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还债 作者:绕梁三日 文案: 魏恒不讨厌方文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非常欣赏或者喜欢她的, 但是要做老婆却又觉得不对劲,似乎差了点什么,于是他蹉跎了自己几多年的岁月。 直到很多年后他终于有机会回望于是才明白文秀就是那个让他懂的爱, 让他长大,合适的时候扶他一把的人。 在此声明,本文中一些语言和观点引用自曾仕强先生的人性管理讲座,某些语句引用了翟鸿燊先生的经典语句。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文秀,魏恒 ┃ 配角:赵正生,严丽华,方远山 ┃ 其它: ==================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一章 方远山死的时候方文秀正在打篮球,T大运动会历史系和机电系的女子篮球赛,稍微不太专业一点的女人打篮球其实就跟打群架差不多,全都张牙舞爪的难看,放在场地边上运动服口袋里的手机歇斯底里的叫起来时候,她正好原地跳起投出一个三分球,篮球在篮筐上打了一个转掉了进去,落地的时候手臂上多了三条冒着血珠的血痕。 挠了她一把的学姐,球一落地就开始往回跑,边跑还边回头朝着她大喊:"不好意思啊,方文秀。" 方文秀朝着学姐笑笑,没有回防,她看见柳薇接着她的电话却面目惊愕,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瞪着眼睛张着嘴。 在一片女人尖叫和争夺的背景声中,方文秀听见柳薇对她喊:"文秀,他说你爸出车祸了!"柳薇一根手指头指着电话,朝她说完以后嘴巴还张着。 电话是赵正生打来的,赵正生是方远山公司的副总,伺候了方远山半辈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方远山出车祸这件事由他传话给方文秀甚至比方文秀她妈告诉她这个消息更加具有真实性和严重性。 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方文秀想起她爸已经有半年没回过家了,方文秀和她妈现在住着的那个家在方远山的社交圈子里没有什么地位,按照正常的情况只要方远山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有人通知她们这边。 出租车是一辆很破的捷达,司机没有开空调,热风呼呼的从窗户里灌进来,方文秀坐在后座一身一身的出冷汗。 快到医院的时候赵正生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让她直接到急诊部去,方文秀抖着手给了司机一百块钱,没等找钱就开门冲了出去。 赵正生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方文秀的时候,方文秀穿着学校系里发的篮球球服,长手长脚都露在外面,一头一脸的汗水。 赵正生稳稳的站在靠着窗户的走廊边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倒是有些一切尘埃落定悲容,方文秀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赵正生什么也没说朝着他对面的房间里指了指。 方远山死的很惨,他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被两辆大货挤在中间,后面的那辆车半个车头都压在了他的车顶上,人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了人形。 方文秀揭了一半罩在方远山身上的白布,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方远山算是横死的,他脸上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狰狞的表 情,尸身已经僵硬,皮肤里渗出一种青灰色。他还穿着西装,在来医院的半路上就咽气了,没人给他换衣服,衣服歪歪扭扭的套在他身上,四肢在衣服里怪异的扭曲着,衬衫从皮带里扯了出来,从肚子往下衣服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他死之前恐怕已经流干了血。 方远山是个大个子,医院的推床上装不下他,两只脚伸了出来,脚上没有鞋,没穿着鞋走得人黄泉路上不好走,方文秀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方文秀重新把方文山盖好,站在他身边低低的诵起了一段经文,少女的音质回荡在空气里,赵正生看着那个高高瘦瘦背影,掏出一颗烟抽了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候后方文秀停了下来,耳听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躺着的方远山,对他说了一句:"爸爸,你走好。" 高跟鞋声停在门口,方文秀恰好转身,严丽华应该是刚从牌桌子上下来,一身穿戴的整齐,修身的西服套裙,脸上傅了粉,描了眉,嘴唇上擦了一抹艳红色的口红,穿着七寸高的高跟鞋,腿上还穿着水晶长筒丝袜,像是从某个办公楼里出来的高级白领。 "妈。"方文秀叫她。 严丽华眼里没有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方文秀身旁的位置,方文秀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看着她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方文秀从那间停尸房里出来,坐到门口对面的椅子上,从门外看着她妈,严丽华的后背从西服外套里塌陷了下去,她在方远山的尸体旁边站了很久才伸手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白布,方文秀看着她的身体晃了晃,但还好没有倒下。 方文秀靠墙坐着,两手虚握放在膝盖上,看着门内的严丽华,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悯之色,赵正生靠着窗台站在她的侧面又掏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严丽华站在方远山的旁边,她只是看着他没有伸手碰他,过了一会用两个手指头夹着掀开的布单又盖回了他脸上,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方远山旁边的床位。 那里躺着和方远山死在一起的人,方远山的车上还有个女人,女人和他一样断手断脚,肠穿肚烂,唯剩一张脸却是完整依然貌美如花。 女人的感情很奇怪,严丽华面对自己丈夫的尸体没有流一滴眼泪,看见丈夫的情人却忽然崩溃,她哭得无声无息,浑身颤抖,方文秀垂下眼帘,赵正生透过自己制造的层层烟雾无声的看着她。 严丽华 出来的时候,泪水冲花了她的脸,她面容僵硬着让她脸上的妆容看起来像一个裂开了几瓣的面具。 方文秀迎上去:"妈,还有我呐。"她想去握她的手,严丽华却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把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垂了下去。 严丽华薄薄的抹着一层唇膏嘴唇往下拉了一个弧度,她眼里依然没有方文秀,看了赵正生一眼,眼神麻木而冷漠还带着一点惯常的恨意,但是不多,然后她就转身走了,一路走出医院的大门,没有回头。 严丽华走了没多久,赵正生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按照老家的规矩,人死后要停灵十二个时辰,这期间任谁也不能碰一下尸体,哪怕家里的老人死了,咽气的时候寿衣没有穿好的都只能让老人就那么摆着。 方远山停尸的这间屋子是医院急诊室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按理说是不能放太久的,方文秀给了值班的护工一千块钱买了这间屋子一天的使用权。 这一天这家医院的急诊室里没再死人,方文秀在走廊里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十点,把方远山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尸体一起送进医院的太平间,交了钱才回家去。 家里开门一股恶臭,客厅里门窗紧闭,窗帘拉得密不透风,隐约可以看见严丽华横躺在沙发上,地毯上一滩黄黄白白的呕吐物,一个空酒瓶扔在地上。 保姆感尴尬尬的走出来跟方文秀说:"大姐她不让我出来。" "辛苦你了,朱姐。"方文秀朝她点点头,换了鞋走进去。 严丽华只穿了一件吊带的睡裙,还维持着清醒时颓废的姿态,卷曲的长发盖着半张面孔,头伸到沙发外面,半个胸脯,两条大腿白晃晃的暴露在空气里,五十岁的女人像十八岁一样颓废堕落,样子非常难看。 方文秀却不觉得她难看,她是她妈,不应该有子女嫌弃自己的妈妈,这就是方文秀的人生观。 方文秀把严丽华扶着坐起来,把她两条胳膊搭在肩膀上,弯腰把她背起来,路过还站在那里的保姆对她说:"麻烦朱姐收拾一下。" 保姆应了一声,去拿工具,方文秀背着严丽华上楼。 严丽华酒醉的深沉,方秀文把她放在那张两米多的豪华大床上,她蜷着身往里缩了缩就没动静了。 方文秀到卫生间里用温水弄湿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撩开她 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净她脸上的化妆品,一张保养的光洁的中年女人的面孔慢慢露出真容,方文秀近乎温柔的看着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美丽的。 方文秀给严丽华清理了身体,端正的把她摆进被窝里,方秀文最后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投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看了一会睡得深沉的严丽华,然后从被窝里掏出她的手慢慢的擦了起来。 严丽华的一双手保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也不脏,方文秀温柔而仔细的一根根手指的擦拭着耐心十足,方远山死了,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是唯一的血亲了,方文秀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抬头看了严丽华一眼,她睡得不好眉头皱在一起,方秀文伸出食指点在她的眉心,严丽华的五官马上皱在一起,烦躁的甩头避了开去。 方文秀收回手不敢再碰她,她恐怕有十数年了,十年数年的时间里生活在方远山给她营造的冷漠的歧视的生活圈子里,她厌恶身边的所有人,厌恶到谁都别想接近她,这些方文秀全都知道。 方文秀把严丽华的手放回去,站起来给她掖好被角,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才走了出去,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方文秀没睡多久,四点多就醒了,起来先去隔壁看了看,严丽华的床上没有人,床上丢了两件衣服,一双高跟鞋左右一只横在床尾。 楼下已经收拾干净了,朱姐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方文秀问了她一句:"我妈呐?" "出去了,好像有人约了她打牌。"朱姐坐在那里扭着脖子跟她说。 方文秀"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搓了把脸低头进了厨房,方文秀是个很好伺候的人,住进这个家一年多了,几乎没有支使过朱姐为她做过什么事情。 接了半锅水刚放到炉灶上朱姐就走了进来:"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方文秀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用管我,我就煮碗面吃。" "去吧,去吧。我来。"朱姐坚持着把她赶了出去。 方文秀坐到餐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餐桌正对着落地窗,窗外炽烈的日光耀眼,方秀文走过去推开窗户,流动的热空气灌进来,外面的天空蔚蓝,空气炙热,方远山是横死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的,方秀文知道她的身体将会永远记住这种炙热的感觉,她的爸爸死了。 朱姐给方秀文煮好面又去看电视了嘱咐她吃完了把碗放在水槽子里就行,但方秀文吃完了还 是把碗刷干净,规规矩矩的放进了碗柜里。 朱姐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方秀文上楼开电脑上网查入殓师的资料,一般入殓师殡仪馆也会有,但方远山白手起家风光了半辈子,方秀文不想让他死后落了半分威风。 查了两个多小时,打电话联系了一家台湾人在内地创办的一个团队,但是对方不在本市,联系上负责人后,对方表示可以派两个人过来,除了往返机票以外报价三万。 方文秀立刻同意了,对方很快传了一份电子文档的合同过来,方文秀到方远山的书房打印了一份签了字又传真过去,顺便又给对方转账了九千块的预付金。 从书房出来,正好碰见朱姐上来问她晚饭吃什么,严丽华晚饭肯定是不会回来的,方秀文刚吃完也不饿,就跟她说不吃了,朱姐应了一声就下楼了。 方秀文回房开始联系殡仪馆,商定了去医院接人的时间。挂了电话,坐在椅子里埋头摩挲着手机屏幕犹豫着。 方文秀还是从联系人里调出了舅舅家的电话,她奶奶只有生了方远山一个独子,她爷爷已经去世多年,奶奶也走了两年了,方家在老家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能通知的就剩舅舅一家了。 接电话的是舅妈,方文秀张嘴平静的喊了一声:"舅妈。"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文秀吗?是不是文秀啊?"舅妈在电话里问的不确定。 "我爸爸死了。"方文秀听见自己说,这句话让悲伤像被打开的水龙头,喷涌而出让她措手不及,是的,她爸爸死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鼻涕流到了手机上,手里黏糊糊的。 她听见自己又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说了一遍:"我爸爸死了。"然后她发现一切都不能继续,痛苦的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那一年她十九岁,她的爸爸死了,那一晚她自己抱着自己痛苦的哭泣,方秀文永远记得那一夜。 ☆、第二章 方文秀以为自己哭了很久,后来看了看手机也就过了半个小时,电话却是早就断了,她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出来坐下稳了稳神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这回接电话的是舅舅,舅舅在电话里说:"秀儿,莫哭。" "嗯。"方秀文抓着电话应了一声,眼泪又涌了上来,舅舅在电话里说他已经打电话给她大表哥了,她大表哥去订票了,他们明天就动身过来。 方文秀说了一声好,舅舅又说了一句:"秀儿,莫哭。"挂电话前方秀文听见了那边的半声叹息。 方文秀握着手机坐在那里,情绪沉浸在悲伤里,理智却很清明,她知道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可是理智却指挥不了行动。 后来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方文秀看了一眼,抬手接了起来:"赵叔。" 电话那端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赵正生那属于中年男人特有的带着磁性的男中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葬礼定在哪天?" "这个周六。"方文秀说,那边没有出声,等了片刻方文秀又道:"麻烦赵叔通知一下能来的人。" 那边"嗯"了一声,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 在昨天之前方文秀只见过赵正生一次,那还是去年她考上大学从老家过来,方远山给她在酒店里摆了一桌,赵正生当时也在席上,方远山给他们介绍的时候赵正生只正眼看过她一眼,还是皱着眉头看的,把手机扔在桌上,方文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方远山是周二死的,周三停灵了一天,周四方文秀一大早起来去殡仪馆租了最大的一个厅,上午买扎棚,彩作雇人布置灵堂,中午拿着方远山的照片去加急洗印遗照,中间柳薇打电话来方文秀顺便拉了她来做账房,下午入殓师来了,又赶忙去机场接人安排宾馆让人住下,下火一样的天气里,来回奔波,条理分明,正定自若, 晚上回到家,进门感觉终于有了一点人气,方文秀就知道舅舅,舅妈到了,严丽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文秀进门的她正端着了一盘水果从门厅路过,看见方文秀进门,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回来了?吃饭了吗?" 不等方文秀回话,厨房里传出来拔高的声音:"文秀?!"方文秀扬高了声调先朝着厨房回了一句:"啊!舅妈我回来了。"再看向严丽华的时候,严丽华却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去了客厅。 方文秀换了拖鞋进 了屋,客厅里她舅盘腿坐在雪白的真皮沙发上抽着土烟叶子,头顶辉煌的水晶吊灯印的他脸色黝黑黝黑的。 "舅。"方文秀过去叫人。 她舅把烟袋锅往他脚边上的垃圾桶里磕了磕,朝她招收:"秀儿,过来。" 方文秀规规矩矩的坐过去,严丽华把水果盘往茶几上一放,一只手在空气里使劲划拉,不耐烦的嚷嚷:"放着好烟给你不抽,非抽你那破烟叶子,熏得一屋子乌烟瘴气的。"她咋咋呼呼的要去开窗户,被方文秀她舅一眼瞪了回去,严丽华坐回去朝她哥嚷:"你抽!你抽!" 方文秀不好意思的朝她舅舅笑了笑,严旭光又闷头捡起了他的烟袋锅,方文秀顺手拿了打火机给他点上,被严丽华狠狠的瞪了一眼。 严旭光点上烟,抬头看了一眼方秀文说:"苦了你了,秀儿。" 方文秀说:"我不苦,我妈才苦。" 严旭光和方文秀一起看向严丽华,严丽华抱胸坐在沙发里,盯着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演的热闹的综艺节目,给所有人一个坚固的侧影。 严旭光埋头吸烟,呼出一口带着烟雾的叹息,方文秀站起来说:"舅,你歇着我去吃点东西。" 严丽华的娘家祖上是闯关东的山东人,方文秀的舅妈做了一手很好的手擀面,她是个最最地道朴实的农村妇女,一生生了三个儿子供出来三个大学生,至今仍然住在村里最寒酸的房子里。 舅妈不太会说话,她守着方文秀看着她吃面,一眼,一眼的看着她,不一会眼里就涌上泪花,还不敢哭出来,扯了袖子两把抹掉眼泪,终于没忍住摸了一把方文秀的头发,叹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憋回了嗓子眼里。 她的手骨节粗大,手掌宽大而粗糙,方秀文埋头使劲往嘴里划拉面,一滴眼泪落到嘴边,不敢让她看见。 方文秀吃完了,舅妈收了碗筷去厨房洗,方文秀趁他们不注意又悄悄的出了门,快到半夜才提着一堆东西回来。 客厅里大家好像都在等她,连刚才一直没露面的大表哥也坐在那。东西太多,方文秀从门口的出租车里搬了两趟才算搬完。 再回到屋里,东西已经被严丽华拆开了,里里外外的内衣,加上一身身的黑衣摊了一沙发,严旭光看着她直叹气,舅妈扯着袖子抹泪,斯斯文文的大表哥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她表情复杂。 >方文秀走过去,把手里剩下的袋子放到沙发上,有些羞涩的笑笑说:"我爸爸明天就火化了,城里不讲究披麻戴孝,咱们就入乡随俗吧。" 舅妈抹着眼泪惊讶的问方文秀:"秀儿,怎么要这么快?" 因为舅妈的这句话所有的目光都忽然聚集在方文秀的身上,方文秀站在原地没吭声,贴着裤线的手攒出一手汗。 始终没吭声也没看方文秀的严丽华,把手里的衣服扔回沙发上拍拍手说:"既然回来了,就都收拾收拾睡吧,明天不是还有事吗?" 严丽华叫来保姆把严旭光夫妻的衣服送回楼上的房间,自己又亲自送哥嫂上去休息,她这些年性格越发乖张,却唯一只卖她哥嫂的帐,说起来,方远山活着的时候也是极其的尊重他的这个妻舅,方远山没有发迹的时候,严旭光卖房子,卖牛借钱给方远山,方远山发迹后,严旭光供三个儿子上大学,那么难没向方家伸过一次手,老两口现在还住在村里最破落的房子里,这些年严丽华和方远山过成那样,方远山也没跟严丽华离婚多少也是因为有严旭光的原因。 客厅里就剩下大表哥和方文秀后,大表哥沉默的看着沙发上的衣服忽然说:"文秀,别太懂事了,女孩子最好是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情,不然以后会过的很苦。" 方文秀瘫坐进沙发里,仰着头朝着斯文俊秀的大表哥笑,她一身的汗水湿透衣服,眼睛里燃烧着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大表哥看了她一会,最后也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着衣服上楼了。 晚上方文秀洗了澡刚躺到床上,严丽华忽然开门进来,她拍开墙上的开关倚在门口要笑不笑的看着方文秀:"怎么?你爸才死你就要篡权了?谁让你通知你舅他们来的?" 方文秀撑着半个身子靠着床头,笑眯眯的看着严丽华。 方文秀半天没接严丽华的话,严丽华被她看得火起,正要发作,方文秀忽然特别温柔的对她妈说了一句话:"妈,我会养你的。" 严丽华愣在那里一会,忽然回身关上房门,她气势汹汹的走到床边,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嘲讽的问方文秀:"你养我?" 方文秀含笑坚定的点头:"嗯,我养您,从今以后我会像爸爸一样,每月给你五十万,您还可以去打牌,买衣服,做保养,我再也不会让有一个人看不起你,再也不会让你的尊严受到一点伤害,更不会让你落了半点威风。" > 严丽华不认识一样的看着方文秀,好半天,她终于放下横抱在胸前的双手,慢慢的坐到床上看着屋子的一角不知在想什么,方文秀看着自己母亲秀美的侧影,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美丽的,只是她一直在用一种拙劣的张牙舞爪的强悍来武装自己,而且她一身恶习,不被自己的丈夫所尊重,所以别人看她都是面目可憎的,其实扒开那层张牙舞爪的武装,她只是一个单纯而愚笨的被伤害的悲伤的女人,她需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没有底线绝对包容她的爱。 方文秀坐起来,盘腿坐着看着她妈,严丽华想够了终于回头看过来,正好对上方秀文笑眯眯的眼睛和那温柔平和的眼神,那一瞬间她原本一肚子的话忽然就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或者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其实自从她们生活在一起后,方文秀就经常用悲悯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并且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只是她从来都看不见。 后来严丽华终于说:"你怎么养我?你爸一死你以为咱们家还会像以前一样风光?如果你哥还在可能光景还不一样,方家没有男人了,一个赵正生不出半年就能把华山建筑变成他的。" 方文秀知道这些年奢华而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彻底把严丽华变成了一个悲观的女人,她甚至忘记了很多年前和方远山奋斗的时候她也是个能吃苦耐劳,果敢彪悍的女人,方文秀没有和她讨论这件事,她拍拍她的手说:"妈,别想太多,去睡觉。" 以严丽华现在僵化的处事原则想不出如何解决以后困境的方法,她温顺的听了一回话,她起身回头望着方文秀无限遗憾的说:"要是你哥还在就好了。" 方文秀看着严丽华关门出去,重新关灯躺下,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想起了她哥,在方文秀的记忆里,她哥是个白白净净秀气的男孩子,她记得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她哥穿着卡其色的风衣,灯芯绒的裤子被打扮的像个日本小孩儿一样,他的手扇着鼻子望着一滩牛粪说好臭,还记得在老家那条河里,大表哥把他放在老牛的背上,他吓得哇哇大叫最后从牛背上掉下去摔河里去了。 她哥跟她不一样是跟着她爸妈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他的一生没回过几次乡下,方文秀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记忆也只是剩下一些模糊的如泛着黄色的老照片一样的一个个片段,可就是那样一个人却死在了一场年轻人意气之争的械斗中,他只在这个世间停留了二十五年,死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 奶奶说过,她这一生和 她父兄的缘分都很浅,方文秀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了 ☆、第三章 葬礼在周六上午十点半举行,请来的入殓师很专业,昨天半夜就过来工作,花了十多个小时,把方远山弄得栩栩如生,如生前一般堂堂正正的体面。 来了很多人,一些是公司里的员工,还有方远山的一些故交好友,大表哥接手了整个葬礼的调度和协调,方文秀站在严丽华的身边鞠了很多个躬,弯了无数次腰。 赵正生带领公司员工向方远山遗体三鞠躬,两百多平方的大厅里百十号人齐刷刷的排好队给躺着的方远山鞠躬,他走了也是风光的。 方文秀面向方远山的员工,深深的回了三个九十度的礼,她是感谢他们的,感谢他们给了方远山最后最庄严的体面。 直起腰来正好对上站在最前方的赵正生,方文秀再次朝着他鞠了一躬,赵正生站着没动,看着方文秀弯下腰直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女人脱离了队伍,走到方文秀母女跟前:"你节哀。"她对严丽华说。 严丽华的目光落在别处,无动于衷,方文秀朝她微微弯腰:"谢谢您能来,爸爸一定很欣慰。" 女人看向方文秀,上下打量她,她说:"文秀,我叫庄锦蓉,我们改日再见。" "好的。"方文秀朝她微微点头。 庄锦蓉转身离去,她是个和严丽华差不多大的女人,没有严丽华保养的好,但是她眼神里的神韵却是严丽华没有的。 临近中午人来人往客流散去不少,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个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的人格外引人注目,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来,站了一上午都没吭过一声的严丽华忽然挺直了腰,她碰了方文秀一下低声说:"魏家来人了。"语气依然是淡漠的,表情稍稍带出了一点生气。 方文秀抬眼望过去,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高高瘦瘦的,被四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走过来,他皮相很好,眼里有种目空一切狂妄,这也使得他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衬得他身边的人都有些暗淡。 青年带领着几个人朝着方远山的遗体三鞠躬,上了香,走上前来对严丽华说:"你节哀。" 严丽华对他还了半礼,方文秀听见她难得的语气温和的对来人说:"谢谢你,魏恒。" 方文秀低眉顺眼的站在严丽华身边,魏恒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问严丽华:"这是谁?"大刺刺的嚣张而无理口气。 严丽华回头看了一眼方文秀勉强的笑了笑对他说:"我女儿。" 方文秀恰好抬头看向他,捕捉到他眼里的震惊,方文秀朝他微微弯下腰,垂下目光,魏恒的眼神古怪的在她身上扫了几眼,回头和严丽华敷衍了几句,转身又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了,当真是来去如风。 方文秀抬头目送着淹没在人群中青年的背影,看着他昂首阔步而来,又看着他昂首挺胸的离开,看着他走到收礼金的地方递出一个白包,又看着他去而复返的递给柳薇一张名片。 那一年方秀文十九岁,第一次和魏恒相遇,没有轰轰烈烈的心情,只有热热闹闹的人群做背景,他是一个躁动而且轻浮的青年,方文秀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叹息。 下午方远山火化的时候严丽华没去,严旭光带着妻儿和方文秀送了他最后一程,从殡仪馆的大门出来,严丽华在门口等着他们,她特意往方文秀的手里看了一眼,没有看见方远山的骨灰盒,似乎松了一口气,她一直都在逃避方远山已经死亡了的这件事,从心理上她并没有接手方远山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所以她才在方远山死后表现的这么冷漠而且几乎绝情的无动于衷,方文秀了解她,她把方远山的骨灰盒寄存在了殡仪馆,打算过几年或者严丽华能慢慢淡化一些情绪以后,好好的把方远山送回老家去下葬。 一行人走出殡仪馆,外面的日光依然炽烈,方文秀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赵正生,方秀文看着电话又响了两声果断的接了起来。 "方文秀。"这回赵正生没有给她先开口的机会:"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 方文秀站在铺天盖地的日光下,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或者你要我跟你妈谈吗?"一声尖锐汽车喇叭声里夹杂着赵正生严厉声音,方文秀举头望去,殡仪馆前方的停车坪里正对着大门口停着一辆路虎,赵正生就坐在挡风玻璃后面。 方文秀看了严丽华一眼说:"我就过去。"挂了电话。 方文秀转过身来对他们说:"我要去一下。"严旭光看着她没吭声,他脸上沟壑的皱纹,表述着复杂的情绪,严丽华问她:"他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方文秀回了她一句:"你先带着舅舅舅妈回去吧。" 方秀文朝赵正生的车走过去,严丽华讪讪的还想追过去问,严旭光转过头去跟她说:"让她去吧,这孩子主意正 的很。" 方文秀上了赵正生的车,赵正生一轰油门就从严丽华他们面前开了过去,赵正生的车上有一股很浓重的香烟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即使有车用香水掩盖着那股味道依然是让人不舒服。 上车的时候方文秀本来想张口喊一声赵叔,但赵正生一直看着她,他眼神里的压迫感让她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坐了上去。 赵正生似乎一直喜欢严肃着一张面孔,他有很深刻的法令纹。 他的头发很粗硬,不知道有没有染过发,发质特别黑,被打理成一个中规中矩的男士发型,他有一张方正阳刚的面孔,皮肤比较粗糙,眼角有鱼尾纹,嘴角有法令纹,他有很重的烟瘾,中指和食指的指尖泛着常年烟熏火燎的黄色,他的脾气似乎也不太好,举止中有一种压抑的烦躁,他的身上有很多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被他修饰的很好,他也没有中年人走形的身材,使他看起来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 方文秀从最开始就没把赵正生当成一个利益对立的人,人心飘忽,人性复杂而又简单,她其实不太在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赵正生一路无话,车子开出去不久,他又拿出一根烟点上,车里开着空调,车厢封闭,烟味熏得方文秀很难受,在别人的车里到底不好开窗,她缩在座椅里昏昏欲睡,昨晚睡得晚,早晨起得早,她确实很累。 车子停下来,方文秀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车窗开着,赵正生嘴里叼着一根烟,没点燃。 方秀文看向赵正生,刚一张嘴赵正生正好看过来,那句赵叔又被憋了回去。 赵正生埋头点上烟:"22栋三单元21楼,去吧。"他扶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说。 方文秀扭头看了看马路边上的小区,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表情的赵正生一眼,开了车门下去。 这是一个位于市区规划的很成熟的住宅小区,在这里买一套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不比方文秀他们家在郊区的那栋别墅便宜多少,大门口进去的时候要登记,方文秀登记了名字,被放行进去,一路走到里面她什么也没想,也不揣测赵正生为什么古里古怪的让她来这里,或者她要见到什么人,未知的揣测的多了会乱了思维,影响行为和判断,所以她不想。 方文秀找到22栋三单元坐电梯上去按响了21楼那家独门独户的门铃,开门的是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她或许来开门之前正在厨房干活, 手上还带着胶皮手套,方文秀仔细看了她一眼,女人面目干净,衣衫整洁,透过半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她立刻就明白了赵正生让她来这里的用意。 门厅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一边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像艺术展览一样铺满了半面墙壁,照片里的人,一个今天上午被火化了,一个几天前被她亲手推进了太平间。 保姆疑惑的问方文秀:"你找谁?" 方文秀告诉她:"我是方远山的女儿。"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楼中楼附带空中花园格局的房子,楼下的客厅占据了一半的格局,落地窗外是一个巨大的露台,窗外阳光灿烂,屋里也温馨明媚,客厅的衣架上挂着方远山穿过的西装,茶几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烟灰缸,半包软中华躺在那里。 这才是方远山真正生活的地方,这里装饰的奢华而温馨,如果今天站在这里是严丽华估计她会发疯。 可是赵正生到底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呐?方文秀站在巨大的客厅里环顾四周,方文秀先听到是一阵悉悉索索的铃铛声,然后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沙发后面冒了出来,最后一张流着口水肥嫩小脸抬了起来和方文秀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方文秀长长的输出一口气,孩子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方文秀走过去,颤颤巍巍的把他抱起来,举到空中,方远山死了,方家终于是没有绝后,小孩的开裆裤里露着一个小鸡鸡和两个小蛋蛋。 他被养的很好,白嫩肥胖,大腿手臂上一节节的轱辘肉,方文秀把他抱进怀里像贴上了一坨软肉,温暖而柔软似乎毫无着力点软趴趴的带给身体的触感是那么的新鲜,他有多大了了?有没有一岁?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方文秀大包小裹的从小区里落荒而逃出来,肩上扛着个孩子,身后还跟了一个保姆,她空着手进去,出来带着个孩子,到底有些心虚,赵正生依着车门在马路边等她,见她出来还给她开了车门,她什么也没说,招呼着保姆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抱着孩子上了车,方恒信趴在她肩膀上,流了一大滩口水,不哭不闹的深的她的欢心。 方恒信十个月大,这是方文秀在那屋子里找到的户口本上落实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在那房子扫荡了一遍,带走了孩子的户口本和所有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包括几本写着孩子母亲名字的存折她都没动。 赵正生从驾驶座那边上车,关上车门问方文秀:"去 哪?" 方文秀看了他一眼,赵正生还是一张严肃的面孔,语气里倒是少了不耐烦的腔调。 "去凯越吧。"赵正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凯越是方文秀唯一知道的本城一家五星级酒店,方文秀拖家带口的带着一堆行李很热闹的到大堂去开房,最后被人家告知开一间家庭房,一周的房费加上押金要一万出点头。 方文秀没钱了,方远山给她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加学费十万全花在他的后事上了。 方文秀抱着方恒信回到外面赵正生的车边上很镇静的管赵正生借钱:"赵叔,我没钱了,你能先借我点吗?" 赵正生嘴里含着根烟,正准备点火,看了她半天忽然乐了,赵正生开门下车大步往酒店大堂而去,方文秀抱着孩子跟上。 赵正生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开了房交了房钱,安顿好孩子后,又给了保姆几千块钱,方文秀再三拜托她照顾好方恒信这几天,保姆不是个刁钻的人,她知道雇主家是什么情况,知道方文秀是孩子的姐姐满口答应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肆虐了一天的太阳挂在城市的边缘,方文秀和赵正生坐在一家茶楼里,在方文秀的预期里,她和赵正生的这场谈话不应该来的这么早。 方文秀不是时下流行的美女样子,虽然她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是有些女生男相,而且她个子比较高还很瘦,一身漆黑的西装套装不太撑得起来,外形上分数不太高,但她身上有股镇定的气质把场面镇住了。 赵正生抽着烟,看着她熟练的操作着一套泡茶的工具,方文秀把一小杯普洱放到赵正生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赵叔,您请。" 赵正生隔着烟雾看着方文秀,没有动,方文秀忽然站起来朝着他弯下腰:"赵叔,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请你帮帮我。" 在赵正生的眼里,方文秀的姿容依然是稚嫩的,但这是方远山的孩子,赵正生按灭了手上的烟,端起茶杯喝了茶:"说吧。"他说。 "恒信是方家的孩子,我要养他。"方文秀坐回去开门见山的说。 赵正生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才开口:"孩子母亲的娘家在陕西,镇上考出来的大学生,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她原来是你爸爸的秘书,档案关系还在公司里,我一直压着没通知她老家人,但到底是死了个 人,公安局那边也要程序,人可能这两天就到了,你要想养那孩子,舍得花些钱就行,不过花多少钱就看你自己怎么运作了,弄不好可能后患无穷,你自己看着处理。" "谢谢赵叔。"方文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您知道她父母,兄弟是做什么的吗?" 赵正生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据说是中学老师,夫妇两个都是,她弟弟在广州一家商学院里读书。" "行,我知道了。"方文秀一口茶入口,放下半颗心,既然是知识分子总还是能讲几分道理的。 两人各喝了一杯茶,方文秀往茶壶里又添了一遍开水,没有再问问题,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赵正生又点上一颗烟,终于开口:"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 "周一吧。"方文秀举着茶杯掩着嘴边说。 赵正生把抽了半颗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那行,就这样吧。" 赵正生叫人来买了单,起身就往外走,方文秀把他一路送了出去,赵正生上车的时候忽然转身:"方文秀,你就不想再读书了吗?" 方文秀笑了笑:"没办法,我要养我妈,这不现在还有了个弟弟。" 赵正身仔细的看了她一眼,一时觉得没有看透这个人,没再说什么上了车开走了。 方文秀目送他的车子汇入车流中,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打车回家去了。 ☆、第四章 这一天傍晚的晚饭时间,位于市区的某个家属大院里,魏家的餐座上,魏母问往嘴里巴拉饭的魏恒:"今天方家的葬礼你去了?" "去了。"魏恒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的答的随意。 魏母又问"人才去了没几天,这么快就办了葬礼,是谁主持操持的?" 魏恒往嘴里巴拉了几大口一副饿急了,大嚼的样子回的面不改色:"还能有谁,他媳妇呗,哦,我还见着几个人,像是乡下来的,估计是她娘家人。" 魏母就此打住没再问。 夜半魏母送走回来过周末的大儿子一家,顺带也赶走了魏恒,等老两口都在被窝里躺下后终于忍不住跟自己老公念叨:"你说方家这就没人了?" 魏律清看了一眼老伴道:"远山这些年把日子过得太是不堪,招来这样的横祸,也没什么好说的。" 魏母扭头看他,口气疑惑:"当年我们离开龙溪沟的时候彩环姐可是跟我说过,方家欠我们家个媳妇的。" 魏律清一愣:"你还记着呐?这都多少年了?" 魏母笑说:"没想记得过,可总是没忘记,彩环姐对我不光有恩。" 魏律清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命运变化无常,当时彩环姐那么说也说不好就是在安慰你的,没有那个缘分莫强求?听说远山外面还有个儿子,我会让魏斌看着的,睡吧,别想了。" 魏律清拉着夫人睡下,顺手关了灯,一室暗黑,就此一夜无话。 这一夜的方家又是另一番光景,方文秀赶回去吃了一顿晚饭晚饭,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在走廊上碰上了大表哥,大表哥拿着烟灰缸站在楼梯扶手边上抽烟,方文秀走过去,楼下严丽华在跟哥嫂说话,两人一起站在上面听墙角。 楼下严旭光在问严丽华:"你这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严丽华没吭声,严旭光又说:"钱财这些东西你挣的再多这辈子又能用的了多少?女人家还是本本分分的,带着秀儿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经。" 方文秀估计她妈现在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现在跟她舅的思路肯定也不是在一个回路上,果然她就一直没有听见严丽华吭声。 一会就听见舅妈又说:"你也理事一些,秀儿半大不大的,你要为她多打算打算。" "她跟我不亲。"严丽华终于开 口,一腔的抱怨。 "那你能怪谁?嫌她是个姑娘,生下来就被你们扔到乡下。" "那我后来不是去接了吗?她奶奶倒是让啊。" "哦,都十五了,老太太给养成了个大姑娘,搁着你你愿意让接来。" 眼看着两个女人要歪楼,严旭光磕了磕烟袋锅把话题转过来一锤定音:"我跟你说,远山的那个公司你也别去挣,我看你就是挣来了也守不住,你就好好顾着秀儿,她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孩子,你好好的跟她过,将来日子差不了。" 严丽华没吭声,严旭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你听话吧。"方文秀听见她妈哭出了声。 方文秀叹着气转过身,大表哥问她:"今后怎么打算?" 方文秀支着楼梯扶手看着大表哥笑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表哥看着楼下说:"书还是要读完的。" 大表哥是严家最聪明的人,他有严旭光的耿直却比严旭光通透,他什么都能看的明白。方文秀跟他说:"你当我不想读完吗?我是学历史的,读完了能考上研究生就争取留校,考不上回老家去教书也挺好,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你知道如今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形吗?" 她抬头看向她表哥笑眯眯的如在说着别人家的闲话一般:"据我所知前几年我哥还活着的时候,我爸我妈经常吵架动手,为了我哥吵,为了我爸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打,前年我哥忽然走了,他俩倒是不闹了,我妈成天成天的泡在麻将桌上,我爸成年累月的不回来,我家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开发的早,现如今住在这里的多少家的女人都跟我妈都差不多,这些有钱又空虚的太太凑在一起能干什么?你知道我爸每月给我妈多少钱吗?"方文秀伸出一个手掌比了比:"五十万。你看就以我妈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我爸给留下的这些家当够她败几年的?我若不把方家的门户支起来,将来我教书的钱够我妈多少花销?" 大表哥听得直皱:"那也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 方文秀转过身来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这种事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别人谁也管不了,只能靠自己的勇气站起来,我不能不管她。" 两人俱是沉默,大表哥想说方文秀想的太多,也顾虑的太远了,日子过下去谁又说得清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但是他又想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方文秀这样打算也是没有错,到底 没有说出来。 后来大表哥又说:"要是不好就回来,哥养你,你的事哥全管。" 方文秀回过头去,他大表哥像棵松树一样,笔直的站在那里,就冲着他今天对她说的这句话,方文秀会永远在心里记挂他一辈子。 方文秀点点头,大表哥也没再说什么,端着烟灰缸回房了。 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方文秀没再听下去,回了房间不久,她听着楼下的门铃响,不一会柳薇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方文秀挺惊讶:"你怎么这会来了?"他们家住郊区,从学校过来要跨过整个城区,可得用不少时间。 柳薇把包扔在床上说:"给你送账本来了。" 方文秀笑了笑没接话,方远山交游广阔,加上公司同仁送的一共收了二十几万的白包,晚上大表哥全给了她妈,方文秀拿着账本随意的翻了翻这个还是要好好的收着的,将来这些人家的红白喜事都得还回去。 方文秀翘着腿坐在椅子里翻账本,柳薇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她经常出入方家很是自来熟。 方文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弄点?" 柳薇盘腿坐回床上说:"吃了。"方文秀低头没再管她。 柳薇悉悉索索的从包里拿出个东西推到方文秀的跟前:"文秀你得帮帮我。" 方文秀两个手指头夹过那张名片,魏恒,名片上是这个名字,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放到桌上起身把账本放到书架上,回来的时候柳薇渴望的仰着头看着她。 柳薇很漂亮,她有一头过肩的长发,五官立体饱满,皮肤白皙,各自也不矮,非常瘦,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确实有让人一眼惊艳的本钱。 方文秀不知道柳薇算不算是朋友,开口的时候略有斟酌:"你才多大?还有两年才毕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老气横秋,很有说教的意味,估计柳薇是听不进去的。 果然柳薇说:"文秀,两年时间很长吗?还有一年要实习,我到时候可能连个合适的单位都找不到。" 同学都说柳薇很势力,方文秀也觉得她这个人似乎很有规划,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性,于是她把椅子拉到柳薇的跟前坐下,好好的问她:"那你跟我说说你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方文秀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迷惑,但是她很快就回答了她:"我不想让我的人生永远都那么窘迫,我不想住在五十平米的房子里每月还着三千块钱的贷款,拿着八百块的生活费,只能在批发市场买衣服,我不想跟我妈似的,为了两百块钱的礼金跟我舅妈龌龊了半辈子。"柳薇拉住方文秀的手说的急迫:"文秀,我要的很多。" 于是方文秀知道了,她其实要的也不多,无非名利二字,她知道柳薇的家境不好,母亲在一家物业公司做清洁工,父亲是郊区一家轧钢厂的工人,他们一对很平凡的夫妻却生了一个美貌的女儿,于是她的容貌使她不再安分,她没和学校里一到周末就被各种豪车接走的姑娘一样,也算是幸运了,她只是一个被虚荣蒙蔽了眼睛,被名利欺骗了的孩子罢了,其实她不知道有时候安贫乐道也是一种福气,但是这个时代有谁还知道安贫乐道的好处。 方文秀挣开柳薇的手说:"今晚上在这睡吗?客房没有了,要不你跟我睡吧。"就是这种态度和语气,使她看起来是个脾气温和的似乎和谁都能相处的性格,但其实和谁都不太有共鸣,清高而冷漠,所以她和势力的柳薇一样都没什么朋友。 晚上躺在床上,柳薇小心翼翼的抱着方文秀的胳膊祈求着她:"文秀,帮帮我吧?" 黑暗中方文秀躺在床上心平气和的对她说:"你只看见了另外一个阶层的繁华和富贵,可你想过没有他们的富贵是哪里得来的?那是经过一代人大半生的颠沛流离,舍家流血,耗尽青春坚守住一个信仰,再经过一代人熬过十几年的政治风波,最后到你看到的这一代人的风光,那一个阶层的人有着一样的根基和利益关系,关键是互相不平等的价值观,岂是能容忍平民百姓随意进入的,就连我们家这样的也不过是人家的一个门客罢了。柳薇你醒一醒,我若帮你,那是在害你。" 黑暗中柳薇抱着方文秀的胳膊不松手也不吭声,方文秀朦胧中起了睡意的时候却听到她清晰的声音传来:"文秀,我不怕你害我,我只怕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方文秀心底叹息,知道自己说这番话不但没有吓住她反而到激起了她更大的野心,飞蛾扑火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她翻过身去说:"睡吧。"再没吭声。 早晨起来,方文秀翻出一套自己衣服让柳薇换上回去,她昨天穿的衣服,大热天的再穿怕是一股汗味,柳薇却是没接,还是穿了自己的衣服回去了,方文秀从不勉强人,也没强求,柳薇这人虽 然势力但从不占人便宜这点倒是好的。 舅舅一家今天就要走了,大表哥在老家的林场上班是个处长,工作挺忙,他一走自然是要带着父母一起走得,方文秀母女把他们送到机场,分离时有些离情依依的情绪被机场来往的人群冲的比较淡,舅妈拉着严丽华嘱咐了几句,严丽华眼里黯然难得没吭声的听着,严旭光父子两都不是多话的人,到了时间爷俩就提着行李进去了,大表哥进去的时候回头多看了方文秀一眼,那一眼多是不放心,方文秀朝他笑着点点头,他抿嘴一笑,终于回头牵着母亲的手进去了。 方文秀坐了严丽华的车回家,严丽华刚进门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她总是这样,看起来似乎不愿意亲近方文秀其实却有点躲着她的意思。 下午没事,方文秀去酒店看方恒信,他还只是个会爬的时候,坐在地板上陪他玩了一下午,后来他玩累了,让保姆抱去睡觉才出了酒店。 外面天色还早,又去商场给自己买了几身衣服,晚上回家严丽华还没回来,自己随便吃点,回楼上上网等着严丽华。 十二点严丽华还是没回来,她洗澡上床睡了。 周一,早上天气就很好,方文秀六点起床,在小区里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院子外面停了一辆车,司机推开车门下来:"方小姐。" 司机三十多岁不老也不年轻的年纪,面目平常,方文秀放慢脚步走过去,到了跟前方文秀抬手擦擦脑门的汗才问:"怎么称呼?" "我姓冯,大名冯坤。方小姐看着怎么叫我都行。" 方文秀点点头:"冯坤,以后麻烦你了。" 方文秀转身进了院子,留下冯坤脸上稍稍出现点不自然的神色,最后他摇头笑了笑,钻进了车里。 回屋洗了澡吃了早餐,换上一身职业套装七点半准时出门,冯坤下车给她开了车门她侧身坐了进去。 车厢里很干净,皮革味道里飘着一点淡淡的烟气,上车后方文秀一直没说话,冯坤在后视镜里看她,原来的方远山总是大马金刀的坐在后面座位的正中央,方文秀却是靠窗户坐着,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冯坤问她:"你要听音乐吗?"原来的方远山早晨这个时间总是不太有精神,喜欢让他放点音乐提提神。 "你放吧。"方文秀望着窗外随口应了一句。 冯坤在前面开了播放 器,片刻后一阵暴烈的重金属音乐猛然充斥在这车厢中,方文秀皱了一下眉,在一个男人反复嘶吼着一句一无所有中,方文秀忍受到这首歌放完,终于说:"关了吧。"她低头揉着眉心,不难想象这是方远山的品味。 "这车原来一直是我爸坐的吗?"方文秀问冯坤。 "是。"冯坤在前面回, "你是我爸原来的司机?" "是啊,我给方总开了五年车了。"冯坤有问有答,倒像不是个太多话的人,方文秀抬头多看了前面的驾驶座一眼,说:"放点别的来听听吧。" 冯坤打开了收音机,电台里不知道播放着什么晨间节目,一段流畅舒缓的轻音乐后,一个温和清丽的女声在里面说:"各位听众朋友早上好,今天是2004年9月18日,今日室外最高气温37摄氏度,B城早高峰期间二环以内拥堵……" 那一年是2004年,十九岁的方文秀坐在宝马车里,若有所思,气质沉静,面容还有一些少年人没有退干净的稚嫩,银灰色的车身在晨辉中闪耀着流畅的线条,慢慢汇入车流中,此一去奔赴商海就是经年。 ☆、第五章 方远山的华山建筑坐落于市区的一栋商务楼里,楼下八层全是华山建筑的,大楼入口的侧面一块花岗岩上镶着华山建筑几个鎏金大字,旁边还插着几根挂着彩旗旗杆,方远山留下的这份家业当真是不小的。 公司的前台不认识方文秀,应该说公司基本上没人认识她,方远山从来没有带她出席过公司高层的正式或者非正式场合。 前台的姑娘问方文秀找谁,有没有预约,方文秀低头沉思怎么告诉她,说自己是老板来上班的?好像有点以势压人不太说得出口,说自己找赵正生不知道他上班没有,方文秀不自觉的把一只手支在前台的桌面上,摆出一个思考着的造型,认真琢磨着,前台的姑娘看着她惊疑不定,越来越有看神经病的眼神。 赵正生提着公文包从后面走上来问:"你干嘛呐。" 前台姑娘看见赵正生激动刚想的告状,方文秀镇定的转身说:"等你呐。"前台姑娘立马识相的闭了嘴。 赵正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楼里有一台华山建筑的专用电梯,赵正生却走进了楼梯间,方文秀自然是跟了过去。 赵正生走在前面,方文秀跟在他后面爬楼梯,赵正生说:"一个前台你跟她计较什么?" 方文秀在后面说:"这样她印象深刻,下次就不会再拦着我了。" 赵正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过去接着往上走,两人一路再是无话,爬上八楼都是气定神闲,赵正生回头多看了她一眼,方文秀朝她笑笑,赵正生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 对面的电梯正好开门,里面走出几个人,有男有女,没有特别年轻的,他们都淡定的先跟赵正生打招呼,赵振生一路应过去,这些人互相说着话,有人给了方文秀一个微笑,方文秀还了回去,没人和她打招呼,开了各自的办公室进去了。 方文秀亦步亦趋的跟在赵正生后面,最后赵正生走到走廊的尽头打开一扇门,两人进去,赵正生说:"这是你爸的办公室。" 方文秀四下看了看,这屋子装修的还算是傥荡荡的,四四方方的房间三四十个平方的样子,东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口,桌子上冲着门口摆放着着一个很大的鎏金色金钱豹是唯一比较符合方远山风格的东西。 赵正生对方文秀说:"你先熟悉一下环境,我先过去处理一下,一会再过来跟你说事。" 赵正生说完就走了,眼神都没在方文秀身上多留一下,方文秀看着他带上门出去也没吭声,有时候谢谢这两个字说的多了,说的人就慢慢失去了最开始的诚意,听的人也觉得没意思。 方文秀在方远山巨大的老板椅上坐下,脚够得着地,脑袋枕不到上面靠枕,方远山太高大了,她坐不太稳。 方文秀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天花板,无所事事的拉开面前的抽屉,抽屉里东西不多,半包红色的软中华和一个银灰色的打火机最显眼,这是方远山活着的时候用的东西,她摸了摸那个打火机,然后连着烟盒一起推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赵振生进来的时候,方秀文坐在那里发呆,撑着下巴看着地毯的某处,深思不知神游到了何处,他走过去把一个东西放在她跟前说:"这是你爸的死亡证明,我以公司的名义冻结了他所有的账户。"赵正生看了她一眼,方文秀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怀疑她可能根本没在听,但还是交代任务一样说了下去:"他名下的房产应该就在那个保险箱里。"他指了指屋角放着的一个保险箱,方文秀终于跟着他的手指头把眼神转了过去。 "密码你自己想办法,实在打不开就找个开锁的来。" "嗯,我知道了。"方文秀忽然坐直,一下子精神了。 赵正生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你爸没有留下遗嘱,按理说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你们母女的,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你自己收好了。" 方文秀好奇的看向赵正生,她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严丽华似乎很忌惮赵正生而赵正生也不太看得起严丽华。 赵正生不太在乎方文秀的眼神,他接着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个会,让下面的人都见见你?" 方文秀不急不躁的说:"不急,等过两天再说。" 方文秀的态度有那么一点出乎赵正生的意料,其实从出事以来,方文秀的所有举动都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有点替方远山可惜,自己有这么样一个孩子他却从来不知道。 方文秀坐在地上鼓捣保险柜,从她奶奶的生日到她妈她哥的,然后恒信的最后她的自己都意思意思的试了试,也没打开,保险柜有半人高是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方远山把自己的固定资产放在这,几乎是随时看着,那间空中花园的豪宅里,方文秀仔细找过,其实真正值钱的东西没有什么,方远山活了半辈子连个真正贴心信任的人都没有,也 是挺可悲。 有人进来的时候方文秀正拍着那个铁家伙若有所思。 "方小姐。"赵正生走的时候没关门,她也没关,还特意把门拉的更开一些,她不觉得赵正生出去后会给她安排什么,倒是要看看谁是第一个主动走进来的人,来人是直接走进来,站在屋子中央对着她的方向。 方文秀转过身,来人西服革履,一副精英模样,腰杆挺得像高尔夫球杆一样笔直,有点小英俊,是个单眼皮,眼神有点锐利。 方文秀转过身,拍拍手走过去:"怎么称呼?" "钟,钟伟原来方总在的时候我是他的特别助理。" 方文秀点点头,方远山这样的人,确实需要一个给他打理各种事物的人,但是钟伟气质有些锐利,和方远山这人的基调不太搭配,可是她又有多了解方远山?她有记忆以来和方远山的接触,手指头加上脚趾头完全能够数的过来。 方文秀走回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低头想着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钟伟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后来方文秀忽然抬头毫无预兆的问了一句:"想辞职吗?"语气清淡虽坐着,却是一种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上位者的气息弥漫开来。 钟伟的眼神微一晃动说:"没有。" 方文秀微微点头,知道这人应该是想过,但现在还在观望,她说:"去把你的简历拿来。" 钟伟稍一犹豫,说了一声好,转身而去,方文秀又叫住他:"顺便叫个开锁的师傅来。"钟伟点点头走了出去,门外刘秘书凑上来问:"怎么样?" 钟伟说:"去给方总倒杯茶吧。"他侧身走了过去,庄秘书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表达。 刘秘书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有夫有子,正经文秘专业毕业,为方远山服务了三年,两人的关系说多清白算不上,但也至多算是一点眉来眼去的小暧昧,她本来以为这回自己要伺候的是个十九岁的毛娃娃,觉得有意思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前途堪忧,谁想进去以后冲了一杯茶给方文秀端过去后,才发现方文秀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 方文秀端着方远山的大玻璃杯被喝了一口茶搭拉着眼皮说:"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庄秘书踩着不太踏实的步子出去,觉得有点蒙。 过了一会钟伟当真把他简历拿来了,要用一个人,首先要先了解他,与其听他自 己说,不如看一些记录在案的文字性的东西,至少文字是不会说谎的。 钟伟是九五级的大学生,全国首屈一指的学府毕业,九十年代中期考大学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对来说那时候的大学生还是比较值钱的,他学的的是土木基建专业,毕业后就进了华山建筑,他还是本市人,从档案上标注的六年前的地址看,那里是个旧工业区。 方文秀摸着下巴把档案翻回第一页,排头是一张钟伟的一寸小照,他穿着白衬衫,打理的不太规矩的男士头,精神有些散,眼神还没有那么锐利,方文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内里有股精气神支撑着他站的像一根标杆。 方文秀说:"拿把椅子坐吧。" 钟伟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理上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有一些抗拒,但身体上却不由自主的服从。 从档案上看,钟伟是出生在这个城市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父母或许都是工人,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已经实行了计划生育,或许他还是个独生子,他没有做工人,考上了名牌大学,他六年前的照片是个精神松散的年轻人,看得出父母应该是很爱护他而且教育的比较好的,那种经历过社会磨练出来的锐利,应该是在方远山身边练出来的,说明他是个很上进的人。 方文秀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社会精英琢磨着该怎么开口,然后她说:"咱两谈谈吧?" "方小姐想谈什么?钟伟中规中矩的问。 方文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看他淡淡的道:"叫方总吧。"钟伟稍微直了直腰说:"好的,方总。"方文秀垂下眼皮,她本不想以势服人,但奈何她太年轻毫无资本。 两人沉默了一会,方文秀开始缓缓的说话:"我是学历史,过去十七年我都是生活在黑龙江一个叫龙溪沟的村子里,六天前我还在学校打篮球。"说到这里方文秀揉了揉脸颊接着坐正了身体,郑重的问他:"你是否愿意陪我走这一程?" 说完这句方文秀不再吭声,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沉默的看着他,钟伟在那片刻的沉默中有一种感觉,方文秀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他下一句答错了,或者给出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将马上另选一种途径达她要的目的,她要用他,但他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她问他否愿意陪她走这一程?其实是在邀请他,同时也只一种尊重,只是这话由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说出来 ,钟伟觉得有些怪异。 但钟伟其实也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高出他同期同学很多的高薪和社会人脉资源,全是在方远山身边得到的,方远山虽然去世了,但是这些资源并不会随着他的去世而消失,只要华山建筑还在,而现在华山建筑马上就要属于方文秀的了,钟伟非常惊讶于这个女孩子对时局的掌控能力。 而当下钟伟并没有直接回答方文秀的话,他静默一会站起来对她说:"方总,你稍微等一下。" 钟伟去而复返,把一个资料夹放在方文秀面前:"这是公司的简介,每次招投标的时候都要用的,也比较详细。你先看然后公司其他的事情我再慢慢跟你说。" 钟伟是聪明的,知道方文秀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他是不能教她什么经营之道,但是最起码她有些什么东西还是要知道的,他既然决定留下那么两人就是一荣具一辱俱辱的关系,他只有尽心辅佐。 方文秀花了四五分钟看完公司简介,加上自己原来知道的信息,总结出如下结论,华山建筑的前身是一个被方远山从山嘎啦里拉出来的民工队伍,真正的华山建筑是在十五年前注册的,当时的注册资金是一百二十万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现在的华山建筑下面有15个施工队伍,拥有各种齐备的重型施工设备,下级供应商有上百家,固定资产就有四五千万,但这些还不是最值钱,华山建筑还有一个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放眼全国私企有这种安装资质的数不出来几家,这种资质证书不是你有钱就能办下来的,还要有人脉,非常深厚的人脉,这是华山建筑的无形资产。 方文秀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很大的摊子,方远山留下来的是一个实打实的实体经济,有上千口的人靠着华山建筑吃饭,华山建筑不是股份制,完全是一家独大的家族企业,她要把这些人领向何方,怎样把这个公司发展壮大下去,她的责任远远大于权利,方文秀抬头看向钟伟,忽然对他说:"麻烦给我续杯水过来。" 钟伟去给倒满一杯水回来,方文秀牛饮而进,站起来对钟伟伸出手:"谢谢你能留下来,从今以后你若有理想我尽力帮你实现,你若有困难我定会鼎力相帮,我若有繁华定有你一份光辉。" 方文秀没有许给钟伟任何钱物和地位,钱财权利都是随时转换的东西,今天你给他,他跟你,明天别人给他更多,他也可以跟着别人走,要长久的留住一个人,情谊足以。 钟伟愣了片刻,伸手与之相握,钟 伟活到二十七八已经过了能被语言煽动起来情绪的年纪,他感觉到方文秀身上忽然升起来的一股斗志,忽然觉得这个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说的或许都是真的,她有一种一诺千金掷地有声的力量,并不是因为她年轻而草率,她或许也不需要他相信她的诺言,她只是表达出她想说的,应该说的。 方文秀坐回去,端起肩膀一扫之前沉静中有点颓废的姿态对钟伟说:"现在你可以说了,我需要知道公司目前的人事构架,大体的资金走向,各个工程队的情况,以及外部的情况。" 钟伟端正坐好,他开始意识到从他进门开始他一次都没有掌握过谈话的主导权,渐渐收拾起轻视的心理,开始认真对待。 "公司现在有三位副总,大体上分成三摊,孙总分负责人事,赵总负责业务,庄总负责财务。" 方文秀抽了一张A4纸,开始写写画画,头也不抬:"一会通知档案室,把他们的资料送过来。" 钟伟微楞停了一下,方文秀随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只说了一句:"君子行事需坦荡荡。" 钟伟接着说了下去:"公司下面总体分为,行政,工程项目,设计,财务这几个部门,其中,行政部下面又划分出人事,后勤,工程项目部下面又划分出工程技术,安全生产这几个部门,设计和财务是单独的一个部门,这些部门经理的档案你是不是也要?" 方文秀在纸上做着表格,点点头,钟伟接着往下说:"至于公司现在的资金状况要从财务部调账册,这个要庄总配合,公司现在的业务和各个施工队的情况这个不是一两句能概括的,这个需要你自己慢慢深入的了解。我可以调一些往年的施工合同来你先慢慢了解一下业务流程。" 方文秀扔掉手里的铅笔,捏捏眉头,大致有了一个方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她需要先震住公司的这几个部门经理,然后才能谈公司的走向,她怎么掌舵的问题。 上午十点多开锁的师傅来了,方文秀和钟伟被淹没在各种人事档案和资料里面,钟伟讲的口干舌燥,方文秀听得聚精会神,谁也没心思顾及旁的事物。 刘秘书守着开锁的师傅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没打开,最后不得已动用了电焊切割机直接把保险柜给割开了。 刘秘书从保险柜里掏出十几本房产证,还有十万块的现金全部交给方文秀,方文秀让她找来一个纸袋子随便装了起来,又抽了几张钱 让她打发走开锁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起身过问过。 中午过了饭点两人还窝在办公室里不动屁股,刘秘书下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带了两个餐盒上来给他们送进去,终于得了方文秀一个正眼和一声谢谢。 晚上华灯初上时,方文秀终于放了钟伟,他回去连着灌了两壶冷茶,深刻的觉得这一天过的不容易,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给方文秀做了一天的老师,也没有意识到他此番的一番作为让方文秀在今后给了他很多方便和别人都没有的尊重。 方文秀揣着一摞钱和十几张房产证踏着月色回了家,家里冷清严丽华还是不在家,保姆给她做了饭,她随便吃了点,回房间洗澡,打开电脑上网,等着严丽华,严丽华一直躲着她或者是躲着她不想接触的所有事物,但她今天必须把她揪出来,有些事情一定要谈一谈。 ☆、第六章 终于听到大门响,方文秀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正好两点半,她坐在那大概又等了二十分钟,拿了那个带回家的纸袋子,起身拉门出去。 严丽华屋里刚洗完澡,正在往身上抹护肤液,身上就披了一件睡袍,方文秀在门口敲了两下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严丽华惊了一下,见进来的是她,把拢着领口的手又放了回去。 严丽华口气不太好:"这半晚上怎么还不睡?" 方文秀走过去,拉了梳妆台下的矮凳在她对面坐下,两人挨的很近膝盖碰到一起,严丽华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方文秀伸手把她敞开的睡袍拉到一起,顺手把带子给她系上才慢悠悠的说:"妈,咱两得谈谈。" 严丽华把手里的护肤液扔在床上说:"什么事?"很烦躁的样子。 方文秀没急着说话,回身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把指甲刀,把严丽华的脚捧到膝盖上:"妈,我给你剪剪指甲。"她说。 严丽华那个别扭,拿脚踹她:"不用你剪,我明天要去做指甲的。" 方文秀按着她,埋着头:"妈,别这样。"她的声音闷闷的,严丽华就忽然不动了。 方文秀慢条斯理的给严丽华修剪着她脚上新长出来的一点指甲,严丽华两手撑在后面浑身绷得僵硬,一点都不舒服,方文秀埋着头看不见她妈的样子缓缓的说:"妈,我今天去爸的公司了,摊子铺的挺大,你要不要去接过来?" 