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很月亮》作者:李想女骑士 题目是诗歌语言的陌生化 文案一 初见时,周廷轻佻、话多、抽烟,姜怡觉得他是个劣迹斑斑的浪子。 后来,发现他爱猫、顾家、勤恳做个好医生,回看初见的印象,就变成了待人接物随和、八面玲珑、少年意气。 在爱情里,如果你发现一个人有一个污点,那么在他能证明他是白的之前,【滑坡谬误】让你应当断定他整个人都是黑的,记得哦,这是谬误。 她问他,“抽烟就那么好吗?”像是天真的小孩,对世界充满好奇,分辨不了好坏,下一秒就要被引诱。 他的态度却变了,“一点都不好。”有些警惕。 她大笑起来。 他一把将她扛起来。 她搂着他脖子,偷笑:“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我抱学校的小狗,小狗不过十几斤,我也走不了多久,就觉得好重。” 周廷低头看她,怀中的女孩子眼里水汪汪的,爱意无所遁形。他沉沉笑了一声,解答她的问题:“受力点不同,小狗没办法和女朋友一样把手环在你脖子上,再让她羞答答看你。做得到的话,问题不大。”意有所指。 她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文案二 年少时候,姜怡看张爱玲,从此再美的情话对她而言都比不过那句:“你是我房间里的月亮。”隐秘的月亮是姜怡心里的秘密,她喜欢月亮,月亮不知道。 后来,有个人搅散了一池星光, 成为了她的月亮。有过清辉,有过黯淡,重归明亮,最后月亮成为她的月亮。此后余生,抱明月而长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怡周廷 ┃ 配角:小果江海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关于双向喜欢的成年人初恋大事 立意:浪子为你回头,姜怡心动了。 第 1 章 倒叙 天亮了又黑,明月总是高高挂在天上。 姜怡用了几天时间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收尾,收不了尾的也全部交接清楚。又体面地同原项目组前辈告别,还剩两周时间去港城报道。 她独立买了份保险,把重要信息放在邮箱里定时发送。ins里设置了紧急联系人,给姜升和小果同步分享所有行程。四月的最后两天,她飞去阿拉斯加—-传说中的极光之都。 她想去看看极光。 极光大巴车摇摇晃晃,载着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冰天雪地,视野开阔,是一种极亮的颜色。 她把自己包的很严实,帽子、围巾、耳罩、保暖手套、墨镜,装备齐全,毛茸茸的袜子,防水的UGG,最外面是冲锋衣。并不突兀,基本上同行游客都是这副装扮。气温太低,手机会被冻关机,她干脆不带手机。 第一个晚上,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最终司机宣告今晚不会有极光了,所有人悻悻而归。 第二个晚上,大巴摇摇晃晃重新出发。 导游在车上用着大喇叭:“请大家下车后不要乱走……今天已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如果我们今晚等不到,今年就见不到了。” 据说极光最佳的观看时间是8月下旬到4月结束,到了五月份进入极昼,再想看到极光就很难了。 姜怡闻言皱了眉,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将头转向车窗一侧,望着窗外的雪地,在心中默默祈祷,“所以拜托了,让我见到一次吧!” 游客们下了车,在雪地里精心调制摄像设备,安心等着。等待的时间有点长,重复抬头低头的动作,其实是有些疲惫。姜怡却并不觉得难熬,她向来有这样的耐心。 那天接近凌晨,随着一声惊呼,“it’s coming.”所有人抬眼看天空。 一道光,飘忽不定,跳跃而来。流动的色彩铺满天空,仿佛是一道新生的生命在天地交汇之处生长、膨胀、模糊自己的界限,比丝绸更细腻,比山河更澎湃,没有规律、凌乱,似乎自有它的生命。 这是一场宇宙赋予世间的洗礼,深浅浓淡、隐显明暗,鬼斧神工。从刚刚能看得见的银河星云般的亮度,一直亮到满月时的月亮亮度,越绚烂越清晰,恍惚以为是天堂。 有人匍匐在地,有人呆立原地,迎接这场生命的朝圣。 姜怡突然就泪流满面。梦里的清辉黯淡,心上月已经变为天上月。 返程的时候姜怡需要到泰国转机,恰逢国内五一假期,泰国很热闹。 姜怡住的酒店也有很多华人入住,中国话在异国他乡显得很是亲近。 泰国是佛教之国,佛教徒占全国九成人口以上。佛寺佛塔众多,难怪被称为“千佛之国”。 随处可见富丽堂皇的寺庙和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侣,偶尔迎面走来一位,还会双手合十祝好。姜怡谦卑地还礼:【萨瓦迪卡】 她跟随众人踏进庙门,姿态谦卑,虔诚跪拜上香。她没有信仰,但也对万事万物饱含敬畏之心。 在当地人的热情邀请下她也进去了那个被称为“good guys go to heaven, bad guys go to Pattaya”的红灯区和数不尽的night bars,当地人的夜生活丰富到难以想象,醉生梦死,白天却井然有序。 为生计奔波的餐馆老板,动作麻利的店员,红绿灯前行色匆匆的学生,众生百态。 她在便利店里看见周廷曾经抽的那种烟,原来它有一个好看的名字,叫玉溪神秘花园系列。 她买了一包,盒子还是那样色彩艳丽。斟酌了几眼,她从中抽出细细一根,学着旁人抽烟的姿势,垂下眼睑,收拢嘴唇,含住烟身,蓝紫色的火焰上窜,点燃了口中湿润微苦的香烟,也点亮了她的脸。 刚点起来时候,她不得其法,只是轻轻吸一口,用鼻子呼出,吐出薄薄的烟雾,香气是草本味的,然后就被呛到。 她咳嗽,却还是坚持抽完一根,最后把剩下的烟留在了长椅上。 心情再如何,她也知道,不好的事情,尝试一次便够了。 她安安心心地在岛上从敞亮的白昼待到日暮西下。 绿草如茵的原野上有人在扎营准备夜里看星星,远处还有牛在吃旁边的草,看不到的野猪在林里宅。 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吹海风,风是咸的。远处是碧水蓝天,近处可见细软的白沙,人潮涌动。 有年轻的女孩在邮筒前摆拍,对着镜头笑得恣意。 姜怡不免低头笑了一下,干脆地在桌子上铺开白纸。 写信呢,是一种回忆往昔的良方,旧时光的味道,让人惆怅,让人热泪盈眶。明明过去没多久,也不过是夏天的事情,那种让人癫狂、让人燥热的情与爱似乎还在眼前。 隽秀的字体在信纸上铺展开来。落笔于纸摩擦的沙沙声,笔尖不脆不尖,演奏出近日的琐碎: 眼见的雪月极光、耳听的佛偈颂读、食得的酸甜、触到的温凉。短短五天,她一个人似乎看了许多美景。难怪都说失恋了就去旅游,着实是有一定道理。苍穹下日光散漫,月色又如此皎洁,山河壮丽,实不适合肝肠寸断。 人呢,在年少轻狂时候最爱畅想未来,期望同很多人美满未来里再见。 现实却是多是失散,渐行渐远,再也不见,未知近况。 她抬头欣赏了眼看不尽的云和海,笑了笑,最后落笔: 无论如何,我祝你一切都好,愿你的生活充满光彩。 落笔、密封、没有投递。 有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春日光景,他的身影淡淡笼罩住姜怡,温度和呼吸都是那么的熟悉。 真神奇。 远处的山线条更加铁画银钩了,风呼呼地吹似是磨人,岛上的树仿佛更加青葱翠绿了。 真奇怪。 原本平静的心情开始波澜四起。 四目相对,她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自己。 姜怡愣住,想问些什么却喉咙一梗。 她突然想起来,在极光出现的时候,旁边有年轻的学生们在欢呼,也有情侣在拥吻。 有少年人在同伴的鼓舞下遮遮掩掩地走了过来,看着她眼角的泪,突然开口:“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烤来听,遇到谈情说爱,先用情诗情词裁冰,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酒来煮,如果失恋,就一把大火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引用了林清玄先生的煮雪,少年人清俊的眉眼显露出几分文雅。 年轻的男孩子笑得腼腆,眼神真挚:“小姐姐,要不要和我迎来一场春天?” 旁边有女孩子发出低低的惊呼。她却干脆地摇了摇头,礼貌性地回绝了少年人的动心。看着他眉眼间露出沮丧,心想,恋爱这回事,她自己尚且需要进修,又如何和别人迎接新的春天? 然而现在,那个让她情绪不受控的人出现了。 似乎,春天和爱也回来了。 对方穿着黑色的半袖POLO衫,五官英俊,目光深邃,一字一句说,“我给你时间,也请你不要放弃我。兜兜转转也好,只要最后那个人是你就好。”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笑得痞气,神色张扬宛如初见:“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或许你可以先当我是个陌生人。” 第 2 章 2019年12月31日,周二,天气晴。 姜怡刚刚毕业不到半年,是个初出茅庐的审计助理,工作繁忙,时常是朝九晚九。偶尔接到项目在外地的,还需要各地奔波,做好盘点、年审资料交接等工作。 这天也是需要监盘被审计单位人员盘点的一天。不到八点,她在路边等待被审计单位的人过来接她。 晨风徐徐,长度恰好到肩膀的黑发被她用纤纤细指挽到耳后,巴掌大的小脸上杏眼灵动,一身天蓝色的薄纱长裙将姜怡衬得如春天一般动人,更是让旁边等着妈妈带去幼儿园的小朋友如珍珠黑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姜怡迟疑着点开那个微信叫徐太宇、 头像是一片星空的联系人,她并不认识他,上司曼姐只给她推了名片说今天的工作行程安排是由他接送她。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晚他说八点钟在路口见的信息。 她有些犹豫,不知是否给他来个电话。 恰这时 ,有电话进来。 她接起 ,那头是略显低沉的男音,语调平缓:“喂,是姜怡小姐吗 ?我到了。白色本田,车牌是粤Bxxxxx。”恰好是八点整。 “好的,我就站在路边。”明知电话那头人看不到表情,姜怡仍然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路边一辆白色本田停下, 她确认了下车牌走了过去 。走近以后,车窗降了下来 ,里面的男人向她招手,“姜怡小姐吗上车吧。 ” 她拉开门,坐上副驾驶座。 “你是负责来接我的黄乐吗?”她迟疑着问,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如果你不擅长交际,你就微笑。微笑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没有人不喜欢和面带微笑的人打交道。”姜怡向来奉行管理学老师给他们讲课的时候说过的【蔓蒂诺定律】。 “不,我是负责带你去见黄乐的人 ,我是总院派来接你过去我们三个附属医院的周廷。”周廷转头看她 ,笑出一口白牙,内双的眼睛弯了起来,精神十足,极具感染力。 姜怡的好视力与驾驶座间的近距离更是让她看清这人五官无一处不好,浓黑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从额头鼻尖儿到下巴,穿着蓝色卫衣,是痞坏痞坏的精致,看起来还很年轻。 姜怡一愣,心里暗自猜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跟着她跑,他看起来着实不像个司机,长得过分好看。 “你会开车吗?”周廷笑的时候狭长的内双弯起来,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若有若无地放电,舔着虎牙尖儿却露出狐狸搬的狡黠,透着年轻的活力又带着动人的诱惑。 “今天待在车上的时间会很长,或许我们可以轮流开一下。 ” “我不会。”有些窘迫、有些歉意,她微微皱了眉,有点不习惯他身上弥漫的荷尔蒙。 周廷看出这女孩的歉意,心想哪来的傻姑娘,看不出他只是在开玩笑,今天他的工作就是个司机,该对他有歉意的是那个强行打扰他休假的狗儿子。 远处狗儿子谢元打了个喷嚏。 他耸耸肩,笑起来像春天河堤边低垂的杨柳,动人心弦:“没事。那就交给我,保证圆满完成今天任务。” “这一路要麻烦你了,”她生疏地和他客套,心里想的是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笑。 周廷看出她的不自在,简单交流几句,透露自己的底。 于是姜怡大概明白这位看着实在不像司机其实也不像医生的男人的来头,是呼吸内科的周廷医生,看着很年轻,实则本硕连读7年、规培3年、确是个医生甚至已经评上主治医师了,年28.5,正值休假时间,由于医院实在太忙,迫于好友托付而过来接送她过去附属医院。 而周廷也在短短几句话中,明白了这位看着过分年轻的所谓审计师,确实是位初出茅庐的xx事务所审计助理,年22,刚刚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很快上了高速,周廷也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打开车载音响,连接手机蓝牙。 随后,音乐声响起打破沉默。 先是动感无限的金属摇滚乐《it’s my life》,略显吵闹又让人热血沸腾,下一首是温婉女声缠绵得唱着,柔情似水的音乐也让人跟着舒缓下来。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姜怡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好奇得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听的歌好杂呀。 他仿佛有读心计,猜到她心里肯定是在怀疑自个的年代,这首歌有很多人唱过,他却独爱最初的版本。他沉沉笑了一声,说,“我爸在我小的时候就爱听这些歌,没办法,被他熏陶得也喜欢听。” 或者说,也不是他有读心术,而是这姑娘眼神实在好懂,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分明。 姜怡点头表示理解,还不知道身旁这位笑吟吟的男人其实在心里吐槽自个傻白甜。她看着歌手的名字--邓丽君,想起自家老爸也曾在家吼唱过这位的歌,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现在喜欢老歌的人不多了,难得。” 周廷依然专注开着车 ,神情懒洋洋,“金庸老爷子有句话说的好,书里的人不会老,不会死,翻到第一页 ,就又是初见,还是少年,再活一遍。歌也一样呀,对吧?歌手们在他们的歌声里永远年轻。” 姜怡不意自己一句话能引起他这么多话。 而耳边他的话在继续:“再说,这种上了年头的老歌,就像迷途里酿的酒,越陈越香,单单闻一闻,也让人心甘情愿地沉醉 。”语毕不需她回答,他就自顾自哼起了下一首歌: “我想要模糊的正确 不想要正确的模糊 我们不要越来越远模糊的水平线 我们不要越来越近沉默的春天……” 旋律随意,声音沧桑,她没听过这首歌,好奇看了下,原来是罗大佑的歌。姜怡悄悄松了口气 ,即将陪伴她一□□程的人是个自来熟能自嗨的人 ,再好不过了。 再说 ,唱的还不赖。 她把头转回靠近车窗一侧,稍稍放松,手指悄悄在角落打起了节奏。 很多首歌的时间过去,他的车技确实如他所吹嘘一样--是个成熟的老司机了,他们安安稳稳用了两个钟的时间到达东莞 。 很神奇,s市是大晴天,进入东莞以后这边却似乎刚下完大雨。s市是个繁华的城市,下完雨后的东莞郊区则不然,有种【喧嚣之后的安宁】。 姜怡第一次来东莞,好奇地透过车窗看外面雨后初晴的碧空。 天已经放晴,树木却仍在下雨,诉说刚经历过的大雨滂沱。空气中是清新的泥土味道,刺透云层的光亮,透着酣畅淋漓的痛快。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周廷无意中从后视镜中看到姜怡发亮的眼神,有些意外,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是路边垃圾箱旁边的一把撑开的大伞,伞下是两只安静等雨的小猫,想来是暖心的路人给流浪猫们留下的一片温柔天空。 车子开过去了,姜怡还扭头去看,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转过头来,仿佛终于心满意足了,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周廷脸上不知不觉带上几分笑意。 第 3 章 很快医院便到了,等周廷停好车,为她引路,领她前进。第三医院是省内有名的老牌医院,其附属医院的医疗设施也无一不是国内一流,显然因此财务室的驻扎地就比较偏后了。 前头是周廷的背影,原来蓝色的卫衣后面是巨大的印花,夹杂着日文,是某个眼熟的潮牌。 姜怡低头细思今天的任务:要交接资产清单、监盘财务人员盘点存货,还有盘点固定资产。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这所附属医院是今年新建的,还未正式投入使用,但也有部分诊室在试行中。”周廷漫不经心地给她介绍,又稍稍慢下步伐,等她跟上。 财务经理已经在门口等了,周廷快步上前,和负责人黄乐打招呼:“乐哥好久不见啊!”笑容极具感染力,他甚至浮夸地来了个击掌。 长相儒雅的黄乐发出哈哈的笑声,说:“好久不见你小子啊!”显然他们彼此熟悉。 不过简单交谈这两句话后,黄乐便敛了笑意,开始同姜怡严肃攀谈起今日的工作内容。 像医院这类大规模单位,几个亿的资产,若是一个一个查看,黄花菜都凉了。原则上是抽样检查80%,按原值的降序排列,抽查金额大的部分查看完毕无差异,则默认剩余20%也不存在差异。 日光照进财务室,暖洋洋的。周廷无所事事,手机不被允许带进来,他只得看着他们工作。 姜怡工作的时候,眸光清亮,凝神专注,没有成熟老练的犀利,但也绝非柔弱,带着初出茅庐的认真,听到某些地方会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思考的时候会微微抿一下唇角,扯出脸颊似隐似现的小酒窝。 审计这一块周廷不懂,但姜怡阐述问题的时候话语清晰,陈述的时候语气平静,对黄乐的回答进行再思考,再次发问语调平缓,姿态优美,整个人呈现出自信的神采。 他看得有点晃神,等到他们走到面前才敛回思绪。 “还有部分资料需要等待主任那边签字确认,”黄乐说 ,“我们院是花园式医院,满庭绿荫,1个空中花园、3个屋顶花园、5层绿色走廊和81个花园阳台,令医护人员与患者可以从不同角度欣赏到优美的自然景致。花费巨大 ,即将转入使用,我带姜小姐去看一下 。这可是我们院预备的特色建筑 ,造价千万,”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了句:“ 你不恐高吧 ,也幸好你今天没穿高跟鞋。” 姜怡以为是问他站在高处往下看的那种不恐高 ,一时不明白恐高和高跟鞋的关系 ,便扬起笑说 :“没事 ,不怕呢 。” 哪知是爬上悬空楼梯,感受步步踏在空中伸手几乎可摸云朵的恐高。黄乐领头,周廷垫尾,姜怡夹在中间,脸色有些发白 ,硬着头皮往上爬,不回头看刚刚上来的那条□□,发丝也被大风吹乱 。 终于踏上室内实道,她拿下手腕上的发带 ,绑住头发,勉强呼了一口气,让声音不要颤抖,“这条路感觉挺惊险的。” 黄乐走在前头领路,没注意她苍白的小脸,“是呀,这是施工通道 。一般人我们不给他从这边上来 。这不 ,那条正式的道路还在建呢。 ” 她扯了扯嘴角,走动着,四处观看,“这样看下去满庭青翠,住院大楼屋顶平台采用的是阶梯花园吗?而且种的是果树、蔬菜?居高临下观赏绿意盎然的花草树木确实是一场享受 ,对病人身心放松也有好处 ,种植水果蔬菜更是有利于贵院食堂。” 负责人大笑:“你观察的可真仔细,不愧是xx事务所的。对,我们秉承的理念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屋顶花园有三个主题,其中一个就是可食用植物,既要绿色也要能效。” 姜怡笑笑,不再说话。 呆上一会他们就该下去了。 周廷站在旁边,没错过她不自觉扯住拧紧的袖子,转过身子不厚道地笑了。 一步一个脚印儿,眼看要下到地面了 ,姜怡暗自松了口气 ,却不想一脚踩空。 休息室里。 周廷脱了她的鞋子,露出一只骨肉匀称的脚,秀气的小脚白到发光,只在脚踝上红肿了一块。 他摸了一下脚踝的骨头,然后一手握住脚背,一手捏住脚踝,缓慢转了几下,“没什么大碍。红肿但没伤到骨头,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略带凉意的手带来一阵冰冷的哆嗦 ,姜怡忍不住想缩回脚,又扯到痛处,忍不住发出一声□□:“ 嘶 ,痛耶。” 他觑她,深觉好笑又无奈,“你也是厉害,最后一阶楼梯也能崴脚 。也幸好最后一阶了才没造成严重后果,你也算没浪费身边的医疗资源。 ” 本来姜怡就觉得自己丢了好大脸,被他一取笑更是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小小声嘀咕了一声,“庸医。”她总觉得这人看着不太像个可靠的医生。 不想他耳朵灵光得很, “你说我是庸医,那么我治的就是庸人咯,”转头一想,不对,杀敌一千自损七百,他指着自己,“你别以为我是什么不入流的小角色好嘛。我,正儿八经的呼吸科医师,规培的时候每个科室都轮岗过的。” 幸而确如他所说,痛意是一阵的,过了就好了。 转了转脚 ,发现确实不痛了,姜怡才收回质疑的眼神,喊他 :“走吧,去财务室找经理。” 这么一闹之后,两个人早上同车的生疏着实冲淡了不少。 在等待财务室主任给资料盖章的时间,姜怡才算见识到周廷的交际能力,恰到好处的礼貌、夹着几分不见外的亲近,说话妥帖、处事周到 。 几句话时间,财务室的大姐们看他简直是看自家侄子的眼神,甚至在追问他单身后还想给他做媒。 姜怡亲近的女性长辈很少,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情进展到如此地步,也算是见识了七姑八婆热衷做媒的劲头。 快到午饭时间,好不容易换了话题,一位大姐半苦恼半打趣开了话匣子,“ 最近每餐吃的真是不如人意,食堂在装修 ,外卖不知道吃什么。幸好你们不用烦恼,待会经理肯定得带你们去外头好好招待一顿。” 另一位年轻的姐姐接过话:“现在每天最烦恼的事情就是吃什么。” 姜怡就坐在旁边,嘴快回了句,“人生两大难题:一是吃什么,二是穿什么。”女生的烦恼就这么简单,初入职场的穿搭风格转变也给姜怡带来一点苦恼。 周廷在旁边漫不经心开口,话语极其捧场,“放心,你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姜怡不知道他看似夸奖的话是否带了讽刺意味,藏起燥热的脸红,却也不堪示弱,“ 果然人好看说什么都好听。” 财务室姐姐们看着他俩商业互夸,集体大笑起来,“ 年轻人可真活泼啊。” 话到这里也该停了,周廷摸摸鼻子没说话。 午饭时间又是一顿你来我往。 先是饭前一根烟赛过活神仙的递烟时间,姜怡不想在现场遭受二手烟摧残,见周廷去了洗手间以为心照不宣,也借口去洗手间避开了。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刚好见他打开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烟,仿佛懒得动手一样,直接用嘴叼出来,呲着一口白牙对旁边的经理说: “乐哥帮一下呗。” 旁边的黄乐笑骂一声臭小子,却还是摸起桌上的打火机替他点上。他咬着烟吸一口,语气无赖,含含糊糊说了句:“谢谢哥。” 又看到她回来了,招呼她坐下,姜怡避无可避只得坐下 ,强力让自己别露出皱眉的表情。她向来闻不习惯烟味,着力掩饰想咳出来的冲动,略微侧过身子。 桌上有了女士,周廷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姜怡,很快将烟头摁进桌上的烟灰缸。 黄乐十分热情地招呼姜怡夹菜,又问起:“这次你们曼姐怎么没来?” 曼姐是姜怡的上司姚海曼,年未到30但已经当上经理了,是个很直爽很犀利的女人,姜怡很崇拜她。“年审太忙了,我们项目组每个人都得到处跑,曼姐去了另一个地方。” 黄乐爽朗地笑了,开始翻回忆账,“我还记得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海曼的时候,她也像你现在这样,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曼姐也是从现在这样的自己慢慢历练为游刃有余的曼姐的呀,姜怡心里升起对未来的期待,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曼姐一样厉害。 午饭短暂又漫长 ,身边是逐渐变淡的烟草气味以及旁边同为年轻人却游刃有余的交际 ,而不擅长交际的她只能挂起营业假笑埋头苦吃 。