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蛋糕》作者:放飞的自留地 先撩不算输,动心才遭殃 三章完结的小短篇~~文案就不重要了~~ 不是甜文~~ ————————————————— 第一章 进大学以前,徐墨涠从未恋上过谁。大学报到第一天,他还当他遇上了真命天子。 当时正做自我介绍,大同小异的台词被天南地北的口音轮番重复着,听的人和说的人都耐心渐失。徐墨涠的学号在倒数几个,轮到他站上讲台时,台底下的面孔已看不见几副,齐刷刷一片脑顶,人人手里有更感兴趣的事。却没想,这其中有人把他当兴趣。是宣弈,几分钟前他才知道这名字。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去,那视线一路迎着他回到座位,在他斜后方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不敢回头,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他有多不对劲。他头一次让谁盯得抬不动头。 真正和宣羿说上话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徐墨涠在宿舍背英语单词,门响了。他扭过头,宣弈已大剌剌走进来。 “就你自己?” “你找谁?” “不找谁。” 徐墨涠眉头稍提,露出几分困惑。 宣羿朝他笑一下:“我忘带钥匙了,宿舍没人,先在你们屋待会儿?” “哦,你坐吧。” 徐墨涠自此没背进一个单词。屋里静得人心慌。他多希望宣弈能开口说点什么,宣弈就是不说,跟他较劲似的一声不出。直到临走,宣弈才拍拍他的肩膀说:“谢了。”他一僵,不确定宣弈是不是还捏了他一下。 这天以后,徐墨涠发现宣羿的视线越追越紧。每堂课,宣弈总能找到他身后几排的位子,坐下来用眼睛大大方方地给他做隔空推拿,他却连偏下头都浑身不自在。有次下课要换教室,他特意磨蹭一番,总算寻到机会“罩了”宣羿一节课。宣羿倒坐得住,一次也没回过头,只在临下课前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还以为你找不到教室了。】他讶异宣弈是如何得知他号码的,宣羿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他一愣。原来他一直期待这个。 宣羿的消息开始三不五时传来。一见屏幕上的人名,徐墨涠就心跳加速,有时要缓上好几口气才敢点开。消息里的宣羿并不挑/逗他,说的净是些隔空喊一句也无所谓的大众台词,谁听见也不会想歪。但徐墨涠仍盼着他在消息里说。消息是私密的,只属于徐墨涠,将大庭广众特意缩进这么个小壳子,无法不让徐墨涠觉得宣弈对他是不一样的。 有天自习回来,他在宿舍门口撞见宣弈。 “怎么了?”他到现在也没法习惯宣弈直勾勾的视线。 “长点儿好看。”宣弈说。 “什么长点儿?” “头发。下回别剪这么短。” 徐墨涠腾一下热了脸,他忽然意识到他是那么希望宣羿夸他。见他一脸窘色没接话,宣羿探手上来揉他脑袋。他躲,宣羿拉他。他摸出钥匙开门,宣羿也跟进来。宿舍没别人,宣羿揽住他的肩,非要和他“兄弟打闹”一番。徐墨涠敌不过,被逼到墙角,脸颊倏地一凉。 “你脸怎么这么烫?”宣羿又摸了一下。 “……我热。”徐墨涠眼睛盯在他上衣拉锁上,不敢再往上抬。 宣羿扯扯他外套帽子:“热就脱了啊。”等他从宣羿玩笑的环抱中抽身出来,脱了外套,宣羿又贴到他身后说:“你没毛啊?” “谁说的?”徐墨涠尴尬地躲开他,心里埋怨:好像我头回穿断袖似的。 “哪有?我怎么没看见?”宣羿装模作样地打量他。 他不知怎么脱口就是句打情骂俏:“能给你看吗?” “哪不能给我看?” 就是这天,宣羿在凌晨给他发了条消息,他已经睡了。第二天他问宣羿那么晚找他有什么事。宣羿漫不经心地说:“我睡醒一觉去撒尿,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徐墨涠越来越吃不消这种挑/逗,宣羿总能骚到他心里那股痒。他一张未经人事的白纸,根本扛不住这个。他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他从未如此盼着手机有提示音,盼着某个人“招”他。 