严丽华绷得额头冒汗,一缕头发粘在脸上,她腾出一只手扒拉开头发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说你养我吗?" 方文秀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抽了两个枕头垫在她腰后面,坐回去又抱着她的两腿给她屁股挪了挪:"坐好。" 严丽华别别扭扭的坐着,方文秀给她换了一只脚接着说:"妈这是把公司交给我了?" 严丽华安静的沉默了一会说:"你舅舅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别去争,你表哥也说不行就把公司的股份让出去一些,要么给赵正生要么到外面去找个经理人回来,好歹等你读完大学再说,可我就觉着公司放给别人几年,等你毕业了还剩多少是自己的?我又看着你急吼吼的就把丧事办了,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我心里正乱着,主意没拿定。" 方文秀抬头笑看着她妈:"妈,我以为你这些年都待傻了。" 方文秀本是一句玩笑话,严丽华却 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的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消极又夹杂着一些自卑,她说:"你也是这么看我的?难道我就没有权利让我自己活的的好受一点?" 方文秀一愣,说实在的她真没觉得严丽华活的就好受了,但她不能说出来。 严丽华把脚从方文秀的怀里抽出来,把枕头扔回床头,她自己一边挪过去一边说:"我不愿意看见他们,庄锦蓉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半辈子,当年我生你哥的时候,你爸还在她那过夜,你爸跟她二十多年了,一直护着她,赵正生从来就没有看的起过我,你爸的公司刚有起色就是听了他的把我弄回家的,老孙就是个和稀泥的,我跟你爸最后闹成那样他也没有正经说过一句人话,我也是跟他们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可他们让我憋屈了半辈子我又能怎么样?我能教着你恨他们,让你给我报仇吗?不能,我都五十了,干不动了,也不想再跟他们搅和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严丽华很消极的消极情绪又把自己缩回一个静止不动的状态,方文秀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曾经下过决心要以没有底线的宽容来爱她,但是她也如旁人一样已经不知不觉给她的形象下了一个定义,她轻声的说:"妈。对不起。" 严丽华看了她一眼,申请麻木,方文秀挨过去,坐在床头厚脸皮的拉起她妈的手,耍赖说:"妈,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严丽华没吭声,但还是给了她一个眼神,方文秀摸出带过来的纸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今个从我爸保险柜里拿的,我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门面房,你收着以后这些都要升值的。" 严丽华扒拉那些房产证:"他盖了这些年房子,攒了这些倒是不稀奇。" "还有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爸还有些存款和股票什么的,我明天让人给你去过户。" 严丽华手上顿了顿说:"都给我,你自己不留一点?" 方文秀说:"以后我挣得钱都给你,咱家的钱以后都归你管,妈你可要管好了,至少每月得给我点零用钱,我爸每个学期还给我十万呐,你不能把持的太严了。好歹我以后出门兜里得给我装点钱是不?" 严丽华笑了一下,心里软了一下她抬头说:"你行不行啊?要不按你表哥说的吧,你老老实实的把书念完,方家反正没男人了败了就败了吧。" 方文秀见气氛松了些也就笑着说:"我 肯定行,我奶奶给我算过命,你还记得我爸村里西边那座山上那个邋遢道士吗?" 严丽华点头:"记得,那个人你奶奶特别尊重他。" 方文秀说"他给我卜过卦,说我命里财库丰盈,多少钱都能挣到。" 严丽华看着方文秀笑了笑,因为她提到了她奶奶不知道让她想起了什么,笑容带出点温和,低声的说:"你奶奶说什么都总是准的。" 方文秀知道她妈很信她奶奶的话,她奶奶生前是在家居士,活到八十高龄自然而去,一生不予人结怨,非常的有威望,只是她没有说的是当年那老道士给她卜卦,奶奶听了并不高兴只是告诉她:不要被功名利禄骗了,本分最要紧。而且那个卦还有后半句:她这一生钱财无忧却情债难还,半生坎坷。 半夜母女两唠了一会老家的闲事,夜半更深,方文秀在严丽华的床上左磨一下右磨一下就是不肯走,严丽华看出她还有事要说,终于不耐烦的问:"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方文秀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那个,妈要是,我是说要是啊方家还有男人,比如说我哥在外面留了个孩子什么的……" 方文秀说不下去了,严丽华的脸就跟结了一层冰一样,眼神就跟刀子似得的射过来,方文秀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她妈都能扑过来掐死她。 严丽华的声音就跟冰渣似得:"方远山这个不要脸的,这些年一直想再鼓捣再出个儿子来,怎么?被他弄出来了?" 方文秀张了嘴,憋在那里,感情人家两口子相爱相杀的却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方文秀哼哼哈哈的说:"啊,弄出来了。" 严丽华一把抽出被方文秀攥着的手,拉了辈子盖到胸脯上,冰冷的说:"我跟你说,方文秀你趁早的让那孩子哪来的哪去,他不也是从人家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吗?自己混去,有本事二十年后混出个人样来,没本事就在泥里烂掉,如今这方家没男人了,这家门如今姓严了,跟姓方的没关系,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方文秀嗫嚅着说:"那不我还姓方吗?" 严丽华眼里的两把刀嗖的射过来,她二话不说直接从被窝里窜出来,揪了方文秀的脖子把她给搡到了门外面。 方文秀比她妈高了半个头,但是不敢反抗,缩着脖子被赶了出去,到门外还回身说:"妈诶,咱两再谈谈。" 一句话没说完,门轰的一声在她面前摔上,严丽华在里面暴跳如雷的吼:"滚!给老娘滚远点,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方文秀在门口站了一会,灰头土脸的回了屋,倒进床里深刻的觉得今天的谈话非常失败,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她妈这岁数应该是到更年期了,马上又觉得要把方恒信接回家这个事又难了几分。 早上方文秀起的晚了点,来不及去晨跑,洗漱完换上衣服她这边刚摔上门,那边严丽华的门也开了,严丽华看着精神不太好,头发乱着,眼睛红着也不知道昨晚上她后来睡没睡。 方文秀估计她妈昨晚上是没睡成,被她刺激着了,心里有点小内疚,严丽华走过来把身份证递给她:"去把过户办了。"她说的理所当然,方文秀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妈的,她妈能直接过来找她,她觉得挺开心,以前她们母女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妈能半个月都不跟她说一句话。 方文秀接过来又理直气壮的说:"给我点钱。"她现在可真的是爪干毛尽,兜里一分钱没有。 方文秀的态度让严丽华脸上稍微松动了,回屋拿了一万块钱,拿了又想想姑娘不是丈夫,不能卡的太紧,于是又拿了一万出来递给方文秀,方文秀接了随便往包里一塞说了声:"我走了啊。"往楼下奔去。 严丽华张嘴叫她:"方文秀,我昨晚上跟你说的你别当我那是气话啊,那就是我的态度,这家门再进来个姓方的人你想都别想。" 方文秀哼哼哈哈的应着,到饭厅里抓了块三明治啃着到门口换鞋,严丽华不放心的追出来:"你要是敢把小杂种带回来,我连你一起掐死。" 严丽华恶狠狠的放话,方文秀一口面包憋在嗓子眼里,扭曲着脸看她妈。 "听见没有!"严丽华朝她振声吼了一嗓子。 方文秀不敢说她听见或者没听见,转身开门落荒而逃,大门在身后关上,方文秀在门口站了一会,听见屋里没动静了,赶紧扭脸把喉咙里的面包咽下去,端正了身体慢慢往院门口走过去。 关了门怎么打得鸡飞狗跳的都没关系,那是家里人,出了门那就不一样了,那得端着,司机给她开车门,方文秀面无表情的坐了进去。 到了公司,方文秀找来钟伟把严丽华的身份证和方远山的死亡证明还有身份证给他,交代他去办过户。 钟伟拿了东西一句话也没多问,连眼神都没闪一下就去了。 方文秀窝在办公室里接研究资料,上午开始有人来找她办事,方文秀把刘秘书叫进来,让她把人都挡在外面,有事都去找赵正生拿主意。 方文秀感觉公司里应该乱了一下,但下午就没人来了,她估计赵正生应该是把事都应下来了,但公司里的三个大头一个都没在她面前露面,看样子有些事还是要她亲自去走一下。 方文秀在办公室里把自己关了三天,公司七楼以下几个部门议论纷纷,猜测好奇满天飞,毕竟总部一两百多口子人,八卦是非之心人人都有,方文秀每天走楼梯间上下班,没有满足一点人民群众的好奇心,而公司的八楼整个高层大门紧闭,一切流言止于这里,所有工作流程正常运转,到底是给了方文秀面子把场子镇住了。 方文秀起早贪黑熬得眼圈发黑,头发凌乱,终于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底气,周三的晚上方文秀接了一个电话,方远山的外室,方恒信他妈那边的娘家人到了,空中花园那边有两个保姆,一个照顾孩子一个专门做家务,方文秀当天带走的是照顾孩子的那个,做家务的留在了那里,打电话给她的就是做家务的那个。 方文秀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办,但几天过后她忽然觉得事情或许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她如果只是方文秀那这事不好办,但她要是华山建筑的老板,那这事就简单的很,周四早上她把钟伟找来,给了他一个房产证。 方文秀说:"我爸的外室,我想你应该知道。" 钟伟站在办公桌对面点头:"我知道。" "孩子我要,底线就是那套房子,屋子里的东西他们都可以拿走。人我一个都不见,也不能让他们闹到公司来,更不能闹到我家里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他们拿了钱和房子在这座城市里安家。" 钟伟没多说,拿了东西就走了,他现在已经渐渐把方文秀当做方远山一样来伺候了。 钟伟走后,方文秀坐在那发了会呆,终于起身走了出去,赵正生的办公室隔了半条走廊,外间也有个秘书室,方文秀刚一露面,秘书就站起来迎了过来说:"方总要找赵总吗?我进去跟你说一声。" 方文秀制止了她说:"不用,我自己进去吧。" 方文秀在门上磕了两声,听见里面赵正生说:"进来。" 推门进去, 屋里面烟气缭绕,方文秀看了一眼他的桌面,上班才一个多小时,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半缸子的烟屁股。 赵正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抬头扫了她一眼,不太惊讶但眼里多少有点不一样的内容,方文秀没用他招呼在他对面坐了下,赵正生收了桌上的东西,叫秘书进来倒了两杯水。 赵正生点烟喝水,没说话,等着方文秀先开口,方文秀喝了半杯水,慢慢开口:"赵叔,我们家的情况你知道,文秀少年丧父,家业难支,我别无它法,唯请赵叔鼎力相帮。" 赵正生没吭声,把自己躲在烟雾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他不是个喜欢说场面话的人。 方文秀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推过去,赵正生夹着烟拿过来抖开看了看,嗤笑了一声,问方文秀:"这是干什么?拉拢还是贿赂我?" 方文秀说:"赵叔,您跟着我爸爸打江山,二十多年共荣辱,您跟他是份厚谊,我跟您却没有,我拿不出别的只有这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这是你该得的。" 赵正生看着桌上的那张股权转让书,陷入沉思,半截烟烧到尾巴毫无知觉,后来他终于说:"你给我百分之十五,老孙和庄锦蓉那里你也这么送?打算把你爸爸的半壁江山就这么送出去?" 方文秀笑了笑:"我其实跟他们也没有我爸爸的那种深情厚谊。" 赵正生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手指敲着桌面,脸上带上了几分焦躁,片刻后他把信封往抽屉一收说:"行了,我知道了。" 方文秀站起来告辞:"那赵叔你忙,我先走了。" 赵正生点点头,方文秀转身往外走"方文秀。"赵正生在后面叫她,方文秀回过身。 赵正生说:"方文秀你这一代人不了解我们那代人的环境,人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有些事过去了再去追究都说不出谁的对错,时间过得太快,二十多年了,越放就越没有勇气去碰,谁都有无奈的时候,你要往心里记着,对你其实没有什么好处。"赵正生带着劝道的口气说出这番话。 方文秀觉得他是误会了,于是说:"赵叔,文秀虽说出身门第不高,但自认家教还是不错的,教养我的人从小就告诉我,君子坦荡荡,行事需俯仰不愧于天地,阴谋算计之事是断不会做的。" 赵正生磕磕桌面:"那你送我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赵叔是出事以来, 唯一真心帮我的人,你觉得我是谢你也好,拉拢,挽留你也罢,其实那里面最多的不过是我以及我代表我父亲送给您的一份心意罢了。" 赵正生愣在那里,眼里有些震惊,后来他站起来,两手撑着桌面对方文秀说:"方文秀,华山建筑二十年前是从山沟里拉出来的一支民工队伍,发展到今天有上千人的规模,不容易,你做领导人要为这一千多人指引明确正确的方向,你要爱护那些为你拼命的人,你需承担责任永远要大于你享受的权利,希望你能明白。" 方文秀立于当地,郑重的朝赵正生弯下腰:"赵叔,文秀受教了。" ☆、第七章 方文秀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庄锦蓉那里,方文秀敲门进去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庄阿姨。" 庄锦蓉抬头一见是她,马上就笑着起身:"还庄阿姨呐,我得叫你方总了,快进来。" 庄锦蓉招呼方文秀在一旁会客的沙发上坐下,亲自泡茶招呼她。 方文秀笑着说:"方总那是我安身立足的一个符号,庄阿姨莫要取笑我,这七楼以上,我们永远是庄阿姨和文秀的关系。" 庄锦蓉一直笑,没有接她的话泡好一杯茶递给她,方文秀双手接过来,小饮半口,庄锦蓉在一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微微有一些发胖,脸庞圆润,皮肤白皙,眼角皱纹明显,没有化妆,穿着A字裙白衬衫撑得她的胸部有点紧,她身材有些走形,方文秀到不觉得她的气质懈怠,其实从一个人的外貌上可以看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方文秀至少在她身上观察出一种坦然老去的从容。 方文秀把茶杯放回去:"文秀来了公司三天,到今天才来拜访您,我不懂事了一回,请您原谅。" 庄锦蓉靠进沙发里,看着方文秀的眼睛:"从远山出事以来,你的作为我都看见了,当初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远山的这份家业你是撑得起来的。"随后她的话锋有一转道:"文秀,明年我女儿就医学院毕业了,我知足的很,看着和远山的交情,你要需要我还能给你干几年,别的你都可以放心。" 她这几句话里包含的内容和信息很多,方文秀微微低下头:"文秀无能,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庄锦蓉挥挥手说的语重心长:"文秀,你爸爸从一个山沟里的泥腿子混成后来的成就,我想他留下来最宝贵的财富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华山建筑这块招牌,你要珍惜。" 方文秀低头受教,两人聊到一杯茶尽,方文秀起身告辞,快要出门庄锦蓉在后面叫住她:"文秀,你知道公司名字为什么叫华山吗?" "因为,你爸爸叫方远山,你妈妈叫严丽华。" 方文秀出去之前给庄文秀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庄锦蓉看着关上的房门发了半天呆。 从庄锦蓉的办公室出来方文秀接了接了一个电话,钟伟在电话里说:"对方要求见见孩子。"方文秀给了他两个字:"不行。"说的斩钉截铁而冷酷无情,挂电话的动作却拖泥带水,犹犹豫豫,然后她盯着走廊的墙壁想要盯出一朵花来似的半晌矗立不动, 最后抬起双手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往孙副总的办公室去了。 孙副总从外形上来说是几个人中最差劲的,就连后来方远山有些发福了,至少他也是大个子,看起来还可以,但这位孙副总,谢顶,将军肚还五短身材,他是和当年方远山一起打江山的四个人中岁数最大的,快六十了,而且也是人生道路走的最平稳的,听说已经抱上孙子了。 他的办公室也是几个人中布置的最有风格最绿意盎然的一个,一水的复古实木家具,窗下,门口都摆着巨大的花木,窗台四五个小盆景,全都水灵灵的。 方文秀一进去,未开口他就先哈哈的笑:"小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方文秀发现他是唯一一个不叫她名字而称呼她小方的人,虽然也是以长辈自居但是位置摆的却不同。 方文秀依然被让到会客的地方,孙副总这里一应茶具齐全,他笑哈哈的洗茶,省茶,泡茶一套动作很是流畅,方文秀看着觉得他恐怕是几个人中最懂得生活的人。 孙副总递了一小杯茶水给方文秀说:"你爸爸这个人啊!"他一脸叹息,话里有未尽之意。 方文秀接了过去:"爸爸一生,创立了华山建筑,与你们的情谊长存二十余年,留下今天让我来享受他的蒙阴,他不是人死如灯灭,而是虽死而不亡的人,在我心里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孙副总微有一愣,胖胖的脸上笑容被一种审慎的睿智取代,他问方文秀:"小方,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方文秀答:"历史。" 孙副总又温和的问:"平时看些什么书吗?" 方文秀喝了口茶随意扫了一眼他屋子里的书柜说:"杂书看的不多,倒是小时候被奶奶教了不少四书五经,至今养成了习惯,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看看道德经。" 孙副沉默半晌,从上到下仔细看了方文秀一遍问:"从小就研读?" 方文秀点头,孙副总又问:"几岁开蒙的?" 方文秀摇摇头:"这个还真不记得了。" 孙副总了然的点点头说:"你奶奶很了不起。" 方文秀知道孙副总是个懂道的人,于是也不多话,只是笑笑。 最后孙副总说:"自古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你还年轻,要珍惜啊。" "是。"方文秀点点头。 < br>聪明人讲话都很容易,方文秀一上午下来拜访了三个人,分别得了一杯水,一杯茶和一杯非常精致的茶,水是恩义,茶是从容,精致的茶是智慧,收获颇多回到办公室叫来刘秘书通知下去周五公司召开组长级以上大会。 周五早上,方文秀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烧水泡茶,静坐三十分钟,九点一过,刘秘书推门进来通知她到大会议室开会。 这一天方文秀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服长裤,内着一件白衬衫,很有少年老成的样子,公司的大会议室,一百多人坐的满满当当,赵正生在台上做了简短的会议提要,然后一伸手把方文秀请了上去。 方文秀两手空空,手无讲稿,笑眯眯的就走上去,站定静默五秒才微一点头:"各位同仁,同事大家好。"开口声音清澈而具有穿透力,声贯全场。百十个人的会议厅瞬间寂静。 她说:"我就不自我介绍了,我的情况大家这几天都应该打听清楚了,本人年纪不大,学历不高,因为关乎到了各位的前途命运于是自然就会有疑问,如此一个乳臭未干之人有何德何能来领导我们,有这样一个人做领导公司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说到这里,方文秀稍作停顿微笑着扫视一圈会场接着说了下去:"于是我借用两千多年前,孟子见梁惠王的对话来回答大家,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利于我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 话音落下,台下完全寂静,有人开始端坐身体,精神开始真正的放在她身上,然后她又笑了笑道:"当然这个情况我也想用自己的大白话对大家说一句:有学历,不一定就有文化,因为学历归教育部管,文化,归文化部管。这其实是两回事。"台下哄堂而笑。 局面打开以后,方文秀的话音一转:"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一个很好的大时代,从大局上来说,国运正有紫气东来之象,对于我们商人来说这是一个空前的大好环境,华山建筑从一个二十多人的民工队伍发展至今有上千人的规模,今天我们站在前人肩膀上,不应该只是采摘果实,更应该高瞻远瞩,一个企业的兴衰和繁盛都离不开人,而这个人绝不是指单一的个人,而应该以集体形式出现的一个团队,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也包括我,所以我是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年纪,有多高学历,有多少经历这并不重要,我能在我的位置上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才是重要的,我恳请大家明白,华山建筑的格局走向和我 们个人的前途命运全部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选择与奋斗上。 方文秀话音落下,站在台下一侧有给她掠阵意思的公司高层三个决策人中的孙副总忽然高举双手一阵掌声,台下瞬间掌声雷动。 赵正生在掌声中默默的开门走了出去,他在走廊上推开一扇窗户,东方的天际红日东升,耀眼的光芒无孔不入,他点上一颗烟,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 他身后的会议室的大门再一次有关和之声响起,来人在他背后说:"老孙嚷嚷退休,嚷嚷多少年了,这回他倒是可以放心的退下去了。" 赵正生回身看了庄锦蓉一眼,没有意义的笑了笑,没吭声,庄锦蓉走到他身边对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用力的呼吸一口,忽然叹息:"方远山啊!真是可惜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孩子,都得偷着乐死。" 赵正生闷头抽了两口烟,忽然说:"估计他这会正偷着乐呐。"两人对着看了一眼,都无声的笑了笑。 屋内方文秀,声音流畅的穿透而出:"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企业的规模永远要比效益重要,钱是赚不完的,但是企业的精神和长青却是用钱打造不出来的,请大家注意,企业的核心是团队的精神,不是你赚了多少钱,只要团队的正面的积极的精神长存,企业就能长青。" 两人默默的站着,庄锦蓉忽然感叹:"严丽华恨了我半辈子,但有一样我比不上她,我的孩子不如她。" 方文秀的述职报告,洋洋洒洒的讲了一个多小时,会后很多人将信将疑,有人私下讨论方文秀的这番讲话是谁给她写的发言稿,后来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李涛给大家解惑,他说:估计是孙副总给写的,因为孙副总是三个老大中笔杆子最好的。李涛是孙副总带出来的人,算是他的嫡传弟子,于是他的话让大家都恍然大悟,然后大家又一致的肯定,能把稿子讲演的如此水平也是厉害的,至少他们老总应该不是草包之类的人物。 周五开完会,周六方文秀请公司中层干部和业务骨干吃饭,在一家海鲜楼里要了一个大包厢,将近三十个人坐了两张大桌。 方文秀掐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才到,进门就一脸抱歉,连连拱手:"对不住大家,家里有事,来晚了,抱歉抱歉。"不管她是不是真迟到,她一这样,至少让大家都觉得她没什么架子。 开席后方文秀端起一个小酒杯对众人说:"大家都是我的前辈,能得各位前辈的支持, 文秀感激万分,我干三杯聊表谢意,大家随意。" 她这一喝完大家的态度又随意了不少,片刻后就有人来给她敬酒:"开口管她叫方总。"有一个叫方总,自然就有人跟随,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叫一声方总,喝一杯酒可不光是一杯酒,一句话那么简单,于是敬酒的就多了起来,方文秀从没觉得跟这些人喝一杯酒是她给他们面子,反而是这些人给她面子,所以她来者不拒,姿态放的很低,几乎和每一个人说:"以后请多指教。"面色从容的几乎和每个人都喝了一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就是喝死也要喝。 等到酒宴进行到一半,席间气氛完全松懈下来,方文秀悄悄的走了出去,钟伟一直注意着,也不露声色的跟了出去。 方文秀站在走廊上,一手扶着墙,胃里翻江倒海,钟伟走过去想扶她一把,她却转过头眼中一片清明。 "你留在这,把下半场的活动安排好,花多少钱回公司报账。" "知道了。"钟伟把手收了回来说:"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方文秀站直了:"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就行。" 方文秀站直了,转身往前走,有点找不到腿,寻不到脚的感觉,她把精神都集中到腿上,走出一步,再迈开一条腿,地上铺着地毯,仿佛随时都能绊倒摔一跤,但是她不能让自己摔跤,这个时候她决不能趴下,她无人爱护,摔倒了不会有人扶她一把,她要时时刻刻都站直了并且走下去。 钟伟一直把方文秀送出去上车,方文秀一路走得从容,出了门还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上,站在酒店门口吹了一会风,钟伟到底也没看出她醉没醉,直到车子开走了,他还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才转身回去。 方文秀愣是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回到家才全吐在马桶里,然后爬上床,翻身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刷牙洗澡,吃了点东西,然后打电话接着请客。 周日晚上方文秀请公司三个副总吃饭,声明是家宴,务必请带家属出席。 下午,方文秀提早出门中途拐到宾馆把方恒信带了出来,保姆不放心给她收拾了一袋子孩子用的东西带着,出来后碰上路上有些堵车,到了约好的酒店还是迟到了一点。 方文秀定了一个大包,她推开门侧身进去,把身前的方恒信一亮出来惊了所有人。 屋里除了赵正生老婆离婚,儿子出国孤家寡人一个,庄锦蓉带了一家三口,孙副总也把老伴带来了。 方恒信坐在方文秀的胳膊上,一路跟着方文秀左右顾盼,不哭不闹特别给他姐姐长脸,方文秀托出方恒信面对众人,笑嘻嘻的道:"我弟弟。" 庄锦蓉站了出来,从方文秀手里接过方恒信抱在怀里颠了颠:"呦,恒信长大了,满月酒那会看着还跟个小耗子似得,这么胖,这孩子养的真好。" 她这么一说方文秀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知道方恒信,感情她弟弟比她在这个圈子里的资历要深。 孙副总招呼方文秀过去坐,给她介绍人认识,他重中之重的介绍了庄锦蓉的丈夫王凯,王凯看起来四十多岁,保养的很好,身上有一种官威,但人却很和气,他在市城建局工作,职位是副局长,方文秀心里微惊,脸上不露,坐下又站起来点头主动伸出手去握手礼貌的叫了一声:"王叔叔。" 王凯的话不多,特别和气的说:"小方,你坐。" 庄锦蓉的女儿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长脸,柳叶眉,单眼皮,小嘴巴长的一般,长发披肩,一身长裙文文气气的样子,方文秀叫她王姐,她对她笑笑说:"文秀,你好。"倒是很大方的样子。 孙副总最后介绍自己的老伴倒是随便了很多,拉过来指着说:"我老伴,你叫廖阿姨。" 方文秀叫廖阿姨,头发灰白的,脸盘圆胖的廖阿姨笑眯眯的说:"文秀,你好。" 孙副总介绍人的这会功夫,赵正生起身出去了一趟,他回来不一会就有人来上菜,半刻钟的功夫主菜基本上齐,孙副总笑眯眯的问方文秀:"文秀,你今天招呼我们来吃饭,总要整出个议题,来说说是什么?" 方文秀一笑,筷子指在桌上:"议题就在这上面。" 孙副总看着桌面问:"一桌子菜?我看这鲍鱼海参的也是平常。" 方文秀说:"重点不在这里,而在吃喝二字上。" 孙副总有点失望:"你叫我们来就为了吃吃喝喝这一顿?" 方文秀笑着拿过桌上的五粮液,专门给孙副总满上一杯:"可不就是吃喝一顿。"嘴里说着转身把酒瓶子给一旁的服务员,让她给旁人倒酒,转过来又接上说:"但咱们这中国人的文化,博大精深,这吃喝二字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多少事情就 是在这两个字上解决了,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万业一壶茶就是如此。来孙副总,咱两喝一杯。" 孙副总一脸精神,马上接着说:"说得好,干了。" 孙副总刚豪气的把杯子举到嘴边上,他旁边的廖阿姨忽然说:"文秀,你别听他胡扯,他这是在诓酒喝呐。" 孙副总跟没听见一样,非常厚脸皮的滋溜一声干了,方文秀但笑不语也一口干了。 孙副总是个贪杯的人,估计平时被老伴管得严,今天得着机会变着法的活跃气氛,找喝酒的借口,桌上除了另外三个不喝酒的女人,连不怎么说话的王凯都喝了不少。 酒喝到中途,方恒信从庄锦蓉的怀里挪到廖阿姨身上,还尿了一泡,方文秀借故起身去给他换尿不湿,顺便给让服务员冲了一瓶奶喂他躲了开去,等方恒信吃饱了,方文秀又抱着他上桌,这小子吃饱喝足开始张牙舞爪,想要往桌子上爬,方文秀把他拽回来,拿筷子占了汤汁让他舔,才老实了一下。 庄锦蓉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做到她旁边,把一碗海鲜粥推给她:"刚才赵正生给你要的,喝点缓缓酒劲。" 方文秀抬头抬头看过去,赵正生扭着脸跟王凯在说话,眼神转过来一下又转了回去,方文秀低声对庄锦蓉说谢谢。 方文秀低头喝粥,方恒信伸手去抓碗,方文秀喂了半勺子给他,庄锦蓉看了他们一会又凑过来低声问她:"你妈答应让恒信进门了?" 方文秀扭脸看她,这女人憋着一脸八卦象,很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方文秀深刻的觉得如果她妈要是够聪明的话就真没必要再跟这个女人计较了,她现在脸上除了一脸女人之间互相较劲的幸灾乐祸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了,她也终于明白方远山之所以还留着跟他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在身边完全是因为她老公是城建局长这么回事。 方文秀运了运神,然后淡定的说:"恒信是我妈接回去," 庄锦蓉一脸不相信,方文秀也没再多说,直到酒席散去,她也没从方文秀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一顿晚饭吃到十点多,孙副总喝的有点大了,一脸通红,舌头打结,被廖阿姨架着走了,庄锦蓉一家自己开车走的,赵正生也喝了不少酒叫了司机过来,方文秀抱着方恒信挨个送他们上车,方恒信这小子到现在还精神着,依依呀呀的叫着,兴奋的朝所有人挥手,好像在跟他们再见,逗得他们不行。< br> 在去酒店的路上方恒信终于趴在方文秀怀里睡着了,方文秀把他交给保姆的时候这家伙抓着她的衣服不松手,方文秀心里一酸,弯腰亲了亲他的脸说:"乖,姐姐明天就接你回家。"她一根手指摸着他的脸说:"你姓方,姐姐要堂堂正正的把你接回去。" 孩子酣睡,一脸无知无觉。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疑惑方文秀十九岁就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因为后文提到的不多,这章也是隐晦的点出,因为看书的大多是年轻人,而由于时代的背景,我们现在年轻的一代人,知道传统经典文化魅力的人并不多,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解释一下。 方文秀的成长背景是被祖母大带,祖母是中国从上世纪初生存下来的老人,老人信奉传统文化,因为和魏家有一段渊源,所以着重培养了方文秀,方文秀从小就侵淫在各种经典中长大,古时的人都早慧不是没有原因,如果大家还有疑问,不妨去研读一下道德经,易经之类的书籍,看不懂的网上也有讲解,相信对大家的提升有不少好处。 嗯,最后在这里说一下,我写文很慢,存稿已经不多,所以以后会放慢更新的速度,后面可能就不能日更了,请大家原谅。 ☆、第八章 周一早上方文秀身穿银灰色的西服长裤,脚踩软底平跟皮鞋手提公事包,八点五十步入办公楼汇入上班人潮中。 一路走进华山建筑的专用电梯,有很多人向她打招呼,她与每一个人人点头微笑,上了八楼,坐进办公室,不一会刘秘书就进来给她泡茶。 刘秘书泡好茶端过去放在桌子上,稍微站了一下,看方文秀一直低着头只好转身出去,走了两步,方文秀却忽然抬头叫住她:"刘姐。" 方文秀来上班一个星期,正经没跟刘秘书说过几句话,刘秘书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是方文秀在晾着她,现在被她一叫,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几乎立刻就转身过来:"方总,你叫我。" 方文秀点头斟酌了一下,她这两天确实是故意晾着她的,初与她见面的时候就看出这女人身上有股轻浮之色,她也明白以方远山的为人,大概以前一直把她当花瓶用,但她现在服务对象换了,工作内容虽然不变,但工作态度至少要变一变的,可她也不能把人晾久了,不然就要生出间隙怨恨来,时间差不多了也要给人个台阶下,于是她说:"前两天我事多,身边这些关系还没理清楚,对你态度不好,对不住了啊。" 刘秘书赶紧说:"看你说的,你这几天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我都看见了。" 方文秀点头,知道她还算是有些智慧的人,然后说:"我平时喜欢喝点茶。"她指着那个大茶缸道:"可好茶照着我爸这么个喝法都糟践了。" 刘秘书抿嘴笑,方文秀说:"你看见孙副总办公室里那套茶具了吗,你能给我淘换一套跟他那个差不多的来吗?" 刘秘书爽朗的说:"行,没问题,我保证给你弄一套比他那个还好的。" 于是方文秀说:"那真是谢谢了。" 刘秘书笑着走了。 刘秘书走后,方秀文靠在办公椅里闭目酝神,不一会办公室门被人踢开,赵正生抱着一大堆文件夹进来:"这是公司今年接的工程,合同甲方资料都在这里,图纸让工程部的人调给你,咱们是盖房子的,你不会盖,但流程你要懂,别到时被人一问三不知,一蒙一个准。" 赵正生扔下一堆东西,叉腰说完转身就走,出了门又想起来回过来问:"会看图纸吗?" 方文秀老实的摇头。 "自己找绘图员来教你。"赵正生行云流水的走了,于是方文秀 再次被淹没在一堆文件里,她尚且任重而道远,于是仍需努力。 上午过的劳心费力,刘秘书被正式启用,给她找来各种配备的资料,不行的还要现上网查,帮助她囫囵吞枣的掌握各种她必须掌握的咨询和知识,中午刘秘书知机的叫了外卖,方文秀放下手里的一切好好的坐下来吃饭可吃到一半她的手机又响了,她本来不想接,拿过来一看是柳薇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柳薇在电话里说:"你两个礼拜没来上课了,辅导员要找你谈话,要是再不来学校就要按你旷课的次数退学了。" 方文秀有片刻的恍惚,虽然她早就做好了不能再上学的心理准备,过了片刻她才说:"我知道了。" 电话里静了一会柳薇问她:"文秀,你现在怎么样?" 方文秀喝了一口茶漱漱口,一被打断她也不想吃了,她随口接了一句:"我挺好的。" "哦。"柳薇哦了一声,有话想说,却接不下去。 手机里一直沉默着,柳薇有未尽之意,说不出也不挂电话,方文秀在心里叹口气然后说:"柳薇,我过两天去学校,到时候咱们聊聊。" "好。"柳薇的在电话里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几分,听的出她忽然高兴了。 方文秀扔了手机,望着落地窗出了一会神,过了一会她走过去推开一扇窗户,外面热浪扑面而来,今年的季节反常,已经进入十月了,B城依然高温不下,连一场雨水都没有,她看着外面出了一会神,忽然摇头说了一句话:"当真是命之所定,逃都逃不过。" 下午工程部送过来一个绘图员,小伙子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小青年而且面相很软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很容易被欺负的主。 小伙子特别认真,从绘图的最基本知识开始讲起,一堆点,线,面,阴影,三角什么的说的方文秀云里雾里的,小伙讲了一个多小时,绕的方文秀头昏脑胀最后实在受不了打发他走了,然后亲自打电话到工程部让他们送个靠谱的上来。 工程部二十分钟后又给送上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大姑娘,这回这个姑娘特别靠谱,上来先跟方文秀讲工程的流程,然后再结合图纸讲工程的造价,偶尔穿插一点行业的各种黑幕,方文秀听得津津有味,深觉这位姑娘是个人才不仅有知识也有能力。 方文秀也是个不错的学生,经常点头,微笑, 还特别会在恰当的时候说一些:"是的,是的,是的,真的是这样,你说的真好。"之类的话,让姑娘讲的一个激情澎湃,一个下午两人其实正经没有交流几句,但一堂课上下来,姑娘真是生出了一种特别喜欢方文秀的欢喜心,快到下班,方文秀问了姑娘叫何晓月,两人还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方文秀约她改天一起吃饭,她爽快的答应了。 何晓月姑娘高兴的走了,方文秀也挺高兴这是她在现在这个生活圈里遇到的第一有些人性魅力的年轻女性。 下班之前,方文秀正准备收拾东西,钟伟推门进来,他往方文秀桌子前一站,严肃着一张脸,方文秀觉得这个人决策力行动力都很好,但作为助力表情却太僵硬,这其实这跟一个人的心胸有很大关系,打算找个功夫和他聊聊。 "有事?"方文秀抬头看他一眼。 "那老两口答应把房子在房产公司那里挂牌,等卖出去了我们再把钱打给他们,他们今天就要走了,你看是不是还要派个人看着他们。" 方文秀一愣,发现自己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她伸手打断钟伟:"这事,你等会再说,我先打个电话。" 方文秀掏出手机来给她妈打电话,严丽华的作息有点黑白颠倒的意思,方文秀算着这会她应该是最清醒的时候,比较好说话,电话一接通,方文秀赶紧问:"妈,你在家呐?" 严丽华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腔调里有点懒洋洋的:"在呐,干嘛。" 方文秀说:"那正好,你先别出门,我一会请你吃饭。" "你请我吃饭?"严丽华声音诧异:"你请我吃什么饭,天天见面的。" "天天见面就不能请吃饭了,你在家等着啊,我一会回去接你,千万别出门啊。" "方文秀,你憋着什么事吧?还不让我出门,你当我真傻了吧。"严丽华那边强调拔高了八度。 方文秀深深的觉得电话的那头真是她亲妈,太母女连心了,她干脆耍赖:"您看您想多了吧,我就是想我们母女吃个饭约个会什么的还非要被你歪曲成这样,行了,就这样,等我回去接你啊,别出去啊。"说完坚决果断的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往公文包里一塞,如此一来她非常肯定她妈就是暴跳如雷也会等着她回去好收拾她。 方文秀干完这一切抬头一看,钟伟还站那看着她,眼神怪异,方文秀问他:"你刚才 说,那边今天走?" 钟伟点头:"是。" "什么时候?" "定的晚上八点的飞机。" 方文秀抬手看了一下表,刚刚五点,随口问:"是你给定的机票?" 钟伟依然点头说:"是。" "这两天他们认人,办手续什么的都是你亲自跟着帮忙的吗?" "是。" 方文秀满意的点头:"辛苦你了。" "方总你客气。"钟伟说。 方文秀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两秒然后说:"这件事前两天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这样,再辛苦你一趟,你现在去那边先把那老两口留一下,我一会带恒信去看他们。" 钟伟目露惊讶,方文秀不解释,起身收拾东西,朝他挥挥手说:"快去吧。" 方文秀到酒店结账接了恒信和保姆,路上钟伟打电话来那老两口似乎对见恒信也不是那么执着,坚决非要今天走,改签明天的飞机都不行,这事最后到成了方文秀的执着,最后让他们在机场的候机楼的咖啡厅里和孩子见了一面。 老两口乍一看上去是很老实木讷的人,岁数都不小了,穿的很朴实干净,男人不怎么说话,一直闷头抽烟,女人到是抱着恒信仔细的看了看,孩子天真的朝着她笑,女人眼眶湿了一下,她跟方文秀说:"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待不住我们得回去。" 方文秀坐在对面理解的点点头。 女人用衣袖擦擦眼角说:"这些天谢谢你还有这位钟助力了,这孩子他妈的后事多亏了你们。" 钟伟坐在不远处的另外一桌,低头喝咖啡,方文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换了个坐姿:"应该的。" 女人又说:"我们回去就不会再来了,回去我们跟谁也不能说这孩子的事,你放心。" 方文秀说:"将来恒信长大了,我会跟他说,家里的亲戚他该走动还是要走动,他总要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轻叹一口气,似乎也不太相信方文秀的话,只是很淡的说:"那谢谢你了。" 方文秀无言,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女人也沉默了下来,呆坐了几分钟,女人把孩子还给方文秀站起来对她说:"姑娘,我们这就走了,你是孩子的姐姐,好好教他,他妈我们没教好,对不住了。 "女人说着真哭了,眼泪流出来。 方文秀抱着恒信说:"您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女人掏出手绢来低头擦眼泪,回身跟她男人说:"走了。" 男人掐了烟,起身提上行李,两口子走出去,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方文秀抱着的孩子,终是没说出什么扭头走了。 从机场出来,司机把车开过来,钟伟上前拉开车门,方文秀坐进去,隔着窗户对他说:"谢谢你了。" "应该的。"钟伟说,对她点点头,直起身拍拍前面的车窗,司机把车开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方文秀心里有点不好受,方恒信从她怀里挣出来,蹬着两条小腿要站在她腿上,方文秀插着他的腰扶好他,恒信却咧着嘴扑到她脸上,流着哈喇子的小嘴一下子对上她的嘴。 方文秀一下子就笑了,心里软的就像孩子那柔软的嘴唇。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方家大厅里亮着大灯,方文秀一看严丽华果真没出去,在车上方文秀严肃正经的跟保姆说:"一会进去,你什么也别管,别管我妈什么反应,你直接进去跟着朱姐走,她会安排你,外面怎么闹你都别出来。" 保姆不知道方文秀他们家环境是这样,她能跟着方文秀来,一是恒信生下来就是她带着,多少有了些感情,二来也是方文秀跟她说了不少好话,工资给她涨了一半,她也就稀里糊涂的跟来了,这下听方文秀这么一说有点吓着了,她说:"方小姐,你看你家要是这样,要不我就先回去,等过两天再来行吗?" 方文秀却是打定主意是不能放她走的,现在的保姆好请,好的保姆可不好请,她边下车边对她保证:"顾姐,你放心,也就今天一晚上,我保证过了今晚上,恒信在这家里不受委屈,你当然也是一样的。" 顾姐有些犹豫,坐在车里没动,拉着车门的冯坤难得劝了一句,但他劝的这句话说得挺有意思,他是对方文秀说来给顾姐听的,他说:"方总放心,这天下就没有做父母的能犟的过孩子的,只要方总认定了要养弟弟,您母亲怎么都会认的。" 顾姐终于慢慢的下车,方文秀抱着方恒信站在一边笑眯眯的说:"行,挺有生活哲学。" 冯坤回头对她笑了笑:"方总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下班了。" 方文秀说:"没事了,你回公司交车下班吧。" >冯坤点点头,开车门坐回驾驶室,方文秀看着他,想了两秒忽然问他:"你原来是怎么到我爸跟前开车的?我爸调你上来的?" 冯坤扭头说:"我原来是开货运的,开了几年,太累了正好碰上公司招司机我就进来了,后来,原来的方总缺司机孙副总就把我调上来了。" 一听是孙副总,方文秀了然,每一个聚拢在方远山身边的人都不是偶然,他能栓得住赵正生,庄锦蓉,孙副总这三个人,把他们每一个人放到最对的位置上,于是他身边的人也就都对了,尽管他那个人本身有什么不对,但那也没什么关系,这可能就是一个打江山成大器的人所必有特质,方文秀点点头,冯坤才启动车开走了。 方宅门内,严丽华连着给方文秀追过去七八个电话,一个也没打通,一下子火冒三丈,也许她潜意识里知道一会要战斗一场,所以她先镇定了一下,然后她决定不委屈自己,泡了一个花瓣浴,充分的养精蓄锐一番,洗了澡出来,方文秀还没回来,她觉得自己更应该要有耐心,然后穿上丝袍睡裙,给自己敷了个面膜,后来又觉得有点饿了于是下楼从厨房端了一盘朱姐切得黄瓜出来,打算这盘黄瓜吃完方文秀要是还没回来,那她就……,就什么她没想出来,反正火是拱大了。 门外,方文秀弯腰开门,没进门先做出伏低做小的姿态,进了门正好和从厨房出来的严丽华对上,母女两对上的一瞬间,方文秀就觉得她妈面膜下的脸在扭曲,接下来不容她反应,一盘黄瓜连着碟子就朝着她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方文秀抱着方恒信往地上一蹲碟子呼啸着从她头顶飞出去,一声脆响砸在大门上,严丽华大吼一声:"方文秀,我砍死你!" 严丽华转身就往厨房跑,方文秀扭身飞快的对顾姐说:"快,进去。" 顾姐晕头转向的往里走,方文秀在后面喊:"不对,左边,进去把门锁上。" 顾姐和严丽华差不多走了一个对面,顾姐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差点瘫在地上,幸亏严丽华目标不是她,举着明晃晃的菜刀就奔着方文秀过去,方文秀一看她妈来真的,抱着方恒信就往楼上窜,她腿脚比她妈利索到底跑快了一步,跑回房间把门一锁,回身把方恒信放在床上。 方恒信被吓着了,看着她张嘴就要哭,被方文秀一把捂住:"乖,别哭,听话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啊。" 严丽华在外面把门踢得咣咣响:"方文秀,你 给我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她声嘶力竭的喊,一会就听见她用菜刀砍门的声音,方恒信淌了一脸眼泪,方文秀只能把他的耳朵捂上,她深刻的觉得更年期的妇女你千万别刺激她,要不然跟疯子也差不多。 方文秀走到门跟前隔着门跟她妈说话:"妈,您消消气,咱两谈谈。" 严丽华在外面喊:"你出来。" 方文秀拉开一条门缝欠身出去,外面严丽华举着刀,衣服大开,头发散乱,面膜掉了一半,呼呼喘着气,看着别提多恐怖,她举着刀就要砍,方文秀一闭眼,耳朵里翁的一声,脑袋被扇的转到一边。 严丽华到底没真砍她,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方文秀转过头,睁开眼面前的严丽华手里的菜刀还高举着,眼圈通红,浑身哆嗦,她心里一酸,伸手揭了她脸上的面膜,然后拢了拢她的头发,又把菜刀从她手里拿出来,再张开双臂把她抱住,严丽华还在浑身颤抖,她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呐,因为什么让她成为这样的一个样子。 方文秀静默的抱着她的母亲,人和人之间除了语言和肢体上的沟通,还有一种互相的感应,方文秀内心很定,所以一会以后严丽华也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严丽华终于不再颤抖了方文秀才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声的说:"妈,这件事,及我之所学,我只有一句: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半天后严丽华僵硬的说:"什么意思?" 方文秀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可以真正托孤寄妻的人,可以把国家政令交付的人,这样的人才能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我如果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接回来好好抚养,你又怎么能指望我将来好好的孝顺你,妈有些事你好好的想一想。" 严丽华终于真正的静下了来。 ☆、第九章 这一晚,后来方文秀把顾姐叫出来,交待朱姐安排下她和方恒信,然后真的带着她妈出去吃饭去了。 母女两晚上九十点的功夫,坐在市区一家经常是小情侣光顾的西餐厅里吃晚饭,严丽华没有什么胃口,她一般晚上是不吃饭的而且她现在浑身不舒服,头脑混乱根本就不想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方文秀出来了。 方文秀看她没什么胃口,也不劝她,人在郁结的时候吃东西对身体不好,招来侍应,给她要了杯咖啡,严丽华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黑着脸,咣的一声又扔回桌上,她总是这样的别扭着。 方文秀看了她一眼,埋头风卷残云的解决了自己意大利面条,又把严丽华跟前的牛排端过来,全吃进肚子里。 吃完了方文秀用餐布擦嘴,严丽华窝在沙发里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出神。 方文秀拿过水杯喝水,忽然嘶的一声,猛吸了一口气,成功的把严丽华的注意力转了过来,严丽华那一巴掌扇的狠,方文秀半边脸肿了,口腔里面被牙床磨破了,嘴角也裂开了一点,方文秀喝水碰着了嘴角的裂口,故意嘶了一声。 严丽华本来深深的沉浸在自己的怨恨里,恨方远山,恨所有让她恨的人,也恨方文秀,结果一转过来看见方文秀那张脸忽然又升起一点的心疼来。 方文秀朝她笑笑说:"妈,咱两出去转转?" 严丽华看着她没吭声,方文秀叫来人结了帐,然后站到她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她,严丽华只好起身跟她走了。 市中心的灯火辉煌,因为天气还热,街上的行人还多,方文秀跟母亲在步行街上慢慢走着散步,十几分钟里方文秀没说话,严丽华也不想说,但是夜晚清新的空气让她在走出一会后不由自主深呼吸了两次,忽然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方文秀看着她妈吸气,偷偷咧了一下嘴,人动则生阳,阳气一生阴霾之气就会随之而去,又走了一会见严丽华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方文秀才开口对她说:"妈,咱两聊聊?" 严丽华没看她,没好气的说:"聊什么。"一开口怨气又升了上来。 方文秀只是笑:"什么都行,我是你女儿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抱怨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行,别自己憋着就好。" 严丽华终于转过身,正经看着方文秀,方文秀面色平和,眼神温和,严丽华看着看着她,一腔的 怨恨不知怎么着就变成了了满腹的委屈来,她张口一说眼泪就不自觉的往外淌:"方文秀,你爸让我憋屈了二十多年,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也是怪我,当初你生下来看你是个女孩,我又正跟你爸闹着,就把你送回你奶奶那去了,这一去就是十七年,我中间想去接你回来着,可你奶奶不给我,你爸也不让啊!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是你妈啊,你怎么就能往我心窝里捅刀子啊!" 严丽华泣不成声,方文秀满身找了一遍没找着给她擦眼里的东西,只好伸着手往她妈脸上一抹,抹了一手鼻涕眼泪还被严丽华给一巴掌抽开了。 严丽华自己翻包找出餐巾纸,擤了擤鼻涕接着说:"你爸狠,终于在外面弄出个小的来,你要做姐姐,又给我接回来,可我凭什么成全你们,你们有谁替我想过,我憋屈的还不够吗?剩下这半辈子你还想继续恶心我?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啊?" 严丽华用餐巾纸堵着鼻子呜呜的哭,方文秀站在她旁边守着她,不为她的话语而动容,只为她的哭泣而难过,她的母亲只是陷入了自己为自己营造的情绪里,她应该从来都没有抬头看一看,她周围的人事物早已经时过境迁了,别人都已经早就活出另外一番光景,只有她自己还沉浸其中,她执着所以她痛苦,可是她不知道她的痛苦已经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她这种境况用高一点的境界来解释就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但是方文秀不能用这样的话来劝解她妈,于是她对她说:"不要怨恨,要忘记,忘记不是为了原谅,是为了让自己快乐。"她还说:"恨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多恨他,也想一想他对你好的时候,世间任何事都有阴阳两面,你爱所以你才恨,也之所以你恨所以你才爱。你以前的孤独我没陪着你,你以后的岁月我都会在你身边。" 严丽华的哭声渐低,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后来她擦干净眼泪抬头望着方文秀问她:"文秀,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方文秀笑笑:"奶奶教的。" 严丽华疑惑:"你奶奶教的?我看她也没把你爸爸教的多好?" 方文秀上前搂着她的肩嬉皮笑脸的说:"资质不同嘛,再说谁说我爸不好?你看以他的出身干出了多大一番事业,你光看见他不好的了,在别人眼里他可是好的很。" 严丽华一愣,然后说了一句:"也是。"眼里似有所悟。 夜半,母女两谁都没提回家的 事情,方文秀又说去看夜场电影,严丽华也跟着去了,买了票进去之前,方文秀又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两个冰淇淋,母女两霸占着放映厅中间最好的位置,方文秀吸溜着甜筒递给她妈一个,严丽华接过来终于真心的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觉得方文秀就像哄孩子一样哄了她一晚上,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难道真的老了,有些不自在又觉得心里很好受。 半夜的电影厅里都是年轻的小情侣,只有方文秀她们这一对是母女两,这种境况让严丽华心里隐隐又生出一种得意的虚荣来,当今这世道有几个做儿女的能像伺候热恋中的爱人一样来伺候自己老娘的。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方文秀歪着,歪着忽然靠到严丽华的肩膀上睡着了,严丽华僵着身子一会,扭身抽起中间的扶手,方文秀闭着眼睛坐起来一下,等严丽华抽好扶手又靠了过去,过了一会,严丽华转头看肩膀上的人,方文秀真的睡着了,鼻息粗重,半边脸红彤彤的肿着,她忽然鼻塞,眼圈红了。 两个人折腾到凌晨才回家,到了家方文秀上楼去看方恒信,严丽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跟了进去。 小孩子睡在客房的大床上,四仰八叉,口水横流,她们一进去把睡在一旁的顾姐给惊动了起来,方文秀朝她嘘了一声,安抚她继续睡,她看了孩子两眼,给她擦了擦口水就出去了。 出了门,方文秀对她妈说:"你看,他就是个孩子,他怎么来的身体里流的谁的血脉,有什么关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严丽华却想的似乎是另外一回事,她琢磨了半天有点憋屈的问方文秀:"你说,你把他弄回来,你让他以后怎么叫我啊?这说出去多丢人啊。" 方文秀说:"这有什么丢人的,丢人的事又不是你干的,你要想心里好受就把他当成我哥的孩子也行,但是孩子你给他什么得的最后就是什么,你让他叫你奶奶,他以后就能把你当奶奶,你让她叫你阿姨,那他以后就能把你当阿姨,你要让她叫你妈呐,那他以后就是你儿子。"所谓有因就有果,就是这么回事,方文秀只不过跟她妈说的直白了一些罢了。 严丽华没吭声,琢磨着方文秀的话,转身回屋朝方文秀挥了挥手:"赶紧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方文秀回屋到头就睡,临睡着之前琢磨着这一天过的实在是有滋有味,笑着就睡着了。 十月末的一天晚上忽然狂风大作,大雨瓢泼,一夜 之间久久不走的夏天终于走了,一夜起来忽然秋高气爽,气温骤降十多度,方文秀一直惦记着柳薇那件事,这天抽了空去了学校一趟。 到教务处办了休学手续,出来时正赶上午休一校园的莘莘学子,方文秀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进来时觉得平常,出去时却觉得难过,如透过指缝无法挽留的光阴,无法挽留于是留下淡淡的哀伤。 柳薇蹦跳着而来,她似乎很高兴看见方文秀,她们去宿舍收拾东西,方文秀以前住校,但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不过也有些东西,她把自己的衣服都打包,被褥什么的留给柳薇处理,到床底下拿鞋的时候,翻出一个酒精炉子,方文秀想起去年冬天她和柳薇躲在宿舍里涮火锅吃,方文秀从入学以来一直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流也不主动和人交往,柳薇是知道她家住在城郊别墅区后主动找上来的,冬天外面寒冰傲雪她们躲在屋里偷吃,豪迈的喝过一瓶二锅头。 方文秀抬头看柳薇她站在窗边也正看着那个酒精炉子笑,她其实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方文秀提着行李箱走出学校,柳薇一直送她出来,见面以来她没提过魏恒的事情,算是沉得住气,方文秀也本来打算如果她连这点节奏气度都没有,那她也不准备跟她说魏恒这件事的,说了也只会害她。 校门外冯坤坐在银灰色的宝马里等她,零四年的时候这种从德国进口的宝马车型还是非常扎眼的,冯坤下车从方文秀手里接了行李箱往后备箱放,方文秀转身就看见柳薇眼里投射出来的光彩。 方文秀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欲望,一种对所想要追求的生活方式,一种模模糊糊的目标的向往。 方文秀问她:"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柳薇收回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挽了挽头发说:"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约我出去,我没答应。" 方文秀心里点了点头,男女之间有时候也像一场真真假假的戏剧,何时出场什么状况下出场往往都会决定你是做主角还是做配角。 方文秀这两天研究公司的业务,发现他们家是盖房子的而魏恒正好是房地产开发商,他公司旗下三家楼盘现在都是华山建筑在承建,她和魏恒早晚要有一见,时机合适的时候给柳薇创造一个合适的出场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方文秀面对着柳薇静静的站了一会,然后说:"有点耐心,别着急。" 柳薇点头,方文秀有撩 起她胸前的一缕长发说:"把头发染回来吧,以后别化妆了,去运动专卖店买几身休闲装穿。" 柳薇有点不懂的看着方文秀,方文秀笑:"你美则美矣,可惜被你自己格式化了,你现在的样子在学校混混还可以,换一个地方不出三天天就会变的面目模糊。" 方文秀不管她有没有听明白,她只是跟她说出来,路怎么走全看她自己,她拍拍她的肩膀:"行了,我走了,你好好的。" 柳薇点头,跟着她走到车旁,冯库拉开车门方文秀坐进去,冯坤启动车前,方文秀降下车窗对站在外面的柳薇说:"柳薇以后坐这种车的时候,上车之前先想想你是准备要坐在什么位置,是驾驶位还是副手位置也或者是要坐在后面,你明白吗?" 柳薇有片刻的懵懂,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方文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前座,车子缓缓开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方文秀每日的生活开始真正的被分割成公司和家里两块,在家里严丽华还是不太接受方恒信,对他采取不闻不问的政策,但是孩子正是个满地乱爬的年纪,一栋别墅楼上楼下都是他的游乐场,经常搅得严丽华各种暴躁,好在她还不会对孩子发作什么,于是都攒着,攒够了就把方文秀收拾一顿,她收拾方文秀一般是找事就狠骂她一顿,骂的急眼了就上手掐几把,挠几下,母女两各种鸡飞狗跳。 方文秀二十郎当岁,坐上一方私营企业的老总之后却是经常被家暴,长期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老是有一道道的印子,被人问起的时候她常常羞涩的说:"唉,昨晚上挨我妈揍了。"真真假假,时常引起下属围观也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笑料。于是方文秀在公司的形象成为了一个,有点威严的但也不失可爱的形象,很是亲和。 在公司里与何晓月姑娘几日接触下来,方文秀发现这姑娘有非常强烈的表达欲于是她非常合作的满足她,让她教的激情澎湃,她学的孜孜不倦,后来两人还私下里还发展出一点推杯换盏的交情,方文秀又发现这姑娘是个挺能喝的主,于是再后来赵正生给方文秀安排了一些和政府官员,供应商之间的饭局,她也把她带上帮她挡了不少酒。 公司的管理方文秀渐渐上手,各种交接在方远山不在情况下,她不显山不露水下慢慢的接手了下来,家里各种鸡飞狗跳,跳脚暴躁,她都当成欢乐在过,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公司的管理渐渐上手后,方文秀通观全局,见微知 著发现一些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华山建筑发展的很快,快,但是并不好,而问题就在这个快字上,也可以说就是因为快所以才并不好,她看的很清楚,而且也想到估计还不是她一个人清楚,只是在大好局面下,没有人有机会提出来,在大局下她也很清楚她也不能横加干预,她压下几个来年市府一个立交桥和几个基础建设的项目,原来方远山在的时候这几个项目他正引导下,下面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有把这个当成华山建筑又一次腾飞的机会,方文秀把这几个项目全都放在那里,不闻不问,既不提倡也不主导,慢慢的等待机会。 这一年的12月份发生了一件祸事,方文秀觉得时机来了,这件事的发生为她打开了一个契机使她把华山建筑真正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和为这个企业奠定下一个精神基础的同时,也把几个人命运真正串联到了一起。 ☆、第十章 那一夜,入夜以后下了一场小雪,夜半的时候方文秀被电话叫醒。 不过一会,方文秀赤着脚叩开严丽华的房门,严丽华打了一夜麻将刚刚回来,正躺下准备睡觉,方文秀敲开她的门急促的说:"妈,你快穿衣服,开车送我一趟。" 说完方文秀就跑回去,严丽华在后面朝她吼:"干什么啊!" 方文秀没回她,怕她心慌乱事,华山建筑在三环外一个在建的楼盘塌了一栋楼。方文秀不会开车,等司机过来也来不及了只好把严丽华叫起来送她一趟。 方文秀跳着脚套裤子,里面还穿着睡衣,也顾不上了,套上一条牛仔裤,外面裹了一件大衣就匆匆下楼,到楼下换鞋才发现没穿袜子,没办法直接光脚直接往鞋里一塞完事,弄完了,严丽华还没下来,她往楼上看了一眼,没打算催,脑子里跑火车一样想着一系列的事情,来回走了几步后,慢慢的站定了然后掏出手机来一个一个的电话打了出去。 冯坤和钟伟都被半夜叫了起来,风驰电掣的往三环的出事点赶,方文秀给何晓月也打了电话,这姑娘估计接电话的时候根本没看是谁打来的,接起来要死不活的说:"老娘很暴躁,没有要死人的事,老子明天杀你全家。" 方文秀好脾气的说:"已经死人了,三环外的工地出事了,我要用你,一个小时内能不能赶到。" "靠。"那边似乎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声道:"保证到。" 方文秀挂了电话,严丽华这时候正好从楼上下来,她看了方文秀一眼什么也没说,去了车库。 车上严丽华一声不吭,眼睛死盯着前面,车速开到一百迈上下,方文秀以为她是紧张的,不放心的看着她,可是谁知严丽华却忽然不紧不慢的说:"盖房子的,哪有不塌楼的,这种事你爸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了,你也悠着点。" 那一瞬间,方文秀看她妈的眼神一下子不一样了起来,她一次次的给她妈的形象定格,然后又一次次的发现那每一次的定格都只是一个片面,生活本身就是人的一笔财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每个人都会在岁月中沉淀下一些东西。 那一刻,严丽华的几句话忽然就让方文秀的心定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她妈太可爱了,她妈要不是在开车,她真想去抱她一下,她说:"妈,你真好。" 严丽华扭头看了方文秀一眼,真心觉得她有点贱脾气,她自己真没觉得对 她有多好,可方文秀跟狗似得就是要往她身上拱,她是这样想,嘴角却忍不住拉出一个得意的弧度来,她说:"你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给人家盖房子,要救人,要处理事故,要封锁消息,这些事你们一家办不了,通知开发商没有,没通知赶快通知,现在的消息都跑得快,明天这边的事故现场一上报,人家那个楼盘还要不要卖了。" 方文秀这边掏出电话来要打,那边严丽华又说:"你自己去说不合适,也别让赵正生去通知,他说话冲得很,让老孙去。" 方文秀笑她妈狡猾,给孙副总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可怜的孙副总,半夜被一通电话弄起来,打了个电话对方也是个脾气不好的挨了一通咆哮,最后不放心还要收拾收拾着出门了。 到了工地,外面就一团混乱,所有的探照灯都开了,几辆救护车正在往里开,两辆警车停在路边,有人在指挥交通。 严丽华把车停在路边上,方文秀推开车门下车,回身问她妈:"你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 严丽华挥挥手:"我懒得见他们,去了也给你添乱,我回家睡觉去。" 方文秀笑了,多好的妈啊,有她在家里她的心就能定,永远不要嫌弃老人,她们身上有生活的智慧,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一颗安定的心和发现的智慧。 方文秀踏着泥泞,慢慢走进人群聚集喧闹的现场,旁边楼影绰绰,所有的探照灯都集中在工地中央一栋塌了半边的五层高的建筑上,有人抬着一架担架从她身边匆匆跑过,担架上的人一条手臂僵硬的垂落在外面,那人一脸泥泞看不见他的脸。 到处都有嘶吼的人,方文秀看见赵正生在不远处对着电话咆哮,他的身后有个人从砖块里被扒出来,嘴里吐着血沫子,被人两下搬上担架快速的抬走,路过赵正生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一直追随着他最后和方文秀的目光相接在一起。 隔着人群,赵正生看了方文秀一眼,转身挂了电话,接着又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方文秀听见他在求人,来的救护车不够用,他在联系医院。 有人在方文秀后面大声的叫她,方文秀转过身看见钟伟站在她两步之外,他比方文秀晚到,却在第一时间找了过来。 方文秀朝他走过去,路过他也没停步,往暗处的简易房走去,方文秀问钟伟:"你看这次的伤亡得有多大?" 钟伟说:"正是施工的时候出的事, 得看当时上面有多少人。" 方文秀叹气,走到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前,搓了搓脸,推门进去。 简易房里还算干净,平时技术员都在这里办公,里面有电暖气,屋顶上白炽灯亮着,照明也很好。 不一会的功夫,赵正生也推门进来了,他头上戴着安全帽,脸上还沾了一点泥,脸色阴沉,让人望而生畏,生人不敢靠近。 方文秀给钟伟使了个眼色,钟伟到了一杯热水给他送去,赵正生接过来没喝,放桌子上掏出一颗烟来点上。 他吐出一口烟雾问方文秀:"打算怎么办?一个队的人陷在那楼里,抬出去了十五个,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方文秀手里握着一个装了热水的纸杯,她的大衣有些宽大,白炽灯光印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坐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脆弱,但她却冷静的说:"先善后,现场调度,联系医院,安抚家属这些事要麻烦你了,后续的一些工作等开发商来了我再和他谈解决的事。" 赵正生没吭声,他现在就是在做这些事情,方文秀不过是多废话了一句罢了,其实也是在告诉他,她没乱,让他不要顾忌她这里。 屋里正沉默着,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来的人拉开门弓着背走进来,看面相三十多岁,一双眼睛特别灵活,眼珠子乱转。 他一进来扫了方文秀和钟伟一眼,他可能认识钟伟但不认识方文秀,心里可能猜到她是谁但还是对着赵正生说话:"赵总。"他可能是心虚,一开口好像就矮了一节。 赵正生皱着眉头问他:"王国荣,你这怎么回事?" 这家伙张口就来:"赵总,我也不太清楚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楼就塌了啊。" 方文秀心里叹气,就凭这家伙一句不知道也不怪乎楼塌了,果然赵正生一下子恨得咬牙切齿,他可能想揍人,忍了几下把手里的烟头扔了过去:"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还要你知道干嘛?我操,出了事打你电话你不接,过去两个钟头你跑来了,你干什么吃的。" 赵正生在那骂着,方文秀低声问钟伟:"这人是谁?" 钟伟低下头说:"王监理,这个工程他负责现场施工这一块。" 后来赵正生把那个王监理骂了出去,他自己也跟着出去了,方文秀让钟伟去把这个楼盘的图纸都找出来,她不会看,一会公司里的工程师来了,就 要用的上。 方文秀安静的坐在屋子里,她知道外面有很多事情在进行着,有些人会在今夜被惊动,那是一张关系网,一张方远山留下来的属于华山建筑的她还没有接手下来的关系网。 一杯热水被方文秀喝成温开水,终于喝完,她走到窗边,外面的天色依然泼墨一般的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窗沿下的灯光中飘着细细的雪粒子。 工地的大门口连着开进来几辆车,方文秀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橙红色夹克的人下车,他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特别显眼。 来的人下车后,在门口聚在一起似乎说了几句话然后往出事的地方去了。方文秀看着窗外问钟伟:"几点了。" "快五点了。"钟伟回她。 方文秀慢慢的走回来坐下:"快天亮了。"她说的极小声,钟伟没有听清。 屋里静悄悄,钟伟翻图纸的声音格外明显,屋外远处各种嘈杂之声也隐隐传来,方文秀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地板出神。 不知过去多久,门忽然从外面撞开,一阵风雪夹裹着一个人分风风火火的刮了进来,何晓月把安全帽往桌上一扔:"靠,渴死我了,有水喝吗?" 她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和人相处有时候会唐突,但有时候也能很快的打破局面,钟伟看了她一眼,去饮水机那里给她接了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来说:"谢谢。"还知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钟伟没说什么,接着去忙自己的。 何晓月握着纸杯子牛饮而尽,没喝够自己又去接了一杯,接水的功夫屁股朝着方文秀的方向说:"方总,我看见死人了。" 方文秀没吭声,何晓月又喝了半杯水,终于感觉心没有那么慌了,说话节奏也慢了下来,她说:"方总,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可能是重大安全事故,市里质监局,高层可能都会惊动。" 