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迅速开往下一程。 刚吃饱饭,姜怡有些昏昏欲睡。 有一辆别克开在他们前头,车尾贴着一行字。周廷看到旁边女孩小鸡啄米般打瞌睡,故意出声:“诶,前面贴的这是什么,” 他缓缓念出,“别克永远追不上爱坐宝马的女人。” 实则心里暗暗谴责自己怎么回事,被差遣来当司机,难道见不得人姑娘睡觉? 谴责归谴责,他还是满意地看到女孩支起肩膀迷糊地问了句:“ 啥?”,然后眼神变得清灵。 姜怡顺着他的眼光看到前头的别克。 周廷在旁边有意无意,漫不经心 ,透着几分散漫:“别说,这标语贴得不错,这就是现实。” 姜怡心里一激灵,彻底清醒了,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已经支起八卦的耳朵:“您这话说得,仿佛有什么故事?” 周廷看见女孩以为隐藏得好实则明明白白写着好奇两个字的脸,反而摆手,带着几分欲盖弥彰:“你不用好奇,我没有故事。”人活在世上不过一副臭皮囊,哪来那么多故事呢逗逗小姑娘倒还好,走心反而伤心。 姜怡愈发心痒,见他不说,只得熄了心里燃着的八卦之火,皱着脸反驳:“切,不说算了 。但你这说法能得罪多少女孩子,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该考虑以后吗?本来就应该现实一点?”她不女权,但是也见不得人过分物化女性。 他看了看女孩认真反驳的脸,嗤笑一声,“确实我说的不够恰当,应当是,男人女人都一样,现实。等你再工作几年,或许就会追求更现实的东西。” 医院的悲欢向来最多,人与人的悲欢从来不相通,他之前出急诊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子偷跑到前男友的独栋别墅、开煤气闹自杀,抱着恐吓富二代前男友,让他回头、再不济给些补偿的想法,不想前男友没有及时回家,差点真出了事,幸好最后自己打了120。后来她的男友确实来医院了,却是辱骂她,色厉内荏:“不过是看你几分姿色同你玩玩罢了,你跟我也不过是攀龙附凤,别想赖着我。”话语难堪,打发些钱了事。周廷说不出谁不幸一点,只是多少人欲生不得,有些人却甘心以生命作赌,幸而抢救及时,不然白白误了性命。 他在心里默念,毕竟“碧玉小家女,不敢攀富贵。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的传说只在魏晋,现代更多的是仗着几分财气等鱼儿上钩的人以及攀权附贵、良禽择木而栖的自作聪明人。他无意说这些,只想逗逗她,缓解漫长车程无趣。 女孩看不出其实他很大成分是在逗她玩。但心里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三分生气,带着嘲笑的口吻,“您过了年就29的高龄,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也快成年了,再不济现在也快30了,难道还会相信金钱长久呢?” 周廷不知该夸她通透还是夸她天真,似笑非笑,“小朋友挺成熟的嘛。”分明是不自量力的 、天真的令人觉得讨厌的正义凛然,竟奇异地显出几分道理。仿佛墙角挣扎着茁壮生长的野草,柔弱中暗藏生机,让人想发发善心予以维护。 第 4 章 前方又排起了冗长的车队。 周廷百无聊赖得拿起手机,又放下,突然来劲 ,转头凑近她,用一双似有似无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姜怡问,“说真的,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啊……要我说吗 ?”她被他突然逼近的距离吓到,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眼神,心想自己这辈子活到22还没见过哪个男人长了这样一双电眼,胡乱放电,看着轻浮,却介于男孩的少年气与男人的成熟之间,奇异得不显得冒犯。 见他在等待她的回答,又还是思考了一会 ,想了想他这一路上的表现,沉吟道, “我觉得是……有趣一点、强大、长得好看,噢,还有喜欢唱歌。”胡乱说了一通。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很长,似乎是羽毛轻拂过肌肤带起的小扇子般的颤动,“这样子的吗?”,微微皱眉,“ 也不用多好看,我喜欢她独立一点,但是我又可以保护她。然后也不需要多喜欢唱歌,她愿意听我唱就可以了。” 她听着不予表示 ,学他刚刚那样耸耸肩,把 【与我何干】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尽管内心对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肆无忌惮的生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但她毕竟不是儿时扮家家酒的小孩子了,尽管存在向往,但已经能够接受爱情是稀有的,甚至有的人永远也遇不上。 周廷却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话说你身边如果有什么可爱的单身小姐姐,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我们一个谋财一个害命,岂不天生一对。” 姜怡下意识拒绝,“不了,我怕身边的小姐姐被你渣。” 周廷显然诧异,“这话说的,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 姜怡接话,“刚刚财务陈大姐说要给你介绍侄女,你不是说自己要顺其自然,暂时没有这方面想法吗?我要是她,才不理你这留恋酒吧的人。” 周挺不服,“??凭什么说我留恋酒吧。” 姜怡奠出破案道具,“你现在播放的这首hands up,是我堂哥的酒吧每晚都要放的歌,蹦迪专用曲。” 他肃然起敬 ,“福尔摩斯啊你 。”他确实在高中的时候就曾经同朋友们翘过晚自习去酒吧,现在偶尔累了也会去酒吧喝喝酒放松一下,算是解压的方式。 姜怡模模糊糊睡了一小会。 “还有十分钟就能到三医了。”他开口提醒。 “好。时间好快噢,你说我们晚上能准时下班吗? ”姜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想摆脱困意。 “看路上堵车不咯,还是你今晚有安排 ?”他看着前方车流不息,是乍一看看不到尽头的车流。 她点点头,又想他开车不知道看不看得到,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开口:“想着早下班的话可以去看场电影,毕竟是跨年嘛!” 他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心想果然还是小女孩,大好时光去影院跨年。还不如在家睡觉。 没等来他的回答,姜怡倒也不在乎,堵不堵车是不可控因素,谁也无法保证,说说就算了。 “我可以抽根烟吗 ?”他为她按下开窗键,冷风直扑进来,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一阵清新。 “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自己还抽烟?”她小声质疑。 “吸烟有害健康,二手烟也不好,”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贴近唇边夹着香烟,温柔地像对待情人,侧目勾起唇角,嗓音含糊:“但吸烟提神呀,你想想是生命重要还是吸点二手烟难受? ” 她不理他的歪理,半开玩笑,嘀咕:“ 不良嗜好还有理呵,你可以话少一点然后专注开车的 。 你想想重力加速度,就知道人一旦自甘堕落下滑速度是越来越快的。”姜怡擅长摆出论据说服人。 周廷耳尖听见她的嘀咕,嗤笑一声,“你说得对,抽烟呢,确实是一种不良嗜好,他会损伤你的肌体,降低你的健康程度。”他心想他见过太多人,不限是病人还是身边人,沉迷于别的东西,那才是真的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恶魔手里,随之坠进深渊。 “但是呢,情绪才是根源。你生一场气,也会对身体有所损伤,小到长了根皱纹,大到内分泌失调。而抽烟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多巴胺,能让你觉得愉悦,进而觉得生命可贵,让你修复失落的情绪。当然,抽烟的魅力在于,点掐的动作,开始和结束都由你自己掌控。” 姜怡眼神略过他带着认真的侧脸,内心一动,说这句话的样子仿佛和他早上的感觉不一样了,但是,她勾了勾唇角,“说来说去不还是喜欢这种装模作样?”说完又觉得过了线。 他倒不介意,甚至低声笑了,“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赶忙转移话题,“不过,有个问题很想问你耶 ,话说为什么你的微信名叫徐太宇?” 男人带上神秘莫测的笑容:“你猜。” 姜怡放开思维,尽情设想, “难道你初恋女友叫林真心?” “不不,你知道嘛每个人眼光不同。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同学觉得我有点像王大陆,所以……”他不好意思却又十分欠揍地笑了,似乎还有点自豪。 或许是那种招人恨的功力有得一拼?姜怡暗自猜测,否则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的长相存在什么误解。 s市是所外来人口众多的大城,家住在周边二三线,每日自驾往返s市工作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回程路上堵车不算严重,但回到s市已经十点了。 s市这所繁华的城市到处灯火通明,灯光节节假日常有的五彩斑斓的灯光四处移转,打在各所高楼上,透射进车窗里,万花筒一般打在人脸上笼罩出迷离的光影。显出几分迷离的美感。 手机来电的音乐声打断了车内的昏暗与寂静,“从前初识这人间万般留恋,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他一场……” 车载音乐的音量被调低,姜怡接起闺蜜小果的电话。那头小果讨伐她说话不算话,又放她鸽子。姜怡只得哄她,“对不起嘛,我下班实在太晚了,我们明天再约电影好不好!” 对面传来小果不甘不愿的应好声,车内过分寂静只响着她的温声细语,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挂完电话后,她清清嗓子: “等会你是还要回医院吗?哪边靠近地铁站,你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周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开口便带上熟悉的三分笑意:“ 时间不早了,保护姑娘人人有责。或许等会需要我送你回家?” 姜怡下意识婉拒,她习惯了不麻烦别人,“ 不用啦,太麻烦你了,我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我挺喜欢坐地铁的,也很方便。” 周廷转头看这个女孩子,心想真是个不会恃美行凶的女孩,换成别的男的怕是巴不得送你到家。他笑了,看出她是真的不想麻烦别人,“坐地铁是挺方便的。这样吧,我去车队还车,然后送你去地铁站。走过去挺近的,我家也在这附近。” 姜怡松了口气,“ 好的,那麻烦你了。” 还车的地方果真离地铁很近,只有几百米。 周廷走在外侧,陪着走在内道的姜怡走去地铁站。晚风徐徐,行人匆匆。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有着大批人潮,他们逆行,与从地铁站涌出的步履匆匆的人们擦肩而过。 已经很晚了,白日积在枝桠里未落的花在夜里终于漫天漫地地纷扬下来 ,橘黄色的路灯将花瓣的轮廓映亮。抬头看去,无边绒花从遥远的星河坠落向着人间奔赴而来。这景象实在太美。 姜怡有了开口说点什么的冲动,“刚刚说喜欢地铁站,其实不仅因为它方便,我喜欢地铁,坐在地铁上可以观察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上学的各个年级的学生,上班的白领、金领、农民工,出门带孩子遛弯的老人,还有兴致冲冲的游客,目的不同 ,却很有缘搭乘上同一趟车。 我之前看过一起新闻,英国有一站地铁,一直用着很老的播报铃。一位老妇人的爱人过世前录制的这个播报铃声,所以她经常去,就为了能听到他遗留在世界上的声音‘mind the gap’。后来有一天播报铃被换成了电子系统,她舍不得先夫的声音被替换,于是找到地铁公司提出换回她先生的声音,地铁公司最后也同意了。 那个站,就叫 embankment。” 女孩子娓娓道来,眼眸清澈如同三月春日里的水 ,望得分明,仿佛能印出最温柔最灿然的月光。 周廷的睫毛无声颤动了几下,“地铁遗孀请愿,我读书的时候也看过相关报道”,是很老的新闻了,他内心一动,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只下意识以平常嘻闹的态度评论了句:“世间爱情真实感人哈。 ” 抬头已是地铁站入口,姜怡扬起笑挥手再见。 周廷笑着向她摆摆手。当然,其实双方心里都知道,应该也没再见的机会。 回到家后,她打开微信,然后找到那个叫徐太宇的微信,给他改了备注,发了句:“到家了。跨年快乐,今天谢谢你。”一天的工作总算到此结束。 窗外传来楼下住户—一对母女隐隐的争执声,女儿才上初中,正处于叛逆期,和母亲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能吵起来。女儿玩手机要吵,女儿追星要吵,女儿挑食要吵……各类琐碎的事情都可以吵起来,年轻的姑娘总能如此容易“撕心裂肺”或者“歇斯底里”,争执起来,情绪一上头,声音便压抑不住地拔高,一层又一层,切金断玉,响彻云霄,不免让人惊异。而吵闹到最后,又必然是哭着呐喊起来。每每到这时,姜怡便忍不住在脑子里跟着她一起尖叫起来,最后甚至觉得自己嗓子哑哑地幻痛起来。 她拿出日记本,记录今天的行程。又想起同车的那个人,他仿佛一直在变化,让她失去对他的判断。情绪袒露的太简单,反而让人摸不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轻佻、有些嘴贱、得亏了一副好样貌让他不那么欠揍,却能够坦然、恣意地同别人客套,即使客套也是坦坦荡荡,不让人厌烦。 她不由有些许羡慕,她其实从小就不擅长同大人打交道,在长辈面前也只能做个乖巧宝宝,笑得露齿笑得傻气让大人们心软,觉得这还是个孩子,别再为难。可是呢,这种天真,等到了社会,人情世故上,就成为你无力的证据、弱小的表现。 她拿着笔,在最后一行写到:虽然早就明白,任何情绪都光明正大,没有隐藏的必要,他们都是你的一部分。不因为自己是一个拥有各种情绪的人而羞愧,但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坦坦荡荡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肆无忌惮不被条条框框束缚、无所顾忌中又带着熟知世事的人啊。 姜怡问自己:“羡慕吗?有点。但是没有放纵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会过的安稳,对吧?” 同一个夜晚,周廷回到家中。 回绝了保姆许阿姨热情的夜宵邀请,他回到房间大字形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直到听到微信提示音才回过神来,拿到手机看到那条和发来的主人一样透着乖巧气息的微信,下意识扯了下嘴角,回了句“不客气”,对方没有再回。 他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搜索那则新闻,最新报道都是2015年了,有一则报道的标题是“即使人海拥挤等不到你爱,可是我还是会在月台上等你。” 他呆呆看了几秒,回过神来,嘲笑自己像个小姑娘,想什么呢。他这样的人,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花嘛,其实也说的上,长的好看的小姑娘坐在身旁,喝完两轮酒以后,瞄一眼,心里也会有小鹿蹦迪的感觉,但不过是酒精上头刺激多巴胺分泌。说起来有点蠢,但他从不逃避心动,从不吝啬寻找爱情。 他干脆利落地打开了一个叫“周廷是我儿”的微信群聊,圈了其他两个人,@徐皓@谢元:“知不知道市内哪个酒吧每晚都放hands up?”等有人回之后,群名快速被改成了“周廷和他的儿子们”。 第 5 章 1月1日周三,天气晴,咖啡馆里。 姜怡刚踏进咖啡馆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进来一个微信信息,以为是约好的闺蜜,她点击查看。 “元旦约吗?”来自“雪夜带刀不带伞”。 姜怡有些莫名,想自己何时加了这样一个人,点进去看到聊天记录才恍然大悟。 是齐权,大二时候带的家教学生,那时候他才高三,人高马大的,有些叛逆,人是聪明的但成绩堪忧,说是赶走过很多家教老师。姜怡记得之前他的微信名是“齐不全”,她觉得挺有趣就没给他修改备注。 第一次给他上课,她抽查默写,齐权就敢“窈窕淑女,□□友之。”在她纠正“琴瑟友之”后,还敢明目张胆,眼神不屑,问她:“老师你教的是什么东西?”姜怡不能说不生气,回了句: “老师教的不是东西。”他愣了一下,之后竟然也没生气,还勉强算听话,乖乖上课。后来还成了一匹黑马,考了个接近一本的分数,加上自己s市本地户口的优势,成功进了姜怡所在的学校。 姜怡替他高兴,没想到那之后齐权隔三差五就要来找她吃饭,走在路边远远有车开过便做出一副保护的样子要搂姜怡的腰或者揽她的肩膀躲避,姜怡吓了一跳。凡此种种让姜怡有些烦恼。后面经过小果提醒,才知道他名声在外,劣迹斑斑,出了名的撩妹达人、周抛女友。姜怡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是也怕了,义正言辞地同他说自己课业紧张,没空再同他吃饭。 那之后他们也没怎么联系,最多朋友圈点赞之交,以及节假日群发的问候。 姜怡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没回他,“或许是群发?或者发错人?”她心里暗自猜想,毕竟没有姓名。果然对方也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姜怡来这!”闺蜜小果招手喊她,声音穿透两张桌子传到她耳中,她欣然走近。 小果已经为她点好单了:“给,你喜欢的拿铁单糖。” “爱你! ”姜怡走近,学小果整个人陷入沙发里赖在她旁边,不吝啬地送出自己甜死人不偿命的小酒窝。 闺蜜小果在广告公司工作,说起来上班时间算是比较自由。申请在家工作也可,只要能交出策划案。小果是个营销鬼才,姜怡还记得她曾经为某珠宝店取“小猪(珠)佩奇(齐)”的噱头,以及dove巧克力的“以德服人”的广告。长相御姐,做事利落,是个处事大方,直率的女孩子。 躺了一会,姜怡突然想起一个事,问她:“对了,你之前学车的教练联系方式,你还有吗?我想学车了,把名片推给我好不好。” 小果一愣,表示惊奇:“ 你之前不是说有点怕开车,所以才不学吗? ” 姜怡抱着小果胳膊撒娇,“那是之前呀,现在觉得学车还是挺有必要的 。”她想起昨天和周廷的对话,寻思着还是学吧,起码需要的时候能用上。 小果没深究,“哈哈哈好呐。等你学会了我们一起当秋名山老司机。”小果早已拿到驾照,驾龄多年。 姜怡有些没信心,思索了下,道,“我……我尽量。” “你还敢说,昨天跨年没有小哥哥陪够惨了,你还放我鸽子?!更惨的是,我妈说我等我过年回家要给我安排相亲。”小果托着下巴,神情哀怨,大吐苦水。 姜怡正捧着拿铁小口喝,闻言也皱了脸,“我们不是刚毕业吗?” 小果:“就是嘛 。我妈不知道瞎操什么心,”她谈过两次恋爱,但结果都不如人意。脱单的心已经慢慢淡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姜怡,“怎么你长得不赖,性格也这么好 ,却成了母胎solo,每年跨年都要我陪你过呢。” 姜怡一时说不出话,那头小果又开始捏她脸,似乎觉得手感很好:“我猜,你的爱情肯定会以一见钟情开始,他得肉眼可见的有趣,给你新奇感。不然怎么会前赴后继的小哥哥却都没有赴约的想法,还说是感觉不对。你呀,防备心理太强,又什么时候给人家机会了解你了。” 她皱眉,想反驳,她明明喜欢的是水到渠成的爱情,像莫文蔚唱的那样,“慢慢喜欢你慢慢的亲密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但怎么说呢,她也确实守着自己的心,对身边的男生都不来电。 她只得抱住小果的胳膊,“那我就是不想嘛。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不劳而获从天而降的爱情呢?” 小果白她一眼,“那你想得比你长得还美 ,回去做梦吧!” 姜怡伸手要去掐她脸报复她,“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这只草履虫又说什么爱情?我们半斤八两好嘛你还敢说我。”草履虫是单细胞生物。 小果笑着躲开,“化着妆呢,别摸我粉底”,两个娇娇俏俏的女孩子闹成一团。 女人的快乐很简单,逛街除了吃不外乎就是买,小果被商场里一家女装店吸引,姜怡坐在等候区看她兴高采烈地试衣服 ,配合地发表意见。 小果试了件浅色针织长裙,咖啡色腰带在腰上拉出完美身材比例,配上她本来穿着的卡其色小羊皮裸靴,又美又飒。姜怡正为她点头,不想被塞了件裙子在手里。小果说:“快去试试,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 她莫名地看向小果:“我不需要买衣服。” “别仗着人好看就随便穿好吗 ?”小果用坚定的眼神盯着她。 拧不过她,姜怡拿着衣服走进了试衣间,很快又走出来,黑色的针织吊带裙略微紧身,巴掌大的小脸下天鹅颈优雅白皙,腰肢纤细,露出锁骨与腰间一侧皮肤,她有些不自在 。 试衣镜前,乌黑柔顺的长发搭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脸上杏眼俏鼻,肤色是冷白色,唇珠饱满,红润似丝绒玫瑰。贴身的裙子勾勒出优美曲线,乍一见有些炫目。 小果眼睛亮了,“很好看啊啊!而且你这身材,平时总穿的那么随便……” 她发出嘿嘿的笑声 ,邪恶的魔爪伸向她的小细腰。 姜怡嗔了她一眼,漂亮的杏仁眼里波光潋滟,拍开她的手,“我买了也没场合穿啊 ”。 小果霸气: “我不管,这件战袍一定得买,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带我去酒吧体验一下吗,到时候你就穿这个!”小果一直想去酒吧玩玩,之前只去过清吧,她对嗨吧有些向往。 导购小姐姐也在一旁劝说: “我们店现在有促销活动, 满五百返五十, 现在购买是很优惠了。” 最后两个人各拎着袋衣服出来,小果抱住姜怡的手,摇头晃脑呜呜呜哇的假哭,“呜呜穷困潦倒 ,刚刚那个小姐姐说满五百返五十的时候 ,我心想我缺的是那五十吗?我差的是前面的五百啊!” 姜怡看她表演,毫不怜悯道破事实:“贵是它的缺点吗?不,是我们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经过一排抓娃娃机。红色的纸醒目的张贴着:“救赎之爪 2币一次自备零钱不设找零” 姜怡眼睛一亮,小果也用兴奋的眼神看向她。眼神交流达成一致后,两人分开挑选娃娃机。 说起小果和姜怡的初遇,是在离他们学校最近的海岸城购物广场,天利名城电影院旁边的娃娃机旁。 姜怡去看电影去早了,百无聊赖候场的时候看见这个身高175却浑身透着可怜劲的姑娘,一遍一遍兑币,那些钱都可以买多少个娃娃,却还是倔强地执着地投币摇杆,然后抓空。 姜怡说不出是抓娃娃机里等不到救赎的廉价布偶们可怜还是这小姐姐可怜。 幸好姜怡从小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长大,他们追女孩子的时候也没少练救赎之爪这一泡妞利器。姜怡还记得他们嘴里碎碎念的技巧,于是姜怡兑币,选好目标,投币,摇杆,然后捧着刚救出来的毛茸茸小熊猫送给那个可怜的小姐姐,从此收获闺蜜一枚。 彼时小果刚上大学,留着短发,因为175的身高平时又大大咧咧,被嘲笑不像个姑娘。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伙伴中有夹到娃娃的都会默认送给女孩子们。小果从来没收到过,她想我自己可以送自己一个。哪知计划夭折,不想有个长得好看的傻姑娘给她送了一个,她的愿望还是圆满了。 现在的小果已经是个自信、美丽、独立、不再顾忌别人眼光的人了。 但后来她们每逢出去玩,两个人就会为这些可怜的躺在玻璃囚牢里等待救赎的小玩偶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小果喊她,“姜怡来这,我要这只小兔子” “侧躺,有脖子有四肢,而且堆得挺高。” 