学校浴室是公共的,最晚开到十一点半,徐墨涠自习忘我时总错过时间,要不就是踩着关门点儿去,刚找个储衣格脱衣服,余光瞥见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他脱到一半的衣服脱不下去了。 “你再磨蹭水更凉了。”宣羿一身清爽,头发湿着,显然是洗完澡准备走。 徐墨涠点头笑笑,心说你倒是走呀,你不走我怎么脱?两个多月工夫,他已适应公共澡堂,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大方从容地在宣羿面前宽衣解带,赤裸亮相。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放缓动作,宣羿却不急着走,饶有兴致地与他搭话。 “你平常在哪儿自习?总也看不见你回宿舍。” “我在三教。” “不去综合楼?” “三教人少。” 徐墨涠应和着,一件薄外套让他脱了三分钟,这时拿在手里来回叠。宣羿打量他,看他终于叠不下去,开始脱袜子。 “有什么可藏的,你有的我都有。” 徐墨涠单脚半躬着的身子险些摔倒。来不及回话,宣羿已经走了。他视线的余韵里只留下一双趿在拖鞋里的形状漂亮又男人味十足的脚。 这天起,洗澡成了徐墨涠甜蜜的烦恼。一进澡堂,他的眼俨然成了x光,多少人和水蒸汽也别想挡住他。宣羿被他揪出过两回,两回都是在他刚穿好内裤的时候。宣羿似乎天生不懂什么是尴尬,走过来特意挑个相邻的柜子,一边闲聊一边若无其事地脱衣服。徐墨涠偷偷瞟过几眼,宣羿的下半身总是处于半兴奋状态,弄得他裤裆里那根也忍不住想立正。 “好看么?”一次宣羿冷不丁凑上前,徐墨涠给他吓得一屏气,此地无银地回了句:“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看?” “我问你这个。”宣羿往前顶顶胯。徐墨涠脸一热,才留意到他腰侧的纹身,是副拉开一半的弓。 “怎么没有箭?” “离弦了。” 徐墨涠没懂这话的意思,某天下课逮着空再问他时,他笑笑说:“没什么深意,纹着玩的。”徐墨涠还想说句什么,被打断了:“请你吃饭去么?” 难不成是约会?徐墨涠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宣羿看一眼手机,站起身,“抽根烟去。” 综合楼每双数楼层有个支出去的天台,露天的,不少学生趁着课间休息去那儿吞云吐雾。宣羿刚出教室门,徐墨涠也起身了。他不抽烟,但总感觉宣羿刚才的话应该这么听:陪我抽根烟去。 果然,宣羿看见他,嘴角在一层淡白色里吊了吊。徐墨涠走近些,第二股烟正扑过来。 “你干吗?”徐墨涠被呛得咳了两声。 宣羿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替他决定道:“今晚上别去自习了。” 徐墨涠眨眨眼,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吃什么大餐吃一晚上?” “跟我多待会儿不行?”宣羿吸一口烟,侧过脸吐出去,没再看徐墨涠。上课刚好铃响起,权当替徐墨涠点了头。 晚上,徐墨涠发现自己上当了。和宣羿一起出现在约定地点的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男生。有一瞬间他都想扭头走了,他被宣羿那句“跟我多待会儿”骗了。 “我高中哥们儿。”宣羿向他介绍着,喊来服务员点菜,“想吃什么?” “我都行。”徐墨涠说。 “羿哥最怕都行、随便。”其中一个男生笑道。另一个把徐墨涠面前的菜单翻起几页,说:“不用跟宣弈客气。” 徐墨涠只点了两个菜,余下还是宣羿做的主。寒暄过后,他一直默默听宣羿和同学说话,没太开口。他本就不擅长应对陌生气氛,加上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失落,话比平时还少。宣羿偶尔给他夹菜,眼睛在他脸上,耳朵和嘴在哥们儿那边。 一餐饭吃得既快又慢。其实只过去一个多小时,但徐墨涠觉得一晚上都交代在这儿了。账是宣羿结的。出来后,他两个哥们儿表示不打扰了,说徐墨涠还想去哪还想干什么就直接跟羿哥说,羿哥一本地人,哪都熟。徐墨涠不想去哪,他们略带调侃的“客气”已经够让他难堪了。 “走走?”宣羿拿胳膊肘碰碰他。 十一月中的天还不算冷,两人沿着街边溜达。好半天,徐墨涠才吐出一句:“晚饭谢了。” “你还不如说下次请回来,跟你说话有时候那么费劲呢。”宣羿语气是笑着的,话意却让徐墨涠觉得他不满意。 路过一家蛋糕店,宣羿走了进去。