方文秀还是没吭声,抬头看着她,她一直不说话,起初何晓月以为她被吓住了,后来看她眼神清明,完全是一幅镇定的样子,然后就莫名的有点不知所措。 方文秀见她的气息终于均匀了,才指着对面的椅子说:"你坐下来。" 何晓月很老实的坐了下来,方文秀才问她:"你来了后都干什么了?" "救人去了啊!"何晓月说的理所当然。 方文秀不紧不慢的又问她:"我叫你 来要是就为了让你来救人的,我叫你来干什么?外面有的是医生,救护人员,出力气的也有咱们的工人。" 两句问话堵得何晓月眼神茫然,然后方文秀说:"你现在就去找赵副总,就说我让你去找他的,你自己想办法留在他身边,让他给你安排事情干,你这个时候要是不能在他身边找个位置待住了,你就自己回家睡觉去吧。" 何晓月被方文秀几句说的晕头转向的出去了,她出去以后,钟伟几次抬头往方文秀看,方文秀知道他想问,但不喜欢他这种过于老成的方式,但后来又想到各人性格不同,不应以自己的喜好来论好坏,再有这个人有一天她也要放出去独当一面的,也有必要跟他沟通清楚,于是她跟他说:"从古至今,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族,最怕的不是不够强盛,而是后继无人,一个企业也是这样,赵副总脾气不好,他自己也没有要培养一个能接替他人的意识,我只能给他找一个强塞过去了。" 方文秀只给他讲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他有多少悟性了。 钟伟听了,想了一会,又低头做事去了。 天际终于泛起鱼肚白,外面的喧闹忽然由远而近而来,方文秀朝窗口看了一眼,起身整了整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个穿着橙红色赛车服的男人,被一群人夹裹着往这边走来,他脚步迈的很大,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个子高大衬得一旁的孙副总有几分灰头土脸。 魏恒正在训孙副总,他的声音很大,方文秀远远的就听见他说:"老孙,你们这事做的太他妈不地道了,你们这是坑我呐,没得说,真没得说,老子不喜欢给人干擦屁股的事。" 孙副总擦着汗说:"魏少理解,理解一下,我们也有苦衷。" "老子理解个屁……" 方文秀看准时机,不等他把后面的话骂完,两步上前远远的就伸出手:"魏总,你好。" 一行人被方文秀挡住了去路,魏恒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方文秀,转过身正对着她根本不搭理她伸出来的那只手,说:"方文秀?" 方文秀收回手道:"是,魏总你好。" 魏恒上下打量她两眼,方文秀知道自己这会形象不太好,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头发可能还乱着,魏恒却是很好看,他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在方文秀的意识里很少从外形上把一个人归结成不好看或者特别好看,从最开始第 一面一直到后来长久的岁月里她一直都觉得魏恒是个特别好看的人,于是乎从第一次的初见很多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所谓的缘分的那个东西。 魏恒从开口就带着一股蛮横,他说:"方文秀是吧,既然你在这,咱两就好好说说。"他说完脑袋一甩对后面的一个人说:"文堪,你跟孙副总谈,该处理清楚处理清楚,别把事办漏了。" 说完又转过来跟方文秀说:"找个地方吧?" 方文秀侧身让出一个位置:"魏总,你请。" 魏恒甩开大步走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横的像个土匪,方文秀心想这人可真是让人讨厌啊。 这是另外一间简易房,跟刚才方文秀待的那间差不多,魏恒进去扫了一眼,嫌环境太差,不稀的坐,方文秀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本想由着性子来一句:"老子不喝。" 后来看方文秀是个女的,多少收敛了一下,没吭声,也不伸手接,方文秀看他不接,也没觉得难看,自然的收回手来自己喝了。 方文秀找了个地方坐下,魏恒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因为两人所处位置的高低不同,所以让魏恒一开口说话就跟训人一样,他说:"我说方总,我听说你年纪不大,可好歹现在人家都应该叫你声方总了吧,你不会以为弄一辆破宝马有人给你开着,往你爸那椅子上一坐耍耍威风就他妈真的是一个总了吧?" 他语调刻薄,脏话不少,越说自己火气越大,说的方文秀升起几分羞臊,可她还要装着,笑着,一点都不能露出来接着听他发泄。 魏恒接着说:"我说,你们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偷偷的处理了不就完了,弄那么大的动静干什么,你懂点规矩行不行?质监局的人马上就要来,重大安全事故只要一被定性,肯定要被捅到市里,你以为就你一家的事?" 方文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羞愧来:"对不住了,魏总。" "对不住管个屁用,你们家公司有你做老板,早晚死路一条,你他妈太不上道了,你是害人又害己。" 方文秀被骂的哑口无言,只能低头苦笑,她不是不上道,她就是因为想上道,她才在接到赵正生电话的第一时间知道出事的是魏恒的楼盘后,就对他说:"要按正规程序处理。"她一再强调正规两个字,最初赵正生肯定是不同意,但方文秀跟他说:因势导利,赵叔信我一回。 于是赵正生就真的信了她 ,大张旗鼓的救人,找关系,联系医院。 方文秀知道当你要对一件按照惯性发展的事物做出调整的时候,而且这种调整可能不符合大众惯常的价值观念的时候,你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和遭受一些责难都是难免的。 方文秀低着头,魏恒以为自己把她骂的没脸了,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想想也是骂她一顿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于是他最后总结性的陈词:"你这人不上道,比你爸差远了,没法跟你合作,先跟你打个招呼,我手里在你家建的三家楼盘我要终止合同,还有要看看这事最后怎么善了,然后我们再来说说赔偿的事。" 方文秀抬头:"魏总,我认罚,但请给华山建筑留条活路。" 魏恒一脸蛮横不屑:"今天要是你爸,可能还有谈,你,我跟你没那个交情。"说完拉开门就出去了。 方文秀在屋里深深叹息,这人怎么这么简单粗暴呐。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十一章 从这天以后,华山建筑乱了起来,先是有工作组住进来,本市所有工地全部被勒令停工配合检查。 赵正生和孙副总天天在外面应酬,方文秀跟着见过几个关键的人,但没有人给漏口风,赵正生脸色不太好,只有孙副总说,只要人家肯出来还跟你吃饭问题就不算太严重,方文秀心里却清楚的很,能被约出来见面的这几个人,大都是因为方远山留下的面子,这些人稍微对方远山的根底知道一些,知道方远山能白手起家跟魏家关系匪浅,魏恒现在正在跑这件事,这些人说白了是看魏家的面子,看魏恒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态度。 公司总部人心惶惶,下面所有的建筑队工人全部放假,开发商虎视眈眈的盯着,庄锦蓉到方文秀办公室找她说:"下面乱开锅了,怎么办?" 方文秀倒是镇定的很,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乱点好,有乱才能有真正的不乱。" 庄锦蓉没听明白,很是怀疑方文秀在故弄玄虚。 方文秀不怕乱,就是要到了谷底才能有翻身这一说,只要翻身了华山建筑就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华山建筑了。 找了一个天气不错的中午,方文秀坐车去了魏恒的公司,去之前给柳薇去了一个电话,魏恒的房地产公司在市中心一栋很气派的商务楼里,方文秀没上去,在旁边一家购物中心里找了一个西餐厅坐下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魏恒的电话很不好打,方文秀锲而不舍拨了三次,那边才接了起来:"是谁?"口气极为的不好。 "我是方文秀。"方文秀冷静的说。 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干嘛?"口气很不耐烦。 方文秀越加的平静说:"想请魏总吃饭。" 那边嗤笑一声:"你觉得请我吃个饭有用吗?" 方文秀肯定的说:"有用,不过魏总放心,我今天一句都不会提工作上的事情。" 魏恒很反常的没吭声,方文秀安静的坐在那里,呼吸平稳,不长不短的静默后魏恒问她:"在哪?" 方文秀道:"你公司对面的西餐厅。" 魏恒的电话断了以后,方文秀给柳薇打过去:"到了吗?" "到了。"柳薇说。 "十五分钟后你给我打电话,就说你到了,过来找我。" "好。"那边柳薇答 应了,方文秀挂断电话。 魏恒有些奇怪方文秀会在这种地方请他吃饭,这种西餐厅其实就是骗骗那些小情侣的地方,偶尔也有附近的小白领到这里来解决午餐,但他也不是来吃饭的所以就是奇怪了一下。 魏恒找到人,走过去坐下,方文秀跟他打招呼,他丧眉搭眼的"嗯"了一声,他嘴刁很看不上这里的吃的,没有点餐,要了一杯果汁也是摆在那里做样子,并不喝。 他不点东西,方文秀自然也不好叫东西吃,一样点了一杯果汁,等两人都坐定以后魏恒不给方文秀开口的机会,先拿话堵她,他说:"方文秀,咱们今天要把话说清楚了,咱们魏方两家的交情就到这就终止吧。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别去找我们家再攀关系,其实那都是上一辈的交情了,到你爸那就差不多了该,你再去找就没意思了。" 方文秀没什么脾气的笑了笑说:"既然魏总都这样说了,你放心我们家这点脸还是要的。我今天约魏总出来其实是想介绍个人给你。" "干嘛?"魏恒莫名其妙,充满戒备。 方文秀没说,拿起电话给柳薇打了过去,报上地址挂上电话,方文秀对魏恒说:"魏总,这次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方文秀认打认罚,就是请你在终止合同的这件事上稍微缓一缓,给我们一点缓冲的时间,老实说其他开发商现在都在看着,全赔我赔不起。" 其实方文秀的这个要求并过分,魏恒就是看着和方远山的交情上也不能真把华山建筑逼死了,真的逼急了他也怕方文秀找到他们家里去。 两人不熟本来就没什么话说,方文秀坐在那里大大方方的看着魏恒,她觉得今后可能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这人了,仔细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恒不吭声,他其实心里憋屈的很但还不能跟谁说,他心知肚明,他和方文秀的关系不简单,他自己别扭了也不想让方文秀好过,他不吭声,不说答应,也不说不行,就是要让她难受一下。 两人各怀心思的坐了几分钟,柳薇很快就来了。 柳薇进来的瞬间魏恒被方文秀给恶心着了,柳薇好像不知道魏恒在这里,兴高采烈的走来,到了跟前一愣,转向方文秀:"文秀,你不是约我逛街吗?"她说的犹犹豫豫,脸色很复杂。 方文秀站起来拉过她对着魏恒道:"来,我介绍一下,我同学柳薇,这是魏总。" 柳薇茫然的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方文秀,魏恒看着她要笑不笑的,斜斜的坐在那里,眼神讥讽。 方文秀说:"魏总,你给我一个面子,我也还你一个人情,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魏恒还是要笑不笑的坐在那里,他对方文秀说:"方文秀,你知不知道,其实只要你不到我们家去,这次的事我可以给你兜八分,现在,咱两家的关系算是断干净了。" 方文秀配合的露出一个吃惊的神色,看了魏恒片刻,仓皇的转身要走,柳薇跟躲豺狼虎豹一样似乎不愿意跟魏恒待在一起,一把拉住她:"文秀,我跟你走。" 魏恒忽然站起来,他恶心方文秀却不恶心柳薇,他对柳薇说:"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方文秀拉开柳薇的手,顺便在她胳膊上用力握了一下冷漠的说:"我还有事,跟你不顺路,你坐魏总的车吧。" 方文秀扭身就走,柳薇最后入戏了一把,赫然叫住:"方文秀!" 方文秀脚下顿住一下,没回头走了出去,魏恒觉得今天看了一出女人之间关于友谊和出卖的爱恨情仇,方文秀的形象简直是不堪,柳薇实在是个好姑娘,他约了她那么多次她都不不出来,可见是个非常好的姑娘,这年头品学兼优还不爱慕虚荣,关键是还很漂亮的姑娘可真是不多了。 魏恒上次见柳薇就觉得她漂亮,本也没对她动多少心思,今天再见面又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形象上更清晰了一些,她不化妆,一头长发乌黑油亮,关于那种漂亮有种上升到了美丽的感觉,就仿佛溪流中的鹅卵石清澈自然,美好,魏恒动了心。 他对伤心气愤的柳薇说:"你看,咱们这次见面虽然让你不太愉快,但是我其实也是不知道,你要对我印象不好,我也挺无辜不是,我也不是什么禽兽之辈,认识一下总没关系吧。" 魏恒皮相很好,说话带着痞气,使得柳薇迁怒不起来,但到底脸色不好看。 魏恒又接着说:"我真不是坏人,绝对不会对你干什么,你说你要去哪,我一定规规矩矩的送你去。" 柳薇怒气难消,最后颇有些自暴自弃愤怒的喊:"我要回家。" 魏恒一笑说:"行,没问题送你回家。" 柳薇到底上了魏恒的车,路上她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她拿出来看了看,镇定的删除了,把手机放了回 去,魏恒若无其事的开着车,如果他看见那条短信估计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身心荡漾了,短信是方文秀发给柳薇的就两个字:"保重。" 方文秀成功的把柳薇引出场,然后就该功成身退了,此后她再不会联系柳薇,而柳薇如果聪明也再不会和她有交集,她预见到她们以后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碰面了,给她发过去"保重"两个字其实是有告别的意思。 此时的方文秀坐在回公司的车上,车外景物飞逝,她默默的收起手机,一脸淡漠。 此后天高云淡,岁月流长就像方文秀预感的一样,她和柳薇这一别就是四年,四年里她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一次都没有见过面。 ☆、第十二章 华山建筑经历重创并没有垮掉,其实方文秀也没有打算正真求魏恒什么,大局上她看的很清楚,华山建筑在市里是挂了牌的企业,员工有上千人,市里不管是考虑到就业还是经济效益只要没有人刻意害你,是不会真让它垮掉的,不过魏恒最后到底还是帮了一把,他没有终止合同,他的三个楼盘竣工交付的时候方文秀没有出现,从此两个企业在没有交集,方文秀也再也没有见到他。 安全事故最后被大事化小了很多,事件中死了五个工人,最后官方的数据只显示了两个人,华山建筑被挂牌警告一次,重重的罚了一笔款,当然方文秀在私底下也送出去几大笔款项,但这也不冤,通过这个事情她把方远山留下的关系网也接了下来。 方文秀在公司内部高调的为死亡的职工开了追悼会,让死者家属的哭声狠狠的震动一次人们麻木的心,然后在内部检讨会上,她重中之重的传达了两点精神:一是做小,二是传承。 世事本无大小,因为有了比较才有了大小的概念,你永远以小自居就能保持一颗谦卑的心,小你才能弯下腰,小你才能谨慎,小你才能不自大,小你才能够长久。 传承就是要后继有人,就是把你的能力学识传下去,不固步自封,打开胸襟培养人才,给予后来的年轻人更多的机会。 在公司的内部高层会议上方文秀又说:"很多人认为我们很厉害,我们的业务能力很强,一个业务部能撑起一家企业,这是往外求,这有点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作为,其实事物的发展是要往内求才是正道,从我们自己的内部求,严谨,务实,实干这些做好了其实就是我们作为生意人的最高境界,让生意自己找上门来,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两个字:口碑。 公司经历了一次震荡,伤了一些元气,但是让方文秀合理的调整了整个企业的发展方向,同时也奠定了企业的精神核心,四年里,华山建筑规模没有怎么扩大,但是气象上却是不同,在零八年里全国房地产如火如荼的时候,开始有人来找他们承接一些政府的基础建设工程,慢慢的终于像方文秀说的一样有了一些口碑。 再见柳薇的时候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季节,方文秀带着五岁的方恒信从一家酒店出来,刚刚参加了一个婚礼。 庄锦蓉的女儿结婚了,方文秀明着去送了一个不小的红包,暗地里又送出去一套房子,庄锦蓉这几年把财务管的仅仅有条,方文秀这人对钱没什么概念,很多事多亏了她。 庄锦蓉也理所当然的收了,公司的三个元老现在看方远山的情分已经不多,这些年的情谊都是方文秀慢慢经营的。 从酒店出来,外面是个大三岔路口,因为参加婚礼,酒店前坪都停满了车,方文秀领着方恒信站在马里边等冯坤开车过来,阳光炽烈,烤的人难受,恒信拉方文秀:"姐,我热。" 方文秀低头看他,方恒信如今长到他大腿高,白白净净的平时被娇惯的很,很娇气,方文秀问他:"那一会还去公园吗?" 方恒信点点头,肯定的回答:"去!"然后他又说:"姐,你抱我。" 方文秀好笑说:"你都多大了?"她虽然说着还是把方恒信抱了起来,方恒信一腾空,两条小腿立刻缠上方文秀的腰,手抱住她的脖子,猴子一样挂在她身上,方文秀托着他的屁股,拍了一下:"我都快抱不动你了,等你再长大点看你还还好意思。" 方恒信挂在她身上,口齿清晰的说:"等我将来长大了,你和妈妈就老了,然后我背妈妈,抱你。" 方文秀笑,很开怀的笑起来,恒信见她高兴,凑上去在她嘴上吧唧了一口,亲完就缩走,方文秀追上去又啃了他一口,逗得恒信咯咯笑,在她身上扭来扭去的,姐弟两正闹得开心,一辆车悄无声息的滑到他们的身边。 是辆很骚包的跑车,方文秀眼角瞟见不是自家的车子混没在意,那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来:"方文秀?"一个女人的声音惊疑不定。 方文秀回眼看过去,柳薇的脑袋伸出车窗,看向她:"方文秀!真的是你。" 方文秀抱着恒信,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朝她微笑:"柳薇。" 柳薇基本没有变样,她没有化妆,一头乌黑的长发扎头发成一个马尾,一身耐克的休闲运动服,似乎还是和当年一别时的模样,但她的眼睛里到底还是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 柳薇开门下车,方文秀看见驾驶座上的魏恒,她朝他微笑着点点头,魏恒穿着一件精致的白衬衫,他还是很好看的,半转着身体朝着方文秀的方向,看着她却是没说话,眼神倒是很复杂。 柳薇下车朝方文秀走来,指着方恒信:"你的……?" "我弟弟。"方文秀说,她拍拍方恒信:"叫柳姐姐。" "柳姐姐。"方恒信叫的奶声奶气,端坐在方文秀的手臂上文静秀气的样子。 柳薇没太注意方恒信,倒是走过去问方文秀:"你爸当初……?" "是。"方文秀立刻打断她,随即转了一个话题:"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柳薇好在也还知机,马上笑起来大咧咧的说:"吃分手饭去。" 柳薇咋见方文秀,心里亲的很,问她:"你去吗?"然后又转头对魏恒说:"我和文秀好久没见面了,反正咱两就是吃个饭,我带上文秀行吗?" 车里的魏恒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扭着身子对方文秀说:"方总,一起吧。" 方文秀站在当地,沉默了片刻,她毫无惊讶,却在这一刻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她想起祖母,那个睿智的老人跟她说:"文秀啊,每一个来到你身边的人,都不是平白无故的,都是有原因的。"她还说:"文秀啊,做事要慢啊,要还啊。" 方文秀沉默的功夫,柳薇又说:"来吧,文秀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方文秀低头问方恒信:"恒信让我去吗?" 恒信不吭声嘴巴撅的老高,方文秀就知道他是不愿意的但还是答应了柳薇。 方文秀抱着恒信坐上那辆骚包的跑车,问了吃饭的地方打电话给冯坤,让他换个地方来接人。 收了电话看一边方恒信这家伙爬的离她远远的坐在那里,沉默的抗议着,方文秀拉下脸来求和:"公园明天去行不行?" 方恒信尖声尖气的吼她:"你老是骗我,大人是不能撒谎骗孩子的。" 柳薇听着好笑,回头打趣方文秀:"文秀,你弟弟说的对哦,大人经常失信孩子,孩子以后就不信任你了。" 方文秀无所谓的坐回去,不咸不淡的对柳薇说:"别把外国人那套生搬硬套的弄来教育中国人,什么不能失信于孩子,要是都不能在孩子面前撒谎那你试试,根本就别过日子了,谁能保证一生不失信于任何人,从小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多变的,对他才真正的有好处。" 柳薇回头说:"你这是歪理吧。" 魏恒从后视镜里看过来一眼,方文秀没注意,要笑不笑的看着她:"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不是歪理。" 柳薇回过身,过了一会又转过来:"文秀,你总是不一样的。现在想起来,当年你其实时时都在点化我。" 方文秀笑了笑,告诉她一 句大实话:"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性相近,习相远罢了。"不知道柳薇听明白没有,转过去大半天没在吭声。 方文秀也不理她,一把搂过还在怄气的方恒信,恒信一开始犟着身子抗议,后来慢慢软化了,趴在方文秀华丽抠着她的扣子不吭声了。其实孩子,你只要让他知道你爱他,彼此之间培养出一种亲密的感情就够了。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私房菜,坐落在一栋大楼里,一整层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布置的当真雅致,有园林的意趣,也有一种恢弘大气的气派,巨大的空间只有六七桌,被巧妙的分割开来。 方文秀知道现如今真正的有钱有权人,吃饭应酬的才是这种地方,她也来过几次这里,知道这家的东西确实是好吃。 几人坐定以后,魏恒从头到尾都没吭声,方文秀觉得以他的性格这有点反常,倒是柳薇一直拉着她说话,方文秀难免多看了魏恒一眼,发现他默不吭声坐在那里和方恒信在干着一样的事情,两人都在玩勺子。 柳薇拉着方文秀说的热火朝天,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问方文秀现在怎么样,方文秀大部分是在听她说,说道自己的时候就淡淡的一句:"我现在就那样,还好。"带过了。 这里都是预约,他们坐下来后,菜就慢慢上桌了,柳薇抄起筷子不知道在对谁说:"我今天可要好好吃这顿,以后可没人请我了。" 方文秀就跟没听见一样,问方恒信:"还吃吗?" 方恒信摇头:"吃饱了,不吃了。" "那你玩吧。"方文秀对他说。 小孩狡猾的问她:"玩什么?" 方文秀回的淡定:"随便你。" 小孩一撇嘴,不感兴趣的缩进椅子里。 桌上只有柳薇一个人在吃,方文秀倒了一杯果汁喝着,意思意思的陪着她,魏恒干脆就看着别处,连筷子都没碰。 人的感情很奇怪,当他说不要的时候,其实包含着要的意思,当他说我恨你的时候,其实包含着爱的意思,当两个人互相不理睬的时候,可能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 柳薇真的吃了很多,她谁也不让,自己基本上扫光了半桌子的菜,方文秀不知道她吃的舒服吗,看她吃的差不多了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让她往下顺顺。 柳薇接过来牛饮了半杯,顺了口气叹息着说:"唉! 终于吃完了。"然后她终于看向魏恒说:"魏恒咱两这就真分了,估计咱两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你别怨我,我也不记着你,你好好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你真的是个好人。" 魏恒不耐烦的看着他:"吃够了?就赶紧走吧你。" 柳薇又转头对方文秀说:"文秀我知道你不是个多事的人,你能跟着来肯定是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方文秀没有否认,对她说:"我让司机送你一趟。" 柳薇站起来摇头:"不了,文秀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话,你让我以后如果有机会坐上你的那种车,一定要想清楚是准备坐在驾驶位还是副手也或者是后面,我花了四年终于折腾明白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坐在驾驶位上,那让我更心安理得。" 方文秀笑着摇摇头说:"你啊,把你电话留给我一个,你现在不是在税务局吗?以后我好找你办事。" "好啊。"柳薇很高兴的拿出电话,两人互相留了电话,然后她就那么走了,没有看魏恒一眼,也没有回头。 柳薇走后,方文秀顺手把手机放在桌上,隔着残羹剩饭,看对面的魏恒,她能来倒不是找魏恒有事,而是知道魏恒找她有事。 魏恒望着柳薇离开的方向,似乎人走了他才敢明目张胆的看,可见这是个多别扭又不肯服输的人。 魏恒终于把眼神转了回来,他看方文秀看他,他也看过去,两人眼神对在一起一会,他忽然就笑了,很自嘲的笑容。 魏恒本来觉得这是平常的一天,柳薇要和他分手,他其实没什么想法,时间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它总是让事物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人会越来越老,物件会越来越旧,而美的会慢慢沾染上尘埃,原来觉得好的东西,他现在觉得不好。 至于女人女人那是钱与权力的附庸物,这就是魏恒的世界观,一切以"我"为主,所以尽管是柳薇提出分手他也真没什么想法,但自从遇见方文秀以后他忽然生出一种生活给他上了一课的感觉。 这些年魏恒几乎都不记得方文秀这个人了,因为从他们最开始接触,他就不太看得起方文秀,一个人一旦看不起一个人,那么他就不会在乎这个人,不会在乎一旦你脱离他所在的圈子就更不会记得你。 时隔四年后,时间和空间的转变,把一个遗忘在记忆里的人忽然烘托到面前,魏恒震惊了一下 ,她不惊不慌的站在她面前,她从容冷静,她身后的华山建筑屹立不倒,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家人面前,他发现他当年其实看低了方文秀。 那么他当初是不是也看错了柳薇,魏恒有点不愿意去细究,因为一旦承认了,他就要去面对当年自己的幼稚和自以为是,这让他有些烦躁。 这一天方文秀的出现,让魏恒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说不清,理还乱,有震惊,也有领悟。" 魏恒终于琢磨够了,忽然开口:"方文秀,我想向你讨个人情行不行!" ☆、第十三章 魏恒对方文秀说的是:行不行,不是能不能,也或者是可不可以。他这句话可以说是说的很有艺术的,一开始给方文秀留下拒绝的退路就不多。 在后来方文秀觉得魏恒这个人,你可以说他鲁莽,你也可以觉得他愚蠢,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好运和一种常人所难有的敏锐直觉,只要他身上具备这两条于是他鲁不鲁莽,愚蠢不愚蠢那都不重要了。 当然方文秀今天能跟着来,并且看了一对男手很无聊的分手过程,那她就不会拒绝,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微妙,从大面上来说,方家确实是欠魏家的,毕竟方远山是借着魏家发迹的,魏恒来讨这个人情也不过分,至于其中更微妙的地方,彼此也都知道微妙在哪里,但是谁也不点破,谁都知道谁一点破,谁就是被动的那个。 "魏总,你说。"方文秀接下魏恒的话,同样也既不表示答应也不表示拒绝,也是不把主动权交出去。 魏恒稍稍坐正了身体,端正了一下态度开口说:"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我丢人的事外面也都传开了,不瞒你说,我现在焦头烂额的,想请你来我公司做我的副总。" 方文秀点点头,端起面前的果汁来喝了一口,顺便把方恒信鬼鬼祟祟伸向她手机的手扣住,然后扭头严肃的对他说:"不行。" 方恒信撇嘴说:"我没意思。" 方文秀深觉自己小时候什么玩具都没有,随便一根草棍都能玩半天,现在的孩子被各种电子产品包围着,真正是扼杀了他们的创造力,前两年严丽华不太接受方恒信,方恒信跟她比较亲,她给他开蒙的也算还可以,但这两年严丽华开始把方恒信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她和孩子的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也长,把他惯得有些骄纵了。 方恒信知道从他姐这里讨不到便宜去,哼了一声抓起两根筷子,跑到一边玩去了。 方文秀这才转过头问魏恒:"魏总是要让我去你们公司任职?" 魏恒点头,很深沉的看着方文秀,他能感觉到方文秀不会拒绝,他也为自己忽然升起的这个念头隐隐有些激动。 方文秀低头沉吟,因为在一个行业内所以魏恒的公司出的事她是知道的,魏恒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叫周文堪,从魏恒出来混江湖这人就在他身边,魏恒经常对人说周文堪是他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业界都知道魏恒很器重这个人,魏恒公司里有一半的事情这个人一句话就能做 主,这个人在行业内也是相当有名的,但就是这个人前不久划拉了魏恒这个东家的半壁江山公开叛变了。 周文堪非常高调的和别人组建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听说魏恒跑到周文堪的新公司闹过,还和周文堪大打出手闹了一个很大的笑话。 魏恒显然是个很有冲劲但却是个没什么规划的人,所以他能找上自己也不奇怪,方文秀这些年很低调,一说起华山建筑大家最先提到的反而是赵正生,但华山建筑这些年没垮掉,也没有易主,从这一点上看也魏恒既有直觉也可以说有点眼光,而且他能大言不惭的让一个老板去当他的副手,有点大胆也脸皮挺厚,光这一点方文秀倒是挺欣赏他的。 但方文秀不能马上答应他,她抬头对魏恒说:"我能问魏总一个问题吗?" 魏恒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坦然的说:"你说。" 方文秀说:"如今的市场是鼓励消费,产能过剩,导致现在的社会普遍存在一种唯利的现象,如果魏总也是要求利,那魏总不用请我,我送魏总一句话就够了:重奖之下,必有勇夫。 但这种机制,五年。"方文秀伸出一只手向他比了比:"五年就完了,五年就垮台。"说完方文秀停顿片刻,郑重的对魏恒说:"我想问魏总的是,你要,求的是什么?" 方文秀说完就停住,再不废话一句,他能不能听懂全看他的悟性,如果他连这点悟性都没有方文秀是不会帮他的,因为想帮也帮不了。 很显然方文秀把魏恒问住了,不得不说方文秀的一段话推翻了魏恒很多长久以来建立起的世界观,他一直是骄傲的,他觉得他不像他身边很多的官二代一样,他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虽然也是靠家里的多,但是他至少自己是在做正经事,他比起人家来他腰杆挺得很直,难道求利不对吗?大家不都是在求利吗?要不你忙活什么?可他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也可能不是这样的,但那到底是哪样的?他想不出来,至少是现在想不出来,但有一点他却非常强烈的肯定他不能放走方文秀,这个人将来对他的人生很重要,这种强烈的直觉让他觉得当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魏恒坐在那里半天没吭声,方文秀耐心的等着他,后来魏恒对她说:"方文秀,老实说我现在回答不了你。" 方文秀笑了笑,回答不上来不算糟糕,他马上回答才糟糕,于是她说:"不急,魏总想好了我们再谈你看好不好。" r>魏恒点点头,方文秀站起来拉了方恒信对他说:"那魏总,我们就先告辞了,再联系。" 魏恒站起来,作势要送,方文秀抬手制止他:"魏总不要客气,我们就自己走了,司机在下面等着很方便。" 魏恒也没再客气说:"那我们再联系。"他说的郑重。 方文秀朝他点点头,牵着方恒信就走了。 留下魏恒一个人对着满桌的残羹剩饭,皱眉沉思。 下午回到家,进了门姐弟两还在门口换鞋,里面就听见严丽华叫了一声:"狗蛋回来了?" "哦。"方恒信不高不低的应了一声,狗蛋是严丽华给方恒信取的小名,小时候叫他他答应的可好,现在大点懂事知羞了,再叫就不怎么愿意答应了。 严丽华从里面迎出来,方恒信在她身上蹭了蹭,哼哼了一声:妈,进去了,严丽华又问方文秀:"今天怎么样?新郎干什么的?人怎么样?" 方文秀看她妈那张八卦的脸心里好笑,故意逗她:"新郎是个绿豆眼,有这么高。"方文秀比了比自己的肩膀:"听说是他们医院看大门的。" 严丽华一巴掌就挥了过来:"滚蛋,涮我玩呐,庄锦蓉她姑娘要是找个那样她要还好意思摆酒,我跟她姓。" 方文秀挨了一巴掌,笑眯眯的往里走,说:"新郎年轻有为,三十多岁外科副主任,人长的也精神。" 果然严丽华就在后面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就庄锦蓉那样的,找个太厉害的也跟她弄不到一起去。" 方文秀心里笑,人就是这样,说好说坏她总是都不满意的,如果她跟严丽华说那个副主任是个二婚估计她心里会稍微平衡一点,但她不打算助涨她那种狭隘的歪风邪气所以不打算告诉她。 进了客厅,方恒信窝在沙发里已经抱着她妈的手机玩上了,小小年纪坐没个坐像,方文秀愁得直搓眉心,她压了火气对方恒信说:"恒信,你都玩了半天了,今天的大字写了吗?" 方恒信抬头理直气壮的跟她顶嘴:"我又没玩,光跟你吃饭了,你说下午带我去公园也没带我去。" 他还有理了,方文秀当真是对他爱之深责之切,眼睛一瞪对他说:"你信不信我把妈手机上的游戏全删了,从今天起断了你的电视。" 方恒信有点被吓住了,直接拿眼神去找她后面的 严丽华,方文秀不用回头都知道严丽华在后面跟他打什么眼色,小孩无精打采的放下手机,驼着背上楼了去了,看着他弯腰驼背走路的那个样子,方文秀又是一阵火大,吼了一嗓子:"把腰挺直了。" 方恒信把腰挺直了,但精神还是低落的,一步步蹭上楼,严丽华若无其事的走到刚才方恒信坐的地方坐下,方文秀不能说自己老娘什么,去厨房倒水喝,出来正好看见严丽华拿着手机上楼,一下子被气得没脾气了。 这亏得方文秀知道她妈是个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的脾气,不然真不知道这女人是在疼还是在害这孩子,要不就是自己对方恒信太严厉了才让两人结成联盟,合着伙来跟她阳奉阴违的?方文秀坐在沙发上反省自己。 方文秀反省了半天,上楼上去找这娘两,严丽华当真是惯得方恒信没边,好好的书房不用,把方恒信整到自己屋里,墨汁弄到她梳妆台上,她也愿意。 方文秀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就听见两人在屋里说:"你赶紧写,写完了咱就玩,我把手机藏起来不让你姐看见。" "嗯。"方恒信应着。 方文秀透过门缝看里面,严丽华就坐在方恒信后面守着,方恒信倒是真在写大字,不过腰弯着,头低着,两条腿在下面一甩一甩的。 方文秀推门进去,两人一起抬头看她,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方文秀深觉自己做人失败,她走过去,拿了方恒信写的来看。 一篇描红画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应付了事的,方文秀也没骂方恒信,只是看着他说:"收拾东西,去书房写,三篇正楷,要怎么写我告诉过你,怎么是对的,你知道。" 方恒信乖乖的低头收拾东西,严丽华不干了,朝着方文秀吼:"你耍什么威风,这么点的孩子你折腾他干什么?" 方文秀不理她妈,眼睛就看着方恒信,小孩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走了,方文秀跟着出去,叫来顾姐,让顾姐伺候他,然后再转回去跟她妈说。 严丽华还在屋里气哼哼的,方文秀走过去站她跟前半天才说:"恒信上幼儿园两年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幼儿园一个朋友都没有?" 严丽华不服气的说:"没有就没有呗,他才多大,将来他上了小学中学自然不就有了。" 就照着严丽华这么个惯法,方恒信一辈子都别想有真正的朋友,方文秀知道严丽华是寂寞的所以才把这么多精 力放在方恒信身上,可她实在是不会教孩子,她哥就是个前车之鉴,但有些话她不好说,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孩子不能这么惯,长大了要摔跟头的。" 严丽华心里也隐约知道自己不对,但到底拉不下脸来,挥挥手不耐烦的说:"行了,我知道了。" 方文秀只好不说了,两人到底还是没谈拢。 下午这点时间闲着没事,方文秀打算收拾收拾院子里的菜园子,怕严丽华再去跟恒信捣乱,干脆也把她哄了出来。 两年以前方文秀的日子慢慢的松散下来,她每天几乎十点过后才去公司,也基本没有什么应酬,到时间就下班回家,可华山建筑没有倒掉,她往家里交的钱也越来越多,严丽华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知道的是方远山是没有这个能耐的,她只知道她家的女儿是个能耐的,方文秀在经济上给了她非常充足的安全感,所以她的日子才过的这么安逸,她这些年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大了,这是她自己觉得的。 方文秀日子过的清闲下来,有一天忽然决定把她家院子里的地开垦出一块来种菜,方文秀把挣得钱全给严丽华,跟她一条心过日子,这点事严丽华当然是不会反对的,由着她折腾,方文秀头一年垄地,撒子架苗,可地里的东西长出来了,也开花但就是不结果就死了,怎么精心伺候都不行,她也不着急,拔了秧苗子,和着杂草晒熟了,埋在土里,第二年土被养肥了,再洒子下去终于歪歪扭扭的长出些东西来。 夏日的午后,方文秀家的院子里出来了一景,方文秀穿着肥大的休闲裤,旧T恤,带着草帽,光着脚在院子里侍弄她那两垄小葱。 严丽华被她安排在屋檐下面舒舒服服的喝茶,方文秀弯腰拔着地里的杂草,双脚光着直接接底气,一身的热汗却周身舒泰,忽然就听见严丽华跟她说:"文秀,我觉得我这日子过的真没意思。" 严丽华说的很小声似乎在自己叹息一般,方文秀却听的清楚,她弯着腰停了一下,嘴角拉出个笑容,然后直起腰举起双手朝着太阳大大的抻了抻筋骨,像个振臂高呼的姿势,心里欢快的叹息:"老天爷啊,等了四年终于等来她妈说了这一声没意思啊!" 方文秀转身想跟她妈说话,方恒信却踢踢踏踏的跑了出来,拿着描红本朝方文秀的地方喊:"姐,我写完了。" 方文秀稳了稳神,擦擦手走过去,把方恒信的本子拿过来看,果真写了三页,头两页像模像样, 最后一页最后几个字发飘,知道这孩子心是静下来过,但最后还是飞了,但她没说什么,把本子还给跟着出来的顾姐,对方恒信道:"行,写的还可以,去玩吧。" 方恒信一声欢呼,方文秀一把抓住他:"去把那两垄葱浇浇水。" 方恒信眼里写着两个大问号,方文秀问他:"你最后写那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方恒信低头,方文秀就他写大字这件事,对他的要求有时候是质量有时候是数量,有时候是态度,规则多变,他还小,有的是让他揣摩的。 关于这一点连严丽华都看不懂,所以老觉得方文秀在变着法的折腾孩子,私下也纵容的厉害就是这个原因。 方恒信最后老老实实的脱了鞋,提着他的小桶去给小葱浇水,虽然不能玩手机看电视,但是他也很喜欢在地里玩的。 打发了方恒信,方文秀这才走到严丽华那在她对面坐下,先到了一杯茶水喝了才问她妈:"妈,这是想要干点什么吗?" 严丽华向她看过来点头:"嗯,想出去找点事做。" 方文秀心里高兴,脸上不露说:"我家老太太那是什么人,您坐家里坐镇指挥我们就行了,我给你养老你还不放心?" 严丽华马上就不高兴了:"我怎么就成老太太了,用你给我养老,我就不能干出点什么事业来了?" 方文秀马上笑着应付:"行行,你能干出番大事业,我妈是谁啊?" 严丽华明显听出她在应付,心里还是不以为然的,很不服气,哼了一声,看着天边的太阳认真琢磨了起来。 方文秀扭头轻笑,阳光大好,心怀大开,悠悠然的快乐从心里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捉虫的姑娘,因为晋江的系统不知道怎么抽的,刚看见留言中错字的地方,一会又看不见了,我等会翻出来再改。 ☆、第十四章 周末在家休了两天,周一方家一早都该干什么干什么,方文秀去晨跑一圈回来,楼上一大一小才刚刚起,乒乒乓乓的正热闹,方恒信不愿意起床,一个保姆一个大人伺候着,严丽华心肝宝贝的哄着,方文秀在楼下听的直摇头。 洗了澡从楼上下来,母子两还在餐桌上腻味,严丽华拿个勺子往闭着眼睛的方恒信嘴里喂,方恒信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吃,方文秀过去一坐,把桌上的报纸刷的一声抖开,方恒信立马老实了,乖乖的睁开眼,自己拿过勺子吃起来。 严丽华横了方文秀一眼,也转身自己吃起来,方恒信吃完,溜下椅子,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对两人说:"妈妈,姐姐我吃完了,上学去了。" 方恒信就是这样,因为这个家里有双重标准,于是他一时耍赖,一时又规矩的很,方文秀倒从不为这个操心,人,尤其是我们中国人的标准向来就是多重的,她也不认为孩子这样不好,规则标准虽然多变,但有一样是不能变的,就是你思维最初的出发点不能变,一个人一生的的成败往往你最开始的动机就决定了,这其实是一门大学问,够方文秀雕琢方恒信十几二十年的。 方文秀放下报纸,摸摸方恒信的头:"乖,去吧。"坐着没动。 严丽华一抹嘴,站起来招呼顾姐拿了书包,伺候祖宗一样拥着方恒信出去了,两人在门口腻腻歪歪半天,吧唧吧唧的亲了好几口,方恒信才恋恋不舍的走了。方家如今用着两个司机,一个专门接送方恒信上下学。 方文秀吃了早餐,进客厅看见她妈坐在沙发里,眼神呆滞懒洋洋的神情就是告诉你她很寂寞。 这两年严丽华不再那么留恋牌桌了,那年方文秀很忙,方恒信渐渐跟严丽华亲了起来,有一次严丽华出门打牌,方恒信死活要跟着,哭得鬼哭狼嚎的,严丽华没办法带了他一起去,结果去了半天就回来了,后来方文秀问她才说:打牌的那几个女人烟。那以后严丽华就不怎么去打牌了。 其实说起来,严丽华从没把方恒信当做儿子,真要说起来有点类似于隔代的孙子和一个能打发她寂寞的活物,你说这里面没有感情,那肯定是有的,还很深厚,方恒信要是有点闪失她能跟人拼命,但就是这爱得出发点不同罢了。 方恒信改变了很多严丽华的生活习惯,也扫去了她心中很多的阴霾,所以她不太干扰严丽华惯着方恒信,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面,事物运行中自有它的规律,其实什 么事情都说不上好坏。 方文秀收拾收拾了去上班,从楼上下来,严丽华还瘫在沙发上,方文秀停了一会,她过了那个年纪,撒娇耍赖的那一招用多了,在严丽华这里也不管用了,走过去在严丽华身边蹭了一会,严丽华一会就不耐烦了,挥手跟赶苍蝇一样赶她:"上你的班去,我有事要想,别烦我。" 于是方文秀心安理得的走了。 上午十点多方文秀踏进公司,她走楼梯间上去,整个八楼有点乱哄哄的人声,周一上午各部门要开早会,这会人可能还没散干净,所以有点乱,方文秀一路走过去,有个人从何晓月的办公室跑出来,差点和她撞到一起,小伙赶紧弯腰点头:"方总,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可方文秀面不改色的对他说:"早,慢一点。" "是。"小伙应着,转身急匆匆的就走了,既不怕她也不是眼里没有她。 全公司中层以下的干部对方文秀基本上都是这个态度,很是敬而远之,因为她这个人看着很和气,从不见她发脾气,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看见她,何晓月不管多威风,见了她老远就会把口香糖吐了,墨镜摘下来,李涛看见她第一件事也是把抽着的烟赶紧掐灭了。 公司这几年开始渐渐让年轻人挑起了一些大梁,两年前孙副总要退休,方文秀肯定是不干的,两人墨迹了三个月,方文秀好话说尽,就是不答应,孙副总也不能真的就撂挑子不干了,弄到最后成了他求方文秀放他一马。 方文秀看他去意已决,就问他:"李涛得了你几分真传?" 孙副总实话实说:"三分。" 方文秀又问他:"三分够不够用?" 孙副总拍胸脯保证:"三分够用啦。" "好!你说够用就够用,放你退休。"方文秀最后拍板放了孙副总回家。 孙副总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含孙弄怡,方文秀除了按公司正常程序又送了他一套房子,没事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里送点,哄得孙副总很开心。 赵正生那里当年方文秀硬给塞过去一个何晓月,何晓月仗着脸皮够厚最后也死皮懒脸的在赵正生身边待住了,她一直是赵正生的副手,至于赵正生传了何晓月几分的功夫,方文秀不去管,至少现在赵正生比她还逍遥,经常不来上班,他们怎么协调的自有里面的一套,反正从来不耽误正事她也从来不过问。 r> 方文秀进了办公室,刘秘书紧跟着她进来站门口说:"有人要见你,已经等了半天了。" "哦?是谁?"方文秀这个老板其实做的轻松的很,很少有事情下面处理不了直接捅到她这里来的。 刘秘书说:"方维集团的周总。" 方文秀在脑子里没找到任何信息,看着刘秘书,刘秘书又说:"周文堪。" 一说周文堪方文秀就明白了,就是那个高调背叛魏恒的周文堪,方文秀不动声色的走到椅子里坐下,过了一会才对刘秘书说:"去把钟伟叫来。" 钟伟进来,方文秀开门见山的问他:"周文堪来干什么?赵副总有没有去见过他?" 钟伟说:"赵副总上周到南宁出差还没回来,先是何经理接待的。"说到这里钟伟忽然不说了。 方文秀也不吭声,钟伟只好接下去:"何经理后来让刘秘书等你来了通知你。" 方文秀看着钟伟问他:"何晓月没跟你打招呼?" 钟伟说:"招呼打了,具体什么事她似乎也不知道。" 方文秀点头又问他:"那你觉得周文堪找我要干什么?" 方文秀叫来钟伟似乎就问了他一堆废话,但钟伟在她身边磨了四年,心里却清楚的很,方文秀是从来不说废话的,这一问一答之间她至少有三处是在考察他的,首先赵正生出差到南宁其实周五就回来了,钟伟是知道的,相信方文秀也知道,但他不能说出来,而方文秀也就是要他不能说出来的这个效果,如果你随便出卖一个同事,最后落的结果只会两面不讨好,第二何晓月有没有通知到他这其实是考察他在公司核心层的地位,他是她的助力,如果下面的人有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那么等于是断了她的耳目,第三问他周文堪来的目的,方文秀心里肯定有腹稿,但是让他说出来就是考察他对公司外部环境的认知和统筹的能力,这就是他在方文秀身边学到的,学会从上至下的,用高层的思想去通观全局的能力,她从来不吝啬于在他面前表现出她的厉害,她不遗余力的在教他,因为她不遗余力,所以他忠心耿耿。 方文秀最后这句,钟伟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她的,他说:"我想,他能来应该是给我们生意做的,如今的房地产业鱼龙混杂,他需要以一个过硬的品牌一炮打响,承建的建筑商大型国营企业他可能请不动,短期内也不容易打进去,找我们似乎是个 折中的选择。" 方文秀听完,见他就没有了下文,于是又问:"还有吗?" 钟伟脑子里转一个弯又说:"周文堪这次这么高调的从老东家出走,在业内好像从来没传出他辩解过的话,倒是现在有些传言说是新宇的魏总太霸道,把他逼走了。" 这个情况很微妙,一个高调做出如此没有大义之举的人,负面影响却不高,可见此人平时人缘怕是不错,手段也是很好,有时候你不说,不说其实比你说什么都强。 方文秀问钟伟:"那你对他的事是什么看法?" 钟伟摇头:"我没什么看法。" 方文秀笑着站起来:"没有看法就对了,走,去会会这个周总。" 方文秀带着钟伟去了会客室,会客室的一面墙是一扇大玻璃,正对着走廊,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里面,面前放着一个杯子,低头看着地面很沉静的样子。 方文秀推门进去,人没过去声先到:"周总,真是太对不起了,让你等了这么久,抱歉抱歉!。" 低头的人抬起头,看着方文秀一身牛仔裤白T恤,短短的头发年轻的面孔,说着老道圆滑的话,他没说话,看着她。 方文秀走到他面前,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方总,你好,我是周文堪。" 他是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长相既不阳刚也不阴柔,沉静中气质内敛,稍微从他身上可以看出一点不露而露,多少有点藏而不露的锋芒。 这个人有点妙,方文秀伸手与之相握:"周总,你好。" 周文堪的手干燥,温暖,很软,而方文秀的手也很柔软,两只很柔软的手一相握,很快就分开。 方文秀招呼周文堪坐,两人坐定后,钟伟给两人端来两杯咖啡,方文秀从不喝咖啡,而周文堪似乎也不喝,两人都没有碰杯子。 钟伟端上咖啡很自然的就站到方文秀身后两米远,不太远,也不太近,不在核心之内,有事又马上能听见去办,周文堪看了他一眼,方文秀装没看见和颜瑞色的问周文堪:"不知道周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指教?" 周文堪把眼睛收回来,看着方文秀,挺严肃,他的脸上似乎习惯少有笑容,沉默片刻才对方文秀说:"方总,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而且实不相瞒我是求你的,但在我没说之前,我能不能先请教你一个 问题?" 方文秀很谦虚:"请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就好。" 周文堪又停了片刻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伸手指指那扇玻璃墙:"因为这扇玻璃墙,我不好意思的看见了一些贵公司的情况,今天是周一,很多大公司都会在这一天开早会,我看方总是十点多才到的,各部门却乱中有序,我想请问方总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文秀在座位上换了一个姿势,似乎很很不自然,她不好意思的说:"我哪里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各位叔伯阿姨给我爸爸面子罢了,我是个不成事的不添乱就好了。" 周文堪终于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方总,我们以前见过的,你可能忘记了。" "哦?"方文秀疑惑的看着他。 "那年三环那里的工地出事,我在那里见过你,那件事很多后续的工作都是我一手经办的,说老实话,方总的很多作为,我是过了很久才看清楚的,所以,方总,我是真心求教的。"周文堪说。 方文秀沉吟片刻,知道这人是个有锋芒的人,他要露,也不会让别人藏,只好坐正身体想了想说:"这么说吧,周总知道古时候的官员才可以坐轿子的吧?" 周文堪认真的点头,方文秀又说:"我如果坐在轿子里,那个抬轿子的老是问我,老板要怎么走啊,是左拐还是又拐?是直走还是上坡啊?那我一会撩开轿帘看一眼,做一遍指示,一会一遍指示,那我还坐轿子干什么,干脆自己下来走好了。" 周文堪半天没吭声,后来他说:"受教。"微微一笑如坚冰消融,很是好看,看着方文秀的眼神多了一种异样的温度,可方文秀对他没有和他一样的共鸣,微一欠身说:"不敢。" 周文堪很快收敛了笑容,拿出公事包,从里面抽出一摞文件说:"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想和方总谈合作的事情……" 方文秀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资料,反而伸手扣住说:"在我们谈之前,我想我有件事情是要跟周总提前打个招呼。" 周文堪面不改色:"请说。" "这个周六我见过魏总,他请我去做他公司的副总,就是周总原来的位置。"方文秀不紧不慢的说:"请周总想清楚,如果周总要是不介意我们再来谈。" 方文秀很清楚的一次就把底牌亮给他,作为一家公司我对事不对人,你要做, 合理的生意我们接,但前提是你自己怕不怕我和魏恒的关系影响到你的工程。 周文堪脸上露出迷惑:"你怎么会?……" 方文秀说:"周总跟着魏总的时日怕是不短,应该知道我父亲和魏总的渊源,如今魏总有难我不能不帮。" 方文秀的话周文堪有很多琢磨不明白,因为他们的思路根本就不在一个高度,如果他是方文秀,他怎么会管魏恒? 周文堪的手放在文件上,进退两难,方文秀说:"周总觉得不妥,大可再权衡几日。" 周文堪收回手,慢慢站起来看着桌上的文件说:"方总,我很佩服,我要想一想,不是这件事情,是很多事情。"他抬头:"我很希望与你合作。" 方文秀也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说:"我也很高兴能和周总认识,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她决口不提合作的事,反正我同不同意我不给你明确的答复,你自己选择。 周文堪伸手与之相握:"荣幸之至。" 方文秀放开手,再不吭声,周文堪也识趣的说:"我就先告辞了,过两天我想请方总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文秀大方的说:"好啊,到时候一定叨扰。" 周文堪看着她笑了一笑,也再不说什么,提起公事包说了声:"告辞。"往外走去。 方文秀一直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到电梯口。礼数做到最后的周到。 送走周文堪,方文秀带着钟伟回到办公室,让他把门关上,再把他叫到跟前来问:"你都听到了?" 钟伟知道方文秀问的听到了是指什么,点点头,方文秀问他:"我对你的安排有两种,一是放你去基层锻炼三年,二是跟我走,你有什么想法?" 钟伟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的说:"方总,我要想一想。" 方文秀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对他说:"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想,任何事你一下子下结论对你永远没有好处。" "是,我知道了。"钟伟说。 钟伟出去带上门,方文秀望着大门良久,四年了,其实挺不容易的,钟伟的只是中人之根,不太好教。 其实从那天魏恒对方文秀说:老实说,我现在回答不了你。这句话开始,方文秀就已经决定要过去帮他,他才是个上上根的人,古往今来有很多人,他可 能没有什么学识,看起来也很愚笨,但却能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这种人不会说,但他会做,他会本能的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恒常大道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魏恒只是需要点化,他缺少的是那根拨动他脑神经的那偶尔一下的触动。 而自从周六以后魏恒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他的公司走了一员大将,拉走大批人马,女朋友跟还他分手了,他虽然暴躁,但却还真没觉得这就打击了他。 让他难受的是方文秀问他的那一句你打算求的是什么,真的把他问住了,他开始从前往后的想,想他这走过的快三十年,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目标,他出生的年月好,从小他就不需要求什么,长大了,也没有人对他要求什么,在大家都求利的大时代环境下,他也下海做起了生意,折腾几年下来,好像结果也不是很好,他现在大概知道他这种活法似乎是不对的,但到底什么是对的,前面隐约有一条路,但他摸不到边,想了很多焦躁不安,浑浑噩噩的窝在自己的窝里几天,没想出个头绪来,倒把自己拱出一嘴疮来。 人们在小的时候有了疑难会本能的去问大人,魏恒是个遵循直觉过日子的人,于是在他疑难的时候本能发挥了一把作用,这天他回家去吃饭了。 魏家的餐桌上不是周末,老两口平时都吃素,没给特意给他准备饭菜,魏恒反常的没什么意见,坐下来跟两人寡淡的吃着,就是喝汤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呲牙咧嘴的在那哈气,弄得魏母终于问了他一句:"你这是怎么了,上火成这个样子?" 魏恒没接他妈的话,倒是转过去跟他爸说:"爸,有人问我求的是什么?" 魏恒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魏律清停下咀嚼的动作,正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然后说:"先吃饭,吃完饭到书房来我跟你说。" ☆、第十五章 吃了晚饭,魏恒跟着他爸去了书房,魏母跟着端了两杯茶进去,放下也不说什么,就出去了。 魏律清没有和惯常一样坐在他那张办公桌后面居高临下的说话,而是和儿子一起坐到会客的沙发里,让魏恒觉得他爸今天有点不一样。 半盏茶下去,魏律清看儿子今天格外沉得住气,心里满意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说吧,怎么回事?" 魏恒简明扼要的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但他没说是谁,也没把情形说的太清楚,环境含含糊糊的带过,只说在酒桌上碰见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光把那天和方文秀的对话倒是说清楚了。 魏律清笑了一下,笑容高深莫测,他也不点破魏恒,从烟筒里抽出一颗烟来点上,魏恒看见他父亲那一笑,心里很清楚他爸知道他有些地方没说实话,但他脸皮很厚的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心虚。 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微妙,因为魏恒是老来子,又是小儿子从小对他多有放纵,不像老大要求的那么严格,魏恒在外面干什么他都知道,但孩子大了,多少有些面子要给他留,所以基本不干涉他,而魏恒也很清楚他干什么瞒不了他爸,但就是因为他爸不太干涉,所以他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折腾,不敢超过那个度丢他爸的脸。 他们之间是,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但是我还要装着你不知道,而做老子的是,我知道,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了,但我还是要装做不知道,这个很微妙。甚至可以说魏律清就是掌握了这一点,才让专横的有些跋扈的魏恒没有犯出大错来。 魏律清慢慢的吸了两口烟,才对魏恒说:"他这是要你立志呐?" 魏恒安静的坐在那里,眼里还是迷惑着,魏律清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没明白,只好继续点拨他:"你要知道,一个领导人,他可以无能,但是他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不管下面怎么做,你只要带着他们照着那个方向走就好了。你看过西游记吧?你说唐僧有什么本是,但是他只说一句话就够了:徒弟们,向西!" 魏恒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魏律清平时是个很威仪的人,只是这是他的幺儿,才难为他讲的这么深入浅出,魏恒也知道这一点,有点小得意,也就是他才敢在他老子面前这么放肆。 魏律清没笑,弹了弹烟灰瞥了魏恒一眼,问他:"懂没懂?" 魏恒说:"有点懂了,但我还要想一想。" "嗯。"魏律清 点点头,能知道想就是好事,魏恒又问他:"那怎么才能把孙悟空找来呐?" 魏律清端起茶来喝,笑道:"傻小子,还不明白吗?人家已经答应你了,要不人家问你求什么干什么?你求什么关人家什么事?" 魏恒恍然,乐起来,魏律清又告诉他:"你去找他,态度诚恳一点,什么也不用说,这是个明白人,你要知道有时候没有目标就是最好的目标,只要有方向知道怎么去做就好了。" 魏恒点头,受教而去,临去前狗腿的给他爸点了一根烟,魏律清笑着抽了他点的烟,把他轰走了。 魏恒一走,魏律清关上门抽了一支烟,起身到书桌上拿起话筒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魏律清说了一句:"去查查魏恒最近要找的副总是谁。"挂了电话他坐进椅子里,出神了一会。 晚上魏母进来伺候他去休息,看见老伴还坐在那里不知道琢磨什么,问他:"怎么?魏恒在外面闯祸了?" 魏律清一笑道:"你这个幺儿终于要长大了。"他感叹:"三十岁,是要立志了,本来怕他就这么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下去,现如今,"魏律清忽然一笑:"这小子命好啊,咱们魏家的大福报要来了。" 魏母没听懂,笑问:"什么意思啊?" 魏律清却不打算告诉她,高深莫测的一笑道:"走!睡觉去。" 魏母难得看见他喜形于外的时候,笑骂了一句:"你这人,装的好玩吗?" 周末这天方文秀早上按时到公司上班,因为每个周末她要和公司的高层开一个碰头会,总结上周的工作,对下一周的工作日程进行安排,所以周末这天反倒是她最忙的时候。 这天方文秀到办公室屁股刚坐稳,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钟伟忽然进来对她说:"方总,新宇的魏总来了。" 方文秀端着茶杯子"哦?"了一声问他:"人呐?" 钟伟脸色很古怪的说:"他没上来,在楼下各部门转呐。" 方文秀一口茶卡在嗓子眼里,心想魏恒这是把华山建筑当他家的后花园呐,这脸皮厚的,她不动声色的把茶咽下去,面无表情的说:"别管他,让他逛去,跟他们也说一声,别搭理他。" 钟伟出去打招呼,方文秀看了一眼大门,低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魏恒一 大早亲自到华山建筑来拜会方文秀,本想是体现一下自己的诚意,结果进了大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脚下忽然一转去了一楼。 一楼大行政办公室里,正是刚刚上班还没开始工作的缓冲时间,魏恒一脚踏进去鼻子里窜进一股包子味,容纳几十个人的办公室里人声嗡嗡,有人就大模大样的坐在座位上吃早餐,而且还不是一个。 魏恒一路走过去,看见了种类繁多的外带早餐,当然还有杂堆聊天的,给花浇水的,来回瞎溜达抻筋骨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正经工作的。 魏恒觉得自己看不懂了,有点晕头的一路溜达着走过去,在茶水间门口又看见更精彩的,两漂亮姑娘在冲咖啡,顺便八卦公司的高管,内容似乎是方文秀的助力和某个叫何晓月的部门经理,顺便方文秀也在里面插了一脚,最后连赵正生也搅和了进去。 魏恒在门口听的津津有味,一脸古怪,两姑娘聊得热火朝天,一扭头看见门口站了一帅哥,刚生出几分羞涩,就见帅哥一脸威严的看着她们,姑娘们看见方文秀可能都不会害怕,却被魏恒瞪的贴着墙根溜了。 魏恒从一楼溜达上八楼,虽然一层比一层气氛要严肃一些,但大抵都是一个松散的基调,上了八楼心想这里应该正常一点,却在刚出楼梯间就差点和一个冒失的女的撞到一起。 魏恒扶了一把从电梯里冲出来的女人,女人一身香奈儿的职业套装,手里抓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波浪长发,中人之姿,站稳了,镇静的说了句:"谢谢。"一派干练的模样。 魏恒很绅士的回了一声:"不客气。" 女人站稳了看了魏恒一眼问他:"你怎么从楼梯间出来?" 没等魏恒接话又说:"找人?" 魏恒点点头:"是,我找你们方总。" 女人上下仔细看了他两眼,然后一指前面:"直走,左转最底下那间办公室。"说完她就干脆的一转身哒哒的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了。魏恒扶额,这是一家什么公司啊! 魏恒找到方文秀办公室,外面的秘书室出来一个女的,见面就说:"魏总,你好,您直接进去吧,方总等了你一会了。"弄得魏恒又是一愣。 屋里方文秀也正忙着,见魏恒推门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魏总来了,请坐,麻烦稍等我片刻。" 魏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按 刘秘书的招呼坐到会客的地方,而是直接在方文秀的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 方文秀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眼睛继续回到电脑屏幕上,刘秘书给魏恒端了一杯茶过来,魏恒在方文秀的公司里转了一圈,脑子有点蒙,心里生出几个念头,但是苦于抓不到边际,脑子有点乱,不自觉的拿了刘秘书端过来的茶灌了一口,忽然觉得口舌生津,脑子清明了一些,往茶杯里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方文秀没看他,却似乎了解魏恒的感受一般,朝外面的刘秘书叫了一声:"刘秘书,给魏总再冲壶茶过来。" 刘秘书又进来忙活,魏恒没事干,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方文秀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胸前一只咧着大嘴的大猴子,和她坐的这个位置比起来有些可笑,而她下面随便一个部门经理,就连她的秘书穿的都是香奈儿,普拉达的职业套装,他真是觉得看不懂这个人了。 魏恒这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是后来被方文秀总结出来几个优点,其中一点就是懂得反省,而且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他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会承认。 魏恒现在就非常承认他四年前看错了方文秀,上一次见面是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让他认知到了这一点,而这一次,他对这个人忽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点点深不可测莫不清楚的感觉来。 魏恒从进门就没说过话,方文秀也一直忙自己的,魏恒这人半生顺利,几乎没有等过什么人,但是从进来后他一直在思考问题,却也一直没觉得自己在等人。 魏恒喝了刘秘书端来的半壶茶,方文秀终于忙完,再次把刘秘书叫进来:"我把文档发到你邮箱了,你把它打印出来,下午开会的时候发下去。" "好的。"刘秘书应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方文秀终于正眼对上魏恒:"不好意思,让魏总久等了。" 魏恒无所谓的笑笑:"没有。" 方文秀吸了口气准备把话题往下带,魏恒却凭着直觉直接截断她的话,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往下指了指:"方文秀,我一路从你们公司楼下走上来,老实说,我没看懂。" 方文秀笑了笑,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说:"魏总看着乱是吗?" 魏恒点头:"说实在的我没看见过哪家大公司,上班不打卡,一大早上乱的跟菜市场一样的。" 方文秀还是笑,魏恒到底在她的心里的位置是不同的,不能像和周文堪一样,说了等于没说,她说:"不知道魏总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无平不平'?" 魏恒摇头说:"没有,你继续说。" 方文秀笑着继续说:"这句话出自易经,所谓无平不平,意思就是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平面是绝对平的,你看大海,远看它似乎是平的,但其实它的表面永远是波动的。" 魏恒眼神一动,目光灼灼的看向方文秀,方文秀不自觉的把嗓音放的温和:"你看到的是参参差差的景象那才是事物的真相,人是最灵动的,下面的人最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如果你的标准是认认真真那才是好的,那么你看到的就是认认真真一派严谨的景象,但那不是真实的,你看见的时候他可以装的认真,你看不见的时候知道他在做什么?人一旦开始装,任何事情执行下去就会打很多折扣。" 魏恒依然疑惑,问她:"那你就这样没有规章制度的管理也行?这么乱怎么做事?" 方文秀答:"你怎么知道没有制度,不过制度是他们自己定的,全公司的制度都是各部门按照自己的需要,他们自己制定的,魏总有一点要明白,人,尤其是中国人很奇怪,你说的不管用,一定要他自己说的,自己认可的才会全力以赴的去执行,你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乱,但你现在去看看就不会乱了。" 方文秀对魏恒说的这一些,话中有话,如果他有悟性够他琢磨的了,方文秀觉得魏恒是有悟性的。 而魏恒自己是不懂管理的,他公司里的那一滩原来都丢给周文堪在管,周文堪是留美回来的,管人很有一套,他也吃他那一套,但现在不得不说方文秀的言论推翻了他以前多年建立起来的一些观念,确实是够他琢磨的了。 魏恒撑着下巴想了一会,觉得方文秀的这几句话他要花个三五天来想,当下不是他想的时候,于是丢到一边,抬起头来朝方文秀伸出一个大拇指来:"厉害!" 接着他站起来朝方文秀哥们一样挥手:"不行,我得请你吃个饭,必须的,你给不给我面子?" 方文秀一愣,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和魏恒的生活忽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交集,她似乎是走进了他的生活圈子,但是在他心里占得位置却是不对。 等着方文秀答复的功夫,魏恒没看见她低头的苦笑 。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周会更新两章,最近在存稿子等上榜,所以更的慢了一些,请大家见谅。还有就是我写文的速度很慢,大概每天能写半章,而且周六周日还写不了,也就是最多一个星期写出两章半来,所以请大家多多体谅了,抱歉,抱歉。 ☆、第十六章 魏恒是个很会掌握局势,也是很会说话的人,他的一句:"你给不给我面子?"就让方文秀不能不给他面子。 方文秀收拾了东西,跟刘秘书打了个招呼跟着魏恒走了,他们从楼上下来,魏恒又特意的拐到一楼的行政办公室去看了一眼,果然,里面严谨了很多,几扇大窗户被打开,原来的早餐味道散了个干净,大部分人在工作,也有闲散的人,但要么就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闲着,要么就是和人说话也声音极低,交头接耳的不影响别人。 魏恒在门口站了一会,回身问方文秀:"这叫什么?乱中有序吗?" 方文秀眉头一挑,回身往外走:"也可以这么说。" 魏恒跟过去,又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只光是一条让他们自己制定制度,自己执行?我看也不全是,再说本身你让他们自己制定制度这一条就有漏洞,要是人家制定的是利于偷懒耍滑的制度呐?你怎么办?" 方文秀扭头看他,没说话前先微笑了一下:"制度制定出来是要公开化的,先不说各部门互相看着,就是他们内部也在互相制约,如果是你,你敢制定出一个混账的制度吗?再说你不要忘记了你是老板,最后的决定权是在你手里的,他制定的时候就要先想想我能不能同意。至于是说其他的,这个说起来既简单也复杂,复杂的你让我说半天也不一定能说的清楚明白,但是简单起来也无非就是两个字。""哦?"魏恒看着她等她接下去。 方文秀说了两个字:"两难。" 魏恒愣了一下,方文秀步下台阶很快找到魏恒那辆骚包的跑车,站在车门边回身对魏恒说:"两难啊,魏总。" 魏恒两步走过去开了锁,打开车门问方文秀:"这个两难又怎么说?" 方文秀拉开车门自己坐进去,对他说:"这个两难,是指对待任何事物的一种态度,很多事其实这样做也不好,那样做也不对,因为人的能力有限,你永远无法完全顾全到所有的大局,那么你就要在这两难中的中间取一个平衡点,这个就叫合理。" 一段话说完,魏恒扭头要张嘴,方文秀赶紧打断他:"魏总,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要知道人的语言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但凡说出来的道理都是不全面的,你要再让我说下去,我顺着我的思路就要跟你讲做人的外圆内方,中庸之道了,实在说,说不完您别为难我了。" 魏恒抱歉的朝她笑了一下说:"我喜欢听你说。" 方文秀一愣,心中微跳,把头转到了一边。 他们出来的时候不是饭口上,魏恒却是个对吃□通的人,拉着方文秀去了一家广州人开的茶楼。 茶楼早中餐兼顾,上午十点多有很多的点心小吃可以吃。 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多,魏恒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然后叫了一桌子点心,又要了两个双皮奶,推给方文秀一碗:"这个好吃你尝尝。"他从进来就没有问过方文秀吃没吃过早饭,自作主张的点了一堆东西,仿佛打定主意不让方文秀有掌控局势的主动权。 