姜怡迅速做出判断,“可 。 ” 于是,只见堆满廉价玩偶的娃娃机前 ,姜怡认真地凝视着选好的目标 。 接着是投币,摇杆。 拖拉,甩卡位,惯性,出了! “give me five。”两人激动击掌。 抱着娃娃与战袍开开心心回到家中 ,姜怡还没打开家里的灯,就听到微信申请了商标的独一无二提示音,是小果问她,“到家了吗?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堂哥的酒吧嘛?” 黑暗中她无奈摇了摇头,“这位大小姐,你怎么刚回家又想着出去玩?” 那头粘粘糊糊装模作样地撒娇:“人家想见你嘛” “呕。 ” “??” “好啦,我要去洗澡了,你想去我们就找个晚上去,行吧大小姐。” “哈哈哈那就周三晚上!公子真好,小女子以身相许如何?” “滚。” 她捂着脸笑 ,把鞋放在鞋柜。 开了灯的客厅井然有序,她一个人住,女孩子心思细腻,房间客厅独卫以及开放式厨房都打理得很好,一眼望去,干净、精致、有序,大书架旁边是铺好的蓝色的柔软地毯,赤脚走也只觉舒服,藏青色的沙发上放着一条薄毯,面前的几何形木质茶几上是一本昨天没看完的《围城》。 书架隔开了客厅与厨房的空间,厨房是开放式料理台,她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往榻榻米上一坐,点开朋友圈 ,看到周廷发了朋友圈。 是全民K歌上自己唱的歌,果然是将自己的好嗓音运用得炉火纯青。 望着商法上一排排乖巧的、她从娃娃机里解救出来的小可怜,心里不由升起一种隐秘的好奇,她想会不会其实她自己就像是透明机器里的娃娃,生活安稳,却渴望波澜。看着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听到别人肆无忌惮玩笑的声音,却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过着线內的生活,不愿离开玻璃庇护下安稳的生活。 下意识摇摇头,姜怡将各种胡乱的绮念抛之脑后,起身洗漱。 第 6 章 上班的日子过得过分快,很快到了1月8日周三晚。 姜怡有两个堂哥,大堂哥姜旭在庐州本地工作,小堂哥姜升在s市开酒吧。小堂哥的酒吧开在市中心,离姜怡住的地方很近,生意火爆,在酒吧中也算小有名气。 许是嫌弃自家取名“旭日东升”的俗气,小堂哥的酒吧名字是 【赫本酒吧】。盖因小堂哥年少魂牵梦绕的女神,“上帝吻了一个小女孩儿的脸颊,于是赫本诞生了。” 男孩子嘛,在长大成为男人后,距离那个时候只会越来越远,没有机会再来一次。所以,能用某种方式来怀念致敬他热血澎湃的年少时光,再好不过了。 门牌下闪烁的红字又换了:夜色人微醺,媚眼又红唇。江湖多儿女,山河皆故人。 姜怡并不常来酒吧。小时候家里管的严,她只敢循规蹈矩,遵循着家长划定的条条框框。也就大学离家来了这所城市和大学朋友们来过几回,毕竟年轻人对酒吧总是充满了好奇,倒不如来这里,有堂哥姜升在,倒也多了几分保障。 况且这家酒吧小有名气,交通方便,他们仅有的几次过来,也能见到一些熟悉的脸孔。 想象中的酒吧是那些前卫潮流的人的交际场合,出入的人应该大多轻佻、活泼,穿着艳丽,向往醉生梦死,或是寻求艳遇。 事实上她发现 ,除了以上人选,下班后来小酌一杯释放压力的也不少。他们可能戴眼镜,穿着普通,也并不花枝招展。于是她倒也明白了,酒吧其实也不过是些许普普通通的人轻松一刻的地方罢了 轻柔的渐变灯光与轻音乐碰撞出别样花火,小酒微醺的迷离随着夜色渐深变为动感的劲爆与闪烁的狂野,打歌的dj蹦出过量的音乐让心脏仿佛都要随着有劲的鼓点跳出胸腔。 她照旧点了1664桃红,低浓度的果酒散发出浓浓的果香,树莓汁甜而不腻,混上酒的微苦,带着微微的酸涩。姜怡轻抿一口,堂哥今天没过来店里,她与酒保寒暄几句,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边等小果,一边看饮食男女们在舞池中热舞,享受这种愉悦而坦荡的瞬间。 夹在一群无所顾忌的人中间,有种奇特的放松感。虽然没喝多少 ,但她感觉自己已经被酒吧里迷离的氛围、缭乱的灯光麻醉了半边身体。旁边若有若无地飘来异性凝视的眼光,不乏有人搭讪问拼个座的,在她婉言拒绝后也都自觉离开。 事实上这半分醉意在齐权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完全逝去,他走路有些踉跄,走到角落处,眼里是惊艳的光,“姜怡?你也在这?” 她礼貌性点了点头。 “过去我那里一起喝酒?”他笑着,说话间呼出几分酒气,有些放荡。 姜怡婉言拒绝,“我在等朋友。” 然而齐权看不出她的拒绝。 “一……一起去跳舞?”他脸上几分醉意,说话有些大舌头。 “我,我上次找你,你都没回信息。你陪我跳舞,就算道歉。”许是酒醉壮人胆,他看不懂她的拒绝,仗着醉意自顾自地要来揽她去跳舞。 姜怡闪躲,有些烦躁,请他走开。他的耍酒疯,以及旁人若有若无看戏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冒犯。 齐权却不以为意,伸手又要来拉她。 姜怡恼怒却不惊慌,这边保全个个人高马大,什么突发事件他们都能从容处理,而且她看到吧台那里,酒保已经要走过来制止了。 没想到,旁边已经伸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齐权的手,进而挡在她面前,接着握住了齐权的肩膀,用巧劲把他推开了。 身材高大,离得有些近,白衬衫里匀称的肌体若隐若现,还能隐隐闻到大吉岭茶的轻软绵长的味道,夹杂着他自身的淡淡烟草味,奇异地有些好闻。 是周廷。 她呼吸一滞。这时,保全已经赶来将齐权“礼貌”地请了出去。 等齐权这个麻烦解决之后,姜怡才愣愣说了句“谢谢。”周廷是她原本说了再见,实则没预料也没期待过再见的人。s市说大不大也是一所有1300万人口的城市,她没想过他们还能再遇见,特别是这种堪称“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她实际上不需要他救。 今天的他显然和上周休假半途被派遣的状态不同,天蓝色的宽松卫衣变成了笔挺冷硬的衬衫,少了几分少年感。一米八五的身高呆在人群中还是显得鹤立鸡群,修身的白色衬衫和条纹西装裤修饰着一副好身材,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鼻梁又高又挺,眼角狭长微翘,看向他时,一双眼睛带着三分笑意,叫人移不开目光,显然对方也是吃惊的。 或者说,周廷将那丝惊艳隐藏得很好,姜怡长得美他知道,但初次见面她的美是无攻击性,是春日里初绽的桃花,是江边摇曳的翠竹,是半弦月的温柔。而现在,一袭黑裙,黑暗灯光下更显得肌肤似雪,她自己怕是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被吸引到她这里。但毕竟是天生八面玲珑的人,他发现她自己对这份美是不自知的,自然也掩藏起惊艳,而是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与招呼。 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小果终于姗姗来迟。一时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们两个,用眼神向姜怡询问眼前这位帅哥是哪位,姜怡只得简单向她介绍这位--上周一起工作过的“恩人”。 小果显然对帅气的带着痞笑的男人没有抗拒力。在他不吝微笑地问出“要不要过去一起玩”的时候开开心心地应下了,不顾桌子下姜怡掐她的手指,甚至还摇晃姜怡的胳膊撒娇着说人多才有意思。 姜怡被摇的头晕眼花,手里的桃红也被洒了出来,只得颇为可惜的舔了舔下唇,点头同意。 于是来到他们的卡座上,互相介绍了一下之后,那边是三男两女,说是周哥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成年人了,自然也是爱玩的也玩得起的 ,更是起哄举手欢迎美女的到来。但姜怡毕竟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只是安静得坐着看他们玩。 偶尔抬眼看着舞台中央公屏的位置。 赫本酒吧有个惯例,会收集各个年龄段的客人的心声与梦想,有的人年轻热血,在为未来心愿奋斗;有的人工作繁忙,追求闲暇贪杯;有的人喜爱刺激,渴望不平凡却苦于现实……无论如何,这些愿望和困惑会在某个时候被随机播放在大屏幕上,上面永远不乏真心的,搞笑的,耍帅的留言。而有缘看见留言的人,如果对人生的追求或者未来的想象有所相似,也可以在公屏上做出回应,或者求助酒吧,在当事人同意下得到对方的联系方式。 就类似一个交友平台吧,成年人了,还搞这套的其实不多。当然,成年人了,也该对交友进行谨慎选择和甄别。 “晚上有人一起喝酒吗?喝完回我家。” “希望有人陪我一起温习东邪西毒” “毕业深漂,为梦想永不放弃。” …… 姜怡并不理会前面那些带着成人意味的勾搭,只在第三句话那里点了回复:“或许追梦就和登月一样,忐忑又浪漫。加油!” 远处是地动山摇的音乐声,旁边是嘈嘈杂杂的骰子声,混着几句大大方方的笑骂声 。 她有些口渴地舔了下唇,心里想着要不再去点一杯果酒。眼前突兀地递来了一杯桃红,以及熟悉的露出小虎牙的笑,是周廷,他拿着果酒的手扬了扬示意她接过。 周廷其实也没想过竟然真的能遇到她,内科上班时间相较外科来说比较规则,除了出急诊都是按值班表时间准点下班,夜班的话也是三人一组,按月轮值,不闲但挤一挤也会有自己的时间。偶尔下班后他不想太早回家听父母唠嗑也会找个酒吧喝喝酒,放松一下,但是换地图也是这周才开始的事情。 不过也幸好他来了。 拿酒水的时候正好想起她洒掉饮料时遗憾的眼神,想自己长这么大混迹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看过,还没见过把酒吧当唱吧或是随便其他什么观赏厅一样安安静静只为喝酒的,甚至傻不拉几呆呆回复公屏上的留言的。 他举杯向她示意:“刚刚看你酒洒了。”音乐声太嘈杂了,姜怡盯着他的嘴才识别出嘴型。 她下意识接过,手碰到一起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比她的高,显然血气很足。 对方还在目光炯炯盯着她看,深邃的瞳孔中幽幽地泛着波光,酒吧漂移的灯光给他披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影,似昼夜交接,见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 眼神对接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难以解析的秘密渗透出来。他盯着她的眼神,太过专注,直白得毫无遮挡。 她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该责怪自己不争气还是怪眼前这对招子太勾人,亦或者干脆责怪低浓度的桃红也让人上脸,不自在地把脸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不等她说什么,周廷就又在她旁边落座,开始招呼朋友们摇起骰子喝起了酒,小小的角落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简短的微妙的交流,沉迷于摇骰子的小果全然错过。昏暗与明亮的交替间,是寂与寞的川流,是灯红酒绿的嘈杂,是暧昧的信号。 开始不那么融入的微妙不愉悦消失得也很快,左边坐着小果,右边是勉强算半个熟人的周廷,姜怡的拘谨慢慢褪去。 猜点数规则算是比较简单,敢叫敢开,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她观察了几局,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周廷便耐心地教起姜怡摇骰子的手法以及开骰子的术语,一个教的耐心一个学的有趣,于是后面姜怡也能较真地同大伙摇起了骰子,跟着众人起哄喊:“周哥快喝,”小果已经开心地同身边人划起了拳:“五魁首啊六六顺……”果酒是没少喝,但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周廷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看到她笑得开心的侧颜,也跟着露出笑意,忽然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水干脆地一饮而尽。 公屏上的留言板很快浮现了一句话,“在黑白里温柔地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徐太宇”是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里的话。干净极了的一句话,偏偏有种矛盾的多情,像极了身边人。姜怡将探寻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只见他利落地举杯,仰头喝酒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颈边是一道恰到好处的弧线,随着吞咽酒水的动作,喉结微微一滚,仿佛是雪地捕鸟时候草筐里扑领翅膀的鸟儿,又或者是不堪雪压抖擞身子的寒梅。 姜怡有一刹那的晃神。 时间走得很快。快十二点的时候姜怡示意小果别玩了,去趟洗手间然后他们也该回去了。 洗手台边,小果垂着眼睛捂着酒醉微红的脸看姜怡洗手,叹了口气:“哎小怡你说,怎么好看的男人要么名花有主要么浪子不回头呢?” 姜怡撩起眼帘,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小果继续:“你知道刚刚那个周廷的朋友和我讲了啥吗?说他交了得百八十个女朋友 !啧啧,最短一周最长不过三个月。要我说,女孩子们前仆后继,不都渴望自己是特别那个能让浪子回头的人吗?概率多低呀,果然男色误人。 被他一笑哪个女孩子不得春心荡漾啊?算了算了,这种男的不适合我。” 小果还在喋喋不休,姜怡一哂,心想不仅长得好看还天性八面玲珑,照顾女孩子照顾得得心应手,百八十个女朋友或许夸张了,但他确实该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啊。 洗手间出来后她也不想再回去噪杂的酒吧了,便发了微信同他告别,也不在乎有没有礼貌了。 毕竟是以后没有交际的人,两条相交线,汇于一点偶然发生交集之后,总会各自回归正轨。再说,这也算不上不告而别。 刚刚在洗手间就听到外面有滴答的雨声,果然外面稀稀疏疏得下起了小雨,又在他们等车的时候从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小果又唧唧哇哇地假哭道 :“啊这雨,就如杉菜离开道明寺那天一样大,恰似我枯萎的爱情!” 她被这活宝气笑,“昨天没看天气预报吗?” 小果抱紧姜怡的胳膊,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没那老年人习惯。” 老年人姜怡听了想打人。 最终还是把包里的小伞给了小果送她上了滴滴,毕竟酒吧是自己带她来的,就得保证她安安全全回家。姜怡准备自己去堂哥酒吧里蹭把伞回家。 回头却看到隔壁是一家小型超市。姜怡站在原地思考了会,去了酒吧未必有伞,再说堂哥也不在;还不如直接去超市买一把。 结果非常巧的有一群人从酒吧出来,走在她前头将超市原本就库存不多的伞洗劫一空,姜怡深感无奈,对自己今天的运气感到万分低落。抱着雨那么大也走不了超市来都来了不如将家里的冰箱装满的想法,她嘴馋地挑起了草莓和橙子。 而晃晃悠悠、不紧不慢走进小超市想看看能不能买到伞的周廷,眼神十分灵敏地捕捉到披着牛仔外套挡住里面旖旎的吊带裙、站在一堆橙子和草莓面前的、显得万分可爱的姑娘时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缘分着实有些妙不可言。 他看到她挑到合心意的草莓时会露出小酒窝的笑,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娇,仿佛比那一堆草莓那一堆橙子来得都要甜。 姜怡十分认真地在挑选着水果,忽略了那凝视的眼神。周廷看她没有反应,低笑了一声,笑自己干嘛傻站在原地,上前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被夹杂着凉意的手的温度哆嗦到,她手里的那颗草莓一抖回归它的兄弟姐妹的怀抱。姜怡飞速收回了手,看向周廷。 “我也想买草莓,一起挑。” 第 7 章 在伞下去往停车场路上的时候,姜怡还有点回不过神,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超市买完单后,雨还是淅淅沥沥,说不上大说不上小,但冬天淋雨着实是个不好的体验。她想着打个滴滴回去,打开手机一看,前面有133个订单在排队,难怪超市门口的屋檐下挤满了避雨等车的人。 “我叫了代驾,已经到了。送你一程?”周廷就在旁边,轻笑道。 姜怡有些犹豫。 他补充了句,“就当作为报答你帮忙挑草莓的谢礼,嗯?”声调平缓,不徐不缓,极具说服力。 她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夜深凉意有些重了,周廷上半身是剪裁得体的白色领子衬衫,两袋刚刚超市购买来的水果都归他拎着,修长的腿明显在放慢步伐。 他一只手捞着十分不符合他气质的超市塑料袋,另一只手手肘向上弯曲撑伞护着她,上臂的肌肉充盈在纯白的布料里,低头和她说话的时候,淡淡的酒味算不上难闻夹着他自己的味道,整个人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 姜怡有些窘迫,手上还帮他拿着配套的条纹西装外套。 伞下空间有限,她小心地避过水坑,想说点什么避开身边人迷人而危险的气息,声音轻快,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刚刚我还觉得自己今晚运气不好,堂哥没在店里,遇到齐权耍酒疯,伞又借给别人,来了超市就晚了一步没买到伞。但现在想想,其实超市卖的那种长得也不好看质量也很差,二十几块钱一把,用不了多少回就坏了。没想到老板愿意借我们一把。”在付款买单的时候,超市老板在那里闲坐,看到姜怡没买到伞,竟然主动提出要借她一把。 雨淅淅沥沥地吵,仿佛怕她听不见,他离她近了一点,似乎是轻轻用鼻音笑了一下,酒后声音略显低沉沙哑,“那我真是幸运遇到你,要不是他知道你是隔壁老板的亲戚,怎么会愿意借给我们。”年轻的老板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借伞给她吗?也许。但也许还得再加一个理由,慕艾之心,人皆有之。 伞下空间实在太小,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姜怡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花瓣被晨起的露珠压到,脸上飞来一抹醉霞绯云,干脆不说话了。 幸而已经到停车场了,代驾已经在那里等,她逃一般飞速坐上后座。周廷的心仿佛也被那露珠打了一打。知道这是只胆怯的兔子,周廷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怕吓跑她,开了另一侧车门在她旁边坐下。 车内光线昏暗,这时,静谧被微信信息提示音打断,姜怡条件反射望过去,手机顶端提示框里,显示了一条来自“闻女士”的信息,“宝贝儿什么时候到家?” 姜怡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兴趣,移开视线却看到周廷正似笑非笑盯着她,显然了然她看到了信息。她有些窘迫,周廷开口了,“我妈。” 姜怡一怔,不知对这个解释要如何反应,点点头“哦”了一声。 姜怡住在市中心,同堂哥的酒吧相离甚近。接下来一路无话,倒也自然,只是周廷趁红绿灯时间不知怎么在摆弄手机。 不过20分钟车程就到了她住的小区。 “我撑伞送你到楼下?”周廷望着她,自然而然道。 雨渐停,姜怡摇头拒绝,“不用,你用完下次记得带过去还给老板就好。”话语刚落,她开了车门,便冲了出去。 留下周廷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低头无声笑了。 回到家中,姜怡的发丝有点点潮意,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怕自己的菜鸡体质因为这场雨感冒,她十分奢侈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后还敷了个面膜。 睡前已经习惯了看一会书,她拿起桌子上的围城,翻开夹了书签的那一页。钱钟书在围城里写道: “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思念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憋过,想到而已。”钱老先生的话总是那么富含哲理,让人细细品味。 手机振动了一下,“我到家了。”是她刚刚想的那个人。 她看到朋友圈头提示新消息的红点,点开果然看到是他趁刚刚塞车途中竟然发了个朋友圈 ,是一张自拍。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镜头拉的很近,没有美颜,清晰地拍出了他看不出毛孔的俊脸,以及极灿烂欢快的笑容,睫毛如蝶翅惊展,眼有星子摇曳,看不出一点胡渣,附文字,“我”。 姜怡不由想笑,点了个赞,才回他信息:“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爱发自拍的人。”她的朋友圈里都是女孩子在秀自拍。 他似振振有词: “要记住自己年轻的样子。”再说发朋友圈还能刷刷存在感。 得来一句“自恋”的嘲笑后,他也不以为然: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一生的浪漫从自恋开始。”附着呲牙的表情。 跟着下一秒又发来一句,“去看过灯光节了吗?在人才公园可以看得很清楚,听说很美。” 说不出道不明,她有些怕他的靠近。不愿意再聊下去,她回了句,“不早了,先睡呢 。”隐秘的同上次一样加上了一朵。姜怡喜欢这个表情,也习惯了用它来结束话题。 那头回了句,“晚安。” 她放下手机,心里乱糟糟的,忍不住猜想他到底什么意思,心里警告自己不能想太多,毕竟这世上有种错觉是我以为你喜欢我,毕竟有的人是八面玲珑惯了,天性使然习惯照顾别人,再则说就算就算……多少人想做让浪子回头的那个人到头来却只感动了自己。 她甩开万千思绪,进入有着一轮明月的梦乡。 那头收到一句“早点睡呢。”的男人其实还停在自家小区停车场,收到回复的那一刻心跳快得仿佛谈过的那些女朋友都是假的,竟不愿离开这狭小的空间和手机那头的人。 “见了鬼了,”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愉悦地摇摇头,锁好车门上楼。“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明天可还要上班呢。” 他不知道这次的心动同从前的速食爱情有何不同,但隐约知道他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小姑娘,她同他认识的其他女孩都不那么一样。或者说本来每个女孩子都不一样,但唯独这个女孩,他这么强烈地告诉自己慢慢来。 后来她追问自己和他从前的女友有何不同,千千万万人为何偏偏他爱她,他还是说不出来,再后来她也不再问。或许,人们从来没必要强迫爱情发生,早在相遇的那一刻爱的潮水就将我们淹没。 第 8 章 第二天姜怡醒来还有点恍惚,梦里是他们初见的场景,她竟然都记得很清楚。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头痛鼻塞,晕晕沉沉。 于是,收齐资料已经到了该回所里做底稿的时候,姜怡却非常不幸地感冒了,果然不该奢望泡个热水澡能赶走病毒。然而她也不敢请假怕耽搁组里哥哥姐姐们的进度,毕竟年审期间996是常态,一周上六天班的高强度工作以及让人心慌,但有些行业007的传闻她也不是没听说,何况企业总是以为审计报告是能说出就出的,ddl前的夺命连环call总让人害怕。 今天的姜怡是带病上班勤劳工作的病美人。 在电脑前刷底稿刷到怀疑人生,没化妆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不难看出病态,擦鼻涕擦到鼻子发红,眼角擒泪,所幸底子好竟然还能显出几分楚楚动人。 这场恼人的感冒让姜怡难受了两天,随后,转变为咳嗽。 也许是感冒了还坚持朝九晚九的精神让人不忍再剥削,也或许是两回见过美人皱着眉头咳的停不下来的难受劲感到心疼,经理曼姐终于看不过这个年纪轻轻如此不重视自个身体的助理,强制勒令姜怡明天周六别来上班,好好呆在家休息。 