的小女孩,现在却要去跟别人相亲。 他靠在门边,掏出口袋里的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几口把一根烟抽完了。 顾碎碎觉得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应该没什么的。兰颖又不是几千年前的封建大家长,如果她不喜欢,还能逼着她去跟人交往吗。 在门口等了会儿,一辆车开了过来,从车里走出一男一女。女人跟兰颖差不多年纪,身后跟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 那男生礼貌地跟兰颖打过招呼,这才顺理成章地把目光放到顾碎碎脸上。 看到女孩的那一秒,男生眼里有惊艳一瞬划过。他很好地掩盖掉眼里的唐突,朝顾碎碎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贺今。” 顾碎碎盯着那双手看了看,手刚要伸出去,斜刺里突然出现另一只手,把她的手一下子握住了。 江慕站在她身边,有些好笑地看着那男生:“干嘛,两国领导人会晤啊?” 那男生有些尴尬。兰颖看得脸都绿了,过来干干笑着解围:“都别站在外头了,进屋吧。因为你们要来我准备了很多吃的呢,都是我亲手做的!” 贺母笑着把她的手执住,跟她一起往里走:“常听你跟我夸你这个女儿,我还不怎么信,今天一看才知道果然是好,又漂亮又乖巧的。这要是我女儿,我也会很疼的!” 兰颖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女儿你放心,全身上下挑出一个毛病来我跟你姓!” 贺母点了点她脑门:“你这养女儿养的快把自己儿子都忘了。”扭头看了一眼,说:“不过,这兄妹俩感情真好,像是亲的一样。” 兰颖理所当然道:“哥哥养她的时间比较多,关系是挺好。” 贺今跟着两位长辈一起往屋里走。顾碎碎落在后面,把手从江慕手里抽出来,趁前面的人走得远了,心有余悸地说:“你别这样,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江慕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看出来又怎么,早晚都要说。不如,”他盯着她:“今天说?” “不行!” “怎么,你还真看上那小子了,想甩了我去交新男朋友?”他离她近了些,语气陡然变得暧昧:“现在不喜欢哥哥了?哥哥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她担心会被人看到,往旁边退了退,低着头小声说:“你别闹了。他又不是每天都来,很快就该走了。” 她往前小跑了几步,避开他。 江慕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兰颖一心想撮合顾碎碎和贺今,让他们两个去客厅里坐着说话。 贺今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聊,有意无意地总往顾碎碎那里看。女孩年轻漂亮,鲜花一样,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他口一直渴,一连喝了好几杯水下去,每次喝完就要往顾碎碎那里凑近一些,与她之间的距离微不可见但确实积少成多地缩小着,最后两个人之间的沙发只剩了一小段距离,勉强够一人坐下。 江慕两步走过来,在被挤出来的那个空位上坐了。一条胳膊朝顾碎碎那边闲闲展开,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贺今与顾碎碎之间陡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兰颖在一边看得脸僵,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过来,叫他:“江慕,你刚不是说警局还有事要处理吗,快去吧,家里没你什么事儿了。” “有事?什么事?”江慕二大爷一样懒懒翘着二郎腿,膝盖往顾碎碎那边堂而皇之地戳着,挨着女孩扶在腿上的手。她往旁边躲一躲,他就往里戳一分:“没听说过。” 第63章 . 岁岁平安 “她是我的命,没她我活不下…… 兰颖见这臭小子竟然不给面子, 气得脸更绿了。不明白他今天是抽的什么风,好好的要破坏妹妹的姻缘。 “那你就过来帮我准备午餐。” “没工夫。”江慕把电视打开,拿了游戏手柄开始一顿操作。 兰颖实在劝不动, 瞪了他一眼走了。 有江慕在,贺今那些翻了花样的话题再也说不出了,自觉地往外让了让。 他把空间让出来,是想让江慕离顾碎碎远一点儿, 不要挤着她。谁知道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扩大, 反倒还不知不觉地缩小了。 高大俊朗的男人紧紧挨着瘦小女孩的身体, 一条腿不时地会撞一撞她。 顾碎碎胆战心惊, 两只手抓了抓裙角, 想要起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江慕却趁着游戏读档的时间松开了一只手, 那只手悄无声息伸到她背后, 五根修长的手指用力, 极其色情地在她腰间揉了一把。 她紧紧咬住牙关, 低下头,用头发挡住臊红的脸,捏着裙子的手越来越用力。 耳边听到男人轻飘飘又威胁十足地说了句:“老实点儿。” 她不敢再动, 在沙发里老老实实地坐着。 贺今尝试着换到顾碎碎那边的位置。他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他刚坐好, 江慕突然冷飕飕地开口:“碎碎,坐我这边来。” 顾碎碎:“为什么?” 江慕的目光始终落在电视屏上:“你坐那影响我发挥了。” “我怎么影响你发挥了, ”她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也没有挡到你。” 屏幕上适时出现“game over”的提示。 江慕搁了手柄,侧头看她:“看到了吗,你挡住我的气场了。”他的手在自己左侧拍了拍:“过来坐这!” 这人简直奇怪,可要是不听他的又怕他再做出什么来, 顾碎碎起身,依他所说在他左侧坐下了。 贺今与她之间再次横亘了一个人。他没再想办法换位置,只能隔了个人问:“碎碎,明天我要去郊外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去了。” “那后天我生日会呢,你来不来?” “……不太有时间。” “大后天有场话剧,我好不容易把票弄来了,那话剧挺有名的,一票难求,你跟我去吗?” 这次没等顾碎碎回话,江慕先从鼻子里嗤笑了声,扭头看向贺今:“你美国总统啊,行程挺满。” 贺今:“……” 顾碎碎暗暗拉了拉江慕的袖子,用口型跟他说:“你能不能别说话!” 江慕用口型回:“不能。” 有他这尊大佛在,贺今不怎么敢再开口了,只是时不时地拿眼睛偷瞟一眼顾碎碎。 江慕手指如飞地操作游戏手柄。游戏是几年前出的,已经很旧了,他自进了刑侦队就很少再回来玩过,也早没了兴致,可今天硬是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地玩了半个小时。 兰颖在一旁瞪了这兔崽子半小时。等到开饭前,她把江慕叫到一边。 “你在那杵着干什么呢?你妹妹是去交男朋友,你在中间坐着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要敢把这事儿搞黄了从今以后别回我家门!” “我也没想回,”江慕散漫道:“是您非把我妹叫回来,我才不得不来的。” “怎么了,我还不能让她回家了?她是你妹,可更是我闺女!跟我可比跟你亲多了,就许你见,不许我见啊?” 兰颖白了他一眼:“待会儿吃饭你给我老实点儿,要不你就干脆上楼,别出来了。要是敢坏了你妹的好事,看我不教训你!” 兰颖嘱咐了一通。 吃饭的时候贺今坐在顾碎碎对面的位置,江慕在顾碎碎旁边。兰颖好不容易让席上氛围变得轻松,看到贺今开始给顾碎碎夹菜后,她刚忍不住笑,就见江慕把贺今放在顾碎碎碗里的一筷子鱼夹走了,换成了一块红烧肉。 贺今脸上僵了僵,贺母脸上更僵,僵一僵后扭头看向兰颖,想从兰颖脸上读出现在这个情形的答案。 江慕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她不吃鱼。” 贺今脸上的僵硬缓了缓,想换别的菜给顾碎碎。顾碎碎生怕江慕再有什么举动,抢先说:“贺今,谢谢你,你自己吃吧,我不太习惯别人给我夹菜。” 她都这么说了,贺今没再继续有动作。他只是盯着顾碎碎碗里的那块红烧肉,然后看到女生极其自然地,拿筷子送进嘴里吃了。 贺母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席上的尴尬,笑了笑:“江慕跟妹妹的关系真是好啊。虽然中间分开了几年,可再见面后还是跟以前一样亲。贺今也有个妹妹,他就没那么疼。可能是跟妹妹只差了两岁的原因,我要是晚点儿要二胎,可能贺今也会这么疼妹妹呢。” 顾碎碎在一边低头不语。以前她很怕江慕知道她喜欢他,因为觉得江慕一旦知道了,会觉得她是个坏孩子,不按部就班地喜欢那些学校里的同龄人,反倒喜欢他这个兄长。虽然不是亲的,可毕竟“哥哥”长“哥哥”短地喊了那么久,不存在的关系都被生生喊出了一层出来。 后来江慕跟她说喜欢她,她简直觉得像做梦,美梦成真。跟江慕在一起后,她又担心起兰颖会发现他们的关系。兰颖是真的在拿她当女儿养,她是他们家人的认知早就刻在了脑子里。如果有一天发现家人里的哥哥和妹妹在谈恋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贺母把话说完,兰颖接过来:“是啊,妹妹要是小哥哥很多岁,哥哥确实是会比较疼的。碎碎来我们家的时候才九岁,江慕那时候就很疼她,上下学都是他接送,碎碎学校有什么事也都是他去处理的。” 贺母把头点出赞许的弧度:“这很好啊,哥哥妹妹之间就该这样的。像我家贺今和他妹妹就老是吵架,这像什么样子嘛。” 哥哥。 妹妹。 没有血缘也无所谓。 你们还是哥哥,与妹妹的关系。 顾碎碎听出贺母是在很明显地冲在场的人强调她和江慕的关系,兰颖跟在后面附和,天然觉得就是这个道理的啊,哥哥疼妹妹,这不是应该的吗。所以两个人亲近点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直到江慕猝然打破了贺母与兰颖之间的交流。 “以前是妹妹,”他语气拿捏得轻松,没让人听出他其实是忍着才没有发火:“现在不是了。” 他扭头看向最前方的兰颖:“碎碎早被谈阿姨要回去了,你怎么还整天想着跟人抢孩子?”顿了顿,唇角勾出一个危险的弧度,笑了:“您老要是实在喜欢,我把她娶回来,怎么样?” 兰颖:“……” 贺母:“……” 贺今:“……” 一场见面搞得极其失败,兰颖血压都被气高了。 等送走外客,她过来找到顾碎碎,痛心疾首地说:“碎碎,你别介意,你哥那人我看他是疯了!平时没个正形也就算了,在客人面前竟然都敢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去说他!” 顾碎碎低着头不敢说话。 兰颖让顾碎碎先回屋,自己去院子里找到江慕,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到底怎么了,我给你妹介绍个对象而已,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杵在旁边也就算了,还净是给我添乱!什么叫把你妹妹娶回来,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哪家哥哥说要把妹妹娶回来,你枪林弹雨里走傻了,脑子里全装的子弹啊!” 江慕听她说完,掏了掏耳朵:“她才多大你就给她介绍对象?” “十八岁了,怎么了,十八岁就是要谈恋爱的!”兰颖说得理直气壮:“主要贺今那孩子实在很优秀,我想让他跟你妹妹先接触接触,要是合适的话就谈下去,不合适就分道扬镳,这能有什么?碎碎是你妹,我知道你疼她,可你也总不能一辈子把她留在家里,不许她嫁人吧?” “我说了她不是我妹。既然你觉得她年纪不小,能谈恋爱了,”江慕从椅子里站起来,两只手闲闲插进口袋:“那她跟我谈,不行吗?” “……你?” 兰颖噗嗤笑了下,十分嫌弃地打量了会儿江慕,简直像是顾碎碎的亲生母亲那样开始挑三拣四起来:“第一件事,你今年多大了?眼见都快迈进三十的大门了,你老牛吃嫩草也不能吃到我宝贝女儿头上!你成年的时候她还上小学呢,小学!不是初中也不是高中,是小学!你不觉得罪恶吗,你是拯救了国家还是促进祖国统一大业了,凭什么祸害我们祖国的花朵!” 江慕:“……” “还有,第二件事,”兰颖继续:“你什么工作自己不知道吗?跟你爸一样非要去当刑警,你知不知道这个工作有多危险?今晚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到时候万一你出点儿什么事,你让碎碎一个人怎么办?她从小就没有家,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能过过好日子,你想让她每天为你提心吊胆吗?你舍得让她吃这种苦,我可不舍得我宝贝女儿跟着你受罪!” 兰颖骂得十分痛快,江慕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兰颖捡回来的,根本不是她亲儿子。 他颇无语地笑了,说:“第一,我是比她大很多岁,可也没有很夸张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去问问她觉不觉得我老。第二,我干什么工作自己心里有数,为了她,我爬也会从枪林弹雨里爬回来,绝不让自己出事。还有第三第四吗,你一起说了,我看看都怎么解决。” 兰颖由刚才的义愤填膺变得呆滞起来,盯着他看了会儿,说:“江慕,你来真的?你是真的喜欢碎碎?” “是。” 兰颖怔愣下来。她一时没有办法消化这件事,刚才只是觉得江慕舍不得妹妹,这才故意在席上搞破坏而已。毕竟江慕、碎碎,这两个人一直以兄妹关系出现在她面前,如今江慕告诉她,兄妹感情变质了,越过了亲情的线,朝着另一条爱情的线延展出去,她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化这个结果。 她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虽然顾碎碎确实在她家里待过几年,却与他们家的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她一开始会反对江慕,是因为站在顾碎碎的立场上,她并不觉得江慕会是碎碎最好的选择。 “你等等,我好好想想。”她扶着桌子坐下来,手插进头发里,捧住自己脑门,一副要冷静冷静的样子。 她很快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江慕:“前不久。” 兰颖松了口气,可很快又问:“前不久是什么时候?” 这次江慕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她十八岁生日后。” 兰颖彻底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合理了,这就证明江慕不是个变态。要他敢在碎碎成年前有过什么心思,她就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有多喜欢?”她又问。 然后就听见往日里总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江慕说:“她是我的命,没她我活不下去。” 兰颖第一次见江慕开了窍,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江慕是她儿子,她很了解他,知道他是能用优秀来形容的。长得好,性格虽然冷可并不急躁,除非是被谁逼急了。工作是很危险,可在危险之余,是被大多数人都能用“高尚”、“了不起”、“值得尊敬”这些完全褒义的词来形容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可以把女儿托付出去的对象。 只是年纪确实比顾碎碎大太多。四五岁还好,怎么偏偏就大出了九岁,再临门一脚都能隔开一个时代了。 她开始怪自己怎么没把江慕晚生几年,好更好地与如今的顾碎碎相配。碎碎多好的孩子,在她心里简直像是天使一样了。模样漂亮,为人善良,脑子聪明,学习用功。虽然跟别的孩子比起来是孤僻了些,可孤僻并不是什么毛病,也完全不是缺陷,她只是个喜欢安静的、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的孩子罢了。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错呢,没有错,人都活得一样才叫悲哀呢。 她在心里斟酌来去,最后仍是站在顾碎碎这边的立场上,说:“你喜欢她不行,得让她喜欢你才行。她那么好一个姑娘,平时身边多少年轻小伙子追啊,怎么就非得跟你呢。” 江慕“啧”了声:“我是有多老?合着二十七就是老人了?我过完少年,直接就要成盒了?” “跟你说正经的,你少跟我贫!”兰颖说:“反正我怎么看都觉得,你配不上碎碎!你还是别去祸害人家了。” 江慕从鼻子里笑了声,左脸颊拿舌头顶了顶,过了会儿说:“那你不想让她叫你妈了?” 兰颖:“什么?” “要是我把她追到手,她就成你儿媳妇了,”江慕开始拿出终极武器:“不用跟谈阿姨抢就能把她带到咱们家,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见就能什么时候见,想听她喊你妈就能听到。” 兰颖这下是真的动心了。 与其把顾碎碎给别人家,不如就娶进自己家。那么好的孩子,将来要是跟江慕生了个粉雕玉啄的男孩或女孩,她整天追着自己孙子孙女跑,抱在怀里逗弄,这种场景想想就激动! 她噌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拍桌子:“这儿媳妇我要定了,你现在就给我去追她,追不到手你别认我这个妈!” 江慕:“……” 第64章 . 岁岁平安 “你老实点儿,这里可没有门…… 顾碎碎很害怕。 江慕刚才怎么能当着兰阿姨的朋友说出那种话?以后让她怎么面对这个家里的人。 兰颖现在是不是觉得白白对她那么好, 她非但不感恩,反倒还勾引了江慕?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脚上仍踩着那双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很不舒服, 她却忘了脱掉。 门上响了响,兰颖在外头喊她出去。她心里一跳,生怕兰颖是来找她算账的。 过去把门打开,兰颖一张笑脸出现在她面前。 “碎碎, 阿姨手里有两张游乐园的票, 你跟你哥……不是, 跟江慕一起出去好好玩玩再回来, 一定要玩得尽兴, 知道吗?”兰颖把她往外拉, 一直拉到了江慕身边, 往江慕那里推。 她脚下有点儿没站稳, 被江慕扶了一把, 胳膊上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她正担心会被兰颖数落,赶紧惊弓之鸟一样躲开了他的手,离他稍远了些。 这个动作落在兰颖眼里, 让兰颖觉得顾碎碎果然看不上江慕。她鼓劲似的盯了江慕一眼,无声地冲他说了几个字:“别泄劲,加油!” 江慕:“……” 顾碎碎没想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为了表示清白,跟兰颖说:“阿姨, 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屋看书。” “书什么时候看都好,这票过了今天可就不能用了!”兰颖把票拿出来给她:“好好玩吧,玩得太晚也没关系, 不用着急回来。” 兰颖催得急,顾碎碎只好跟着江慕去游乐园。 临出门时她忘了换掉高跟鞋,下了车刚走几步路就觉得两只脚不舒服,脚跟有些疼。 江慕低头往她脚上看了看,问:“脚疼?” “嗯。” 他把她拉到一边长椅上坐着,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腿上,帮她把鞋子脱了,手心贴上去开始给她揉脚。 她看了看手里的票,说:“不能再玩了。” 江慕:“怎么?” “哪有穿高跟鞋去玩的。” “穿高跟鞋怎么不能去玩?”他说:“有规定不能穿高跟鞋逛游乐园?” 她看他一会儿,一只脚抬起来,作势要踢他。他把她的脚抓住,低下头,凑近在她香香软软的脚背上亲了亲:“别闹。” 他们两个人在一处小花园里,算得上安静,可周围还是有一两个人经过。她害羞地低了点儿头,问他:“阿姨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当着别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没有骂你一顿吗?” “骂了,”他一刻不停地帮她揉脚:“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你。” 顾碎碎一怔,问:“你没有跟她解释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吗?” 江慕抬起头,看向她:“没什么关系?” 他凑得她近了些,啵地一下在她唇上亲了亲:“这叫没什么关系?” “我是说假的,骗她的。她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觉得我勾引了你怎么办?” “现在她觉得是我在勾引你,”江慕说:“觉得我老牛吃嫩草,警告我让我离你远点儿。” 顾碎碎委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心肠一向软,见不得江慕受委屈,软软的小手伸起来,捧着江慕的脸:“哥哥,你没有老牛吃嫩草,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老。” 她本就长得又乖又软,纯得像水,这样认真地安慰着他,让他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怎么就能有这么会勾引他的人!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行了,我知道。你老实点儿,这里可没有门。” 她反应了会儿,听出他是什么意思,赶紧闭了嘴。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那她后来又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出来玩?” 江慕:“她想让你做她儿媳妇。” 顾碎碎默了会儿,笑了:“兰阿姨好像确实很喜欢我。” “你现在才知道?”他在她嫩的像水豆腐一样的脸上捏了捏:“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把我们一家子人都迷得团团转。” 她眯起眼睛笑,傻乎乎的,又乖又可爱:“可能是我太漂亮了吧。” 江慕笑了声,顺着她说:“嗯,是。” 他给她揉了会儿脚,带她进了游乐园。她穿着高跟鞋,很多项目都不能玩,也不敢玩,只去看了几场表演。 一直逛到晚上,看完了烟火秀两个人才离开。顾碎碎的脚走得有些累,她低着头,没精打采的。 江慕看见,背对着她低下身:“上来,哥哥背你。” 她趴上去,被他背起来。 江慕脱了她的鞋子,放在一只手里拎着。 夜幕低垂,今晚星星很多,月亮残了一半,弯弯地挂在天上。 她搂着他脖子,脸搁在他宽宽的背上,说:“这里好像个童话镇啊。” “嗯。” “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又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开心吧,是为了能活下去才装出开心的样子的。” 江慕的喉结动了动,说:“你不可以那样,如果不开心要告诉我,不能装成开心的样子。” 她在他背上点点头:“好。” 过了会儿,她抬起小脑袋,凑到他耳边亲了亲:“你的话我都会听的,哥哥。” 她现在已经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了,等到父亲的案子查清,沉冤得以昭雪,她就再没有任何值得难过的事了。 - 兰颖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加把火,让江慕成功把顾碎碎追到手。依她对顾碎碎的了解,那孩子平时一直比较依赖江慕,又事事都听江慕的话,把江慕看得跟亲哥哥一样。