从刚才在办公室里魏恒第一次打断她的话,方文秀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也没打算做什么改变,他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应该就是这样的,魏恒从最开始就掌握这一点是很聪明的,其实一个善于掌控局势的人,是相当不简单的,这个可以说是与生俱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 魏恒应该是没有吃早饭,大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忽然说:"方文秀我得承认,四年前是我看错人了,不过,"他随后话锋有一转:"你也把我涮了一把。" 方文秀搅这面前的奶冻,笑了一下点点头,大方的承认了:"老实说,当年出事的要不是魏总的楼盘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魏恒问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 方文秀往后靠进椅子里,叹了口气回答他:"老实讲,我当时接手的华山建筑是一个有点要失控的火车,魏总可以放眼全国,不难发现我们很多新崛起的企业寿命都不长,因为这是一个自由但是却是复杂而且多元化的一个市场。" 方文秀抬手比了一个手势,接着道:"华山建筑发展的太快了,当时我需要给它一个打击来调整它的发展速度,争取时间给它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 魏恒听完,安静的思考片刻然后说:"所以你找上了我,知道我能兜的住,你还能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是。"方文秀点头承认。 魏恒胸有成竹的,似乎就是等着她这个是字,他点头说:"说到底,你还是欠我的对不对?" 方文秀笑:"对,我认,文秀四年前就做好要还的准备的。" 魏恒也笑,带着点狡猾:"你认就行,说吧什么时候到我那里去?" 方文秀踌躇:"这个我不能马上答应魏总,我这里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我要时间来处理。" 魏恒知道她不是推脱,很仗义的说:"行,我等你,你,我就是再难也等得起。" 方文秀欣赏他的这种大气,但笑不语。 魏恒又吃了些东西,然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还有个事我要问你,当初柳薇你是不是故意弄到我跟前来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方文秀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一笑说:"没有。" 魏恒瞬间就有点愤怒:"在你心里你就真以为我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当真以为我就是因为她跟你做了交易?" 方文秀要笑不笑的看着他说:"不是后来证明你不是吗?" 魏恒觉得方文秀话中有话,简直是□裸的在开他的玩笑,气得把餐巾往桌上一扔,发现还无从解释起,憋得没话说。 中午魏恒把方文秀送了回去,方文秀下车的时候他还有点气,哼着鼻子跟她说:"什么时候要过来给我个电话。" "好,我这里交接完就通知你。"方文秀点头下车,魏恒又支出脑袋朝她喊:"要我帮忙的吭一声,知道吗?" 方文秀站在台阶上朝他笑:"一定。" 魏恒看了她片刻,似乎好像还有话想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缩回去一轰油门开走了。 方文秀目送着他的车子开上马路,一扭身春风满面的进去了。 方文秀上了八楼,刘秘书老远就看见她挎着背包,走路格外轻扬,摔得屁股上的挎包一荡一荡的,像个调皮的中学生,与往日大是不同,她仗着年长,方文秀平时对她们都格外礼让三分打趣她:"这饭吃的好啊?中午还要不要我订餐啊?" 方文秀面不改色的走过去,拿起她桌上的日程表翻了翻说:"要啊。"顺便上下看了她两眼说:"你今天穿这身真漂亮。"刘秘书刚抿嘴要笑,方文秀又接着说:"就是你新带的那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文档那么多错字,昨天工程部开会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猜她到底打的是什么?" 刘秘书一个笑容被憋了回去,方文秀又跟她说:"你想想办法,这种事我知道你最在行,培训个新人还能难倒你吗?" 刘秘书被她一捧一打的,弄得心下几番起伏,只好说:"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方文秀正经严肃的一点头,进去了,刘秘书被她一打岔也忘了刚才准备八卦的事情,转身去忙去了。 下午公司高层开会,赵正生没来,会后方文秀下来打听他一个星期没来公司,全部挂的是病假,但前天城建局的一个饭局方文秀知道他是去了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 周六上午,方文秀去了一趟赵正生的家。 方文秀上午十点多去敲赵正生的家门,赵正生穿着条睡裤来开门,快五十岁的人了非常嚣张的露着六块腹肌,方文秀在心里悄悄吹了个口哨。 "干嘛?"赵正生恶声恶气的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一听就知道是病了。 方文秀笑眯眯的说:"我看你挂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来看看你。" 赵正生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打开门让方文秀进去了。 赵正生不缺钱,房产也不少,但这些年可能单身随便惯了,就住在公司附近一套百十平米的公寓楼里,房子里不太整洁,窗帘拉着,里面阴阴暗暗的,客厅的茶几上有喝剩下的红酒,还有两个玻璃杯,音箱里飘荡着低缓的巴赫。 方文秀看见茶几上的摆设下意识的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赵正生在后面阴阴的说:"不用找了,已经走了。"方文秀咧嘴笑了一下,没吭声。 赵正生也不招呼她,直接去了卧室,方文秀轻车熟路的过去关了音响,又毫不客气的一把拉开窗帘,立时把一室阴郁的小资情调一扫而空。 赵正生在卧室里裹了一件睡袍出来,被客厅里明晃晃的阳光晃了眼,他皱着眉坐进沙发里,一脸烦躁的看着方文秀。 方文秀拿了茶几上的红酒和高脚杯,进厨房,把红酒放进橱柜里,又开水龙头洗两个杯子,问赵正生:"你吃东西了没有?" "没吃。"赵正生没好气的在外面说。 方文秀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啤酒基本没什么东西,这日子过得其实也可怜,她在厨房里找米,弄了个小锅煮了些稀饭。 从厨房出来,赵正生裹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看就是没睡清醒,他脾气臭的很,方文秀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拐了个弯去了卧室。 卧室里有股香甜的香精味,可能人在里面待久了不觉得,但她乍一进来觉得非常的刺鼻子,方文秀皱着眉头找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源头,几个用过的避孕套被丢在里面。 方文秀觉得好笑,赵正生都这把岁数了还这么勇猛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他一声老而弥坚。 屋里窗帘也是拉着的,地上还扔了一件艳红的真丝吊带裙,可见这也是个红尘熟女,方文秀上去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透透气,顺便把垃圾收了,捡起地上的裙子走到门口问赵正生:"这个怎么处理?" 赵正生扭头看了她半天,他这会脾气不那么大了,半天后没精打采的说:"扔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厌恶。也不知道是在厌恶这条裙子,还是在厌恶自己,方文秀觉得觉得他厌恶自己的多一些。 顺手把裙子塞进垃圾袋里,开了大门把垃圾袋放到门外,关了门进来,赵正生还是蔫蔫的坐在那里,方文秀问他:"你感冒了?吃药了吗?" 赵正生指指客厅里的一个角柜,不客气的说:"药在那里面。" 方文秀好脾气的从柜子找出药,又给他弄了一杯水端过去,赵正生伸手接过来,抬头对她说:"你可真讨厌,时不时就来刺激我一下。" 方文秀笑笑,没接他的话,看着他把药吃了,转身去厨房看锅里煮的稀饭,过了一会赵正生在外面问她:"你来就是给我收拾屋子的?" 方文秀回他:"有事要和你说。" 赵正生没再问,方文秀也没想现在和他说。 这些年她和赵正生原本是赵叔和方文秀的关系,可后来因为接触到了太多赵正生的私生活,那声赵叔就再也叫不出口了,他们太熟了,连一个生称自己怀了赵正生孩子的女人闹到公司来,方文秀都给他处理过,那声赵叔还怎么叫的出口,发展到现在,上下属不像上下属,叔侄不像叔侄,朋友倒是有一点,但是也不恰当,方文秀也不好怎么定位。 反正中国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含含糊糊,个人心中自有一把尺,方文秀倒是坦然的很,至于赵正生坦不坦然,他有什么想法,那是他的事情,她并不关心,人很多的时候,想法和作为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叫:自作自受。她不能对所有的事情都负责。 等稀饭慢慢煮熟,方文秀拿了碗和勺子,把锅一起端了出来,赵正生这会终于完全活过来了,还知道给她拿个垫子垫垫,方文秀给他盛了一碗,递给他,自己又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赵正生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才慢慢的问:"说吧,什么事?" 方文秀依然不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暴怒对身体非常不好,于是她说:"你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说。" 赵正生却是不耐烦了:"什么破事,你赶紧说行不行?" 方文秀知道他性子急,只好斟酌着开口说:"我……想把公司留给你行不行?" 赵正生猛然一抬头:"留给我?什么意思?"他显然是没听明白。 方文秀沉默的看着他,赵正生慢慢的转过弯来问她:"你打算干什么?" 方文秀叹了口气:"新宇的魏总请我去他那里做副总。" 赵正生气乐了,把碗往茶几上一跺,勺子扔回碗里,也不吃了:"他让你去你就去?你放着自己的事不干,他那的椅子是大一些怎么着?" 方文秀无言,这事还真不好解释,她总不能说那是我以后的老公我要去帮他吧,方文秀自己本身很精通周易八卦,所以她这人很信命理,她祖母的修为比她高出不知多少,所以她跟她她说,她将来是魏家的人,她就信。 赵正生瞪着眼睛等着方文秀解释,方文秀长这么大没干过理亏的事,这次她还真是不占理,有些心虚。 方文秀摸摸鼻子给了一个不太站得住脚的解释:"那不是原来我爸欠人家的人情吗?现在人家上门来讨了,我要去还的。" 赵正生看着方文秀片刻,忽然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抬头盯着方文秀,要笑不笑的对她说:"方文秀,你就不怕我把华山建筑搬空了?" 方文秀笑了一下回他:"我觉得这话你根本就不用说,多没意思。" 赵正生深沉的看着她,后来发现方文秀的眼神太坦然了,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非常挫败的把眼神转到了一边。 方文秀不想把事谈崩了,对赵正生说:"赵叔,你帮帮我,华山建筑只有你能挑起大梁。" 多少年了,方文秀再把这声"赵叔"叫出口,赵正生心里真是百转千回,他沉默很久问方文秀:"魏家是谁找的你?" 方文秀没吭声,赵正生等了她片刻又说:"魏家没人来找你是吧?找你的是魏恒,魏家只有他才干得出这种事。" "你和魏恒到底是什么什么关系?" 赵正生一句句问的都触碰了方文秀的底线,她一句都没有回答,过了半晌赵正生也终于明白,他和方文秀就是再熟,但方文秀却划出了一条底线,那条底线她不愿意,谁也别想跨过去,心里难免泛出一股苦涩,低声问她:"要去多久?" 方文秀轻声回他:"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赵正生叹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你才认真的经营了四年,你可真是任性啊!" 方文秀心里也是一声长叹,赵正生一句任性就让她欠他良多,人生这档子事到底是谁欠了谁,还真说不清楚,平白生出无限的惆怅来。 她祖母说她生而来欠魏恒的,那赵正生是不是也欠她的?万丈红尘就是个欠债与还债的过程,人心就是就是在这里面修炼而成。 ☆、第十七章 周日方文秀约柳薇吃饭,柳薇开着一辆广本高高兴兴的来了,两人在停车场碰见,柳薇看方文秀在看她,一挑眉朝她甩甩手上的车钥匙:"我自己挣的。" 方文秀失笑,柳薇过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亲密的很:"那天我当你是客气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联系我。" 方文秀笑着说她:"你当我是客气话,可见你自己说的才是客气话,要不怎么也不见你联系我?" 柳薇朝她乐了:"你现在是方总啊,我怕我够不着边啊。" 方文秀打趣她:"怎么?你现在也有敬畏心了?" 柳薇抿嘴笑,没有言语。方文秀也没再说什么,倒是看出柳薇现在的胸襟是开阔了不少,人也明显阳光了很多。 方文秀请柳薇吃饭的地方也是个私房菜,不过却是巷子幽深,藏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她们把车停在大马路旁边一家酒店的停车坪里,方文秀带着她七拐八弯的绕了进去。 菜馆是个两室一厅的格局,只有三桌,老板娘每天也只做六桌,中午三桌,晚上三桌,多了不做,只有一个服务员,吃什么还是老板娘说了算。 服务员是个漂亮的有些过火的小伙,柳薇跟着方文秀被让进里面的一个小套间,小声跟方文秀说:"小伙好帅,在这有点浪费了。" 方文秀轻笑:"何以见得?你要看看人家求的是什么?"就方文秀所知,这家店的老板娘三十多岁手艺好,还颇有风情,就她看两人之间还真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故事,但这种事她不会多嘴的对柳薇说。 菜色很简单,一个茄子煲,一个冬菇油菜,一个小炒肉,还有一碗海鲜汤,两碗米饭,柳薇下筷一吃,立刻吃出不一样来,半碗米饭下去才抽空跟方文秀说了一句:"好吃。" 方文秀笑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本是有话要跟她说,也只好先放一放。 柳薇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边擦嘴边对方文秀说:"文秀,说实在的,你这才真的叫请人吃饭。" 方文秀也放下筷子擦嘴说:"也就是请你才带你来这种地方。" 柳薇听了很高兴,知道方文秀这样说是没把她当外人,当初她那样没脸的求她,她做了一回恶人也帮了她,时隔四年也并没有看不起她,这是她最感激的地方。 方文秀起身向外面要了一壶茶,回来坐下斟酌着怎么和柳薇谈,柳薇静静的看了她片刻说:"文秀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你尽管说吧,我现在没有什么好瞒你的。" 方文秀一笑开口说:"当初是眼看着要和魏恒交恶,才让你用那种方式和他见面,实在是下策,也不知道你们这几年是怎么回事?" 柳薇一笑而过:"别说了,他当初恶心的你不行,你做了一回恶人还那样帮我,我只有感谢你的,文秀。" 方文秀从没有想过柳薇的感谢,她说:"柳薇,我以后要去魏恒那里做事了。" "你去他那里做事?"柳薇很惊讶:"你自己都是坐镇一方的老总,需要去他那里做事?他那里现在情况可不好。" 方文秀说:"柳薇,实不相瞒,我们家和魏家有一段渊源,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和魏恒……以后可能会结婚。" 柳薇愣住,房间里瞬间笼罩住一股沉闷的气压,方文秀静默不语,很久以后,柳薇忽然叹气说:"文秀,我要结婚了。" 一语打破沉默。 "哦?!"方文秀一声惊疑。 柳薇轻声说:"文秀,你知道刘振强吗?" "本市主管政法委的副市长?"方文秀疑问? 柳薇点头,方文秀一呆,脑子里爆出一团火花,瞬间大笑出声:"恭喜你啊柳薇,真是太恭喜你了。"她开怀大笑真正的为柳薇高兴,边摇头边感叹:"刘振强这个人,真没想到柳薇最后尽然是你。"她带着深思又道:"这个人,人中之杰,想必跟他谈一场恋爱也是相当的精彩。" 方文秀笑完一敛笑容郑重的道:"柳薇,这个人将来定会成就非凡,你一定好好辅佐他,千万不要辜负了。" 柳薇深沉的压抑着一种浓厚的情感,对方文秀一字一句的说:"文秀,我爱他。" 她那一句"我爱他"说的平静而缓和,反而到让方文秀听出了里面的味道,点点头:"你有这种心情就够了,老实讲的做这种男人的女人,一生不会太平安。" 柳薇静静的坐在那里,说起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娴熟的味道来,她说:"文秀,谢谢你,你都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方文秀点头,她了解,两人年龄的差距,阶层的隔阂,世俗的目光,但有什么能挡得住爱情的甜蜜呐,她对柳薇说:"柳薇,你知道你为什么最后没能和魏恒走到一起吗?其实只有一句话,因为你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如果你从四年前就把专注力就放在他身上,你用四年的时间经营,现在你说不定就已经是魏家的媳妇了。"方文秀稍稍坐正了身体语气放的更加的温和又说:"所以这回你的注意力一定要放到对地方了,好好的经营,我祝福你。" 柳薇听懂了方文秀的话,她对她说:"文秀,我没有借过他任何好处,我现在的一切真的都是我自己挣的,离开魏恒,我什么都没要。" 方文秀赞成的点头,沉默片刻,斟酌着对柳薇说:"柳薇,做为朋友我……想送你一句话,你若觉得有用,请好好斟酌。" 柳薇坐正身体说:"你说,文秀。" 方文秀点点桌面,沉吟片刻方才郑重的对她说:"委屈才能求全。" 后来因为各自生活环境的变迁,柳薇和方文秀彼此天各一方,半生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方文秀此时送给她的这一句:"委屈才能求全"让柳薇咀嚼了半辈子,受用终身。 两人从菜馆出来,各自在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子,临别之时柳薇问方文秀:"文秀,你当初是不是就看出来了我和魏恒的结局。" 方文秀低头沉默半晌,然后回答她:"我是看出来了,但是我没有算计,当时当地我若不帮你,你会恨我,我也担心你会走弯路,如今我说出来,也是希望你将来看见什么结果而不要恨我。" "文秀,你真是……"柳薇真正为她所折服,内心感慨一时说不下去,转瞬她又好奇的问她:"文秀,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喜欢魏恒吗?" 方文秀笑笑,没有回答她,喜欢吗?只有藏在她内心里那个隐秘的角落知道,她是个习惯深藏不露的人,不习惯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因为根本分享不了,于是她拍拍柳薇的肩膀说:"不要问我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柳薇淡笑,自觉得她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给了她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转身而去。 ☆、第十八章 周一方文秀去上班,坐在办公室里琢磨她还有什么要交接的事情,华山建筑这几年被她经营的中层以下人员都当她这个老板是个摆设,她用了道德经里面的无为而治四个字把公司治理成这样,一旦她离开不会引起多大的震荡。 至于中高层,孙副总已经离开了,庄锦蓉的注意力在她那个小家里,她的想法不多,对方文秀的离开不会有什么反弹,至于新提上来的几个小一辈的,赵正生足够震得住他们,而且工程部一直都是他在掌管,他在整个公司的根基最深厚,威望最高,只有他最适合做这个老总的位置。 剩下的就是后面很多年的事情,华山建筑按照她奠定的这个根基一直发展下去不会出现大问题,只要赵正生不会变,方文秀相信他不会变。 临近中午方文秀把钟伟叫进来,钟伟穿着白衬衫,铁灰色的长裤,一身严谨,非常精干,大夏天的领带拴在脖子上一丝不苟,只有衬衣袖子高高的挽起。 方文秀这点很有意思,几年前,她天天穿着职业套装把自己武装的规规矩矩,反倒是下面的一些年轻人偶有穿的懒懒散散的,后来她自己到穿的越来越随便,反倒是下面的人穿的却是越来越严谨,这里面其实也有大学问,一个人的经营之道运用到高深的境界后,他所带领的团队,人们往往会专注的是事,而不是人,这里面很微妙,不是明眼人难以看懂。 方文秀把钟伟叫来直截了当的问他:"那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钟伟有些惊讶方文秀会这么快下决定,方文秀要走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而现在公司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那就是说方文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处理了一些事情,钟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事,给出了他这几天一直考虑的答案:"我还是想跟着你。" 听了他的回答,方文秀半天没吭声,钟伟这些年跟着她以她看来他这个助理做的还不够到位,一个好的助理,做到最高水平要能当老板的半个家,他有时候要是老板的耳目,有的时候也要充当老板的传声筒,因为有的话老板并不方便直接对下面说,做到最好的境界是不管高底层公司的人见他都要让他三分,可钟伟在有些方面做的并不到位。 当然这也跟公司里有三个大佬镇着,他声望不够有关,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这跟一个人的眼界能力有很大关系,他做这样的决定其实是明智的,方文秀也希望给他换一个环境,继续磨练他,重新给他换一个起点,让他能有另外一个高度。 方文秀低头想了片刻,然后对他说:"你要想清楚了,你就是现在跟着我,将来我还是要让你回来的,而且还是要把你放到基层去。" 方文秀希望钟伟能听懂她这话的意思,眼神盯着他的眼睛捕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但凡在一家企业,一个人最后能升到高层并且真正的坐稳了,都是走螺旋形的路子慢慢攒够了资历上去的,坐直升梯上来的一般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当然如果你是老板的儿子那就是另外一说,不过你就是老板的儿子没有能力最后得不到声望下场也不会好,方文秀的打算是想最后把她这个位置留给钟伟来坐的。 华山建筑最后是留给方恒信的,当然前提是他有这个能力,最后当然是留给他,钟伟将来就会是他最好辅佐人手,这就是为什么方恒信还那么小,她就经常带着他出息各种场合的原因,就是要让他在一个圈子里,早早的扎下一定的根基。 如果他方恒信的能力不够,又或者他自己本身对这个不感兴趣,自己发展自己的也很好,那这个位置就直接留给她一手培养起来的钟伟,她深谋远虑的很远,可以说二十年后的事情她都想到了。 方文秀看见钟伟的目光微微闪动,心里松了口气,她不怕他太聪明,这个人她观察了他四年,这个人的心思很正,所以反而怕他不够聪明。 钟伟沉吟,然后说:"我还是决定跟着你。" 方文秀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你去吧,去跟何晓月说我找她。"钟伟朝她微微点头,出门而却,他和方文秀之间几年来磨合出一种默契,并不需要说太多的话,这个时代忠诚度在年轻人身上很少,这跟社会环境和跟随的人有很大的关系,方文秀非常喜欢钟伟身上一种中正的品格,所以花了大心思培养他。 方文秀等了没一会何月华就推门进来了,她现在依然风风火火的,只是不像原来那样蹦蹦跳跳的了,高级套装往她身上一穿有种精炼,很果敢的气质。 何月华推门进来往方文秀跟前一站,大咧咧的说:"老板,找我什么事?" 方文秀上下打量她一眼,笑着说:"挺漂亮!" 何月华得瑟的一叉腰说:"那是,几千大几呐。"然后脸一垮,拖着长腔说:"老板啊,给加薪吧,我要透支了。" 方文秀笑:"我要走了,以后赵正生才是你的大老板,加薪的事你跟他磨去。" "嗯?"何月华唰的一下站直了:"什么意思?" 方文秀简单的跟她一带而过:"我要去还给人情,三五年之内不会回来,我这个位置会由赵总来接替。" 何月华眼珠子转了一下,半天没吭声,方文秀心里笑了一下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她一走很多年,接班的是赵正生,等她再回来让赵正生是上去容易,下来岂是简单的,华山建筑三五年后不知道会是什么个光景,那她以后就接了赵正生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宵想。 这就是方文秀和别人的不同,赵正生传给何月华的是术,而她传给钟伟的是道。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往往有术而无道最后结果会千差万别。 方文秀对何晓月说:"赵总,脾气不好,你跟他磨合了四年,跟他的时间最久,以后公司有事情你就是他的缓冲地,你们师徒一场好好的辅佐他,他身上的经验够你学的了。" 何晓月点头:"你放心,赵总脾气我知道,他以后要是犯浑我能应付他。" 方文秀笑看着她,说:"这点我放心你,叫你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心里有数。" 何晓月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最后方文秀又因为这个人是自己提上来的,最后尽人事提点了她一次,她对何晓月说:"晓月,我既你的领导也算是你半个知交,最后我再跟你说几句句话你听一下,她不管何晓月什么反应,直接说了下去:"不同的人,在处理同样的事件手法可能看似相同,所不同的是最开始的那个动机,一件事,有可能是见机行事,也有可能有机可乘,动机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只有你自己知道,然而往往却是决定一个人一生成败的关键所在,你好好体会。" 何晓月无言而去,方文秀知道说真话往往是最伤人也是最危险的,但这个义务她不能不尽,她不说就是对她极大的不负责任,就是她没有良心,至于何晓月最后以什么立场去理解这些话,就看她自己了。 公司小一辈的人中,剩下一个李涛,是直接了孙副总的班,孙副总说他得了他三分的真传,但以方文秀看来,孙副总还是谦虚了一下,李涛至少得了他的五分的功夫,他管的那个那个部门,统管了整个公司的后勤,人事,采购,是个大大的肥缺,最是招风惹事的位置,可这人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推拉扯皮的,但没有到他那里解决不了的事情,还不招人恨,上下关系处理的有条有理,人事安排合理有度,这就很了不起了,方文秀自认自己一手教出来的钟伟都没有他这个能耐,反倒是他让她最放心,根本不用单独叫来跟他谈。一切事宜安排完,就等周末最后一次高层会议宣布赵正生上位,方文秀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 方文秀自从接手华山建筑以来,还真没正经给自己放过假,这天早早下了班,去幼儿园把恒信接了出来,带他到公园玩了一下午,算是还了前两天没有守信之约。 接下来的几天,严丽华天天早出晚归的开车出去,方文秀也没管没问她在忙什么,安静的在家待了几天,每日看看书,收拾收拾菜园子,真正给心放了一个假期。 周末,例行的高层会议上,方文秀正式宣布自己退位由赵正生来接替她的位置,赵正生脸上不太好看,但到底给了方文秀面子,语气不太好的说:"我帮你管一管,两三年后你自己回来收拾,我们都是一把年纪了,还要帮你擦一辈子屁股?"下面一场哄笑,方文秀脸红的摸了摸鼻子,算是走了完了过场,顺利完成了交接。 意料之中的没有引起很大的震荡,消息应该是何晓月放出去的,大部分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能够这么平稳的过度也跟方文秀一直传递下去的标准和要求有关。 俗话说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方文秀一直给下面的传递的信息是她不允许各部门相互对立,一个团队是互助的关系,当然是人就会有各种意见分歧,她允许有分歧,但是原则是求存同异,所以大方向上他们是团结的。 会后就连庄锦蓉都没有什么反应,方文秀觉得这样也不是最好,找她去谈了谈,可能庄锦蓉是女人,年岁大一些,又是方文秀的长辈,所以敏感一些,站的立场观点和别人有些不同,她警告方文秀说:"我这半辈子见过很多优秀的女性,但是一结婚就完了,什么事业前途通通打了几个折扣,你可在情字一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方文秀把她这话好好的思量了半天,最后发现她们的观点不一样,庄锦蓉的观点有道理,但是是片面的,于是就放下不再去思量。 周末方文秀带着全家出去逛街,家里大小两个都兴致很高,严丽华是因为她本来就喜欢购物,方恒信是因为方文秀答应带他去吃必胜客。 周末的商场里,客流量不是很大,整个童装部被严丽华和风恒信搅的热闹非凡,严丽华买东西,虽然不像有一部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个女人走进商场,对着所有的衣服走了一圈一路下去指出一堆:"这个,这个,这个……"最后潇洒的一转身说:"除了这些,剩下的全给我打包。" 严丽华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她肯定是有一些购物癖的,因为她寂寞嘛,这也可以理解,方文秀坐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这对母子满场折腾。 方恒信还没到知道美丑的年纪,对试衣服不太感兴趣,跑到一边抓起一个儿童水壶朝严丽华喊:"妈!我要这个。" 严丽华一挥手说:"买!"手里举着一件衣服哄他:"乖,过来试试这件衣服。" 方恒信得偿所愿,暂时听话的跑过去试衣服,旁边的服务员很有眼力的根本不问,直接就开了票。 方恒信试了就跑,跑出去抓起一个变形金刚的书包,回头又要,严丽华浑不在意又是一挥手:"买!"又把他哄过来试了几件,但凡她看上觉得方恒信穿着好看的全部一律开票打包。 如此往复几次,只要有这娘两的地方,便吸引了大批服务员过来看景,终于在方恒信指着一个上下层带滑梯的儿童床大声喊我要的时候,严丽华发飙了。 严丽华喝了一嗓子:"滚蛋!什么玩意都往家里搬?你一人还能睡两张床吗?你长了两屁股,还是两脑袋?" 一群服务员都被逗乐了,方恒信也终于老实了,被严丽华拽过来试了一堆衣服鞋子,最后穿上一身水手装,套上一双小皮凉鞋,左看右看被弄成了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孩,严丽华终于满意了,最后叫过来方文秀给她一张卡,一大摞票据女王一样一挥手,让她去结账。 方文秀老老实实的去了,她就是来给他们拎包的。 到了楼下的女装部,严丽华不太看得上这里的东西,她是经常和阔太太们组团飞香港的,衣服大多都是在那边采购,挑挑剔剔的买了几样零碎的,倒是方文秀在几个国内一线品牌里面提溜几套职业套装出来,严丽华看见她买的东西,忍不住问她:"你不是这几年都不穿这些衣服了吗?你穿这个显得老气,不好看。" 方文秀笑笑,没打算这个时跟她妈说她的决定,只是说:"买几件预备着,有些正式一点的场合还是要穿的。" 严丽华是深刻的看不上方文秀的审美观的,但她向来操心她的事少,现在想来有点小愧疚,于是说:"这些不好看,你要是需要,我下次去香港给你买。" 方文秀笑着应了,母子三个人从商场出来,直奔必胜客去,方恒信今天很欢乐,平时最不好说话的姐姐这几天对他格外的好脸,又是带他去公园,又带他吃必胜客,让他美得有点找不到北了,有点忘乎所以的意思,在必胜客里撒着欢的到处乱窜,弄得服务员几次过来要求她们看好孩子,不要打扰到别的客人。 严丽华是个惯孩子的,意思意思的招呼了方恒信几声,方恒信肯定是不听的,老实一会又跑了,方文秀也是笑眯眯的很客气的应了服务员,也没出声招呼,她是没准备在孩子兴奋时候打断他,却是都攒着等回家再教训他。 两个大人都是不怎么吃这些东西的,严丽华是根本没吃,喝了点果汁,方文秀意思意思的吃了一角披萨,没滋没味的不太感兴趣,只有方恒信吃的欢乐满足,等他吃满意了,才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到了家两个大人又吃了一顿,方恒信被方文秀打发去写了十篇大字,写的手酸屁股长钉,终于知道老实了。 晚上方恒信上床睡觉,家里终于安宁了,方文秀才找到严丽华的房里把自己要去魏恒公司的事情跟她说了,她这个人在孝顺这一点上,只要是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会跟严丽华请示。 当时严丽华刚刚洗了澡,正在给身上做保养,方文秀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乳液,严丽华很默契的往床上一趴。 方文秀不紧不慢的把事跟严丽华说了,严丽华这回很反常,趴在那里半天没吭声,方文秀等了一会,疑惑的叫了一声:"妈?" 严丽华这才支起上半身扭头看着她说:"按理说,这些年我们两家都断了联系了,你去帮不帮不是应该,是情分,我也说不好,你自己怎么想的?" 方文秀沉默了很久,想起往事,口气里带出了一种伤感:"妈其实奶奶在我十五岁那年大限就到了,九九年的冬天她老人家大病一场,本来都已经要准备后事了。" 严丽华翻过身坐了起来,方文秀继续对她说:"我当时哭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奶奶就自己起床了,她老人家为了我多留了两年,那年我高考完,头一夜奶奶还坐着跟我说话,第二天我再去找她,她就已经坐着去了,连我还有你和爸的孝服,她都悄悄的早就做好了,当天中午我的录取通知书就到了。奶奶晚年的时候开始信佛,生死之事早就看破,她跟我说过我和魏家有一份姻缘,如若将来碰上一定要还,千万不要和命挣,顺势而为才能平安度日。" 严丽华震惊的看着方文秀半天,这么一桩事情她是一点不知道的,她披着衣服坐起来,脑子跟跑火车一样转了半天,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魏恒不行。" 几年过去,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早几年严丽华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这个反应,这些年方文秀至少让严丽华明白了一件事,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 老实说这些年里严丽华还从没有考虑过方文秀将来是要嫁人的这档子事,虽然方文秀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她今年23了,可能是她已经把方文秀当做她生活的支柱,潜意识里对她有一种占有欲。 但严丽华毕竟也是一位母亲,一种身体里本源的母爱让她开始试着理智的来对待这件事,于是她发现魏恒不行,她难得的很客观的抛开魏恒的家世背景,单以一个人来论,她觉得魏恒不是一个好青年。 严丽华对方文秀说:"文秀,虽然你奶奶这么说,我也是相信她老人家的,但咱们不能被命给绑住了是不?你别管他们了,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说实在的我挺知足,以前虽然有钱,可我不踏实,我害怕,文秀你让我……" 严丽华握住方文秀的手有点说不下去了,方文秀笑了笑,挺欣赏她妈这种理智的状态,她说:"妈,我懂,命理其实千变万化,不是什么东西都是注定的,但是咱们家能有今天也确实欠着魏家一份人情,从大义上,我是要去还的。" 严丽华说不下去了,她知道方文秀已经决定了,这些年两人的磨合中,她也渐渐的明白,方文秀这个人,可以很好说话,也很听话,但一牵扯到大义原则的问题,她却是哪怕刀山火海也要独往矣。 严丽华摸着方文秀的头发,几乎快要哭了:"我是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有的男人他是有本事,可就是太有本事了,女人一头扎进去,高兴几年,受罪一辈子,我的姑娘是多好的人,他不配。" 方文秀拉着严丽华的手说:"妈,你放心,我不会。"其实在方文秀的心里魏恒和她父亲方远山其实算不上同一类人,因为出身的环境不同,所处时代的大背景也不一样。 严丽华叹息:"女人这一辈子啊,唉!你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 母女两一场对话带着伤感,最后方文秀伺候着严丽华睡下,严丽华躺下的时候依然是忧虑的,方文秀出了房门深感愧疚,让母心忧是大不孝。 她辗转反侧了半夜,在家又配了母子俩一个周末。 周一方文秀换上多年不穿的职业套装,坐车去了魏恒位于市中心的公司,她这些还是不会开车,冯坤也被他从华山建筑带了出来。 到了公司楼下方文秀才给魏恒去了电话,让她比较惊奇的是魏恒尽然不在公司里,说起来魏恒也挺可怜他这两天一直躲在自己的窝里躲事。 周文堪的离开是忽然性的,第二天起来忽然就联系不上这个人了,电话换掉,人不见踪影,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公司几个高层的干部,最可气的是在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总部各部门陆续辞职了一大批的人。 魏恒的新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几乎在一夜之间瘫痪,到了结算日导致公司连工资都发不出去,不是没钱,是帐算不出来,财务部连着部长带着核心成员全走了,要不魏恒也不能气得跑去跟周文堪打了一架。 打完了魏恒其实也挺后悔,太丢人了,就跟两离婚的夫妻一样,不服气的老婆跑去跟小三私奔的男人撕扯了一顿,弄的自己跟个老娘们一样闹了一场,被人笑话大发了。 公司剩下一半人,人心惶惶,能管事的现在都袖手旁观看着局势的变化,现在工资都发不下去,一帮人跟狼一样天天盯着他,弄得魏恒焦头烂额,只好躲回家里办公。 方文秀的电话一到魏恒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的换衣服出门,一再嘱咐方文秀先上去,他马上就到。 方文秀收了电话,坐了电梯上去,魏恒的公司总部不是很大,占了四层楼的面积,前台的两个漂亮姑娘一个在打电话,一个在锉指甲,方文秀一路走进去,被人看了两眼,没人管她。 方文秀每个楼层转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办公室都没有几个人,整个公司给人一种空荡荡的很冷清的感觉,到了最上面魏恒办公室的那层楼,在设计部还看见一个更有意思的景,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看起来干干净净,挺斯文的样子,可这家伙尽然穿着一双拖鞋,一条运动裤,一件洗出毛边来的旧T恤,这人好像把办公室当家了,电脑里开着网游,显示器旁边摆着吃过的方便面盒子,里面还装了几个烟头。 方文秀看了他两眼,他回头撇了她一眼,很不屑的又转过去盯着电脑。 方文秀从里面出来,去了魏恒的办公室,魏恒的秘书可能已经接到魏恒的电话,很客气的把方文秀让了进去,秘书是个二十七八漂亮的姑娘,方文秀多看了她一眼,姑娘也朝她笑了笑。 魏恒的办公室,位置很好,对面一扇玻璃幕墙,可以俯瞰脚下大片的风景,方文秀站在窗前等了没一会魏恒就到了。 魏恒匆匆而来,虽然穿着严谨的衬衫长裤,但神态里依然摆脱不掉焦头烂额的状态,他见面就说:"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跳楼了。" 方文秀看着他笑,魏恒松了领带扔下公事包问她:"你喝什么?" 方文秀说:"随便。" 魏恒去饮水机里接了两杯冰水过来亲手递给方文秀一杯,两人就站在落地窗前开始说话,魏恒一点都不客气的说:"我这现在连工资都发不下去了,不是没钱是人都走光了,你看看怎么办?" 方文秀端着杯子微一沉吟问魏恒:"公司现在大量缺人,魏总怎么不招人?" 魏恒一脸苦相:"我跟人事部的说了,可他们弄了两个星期还没动静。" 方文秀点头:"原来这些事都是谁负责的?" 魏恒理所当然的说:"周文堪啊。" 方文秀发现魏恒在说起周文堪这个人,没有怨气,语气也像是在说一个不太相干的曾经认识的人一样,这说明他的注意力现下根本不在这个人身上,这其实很难得,常人难有他这样的胸襟和顺应事物发展准确的抓住大方向的专注力。 方文秀问魏恒:"那魏总以前负责什么?" 魏恒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以前光管业务这一块,其他那些杂事我不在行。" 方文秀点头,往往你最信任的人,就是那个捅你刀子的人,因为他最了解你,在这件事上魏恒也不能说没有责任,一个领导不能完全体察跟着你的人的心态,是你的失职,所以也不能单纯的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一件事的是非对错。 方文秀对魏恒说:"事情千头万绪,总要一件一件的解决,先办要紧的,我找个人来先把工资发下去。" 魏恒咧嘴笑,看着方文秀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也不说一声谢谢,他后来也从来不跟方文秀说谢谢这两字,从最初用方文秀他就用的理所当然,以致到后来他反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不要脸的自信,这事最后被方文秀很无奈的总结出"这就是命"这样的一句话。 方文秀打电话回华山建筑的财务部,让人叫来吕芬听电话,吕芬是庄锦蓉的外甥女,农村出来的没有学历,被庄锦蓉带在身边好多年,手把手的教,就是打算将来接庄锦蓉的班的,姑娘特别老实勤奋,庄锦蓉护的很。 方文秀跟吕芬报上魏恒公司的地址,让她到这里来找她,嘱咐她千万不能让庄锦蓉知道了,姑娘在电话里犹豫了半天,她平时很敬畏方文秀的,因为方文秀很看得起她,曾经当众对她说:"她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也没有学历。"难得方文秀求她一件事,她是真心想赴汤蹈火的帮忙,可是这个忙要是帮了似乎又和她姨起冲突,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 方文秀很不厚道的也不管人家姑娘在那边怎么心惊胆战的溜出公司,这边马上又打电话给钟伟,让他过来上班,本来方文秀是打算给钟伟放几天假的,想等这边自己摸熟了情况再让他过来,可没想到这边情况这么糟糕,只好把假期给他停了。 看方文秀三言两语安排完,魏恒走过来跟她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两人一起出门,在走廊上路过设计部,方文秀忽然想起来笑着对魏恒说:"我刚才在这里边看见一个人挺有意思,穿着拖鞋,家居服,把公司当家了。" 魏恒也一下子想起了这么个人,一脸的苦逼像:"别提了,你说的那人叫刘志,本来他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是从原来就跟周文堪不和,我也懒得管这些事,他大牌的很,你要看着他不顺眼,回来开了算了。" 方文秀笑:"我倒是没有看他不顺眼,倒是觉得一般敢耍大牌的人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魏恒无奈道:"有真本事,他不好好干活有什么用,能出十分力,他出三分,出完三分他还要给你甩甩脸子,还不够你膈应的呐。" 方文秀笑眯眯的说:"我看也不尽然,一个正常人是没有不愿意体现自己价值的,他不好好干活肯定是有什么他不满意的地方,想想办法吧,一个成功的领导者要有天下无不可用之人的心理。" 魏恒一愣,放慢了脚步自己还不自觉,他细细咀嚼这句天下无不可用之人,这得是多高的眼界,这要有多大的胸怀?再次震撼了他一下,方文秀停下来回望着他,但笑不语。 ☆、第十九章 魏恒给方文秀的办公室就是原来周文堪的办公室,里面留着很多原来王人的痕迹,方文秀在里面走了一圈,很现代的办公家具,线条明快简单,空间利用合理,以白色为整个基调。 魏恒对她说:"你先用着,等有功夫了再给你装修一次。" 方文秀笑,知道他财大气粗,说:"没有关系,回来让人给我把家具挪一下就可以。"这屋子不太适合她自己的风水,但关系也不大,挪一下家具,摆几盆植物就能解决。 方文秀看完问魏恒正事:"魏总现在公司还有多少人?每个部门都走了什么人,要多少人才能正常运转起来?魏总心里有数吗?" 魏恒回了方文秀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是个从小被人伺候习惯的人,不爱管细节,只喜欢冲锋陷阵,方文秀又问他:"那你能给我找个明白的人来吗?" 魏恒的脸都红了:"我的助理也跟着周文堪跑了。"方文秀头疼的直想拍脑门,终于明白魏恒是打算找一个管家的回来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里无一个可用之人,方文秀也头疼,这种情况说不好也好,重新组建班子,少了很多权利斗争,但磨合也是个大问题,方文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想着从哪里人手,等她刚想出个头绪,扭头一看魏恒正直勾勾的看着她,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傻气,不由的就笑了起来,问魏恒:"魏总手里现在有几个楼盘在出售?" 魏恒想了一下:"有十几个。" 方文秀又问他:"本市的有几家?" "三家。"魏恒说。 方文秀点头说:"好,下午我们就去这三家看看。" 魏恒不解:"下面楼盘销售还不错,周文堪的手还没伸到那里去,你别看总部现在这样,下面没乱。"魏恒挺骄傲的说,确实项目开发和销售,一个是花钱一个是收钱的部门都被他自己握在手里,所以公司虽然乱但根基还在。 方文秀却说:"我们要找人才去,现在都是招聘,招聘,招来,聘用你,可有时候真正的人才是招不来的,要你自己去找。" 魏恒觉得方文秀这话有道理,但一时没有明白她的用意,两人正说着话,吕芬就来了,她被魏恒的秘书带了进来,畏畏缩缩的问方文秀:"方总,我来了,你让我干啥?"老实的跟个鹌鹑似得。 其实吕芬也不大,比方文秀大了三岁,也就26,但工作年头可不短,十八岁就跟着庄锦蓉,别看她岁数不大,财务这一摊却是能顶起一片天来。 魏恒实在想不到方文秀能找来这么个人,使劲盯着人家姑娘看,想看出个花花来,方文秀看着她好笑,就说:"你放松点,我让你来是求你帮忙结算账。" 吕芬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跟方文秀说:"我当什么事,你说算账不就完了,干啥还不让我告诉我姨?" 方文秀笑了一下,挺坏的说:"现在不告诉你,回来你就知道了。"转而她有对魏恒说:"麻烦魏总带吕芬过去一下。" 魏恒站起来说:"我叫小王来带她过去吧。" 方文秀伸手一拦他说:"不行,魏总你要想三天内把工资发下去,就一定要亲自把吕芬送过去,而且你自己也要做一些事,你抽烟吗?" 方文秀问他,魏恒一愣,犹犹豫豫的说:"抽。" 方文秀说:"那好,男的你就发烟,多摆几条在他们办公室里,没有了随时添上,女的……"方文秀想了一下说:"找家知名度高的酒楼,让他们早中晚加宵夜送餐,天天送餐。" 方文秀一说完,魏恒马上开窍,忽然间就兴致高昂,转身就拉着吕芬就走了,吕芬人家是个还没经人事的姑娘一下子弄了个大红脸,还不好意思挣脱,方文秀笑了笑跟了出去。 魏恒路过自己的办公室从里面拿了几条烟出来,全是没有任何商标的包装,方文秀一看就知道是特供烟,魏恒出来拽了吕芬又往楼下的财务室去了。 财务室里一片松散的景象,大头不在了,很多工作根本进行不下去,有人老远看见魏恒进来,赶紧各归各位装作认真忙碌的样子。 魏恒拉着吕芬进去,大马金刀的往那一站,没说话先伸手合掌拍了两巴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这里,才说:"各位停一停啊,我有事和大家说。" 魏恒很煽情的大声对他们说:"各位我知道大家辛苦了,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都坚守岗位,你们在我魏恒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我魏恒记着。"他拍拍胸脯,然后接着又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咱们一个月工资都没发了,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其他几个兄弟部门都在看着咱们,是我这个做老板的用人不察愧对你们。"魏恒停顿了一下,下面有人开始动容。 魏恒又说:"咱们不是没钱,是帐算不出来,今个我就求各位,看在各位同仁都等着把钱拿回家的份上,帮我一把,咱们加把劲把帐算出来,争取三天把工资发下去行不行?" 有人在下面说:"魏总,不是我们不干活,是我们根本看不见大帐啊,人事部也没把报表送过来。" 魏恒说:"这个是我的责任,我没协调好,人事部报表我会让他们尽快送过来,至于大帐,我现在授权给这位。"魏恒把吕芬推了出去:"这位吕小姐,来我们这里帮几天忙,请大家给我个面子协助她的工作。" 魏恒说的这句话很有艺术,他说吕芬是惜来帮几天忙的,因为不构成威胁,下面有想法的人也就放心了,于是吕芬就是抱着包对所有人鞠躬说:"请大家多指教。"畏畏缩缩的样子,也没有人太在意。 魏恒说完又指着一个小伙子说:"你来把这些烟发下去。"说完又朝着所有人大声说:"大家辛苦几天加几天班,加班费按三倍算,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发下工资去,你们部门每天三餐加宵夜,有全裕兴给你们送,总之一句话,活干好,所有要求我尽我所能满足,行了我就说这么多,大家散了吧。" 下面一阵欢呼,欢欣鼓舞的散了,魏恒有又领着吕芬去了里面的办公室,等他从里面出来,方文秀在门口等他,看见他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一下,魏恒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浑身充满干劲,之前的焦躁一扫而空。 方文秀对他说:"你别看吕芬这样,她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会计师资格证,怛她实际工作经验丰富,不比一个老会计师差,你要想留她就今天一天的时间,下午就会有人来要人。" 魏恒一愣:"她这么吃香?"随即露出深思的表情:"我想想办法。" 方文秀笑笑没说话,上了楼,钟伟已经在她办公室等她,方文秀见面就先朝他抱歉一笑:"本来想让你休息几天,没成想是这么个情况。" 钟伟笑笑:"没关系,反正我放假也是在家,这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空,我也没打算去哪。" 方文秀点头:"那行,到时候年假我多放你几天,咱们先来说正事。" 钟伟马上正襟危坐,方文秀对他说:"现在你先下去各部门统计一下,缺了多少人,然后和各个报纸还有招聘单位联系,争取最快的时间搞一个大型的招聘会出来。" 钟伟点头,方文秀又说:"你是外来的,可能去会碰钉子,这个时期不能和人起冲突,各部门都是个什么情况你留意一下,回来我们再处理。" 钟伟站起来点头说:"你放心,情况我想得到,我能处理。" 方文秀点头:"你的能力我放心,你去吧。" 钟伟走后,方文秀坐在办公室沉思良久,然后起身去了魏恒的办公室,魏恒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夹着一颗烟,烟雾缭绕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有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方文秀远远看了他片刻,忽然想起他应该快三十岁了,是应该到了一个男人会思考的年纪了。 方文秀在门板上磕了磕说:"魏总,我们要出发了。" 魏恒在本市的三个楼盘分别在三个区,一天转下来有些困难,他们没有吃午饭,上午第一家楼盘,魏恒领着方文秀一进去,门口站了一排花姑娘,各个一米七以上穿着一水月白色的旗袍,两人刚一上台阶,集体一弯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齐声喊:"欢迎光临。" 方文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着魏恒走了进去,里面迎出一个穿制服打领结的苗条女人,她应该是认识魏恒,愣了一下笑着招呼:"魏总来了?"然后看见方文秀又说:"魏总是带朋友来看房子吗?" 魏恒点了一下头,没吭声回头看方文秀,方文秀对他说:"你去忙吧,我随便看看。"魏恒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方文秀的用意,但是他很配合的就自己进去上了二楼的行政办公区。 留下方文秀对着那个女人,那女的看着她笑的格外灿烂,女子把方文秀让进去,方文秀随着她往里走,发现还很热闹,零八年的时候正是房地产最火热的时候,是家楼盘,房子都很好卖,不少人围着大厅中央大型的楼盘模型,三三两两的营销员在给人讲解着,接待处也坐了好几桌,有人在签合同,一派繁荣的景象,但方文秀知道在一片市场大好的情况下繁荣不算是本事,只有市场萎靡的时候你依然赚钱那才算是本事,所以这说明不了什么。 方文秀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营销人员,全都统一着装,男的全是一米七五以上的帅小伙,女的全是一米六五以上身材苗条的年轻姑娘,她状似随意的围着楼盘模型看了看,女人围着她滔滔不绝的解说,她只是微笑的听着,并不作答,转完走到接待处,女子看着似乎有戏,走去给方文秀倒了一杯水顺便抱了一大本资料过来,方文秀瞄了一眼怕是她连合同都准备好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并不吭声。 女子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往方文秀对面一座,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说:"不知道小姐想买什么样的户型?是打算自己住还是和父母同住?你跟我们魏总既然是朋友,肯定不能按外面的那个价格,我自己还有一点内部的折扣,到时候还能便宜一些,要不你先看看我们的资料,选一下你喜欢的户型?" 方文秀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碰她递过来的资料夹反而问她:"你看着年纪不大,做这行几年了?" 女子一愣,以为方文秀在跟她拉家常,客人里也有这样的,和和气气的跟你左说右说,关系一熟了,价格上也能多一点折扣,不过这一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才会这样,她没想到方文秀这么年轻也能这么自然的问出这样的话,但她只稍稍一愣就笑着说:"有两年了。"方文秀看她目光闪动知道她没说实话,心下只是笑了一下,又问她:"一直都做楼盘的营销员吗?" 女子不自在的挪动一下,回答:"是啊,以前在别的楼盘,这边才做了三个月。" 方文秀点头站起来很礼貌的说:"我还有点事要和魏总谈一谈,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光顾你。" 女子没想到是这样,一下子站了起来,失望的表情立刻挂在脸上,方文秀朝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方文秀上楼找了魏恒,顺便在楼上的办公区逛了逛,和魏恒一起出来一句话都没说。 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第二家楼盘,方文秀进去逛了一圈和上一家差不多的境况,心里很失望,没多停留出来上车去了最后一家,坐在车上她越加的沉默,弄的魏恒也升起一股焦躁,抽了一路的烟。 到了傍晚两人才折腾到第三家,进门没有一水的美女朝他们鞠躬,方文秀心里稍稍一振作,进门也是迎出来一个女子,但是她一看见魏恒打了招呼立刻就去把他们的主管叫了出来,方文秀趁着她离开的这会功夫扫了一眼大厅,发现这里虽然也是统一漂亮的着装,但是难的看见几个岁数大的面孔。 迎出来的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知性美女,稍稍有点丰满,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看见魏恒相当热情,老远就打招呼:"魏总来了,怎么来了也不先给我们打个招呼?" 魏恒朝她点头应付着道:"我来随便看看。"同时他也扭头看着方文秀,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方文秀到底要干什么,一直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王管说:"魏总要不要上去坐坐,我去通知刘经理?" 方文秀拉了一把魏恒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魏恒马上扭头对那女的说:"你忙你的,我陪我朋友随便看看就走。" 那知性美女一愣说:"那你们忙。"随后就笑了笑走开了。 魏恒莫名其妙的被方文秀拉到接待处的小桌子旁坐下,果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方文秀的眼睛在大厅和接待处转来转去,忽然指着一个正一脸干劲十足的给客人讲解的小姑娘,拉低身体小声的对魏恒说:"一会那个刘经理过来的时候你什么也别说,直接让他开掉那个人。" 魏恒看看那个姑娘扭过脸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方文秀,方文秀高探莫测的笑笑,什么也没说,果然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忽然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微胖,头发稀疏,面目平常,典型的社会经历丰富的中年男子的形象,方文秀知道他就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刘经理了。 来人走到跟前并不因为魏恒年轻,态度十分的恭敬,朝着魏恒微微点头道:"魏总,你来了。" 他的话也不多,招手让人送来两杯饮料,自己也不坐下,站在旁边。 魏恒尴尬的摸摸耳朵,看了方文秀一眼,方文秀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魏恒转过去酝酿出几分专横的表情忽然指着大厅中央,横着眼睛对站在一边刘经理说:"把她给我开了!" 方文秀注意看着刘经理的表情,刘经理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一丝复杂的情绪他面上一闪而过,他微微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下决断说:"好。" 刘经理去了,很快方文秀就发现有人过来跟那个姑娘说话,姑娘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往楼上走去,方文秀一把抓住魏恒小声一喝:"走!" 方文秀抓着魏恒尾随着小姑娘上了二楼,两人一路大摇大摆的跟踪着姑娘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姑娘融门进去,方文秀看准时机伸手在门板上顶了一下,姑娘关门也没敢太用力,房门要关没关上露出一条缝隙。 方文秀靠在一边的门框上,朝魏恒指了指另外一边,魏恒觉得丢人,但也觉得挺有意思,靠了过去,还四处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回头一看方文秀一脸坦然,忽然就觉得自己定力太差,于是不知怎么着就忽然觉得心里开阔了很多,仅有的一点心理负担甩的一干二净,心安理得的干起了听墙角的猥琐勾当。 里面的谈话刚刚开始,刘经理似乎亲自给小姑娘倒了一杯茶水饮料之类的东西,小姑娘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的说:"谢谢经理。" 里面刘经理慢慢的开口:"小王啊,最近怎么样?适应这里的环境没有啊?" 小姑娘羞涩的说:"还好,多亏了赵姐他们帮我。" 小姑娘说完,里面安静了一会又听刘经理和蔼的说:"你觉得公司的工作环境怎么样?你做这个工作辛不辛苦啊?" 小姑娘说:"环境挺好,虽然辛苦一点但能学到很多,我很喜欢这个工作。" 里面又是一阵安静,然后听刘经理似乎带着犹豫的口气说:"嗯,那怎么我听说,你似乎抱怨工作太累了,压力太大,有不想干的意思'" 小姑娘马上激动:"没有啊,谁说的?" 刘经理马上说:"你不要激动,只是有人这样说,我也理解你们下面的销售人员,基本工资低,靠业绩出效益,压力很大,有人不适应辞职都是正常的。" 小姑娘带着哭音说:"压力是挺大的,可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刘经理又说:"现在的物价涨的那么厉害,你们要是不出单一个月就千把块钱的基本工资,做你们这一行,确实压力很大。" 小姑娘没吭声,大概在抹眼泪,过了一会才听她说:"其实做这个确实压力挺大的,开始来的时候两个月没出单,每个月除了车费房租连吃饭都困难。" 过了一会刘经理说:"要不然这样,你要是真觉得做不下去了,我想想办法给你掉个部门你看好不好。" 小姑娘抽噎了半天,小声说:"谢谢经理了,我还是辞职吧,你说的对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刘经理马上说:"那怎么行,我今天叫你来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大家好歹同事一场,怎么能说走就走?" 小姑娘继续抹泪:"谢谢经理,我知道你的好意,我知道有人既然都把话传到你这里来了,我也待不下去了,就不为难你了。" 里面听见刘经理和小姑娘同时站起来的声音,刘经理的语气似乎很急切:"小王啊不要激动嘛,工作上我们还可以调整的。" 似乎刘经理越是挽留,小姑娘越是要急切的走。小姑娘的语气也很急切:"经理不用再说,我也想清楚了,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这行,我不能为难你,经理我先走了,这就去人事部办手续。" "唉!你……"刘经理在里面叹息。 走动的声音渐渐往门口而来,方文秀直起身走开一些距离对跟上来的魏恒说:"这个人,就是你以后的人事部长。" 魏恒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文秀,从里面失魂落魄的走出来的小姑娘被方文秀一把抓住胳膊,抓着她离开门口一段距离然后对她指着魏恒说:"你认识他吗?" 小姑娘泪眼朦胧的摇头。抽抽着说:"你们干嘛啊?" 方文秀说:"他是这家公司的老总,明天你到总部去上班。" 小姑娘傻乎乎的看着她,方文秀对她说:"知道总部怎么走吗?" 小姑娘下意识的点点头:"知道。" 方文秀拍拍她的肩膀:"委屈你了,去吧,什么也别问,明天去报道,找一个叫钟伟的人。" "真的?"小姑娘晕乎乎的问。 "真的。"方文秀肯定的对她说,转头管魏恒要他的名片,魏恒掏出一张来递给她,小姑娘拿着看了半天,晕头转向的走了。 方文秀目送着姑娘离开,转身对上魏恒深思的表情,她看了他片刻说:"走吧,我们去跟你未来的人事部长谈谈去。" ☆、第二十章 魏恒一把抓住要往回走的方文秀,他已经意识到这场对话对他来说可能非常重要,但他还没有准备好,因为这里面有些东西他没看懂,还要琢磨琢磨。 方文秀低头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臂,也想了想然后说:"好吧,我们先回去。"这场谈话最好还是由魏恒来做主导最合适。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魏恒闷头开车,半天没话,后来他说:"我看这人,推拉扯皮有一手,可也太肉了,连开除一个小职员的责任都怕担,也不见得多好。" 方文秀笑,就是等着他开这个口,她问他:"你说他推拉扯皮,但是你向他下命令的时候,他有没有跟推拉扯皮?" 魏恒想了想,摇头:"没有。"他又说:"你说说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于是方文秀接着说:"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们偷听到的这段对话,刘经理并没有出卖你,甚至连提都没提到你,这件事其实他可以很简单的解决掉,直接对那个小姑娘说一句:你走吧,因为大老板看你不顺眼,或者再叫来下面的主管干脆把问题丢给他解决,他什么都不要做。一句话就完事,但你想想他如果用这两种方法来处理,最后造成的结果你喜不喜欢?" 方文秀说:"你不要小看一个小人物的恨意,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总有时运不济的时候,说不清就在哪里翻船,也不要随意轻视一个人,自古就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典故,所以不要轻易与人结仇,其实好聚不如好散。"方文秀把"好聚不如好散"加重了语气,借机提醒了魏恒一句,魏恒没吭声,若有所思,他是听进去了。 方文秀又接着说:"这个人,对你不合理的要求也答应了下来,这是首先对你的尊重,因为你是老板,他平白就要让你三分,面子要给你,但如果他接下来直接就叫人来一句话把人开掉,那么这个人,不是盲从也是没有良心更谈不上责任感,他亲自把人叫过来推拉扯皮半天让那个人自己把辞职说出来,这就比较妙了,他即保留了员工最后的尊严,也没有损害公司和你个人的形象,这是他对年轻人的爱护,也是对你对整个公司负责,这就叫圆通。 魏恒想了一下又说:"他是搞销售的,把他弄来管人事有点不合适吧?" 方文秀说:"我倒是认为一个会搞销售的人,首先擅长的就是要会用人,一个人,个人能力就是再大那也是有限的?他能一的个人把整个楼盘都卖出去吗?所谓善战者不武,他要有识人之能,把最合适人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并且能充分调动他所安排人,决胜于千里之外就是这么回事,而现在你最缺的是人事部长,还有,一家企业,我始终认为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人。" 魏恒越听越有精神,又问方文秀:"那你是怎么知道从我底下销售点能找出这样的人来?" 方文秀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种人他生而具有种气场,看似大大咧咧,毫无章法,还行事鲁莽,但是他的身边却总能莫名其妙聚集些人才,因为这种人生来身上具备有仁义的品格,古往今来经常上演的规律。" 魏恒撇撇嘴,不知道方文秀是在夸他还是损他,而方文秀也不再注意他的反应,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累,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四年多前,她以十九岁之龄独立支撑起家业,当时父亲早亡,母亲不理事,弟弟年幼,她为华山建筑殚尽竭力,却从没觉得累过,但今天她说了几句话却觉得累了。 车外景物飞逝,方文秀轻轻把额头抵上车窗,缓缓闭上眼睛,她原本是个悟道人,用出世心做入世事,所以得心应手,但如今因为一个人心里牵出一缕情愫,静心染微尘,所以她觉得累了。 回到公司,这里又是一个头疼局面,庄锦蓉一脸怒容的坐在方文秀的新办公室里,看见方文秀进来就跟欠了她两百万一样,一脸苦大仇深的等着秋后算账的样子。 方文秀推门进去,眼看见庄锦蓉的脸色,脚下绊了一下,心生退意,最后又觉得这时候溜了也不是个事,于是往后仰着身子朝着走廊那头要进办公室的魏恒喊了一嗓子:"魏总,麻烦你来下。" 方文秀心下打的主意是,有一个外人在场,庄锦蓉多少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的,所以把魏恒叫了过来。 方文秀站在门口刻意等了片刻,很脸皮厚的和魏恒一起走了进去,庄锦蓉本来是憋了一肚子火,酝酿了半天准备等方文秀回来发一顿混帐气。 结果看见两人一起进来,忽然就升起一种怒极反笑的效果来,庄锦蓉绷着脸,不吭声,方文秀摸摸鼻子说:"庄姨来了?" 庄锦蓉有心想刺方文秀几句,但看见魏恒也在一边,只好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方文秀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在现在的庄锦蓉看来,这有点嫁出去的姑娘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好在魏恒是个知机的,看看两边脸色,到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走过去递给庄锦蓉:"庄……,庄阿姨,这大热天还让你跑一趟,来喝杯水降降火气。"魏恒本来是想叫庄锦蓉庄经理,最后脑子一转叫了声庄阿姨,他是个能伸能屈的,庄锦蓉现在摆明了是来要人的,他现在求着人家,讲理不如讲情来合适。 庄锦蓉看着魏恒倒是给了他面子把杯子接了过去,不过嘴里却说:"呦!魏总可从来跟原来的方总论的是平辈交情,以前可一直叫庄经理,怎么?现在跟着文秀降辈分了?" 魏恒被她一下说郁闷了,他怎么一下子就跟着方文秀就降了一辈了,深觉在职场上混的中年女人各个都不好惹,牙尖嘴利,他讨不到便宜,摸着鼻子退到一边,又暗自反省自己以前做人太失败了。 庄锦蓉刺了一下魏恒,觉得出了一点气,心里稍微平和了一些,又转过去跟方文秀说:"我给你带了四个人过来,这四个人这几天的吃住就归你们管了,工资加班费也是你们的,你们不是算不出来帐吗,这几个人足够了,吕芬我带回去。" 方文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直接到华山建筑去要人,只能把吕芬叫来,用了围魏救赵这一招。 看了魏恒一眼,魏恒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马上搭上笑脸对庄锦蓉说:"太感谢庄姨了,您真是解危难的好人,您这是对我的恩义,我记住了。" 魏恒弯了腰,他这人混了很多年基本不知道弯腰的滋味,现在他慢慢体会到这里面的微妙,其实并不难受,弯腰不等于低头,低头是把脖子都亮给了人家,生死都由人家掌控,毫无尊严,而弯腰却是丧失点尊严但不认输的两全做法。 庄锦蓉看了魏恒一眼,心里有点受用,毕竟以魏恒能说出承她一份恩情,那也不是随便说说算了的,但转而看见一边的方文秀她心里又愁了起来。 庄锦蓉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下摆,走到方文秀跟前,冷峻说了一句:"你跟我出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方文秀跟着庄锦蓉出去,两人到了走廊上庄锦蓉立刻就变了脸,一脸苦口婆心的说:"怎么的?你真把华山建筑当娘家了?要帮人,你也想想自己的立场吧,你对他真的有感情了?把感情都牵扯到工作上了,你要把自己搭进去吗?" 方文秀深以为庄锦蓉是一个有生活智慧和高度的人,但两人的道显然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考虑问题的立场和结果都不一样,而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也不直接跟她解释而是问:"庄姨,吕芬跟了你有八年了吧?" 庄锦蓉一愣,方文秀又接着说:"你现在敢放手给她,放心退下来吗?" 方文秀只两句话就把庄锦蓉的思路带开,又说:"她到现在都不敢去考试,为什么?因为只要你在她身边一天,她就永远都觉得自己有依靠,永远觉得自己不行。" 庄锦蓉脸色又一变,想反驳什么,但对上方文秀过于平静的目光,她沉静下来,开始思索,方文秀又说:"我是真的为了华山建筑的好,为了能培养出一个将来能接班的人,能真正把大后方交出去的人,才把吕芬调过来,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推她一把,让她吃点苦头才能有一天能真正的独当一面。" 庄锦蓉想了一下,终于叹一气:"你说得对,孩子是要放出去才能真正长大的。"她转而又看着里面的办公室若有所思的说:"这么看起来,倒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方文秀一笑,没说话,里面魏恒看的见庄锦蓉的表情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被她弄的莫名其妙。 后来庄锦蓉又回到办公室,当着魏恒的面给了方文秀一个电话号码,对她说:"你去找这个人,她原来在国企了干了一辈子财务,现在人家退休在家,也算是老前辈了,你们能不能把她请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方文秀收了电话,笑着对她说:"庄姨,真心谢谢你了。" 庄锦蓉没说话,瞥了一边的魏恒,魏恒瞬间觉得他刚才说许诺出去的那句人情又重了几分,自己这会真把庄锦蓉当一回事了,特别陈恳的对她道谢,亲自给送了出去,让庄锦蓉心里又受用了一下。 庄锦蓉走了以后,方文秀把电话又给了魏恒对他说:"这个人,魏总要亲自去请,真正的人才,你是招不来的,是要你自己真心去请回来的。" 庄锦蓉送过来的四个人,老中青搭配,有圆滑老道的也有铿锵断绝的,精英全都送来了,几个人知道就是来帮忙,也不怕把人得罪了,风风火火干了起来,方文秀和魏恒一起下去转了一圈,整个财务室气氛紧张如同战场,吕芬从里面的办公室里出来和大家一起在大办公室办公,方文秀看了片刻终于放了心。 晚上魏恒的办公室里一直亮着灯,下面人在为你卖命,你却是不能歇着的,哪怕隔着一层楼,你也要和他们在一起,实际上有时候你的作为,不要以为人家不知道,只要你做了,就没有什么别人能不知道的。 