夜晚下班回来,洗了个热水澡后,姜怡倚靠在床上,和担心女儿身体的老父亲聊天。 姜聪听见女儿说话的鼻音已经恢复正常了,但咳嗽起来还是惹他心疼不已,“天气多变,这几天饮食清淡一些,要不要爸爸请假去看你?”他心里已经盘算起自己还有多少假期。 爸爸姜聪是典型的六七十年代人,父母务农,送他读到初中毕业以后,他自己也算争气在工厂当工人。那个时代工人的名额也十分有限,他们那一代改变了父辈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时也命也,遇上时代的大浪潮后,有妻有女的他很有远见地报了个夜校学习财务,后面一路拼搏,同姜怡妈妈离婚后也没有再娶,现在也是庐州一家上市公司的CFO了。他仅有姜怡一个女儿,更是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当爹又当妈,给她全部的爱。可以说,姜怡学会计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姜怡心底一暖,但自然不愿劳烦爸爸跑来跑去,“不用啦爸,我有吃感冒药,又很早睡觉,一个小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乖巧应下老父亲多喝热水的关心,姜怡挂掉电话。 或许是生病的人格外需要安慰,姜怡打开忙于工作下班后累得没精力数天未看的微信发朋友圈。“咳出腹肌(大哭)”附图是只可怜兮兮的猫咪,旁边有个大写的丧字。 很快就有了数条评论,都是让她好好照顾身体的。 小果以为是自己拿走了姜怡的伞,结果姜怡没借到伞淋雨着凉,愧疚到不行,连发几条大哭的信息给她说明天过来给她煮粥煲汤赔礼道歉。姜怡回了个不是,让她不用愧疚,她有借到伞,只是可能风大雨大凉意渐重、身体素质未过关罢了。 已经八点了,姜怡没有胃口不想出去吃饭,正想着不如熬个小米粥。那头这几天她强迫自己别想的人也给她来信息了,距离她发朋友圈已经过去一个钟,“咳嗽多久了?”这回像个医生了。 姜怡老老实实回答,毕竟是免费的医疗资源。但小小感冒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呢?果然那头也只是:“最近要吃清淡些、易消化的食物,多吃维生素c多的食物,最重要好好睡觉,不要熬夜。 ” 她偷偷笑了,为这呼吸科医生专业却显得常识的医嘱。 那头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废话,忽而画风一转,直入正题:“你方便下楼吗?我在你小区门口,给你带了点咳嗽药,你下来拿一下?” 姜怡的笑意停滞在脸上,有些失措,“不用了,我有。”感冒咳嗽是居家必备的常用药。 他不容置喙,“下来。” 姜怡忐忑地换下家居服,飞速下楼。果然,他的车在小区门口,人依靠在车前,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子,另一手插在口袋里,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淡定从容,轮廓分明,站在黑暗中也熠熠发光,眉目似星河。 看到姜怡之后,笑了笑,幸而也没说什么,把东西递给她就走了。 好像真的只是顺便。 袋子里是止咳枇杷膏,银翘解毒片,维C片,附着手写的食用说明,字迹刚劲有力,略微连笔。还有一碗生姜大枣粥,包装严密,过手滚烫,包装上写林记粥品。 “今天在附近吃饭,这家粥味道还不错,看到你朋友圈就过来了。” 他的回复似乎是解释,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在附近吃饭,粥味道还不错,知道她感冒了,就要过来吗?日行一善吗?她迟疑地打出来“谢谢”两个字。 那边没有回复。 等她喝完粥,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我认识一家砂锅粥煮的特别好的店,明天我轮休,要不要一起去吃?” 姜怡仿佛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朋友圈了,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想答应还是不敢答应。 她打了个“”过去,她想起他的传闻,“我不缺朋友,你也不会缺人喜欢。”她玩不起,也不想玩。 那头的男人低笑,你不知道吗?你越不在意越可能得到。那么现在,要轮到我赢了。“我不缺人喜欢,但是缺一个喜欢的人。” 是蜗牛小心翼翼的进攻试探。得到肯定的回应却更患得患失。她把头蒙进被子,在黑暗中纠结着纠结着,却睡着了。 半夜醒来,手机里是小果发来的轰炸信息,可能是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工作太累心情不好,她连续发来彩虹屁,想哄她开心。她打开信息一看,果然五条信息都是彩虹屁。 全因上帝眷顾,创造出惊艳世俗的你。你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条街的颜值,你就是罪无可赦的芳心纵火犯,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请不要再释放魅力了。 天上有多少星光,世间有多少女孩,但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世间只有一个你。 今天降温啦有风 ,吹得我很舒服 。我在树下点了一根烟 ,我不想再做电焊工了,我把自己的心关起来锁在了一个很深的地方。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电焊工 ,我电不到你 ,也焊不牢你的心。 糟糕!是右心房收纳全身的静脉血通过右心室从肺动脉泵出此时肺动脉中流的是静脉血通过肺中的气体交换变成含氧丰富的动脉血由肺静脉送至左心房再通过左心室的主动脉泵向全身的感觉。 最底下是一个表情包,眼睛放电的小人,围绕着它有一颗颗红心旋转。 姜怡着实被小果逗笑了,笑完后又想起今天的日记还没写,她打开日记本,写道:原来心动是如此复杂需要如此用心的过程,我就是想认识这个人,我生命中还未曾有过这样一个人。我怕什么呢?I\'m also just a girl,standing in front of a boy,asking him to love her. 这时候的姜怡不知道,爱情最开始始于好奇,一开始因不同而受吸引,随后因了解而沉迷,因默契而陷入爱情。但是,爱情不仅有甜蜜,还可能会有破碎。 做了决定的她再次安然入睡,那头男人迟迟没等到她的回复,倒也不着急。他这样的人,上天对他馈赠太多,过分偏爱仿佛要让他一生顺风顺水,随心所欲惯了。 当然,医学路漫漫,得心应手的天赋是不够的,若是没有对生命的敬重以及足够的耐心,他也走不上这条路。若不然,他何必不听从家里的安排踏上商途,再不济凭着自个这张脸,他为何不去娱乐圈闯一闯呢? 见惯了生死,才更懂得尊重感情、及时行乐。他不排斥爱情,但是多巴胺可能真的是一时冲动的产物,内啡肽才能决定能否天长地久。 像谢元和徐皓嘲笑他的,夜店也好女朋友也好,对他而言,不过是填补空白的道具。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还有一张脸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态度,妥妥渣男无疑。但其实人家看上他的,也不过是脸和身子,谈过的女朋友长久不了,许是注孤生了。 或许真的像他妈说的那样:“谈恋爱就像试鞋子,鞋子都需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不可能看中的就是刚好适合。” 馋他的脸和身子的,周廷又怎么会让她们如愿呢?毕竟他自恋呀。如此之下,更是无法走多远就分手。 周廷也不着急,也许真正喜欢的东西,该来得缓慢来得艰难,也更珍贵。 第 9 章 我尚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渴望认识全部的你,而你也是。——2020年1月11日姜怡记 姜怡天微微亮的时候就醒来了,夜里仿佛做了个美梦,记不清梦见的什么醒来之后却还留着几分愉悦,咳嗽都已经好多了。 她回复了周廷,“所以你要约我吗(σ′▽‵)′▽‵)σ?”那头回复得很快,颜文字过于娇俏,周廷仿佛透过屏幕感受到她的好心情,“怎么,不给吗 ?” 姜怡抿嘴一笑,并不回复。没有爱情经验的人也知道男女间有博弈一说,别暴露自己的急切和渴望。 她慢悠悠地起床,做了个早餐,慢条斯理吃完面条、洗完碗后,才回了个“怎么会不给。” 周廷开车过来接她,姜怡下楼的时候周廷已经在楼下等了。 今天的周廷还是白衬衫西装裤,这次纽扣系的好好的,不同的是外面加了一件蓝色竖条纹外套,领口拼接深蓝色,不笑的时候还有种周医生禁欲的气息,一笑露出小虎牙则变成了痞里痞气的斯文败类。 姜怡没有刻意打扮,只是在因为生病而有些缺水的嘴唇上涂了层润唇膏。她仍是穿着长裙,同第一次见面相类似,脸色因为感冒显得略微苍白,娇弱如杨柳,嘴唇却还是饱满的,眼睛里也有着生机勃勃的光,仿佛整个春天灵秀之气都聚在她眼里。 这次见面显得很自然,不像认识不久的人。 坐上副驾驶,他自然而然地递给了她一个小盒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就都买了。” 盒子里是各个口味的润喉糖,她挑了一颗桃子味的,入口瞬间很甜。周廷通过后视镜看她含着桃子味的糖甜到眉眼间舒展开的样子,想小姑娘看来不止喜欢草莓 ,一切甜的应该都喜欢,难怪这么甜。 他笑了笑,故意问,“润喉糖好吃吗?”她点了点头,绽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说了句“谢谢周医生。”三分是甜蜜的感谢,七分是生疏的试探。 第一天见面是为了工作,他喊她姜怡小姐,她喊他周医生,但毕竟不是他的病人,更多喊周先生,第二次在酒吧玩骰子起哄的时候她也跟着众人喊周哥,但现在独处性质又完全不同第一次第二次见面都不一样,她换回了称呼。 他挑了挑眉,笑得别有用心,“现在不喊周哥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她稚嫩而热烈的试探,真得到回应反而不知道如何反馈,杏眼闪着一秒不知所措的光。 他别过眼,不看她杏眼无辜的样子,会让他有种想揉她脸的冲动。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还是继续逗小姑娘,吊儿郎当的笑,“给周哥来颗糖提神。” 姜怡被他使唤得一哆嗦,也不考虑他在开车哪来的手剥糖纸,连忙把手里一叠糖全递过去,周哥看了这装傻的小姑娘,嗤笑一声,还是大发慈悲自个拿了个粉色糖纸的捏在手心,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大手一拆扔进嘴里,甜的他皱了眉,干脆嚼了起来。 姜怡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觉得车内空间过于狭小,身旁人的气息太过炽热,连好好吃糖的动作都被他嚼的磕兹磕兹响,存在感过分强烈,总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 别说恋爱连心动都是第一次的姜怡自然不知道,她答应出来的举动已经被风月老手识破了懵懂的动心,也不知道他在慢慢推着她往前走,像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 好不容易将甜腻的糖果磕完,薄荷味回甘,他无奈地嘲笑自己,没事抢小姑娘的糖干嘛,磕完确实是清醒了,起到提神的作用。 他看了看老老实实坐着的小姑娘,不再逗她。他伸手打开SUV的音响,声音调的很低。 男歌手沧桑的声音低吟: “直到世间个个也妒忌仍不怎麽富有,用我尚有换我没有,其实已用尽所拥有……” 音乐声里,他缓慢开口。 知道她喉咙痛不好说话,他变得健谈起来。他想让一个人开心起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但和她相处,周廷不想用太多心机,这次她说不了太多话,就让他来说,他渴望让她了解全部的他。 他对s市很熟悉,不同于她大学才来的s市,认识的多数是购物广场或者知名景点,他长在这里,前十七年都没离开过这里,读书时候少年气盛,好奇心重,和兄弟们大多数地方都来过。 他聊到的,大多数是关于从前他去过的地方,有商贸繁华高楼林立的万象城,有夜景璀璨的梧桐山凤凰台,有充满创新与设计感的华侨城创意园,有绿意盎然的仙湖植物园,有现实版向日葵花海的观澜村,也有梦幻的日出云海、山海辉映的较场尾。 有她去过的地方,也有她没去过的,在他口中都显得那么有趣。除了s市景点,也会说到他们头次约好去酒吧嗨蹦到半夜□□回去,会吐槽他某个兄弟弱毙了第一次连墙都不会翻。说到大学的时候他的第一辆车,爸爸要给他买车,他没要。趁暑假回深的时候自己和同学合作搞了个政府调研项目,早出晚归,赚了的钱买了辆车,从此在s市到处撒野,对他的宝贝车子视若情人,不舍得给别人开。 经过红绿灯的地方,围起来基建的工地,铺天盖地随处可见的“天南地北,来了就是s市人”的宣传口号,周廷偶尔略带嫌弃的吐槽s市比如拥挤的人流比如一年四季如夏的气温比如永远在施工的基建,却掩盖不了他对这座城的喜爱,这所高速运转的城市着实是个奇迹,姜怡在他的讲述中越发爱上这座年轻包容的城市。 姜怡看他的侧颜,分明是成熟的男人了,讲起从前眉眼却满是少年意气。周廷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明朗起来。原来他是s市长大的孩子,原来他的年少那么有趣,原来他有两个玩得很好的兄弟,原来他的本硕都在港城,原来他大学时候也会在宿舍弹吉他唱歌,却不知是不是同哥哥们一样是为了哄女孩子。 路程不近,时间却很快。周廷带她去的地方,不是繁忙喧嚣的大型广场和购物中心,也非闪闪发光的玻璃摩天大楼。 周廷的车停在外面,开不进里面的小路。 店设得很隐蔽,穿过狭窄的过道和密集的居民区,坐落在三维迷宫似的城中村,是如果她一个人来跟着导航走也找不到的地方。显然是家老店,店面不算大,但干净整洁,店内老食客很多。 她好奇地跟在周廷身后,看他同熟练地同店内老师傅打招呼,显然已经来过几回了。她随手在小红书上查了这家店,果然有好几篇美食点评,看来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菜单上花花绿绿目不暇接,标大火推荐的有虾蟹粥、窝蛋牛肉粥、鲜虾鱿鱼粥、乳鸽甲鱼粥。周廷让姜怡点单,原话说的是怎么点都不会出错。姜怡选择困难症发作,皱着眉看着菜单。 周廷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果然最后还是挑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鱿鱼瘦肉粥,周廷又加了一盘普宁豆干。 上菜速度很快,仿佛有什么暗箱操作。姜怡惊奇地看了眼周廷,又看了看明显是比他们先来的还在等待的前桌客人。周廷笑而不语,帮她盛好粥,示意她尝尝。 珍珠米煮至开花,熄火慢慢逼出米油,熬到7、8成的粥,被海鲜提供的鲜甜沾染。每翻动一下,都能闻到海鲜和冬菜散发着的致命香味。 姜怡舀了一口粥,入口的美味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睛,仿佛周身的疲倦都被这碗粥稳妥慰藉了,说句不夸张的,粥下肚的时候仿佛灵魂都暖了。滚烫的粥下肚,炽热的心也妥善地安定下来。 加上普宁豆干,更是鲜上加鲜。她向周廷竖起大拇指。 两人放下碗筷,彼此相对一眼都是满足的神情。出了门姜怡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你和老板那么熟吗?为什么你可以插队?” 周廷掩藏得意,“一般人当然不行但是老板可以。” 她神情惊奇,小圆脸上杏眼微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周廷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怎么就这么可爱,气氛有几秒凝固。 他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轻描淡写抬腿,“以前常来吃后来这边撑不住怕倒闭了 ,我就入资了部分。”他垂下的手不经意动了动,手心里柔软的触觉似乎还在。 姜怡傻傻点头,哦了一声,白玉耳垂染上酡红,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姜怡,冷静点,别脸红。 吃饱了就有力气了,姜怡兴致勃勃地观察这个s市罕见的城中村,古墙上的标签说明这所坐落于城中村里的古城有着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更是作为2017年的s市建筑双年展的主展场。 难怪青瓦红砖给人浓浓的复古感,密集排列的塔楼与低矮的混凝土楼房错落,街头作坊、水果杂货店、鱼店活跃其中,充斥着市井气息,城中村的建筑显然与深飞速发展的现代城市建筑布局相违背,像是一座城市光明之外的阴影处,体现着s市光鲜亮丽外表下拥挤繁忙的内核,凝聚着无数深漂的梦想与生活。 姜怡惊喜地发现街头巷角的壁画涂鸦,用色大胆,风格独特,回头要指给周廷看时却撞上他纵容的笑意。 她讪讪红了脸,又被广播着魔性口语的小店吸引,“八刀香烤肠,中国最好吃的烤肠,好吃一辈子忘不掉。” 她有些兴奋地扑哧一笑,“之前我住学校,宿舍楼下就有一家这个,每天晚上快睡觉了他还在楼下播呀播,馋得我舍友饿的不行,央着我陪她偷溜下楼去吃。结果我们回来已经十二点多了,在宿舍楼大厅被熄了灯躺在长椅上睡觉的宿管阿姨吓一跳。你知道吗?八刀香烤肠的广播是全国通用 ,他们公司ceo自己录制的。这个音频到现在我还存着。”。 也许是想到校园趣事了,她笑得脸红扑扑的。 周廷看着她讲得实在有趣的样子,遗憾没能参与她的大学生活。怕她讲太多等会喉咙又不舒服了,他提醒她,“你现在喉咙不痛了?” 姜怡后知后觉,也许是饭饱力足,她眼睛一转,漂亮反击“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仙人手掌拂过我的头,束起我的头发,交给我长生不老的诀窍。出自李白),她得意洋洋。 “这姑娘,还挺会顺杆往上爬的,”周廷一哂,刚刚摸过她头的手隐隐发烫,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噎到说不出话,“是说我是仙人,摸一下头她的喉咙就好了嘛或者再土味一点,我是她的灵丹妙药”。 看他停在原地,姜怡扭头看他一眼,那一眼的笑意异常生动,仿佛能融化冰山,让挂着雪花的的树梢都透着温柔,周廷的心也随之一颤。有够傻的,他想,他迈开腿跟上去,却忍不住露出傻笑。 第 10 章 分别的时候周廷推给姜怡一个袋子,是个红色纸袋子,姜怡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他。 周廷示意她打开,“一个小礼物”。 姜怡有些犹豫,却还是接过来。 打开一看,是把折叠伞。淡青色的伞面,手柄是黑色的。很小巧,放在手提包里刚好。 他微微一笑,吊儿郎当开口,带着几分江湖侠气,“在江右商帮流传着一句话,一个包袱一把伞,走遍天下当老板”,他停下来顿了顿,用着打趣的眼神瞅她,“上次借的那把伞,我已经还回去了。你不是觉得超市的伞质量不好吗?这把伞你放心用,争取早日当上大老板。”带笑的眼睛里还有些许鼓励似的期许。 她还是有些犹疑。 周廷再次开口,“放心吧,不贵的。” 姜怡被他调侃有些脸红,把伞放回袋子里,向着他晃动了一下,全盘接下他的祝福,露出一个甜滋滋的微笑,把手举到头边微微敬了个礼,说了句:“那就谢谢周哥,周哥再见。” 周廷下车,倚靠在车窗边,嘴里玩味地重复:“周哥……”这小姑娘真是……傻里傻气的。他不自觉带上微笑目送她,等她走远,又低头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姜怡还在电梯里的时候,就收到一条信息,“所有的告别里,我只喜欢你和我说:明天见。”每次你说再见,我就忍不住想问是什么时候。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过一会才回:“卑微小姜天天加班,明天不见。”她不问他的喜欢,左顾他言。 周廷失笑,驱车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既慢又快,之后一周姜怡把重心放在工作,年审是事务所一年的重头戏,而且今年早过年,春节就在2月中上旬。 实际上再过三周也就到了放春假的时候。要是不趁年前能做多少做多少,过完年回来的下个月就得出审计报告了,到时别说996,怕是007时间都不够用。 公立医院属于自收自支预算体制的事业单位,管控和使用的是政府财政资金和自有资金。 正常来说事业单位是内部审计,但近年来,随着医疗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医联体不断形成,各级医院的资产规模不断扩大,经济业务日益复杂。由此,医院内部审计工作的深度、广度也在不断提升,很多医院内部审计已不能满足自身审计工作的需要,医院内部审计业务外包因此产生。 姜怡在的项目组就是承包了部分医院内部审计业务。作为独立第三方,审计人员的审计资料都是同被审单位财务处对接。 曼姐的安排是三个分院各呆两天,和财务对接完后转战下个点,剩下的能在线上完成的工作再稍后完成。一周过去,分院资料都交接完了,新的一周他们就都会待在总院,直到放春假。 1月19日,周日,天气晴。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身心疲惫的姜怡拒绝了小果的约会邀请选择在家躺尸。 “周廷”,这个名字缱绻在嘴边却吐不出来,少女的心有一条暗流,常常不动声色,有时溃败成河。 她想到传闻的夜场浪子,想到他的游刃有余,想到她看见他心里隐秘的欢喜,又像是误食青梅的酸涩。 上周他送她回来之后,微信就维持着间断的联系,刚开始是他对她身体好了没的关心,后来是他听她吐槽加班辛苦,再之后他遇到好玩的事情有趣的笑话也会分享给她。有时寻常有时有趣。她偶尔回复偶尔有意忽略,他也不在意。过会又自顾自续上话题。 柔软沙发上,姜怡惬意地趴着,看也不看旁边的桌子上放的一杯苦瓜汁,那是她爸嘱咐她榨汁喝的,说是可以清热下火,怕她不肯,还很机智地让她榨成汁后拍照给他看,姜怡只得照做。 围城已经看完了,姜怡又从书架上挑了本《千江有水千江月》在看,乡愁里包含了爱情,台湾文学太过温良甜蜜,读完让人怅然若失,里面有一句“好多事情,我是自你而起,才开始想的”更是让她良久难忘。 说真的,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他心动。女孩儿们都爱长相帅气的坏小子,尤其是痞坏痞坏实则有所成、体贴的这种。 手机在桌子上振动一声,她坐起身子拿起手机,是周廷问她要不要去水族馆,给她发热门的水族馆照片。她咬了下唇,在某情感论坛里匿名发出问题。他的缺点是这样明显,轻佻、话多、抽烟,看起来甚至是万花丛中过的游刃有余,他是这样的人吗? --浪子会喜欢上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女孩子吗? 底下很快叠起高楼。 --坏笑。也许喜欢上 --上 动词 --浪子回头金不换。问题是,浪子回头前,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能让他回头。 桌子上的苦瓜汁被端起来一口气喝完,难怪苦瓜又叫凉瓜,姜怡心里有点苦也有点凉,想自己或许该及时止损。她回复他,说累了不想出门,他很快回说让她好好休息。 夜晚很安静,偶尔有几声狗吠。 临睡之前,姜怡又看到一条回复“--不要犯滑坡谬误。” 姜怡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她搜索了一下,大意是说,某人假设A事件的发生,必然导致发生更加严重的B,以此来论证A事件不该发生。通俗一点举例,就是,本来你只是不喜欢收拾屋子,别人却说你输掉了整个人生。使用了因果推论,却夸大了每个环节的因果强度。 在爱情里,如果你发现一个人有一个污点,那么滑坡谬误让你在他能证明他是白的之前,应当断定他整个人都是黑的。 然而这是错的,姜怡若有所思。其实哪怕再亲密的两个人,你也不能知道对方的全部想法,你不可能在他脑子里装摄像头,不会知道对方是黑是白是灰身上是否有偶尔闪过的阴暗,你不能只听别人的言语不能去根据对方身上的一个小污点就判定对方整个人都是黑的。相处起来也只是依靠你对对方的了解,用心去决定是否信任。 姜怡把那把折叠伞放进了包里。 第 11 章 1月20日,周一,天气晴。总院财务室。 工作空隙,姜怡脑子里偶尔也会想起周廷想起滑坡谬误,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想法,隐约知道自己其实是想接触的但总还是忍不住拒绝。 年末他们彼此工作都太忙了,人事太忙,见面的机会错过就没有,想念也只是间隙。