如果是这样,她就必须先把顾碎碎的思维转换过来,要让那孩子知道江慕不是哥哥,而是一个风华正茂、前途光明、长得还贼好看的成年男性。 虽然比她大了九岁。 兰颖站在院子里,透过落地窗看着屋里的两个人。顾碎碎正趴在桌子上看书,书的封面血淋淋的,应该又是什么探案小说之类的。江慕在她旁边坐着,眼光时不时撩过去一眼,一会儿问她吃不吃水果,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顾碎碎被问得烦了,不满地往外推了他一把,似是嫌他有些吵。 兰颖很发愁,看这样子,顾碎碎好像是不怎么喜欢江慕的,甚至有些嫌弃。 兰颖把江慕叫过来,说:“你就是这么追人的啊?山顶洞人都比你会追!” 江慕冷嗤:“那要怎么追?” 这个问题把兰颖问住了,其实她也是不怎么知道的。当初江正易就没怎么追过她,直来直往地问她要不要交往看看,交往半年后又问要不要结个婚看看。当初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太傻,轻易就被人骗到手了。 “追人不都那么回事儿,送送花吃吃饭,说几句好听的,”兰颖没有经历过,除了这些也想不出别的花活了:“总之你对她好点儿,她比你小那么多岁,跟了你实在有点儿委屈。要不是她能当我儿媳妇,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给你这个臭小子的。” 江慕:“……” 快傍晚的时候江正易从外面赶了回来,见顾碎碎好好的,松了口气。 他今天才知道张贵落网的消息,也才知道顾碎碎被张贵的人抓起来过,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被救出来。这件事兰颖应该还不知道,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等兰颖有事出去才问:“碎碎,你在张贵那里的时候,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哥把我救出来了,”顾碎碎说:“我什么事都没有。” 她看了看院子里打电话的江慕,问:“叔叔,我哥是不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他说只是被子弹擦破了胳膊上的皮,真的是这样吗?我看他脸色总不太好。” 江正易也往外看了一眼。江慕去跟张贵搏斗时肩上中了一枪,血流不止,本来是要在医院修养一段时间的,可他只是草草处理过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这几天也一直都坚持在警局工作,并没有申请休息。 江慕这样做应该是不想让人担心,江正易就没有说出来:“他没事,要是有事的话局里早批他假了,怎么会让他每天在外面跑呢。碎碎,以后你一定要小心点儿,不能去那些陌生的地方。如果非要去的话,你可以让你哥跟你一起去。” “好,我知道了。” “还有,你父亲的事,”江正易下面的话说得很艰难:“我以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年纪太小,叔叔不想揭你伤疤。如今你长大了,一些事也该知道了。你爸爸当年……” “叔叔,那件事我知道,”顾碎碎打断她,表情平和:“江慕哥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您也是受害者,跟我爸的死完全没有关系,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的。” 江正易的眼眶湿了湿,过了会儿才终于能开口:“好。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叔叔不提了。如今张贵已经落网,你爸爸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启动重审了。” 顾碎碎笑了笑,点点头。 兰颖从外面回来,看到江正易后也当做看不见,把顾碎碎叫过去,给了她两张票。 “是国外的歌剧团来演出,很有名的一出戏,你跟你哥……跟江慕一起去看,时间是晚上八点,别去晚了。” 顾碎碎接了票,弱弱地说:“可这是意大利语的,我跟我哥都听不懂……” “听不懂没有关系,看个热闹就好了呀。”兰颖把她往外推:“快去快去,你哥……江慕在外面等你呢。” 顾碎碎只能换了鞋,跑出去找到江慕,坐上了江慕的车。 她并不想看什么歌剧,在网上查了查,发现兰颖给的这两张票值不少钱。 她看了一眼江慕,问:“哥,你想去看歌剧吗?” 江慕见她分明是不想去的样子,说:“不想。” “那我们就不去了,去剧院门口把票卖出去好不好?” 江慕:“……” 顾碎碎拿着票看来看去:“这票很值钱,我们按原价卖,可以挣一笔。然后用这笔钱给兰阿姨买件衣裳,再给叔叔买一件。最好能挑到一套情侣装,让他们能亲近点儿。” 她看了看江慕:“哥,叔叔阿姨关系不好,你不会难过吗?” “他们不是关系不好,在矫情而已,不用管他们。” 江慕把车开到了剧院门口,夜幕低垂,已经有人在陆续进场。顾碎碎想下车去卖票,江慕把她拉住,把她手里的票拿了过来,说:“你在车里等着。” 他自小生活优渥,从来没有为了点儿钱费过什么心思,两张票扔了也就扔了。 这样一个大少爷,现在却跑到了售票处前的广场,票贩子一样地盯着来往路人。 看到有过去买票的一对闺蜜,他冲着那两人扬了扬手里的票:“七折票,买不买?” 顾碎碎透过车窗,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个女生满脸花痴地朝江慕走了过去,没说几句话就把手机掏了出来,对着他亮了亮。 江慕垂眸看了眼,没什么动作,说的什么话顾碎碎听不到了。 两个女生失望地收回手机,付了钱,把票接过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慕朝着这边走过来,低头看手机。顾碎碎听到一声钱币哗啦啦砸下来的清脆声响,拿起手机,看到江慕往她账号里转了一笔钱。 她等他回来,问:“你怎么给她们便宜了这么多啊?” “便宜?”江慕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不便宜些她们不会来买……” “怎么会,你往那里一站,她们都要跑过去把你吃了。不要说是原价,你就算让她们付双倍的钱,为了你的色相她们也会付的。”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说:“这么说的话,你好像是比较适合当黄牛,那我们一定很挣钱的!”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想让我牺牲色相?” 她想到刚才的场景,说:“你应该挺愿意牺牲的,我看你跟她们聊得挺好的。” “嗯,是挺好,”江慕故意说:“就是可惜没加她们微信,早知道应该加上。” 顾碎碎只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说,心里瞬间不舒服起来,低着头生闷气。 她生气一般都不说话,不跟人交流,不会控诉,一个人憋在心里。江慕等了两秒没等到她闹,慌张起来:“生气了?” 她并不理他。 江慕去抓她手,被她甩开。 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小性的一面。江慕低叹口气,把她拖到了怀里抱着,制住她两只推拒的手,说:“别动,哥哥好好哄哄你。” 她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他:“不要你哄,你去跟人要微信吧。” “这么会吃醋?”他说:“那以后你把哥哥绑在屋里,只让你一个人看,行不行?不然哥哥这么好看,随便往路边一站都是要被骚扰的。” “我才没有那么变态。”她格外好哄,几句话下来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伸手去揉他的脸,拉扯来拉扯去:“你怎么就这么会勾引人!” 江慕好脾气地笑,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天生丽质,没办法。” “……” 顾碎碎拿卖票的钱买了两件大衣,分别交给了兰颖和江正易。 兰颖见她那么早回来,问她:“你没去看歌剧吗?”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没有。我真的听不懂意大利语,去了也是睡觉。” 兰颖并没有生气:“那就算了,以后有中文的演出票我再给你。”她看了看客厅沙发上的江慕,小声问:“碎碎,你觉得江慕这人怎么样?” “我哥?他很好啊。” 兰颖看到了些希望,继续问:“都是哪里好啊?” 顾碎碎:“哪里都好。” 兰颖简直想欢呼一声,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想到江慕那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哄起女孩子来却很有一套,在顾碎碎心里的评价竟然这样高。 “是吧,江慕那人确实还是可以的。他是我儿子,我还算比较了解他。你看他这么多年都不交女朋友,就能知道他是很洁身自好的,从来都不乱搞男女关系。等将来他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会对那人很好的。” “嗯,”顾碎碎笑了笑:“应该是的。” “不是应该,是肯定的呀,”兰颖像一个推销自家土豆的菜贩子,兴致勃勃地说:“他肯定会很疼女朋友的,女朋友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饿了能给做饭吃,渴了能给倒水喝,下雨天能给撑伞,艳阳天能给遮阳,但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能过来找我,我替你出气!” 顾碎碎听得越来越奇怪:“啊?” 兰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住:“没什么没什么。” - 李柔出去玩了两天,跟室友一起回来学校上课。 顾碎碎中午过去找她,买了她爱喝的奶茶,在教室外等她出来。 李柔当没看见她,从她身边径直走过,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一下。 顾碎碎走过去,跟在她身边:“李柔,你出去玩得开不开心?都去什么地方了啊?心情有好些吗?喝一口奶茶好不好,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的,没有加糖。” 李柔仍是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顾碎碎不放弃地在她身边跟着。 一直走到一处广场前,李柔终于回身看她:“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啊!我都那么骂你了,你没有自尊心的吗?” 顾碎碎无措地握着奶茶:“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啊,是你勾引了他吗?还是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故意不告诉我想看我笑话?”李柔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江警官说的对,你怎么这么笨啊,明明没有做错,还一个劲跟我道歉。你就是这么好欺负,她们才总是找你麻烦的。” 看她哭,顾碎碎也红了眼睛。两个人互相站着,不停地流眼泪。 “就是我对不起你啊,”顾碎碎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也会很讨厌我的。” 李柔一边哭一边说:“怎么有这么笨的人啊。幸亏有江警官在,不然你这辈子可怎么办啊,会被人欺负死的。”她把奶茶接了过来,把吸管插进去,一鼓作气喝下去大半杯。 两个女孩好不容易不哭了,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你今天来找我的事不要告诉江警官,”李柔说话时还有点儿抽噎:“他那人恐怖得很,为了你连女生的脖子都掐过,要是让他知道你过来找我道歉,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李柔把眼泪擦干,跟她一起往前走。过了会儿,告诉她:“我又去看蔡格了。” 顾碎碎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65章 . 岁岁平安 “要试试吗?” 李柔一脸坦荡:“他虽然不喜欢我, 可毕竟是我从高中开始就暗恋的人,现在出了事,我不能不管他。可警局消息很严,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犯了什么事,最后要怎么判,想帮他都没办法。” 顾碎碎多少了解一些,可并不敢跟她说太多, 只大概告诉她:“应该不会特别严重。但他确实有触犯了法律的地方, 多少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他以后出来要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李柔又要哭了, 一脸无助地说:“碎碎, 你让江警官帮帮忙好不好?我听说他最严重的罪只有那天把你骗了过去, 协助旁人对你进行了拘禁。那天都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非要你去给我过生日的。如果有罪的话能不能我替蔡格背一半啊?只要你跟江警官能原谅他, 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李柔, 他做错了事就要自己负责,你不能这么纵着他。如果他对你很好也就算了,可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好。” “我知道他不好, 可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他嘛。”李柔一说起蔡格就哭:“江警官这么生气,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要怎么办啊。我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他了啊。” 入秋后气温迅速下降,穿了外套还是觉得冷。行道树的叶子落了厚厚一地, 清晨的时候会被扫做一堆,要是突然遇上一阵风会被刮得四分五裂。 顾碎碎从小目睹了父亲的死亡, 从那以后天空陇上了一层阴翳,对这个世界不再那么兴致勃勃地喜欢,觉得什么都很无所谓,什么都是很无聊的存在。她每天泡在无处可逃的荒凉里, 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 自己习惯了这种生活,一颗心应该锻造得越来越冷才对。可是看到别人在她面前哭得很惨时,她总会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地想,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呢,为什么就不能好起来呢。 “李柔,你别哭了,我会帮你再问问我哥的。”她只能这样安慰:“如果有什么情况,我都会及时告诉你。” 李柔哭着点点头,又问她:“你都跟江警官交往了,怎么还叫他哥啊?” “啊?”对这个问题顾碎碎并没有好好想过,问:“不叫哥,那我应该叫他什么?” 李柔想了想:“应该叫名字的吧。” 顾碎碎几乎没有直呼过江慕的名字,总觉得怪怪的,不是很特殊的情况下根本叫不出口。 李柔已经不怎么哭了,反倒开始八卦起来:“碎碎,你以前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江警官吧?” “……是。” “可是你那个时候怎么觉得江警官不喜欢你呢?”李柔问:“我觉得他一直都对你很好,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顾碎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慕以前只是把她当妹妹,会喜欢她,有了喜欢她的意图,是从她长大后才开始的。 是她太小的年纪就胡思乱想,这才自寻了很多烦恼。 晚上江慕过来接她,她一直想着蔡格的事,踟蹰了会儿到底还是问:“蔡格的案子应该不是很严重吧?他是不是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 江慕一直不喜欢她关心蔡格的事,闻言果然冷了眉眼,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 他扭头看她:“他能不能放出来跟你有关系?” “李柔很担心……” “所以呢,她担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样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你能不能只管自己的事,别人的事都不要管!” 他不能想起她曾被拘禁的那件事,只要想起来情绪就会不受控制,想现在就去把张贵那伙人一个一个全杀了。还好她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办。 “你不用劝我,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江慕面色阴冷,在椅子里无声坐了会儿,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双眼睛又黑又沉。 顾碎碎没敢再说什么,低着头犯了错的学生一样坐着,手指无措地抠着外套上的扣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江慕突然把她的手抓住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问她:“吓到了?” 他的手很凉,是那种不正常的凉。车里的温度不是很低,他穿得也不薄,正常不应该这么冷的。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色很白,脸上也很苍白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江慕把手收了回去。 等回了家,顾碎碎见他去了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大半个小时。花洒一直开着,有隐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她越想越担心,轻手轻脚走去他屋里,在里面找了找。 翻找过程中,她在他书桌上找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六年前她从兰颖那里离开时,给他写的那页纸,另一个是已经损坏了的一个手机。 是谈媛把她带走时,扔在机场垃圾桶里的那个手机。 她拿着那两样东西,眼眶一点点热起来。 看了会儿,她把东西放回去,继续翻找起来。 最后在书桌旁边抽屉的最底层看到了很多瓶瓶罐罐。 她没敢多待,把一切还原后回了自己屋,开始在网上查找那些药的用途。 都是术后会开的药,对消炎止痛很有效用。 她越查下去心口越疼。他果然在瞒着她,明明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是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只说是胳膊上轻微擦破了点儿皮。 根本就不是。 她无声地掉眼泪。门上响了两声,江慕喊她出去。 她赶紧把眼泪擦干,过去打开门。 江慕低下点儿身看她,见她眼睛红了,问:“怎么哭了?”他想到自己刚才的语气确实不怎么好,脸上慌了慌:“被我吓的?” 她想到他明明有那么重的伤,不好好在医院修养,反倒一直在照顾她,去游乐园的那天晚上还背着她走了那么久。 她忍不住又有眼泪掉出来,拿手在上面捂着,崩溃一样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总是一个人撑着啊!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吗!我连照顾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江慕愣了两秒。 顾碎碎把手拿下来,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扯了出来,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江慕把她手制住,不让她动,她偏偏要动,耍赖一样不肯放弃。 他每天都穿一身黑色的衣裳,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凑近了,她闻见他身上是有血腥气的。 她把他的衣裳完全解开,往外扒,果然看到在他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药是新换过的,有一股很重的碘伏的味道。 她盯着看了很长一会儿,不停不停地哭。 江慕颇无奈地把她抱到床上,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耍流氓就耍流氓,怎么还哭起来了?”到这种时候他仍是没个正形:“怎么,哥哥身材不好看?丑哭你了?” 她又气又心疼,抽噎着去看他。 “行了,一点儿小伤,还真值得你哭。” 她每掉一滴眼泪江慕就给她擦掉:“别哭了,哥哥答应你每天都去医院报道,直到伤好那天,行吗?”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很长一会儿才说:“怎么三天两头地受伤,你难道是病秧子吗?” “是哥哥没用,以后要再这么娇弱,你就把我甩了,行不行?” “是因为我你才会这样,都是因为我。”她简直要愧疚死了。 江慕把她拖到腿上抱着,柔声哄:“别哭了,这点儿伤已经快好了,真的。” 她生怕自己会压到他,想从他腿上下去,他反倒抱得越来越紧:“别动。”他捧着她脸,把她脸上的眼泪一颗一颗吃进嘴里:“听话,别哭了。”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手指轻轻地拂过他肩上的绷带,埋怨道:“受了伤怎么还一直强撑着,不告诉我就算了,那天晚上还背着我走了那么久。”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江慕没有别的办法,扶住她脸,不由分说开始吻她。 他吻得力道很重,舌头直直捣进她口腔里,在里面长驱直入。 她被亲得瞬间不哭了,口里呜呜了两声,想把他推开,可又碰到他肩上的伤口,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慢慢地,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离,从她衣摆下伸了上去,收拢五指。 她身上敏感得厉害,喉咙里破出一声踹,一半被他吃进去,另一半摔进愈发升温的空气里。 她不自觉想躲,隔着衣裳抓住他作乱的手,想让他停下。可手上很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他揉了一阵,最后捏住了最上面一点。 她更是难受,两条腿蜷了蜷,牙齿猛地咬住他嘴唇,感觉有血腥气瞬间溢进口腔里。 江慕放开她的唇,呼吸滚烫,眼眸猩红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肤色极白,又带了些病态,被咬破的唇上有血丝往外冒,极致的红衬托着极致的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勾魂摄魄的男妖精。 他又揉了一把,俯首贴近她耳边:“还哭吗?” 她赶紧摇了摇头,脸埋进他胸膛,不想让他看见她羞红的脸:“拿出来。” 他依言收回手,拇指指腹抚过自己唇角的伤,笑骂道:“小孩,你牙这么利?” 