隔着半条走廊,方文秀的办公室里也一直亮灯到半夜,魏恒坚守多久,她就要陪多久,两个人各居不同空间,一个抽烟抽得烟雾缭绕,魏恒一夜基本什么事情都没做,抽了不少烟,心思陷入沉静状态,想了很多,悟了很多,三十岁的时候真正开始走向静心明理的境界。而方文秀一夜沉思,房间里的白炽灯显得格外冷清,他们的开始就是如此而已。 大老板陪着一起加班,财务部干劲十足,过了午夜魏恒打了个招呼大家才散去。 午夜冷清的街头,方文秀步出办公大楼,冯坤立刻就把车子开了过来,不偏不斜的正好停在脚边,这么晚了他不用谁跟他说一声,只要方文秀用他,他就一定按时守着。 魏恒正好把车子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看见了不由把车子停了下来,魏恒看看从车上下来给方文秀开车门的冯坤,又看看方文秀,这个场景忽然触动了他脑子里的一根弦,他发现这个场景他曾经在他父亲那里看见过,他父亲的司机,但凡后来有出息,全都是这样,只要他父亲一出现,一定把车停在最合适的位置。他父亲也从来不自己开车门,不会给他开车门的人,两次就会看不见了。 魏恒不傻也不弱,只是他无论什么东西都得到的太容易了,太理所当然了,所以他是有脑子不用,横冲直撞的走到今天,他忽然有一种感悟,他还差的太远了,人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活法,魏恒叫:"方文秀。" 方文秀看过去,他又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方文秀等了他一下,接了他话说:"魏总家里有酒吗?" 魏恒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的说:"有啊,干嘛?你要吃宵夜啊?" 方文秀笑笑说:"我不吃宵夜,宵夜那是给鬼吃的,魏总要是养生我劝你以后也别吃了。" 魏恒说:"我一般不吃,那你问我有酒干嘛?" 方文秀高深莫测的笑道:"魏总准备两箱酒吧,我们明天去请个高人回来。"说完方文秀又嘱咐了一句:"外面市面上买到的不行,要特供,我想魏总应该不缺。" 方文秀跟魏恒打了个招呼先上车而去,魏恒坐在车里半天没动,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从和方文秀联系上以后,他能预感到他将来要面临的局面是一个非常大的格局和高度,这让他很兴奋和自信起来,忽然觉得他的生活将不会一成不变而充满了挑战和乐趣,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高度和格局,而如今他自己慢慢的体会到了,前面那条路终于让他慢慢摸到了边际。 魏恒笑了起来,一轰油门,性能良好的跑车咆哮着冲进无边夜色,他真正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一章 魏恒第二天一大早跑回家,魏母没见他大早上回家过,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张口就要两箱酒,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还急得要死,魏母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去地下室去取了。 魏恒抱了两箱,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老娘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把魏母一人丢在地下室也不管,老太太从地下室出来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就知道这个讨债的冤家这是走了,她是个修养极好的女人,少有真正动气的时候,但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总觉得魏恒眼看着三十岁了,还是不懂事。 魏律清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给门口的盆景浇水,看见他就说:"这个魏恒哦,大早上跑来要了两箱酒又跑了,问他干什么也不说,毛毛糙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魏律清出去晨练,回来的时候也是正好看着魏恒的车屁股从马路那边拐过去,听魏母说魏恒回来拿酒,换鞋的动作停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吃过早餐,出门坐上车,魏律清才对跟着他的人说:"一会给魏斌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一趟。" 魏恒因为早上跑回家了一趟,到了公司稍微晚了一点,走进公司大门忽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了,前几天公司里是松松散散,基本没人干活,一帮人看见他就作鸟兽散,他心里清楚,能留下来的人,都是在观望,看见他这里形式不对立马就会跑,人心都散了,可他今天一进去,没人看见他就躲了,真看出有的人在做事了,也有人跟他打招呼了。 魏恒不知道的是,昨天一天钟伟在各部门一转,他客气的很,姿态方的很低,都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意思,但是他越是低调,却越是让各部门的人小心,他给下面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这家公司的局势要变了,真正做事的人来了,还想继续留在这里的就不要混了。 方文秀比魏恒早到公司,钟伟比她早到几分钟,来了就在她的办公室等她,他也可怜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事方文秀琢磨着还是要等魏恒来了解决。 两人先说正事,钟伟把昨天统计的几个重要部门缺的职位连夜做了一张表格给方文秀看,方文秀看了以后,让他抓紧时间去办,钟伟答应了出去,方文秀又叫住他,让他尽快给自己报一个驾驶班。 钟伟有疑惑,方文秀也不说什么,他教钟伟从来都是直接说的少,大部分是亲自做给他看,让他自己去体会,昨天晚上魏恒看她上车时候的眼神她看见了,魏恒是习惯自己开车的,她如今虽然是被魏恒请回来的,但是说到底也是他的下属,一个下属做的比老板还有派头,凸显出来的架势比老板还要高,那既是对上司的不尊重,对她自己也绝对没有好处,如今魏恒可能不会在意,但等他慢慢掌握局势,一旦他身上权利的形势一形成,他的心理就会产生变化,历史上多少能人,最后结局凄惨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老板的势没有形成之前,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功高震主历来下场不好,你身败名裂的死了,还不会有人同情你。 钟伟出去,方文秀坐在屋里想事情,不一会魏恒就到了,进门就很兴奋的问她:"今天咱们去哪?" 方文秀却是不急,先招呼魏恒坐下,又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端给他,然后才笑眯眯的问他:"魏总,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刘经理调上来?现在钟伟在调查各部门人员的流失情况,但毕竟他是新来的声望不够,大事他还是处理不了?对了他现在还没有办公室,要不。你抽空看看给他安排在哪里合适?" 魏恒很奇怪方文秀这种事还要请示他,直接就说:"这事你还用跟我说吗?那周文堪原来的助力的办公室不就在那吗?他要是不喜欢让他随便挑,看上哪间我把人撵走就是了。" 方文秀笑了笑说:"那就原来助理那间吧。"说完她停顿一下又问:"刘经理魏总打算什么时候请过来聊聊?" 魏恒皱眉说:"我知道这事挺着急,不过我一直在琢磨你跟我说的好聚不如好散这档子事,这人要调上来,我要用他就要好好的用,至于这个怎么个好聚法我还要捉摸琢磨,两天吧,两天后我把他叫过来好好和他聊聊。" 方文秀心下赞许,脸上不露,只是说:"这样也好,郑重一些至少会有一个好的开局。" 两人在屋里又闲扯两句,然后一起出了公司,方文秀还是坐魏恒的车,两人直奔郊区。 车子开出去快两个小时,终于出了市区,正直夏末秋初的时节,马路两边的农田一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景象,魏恒瞬间心情大好,慢慢降下车窗,一阵清新的风刮进车内,他深吸两口气,把车速放缓,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找打火机,突然就听见旁边一响,方文秀伸着手把一个点着火的打火机伸到他嘴边。 魏恒一愣低头点燃火,问方文秀:"你抽烟?" 方文秀摇摇头,把打火机认真的装回衣服口袋:"不抽,这是我爸爸用的,我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魏恒有片刻的默然,老实讲方远山活着的时候他不太看得起他,他十几岁的时候,方远山就开始在他们家里出入,他一直觉得方远山是借着上一辈的恩情一直在他们家讨便宜,所以他自己出来做事的时候用方远山也用的理所当然,两人共事的时候,他不太尊重方远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方远山也一直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难免就更轻视了这个人,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方文秀的这个举动,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已经死了的方远山,对现在的方文秀,无法具体说明的一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方文秀,对一个死了的人心里生出一两分尊敬或者是悔意来,也对一个活着的人把一个死了的人真正放在心里而生出几分特别的感慨和敬意来。一路开过去,方文秀指挥着魏恒在一个路口拐上一条土路,又开了五分钟前面出现一栋平房,那房子很有特点,黑瓦的屋顶,白色的墙,廊下几根红漆大柱子,很是复古,但也有点不伦不类的。 屋子前面一大块平地,里面溜达着几只鸡鸭,在往远处平地前面是一块很大的菜地,有各种当季的蔬菜,旁边还有一小块玉米地。 他们一路过来,魏恒没有问方文秀来找的是谁,方文秀也没说,魏恒把车停在平地里,一下车放眼一看,忽然生出了一种要见世外高人的感觉,对要碰面的这个人带着一种极大的期望。 方文秀上去叫门,防盗门紧闭,方文秀敲了几下,没人应,她从窗户里朝里面看了看,回头对魏恒说:"没人,估计是去地里了。" 魏恒说:"那我们去找找吧。" 方文秀想了一下,点头说:"也好。" 两人沿着一条小小的土路往地里走去,地里刚浇了水,路上泥土潮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一脚泥,魏恒也没不耐烦。 方文秀领着魏恒走到当间,放眼看去,地里没看见一个人,转头四处找,随后看见那一小片玉米地里悉悉索索的响,就指着那里对魏恒说:"应该在那里了,我们过去。" 两人又绕过去,来到地边上方文秀朝着里面喊:"孙老,你在不在里面?" 玉米地里的响声停了一下,方文秀又喊了两声,里面终于传出来一声吆喝:"在呐,就来了啊!" 方文秀停下来,笑眯眯站在边上等着,魏恒赶紧站直了,摆出一个正经的姿态,眼睛盯着人来的方向,就见玉米地里哗哗一阵乱响,一个中央支援地方的秃顶在绿叶之间忽隐忽现,接着哗啦一声,一个谢顶凸肚穿着老头衫,大裤衩的的半百老头从里面一跃而出,魏恒张大了嘴,惊呼一声:"孙老头?!" 孙副总也被魏恒惊了一下,张嘴就喊:"魏少?!" 两人非常囧囧有神的两两相望到一处。 原来的孙副总现在的孙老镇定了一下把两人往家里领,到了门口开了水管,不客气的让两人把鞋上的泥巴刷刷才让他们进去。 方文秀刷干净自己的鞋,抬头看见魏恒还在跟鞋帮上的泥块奋战,一看就知道他是没干过活的,弄了一根小木棍,笨手笨脚的刮着鞋帮子。 方文秀看了两眼,提着塑料水管走过去对他说:"别动。" 方文秀提起裤脚在魏恒跟前蹲下,拿着刷子,就着水管里冲出来来的水对着他的鞋帮鞋底就是一通刷。 魏恒低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方文秀表现的太自然了,也有他被人伺候惯了的原因,并没有觉得什么,还把脚抬起来好让方文秀刷他脚底下的泥,反倒是孙老头进门前多看了他们两眼。 三人收拾完进了屋,这房子别看外观有点不伦不类,但建的时候是真材实料,厚墙,黑瓦,高房梁,进去就给人一种阴凉阴凉的感觉。 孙老头把两人让进客厅,请他们在一个巨大的根雕茶桌旁坐下,亲自烧水泡茶招呼他们,老头把一杯茶水递给方文秀笑眯眯的说:"小文秀,今天来找老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方文秀笑说:"这个,我觉得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孙老你怎么看了。" 孙老头又笑呵呵的说:"哦?那你说说?" 方文秀看了一眼魏恒,转而问孙老头:"小飞今年开春就七岁了吧?该上小学了。今个没看见他?他爸妈给接回去了?" 孙老头笑眯眯,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看了方文秀一眼说:"市里重点小学不好进,他爸妈接回去补课去了,周末还是要回来的。" 方文秀笑:"少了儿孙膝下环绕,孙老怕是要寂寞啰。" 老头呵呵一笑:"我还有几亩菜地,改明个我打算再租几亩,弄个大棚,种点花,你还怕我老孙打发不了时间?" 方文秀说:"我看你种个瓜果,那也陶冶情操,再折腾就刻意,反倒不妙了。" 孙老头一愣,然后哈哈一笑:"你这个丫头,怎么反倒越混越在嘴巴上不吃亏了,说吧你打算算计我老孙什么?" 方文秀不好意思的一笑,扭头看魏恒,魏恒坐在一边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玄机,有点不耐烦了,瞟见桌上有个烟灰缸,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摸着打火机,看见方文秀看他愣了一下。 方文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顺便对孙老头说:"孙老,实不相瞒,这回是魏总的事,是他要算计你。"说完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魏恒一口烟呛到嗓子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他心想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我算计人了。 方文秀笑眯眯的看着魏恒咳嗽完了,才对老孙说:"孙老,魏总这次公司危难,知道您是个高人,特意来请您出山。" 孙老瞟了方文秀一眼,那意思是说,鬼才相信魏恒会觉得他是个高人,他不客气的从魏恒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方文秀躬身给他点上,老头吞云吐雾了几口,靠回椅子背里也不吭声。 方文秀等了片刻,只好转过头去对魏恒说:"魏总不是给孙老带了点东西吗?" 魏恒听话听音,"哦"了一声站起来出去搬东西,这边孙老头看方文秀把魏恒支出去了,才对着烟灰缸弹弹烟灰,慢悠悠的问:"说吧,你这丫头打得什么主意?" 方文秀正经的说:"我想你请出山,不需要你天天坐班,当个顾问就可以,有事情协调一下就好。" 孙老头想了想,抽了两口烟说:"你们两个人,魏恒是个开疆拓土的,你又正好是个收拾河山的,什么事情做不来?何必中间再插一个人,我看完全不必。" 方文秀笑着说:"心是君主之官,掌智,肾是精气之藏,掌力,中间还缺一个最干净的脾脏来运化。" 孙老头低头沉思,然后抬头对她说:"你想要给他某多大的一个局面?这样谋划?" 方文秀说:"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只要他将来能够成就为民生立命的心,他有多大的心我就为他开多大的局。" 孙老头目光一闪,没有说话,方文秀知道他是动心了,也再不吭声。 魏恒搬着两箱酒进来往地上一放,孙老头瞄了一眼,他是个识货的,立刻两眼冒光,着急慌忙的跳起来,指挥着魏恒说:"别放这,趁老太婆没回来,赶紧的给我搬到后面去。" 魏恒一愣,以前孙老头可对他客气的很,不知怎么就角色一下子转换的这么快,他听话的搬着两箱酒跟着孙老头往后走,看着他胖墩墩急吼吼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感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事物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的简单也或者那么的复杂。 魏恒在给孙老头往床底下藏酒的时候笑话他怕老婆,孙老头讽刺他狗屁不懂,黄口小儿一个,两人玩笑着挣了几句,气氛被说开了。 中午魏恒和方文秀留在孙老头这里蹭饭,廖阿姨收拾了地里回来给他们做饭,吃的全是他们地里自己种的东西,肉是隔壁家自己养了杀的土猪肉,一顿饭吃的别有滋味,魏恒和孙老头喝的脸红脖子粗,廖阿姨又气又恨,方文秀知道是自己带来的祸害,赶紧去赔罪几句。 廖阿姨是很喜欢方文秀的,和她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方文秀看两人喝的兴致全来了,车肯定是开不回去了,出来打电话让冯坤过来接人。 这一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日头西落,最后两人告辞的时候,孙老头把魏恒送了出来出来,方文秀到后来就一直待在外面晒太阳和廖阿姨唠家常,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魏恒连站都站不稳了,大着舌头,使劲拍着孙老头的肩膀说:"我跟你说,孙老头,你一定要来啊,不来,我跟你说我哥的军区就在旁边,老子叫他带人来拔光了你菜地里的那点东西,还天天来给你捣乱气死你。" 方文秀在旁边听得差点摔了一跤,孙老头气得脸红脖子脖子粗吼了一嗓子:"老子欠你的?赶紧滚。" 这时候冯坤已经从车上下来,赶紧上来扶住魏恒,魏恒左摇右摆的呵呵一笑说:"我才不滚,要滚你滚,你比我圆多了。" 孙老头气得要跳脚,方文秀赶紧上去招呼冯坤:"快走,快走,赶紧扶魏总上车。" 冯坤有把子力气,半拖半抱的把魏恒弄上车,方文秀想跟孙老头再说两句,孙老头把脸扭到一边去,她也只好落荒而逃,跟着上了车。 这边魏恒上了车还不安生,冯坤把车发动了掉了个头,他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朝着孙老头喊:"孙老头,我跟你说啊,茅台镇每年的特供二十箱!" 方文秀恨不得上去捂魏恒的嘴,赶紧拍前座对冯坤说:"快走!快走!" 冯坤脚下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的在土路上冲了出去,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孙老头正弯腰去脱脚上的鞋,估计是想扔他们一下子。 这边车子开上大路,方文秀扭头一看发现魏恒忽然坐直,眼睛清明一片,他对方文秀嘿嘿一笑说:"放心,这老家伙肯定能来,我看他是寂寞出花花来了,拉着我话痨了一下午,一看就是平时没人陪他说话,他这样的我见多了,一退休开始还新鲜几年,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病,全是寂寞闹的。这一顿说的,我耳朵都被他说出茧子来了。" 魏恒伸手掏耳朵,掏着,掏着就没动静了,方文秀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一歪头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醉没醉,方文秀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这一天两人快天黑才折腾回市区,魏恒睡了一路,到了公司楼下,车子一停,他不用人叫立刻睁开眼睛,跳下车立刻就生龙活虎的一条。 回公司又陪着财务部加了半夜的班,方文秀当然是陪着,又是守到半夜两人才散去。 而这一天晚上魏家的书房里也进行了一场谈话,魏家的长子魏斌早上接到父亲的秘书的电话,不敢怠慢,晚上回了一趟家。 ☆、第二十二章 魏家的书房里,魏家的老大魏斌正襟危坐,魏律清坐在上首的办公桌后面,魏斌今年四十五,他和他父亲走了两条不同的从政轨迹,现在在某军区任参谋长一职,军衔是大校。 魏律清抽着烟,未开口之前在充分的思考,魏斌不敢打断他,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敢有一点逾矩,魏律清抽了半颗烟才开口:"方家的那个孩子你了解多少?" 魏斌想了一下,没考虑多久答道:"我听你的吩咐这些年一直在注意她,有意思的是,她今年23,当年不过才十九岁,远山大哥的公司跟他摸爬滚打过来的都老人,她尽然接住了还坐稳了。还有远山大哥留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以现在人的普世价值观念,跟她其实完全没有责任,但她把他接回去了,还是光明正大的,就凭她这些作为,依我看可以说是相当的了不起。" 魏律清吸了一口烟,思索片刻幽深的道:"你眼里没有竞争,没有利益对立,那所有的人就都是你的同盟。"他稍微一停顿又感叹:"虽千万人吾往矣!她就是做到了这两点。" 魏律清掐灭烟头问了一句魏斌看似无关的话,他说:"魏斌我问你,你知道中国人对夫人称之为太太一词的由来吗?" 魏斌看了一眼父亲,说道:"出处应来源于,周朝周氏由古工亶父到季历文王三代皆取了三位分别叫太姜,太任,姒太的贤妃良母来助兴周氏,并且孕育了周武,文王两位贤明的君主,开创了后来周氏七八百年的宗室王朝,所以后世人称别人的妻子为太太就是由周氏有三位太字辈的贤妻良母而来。" 魏律清点头道:"所以贤良,人才从哪里来?是母亲教化而来。" 魏斌可以说是和父亲的思维无限的接近的,马上就明白了魏律清叫他回来的意思,他说:"您是想……?" 魏律清点头:"我们魏家这一代就出了你一个,魏恒三十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是你的助力?下一代的承传又在哪里?可现在的局面是,魏恒逼的那孩子锋芒大露,矛盾的就是现今魏恒的情况她不露又不行,露了就势必会对魏恒造成一些压制,如果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太厉害了就很难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女人来看待,爱恋之心更无从谈起。"魏律清稍一停顿又道:"我还有一些担心的就是魏恒恐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斌一愣,很久才说出一句说:"您是担心魏恒在扮猪吃老虎?" 魏律清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魏恒他是个省油的灯吗?" 父子两都沉默下来,魏斌后来宽慰魏律清说:"爸,其实这种事,我们也操不上什么心的,魏恒不是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性子,我看方家那孩子是个有谋虑,不计较一朝得失的人,他俩到说不定真的挺配。" 魏律清深沉的看着魏斌,半天没说话,魏斌升起一些紧张回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过了一会魏律清却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来回溜达了几步,魏斌这才知道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是魏律清心里有难断绝的事情。 魏律清后来停了下来,望着魏斌问:"魏斌,你说我是不是对魏恒太纵容了?" 魏斌又岂能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也不能亲自去做,哪怕是父子之间,这世间往往有时候越是亲密的人有些事还越不好捅破,因为家不是个说理的地方,而是个讲情的地方,魏斌朝魏律清笑道:"爸,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魏律清微一点头:"你是长兄,长兄如父,你把魏恒看好了。" 父子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绕来绕去,似乎也没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但魏斌就知道怎么去做了。 从此以后魏恒的身边就布满了各种相当隐秘的眼线,用来干什么呐,用来掌控魏恒的私生活,预防他身边再出现不该出现女性,这事其实相当的不人道,所以魏律清才会如此为难难以下决断,他这人一生严谨,在子女的问题上一直采取的都是顺势无为而无不为的管教方式,首先以身作则,基本不打骂,让子女自省的多,但他这次所处的立场是以一个家族的延续为出发点,可以说是第一次如此出手干涉子女的私生活。 但魏斌也知道,魏律清还不能自己出手,他一出手,他和魏恒之间就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魏恒的反弹会更厉害,所以只有他来,而他来他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还非要去干什么,其中稍微操作不好就会适得其反,而魏律清能把这事交给他来做,也不是想要这个结果,所以魏斌也只能是很隐秘的进行,所以这事他干的也挺难的,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方文秀不知道魏家父子的一场谈话,但她同样明白锋芒毕露的下场并不好,也懂得慎始善终的道理,任何事情它有始必有终,开始要很慎重,结束要善终,最后的结果会很好,始要慎,结果才会善,所以她把孙老请了来,有些话她不方便说只有借助他人之口,魏恒的还差了眼界和思想的高度,但是她再也不能直接提点他了,因为他们的位置变了,他是她的老板势就要比她大,她一定要尊重他,凡事不仅要让他三分,还要烘托他的势,这样才能给自己留下余地。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虽然理论上两点之间的直线是最短的距离,但是你要真那么走却是走不过去的,这里面的真相是首先要有曲才能有真正的直。 因为这个原因,在三天后整个公司的工资终于发下去,公司情势趋于稳定后,魏恒把刘经理叫来,他们的那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她并没有参加。 这一天那一场让两个人成了一生宾主关系,影响了他们一生的谈话,魏恒是以一句问话开始的,他首先问面目平常穿着也简单,坐姿很恭敬的刘经理一句话:"刘经理,我想请问你对现今一家企业的人事是怎么理解和看待的?" 他们二人原本本是很熟悉的,但熟悉的程度就是魏恒会经常拍着人家的肩膀说:"老刘啊……"这一类的熟悉。 老刘本名叫刘时忠,有多年的职场经验,是魏恒从外省挖过来的人,他对魏恒的态度就是,你对我有几分尊重我就再加上三分回报你几分忠诚,至于魏恒原来对他有几分尊重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今天的魏恒不再拍着肩膀叫他老刘了,但他却是知道了这里面是真的有几分真心了,于是他也说了实话,他说:"以我看来,讲实在话,现如今很多企业都把原来的人事部改名称叫人力资源部,我却觉得这样是不对,首先人不是资源,因为资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价值怎么能把人当成一种资源? 再者,人事,人事,就是指人的事,人事部管的不应该是人,而是事,人是管不了的,因为人有思维,有情绪,你可以管事但是管不了人的思想和情绪,所以人事部说白了是管事的部门而不是管人。" 魏恒听出了点味道,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说:"你接着说。" 刘经理笑着问他:"不知道魏总还想听什么?" 魏恒愣了一下说:"如果,你将来是这家公司人事部的部长,你对整个公司的人事的布局有什么展望?" 刘经理手放胸前,先缓了一缓再开口道:"展望不好说,但是以我这些年的职场经验,可以把人事归结成八个字:一:进退,二:奖罚,三:教养,四:老死。" 魏恒马上接下去:"具体说说。" 刘经理侃侃而谈道:"进退就是流动,有进来才有出去,人事流动太高太低都不好不好。流动率太高这个显而易见的不利之处,我们就不用说了,而流动率太低,则没有新鲜的血液进来对固有的制度成果造成刺激变化,不变就是停滞,一家企业一旦停滞那是很危险的。 奖罚:分为奖和罚两部分,同样的功劳先奖职位低的再奖励职位高的,要罚先罚上面,要奖先奖励下面。这里面的分别魏总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 而教养:我认为是重中之重,同样分为教和养两部分,教是你把员工招进来,那你就要对他负责任,教导指点他,让他真正的成长,讲实在话,现在的年轻人刚刚从学校出来,他能懂什么呐?作为一家有责任感的企业,同时也要有育人责任社会责任感,这同时也是公司对自己干部的培养和储备,这是基层。 而中高层干部,我认为作为一家致力要长远发展的企业,要多给干部一些深造的机会,因为现在这个时代知识更新的太快,原有学的东西可能几年就会跟不上步子,一个人要不断的充电才能有长足的发展,要不然你很快就会把他用尽,所谓,用人不能用尽,做事不能做绝,讲话不能讲满,就是这个道理。而养就是你要给他合适的待遇和工作环境,这里面又牵扯到一个是否同工同酬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不同工同酬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因为一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他因为没有成家所以负担不重,而他这个时候对企业的贡献也是有限的,反而是企业要花人力物力给他机会成长,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薪资一定不能和老人的薪资一样,而是应该把他们和工作经验多的人区分开来,实际上一家企业的薪资结构代表了你这个企业用人的精神。 最后就是老死:人,老到一定的时候一定会死,老了以后他有良好的退休待遇,他能展望到一个安定无忧的生活环境环境,他才会在你这里安心的做下去,你才能够留得住真正有经验的人。 还有就是不一定老才会死,有时候工伤事故很年轻也会死,这个时候怎么办,我不得不说一句:做给死人的事情,其实是做给活人看的。" 刘经理畅快淋漓的一段话讲完,嘴边泛起一层白沫,而魏恒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沉默良久,静静的思索,后来他站起来亲自给刘经理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刘经理接过来慢慢的喝了,魏恒站在他旁边半天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不打眼的人,想起方文秀这几天的作为,感触良多。 魏恒站在他面前半天没吭声,然后他忽然长叹一声道:"老刘,我今天受教了,以前我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刘时忠一惊,道:"魏总不要这样说。" 魏恒向他伸出手道:"老刘,我现在郑重的邀请你来担任公司总部的人事部长一职,希望你能加入。" 刘时忠看着面前的手犹豫了半晌,魏恒一直坚定的站在那里,不进不退等着他,最后他站起来郑重的伸手和魏恒相握:"我荣幸之至。"两人相对而立,相互一笑。 刘时忠转天就过来上班,来了就立刻接手了钟伟手上的工作,立马大张旗鼓的开始招人,他也带了自己班底过来,公司原来袖手旁观的人,你要做事他也用你,而且来者不拒,通通欢迎,你要还是袖手旁观我也随你,反正我自己也可以做,就是等我做完了就是你走人的时候了,你自己看着办。他这种态度如给原来死气沉沉的公司忽然注入了一剂强心剂,整个公司活了起来。 于此同时魏恒也忙碌了起来,四处找猎头公司到处挖人,整天东奔西跑,每次去看人必带上方文秀,她点头了,就是再大的代价他也要把人挖过来,挖人也是很讲究的,有本事的人,很多时候不是你有钱你给的待遇高人家就会过来,但这里面也不是没有变通,是人就生活在一个社会群体里,你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需求,几乎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难处,魏恒的便利就在于他身后有一个非常有权势的家庭,他可以用特权解决很多事情,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将近一个月,公司各个部门部长基本全部到位,下面各部门所缺的人,也在刘时忠的运作下基本补充完成,破碎的河山收拾完毕,只等一次高层见面会议就可以放人出去,开疆拓土了,魏恒浑身干劲十足,几乎觉得每一天都在打仗,让他热血沸腾,从来没有觉得生活这么精彩过。 在这一个月当中发生了两件值得一提的事情,一件是,魏恒把自己的秘书下放了,放到下面一个楼盘做了一个销售经理,明升实降,说魏恒对周文堪完全不在意那也不太可能,他现在就不太愿意用周文堪在的时候的老人。 魏恒缺了秘书,消息一放出去,至少有上百人来应聘,零八年正是房地产行业热的时候,很多人都愿意往这个行业里钻,应聘者中环肥燕瘦,高学历,高文凭大把的人,可百十来个人中,刘时忠却只给魏恒送来了一个,而且还是一位位年过四旬,毫无风情,干瘦干瘦的中年妇女,这个人打扮的跟个时代脱节的家庭妇女一样,虽然你那身白衬衫和灰色的长裤看起来很朴素整洁,但是也跟这个公司的氛围太不搭调了不是,并且更妙的是,刘时忠就送来了这一个,没有之二,让魏恒连个后备的预选都没有。 魏恒很欣赏刘时忠这个人,但和他的气场可能不太合,也不好直接去找他,毕竟人是他自己提上来了,也是他自己把权利下放给人家的,于是他就去找方文秀抱怨,他也是懂得了迂回之道了,他不自己去说,让方文秀去跟刘时忠说,他也不想得罪人。 当时方文秀把那人的档案调来看了看,立刻就明白了刘时忠用意,这个人,是一家破了产的国有企业的职工,有十多年的秘书经验,其实真正是个人才,只是魏恒不明白罢了,她对魏恒说:"魏总也不用急,这个事吧,确实如今秘书都是老板的门面,形象确实说不过去,年纪也挺大了。" 魏恒马上说:"就是嘛,来个客户一谈事,出来一大妈,多不好。" 方文秀笑着说:"我看这事也不用惊动刘部长,不是有个试用期吗,你先用着,到时候你说不合适再换,有个说法,也不得罪人。" 魏恒想想也是,也就走了,而这个人魏恒用了只一周就没话说了,这位他口里的大妈,三天就摸准他的喜好,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摆他用起来方便,一点都不会错,他喜欢喝什么,什么时候要喝,完全不用说马上就揣摩出来,而且这人话绝对不多,但也不是不说,她偶尔说一点,魏恒当时不觉得,过后一想他却是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知道,于是魏恒慢慢琢磨出里面的道道来,对刘时忠就更加的依仗,也开始学会尊重身边的人。 而魏恒去找方文秀这件事,刘时忠不会不知道,这是方文秀对他做的第一个姿态,送给他的第一个人情,但刘时忠每次见了她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见面客气打个招呼就完事了,方文秀却也不急,既不主动攀谈也对他并不过分的热情。 第二件事就是,孙老头在那天拜访过他后,果真在一个星期以后,溜溜达达的来公司了,他到魏恒的办公室,两人关起门来闹腾半天,孙老头逼着魏恒签一份顾问的合同,年薪好几十万,顾问费另外算,还不每天来坐班,人家只答应每天来上一天班还是给你面子。 魏恒当然是不干,顾问这东西他见得多了,多是干耍嘴皮子的事,事不干姿态还高,他不是那种个性的人,看不上那类的人,他的本意是要找回第二个方文秀,或者是比方文秀更有本事的人,因为他也看出来方文秀太年轻了,恐怕有点镇不住场子,本来是给孙老头留了一个副总的位置的。 于是两人开始在办公室里扯皮,扯到最后魏恒一急眼,威胁孙老头,他要是不来,就真让他哥带人去拔了他的菜园子,看他再怎么弄他的田园乐趣。 孙老头才不怕他,对他说:你拔了我的菜园子,我就天天来这溜达,我烦死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魏恒头疼的要掀桌,他没想到孙老头这么为老不尊,他知道这人是真有本事要不然方文秀也不能这么郑重的去请他,可他现在怎么弄成鸡肋了,丢之可惜,留吧又憋气,其实魏恒没有自己反省,他一开始对孙老头的态度就不对,你玩笑着对人家,人家也就玩笑着对你了,但这其实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世间千万种相处之道,孙老头肯陪着他玩,那也是人家觉得他值得一玩才跟他玩的。 他们闹得不可开交,魏恒气得脸红脖子粗,孙老头陪着他瞪眼睛,抻脖子,动静越来越大,最后外面那个叫王瑛的秘书,偷偷的跑去找了方文秀。 方文秀得到消息,连声的感谢王秘书,心急火燎的赶了去,推门进去,两人正跟斗鸡眼一样互相瞪着。 方文秀进去什么也没说,拿了桌上孙老头起草的合同看了看,然后对魏恒说:"魏总,能借一步说两句话吗?" 魏恒出来,憋着气不说话,方文秀对他说:"用人之道在于甘心情愿,你与其勉强把他放在一个他不喜欢的位置上天天应付你,不如随了他的心愿他倒是可以给你出百分之百的力气。有两个成语叫,尽力而为和全力以赴这里面的区别我想魏总肯定比我明白。再者你想想,他今天为什么能来?他真怕你把他的菜园子毁了?你觉得他缺钱吗?他是比我们都看的明白,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上。"方文秀说完就闭嘴,看着魏恒再不多话。 魏恒低头看着脚下,最后又来回溜达了几步,忽然一抬头,血色已经从脸上退干净,刚才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全不见了,他目不转睛看了方文秀半天,一句话也没说,然后一转身推门进去,二话不说拿起签字笔,刷刷两笔在合同上签了名,孙老头笑眯眯的一脸得意,收起合同往口袋里一装,溜溜达达出来,和方文秀对笑一下,也是什么都不说,走了。 公司定在中秋节过后开一个高层见面会议,这次会议是公司重建起来以后的第一个高层会议,魏恒踌躇满志,摩拳擦掌的打算大干一番,会议定在中秋节过后的第一天也有他的用意,人们经过一个假期得到充分的休息,精神最是饱满的时候斗志最强,他可以在此时充分的煽动起个人的斗志,把自己的精神传达下去。 方文秀观魏恒这几天的气色,接到通知以后给孙老头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这天孙老头就又来公司了,他选在下午的时候,抱着一杯茶溜溜达达的进了魏恒的办公室,魏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孙老头也不在意,晃到他跟前笑眯眯的说:"魏总忙呐?" 魏恒抬头没好气的说:"干嘛?"他还有气着,这老头每周来上一天班还要了一个大办公室,简直是浪费资源。 孙老头呵呵一笑说:"听说魏总过完节要开会?" 魏恒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他道:"是,你有什么指教?" 孙老头微微一笑:"我送魏总一句话怎么样?" 魏恒瞪着他不吭声,孙老头揭开杯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德本财末!" 魏恒皱眉:"什么意思?" 孙老头盖上杯子盖,转身慢慢往外溜达大声的感叹:"德本财末啊!" 孙老头矮墩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魏恒恨不得上去把他揪回来,可那股气头过去了,他开始沉思,老孙为什么先跟他说开会,然后再扔给他这句话?魏恒不傻,想到老孙这是在提点他,他弄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德本财末这几个字写下来盯着看,他不得不承认老孙来这一手确实让他想到了什么,但因为一下子想到的太多,思绪反而乱了让他一下子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魏恒抓起那张纸跑去方文秀的办公室,却被她的小胖秘书告诉他方文秀已经下班走了,第二天就放假了,人心这时候早跑飞了,不少部门经理,有那个权力的都找借口早早走了,这是中国人的习惯,魏恒也没太在意。 第二天就是中秋,魏恒也不好这个时候打电话去骚扰方文秀,第二天他回家过节,看见自己的老子,自然而然的就拿这个问题请教了魏律清。 ☆、第二十三章 魏家的大家长到了节假日也是很忙的,他要参加各种团拜,各种上下属的关系要走动,魏恒中秋之夜在家等着他爸等到半夜。 魏律清进家门的时候已经疲惫,而魏恒从小在家里放肆惯了,回家就缩小了几岁,不太会看人脸色,看见老爷子进门没说问候一声倒是很激动的说:"爸,你可算回来了,我有事要问你。" 一家人其实都在等着魏律清,魏母想说魏恒几句,被魏律清一个眼神制止了,对魏恒说:"到书房去说吧。" 爷俩去了书房,刚坐稳魏母就端了一碗稀饭进来,让老伴吃点垫垫肚子,魏恒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爸爸累了,在外面忙活到半夜,晚饭可能连汤水都没进。 魏律清靠进沙发里,慢慢的用调羹吃着稀饭,魏恒坐在他的侧面,在台灯下清晰的看见父亲鬓角斑白的头发,心里忽然难受了,他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爸爸老了,那么一瞬间,魏恒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圈红了,他看了他爸爸一会说:"爸,您吃了就去休息吧,我明天再跟你说事。" 魏律清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魏恒,笑了笑道:"你说吧,我吃了也不会马上就去睡的。" 魏恒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魏律清吃完了,擦了嘴,净了手才说:"爸,今天有人跟我说了一句德本财末的话,我没琢磨明白。" 魏律清看了他一眼说:"哦?你把前后情况说一下,就你单说这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的。" 魏恒这回老实的把孙老头跟他说这话的情景详细描述了一便,但就是不提方文秀这个人。 魏律清也不追问他其他,听完以后手撑着额头静默的思索,良久后,他转头看向魏恒,然后对他说:"魏恒,我只能告诉你,跟你说这个话的人,这是个很富有责任感,并且极具人文关怀的人。" 魏恒不明白的看着魏律清问他:"为什么?" 魏律清问他:"你懂什么是留白吗?" 魏恒也懂也不懂,他只知道留白是国画的一种作画手法,魏律清告诉他:"这个人这样只给你说这一句,就是给你留下了巨大的留白,他懂得,他说的,那是他的观点,不是你自己的,而且你听了他的,就会被他牵制,就会跟着他跑,那你作为一个老板,你的自主性在哪里?他给你留下留白就是要让你自己悟,你自己悟出来的东西,才真正是你自己的思想,那么这种情况你说我还应不应该告诉你些什么?" 魏恒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魏律清淡淡一笑说:"魏恒我只能提醒你一点,做企业要以人为中心,孙子兵法的始计篇里,开篇就讲决定战争胜负的五个因素中,第一个就是,发动战争的正义性和君心,民心的向背。 魏恒我问你,现在的人们都喜欢说商场如战场,你自己是不是这样认为呐?" 魏律清说完就站起来,背着手溜达出去了,他同样也给魏恒留下了大片的留白,既是告诉了他一些东西,但一样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 魏恒一个中秋节在家里就抱着一本孙子兵法看,吃饭睡觉都抱着,全家人都笑他,他二十岁的侄儿骂他是神经病,他反倒把人家鄙视了一顿。 侄儿也同样鄙视他:"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看孙子兵法了。" 魏恒横着眼睛说:"你十五岁看了有屁用,你悟出什么道道了吗?" 侄儿更是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悟出来?" 魏恒说:"你悟出来了,还在这跟我争?" 侄儿一愣,也回来一句:"你悟出来了还怕我说你几句?" 于是两人同时愣住,魏母上前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脑嘣子,笑骂道:"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的满天飞,都一边去。"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散开,叔侄两互相鄙视了几天谁也不让谁,热闹了好几天。 不管魏恒这几天抱着孙子兵法有什么收获,但他中秋回来第一次高层会议上,上来就说:"这位同仁,很荣幸和各位容聚一堂,我不敢称自己是各位的领导,只能说暂时充当一个召集者,那么作为一个召集者,我来说两句使大家荣聚在一起的感言。" 魏恒开篇以后就流畅的说了下去:"我们做企业的,我认为不管事业做的多成功,摊子铺的再大,都要有一个根本的出发点,这个出发点就是我们的这家企业,它存在的有什么价值,我们能为社会大众做出什么样贡献,我们应该具有一种怎样的社会责任感和时代的使命感,我个人认为一家企业只有有了这种基本的观念,我们小到个人大到企业才能在这世上有一点真正的立锥之地。" 魏恒铿锵有力极富演说魅力的一段话说完,一直低着头坐在他右手边方文秀不用听下面就已经知道,如果一个多月前的魏恒还是个草莽英雄的话,那他现在就已经是个有目标,有方向,也具备一些谋虑的起义军首领了,她抬头扫了一眼全场,这里面的大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半路来到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归宿感,有点像一个团伙因利益在一起谋事,干完了分赃完了就撤的意思,但现在这些人脸上的神态完全就不一样了,做一件事之前,领导人的高度和目标其实一开始就决定了最终的走向,这也是慎始善终的道理。 方文秀和孙老头的目光对在一起,老头眯着眼睛一笑,一副又满意又狡猾的样子,方文秀偷着乐了一下。 魏恒最后提出了一个明确目标:"我们要做让全中国人民,住起来最有安全感,最有合理价值的房子。" 这句话后来成了他企业的标志和宣传用语对整个企业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最后还说:"我们虽然追求的是一个利字但是作为一个有责任的企业人,我却认为远不能把它作为最终的追求和目标,我始终认为企业的重心,应该是以人为本,因为无论多么高尚的事业都是由人来完成,以人为本是对我们对个人的追求和自我的价值一种最高的关怀和尊重!" 魏恒的话音落下,获得了巨大的掌声,一种踌躇满志的激昂浮现在他的脸上,但他并没有表现的很夸浮,而是,静等掌声落下后,非常郑重的摊手指向坐的离他老远的孙老头,对大家说:"给大家郑重介绍两个人,这位是孙老,我们公司以后的顾问,这位是方副总,两位可以说一位是我的良师,一位是我的益友,大家都知道前不久我魏恒摔了个跟头,公司能重新组建起来,离不开这两位鼎力相帮。" 方文秀撑着额头,一头黑线,往后缩了一下,心里感叹:这个魏恒还是差了点火候啊!这不是明显在给她拉仇恨吗? 孙老头在那边嘿嘿一笑对所有人玩笑道:"所谓顾问,顾问,就是有顾虑就来问啊!" 好多人笑了起来,孙老头说:"大家不要笑嘛,我没说错啊,就是有顾虑你才要问嘛,你有了顾虑都不问,那什么时候问?" 他那个不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所有人,孙老头有点急了的样子:"你们还笑,你!"孙老头指着方文秀:"就是你,你还好意思笑?"他转头对所有人说:"这个人啊,黄口小儿做了两家企业的两个总,脸大的很,年纪轻轻不懂事理,你们随便蹂躏□。" 魏恒一脸黑线的坐下,魏律清的提点让他对孙老头这人从心里生出了一股敬意,他都正经一把了,可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孙老头说完了,魏恒坐下了,方文秀这才坐正了她也没有站起来只是端正了坐姿,对所有的人笑眯眯的又很谦虚的说:"各位同仁大家好,我大名叫方文秀,就像孙老说的,本人年纪不大,承蒙魏总看的起糊里糊涂的坐上了这个位置,实在是像孙老说的一样黄口小儿一个,愧不敢当,欢迎大家随时来□。" 方文秀这种半是开玩笑的态度和语气,在这种场合里说出来,没有人太在意,因为前面很严肃的气氛已经被孙老头彻底搅和了,可是她这话说了,也不是等于没说,有经验的人都会明白她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口气说这种话,其实是最好的方式。 接下来各位部长部门经理开始互相介绍,这种很轻松不太严肃的氛围就一直持续了下去,整个会议有了一个严肃激昂的开头,却在气氛轻松中结束了,和魏恒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想到了也掌控到了开头,却没有控制到最后。 事后魏恒也想了一下,或许完全的严肃激昂也不好,有严肃有轻松可能才是事物的本来真相,他也终于开始从一阴一阳两个方面来考虑问题了,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一阴一阳之谓道这句话。 散会以后各部门经理都没散去,他们有的就在同一个行业里,互相之间都认识或有耳闻,大部分都留了下来在互通有无,但没有人主动接近方文秀,方文秀当然也不能主动凑上去,低头收拾了东西准备走,被魏恒叫住了。 魏恒也在往外走,对她说:"你跟我来一下,帮我挑个人。" 这个时候其实魏恒越是倚重她,对她越是不利,但这话方文秀又不能直接对魏恒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魏恒走了。 魏恒叫方文秀来其实是要选助理,他身边的这个位置更是重要,应聘的人更多,人事部为了慎重起见,也是为了配合他的行程,最近才从众多的应聘者中选了三个给他送过来。 两人一起往魏恒的办公室走,魏恒对方文秀说:"我看来看去,其实觉得你那个助理,叫钟伟的最好。" 方文秀笑:"魏总看上了吗?那你就调过去用好了。" 魏恒赶紧摇头:"好是好,我怕调过来用不动。" 方文秀笑笑没说话,她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了就牵扯到一个忠诚度的问题,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说,让魏恒自己去体会。 走到魏恒办公室里,魏恒对方文秀说:"有三个人,你帮我挑挑。" 方文秀笑说:"我又不是神人,一看就知道哪个合适,魏总你把他们叫进来,聊两句试试不是就知道了?" 魏恒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在旁边坐着,给我参谋参谋。" 方文秀不好说什么,果真就拉了一把椅子,在魏恒的办公桌旁边坐下。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个长得也非常精神的一个小伙子,魏恒翻着他的简历,简历写的非常之精彩,看完了也递给方文秀看了看,方文秀接过去,却没看,在小伙子身上扫了一眼,就把头低了下去。 旁边魏恒就问在对面坐下的小伙:"欢迎你来我们公司应聘啊,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应聘这个岗位。" 小伙子穿着休闲西装,窄腿裤,搭着二郎腿张口就来:"老总,你好,我是看见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所以过来的,我想问问老总这个岗位的工资待遇是怎样的?" 魏恒似乎一愣,然后说:"待遇你不用担心,我们这里至少不会比同行业的差。" 小伙子又接着问:"老总,我住的地方比较远,不知道公司有没有车补?" 魏恒又是一愣说:"这个你放心,公司应有的待遇我这里都不差。" 小伙子又接着问:"那三险一金有没有。" 连方文秀都捂着嘴笑了一下,难得魏恒还很有耐心的喝了一口水说:"这个都有。" 没有想到这小伙子还敢问:"那有没有餐补?" 魏恒终于拍案而起,吼道:"老子还给你鞋补呐!"他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真没想到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魏恒把这人赶了出去,余怒未消,再进来这人就比较倒霉了,这第二个也是个小伙,穿着比较朴实,一套正规的黑色西装打着红领带,看着有点土,留着一个板寸头,憨憨的面孔,方文秀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身上看出一股军人的气质,他走路一板一眼,坐下之后双手放在膝前,腰背笔直。 方文秀特意把他的简历拿过来看了看,发现是个名牌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魏恒问他:"你为什么应聘这个岗位?"他还怒着脸阴着,口气很不好。 不想坐在对面的小伙却不卑不亢的说:"魏总你好,本来是最先是在报纸上看见贵公司的招聘广告,后来又在各大招聘网站上都看见公司的招人信息,我就想公司应该是个资历深厚,财政也很充足各方面都应该相当完善的大公司,然后我就在网上找了公司的资料来研究,发现果然如我所想,公司涉足房地产多年,在这一行业资历深厚,同时也了解到魏总您在和我一样的年纪里就出来创业,并且把事业做的如此规模,我想您一定是年轻有为很有魄力的人,如果能跟在您身边学习定能一展长才,对我今后的人生有极大的帮助和提升。" 小伙一番话说完,先把魏恒说的心里很受用,怒气消去不少,但有了前面的经验,他又问他:"你对薪资待遇有什么要求吗?" 小伙的回答非常妙,让方文秀都对他生出几分刮目相看来,他说:"我不担心薪资待遇的问题,我想以魏总我只要干的好,您是不会亏待我的。" 方文秀心里赞赏了一声,知道这就行了,下面都不用再问了。 果然下面魏恒就简单的问了几句他的情况,把他打发出去了,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下面一个似乎都没有见的必要了,但他还是把最后一个叫了进来,没想到最后一个却是个漂亮的姑娘,简历也是相当的精彩,还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谈话下来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职场,社会经验都相当的丰富。 这就让魏恒有些为难了,说实在的,他是挺喜欢第二个年轻人的,但最后这个似乎更加的符合他自己的心意,如果是以前他都不用考虑肯定是选最后一个,但是现在他考虑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了,征求了一下方文秀的意思。 魏恒问方文秀:"你看哪个更合适?" 方文秀却是不能直接给他答案的,把话又推了回去:"魏总你自己觉得哪个更合适呐?" 魏恒说:"我看第二个挺好,但是少了工作经验,第三个吧倒是哪里都合适就是看她的简历虽然漂亮,可跳槽的次数可是不少。" 方文秀笑着问他:"那魏总觉得是有经验的但是跳槽次数多的好,还是没经验的但是有潜力的好呐?" 魏恒拿着他们的简历,左右看了看,想了想,突然抬头狡猾的笑了笑对她说:"那你跟我说说,是哪个比较好?" 方文秀想笑,但到底是憋着没笑出来,魏恒学的可快,她这种推脱拉,打太极的说话方式被他看了出来,于是方文秀只好说:"打这么个比方吧,两个人同时开车从同一个出发点出发,目的地也是同一个地方,但是路上碰见堵车,一个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车队走走停停,一个就钻来钻去,见缝就插针,拐来拐去,一会快,一会慢,你说两个人是谁会先到达目的地?" 魏恒想了一下说:"可能差不多,前后有距离,但是时间不会差很多。" 方文秀说:"这就是了,我不是说喜欢跳槽就不好,对他个人来说,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至于好不好,他自己承担后果罢了。" 方文秀最后从魏恒的办公室出来,还是没有明确的给他一个答案,而魏恒最后自己选了第二个年轻人通知他第二天来上班。 至于方文秀,她出去以后又琢磨了一下,刘时忠选了这么三个人来给魏恒,怕是有些用意的,这三个人中他真正觉得合适的是谁,怕是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但是他不能直接说,所以选了两个来烘托,这一点就比较微妙了,就是不知道魏恒什么时候能看出这里面的文章来。 ☆、第二十四章 方文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工作间里,她的小胖秘书正低头对着电脑屏幕奋战,方文秀勾着头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企鹅疯狂的闪着。 方文秀磕磕她的桌子,小胖子刷的一下子抬起头,自己还不知道哪里错了,傻乎乎的叫了一声:"方总。" 方文秀对她说:"你就是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形象,最起码也替你老板我考虑考虑我的面子吧?你说你玩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我是罚你的工钱啊?还是把你提溜出去骂一顿好啊?" 小秘书立刻成了一个大红脸,赶快回身关了企鹅,方文秀也没多说,开门进去,往办工桌后面一座,朝外面喊:"小张,进来给我泡杯茶!" 过了一会小秘书才墨迹着进来,到一边去给方文秀烧水泡茶,方文秀不看也知道,这姑娘来了半个月,每次都只会给她冲一种茶,她头也不抬的说:"冲普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熟普。" 小秘书鼓捣了半天把茶端了过来,方文秀看了一眼杯子,然后放下手里东西,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人,然后一点下巴说:"坐,我和你谈谈。" 小秘书战战兢兢的在方文秀对面坐下,她现在还摸不准方文秀的脾气,一会觉得她这人没有架子,应该可以随便一点,可刚想随便一下,就又会马上会被莫名其妙的打击了回去,她现在也摸不着头脑,自己其实也很苦闷啊,就连这个工作她得来的都是莫莫名其妙的,那么多精英她一个应届毕业生稀里糊涂的就过五关斩六将留下来了,你说多神奇,反正她自己是觉得挺神奇的,她妈说她是长得有个福相,运气好,她自己勉强相信了。 方文秀看着她面前这个小秘书,小姑娘长的局促的坐在那里,抠着手指头,浑身都紧张,这个小秘书单从外貌来说,她其实挺喜欢她的,她很胖,但是属于那种丰乳肥臀的胖,而且还很白,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父母娇惯,养的白白胖胖的那种,关键是这孩子胖归胖但是却长了一张非常古典的脸型,面如满月,细柳长眉,丹凤眼,高鼻梁,薄而小巧的嘴唇,连牙齿都洁白整齐,这就非常的妙了,这完全符合了方文秀对女性的审美观,方文秀这人审美观很有意思,她和大众的审美观不太一样,她更喜欢一种带点内涵的特别的美丽,就像魏恒,他坯子很大,但是不是那种魁梧的大,比例很好,高大却不笨拙,五官长得比较开,但是比例配的合适,让人望而起好感来。 当时刘时忠给方文秀送来的人也是有意思,算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或者试探,刘时忠当时给她送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白骨精,一个就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 当时方文秀一看见这两人就笑了,正好钟伟也在,过后方文秀开玩笑的问他:"你说这两人选哪个好?"这个时候,连魏恒的秘书都不好随便退回去,她更不能说一个都合适,全部都打回去,所以这是刘时忠第一次对她出招,她只能接了下来。 钟伟和方文秀说话没有那么多忌讳,于是就说:"我比较喜欢胖的那个。" 方文秀注意到他说的是喜欢这两个字,特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逗了他一句:"那好,你说你喜欢,那这个人以后就归你调教了。" 钟伟没想到,他稍一放松,方文秀就在这里等着他,答的很勉强说:"好吧。" 方文秀说归这么说,但钟伟也有自己的事情,不能真的弄个秘书来给他调教,钟伟也是教的,但到底他时间有限,教的也有限。 方文秀看了小秘书半天,这孩子太弱了,任何手段用在她身上都没用,只能来最直接的,她说:"你别紧张,我要和你谈,不是要训你,你的业务能力是很强的,这点我很喜欢,至少咱两一起打字,我肯定没有你速度快,准确率也没你高,自己的本分完成的还是不错的,说明你在学校学的东西很扎实,这点我很欣赏,虽然你别看我大学没读完,但至少还在学校里混了两年,里面的气氛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小姑娘终于敢抬头看方文秀,可是方文秀接下来马上就语气一转:"但是,你有的地方还做的很不到位,就比如说,我那里至少有五种茶叶,你为什么每次就只会给我泡一种茶?以后来了客人要泡茉莉,或者龙井,我早上过来喜欢喝绿茶,午饭过后一定要喝一杯熟普。这些你记住,至于这里面的原因还有该怎么正确的泡茶,你上网自己查一查,不要查完了就算,自己想想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面有什么道理。" 小姑娘又有点抬不起头来,低低的说:"我知道了。" 方文秀喝了一口茶,缓了一缓气氛又和声问她:"小平,你也来了有半个月了,觉得还适应环境吗?" 小姑娘低着头说:"还行吧。" 方文秀看着她,知道她没说真话,这孩子来了没几天就得了一个"小胖"的外号,她似乎对自己的胖挺自卑的,这种人你就不能老是打击了,多鼓励,多赞美最好能激的她自信心爆棚都 不过分,因为这种人一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方文秀对她说:"小平,我算了一下,咱们公司的高层里,就你的岁数最小你知不知道?" "嗯?"胖丫头傻乎乎看着方文秀,不知道什么意思,方文秀说:"你想啊,一个家庭里面大家是不是都最喜欢欺负最小的那个,因为最小的那个最弱,也最可爱嘛,但这种欺负不是明刀明枪抢夺的欺负,多是含着一种爱护在里面,大家愿意跟你开玩笑,那是因为喜欢你,你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胖丫头真的转着眼珠开始想,然后嘟嘟囔囔的问方文秀:"方总,你说的是真的啊?" 方文秀笑:"你说呐?我有没有必要骗你?" 胖丫头笑了起来,脸颊陷下去两个酒窝,特别好看,方文秀的语气又更加放缓的几分,她问张平说:"张平,我问你,你说咱们公司里谁最大?" 张平马上说:"当然是魏总啊!" 方文秀点头:"那魏总下面是谁?" 张平说:"你啊!" 胖丫头傻乎乎的说完,方文秀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脸一拉大声的呵斥道:"整个公司除了大老板,就只有一个副总,你跟着唯一的副总做事还畏畏缩缩,你有什么好怕的?你知不知道你站出去往那一站,说出去一句话后面就代表了我的意思,是个人都要掂量你三分,你不去调戏他们就好的了,还随便两句就被人家调戏了,你长得猪脑子吗?" 方文秀这么拉下脸来骂她,张平倒是不怕她了,她嘟嘟哝哝的说:"方总,我不是猪脑子。" 方文秀接着骂:"不是猪脑子就出去想想以后怎么做事去。"骂完了她又苦口婆心的说:"你要知道你丢脸,就是给我丢脸,给你老板我争气一点好不好?" 方文秀把她的小秘书骂的欢欣鼓舞的出去了,自己也低头笑了笑,其实并不是所有贤才都聚在一起就是好的,是人就有参差不齐,各有各的妙处,都是好的,你连个骂人的对象都没有。 ☆、第二十五章 一次还算成功的高层会议后,公司开始正常运转起来,方文秀做了副总之后还兼任了设计部的部长一职,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凡是特别专业的领域,他要专业特别出色人事这方面就会差一些,这是个互相矛盾的事情,一个在某一领域有非常大的才华的人,都在人事交流上往往就不太行,更别说管理。 设计部里刘志是个有才的,方文秀要用他,就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干活,于是把他提了上来,给了他副部长这个职位,并且和魏恒亲自去他家跑了一趟。 这个年代大家都讲究隐私,连互相住对门的邻居十几年可能都互相不来往,何况是上级亲自跑到下属家里去。 开始的魏恒觉得不可思议,对方文秀说:"给他一个副部长不就行了,还不够尊重他吗?要是他还不好好干,我也仁至义尽了。" 方文秀却说:"你用仁至义尽的心态来对他,本身就不是仁至义尽,那他回报你的也只是尽力而为,但是我用人更喜欢他全力以赴,魏总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于是魏恒就跟着方文秀去了一趟刘志的家,进入那个家以后,魏恒就明白了。 这是一对母子相依为命的家庭,母亲有严重的关节炎,常年坐在轮椅上,刘志其实是个孝子,他们去的时候他正好背着他母亲从楼下散步回来。 方文秀首先对老人家做了自我介绍,刘志一脸戒备的问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魏恒有点要气乐了,刘志的母亲却回头呵斥儿子:"你什么态度,领导来看你你还问人家来干什么?"转而她有一脸热情的把两人一起让了进去,好在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屋子是一个两室一厅简单的格局,别看刘志本人平时穿的邋里邋遢,他的家和他的母亲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进了屋,方文秀让魏恒进去和刘志说两句,自己留在外面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是个和善的人担心的问方文秀:"是不是这孩子闯什么祸了,他其实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领导多多担待。" 方文秀赶紧说:"不是,不是,刘志很好,魏总马上就要升他的职位了,他是个有才华的,魏总要重用所以私下来找他聊聊,有些事毕竟不好在公司里说。" 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招呼着给方文秀倒茶喝水,老人一般都很寂寞,方文秀也是个和蔼的,她绝不会对老人摆脸色或者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大一会功夫老太太就把刘志三岁丧父,一路艰辛的求学历程都说给了方文秀听,方文秀自己也是少年丧父非常感同身受,两人越聊越投机。 那边魏恒跟着刘志进了他的房间,刘志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乱七八糟,床上,书桌台上到处都堆得是稿纸,他的房间很简单,有个大书柜,和一个非常专业的作画台,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反倒是床只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很可怜的靠墙占了一点小小的地方,他们进去魏恒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刘志进去把床上的稿纸扒拉出一点空地,请魏恒坐下,然后就在一旁傻站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魏恒在他房间里四处看,发现四面墙上几乎都贴满各种设计图稿,大书柜上摆放着世界十大建筑的相框,作画台上扔着铅笔,上面有一幅没有完成的作品。 看见这些魏恒有一点明白方文秀让他亲自走一趟的用意了,这里的一切让他看见了一个勤奋,有才华却有志难伸的人。 说实在的魏恒心里有一点难过,这样的人总是让人觉得可惜和同情的,再看着刘志那个样子也不觉得他讨厌了,只是觉得这人其实够笨的。 魏恒酝酿了一下对刘志说:"刘志啊!我要先给你道个歉。"刘志一惊,身子一歪把画台上的铅笔碰掉了,他笨拙的弯腰去捡,魏恒也不管他又说:"你知道,以前我是个不管事的,我没想到你这么有才华,却没有好好用你,是我的损失。" 刘志已经把铅笔捡起来了,傻乎乎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种人就是这样,你对他不在乎,他一定要表现的他比你还不在乎,因为他要维持他那种莫名其妙的对他来说却极为重要的自尊,你看他不服管教其实那是他外强中干,你要真对他好了,他反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魏恒站起来站到他对面对他说:"刘志,我请你来做设计部的副部长,你好好来干,行不行?" 刘志的手使劲的在裤线上搓,半天才不太肯定的答:"行!" "行就行,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你说行就行。"魏恒也不再多说,他说这几句足够了。 那天从刘志的家里出来魏恒下交流道的时候跑错了道,转了半天才转回到公司,那一路他想了很多,悟出一个道理,你要用一个人首先就要做到将心比心,而人心是要用你的真心和真诚去换回来的,这个真心,真的是差一点都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就是方文秀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亲自走一趟的原因,因为这才是交心最好的方式。 那么,方文秀的真心又在哪里?魏恒不禁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发现方文秀靠着车窗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魏恒想方文秀的真心是不是也要自己的真心去换回来,那用什么心去换什么心呐?方文秀忽然睁开眼睛,她的眼里清澈而平静,她被人窥视中坦然的看过来。 魏恒猛然如当头喝棒,他动的这个起心动念本身就不对,赶紧把这个想法丢开,而且有多远丢多远,他有点害怕自己的这个想法,一轰油门把车速提得老高,仿佛要把他的这个念头赶快远远的甩开,自己飞奔而逃。 公司开始基本恢复正常运转,这个时候魏恒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像龙一样的性格,喜欢四处游荡,不受束缚,热爱开创,他开始四处出差,这个时候全国房地产热的不能再热,一线城市竞争已经达到白热化的地步,他非常有眼光的开始把目光往二,三线城市转移,他深为自己目光而得意,并且锲而不舍的为之努力,四处投标圈地,反正他不缺钱,他的父亲是国家对外商贸部最高行政长官,他是魏家的二公子,哪个银行能不贷款给他,一时他又得意起来,每天飞来飞去意气风发。 公司的事情魏恒心安理得的丢给了方文秀,一时间公司流传起这样一句话:有事找方副总,魏总出差没空。不管那时候魏恒在不在公司。 方文秀其实应付起来很麻烦,她虽然有手段,但她要执行下去的事情往往却是事倍功半,这是一个临时组建起来的班子,她太年轻了,缺了根基,没有威望和人心,形势比人强的时候,时机没有到的时候,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而方文秀之所以来到魏恒身边,也不是要造就出这样一个人来,他这是图短利,任何事情,做强做大,不如做长做久,所以不得已她只好再次请孙老头出手了。 这日孙老头再次抱着茶缸子溜达到魏恒的办公室,魏恒已经知道这个人是不错的,于是特意停下手里的事,打算好好的跟孙老头说话。 然后孙老头就跟他说:"魏总啊,你很厉害啊,就像孙悟空一样。" 魏恒听了还挺高兴,孙悟空历来都是一个正义,积极,正面的象征,还本事不小,一般人都喜欢,但是接下来孙老头的一句话又把他的得意打落到了谷底,他说:"但是跟着你的下属却都是猪八戒啊!" 孙老头还说:"一个要做人上人的人,一生至少要明白两件事,第一不能不劳而获,第二要坐享其成,所以一个立志要成功的人一定不能不劳而获,也一定要会坐享其成。" 孙老头说完又溜达着走了,魏恒却傻了,于是他又开始想了,这回他长进了没有回家问爸爸,自己悟出来了,他不能做孙悟空,做孙悟空太傻了,累死了功劳还全是唐僧的,于是他要做唐僧。 魏恒开始收敛,不怎往外跑了,他开始派人出去了,只是这派人出去的学问,他又经历了一番磨难从中学了不少用人之道,无非是做到将心比心,才处处畅通。 他的这一番调整并没有让他少赚到钱,反而在那一年的下半年到第二年的整整一年,在整个大环境空前大好的形势下,新宇房地产全国遍地开花,钱像流水一样的出,也像流水一样的进来,公司规模扩大了四五倍,不到两年的时间,不吭不哈的忽然在这个行业蹿起,隐有要在第一集团坐稳位置的趋势。 公司发展所取得的成绩这是对外,对内就魏恒个人而言,这可能也是他突飞猛进的一年,先不说他外在所取得的成功,就单以魏律清对他的观察,只看一点,他的走路就看出来了,原来的魏恒走路有年轻人的朝气,但是步子发飘,现在他依然步伐很大但是却可以用上沉稳这个词了,所谓厚德载物,一个越是有福气的人行动越是缓慢有节律,你只有自己沉淀下一些东西,才能承载住你所创造出来的物质,否则那都是昙花一现,水中捞月空繁荣一场罢了。 至于方文秀,她在魏恒的公司最初组建起来的时候,工作进行的不太顺利,只能说是在有限的范围,谨小慎微的处理一些事情,能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因为她太年轻了,下面随便一个部门经理拉出来年纪都比她大,资历都比她丰富,谁能服她,在这种不服众情况下她只能潜着,这就叫潜龙在渊,但是潜龙在渊的第二步就是见龙在野,她也不能老是潜着,否则她来魏恒身边干什么?于是时机到了的时候她就一定见龙了。 