店里正推新品,他问徐墨涠吃不吃。徐墨涠犹豫着:“不知道好不好吃。” “没尝怎么知道滋味?不好吃再说。” 宣羿对店员说拿两个。徐墨涠抢着付了钱。 第二天,徐墨涠在楼道的公共垃圾桶里发现了几乎整块的蛋糕;宣羿只尝过一口就扔了。 第二章 周五最后一节课,宣羿如常坐到徐墨涠后排,整堂课也没听,一直塞着耳塞趴在桌上。休息时徐墨涠问他听什么,他把耳机摘下一只,朝徐墨涠抬抬手。徐墨涠伸手去接,没够着,宣羿非要亲手塞进他耳朵里。他左右顾盼了几眼,心里惦记的全是宣羿刚划过他耳畔的凉涔涔的指尖。等再看回宣羿,宣羿又把眼闭上了。 徐墨涠半回过身,探脖低着头,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认真捕捉耳中陌生的旋律,宣羿忽然睁开眼说:“坐我旁边来。” 后半节课,他和宣羿成了同桌。宣羿仍趴在桌上,只是脸换了个方向,朝着徐墨涠。隔一会儿徐墨涠瞟他一眼,小声嘀咕:“你老看我干吗?” “你真够白的,奶油蛋糕。”戴着一侧耳机的缘故,宣羿这话没控制音量,引来前排一个探究的回头。他看也没看,倒是徐墨涠尴尬得要命,不知接什么话好。 下课时,宣羿把两只耳机全塞给了徐墨涠:“你先听着吧。”徐墨涠刚“诶”了一声,宣羿先一步走了。 整个周末,徐墨涠也没见到宣羿。周一再上课,他特意趁着课间休息去天台找宣羿。 “这个还你,没电了。” “你放我桌上就行。”宣羿接过来随意往兜里一揣,另一手掐着烟抽了两口,“就隔两间屋,你还特地带这儿来。” 徐墨涠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想单独和他见面的心情,最后说:“看不出来你听那些歌。” “你特了解我么?”宣羿把烟掐了,朝垃圾桶口准确一掷,好兄弟似的揽住徐墨涠的肩膀往回走,“你得多说话,不说话谁也了解不了谁。” 如今宣羿不像最初那样爱发消息,徐墨涠压根不擅长找话题骚扰他。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越来越“纯粹”,似乎没有另一条路可走,宣羿看徐墨涠的眼神以及句句话里的暗示,徐墨涠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想和自己做朋友。假如徐墨涠还憋着不开口不表态,他们的短暂友谊恐怕要到头了。 徐墨涠上课永远在宣羿之前进教室,在身边的位置放上一本书。五次里有两次,宣羿会叫他:“起来让我进去。”余下三次则跑到后面几排和别人说说笑笑。 徐墨涠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有占有欲的。他太想和宣羿有新关系了,不同于任何人,好让他有立场说:你得跟我一起上课。 他选的时间并不适宜,起码对宣羿不适宜:期末考前。宣羿一个学期没有认真念过书,这时哪有闲工夫理他。 “越是重要的话越该考完再说。”宣羿说。其实这托词里有一个徐墨涠从没细想过的态度:宣羿对他想说的话一清二楚,对他即将投怀送抱志在必得。任徐墨涠在那儿七上八下地琢磨台词,宣羿一点也不着急。 为这场急不可待的谈话,徐墨涠把原定的回家日期推迟了一天。可当宣羿抽着烟问他:“想说什么?”时,他忽然哑口了。 告白这种事需要气氛,错过了便难再聚起那股不说活不下去的急切。宣羿漫不经心的随意态度让徐墨涠有种错觉,似乎他一点也不期待自己接下来的话。那四个字在这样无所谓的场合下吐出来,太嫌郑重。 宣羿的烟已熄掉一只,徐墨涠连个屁也没放出来。 “又哑巴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两人这时坐在学校一处小花园的回廊里,天寒地冻,根本没别人。徐墨涠将视线收回,期望宣羿能心领神会地饶了他,点头救个场。宣羿不置可否,盯着脚前地面看了一会儿,猛然一个扭头把徐墨涠挤在廊柱上。这一吻那么重那么狠,徐墨涠差点喘不上气,舌头也笨拙得跟不上趟,光胡乱招架已经让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不出声的?”结束下来,宣羿这么问。 徐墨涠依然哑着,像给什么吓傻了,嘴角残留的口水也不知道去擦。他从宣羿的话里听出一股责备,似乎他扫了他的兴。徐墨涠这时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今后不寻常关系的起点,正是他糊里糊涂抱歉地一低头。 “躲什么?”宣羿抬起一条腿横跨在长廊凳上,徐墨涠彻底被箍住了。这次他配合地哼了几声,宣羿贴在他耳边蛊惑:“跟我走?” 徐墨涠一路在心里对自己说:太快了,太快了!迈进酒店房间的脚却一步也没犹豫。宣羿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撩一眼床脚的徐墨涠,不知是玩笑还是什么,说:“还有半根烟的工夫给你反悔。” 徐墨涠摇了下头,侧过脸看他,看他不夹烟的那只手在大腿上打节奏,敲敲停停,然后那腿忽然站起来,裹着一股烟味把他掀翻在床。 果然是太快了。徐墨涠表现得过于生涩,他紧张坏了。宣羿不尽兴,对他的话也少了,无声地靠在床头抽烟。徐墨涠缩在被子里,不知怎么不敢动,好半天才伸手碰碰宣羿,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 宣羿一早就走了。在道别的地铁站,徐墨涠到底也没说出口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下午,徐墨涠跟宿舍其他两个人一道去了火车站,临上车前,他收到宣羿的消息:【注意安全。】 整个寒假徐墨涠手机不离身。宣羿有时陪他聊一阵儿,有时纯粹敷衍几句。但喜欢这种感觉从来不讲道理,那股抓心挠肝的滋味一上来,徐墨涠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宣羿的态度是否不对劲。有次宣羿问他:【你非得发消息才说话?】他一愣,才发觉原来他们是那么不熟悉。对半熟不熟的人,他才多用文字交流。 为弥补这个毛病,徐墨涠提早几天回了学校。相约地点依旧是宾馆。攒了一寒假的热情总算让宣羿感受到了,徐墨涠趴在床上哼哼得嗓子差点破音。宣羿猛拍他屁股两下:“上来自己动。” 肌肤之亲是爽,也容易让人麻痹。徐墨涠一头栽进亲密的假象里,对彼此明摆着的感情观差异视而不见。每半个月,他总要和宣羿在一张床上滚一滚。滚过之后的那两天,是两人最容易闹矛盾的时候:徐墨涠比以往更爱腻着宣羿;宣羿最烦他这当口粘自己。 “上你的自习去呗,老跟着我不嫌无聊?” 徐墨涠困惑地看他,不懂无聊这个词怎么出现在他们的关系里。 “你又不打游戏,又不打球,你说你跟着我能干什么?我还得顾着你。” 不上课的时候,徐墨涠总是在自习。宣羿不是在电脑前就是在篮球场。他们一起出现的时间不多。徐墨涠不只一次在心里诧异:怎么他们的恋爱谈得和别人这么不一样? 有时徐墨涠看不进书,从自习教室出来绕去球场。宣羿很少朝他的方向看,也或许压根没留意他来了。多了一层关系,反倒没办法若无其事当个观众。徐墨涠看着宣羿和别人打打闹闹,觉得自己离他还是那么远。 “你教我打球吧。”他央宣弈。 “你看就行了。”宣羿摆明没这兴趣。 看就行?你是打给我看的吗?我来的时候你看过我一眼吗?徐墨涠真想这么扔他一句,想想算了,又矫情又不讲理。他为自己挤不进宣羿的朋友圈和兴趣圈感到惭愧,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怪他跟不上节奏。可其实恋爱本应该是两个人的相互适应。 学期过半,徐墨涠开始兼职。没有实验选修的晚上加上周末一个白天,他辛辛苦苦忙叨小半月的收入,勉强够他和宣羿开一次房。因为不能去太便宜的地方,宣羿会嫌。宣羿家庭条件好,不介意担负快活的开销,但徐墨涠不愿次次刷他的卡。不是为那几秒钟的高/潮,他掏自己的口袋,不过是想换取和宣羿多相处一会儿的机会。 春天一到,户外人越来越多。徐墨涠发现宣羿和他一起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追问为什么?宣羿嫌他明知故问一样噎了他一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操/你?” 这明显在说他缠他缠得太露骨了。徐墨涠不知道该做何表情。那天后,他自觉了不少,甚至默认了宣羿想要回避熟人目光的要求,尽量不与他在公开场合凑得太近,连打球也不大去看了。 期末选修课考试,考完回宿舍的路上,徐墨涠撞见宣羿和其他男生压马路,以一种过于暧昧的姿势。那是他第一次以质问的口吻和宣羿争论,越讲越委屈,几个月前的不满也一笔一笔翻出来。宣羿顶烦人倒旧账,抽着烟不接茬。 “你和他多久了?”徐墨涠问。 “你没事儿吧?”宣羿的表情在说他无事生非。 