她弱弱地回:“你以前也经常咬我的,怎么不说?” “也是,”他笑:“那以后都给你咬回来。” 被他这么一折腾,顾碎碎的泪意完全被逼回去了。想到在她小时候他说过的话,她抬起头看他,问:“不是你跟我说,让我想哭的时候就要哭出来,不能憋着吗?为什么现在又不让我哭了?”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他说:“小孩还是会哭的好。可你现在,”他捏着她下巴,在她糜艳的唇上又亲了亲:“你有男朋友了,男朋友怎么能让你哭。” “现在除了你,我不会再因为别人哭了,”她小声说:“所以你要好好的,不可以再受伤,不然我还要哭给你看!” “行,哥哥答应你,不会再受伤了。” “还有……”她有点儿难以启齿,抿了抿唇,低下头蚊蝇一般地说:“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你一直……” 一直都在顶着她,好不舒服! 江慕闷笑了声,把她放下地去。两只手往后撑在床上,衣服还敞着,露出里面紧实匀称、块块分明的腹肌。 顾碎碎偷偷瞅一眼,很快就移开目光,脸上通红。 “小孩,”他喊她:“把哥哥衣裳扒了,不得给哥哥穿好?” 她磨蹭了会儿,最后还是走过去,站在他大咧咧敞开的两条腿间,伸手开始帮他扣扣子。 从上往下,一颗颗地扣。 她清晰地看到男人劲瘦的腰。 脑子里适时地联想起曾经看过的不是很适合少女看的少女漫画。漫画里,那些男主角的腰就是像他这样,瘦又紧实,往上是极富张力却又并不夸张的八块腹肌,看得人脸红心跳,少女心快蹦出来。 她一边害臊一边又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看,直到听见江慕嗤地笑了一声。 她手颤了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你笑什么?” “别看了,”他把她的手扯过来一只,放在刚被她肖想过的地方:“过来摸。” “……” “又不是不给你摸,”他语气里满是揶揄:“怎么还把你看馋了?” 她一向脸皮薄,禁不住他几句话就红了脸,把手抽出来,干脆利落地把他衬衫扣子全都扣好,又帮他扎进西裤里。他系着皮带,她只好扯着往外拉了拉,把衬衫往里塞。 江慕被摸得差点儿打个激灵,制住她的手:“让你往上摸,怎么还往下摸了?” “你能不能少说点儿话,”她气呼呼往旁边一坐,看了看他穿得齐整的衣裳,问:“你还要出去吗?” “有事去警局,”他看了看时间,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被她弄乱的衣裳:“你乖乖待在家里。” 她很不想让他出去,幽怨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就不能歇一天吗?怎么每天都那么多事啊。” “乖,哥哥挣钱给小孩买糖吃。”他揉揉她头发,在她额上吻了吻:“等我回来。” 最近因为张贵的案子,警局上下都忙成一团。 江慕把所有资料整理了一遍送上去,要让上头重新审理当年的顾琮案。本是证据确凿,可以证明张贵跟顾琮之间并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当年从顾琮电脑上和家里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张贵栽赃陷害的,可是跟上次一样,案子上报后迟迟没有什么动静,似是有人在故意压着不动。 江慕找廖局去问情况,廖勇早就在等他,见他过来让他在椅子里坐下了。 廖勇冲泡了杯茶给他,看茶色像是武夷山红袍。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很着急,”廖勇开门见山:“可司法程序总要一步步慢慢走。每年有多少案子需要审理,那不都是要一件一件地来的吗。对了,最近你跟薛蕊还有联系吗?” 后面一句话跟的突兀,却是最关键的一句。 江慕眉心动了动,从嗓子里笑了声,笑得极尽凉薄:“廖局希望我跟她有联系还是没联系?” “你们小年轻的事我哪里能管啊,”廖勇笑了笑:“只是最近常听薛蕊念叨你,觉得你们应该是还在接触。薛蕊那孩子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起谁的,你是第一个。要是有时间你就多去看看她,带她去吃吃饭,看场电影。你也别怪我老土,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我老喽,现在小年轻都是怎么交往的我还真是不清楚了。” 他把桌上冷了的茶倒掉,换上一杯新的:“最近警队里有些乱七八糟的话传出来,说看见你跟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形容亲密。我知道他们都是在瞎说,你怎么能这么荒唐呢,不好好谈个女朋友,倒去招惹还在上学的学生。这不仅对你的前途不利,对那女孩的名声也不好啊。我还听说那女孩是顾琮的女儿,这不更荒唐了吗,现在正是重审顾琮案的关键时候,你要是跟顾琮的女儿搅合到一起,外面那些人会怎么想?” 江慕原本是要说自己确实已经有女朋友,女朋友确实还只是个在上学的十八岁女学生。可听到最后,他迟疑了下来。 “你人品怎么样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廖勇又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都是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瞎说的而已,听听就算了。以后有时间的话就多去跟薛蕊见见面,最近天下太平,连带着她的工作都少了很多,时间是很空的。” 廖勇拿起一边桌子上有关于顾琮案的资料:“这些我都会替你往上面报的,一定催他们尽快启动程序。行了,没其它的事你就先走吧。” 江慕过来一趟,茶没有喝一口,话没有说上几句,被廖勇打发走。 警队里除了王乘和司彬,并没有人知道他跟顾碎碎现在是什么关系,只以为他们之间的亲密,是因为那层曾经存在过的兄妹关系。廖勇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让他跟顾碎碎保持距离,否则的话就会影响到顾琮案的审理。 他在警局里待到了后半夜,开车回去。 路上经过那条河时他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窗,看桥下被月亮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想起顾碎碎曾经在冬天的时候在这条结了冰的河上走。当时他只以为她是贪玩,后来才发现,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偷偷喜欢了他很久。 她是因为听到了薛蕊给他打的电话,才会伤心难过,故意去走薄薄的冰层。 他眼前再次浮现起她信上的那些字。 他不过是随手帮她撑了把伞,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孩放在心里那么久。在他家里的那几年里,她只敢站在一边偷偷地看着他,看到他跟女生走得很近,她会不高兴,却从不会说什么,还安慰自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应该习惯并接受。离开杳城去蒲州后,她其实是彻底放弃他了,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会遇见他。她没有再喜欢过别人,却希望他能遇到喜欢的女孩,安稳幸福地过完一生。 他不能再想下去,但凡想一想心口就是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他从来都没有照顾好她。 他应该倾尽自己所有,让她往后的每一天都无忧无虑,让她不会再有任何消极的情绪。 - 十一点都过去,江慕还是没有回来。 顾碎碎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休息了会儿,撑着精神起身继续刷题。 又过去大半个小时,江慕总算回来。她趿着拖鞋推门出去,跑到他身边:“哥,你回来啦。” “怎么还不睡?”他换了鞋,把她抱起来,一路送到卧室里去,把她搁在床上:“不知道小孩不能熬夜?” “我都不是小孩了。”她紧张兮兮地去检查他肩膀上的伤,警告他:“以后不可以再抱我!” “怎么?” “会伤到你的,养伤期间不可以用力!” 他蓦地笑了下,搂着她腰把她压在了床上,手心的温度开始变得热。 “哥哥还是有些力气的,”他在她唇上吻着,又吻她下巴,亲她脖子:“要试试吗?” 她不肯说话了,两只手不自觉地搂住他脖子。感觉腰间一紧,被他握着往床前拖了拖,脚上的拖鞋掉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脑后,气息灼热地亲她。 原本是不舍得碰她的,她还太小,想起码再等一年,等到她十九岁,多少比现在要好一些,让他没有那么多犯罪感,觉得已经可以了,不算是很禽兽了。 但他发现自己等不下去了。 亲她的时候,他脑子里不停浮现起她信上的那些字。 「哥哥,我可能是病了。」 他贴住她两瓣唇,无限温存地在上面舔舐碾磨。 「看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好开心好开心。」 把她舌头勾出来,与她搅缠在一起。 「我要把你送的糖攒起来,万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拿出来每天吃一颗。」 手握住她腰,捏了捏。女孩的腰细得不可思议,快要把他最后一分理智都榨干。 「第二个愿望是,哥哥岁岁平安,无病无伤。」 往下走,却又实在不忍心,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死死握住她腰,快要把她细细的腰肢捏断。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是会跟你分开的。」 到底是没有忍住,手还是伸了过去。碰到的那一刻,女孩在他身下细细颤抖,颤得他整个后背都是麻的。 「我不会交男朋友的,因为我偷偷喜欢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偷偷喜欢他。」 现在是她不知道,他喜欢她喜欢得快要发狂。 「在外面的时候,我会很坚强的。」 他不需要她坚强,只需要她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我性格好像有问题,除了你之外,跟别人在一个空间的时候,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没有,她没有任何问题,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他都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不想跟别人交流没关系,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我会永远记得,你曾在下雨天的时候,给我撑了一把伞。」 江慕手下收紧,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按在床头。 他似乎陷在一种极端的情绪里,吻她的动作越来越急切,好像恨不能把她吃进肚子里去。虽然在极力克制着,可仍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失控。 顾碎碎被亲得缺氧,因为他手心的触碰身体急遽升温,想往后躲,可又想更近地贴紧他,她在这种矛盾中被折磨得香汗淋漓,口中不自觉溢出了声娇喘,媚得简直不像是她的声音。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能呼吸到空气后,带着哭腔叫他:“哥。” 他身上僵了僵,很快又重新封住她的唇:“这种时候别叫我哥。” 她弱弱地问:“那叫什么?” 他埋在她颈窝里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看着她:“叫哥哥都比叫哥好听,”一只手把她脸旁汗湿的头发拨去耳后,在她耳骨上咬了咬,低声说:“你叫我哥,我总有犯罪感。” 她嘻嘻地笑了笑,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略抬了点儿身凑近他耳边,娇娇地喊他:“哥哥。” 艹! 江慕浑身的血全都被她喊得沸腾起来,不烧成一场滔天大火,就要把他烧成灰。 “你自找的!” 他咬牙说了这几个字,把她身上的睡衣一把扯开了。 第66章 . 岁岁平安 “停一停好不好……”…… 夜浓得像墨, 窗帘关得很紧,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屋里开着灯,让一切无所遁形。顾碎碎很清楚地看到了, 男人在一瞬间脱去了所有伪装的露骨的眼神。 满是欲念、贪婪、浇着浓稠的对她再难掩饰的渴求。 晚上温度凉,她身上泛起一阵冷意,很快有火热的温度贴过来。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说:“你还有伤……” 他单手借着衬衫扣子, 在她颈中不停舐咬:“那也能做。” “……” 她简直想捂住自己耳朵, 这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腰间被他的皮带金属扣硌得凉, 她不安分地扭动了下身体, 被他按住。 她被亲得身上发虚, 很快没了什么力气, 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脑一片空白前, 她想, 这是很正常的, 她已经是大人了,是可以做这种事的。 她其实,不早就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吗。 可下一秒又想到什么, 她踹了几口气,说:“那个……要那个……” 他明知故问:“哪个?” “就是、那个……”她羞得全身都是粉粉的一片:“避……避孕……” 他把她抱了起来,让她搂住他脖子, 带着她去了自己屋,把她搁在床上。 她很少会进他的房间, 可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心思看了,全副身心都被面前的男人占据。 江慕从抽屉里翻出了个什么东西。 她看到了是什么,羞臊地问:“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个?” “喜欢上你之后。” 她脸通红,扭过脸不敢看, 听到包装被咬开的声音。 腰上一紧,她又被拖了过去,男人压在她身上,安抚似的亲了她一会儿,等她略放松些,在她耳边说:“宝宝,就忍一下。” 下一秒,她疼得眼泪都掉出来,口里呜呜地叫着,全被他吃进肚子里。 她甚至疼得痉挛起来,良久才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可刚好些,她又一阵阵地疼,疼得快晕死过去。 不是说忍一下就好了吗! 她不停不停地哭,抱住他哀哀乞求:“哥,我疼,停一停好不好……” 他艰难地往外退了退:“说了别叫我哥。” 她偏要叫:“哥,哥,我疼!” 他整个腰椎都被她喊麻了。 里面紧得让人发疯,他手臂上青筋都暴起。 她被折磨得呜呜哭个不停,声音掉得七零八落。 她的身体又瘦又小,根本承受不住,疼得一阵阵冒冷汗。 江慕没想到她会这么纤弱敏感,好几次停下来哄她,哄得她不哭了又继续。 一直过去大半个小时她才好不容易好些。 她的哭腔慢慢消失,转而变成带了些媚意的娇喘,每一声听在男人耳里都像效果强劲的媚药。 她慢慢有些受不了,又开始叫他:“哥……” 他亲亲她汗湿的额头,问她:“宝宝,还疼不疼?” 她没有说话,只是半睁着氤氲迷离的眼睛看着他,口里不停往外喘气。 “以后都不疼了,”他把她翻了个身:“以后都让你爽,不让你疼。” 顾碎碎全副身心都被他操弄着,听到这种话连害羞的时间都没有了,全程只是不停地喘。 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她全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不剩,两条腿酸得抬不起来,从他腰间滑落下去。 “哥,我累,”她又开始可怜兮兮地喊他:“我要睡觉。” “乖,最后一次。”江慕仍是不肯放过她:“很快就让你睡。” 整整一夜过去,天边变得透亮,顾碎碎都没能合上眼睛。 总是刚要睡着就被弄醒。她简直怀疑江慕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精力。 他就是个大骗子,说忍一下就好了,结果她疼了那么久。说以后都不会疼,可后来好几次她还是很疼。 说最后一次,也根本都是在哄她。 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她在心里不停骂着,几次想张口咬他,看到他左肩上的绷带又作罢,最后转而移到他喉结上,在上面轻咬了下。 江慕按住她两只手,隐忍着闷哼了声。 她赶紧闭上眼睛装死,眼睛下还有哭湿了的泪痕。 江慕把她的眼泪舔干净。 外面天已经大亮,她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可她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都是你,”她在他怀里哭着说:“我怎么去上学。” 江慕心疼地抱住她,不停在她脸上亲着:“乖,今天不去了,哥哥给你请假。” “都怪你!” “嗯,”他说:“怪我。” 顾碎碎很快睡着了,身上黏糊糊的也顾不得管。她累惨了,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 江慕把她抱进浴室,草草给她清理了一遍。他卧室的床已经不能再睡了,抱着她回了她的房间。 他把她搂进怀里,着迷一般地看着她。女孩跟昨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又好像不一样了,经过一场欢爱后,眉眼间仿似有了隐隐的媚态。 他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又去亲她粉嫩的小脸。 冷静下来后,想到刚才对她做的确实太过粗鲁。她都哭成了那个样子,可他还是忍不住一下下地侵犯她。她这么小一个人,刚才又疼得那么厉害,他要是把她弄伤了怎么办。 他想看看情况,刚把被子掀开,她就嘤咛了声,觉得冷似的往他怀里钻。 江慕赶紧把她抱住,被子放下去。 “不看了,”他说:“乖,哥哥抱着你,你好好睡。” - 睡醒后天都黑了。 顾碎碎从江慕怀里抬了点儿头,不知道他是一直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 他身上穿了齐整的衣裳,给她也套了件宽松的T恤。 下面什么也没有穿,她稍动一动就疼得不行。想到刚才被他翻来覆去一遍遍地揉来揉去,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一时间又羞又恼,趁他还睡着拿大眼睛含羞带怨地瞪他。 江慕却勾唇笑了,冲她睁开眼睛:“瞪我干什么,刚才弄得你不舒服?” 她气得伸手去捂他嘴:“不许说话!你不许说话!” 他笑得更愉悦了,抓住她的小手亲了亲,问她:“还疼不疼?” “说了不许说话!”她着恼地踢他,腿刚动一动就是一阵酸软的疼,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 她不敢再动弹,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躺着,问他:“你没有去上班吗?” “没有,”他说:“休了病假。” 他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歪着,隐约能看到他肩膀处缠绕着的绷带。她脑中又不受控地想起昨晚的事。他都伤成这样了,结果还能跟磕了药一样,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简直是个怪物。 但他的身体确实一直都很好。在她还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放寒假期间,他把她带去了他的学校。刚好学校有一场表演训练赛,她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轮到江慕的时候,江慕像一只豹子那样飞奔出去,毫不拖泥带水地跨过各种障碍,至始至终连脸都没红过,气都没大喘过一次就完成了整个障碍跑,比第二名的成绩少用了两分多钟。那个时候王乘和司彬站在一边大呼小叫,吹口哨给江慕喝彩。王乘还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慕爷以后的女朋友有福了。” 那个时候顾碎碎年纪小,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红了脸,暗骂自己不知羞,莫名其妙想这些干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她故意找了话题来说:“知道自己伤着,还敢那样……” 但这个话题好像也不是太合适,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发虚。 “哪样?”江慕故意问。 她嗔怪他一眼,柔软的小手伸过去,从他T恤下摆往上钻。 江慕眉心动了动:“怎么?” 她很义愤填膺地、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摸回来!” 江慕挑眉:“还有这种好事儿?” “……” 她没再理他,手在他身上怯懦又顽强地摸着。 他的腰很细,细又紧实,往上摸能清楚地摸到肌肉的纹理,不是那种很夸张的,是很恰到好处,劲瘦又性感的身材,让她摸着摸着就小鹿乱撞起来。 他怎么就这么会长,所有地方都长在她审美点上。 她想把手收回来,江慕却把她手按住了,气息灼热地亲过来:“怎么不继续摸了?” 他一只手已经开始脱衣裳,顾碎碎想到他可怕的精力就害怕,推拒着他的肩:“哥,你别……” 他把她手抓住,语气恶狠狠的:“说了别叫我哥!” 她还是叫:“哥。” “行,”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拿了个套子过来:“叫一次做一次。” “……” 顾碎碎没想撩拨他,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能把他的火拱起来。 她什么都不敢说了,急喘着气呜呜咽咽地哼。呼吸不畅,感觉新鲜空气越来越薄,简直像只缺水的鱼一样任他荼毒。 到后面她口渴得厉害,小声开始求他。江慕勉强停了停,给她拿了水喂她喝。喝完她想往外逃,被他一把抓回去,封锁在身下。 她曾经听说过,这种禁欲男一旦解了封禁会很可怕,她还不怎么信,如今却确确实实吃到了苦头。 她最后哭得嗓子都快哑了,江慕才好不容易放过她。她眼睛红红地缩在他怀里,时不时还会抽噎一下。 江慕兴致上来的时候没轻没重,结束后才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抱着她一刻不停地哄,一直到把她哄睡着。 她已经一天没起床,只灌了一肚子水,没有吃上一口饭。江慕穿了衣服起床,去厨房熬了锅粥。 顾碎碎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候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江慕拿了件自己的T恤给她简单套上,小声叫她:“起床吃点儿东西再睡。” 她起床气上来,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悦地咬上他的下巴。 “我要睡觉!你别烦我!”她浑身脱力地闹。 江慕仍是把她抱了出去,让她坐在他腿上。他端了粥过来,试了试温度,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刚开始还闹着不想吃,尝了两口后发现粥的味道香香的,被诱惑着把一小碗粥全吃光了。 江慕搁了碗,奖励似的在她唇上亲了亲:“真乖。” 第67章 . 无病无伤 “有没有后悔?” 已是深秋时分, 草木枯黄,树叶掉了一地。