那是公司组建三个月之后,刘时忠申报上来一批公司高管去深造的名单,方文秀拿着名单去跟魏恒商量。 这种事魏恒是不太上心的,所有关于公司大后方的事情他都全扔给方文秀,但是虽然他授权了,可方文秀也是要事无巨细的向他汇报的,开始的时候魏恒其实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学问,甚至还嫌她有些啰嗦,直到他后来自己坐镇回公司,经过一两年的磨砺才深喑其道,不由得不叹服,从此任命人的时候就更加的谨慎。 当天魏恒看见这个深造的名单,忽然想起了孙老头,他深觉得孙老头是个人才,就光他,他随便提点一两句就够他受用的,他的想法是,我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你想起来的时候才提点我几句,有点浪费了,最起码也要物尽其用,于是他对方文秀说:"我觉得,我们公司内部也可以组织一个培训班什么的,讲师现成的,我看孙老头就不错,反正我看他也是闲得慌,给他找点事干,也省得他一天到晚瞎逛游。" 方文秀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一个人深造,学回来的是知识,但是修养文化却是学不到的,孙老这个人既有丰富的职场经验又有深厚的文化修养,实在是个宝,而且他是公司的顾问,并不直接参与公司运营,也不管事,所处的位置比较超然,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用他来给公司的高管传道解惑正是不错。 两人商定以后,方文秀就去找孙老谈,没想到老头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而且反常的没有去敲诈魏恒,也没提额外的要求,弄得魏恒还挺不可思议,其实这事方文秀倒是明白,孙老头的修养几乎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一个人修养到了一定的境界,对整个世界会有一种朴实的人文关怀的情怀,他愿意把自己所学所悟传达给年轻人,让子孙后代得到真正的利益。 两人商定以后,就专门给他腾出一间会议室来讲课,他也不是天天都讲,每周一,三,五下午开课两个小时,所讲的东西从基础的弟子规,三字经,到孙子兵法,史记,易经,道德经他都讲,只要你有空谁都可以去听,而且他讲的统一去听是一套理论,你没时间隔三差五的去听也不耽误,一堂课有一堂课的内容,既连贯也可以不连贯,他的语言生动活泼深入浅出,让很多人都受益,一时公司掀起了一股国学热,很多人去向孙老头请教人生经验,开课不到半个月孙老头一下子从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变成了公司里的一宝,走到哪里必然受到热烈的欢迎。 这一点是魏恒没有想到的,公司在不长的时间就形成了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看着氛围很松散,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凝聚力,魏恒后来反思,以前不管走到哪里,他没有见过哪个在上班的员工脸上的表情是真正轻松带着微笑的,即使有微笑,那也是一种形式化的,之所以他的公司能这样,是因为他这里让人们感觉到轻松,有价值,方文秀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其实做了很多,这就叫企业文化,里面有深刻的学问。 那是在初春的一天,方文秀抽空去听了一趟孙老头的讲课,因为是周五,空闲的人比较多,下面听课的不少,会议室里几乎坐满了人,当时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听了一段孙老头讲的道德经,他正好讲到治国之道,小国寡民和治大国如烹小鲜,小国的景象和大国的政治之道,他说:为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道理很简单,你看那小鱼,是不是小鲜,你烹调小鱼的时候,是不是要小火慢煎,要很有耐心,不能老是翻来翻去的,翻多了就要碎了嘛。多简单的道理,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告诉你,当令者,不要随便乱改政令,改来改去让老百姓就无所适从,最高深的管理理念就是让被管理的人就像是如鱼得水,鱼生活在水中,水在它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可是他感觉不到,这才是最高深的管理之道。 孙老头讲到告一段落,往方文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底下的人以为他还要讲,都支着耳朵等着,谁想他放下茶杯忽然指着方文秀说:"你,你来替我讲一段,累死我了,我下去歇歇。" 所有人都吃惊的扭头往后看,方文秀笑着摆手:"我可不敢,我哪敢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 孙老头一板脸:"让你来,你就来,这么没眼力,我老人家茶喝多了,憋着要上厕所没看出来啊,赶紧的。" 下面有人笑出来说:"孙老,没关系,您去解决人生大事,我们等你。" 孙老头一瞪眼朝着喊话的人道:"你懂什么,我讲的都是一家之言,那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别以为你们副总一天不吭不哈的就以为她好欺负,再说我想偷个懒还非要我说出来吗?真是不懂事。" 下面再没有人吭声了,孙老头又指着方文秀:"赶紧的,还要我下去请你吗? 方文秀只好很不好意思的走上去,边走边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文秀走上台去,孙老头给她腾地方,走到一边,方文秀微微朝他点点头,她知道孙老这是在给她机会,她要是再不见龙,下面就将会出现立足不稳的现象。 方文秀站上台周身气质立刻就不一样,刚才在台下她是谦恭有礼,站上来就是利见大人,完全一副沉稳胸有成竹的姿态。 方文秀翻了翻孙老头放在桌子上的书,拣出一本易经,举起来对大家说:"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但起始却是从这一本书开始的,《易经》它被称为群经之始,因为我是第一次站在这里,所以本人不才,斗胆讲一点这所有的开始。" 方文秀说完,放下手中的书,她也不管下面的反应,接着就往下说,她从上古时期伏羲氏的一画开天辟地讲起,然后讲到中古时期周文王从阴阳八卦图中演化出易经的六十四卦,再讲到近古孔子为易经所著的十翼,为易经添上了十只翅膀,一本易经历经三古,手经三位圣贤,完整的保留下来,深刻的影响了我们华夏民族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方文秀开篇讲完,用了大概二十分钟言简意赅,所传递出来的知识文化却震住了下面所有的人,这个年轻的副总大家都是不服的,但是她讲的这些东西,却是台下很多高学历的人都不知道的,她这开篇讲完,不知道谁出去一宣扬,说是她在讲课,又来了不少人,里面坐不下,门口都站了不少,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她那个小秘书,左摇右摆的就像是来给她助威一样,方文秀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然后她又接着讲:"翻开易经我们首先会看到两卦。" 方文秀回身在题板上画下两个符号,一个是罗列在一起的六条横线,另一个也是六条横线但是是全部从中间断掉的六条横线。 她指着两个符号说:"这就是易学的乾坤之门,就是所谓乾坤易之门,乾坤两卦,因为时间有限,我斗胆就只浅显的讲讲这两卦。" 她说:"自古以来,龙作为华夏民族的的象征,被我们中国人所遵崇,我们也将自己称作龙的传人,在易经中首卦便是以龙为代表的乾卦,乾卦以六条阳爻为卦象。"她回身指指那六条连贯的横线:"表示宇宙的广阔和层出不穷,每一条横线就代表了一条龙,那么易经首卦的六条阳爻之龙又暗含了怎样的人生哲理呐?" 方文秀回身面向众人说:"龙,是我们传说中的物种,它神通广大,随时应变,无所不通,因此我们就把乾卦,这个具有充分创造力像龙一样的一个能量,用卦来加以模拟演示,那么我们就来说说乾卦的这六爻分别又代表了哪几条龙?" 她又回身指着题板上乾卦的最下面一条线说:"它是潜龙,往上分别是见龙,惕龙,跃龙,飞龙和亢龙。" "什么是潜龙?"方文秀说:"在解说之前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乾卦的卦辞是元,亨,利贞这四个字。"她在题板上写下这几个字,然后说:"也就是说你要具备了元,亨,利,贞这四种品格,才能说是龙。" 她指着乾卦最下面的横线在旁边写下一行字:潜龙勿用。然后指着它说:"这是这一爻的爻辞,潜龙勿用,这里的勿用,我想不应该单只字面上的意思,我举一个例子大家就知道,历史上潜龙潜的最成功的例子就是诸葛亮,他一潜潜了二十七年,然后他潜来了刘备,它不是勿用而是在时机和环境没有成熟之前你最好是不要用,这是一层意思,它同样也有一层意思是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你先要谦虚潜伏,等弄清楚周围的情况时机也成熟的时候才是你用的时候,总结起来也是入境问俗的意思,勿用不是就完全的不用,而是让你要站在不用,不用的立场上来用,慎用,这就叫潜龙。" "然后就是见龙,"方文秀再次回身在第二条横线旁边写下一行字: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见龙的爻辞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见字古代与现字通用,说到这里大家就应该明白,这个时候你潜到一定的时候,时机到了你就要现了,现什么,现你在潜着的时候学到的才干,你充分的发挥出你才干受到上司同级下属的肯定和赏识,这就叫利见大人。" 说道这里她稍一停顿,语气一转道:"但是你现了以后你就要小心了,就是因为你现了以后,别人知道你厉害了就会把你当对手,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和打击也随之而来,虽然这是个不太好的处境,但是老实讲一个人要是混到没有人把你当对手。"方文秀笑了一下说:"那人生其实也是蛮没有趣味的。" 下面有人跟着她笑了,方文秀等他们笑过以后,话音又一转道:"有人把你当对手其实并不可怕,你要这样想,我们就是在不断的打击中锻炼又锻炼提升再提升,一点都不敢放松自己,才能真正的成就你后来的成就,否则的话,你到了见龙以后就开始放纵自己,那就完了,一个人很可能就会提前就报废掉,人无名无利的时候你自己报废的机会还比较小,人有名,人有钱,人有势,你就要警惕了,所以易经告诉我们当我们走到见龙的时候,当你表现的非常好的时候,你就已经进入了惕龙了,惕龙的爻辞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方文秀回身在题板上写出这几句,回身说:"大家可以看到,在这里你已经不是龙了,白天晚上你都要警惕,反思,这里面包含了中华文化里面最了不起的,忧患意识。 忧患意识不是怕东怕西,畏首畏尾,而是说你要时刻的警惕自己,我有今天这么一点小小的成就,我不要自己毁掉了,也可以叫□惜羽毛的意思。" "那么一个人警惕,到了惕龙的阶段目的就是希望再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去了哪里?"方文秀回身指着乾卦的第四条线道:"跃龙,这次的跳跃跟当初的见龙那是不太一样的,大家想想我们古时建的很多塔,他就是告诉你越高层,越孤单,高处是不胜寒的,第四爻的爻辞是:或跃在渊,无咎。就是告诉你,或飞升或者低落谷底,两种结果,要么大吉大利,要么一落千丈,凶险就是在此。而无咎,就是没有后遗症的意思,就是说你站在高位要瞻前顾后,处事谨慎,每下一个决定都要顾虑深远,因为你的位置担负着很多人的责任,你要考虑到你所做的事情会不会为将来或者后来人留下后遗症,就是所谓的后患。" "如果你能够越过此境界,你就可以到达乾卦的第五爻,第五爻的爻辞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那么只要你一跃上去了就是飞龙在天了,飞龙在天可以说是人生的最高的境界,如愿以偿,自由飞翔。" 但是我要在这里提醒各位一句:"人生在世,能够飞龙在天毕竟是极少数人,我们的社会结构是从下往上的塔形建筑,越是往上越是人少,越是高处不胜寒,下层有下层的乐趣,上层有上层的苦寒,所以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各位还需慎重选择。" "至于最上面一层,亢龙。"方文秀回身指着乾卦最上面一条横线:它的爻辞是:亢龙有悔。"方文秀一笑:"我劝大家就不必了,所谓物极必反,阳极转阴,整本易经其实都在讲这个,我举一个例子大家就知道,历史上最有名的亢龙有悔就是秦始皇,我想大家都不愿意做秦始皇吧?"她一说完,下面跟着就有人笑了。 乾卦讲完,接下来方文秀翻过来马上就讲坤卦,她说:"乾是天,自强不息,坤是地,厚德载物,乾卦的卦辞是元亨利贞,而坤卦的的卦辞它多了一点点条件。"她转身在题板上写下:元亨,利牝马之贞。 什么是牝马?牝马就是母马,母马它有一个特性,就是它永远追随着公马,公马往哪里跑,母马就跟着往哪里跑,公马跑多快,它就跑多快,它不会变成你的累赘,但是它会是你永远的伴侣,这就叫做夫唱妇随,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用牝马,而不用其他的动物作比喻,为什么说牝马之贞,而不说牛羊之贞?因为这里面,马顺从,牛也顺从,但是牛你不管叫它做什么,它都顺从,那这就有一点盲从了,马不一样,马它是有原则的,我忠贞不二,但是我会坚守我的原则,该跟的我跟,不该跟的我不会跟,所以这里易经用了牝马,是有深刻的意义在里面,就如一对夫妻,你不能说丈夫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不可以,你做的是正当的,那我全力配合,你要做的是不合理不正当的,我根本就不理你。" 说道这里,方文秀稍一停顿,眼神在下面坐着的各位女性身上一扫,接着又道:"坤!它有一种美德,就叫成全,在一个家庭里,你说妻子一定比丈夫差吗?那却不一定,但是为了整个的家庭,我们力量要集中,所以妻子为了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她成全丈夫,更多的牺牲自己,在一个家庭里既要相夫教子,也要孝敬老人,承担起更多家庭内部的责任,任劳任怨,这就是成全,这是一种比创造更加伟大的品格叫做:妇德!" 方文秀稍稍讲了一下坤卦的卦辞,下面又讲了坤卦的六条爻辞,并没有具体深入的往下讲,她乾卦讲人生,讲职场,坤卦讲家庭,多少涉及一点浅显易懂,适当的露,而不是一露就锋芒毕现,夺人光彩,一个露的太多的人并不好,很容易引起人家的反感,这个舞台是人家借给她的,适当一说就好,如果不知道收敛站在那里滔滔不绝,就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故意卖弄反而不好。 所以接下来她就做了总结语:"乾坤既是阴阳也是易经之根本,它不仅包含了天地运行之道,也包括君子之道,国家之道,男女之道,总之处在不同的位置,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只有这样才能阴阳相生,生生不息。 本人浅薄,今天借古人之言斗胆讲出这一二,在各位前辈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献丑之处还请各位海涵。"说完她特意走出讲桌,对台下所有众人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台下静默了两三秒,忽然掌声雷动,方文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片刻,这才是她的就职演说,她潜伏了整整三个月,今朝才是她见龙在田的时候,掌声的起始是从门口传出来的,方文秀直起身就看见魏恒倚在门框上,他看着她,微笑着,目光闪动,他在为她鼓掌,他在为她喝彩! ☆、第二十六章 十月的一天,方文秀陪着魏恒去标一块地,这次市政府拿出来一块地王,地处黄金之位,数得上名号的地产公司都来了,魏恒其实也就来凑凑热闹,看看行情,不是他没有那个能力吃下来,而是孙老警告过他,他窜起来的太快,锋芒太露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闷声发大财才是长久之道,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父亲已经到了年纪,明年的换届魏律清就要退下来了,这个时候他自己也要懂得收敛一些。 散会的时候,魏恒去和人打招呼,方文秀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他,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向她走来,来人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方总,你好。" 方文秀笑笑朝他伸出手:"你好,周总,好久不见。"来人是周文堪,从那次见面以后已经过去两年,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身如青竹,面若白玉,眼神暗含锋芒。 周文堪与她的手交握在一起,这次没有马上放开,停留了一个稍稍显得暧昧的时间,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量稍微大了一点。 周文堪上下打量方文秀,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依然是短短的头发,有些中性的打扮,利落而低调,在来往的富商豪客里似乎就要在淹没在人群之中,但她只随意往那里一站,出门第一眼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她似乎也没有变,不管是十九岁的她还是二十三岁的她,一直到她今年二十五了,她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年轻的面孔,镇定干净的眼神,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少之又少,周文堪听说过,有种人他生来老相,但你过个十年八年,别人都熬老了,他却还是那样,方文秀大抵就是这样的人。 周文堪放了手对方文秀说:"方总好久不见,当初答应我的一饭之约,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 方文秀不落痕迹的把手□口袋里,吸一口气的功夫心里在思量,周文堪当初那个项目到底没有找华山建筑,而且以后也没和华山建筑合作过,从这一点上看,这人的心胸也是有限,将来的成就好的话,也是有限,坏的话那就很难说了,方文秀并没有把这人放在心里,因为他如今要做魏恒的对手那是不够格了,但是方文秀还是笑了笑说:"虽然久等多年,但我方文秀说话还是算话的,就是不知道周总舍不舍得再多请一位?" 方文秀说完笑眯眯的看着他,周文堪面露潮红,微一低头,然后抬头说:"不知道方总还打算让我请谁?" 方文秀说:"当然是我的老板,魏总。" 周文堪面上一怔,方文秀笑着说:"自古以来猜忌就是宾主之间的大忌,周总您怎么忍心陷我于两难的境地?"方文秀从来都是是很少对一件事直接下决定,她不说她不去,只是把条件都告诉你,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周文堪怔完又笑道:"这有何难,一顿饭我周文堪还是敢请的,就是怕魏总不会赏这个脸?" 方文秀笑看着他,也不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拨给魏恒,方文秀在电话里对魏恒说:"魏总,方维的周总做东请我们吃饭,你有没有时间?" 魏恒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方文秀挂了电话对周文堪说:"魏总马上就出来,让你稍等他两分钟。" 周文堪惊异的看着方文秀,他没想到方文秀会这样做,也没想到魏恒会真的要来,因为他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推断别人的行为所以他在方文秀这里次次都走不对路子。 魏恒不到三分钟就风风火火的从里面出来,老远就大声的说:"呦,文堪几年不见,长出息了,听说要请我吃饭?真的假的?" 这几分钟也够周文堪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他笑脸相迎道:"当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魏总赏不赏光?" 魏恒往方文秀身边一站,挡住她半个身子道:"赏光啊!必须赏光,你请客我能不去?吃你一顿可不容易,我傻啊?" 魏恒哈哈一笑,周文堪笑的很淡说:"那咱们就走吧。" 周文堪率先走了出去,魏恒这才回头看方文秀,意思问她他要干什么?方文秀两手一摊,意思说她也不知道。 周文堪下楼的功夫就打电话给酒店定包厢,一路和他们没有交流,下了楼说好了地方各自找了自己的车,兵分两路往目的地去了。 路上,魏恒盯着前面周文堪的车,眼睛眯着,不是什么好眼神,方文秀从他车上的抽屉里摸出一根烟来赛他嘴里,在给他点上,终于把他的注意力转开了。 方文秀怕他钻牛角尖,带着苦口婆心的口气劝他:"人家也是父母生的,人家把最好的青春奉献给你,把最好的年华用来追随你,结果他从你身上学不到什么,他肯定要跑掉了,你们当时怎么回事我是不知道,但是当初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 魏恒扭头看方文秀气乐了说:"你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到替他说起话来了?" 方文秀说:"怎么?你还想跟人家打一架吗?结仇有什么好处,跟你说实话,两年前周文堪就找过我,他的第一个工程是打算跟华山建筑合作的,我当时就告诉他我要来给你做事了,结果他那里就没有下文了,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他能有多大的出息,你把他放在眼里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样的话也就是方文秀能跟他说,换别人魏恒早不知道把人倔哪里去了,也是当年闹那出太丢人,当时魏恒都把那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耻辱,本来憋着等翻身了要报仇的,可两年过去了,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却越来越没有那种心气了,很多的时候他发现原来他注意的事情慢慢都成了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原来他在意的现在回过头去看,也都成了挺可笑的事情,虽然是这样,可是这人还非要到他眼前来晃,你给我添堵,那我就不想客气了。 但到底方文秀的话魏恒还是听进去了几句,所以到了地方,魏恒一张脸拉的老长,不再是刚才的笑面虎了,其实了解他的人就知道其实他这个脸色还算是好说话的,他要是跟你笑面虎了,那就一定是泼水不进,笑里藏刀,翻脸不认人什么坏招都使得出来的。 周文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选的地方很气派,一个巨大的包厢能容纳二十个人没有问题,方文秀跟着魏恒进去,先站在他旁边等魏恒把风衣脱下来,她接过去,顺手挂上,她自己在把外套脱下挂好。 包厢里的桌子也是大的离谱,三人要是各据一方坐下,有点天各一方的感觉,方文秀走到魏恒的身边坐下,坐下上来先给他倒茶,顺手把茶递给他,魏恒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一切做的顺手像是经常这样做已经成了习惯。 坐在对面的周文堪看见她的这一系列动作,眼露黯然,把目光垂了下去,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输了,方文秀甚至连一个开始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把他逼退了,他想不明白以魏恒那样一个人,完全是一个莽夫,方文秀这样一个灵透的人合该和他这样的人才相配,因为他懂她,他欣赏她,他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好,魏恒他凭什么呐? 魏恒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用方文秀递给他的毛巾擦擦手,然后把毛巾往桌上一扔,朝着周文堪说:"文堪看样子真是长出息了,不是当初回来投靠无门的时候了。" 魏恒这话带刺,周文堪却也没憋住,针锋相对的抬头对魏恒说:"人总要往高处走,我没觉得欠了魏总什么。" 魏恒怒极反笑:"是,现在这社会谁要说你忠义就跟说你是大傻逼是一个意思,可我自问我魏恒当初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要走,说一声我魏恒不是那没有气量的,你有更好的前途我不拦着你,可你用的着那么缺德吗?拉走我一半的人,你这就是良心坏了,存心要毁我,让我魏恒翻不了身啊!" 周文堪坐在那里,笑笑说:"自古成王败寇,讲良心那也要资本的,再说我当初跟你说?我有机会吗?说了我连你公司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你能放过我?"他又笑了笑:"还有,后来走的那些人我可没有用什么手段,魏总你也要自己反省反省你当初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周文堪这一番言论说完,魏恒非常反常的没有什么反应,而这时候菜也开始陆续上桌,方文秀就跟没听见两人的一番剑拔弩张一样,夹了一筷子龙虾肉沾了酱油吃,不太喜欢那个味道,又去吃虾仁,然后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魏恒说话了,他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基本没有什么起伏,他说:"周文堪,本来嘛我还把你当个对手,如今嘛……"他笑了笑:"你不配了。" 这可能是比侮辱人更加的一种恶毒,无论周文堪做什么反应,都是一种被激怒了的没有成色的做法,而在方文秀面前他要维持这一点自尊。 魏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站起来起身就走,方文秀赶紧放下筷子,推了椅子站起来,给魏恒拿了外套,自己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周文堪说:"周总,多谢你的盛情款待,让你破费。"她顿了顿看向桌子有道:"我心领了。" 方文秀朝他点点头,转身跟着魏恒就要走,周文堪在后面叫住她:"方文秀!" 方文秀和魏恒同时回头,周文堪看着她说:"你何苦这样为他人做嫁衣?" 魏恒目露不屑,嘴角瞥了一下,方文秀笑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周总保重。" 方文秀转身拉了魏恒就走,魏恒临走回头看了一眼,周文堪坐在巨大的厅堂里,一室辉煌的灯光,扫不去他一脸阴暗,有种繁荣中的寂寞与凄凉之感,忽然又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可怜,随后释然一笑,大步而去。 回去的时候魏恒心情大好,特意跑去菜市场买了好多东西要做饭请方文秀吃,魏恒心情一好就喜欢做东西吃,而且弄吃的一点上还特别有天赋,他做的饭是相当不一般的,这一点全公司就只有方文秀知道。 魏恒的窝也在一家单身公寓里,但这里却比赵正生那个公寓高档多了,地方差不多大,布置的却没有赵正生那里那么小资,一切以舒适为主,方文秀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块铺在客厅里的羊毛地毯,雪白雪白的,坐上去屁股一点不冷。 方文秀坐在上面,对着一个四十二寸的大液晶电视,音响声音开的老大,轰轰轰的打着游戏,魏恒进屋就脱了衣服就钻进厨房去弄吃的。 方文秀聚精会神的对着电视,原来她是不碰这些东西,但是魏恒喜欢,这两年他们走的很近,她经常会在这里等着魏恒处理一些事情,没事干的时候就捡起来玩两局,倒是发现这是个打发时间也是能拉近她和魏恒距离的好东西。 厨房里的粉碎机轰轰的响着,魏恒说要做米粉吃,方文秀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给米打浆,他做一碗米粉从米粉到汤料都自己做,简单的一碗米粉他能弄好几个小时,根本就是把做饭当做了一种乐趣,这可能就是一般女人是做饭最多的人,但好的厨师大多都是男人的原因。 魏恒在厨房烫出米粉,放到一边凉着,牛肉下锅炖好,出来往方文秀身边一座,拿了手柄陪她玩了两局,方文秀却是饿了,他这顿饭做好都得不知道几点了,问他:"有吃的吗?我饿了。" 魏恒盯着屏幕说:"冰箱里有酸奶,给我也拿一瓶。" 方文秀从厨房里拿了两盒酸奶回来,自己喝一瓶,另一瓶插好插管递到魏恒嘴边,魏恒就着她的手,狠狠吸了几大口就喝完了,方文秀把他喝完的盒子扔进垃圾筐,自己才又坐下慢慢的喝自己的。 方文秀坐在旁边看着魏恒玩,魏恒过了三十以后,反倒不怎么喜欢穿中规中矩的正装了,头发也剃得短短的几乎贴着头皮,回来就换了一身灰色的贴身T恤,藏蓝色的牛仔裤,盘腿坐在地上,后腰露出一节肉,胳膊上的肌肉愤张,越来越散发着一种男人的雄性魅力,他身上有一股健康的,年轻男人特有的荷尔蒙和沐浴露夹杂在一起的味道,方文秀静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魏恒盯着屏幕,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的时候突然问了方文秀一句话,他说:"周文堪是不是喜欢你?" 方文秀也看着屏幕说:"大概吧。" 魏恒动都没动又问了一句:"你没看上他?" 这回方文秀半天没吭声,魏恒也没什么反应,游戏照样打的乒乒乓乓的热闹,过了很久方文秀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没看上。" 然后魏恒"嗯"了一声就再没下文了,两人就此无话,方文秀翻箱倒柜的找出半包饼干自己吃了,混了一个半饱。 魏恒一直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才跳起来,把他那两碗米粉鼓捣了出来,这个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方文秀吃了一大碗,魏恒还跟她说:"你看,让你忍不住吧,好东西要饿着的时候才能吃出味道来,你说你吃什么饼干,那有什么好吃的?" 方文秀没说什么,她这个人饭量就是那么大,一箪饮一瓢食,简简单单从不挑剔,好吃的她也不暴饮,不好吃的她也不挑剔。 吃完了,方文秀看看天色就对魏恒说:"我要回去了。" 魏恒赶紧从厨房出来拿了车钥匙说:"我送你。"在魏恒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觉得方文秀是个精贵的人,站在大马路上打出租车这种事似乎就不应该是她该干的。 方文秀也没拒绝,他们两个这两年的相处,关系已经到那里了,她再客气也没必要了。 魏恒一路把方文秀送到她郊区的家,魏恒没有说要进去坐坐的话,方文秀也当然没有邀请他,她和魏恒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到让他登堂入室的时候,所以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散了。 进了门,方家的客厅里电视也开着,方恒信坐在沙发上干着和她刚才干的同样一件事情,欢快的游戏音乐声充斥着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方文秀换了鞋进去,方恒信听见声音唰的一声声从沙发上蹦起来,紧张的看着方文秀,张嘴就说:"姐,我作业写完了,妈妈同意我玩一会游戏的。" 范文秀严肃的看了他一会说:"作业写完了?" 方恒信点头,方文秀又问他:"玩多久了?" 方恒信两手背到后面,蹭着脚下的地毯说:"也没玩多久。" 方文秀走过去,也没说什么,摸摸他的脑袋问他:"妈什么时候出去的?" 方恒信看他姐脸色好了,胆子也大了说:"吃了午饭出去的。" 方文秀走过去摸了摸电视机后面的温度对他说:"你也玩了很久了,作业写完了就上来给我背背书。" 方文秀说完就上楼,方恒信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关了电视,跟着上去了。 书房里方文秀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放着一本三字经,方恒信站在她对面,还幼嫩的身体站的笔直,通篇三字经朗朗而颂,口齿清晰,中间丝毫不乱,连贯畅通。 等他背完,方文秀问他:"上一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恒信张口就道:"讲到赵中令,读鲁论,彼既仕,学且勤。" 方文秀点头:"你过来吧,我们接着往下讲。" 方恒信规规矩矩的站过去,方文秀摊开书就接着上次的讲了下去,她每次给方恒信授课必让他站着,而且站姿必须规矩,这是她从小就经历的,这是一种练气注神,修身养性的方法,非十数年的功力难以体现, 方恒信的资质不算是特别高,就方文秀自己《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本书她都是学了将近十年,方文秀算着方恒信到大学的时候她能给他讲到《中庸》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如果到那个时候,这孩子若能学以致用哪怕是两层她也可以放心的放手了。 方文秀一般给方恒信授课的时间都不长,最多一个小时,讲的内容也不多,一本三字经她给他讲了两年,同样的内容,用不同的语言,反复的讲,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能接受的程度,从不同的方面为他讲解,每一次的内容总是不一样的,虽然枯燥但并不是无味。 方恒信虽然才七岁但他每天会受一个小时的国学教育,同时还要写十篇大字,几年下来,他明显看着就跟别的同龄孩子不太一样了,往那一站内里就是有一股劲,坐立行走已经养成了习惯不会松松散散的,讲话有条理,会诡辩但是不会犟嘴,最起码很明事理,现在他还不太显,尤其是男孩子,至少要到十五岁以后那种修身养气的修为才会慢慢从他身上体现出来。 傍晚方恒信在写毛笔字,严丽华从外面回来了,她两年前被人忽悠着接下了一家要倒闭的美容院,接下来后她投了一些钱进去从新装修经营,但似乎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没挣到什么钱,顶多就是混了个收支平衡,她干的不太起劲,时不时的去看一眼只要没大事她也不操心,有个事干总比在家里闲着心里踏实,这就是她的想法。 严丽华回来先去偷偷看了一眼方恒信,这两年她也看出方恒信的好来了,不再像过去一样跟方文秀胡搅蛮缠了,爱的方恒信不行,他干正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敢去打扰他了。 严丽华看完方恒信,又去看了一眼方文秀,方文秀在自己屋里上网,严丽华站在她门口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啊!" 方文秀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声:"哦。"就再没下文了,严丽华看他俩都有正事忙,有点失落,下楼钻进厨房开始和保姆一起准备晚饭,她这些年她的心气是彻底放平了,人一放松,生活上也不像原来那么节制,人跟着也有点发福的趋势,有时候方文秀也听她抱怨,但还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多上心,于是也由着她折腾。 严丽华今天兴致颇高,亲自下厨做了手擀面,弄完了就跟干了一番大事业一样,招呼着姐弟两下来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刚在桌旁坐下,还没开始吃,朱姐忽然拿着电话进来对方文秀说:"文秀,你的电话,公司来的。" 方文秀不得不起身去接,两句话说完,无奈的回来对桌上的娘俩说:"我要出差,马上就要走,饭就不吃了。" 严丽华瞪了她一眼,没吭声,方恒信倒是站起跟她说:"姐,那你小心点,早点回来。" 恒信小大人一样,一脸认真的表情,瞬间让方文秀心软的一塌糊涂,弯腰亲了了亲他,本来也想顺势搂严丽华一把,顺便说两句软话的,结果被严丽华一把挥开了,严丽华是特别不喜欢方文秀去给魏恒卖命的,这一点她至今没有改变。 方文秀无奈只好摸摸鼻子走了,收拾了两件衣服出门,严丽华都没出来送一下,走的凄凄凉凉的。 ☆、第二十七章 方文秀这次出差的地方是苏州下面的一个市,此地盛产大闸蟹,经济繁荣,新宇房地产在那里有一个楼盘出了一点事,事情说大不大但是很紧急就是了,这个楼盘在销售的时候和业主签定的合同中规定了交付的时间,并且明文条款规定了跃期多久,开发商要陪多少钱。 这本是行规,但现在老百姓的维权意识已经不比当年,楼盘竣工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工期,确实是晚交了三个月多月,下面的区域经理没有做好公关工作,于是时隔半年以后,几百个业主趁着这个经理到楼盘查看小区园区绿化配套设施的时候把人堵在那里不让出来了。 这个经理四处打电话求救,结果来一个扣一个,苏州那边的高管被扣了好几个,连警察去了都没用,因为这事牵扯到地方保护,而且人数太多,警察开了两辆警车在那里守着,只要不出大事他们也不管。 最后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回公司总部求援,于是方文秀就过去了,这两年真的就像孙老说的一样,魏恒只管开疆拓土,她就来收拾河山,这种擦屁股的事情最后都会直接报到她这里。 到了现场一看,方文秀连了解情况都不用了,几个区域高管被关在楼盘物业处的一间办公室里,门外加了一把大铁锁,一群大妈大爷端着板凳守在外面,场面混乱也有点秩序,也怪不得人家警察不作为,全是些大爷大妈你拿人家怎么办? 方文秀到了那里亮出身份,大爷大妈很客气的就放行了,方文秀看着大妈们客气却不上当,只是站在门口隔着窗户和里面的人说话。 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见她就跟见救星一样,一个个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又饿又累,还担惊受怕的,实在是没力气了。 中间的区域经理姓张,是个三十多岁快四十的大胖子,在这一行也做了很多年了,他现在那样子真是毫无尊严可言了,两手捂着裤裆,青白着一张脸,看见方文秀张口就喊:"方总救命啊!" 方文秀一看这样子,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再憋下去要出人命了,她往里面扫了一眼,对他们说:"你们再忍忍,我这里马上让人放款,争取中午放你们出来,你们好在都是大老爷们,这时候也别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先就地解决了再说,别憋出病来。" 方文秀一说完,张经理感激的都快哭了,磕巴着说:"谢,谢谢方总,这次,这次过后,我张德胜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 方文秀朝他笑笑,没再说什么,回过身来就打电话给魏恒,让他马上下令给苏州这边放款,然后又跟外面的警察联系,让他们跟业主协调一下,至少先放人出去解决生理需要。 警察那边协调却不起作用,直到过了四五个小时,一辆银行的运钞车押送着大笔现金出现在小区的物业,这边才把锁开了,里面的人早就憋到了尽头,方文秀的几句话也让他们磨开了面子,等她一走,谁也顾不上难看了,拉开窗户就对着外面放了水,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这次的事情,参与都是些大爷大妈们,说他们不讲理也讲理,各家把帐一算清,赔了钱就都散了,方文秀也让魏恒走了关系,媒体那里封锁了消息,事情也算没有闹大。 方文秀在苏州这边的分部又待了几天,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问题是有,但是还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她没打算大肆处理这次的事件,也没打算拿这里开刀整顿,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摊子一大了,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一派清平,水至清则无鱼,在一定的范围内,有些事只能糊涂一点,连乾隆皇帝都说过:"不聋不瞎,不当家。" 方文秀临动身的前一晚,这边的张经理带了三大箱大闸蟹过来给她送行,当时方文秀正在整理行李,笑问他:"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客气?" 张经理搓着手,一脸尴尬:"这不是还有两天就要过中秋了,方总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带点特产回去,自己吃也还能送送亲朋好友,也不枉你白来一趟不是?" 方文秀笑,知道他是担心这次总部对他的处理结果,想从她这里探点口风,在这件事上方文秀虽然没打算全力追究,但这人却是不能再用了,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开掉他,他管着一个地方,总部天高皇帝远,这个时候撕破脸对公司很不利。 方文秀打算是冷处理的,就放他在那里,一年不给他升迁的机会,再提一个副经理上来,他自然知道走了,所以她现在也不能透露出她心里的意图,反而笑眯眯的跟他说:"张经理啊,你这大闸蟹虽然好,可公司总部的人多啊,你说我是送谁好,还是不送谁好啊,你这多不多少不少的也让我为难啊。" 方文秀这是在摆明了张口向他要东西了,张经理是个油滑的人精,要东西就好办,当下就眉开眼笑道:"你说的是,那么多人,我怎么能让你为难,是我考虑的不周。" 方文秀笑笑也不接腔,张经理又嗦了两句,乐颠乐颠的就走了,然后方文秀第二天上飞机的时候跟着她一起上飞机的就还有二十箱正宗阳澄湖的顶级大闸蟹。 方文秀这边上飞机就打电话到公司让人开了了个小货车来接货,那边到了公司就大张旗鼓的挨着个给各个部长,经理送去一箱,她可没对人说是下面人孝敬的,不管大家怎么想反正这个人情是她做下的。 方文秀还亲自给刘时忠也送了两箱过去,刘时忠特别高兴,直说他家儿子老婆都好这一口,两年前,方文秀那一堂课上完以后,刘时忠隔天就主动来她的办公室串门,两人一来二去,终于打破了僵局,这两年配合默契,关系也走的相当近。 送完刘时忠那里回来,方文秀的胖秘书把她堵在门口让她给一个文件签字,她走了好几天压下不少事,姑娘也被催急了,也不跟方文秀客气。 方文秀站在门口一边看着,一边伸手,胖秘书张小平就把签字笔递到她手里,方文秀正低头看着,那边魏恒就走了过来。 魏恒嘴里叼着根烟走过来,看方文秀站在那里,也往她旁边一站,方文秀看了他一眼,掏出打火机来递给他,魏恒自己点上,又把打火机放回她口袋里,问她:"听说你带了不少大闸蟹回来都给他们发福利了?回来去财务把帐报了吧。" 方文秀头也没抬的说:"不用,不是我花的钱,下面的区域经理送的。" 魏恒叼着烟,挑了一下眉毛,没接腔,站在旁边等着,知道方文秀一会肯定有话要跟他说。 方文秀已经大致看完了文件,但她翻到最后一页,眼睛停在那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魏恒:"魏总要不要也拿两箱回家,马上就要过节了。" 魏恒不在意的挥挥手:"那玩意他们不缺,用不着,下面分不完,你自己多带回去一些吧。" 方文秀依然埋着头说:"其实父母不在意你拿什么东西回去,物质承载的是心意。"说完方文秀就抬头朝着魏恒笑:"魏总也不小了,就连我们家张小平姑娘,人家发了工资都知道给妈妈买一套化妆品。" 魏恒一下子愣住,看了旁边的胖丫头一眼,方文秀平时很惯着这丫头她一点都不怕魏恒,朝他呲着大白牙,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魏恒真心不好和她计较,被弄了一个大红脸,挠挠头皮说:"那你就给我来两箱吧。" 方文秀没接话,却合上文件夹,对张小平说:"这个我不能签,你把它还给刘志,让他一会来找我。" 张小平"唉"了一声,收了文件夹走开,方文秀这才对魏恒说:"箱子怪大的,你那个跑车估计装不下,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你家去。"然后紧接着又说:"我正好也想跟你说说苏州那边的事,我们进去说吧。"说完带头进了办公室,魏恒一时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他来确实也是要跟她说这个事情的,跟着就进去了。 方文秀在办公室里把苏州那里的情况说了一下,顺便也对魏恒讲了她认为最好的处理结果,魏恒也赞成,两人达成一致,就散了。 魏恒一走方文秀就把刘志叫了来,刘志带着他的那个文件过来,方文秀看见他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志却很气愤,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就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方文秀把那份文件又拿过来翻开,其实她已经看过来,但是她还要再翻开,再在刘志面前看一遍,然后才问他:"具体怎么回事吧,你跟我说说。" 刘志走过去指着方文秀摊开的文件说:"你看,我这个做的怎么样?一目了然吧?各种方案我都画图说明,旁边还注明了每一种方案的可行性,结果我送过去,十分钟就给我送了回来,就给我批了这么一句:请按照对公司最有利的方式处理。我要是能知道哪个是最有利,我还问他干嘛,我要是能自己做决定我还找他批什么批?" 方文秀扶额,她的面前摊着一份一个楼盘几种设计方案的可行性报告,讲老实话,刘志真的是用心了,这报告做的是好,可惜她没看懂,没有办法,专业性术语太多,他还特意画图分析了,可惜画的那个图除非特别内行的一般人看不懂,至少她是看不懂估计魏恒肯定也看不懂。 她不在这几天刘志就把这个送过去给魏恒审批,以方文秀的分析是魏恒肯定是没看懂,但是他是老板他才不能说,我看不懂,于是他就很微妙的给批了这么一句话:请按照对公司最有利的合理方式处理,等于没批一样。方文秀估计魏恒当时可能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没把刘志提溜过去吼一顿,也算是他涵养有进步了。 方文秀也不能说刘志什么,这人其实也挺可怜,不知道为什么,魏恒和他的气场可能是不太合,他脾气不好下面这些主管他一般难当面骂谁给人难堪,就只有刘志,招到他了就是一顿骂,骂完了他还坏的很,把人家叫过去拍着肩膀跟人家说:"我呐,也不是故意要骂你,但是你看现在公司的高层就剩下你一个是一直跟着我的老人,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关系特殊,都看着你,我再对你好,人家怎么想?肯定事事针对你,你说我要不要骂你?" 刘志其实是个老实人只好说:"那是要骂。"于是魏恒就对他最是不客气,但是也对他好,年底的红包给的是别人的两倍就是了。 方文秀对刘志说:"这事我也没有权利直接批了,要不这样我去问问魏总为什么要这么批?" 刘志点头,方文秀让他坐着等她,自己拿着文件去魏恒办公室晃了一圈,如她所料魏恒也是一肚子暴脾气,对方文秀说:"就他弄的那玩意,让我看,我看的明白我还要他干嘛?" 于是方文秀就又回去,进门和刘志说了两句别的等他情绪稳定了才问他说:"刘志,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弊?" 刘志一脸正气的回:"我才不作弊。" 然后方文秀又说:"那你总帮别人做过弊吧?" 刘志点点头说:"那倒是有。" 于是方文秀说:"那你就帮你老板做做弊又怎么了?" 刘志一下愣了,他没听懂,方文秀只好告诉他:"魏总他不是学这个专业出身的,他看不懂你写的这些,其实讲老实话我也看不懂,他看不懂你就帮他做做弊,让他看懂不就完了?明白没有?" 刘志终于明白了,心平气和的走了,不说他怎么在魏恒那里跟他沟通,这边方文秀提前下班自己开车带着两箱大闸蟹去了魏恒家的家属院。 这里警卫森严,方文秀通过层层盘查,最后门卫和里面联系了,一再核实里面才出来一个办事员把她接了进去。 方文秀跟着办事员的指引,开车到了一个院门口,提了东西下车,办事员早先进去了。她站在门口片刻,面前的院落红砖高墙,绿树掩隐,方文秀想起当初刘时忠第一次来找她聊天,他曾问她:"你现在是到了见龙还是飞龙在天的境界?" 方文秀很老实的告诉他:"我可不是龙,若说我正经历事物的发展过程,那我顶多是到了见龙的阶段。" 那么她经过见龙,惕龙的阶段,现在这一跃是或跃在渊还是飞龙在天呐?方文秀提着两个箱子踏上院门口的台阶,这里的保安外紧内松,院门一推就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带出岁月沉淀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院子里有一条小径,道旁有两棵老魁树,树下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抽烟,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条橄榄绿的军裤和白衬衣。 那人一抬头之间看见了进来的方文秀,方文秀站在远远的地方对他说:"我是魏总公司的,来给魏总送点东西。"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好笑的看着方文秀说:"文秀,我是魏恒的大哥,我叫魏斌。" 方文秀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朝他笑笑叫道:"大哥好。" 魏斌把手里的烟头扔了笑眯眯对她说:"文秀好,你进去吧,正好今天老太太,老爷子都在家。" "好。"方文秀朝着魏斌点点头,提着东西穿过院子走进大门。 魏家的客厅里,电视开着,里面正放着京剧,魏母坐在沙发里,带着老花镜,手里织着毛衣,不时抬头看两眼电视。 方文秀提着东西进去,站在门口说:"伯母,我是魏总公司的人,他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过来。" 魏母从沙发上扭过身,透过眼镜缝上下打量了方文秀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撑着沙发扶手吃力的站起来,一边说:"哎呦,这个魏恒,三十多了我终于得着点他的东西了,我看看是什么?" 老太太走过来,她一头半白的头发,穿着朱红色毛坎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个很朴实的平常老太太。 她可能有些风湿,走路很慢,方文秀赶上两步迎了上去道:"过中秋了,苏州那边的分公司送来不少大闸蟹,魏总让我给您老送点回来。" 老太太拍拍箱子笑了,说:"还算他有点良心,姑娘你给放厨房去吧。" "好。"方文秀提着箱子往里走,找到厨房送进去,那里自有保姆接过了,出来走到客厅门口,正好听见魏斌进来正在问老太太:"妈,人见着了吧?" 魏母回的莫名其妙:"什么人?你说刚才魏恒公司来送东西的那个姑娘?我见着了啊,让她把东西送厨房去了。" 魏斌大声一笑,高声道:"妈!那就是方家的姑娘啊,您前些年不是还经常念叨吗?怎么?现在死心了?" 里面瞬间失了动静,方文秀走出去,朝着老太太又叫了一声:"伯母。" "不可能……"老太太嘴里念叨着,非常缓慢的转过身,那是一种看久别的故人一般的眼神,她两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方文秀手,上上下下的使劲看她,仿佛是在她身上寻找别人的痕迹,眼中泪花闪烁,她回头朝着魏斌喊:"你们骗的我好啊!" 魏斌笑笑说:"是爸爸不让说的,他说时机未到,您早知道了反而不好。" 魏母嗔怪道:"你们是怕我老太太知道了,插手坏事是吧,魏恒这个不懂事的玩意。"她一个劲的摸着方文秀手:"这都多少年了,我才知道,也不知道让你吃了多少苦。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老太太拉着方文秀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魏斌在一边赔笑着解释:"我和爸爸也是远山大哥去世以后才知道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文秀生下来就被送回了老家,那些年远山大哥也没提起过,就这么的两边给弄差了。" 老太太感叹:"彩环姐可真是……就真跟我们断了关系,到了真给送了个姑娘来。"说着她的泪花又现,赶紧自己擦掉,转过来对问文秀:"你叫文秀?" 方文秀点头,老太太又问:"今年多大了?" 方文秀回:"二十五了。"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你怎么才来,都二十五了,我才见着你。" 方文秀说:"文秀学无所成,不敢贸然登门,怕给祖母丢脸。" 老太太一愣,然后说:"你可和文秀姐真像,她也是你这样的。" 方文秀只是抿嘴笑笑没说话,老太太又问:"你现在在魏恒那里做事?" 方文秀点头道:"是的。" 老太太撇着嘴说:"那不是个懂事的玩意,他欺负你没有?" 方文秀摇头,笑着说:"魏总挺好的。" 老太太扭头看魏斌,魏斌朝她微微摇摇头,老太太失望的嘟囔一句:"你叫他魏总啊。" 老太太再转过头看方文秀,上上下下仔细的看,方文秀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腰板直直的,内里带着一股气,老太太越看越喜欢,过了好一会她才看够了,然后拉起方文秀的说:"走,带你去见见魏恒他爸。" 老太太拉着方文秀到了书房门口,推门进去,朝着书桌后正站在泼墨挥毫的魏律清,兴致高昂的高声一叫:"老魏,你看看谁来了?" 魏家的老爷子,一抬头,面上也是明显一愣,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表示,又低下头一笔挥毫而出。 老太太小声对方文秀说:"去吧,他心里想的和外面看见的不一样,你别怕。" 魏母悄悄的出去,留了方文秀站在门口。 方文秀收声敛气,微微弯了一点腰,站在那里半天没敢动一下,偌大的书房里寂静无声,只闻魏律清沙沙的作画声。 那边魏母一出去,对还在客厅里的魏斌神秘一笑说:"你听见了吗?她叫我啥?她叫我伯母。"老太太说完,拍拍衣服下摆说:"我去做饭,今儿怎么也要留她吃饭,你打电话让魏恒回来,这个欠收拾的玩意。"魏母嘟囔着走出去半截又折回来戳了魏斌脑门子一下:"你也是个欠收拾的。" 魏斌看着母亲笑眯眯的走了,一边摇头一边去给魏恒打电话。 这边书房内,气氛依然静默而压抑,方文秀大气也不敢喘的站在那里,过了很久魏律清才忽然一语打破僵局,他手上不停,头也不抬的说:"你还要站多久?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却害怕了吗?" 方文秀这才抬起头,慢慢走过去,到了桌边也是规规矩矩的往那里一站,不敢贸然说话,魏律清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毛笔指了指砚台,方文秀走上前去拿起砚台静静的开始磨墨。 魏律清还是什么也不说低头接着作画,方文秀双手稳稳的抓着砚台,下手轻缓,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魏律清在画一幅兰花图,他最后一笔收势完成,自己盯着画看了半晌,然后一抬头看向方文秀说:"你过来。" 方文秀听话的走到他身边,魏律清指指桌上的画问:"如何?" 方文秀答:"好!" 魏律清又问:"看出什么了?" 方文秀低头半天说:"文秀不敢说。" 魏律清一板脸,轻喝一声:"说!" 方文秀这才抬头,看着画微一停顿道:"伯父的兰花图,轻灵而有意境,但是少了凌厉的气势,文秀不敢妄自揣测,怕是伯父已经心生退意。" 魏律清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但他还是严厉的问她:"何以见得?" 方文秀又是微微一犹豫才道:"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为官者若心中没有凌厉之气,那就是已经心生退意了。"说完她微微后退一步,低头说:"文秀浅薄,妄言了,请伯父别生气。" 魏律清没说话,他回头把手里的毛笔放下,漫不经心的问了她一句:"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方文秀低头说:"请罪。" 魏律清也不看它问:"什么罪。" 方文秀答:"不敬之罪。" 魏律清背着手走开两步说:"那年我家落难,下放到你的家乡,后来遇见你的祖母,两家结成了通家之好,你作为晚辈,多年不曾露面,确有不敬之罪。" 方文秀低头不敢吭声,魏律清看着她说:"你的祖母,本是出身大家,后来家破了,她们举家往东北逃荒,路上又是骨肉分离,最后万般无奈下她带着一箱子书嫁给了种地的祖父,你的祖母是个了不起的人,不知道你得了她几分的真传?" 方文秀低头说:"文秀不敢辱没先祖,祖母之学文秀说是领会其一二也是狂妄了。" 魏律清走了几步,停在她身边片刻,看着她,方文秀低着头动都不敢动,半天后魏律清才一指书桌道:"你去画一幅给我看看。" 方文秀低头为难,一下子没有动,魏律清又说:"怎么你祖母没有教你诗词绘画吗?我却是不信。" 方文秀这才说:"文秀这些年沉湎于俗事,多年不碰画笔,文秀不敢画。" 魏律清却说:"你少年丧父,家有寡母幼弟,你要承担家业,这也怪不得你。"他用一种爱护的口气和蔼的对她说:"去吧,去动动笔,也让我看看你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方文秀再不能推脱,走过去站到刚才魏律清站的位置,魏律清甚至亲手为她铺上画纸,准备好颜料,方文秀手握画笔回望一眼,魏律清朝她鼓励的一点头,方文秀再一转回来,凝视画纸,忽然闭上眼睛,沉心静气几分钟,然后乍然一睁眼,一笔挥毫而出。 她一落笔,魏律清就看出了她有几分根基,她笔走如风毫无停滞之感,要紧的是她下笔之间并特别不讲究细微处手法的精妙,挥毫之间一种朴拙自然的大气随意而走,可见落笔之前所有的布局都以了然于胸。 方文秀说她几年都不碰画笔,魏律清却是相信的,她手法并不精湛,胜在格局的规划和气的流畅,所以毫无停懈,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她不喜欢在细小处刻意的追精细,一切顺乎自然而然,一般年轻人越是有才反而越是会持才傲物,少有人懂得顺乎自然,物极必反的道理,就是知道也很难做到,单从这一点上就是非常之难得了。 方文秀画的是一幅崇山峻岭图,高山绝壁之间一条大河蜿蜒而下,最后着色的时候选了最浓烈的朱砂,一种艳红到极致的颜色,绝壁之上,山崖之间一簇杜鹃摇曳而盛开,整片黑白之间唯一的着色之处,浓烈的红于黑白形成强烈的反差,成为唯一的点睛之处,也如她心头的那一滴最炽烈朱砂之血。 一幅画作,方文秀用时不多,下笔就没有停顿,一蹴而就,收笔之时一身大汗,眼角含泪。 魏律清一直站在一旁不敢打断她,他看的明白,她到底年轻,正是感情最为浓烈的时候,那一簇艳红怕就是她心底最压抑之深的情感之处,一旦抒发出来,必是全部心力的凝结,稍一打断就会乱了她的气,对她身体极为不好。 方文秀画完,拿着画笔站在那里,僵立片刻,一口气长长的从胸中舒出,这才放下画笔,转身面对魏律清,抬手抹掉额角的汗水,笑了一下说:"伯父,我献丑了。" 魏律清没说话,走过去,方文秀往旁边让了让,他站在那里注视着那幅画良久,丛山有险恶之势,如人生所遇的各种艰难险阻,中间贯穿而过的河流,那就是道,如人在世间行走所遵循的道,永不停息,随遇而安,遇阻则变通,而那绝壁上的红花则是生命中的光彩之所在,浓烈而坚贞的感情。 她正处在人生中最好的光年,身体和心智都到了巅峰最旺盛的状态,那一抹红,绚烂而浓烈,她对爱情理解的有多深,就有多么的浓墨重彩,配合着整幅她对道的理解,就算魏恒是魏律清的儿子,他都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魏恒配不上方文秀如此深沉而大气的感情和她比起来魏恒简直就是个连什么是爱都不懂莽撞孩童。 魏律清说:"这幅画就留在我这里吧,我给你收着。" 方文秀低头说:"是。" 到这时,魏律清这才收了一身威严之气,和声说:"你出去吧,魏恒的妈妈盼了你好多年,她和你祖母有姐妹之谊,对你寄往甚深,你去陪陪她,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 方文秀微一低头说:"是。"这才出了书房。 ☆、第二十九章 方文秀一出来,走回客厅往沙发里一座,一口气泻下来,疲态立刻就显露在脸上,她多年没碰画笔,刚才即兴而作,抒发的太厉害,气一下泻的太厉害,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跟被掏空了一般内里空虚而疲惫。 旁边的坐着魏斌,她朝他笑了笑,打不起精神来和他说话,魏斌看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泡了一杯茶,递给她:"喝点,润润喉。" 方文秀接过来客气的说:"谢谢。"她这时候是什么都喝不下去的,只是拿着茶杯在手里转,却是不喝。 魏斌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厨房找到魏母,老太太正在收拾一只猪脚,保姆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她一手的油腻,正在忙活。 魏斌站在一边跟她说:"妈,文秀刚从爸爸那里出来,我看那孩子不知怎么了一下子看着累的不行,您去看看?" 魏母手上一顿,心想这是怎么了,随便擦了擦手,转身就出去了,路过客厅,果然看见方文秀靠在沙发里,一身的萎顿,她停了停,看孩子在闭目养神,也没去打扰她,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魏律清还站在桌前看方文秀留下的那幅画,魏母推门进去,稍稍在门口停了下一,才走到跟前说:"老魏,你为难孩子了?她今儿可是头一次登门。" 魏律清抬头看了老伴一眼道:"晏殊,你过来看看。" 魏母走过去,魏律清说:"这是那孩子刚才画的。" 魏母也是大家出身,也是有些见识的,仔细的看了看,在围裙上擦手的动作越来越慢,后来她说:"这孩子,最后定是落泪了,怪不得她那么累,这是心气散的太厉害了。" 她说:"世间的男子少有对爱情如此坚贞,浓烈的,她还年轻,再过十年她就知道情到浓时情转薄了,如果现在让我来画,给我一张白纸我可能一笔都画不下去了,什么都淡了,画不出来了。" 魏律清看了她一眼道:"只有空才能承载万物,你什么都能包容,自然浓极转淡,淡如水,空如无,几与道说是淡极如无其实是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境界自与她不同。" 魏母一笑,看了魏律清一眼,那一眼带着点调侃,她说:"你这马屁拍得越来越有水平了。" 魏律清明悦一笑,又看着画道:"她所悟的道,本是清静无为,如水一般柔软而坚韧,洗涤纳垢,但人生哪有如此一帆风顺的,悟道又岂是如此简单的,她是女人,注定要遇见她的情劫,她生出了有所求的心,所以她矛盾而压抑,过的几年只要她一突破此境界自然能天高任遨游,达到挥洒自如的境界。" 然后魏律清又有些怅然的说:"就是到时候,不知道你家魏恒有没有那个福气了,这孩子长成那样,合该在那个时候遇见她,就是不知道到最后他们谁成全了谁。" 魏母却想的不一样,她笑眯眯的动手收起画对魏律清说:"我却不担心,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心,女人一旦动心,对感情的坚贞可以百折不回,但是你不能欺负她太狠了,太狠了她就会山崩地裂给你看,你说你家魏恒敢不敢让一个女人山崩地裂?我儿子我还是了解的,他就是个纸老虎,他不敢,他也做不出来。" 魏母笑眯眯的收起画,神神秘秘的说:"我把这画裱好了,给他们收着,等将来拿出来好好臊臊他们。" 魏母笑呵呵的收拾了就往外走,魏律清忽然想起什么,又对走到门口的魏母说:"一会魏恒回来了,你让魏斌来告诉我一声,这孩子犯起混来真的很讨厌,人家第一次上门,也是来看我们家的情况的,我们不能让她没脸了。" "唉!知道了,你放心。"魏母这才放心的走了。 魏母笑眯眯的出去,又神神秘秘的叫来办事员让人把画拿出去裱了,这才下来又去了厨房,这些她做的悄莫声息,方文秀是一点都不知道。 方文秀坐在沙发里,虽然一直在闭目养神,但周边的环境她也不是没有感知,有人在客厅里来往却都刻意放轻了手脚,并没有人来打扰她,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家庭环境和教养素质来,魏律清有一点说的没错,方文秀这次上门不光是来拜访也是来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庭的,现代人的择偶标准往往都会走了本末倒置的这条路,不看人品先看这人的身价,其实看一个人的人品很简单,就是到这人的家里去走一趟,看看这家的家长,男人就看看父亲,女人就看看母亲,大抵就能看出一个孩子的品行了。 方文秀不知坐了多久,听着客厅的大门被人推开,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换鞋的声音悉悉索索,动作自然而理所当然就知道这是这个家的一个主人了,因为经常出入,所以行动理所当然。 来人进来,似乎看见客厅里没人,没有出声招呼,方文秀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然后就忽然身边的沙发传来很大的震荡,来人毫无顾忌的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 方文秀不得不睁开眼睛,往旁边看去,那是一张极为俊秀英气的面孔,只是嫩光水滑的还带着几分稚气和魏恒有几分像,但却比他更精致几分。 小伙子的眼睛和魏恒一样,都是一双杏眼,随了魏母,穿着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坐下腰板还绷得笔直,瞪着大眼看着方文秀,两人对视半晌,他忽然开口很不客气的开口问她:"你是谁?" 方文秀微微一笑说:"我是方文秀。" 小伙愣了一下,上下使劲看了她两眼:"你就是方文秀?"方文秀笑,看样子她的身份在魏家其实不是什么秘密。 小伙忽然又特意把腰板挺了挺特别郑重的对方文秀说:"我知道你,方文秀,我这几年老听我爸妈说你,他们还瞒着魏恒,以为魏恒不知道吗,都是神神叨叨的,对了,我叫魏书恒,是魏家的长孙。" 他特意加重了长孙这个词的语气,方文秀好笑,对他说:"书恒,你好。" "嗯。"魏书恒老成的应了一声,可惜他连绷得太厉害了,看起来有些可爱的和可笑。 魏书恒问方文秀:"你现在在给魏恒做事?" 方文秀点头,他又道:"他很霸道的,原来他手下有个叫周文堪的都被他逼跑了,是不是很讨厌?" 方文秀笑着迎合他,故意想了想才说:"是挺讨厌的。" 魏书恒点点头:"他不会用人,连笼络人心都不会,从小全家都惯着他,自私的要命。" 方文秀差点没绷住,她这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和魏恒可能关系特殊,从小可能没少妒忌魏恒,这也难怪,他们一个是幺子,一个是长孙,岁数差的又太不多,估计从小没少争宠。不过就是魏恒是个大大咧咧的,这孩子却敏感细腻很多,就是他还太嫩了。 魏书恒又问方文秀:"方文秀,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方文秀想了想说:"我这人没什么嗜好,平时有闲工夫的时候就是看看书,种种地什么的。" 魏书恒听了,脸上也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说:"喜欢看书好,喜欢看书的女人都懂安静,现在的女孩都太闹腾了,我奶奶也喜欢种地,她在郊区还有一块地,你把电话给我,下次他们去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也来。" 方文秀笑,心想这孩子还挺有城府,掉女孩子有一手,她虽然这样想还是把手机拿出来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两人正忙着,魏母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一看见魏书恒就道:"书恒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才放假吗?" 魏书恒收了电话回说:"我爸打电话让我回来的。" 魏母愣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你去给你小叔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就说我说的。" 魏书恒显然是不愿意,但看的出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敢违背魏母,磨蹭一下,还是站了起来,临走还对方文秀说:"方文秀,你把我电话记好了啊,回来我找你出来玩。" 方文秀笑着应了,魏母上来轻抽了魏书恒一下后脑勺骂道:"一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魏书恒拿着电话不情不愿的走了,魏母才在方文秀身边坐下笑眯眯问她:"我这个大宝孙怎么样?" 方文秀笑着回:"好。" 魏母故意一绷脸说:"说实话。" 方文秀还是笑着说:"本质很好,所以无可无不可。" 魏母这才笑呵呵的小声对方文秀说:"魏恒八岁的时候,他爸爸那时候工作调动去了江西,家里没人,就把魏恒放在他哥哥家,没两年我这个大宝孙就来了,两人从小就争宠,我对书恒好一些,魏恒不愿意,他哥哥嫂嫂对魏恒好一些,书恒也不愿意,两人跟冤家一样。" 方文秀只是笑,没接话,魏母笑呵呵的说:"两个都不懂事,就这么争来争去的,都长不大。" 方文秀这才笑着说:"我看两人都挺好。" 魏母看方文秀这话说的真诚这才满意了,拉着方文秀的手说:"走跟我去打个下手,今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魏母拉着方文秀去了厨房,厨房里这一摊方文秀不是特别在行,小时在祖母那里也只是学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精致完全谈不上。 方文秀站在魏母身边,魏母收拾着东西,其实也不是真的要让她做什么,就是找她说话,魏母问她:"文秀会不会做饭?" 方文秀回说:"在您面前可不敢说会做。" 魏母看着她一笑,说:"你奶奶可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诗书绘画,洗手调羹那是真的没话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下子,还全是跟她学的。" 方文秀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祖母也教过我,奈何我好像对这方面实在是不行,最后祖母也是没有办法的很,就再不教我了。" 魏母笑笑不太在意,反而高兴的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谁做饭最好吃,没想到吧,就是魏恒这小子,这孩子不知道随谁,从小就好吃,还特别喜欢鼓捣,你吃过他做的饭没有?" 方文秀说:"吃过,魏总做饭很讲究。" 魏母乐了,说:"嗯,看样子他对你不一般,这孩子清高的很,吃他做的一顿饭,那可不容易。" 方文秀笑笑,这话不好往下接,只好没说话,两人正闲聊着,外面传来一声很大的关门声,接着就听见魏恒在客厅里喊:"妈!我回来了!" 魏母看着方文秀笑,方文秀也笑了起来,这就是魏恒与别人的不同,他虽然脾气不好,心机也不少,但是他很坦荡荡。 魏母对方文秀说:"听见没,就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这冤家回来了,走,我们出去看看。"魏母又擦了手拉着方文秀就出去了。 方文秀随着魏母出去,三人在客厅里一碰面,魏恒第一眼就看见了方文秀,方文秀已经预见到了他会不高兴,但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魏恒脸阴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魏恒看见方文秀的一瞬间,几乎张嘴就来:"你怎么来了?你来我家干嘛?" 方文秀的思维频率却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才不会跟着他的情绪走,魏恒的心里其实没有那么阴暗,如果方文秀真的跟他计较,跟着他的情绪走,势必会生出怨恨来,那样今天方文秀今天走这一趟就完全失败了,不管她前面表现的有多出色,于是方文秀什么也不说,朝着他笑了一下。 那边的魏恒其实心虚大于被人掌控的反感,站在那里脸色依然不太好,有点下不了台阶的意思。 这边魏母抓着方文秀的手,刚想张嘴骂人,魏恒身后的书房门就被打开了,魏律清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律清估计是听见动静就出来了,魏家的老爷子轻易不板脸,可只要他的脸色一放下来,十个魏恒都没有他的气场。 魏母看见老爷子动怒了,她才不吭声,好好的把方文秀往身后一护,魏律清的目光落在魏恒身上,严肃,冰冷的瞬间整个客厅里的气氛就凝固了一般,魏律清看了他半晌才说话,开口就带着一股极大的怒意:"无知竖子,自私狭隘之徒!" 魏恒两句就被被骂懵了,要是两年前估计他会不服气,现在,他至少没有那么混了,魏律清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对他们说:"你们都过来。" 魏恒老实的走了两步挪过去,魏母也拉着方文秀围了过去,魏律清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看着魏恒对他说:"魏恒,你这些年不是一直瞒着吗?