姜怡知道,医生从来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流水的病人,铁打的医生;流水的病人痛苦一时,铁打的医生痛苦一世。”她的一位医生学长这么说。 中午在总部职工食堂吃饭,食堂菜色不错,同事们依次坐下,笑谈不断。姜怡却有些心神不宁,在人潮里探索,人来人往,最后平淡地收回眼神。 吃完饭是休息时间,姜怡吃太饱不想回去又趴着睡觉,医院财务徐姐和她说可以去花园散散步。 总部医院已经建了很多年,花园也寻常,坐落在住院大楼一楼,平平淡淡。寒意尚重,花园的观赏性在下降。午休时间,姜怡没想到这时候的花园有这么多人。也许是太阳正好,驱散了寒意。 姜怡站着看了一会安静晒太阳的老人,穿着病服独自玩耍的小孩,又看了会新手爸爸推婴儿车,最后还是看回大树落叶,秋树静立。 姜怡在飘着落叶的长椅上落座。 每一幕平常的场景出现在医院就带上了沉重的悲欢离合,有离去也会有新生。她在心里祝福病人们都能欢欢喜喜出院,健健康□□长。 坐下来之后她才惊奇的发现,靠近楼梯处放置着猫砂盆、饮水机、猫窝,装满猫粮的储粮桶,还有一个食盆。这套装备十分熟悉,姜怡之前学校宿舍楼下也有一套,是学校动物协会置办给可可爱爱的流浪猫们的。 她眼睛亮了,蹲在椅子前四处寻找,她知道有的猫会有戒心,一心想引出那只会“喵喵喵”叫的可爱宝贝,所以她也发出“喵喵喵”的勾引声,期冀传到猫咪耳中能变成“来一起快活玩耍”的猫语。 没发现远处有个穿着白大褂一手拿着餐盒的男人大踏步朝着长椅走来,发现她后又放轻脚步,现在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看她探头探脑,“猫很少喵喵叫的,他们一听喵喵喵就知道是坏叔叔坏阿姨来了”。 她被男人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急冲冲站了起来,才看到熟悉的俊脸,一身白大褂,戴一双金丝边平框镜,或许是为了掩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有种莫名其妙的反差。 制服诱惑有了行走的现例,姜怡呼吸一窒,一瞬之后才瞪他:“你才怪蜀黍”,又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看到他手上的外卖餐盒,皱眉,“你还没吃饭吗?” 周廷把白大褂脱下放在椅子上,将眼镜取下。看她表情变来变去,轻轻用鼻音笑了一下,又示意她坐下,“这话不该我问你吗?我刚忙完,过来吃饭顺便给猫加餐”。 他从白大褂里摸出一个罐头,倒在猫咪食盆里。 不一会有一只翘着尾巴、小jiojio不紧不慢迈出仿佛主人在巡视场地的肥嘟嘟的橘猫走来,姜怡在心里发出尖叫声为他的出场配乐,“啊啊啊怎么这么可爱”。 它先是凑到食盆前闻了一下然后猛虎扑食般扫荡一空,最后傲娇地舔起尾巴。 那边周廷也饿坏了,已经自顾自在吃饭。姜怡用发亮的眼睛盯着猫咪,心不在焉回他,“最近一周我都会在这边工作呀”,隔一会又回头好不生疏地和周廷搭话,小圆脸弯杏眼,肤白脸嫩,笑起来又甜又软,问的却是,“这只猫咪是你们院养的吗?它叫什么名字呀?” 周廷慢条斯理吃饭,擦完嘴才逐个问题回答她,“之前是流浪猫,全院一起养的,叫冬至。” 那边的胖橘听到有铲屎官喊自个名字,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舔干净的尾巴,十分给面子地走了过来,跳上长椅。姜怡觉得自个要幸福死了,胖橘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毛绒绒的身子,淡橘色和白色相间,看着你的时候湿漉漉的眼神总让人产生□□的冲动。 周廷放松肩膀靠在椅子上,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猫主子配合地发出呼呼的呼噜声似乎在说两脚兽手法还不错。长椅,男人,猫咪,这样一组不相干的词组合在一起,姜怡霎那间有点心动。 注意力被猫主子慵懒的呼噜声转移,姜怡看着男人放松的侧脸,又看了他的手,羡慕极了,却不敢上手。 周廷发觉自己又想笑了,这么个小姑娘,好像还怕被猫抓吗?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姜怡一眼,示意她抓住机会。 终于,在他的鼓励下姜怡也伸出手试探性地去给冬至顺毛。察觉到背上多了只手,冬至睁开大眼睛看了眼漂亮的小姑娘,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姜怡沉浸于撸到猫的喜悦,却不知道,此时周廷看着她的感觉,就像她对冬至,即满心怜爱,同时又想哄骗。只想织好一个甜蜜的陷阱,哄她入网,诱她上钩,名正言顺地给她顺毛。 冬至是只傲娇的猫咪,被香香软软的护士小姑娘们宠坏了,从来不给铲屎的过分接触它的时间。它睁开懒洋洋的眼睛,“嗷呜”一声跳下长椅,到时间去陪另一个铲屎官了, 姜怡失望地收回了手,目送冬至走向那个穿病服的男孩子。冬至察觉身后留恋的目光,却头也不回坚定地迈出小jiojio,觉得自己对铲屎的一视同仁可厉害了。 “冬至是只招人喜欢的猫”,周廷开口解释,“住院部有个男孩子也很喜欢它,那个男孩心脏不好没去上学,冬至吃饱了就会去找他玩。”看到女孩子了然后有些低落黯淡的眼神,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周廷又开口补充,“做个手术明年就可以回去上学了。”满意地看到小姑娘的眉头舒展了。 姜怡把注意力放回身边的男人,偷偷摸摸观察他几眼,“最近工作那么辛苦吗,感觉你有些累。”男人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意。 “医生工作都这样,昨天值夜班。我们业内有句话,金眼科,银外科,普普通通大内科,开着宝马的口腔科,又脏又累妇产科,婆婆妈妈是儿科,挨打受气的精神科,千万莫进传染科。比起其他同事,我的工作还好。” 周廷无意抱怨,转头想换个话题,看到餐盒又萌生一个好想法,“就是忙起来就错过饭点,只能吃外卖,感觉外卖油水太重没什么营养。”他摊摊手,显出几分疲累,心里暗自向替自个订饭的护士助手说声抱歉。 姜怡皱眉,自己下班倒是很准点,去饭堂算是最早那一批,她迟疑地开口,“或者,我帮你在食堂打包。” 男人心里“yes”一声,内心雀跃,声音带上了几分松懈的含糊,自然而然地接了句,“那就麻烦你了,我需要的话就发微信告诉你。” 态度过分自然,话语衔接无隙。姜怡隐隐觉得出格,这样不是更平添麻烦?却也无从反悔。 这天下班后,姜怡去小区的超市买了进口罐头,准备犒赏那只懂得陪伴小朋友的可爱橘猫。 走过厨房用具的时候,她想起包里的折叠伞,转念一想,又买了两个饭盒,一粉一蓝。有机会的话,喜欢猫的男人啊,就让他用粉色的好了。 第 12 章 21日又是新的一天,昨天没有洗头,姜怡干脆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脖颈间一段娇柔洁白的肌肤。灰色圆领卫衣,里面加一件长白T恤,配条黑色直筒裤,简单又清爽。 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姜怡今天干劲十足。今天的任务是整出一份银行询证函,货币资金审计这一块最重要的就是银行询证函,通过向银行询证,确认余额与账面是否存在差异。 这类简单而繁琐的活,往常都是给新入所的新人做的,曼姐把这份工作交给了新入所的姜怡,给她发了往年函证参考。询证函用的模板是央行下发的通用格式,用到的技巧大致是邮件合并,但当遇到单位在一个银行有多个账户时,这个时候就需要把多个账户都写进一份询证函,邮件合并就没法用了只得一个一个粘贴进去。 同事们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她,眼睛里透着笑意,“银行询证我们刚入行的时候都做过,耐心点,你可以的。”严格来说,事务所没有领导和下属之分,只有项目组负责人和项目组成员,气氛相比起企业来说要融洽的多。姜怡所在的项目组相处融洽,5人小组,各有分工,大家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但同事们也很愿意教你。 姜怡没有笑,而是认真开始思考起来,“就没有快速一点的工具吗?”,她尝试着写一个VBA做成银行函证生成器。 她敲了会代码,隔了一会,她拧住的眉头松开了。“就这样,得先调好模板格式,填好银行和账户,余额等基本数据,就能一键生成”。她在银行函证生成器里面附上操作步骤。 一个上午时间,姜怡将完成的银行询证函连同生成器打包发在工作群里,曼姐没有意料到她完成的这么快,又打开索引号来看,一共多少封函证要跑多少个银行清清楚楚。没隔多久,□□群里有前辈发消息,“小怡这手可以啊,都可以转IT审计了” 姜怡失笑,她知道对方是开玩笑,她蹭过计算机软件学院同学几节课的半吊子水平,还不够格凑热闹了。 曼姐夸她:“不愧是年轻人啊,行动力真强”,谁不厌烦做这些重复繁琐的工作呢,也考虑过写个简便的程序,但要么由于懒要么水平不够放下不提。 但今天的医院注定是不平静的医院。 姜怡去茶水间的时候,听见护士们都在叽叽喳喳讨论b市zy医院伤医事件。 她心里咯噔一下,工作被夸奖的喜悦荡然无存。她点开了微博看,果然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在昨天下午两点多b市zy医院发生一起医生被袭击事件,被伤的是一名医术精湛、业内口碑良好的眼科医生。 伤医杀医此类极其恶劣事件这几年却屡次发生,网上议论纷纷,有人替医生打抱不平,也有人借机消费流量,甚至有人质疑医生医德,姜怡从来不愿把人性想的太坏,但部分评论着实令人寒心。 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医生不易,这个行业门槛从来不低,学习强度非同一般可算是终身学习,为患者动起手术十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情,还有值夜班、轮休……学成成本太高,得到的回报比起付出的实在算不上高薪,支撑大家走上这条路的最初不过是一腔热血,医者仁心。 事件还在发酵,被伤医生还未苏醒,网上已有报道称,手术后虽然命保住了,但整只左手基本废了,几乎不可能再上手术台了。要知道该医生可是知名的主治医生呀! 姜怡想起方才护士们脸上的不知所措、惶恐与恐惧,想起在这不久前也发生过的一起杀医事件,女医生被病人家属恶意袭击身亡,网上也是言论纷纷。 那时候她还在学校,同学们群情激昂,朋友圈纷纷转发了为医生打抱不平以及提高伤医违法成本、倡导完善立法制度的各类推送,那时候她也愤怒,她永远记得北岛的一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凭什么卑鄙无耻的人反而大行其道,杀医者肆无忌惮,键盘侠们大言不惭。 现在她也愤怒,但愤怒之外更添了一份担忧,想到周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肯定也会很难受吧? 微信上是他今早发来的说他今天坐诊,麻烦她帮忙打饭的消息。 姜怡忐忑着关掉手机,抛开思绪投入工作,很快午饭时间就到了。姜怡以自己有事为借口婉拒了同事一起吃饭的提议,没忘带着宠物罐头,到饭堂打包好两菜两肉,拿着餐盒等他。 但她没想到一盒宠物罐头,引来的不止冬至,还有个穿着病人服的小男孩。 冬至可劲儿摇头晃脑,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罐头,圆嘟嘟的肚子有肉在晃动,好不可爱。 男孩子有些腼腆,许是在医院比较少同陌生人说话,五官清秀,瘦瘦小小,乖巧喊她:“姐姐。” 他们互换姓名,又一起看冬至啃罐头,男孩小鑫突然开口,“姐姐,我年末就要做手术了,我很害怕,但是我不敢告诉我妈,她老是哭。”明明才十岁,表情却有些大人的成熟。 姜怡有些心疼,面上却露出轻松的笑意,“小鑫有没有给自己剪过指甲呢?” 男孩不解,点了点头。 姜怡接着说:“医生给小鑫做手术,就像你剪个指甲一样很轻易。我们相信医生叔叔好嘛?相当于睡一觉,醒来你就可以回家,回学校上课了。我们小鑫是个勇敢的男孩子,一定不会怕剪指甲的对吧?” 小鑫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点了点头,同姜怡讲话:“姐姐,我不怕了,我是个勇敢的男孩子。”他露出骄傲的笑容,转身蹬蹬走了。 周廷到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 姜怡侧头看到周廷,马尾辫在空中甩出抛物线,见他看着自己,笑了笑:“赞美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它使每一个得到它的人,都朝着被期待的方向发展。” 发生了什么很好猜,周廷淡淡笑了,“我们心理学还有一个说法叫自我实现预言,意思是一个人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评价会影响他的行为并最终影响他对自己的评价,期望会对人们的行为造成深远的影响。比方说如果一个人总是被夸奖勇敢,那么逐渐他会相信自己是勇敢的并最终真正成长为一个勇敢的人;反之亦然。” 他走上前,看了看冬至狼吞虎咽吃着食盆里的罐头,眉眼间倦意挥之不去,发出“啧啧”的声音,“无师自通啊,都知道买罐头来哄猫了”。 姜怡低头抿嘴笑,明眸善睐,不搭理他。 两个人开始吃饭。 姜怡观察他的脸色,看不出异常,便笑眯眯和他说起护士姐姐讲的笑话,“有个病人第二天做手术,需要禁食。但是实在饿得不得了,就去找护士姐姐问,护士姐姐说可以一点点。结果晚上查房的时候发现病人在喝一点点。” 周廷一本正经地评论,“病人真乖,说了一点点绝不点喜茶。” 姜怡被他逗笑了,嘴巴里嚼着东西,鼓着脸颊,笑得像只攒着满腮帮子果仁的小松鼠。 周廷的手机振动不断,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回复信息。姜怡看到他皱紧了眉头。姜怡很少见周廷皱眉,不自觉也跟着皱了眉。周廷放下手机,看到女孩子凝重的表情,又逗她,“怎么苦着一张脸,苦瓜吃多了?”姜怡拿不准他到底需不需要安慰,小心翼翼地问,“你皱眉是因为那个伤医事件吗?” 周廷伸手摸摸自己眉毛,才发现自己原来在皱眉,他轻笑了声,嘲笑自己何必掩饰,干脆后仰,将手举起来放到眼前,“是啊,怎么可能不伤心呢?医生最重要的一双手啊就这么伤到了。我们医护人员看到这类新闻,也会想,也不是第一例,今天是他,又何尝没有下一次呢?”脱下白大褂,他和他的同事们也是普通人一个。 医生学的是生物医学,干的事是救死扶伤,承受到的却可能是无法预测的攻击。 在他短短的职业生涯中,他也遇见过一位中年妇女,因为丈夫胸腔积液,呼吸困难,抢救无效死亡,和他说:“我想把你撕成碎片。”一边又说:“我最近血压上升,你给我看看。” 姜怡想象了那个场景,为他揪心。做得好是理应如此,做不好却收到千夫所指,乃至生命威胁。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不要盯着这些人看,医闹的人、诽谤的人,他们愚昧无知,只会索取,一不如意,就习惯了通过喊打喊杀毁掉一个人。从古到今,这样的人恶意满满,质疑医生、猜忌律师、贿赂警察,却对资本家和政客极尽追捧。惯常如此。如果你非盯着这些人看,心生恐惧退出医生这个行业,那你不就如他们所愿,反而毁掉自己的人生。” “我们可以愤怒,可以难过,可以失望,哪怕痛哭、破口大骂都行,但是我们不能说,【好人没好报,我还是做坏人吧】,那样我们才真的彻底输了,完败。” 太阳透过树叶斜斜射下光束,有种朦朦胧胧的美,姜怡想起网上流传的那张照片,医生倒在血泊里,眼神平静又绝望,她的声音因为过于动情有些颤抖,“最好的回击不是盯着他们、恐惧他们,而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做好自己。” 这样的理论他第一次听见。周廷看着眼前这个正直善良的小姑娘,目光一动不动。她的眼神因愤怒而发亮,是在为他而生气。甜美的外表下有着同刀刃一样锋利的强大。她眼底的光是美丽的欧若拉,铺天盖地而来的极光,让他一度沉重的心变得轻盈,迎接灵魂的朝圣。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紧缩的眉头已然松开,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我知道了。” 医学这条路再有天赋的人也不敢说自己什么都能处理,刚开始值夜班的时候每个医学生都焦虑过会不会发生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这么艰难都过来了。他从未想过退出。 他的摸头杀,让姜怡刷的一下脸就红了。 “早知道昨天就洗头了”。 第 13 章 姜怡晚上下班回去的时候,网上舆论已经一边倒,源源不断有受过那位眼科医生恩惠的病人出来为他背书,其中不乏医生为失明病人垫付手术费用的动人事迹。被伤医生也抢救成功,等待苏醒后接受康复治疗。 几天后姜怡看该医生接受采访的新闻,他并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因此丧失信心,相反,他说自己不会被这场意外所困,会积极接受治疗,争取回到临床一线,哪怕回不去,也愿意教导学生,培育更多种子。他说:“因为见过太多悲惨的命运,也就更能接受打击。 ” 姜怡晚上回去以后,在日记本里写道,“这个整天面对人性之善与恶交织的特殊群体,其实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通透与温柔,更能想象他人的痛苦,也对苦难更加包容。医者有仁心,慈悲济世人。悬壶轻己利,德品胜黄金 。” 小果今晚过来留宿。 黑暗中,躺在一张床上,姜怡迟疑着同小果说话,“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一个挺心动的人,但对方有太多前女友,她有些顾虑。”黑夜太过安静,滋生了太多不该有的欲望。人无法决定因什么而动心,却在心动的那一秒发现自己逃不过。 小果犹疑,“这句话感觉是无中生友系列?” 她掩面,“哎呀,你帮我朋友提个建议。” 小果嗤笑,“恋爱的酸臭味啊,看到梧桐就想到愁,我们才多少岁,何必给自己画下条条框框。不想在一起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不够喜欢,对方有没有用心追你,套路还是真心,你朋友都是成年人了,该分得出来。” 姜怡被她笑得脸有些发烫,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一个女孩有感情烦恼,整屋子的女孩子跟着出主意,满屋子闹腾。 她不再犹疑,在朋友圈转发了被伤医生接受采访的新闻,附上文字,“医生如果是挡在我和死神间的一堵墙,那我就要成为医生和医闹间的一道盾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廷给她点了个赞。 姜怡不会想到周廷看到文字的时候心底是如何的软,融化成一江春水,溪流涓涓而过的时候,他听到自己鼓点一般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那种从未有过信仰的人,在心动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忠诚。嘴上喊着“我永远向往爱情永远屈服于温柔”,遇上对的人以后,慢慢的,他变成了“温柔本身”。 不提周廷看到文字的时候心里如何得到妥善慰藉。那头姜怡的爸爸和堂哥们不满了,想到姜怡最近接的项目就在医院,纷纷评论,“妹妹啊你可千万保护自己”“别让哥哥担心”“爸爸也会做你的坚强后盾”,姜怡啼笑皆非。 姜怡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跟着爸爸长大,但爸爸给她的爱一点都不少。家里只有爸爸,小时候爸爸忙于工作没时间带她,又不放心交给保姆,就把她放到自个哥哥家。所以小时候陪她的都是堂哥们。大伯家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十分稀罕她,“旭日东升”两位堂哥也很喜欢这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耍的粉雕玉琢的小怡妹妹,时常带着她出去炫耀。她得到的爱一点都不少。所以她长大以后很少想到妈妈,那个让她想到心里就发疼的疙瘩。 姜怡的妈妈是个画家。当初姜怡刚出生没两年,姜怡爸爸忙于工作困于事业,对妻子和家庭都有所忽略。姜怡妈妈在画廊工作,身边都是些画画爱好者。或许学艺术的人心思都比较细腻,要求的感情也更深刻,也更容易偏执,更容易被同类吸引,在画廊工作的她同另一个外国画家日久生情。 那时候姜怡已经四岁了,她永远记得,那时候父母在房间里吵架,她站在门边,谁也没注意到她。房间里的争吵从门缝里泄露出来,投在地上的阴影似乎是吞天巨兽要将小小的她也一口闷下。 一向温和爱笑的父亲铁青着脸,“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妈妈眼神坚定,拎着行李箱:“我不爱你了,我的爱情给了别人。” 父亲脸色沉沉,伸手拦下她的行李箱,手上青筋暴起:“你走了,我们的女儿怎么办?如果你不爱我,那小怡算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走,为什么他们要争吵,害怕在心里越堆越多,吓得嚎啕大哭。 爸爸才发现她,他深吸了口气,走上前抱起了她,哄她,“小怡别哭,不怕啊。”宽厚的手掌在她头上一拍一拍着。 而妈妈只是看着她流泪,说对不起她。 最后她哭得累了睡着了,妈妈也还是走了,离婚后移民同那个画家定居英国,好似又生了一个小孩。小时候她还会盼望妈妈打电话给她,越洋电话却来得很少。长大后她已经不再盼望,何必呢?她已经明白妈妈的行为就是所谓的婚内出轨。 这个疙瘩捆着她的心,勒的她的五脏六腑想到就发疼,却在人前装作不在意。姜怡固执地想,我绝不可能会同她一样。我爱一个人,就要给出完整的全部的爱。 手机信息叮咚一声,“周末去看画展吗?”是周廷。很快他又发了画展的相关讯息,是个比较小众的画展,并没有做出相应宣传,展出地点也比较偏僻,每天接待数也控制在一百。想来如果不是有意了解,根本无法在社交平台上关注到此类信息。 姜怡不假思索,“好呀。”对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在一起的人,就不要端得太高。她愿意去尝试,去接触,去了解。 时间很快来到约定那天。 1月26日,周日,天气晴转多云。 姜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笑容,浅粉色针织七分袖上衣勾勒出□□纤腰,往下是饱满的蜜桃臀,修身的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腿,踩着小白鞋,配上一张初恋脸,似乎可以直接胜任青春偶像剧女主角。 她披上了牛仔外套,走出玄关。 周廷在楼下等她,他也没有再穿衬衫,而是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了件卫衣。白色连帽,加上灰蓝色的牛仔裤与白色的休闲鞋,显得十分干净与清爽。 清晨的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了清冷的、沉默的外衣。但这外衣在他转头看到她时烟消云散。周廷抬眼看她,天光纳入他眸中,生动了他的眉目。 目光对上的时候,姜怡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蹦跶起来。 第 14 章 周廷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个人慢吞吞走过去。 天气很好。大晴的天,不晒的阳光像香甜的棉花糖被烘焙得柔软万分,给人愉悦的暖和。 小区篮球场上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子们在打球,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看到姜怡目不转睛甚至停下脚步来看他们打球,“你喜欢年轻的男孩子?”即将三十而立的老男人有点不爽。 姜怡鼓起两颊眨眨眼,眼尾无辜,“你不喜欢?” 周廷似笑非笑,“周哥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嗯?”果然看到姜怡红了脸不说话。 他自顾自在心里接上了下一句:“周哥不喜欢男孩子,周哥喜欢你。”但又按耐住,不能太着急了,于是转移了话题,“W市出现新病毒,可能存在传染性,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消息不确定。但还是得小心为上,别去人多的地方,出行最好戴上口罩。”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到他脸上的严肃性,乖乖应下。 