小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空气里满是湿润气息。 江慕喂完饭, 把顾碎碎又抱回去。 顾碎碎刚吃了粥嘴巴里不舒服,靠在他怀里恹恹地说:“我想刷牙。” 江慕把她抱去洗手间,担心会冰着她,往洗手台上垫了块干燥的毛巾, 把她放上去, 挤了牙膏开始帮她刷牙, 又帮她洗了脸, 这才又把她抱回去。 顾碎碎被他搞得已经完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过得日夜颠倒。她还惦记着学校里的课, 睡过去前气若游丝地说:“你要叫我起床, 去学校上课。” 江慕见她已经连时间都分不清了, 浅浅笑了声:“明天周末, 没有课。” “周、末、吗。”她说话都有点儿艰难了,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瞬间放松下来, 不过两秒就安心睡着了。 江慕看着她惨白惨白的小脸,心疼地在上面亲了亲。 他确实有些过分,几乎把她折腾得散了架。 可在她身上的时候, 他也确实没办法停下来,略停一停都极其痛苦。他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 让她一时一刻也不要跟他分开。 只有发狠地冲进她身体里,他的饥渴才会得到稍许满足。她简直像个妖精,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就把他心底压抑极深的欲望全都拔了出来,连根带叶,全都拔的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他捉着她细白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揉。她皮肤很薄,又白得剔透,细细的腕上满是被他抓出的红痕。他低头在上面哈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让这条伤痕很快消失似的。 “是我错了,”他一边帮她揉着淤痕一边说:“以后都会轻点,好不好?” - 顾碎碎睡醒以后也还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越睡越累,身上没有一点儿劲。 江慕已经不在屋里了,她又赖了很长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身上又被套了件新的黑色T恤,对她来说太长,盖到了屁股以下,里面没有穿任何衣裳。 她想去找件内衣穿上,脚落在地上,刚要站起来,两条腿一阵酸软无力,她噗通掉了下去。 江慕听见声音后立马跑了过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开始在她腿上胳膊上到处检查:“摔到哪了?” “没有。”她看了他一会儿,莫名红了脸,把头低下去。想到前两天的事,脸上一阵热浪滚过去。 “要穿衣裳?”江慕已经拿了套衣裳给她:“我帮你穿?” “不用,你先出去。” 她脸上粉粉的,漂亮又可爱。江慕盯着看了会儿,笑了:“还怕哥哥会看?” “你出去嘛。”她撒娇似的说。 江慕没再逗她,离开了屋子。 她艰难地把身上的T恤脱了,低下头,看到胸前腰上全是殷红的痕迹。走下床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颈下也都是,锁骨上的颜色尤其深。 她不停地大骂江慕王八蛋,这样让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穿好衣裳,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身下火辣辣地疼,她以为休息下就能好了,没想到根本没有。 江慕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问:“饿不饿?” 她脸色很不好,迈的步子很小。到了他身边,无措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低着头说:“哥,我……” 江慕躬身看她:“怎么了?” “我……”她很难以启齿,努力了好几次才说:“那里、好疼。” 江慕反应过来,把她抱了回去,让她躺在床上。 “我看看。” 顾碎碎实在不好意思,按住他两只手:“不要你看。” “不看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伤到,”他声气温柔:“乖,把手拿开。” 她一向都很听他的话,虽然害羞,可还是松了手,把枕头拿起来闷在自己脸上。 她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身体细小地颤了颤。 “是破了。”江慕把她衣裳穿好,拿掉她压在脸上的枕头,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耳朵:“是我不好,怪我。” 顾碎碎委屈得眼睛红了红:“那你以后不许那样。” “好。”他揉了揉她头发:“哥哥以后都会轻点。” 她听得耳热,撒娇似的说:“谁要跟你以后啊。” 江慕浅浅地笑了:“除了你还有谁。” 他买了药回来要帮她涂,顾碎碎不许,让她自己涂她又实在动不了手,脸皮薄的让他没辙。他哄了很长一会儿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半强迫着把她两只小手制住,帮她把药涂上了。 涂完以后她臊得脸通红:“你侮辱我!” 江慕略把她推开些,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什么时候侮辱你了?”他捧着她委屈极了的小脸亲了几下:“哥哥分明是疼你。” 那药抹上去以后凉凉的,很快就有了效果,不再那么疼了。江慕仍是没有让她走,她要去哪儿他就把她抱过去,照顾小孩一样帮她洗脸刷牙,又喂她吃饭。 门铃突然响了一声,接着兰颖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顾碎碎吓得赶紧想从江慕腿上爬下去,被他按住。 “怕什么。”他说。 “不能被兰阿姨发现,不然的话,”她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抬了抬下巴,让他看她颈下一个又一个的红痕:“你敢对我这样,兰阿姨会把你的腿打断的!” 江慕笑了一声,抱着她从椅子里起身:“这么关心哥哥啊?” 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那先去屋里躲着好不好?”他哄小孩似的,把她放在床上:“哥哥把她打发走就回来。” 顾碎碎点点头。 江慕把她屋里的门关上,过去把兰颖请进家。 兰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进门先喊了几声碎碎,没听见人应,问江慕:“你妹呢?” 江慕“啧”了声,往沙发里随意一坐:“说了别再说她是我妹。” “哦,对对对,”兰颖把买来的东西装进冰箱里:“我未来的儿媳妇呢,不在家吗?” 顾碎碎耳朵贴在门上,听得忍不住笑。 江慕漫不经心回:“出去了。” “出去了,跟谁一起出去的?不会是跟男生吧?”兰颖很关心自己未来儿媳的动向:“你心怎么这么大,不好好追她倒让她去跟别的男孩约会?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没本事把她娶回来,以后我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兰颖把手机拿出来,想给顾碎碎打个电话。江慕看见,赶忙叫住她:“不是跟人约会,是有事去了学校。” 兰颖松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那就好。以后你可千万要看紧她,不能让她被别的小王八蛋给拐跑了,只能被你这个小王八蛋拐跑!” 顾碎碎听得吃吃地笑。 兰颖过去厨房那边,见桌上搁着两份午餐,还都没有吃完,只吃了一半。 兰颖抬头问:“你家里来过客人?” 江慕清咳一声:“没有。” “那这份午餐谁的?” “碎碎。她吃完刚出去。” “刚出去?那你没去送她?”兰颖恨铁不成钢地说:“江慕,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操心?你就算没在追她,这种情况也该送她的吧,你忍心让她去挤公交挤地铁啊?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了,要是没走远你就去接她。” 江慕发现谎话永远都编不完,无奈叹口气:“您老过来有什么事,说完赶紧走。” “我来当然是想问问你跟碎碎有进展没有?”兰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说:“你什么时候能把她拿下?” “快了。” “快了?有进展了?是到什么进展?已经表白了?她有说什么吗?”兰颖连珠炮似的问:“对了,我忘跟你说了。你追归追,不能对人家女孩子动手动脚。碎碎还小着呢,不能白白便宜了你。等再过两年,你把她娶回家,到时候你怎么胡作非为我都不管,现在绝对不能欺负她!就算是我老封建好了,你听清楚,你要是敢在她二十岁前跟她有婚前性行为,你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江慕:“……” “再过两年我多大了,您想让我当老处男?” “你现在不是老处男吗?”兰颖毫不留情:“既然已经是了,多当两年又怎么了?反正你的事儿我不管,你要想欺负我宝贝女儿,我是绝对不依的!” “得,”江慕从沙发里起身,把兰颖往门外送:“她是你宝贝女儿,我就是您从垃圾桶里捣腾回来的烂菜叶。” 兰颖:“你有这个觉悟就好的呀。” 江慕:“……” 他把兰颖送出门外:“没事您先回去,我待会儿还要去警局。” 兰颖今天过来原本就不是看他的,见碎碎不在,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顾碎碎正站在门边贴着耳朵偷听,见江慕过来开门,问:“阿姨走了?” “嗯。” 他牵着她出来,抱着她在沙发里坐下。捉着她手玩了会儿,想到兰颖刚才的话,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晚他有些冲动,脑子里塞满了她写给他的信,情绪推动下对她做了那种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一开始她好像并不是怎么愿意,过程中大部分时候她也一直在哭,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不想让他那么对她。 他若有所思地紧了紧眉,把她下巴抬起来,问:“有没有后悔?” 顾碎碎没明白:“后悔什么?” 江慕:“跟我上床。” “……” 这人怎么总是能面色坦荡地说些不正不经的话!表情之端庄神情之冷静让顾碎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她也应该脸皮厚一点儿,不要听到这种话就忍不住脸红! 她给自己做了些心理疏导,学着他的样子坦坦荡荡地直视回去:“后悔了,怎么了?” 江慕的脸色变了变。 顾碎碎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也是会慌张的。 他不知所措地咽了下口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后悔了?” “嗯!”她很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 她想了想,然后正儿八经地说:“让我睡回来!” “……” 江慕怔愣两秒,侧过头笑了。 他脸上全不见了刚才的慌张和罪恶感,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挨了挨:“现在?” “不不不!以后吧,以后!” 她怕了他了,不敢再招他。 “行,”他笑:“哥哥先欠着,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顾碎碎在他怀里靠着,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完全不觉得无聊,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是跟他待在一起,就前所未有的欢喜。 像是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而这个美好的梦是真实的。 她两只手搂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说:“哥哥,我不后悔。是我自己愿意的。” 说完脸烫得不行,埋进了他颈窝里。 感觉到江慕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滚烫的唇贴在她耳边。 “碎碎,”他声气温柔地叫她:“我爱你。” 过了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很爱你。” - 岑子念没有手段彻底搞垮江慕,反倒让父亲都受到了连累。随着张贵的落网,岑东的公司陷入了危机,受到了各方的调查,俨然已是大厦将倾的趋势。 岑东想给女儿留一条退路,把手里可供支配的财产转移去了国外,再把岑子念送过去,他一个人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岑子念不停给江慕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忙音。上次联名诬陷江慕猥亵的事有很大一部分是她推动的,江慕对这些也都知道得很清楚,可即使这样,江慕甚至连找她质问的心思都没有,一面都不来见她。 她彻底死了心,遵从父亲的安排坐上了远渡重洋的飞机。临走前她给江慕发了条道歉的短信,解释她也是不得已才会发表那些文章。虽然知道短信会被收拢进黑名单里,可起码能传送给他。 薛蕊不会像她这样轻易放弃。顾碎碎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身世还不太清白,成得了什么气候。就算现在江慕还放不下她,将来总能因为现实而妥协。 廖勇已经找江慕谈过话,该说的都说了,江慕是个聪明人,总会明白其中的意思。薛蕊信心满满地等着,等着江慕主动过来找她。 可两天都过去,江慕仍旧没有跟她联系。廖勇的话他完全在当耳旁风,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更没有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过来讨好她。 她仍是无法甘心。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执念。如果得不到,她宁愿像岑子念那样,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 江慕在警局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上面有什么工作都不再派给他,一点一点架空了他的权利,让他每天只能百无聊赖地干坐着。 廖勇开始重用司彬,把属于江慕的权利转接到了司彬身上。如今江慕白白担着支队长的名头,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顾琮旧案的审理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江慕往上头报了很多次,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这样的日子过去有半个多月,江慕以休养旧伤为名请了长假,收拾东西回家,再没有去过警局。 事情过去几天顾碎碎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能好好休息顾碎碎当然很高兴,可也知道做出这种决定并不是他愿意的。他是真的对刑警这份职业抱有很高的热忱,而不是生计所迫才选择的。 江慕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仍是跟以前一样,整日里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可顾碎碎担心他只是在忍着。 她刷完卷子从屋里出来。江慕正在沙发里闲闲坐着看书,她过去瞄了一眼,书里的内容晦涩难懂,她只看一眼就不想看了。 江慕把她圈进胳膊里抱着,在她发上亲了亲,问她:“看电影吗?” “好。” 江慕挑了部电影。已经是深夜时分,屋子里的灯都关着,窗帘也闭合,只有电视屏幕闪着光。 电视里放的是部很经典的泰国恐怖片。顾碎碎平日虽然爱看些探案类的悬疑小说,可对恐怖电影却并不热衷。曾经因为好奇强忍着不适观赏过一部恐怖片后,她连续一个星期没有睡好觉。 可她担心着江慕的工作,连电视里在放什么都没注意。 她频频往江慕那边看。看完一眼又看一眼,想从他脸上窥探到一点儿不高兴的情绪。但凡他显露出一丝一毫,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安慰他了。 可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他有不高兴。 第不知道多少次往他脸上看时,江慕伸出一只手把她捞进了怀里。 “看这么久还没看够?”他说:“哥哥就这么好看?” 她眨了眨一双大眼睛,问:“哥,你这次要休息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他把她的脸转向正前方:“看电影,别看我。” 她食之无味地看了会儿屏幕,仍是没有发觉电影里的恐怖气氛,忍不住又扭头问他:“哥,你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开心?”横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每天抱着,我还会不开心?” “真的没事吗?” “没事,别瞎想。”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会跟你说。” “那一定要跟我说。” “好。” 顾碎碎略放了点儿心。可很快又想到最近江慕和司彬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听王乘告诉她,司彬还很有可能会占了江慕的位置。她担心这两个人真的会有无法弥合的嫌隙,试着问:“那我们把王乘哥和司彬哥都叫过来,一起吃饭好不好?” 江慕一双眼睛朝她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他的神情不太好。 她怕得往后退。 江慕把她更紧地收进臂弯里:“怕什么,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顾碎碎:“你不会吗?” 江慕弯唇一笑:“想让我吃你?” 他低头吻她,咬住她下唇,舌头伸进去搅了一圈。 顾碎碎睁着眼睛看他。男人闭着眼睛,神态专注地吻她,垂下的睫毛鸦羽般,一张脸俊朗得不成样子。 “吃糖了?”他略跟她分开些,又贴上去舔了下:“怎么这么甜?” “你不要闹。”她红着脸低头,想了会儿,最后还是说:“我只是不想看你跟司彬哥会疏远。以前你跟他,还有王乘哥,你们三个关系那么好。” “就因为我被停职的事?”江慕口气轻松,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那点事我还没放心上。我跟他之间有矛盾是因为别的。” “是什么?”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说:“你。” “……” “司彬喜欢你,你不知道?” 顾碎碎不再说什么了。司彬并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可她不是那种一窍不通的人,好几次确实感受到了司彬的态度怪怪的,并不像以前那样只拿她当一个小妹妹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无措地低下头。 “小孩,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江慕依旧一副逗弄她的口吻:“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哥哥是不是该拿条绳子把你栓我身上,免得你被拐跑了?” 她紧张的情绪被他冲淡了些,抬起眼睛看他:“我真的不想让你跟司彬哥因为我而疏远。” 江慕笑了笑,揉了揉她头发:“行,哥哥努力,好不好?” 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会做到。顾碎碎略略安心,点点头,扭头去看电影。 看了会儿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她紧张起来,不想让江慕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敢看恐怖电影,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最后决定装睡。 这片子是国外的,台词完全听不懂,她又不去看画面,只听声音的话应该就不知道剧情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外靠,脸侧过去,眼睛闭上,装成睡觉的样子。 几分钟过去,江慕并没有注意到她其实根本没在看电影了。她放了心,思绪有所放空,渐渐地真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吻醒的。 她唇上湿漉漉的,被男人咬着不停吻啄。电影还在放,画面一闪一闪的,配乐阴森恐怖。 她很快就清醒了,问他:“你怎么不看了?” 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看恐怖片是王乘给他出的主意。他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王乘常常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自居,给他出了不少跟女朋友相处的馊主意。比如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电影要越恐怖越好,这样女朋友就会表现出很柔弱的一面,瑟瑟发抖楚楚可怜地扑进男朋友怀里,那时候气氛到了,想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可江慕等了那么久,没等到顾碎碎贴过来抱他,只等到她睡着了。 果然王乘那种也只谈过一次恋爱的货出的主意不可信。 “没意思,”江慕没耐心再整什么弯弯绕,握着她腰把她在沙发里放平。 一片黑暗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而缱绻:“先吃你。” 那天以后他一直没再舍得碰她,解开她扣子前,他哑着声音问:“伤好没有?” 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推拒的举动。江慕浅浅笑了声,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腰下。手往外伸,不知道又在哪儿拿了个套子出来。 她听到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极轻微的一声响。 “你……你怎么哪里都搁啊。”她说。 他朝她倾覆过来,滚烫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颈窝处,又顺着她脖子一路往上。 紧接着,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句她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因为,”男人不紧不慢地、坦荡磊落地说:“想跟你在所有地方都做一遍。” “……” 第68章 . 