他气得搡了宣羿一把:“我有事儿!” “有事儿憋着。” “你怎么这样了?” “你懂点事儿好不好?” 徐墨涠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他还不够懂事?!他还要怎么懂事!他们一天里单独相处的时间连半节课都不到,他们明明只隔了两间宿舍。 “你成天问问问的到底想干什么?”宣羿掐灭烟,叹了一声,仿佛和他在一起很累似的。“你又不是女的,二十四小时粘一起你也不嫌烦。” “哪有二十四小时?” “我要不躲着点儿,你就是全天候粘我身上。” “你躲我?!”徐墨涠吃惊地看着他。 “我不能自己待会儿?”宣羿避重就轻。 “你烦我就直说。” “好像你从不和别人吃饭聊天。” “我和谁?” “非让我说?” “那只是我老乡。” “呵呵……” “你阴阳怪气什么?” “你装什么傻?” 徐墨涠说不出话,他不想承认的事实被揭露了。和彭熹认识纯属偶然。上学期他去话剧社团帮同学的忙走场串台词,恰好被彭熹听见。 “你声音真难得,要不要来我这儿?”彭熹是广播社老人了,听见新鲜嗓音就想往自己队里拉。徐墨涠笑着摆手:“我不行,我不会。” “练练就会了。” “算了吧。” 再聊几句,彼此发现是老乡。彭熹和宣羿完全是两类人,用常用的形容说他是个暖男。他能让每一个和他相处过的人感觉舒服。可正因为太舒服,你的心不会突然跳快。他的示好永远维系在一个适宜的界限内,进可行,退亦可,谁也不为难。 “这根本是两回事。”徐墨涠说,“我从没主动找过他。” “你也不会主动。你不拒绝就够了。” 徐墨涠想,宣羿可真了解他,伤害果然要最了解的人下手才最准。 “我对你什么样你知道……” “又来了。”宣羿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踩灭,也不去拾,反正他不拾徐墨涠总会去拾。 两人此刻坐在小广场的台阶上,徐墨涠先起身去扔了烟头,回来说:“你没一次能听我好好说话。” 宣羿没接话,坐在那儿晃着脚,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徐墨涠东拉西扯地又说了几句,宣羿看一眼表:“门该关了。” “晚了也不是进不去。” 宣羿从裤兜摸出打火机,说:“再给你一根烟时间,别自己磨磨唧唧又赖我不听。” 他这么一推卸责任,徐墨涠不知从何说起了。直到宣羿手快地解了他两根鞋带,他明白不必追了,除去在床上,宣羿不会哄他。 第三章 暑假时,徐墨涠已经习惯宣羿动不动的失踪。他学着与自己不安的心和平相处。彭熹找他的次数多起来,每次不提别的,天南海北地闲扯一通,偶尔说个相声段子,非要把徐墨涠逗笑。挂了电话,徐墨涠总无奈地想:如果他喜欢的人是彭熹该多好。 感情这东西可真折磨人,理智再占上风,你心不由己啊! 不由己的人不只徐墨涠一个。暑假过半的一天,彭熹和徐墨涠说,新学期话剧社招新有个舞台短剧,他写的剧本,想叫徐墨涠听听台词。 “好啊。”徐墨涠说,“你真能,什么都会。” “瞎凑热闹。” 等了好一会儿,彭熹的语音才发过来。点开听完,他后悔答应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最后这一句,徐墨涠不会傻到相信它只是台词。他忽然想哭。宣羿从没对他说过这四个字;他宁愿在床上捅得他求饶。 一整天,徐墨涠没有回消息。晚上,彭熹问他:【听到了么?】 徐墨涠装傻地顾而言他:【女主太幸福了,谁演?】 这下轮到彭熹沉默了。徐墨涠感激他最终没有把话捅破,让自己不必赤裸裸面对他的求之不得。假如彭熹真的道出口,他难免愧疚。 一周以后,徐墨涠回了学校。宣羿对他忽然从天而降吓了一跳。 “还半个月才开学。” “我太想你了。” 他没法告诉宣弈,自从听了彭熹那段语音,他心里就慌。慌什么他说不清,他就想见到宣羿,让宣羿好好把他弄疼一次。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主动,使宣羿重新寻回欲罢不能的感觉。这之后大半个学期,成了他们相处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入冬以后,赶上徐墨涠生日。是个周末。宣羿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说:“想一整天和你待一起。” 待着待着还是去了床上。