他站在原地陪她看了一会高中生热血呐喊的打球,在他眼里他们是打球技术蹩脚的小菜鸡,但是旁边的女孩因为每一次带球过人每一次三分进球的雀跃,却让他听着球场的欢呼也露出微笑。只觉今天的日光实在烂漫美好 ,连往日里吵闹笨拙的稚嫩少年,也显出几分小学鸡的可爱。 不急着离开,画展的入场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的两点到五点。姜怡想下午再过去,两个人便随处走走。 太阳不晒,索性绕着人工湖散步。这次是姜怡讲的比较多,话语滔滔不绝。 她是庐州人,她给他讲庐州的清风阁、包公祠、浮庄、五里屯、天鹅湖,讲她也曾跟随伯母去城隍庙看张灯结彩舞龙舞狮,讲她从小屁颠屁颠跟在她两个堂哥后面,和院子里的伙伴们吵吵闹闹,她也从小顺风顺水,高考的时候如愿考到这所不会下雪的城市。 她从来话不少但也没想到自己能讲这么多。 周廷则听她讲,不时点头或是打趣。也会猜想小时候的她会是如何粉雕玉琢,会是一个辫子还是两个辫子?班上男孩子会不会喜欢偷扯她头发?初高中时候,她又会否是那个乖乖学习从不逃课的学霸姑娘?大学时候,又会不会有很多蜂蝶围绕着她?他错过她那么多时候,幸好还是遇见。 姜怡漫无目的地讲,周廷也不打断她,而是饶有趣味地听、细细地想,越相处越发现她是个宝。这会已经讲到他们安徽建筑有个习俗,东瓶西镜放,在东边放一花瓶,西边放一面镜子,中放一时鸣钟,象征:终(钟)生(声)平(瓶)静(镜)。 姜怡讲的兴高采烈,心念一转,想起附近的一家很有趣的蛋糕店,网上排名也很高,决定带他去打卡草莓乳酪蛋糕。 到了店里,姜怡带着笑意看向他,偷摸摸得向他眨眼睛,暗示他看这家店的建筑。知道他平常比较少吃甜品,便揽了点单的活,拿捏着他的口味,笑眯眯地在旁边点单。 周廷看着这家坐北朝南的店,门口的风铃风一吹发出叮咚声,进门东边的点单柜台上放着一个大花瓶,上面还插着鲜活的风信子,店员热情招呼,整体是白绿色系的,白色的墙上挂着晃着指针的古董钟,西边供人洗手处又有一面镜子,角落搭配着银灰色、白色的装饰气球,整个店透着一种清新的风情。简介的木质桌子上也摆放着瓶子,却没有插花,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人来人往。 也许是早晨的缘故,店内人员不多,蛋糕上得很快。 白色的瓷盘上糕点小巧而精致,浓郁醇厚的草莓慕斯,以轻芝士蛋糕为底,是一层软绵的乳酪蛋糕,想必味道不错。除了草莓乳酪蛋糕,姜怡还点了焦糖核桃黑芝麻蛋糕,绵密的黑芝麻奶油,附着小颗的核桃仁,还没吃就隐隐闻到香气。旁边是清爽的饮料,清淡的绿色上飘着火龙果的籽,有着好听的名字,叫火龙果遇上牛油果。 女孩还在笑着问他有没有看出玄机。周廷没有答话,而是举起桌子上的叉子,轻轻用叉子挖一口,动作随意地往旁边一送。 姜怡反条件就张开了嘴。 轰,姜怡感觉脸颊开始发烫。小蛋糕融化在嘴里,像云朵一样柔软,草莓的甜香恰到好处的在舌尖层层绽放。 这时周廷才漫不经心回答“或许老板是个安徽人。”她的话,他当然有好好听。 原本周廷已经定了餐厅,无奈蛋糕吃得太饱,午饭姜怡硬是拉着周廷在附近吃了一家老字号馄饨,周廷也只得听她安排将餐厅取消,简简单单吃了馄饨便出发去看画展。 画展的主题是“文艺复兴”&“星耀欧罗巴”,旧瓶装新酒,用光影的变化复刻名画,主办方有意让游客体验科技与艺术的碰撞。 入门先是“镜面迷宫 ”的视觉迷宫,黑暗中闪光的柱子上是这次画展的大师名与作品名,通过声控操作实时变换。 姜怡惊奇地瞪大眼睛,拍拍手跺跺脚看见阿诺芬尼夫妇像和达芬奇,梵高等名字像烟花一样闪烁又重回,科技发展到如今,是个仅此于人类的存在的奇迹,比如现在,简直像魔法一样,给人浪漫体验。 穿过迷宫便是画廊。 画展展出作品勾勒出独特而迷人的韵味。尽管不想承认,但或许是妈妈的缘故,姜怡对艺术有着囧乎常人的兴趣、强烈的共情能力与鉴赏品味,周廷显然对画作不太了解,却也很有耐心,耐心地跟着姜怡在每幅画前驻足,看画家的流派与创作意图。 看见姜怡眼睛发亮、欣喜回头寻他的样子,周廷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明朗起来。“是了,快乐的不是约会本身,而是同谁约会。”他心里暗叹。 美的形式是无限的,记录美的形式却千千万万。一共333副展品,两个人兴致勃勃地沿着顺序观看。 有一副让他俩都觉得很有意思,叫《镜前的维纳斯》,构图充满奇思妙想。画中的维纳斯以背示人,曲线动人,然而小爱神丘比特手拿的一扇镜子又将维纳斯的头像较为模糊地显现出来,美的化身、爱的女神维纳斯看起来平静而美丽,镜子里的她带着淡淡的忧郁,却又神秘莫测。 明明暗暗,曲线优美,构图大胆,在游客观察镜中的维纳斯时,她或许正通过镜子观察着我们。 姜怡驻足许久。 她发出称赞:“好美……”爱神丘比特扶着的镜子,镜子里的维纳斯安祥中带着淡淡的忧郁。面对着自己无比姣好的形体,画面中的这位女性流露出的这种淡淡的忧郁,与姿态动人的自信形成反差。 美神对镜自览,尚且流露出略微的不自信。100个人心中就有100个哈姆雷特,同样的也会有100种对美的见解。美貌是女性亘古不变的追求,可惜美貌总有一天会褪去,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这片区域都是西方神话故事。 第二幅画里热闹非凡,描绘的是维纳斯生育丘比特的画面—即《丘比特的诞生》。 姜怡若有所思,道:“你听过丘比特和普绪克的故事吗?” 周廷一怔,看着她充满兴味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姜怡看了一下维纳斯的画像,兴奋一笑:“我们都知道,维纳斯是罗马神话中美的女神。然而,凡间有个国王的三女儿普绪克,因为美貌可以和维纳斯媲美而受到嫉妒,维纳斯派她的儿子丘比特去惩罚她,没想到丘比特却被她的美貌俘获,与她坠入爱河,成为眷侣。” 她娓娓道来:“Psyche在神殿里过着优裕的生活,但由于她是凡人,却始终看不到丘比特的面容,为此,她很郁闷。她的两个姐姐很便骗她说丘比特是个恶魔,并怂恿她晚上偷看他。待她晚上点上油灯看到丘比特之后,才知他原来是个英俊少年。可惜,丘比特深觉自己被爱人背叛,愤怒而去。 宫殿、花园随之消失了,Psyche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一个荒野上。Psyche到处寻找丈夫,不觉来到维纳斯的神殿。为了毁掉她,这位爱神给她布置了很多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 最后一项任务便是叫她把一个空盒子交给Proserpine(冥府的王后),并从她那里带回一盒子美貌。Psyche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完成了任务。返回途中,她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的却是地狱里的睡眠鬼。它从盒中逸出,使她成了一具睡尸。丘比特发现Psyche僵睡在地上,便从她身上抓起睡鬼,重新装在盒子里。最后,诸神被他们的爱情感动,赐予普绪克永生。” 周廷听得仔细,神话故事小时候看来是歌颂美好,长大看实则揭露了某些社会本质--最终还是一个阶级同化的故事。 他若有所思,却闭口不谈现实,只谈风月。“原来这就是坠入爱河的由来吗?” 爱情或许是源于美貌,美貌会逝去,有人说色衰而爱驰,然而无论结果如何,爱情却是亘古不变的传颂。 姜怡笑了笑,略微加快脚步走到了最后一个打卡点:“是呀。所以说心动不可能蓄谋,所以才说坠入爱河。”她回头冲他一笑,年轻美丽的姑娘笑得明媚,是可入画的一帧。扬起的唇角是自信也是对屡屡被撩拨的反击。 周廷听她意有所指的话,微微牵起了唇角,不紧不慢跟上。 最后一个打卡点叫《我的自画像》,顾名思义,给游客合照的地方。 拍照人不多,许是画展本身就小众。周廷拜托工作人员给他们拍了张合照。 两个人排排站,彼此间距离有些靠近,姜怡露出甜美的笑容,小酒窝温柔定格,周廷难得笑的绅士。 女靓男帅,赏心悦目。 第 15 章 晚饭周廷带姜怡去吃了火锅,姜怡第一次知道还有菊花火锅这种存在。 餐厅里座无虚席,大厅灯火通明。往来的服务员有序而紧凑地忙活着,手脚利落,动作却放得很轻。包厢上挂着“白雪镶红墙,琼脂坠未央,烟霞蒸紫气,十里火锅香”的书法字帖,显得很是文雅。不像大厅的吵闹,隔开的包厢安静了许多。 炉子上的水开始沸腾,服务员将菊花瓣净洗,撕成丝洒在汤里。“为什么选的花瓣多是白色和黄色的呀?其他颜色的不要吗?”姜怡有些好奇。 周廷笑了,“你和我第一次来吃问了一样的问题,”他看了看隔着一层烟雾缭绕的她,顿了顿,“其实很简单,不是因为颜色好不好看,而是因为深色的有苦味不能入菜。” 姜怡恍然大悟。 周廷一边整理食材,一边给她讲解,“汤底用的是奶汤,因颜色乳白,像牛乳而得名。等到菊花香气透入味后,包裹着鱼片鸡片一起煮熟。入锅烫熟,再蘸上酱油和海鲜汁食用。” 姜怡咂舌,“很是讲究。”她眼神亮了,期待地等吃。 她的食欲已经被勾起来了,胃口大开。 与牛火不同,菊花锅的鲜甜反而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淡淡的清香,混着食物的鲜美,吃上一口满足极了,味蕾得到极大满足。 两个人的口味意外的相似,姜怡是庐州人,常见的不能吃辣。周廷作为一个医生虽说抽烟喝酒,但还总算崇尚饮食清淡,不吃辣也吃不了辣。 小小的桌子上,火锅的烟雾缭绕间,碗筷碰撞声,间或夹杂着大厅传来的其他客人的脚步声、交谈声,杂乱又和谐,对视一眼,两个人感受到人间烟火的味道。 周廷送姜怡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夜空上难得的星光闪烁,月光如水。 周廷生出不舍得离开之意,他停下车子,俯身靠近姜怡。 姜怡屏住呼吸,说不清那种感受,紧张还是期待。周廷却似乎没有察觉,甚至更靠近一点,语气放松而没有防备,“好饱呀,要不要散个步?”他伸手帮姜怡解开安全带,声音有种饱腹后的愉悦与满足,咬字不清晰,带着大男孩似的撒娇,邀请姜怡在楼下散步消食。 姜怡松了口气,缓缓下车,小区门口结出花骨朵的桂花树,一阵夜风吹过叶子扑簌簌的响,带来满身甜腻的香味,仿佛桂花落至她心上,她的心也沾染上甜蜜的香气。 白天走过的人工湖又被走了一遍又一遍。 姜怡走累了又回到楼下的长椅坐下,夜晚的长椅似乎变小了,两个人的膝盖有些靠近。 风飒飒的响。 周廷坐在姜怡旁边,谁也不舍得说话,他把头往她肩上一靠。 仿佛有谁施了魔法,把姜怡变成了僵硬的木偶人,只余在胸腔里砰砰作响的心。耳边又热又轻的呼吸让她的耳朵开始发烫,烫的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只得用余光瞥他。 余光里看见他闭着眼睛在笑,周廷一直是个爱笑的人,刚见面的时候姜怡还在心里吐槽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笑满身荷尔蒙。真的认识以后,周廷的痞笑反而变少,反而有时是那种纵容的宠溺的笑,亦或是轻轻的从鼻音里发出来的笑,刚刚大男孩似撒娇的笑,还有现在这种笑,一笑整个世界都明亮愉快起来。 姜怡慢慢放松下来。这一天多是他的安排,她很开心,却像是踏在云端里有种不切实际。她是感情上的笨蛋,是战场上的小兵,而他却像是箭术精湛的骑士,一击即中,她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 一天下来,她的话这样多,他说的也不少,她知道他也是开心的。她虽无意翻旧账,但想到许多事情她是初体验而他却可能已经失去新鲜感的时候,甜蜜的心就会涌上柠檬般的酸涩微苦。直到这一刻,看到他放松的无防备的笑,她才有种真切的感受,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姜怡,”他喊她名字,睁开眼睛已是一片清明,他不想等了,已经到了喜欢不得不说出口的时候,“姜怡”,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收敛了所有的嬉皮笑脸, “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喜欢。从第一天见面,就蓄谋已久。” 他笨拙地站在她面前,像是初次谈恋爱的小年轻,捧着一颗鼓声作响的心,直白地说出来,横冲直撞,不去想他们才认识多久,只知道遇见她以后其实他一刻都不想等,他想名正言顺地拥有摸头捏脸抱她的权利。 眼神真诚又坦荡,毫无遮掩的热情与渴望。“我谈过好几次所谓的恋爱,走过青涩走过中二,招猫逗狗口上花花,走到今天才感觉到信仰这东西,才发现心之所向。我们认识不过一个月,我却想到你很多很多次。”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有时候甚至会理性得很冷漠;我会斩断那些过去,把今后所有的柔软、希冀都留给你。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渴望与你有关。”他的心,地动山摇。呼吸科医生俯首称臣,献出最大的忠诚。 大家知道 ,越是成熟的男人越在乎面子,或者说现代人都有的通病,都不习惯把爱与喜欢挂在嘴边。喜欢一个人,追求、或者说是暧昧也多半是迂回辗转、弯来绕去的暗示,遇到郎情妾意的自然会接,无意则马上迷途知返,及时止损。宣告挑明 ,非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大人都怕丢脸 ,才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 。 但是那种想撤回就能撤回的感情,怎么会是真的喜欢呢? 姜怡怔怔地看着他,不自觉摒住呼吸,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蜜糖里泡,汩汩翻滚着气泡;一半在深渊里凝视烈火里拷问自己,她痛恨母亲抛夫弃女,即便家人极尽全力给她爱,但其实家庭是怎样小孩子成长以后就会是怎样,她习惯了温柔待人,却也兢兢业业,偿还每一份好意。她真的做好准备,迎接爱情的到来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手又不自觉缠上衣袖。 周廷看着她,眼神稍稍暗淡了一下,心生懊恼,想:还是冲动了,该再给她一些时间考虑。无措转瞬即逝,他轻轻叹了口气,把她的衣角从她的手中解放。 却又扬起犯规的笑容,把声音压低了说:“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等你,乖。” 这个字的口型真是再浪漫不过了,大概是两片嘴唇画了一个小小的半圆,最后嘴角停留在微微翘起来的弧度上,像是原本汹涌着波沙的大海一下子水净沙明。这个男人,像是上午蛋糕店里摆放的甜点,外表上佳香味甜美,放在橱窗里,隔着玻璃也让女生完全无法阻挡。 她慢慢走上台阶。周廷在台阶下看着她。 “你会对我好吗?”她敏感地捕捉到他的不安,带着小动物的虚张声势,欲盖弥彰。见惯了他的游刃有余,他脸上的无措更让人心动。 对面那双眼睛是波光粼粼的海,洒着月光,璀璨夺目,他专注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再郑重不过:“我会一直对你好。” 她仰着头,松开揉皱了的自个的外套,不去想矛盾的自己,不再瞻前顾后,只知道,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端的太过。 心跳已经无法再加快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她像个小孩子般,睫毛眨呀眨,却下定决心要抱紧自己喜欢的洋娃娃,细声细气,说了句:“那好,我愿意。” 第 16 章 路灯是淡淡的黄色,光斑印射下来,路面上是斑驳的影子。 姜怡踏上台阶的时候周廷还站在路灯下看着她,她的心脏砰砰跳,全然不敢回头瞧。 脑子彷佛被浆糊糊住,她机械地按下18层的电梯,打开指纹锁,接着换拖鞋、开灯。 这一天过得太丰富了,直到这一刻,她的心跳终于从猛烈变为平缓。站在客厅的窗边往下望,看不到楼下他是否已经离开。 窗外树影摇曳,似乎有树叶轻落于地。 她想起周廷的嘱咐,又打开柜子找出家里的医用口罩,准备接下来每天都带着口罩。在家族群发信息,又挨个给亲人好友发信息提醒他们小心,出门记得带上口罩,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庐州离W市太近了,现代城市又四通八达,人流密集往来繁忙,她在网上给爸爸和大伯一家都买了箱口罩邮过去,还特意挑了同城发货。 接着又去洗澡。洗澡间的雾气氤氲,把镜面模糊,她又耐心地把镜子擦干净。 做完一切琐碎的工作后,她才终于坐在床上,捧着日记本,允许自己发呆。 姜怡的日记本里有一页记载了月亮的来历。从前她听堂哥说他追堂嫂的恋爱故事,男人有一些位置是专属于伴侣的,比如读书时候他的自行车后座,还有买车以后他的副驾驶座,向来只有堂嫂可以坐。所以,读书时候她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所有的节日里我最爱中秋,而所有的满月里我最爱她房间里那一枚。是她让月亮成为月亮,成为落在朵云轩信笺纸上的泪滴成为守夜人倾注悲哀的容器,成为远行之客的来路和归途。”从此再美的情话对她而言都比不过那句:“你是我房间里的月亮。”隐秘的是姜怡心里的秘密,她喜欢月亮,月亮不知道。而现在,有个人搅散了一池星光,成为了她的月亮 。 还是小女孩,对爱情有非常细节的浪漫。 手机震动一声,是周廷,“我到家了,请问女朋友在干嘛呢?”明明他不在身边,她的耳朵还是刷的一下红了,“男朋友”,她在心里默念这个词,从今天起,名正言顺。 少女的心后知后觉地开出漫山遍野。 她抿着嘴笑,回他,“我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了,男朋友呢?” “!”周廷原本只想逗她,没想到她这么快适应。 是了,竟忘了她向来不甘示弱。他回复,“男朋友要去洗澡了,明天早上去接女朋友上班,女朋友快睡觉吧,晚安。” 她得令,也不再回。熄灯躺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入睡得很快,也很安稳。 周廷却没那么快睡,他拿出手机,圈了两个儿子,“我处女朋友了。” 谢元很快回复“?”,是询问。徐皓也“??”,却是质疑。这是周廷第一次这么郑重和他们宣告自个有女朋友。 两个人都很清楚他的感情历程,周廷天生一对桃花眼,看起来又来者不拒,嘴上花花招猫逗狗,也不是刻意洁身自好,或者不如说实际上他这个人是自恋的很。他不主动追人,女孩子前扑后继,他不拒绝,却也从不留人。但都是什么样的女孩呢?有的暗戳戳馋他身子得不到就转寻其他目标,有的自我感动后以为浪子游戏人间含泪放弃,谁又真正去了解他这个人呢?某种含义上说,往常那种短不过两周长不过三个月的比起女朋友,更像是女伴。但也不是为他开脱,周廷也渣,他也只是消磨时间,填补自己的空白。 他们三,谢元年纪轻轻英年早婚,周廷浪子名声声名远播,徐皓一度恐女直到工作才不得不克服,谁也不嘲笑谁,谁也不说羡慕谁。 但谁也没想到,周狗有一天也会和他们炫耀自个交了女朋友。 “莫不是被盗号了?”徐皓出声嘲笑。心中其实很不可思议,难道周廷也要出演一出真爱戏码? 谢元倒是很快打出“恭喜”二字,大概是当了律师的人处理的案子多了,对各类事物都见怪不怪。全然不像那个当年嘲笑周廷“大一谈恋爱时先占取得,大二是发现埋藏物,大三是拾得遗失物,大四是继承遗产。从不浪费。”的人。 那头周廷还在说,“从前我见海月作业没写完,就敢喊阿元说想吃苹果,阿元竟也给她拿来了。但现在如果是我女朋友……”。江海月是谢元的妹妹,随着妈妈姓。周廷头回在谢元家里见到她的时候,他们大二(19岁 ),海月才14岁,古灵精怪的初三生。从名字,“海上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知道父母对她的宠爱。本身是个活泼伶俐的姑娘,长相明艳,很惹人疼。 他没打完就发出来了,徐皓倒是好奇了:“若这样,你要干嘛?” 同一秒钟周廷的下文也发出来了:“我就把苹果皮都帮她削好,再切块,送到她嘴里。” 徐皓被迫吃了一碗狗粮,满心苦涩,悲从心来。 不提周廷如何得瑟,说要带姜怡同他们吃饭。 隔天姜怡醒来的时候,天刚好微微亮,透着熹光。昨晚没有拉窗帘,她赖在床上,看晨光透过窗户,带着克制的凉意。缓慢地,她才想起今天周廷要来接她上班,终于起身。 在为人女朋友的第一天,姜怡戴着口罩去楼下买了早餐。 手机上他说十分钟后到。买完早餐刚好过了八分钟,姜怡远远地便看见:戴着口罩的男人倚在车前,站姿说不上笔挺,却有他独特的味道,显出一种轻松。蓬松的黑发看起来触感极好,露出的眉眼分外清俊,脖颈线条分明。 人群在他面前匆匆走过。 姜怡深吸一口气,原来有人单单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心跳加速。 突如其来的想法,姜怡想看他能不能认出自己,故意假装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走过去。 他却已经捕捉到她的身影,向她走来。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聚焦之后盛出细碎微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成一轮新月,盛满笑意,流露出丝丝温柔。 那种看到喜欢的人慢慢朝自己走来的感觉,是如此微妙,仿佛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虚化了,既想克制又告诉自己我可以放纵,只想飞奔入他的怀抱,撞开他的肋骨钻进他心里,把自己的所有温柔都赠予他,把所有的甜蜜都告诉他。 像是走在一场白日梦里。这个人是真的吗?我要抱抱他。姜怡如此想,然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周廷显然有些错愕,却及时地接住了她。男人身上有种清爽的味道,薄荷一样的气味,怀抱坚实有力。原本拥抱是为了驱逐梦境般的失真,是翻涌着的甜蜜情潮所致。真正投入怀抱后独属于成年男性的骨骼、肌体让姜怡确确切切地感受到真实。 他拥住她,姜怡吸了口气,在他怀里露出藏不住的甜蜜微笑,一瞬之后退出他的怀抱,笑盈盈和他说:“早上好,男朋友。”她扬了扬手中的早餐。 男朋友不说他心中的柔软,而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帮她开了车门,又转到另一头驾驶座坐下。 上了车,她给他讲开心的事,喋喋不休,“我闺蜜小果,你见过的,她昨天告诉我,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她出门拎着袋垃圾,忘记扔了还带进地铁站给它过了安检”,姜怡显然觉得很好笑,独处的时候她已经把口罩摘了下来,眉眼带笑,是带着孩子气的快乐神情。 周廷的笑点向来比较高,“那么这就是一袋安全的垃圾。”他还能一本正经的评论。 姜怡不想被逗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但她不服气,“为什么你笑点那么高?” 周廷瞥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发笑,女朋友较真的样子太过可爱。 姜怡眼睛一转,问周廷,“我高中的时候学的是理科,那时候对计算机更感兴趣,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大学没有读计算机吗?” 关于她的话题周廷都很感兴趣,难道“分数不够?” 姜怡瞪了周廷一眼,“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妻子给丈夫打电话,说让他下班回来买八个桃子,如果看到有卖西瓜,就买一个。当晚,程序员老公买了一个桃子进了家门。妻子怒道:“你怎么就买了一个桃子?!”老公答曰:“因为看到了有卖西瓜。” 她说的时候还能忍住不笑,但看到周廷有些迷茫的样子就扑棱笑出声,她说,这个笑话其实是在嘲笑程序员的严谨或者说他们呆板。但当时的她,听了这个回答居然觉得一点毛病没有,“因为看到了卖西瓜的,所以桃子只需要买一个。”她实在被大家把这当笑话洗脑,又怕成了程序员英年早秃,最后选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会计。 周廷看坐在旁边的姜怡,少女有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及肩的长度,发尾稍稍卷起拢在白皙的颈脖附近,笑起来眸中波光粼粼。要是去了计算机软件或者信息工程这类僧多肉少的专业,怕是得众星捧月,他们可能也无缘相遇。 但谁又说得准呢?平面几何里称不会相交的两条线为平行线,但高等数学又说平行线会在无穷远点处汇聚成圆。而那些在平面上相交的直线,也不会在那唯一的相会处后渐行渐远,无穷远点处都会再重逢。这是初等几何到高等几何里的飞跃,是数学的逻辑浪漫所在,是生命的妙不可言。 他握着方向盘,倒是笑了,虽然笑的东西不太一样。 