无病无伤 热得声音都发虚。 窗帘闭合, 氤氲的月光落不进来,室内温度逐渐攀升,热得顾碎碎一层层起了汗。 她无意识地喘了声, 热得声音都发虚。 底下沙发柔软,一下下陷进去,又被捞出来。腰被箍得发疼,身上没有力气, 任人摆弄。 感觉身体腾空, 被人扣着腰抱了起来, 她陷在一片浮浮沉沉中失神, 不知道要去哪儿。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隐约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一切都被蒙了层水汽。 他不过走了几步, 她搂着他脖子的手就收紧。 在他耳边声若蚊蝇地叫他:“江慕……” 昏暗的光线把她的声音烘托得暧昧不清, 像雾里一朵颤巍巍的花。 屋子里的灯骤然被按亮, 一切都无所遁形。江慕一只手托着她,看着她又娇又纯的一张脸。 呼吸声被欲望拉扯坠落,纠缠不清。 顾碎碎半睁着迷离的眼睛看他, 额上满是汗,脸侧贴着一缕濡湿的发丝,让她更显柔弱可怜。 恍惚中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重复:“爱你。” 夜黑得像墨, 浓稠又长。 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娇嫩的女孩温暖紧致,简直毒药一样。 拽着他, 让他欲罢不能,朝着无底的深渊不停往下沉沦。 - 从熟睡中醒来,略翻个身,顾碎碎不自觉地嘤咛了声。 身上像散了架, 两条腿软软的,动都不想动。 背后贴过来一个滚烫的怀抱,江慕把她抱住,在她头发上亲了亲:“醒了?” 她不想理他,可下一秒被他翻过去。他俯低下头,咬了几下。 她敏感地颤,微喘了口气说:“疼……” 江慕松开牙齿,在上面轻轻吻了吻,一路吻上去,最后在她唇上温柔地碾磨。 她身上全是与他欢爱过的痕迹,证明她是他的人,谁都抢不走。只要这么想一想,他心口就会涨起一阵灌满了蜂蜜的潮。 他好不容易才从她唇上离开,把她唇角被亲出的水渍擦去了,问她:“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去做。” 她确实有些饿了,可又想到自己好像永远都在被他照顾着,而自己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她不好意思支使他,说:“想吃楼下那家海鲜粥,我们点外卖好不好?” “那个我也能做。” “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做过饭,”她说:“我好笨,怎么都学不会。” “你不用学,”他在她脸上亲了亲:“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 又亲了她几下,他穿好衣裳出去做饭。 顾碎碎在床上无聊地躺了会儿,看到床头柜上搁着他的手机。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拿过来,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 提示密码错误。 她气得不行,想到蔡格都是用她的生日当的密码,为什么江慕却没有。 江慕过来的时候她仍在生闷气,拿着件T恤费力地往身上套,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都快穿反了都不知道。 江慕过去帮她把衣裳穿好,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亲了亲:“怎么看上去不开心?” 顾碎碎瞥了眼他的手机,问:“你手机密码多少?” 江慕没有迟疑,说出了一串数字。 确实是年份,加上月份和日期的组合。 年份是今年,月份和日期在夏天,距今并没有过去太久。顾碎碎琢磨了会儿,想知道这个日期有什么特别含义。 直到想起了,江慕跟她告白,说喜欢她的那天。 她不是很确定,看了看他:“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是他看到了她那些信,知道了她一直在偷偷暗恋他的那天。他不能让她知道这些,喉结动了动,说:“是跟你告白的日子。” “这个日子很重要吗?”她虽然还是有点儿高兴的,可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很重要?” 江慕想了想怎么说能让她相信:“那天亲到你了。” 顾碎碎有点儿无语:“那算什么嘛。” “亲到还不算什么啊?”江慕找了条小裙子帮她穿上:“你别看我那时候挺冷静,其实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 顾碎碎没再问什么,眼睛又往他手机上瞟。 江慕把手机给她:“想看就看。” “里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见不得人的?”江慕装作认真回忆一番的样子,说:“应该没有,都删干净了。” 顾碎碎气呼呼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开始翻他手机。检查了一遍他的微信,微信里只有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她,另一部分是工作,连个可疑的联系人都没有。 她第一次翻他的手机,盯着被置顶的自己的微信看,越看脸越红。 他竟然把她的备注写成了“心肝”两个字。 她颇无语地去看他:“你怎么这么肉麻。” “这还肉麻?”他说:“本来要写心肝肉的。” “……” 顾碎碎继续翻他手机,微信翻完又翻相册。 相册里面只有一些外出行动时拍下的证据之类,乱七八糟又血淋淋的,她大概扫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另外一个相册是她小时候的一些照片,被他牵着在雪地里走的,过生日的时候被拍的几张,甚至还有她入学时候的证件照,这些都被江慕收藏着。 全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在她十二岁那年走后,关于她的成长在江慕这里断了片儿。 她退出了相册,开始胡乱看别的,最后在黑名单里看到了一条短信。 是岑子念发过来的,她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江慕,我要去国外了,很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张贵知道我跟你有联系,威胁我说假话诬陷你,我是受了他的蛊惑才不得不听他的。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是因为太爱你才做出了那种傻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手机扔还给江慕:“你前女友的短信,求你原谅呢。” “我什么时候有前女友了,”江慕脸皮极厚地说:“你是我初恋。” 她扑过去捏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嘴硬啊!你跟岑子念谈恋爱的时候,还有分手的时候,我都在你们身边!” 这句话提醒了江慕。在他烦不胜烦,只能答应岑子念试着交往的那天,顾碎碎确实就站在他们身后。那天大雪纷飞,他转过身,看到女孩眼中一片死寂的寥落。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看出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 想到这些,他心里的愧疚又开始无孔不入地钻了出来。 那时候的女孩对他的感情虽然仍是混沌的,不甚清晰的,但她看到他跟别的女生走得很近后,她的痛苦都是真的。 “是我错了,”他声音变得沉:“我那时候是被缠得没办法,想让她死心才暂时答应。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其它办法。” 顾碎碎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那个时候她才多大,怎么能要求江慕为了她不谈恋爱。 “你也没什么错,”她发现他情绪有些低,安慰他:“谈就谈了嘛,能有什么,只要你没被赚便宜就好了。” 江慕一笑,把她揽过来:“放心,哥哥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呢,只有你能赚哥哥便宜。” “哪是为了我。” 她嘟哝一声,又翻了会儿手机,实在翻不到什么了把手机放回去:“果然删得很干净。” 江慕笑了笑,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出去吃饭,别饿着我的小心肝。” 他一直没有松手,把她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 她觉得这样有点儿怪,在他怀里动了动:“我自己吃,又不是小孩了,怎么能总是让你喂。” 江慕没有让她动,往她嘴里又喂了口粥:“怎么不是小孩,”低下头,鼻尖在她鼻尖上蹭了蹭:“你永远是哥哥的小孩。” 永远是他怎么疼都觉得不够,想把所有东西都给她,永远把她占为己有的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他把粥喂完,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捧着她脸亲了亲。 “哥哥有事去办,你乖乖在家等我。” 他总是这样,即使已经赋闲在家,可也还是有一大堆神神秘秘的事去解决。顾碎碎并不想耽误他的事,闷闷地说:“好。” 江慕在她头发上亲了亲:“听话,哥哥很快就回来。” 他跟她接了个难舍难分的吻,过了很长一会儿才放开她。 “乖乖待着,有事打我电话。” “好。” 顾碎碎看着他出去,回屋拿了书开始看。 快到晚上的时候薛蕊突然跟她联系,她看了会儿来电显示,把电话接起来。 “碎碎,我是薛蕊,你还记得吧。”那头的人说。 “记得。” “你有时间吗,出来一趟吧,我在你们小区外的咖啡厅。” 顾碎碎还记得薛蕊曾经撒谎,说自己跟江慕私底下在交往,害得她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好不容易才跟江慕解开误会。 她并不想去见薛蕊,说:“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薛蕊的声音猝然冷了下来,威胁她:“如果你不来,江慕就很难再回警局了。” 电话被挂断,顾碎碎愣了会儿,最后还是换了衣裳,找了件高领毛衣把脖子里星星点点的红痕遮住,出门去不远处的咖啡厅找到薛蕊。 薛蕊仍是跟以前一样,和和气气地对她笑了笑,浑身都是彷如被尺子测出来的客气。 顾碎碎在她对面坐下:“您有什么事吗?” “这么见外干什么,”薛蕊笑:“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希望您能赶紧说,”顾碎碎并不想跟她废话:“我能浪费的时间不是很多。” 薛蕊仍是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也知道了吧,最近你哥工作上出现了很大问题,上面对他很不满意。如果他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可能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我哥没有犯任何错,无论是什么案子,他都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抓住真凶,给受害者讨回公道。如果那里容不下他的话,就证明他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就算不能回去也不可惜。” “你说的也对,看不到他价值的地方确实不值得他留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很简单的办法能让他回去,像以前一样继续当那个意气风发的刑侦队长,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薛蕊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慢悠悠地说:“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完美的,我们没办法让它完美,但是倾尽全力发一点儿光一点儿热,能照亮多少黑暗就照亮多少,这不是每个有抱负的人都在做的吗?” 顾碎碎并不想跟她说些有的没的,直接问:“你有办法让他回去?” “我当然没有办法。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记者,能做得了什么。可是有些事我比你看得清楚。你不知道江慕的权利为什么会被架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家,我却是知道的。”薛蕊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小妹妹,你想知道吗?” 顾碎碎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薛蕊没等来她问,只能自己说:“他是因为你。因为你是顾琮的女儿,而他跟你不清不楚,落在有些人眼里这可是件大事。顾琮的案子虽然有了动荡,一直有人在推动重审,可毕竟还没有开始。一天不开始,顾琮就一天是害死了十三条人命的罪人。跟罪人的女儿在一起,不可能没有人有意见。更何况你年纪还这么小,虽然现在已经成年,可谁知道在你没成年的时候,他有没有过什么心思。” “你少诋毁他!他跟我是不久前才在一起的!” 听到“在一起”这三个字,薛蕊的眉毛剧烈地抖了一下。她只知道江慕和顾碎碎确实形容亲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有任何愤怒的表情,但凡泄露出来一分,她就输给了面前这个女孩。 “就算你们是不久前才在一起的,可谁会信呢?众口铄金,一旦有人拿你去污蔑他,他会遭受什么样的风波,这些你想过吗?上次不过是有人在网上写了几篇小作文,污蔑他对她们进行了猥亵,就差点儿没害得他声名扫地。如果有人用你来做文章,他这辈子轻易就完了。不管他以前有多么优秀多么风光,他的一生都会因为你抹上擦不掉的污点。” “所以你要威胁我,”顾碎碎并没有怕:“用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威胁我?你们媒体人都这么会威胁人啊?不仅会撒谎,还能拿莫须有的罪名做把柄。” “不管你怎么说,江慕能不能顺利回去,保住自己名声,这些全都在你。想让你父亲尽快洗脱冤屈,这些也在于你。如果你继续跟江慕在一起,我保证后果是你没有办法承受的。如果你识相,自己离开江慕,那现在遇到的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薛蕊把该说的话说完,从椅子里起身:“今天见面很愉快。单我已经买了,你慢用。” 顾碎碎没在咖啡厅里待太久,很快回了家。 外面天已经黑透,从落地窗往外看,能看到夜空里撒着几颗星子。 她走去江慕住的房间,把他一直保留着的她的告别信和坏掉的手机拿出来。 那天她离开江家的时候有多绝望,被飞机载着悬浮在高高的天空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江慕见面了。后来跟他在学校里重逢,她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其实开心得像从一潭死水里挣扎出了水面。 他是她无望的日子里唯一的支撑,是她被世界抛弃后,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外面有开门声响起,她把东西放回去,踩着拖鞋跑到江慕身边,扑进他怀里,仰着头喊他:“哥哥。” 江慕把她接住,脸上带了笑:“这么热情?我才出去一会儿而已,想我了?” 她难得应承:“嗯!” 江慕浅浅笑了声,牵着她往屋里走。 她告诉他:“刚才薛蕊找我了。” 她现在是不怕的,她已经能确定江慕是爱着她的,甚至爱得炽热而浓烈。他的爱给了她以前不曾有的勇气,让她能更好地面对这个世界。 江慕脸色微变:“她说什么了?” “就是威胁我来着,想让我跟你分开。”她完全不想瞒着他:“可我没有答应她。” 知道了薛蕊说的那些话,江慕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和被威胁的紧张感,他只是因为顾碎碎愿意把事情完完全全讲给他听而庆幸着。如果她真的受了薛蕊的威胁,不知不觉离开他,那个时候他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我都会处理。”江慕安慰她:“你好好在我身边待着,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解决。” 听他这么说,顾碎碎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小小声地问:“我是不是挺废物的,什么都做不了。我去杳城大学读法律,本来是想能接触父亲的案子,将来给他伸冤的,可到现在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父亲的案子不是你该管的,本来就是我欠了你,就该由我负责。” “你没有欠过我什么,”顾碎碎怕他胡思乱想,赶紧说:“哥哥,你什么都没有欠过我,是我欠了你的。” 江慕笑,温柔地在她发上揉了揉:“那就谁也不欠谁的,行吗?” 他把她拥进怀里,把她抱得很紧,生怕她会突然不见了一样:“碎碎,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其它的事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一切有我。” - 因为江慕的话,顾碎碎并没有因为薛蕊的威胁就整日里担惊受怕。她相信江慕,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做到。 她安心地在学校里上课,有空的时候会去看望李柔。李柔一直在担心蔡格的事,常常会哭,最近隐隐听说蔡格这种情况很可能要在牢里待上几年,她大哭了一场,哭完哽咽着说她一定会等蔡格从牢里出来。 顾碎碎劝不动她,只能暗暗希望她在大学这几年能再碰见一个喜欢的男生。 除了李柔的事,日子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风波出现。 直到有天中午,顾碎碎在食堂吃饭,周盼端着餐盘坐在了她的对面。 最近周盼养父母的公司出现了一些问题,运行得艰难。虽然那家公司原本就已经有了颓势,可并不是不能挽救。自从周盼被警察传唤,去警局里走了一圈后,丁氏的情况开始急转直下,竟是怎么救都救不回来的样子了。 周盼自然自然要把这一切赖在顾碎碎头上。她从小就十分讨厌顾碎碎,顾碎碎长得漂亮,成绩好,江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疼她,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执意要收养她。 从小的时候,周盼就嫉妒得发疯。 她像小时候那样,把餐盘里的汤碗拿出来,什么也不说,往顾碎碎的餐盘里倒了过去。 顾碎碎餐盘里的食物被汤水泡得狼狈。 周盼又把她手里的筷子夺了过来,随手往地上一扔,对着她如幼年时那样,一字一句地说:“狗都是不用筷子吃饭的,你不知道吗?” 顾碎碎坐在她对面,跟小时候一样,模样依旧清秀干净,没有任何攻击力,给人很好欺负的感觉。 可是下一刻,顾碎碎站起身,拿起餐盘,把食物一股脑倒在了李柔头上。 汤汤水水从李柔头发上淋漓而下,顺着她脖子滑进她背上胸前。味道很杂,最先闻到的是番茄炒蛋,然后是素炒包菜,最后是她刚才的那碗紫菜蛋花汤。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全都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朝这边看过来。 李柔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一张脸涨得紫红,挂着菜叶的脑门上冒着森森的黑气。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人:“你竟然敢……” “我为什么不敢,”顾碎碎表情平静,一双眼睛极冷:“你以为我跟小时候一样好欺负吗?你没有长大,不代表别人跟你一样还活在过去。那个时候我是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现在你觉得我还有忍气吞声的必要吗?这里不是孤儿院,你就算再怎么憎恶我再怎么拉帮结派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为什么还要怕你?” 周盼噌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想像她一样把餐盘里的食物往她身上泼。顾碎碎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了起来,把里面的汤汤水水再次一股脑地泼在了她身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顾碎碎把餐盘咣当一声扔回去。 周盼完全僵滞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69章 . 无病无伤 再也不想放开。 那天最后来了两个老师, 把顾碎碎和周盼带去了一间办公室。 老师分别通知了顾碎碎和周盼的辅导员。听说了在食堂发生的事后,顾碎碎的辅导员黑了脸,冷声问她:“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你是在大学,不是在幼儿园!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人打架!” “是周盼先找我麻烦,把汤倒进了我餐盘里, 又把我的筷子扔了。”顾碎碎冷静地说:“她既然先来找茬, 我当然要报复回去, 什么都不做才不合理吧?那样她岂不是会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 以后每天都来找我麻烦吗?” 她的辅导员有了点儿底气, 扭身问周盼:“是这样的吗?” 周盼顶着一头一身的狼狈, 恶狠狠地否认:“我没有那么做, 她在撒谎!我好好地吃着饭, 是她突然发疯把饭往我头上倒!” 顾碎碎冷冷回视过去:“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她在撒谎。就算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也都是真的,没有说一句假话。如果她不先来惹我, 我是不会惹她的。” 周盼一直觉得顾碎碎就像是只没有利爪的小羊羔,谁想踢就可以过去踢一脚。谁能想那些都只是伪装,真正的顾碎碎, 其实长着尖尖的獠牙,她谁都敢咬。 虽然事情算得上比较恶劣, 可顾碎碎坚持说是因为周盼先挑起事端,她才不得不反击,老师们最后并没有对这两个学生怎么样,只是警告她们以后不能再在学校里发生这种事。 顾碎碎从办公室里出来, 扭过头看向周盼,唇角冷冷勾了勾:“现在知道了吧,不是你说什么别人就都会信的。” 周盼气得心口作痛,简直想把她那张脸撕烂! 她去学校澡堂把全身都洗过一遍,换了身新衣服。等放了学,气冲冲地找到刚从教室里出来的顾碎碎,伸手想掴她一个巴掌。 斜刺里却走来一个人。 那人挡在顾碎碎身前,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她,目光冰冷而凶险。 周盼赶紧收回手,平复了下情绪:“江警官,你最近可是很闲啊。” “知道我闲就好,”江慕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感觉害怕:“知道我闲,也该知道我有的是时间对付你。