今天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他指着方文秀道:"首先文秀是我的晚辈,我们两家在你出生之前就有通家之好,她来拜访我们,是尽一个晚辈的本分,其次才是在你们出生之前我们长辈确实对你们的婚约有过口头约定,但那也只是我们做长辈的一种美好愿望,现在是讲究婚姻自主的年代,你也这么大了我们可有干涉过你的私生活?" 魏律清说道告一段落之处,稍一停顿才又接着道:"她顾及着你的面子,几年不曾登门,你以为这些年你干了什么,我当真就什么也不知道?人家为你殚尽竭力,助你成就,而你却陷人以不敬不义之地,你如此自私狭隘,目光目光短浅,凭什么做的魏律清的儿子?凭什么享受别人没有条件的辅助?" 魏律清这话骂的有些重了,但这话别人不能对魏恒捅破了,只有魏律清可以,他们是父子,从情从理讲,魏恒都没有做到坦荡二字,所以他站不住脚合该有这一顿骂。 魏律清骂完,魏恒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服不服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吃亏的事他不干,心里服不服气都回头瞪了方文秀一眼,方文秀装没看见一样。 那边魏律清却也没放过方文秀,他骂完魏恒再说方文秀口气也没好多少,他说:"我不光要说魏恒,你也不是没有错,他心胸浅薄,你就一定要看他的脸色吗?你多年不上门,置长辈于何地?难道还要我们主动去联系你吗?君子之道,守中本分之事你可曾做好?" 魏律清说完,方文秀可比魏恒软多了,赶紧弯腰说:"伯父,我错了。" 魏律清看了方文秀一眼,倒不是真的骂她,刚才两人就已经在书房沟通过了,那跟魏恒根本不是一个级别,闹这一下也是给魏恒这个傻儿子看的。 魏母也出来打圆场:"行了老魏,孩子头一天登门,别吓着她。" 魏律清这才敛了一身的气势,看了魏恒一眼,魏律清说这两人有情,有理,有据,一方也不偏袒,有这样一位父亲,就可知道魏恒骨子里是个大气的人,所以魏恒装傻充愣的朝他爸呵呵一乐,一场几年都说不透的官司就这么过去了。 而魏恒是不是个专情的人,也同样可以从魏母一脸端详慈瑞的气质中看出一二来,至此今日方文秀方才最终确定魏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值得她忠贞不二的男人。 魏母这边上去抽了魏恒一巴掌:"今个罚你做饭,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去做。" 魏恒知道她妈这是在给他台阶下,脱了衣服往里走,路过方文秀还横了她一眼说:"你也来帮忙。" "哦!"方文秀应了一声,赶紧小媳妇一样跟了上去。 ☆、第三十章 魏恒做饭手艺相当的不一般,但是不轻易露于人前,但是在自己家又是另外一回事,进了厨房里他拉过保姆的碎花围裙往身上一系,撩起袖子就干活,方文秀跟进去,站旁边不知道该干什么?人家小保姆手脚利索的很,根本没有她插手的地方。 魏恒在水槽子里收拾一条鱼头,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很久没有搭理方文秀似乎让她进来就是要晾着她一样,直到他快收拾完了,才扭头看了一眼傻站在那里方文秀说:"给我点根烟。" 方文秀过去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烟来给他点上,魏恒吊儿郎当的喷出一口烟雾,指着下面的橱柜道:"捞两把辣椒出来,剁碎了。" 方文秀真的就拿了一个碗,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到一个腌酸菜的坛子,从里面捞了两把泡熟的小米椒出来。 魏恒看着她真的指哪打哪,太顺从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忽然嘬了一下牙花子,说道:"我说,你倒是洗洗手啊,那玩意不能沾油,一沾上一坛子都坏了。" 方文秀莫名其妙的回头:"我手上没油啊。" 魏恒横着眼睛说:"没油,不能有细菌啊。" 方文秀知道他气还不顺,没和他顶着来,就问他:"那怎么办?" 魏恒叼着烟,那样子就跟个二流子一样痞,眯着眼睛转过身去说:"算了,胡姐一会往里面到点酒。" 那边看着锅的保姆胡姐应了一声,方文秀把小米椒洗了,放菜板上,抽出了一把刀来比了比,开始下刀切,她做饭不行,刀工还是可以的,她没话找话的问魏恒:"为什么要往里放酒?" 魏恒没好气的应了一句:"消毒。" "哦。"方文秀闷闷的应了一声。 就魏恒那个德行,方文秀要是真跟他顶着来,两人肯定要干上,那边方文秀声音一低下去了,魏恒这边又有点犯贱了,他瞄了一眼闷不吭声的方文秀,心里又有点别扭上了,把鱼收拾了放在盘子里倒上黄酒酱油腌上,又挪过去站在方文秀边上没话找话的说:"切细点。" 方文秀扭头看看他,又看看菜板,心想我这不是还没切完吗?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魏恒转过去,又扔过来一句:"别剁着手了!" "哦。"方文秀埋头应了。 魏母从开始就就不放心,躲在厨房门口听着,听到这里,满意的笑了起来,进去站在门口朝着保姆一招手:"小胡,你来给我干点事。" 保姆在这家里干了多年,哪能不懂,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出去了,魏恒瞥了他妈一眼,没什么反应。 魏恒在厨房里是把能手,三下五除二收拾利索,开了火就准备上锅炒菜了,那边方文秀折腾了半天就剁出来一堆小米椒,还好剁的够仔细,细细碎碎的码了一堆,魏恒看了一眼,仰着下巴说:"给码在鱼头上。" 方文秀听话的把辣椒整整齐齐的在鱼头上铺了一层,剁椒鱼头她没做过,吃却吃过的,弄完了,回来跟魏恒说:"弄好了。" 魏恒烧着锅里的油回头看了一眼扎着两手站在那里的人说:"出去吧,不嫌油烟大啊。" 这种时候魏恒气还不顺,方文秀就不能再不闻不问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魏恒:"你生气了?" 魏恒终于正眼看了方文秀,没说话之前先叹气,像是认命了一样说:"出去吧,一会这油烟大。" 方文秀笑了一下,知道魏恒这回是气顺了,答应了一声就真的出去了。 方文秀出去到客厅,魏母和魏书恒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祖孙两一个在嗑瓜子,一个在织毛衣,魏母看见方文秀出来,立刻扔下东西,看着她问:"怎么出来了?" 方文秀说:"魏恒说里面油烟大,让我出来了。" 魏母立刻眉开眼笑的笑了,朝着方文秀招手:"过来,坐这,咱们等会就吃现成的。" 方文秀笑着走过去挨着魏母坐下,魏母顺手就把她的手来过来握手里,看着稀罕的不行,方文秀的两只手柔软而纤长,然而掌心里单薄了一些,不太有肉,右手中指骨节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那是她常年练习毛笔字留下的痕迹。 魏母摸着她的手,这双手柔中带硬,骨节纤长,掌心不厚,福气要稍稍薄一些,是个劳心的命,将来嫁给魏恒怕是一辈子都要操心的,她什么都不带在脸上,笑眯眯的说:"这是双写字的手,本是命里该掌权柄的人。" 方文秀笑说:"哪里,文秀可不敢有那种心气。" 魏母只是笑,拍拍她的手爱怜的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旁边魏书恒忽然插过来一句:"奶奶,你怎么跟乡下老太太的似得,一口一个命的。" 魏母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你懂什么,人到了岁数不卜,不问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她对方文秀说:"他不懂,咱们不要理他。" 魏书恒不服气的撇嘴,方文秀只是笑,魏母又问她:"文秀你懂不懂?"她笑眯眯的看着方文秀,方文秀只好说:"所谓善易者不卜,世间万物万变不离其中,智者见微知著,确实是这样的。" 她们的话里分别说的是两个观点,魏母说的是孔子的五十知天命,方文秀说的是易经的善易者不卜,两句话出自同一个圣人之口,魏母听了心里很欢喜。 那边魏书恒递过来一瓣橙子,直不楞登的跟方文秀说:"你吃。" 方文秀笑着接过来说:"谢谢。"转手却给魏母拿了一块递过去,魏母接过来,知道她这是不敢在长辈面前独自进食的意思,从这一点上看,就知道她家的家教把魏恒书恒都比了下去。 魏母接过橙子轻轻咬了一口,意思了一下,方文秀注意观察到她牙齿很好,酸甜的东西进嘴不见她倒牙,就知道她各个脏器都保养的很好,身体是不错的,应该是长寿的人,她没有做声,看见魏母吃了,才把手里的那瓣橙子吃了下去。 魏母对方文秀简直是满意极了,看她吃完开始问她家里的情况:"文秀,你妈妈身体可还好?" 方文秀说:"挺好的,以前她挺注意保养的,这些年倒是松懈了,有点发福了。"说完方文秀笑了一下。 魏母笑:"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她啰,她是个要强的,哪天我们约出来坐坐。" 方文秀答:"好。" 魏母又问:"你妈妈不容易,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方文秀点头:"嗯,七岁了。" 魏母问她:"是你一直在教养?" 方文秀点头:"是。" 魏母说:"长姐如母,就该这样,哪天带来给我看看。" 方文秀说:"一定带来,就是他顽劣的很,怕闹着您。" 魏母笑说:"孩子哪有不闹的,我喜欢的很,你教的孩子不会差,就说定了,给我带来看看。" 方文秀笑着应了。 她们这边说着,魏书恒在一边支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那边魏恒做的菜也陆陆续续的上桌了,外面开来一辆车,车灯在落地窗上闪了一下,魏母对魏书恒说:"应该是你爸爸接你妈妈回来了,你去接接他们。" 魏家当真是给足了方文秀的面子,本来明天才正式放假,却因为她的忽然造访,一家子全都提前回来了。 魏书恒听话的站起来出去了,大门开着,门外一阵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而来,魏母对方文秀说:"魏恒的大嫂来了,你见见。"然后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们见过吗?" 方文秀笑,魏恒的大嫂是本市一区之长,魏恒的公司经常要审批一些手续,她们怎么会没见过,不过这个大嫂每次见面对她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从不捅破她们两家的关系,到并不是特别的熟悉。 方文秀笑着对魏母说:"是见过的。"魏母看着方文秀,一时没看出里面的文章,但她也没问,拉着她站起来说:"来吧,我们也去迎迎他们。" 老太太腿脚不太好,站起来有点吃力,方文秀上前扶了她一把,两人这边动作稍微慢了一点,那边一家子就已经进屋了。 魏恒的大嫂是政界的女强人,自然一身飒爽的气质,她跟在老公的后面进来,一身黑色的西装工作制服还没有脱下来,看见方文秀就先调笑起来,指着她道:"方文秀!你终于舍得登这个门了?" 方文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吴区长,你好。" 那边魏恒的大嫂接过老公脱下来的外套,连着自己的衣服和包一起递给儿子挂好,才往这边过来,过来就照着方文秀的脸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还叫我吴区长呐?" 魏恒的大嫂叫吴悦,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外貌上看和一个在机关单位工作的普通妇女没什么两样,面无妆容,留着齐耳的短发,身材掩盖在工作服下面似乎也一般,她身上本带着七八分中年女人严肃的气质,谁知道一进家门工作服一脱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方文秀只好改口:"大嫂好。" 吴悦这才满意的笑起来:"哎,这才对了。" 她这边手刚一下放下,那边魏母就伸手在她刚才那只手上抽了一下,板着训道:"没个长辈的样,乱来。" 吴悦却毫不在乎,对着方文秀说:"看见没,我就知道会这样,老太太的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亏得魏恒是被我带大,你也跟我儿媳妇差不多,要不,我还不得恨死你。" 方文秀在年纪辈分上都是吃亏的,被吴悦调笑了,除了脸红没别的办法,老太太却一戳吴悦的脑门:"你就闹吧,数你嗓门大,你爸爸可就在屋里呐?" 吴悦一缩脖子,心虚的扭头往书房门口看,压低了嗓音说:"在书房呐?"那样子有几分滑稽。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你以为呐。" 吴悦瞬间收敛了几分,她们这边说话,那边魏斌进了餐厅往桌上看了看,回身问她们:"今个魏恒做饭?" 魏母一笑说:"可不是。" 魏斌笑了笑,溜达着去了厨房,不一会就跟着端了一盘菜的魏恒一起出来了,魏恒一屁股坐在餐桌旁,似乎是累着了,跟他们说:"还有一个汤就吃饭。" 魏斌拍拍魏恒的肩膀:"走咱两出去抽根烟。" 魏恒抬头看了他哥一眼,起身跟着从侧门出去了,不一会就看见院子里的大愧树下站着两个人影,两点星火在两人的手间亮着。 这边他们一出去,老太太就对旁边的两人说:"我去厨房看看,吴悦你陪着文秀说话。"临走又嘱咐了一句:"不许欺负人。" 吴悦笑,看着老太太走了,她转身坐进沙发里,抬头对方文秀说:"傻站着干嘛,过来坐。" 于是方文秀又坐了下去,两人坐在一个沙发里挨得挺近,吴悦坐下弯腰从茶几下面不知道使劲的掏着什么,方文秀正好奇的看着她,就见她从下面拽出一包薯片来,她笑眯眯的撕开包装有点得意的对方文秀说:"老太太专门给我买的,这家里就我吃这个。" 方文秀笑,这个家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个和睦充满温情的家庭,吴悦也不让方文秀自己咔哧,咔哧的吃,后面跟长眼睛一样,嚼着薯片扭头还摆着一本正经的脸对探头探脑的魏书恒说:"你在这干嘛?长辈说话,你想偷听啊?" 魏书恒无趣的上楼去了,吴悦这边扭过来问方文秀:"怎么样?咱家还让你满意?" 这个女人说话太直接了,方文秀笑笑说:"大嫂不要打趣我了。" 吴悦说:"没逗你,别看咱家看着宽松,可门槛不低,一般人进不来,可只要你进来就不会有人把你当外人。"吴悦看了方文秀一眼又说:"你别不信,家里这几个人,除了老太太没让她知道外,都注意你好多年了,我也观察你不少时候了,你当我每次见着你都绷着脸为什么?" 这一点方文秀理解,估计将来方恒信找媳妇的时候她用的手段也不会少,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吴悦又说:"魏恒就跟我儿子一样,他的那点心思我知道,你也不能太顺着他,女人过日子开始不拿着他,后面你就要惯着他一辈子。" 这女人身上有种通俗的生活哲学,不能说她说的没有道理,方文秀就顺着她的话道:"我和魏总现在是宾主关系,谈这些都还够不到边际。" 吴悦只是看着她笑:"你都不算计的吗?" 方文秀坦荡的摇头:"不算计。" 吴悦却是不信:"不算计,你今天会登门?" 方文秀说:"我今天登门已经是晚了的,本该早来的,刚刚已经被伯父训斥了。" 吴悦坏笑着看着她:"伯父?论辈分你可是比魏恒还小一辈。" 方文秀这回脸真的红了一下,她被吴悦带沟里去了,吴悦这人一路从基层干上来,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方文秀这人的道行用在她这里两人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嘴上到底要吃亏的,所以她识趣的闭嘴了。 吴悦看方文秀不说话了,就又来逗她,肩膀碰了她一下:"生气了?" 方文秀笑说:"没有。" 吴悦说:"你放心吧,魏家的男人都不错。"她朝着外面努努嘴:"看见没,这兄弟两,一个三十大几了,一个要奔五十了,没一个敢在老爷子面前抽烟的。" 方文秀笑没说话,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吴悦又说:"魏恒这两年变化挺大,老爷子嘴上不说,估计这两年这事是让他最欣慰的了,你是个坦荡的,我知道,刚才我逗你呐别往心里去。" 这女人实在太泼辣了,方文秀不得不再次重申:"我和魏总真的只是宾主关系。"她这样其实也是在提醒吴悦,有些事情不管是什么真相,捅破了她在魏恒面前会非常被动。 吴悦这回终于正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一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我当初嫁给魏斌的时候,我爸爸跟我说,我这辈子亏在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又亏在早早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你看我蹦跶了二十年也就是个区长,不过我不后悔,文秀,我知道你的牺牲一定要比我还大,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 方文秀拨弄着桌上的一般橙子皮,说:"大嫂,其实你把人世间的总总,所经之繁华富贵,落魄与贫困都看成是一场游历的道具,最后长留心间的一定是你这生所收获的所有温暖和情谊,就不会觉得亏不亏了。" 方文秀这句说完,吴悦忽然就不吭声了,长久的看着方文秀,忽然伸手柔乱了她的头发,笑道:"小样。" 吴悦揉搓完方文秀,那边老太太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魏斌和魏恒也走了进来,老太太吩咐开饭,保姆去叫魏书恒,魏斌去书房请魏律清。 吴悦拉着方文秀过去,照着已经坐下的魏恒脑袋又是一顿蹂躏:"行啊,魏恒终于带媳妇回来了。" 魏恒很烦躁的抬手把吴悦挥开,坐那也不吭声,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烦了,魏律清这时候从书房出来,人没到先咳嗽一声,就那一声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这就是一个家有没有威严的男性大家长的区别,而方文秀她们家的餐桌上是从来不禁言的。 魏律清在主位上坐下,下面几个人才纷纷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魏律清对方文秀说:"你坐那。"他指着魏母身边的位置:"你不是家里的客人,以后经常过来吃饭。" 方文秀应了坐过去,魏恒坐那没什么反应,也不看方文秀,魏律清看了他一眼,才动筷子说:"吃吧。" 于是一家人开始用饭,一顿饭吃的安静无声,不过大家都不拘谨,只是习惯了不说话,该夹菜还是夹菜,该端汤还端汤。 魏母给方文秀夹了好多菜,生怕她不习惯,不好意思动筷子,方文秀听话的照单全收,中间看了魏恒几次,魏恒没搭理她,他吃的也最少,没精打采的不太有胃口的样子。 吃过饭,方文秀陪着一家子都围在客厅喝茶又说了一会闲话,期间没人再拿她和魏恒说事,多是魏律清在问方文秀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别人都坐一边听着。 茶过三巡,方文秀就起身告辞了,魏家也没留她,只有老太太从厨房里提出一个大箱子对她说:"把这个带回去给你妈妈,明天就过节了,都是些瓜果蔬菜,不精贵,就是个新鲜。" 方文秀知道这些东西看着平常却是外面花钱也买不到的,其实很精贵,但她也没拒绝,坦然的收下了,她接过来对魏母说:"那我替我妈妈谢谢伯母了。" 魏母没说什么,爱惜的摸摸她的头发说:"去吧,下次把你弟弟带来给我看看。" 方文秀说:"一定。" 魏母又对一边的魏恒说:"魏恒,你送送文秀。" 魏恒从始至终一直维持着一个沉默的状态,魏母唤他,他也没说什么,站起来把方文秀手里的箱子接了过去就往外走,方文秀再次跟魏律清告辞,魏律清点点头:"去吧,以后要常来走动。" 方文秀说是,又跟魏斌两口子道了别,这才跟着魏恒往外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恒开车一直没说话,后来他掏了一颗烟出来,方文秀拿出打火机点着火递到他嘴边,他看了她一眼还是凑过去点燃了。 魏恒一路没说话,抽了几颗烟,方文秀第一次感觉到和他在一起的气氛这么压抑,她本不是个轻易为事物悲喜的人,但是为了这个人,她这些年时时都会感觉到累,可她也从来不问自己值不值得。 到了家门口方文秀默不吭声的下车从后面提了箱子出来,本来想对魏恒说几句,但忽然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力不从心的的感觉,然后就什么也不想说了,提了箱子就准备进去,魏恒却在这时候却叫住了她:"方文秀!" 方文秀转过身,她静静的站在那里,魏恒坐在驾驶室里,嘴上还叼着根烟,透过淡薄的烟雾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方文秀的心越来越往下沉,最后沉到底终于归于平静,脸上浮现起一股坦荡的平和之色,魏恒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里的变化,他本来僵着的一张脸上慢慢起了变化,他那眼神不知道是看着方文秀哪里别扭,好像专心的看了她一阵,然后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把你那头发留长了行不行?" 方文秀笑了,魏恒总能剑走偏锋,他有一种气魄,不太计较一时短暂的得失,总能在对他不利的环境下走出柳暗花明来,他一旦察觉到她要远离,马上就放弃心里的计较,本能的抓住对他最重要的东西,这不能说是机智或者是有心机,完全是一种本能。 而方文秀又能如何,她既然选定了他就只能顺从他,于是她笑着笑着答应道:"好。" 魏恒说完自己却别扭了,垂下眼神,低头去发动车子,给方文秀扔下一句:"过完节,我把你车开公司去。"就一溜烟跑了。 方文秀笑着看他把车开远了,回过头看着家门口,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还没完,可她却觉得累得很了。 人的心理尤其是中国人可能是最善变的民族,他会爱你,会恨你,会沸腾,会冷却,会对你失望,会感激你,会埋怨你,还会理解你,其他等等,各种微妙难以言诉。 方文秀私自拜访魏家一事,从魏恒的角度上来说,实际上是冒犯了他,毕竟方文秀到底还是他的下属,那天的前后总总,方文秀没有提前对魏恒打招呼,这一点还是没有做到光明磊落。 几日以后的一次在高层会议上,魏恒满身找打火机点烟,方文秀都习惯性的把打火机掏出来抵到他嘴边了,他却又把烟从嘴上拿下来了,硬是忍着一个会议都没抽烟,他这就是再给方文秀脸色看了,如今的魏恒再也不是当初了,他学会了深藏不露,造势逼人,点到即止。 方文秀依然忍着他,她的骨子里是个极为清高的人,但却又是一个极为守中的人,在自尊和忠义之间她选择了后者,魏恒还差一些,离她功成身退的时候还没到,所以她没有离开。 如此时间过了半年有余,两人从去年的中秋一直僵到来年开春的时候,这半年里方文秀成了魏家的常客,每逢周末家庭聚会魏母必给她打电话,方文秀不好不去,但每次去必是和魏恒一前一后,各自开着自己的车。 魏家从始至终没有人提过一句两人关于婚约的事,方文秀虽然在魏家经常出入,但都是以晚辈的身份,这样一来魏恒一直觉得自己有理的地方反而显得没理了,而方文秀似乎也跟他越走越远,他心里开始不舒服了,但是却找不到台阶下就是了。 二零一零年的春天,由于国家政策的调整,整个房地产行业的在业界刮起了一阵寒风,业界的所有巨头几乎都选择了蛰伏,魏恒的脚步也放慢了,在开始收缩他的产业,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比较早,这种调整早就开始了,所以冲击并不是很大,而这一年魏律清即将退位,魏恒从过年以后就越加的透露出一股沉稳的气质,以方文秀对他的了解,他是在酝酿着一次突变,但他现在不再找她商量了,从魏恒的成长来说这是一种好事,一个真正胸中有城府的人是合该秘而不宣的,她也预感到这一年将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她要么功成身退,要么得偿所愿也就是在这一年。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春日最好的日光洒满魏恒那间采光极好的办公室,魏恒上午有访客,似乎很重要,特意嘱咐外面不让打扰,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人似乎关系不一般,不时从办公室里爆出男人之间豪爽的大笑。 魏恒不让别人打扰,却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找了个原由让方文秀来了他办公室一趟,方文秀拿着魏恒要的文件敲门进去,里面烟雾缭绕,两个大人相对坐在会客的沙发里,茶几上一个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看样子两人都是个老烟枪。 ☆、第三十一章 方文秀进去的时候,两人脸上都还有没有收干净的笑意,她走过去把文件递给魏恒:"魏总,你要的资料。"来客从她进门眼神就放在她身上,他盯的太明显,让人想忽视都相当难。 魏恒接过来起身随手往办公桌上一放,对方文秀说:"给你介绍个人,王震。"说这人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方文秀界定这个人的身份,最后只说了这个人的名字。 然后他又对坐着男人说:"这就是方文秀,你不是要见见吗?我给你叫来了。" 王震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穿着打扮都很正规,他应该和魏恒的年纪很接近,但打扮的比他严谨看着要比他大了几岁,是个很挺拔,英俊的男人,其实不用魏恒说,只一眼方文秀大概也能定出这人的身份来,人们常说三代才能养出一个贵族来,其实养的不是别的就是那种融入骨血里面的真正的骄傲,这人和魏恒的气质很像,应该是出生自同样的一个阶层。 魏恒介绍完其实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今天叫方文秀来其实有两三分和解的意思,人的心理很复杂,你要是上杆子追着他,他还不一定理你,你要是远着他了,他又不自在了,可是真把人叫来了,他说的又冲了起来。 方文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王震倒是先说话了,他没先跟方文秀说话,倒是先指着魏恒忽然说了一句:"魏恒,我敢保证,就你这态度,以后你的日子好过了我跟你姓。"魏恒站在那里,脸上倒是没有一点被人说破了的反应,只是把眼睛垂了下去,拿着方文秀拿进来的文件翻了翻。 王震说完站起来走到方文秀跟前对她说:"你别听他瞎说,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他的,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刚从国外回来,前两天刚刚拜访了伯父伯母,今天纯粹是好奇,想见见你,你别介意。"然后他朝她一伸手说:"你好,方文秀,我叫王震。" 王震向方文秀递出一只宽大的手掌,方文秀握上去立刻被一种温暖厚重的力量包围,她笑着说:"你好,王先生。" 两人放开手后,方文秀看了一眼魏恒,魏恒两手插在裤袋里,垂着眼睛看地面,嘴角拉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似乎根本就没把刚才王震说的听进去,也没打算参与他们间的谈话,方文秀不能眼看着这么冷场了,只好笑着开了一句玩笑:"王先生可是家中的长子?" 王震立刻就惊奇:"你怎么知道?魏恒跟你说过。" 方文秀笑笑说:"那倒没有。" 王震两手横胸,上下仔细的看着方文秀片刻,才说:"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文秀笑笑说:"因为一个家族中第一个男孩子的出生总是会引起震动,易经中的震卦就是长子的意思,所以过去的老人总喜欢把第一个男孩子取名叫震字,我其实也是瞎猜的。" 王震摸着下巴看方文秀说:"有意思,你还真说对了,我的名字真是我家老太爷取得,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但我还真是我们家的长子。"他摇摇头又说:"你这话不单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光凭我一个名字,我家半个状况都能被你猜出一二分,交个朋友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方文秀笑说:"不敢高攀。" 王震说:"那我高攀行不行?" 方文秀只是笑,也不往下接,王震扭头对魏恒说:"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你来不来?" 魏恒这时才转过来说:"你来了,还要你做东,打我的脸呐是吧?"然后他又转过去跟方文秀说:"一起吧,你也来。" 方文秀稍微顿了顿对他说:"那我出去定位置。" 魏恒点了点头,没吭声,方文秀就又出去了,方文秀一转身,魏恒又使劲盯着她的背影看,眉头锁的死紧,直到她出去了眼睛都收不回来,王震在一边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也没吭声。 魏恒的心里方文秀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楚,她一直忍让,心里更加生出几分心力交瘁的疲惫来。 王魏两家都是权门贵族,两家私交本来就好,魏恒和王震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都在国内读的大学,只是后来两人一个从商,一个在机关锻炼了几年年后来作为作为后备干部被派出国学习了几年。 两人本来都是太子党里面的佼佼者,但分别几年后,王震再回来一看,发现身边原来的一批人,蹿起来数得上的人物如今没有几个,真正有大成就的魏恒算的上一个,再一见面发现对方都在格局高度上不同于往日,于是自然又走到了一起,并且关系再不同当日的儿戏,他们都长大了。 两个知根知底,又一起少年轻狂过来的男人,再加上一喝酒话就多了起来,方文秀做了陪衬,上酒布菜伺候的周到。 酒喝到酣畅处,王震红着脸拍魏恒的肩膀:"小子,我听魏妈妈说了,真觉得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 魏恒看了一眼方文秀,一抖肩膀把他的手甩出去,没好气的说:"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说点别的不行,福气是什么?你懂吗?" 王震却一点都不在意,他歪歪着身子对他说,醉眼迷蒙的看着魏恒说:"我多少懂点,你懂吗?" 魏恒低头不吭声,紧锁眉头,看的出他很厌烦这个话题,方文秀只好把话题接了过去,她说:"小时候,我听我祖母说过,天空行云布雨,大地承载万物,我们从出生一衣一食,无不是天地赐予我们的福气,我们惜物节俭,就是爱惜我们的福气,我们有所成就,能够出去帮助世人,造福百姓,就是造福。福气大概就是这么解释的。" 她把话题带开去,两人听她说完都安静下来,这时候她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喝,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这是知道有些话魏恒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出去给他们腾地方。 两男人看着方文秀的背影出去,等她走远了,王震转过身来,一脸的醉意荡然无存,他对魏恒说:"可惜了这么个好女人。" 魏恒握着酒杯,在手里转圈,半天才说:"我跟她的路数不对,两人勉强凑在一起也没意思。" 王震坐直了对他说:"魏恒我跟说一句,刚听说你这事的时候,我也觉得挺神奇,不过今天我看,不是人家不对,是你自己心里阴暗,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魏恒没吭声,王震等了他见他不吭声又说:"时间女人千万种,我也算少少见识了一些,老实讲,这样的女人,她可以跟你同甘苦共富贵,最是坚贞不二,但是有一点,这样的人骨子里也是最清高的,过个三年五载,她在你身上耗光了感情,转头就会去,你自己想想你舍不舍的。" 舍不舍得魏恒不知道,他就是觉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逼着他们在一起,方文秀对他来说如是一个战友一般的存在,他欣赏她甚至喜欢她,但是要娶回家做媳妇扑到她,他没那个欲望,而且在身边所有人都看着他,当所有人都希望他朝着那条阳光大道上进行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种中二的叛逆,知道不能那么对方文秀,他们其实应该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协调,但是两个陷入局中的人都没有处理的明智。 方文秀从卫生间回来后,王震又恢复了醉态,借酒装疯的非要方文秀认他当哥,还要她的电话,方文秀倒是把电话给他了,就是到最后一直都叫他王先生,王震眼里闪过失望,就是借着醉态掩饰的很好,没让人看出来。 一场饭局散了,王震是不是真醉了两说,魏恒是真的露出一些醉态来,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王震被人接走,方文秀不放心魏恒,开他的车把他送回家。 自从去年中秋以后方文秀已经半年没有踏足过这里,方文秀吃力的把魏恒扛进去,再把他往卧室床上一扔,魏恒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一翻身就把一个脑袋都埋进枕头里,方文秀站在床边上等呼吸均匀了,弯腰问魏恒:"魏恒,你难受吗?" 魏恒埋在枕头里,没动静,方文秀又问他:"你要吐吗?我给你拿个垃圾桶来?" 魏恒还是没动静,方文秀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往外走,魏恒却忽然诈尸一样从床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方文秀,眼里说不清是不是清醒着,他对着方文秀清楚的叫了一声:"方文秀。" 方文秀站在那里也叫了他一声:"魏恒?" 魏恒没吭声直愣愣的看着她半天,忽然喊了一句:"我憋死了。"然后一倒头重新扎进枕头里,就再没动静了。 方文秀站在床边长久的看着他,后来她走过去拉了辈子给他盖上,直起身又看了他片刻,她叹出一口长气说:"魏恒,你放心吧,当你真正确立了志向的那一天,并且能够决定一生为之不变的时候,我就会的离开的,我方文秀从来不为难人。" 外面传来门锁带上的声音,闷在枕头里的魏恒这才睁开眼睛,他望着一小块空间很久才从嘴里狠狠的吐出一句:"你知道个屁。" 周末的时候方文秀意料之中的接到了王震的电话,他就要走了,假期修完,马上就要被下放到下面的一个地级市,这一去不知几年,非常执拗的要找方文秀出去聊聊天。 方文秀只好去了,他们约在城郊一个山清水秀的农家乐里,方文秀开车去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见了魏恒,魏恒一看见他,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张嘴就来:"你怎么来了?" 方文秀忍他都认习惯了,只是笑笑说:"王震约了我来这里钓鱼,你也是他约来的?" 方文秀低头锁车门,随口一答,然后她走过去路过魏恒又不轻不重的抛出一句话:"魏总一起来吗?"说完也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过去,你说她没脾气吗,她也是有的,她这就是告诉你她眼里没有你这个人了。 魏恒当然也是王震约来的,方文秀的这个态度让他心里震了一下,下意识的跟着走了过去,大门上有一块木匾,常年被雨水的侵蚀,匾额边缘泛起了一圈黑色,但看上去仍然不失拙朴的韵味。 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山里的雨水丰沛,前一晚一场春雨,进门的台阶上湿漉漉的,一路蹬阶而上绕过前面的大门,上了一座拱桥,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青山环绕,云雾飘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汽,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方文秀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 方文秀望着山谷之间,指着前面:"魏恒。"她从始至终很少直呼魏恒的名字,这一声叫来低缓而突兀,魏恒的心里颤了一下。 方文秀停了片刻才用一种低缓的语调说:"你看这些山川大地多少年就在那里,它始终不变,我们人类有历史以来上万年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你繁荣昌盛也好,你战争流离失所也罢,它始终不变的在那里承载着我们,所有在变都是我们自己,好坏喜恶全都是我们自己内心的阴霾,而它是永远不变的,好与坏,悲与喜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其实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 方文秀说完,收回手走了出去,留下魏恒一人,看着她的背影,后又环视群山,最后长叹一声,他这人一声难有真正挫败忧虑的时候,唯有对方文秀提不起又放不下,自己为难自己左右都是矛盾。 方文秀打电话找到王震,他等着的地方真是不错,前有一口池塘,后有绿树掩荫,池塘里的水是山里水库引下来的,里面的鱼也是肥美。 王震坐在树下,身旁一张矮几,应该已经来了一些时候,方文秀和魏恒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到,王震看见他俩不免又调笑一句:"我就想着你两一定的一起到,果真被我猜着了。" 方文秀是不会接他的这种话茬的,走过去,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坐下:"您可真是会享受,这地方真是不错。"她环视着前面的群山饶水说。 王震说:"这地方是个挣够了钱的主,在城里住烦了,弄了了这么个地方,不图挣钱,知道的人少,就图个清静,我反正觉得请你来这肯定是没错的。" 方文秀朝他笑笑说:"谢谢了。" 王震却一敛了笑容说:"你跟我客气了。" 方文秀就再不说什么了,笑着摇摇头低头开始动作熟练的穿鱼饵,然后挥杆而出,然后静坐不动了。 那边魏恒也已坐下,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鱼竿甩了出去,然后往后面的躺椅里一靠,掏出烟来开始浑身摸打火机。 魏恒浑身没找到打火机,才想起来是落在车上了,下意识的往方文秀那边看了一眼,方文秀盯着水面,显然心思也不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王震左右看看这两人,把桌上的打火机扔给魏恒,魏恒接起来点上烟,靠了回去说:"我听我爸说,你要下去了?" 王震嗯了一声说:"去湖南湘西那边,说出地名你可能都不知道。" 魏恒问他:"什么时候走。" 王震说:"后天。" 魏恒停了一下说:"这一两年局势怕要有些变化,我哥去年年底也被调走了,说是去了东北那边,家里这边音信都断了,可能就老爷子知道点他的情况,你小心一点。" 王震那边应了说:"这个我知道。"两人谈的不深,局势上的事情他们现在谁都还没有深谈的资格,都是在小心翼翼明哲保身的时候。 方文秀那边她其实从见到魏恒那一刻心就乱了,她少有不静心的时候,面对如此一个难得的佳境她觉得不应该也不能糟蹋了,知道他们有话不方便说,就站起来说:"我去弄点喝的。"走了开去。 方文秀一走两个男人反倒不说了,有些事点到即止,多说无益,过了片刻王震才看着水面慢悠悠的对魏恒说:"我以前不记得在哪听了一段话,当时觉得就是个笑话,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我说给你听听?" 魏恒知道他要掉书包,瞟了他眼说:"说呗。" 王震坏笑了一笑就说:"我不记得当时的前因后果了,就是记得有那么一段话,我记得当时有位老先生说:你要是跟谁有仇的话,别着急,你养一个姑娘,别好好的养,等这姑娘大了,你就把她嫁到你的仇人家里去,然后你就什么仇都报了,绝对祸害他们家三代。" 王震说完看着魏恒呵呵的坏笑,魏恒低头闷笑了一声,转过头来正眼看着他说:"今个是我妈请你来的吧?我怎么听着你这口气跟我家老太太那么像呐?" 王震说:"你先别往那上面想,你就说说这话对不对吧,娶个好女人旺你们家三代,娶个不好的祸害你三代,你懂不懂?" 魏恒好笑的摇头转过去,并不接腔,王震又跟他说:"兄弟,老实跟你说,三年后我回来,你们要是还没结果,文秀我可就要出手了,到时候你可别怪兄弟" 魏恒一头黑线看着王震,他酝酿了半天才非常恼火的说:"你们别都一个个的要把她凑给我行吗?好像我要是不跟她好就是十恶不赦了,越是这样老子越是不买账知不知道。" 王震摇头叹气:"你要是永远不买账才好。" 魏恒猛一站起来,一脚踢翻了脚边装鱼饵的水桶,忽然又觉得没意思,掏出一根烟点上走远了。 魏恒走了好一会,方文秀端着一个茶盘回来,没看见魏恒的人,也没问,给王震斟了一杯茶,递给他,自己也端了一杯来喝,一杯清茶入口,一时间远处高山环水,口有余香,心境也跟着平和起来。 王震看着旁边这个闭目舒气的人,忽然又浑身痒痒起来,他凑过去对方文秀说:"方文秀,问你个事?" 方文秀睁开眼回望他说:"你说。" 王震正经的说:"你说我此去,一生能做到几品官位?" 方文秀仔细看了看他说:"不好说。" 王震低头想了想说:"我在我的局里,你在你的局里,我们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局,我们为什么不互通一下有无?" 方文秀愣了一下,终于转头正视这个人,王震认真的看着她,终于方文秀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人这一生是位重要,还是时重要。" 王震低头想了想说:"应该是位吧,没有一个好的出身,里鱼跃龙门的毕竟是少数。" 方文秀转头笑了笑说:"我却不认为是这样,一个人时很重要,空间不太重要,因为只要你来到这个世间,不管是什么出身,都意味着你已经有了一个立锥之地,只要你有立锥之地,以后就可以徐徐图之,慢慢扩展,我说不好你将来能官居几品却也是说的实话,因为我看不出你是不是个会观察时机掌握时机的人。" 王震愣了半天自嘲的一笑:"我也知道我这样总是让人觉得不真诚,但就是改不了。" 方文秀转过去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问了他一句:"你可是心有阴郁?" 王震望着水面坦然的向她承认说:"有。"他又说:"这可就是我的障碍,若不突破,一生成就有限是吗?" 方文秀实话告诉他:"不好说。" 王震看着她:"就完了?还是就给我这句不好说?" 方文秀收回看着鱼竿的眼神,盯着他半晌,王震目光殷切,她只好说:"一身之利无谋也,而利天下者则谋之,一时之利无谋也,而立万世者则谋之。你要是能有这样的胸襟还有什么能成为你的障碍?" 王震惯常的带着讥觎的眼神,如被扫去一层蒙尘,他直勾勾的看着方文秀,方文秀最后有淡薄的对他说了一句:"嗜欲深者天机浅。" 说完方文秀靠回座椅里再也不言语了。 到是王震转过去,望着前方很久,才悠悠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方文秀没看他却正经八百的回他:"不客气。" 半天后王震又转过来对方文秀:"我也跟你说一句话。" 方文秀看着他,王震指着她的脸说:"就是这种表情。"他很惋惜的说:"你就是太正经了,魏恒他就是大俗人,他喜欢那种,"他边说边用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葫芦的样子:"他喜欢的是那种女人,要娇嗔,美丽,充分激发他大男人欲望的那种女人?" 方文秀楞楞的看着他,他也楞楞的看着方文秀,然后问她:"你明白吗?" 方文秀正经的点点头:"明白!"然后她不太自然的转过身说:"就像你克服不了你心里的障碍一样,我也是,我从小就是接受守中的教育,从行走坐立要端正有度,改不了,就是勉强改也会落一个东施效颦下场,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王震挫败的放下手,然后想想她说的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对她又升起了一股同情,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本是安慰她一下,谁知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魏恒看见了,本来出去转了一圈心气已经平和的,结果看见王震的那只手忽然又有些说不清楚的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他最近总是这样,一会觉得海阔天空,世界大好,一会又觉得世界很操蛋处处跟他作对,总是不让他好过,就跟更年期妇女一样,心情老是阴晴不定。 ☆、第三十二章 二零一一年的春节临近,这一年方文秀心绪整年不佳,仿若时间过的极其缓慢,但是一晃神似乎一年又这么过去了。 魏恒在下半年忽然在海南收购了一家酒店,重新翻修,审批,这些方文秀全都不知道,等方文秀知道的时候,酒店已经重新装修挂牌营业,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标志着,魏恒的手脚开始往其他行业里延伸,他的心很大,同时也在脱离一些束缚。 休假前方文秀和孙老头私下里见了一面,茶座里,孙老头给方文秀亲自斟上一杯茶,问她:"最近可好?" 说实在的方文秀自我感觉实在是不好,但烦恼皆来源于她自身,她是从不抱怨的,于是她也没说自己好或者不好,只是坐在那里,幽幽的看着茶杯。 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文秀犹记得当初她从孙老那里得到的第一杯茶,那时候的她心境多么清明,局势了然于胸,所有事情都得心应手,只是到了今天她却把自己陷入了局里。 "文秀?"孙老在那边叫了一句,方文秀乍然抬头。 孙老皱着眉头露出忧心的神色,孙老今天能约她出来是关爱她,当年她初入社会的时候三个给她最大帮助的老人至今依然不离不弃,她方文秀其实何德何能,她停了一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文不对题的话:"是我太执着了。" 孙老这才释然一笑:"可是后悔了?" 方文秀看着面前的茶杯又是停顿片刻,她说话做事节奏向来不快,片刻后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说:"谈不上,可我不应该太执着而超之过急,走错了一步,不应该那么快的在魏家登堂入室。" 孙老说:"去不去魏家你也有别的理由,也不能说你就错了。" 方文秀说:"孔子早就说过,世间一切事都是唯心而已,我没做到,我有了私心,所以错就是错了。" "嗯。"孙老点头:"先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说说魏恒。" 方文秀又是沉默片刻,才说:"他缺就缺在明白的道理太少,世间的的规律所谓就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现在他是找到了路,但是却看不明白路的尽头是什么,他最缺的是做人做事的根基,情况其实不太好。" 孙老端起茶杯来喝茶,然后看了一眼方文秀问她:"如今这种局面,你可是还想帮他?" 说到这里方文秀倒是坦然了许多,她笑笑说:"诸葛亮后来六出祁山,最后劳而无功,以他的智慧怎会不知道结局,他的作为为世人说明了一个做人的道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我们为人应该有的气节,不问结果但求无愧于心。" "好!"孙老说:"本来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些话要对你说的,但你有这种想法,我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你,当你爱你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他的路能走的顺利一些,少遇到一些坎坷,但是你不要忘记人的所有作为成败,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自作自受,你也不必太执着。" "是。"方文秀点头。 傍晚和孙老在茶室门口告别,目送着他老人家上车远去,方文秀在街边矗立片刻,转身融入街头涌动的人群中。 天空飘着雪花,在昏黄的路灯映衬下有几分温馨感动,身边的人群擦肩摩踵,人气旺盛,节日的气氛浓厚,这是一幅温馨的人间画卷,方文秀举头望天,脸上迎来几片飘荡而下的雪花,她微笑而行,全身的气放松再放松,完全融入这繁华的人气之中,她的身后跟着一辆缓行的汽车,这么多年了,冯坤还跟着她,只要她需要他一定守在旁边。 走到一个路口,方文秀终于停住,抬手看了看时间,转身钻入一旁跟随的车子里。 车里暖气开的足,冯坤开着音响,车厢里流淌着一首林志炫的《你的样子》冯坤是七零后的人,在这个时代下,一个年龄段都有一个年龄段喜好的标志。 冯坤见她进来,抬手想关掉音响,被方文秀制止了,那个高亢的男声并不难听,一路伴随着这个高亢的男声跨过半个城市,方文秀忽然开口对前面的冯坤:"冯坤要过年了。"她在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靠在椅座上,眼睛甚至是闭着的。 冯坤抬头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他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调低了音量,回了一句说:"是啊,今年雪不少,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 方文秀闭着眼睛没接话,然后她又问他:"你为我们父女两代服务了这么多年,明年你有什么打算?" 作为一个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可能一生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这个时候方文秀睁开眼睛,也从后视镜里看着冯坤,冯坤沉默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笑着说:"我到没什么打算,我这人读书少,就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就是我弟弟想开个运输公司前段时间来找我帮忙,可我哪有那本事啊。" 方文秀听了沉默片刻,然后说:"我知道了。"然后又闭上眼睛就再没下文了。 车子停在一家酒楼跟前,冯坤下车给方文秀开门,方文秀从车上下来,顺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冯坤对他说:"你弟弟的事情,过了年你直接去找钟伟,快过年了,我的一点意思。" 冯坤接过红包,里面薄薄的一层,似乎不同于往年的意义,但他不敢这个时候就拆开看,只能说:"这怎么好意思。" 方文秀朝他笑笑说:"祝你新年快乐冯坤,这些年辛苦你了。"她拍拍冯坤的手示意他收下,然后转身进了酒楼。 方文秀的态度让冯坤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是什么,直到她走了他低头打开红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支票看清上面的数字才大吃一惊,他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几句话里面似乎包含着离别的意思,他看着她离去方向,寒风峭立中冯坤心中无限的感慨。 酒楼巨大的包厢里,方文秀靠坐在椅背里闭目养神,乍一看就跟睡着了一样,她和人约会的时候总是习惯早到,无论对方是什么人。 包厢的门被推开,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进来,他们在门口停了一下,一个男生疑惑的小声的对另外一个人说:"小平?……" 张小平嚓嚓的走过来,她的体重总是让她的脚步声有种很重的感觉她大咧咧的说:"没事,她就这样,没事就喜欢闭眼睛。" 方文秀心里升起一点笑意,张小平已经已经挨到她跟前,蹭蹭她的肩膀喊她:"老板!" 方文秀乍然一睁眼,仰视着刻意装扮一新的张小平说:"来了。" 张小平两手抓着手里的小坤包,笑的有点羞羞答答的:"嗯,你昨天又没睡好?" 方文秀没有回答她,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和张小平一起来的人,张小平赶紧转过身来介绍:"老板,这是我男朋友吴维。"然后又对一边小伙说:"吴维,这就是我老板,方总。" 张小平谈恋爱了,平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以方文秀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她一定要在结婚之前把男方带来给她看看。 吴维二十七八岁,五官普通中有点小英俊,难得的是他身材挺拔,而且穿着合体,这个合体不是说他穿着的多么精致美观而是在这种场合他穿着一条毛料黑色西裤,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铁灰色的鸡心领毛衣,不夸张,不随意给人观感舒适,很是合理。 一个人十八岁之前的相貌是父母给的,不可改变,但是十八岁之后的容貌气质却是可以自己修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你一望就心生欢喜,马上生出结交之心,有的人既是很漂亮,但是你看见他就会生出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就是这么回事,可以说吴维的第一面给方文秀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张小平一介绍完,吴维主动上前一步,朝方文秀伸出手:"方总,你好!"方文秀伸手与他握了一下也说:"吴先生,你好。" 吴维放下手顺手又拿出准备好的名片,双手递了过来,方文秀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放到手边,招呼吴维坐下,没有回他名片而吴维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来,并没有讨要的意思。 按理说,这两个人论岁数方文秀比吴维还要小了一两岁,但是方文秀今天的身份是张小平的上级,难得吴维一开始就摆好自己的立场,而且行事圆滑已经可以看出这个人具备了一些在这个社会上行走的能力。 短短一下见面礼仪过场后,方文秀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出了一两分城府,心里稍稍点了头,这是方文秀对吴维的观感。 而吴维同样也在进门第一面就开始在衡量方文秀,方文秀这一年在外貌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她留了很多年的短发被留到齐耳的长度,因为遮住了两边的脸颊使她的气质看起来更加柔软,衣服也不再是以前精炼的着装,越来越女性化,一身雪白的高领毛衣,脖子处堆了一层层的褶皱,烘托着她的线条更加的娇软。 吴维进门第一眼看见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里,一开始他以为她是睡着了,乍一看她浑身的气质如一个家世良好,被娇养的闺秀一般恬静,和他在心里构想的商场上果敢断绝强势的女强人形象大有出入,直到她乍一睁眼,浑身气质又是一变,她说话声音低缓,但不会让你听不见,可也只会让你听得清晰的程度,而且节奏缓慢,整个身体的节奏和语速都很慢,和时下很多的职场女性有很大的不一样,没有咄咄逼人气质但却让人看不透。 吴维自问也混迹社会多年,大多能通过一个人第一眼就能大概判断出这个人两三分的状况,但是这个人他却看不出来,他从方文秀的脸上肢体动作上,什么也没看出来,而这个人据说才二十六岁,这是吴维被方文秀招呼着坐下以后心里的唯一感觉。 一个看不透,让吴维起了一两分敬畏之心,从坐姿到说话都严谨了起来,所以一个人别人对你的态度如何其实都是自己决定的,跟你的身份年纪其实关系不是很大。 这边一介绍完,那边张小平已经跑出去亲自泡了一杯浓茶进来端给方文秀,什么也没说放到方文秀面前,然后自然而然的紧挨着她坐了下来,亲近之情自然流露,方文秀欣慰的看着她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后来菜式陆续上桌,开席之后,方文秀又陆续问了吴维一些话,无非是他在哪里高就,家里有什么人,婚礼准备的情况,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也都是个形式,张小平的这个对象,是家里父母介绍的,以张小平的家里情况人还是八分可靠的。 酒过三巡,方文秀问了吴维一句话,问的时候她笑眯眯的很随意,她问:"吴维,小平漂亮吗?"在一堆拉拉杂杂的问题中,这才是方文秀的主题,父母可以考察一个女婿的人品背景,那么这个人对自己另外一半的最初最本质的出发点就让她来看看吧。 方文秀看着吴维,吴维却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到张小平的身上,张小平腮露潮红,这姑娘害羞了,可以说吴维的目光还是平静的,但是平静之中又暗藏着一种隐秘欢喜,他只是笑笑,看着张小平笑笑,回头对方文秀说:"好看。" 挺平常的一个问题,也挺平常的一个答案,但中国人的思维往往不太重视事物表面那一层意思,而是感觉那种看不见的意思,方文秀的心里已经知道,行了,这人应该跟她的审美观有几分相似,他喜欢张小平的出发点是正当的而且也比较单纯。 张小平一脸娇羞,眼睛黏糊在吴维身上,吴维却不看她,面上装的正经严肃,心里可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一点头,方文秀含笑看着他们,多少看出一点长久的味道。心里安慰,再也没有问什么。 最后饭局结束后,方文秀在酒店门口和小两口分手,这回张小平才回到吴维的身边,凡是跟着方文秀久了的人,多少都会沾染上一些中正之气,张小平虽然正直最青春不太懂事的年纪,可她知道要和自己爱人保持距离,两人挽着手规规矩矩站在那里,方文秀认真看了他们一眼,最终笑着告别,欣喜中多少带着点遗憾。 本来她以为张小平最终的归宿很大的可能是钟伟的,但是几年下来却事与愿违,多少为钟伟有些遗憾。 ☆、第三十三章 这一天似乎注定是多事的一天,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方文秀都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和张小平他们告别后,她拿出手机来却发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两个魏母,两个是王震,剩下全部是魏恒的。 魏恒这几年被她惯得在她这里有些脾气大,还肆无忌惮的予取予求,方文秀先选择给魏母回了过去。 话筒在那边被倒了一下手,魏母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文秀啊!"她和方文秀说话语气总是要比别人软三分,带着无限的爱护,甚至多过对她的孙子和小儿子,每次方文秀一听心都会之为之一软,语调也不自觉的就软了两三分。 "唉,伯母。"方文秀回她。 魏母在电话里接着说:"文秀啊,你上次说,你妈妈带着你弟弟回老家了,回来没有啊?" 方文秀举着电话笑了一下说:"没有呐,我妈妈说春运人太多,想过完年再回来。" 老太太在那边一听似乎来了精神,她说:"那你今年过年回我这里来过好不好?" 方文秀停顿了短短一下,她怎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位老人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她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她其实还能陪她多久,而严丽华那边却正是当年,这么一想,她也就做了决定,笑着答应了一声:"好。" 老太太高兴了,大声说:"那就说好了啊,三十就和魏恒一起回来,不对,你别管他,自己来,就这么说定了啊。" 方文秀笑着应了,那边老太太快速的就把电话挂了。 方文秀笑着扣了电话,想到什么又摇摇头,转而又给钟伟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把定好去黑龙江的机票退了,然后才又给王震去了一个电话。 让方文秀没想到的是,王震尽然回来了,约她见面并且还很急,方文秀答应了,让冯坤开车去见面的地方,路上给魏恒把电话回了过去。 原来魏恒找她也是过年这个事情,估计是被魏母逼着打电话过来问的,语气不好不坏,不太在意,有些心不在焉,方文秀估计他在干别的事情,把自己刚才和魏母的通话告诉了他。等方文秀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魏恒又似乎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方文秀!" 方文秀举着电话问他:"怎么了?魏恒?"以前她是很少叫他的名字的,但最近这一两年在涉及到私事的时候她开始叫他魏恒了。 方文秀不知道魏恒其实很喜欢她叫他的名字,可能她总是对他有种真挚的爱护之意,所以那种味道很特别,魏恒在别人那里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魏恒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会,又说:"没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方文秀摇摇头放下电话,其实她都已经放下了,魏恒自己反而倒是患得患失起来,可怜的人,她笑了笑。 王震约方文秀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茶座,时间已经快到午夜,茶楼普通而安静,方文秀找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这个人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不见却好像老了十岁一般,他明显清减了许多,面有憔悴之色,皮肤粗糙,眼角出现了几条细纹,只是细观他的气色,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有了清明之意。 王震看着她走过来就笑了,嘴角出现两条纹路,方文秀收起惊讶之色在他面前坐下,也不问他好,开口就说:"回来过年吗?" 王震笑笑,亲自给她倒上一杯茶说:"哪里有时间过年,后天就走。" 方文秀端起茶来喝了,反手又给他斟上一杯说:"怎么这么匆忙?家中父母总是要陪一陪的。" 王震叹口气,感叹的说:"没时间啊。"他端正一□体说:"方文秀,我跟你说,以前我不觉得,但是这一年我却越来越觉得时间之宝贵,我就觉得我这话你能听懂。我说的对不对?" 方文秀也端坐着身体,没说话,点点头,意思是我明白,不需要说出来,王震也明白了,没再多言,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方文秀开口问他:"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王震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说:"我这次回来是跟你伸手来了,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吧,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适,别人我也可以伸手,可只要开口一两次味道就变了,没意思了,也就是你了,最合适,你懂。" 方文秀笑笑,伸手到大衣里掏支票本说:"我今天正好给人开支票,就顺手带在身上了,也是机缘,你要多少?" 王震说:"你说了算吧,反正我这里多不嫌多,少也不嫌少。" 方文秀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低头填好支票递给他,王震拿过来看了看,收到身上。 方文秀这才关心的问了他一句:"你还好吗?" 王震端着茶杯,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一言难尽,方文秀仔细看他的气色,对他说了一句话:"尽量抽出时间来看看书。" 王震却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只是摇头感叹:"我哪里还有看书的时间哦,我现在才知道,在中国想要做点事真的是太难了。" 方文秀低头沉思了片刻问他:"明年三四月间,我抽出时间来去你那里一趟,你方不方便?如果方便你把你需要的东西给我开个清单,我尽量给你带去。" 王震一听就高兴了说:"那太好了,我回去就弄个清单给你。" 方文秀点头,算是敲定这件事了,该说的说完,王震一改以前的作风,两人就都没再开口,一壶茶喝完就散了。 离春节放假还有几天,转天方文秀到办公室后,把张小平了叫进来,拿了一个文件袋给她说:"给你的,算是我给你出的一份嫁妆。" 张小平在她面前向来是没大没小的,拿过来喜滋滋的打开就看了,结果一看被有点吓住了,那是本市新商业区一家门市铺面的房产证和转让书,面积不是很大,也没到最佳的升值时机,以方文秀看不算是多值钱,给这孩子一点身家以后防身正好。 张小平这孩子的家教还是很好的,她不敢要,推回去还给方文秀,嘟着嘴摇摇头说:"我不敢要。" 方文秀也没惊讶,只是挥挥手示意这丫头给她泡壶茶过来,然后坐进椅子里慢悠悠的对她说:"你既然把人领来给我看了,我自然要有个领导的样子,人的日子长着呐,悠悠几十年,我给你一点东西,不过是我对你一种美好的寄愿,望你一生平安,不受生活所困,并不在我给你这东西本身的意义,你要是明白呐,就好好收下来,不要辜负我。" 张小平这姑娘虽然身上有股愚憨之气,但她并不真傻,端了茶回来,周身都弥漫着一种感动的气息,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说:"老板,你给人就给人呗,还非要每次都要把话说得这么云里雾里。" 这就是中国人典型的口不对心的表达方式,方文秀知道她是听懂了的,于是挥挥手,让她赶紧拿了走,不要再在这里婆婆妈妈的。 张小平真的对方文秀不太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抱着东西出去了,到了门口的时候还吸了吸鼻子,大概是没忍住感动哭了。 方文秀笑了笑,看着这丫头出去,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知道,第二天这姑娘第二天又把东西拿了回来,站在她跟前扭着两只手嘟嘟囔囔对她说:"老板,吴维他不让我要,让我给你送回来。"说完眼睛都不敢看方文秀,下巴都快垂到胸脯上了,好像干了一件多对不起方文秀的事情一样。 "哦?"方文秀这回倒是有点好奇了,问她:"这是为什么啊?" 张小平说:"吴维说,他是男人养家糊口这种事他能做,不用别人接济,他还说他有能能力养活我,要是我看不上他,指望他一步登天,就让我找别人去。" 估计这两人昨晚上吵架了,张小平嗓子还嘶着,说话跟蚊子一样哼哼,不过方文秀还是听清楚了,她一抚额头,终于闹明白了原来是伤了别人的自尊心了。 方文秀在座位上稍一坐正身体,倒是对吴维瞬间高看了两分,这样一个有几分骨气的年轻人,现在还真是少见了,所以愈加显得可贵,方文秀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对张小平说:"既然是这样,我就不送你东西了,但你结婚我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这样,明天你们两个做东,请钟伟吃个饭吧。" 张小平不懂,问方文秀:"为什么啊?" 方文秀好笑的看着她:"人家钟伟从你进公司起帮了你多少忙?你要结婚都知道请我吃顿饭,请请钟伟又怎么了?" 张小平还是不明白,但方文秀也懒得跟她解释,挥手打发她出去,过了一会又把钟伟叫了进来。 钟伟一来方文秀就开门见山的问他:"张小平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点看他笑话的意思。 钟伟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摸了一下鼻子说:"当然知道的,请帖都发了。" 方文秀顺嘴开了他一句玩笑:"你就没什么想法?" 钟伟这两年却也是练出来了,他严肃的说:"没什么想法,我要是有什么想法,她男朋友不是要来揍我了?" 方文秀一笑,知道自己是操心多了,于是转而就跟他说起正经事,她对钟伟说:"是这样,你给小平的未婚夫介绍一些国家电业局的人认识吧,我看他是做电力资质咨询这方面的,这人有点骨气,不要我给小平的结婚礼物,可我总要送点什么给他们的,送他点人脉关系吧,我想这个他应该是接受的。" 钟伟笑着答应了,说完这事,方文秀稍一停顿,面容一转带着几分严肃的问钟伟:"钟伟,你跟着我来这里几年了?" 钟伟微微一愣说:"快三年了。" 方文秀点头:"嗯,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吗?" "记得。"钟伟说。 方文秀说:"那你明年就回去吧,回华山建筑去,从基层做起。"方文秀注意看着他,停顿的这一会功夫,又说:"当然,你也可以不回去,你要是不回去,我给你出资金,现在的人脉你随便用,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去。" 钟伟坐在那里,看着方文秀片刻之后肯定的说了一句:"我回去。" 方文秀点头,她了解钟伟八分,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于是不再多说,低头示意他可以走了,钟伟却在那里没动,他问方文秀说:"方总,你是不是打算要走了?" 方文秀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他片刻,然后她说:"你记住,当你生而为人,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哪里也走不了,人生是个退无可退的境地,我走不到哪里去。" 钟伟终于满意的笑着出去了,此去以后他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给吴维做了一些人脉关系,使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和方文秀在后来的日子里结成了莫逆之交,友谊长存一生,第二件事就是他下基层后某一天带回一个姑娘来给方文秀看,终于了却了他的人生大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可能除了钟伟有一些预感以外,谁也没有看出来,方文秀正不动声色的把她身边的人都打发了,每一个她都尽力做出合理的安排,钟伟有一点没说错,她是要离开了,她对钟伟说的离开和这种离开不是一回事,任何事物都有有始有终的过程,她只是知道一件事情快要走到终点了,就快要到她起身离局的时候了。 ☆、第三十四章 很快就过年了,三十那天方文秀下午就到了魏家,去时两手空空,魏母却见她就心生欢喜,两个人确实是有大有缘分的。 方文秀先去见了魏律清,然后出来陪着魏母说了一下午话,两人谈话涉及广泛,儒释道三家都有论及,一场谈话下来,魏母如何不得而知,却让方文秀受益匪浅,一时心怀大开,而魏母也是心情大好,两人的情谊不可言说,可见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要先有恭敬之心,然后有共同的语言是最能调和相处的一种方式。 直到傍晚一家老小才陆续回来,魏恒先进门,魏母依然和方文秀说话,他进来往那里一坐,没特意招呼他,魏恒看他妈跟方文秀和颜瑞色,对他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心里有点不舒服,赌气旁边坐了一会,只是在意他妈不搭理他这档子事,两人说什么也没有认真听进去,后来看实没搭理他,自己没意思的跑到楼上回自己房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没多久大嫂进门,大嫂到底比魏恒得到的关注多一些,魏母和方文秀都和她说了几句话,方文秀魏家经常出入,都没把她当外人,三人随便说了几句,大嫂就起身到后厨去帮忙看着了。 吴悦走后,魏母对方文秀说:"魏斌去年一走就没了音信,知道她担心,怕她琢磨出心病来,有时间你劝劝她。" 方文秀想了想说:"无妨,她的心病,只要一朝大哥回来,大喜之下自然消于无形。" 魏母听了琢磨一下,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倒是看得开,不过我也是多操心,万事放下,随他们折腾去吧,不管了,不管了。" 方文秀抿嘴笑,老太太又是嗔怪的看着她道:"你和魏恒的事,我也不管了,随你们吧,你能做我儿媳妇,是魏家和我的福分,做不成,就是这样,时时见到你,我心里也满足了。" 临近晚饭时分,老太太特意看了看时辰,进去请了老爷子出来,老爷子出来专门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请出去世先祖的挂像出来放到桌上,设香案,摆上贡品。 老爷子做这些的时候,方文秀自然的上去帮忙,这些事情她多年之前乡下和祖母都要做的,过程她都熟悉,这也是她入城以后第一次感觉一个年节过的像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做起来格外的认真虔诚。 老爷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全程心无旁骛,闭口不言,但一直知道方文秀身边帮忙,等做完了,看了她一眼,严肃而苛刻的一眼,没有特别满意,但是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方文秀从那一眼里却是知道的老爷子是爱护她的,所以对她的要求要苛刻严格一些,永远不会对她露出满意,只会不停的提高对她的要求,这才是真正的爱护,不用任何言语她自然能感觉到一种温暖,所以教化,教化往往要因人而异,人的智慧分好几等,有时候越是对严厉的,其实才是真的为好,真正的爱护,只是现在人的智慧往往都难以体会一件事物深层次的原因,很难理解这些了。 