周廷开口,“笑点高可能是锻炼出来的。你前面说的傻子,我身边倒也有一个”,他给姜怡讲他的快乐源泉活宝徐皓,上大学时他们宿舍是个混合宿舍,三个人的宿舍,两个学医一个读法,感情却很深厚。徐皓懵懵懂懂,少年意气,认识了隔壁传媒学院的妹子,娇娇弱弱,“纯真可爱”。 那时候徐皓以为遇上真爱,给他们炫耀师妹给他发的自拍,姑娘眉清目秀,眼神娇怯又柔弱,不经意露出床头上一本张北海的《侠隐》,徐皓那阵时间正痴迷“邪不胜正”,电影世界刀光剑影江湖义气,徐皓说他简直三生有幸,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遇上了灵魂伴侣。师妹是传媒专业的,有想法拍网剧,苦于资金不够,徐皓慷慨大方地把自己多年积蓄拿出来投资。到了这份上,周廷觉得不对劲,提出想见一下师妹,徐皓忸忸怩怩说还没追到,最后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好家伙,对他们笑得羞涩,简直可以上演山楂树之恋了。在徐皓去洗手间以及去买单的时候,却各种隐晦地示好,探听他两的消息。见完面以后,谢元都看不过去了,“你说师妹纯真可爱,我看是你挺纯的。”后来果然,师妹给他发了好人卡,投资的钱也打了水漂。 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你以为遇上了真爱,却只是对方鱼塘里养的一尾鱼罢了。”老实人徐皓遭遇骗钱骗心后,还一度恐女,直到工作后才不得不克服,却对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避之不及。 姜怡心生同情,却又一度想笑。 话是说不完的,路却已经到了。他们带回口罩在路口分别,转身却都露出微笑,感受胸腔的甜意。 第 17 章 周廷回到办公室,还未到工作时间,他整理好桌上的病历本,便坐在电脑椅上看手机。他的手机置顶有四个,家庭群、姜怡、还有兄弟群、工作群。工作群里消息太多他也不着急看,倒是谢元在群里讲话了。 由“说曹操曹操到”可知,人禁不起念叨,谢元在群里通知他们江海月回国了,在家过年而且这次就不走了,已经在他们医院办理入职。 谢元家里是典型的医生结合家庭,夫妻档医生,爸爸妈妈都是医生。从学生时代到步入工作,夫妻感情很好,多年来未吵过架红过脸。医务工作者工作非常辛苦,加班熬夜是经常的事,遇到急诊病人,更是要不顾一切赶赴医院。共同的工作性质让彼此都十分理解对方,伉俪情深。 但孩子却理解不了,从孩子的视角看,他们只是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在孩子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了,陪伴的时间过短,仿佛病人才是他们最重要最亲近的人。谢元从小就被妈妈带到值班室睡觉,发烧的时候在值班室床上输液,想要妈妈陪的时候,妈妈却在手术室里给病人做手术。五岁以后每到周六爸妈都得值班的时候就得一个人在家待着。或许是被迫长大,谢元从小就不爱同父母交流心事,话也比较少。 也是在谢元之后,谢爸谢妈才开始注意到孩子的成长缺了陪伴,对儿子谢元心生愧疚,对女儿江海月更是万分宠爱。 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谢元没有选择继承父母的志向,如他们一样沉浸医学一道,而是选择了法律,想当在父母看来是耍嘴皮子的律师。谢爸脾气略微固执,想让他遵从他们的路走却也倔不过儿子,谢妈觉得有愧于他,更无法强求。幸好还有一个江海月继承了父母对医学的兴趣与天赋。 当年江海月读完高中就申请赴英留学了,遵守子承父业学了医学,毕业后总算回国,更是可以与周廷、徐皓成为同事了。 周廷不忘让谢元提醒海月也得注意一下戴口罩,消息未确定,未免引起恐慌,网上零星的消息多认定为造谣。只有他们医护间隐隐觉得不对劲,毕竟宁可信其有。 桌子上一叠病历,还有一些住院的病人要巡查,周廷很快忙碌起来。 姜怡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对于新人而言,每天都是新的挑战,今天的任务是做固定资产的底稿。 固定资产是指单位为生产产品、提供劳务、出租或者经营管理而持有的、使用时间超过12个月的,价值达到一定标准的非货币性资产,包括房屋、建筑物、机器、机械、运输工具等。 “拿到固定资产清单后,要对固定资产的名称、类型、原值、使用年限、残值率、开始使用日期、期末累计折旧等信息。固定资产之前已经去监盘过了,现在底稿则需要测算折旧。首先核对一下固定资产寿命与准则规定是否一致,这个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然后用直线法计提折旧,与TB(trial balance试算平衡表)和总账数比较看是否一致,最后做折旧分配表。记得写好审计说明。” 曼姐的话讲完了,“期初累计折旧根据固定资产编码用vlookup函数进行匹配,有问题再问我可以吗?” “好的!”开始姜怡听过总会忘,又得傻乎乎去问前辈们,后来她学聪明了,前辈讲的时候她就录下来,有不懂的再去叨扰前辈。看着Excel中一拉不到底的列表,姜怡只得庆幸之前预审的资料可以用上,在忙碌中发出一声叹气,惹来哥哥姐姐们怜爱的眼神。 中午也是一样的忙碌,姜怡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却奉行笨鸟先飞,不怕自己不努力只怕努力得不到回报。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有空看手机,周廷四点多发给她的,“晚上下班别着急走,我送你回去。” 糟糕,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带着歉意回他。“你走了吗?dbq我没看手机” 周廷回的很快,“不用说对不起,你下班了吗?我过去找你。” 姜怡:“不用啦,我们停车场见吧” 姜怡几乎和周廷同时到达停车场。 他一手揽着姜怡的肩膀,一手递给她手上精美的小袋子。 “什么?”姜怡下意识向袋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是可可爱爱的小蛋糕,形状美丽,奶香味还很重。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宠溺:“护士长今天给大家送的下午茶,我尝了一个,觉得你会喜欢,便问她要了地址又点了一份。” 姜怡伸手接了过来,撕开一个放进嘴里,又撕了一个放进周廷嘴里,车内满是蛋糕的甜蜜香气。她嘴巴鼓鼓的,望着驾驶座上的男朋友,“有男朋友真好呀”,姜怡想。 “怎么盯着我看?”周廷看她眨也不眨地盯着自个看,伸手摸她眼。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很好”,姜怡老老实实回答。 周廷失笑,捏了一下姜怡的耳垂,“傻姑娘,谈恋爱本来就是,你自己能做的事,我偏要为你做。 ” 周廷为她系上安全带,“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 姜怡摇头,她累了,不想去外面吃。只想回家楼下的连锁超市买点猪肉煮碗面。 周廷满足女朋友淳朴的愿望,并提出要同她一起去逛超市买猪肉。 姜怡不是第一次同周廷逛超市,上次买草莓遇到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这次,冷柜前,姜怡一脸震惊地听周廷讲解哪个部位的猪肉最好吃,前腿后腿肉怎么挑。 卖猪肉的大叔本来还想给他们推销,一下子也闭嘴了。 “哈哈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我家在s市,我在港城读书那几年,总也不可能餐餐去外面吃吧。”周廷满意地看到女朋友瞪大的眼睛,还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就想碰一碰,仿佛得了肌肤渴求症,“我妈又很喜欢碎碎念,恨不得把所有的经验教给我,虽然她自己煮的也不好吃。但我要是自己不会煮饭,她怕是能抛下我爸租个公寓教到我会做饭为止。” 短短几句话,抱怨却透着亲密,姜怡能在心里勾勒出他妈妈的形象,是个唠叨的、慈爱的、普通的妈妈,或许厨艺不太好,但有着拳拳爱子之心。 姜怡心里泛起淡淡的羡慕与苦涩。 那头周廷仿佛看到什么眼睛一亮,大踏步走到出口处投了一元硬币推来了一辆手推车,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要不要坐?”他们是从侧门进的,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有手推车。 姜怡发誓她长大后就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周廷年近三十怎么还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但她可耻地心动了。超市里人不多,应当是已经错过买菜时间,但还是有零零散散的人。 姜怡被周廷推着,迎面有一位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来。 她有些紧张,脱口而出:“哥哥,小心点,别撞到对面的小宝贝。” 周廷听话照做,灵活地将推车转了个弯,说了一句,“好的,我的小宝贝。”带着笑意。 手推车里姜怡脸上爬上漫天红霞。 第 18 章 姜怡喜欢逛超市,逛超市让她有种认真过生活的感觉。在封闭的空间里闲逛,兜兜转转将喜欢的东西放进推车内,最后满载而归。即使她经常是一个人逛超市,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也能给她幸福感。 这次,两个人逛超市更让她有购物的冲动。她不仅买了猪肉,还买酸奶、水果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周廷推着她,只觉岁月静好。 直到姜怡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想起我们上经济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卧底经济学。你知道为什么超市的购物车是连在一起的,要用一元硬币取出吗?”她显然期望难倒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小星星。 周廷顿足,不知道女朋友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试探着开口:“为了让客人离开时把车放在规定的地方?否则到处乱扔,还需要安排人力去整理。” 女朋友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知道为什么购物车越做越大吗?” 他:“或许,购物车大一点,你买东西少的话就会感到不好意思,然后越买越多?”他看了一下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东西,露出笑意。 姜怡似乎满意又似乎不满意,“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些人觉得麻烦就干脆不取手推车,然后就只买了手里的东西?” 他一时说不出话。 姜怡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无话可说的样子,终于揭破谜底,“主要还是因为如果购物车变得更大、更坚固之后,要想再偷购物车就更不容易了。购物车很贵的嘛,所以其实最初,购物车做大以及设计成一元硬币取出,都是为了防止购物车被偷哈哈。” 周廷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看她笑得一脸灿烂,心里觉得这样爱科普的女朋友真是可爱到爆炸。 单是周廷结的,姜怡本想自个付款被他阻止,再被他的笑容迷惑。回神之后他已经买完单了。或者,男女朋友不必算那么细,如果她能给他买些东西,她也会很开心。那下次她再给他准备礼物就好了,姜怡暗自下决心。 周廷帮她把东西拎到楼下,两个人慢慢走到姜怡住的那栋楼。姜怡迟疑着问:“你要一起吃面吗?”她其实不习惯别人踏入她的私人领地,但猪肉也是他买的他拎的,她总不能直言她想过河拆桥吧? 姜怡不知道她的眉眼间写的都是快拒绝与不情愿,周廷倒也没生气,女孩子一个人住有点戒心更好。“不,我回家去。今晚家里做了我的饭。” 姜怡放心了,心里又涌上些歉意,“你没吃饭还陪着我买这买那,肯定饿坏了,快点回家吃饭!”她推他。 周廷笑着应好,却在她要上楼的时候拉住她,拥在他怀里,有些用力,“那我就回去了”,话这么说他却没有放开。 姜怡了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姜怡呼出的气息暖暖热热,打在周廷的脖子上,那一块皮肤持续发烫,世界停滞了一刻。之后,她又轻声说了句“到了记得和我说”,周廷才松开她。 不必多言,像早上姜怡扑进他怀里他及时接住她,来自恋人的拥抱让彼此都怦然心动。 姜怡转身的时候笑容已经藏不住了,心底满是甜蜜的温柔与感动。 上楼之后,煮面、吃面、洗碗、洗澡。她还卷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周廷信息,电话响了,是爸爸姜聪打电话给姜怡,说快递已经收到了。 姜怡难免唠叨让他出门一定要戴上口罩,哪怕去公司上班。爸爸显然有些为难,说他们庐州都没收到消息。姜怡只得撒泼,“不管,小心为上。如果你不戴上口罩,过年我回去会很生气很生气。” 姜聪当然怕宝贝女儿生气,赶忙应下。 她又柔声说,“爸爸你可以说你过敏了或者感冒了戴上嘛~”又让他提醒大伯他们也得捂紧口罩,互相监督。 就这样絮絮叨叨了十几分钟才算挂了电话。 那头周廷回了家,徐阿姨急急忙忙给他热饭,吃完饭他妈闻女士问他怎么那么晚回来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嘲笑自己竟然也有“有情饮水饱”的一天。 许是他坐在沙发上还看着手机笑的样子招到他妈了,原本烫了头显得几分摩登、手上带着看起来就贵重的玉手镯、正穿着居家裙、戴着老花镜和小姐妹聊天的慈母闻女士问,“和谁聊天呢?笑得下巴都要合不拢了。” 周廷被自个妈吓了一跳,摸了摸下巴,还是藏不住笑,“和我女朋友。” 这回连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爸也望过来了,闻女士更是眼神泛光,就差扑过来了,要不是那身富太太装扮,简直可以去演难民,“真的吗?带来给妈妈看看呗。” 周廷一脸无奈,“妈,哪有那么快。” 他不知道他妈一直以为他是喜欢男人,之前交那么多女朋友只是为了掩盖消息,毕竟谁家儿子一谈就是七八个周抛恋爱,等父母听到风声问的时候已经被分手了呢。他们愁啊,圈子里也会突然有消息说XX的儿子女儿那个什么出柜了,大家知道了都会安慰一下,虽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s市的父母们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闻女士还暗自和周爸商量要是儿子有一天真告诉他们了,他们还得开明一点,毕竟在自己那个年代还流行丁克呢。没想到这回竟然也有周廷主动说起女朋友的一天。闻女士惊喜坏了,想到自个能有孙子,差点喜极而泣。 周廷被他妈眼泛绿光的样子吓坏了,躲回自个房间。看姜怡十几分钟没回信息就发了视频聊天给她。 姜怡还在擦头发,慌慌忙忙接了,和他说等一下。便把手机放在洗手台边,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视频通话里都是风的噪音,但周廷却静静地看着她吹了几分钟的头发,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几分钟好像过得特别慢,就像电影里的子弹时间,镜头被慢放了一样。 姜怡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耳后,莫名可爱,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把头倾向一侧,认认真真地吹头发,更是让人觉得温柔十足,安然自在。 吹完头姜怡拿着手机回床上靠着。聊天聊着夜就深了,却还是舍不得关麦。 她:“好困呀,脑子在外太空。” 周廷笑了,知道她在暗示她想睡了,却还是觉得这小姑娘有点过分可爱,故意毒舌:“那你的脑子应该是早就跑出去被逮捕了,不然我怎么从没见过?” 姜怡已经睁不开眼了:“你是在说你的女朋友是个没脑子的人吗?”她发了个小女孩喷火的表情,说生气也不是生气,分明是嗔怪,粘粘糊糊不甚有气力。 隔着手机,她看不见他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她的回复过分娇俏可爱,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说着说着就变成周廷一个人在说了,后来通话断了,周廷猜到她应当是睡着了,手机滑到挂断键了。 转念一想,找出他们上次的合照,看着男帅女靓很满意,发朋友圈,附文字“我们。”他第一次把感情生活放到朋友圈,又逢夜深人静,这下更是所有妖魔鬼怪都涌出来了,纷纷留下祝福。 “嫂子真好看。” “周哥也有秀恩爱的一天,我又相信爱情了。” “周哥早生贵子啊。” “情场浪子改邪归正,自首被判无期徒刑。” “单身贵族又少了一个。” …… 周廷一个一个评论地回,像是结婚典礼上的致谢,让人酸掉牙。 江海月也出来评论,“周廷哥哥,我都回国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海月的评论吓了周廷一跳,天地良心,他印象中的海月还是高中生的样子,现在已经这么会开玩笑了吗? 第 19 章 那头,晚睡的小果看到合照震惊了,连续轰炸姜怡。等到第二天姜怡起床之后才回小果信息,小果又喜又气,追着姜怡要她讲细节,最后还是生气占了上风。对拱走自家大白菜的周廷不依不饶,做朋友的时候觉得他的桃花眼迷人,知道他成了好友男友就挑鼻子瞪眼的嫌弃他一双电眼,觉得自家姜怡是天上不食烟火的仙女怎么就给这情史丰富的大灰狼给叼走了呢。 第二天下班小果就来姜怡家中等她,姜怡只得让周廷下班别等她先回家。 姜怡夹在他们中愧疚又深觉好笑,之前交往的时候,动心来的太快,她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确实挺对不起闺蜜的。 姜怡同小果交心,坦言自己的矛盾:“你知道的,爱情这一块,我似懂非懂,又总是这样后知后觉,两情相悦这样美好的事情,我其实从来不敢想,但是不论如何,我都愿意孤注一掷。” 小果叹气,“傻姑娘,爱情是件简单的事情,你不要把它复杂化。未来或许无法预测,喜欢多久就在一起多久,好吗?你这么年轻,这么值得。”她揉了揉姜怡的头,“只要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他愿意为你用心。不要卑微,好好享受。” 周廷很上道地说要请小果吃饭,又问要不要一起见见他的死党。姜怡自无不可。 周廷也不磨蹭,打开微信,找到群聊,干脆利落打出“周末有没有空?”徐皓那边半天回了句:“没空”,周廷气极反笑,发出杀手锏:“见我女朋友和她朋友。”这回不用一秒徐皓就回复了:“几点啥地方,弟妹朋友漂亮吗?”周廷嗤了一声,“爸爸难道还治不了儿子吗?”……不提徐皓各种在周廷面前各种委曲求全彩衣娱爹才求得周廷告知地点。 谢元最近有case要打,庭上庭下忙得脱不开身,只说得下次再见。 姜怡这边刚告知小果说周廷要请吃饭,小果冷笑一声,说“我可不想当你们的电灯泡。”说完不等姜怡哄她,又自顾自说了句,“我可忘了,在你们之间,我顶多是不能发光的电灯泡。” 留下苦着脸的姜怡留在原地祈祷小果快消气,她了解闺蜜的想法,其实是三分生气七分担忧,不过是怕周廷骗她,想通过生气试探下周廷对女友的好。 周六,虽说还是气好友谈恋爱不第一时间告知自己,小果还是对这次见面花费巨大精力。哪怕知道出门要戴口罩,她还是早起画了个十分御姐的欧美妆容,气场十足。她原本就长得高,175的身高,往常出去都是165的姜怡小鸟依人挽着她,现在更是发狠势要从气势上呈现出娘家人的气场。 等到了茶楼包间,周廷和徐皓已经等在那儿。姜怡上一次就听周廷讲过他,是他的大学舍友,也是他的同事,两个人很多年交情,兄弟情很深。目前单身,因为大学时候遭遇白莲花师妹骗钱骗心,从此对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敬而远之。 姜怡看见男友,下意识想坐在他旁边。哪知身旁闺蜜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姜怡立马站直没有入座。徐皓看见小果摘下口罩之后眼睛已经一亮,这时候立马殷勤起身落座于周廷旁边,将位置让出来让她们姐妹两坐一块。 等上菜的时候小果看着周廷仔细地将姜怡喜欢吃的菜放到离她近的地方,其实心里已经放下大半戒心,只要双方都是认真的就好。再看姜怡看她眼底浓的藏不住的深情,她也只能在心里叹气了,第一次恋爱啊就遇到这种稀有的ssr级品种,可千万别让她受伤。 小情侣腻腻歪歪,小果不想再做电灯泡,所幸电灯泡不止她一颗。她同徐皓攀谈,惊奇地发现他原来是个妇产科医生。 徐皓苦笑了一下,“每个知道我的职业的人都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们业内有句话,金眼科,银外科,普普通通大内科,开着宝马口腔科,又脏又累妇产科,婆婆妈妈是儿科,吃错药去麻醉科,挨打受气精神科,千万莫进传染科。我这方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只能说同周廷在一起的人都有着自娱精神。小果觉得这人很有趣,又问,“妇产科应该也会有有趣的事情吧?比如新生儿呀。” 换成别的男人或许会讲一些趣事给有好感的女孩听,但徐皓是个十足的直男,他说,“新生儿诞生也未必一定是欢喜的。有一些罕见的病症,b超是查不出来的,比如自闭症。”周廷被自个傻儿子开的话题气到发笑,他每说一句,周廷的太阳穴就要狠狠跳一下。 那头姜怡和小果已经皱起眉头。徐皓还在继续,“自闭症是精神系统失调导致的发育障碍,在出生以前,甚至是两岁以前,由于语言交流能力尚未形成,父母都无法确认自己的宝宝是否患有自闭症。等到确诊了,更像是得到了一份无法上诉的无期徒刑判决书。我们往往感谢上苍赐予了生命,但人生是无常的。父母们别无选择,也只能接受这颤抖的欢喜与痛楚。”说这话的时候徐皓神情肃穆,奇异地显出几分魅力。姜怡与周廷面面相觑。 小果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对各类事物都抱有很高的好奇心与包容心,她听着很感兴趣,继续追问。 “我还以为自闭症是后天的。自闭症是像美剧《良医》中男主肖恩那样的智商超群吗?” “不,约有3/4的自闭症患者伴有明显的精神发育迟滞,智力超群的少之又少。自闭症其实又称为孤独症,自闭症患儿,也被称为是“来自星星的孩子”。因为他们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只能俯瞰地球,等待着可能永远也无法解读的沟通信号。” 一问一答显得非常和谐。小果用略惊异略崇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医者,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心中非常紧张,比回答导师的课堂提问还来得认真。 一顿饭时间,两人顺利地交换了微信。 徐皓偷窥起小果的朋友圈,发的不多,右下角个性签名是:月亮不睡我不睡,太阳不起我不起。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她转发了某知名公众号的推送“什么时候才会流行短腿?”,她附上文字,“假如有一天真的流行起短腿,那姐姐我,是不是就变得不流行了?”,底下有姜怡的嘻嘻哈哈。徐皓想起小果的大长腿,暗自脸红了一下。 之后姜怡和小果在休息区等候,周廷与徐皓则负责戴上口罩去喜茶排队。 两个人显眼得很,七八分的颜值被口罩挡住反而更引人遐想。后面还有女孩子嘀嘀咕咕指着他俩偷笑。周廷也不在乎,揽着徐皓的肩膀,“不叫的狗咬人凶啊,你说起话来人模狗样的,我看小果很吃这一套。”徐皓有点结巴,“真真的吗?”他内心既欢喜又发愁,想着对方是喜欢自己精英的样子吗但自己本质只会耍宝,他想起小果略带崇拜的眼神又开心骄傲又心生叹息,不由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知道那头人家已经看穿他本质。 那边女孩子也在嘀嘀咕咕,两个人拿着手机嘻嘻哈哈地看起徐皓的朋友圈,徐皓朋友圈发得挺勤的,近期多是医院排名啊新闻或者医学最新研究类论文,很符合他的职业与气质。 但翻到后面就不一样了,早年很搞笑,比如“小时候妈妈跟我说我是在垃圾堆捡来的,从此以后每当我不开心我就会坐在垃圾堆旁边,因为那里有家的味道。”