你要识相就离碎碎远点儿,”他低下头,极富压迫感地在周盼耳旁说:“不然老子整死你!” 江慕说完,没再看她一眼,拉住顾碎碎的手走了。 周盼面如土色,僵立在原地,愤恨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两人背影。 今天报了小时候的仇,顾碎碎想起来就高兴,一路上都是雀跃着的。 江慕侧头问她:“受欺负了?” “没有,我教训回去了,把餐盘里的东西全倒在周盼头上了。”她说起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的:“你没有看到当时她的样子,脸都绿了。早知道我应该买一些味道比较大的菜,这样泼她身上才过瘾呢。” 她说完又有点儿不确定,扭头问江慕:“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坏,不该这么做?” “你是不该这么做。” 顾碎碎一紧张:“啊?” 江慕正儿八经地说:“你应该往她头上扔刀子。” 顾碎碎愣了一会儿,笑了:“这么血腥?” “她敢欺负你,这样都是轻的。”他把顾碎碎揽在怀里,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说出口的话却吓人:“大卸八块都不解恨。” 顾碎碎被逗得噗嗤一笑,笑完认真地说:“哥,你不要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谁要是欺负我的话,我都会反击回去的。” 江慕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她被周盼一把推搡进雨里,手心在坚硬的水泥板路上刮擦出一片伤。她一声都不吭,倔强地维持着沉默。因为她知道,在那所孤儿院里,是没有人会给她撑腰的。 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很难再有什么庇佑。 江慕不能回忆以前那些事,每次回忆心口总要滚过一阵摧枯拉朽般的疼。在她小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很好地照顾她,他学校里事情太多,常常很久都见不了她一次。兰颖和江正易也是整天忙得不见人影,顾碎碎被收养后,大部分时间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对于他们的繁忙从来没有过什么抱怨,偶尔能得到一次照顾就已经很感激。 在顾琮没出事以前,顾碎碎应该跟普通的小孩一样,性格开朗乐观,身边有很多朋友,她在无忧无虑中长大。可自从家庭发生了变故,她变得孤僻寡言。受到了太多旁人的冷眼和恶意,渐渐地不再相信任何人,一颗心越来越麻木。 或许正是这样,才会只因为他帮她撑过一把伞,就再也没有忘记过他。 可她一直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那个时候江慕始终没能发现,她早就把他当成救赎般的存在。 他把顾碎碎的手握得更紧。 再也不想放开,要用往后每一天,弥补她过去那些年所有的不开心。 - 薛蕊最后一次给江慕拨了个电话,那边倒是接了起来,可语气却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你有完没完?”江慕已经连半分耐心都没有了:“我跟你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老子要是怕你,老子他妈的跟你姓!” 电话被挂断。 薛蕊捏着手机的手不停发抖。 她扭过头,看向自己电脑屏幕上的一篇文章。 文章早就成稿,经过多次润色,连其中每个标点符号都带着别有用心的处心积虑,能更好地给文章加一把义愤填膺的火。 一旦发出去,江慕会被口诛笔伐。因为他跟顾碎碎确实在一起了的事实,真假掺半的新闻会被认为完全是真的,江慕不仅再也回不了警局,名声也会彻底被搞臭,甚至连正常生活都会成问题。就算最后会调查清楚,还了他清白,他也没办法再跟以前一样生活了。 所有这些江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他还是不肯服软,甚至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连基本的客气都不见了。 薛蕊恼恨之下扔了手机。 被摔裂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顽强地响了起来。 她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赶紧捡起来接听。 没等她说话,听筒里传来廖勇略显慌乱的声音:“小蕊,你现在把那些东西全都带上,其它的什么都不要拿,晚上八点前过来机场!” 薛蕊手上一软,手机再次掉在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 她依廖勇所说回家把一份藏在保险柜里的名录装进包里,开车一路疾驰去机场。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隔着人群,她看见了一身低调休闲装的廖勇。 她朝廖勇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 “出了点儿问题,国内不能再待了。”廖勇看上去仍然十分镇定,可声音却有气无力的:“放心,所有退路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吃苦。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我当然会把你照顾好。” 按辈分,薛蕊应该叫廖勇一声表舅。家里那些亲戚死的死,走的走,都没怎么见过了,廖勇跟她家的关系却一直很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后来高三那年,因为一场坠机事故,她失去了父母,从那以后一直是廖勇负责抚养她,一直照顾到她现在。 两个人是彼此仅剩的相依为命的亲人。 薛蕊扭头看着廖勇。 她一直都在廖勇的羽翼下长大,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工作后很少能过去看他,都不知道他已经这么老了,额头上全是深重的皱纹,头发也白了一半。 她的眼眶湿了湿:“真的回不来了?” 廖勇颓丧地坐在椅子里,脊背弯成一把快到极限的弓:“我知道你有舍不得的人。你从小到大没跟我要求过什么,只有这一次。我原本看他人不错,前途又好,要是能跟你在一起,你将来的日子就不用愁了。把你交给他,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等收拾收拾,我该退也就退了。” 廖勇捂住脸,无能为力地长叹口气:“是我没用,连这点儿小事都没法帮你办到。我低估了他,以为把利害关系给他摆明白,他为了前程怎么着也会跟那女孩分手。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吃这套,自己主动收拾东西回了家。这也就算了,我以为他已经灰心丧气,不会再回来了,可他表面上不声不响,暗地里竟然都在收集证据。” “怎么能怪您,感情这种事又不是能强求的。他一开始就说了不喜欢我,是我一直在痴心妄想,拿这种小事烦您。”薛蕊已经差不多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头沉得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我一直在逼他,他可能不会这么早动手。那样,您就有充足的时间解决一切了。” 廖勇默然良久,突然说:“现在也不晚。” 等到了时间,他就能带着薛蕊坐上远去的飞机,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八点一到,广播里响起了提醒登机的声音。 廖勇带着薛蕊起身。 前面却不慌不忙走过来一个人。 江慕慢悠悠地停在他和薛蕊两人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神透了股漫不经心的懒。在他身后跟着几名手下,全都是一身便衣,揣在口袋里的手里拿着枪。 廖勇浑身脱力,往后趔趄了两步,被薛蕊扶住。 江慕一派闲适地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说:“这说话不方便,走吧廖局,咱去喝茶,我给您备了您最爱的武夷山红袍。” 在江慕示意下,几人上前,分别一左一右扶住了廖勇和薛蕊的胳膊。 - 江慕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去警局,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时不时地会拿起手机看一眼,不知道是在跟谁说些什么。 顾碎碎觉得再这样下去江慕可能真的要失业。这也没什么,江慕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她其实在偷偷地高兴。而且这些日子看江慕跟以前一样每天都懒懒散散的,并没有任何不高兴和郁闷的样子。 她放了心,专心致志地在屋里温书刷题,想尽快把大学四年的学分修够,这样就能提前毕业,找到工作。 这样他将来就算真的失业了,她也能养活他。他一直养尊处优的,没有吃过苦,花钱也总是大手大脚的。不管有多少家底都禁不住坐吃山空,到时候如果她还没有能力挣钱,他该怎么活。 她颇愁苦地想着,抱着脑袋集中精神默背书本上的内容。 门上被人敲了几下,江慕推开门,斜倚在门边看她:“还没看完?” “没有,你先出去,不要打扰我背书。” 她连跟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将来要怎么养这个娇贵的大少爷,为了让他们两个人不至于在未来的日子里捉襟见肘,她必须提前把所有考试都过了,所有该拿的证书都拿到手。 江慕见她一副奋笔疾书的样子,笑了,过来把她手里的笔拿下去,把她直接从椅子里抱了起来,说:“陪我出去吃饭。” “在家里吃就好了,我还有一套题没做呢!”她很不满:“你快把我放下,我下个月有一场考试,过不了就糟了。” “那有什么,”他毫不在意,把她在玄关处放下,半跪下来开始帮她穿鞋:“过不了就再考。” “不行,那还要再等一年,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我要赶在二十岁前从学校毕业,然后拿到律师资格证,多接几个官司,多赚些钱。” 江慕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问:“你缺钱花?” “现在不缺,可是将来就不知道了。” 她说完担心江慕会乱想,忙补充:“哥哥,你不要害怕,就算你真的没有工作了也没关系的。你养了我这么多年,以后该换我养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养你,不会让你受穷的。”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说话声音很软,又格外坚定。 江慕低下头笑了笑,过了会儿抬头看她:“这么想养我?” 她点头。 江慕“啧”了声:“我看我上辈子一定是行善积德了。” 顾碎碎不解看他。 江慕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不然这辈子怎么捡到你这个宝贝了。” “……” “不用你养,哥哥暂时还失不了业,”他牵着她起身,告诉她:“我明天回去工作。”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顾碎碎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就得知了他恢复了职位的消息。她满脸惊诧:“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人再找你麻烦吗?” 江慕并没有说太多,只告诉她:“没人找我麻烦,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所以,你不用为钱的事操心,哥哥会挣很多很多钱,让你每天都能过好日子。” - 入冬后城市里下了几场小雪,温度断崖式下跌。顾碎碎一向很怕冷,每次出门都裹得厚厚的,像个笨拙的小企鹅。 今天是蔡格被保释的日子。张贵确实为蔡格做了各方面的准备,即使人在监牢里,也能请得动律师给蔡格做无罪辩解。蔡格账户里有笔干净的钱,能拿来做保释金。顾碎碎又因为不忍心看李柔每天每天地哭,到底出具了一份谅解书。 多方努力下,李柔终于能去把蔡格接出来。 蔡格没想到李柔竟然还在等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发现他跟李柔之间其实早就已经捆绑到了一起,李柔没办法离开他,而他因为早就习惯了李柔在身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推开她。 就这么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没有心力再对李柔说什么,做什么。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结果摆在面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知道了他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李柔都不肯放弃他。 他下巴上冒了胡茬,李柔帮他一点点刮掉了,又让他换了身衣裳,带着他去找顾碎碎。 她拉着蔡格的手,红着眼睛跟顾碎碎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什么用,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切都是他的错,我向你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他已经知道错了。” 李柔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她爱蔡格爱得快要癫狂,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仍然没办法跟蔡格分开。因为蔡格,她以后跟顾碎碎之间的联系势必会变少,两个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了。 顾碎碎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儿。知道她唯一的好朋友就要跟她分开了,她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说笑打闹了。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果然从来都是。 顾碎碎把鼻腔里的酸涩压下去,努力笑了笑:“李柔,你以后千万别哭了,蔡格都已经没事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李柔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顾碎碎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格始终低着头,没敢再看顾碎碎一眼。 当初张贵告诉他,因为江慕一直在暗中调查,想要捣毁张贵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毒品链,张贵打算跟江慕决一死战。手底下的人查到江慕最近交了个小女朋友,把那小女朋友当心肝宝贝一样地疼着。更巧的是,那个女孩子是顾琮的女儿。 张贵想把那女孩抓过去,威胁江慕,让江慕自己往枪口上撞。蔡格听说以后从椅子里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第一次跟张贵翻脸,厉声说那个女孩是他喜欢的人,他不会让任何人碰她。 张贵无奈,这才答应会保证顾碎碎的安全,把她留给他,等合适的时机会安排他们远走高飞。 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不切实际,可蔡格一度觉得还是有希望的,哪怕一点儿的希望都好。只要江慕一死,顾碎碎总能死心的吧。人怎么能那么死心眼呢,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境地,好好活着总是第一位的吧。 他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全都脱离了正常轨道,他没能带顾碎碎走,以后跟她还很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 到现在才幡然醒悟,他曾经的痴心妄想有多荒唐可笑。 临走的时候,他极轻地冲她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低不可闻,可顾碎碎听到了。 雪还下着,李柔带着蔡格转身,一步一步走了。 顾碎碎知道,今天以后,她跟他们应该是很难再见面了。那些在中学时代里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到底是一个个地跟她说了再见。 直到他们的背影快消失不见,她提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地上积了雪,踩上去有轻微的一声响。 经过图书馆时,前面一条小径上迎面走过来两个人。男生剪着利落的短发,两只手揣到羽绒服口袋里。女生抱着他的胳膊,哆哆嗦嗦地缩在他怀里,一路都在跟他抱怨:“今年好冷啊,我耳朵都要冻掉了!你都不知道帮我买条围巾!” 男生敷衍着回了一句:“明天去买。” 顾碎碎看了他们一会儿,移开视线,侧转方向朝另一边走过去。 罗致已经看见了她,脚步倏地停下了。 女孩穿着很厚的衣服,可依然能看得出身形娇弱。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把她头发快染白。脚上穿了双雪地靴,走过去的地方留下一行小巧的脚印。 女朋友看见他一直痴痴地望着刚才走过去的那个小女孩,顿时不高兴了,松开他的胳膊:“你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罗致勉强收回目光:“没什么,走吧。” “还没什么呢?你说,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春心萌动了?你说你说啊!” 女朋友不肯罢休地跟他吵,可不管怎么吵,话里都带着留了余地的撒娇。他知道,那撒娇里是对他的喜欢、迷恋、爱慕,是顾碎碎永远也不会对他产生的感情。 他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放弃,转而投入一份正常的、却始终无法热衷的恋爱里来谈。 他看了身边的女朋友一眼。就这样吧,能怎么样呢,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他得不到剩下的二一。 他牵住了女朋友的手,哄她:“别闹了,我去给你买围巾。” 女朋友的气消了些,重新小鸟依人地贴进他怀里。 是啊,这就已经很好了。 第70章 . 无病无伤 “每天都在想这件事。”…… 顾琮的案子顺利进入重审阶段。案情很复杂, 跟张贵和廖勇之间都有联系,牵涉的人过多。 顾碎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除夕前,她只知道父亲是被张贵陷害的, 没想到曾经大权在握的廖勇竟然也牵扯其中。 怪不得自从江慕开始着手调查顾琮案后就一直不顺,原来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除夕那天顾碎碎回了京郊的家。谈媛放了几天假,正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找了顾琮以前的照片来看, 看着看着掉了眼泪。 听到门铃响, 谈媛赶紧把照片藏了起来, 擦干眼泪过去开门。 顾碎碎手里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买的除了水果外还有很多生鲜食材。 谈媛看见, 责怪她:“你买这些干什么?” 她们两个谁都不会做饭, 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顾碎碎告诉她:“我哥晚上忙完后会过来的, 他会做饭。” “你哥你哥, 成天你哥的叫着, 让别人听见像什么话。”谈媛又开始数落她:“你就是这么叫男朋友的?” 顾碎碎心里一喜,藏了藏嘴角的笑说:“你不是不愿意我跟他在一起吗?” “我不愿意就行了?我不愿意你就不跟他在一起了?当初我也不愿意你留在杳城上大学,你现在不也读到大二了吗!” 谈媛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分门别类放好,继续说:“这些都算了,他既然真有本事给你爸翻案,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跟他计较。算是我欠了江正易的,丈夫因为他被冤死, 生个女儿又鬼迷心窍看上了他儿子。”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声:“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顾碎碎忍不住说:“江慕哥难道不好吗?除了他,难道我还能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吗?” 谈媛一个劲摇头:“说你鬼迷心窍你还真是鬼迷心窍了,那么个老男人真值得你当个宝。他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能当饭吃吗?” 顾碎碎顶嘴:“那要是长得不好看的人, 我有饭也会吃不下去的。” 谈媛瞥了她一眼,突然把话题转往另一个方向:“有没有被他赚便宜?” 顾碎碎听得一愣,半晌才说:“没……没有。” “没有?”谈媛半信半疑,开始不放心地叮嘱她:“你记住,女孩子必须要自爱,不能被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了。你现在还小,谈恋爱可以,但是绝不能给他赚便宜。男人没有不花心的,他要这么容易就得了手,以后是不会珍惜你的。更何况他比你大那么多岁,多吃了那么多年饭,想骗你,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你要是聪明就自己留个心眼,别等到时候受了伤,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 “他不是那种人,他跟别人都不一样,不会骗我的。” “他是比别人多条胳膊还是多条腿,怎么就不一样了?”谈媛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不管怎么说,在二十岁以前,你绝不能跟他睡到一张床上去。” 顾碎碎不好意思再听,回自己屋去了。 谈媛在外面提高了嗓音:“听几句话都不能听,你脸皮怎么这么薄,是我生的女儿吗!这话也就是我跟你说,别人谁会提醒你。” 虽然谈媛的口气仍是不怎么好,可顾碎碎能听出话里是带着关心的。 到了晚上的时候江慕过来。他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在警局,有时候很久都不能回家,休息的时间很少,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空。 顾碎碎担心他睡觉时间不够,把他拉到一边,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发现他眼睛里果然有血丝。 她心疼坏了,问:“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睡觉了?” “没事,不用担心。” 