宣羿压着他的腿掌握主动,他手从宣羿胸口往下滑,滑到腰间那张弓上来回摸,连喘带哼地说:“……我什么时候……也……也去纹只箭吧……凑一对儿……” 宣羿忽然一僵,徐墨涠留意到他皱了下眉,接着下半身一空,宣羿跨到他胸口,套一摘,直把自己那根往他嘴里塞:“操/你的时候别老走神。” 直到歇下来,徐墨涠才恍然醒过闷儿:箭或许早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他没有问宣羿。追问会毁了这个生日。 寒假归来的那个学期,他们爆发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大争吵。徐墨涠又一次不堪忍受想念的突袭,把宣羿的真面目揪出来了。 无可辩驳。宣羿坦言自己就是这种喜新厌旧的人,和徐墨涠短时间处处还行,长期在一起太无趣了,他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那你当初干吗撩我?” “没接触过你这类型,有点儿感兴趣,聊了一阵儿就想看看你在床上什么样。” 徐墨涠气得直咬牙,头一遭爆粗:“我/操/你妈!” “你激动什么?谁恋爱不是这么开始的?你不是?你上来就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宣羿犯愁一样看着他,“再说你觉得咱俩真合适么?说得来还是玩得来?” 徐墨涠答不上来。宣羿说的这些,他很早就知道了。但他就是自欺欺人地不去看,以为有过的感情没那么容易变质,顶多淡一点。 “诶,”宣羿见他发傻,叫了他一声,“其实你还行,要不咱俩还是做朋友。” “朋友……”徐墨涠重复着,神情真有些懵。 “好朋友,”宣羿说,“比好朋友还好的朋友。” “什么?” “炮友怎么样?” 徐墨涠开始单方面和宣羿冷战。不过他的单方面,对两人来说就是双方面,宣羿是不会倒追他求复合的。 入夏时徐墨涠热伤风,去校医院开药,路上遇见彭熹。彭熹硬要送他回宿舍。他拗不过他。宿舍没有别人。彭熹看着他吃下药,坐了一会儿。发热弄得徐墨涠脸皮也不要了,颠三倒四和彭熹说了自己的事,苦笑着说自己这一年半演了场独角滑稽戏。 彭熹半晌没言语,过一会儿叹口气:“你这种料就得文火慢炖,真来个爆炒只能是块儿夹生肉,吃得出滋味才怪了。” 再到暑假,系里组织实习,徐墨涠发现全班唯一少了宣羿。再开学他听说宣羿准备出国了。宣羿最后在学校那几天,徐墨涠没忍住去找了他。 “怎么?屁股痒了?” 徐墨涠诧异他到底是个怎样薄情的人,连一丝过往情面也不留。徐墨涠什么也没说,走了。他怎么可能告诉宣弈,他确实痒了,只不过痒的是心。 宣羿彻底离开学校那天,徐墨涠忽然想起大一寒假期末考后那个晚上。那时他是多么感激宣羿没有逼他一定开口说出那四个字。正因为没说,宣羿也不必以承诺关系的形式给他回应。真狡猾呀!亲一下算什么?上床算什么?人家可从没说过要和你谈恋爱。 没有真正的开始,结束时自然不了了之。 大三下学期,徐墨涠开始忙着复习。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准备跨校跨专业考研。一年的苦熬没有白费。最后一个学期他清闲下来。这时他才敢放纵自己的念头,好好哭了几场,真正接受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就是没那么喜欢自己。 彭熹去年保研了,徐墨涠偶尔在路上看见他,身边总跟着个男孩子。他好羡慕他,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儿,他也可以早日开始新生活。 有天晚上,他不知怎么格外想吃蛋糕。他在学校南门外的蛋糕店里转悠了好久。拎着包装袋出来时,他觉得过去的事真的过去了。 对宣羿而言,他就是橱窗里那块新品蛋糕。不华丽,胜在新鲜。新鲜的东西总难免引人想尝一尝。因为不知道滋味,喜欢和不喜欢的比例五五分成。宣羿尝了一口,发觉太寡淡,与期待的有差距,不够刺激味蕾,偶尔调剂口味可以,但绝不会出现在长期购买清单里。假如一时冲动买回家,不扔也只是放在冰箱里等着过期。过期的蛋糕,谁还会留着? 多年后的现在,徐墨涠已经读博。他看着风尘仆仆出差回来仍一头扎进厨房的现任恋人,越发明白一件事:口味新不新鲜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买了,就该学着别把它放过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