魏律清弄好香案,老太太站一边看时辰,魏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来了,大嫂从厨房出来,却焦躁的跑到门口去,魏书恒还没有回来,他这个时候错过时辰是大不敬的,她着急的跑到门口去迎这个儿子。 好魏书恒估计紧赶慢赶到底是掐着点回来了,吴悦估计是等的怒火攻心,屋里几个都听见她门口又打又骂儿子。 魏书恒着急忙慌的门厅换了鞋几下跳了进来,应该是挨了她妈几下,跑的比较急,吴悦跟着进来,脸上还有怒容,魏老爷子却这个时候对她说:"不要急,晚一点半点没关系,你跟他都先静一静。" 老爷子说的和颜悦色,语气及其和缓,本来急躁的吴悦羞愧了一下静了下来,连魏书恒都赶紧整整衣领,理理头发端正了一下神态。 这回一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方文秀不好再待,毕竟是人家祭拜祖先,她没有资格待这里,想去厨房避一避,魏律清却叫住了她:"你也留下,两家的关系,你也算是的半个子息,祭拜祖先也是应该的。" 于是方文秀留了下来,站吴悦的身后,魏律清站香案前带领全家老小,磕头行礼,虔诚恭敬的完成了简单的祭拜仪式。 祭拜完了就开餐了,吃饭的时候魏恒离着方文秀八丈远,全家都看眼里,却没有吭声,魏家从上至下不知道从时候已经把魏恒和方文秀两的婚约看成一件随缘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提,更别提逼迫魏恒了,也就只有他自己傻兮兮的四面楚歌一般。 吃完饭全家又都移到客厅喝茶说话,魏恒拿着遥控器坐的最远,去折腾电视,方文秀也才注意他从进门后好像就没有怎么说过话,魏家没有一个不知道他跟方文秀怎么回事,可谁也不说,也就魏书恒胆子大,他敢说。 魏书恒上军校,能吃能长的时候,最后一个下桌子,跑到客厅里,发现他奶奶身边的位置被方文秀占了,就一屁股坐魏老爷子坐的沙发扶手上,正好对着魏恒的方向,这话他不知道琢磨多久了,张嘴就来,他说:"两人还没成呐?"他这话是对魏恒说的,完了他又转过去对老太太道:"奶奶,我可是也姓魏,按说起来文秀跟才是一辈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气氛瞬间就凝固了一下,然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似乎是魏恒,他几乎下意识的伸手就削了魏书恒脑袋一下,蛮横的骂了他一句:"你有什么事,滚一边去。" 剩下几个,只有老爷子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变化,老太太笑了起来,笑容高深莫测的挂脸上,吴悦是最没忍住的,就她笑了出来,剩下方文秀八风吹不动的坐那里,反倒是伸手把魏书恒拉回来身边安置好,顺便顺了顺他头上的板寸道:"不要胡闹,好好坐着。"简直就是把他当孩子了,可是很奇怪的魏书恒都不一定听他妈的却听她的,当真老老实实的她身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就掏出个手机跟方文秀摆弄起来,两人叽叽咕咕的凑一起不知道说什么,魏恒几次往那里看,脸色不太好看。 方文秀的注意力被魏书恒抓走了,老太太安坐了一会,往大儿媳妇那里一看,吴悦接到信号,心领神会的用眼角示意了老爷子的方向一下,老太太抿嘴一笑,转过身来朝着老伴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老魏,今个过年们娘几个搓搓麻将好不好?" 老爷子望着电视屏幕,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这一声嗯的,从老太太到吴悦都像得到特赦一样,瞬间欢喜起来,吴悦第一个跳起来,招呼摆桌子,老太太看她弄的差不多了,拉着方文秀就起身,她喜欢她,上麻将桌当然要她陪着,方文秀起身,魏书恒自然就跟着去了,比较有意思的是麻将桌就摆客厅里,因为空间有限,因为祭拜祖宗的香案还摆那里,不得已只好把桌子摆魏老爷子坐的沙发后面。 四一上桌,坐定以后,方文秀往老爷子方向看了一眼,很自然的说了一句:"伯父,你也来。" 方文秀这一声比魏书恒刚才那一出更加具有震撼效果,所有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震惊的看着她,就连一晚上都不搭理她的魏恒也愣愣的看了过来。 方文秀知道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但是她没什么反应,依然很镇定,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震落了魏家几个的下巴,老爷子先是回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慢悠悠的站起来,说了一句:"好啊。"就过来了。 魏书恒赶紧起身给他爷爷让座,颠颠的搬了个椅子坐到方文秀的身边说:"给你带财啊。" 魏老太太震惊过后,忍不住问老伴:"你不是说这个是低级趣味吗?" 老爷子笑呵呵的说:"但是它也兼具了娱乐性质。" 所有都笑了,这才是一种家庭气氛,发自内心的一种温馨的真正的快乐,大嫂吴悦偷偷的向方文秀竖起大拇指,方文秀朝她笑笑,心领神会了下来,老爷子下半年退下来了,他这种级别的人退下来,其实不好随便走动,他又是当放则放的,经常跟他生活一起的家人都习惯了他人在各位心目中,高大刚强的形象,可能没有会觉得他也会寂寞,需要一些平实的欢乐。 一家人都围到了麻将桌上,就剩魏恒一孤零零的那里,最后吴悦看他可怜把他招过来坐旁边压阵,其实就是她输钱了让魏恒掏,一会气氛就和乐了起来,一直打到将近午夜要放鞭炮了,各位才不得已起身。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魏书恒拉着方文秀出去放鞭,按理说这种事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丁干的,可是魏书恒和魏恒似乎一直不太对付,魏书恒没有招呼魏恒,反倒是拉了方文秀兴致勃勃的出去了。 魏家的院子里挂起了几盏红灯笼,两棵大愧树中间有一块足够大的空地,魏家二老连吴悦带魏恒都出来了站门口。 有办事员搬出鞭炮,用一根竹竿挑起来,魏书恒站那里掐好时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点燃了引线。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方文秀回头望去,又是一年过去时,灯火下魏家二老面色淡然,或许他们经历过世间的繁华,破落,身此时只剩下一片平静,吴悦眉眼之间有几分没落,她的丈夫不知道执行什么任务,音信全无,她有忧愁,而魏恒则幽幽的看着她,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她身上,他又是想什么呐? 方文秀回身望向幽暗的夜空,吐出一口气说:"新年快乐。"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没有人听见。 放完鞭炮,魏书恒还是拉着方文秀坐院子里,唠叨他暗恋的女孩子,按理说以魏书恒这样的男孩子何须暗恋这一说,但事情总有特例的时候,跟他一个学院的女孩,家里背景比他还高,也漂亮,某天魏书恒惊鸿一瞥就觉得自己完了,他或许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掉进去就上不来了。 所有被身体里的荷尔蒙冲昏了头脑青春期发情男孩子的症状,他都有点,以方文秀看来他实可笑的很,可惜这孩子就爱拉着她说,家里没有一个能说,谁让他有寂寞又憋不住呐。 两人坐院子里的长椅上,挨得很近,从后面看真有几分青梅竹马的味道,至少一直从落地窗里看着他们的魏恒看出这么点意思。 方文秀耐心的听着魏书恒终于抒发完,然后告诉他:"一个男人不要轻易动心,因为懵懂无知的年纪,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人们经常会回想某一个时间段自己的选择和判断,大多都会生出羞愧或者后悔的心态来,那是因为们的思想不断成熟,对事物的看法不断改变,至于说爱情。"她笑笑说:"那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若不信就看看你的父母,爷爷,奶奶和身边的人,多想想什么是爱情,最好不要犯让以后自己想起来后悔和羞愧的错误。" 方文秀带着笑容恬淡的说完,发现魏书恒正灯火下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笑了起来,伸手他额头上一点道:"还有,一个男人,要么不成家,要成家就要有养家糊口的自觉性,人世之中不管是身居何种高位,也总会有钳制的和事物,当不如意的时候,不是说拍桌子瞪眼睛来一句老子不干了,就是大丈夫,能忍得下气,心里想着有妻儿父母,能忍别所不能忍,那才是大丈夫的所为,才算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明白没有?" 魏书恒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至少他沉默了片刻,方文秀觉得他会思考至少他将来也许会少走一些弯路,欣慰的笑眯眯的看着他,后来魏书恒坐正了,面向前方,伸出一只长手来穿过方文秀的肩膀,搂住她,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文秀,其实我觉得我两人才真的合适的,我至少听你的话。" 方文秀逗他:"那你的那位孙俪呐?" 魏书恒叹气:"那不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吗?其实细想想也就是那么回事,都没跟人家说过几句话,我到底喜欢什么啊。" 方文秀但笑不语,魏书恒沉默的看着黑黝黝的天空,方文秀又陪着他坐了一会,看时间实太晚了,就起身进去了。 方文秀到底是个外人,明天初一一大早她还是要走个形式来给二老拜年的,所以今晚上她要回去,她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魏恒,跟老太太说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了车钥匙,阴阴的说:"我送你。" 方文秀怎会看不出魏恒情绪不对,不敢招惹他,和所有人告别后,坐上他的车子走了。 路上方文秀都没太注意,直到进了市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往她家去的路,扭头看了一眼魏恒,发现他的脸阴的要滴出水来一样,但还是问他:"这是要去哪?" 魏恒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像他阴沉的脸,反而有些吊儿郎当:"反正我也不想那在睡,正好拿你做借口出来。" 方文秀好气又好笑,知道是惹到这位了,多说无益,也就闭嘴不吭声了,车子一直开到魏恒的公寓楼下。 魏恒下车,打开车门看着方文秀,方文秀和他对视半晌,知道他要发作的,他们之间走到现在,有一个人先发作出来,可能有些事说清楚会好一些,也就跟着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魏恒进门换鞋,开灯,好像特别有条不紊,特别镇定,可方文秀就是能够感觉到这人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知道他这个时候特别的危险,于是全神贯注的盯着他。 魏恒走到客厅里,开始站那里脱衣服,大衣,毛衣,衬衫,方文秀过去一件一件的给他捡起来,再一抬头看见他光了上身,开始脱裤子,终于觉得事情大不对头了问他:"你干什么?" 魏恒停住脱裤子的动作,认真的看着她两秒,然后忽然伸手一把把他拉了过去,他冷静的有些吓人的说了一句脏话:"干什么?干你!" 接下来方文秀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就被魏恒按倒了那块她最喜欢的纯羊毛地毯上。 方文秀就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最让魏恒恨的是,她到这时候还是一脸镇静,她冷静的问魏恒:"你把我当什么了?" 魏恒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道:"把你当什么?当是战友,是盟友干吗?他们干吗?老子为了你都快憋成处男了。" 魏恒红着眼睛,起身去扒方文秀的裤子,直到这个时候方文秀还试着跟他讲理:"魏恒,我不逼你,只是还差一点……"两人打架一样,一个誓死保卫自己的贞操,一个誓要扒下对方的裤子,四只手来往,围着一条裤腰带较劲。 方文秀哪里有魏恒劲大,眼看裤子就要保不住,终于大喝一声:"你还差一点做事正确的出发点,你只要明白了,我马上就走!" 魏恒手上动作停了一下,他抬头看方文秀,见她眼里黝暗而沉静,莫名心头火就又旺了几分,大声吼道:"走,往哪走?自从遇见你,老子身边就全是眼线,从刘时忠,到那个秘书,就连那个招的小助理都是,知道吧,那个小王八蛋本来就是大哥勤务兵,当初还他妈的弄个狗屁大学的毕业证,他妈的他根本就是正规军校毕业的混蛋犊子,老子去酒吧跟人喝个酒,不出半个小时大哥就到了,老子这几年一个女都没碰过,你还想往哪去,你们既然都那么希望我把你娶了,老子也认了,娶就娶了。" 魏恒越说越气,发狠的扯方文秀的裤子,方文秀倒是被他一番话说愣住了,只这一下,眼见着城门就要失守,魏恒已经把她裤子扒拉下一半了,她一回神,伸手一扯魏恒的胳膊,顺着他的手劲一拉,趁着他的重心不稳,抬脚登上他的肚子,一拉一蹬,整个把魏恒掀翻了过去。 魏恒被掀翻出去,躺地上有点发蒙,他不知道方文秀幼年时跟随祖母打了几年太极拳,稍微懂点皮毛,真要打架她可能不是魏恒的对手,但趁他不注意一招制住他却是可以的,方文秀起身,两下提上裤子,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丢脸狼狈过,脸红的能滴下血来,转过身,看魏恒还要站起来,正跃跃欲试的要扑过来,上去一脚踢到他的裤裆上,彻底让他趴下了。 方文秀整理着自己衣服对魏恒说:"今天你不冷静,我不和你谈,我只是觉得有一点,有的东西你怕是想错了,他们这么管着你也不一定是因为我,你作为孩子本身行为方式有问题,做父母长辈的总要想办法纠正。"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他,魏恒跪那里捂着裤裆,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她,有口难言,方文秀最后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拉开大门出去了,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一点点笑容从她脸上一晃而过,魏恒没有看见。 ☆、35 魏恒是个性情中人,同时自尊心极强,还不是一般的高傲,他若是对方文秀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也不会干出扑到她的事,方文秀就是知道这一点并没有真的生气,倒是觉得通过这个事情,魏恒最多再跟她折腾几下,然后他就是别扭也会自然而然的成了,她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本就做好了包容他一生的准备,对以后的事情还是非常坦然的。 于是方文秀带着这种心情初一去魏家拜年,结果一天没看见魏恒,魏母留她住了几天,直到初六离开魏恒都没露面,魏家上下也有意思,没一个关心他行踪的,方文秀也没往心里去,直到初八上班了,魏恒依然没来,她终于打了一个电话去问他的行踪,才知道这家伙原来干脆跑到国外去了,说是去度假,短期不会回来。 魏恒的行踪方文秀是让别人去打听的,这人把魏恒的话传回来的时候方文秀有片刻的呆怔,随后就扔诸脑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过完年是二月中旬,魏恒直到三月初才回来,他回来就回来,不知什么原因还特意给方文秀打了个电话,兴高采烈的让方文秀去接他。 方文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听着电话里那的兴致高的有点不太正常,到底还是按时开车到机场去接他了。 那天下了一点春雨,给雾霾了几天的天气带来了一点清新,进机场之前,外面的小雨没停,俗话说春雨贵如油,方文秀还特意外面多留了一会,可能是心里有所期盼,觉得这可能是个好兆头。 然而世间的事,早就有一句话叫做福祸相依,福和祸从来不是分开来的,福气来的时候,往往就是种下祸根的时候,好事里面夹杂着坏事,坏事里面也蕴含着好事的开端,顺境逆境从不是简单表面现象,所以所谓兆头从没有什么好坏之说,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事坏事,可惜这么简单的现象能看明白的实是很少。 从美国过来的国际航班晚点了两个多小时,方文秀等了两个多小时,见到魏恒的那一刻,自嘲的笑了起来。 魏恒从航站楼里出来的时候,推着一个行李车,上面放了四五个大行李箱,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他这个走到哪里,都很不得空手来去,从来不愿意拉拉杂杂带一堆行李。 方文秀多看一眼就明白了,他身边跟了一个女,春寒乍露的季节里,她穿着衬衫短裙,外面套了一件羊绒大衣,裙摆齐膝,长筒皮靴,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单手挎着一个小皮包,走起路来微微垂头,时尚,冷漠,高贵的气质,所过之处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 这可能就是当初王震给她比过的葫芦一样的女人,方文秀自嘲的笑了起来。 直到魏恒走近,笑容依然没从方文秀的脸上退下去,只是看起来是一种礼貌的微笑。 魏恒看着方文秀咧嘴一笑得意而嚣张,方文秀观他浑身的气质都有些发散,一个得意就容易忘形,忘形就容易神散,神散就没有个样,方文秀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魏恒洋洋得意的跟方文秀介绍:"何聪,发小。" 方文秀朝她微微点头,微笑着道:"何小姐好。" 那位叫何聪的女士,应该是把方文秀当成魏恒的秘书助理之类的物了,整个躲在大墨镜后面,双手抱胸微微朝着方文秀点了点头,嘴唇都没动一下。 方文秀收起所有的想法,相当给魏恒面子的上去推了行李车,往外走去,到了外面,又去把车开过来,把四五箱行李都塞进车里,累出一身汗,回到车里两人早就已经坐到后座上了,她也没什么表示,当真把自己当小工一样,目不斜视的开车就走。 一路上车里气氛沉默,那位何小姐可能是心情不好,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魏恒可能想观察一下方文秀的神色,几次看后视镜,方文秀认真开车,什么都没看出来,就连后来市区堵车了,她都没有一点焦躁的神色,他那种得意神态就慢慢收了起来,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什么。 一路无话到魏恒的公寓楼下,这回方文秀却连车都没下,何小姐自己开门下车,径直往楼里走去,一句话都没有,高傲冷峻的背影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帐,活该都该匍匐在她的脚下一般。 方文秀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她走远,八风吹不动一般的平静,魏恒下车从后备箱里掏出一堆行李,刚想起身去跟方文秀说点什么,方文秀却在这时候发动车子,慢慢的开了出去,后视镜里留下她一张眉头深锁的面孔。 魏恒站在那里,望着车屁股渐渐远去,停了一下,忽然贱兮兮的笑了,还越笑越高兴,最后甚至吹起了口哨,大力士一样搬着一堆行李上去了。 方文秀开着车子回到城市的车流中,经常的堵车的城市,车子走走停停没有一刻顺畅的时候,就如生人一般,总是曲折环绕难有畅通坦途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方文秀在车流中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王震,开口就问:"何聪是谁?" 王震那边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有种空旷的回音,他停顿了几秒钟,才问道:"你见着她了?" 方文秀说:"嗯,魏恒过年跑出国,带着她一起回来的,刚去机场接的机。" 王震似乎愣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说:"等一下,一会给打回去。"说完他那边就挂了电话。 方文秀这边收了电话,依然在车流中走走停停,心里难得升起了一股烦躁,车外噪声涌动,空气混浊,到底为什么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在这个时代下的人,交通便利,咨询发达,物质丰富,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到底让人们失去了什么?停车的间隙,她降下车窗,目光投到外面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车阵中,思绪不觉飘远。 就在这走神的功夫王震的电话很快就打了回来,方文秀拿着电话看着片刻,迟缓的接了起来,王震说:"文秀,我也不瞒你,何聪是跟我们从小一个院长大的,大家小时候一起读书,我们都是同学,你见过了应该也知道了,那时候她是我们这帮半大小子的梦中情人,魏恒也喜欢过她,不过后来她嫁给了个老外,就出国定居了。"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刚给美国圈里的朋友打电话,打听了一下,她最近离婚了。" 说到这里他就没再往下说了,可能为方文秀有点遗憾或者难过,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安慰她。 方文秀安静的听他说完,然后平静的说:"知道了,谢谢。"完了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她镇静的收起手机,发动车子,一路回到公司,接着上班下班,异常的平静。 晚上下班回家,严丽华又下厨做了晚饭,一家人如常一样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方文秀又检查了方恒信的功课,直到安排他睡下了,才回了房间,严丽华下楼去了,家里安静了下来。 不大一会的功夫,刚下楼去的严丽华却又回来,推开方文秀的房间,看见她坐窗前喝茶,问她:"今天怎么了?" 到底是母女连心,方文秀表现的一切如常,但还是被严丽华感觉出来了什么,她虽然某种程度上一个粗糙,不太感性的女人,但往往也是这种人却在她愿意的时候有最纤细的神经。 方文秀是从来不对自己的母亲隐瞒什么的,但是她这具身体里荷尔蒙作祟,引起的烦乱她还真是难以言说,看着严丽华停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别担心。" 严丽华看了她片刻说:"晚上少喝点茶,睡不好。"她没多追问,又下楼去了。 方文秀见她走了,才又转回来把身体靠近椅子里,听着外面的雨声,试着让自己沉静下来,这一场春雨,初时淅淅沥沥,入夜以后反倒转成中雨,雨水敲打玻璃上,噼噼啪啪连绵不绝,往时凡有这样的境界,她早已静心,今日却随着雨声越加的心烦意乱起来,听的多时,终于乍然一睁眼,心想:"罢了罢了,既不静心,可见心以乱,合该她是欠魏恒的,找他去说清楚算了,何苦在这里较劲。" 方文秀起身拿了一件外套,下楼,严丽华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她穿好衣服下来知道她要出去,这么多年她没有见到方文秀这样毫无缘由的半夜出去过,立刻紧张起来,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干什么去?" 方文秀恨自己不争气,她对严丽华和声说:"有点事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要是晚了会给你打电话,不要担心。" 严丽华自然是不放心,方文秀再三向她保证,严丽华到底是放她出去了。 严丽华不放心方文秀出去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天气有些反常,入春以来的这一场春雨,下的缠缠绵绵,还有些越来越大的趋势,下雨路滑,怕她开车不安全。 方文秀一路开车入市区,看见车窗前雨水越来越密集,烦乱之心更胜,心里感觉不好,可不知道一股什么劲就支撑着她非要走着一趟不可,到了魏恒的公寓楼下,她稍稍停来一下,还是开车门下车上去了。 门铃响过三声,魏恒来开门的时候,方文秀额头滴着水珠,她不知道自己现面白如纸,神态实有几分凄惶。 就是这样魏恒看见她,反而得意而高傲的来了一句:"有事?" 方文秀没打算跟他计较,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魏恒正暗地里集中精神,他其实也紧张的手心冒汗,可是,世间是事往往都出一个可是,但是这一个转折点上面。 就方文秀要开口说话的当下,屋里何聪身上围着一条浴巾,将将掩住身上的重点部位,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肩,沐浴而出,看见两人只是微微一愣,然后理所当然转向魏恒问:"魏恒,吹风机呐?" 一股热血直冲方文秀的脑门,她就是再好的修养也在魏恒这里用完了,魏恒的作为触犯了她为人的底线,她心里就是异常的清楚魏恒和这个女人没有什么,但是这种行为,为人不正,行为不端,一个女人何以可以在一个单身男家里如此作为,和他的侥幸,自得,放纵大有关系。 于是她什么也不想说了,转身就走。 方文秀一路下楼,雨里来回淋了两趟,衣服终于湿透,拿着车钥匙往里插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她是伤心了,心被伤了,心智就乱了,气脉也跟着一乱,手就抖的厉害,她坐那里深呼吸了两次,再一抬头就看见魏恒冲出来,朝着她的车子跑过来,她看着他,窗外一幕如一幅平面画,他在那里,他跑过来,就是这样罢了,豁然觉得万事怨不得,都是自己,自己把自己陷下去,她的情绪都是自己造成的其实管魏恒什么事呐? 于是一下骤然心定,抬手就□车钥匙,很顺利的就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留下魏恒一人站在雨里,愣怔在那里,他看见方文秀脸上的泪水了,那一下他彻底惊住了,他心里方文秀是个大喜不惊,大悲不言的,她那么从容,那么包容,她尽然能哭了,他觉得天要塌了。 ☆、36 这一晚,魏恒有些心虚,但倒不是说过的多么惶惶不安,他回去以后,钻进自己的房间安静的待了一晚上,没有睡,然后第二天收拾的人模狗样的上班去了。 但是到了公司以后,他发现他找不到方文秀了,不是说这个人没有来上班,她来了而且也没有迟到,但他就是找不到她,他让人去叫,左等右等不见来,自己跑去找,又不在办公室,问人,人家又会告诉他,方总在某某部门,一会就回来,但他要是等,却就是不见她回来,亲自打电话过去,打了半天没人接,最后一看发现她的手机根本就在桌子上没带走。折腾到下午,方文秀干脆就出去办事了,一下午没回来,魏恒愣是一天没摸到人。 到了晚上方文秀的手机干脆关机了,魏恒还没厚脸皮到敢到她家去找,等到再转天过来,方文秀干脆就没来上班,也联系不上了,到了第三天,魏恒再去她办公室找,小平却干脆告诉他方文秀休假去了。 魏恒找来人事部的了解一下,方文秀这次休假,连着去年和今年的年假,报备的清清楚楚。 这样下来魏恒有些想不通了,以他对方文秀的了解,她是个责任大于私情的,根本就不会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都不应该会躲他,因为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会让她惧怕的,也不是个矫情的。 一天,两天,三天魏恒发现他开始想念这个人,他开始想起他初见她时,那个头发凌乱的女孩,向他低头示弱,想起她后来在他面前侃侃而问:"魏总,你求的是什么?"想起她夜深人静,安静的站在夜色里,等待司机来给她开车门,她镇定,稳如泰山的气势,想起她第一次给他点烟,想起她抓住他的手果敢断绝的告诉他:"这就是以后的人事部长。"想起她的那次见龙在野,想起她铿锵的对台下所有的人说:"有一种美德叫做成全,那是比创造更加伟大的品格,叫做妇德!" 一个安静的时候魏恒开始林林总总的回忆起这些往事来,后来他发现他和方文秀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已经七年了,他有时候会想,什么是爱情,其实恐怕不是他理解的那么肤浅而简单,生的道理与真相他甚至都还没有触摸到,有那么一个人总是会刺激着他成长和认知更多更大的世界,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幸运,多数时候走出思绪的时候他都会留下一口长长的叹息。 说起来方文秀也并没有刻意的要躲着魏恒,几天以来她一直东忙西忙的采购给王震带去的东西,王震在湘西某个贫困县主管教育这一摊,伸手管方文秀要了不少东西,那里贫困落后,衣服,文具,课本那里都需要,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方文秀临走之前,参加了小平的婚礼,这孩子定三月八号妇女节这天结婚,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可能缘分合该如此,当天方文秀去得早,为了赶飞机也走的早,而魏恒有事被耽搁了一会,一个走的早一个来的晚,当天也错过了。 方文秀以女方领导的身份到场,婚礼开局被要求做了证婚,被主持拉着要她讲几句祝福语,她这人和别人不太一样,也因着自己年轻不好讲的太严肃,因此对这对新人讲了一段算是玩笑也富有深意的一段话,她当时对站在跟前的一对新人说:"你们今天是男婚女嫁,我们古造字非常有意思,每一个字都有它深刻的含义里面,我们的文化每一个字里都有它蕴含的能量,今天开个玩笑,所谓男婚女嫁你们体会这几个字的写法,这里面其实蕴含着这样一层意思,所谓男婚就是一个男人昏了头,找一个女人在旁边看着他,而女嫁,一个女人旁边是什么,宝盖头下面那个字,豖,是猪的意思,也就是说女嫁就是一个女人站在一个猪舍旁边养一只猪,这就是男婚女嫁。" 她话音一落,下面哄堂大笑,新娘掩嘴笑的不行,反观新郎却憋的一脸通红,方文秀把话筒还给主持人,含笑看着吴维,意思是告诉他不是要讽刺,这里面的深意,要不要想一想,吴维她的目光下过的片刻,终于释然一笑,方文秀含笑转身下了台去。 仪式完场后,开餐之前,方文秀悄声离场,没想到却被小平的妈妈看见了,匆忙进去通知了女儿,小平衣服都没换,出来送方文秀,这孩子可能意识到今天不同往日,婚前婚后的身份有些不同,而且知道她要远行,对方文秀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 方文秀看着这个自己点拨指点的孩子,以往处处护着她,到底有些不舍,最后对她说:"女人要少说话,事多是由话引起,有时出口会伤人,多做少说,不要邀功,夫妻之间没有功劳。" 好在这孩子还懂事,知道她这是殷殷嘱托,期盼她过的好,明白了就体会了其中一二分的意思。 方文秀这边匆匆而别,那边魏恒开宴之前将将赶到,送上礼包之后才知道方文秀已经走了,就此又错过了,那一刻魏恒不知道为什么深觉惆怅,仿佛环顾四周空空落落,寻寻觅觅不知所为何来的境界,微妙而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小平婚礼过后,魏恒就再也没有见过方文秀,时间越久他反而越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她了,多少有些心虚不敢的意思,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因为钟伟辞职了。 小平结婚去了,钟伟辞职回华山建筑去了,魏恒马上让人去打听,果然冯坤也不干了,方文秀这是把她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魏恒终于意识到方文秀是要走了,而且早就安排好了。 魏恒不信邪,一个人只要活着,有家有业的她能跑到哪里去,可是他心里也明白,方文秀这种离开和消失是两回事,但其实也是一回事,他给度婚假的小平打电话,火冒三丈的问方文秀的行踪。 但其实方文秀也没有矫情的想躲开魏恒,从没刻意隐瞒自己的去向,小平一问就说了,魏恒这才知道方文秀是到王震待的那个山喀拉里去了。 魏恒挂了电话后,很冷静的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然后吩咐人订机票,第二天就直飞湖南奔湘西去了。 魏恒在长沙找朋友借了一辆路虎,也没通知王震,一路开过来,从高速公路,一直开到国道,最后开上县级公路,到了地头已经是半夜了。 南方的空气潮湿寒冷,尤其进山以后,魏恒半生没有吃过苦,根本没有想到他到的地方条件如此恶劣,他夜半更深而到,整个县政府大楼黑漆漆一片,只有门卫处一阵昏黄的小灯,值班的人却不见踪影,他以为他够冷静,没想到一路走来,几千公里,心境却一再被外界的环境打乱,他站在黑乎乎的院落里给王震打电话,王震却告诉他他在下面一个乡里调研,今天肯定回不来,让他自己到县招待所住下,他明天回来,再问方文秀的去向,又被告知方文秀在下面一个更偏僻的镇上,魏恒忽然有种一拳打棉花上无着力点的感觉,忽然一股心气就泄了下来。 魏恒找到招待所,开了个房间,房间里被褥潮湿,地板发霉,对他来说,条件从来都没有如此恶劣过,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后悔走着一趟,胡思乱想一夜,早晨勉强睡过去,到了中午才被王震的一个电话吵醒。 中午的时候魏恒和王震终于在县政府院子里见了面,南方的日光是非常明媚的,尤其是空气相对清新的山里,日头下,魏恒不自觉的眯起眼,看着王震从一辆破旧的桑塔纳里下来,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看着对方,当时当景,魏恒明知那是王震,却恍然觉得又不是那个人一般。 王震从远处走来,白衬衫,黑西裤皮鞋上沾了不少干泥巴,魏恒觉得他瘦了好多,正个清减了不少,他有一种感觉,他的身上好像随着肉掉下去的还有一些东西,所以这个人看起来,精神气质都很清瘦。 王震走到魏恒跟前,看了他一会,笑了起来,伸手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跟自己的一样,递给魏恒一根,然后给两人点上,揣回自己的口袋里,呼出一口烟气才对他说:"你来了?"他似乎对魏恒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 "嗯。"魏恒对着他喷出一口烟回道。 "饿了吧?"王震又问他。 "嗯。"魏恒又回了一声。 "走吧,我带你吃饭去。"王震转身就走,魏恒什么都没说跟了上去。 王震带着魏恒去了食堂,没有为他搞一点特权,也没有刻意的招待他,自己排队打了两份饭,食堂的师傅对他特别客气,看着他去了红烧肉多给了一勺,王震笑着道谢,魏恒在旁边看着,简直觉得这个王震不是他原来认识的那个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带着陈年油渍的桌子没有影响魏恒的胃口,一盆饭吃的干干净净,等吃完了王震收了两人的碗去水池洗了,回来看着还坐在那里的魏恒,笑了笑说:"文秀在下面的一个乡里,离这里大概由五六十里的山路,她说大概明后天能回来,是去找她还是在这两天跟着我,等她回来?" 魏恒两只手支膝盖上,歪头看着王震那张笑眯眯的脸,半天后他平静的说:"跟着你。" "哦?"王震似乎有点出乎意料,问他:"为什么?" 魏恒说:"想看看你究竟图的是什么?" "好!"王震这一声好像是答应他,又好像是叫好一般。 下午王震带着魏恒去上班,他办公,魏恒就在那张会客的不太讲究的皮革沙发上睡觉,魏恒睡的迷迷糊糊,不知道王震在干什么,只知道他一直不知道写些什么,不是电脑里打字的那种写,是用钢笔写,一直沙沙的笔摩纸张的声音,他好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了,迷迷糊糊的似清醒又似梦里,他也听见有人来找王震办事,来的人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来要钱反映问题的都方言口音重,声音低下又带着几分不平的情绪,还有一种来串门的,就伴随着喝茶的声音,多有点阴阳怪气,探东探西的口气。 王震对这两种人,也是两种态度,前一种,听得仔细,态度很客气,实在问题严重,他多少都会给拨点钱,后一种他干脆连话都懒得说,让人家说说没意思了,自己走掉了。 魏恒迷迷糊糊的听着,睡睡醒醒,到了傍晚王震终于下班了,把他叫了起来带他出去吃饭,这回王震终于大方了一回,带他到县政府旁边一家饭店里吃羊肉火锅。 两人在小店里,守着热乎乎的火锅喝着当地自己酿造的米酒,喝到酣畅处,魏恒对王震的说:"说吧,你要多少钱?回去要钱要物,只管跟我说一声。" 王震笑了笑说:"魏恒,我管辖的县下面有十镇六乡,而每一个乡下面又有六到八个行政村,有几个村还没有通公路,你能给修几条公路吗?" 魏恒说:"能。" 王震又说:"下面还有一两百个村小组,多数年均收入不足千元,能让所有的孩子都不失学,至少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吗?" 魏恒愣了一下,还是说:"可以。" 王震又问他:"那能让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所有孩子都能上学吗?" 魏恒不说话了,他答不出来,或者说他做不到,王震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说:"明天陪我下乡去吧。" 魏恒跟着王震真的去乡下走了两天,有的村落在山里,根本无法把车开上去,魏恒也跟着王震一起爬山,弄的一身又是水又是泥,都没有生出厌烦和退却的心理,那天小饭店里和王震的对话确实震撼了他。 魏恒亲眼看见了危倒的,四处漏风连一块完整的玻璃都没有的校舍,一处大山深处的学校,四五十个个学生,两三个老师上六个年级的课,而王震告诉他这样的学校有很多。而方文秀这次来就是押了一货车的物资来给这些孩子送衣服,课本,学习用品。 魏恒还看见一个村里,一家超生被计划生育的拉牛扒房子,家里的男人拿着菜刀和人家拼命,王震去调解挨了一拳头,还有两家为了挣田头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发展成两家斗殴,王震到地头上给两家苦口婆心的做工作,真实的乡间老百姓可不管他是主管什么的,他只是代表政府的官员。如此真实而又焦头烂额的真正的生存状况。 两天以来,魏恒几乎一直沉默,王震让他吃他就吃,让睡,倒农村家的炕头上就睡,他只是想,只是看。 回去的路上,一路颠簸,王震车上却睡的香甜,两天,他几乎没有合眼,到了县城,两人下车后,站在院子里抽烟,魏恒这时候终于对王震说:"以后,你做到哪里,我就跟倒哪里,只要你开口,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 王震看着他,没说话,魏恒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说:"不是为了你,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王震这时候才开口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方文秀来了之后告诉了我一句话说,她说,只要你来了,今后,会助你十年,十年后却是护着你。" 魏恒抬头看王震,王震朝他点点头:"是的,她知道你会来,或者说是她是有意引你过来的。" 当天方文秀并没有回来,魏恒也没有去找她,住县城招待所里等他,第二天王震他们好像要开什么党政会议,他去他办公室里溜达了一圈,顺便站走廊里听了一耳朵,探头看了一眼,王震里面发言,语调严厉断绝,铿锵之声贯彻整个走廊,完了下面却基本没有卖帐,所有人都蔫蔫的,没有一个应和的声音,魏恒外面听的直摇头,王震这种作风可想而知人缘是相当差的。 当天晚上方文秀终于回来了,三人在招待所大厅碰面,她从乡间回来,风尘仆仆,灯光下看见魏恒神色平静,魏恒来之前本来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本是一腔情义,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却都化为虚无,那种激情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都沉静了下去,后来他忽然明白,其实在方文秀那里任何语言都徒劳,她是个不会被语言打动的人,从那一刻起,他才开始真正的有一些了解了她。 魏恒上去问方文秀说:"回来了?" 方文秀回他说:"回来了。" 然后魏恒说:"回来就好,还有没有事情没做完,要是还有事我等你,要是明天能回去,现在就去准备。" 方文秀说:"明天可以回去了。" "嗯。"魏恒应了一声,两人平平淡淡的一段对话完,魏恒就真的回房间准备去了。 ☆、37 晚上方文秀跟着王震去吃饭,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问王震:"魏恒说什么了没有?" 王震笑看着她道:"他都没有去找你,你还能猜不出来他说什么了?" 方文秀没接他的话,笑了笑低头把碗里的饭吃完,还是抬头看着他,王震只好说了,他学着魏恒口气绘声绘色的道:"以后,你做到哪里,我就跟你倒哪里,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完了他问她:"你这可放心了?" 方文秀听了,沉默良久,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王震抿了一口米酒,眯着眼睛看她,忽然说:"方文秀,你是个什么人呐?" 方文秀停了一会忽然伸手,抓过王震的酒瓶子豪饮一口道:"世俗嘴贱之人。" 王震哈哈大笑起来,后来两人你斟我饮,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酒的后劲上来,都有了几分醉意。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慢慢的往回走,方文秀看着前方的黑暗说:"我又想嘴贱一次,你要不要听。" 王震说:"当然要听。" 方文秀停下来,看了他片刻,肩膀晃了晃似醉非醉的样子,再转过身去接着走问道:"你知不道,我们清末的时候有个红顶商人叫胡雪岩?" 王震说:"当然知道。" 方文秀说:"胡雪岩这一生,有两个人对他至关重要,可以说没有这两人就绝对不会有胡雪岩,一个是王友林,一个是左忠堂,你是想做王友林还是左忠堂。" 王震被一问愣住,方文秀回头看他一眼,知道这一问把他困住了,于是接着说道:"魏恒是个龙一样的性格,天马行空,难以拘束,你是王友林的时候他能助你,你是左忠堂的时候,你能不能困住他?" 王震抬头望天,说不好答案,方文秀说:"时一过境就迁,历史永远不可复制,但道理恒古不变,心存大善,纵是万事缠身,不可有一念不忍,事事体察,覆霜而知坚冰至,将来你们有所成就的时候,请你心怀慈悲,不要对他手软。" 王震惊住了,瞪着方文秀,方文秀看他一眼最后说:"人世这一遭,无论你是身居庙堂,或乡间百姓,最后的归宿都无非是一个善终罢了,这是我们看得见说得出的道理,既然为人就做好一个人的根本吧。" 话说到尽,留下无限未尽的境界,两人就此无语,一路回去各自散了去休息。 第二天,王震过来送行,方文秀和魏恒两人都不是拖沓之人,行李极少,两个包包往车上一丢就行,魏恒昨晚定了晚上的机票,两人早早的就要出发。 临别之时,方文秀送给王震两本书,两本线装的《易经》和《道德经》,她笑眯眯对王震说:"本来想昨天晚上就给你的,顺便最后一次嘴贱一起贱完就算了,谁知道后来贪了几杯,回去就醉倒了,留到今天还要来贱一次,你听不听都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王震在一边呵呵笑,顿时感觉到方文秀身上洋溢起来的洒脱之意,方文秀却话头一转就随之就严肃起来,她说:"你可知你为何行事艰难,处处难通,去年你回去,我告诉你有时间多看看书,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读书就是用来明白道理的,方正之人,人们会敬你但会远你,你虽正直却终不成事,你可明白?清末名臣曾国藩到老的时候他才体悟,说了一句话:他要行事,要花八分的精力来做人,两分精力才是用来做事的。这两本书,任中一本你体会一二就够你万事亨通的了。" 方文秀的寄语,如师如友,王震低头手摸书页,感慨万分,觉得任何言语都表达不了他的心境,忽然他手一顿反应过来惊讶的抬头对方文秀说:"文秀,这是古书啊,这可不行,你跟我说的道理我明白了,我会自己买书回来看的。"说着就要推回去。 方文秀把手一挡一笑说:"这是我祖母的遗物,怕是真的有至少有百多年的历史了,给你就是让你知道它的珍贵,最起码的恭敬心就有了,你明白道理的那个最初的心态就有了,自有深意,你慢慢体会。" 说完,她伸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啊掏的又拿出来一件东西,她把一个穿红线的着铜钱递到王震眼前说:"这个也给你,这个也是我祖母她老人家,临终,走的时候给我的,她怕我今后入世要吃亏,给我这么个铜钱就是要时时提醒我,做人要外圆内方,今天也给你了,我这个人就是太罗嗦,拉拉杂杂的身上不是装着我爸爸的打火机,就是老祖母的留下小物件,看来哪天我妈要是也不在了,我又不知道要弄她的什么东西装在身上,啰啰嗦嗦的什么都放不下,其实很讨厌的,给你一些,我也洒出去一些,轻松一点,你捡起来就帮我背上了,麻烦你了啊。" 王震哭笑不得的接过来,认真的揣进口袋里,心怀感激,却又不那么沉重,过后才觉得方文秀实在是会为人。 方文秀看他收起来,才拍拍身上,像是拍掉一身的尘土,说:"好啦,好啦,嘴贱完啦,以后没的说啦,走啦,走啦。"说完当真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再见也不说一声。 魏恒其实早就坐到驾驶室里,把他们的对话从头看到尾,如身在局中,又身在其外,听了一二分,心里升起点难以言明的滋味。 车外王震看向他,两人眼神一交流,和方文秀又是不一样的境界,不需言说,男人之间的情谊从来不是说出来的,王震一拍车门说:"走吧!" 魏恒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走了。"低头发动车子就那么走了。王震一直看着他们不见,才低头转身揣着两本书一个铜钱回去了,远处高山静立,又是一场别离演绎散去。 车子开出去好远,两人终于能安静的处在同一个空间了,魏恒反而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方文秀上车就钻到了后座里,魏恒心里不太舒服。 回头看了好几眼,方文秀平平和和的坐在那里,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真就打算不理他了,后来魏恒憋不住了有点争宠一般的对方文秀说:"那么好的书,你都送给王震了,也从没见你送我点什么?" 方文秀一愣抬头看见他的一个后脑勺,忽然长叹一声,她人都一直在他身前影后了,还要给他什么?最后只是淡淡的说:"好啊,回去我也送你一本。" 傻乎乎的魏恒却是看不透,还得意的乐了一下,然后方文秀说:"你这车子好,我就是看见后面地方大,才钻到这来打算睡一觉,你不要吵我,让我睡一睡。" 方文秀这一说,魏恒彻底乐意了,方文秀到头睡了一会,他还特意停车弄出一条毯子来,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方文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巍然不动,魏恒却也不敢吵她。 一路来到长沙,直接开到机场已经是入夜,将将赶上飞机起飞的时间,魏恒把车钥匙留在机场的服务台,打电话让朋友来机场取车,方文秀睡了一路,下车后又紧赶慢赶的办理登记手续,始终没有来得及好好的说上话。 上了飞机,在飞机上吃了晚饭,因为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没有什么人,等空姐收拾走了餐具魏恒觉得这终于是个说话的环境,看了看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方文秀开始拉拉杂杂的解释起来,他说:"其实我是去了美国才遇见何聪的,我们以前就认识,她在那里打离婚官司,一个女人家,在国外又没亲戚,我说什么都要帮她出把力气的,完了她心情也不好,她家里还不知道她离婚了,回家也不方便,我就让她先住我那了,那天你去吧也是赶巧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魏恒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仔细看方文秀的脸色,方文秀却始终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看着黑乎乎的窗外,窗户上倒影出来的面孔无动于衷,始终没有变化,魏恒说完了一会,她才非常平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魏恒一愣说:"你知道?" 方文秀终于回头看他,微笑着说:"是,我知道。" "你不生气?"魏恒说。 方文秀拍拍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依然微笑:"不生气。" 魏恒不是个傻人,知道这是完了,她是真不生气的,其实也是,一个人她要是真的在意你她才会生你的气,她根本不在意你的时候她生你的气干什么,就像隔壁的老公偷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一个道理。 魏恒忽然无话可说,方文秀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叫来空姐要了一杯热水喝还顺便给他也要了一杯饮料,魏恒端在手上,喝的没滋没味,直到飞机降落了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飞机到站,两人办了手续,出了机场,方家的另外一个司机小曾已经开了车来接方文秀,眼看着方文秀就要走了,魏恒终于紧张的拉住她说:"方文秀,你明天会回公司吧?" 方文秀对他说:"会回去的,你放心。" 魏恒这才松了手,方文秀上车前还对他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她的态度越是和蔼,魏恒越是心慌却无力挽回,只能看着她就那么在他面前走掉了。 方文秀走了多久,魏恒还矗立寒风中,忽然手一松,行李落地,忽然觉得万事皆空的惆怅无法言说。 就像魏恒预料的一样,方文秀第二天是去公司了,但她是去交辞呈的,她这几年在魏恒身边,从魏恒濒临破产一直到他身价上亿,她没有拿过他一点股份,交接的时候,只是把工资算算清楚,该多少钱,一分没少也没多的拿走了,留给魏恒的只有一本儿童读物版的《弟子规》和一封干干净净的用毛笔正楷写的辞职信封。 方文秀走出魏恒公司大门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正好递到了他的案头上,魏恒看了好久,最后拿起那封辞职信来拆开,读到一半忽然泪崩,泪水长流。 方文秀最后留给魏恒并不是一封辞职信,其实辞职这个东西,她信封上那三个子,"辞职信"就表达完了,她留给魏恒的可以说是最后的谏言,她其实在和魏恒的相处过程中,对他讲道理的时候最少,因为她知道一个老是对人讲道理的女人总是让人讨厌的,每每看他不对的时候都是找旁人去说。 方文秀最后对魏恒说的是:"魏恒,从幼听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我缘分匪浅,我之辗转来到你的身边,始终想让你明白两件事,一是你为什么要赚钱,二是你赚了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今日看来,你两件事皆以明白,总算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时候。 临去之时,我之毛病,总是喜欢啰嗦几句,望你别嫌我讨厌,算是我最后的嘱托,今后再不会言。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物质丰富,诱惑空前,为人之道行之越是艰难,我说之一二,你记到心里,望能给心保持几分清明。 既已为人,有这几点要明白: 第一:文化教养,人要多读书,读书不是为了娱乐也不是为了获取知识,是要明白道理,一个人的身体是由你的精神支配的,只有精神获得解放行为才会中正而高贵。 第二:社会担当,我们生而为人,从出生就无时不刻的都在享受各种各样的资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国家安定,我们生活在一个群体里,要时刻的懂得回馈。 第三:灵魂的自由,一个人,应要做到不为外界的人事,物质所诱惑和动摇,具有理性和道德的自主性,超越而独立,坚持而勇敢。 最后,祝你知书达理,勇于担当,坚持不懈,内心高贵,平安。" 魏恒之所以会哭,是他终于明白到,在这世界上除了他老爸,老妈估计没有人还会殷殷嘱托他要多读两本书,懂道理,好好做人,这个世上,说真话实话的人都是让人讨厌的,谁也不说真话了,方文秀什么都明白了,反过来还是要告诉他这些,其实除了图他能好以外,还能图他什么。 看完那封信,魏恒没有出去追方文秀,他明白,有的人就是在那里,她没有走远,但是却是追不回来的。 时间在恒常的流逝,清明节过去,五一节过去,盛夏到来,天气开始炎热,魏恒再没见过方文秀,方文秀少蹬魏家的门了,来过,但和魏恒都会错过,她和魏家老太太的交往开始转往外面,他也知道她就在那里,但是却知道自己去找也徒劳无益,他自己有的心境达不到,方文秀是不会理他的,他如今也明白一两的分事理了。 其实在对待他们的事情上,魏恒觉得他们家的老头老太太那才真的是高明,真是无为而治,我不管你,但是又管着你,所以他始终都没有真正的出圈过。 五月后一天魏恒出去办事,正好路过方文秀她们的小区,忽然心里就跟长草一样,到底是没忍住,拐了个弯开进去了,保姆给他开门进去的时候,碰到了非常有意思的局面,当时魏恒站在门厅里换鞋,严丽华从客厅里走出来,方恒信正好从楼梯上下来,三个人站了个三角形。 魏书恒见家里来了个生人,他从没见过,扭头看他妈,意思是问他妈,他该怎么叫人,严丽华看见魏恒也是一愣,魏恒是个知机的,张嘴管严丽华叫了一声阿姨,当时严丽华的脸色就是一缓。 严丽华问魏恒:"上门啦?你找谁啊?"她这话问的挺有深意,魏恒楞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找文秀。" 严丽华没什么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赵文秀哦?" 魏恒陪着笑脸点头哈腰:"是啊。" 严丽华没接腔,方恒信还直勾勾的看着她,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比较高,于是对方恒信说:"这是你姐的对象,你要叫哥。" 方恒信一脸不可思议,其实他心里挺复杂,但他道理还是明白,礼貌的叫了魏恒一声:"哥。" 这一下,魏恒那才叫一个心花怒放,当真是水尽山穷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跟个二傻子一样唉了一声,声音大的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严丽华没好气的跟他说:"愣在这干什么,上去吧,人在楼上呐,魏恒兴高采烈的往楼上蹿,跑到一半,又想起来,转过来朝着严丽华说了一声:"谢谢阿姨。" 严丽华赶苍蝇一样烦躁的朝他挥了挥手,魏恒这才蹦跶上去了,方恒信一脸古怪的从头到尾看着魏恒跑上去,然后走下去问他妈:"我姐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严丽华烦躁的说:"早就有了,你以为她这些日子窝在家里干什么,又是喝茶又是打坐的,弄的好清静跟个世外高人似得,她要真清净了还用打屁的坐,还不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那点事闹的,烦死啦,你将来要是也这么闹,我一棒子把你打出去。" 你看最通俗的人其实才是最通透的。 不说这边知道姐姐有对象了方恒信心里不舒服,那边魏恒蹦跶到方文秀的屋子里,看一眼就把把他镇住了,方文秀的屋子里半个房间摆了两架子书,临窗铺着一块地毯,上面摆了矮几,几案上一整套茶具,方文秀倒是穿的朴素,旧T恤,灰色长裤,双腿盘了一个莲花座,端坐在茶几后面,手里捧着本书,书举到离眼睛二尺远,巍然不动。 一种宁静古朴的气氛扑面而来,震得魏恒不敢乱动,半天魏恒才挨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喘了一口长气,出声叫她:"文秀。" 方文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魏总来啦?" 魏恒说:"来了。" 方文秀又问他:"有事?" 魏恒点头:"有事。" 方文秀默而不语,把书放到身边,看着他,意思是:"你有事就说。" 魏恒学着方文秀想把腿盘上,他当然盘不成莲花座,勉勉强强的盘起来,一边想着借口,觉得想的差不多了就说:"是这样,王震那里窟窿大,我估计我今后十年都要给他打工了,今天给拨一笔,明天给他拨一笔总不是个事,我啊,就想专门成立一个基金,这笔钱数目太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想请你回来,你看行不行?" 魏恒自以为很严肃端正的说完,看着方文秀,期盼她给个下文,谁知方文秀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烧了一壶开水,放上点茶叶泡上一壶茶,然后给魏恒斟上一小杯,魏恒端起来喝了,方文秀又给他斟上一杯,魏恒有点糊涂了,但还是端起来喝了,方文秀一共给他斟了三杯茶,魏恒都喝了,然后方文秀才开了口。 她问魏恒:"好喝吗?" 魏恒说:"好喝。" 于是方文秀就说:"好喝,就走吧。"说完她就拿起刚才看的书端到眼前又看了起来,魏恒傻了,他瞪着方文秀,可是方文秀却再也不理他了,身心安定的端着书,人在这里,又跟没在这里一样。 魏恒看着她,忽然灵光一闪就明白了,他都有点恨自己干嘛那么聪明就明白了,不明白他还可以装傻,明白了,他连傻都不好意思装了,方文秀给他斟三杯茶,然后问他好喝吗,他说好喝,方文秀说好喝就走吧,就是问他:我曾经在你那里好用吗?既然好用,用完了就散了吧。说得出来境界就这些,说不出来境界就还有一点点,说起来就啰嗦了,不成境界了。 魏恒很没意思的下楼去了,严丽华也挺有意思,直接对他说:"下来啦?要走啊?好走不送啊。"于是魏恒这次完败,灰溜溜的走了。 魏恒灰溜溜的从魏家出来,抬头看天,砸吧砸吧嘴,嘴巴里品出点茶味来,回味清香绵长,他就不信了他这壶茶方文秀泡了多少年,泡完了她不喝,那她泡什么,有泡茶就有喝茶,这就是因果,因果定律谁都跑不了,除非她超出三界外,真正升华了。 魏恒开门上车,钥匙□去,又一想还真有点担心以方文秀的境界她真的就升华了,手里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魏家的大门,然后又放了一半心,她还有骨血至亲大概这辈子是跑不了的了,于是又放心的开车走了。 那以后,魏恒再没去找方文秀,真正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干事,好好的翻方文秀留给他的那本儿童读物版的《弟子规》,别说还越看越有味道,有一天他跟孙老头拉闲篇的时候跟他说:"我以前看弟子规,觉得上面通篇讲怎么对长辈父母,要把他们供在脑袋顶上,扛着走,觉得神神叨叨的,跟现代人的观念完全不接轨嘛,现在才明白,古人真是高啊,他是要告诉你为人一切最根本的出发点"恭敬"这两个字。" 孙老头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开智了啊,好孩子。" 魏恒知道孙老头是在逗他,笑话他还差得远了,他也不生气,随便一笑,本来嘛他是差的远了,但懂一点总比一点都不懂强不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第一步的转变总是最关键的,他还是有收获的。 六七月间他又走了两趟湘西,给王震送去了几批物资,顺便联系了修缮校舍,公路的这些事情,南方天气湿热,折腾了几趟中暑了,还挺严重的大病了一场,生病的时候住在当地的市医院和家远隔千里,身上难受的时候越是想家,想方文秀,想的心里千回百转,想起父母兄弟,爬起来对空长叹,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七月中,他终于暂时处理完一些事,回来,先去看父母,又跑了一次东北通过关系看了大哥,再回来,把自己收拾收拾干净了去见方文秀。 魏恒觉得自己终于准备好了,勉强达到能配得起这个人的一点境界了,踌躇满志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去见方文秀的时候,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方文秀趁着暑假带着全家回老家祭祖去了,他站在方家门口长叹一声,终于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微妙,一下子倒真是看开了不少,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方文秀七月带着父亲的骨灰,带着全家回了老家,方远山走了七年了,方恒信都八岁了,如今时过境迁,她自问上对母亲,下对幼弟没有让他们离心离德,他们归拢到一起还是一个家,是到了让父亲入土归安的时候了。 黑龙江的夏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偏僻的乡下,农田广袤,稻米飘香,在这里方家还有一个祖宅,当年方文秀的祖母在这里去世以后,舅舅一家经常来打扫,没有败落。 一间砖瓦泥胚的四合小院,方文秀带着母亲和弟弟就住了下来,下葬要选址修坟,立碑看日子,有很多繁琐的细节,这些方文秀都懂,一一办来,就是耗费了不少时日。 到了选定日子的那天,村里一些青壮劳力来帮忙下葬,一切在看好的时辰里完成,全程都非常顺利,老天爷帮忙,这天一整天都艳阳高照万里晴空,等方文秀酬谢了来帮忙的人,大家散去,方远山的坟前就剩下这一家三口,方文秀拉了方恒信到身前,对着墓碑对他说:"这里面躺着的是爸爸,你可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去了,你不记得他,但是不要怪他,你之身体发肤全是他给你的,你能生而为人都是他给你的。你要记住这份恩德,放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给他磕个头,记住你的父亲在这里,记住你这一生还有磕头的机会,就是因为他还在这里,今后年年要回来看看他。" 方恒信听完,下意识的就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这一跪,双膝一着地,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忽然泪水长流,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哇!"的一声嚎啕出来,可能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无助的回头看方文秀张嘴喊她:"姐啊!"方文秀瞬间泪流满面。 方恒信可能此后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这种感觉,他慢慢长大,懂得的道理越多,就越会明白这份生身之大恩,长挂心间一生都不会忘记。所以中国人为什么祭祖,其实那就是一种教育后世子孙的一种方法。 方远山最后入土安身的地方就在他父母的旁边,生从哪里来,归往哪里去,方文秀带着弟弟给他磕头上香,烧纸,严丽华站在旁边看着,后来她背过身去,把眼里涌出的泪水抹了干净。 祭完父亲,方文秀又带着弟弟去祭拜祖父母,跪在祖父母的坟前,她心里愧的很,匆匆而过七八年她才第一次回来,无语哽咽,长跪不起,她心里对他们说:"我知道老二去的地方是极好的,你们是大智慧洒脱之人,不会怪孙儿不孝,孙儿却非常想念你们,我念念不敢忘祖母的教诲,时时把你们放在心间,不敢忘,不敢丢,此心你们定会知道。"之后伏地不起,长跪悼念。 那边姐弟两离开以后,严丽华才走到方远山的墓碑前,她抹干净眼角的眼泪对着墓碑说:"我带着你的儿子送你回来了,你的儿子我没亏待他,我会好好的给你养大他,你该闭眼就闭眼吧,今生你欠我的我以后也不管你要了。"说完她似意犹未尽却又无从说起,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几缕烟雾从这几个坟包之间升腾上半空,天地之间几缕青烟,说不尽道不明的人世几多纠葛。 安葬了方远山,事情虽办完了,方文秀一家却没有回去的意思,方恒信在放暑假,方文秀住下来就不想动了,而严丽华的娘家她大哥那里和这里就隔着一条河,想去就半里路的功夫,她一时也没有想回去的打算,于是这一家就这么住了下来。 从七月住到八月,漫天遍野的稻子都黄了,这一家住的越发的滋润,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做了朋友,两人都是到了猫狗嫌的年纪,成天上树,下河,招猫逗狗,到处惹祸。 隔壁孙百年和方文秀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只是后来孙百年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回家不久就结婚了,如今孩子和方恒信差不多大,本来那种感情就不同一般,两家孩子同吃同住在两家窜来窜去,乡下就是这样,大人也不怎么管。 方文秀不管方恒信怎么调皮捣蛋,每天早上规定他五点钟起床读两个小时的《论语》,写十张大字,然后随便你去疯。 严丽华住在乡下有大把的时间,闲的没事上街跟人去赶集,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土布,也不知道这个年月了乡下还有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是图新鲜的买回来了,然后就找到事干了,给方文秀和方恒信都做了一身褂子。 纯手工的东西,实在是好,虽然颜色灰突突的,这天方文秀正被她妈拉着试穿,她那好几个月都没响过了的手机忽然嗡嗡叫了起来,母女两找了半天从床上的枕头下面翻了出来,她的手机最近都方恒信在拿着玩,昨晚上肯定是偷着打游戏,累了就仍在那里了。 方文秀接了起来,赵正生久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都歇了有好几个月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方文秀拿着电话,心不在焉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赵正生在那边等的不耐烦,又大声的问了一句:"问你呐,你在不在听?" 方文秀这才好脾气的回了一句:"在听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个准话,我这边好让人收拾收拾。" 方文秀举着电话停了一会,抬头正好从窗户里面,看见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骑在两家的墙头上要往隔壁孙家院子里的大枣树上爬,两小子胆子大啊,一个骑在一个的脖子上,看掉下来不摔烂他们的屁股,方文秀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开阔了,对赵正生来了一句:"不回去了。" 那边赵正生愣了一下,说:"你不回来,华山建筑怎么办?这可是你方家的东西。" 方文秀说:"给你了。" 赵正生在那边大吼一声:"你放屁!" 方文秀哈哈大笑两声,站起来把电话一挂,随手往床头一扔,再不管了。严丽华在旁边看见骂她:"傻笑啥?疯啦?" 方文秀笑笑,没说话,穿着她妈给做的新褂子溜达着出去了。 赵正生在两天后就赶来了,他的脾气一向是很急的,那天方文秀正在孙百年家的地头上蹲着和她聊天,孙百年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可是水灵的很,个子高,腰细屁股大,还有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可这一结婚生了娃就完了,手也粗了,脸也粗了,头发也黄了,身材也走样了嗓门也大了,不过方文秀喜欢。 蹲在人家家的地头上,把人家的午饭分吃了一半,孙百年也厚道,连最后一个红薯都掰了一半给她两人分着吃了,孙百年跟方文秀唠叨了半天种田养娃的事,说当年自己运气不好,没考上大学,儿子就是累死也要培养出来,弄死也要整出个大学生出来,说的那叫一个愤慨执着。 方文秀"嗯嗯"的应着,其实她觉得孙百年这样多好,黑龙江这边得天独厚,人少地多,土地肥沃,孙百年家上百亩的承包田,大部分都机械化作业了,一辈子安安祥祥,没什么天灾人祸,多好的福气。 孙百年说了半天也不见方文秀应和,自己说的没意思了,伸出手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心里偷着笑话我呐是吧,你从上学那会就是这德行,看人摔一跤,跟没看见一样,心里偷着乐。" 方文秀也不跟她挣,一个劲的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孙百年觉得跟她说话没意思,拍拍屁股站起来来了一句:"懒得跟你说,走了,地里浇的差不多了该关水阀了。" 方文秀哦了一声,蹲着没动,孙百年就走了,孙百年走了,方文秀又蹲了一会,微风一起,田里的稻子沙沙作响,她闭着眼睛静静的听,一时天高云淡,万里无云,心里清清静静多好的境界。 可惜这境界她只维持了一会,就被一阵汽车马达声打破了,远处的小道上疾驰过来一辆路虎,风驰电掣一般开过来,嚣张的掀起漫天的尘土,方文秀长叹一声,红尘俗事终于找上门来了。 赵正生下车关门,车门一声巨响,震得地面好像都跟着晃了晃,方文秀蹲着没动,仰着头看他走过来。 赵正生走到跟前,不得已俯视着她,半天烦躁的掏出一颗烟来点上,然后问她:"为什么不回去了?" 方文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没说话先叹气,她说:"以前啊年轻,爸爸走啦,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的很,为了妈妈,为了弟弟要给他们安排好啊,现在才明白了,妈妈我好好孝敬就好了,反正始终是不能离开她的,至于弟弟,他若学的好,用我给留什么?他若学的不好,我又留什么给他干什么?总之那是他自己人生,这才是我们生而为人的价值不是?华山建筑不是个人的,它是社会的。" 赵正生抽烟,看着远方,最后又转过来看着她,他的眼神有一种压力,方文秀有一弹指之间的刹那被锁在了他的眼神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骤然发现自己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来,她其实并不伤心,心都没有动一下,不知这眼泪为何而来。 赵正生扔下烟头,朝她伸出一只手,食指在她的眼角下一挡接住那滴泪水,收回去手,食指和拇指把那滴眼泪在两指之间摩擦了一下,最后把那只手揣进口袋里,望着眼前的人,长叹一声说:"君生我已老!"说完豁然一顿,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毫不拖泥带水。 汽车载着人绝尘而去,方文秀转过身对着天边处的夕阳,漫天红霞绚烂如人世的红尘,忽然释然,大抵她今生就是欠着赵正生这滴眼泪,她的神识知道,所以还了他。 她站了很久,后来累了,又蹲了下去,不一会道边又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这也是好车的发动机,方文秀一听就知道又一个讨债的来了,干脆连头都懒得回。 只片刻,魏恒的鞋尖出现在方文秀的眼前,他和赵正生不一样,他知道要蹲下来,让她能平视他,两人又是好几个月没见了,这会魏恒却是不慌不忙,静静的看着眼前人,她灰布褂衫,齐耳的短发,清清静静的,然后他才说:"我来了。" 方文秀点头:"嗯。" 魏恒说:"我其实没准备好什么甜言蜜语来哄你回去,因为我发现我不会说那些东西了。" 方文秀依然点头:"嗯。" 魏恒接着说:"我前两天回家看爸爸妈妈,忽然发现他们之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说过"我爱你"这句话,但是他们风雨同舟一起走过了几十年,他们的感情可能就在一杯茶,一碗粥一盏灯里,我想他们如果要真正的分离了的那一刻,也会微笑着对对方说再见,于是我想爱情也不是爱情,两个人在一起,不妄想,不造作,各自安守本分,平凡而从容的互相扶持着走一段路就是如此。" 魏恒说完,声音随风而散,暮色四合稻田沙沙作响,远处几声狗叫,很久后才远远听到方文秀淡淡的缓慢的声音,她说:"魏恒,你懂啦?" 魏恒说:"懂了一点点。" 方文秀又说:"既然懂了一点点那咱们就回家吧。" 田边站起两道影子,方文秀的手放在魏恒的手里,两人牵手而去,暮色中洒下一串声音,魏恒问方文秀:"文秀,你会陪我多久?" 方文秀说:"就一辈子吧。" 魏恒又说:"就一辈子吗?" 方文秀说:"一辈子好不够吗?几十年你看我,我看你到时候都看烦了。" 隔了一会魏恒的声音才响起,转瞬又消失在风中,他说:"那就一辈子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昨天就能写完,没想到老太太裹脚布一样,越写越长,现在才终于写完,我也不留着了,一次就全发出去吧。 好啦,还债写完了,方文秀都走了,我也就不罗嗦了,感谢大家陪着我这个爱啰嗦的中年妇女唠叨到现在,文里面有些道理大家要是觉得有用,就拿去用用,当然那些道理也不是我写的,我也是从别人那里看来的,就是借这个渠道搬来给大家看看。如果要是觉得我胡说八道呐,拿个扫把扫扫干净,把我打发了就行,不要和我这个啰啰嗦嗦的中年妇女计较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了,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姑娘,祝你们所有人,也祝全天下的所有人,平安,各位再见!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