江慕也有很久没看到她,把她圈进怀里,捧着她脸在她唇上亲了亲。一亲就上瘾了一样,不肯停下来。 顾碎碎担惊受怕地去看客厅里背对着他们坐着的谈媛,好不容易把他推开。 她吓得脸红一片,低声说:“你怎么这样,被我妈看见怎么办。” 江慕把她拉去了一个转角,把她压在墙上,指腹在她唇上揉了揉。 “这里看不见。” 说完又开始亲她。 在这个视角,顾碎碎已经看不到客厅里的谈媛。可是因为看不到更害怕,担心谈媛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过来。 想到谈媛今天跟她说的话,她不由更害怕了。 她紧张得不行,偏偏江慕吻得越来越重,把她舌头咬得快没有知觉。 男人身上带着凌冽的薄荷香,还夹杂了点儿淡淡的烟草味。在她印象里,他并不是很喜欢抽烟的人。至少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抽过一根。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浸泡着她,让她在心惊胆战里都不自觉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两条腿一阵阵发软,只能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江慕一只手握住她腰,从她唇上离开,哑声说:“想你了。” 顾碎碎微微张口,喘了几口气:“我们也才两天没见面而已。” 他亲亲她下巴:“一天不见都不行。” 她听得耳热,心脏里挤挤挨挨的,灌满了蜜。 “你抽烟了吗?”她凑近他,踮脚在他身上闻了闻:“有烟味。” “抽了两根,”他如实告诉她:“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抽了。” 戒烟毕竟是件好事,顾碎碎庄重点头:“不喜欢。” “好,”江慕说:“那哥哥把烟戒了。” 顾碎碎满意了些,探头往外看了看。谈媛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状。 她放了心,小声问:“哥,你先去睡一觉好不好?” “好,”江慕拉住她手:“你陪我睡。” 顾碎碎才不敢:“我妈会骂我的。” 江慕突然低叹口气:“时间怎么这么慢。” “啊?” “小孩,你快点儿长好不好,”他说:“长到二十岁,让哥哥能娶你。” 到时候她就是他的专属物,谁也说不了什么。 顾碎碎怔了怔,胸腔里涌过一阵经久不息的甜。 她不想被他看出来其实她幸福得要晕了,做出很冷静的样子:“二十岁就要嫁给你啊,太早了吧。” “这还早?”他说:“如果不是不合法,哥哥现在就想娶你。” 他又在她唇上亲了亲:“小孩,怎么跟你在一块,哥哥老有犯罪感。” “……” “那也没办法了,”他说:“一天都离不了你。” 客厅那边的谈媛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大得连电视里的声音都盖住了。 顾碎碎赶紧推开江慕,粉面通红地走了出去。 谈媛扭头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晚饭不想吃了?” 顾碎碎忙说:“我现在就叫外卖。” “不用,我去做。”江慕去了餐厨区,把衬衫袖子往上折到手肘处,洗了手开始处理食材。 顾碎碎心疼他,站在一边问:“你真的不困吗?” “不困,”他说:“你在这儿陪着我就好。” 顾碎碎不好意思闲着,非要帮他洗菜。江慕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试了试,这才让她去碰水。 外面又下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把院子里的一棵树装扮得银装素裹。 屋子里温暖如春,电视机里传来热闹的拜年声,谈媛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看。 顾碎碎原本是想自己回来陪谈媛过年,让江慕去兰颖那里,可江慕还是来了。她觉得抱歉,担心地问:“你不回去真的好吗?叔叔阿姨会不会不开心?” “没事儿,明天你跟我回去看他们。” 顾碎碎放了点儿心:“好。” 晚上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因为顾琮的案子已经在重审过程中,江慕搜集的各项证据都对顾琮有利,翻案是迟早的事,谈媛的心情好了很多,身上没有了那么多戾气,眼神也变得柔和,虽然仍是会不时地数落自己女儿两句,可话里分明是带着关心的。 顾碎碎感觉到小时候那个对她很好的妈妈在一点点地回来。时隔这么多年,她又有了妈妈。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谈媛问了一句:“你打算让她跟你住到什么时候?” 话是对江慕说的。 “以前你名义上是她哥,照顾照顾她也不算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现在你不要她当你妹妹了,把她骗去跟你谈恋爱。你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再住一起。” 江慕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照顾女朋友,不更是天经地义?” “你想怎么照顾她,”谈媛说:“想把她照顾到床上去?” 顾碎碎的脸腾地一下烧到了耳根,不悦地喊:“妈!” “你闭嘴,”谈媛骂了她一声,继续对江慕说:“我这女儿虽然是跟我过着苦日子长大的,可该让她懂的道理我一样没少教,该让她读的书没让她少读过一天。她没福气投生到别人家过大家闺秀一样的日子,可怎么说也算是知书达理,又好不容易长得这么漂亮。更何况你年龄比她大那么多,把这女儿给你,其实是我们家吃亏了。” 江慕听出谈媛其实是在为女儿说话,笑了:“是,您说得很对,确实是你们吃亏了。” 谈媛略有满意:“你知道就好。她还小,需要人照顾。你在她身边我不是不放心。只是照顾就好好照顾,别做太过分的事。” 她把“太过分”三个字强调得很重。 顾碎碎忍不住替江慕说话:“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而且我已经不小了,我以前还上中学的时候,没有人照顾我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 谈媛见这丫头傻乎乎的,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让你别说话。” 她回过头,又跟江慕说:“我这孩子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别人给她一颗糖她就觉得受到了天大的恩惠,想用十颗糖一百颗糖去回报。你一直都很疼她,这我看得出来。可我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你能一天对她好,一个月对她好,希望你也能一辈子对她好。要是哪天突然就对她不好了,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了,你别怪我到时候说什么难听的。我虽然没钱没势,可多少还有这条命能拼。不管她怎么可怜,都不是没有人撑腰的。” 顾碎碎停下筷子,久久地愣怔下来。 在蒲州的那几年里,谈媛对她确实算不上好。脾气差,脸色臭,很少会跟她说话。住校的时候,同学的父母三不五时会过来送饭,对自己孩子嘘寒问暖,可谈媛从来没有。 但是谈媛没有因为钱的事跟她抱怨过,就算工作再怎么累都没有说过一句苦,更没有要求她为了钱的事自己去想办法。每次她从学校回来,谈媛总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她,让她必须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了书,明事理,将来才能过得好。 虽然谈媛并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但确实一直都有好好教育她。如今她带男朋友回来,谈媛话里话外又都在为她说话,想让江慕能对她好点儿,再好点儿,不要欺负了她。 顾碎碎心里那么多年的郁结,在这个时候一点一点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有母亲疼的。 她鼻子很酸,低着头动也不动,怕稍不留神就有眼泪要掉出来。 江慕安抚地在她发顶揉了揉,对谈媛说:“您放心,我才是那个会担心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的人。” 他看向顾碎碎:“小孩,哥哥会好好表现,让你每天都喜欢我行不行?” 顾碎碎被逗得一笑,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亮的,里面藏着满满的光彩,完全不见了往日里的消沉。 谈媛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她看过顾碎碎其中几封信,寥寥数语下去,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在很早以前就对江慕动了心。可是江慕并没有提起过那些信的事,曾经还特地拜托过她,让她不要在顾碎碎面前说起那些信。 虽然是顾碎碎先动的心,可江慕对她的喜欢并不比她少,为她什么事情都做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为了能推动顾琮案的重新审理他都做过些什么,可想也知道,他私底下走过多少艰难的路。 顾碎碎一开始并不是个幸运的人,父亲带着一身骂名早亡,剩下一个母亲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可是现在,因为江慕的出现,她人生里那些苦难被一件件地铲除,从此后每天都是光芒万丈的日子。 谈媛对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吃完饭顾碎碎让江慕上楼休息。 江慕洗了澡,在床上坐了会儿,把手机拿过来。 顾碎碎百无聊赖下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收到江慕给她发的微信。 【找时间上来】 五个字让她看得心脏砰砰跳,瞥眼看了看一边躺在沙发上快要睡着了的谈媛。 她给他回:【你好好休息】 江慕:【你不在,我睡不着】 她心跳得更厉害了,又看了看谈媛,确定她已经睡着后,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刚走到江慕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江慕把她扯进去,反锁上门。 她被压到门上,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嘴:“我不是让你好好睡觉的吗?” “你来了就能好好睡了。” 他眼神发沉,侵略的气息很重,在她手背上亲了下,把她手拿下来。 她侧过脸:“我想刷牙。刚吃了饭,嘴巴里不舒服。” 他把她抱起来,一直抱进盥洗室里,把她放到洗手台上,照顾小朋友一样把牙膏挤好帮她刷。 顾碎碎把牙刷拿过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慕两只手把她圈进去,看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顾碎碎刷了牙,又说:“我还想洗个澡,你出去好不好?” “我帮你洗。” 江慕把她身上暖绒绒的毛衣脱了,一只手伸到后面。 她紧张地缩起肩膀:“我妈在楼下,她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她不让你碰我。” 江慕在她凝脂般的肩上咬了咬,呼吸开始变得乱:“我们小声点儿,不让她听见。” 他把浴室的门也关上。 温热的水浇在两人身上,水珠顺着他下巴掉进她颈窝里。 他托抱着她抵在墙上,一只手垫在她背后,另一只手扶着她脑袋,吻得力道很重。 浴室里迅速升温,热得她一阵阵发汗,汗还没有冒出来,被温热的水流冲走。 她两手搭在他肩上,怯生生地看着他,叫他:“哥。” “嗯,”他亲她:“哥哥疼你。” 他格外急切,想她想得要命。女孩的身体又瘦又小,白得像雪,看得他眸中起了片猩红。 她意乱情迷下分出一丝心神说:“那个、去戴那个。” “戴了。” 她脸红似血:“你让我来,就只想着这件事。” “嗯,”他竟然坦坦荡荡地应了,咬着她耳朵说:“每天都在想这件事。” 她被撞得喘了声,等略睁开了些眼睛,看到他肩膀上的旧伤痕。 她的手指在上面抚了抚,浑身发软地凑过去,在上面轻轻吻了下。 - 顾碎碎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楼下的房间。窗外天色早就大亮,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果然酸得厉害,散了架一样。 谈媛在外面敲了敲她的门:“碎碎,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顾碎碎有气无力地回:“这就起来了。” 她从床上爬下去,拉开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江慕昨天只一个劲地在她胸前咬,并没有在她脖子里留下什么痕迹,她不用想办法去遮那些吻痕。 她洗了脸换了衣裳出去,脚步虚浮地往餐桌那边走。眼睛半睁不睁着,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看她快要撞到桌角,江慕把她捞了过去,带着她在椅子里坐下,拿了还热着的早餐给她吃。 她完全提不起精神,小口小口地嚼着。 过来倒水的谈媛看见,皱了眉问她:“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你昨晚几点睡的?” 她记得她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顾碎碎就已经没再继续看电视了,以为她那时候就已经回屋去睡觉了。 顾碎碎心虚不已,低着头说:“昨晚看书看得太晚。” 谈媛说了她两句:“以后别那么晚睡,熬夜对女孩子不好。” “知道了。” 等谈媛走了,顾碎碎嘟着脸去瞪江慕。 江慕勾了唇笑,伸指把她嘴边的一点儿番茄酱擦掉了,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昨晚哥哥已经很收敛了,不然你今天别想起来。” 顾碎碎提脚踢他,不想再理他了。 吃了饭江慕带她离开。 临走前谈媛拿了个购物袋出来给她,什么也没说。 袋子里装的是一件新买的棉服。顾碎碎小的时候,每年过年谈媛就会带着她去买一件新衣裳,后来顾琮死后就没再送过她新年礼物了。 顾碎碎收了衣裳,开心地笑了:“谢谢妈妈。” 谈媛只是警惕地看了眼江慕,对她说:“在外面保护好自己,别被人赚了便宜。” 顾碎碎埋首不语,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一双耳朵不知不觉红了。 江慕开车带她回去。一路上她都睡不够一样靠在椅背上打盹。江慕摸了摸她的手,见她手有些凉,把暖气又调高一档。 他一直把车开去了兰颖家里。顾碎碎仍没有睡醒,一直到他过去抱她,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点儿眼睛,问他:“到家了吗?” “嗯,”江慕把车门关上:“你要是困就继续睡。” “不睡了。” 她从他怀里下来,站在原地清醒了会儿,问他:“你有跟兰阿姨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江慕:“我们怎么了?” “……在一起了。” “怎么了?” “……” 顾碎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她,故意说:“分手了!” 江慕眉心一跳,把她猛地拉进了怀里,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啵地亲了口,说:“想跟我分手,除非我死!” 兰颖刚好出门来接他们,一眼看见自己儿子搂着人小姑娘亲,气得过来在他背上猛地打了一下,骂色狼一样地说:“你这个小兔崽子,快把碎碎给我放开!” 她把顾碎碎一把薅了过去,护在身后,不由分说开始骂江慕:“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这干的这叫什么事儿!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当刑警的人,没想到你这么不是东西呢,连人女孩子都敢强吻!” 江慕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做辩解。兰颖又要去骂江慕,顾碎碎听得不忍,拉住她说:“阿姨,他没有强吻我。” “这还不叫强吻吗?我刚才都看见了。”兰颖拍了拍她的手:“碎碎你放心,有阿姨在,阿姨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阿姨,真的不是。我跟他……”顾碎碎有点儿不好意思,咬了咬唇,说:“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 兰颖呆滞在当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碎碎,你说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了。”顾碎碎重复一遍。 兰颖的嘴角勾出一个狂喜的弧度,不知道该怎么庆祝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拉住她的手:“碎碎,是真的?你真的跟这臭小子在一起了?” “……是。” 兰颖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哎呦,这也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拉着顾碎碎往屋里走:“那你以后可就是我儿媳妇了,你可跑不掉了!”说完又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你了,这么好一个孩子,却便宜了江慕那臭小子,我都替你不值。” 江慕:“……” 第71章 . 无病无伤 “去我房间。” 江正易难得也在家里, 知道了江慕在跟顾碎碎谈恋爱的消息,跟兰颖一样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顾家,如果江慕能好好照顾碎碎, 多少能弥补他心里的愧疚。 顾碎碎昨天没有来陪他们过除夕,有些过意不去,跟他们解释:“我昨天回家去陪我妈了,不该把江慕哥也带过去, 让你们孤孤单单地过春节。我会跟我妈说, 等今年的春节来陪你们过。” 兰颖喜笑颜开地说:“没事儿, 这算什么, 只要有心, 哪天都能团圆的。你们今天能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呀。你妈妈一个人住着, 你确实应该去陪她的, 不然她一个人该多孤单。等到了明年, 我们可以把你妈妈叫过来, 我们一家人一起过春节。” 顾碎碎心里暖洋洋的,点了点头:“好。” 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兰颖不停地帮顾碎碎夹菜, 越看这个儿媳越顺眼,笑得合不拢嘴。以前总担心江慕将来的终身大事,后来等顾碎碎长大, 她又开始担心顾碎碎会不会被男人骗,所托非人。如今两桩大事一起解决, 她简直要开心死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了。 顾碎碎学校放了假,兰颖要留她在家里住,把江慕打发回去。江慕警局还有事, 不得不先离开,临走前把顾碎碎拉去一边,亲了她许久才放开。 “一有时间我就回来,”他说:“想我的话给我发微信。” 她嘴硬:“我才不想你呢。” “行,”他笑,捧着她脸又亲了亲:“我想你。” 不远处传来兰颖的脚步声,顾碎碎赶紧把江慕推开,擦了擦被啃得充血的嘴巴。 兰颖走了过来,问江慕:“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说要忙一阵吗?” “现在就走。”江慕揽住顾碎碎的肩,跟兰颖说:“照顾好我女朋友。” 兰颖把他手一把给他拿开,打灰一样在顾碎碎肩上拍了拍:“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 江慕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心抽了抽。 寒假期间时间很空,顾碎碎要准备各种考试,没有再去找实习,只每周去帮张志逸那小家伙补习。 张志逸在上初二,自从顾碎碎来当家教老师后成绩提升得很快,每次考试都能保持在年级前十。他开始闹着自己妈妈,让唐娜给顾碎碎涨家教费。唐娜一边笑骂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一边真的提了时薪。 顾碎碎每次收到钱都很开心,小财迷一样。想着自己很少送江慕礼物,拿攒的一笔钱去商店买了条领带。 晚上江慕过来,要往顾碎碎屋里走。兰颖过去拦他:“你干什么去,女孩子的闺房是能随便进的吗?” 江慕颇有些无语:“我找我女朋友,不行?” “你找她就让她出来见你,你不能去她房间。”兰颖严防死守。 江慕没再说什么,往沙发里随便一坐,拿了手机给人回信息。 兰颖盯了他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回了自己屋子。在里面等了会儿,偷偷出来往他这边看。 江慕仍老老实实地待在客厅,并没有去骚扰顾碎碎。 兰颖放了点儿心,回屋睡觉去了。 江慕瞥见她离开,立马起身走到顾碎碎房间门口。 顾碎碎收到了他的微信,过去把门打开。 客厅里开着灯,男人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松松插在裤子口袋里。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低下头,俯低身体在她唇上吻了下。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下巴被他的胡子扎到,推开他肩膀不满地说:“你好扎!” 江慕往前走了几步,把房间门关上:“我还渣?我就差没把心挖出来给你了。” 顾碎碎:“这是什么土味情话,你在哪儿学的。” “网上学的,特别搜来的。”江慕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网上说了,哄女朋友越土越肉麻越好。” 顾碎碎被逗得笑,把白天买的礼物拿出来给他:“给你的。” 江慕打开看了看,盒子里是一条深黑色的领带,上面一点儿花纹都没有,极符合他惯会装酷的气质。 “不年不节,为什么送我礼物?”他问。 “我做家教攒了一笔钱,就想给你买了。” “你怎么挣了钱就想给我买东西?”江慕往书桌前的椅子里一坐,一只手搂着她腰把她揽过来:“这么喜欢哥哥?” “我是看地摊上大减价,随便给你淘腾回来的!”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地摊货?”江慕拿起领带看了看,手指在上面抚过:“现在地摊货都做这么精致了?” “嗯!” 她拿过领带,想给他系上去。可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跟这条领带并不搭配。 她支使他:“你去换件白色的衬衫再过来。” 江慕听她的话,上了楼把衣裳换了,很快又过来。 顾碎碎今天白天特地在网上找了系领带的视频,跟着学了很久,好不容易学会。她踮了脚帮江慕把领带系上,调整了下角度,又帮他把衣领整好。 她看了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领带系上后江慕浑身透着一股渣男的气质,很像那种惯会玩弄少女感情的衣冠禽兽,徒有其表,实际上内里渣得不行。 江慕见她出神,伸指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躬下身说:“哥哥太帅了,看呆了?” 他离得近了,她发现他下巴上的青茬已经没有了。 “你刮胡子了?”她问。 “嗯,”他淡淡应了声,头又低了些,下巴故意在她唇上蹭了蹭:“不能扎着我的小碎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浓。 不知道是怎么又跟他纠缠到了一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感觉到了冷意。 身下是她的床,床柔软得像一片云朵。 江慕的领带扯得松散,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被解开,能清楚地看到他颈下弧度性感的喉结。 他朝她压过来,抬起她下巴封住她微张的唇。 亲了两下觉得不行,这是她的房间,她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小小一个人坐在桌前写作业,遇到不会写的题会把他叫过来,他站在她身边帮她解答。 怎么能在这里做那种事。 他被犯罪感驱离,拿了条毛毯过来把她严严实实裹住。 顾碎碎以为他要走,心里很是失落了下,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乖,不在这里,”他把她抱起来,让她的脸埋进他心口:“去我房间。” 顾碎碎吓得缩了缩:“被人看见怎么办?” “外面没有人。” 江慕把她抱了出去,带她上楼。 外面客厅里的灯已经熄灭,黑乎乎的一片。窗帘开着,外面的月色透过落地窗流泻了一地。 顾碎碎心惊胆战地缩在他怀里,头刚抬了抬,感觉到他的唇落了下来,温柔地在她唇上碾磨。 她更是害怕,又害怕又隐隐地沉迷其中,没有舍得躲开。 还好一路都相安无事,并没有什么人突然出来看见他们这么不成体统的一幕。 江慕把她带进房间,没再继续压抑着自己,把她放到床上,剥粽子一样把她剥开。 他带着她的手往上:“自己系的,自己给我解了。” 灯光下,男人的五官像镀了层光,好看得让她着迷。她像是被勾引了神魂般,顺着他的话把他的领带解了,又去解他衬衣扣子。 江慕握着她单薄的肩,埋下头,在她雪白的颈窝里吻了吻。 “宝宝,”他嗓音开始变得哑:“待会别哭,你哭了我不舍得动。” 顾碎碎气得嘟起脸看他:“那你不会轻点吗。” 江慕嗓子里轻笑了声,手往旁边一伸,不知道又从哪儿拿了个套子过来。 “哥哥尽量。” - 兰颖发现每次只要江慕回来,顾碎碎就极能睡懒觉,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兰颖满是警惕地盯着沙发里的江慕看了会儿,眼光像极了怀疑队伍里出现了敌方特务的军统头子。 江慕从书里抬头:“兰女士,你看我半天了,我脸上快被您盯出朵花来了。” 兰颖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问:“你给我老实交代,昨晚回来你去碎碎房间了吗?” “没有。” “没有?”兰颖并不怎么信:“既然没有,你现在去把她叫醒。虽然睡得少对身体不好,可睡得太多对身体也不好。怎么能快中午了都不起呢。” 江慕想到昨晚他把人小姑娘折腾得够呛,没舍得去,清咳了声说:“她看书看得晚,让她再睡会儿。” 兰颖从鼻子里哼了声:“你知道得可真多。” 注意到江慕今天的穿着,她笑了声:“难得啊,往日里都穿得松松散散的,像个混街头的流氓,怎么今天打起领带来了。” 江慕噎了噎,说:“我什么时候打扮得像流氓了?” “每天都像啊,”兰颖惯会打击自己这个儿子,啧啧了两声说:“虽然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气质这东西还真是怎么打扮都掩饰不住的。你说你都穿这么规矩了,怎么看起来还像个流氓呢?” 江慕:“……” 顾碎碎揉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她刚刚洗漱过,可还是有点儿不清醒,眼睛半睁着走到兰颖那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喊她:“阿姨早。” “不早了,都要吃中饭了。”兰颖的眼神特意往顾碎碎脖子里看,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异状。她借着闲聊的功夫把女孩的手拉起来,状若无意地把毛衣袖子往上扯。 一眼看见了女孩腕间殷红殷红的一道痕迹。 兰颖暗暗骂了江慕几句,撇过脸瞪他,用口型无声说:“你可真是能耐了!” 敢拱她宝贝女儿! 江慕见事已至此,反倒肆无忌惮起来,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顾碎碎勾了勾:“小孩过来,哥哥抱。” 兰颖简直想过去踹他一脚。 她没再打扰俩年轻人谈恋爱,起身去帮着张庆莲准备午餐。 顾碎碎没有动弹,江慕起身朝她走过来,在她身边挤着,把她抱进怀里:“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我好像听见兰阿姨骂你了。”顾碎碎略清醒了些,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看到了被他端正系着的黑色领带。 昨晚的情形不可收拾地窜进她脑海,她手腕上到现在了还疼着,见不得这根领带,抬眼看向他说:“把这个摘了。” “什么?” “领带,”她说:“以后不许再系。” “那怎么行,”江慕手臂圈住她,拿手机回了几个信息:“女朋友买的,我当然要天天戴着。” 兰颖探头看着这边的情况,笑着跟张庆莲说:“那小子还挺会哄女孩开心的,跟他爸一点儿都不一样。要是像他爸那个榆木脑袋,多少女孩也得给他气跑了。” 张庆莲也笑,怎么都没想到以前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女孩,现在竟然会是江慕的女朋友。 中午江正易回来吃饭,手里拎着两个大行李箱,竟是不走了的样子。兰颖在一边酸他:“这是干什么,以前不都一直避着我,生怕我腐蚀了你吗?你拿这么多东西回来是什么意思?” 江正易随口说:“以后我就陪你一起住了,不走了。” 兰颖冷笑:“现在不怕我这个资产阶级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了,”江正易跟她解释:“我以前是事情太多,这才没时间回来。现在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当然要多陪陪你。” “谁要你陪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话怎么还酸溜溜的。”兰颖嗔他一眼。 她跟江正易都穿着顾碎碎曾经送给他们的衣裳,站在一块才发现,那衣裳竟是情侣装。 兰颖臊得脸红,可也并没有回屋把衣裳换了。 顾碎碎站在一边,伸手拽着江慕脖子,等他低了点头,她踮脚在他耳边说:“叔叔阿姨和好了。” 江慕揽住她腰,也在她耳边说:“以后要叫他们爸爸妈妈。” 顾碎碎看他一眼,耳根一点点红了:“哪有这么早,我都还没有嫁给你。” 江慕勾了唇笑,把她抱进怀里,在她柔软又香的发上亲了亲:“所以要快点儿长到二十岁嫁给我。” 第72章 . [最新] 再,见 救赎(正文完) 大学快开学时, 江慕终于能把自己的小女朋友接走。每天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尽快赶回去,抱着软软嫩嫩的小姑娘睡觉。 因为廖勇的倒台, 警局里的职务重新做了调整。司彬和王乘重新调入江慕手下,供他差遣。 司彬并不是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可顾碎碎始终是他心里一件过不去的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心思,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她的感情收不回来。即使知道她眼里从来只有江慕一个人, 他也做不到放弃。 可木已成舟, 放不掉又能怎么样。 他去了顾碎碎的学校, 看到女孩抱着书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曾经有一次在江慕家里吃饭, 他开玩笑似的说要等她十年。 那个时候只是一句戏言, 没想到自己后来会真的喜欢上她。 顾碎碎已经看到他, 迟疑了会儿朝他走过去。 “司彬哥, 你怎么来了?” “刚好经过,”司彬对她笑笑:“请你去吃饭好不好?” 顾碎碎想了想,点头。 司彬带她去了外面一家餐厅, 给她点了她爱吃的几道菜。顾碎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话不是很多。 “你爸爸的案子已经开始审理了,”司彬告诉她:“都是你哥的功劳, 那个时候他被迫离开警局,我还以为他是对那里的人失望了, 谁知道他只是想让廖勇放松警惕,好暗地里搜集证据。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你,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顾碎碎忙说:“不是的,你也帮了很多, 我也很感谢你的。还有王乘哥,你们都是我哥最好的朋友,我哥一直都很在意你们两个。” 司彬听得出来,她的话里一半掺了客气,另一半是想让他跟江慕和好如初,不要再有什么嫌隙。可是她不会懂,因为她而生的嫌隙,不管再怎么装得若无其事,以后都难以弥补得回来了。 “我知道,”他温和地笑:“他们两个也都是我很在意的人。” 他垂下眼眸,看着杯子里的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笑着叫了她一声:“碎碎。” 顾碎碎抬头看他。 “局里有个进修深造的机会,”他告诉她:“我争取到了,会离开杳城两年的时间。” 顾碎碎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难过,挤了丝笑出来:“那很好啊,祝贺你。” 司彬笑笑,由衷地说:“等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跟江慕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顾碎碎说不出话来。 “江慕那人那么多年都不谈恋爱,本来我还挺同情他的,谁知道到头来,真正该同情的人是我自己,”司彬苦笑了下,问她:“碎碎,你跟江慕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顾碎碎点头:“开心。” “那就好。”司彬握着杯子,却一直都没有拿起来喝:“这就很好了。” 分别的时候杳城下了今年冬天最后一场大雪,司彬把顾碎碎送回学校,站在屋檐下,想帮她拍掉头发上的雪花。 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最后还是放下去,笑着对她说:“回去吧。” 顾碎碎跟他道别:“司彬哥再见。你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也要开心,有不高兴的事可以跟我们说。” 司彬笑:“好。” 顾碎碎转身,进了教学楼,一步一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舍得离开。 像要给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拉上一个无期徒刑的锁。 即使都是一场幻象。 - 司彬走得很突然,临走前跟王乘和江慕一起喝了场酒。 王乘醉了以后哭了一场,哭完拍着他的肩祝他前程似锦,早日归来。 司彬倒了酒,跟江慕的酒杯碰了下。 “我走这两年你要好好对碎碎,”他说:“要是对她不好,等我回来可还是会跟你抢她的。” 江慕淡淡地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司彬也笑,笑声爽朗。即使万般不愿,可他还是不得不放下很多东西。 王乘醉醺醺地走过来,挤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搭着两人的肩:“再喝再喝,我们兄弟三个今晚不醉不归。” 一直喝到午夜方散,江慕叫了代驾回家。 - 顾碎碎仍在等他,趴在书桌上半睡不睡的,手里还拿着支笔。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揉了揉眼睛跑出去,贴在洗手间门上听了听。 里面花洒被打开,江慕正在里面洗澡。 江慕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拉开门,看见小姑娘窝在沙发上,明明已经很困了却仍撑着没有睡。 他把她从沙发里抱起来:“怎么还在等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先睡。”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她搂住他脖子,脸埋进他胸前。他身上带着洗完澡后的男士沐浴露的味道,可即使如此,她仍闻到了其中夹杂着的快被掩盖掉的酒味。 她抬头看他:“你喝酒了吗?” “喝了点儿。”他开始亲她,拉开她柔软的睡衣,手往里探。 “是司彬哥的践行酒吗?” 她说完被捏得喘了声,敏感地压住他的手,嗔怪看他:“疼。” “疼才能让你记住,”他在她唇上咬了咬,口里的薄荷味和酒味交杂着渡进她口里:“以后别再我面前提其他男人。” “你怎么这么小气,”她喘着气说:“难道还没有和好吗?” “他一天还喜欢你,”江慕顺着她腰线往下亲,带了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就一天要小气。” 感觉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一路往下滑。 她不停战栗,手紧紧揪住被单。 他喝了酒,比以往更是肆无忌惮,彻底放下了罪恶感。 天快亮时她才抽抽噎噎着睡过去。江慕的酒差不多已经醒了,把她拢进怀里,心疼地在她脸上亲了亲,抱着她睡觉。 - 今年冬天过去得慢,快三月底气温才开始回升。 江慕把这些年拿到的各方证据交上去后,顾琮旧案的审理一直在平稳有序地推进,最后查出当年与张贵进行了钱财交易的人其实是廖勇。廖勇想往江正易身上泼脏水,这样就可以顺利往上升。后来在阴差阳错下,被陷害的人成了顾琮。顾琮死后,江正易受到打击,没有了进取心,廖勇后来的路才会一直畅通无阻。 案子有了最后定论,法官落锤,结束了长达十年的冤案,还了顾琮清白,给了谈媛一笔抚恤金。 从法院离开后,谈媛带着顾碎碎去墓地看望顾琮。 谈媛把判决书拿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念给顾琮听,念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 她把喉咙里的不适咽下去,扭过头对顾碎碎说:“给你爸磕几个头。” 顾碎碎依言跪下去,对着父亲的墓碑磕了三个头。 从墓园回去的公交车上,谈媛把一张银行卡给了她:“里面有笔钱,你拿着用。不用跟我假客气,我自己留的有。等将来你出息了,能挣钱了,有的是时间孝顺我。现在先把钱拿着,需要买什么就自己买。你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不再是罪人的女儿了。你清清白白的,要比别人都活得好。” 顾碎碎没再说什么,把钱收下。 “还有,”谈媛又说:“替我谢谢江慕。没有他,你父亲的案子可能永远都不能查清。当初我跟他说,他要是想跟你在一起就要想办法先替你父亲翻案。他既然做到了,以后你跟他的事我不会再说什么。” 车子行驶在寂静的路上,一扇窗半开着,听得到外面的风声。 顾碎碎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树木草叶抽出了嫩芽。 寒冰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她回到家,在房间里呆站了会儿,最后把自己藏起来的那个箱子找了出来。 顾琮的案子结束后,江慕没再像以前那样忙,每天都能准时回家。 她等到江慕回来,踟蹰了片刻,最后终于跟他开口:“哥。” 江慕看她:“怎么?” 她深呼吸口气,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把自己的那些信全都拿了出来,一封叠着一封,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写了有多少。 在父亲的案子终于查清,收到了久违的公道的这一天,她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这些是我给你写的信。” 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躲避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给你写了。我爸爸死后,我过得很不开心,感觉每天都暗无天日。其实……其实我也想过,要不然就算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想过死的,在那段举目无光的岁月里,没有人能来拉她一把。她每天都躲在阴影里,是真的有想过,这有什么意思呢。 “后来我遇见了你。” 她声音里掺了些明媚:“你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没有人能比你对我更好。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抬头的时候,是能看得到太阳的。 “我开始每天都希望能见到你,只要见到你就好了,你不用跟我说话,只要静静陪在我身边,我就觉得特别幸福。 “我是因为你才开始留恋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过那些不好的想法了。我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不明白对你是什么感情。可是后来我妈妈把我带走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想得心很疼。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很喜欢你。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而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她一直自卑,担心自己的感情会被人看出来,尤其是江慕。如果江慕知道了,或许会讨厌她,不再想跟她见面了。因为这个可能的存在,她拼命拼命地隐藏对他所有炽烈的感情,一度地想要放弃他,劝说自己别再痴心妄想下去,只要偶尔能见到他一次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跟她说喜欢她。 在他表白的那天,她人生中所有的苦难都被一种浓烈到无法言语的甜所埋葬,她简直觉得像做梦,那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会让人飘飘欲仙,快乐得不知道该怎么好。 她为了不让他发现,竭力掩藏心里的喜悦,没有当即就答应他,还让他追了她那么久。 明明他们两个人之间,最先动心的,感情更多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她。 她却一直隐瞒着,看他一直在毫无保留地付出,用他的付出来证明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妄图以此消磨掉她心里的自卑。 可是现在,她所有包袱都放下了,她要告诉他一切。 “所以,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偷偷喜欢了你很久。不是你一直以为的,你先喜欢我的。” 她说完这一切,没敢去看江慕的表情。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每过去一秒,她心里的忐忑就积攒了一分。即使知道江慕是真的喜欢她,她依旧无法确定他听到这些以后会是什么心情。 直到身体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慕把她抱进怀里,带着她所不知道的心疼,无限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头发:“我知道。” 她一震,抬起头:“你知道?” “嗯,早就知道,”他告诉她:“跟你告白那天就知道。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信。这些信那天就已经看过了。” 所有的信,每一封都没有遗漏,他全部都看过了。 顾碎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睁着双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问:“你那时候就知道,没有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吗?明明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怎么会莫名其妙,”他牵起嘴角笑,耐心地告诉她:“碎碎,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他捧着她脸,在她唇上温存地落下一吻:“是我人生里最高兴的一件事。” 她所有的担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双眼睛变得亮起来。 “没经过你的允许看了那些信,”他又说:“哥哥该跟你道歉。” 她并不在乎这个,对他摇了摇头:“本来就是给你的,只是没敢寄出去而已。” 江慕放下心,又问:“所以李柔曾经说你一直喜欢一个海王,那个海王就是我?”他挑眉:“小孩,哥哥怎么就是海王了,解释一下。” “我、我那时候心情不好,在胡说而已,你不是海王。” “我确实也有错,”他说:“不该跟别的女生走得太近。以后哥哥只对你一个人好,别人的事都不会再管,不会再让你伤心了,行不行?” 顾碎碎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摇了摇头说:“你没有做错过事,那些情况下,你确实该帮她们的。是我那时候一直觉得你不喜欢我,才会心情不好。现在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不会因为那些小事不开心的。” 江慕眸中深了深,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吻了下,哑着嗓音说:“小孩,你这么好,让我拿你怎么办。” 他喜欢她喜欢得骨头都要疼了。 “我是很喜欢你,”他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听着他的心跳:“比你喜欢我,还要更喜欢你。” 对她的喜欢不会比她的少。 虽然比她迟了很久,可他会用往后每一天,弥补对她的亏欠。 “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他怜惜地亲亲她的耳朵:“白首不离,死生不弃。” 顾碎碎回抱住他,心口满是别无所求的欢喜。 所有苦难都过去,从他撑着伞朝她走过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在一点一点地治愈她,推开落在她身上的阴影。 废墟被掩埋,于尘埃里开出花来,生长出一片欣欣向荣。 有他在,她再也不会站在没有尽头的大雨里,怎么等都等不来一把伞。 她已等到他的救赎。 往后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万里晴空。 往后每天,他与她。 岁岁平安,无病无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