应该是那段被白莲花师妹骗钱骗心的经历,下面还有周廷评论“不骗你骗谁呢?女孩子都不会想在垃圾堆捡男朋友”,想来会是一场暴击。 小果噗嗤笑出来,并不反感,甚至觉得他很可爱,是她喜欢的的傻傻憨憨的类型。 男人们买完饮料向她们走来。问她们接下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女孩子们摇了摇头,都不想去逛街,毕竟男士在场。四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徐皓舔舔嘴角,打破了寂静,“反正时间还早,今天天气也不错,不如去爬山”,小果一听爬山下意识反驳,她的长腿其实只是个摆设,“爬山--那是我爸喜欢的运动,” 徐皓还以为是周廷损他,平常贫惯了,“叫一声爸爸,就能从我身上得到父爱。”答完才反应过来是个女声,他愣愣地看着小果,苦了脸。 小果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相近的海拔望过去,他一米八的身高却苦着一张脸。小果似笑非笑,气场十足,“伟大无私的父爱啊,你给孩子的零花钱还没给呢。” 徐皓怂了,干脆自暴自弃:“我叫你爸行吗?” 他已经能想到回去周廷会如何嘲笑他,这时候如果是周廷,他会说,你看太阳洒下日光地球上万事万物因他生长,但是太阳并不是因他们才存在的。换句话说就是,爸爸肯养兔崽子就不错了,零花钱是情分,不给是应当。 想起周廷,他转头一看,周廷和姜怡两个人明明就在旁边也不解围,正饶有趣味的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也算见识到当代妇科医生刷的一下脸红的绝技。 第 20 章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去爬山。毕竟别的地方人太多,他们四个戴口罩的人走在一起,过于引人注目。还不如去人少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锻炼身体。 男士们采购了水和食物,做好充足准备,毕竟梧桐山名不虚传,他们做好在山上耗一天的准备。 梧桐山海拔944米,位于市区,南邻大鹏湾,东是国际四大港口之一的盐田港,东与港城新界仅一隅之隔,是s市第一峰,登高首选。 今天天气又正好,多云有风。小果虽说开始不情不愿,在爬到观景台后也绽放出开心笑颜了。 山风阵阵,绿叶婆娑,居高临下看滨海、山地、自然植被,景观优美,着实让人神清气爽。 高山上有一大片野生的毛绵杜鹃,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朵或是淡紫色、粉红色或粉白色,极其艳丽清雅。 小果看到了,正兴奋地要指给姜怡看,却发现周廷已经揽着姜怡走向落满花瓣有着溪水小涧的小径了,她不由有些失落。但她旁边那个二傻子却突然拍了她一下,引她去看,极其兴奋,“啊啊啊这朵花有蜜蜂。” 开得极其鲜艳的花朵,还引来了一只蜜蜂,飞来飞去许是采蜜。小果被他吵得扶额,却不再回头寻找姜怡,而是愉悦地摇了摇头,同徐皓逗起嘴。 开始还能有说有笑,后来都开始有些气喘吁吁了。 到达600米里程碑,山路越发难爬,崎岖不平。越往上走人越少,他们也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在美景前对视,会心一笑。 而天空越发的蓝,没有掺杂一点杂质。雪白的云彩,在蓝蓝的天空飘着,变幻着各种不同的图案,是真的累,也真的美。 两个女孩子已经走不动了,强烈要求休息。正好前面有家便利店,里头老板娘热情地吆喝大家买水。姜怡看着老板娘大声吆喝,和小果说起从前的梦想,“小时候看电视剧,就有了一个梦想,是当零食店的女老板,一边随意吃零食一边看顾客,一边看一边笑,心满意足啊。” 小果说:“看的电视剧,每个故事里的老板娘似乎都有姿色,还风情万种那种。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怡摇摇头。 她回头朝姜怡做了个鬼脸。“因为丑人没有故事。” 旁边听到的徐皓捧场发笑,“要是你是老板娘,我一定攒着零花钱,日日去你店里买东西。”等着我们的故事发生。他傻傻笑出来。 小果无语地看了一下这个大个子,同姜怡露出一个不堪直视的笑容。 但等到登顶的时候小果和姜怡还是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她们平常没有爬山的习惯,日常锻炼强度也没这么大,何况梧桐山作为深圳第一山的攀爬强度并不低。 幸好风景告诉他们不虚此行。“雾绕云缠风光独秀尘嚣外,谷幽峰峻画意千重仙境中。 ” 小果让徐皓帮她拍照。 旁边同样登顶的游客发出惊呼声,“我们好幸运!绝大部分的日子,大梧桐山顶是浓雾覆盖的,甚至伸手见不到五指,看到那些顶峰巨石,我们有时候都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遇到的是艳阳天,像现在这样,那么就很幸运了,风景一览无余。” 姜怡抬眼望去,果然,居高临下,山下的盐田港,s市东部的大海,港城的山峦,岛屿,港城大埔区的高层建筑,盐田区、中英街的沙头角等都一览无遗。 周廷揽着姜怡的肩膀,指着港城岛说,带着几分怀念:“我在那里呆了七年多,有机会带你去看我的学校,你一定会喜欢的。”他之前就说过,他本硕连读七年都是在港城度过的。 姜怡顺着他手指望过去,不免好奇起他从前的模样,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提下山时气喘吁吁,慢慢悠悠,有气无力。 周廷的车送去4s店保养了,今天是徐皓开车过来的。山下徐皓的车旁,小果同姜怡依依惜别。 广告公司放假比较早,小果这周三就回W市了,这也是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得年后回来才能再见。 小果抱着姜怡,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好啦,男朋友你喜欢就好,把握机会,有什么事情都要及时和我分享!” 等姜怡点头后小果才放开她,露出笑容,大声道,“也不是不见了,庐州W市那么近,大不了我过年去你家找你玩呀。”说完还得意瞥了周廷一眼,得瑟自己去找姜怡很近,不像s市和庐州那么远。 周廷也没啥好生气。让徐皓送小果回去,毕竟他们顺路,没必要来回奔波。 他已经叫了滴滴。 他们两也很快上车。 外面霓虹闪烁,车内后排灯没开,安然静谧。司机开车很稳,车载音响没有开。 姜怡累了,将头靠在周廷身上,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气味,似乎还是大吉岭茶,没有烟味,没有汗臭味,有些好闻。 周廷伸手轻轻抚摸姜怡的脸,轻柔温润。戴着口罩,露在外的姜怡有着深发深眼,不是棕黑色不是深褐色也不是琥珀色,是“黑夜给的黑色眼睛”,扎起来的高马尾经过一天的奔波有些散落。周廷的手慢慢地滑下,大拇指轻轻摩挲姜怡饱满的耳垂。她打了耳洞,带着小小的珍珠耳钉,有些可爱。 姜怡觉得自己脸颊肯定红了,幸好他看不到。耳珠上的温度甚至传到尾椎骨、心脏、小腹……她觉得自己很热,却温顺地没有移开。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引起她心中那条涓涓流淌的暗流溃败成河。 到姜怡的小区了,分别的时候周廷揉揉她的头发,叮嘱她,“你平常比较少锻炼,骤然运动,回去用热水泡脚,睡前再拉拉筋。不然明天起床就得全身酸痛了。” 姜怡点点头,说你也是。 周廷低声轻笑了一下,自己心思旖旎,听什么都觉得意有所指。 他拉过她的手到自己小腹上,硬邦邦的结实,似乎腹肌块块分明,挑挑眉,“你男朋友在家里是有健身的。” 姜怡吓一跳,立马抽手,一触即离,那股劲滑的触感却好像留在手上。 口罩遮不住的侧脸显示她没有脸红,耳垂却红了,还瞪了他一眼。 周廷心想这回有进步了,不会一逗就脸红了。他闷笑起来,向她挥挥手。 姜怡上楼,很快洗完澡。她在床上擦身体乳,她喜爱这个味道,深吸了一口气,就觉得幸福满满。前调是柑橘清新的芳香与柠檬、意大利佛手柑和绿茶的香气,中调是薄荷与茉莉,后调是琥珀、麝香、橡树苔。 在这清幽扑鼻的香味中,那些反反复复的情绪,似懂非懂,无所适从,后知后觉,终于安定下来。她回想起离别时候周廷腹肌的触觉,有些好奇,又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身体乳滋润不油腻,已经和肌肤贴合,不像周廷的结实,是软软香香的,却没有那种锻炼之后的力道。或许是狮子和猫的区别,她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心里暗戳戳地像或许下次自己可以主动摸一摸他的腹肌,她都能想出他错愕的样子。 像是猫咪,发觉铲屎官的存在便肆无忌惮在太阳底下袒露肚子,也敢爬上爬下毁坏公物。姜怡也是如此,她已经发觉到自己被喜爱被尊重,胆子也大起来了,决心不要再轻易地脸红,周廷的宠爱是外放的,真真切切体现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里。 第 21 章 这天下班得比较准时,姜怡和周廷一起吃完晚饭,姜怡去洗手间,周廷在位置上等待。 透着包间的门望过去,洗手间在餐厅走廊的拐角处,隔着一块屏风。屏风上是古代仕女图,娴静美丽,装饰典雅。 周廷百无聊赖细数时间,数到不知道第几个一百时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他心里愉悦,这脚步声已经慢慢被他熟知。 他含笑看着姜怡走近。 姜怡刚吃完饭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圆溜溜的。注意到他在看她,抿唇一笑,像只轻盈矜贵的猫,朝你撒娇,软软的、痒痒的,尾巴扫在你心上。 姜怡走到男朋友面前,示意他回去。 周廷站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认真看着她,“你看着我慢慢眨眼睛。” “嗯?”姜怡歪头看他,脑袋在他手心蹭了一下,眼神充满疑问。 他也在看她,内心愈发柔软,眼底笑意盎然:“有研究说,猫对人缓慢地眨眼睛是在说我喜欢你。”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四目对视,两个人看着彼此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忍不住都笑了。 回去的车上,姜怡开口;“我觉得小果和徐皓说不定真的可以。”她亮晶晶的眼神,显然很是兴奋。 小果早上已经回去了,是徐皓送她去的机场。小果说起徐皓时候,抱怨的语气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说徐皓总是傻乎乎的,时常笑得傻里傻气的。她给徐皓发“登机了”,那傻小子秒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廷开着车,笑笑不予评价。徐皓呢,也同他抱怨女孩子心思难懂,请求他支招。难得铁树开花,周廷自然不吝指教,告诉徐皓,“你只需要保持他原来的样子就好。” 当然这些思量没必要讲给姜怡听。他知道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竟然无厘头地不想要女朋友被其他男人逗笑,不想女朋友为其他男人费心思。 姜怡偷偷摸摸看了他几眼,捂紧身侧的包包。上次想好要送他的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快到了。终于她想到借口,手指偷偷抠自己的衣袖,她假装若无其事,带着笑意,开口邀请,“我好饱,等会男朋友陪我去散步好不好?” 周廷瞥了眼她的衣袖,宠溺又好笑地点了点头,不明白这点小要求需要她紧张什么。如果不是开车,他想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住那种,告诉她在他面前不用为难。她可能不知道,听她娇软的声音,无论什么要求,他都只想答应她。 在门卫那里登记信息,等待自动杠抬起,然后驱车进入。车窗降下来,秋风带来小区的桂花香,吸一口都是清甜的气味。 周廷对这个小区已经很熟悉了。市中心的小区,寸土寸金,设备健全,楼下餐饮业健全,中档公寓式套房,来往多是上班族,但也能见到推着婴儿车帮带小孩的爷爷奶奶辈,住宅区环境优美,绿化做的蛮不错,人工湖和篮球场是不同年龄段人的闲暇去处,也有忙完一天工作的上班族遛着或者可可爱爱或者凶猛高大的猫猫狗狗在放松身心。 姜怡抱着周廷的胳膊在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他手上。 包装用的黑白配色,带了个小小的黑色蝴蝶结,禁欲系中透着点俏皮的少年感。 周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底闪过几分诧意,想说什么却喉咙干涩。 他很少有这样惊喜的心情,猝不及防,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送礼物或者收礼物其实都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说不清是收礼的人开心还是送礼物的人开心,心意总是动人。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她露出甜蜜期待的笑容,在无声催促他打开看看,暖意慢慢冒上心尖。 他敛目低眉,打开,先是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黄葵籽带来层次分明的青翠香气;海盐如一阵海风掺着咸咸的雾气,糅合了砂砾与岩石特有的矿物质感;带着泥土气息的鼠尾草与愈创木所构成的木本香调,仿佛英国海岸独特的浮木气味。(此段摘自Jo Malone官网) 祖玛珑的海盐与鼠尾草香水,又称为“男朋友的白衬衫”。姜怡印象里的周廷,就是一袭白衬衫。 姜怡露出忐忑期待的笑容,眼睛闪闪发光,“希望你会喜欢。” 姜怡喜欢香水,记忆同味道连在一起,变得更为深刻。纵然香水是客观的物质调制配合而成的味道,可是它带给不同人的经历,感受和记忆却是主观的,千变万化,像一幅画一首歌,画家音乐家表达的可能是这种意思,不同人却又不同的体悟,这大概就是艺术的包容和美妙所在。 周廷拿起香水瓶,在手腕动脉处喷洒了少许,耐心等待片刻。 前中后调变化并不明显,先是生涩的酸味,柑橘与草本混合仿佛在提醒“它来了”,接着是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悄悄的咸味,中和之后,是清淡不甜腻的温存感。浅浅的木香,像是太阳下旁边放着缓慢的爵士乐,软绵绵的沙发上慵懒靠着的温柔,踏实,妥帖,触及心底柔软。 姜怡已经讲完送礼者的心情了,收礼者却盯着她不说话。她渐渐收了声,周廷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近乎是拥住了她,伸手捧住她的头,低头靠近。 姜怡开始紧张,头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后脑勺是他的手,自己的手无处安放,只得放在他的腰上捏着衣角。 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唇上,热热的,蜻蜓点水般,却过电般酥酥麻麻。 湖面上是粼粼水波,胜却人间无数。 闭眼是安稳的咸甜气味,唇瓣柔软的碰触。睁眼是相爱的人,含笑的眼睛里是情意在闪烁。 分开时,姜怡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周廷看着她的头顶。风徐徐吹了许久,姜怡还是没有抬起头,白玉耳垂染上的酡红久久不消。 周廷吁了口气,伸手摸她的耳垂,热热的。才轻轻抬起她的头,环抱住她,没有再说话,静谧中两情相悦的心,越来越近。 第 22 章 小果回家的周三就是春运的开始了,那天之后,s市的人流与车流开始呈现阶梯式减少。许是因为s市的外来人口才是大头。 姜怡也慢慢开始整理行李,准备回家。 但没想到,不过几晚时间,网上就沸沸扬扬,舆论发酵,关于W市的消息开始引起公众眼球。 情况恶化得太快,姜怡显然没想到短短几天W市的情况变得如此严重。一边是微博上令人恐慌的消息,W市出现不知名病毒,具有人传人的危险,逃离W市的口号耸人听闻;一边是政府可防可控的定心针。 人间魔幻现实,是街头上戴口罩的人还寥寥无几。 机票早就订好,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爸爸又打电话给姜怡。 “喂,小怡啊,这段时间你先呆在s市,暂时先别回来。”春运期间人流量太大,不可控性太强。再则,从庐州南站到汉口火车站,短短380公里,每天往返车辆数不胜数。爸爸不愿让女儿冒险。 姜怡自然不愿意,试图说服他,“爸,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你舍得让我孤零零待在s市呀?我想回去和你们一起。” 爸爸显然为难,却又坚定,“春节每年都能过,安全第一,过了今年,我们还有无数个可以一起过的年。你知道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爸爸公司那么多员工,也得想办法保障他们的安全,你回来爸爸暂时没空陪你,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爸爸担心。还不如等爸爸在这里同大伯一家安稳地过完年,然后就去s市陪你一阵子。” 姜怡抿唇,试图开口。 姜聪制止了她,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我呆在庐州不会有事的,你别让我担心,嗯?”自己怎么样没关系,但是宝贝女儿不能冒一丁点险。再则,哪怕有个万一,s市医疗资源也没有那么紧张。这些担忧没法出口。 “而且你上次给爸爸寄了口罩,爸爸会每天都戴好口罩勤洗手多消毒,保护好自己的。只要你好好的,爸爸才放心。听话,你挂念爸爸,爸爸就会好好的。” 姜聪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严厉,姜怡只得暂时应下。 她给小堂哥姜升打电话,得知他也被劝服留在s市,大伯说他要是敢回去就打断他的腿。 “小怡别担心,还有大哥在呢。我们就别回去添乱了,在s市相依为命,万一回去不幸中招,还得去抢夺本来就紧张的医疗资源,等过阵子形式好点我们再回去。” 姜怡只得发讯息拜托大堂哥姜旭照看一下父亲,幸好大堂哥办事一向妥帖,让人放心少许。 晚上和小果视频,小果看她着急,倒反过来安慰她,脸上是有些忧虑却仍然保持乐观的神情,“放心,我有戴口罩也基本不出门,我们相信国家好吗,都说了可防可控。过阵子就会好的。” 她按捺下心底的担心,在网上又下单了口罩和消毒液、洗手液,价格已经涨了许多,接下来许是还会再涨。顾不了那么多,她给爸爸、大伯、小果下单寄了过去。 这两天在医院姜怡想去找周廷,周廷也不让了。医院病人人来人往,一线医护人员都已经带上全副武装,鄂地的护目镜、口罩、防护服等物资四处告急,就诊人员激增,未必是病毒,人人惶恐,一床难求,仿佛一夕之间2020年进入hard模式。 周廷越来越忙,开的会越来越多。 两天时间过去,原本明天就是该回家的时候。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姜怡站在路边等周廷,周廷显而易见的疲惫,却还是坚持送她回家。 近处路灯下的灯亮着,引出她的影子;远处医院大楼灯火通明,一个房间的灯关了,另个房间的灯又开了。 周廷才姗姗来了,降下车窗,在驾驶座笑盈盈向她招手。 看她有些愁眉不展,周廷逗她:“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我们医护人员呢。”他见不得她皱眉担心的表情。 姜怡横他一眼,正色,“就是这样我才更担心啊,你看诊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个好吗?”周廷所在科室就是呼吸科,叫她如何不担心。 周廷才察觉到她是真的生气了,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等红灯,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姜怡的手,“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嗯?谨慎且乐观,Be safe,no panic.” 姜怡伸手去摸他脸上口罩勒出来的印痕,有些心疼。“我要去超市采购些东西,男朋友可以陪拎东西吗?报酬是女朋友亲手下厨的一碗面。”她故作俏皮,笑得明媚,想让他开心一点。 周廷眼睛一亮。登堂入室的许可证终于发到他手上。 超市里,许是已经错过采购期了,人不多不少。货架上的方便面显然相当抢手,销售火爆,被采购一空。工作人员正从仓库里搬货。果然,民以食为天,一旦发生什么事情,超市都会迎来大采购。 姜怡牵着周廷走到一旁,拿了箱挂面、大米、几盒鸡蛋、一盒猪肉。然后看着蔬菜区有些束手无策。 周廷失笑,推着购物车,一边将蔬菜往下放,“傻姑娘,像红薯、卷心菜、芹菜、土豆、胡萝卜、洋葱这些可以屯放两星期以上,这种带皮的南瓜更是可以保存至少两个月!’ 他领着她走,去到冷冻区,修长有力的大手不断往下放食物,声音不急不缓,“像这种冷冻的西兰花、白菜、青瓜、羽衣甘蓝,还有苹果、橙子、柚子、哈密瓜,都是居家囤货必备。冰冻蔬菜可以炒着吃或者烤着吃,或者直接做蔬菜沙拉;冰冻水果可以榨汁、冰沙、奶昔。冷冻的猪肉、鸡翅要煮之前拿出来解冻就可以。” 姜怡仰头望着周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男朋友似乎就没有不精通的。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大言不惭,待会煮面给你吃,不会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砸了自己的脚吧。” 周廷用空着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眼中是笑意。 她干脆松开他温热干燥的手掌,转而抱着他的胳膊盈盈一笑:“不管,我用一碗面骗来的苦力,你亏大了,我简直太值啦。” 周廷心底很受用她的撒娇,低头轻笑,“是呀,你赚翻了,捡到宝了。可得好好珍惜。”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周廷问她是否还有缺的东西。姜怡想了想,领着他走到家居拖鞋区,挑了一会问他,“你穿什么码?” 周廷一时反应不过来,“44。” 姜怡捡了一双拖鞋放进去。 周廷才反应过来,闷声低笑,口罩下的脸显然开怀。她有这种魔力,轻而易举赋予他快乐。 结果最后也用不着周廷拎东西,因为买的东西太多,超市提供送货□□。 进了门,姜怡松开握着周廷的手,换了鞋又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拖鞋递给周廷,让他自便。 周廷屈身换完鞋,站在玄关处,在白色的灯光下巡视女朋友的家。 客厅井然有序,女孩子心思细腻,一眼望去,收拾得很整齐。客厅墙壁刷的洁白,空间挺大。大书架上摆满书,分类明细,看得出来,有专业书籍也有小说文学。旁边是铺好的蓝色的羊毛地毯,显得很柔软,他已经能想象姜怡平常就是赤脚走在上面的场景。 客厅上摆着藏青色的沙发,靠上摆着一排娃娃,沙发上还放着一条薄毯,面前是几何形木质茶几,桌子上还有一盏小台灯,显然是看书的地方,上面还放着素描本和炭笔,整个装饰自然而温馨。 窗帘是棉麻材质的,米色调显出几份暖意。客厅以及开放式厨房风格一致,姜怡已经在水槽区域洗菜切肉了,灶台用的是火星人集成灶,餐桌连着橱柜一体,厨房的地板是大理石,高低桌清新美观。 周廷喜欢开放式厨房。他闲暇时候也喜欢做饭,却不喜欢一个人忙碌。开放的厨房,能连通与在客厅的人对话,更显出几分亲密无间。 房间的门关着,周廷收回目光,转而去看姜怡。 姜怡已经在厨房里忙碌起来,长发随手用手上的皮筋扎起来,围裙佩戴到位。 周廷走过去帮她将采购来的食物分类整齐放进冰箱。同她说话,“蔬菜和水果要分开保存。你也知道,苹果、桃子等水果会释放乙烯催熟,若将这些水果和蔬菜放一起,会使蔬菜加速变质、变黄变焉。” 姜怡一边开火一边点头,这个她也知道。 周廷继续,“还有一个比较偏的知识,乙烯除了加速水果成熟,还能抑制根,芽生长,所以,苹果和土豆放在一起的时候,它就会抑制土豆发芽。与苹果放在一起的土豆,可以储存十五天至二十天。” 众所周知,做菜的男人很有魅力。以酷帅出名的男神谢霆锋为例,叛逆不羁的性格,给人的感觉就是高不可攀,很有距离感。然而,在美食节目《十二道锋味》里,他专注于美食,认真做菜的样子,却更显迷人。 而她了解厨房二三事的男朋友也实在过分有魅力,仿佛对她所不擅长的知识都了如指掌,如此接地气。姜怡心中赞叹,更了解他一点,她就觉得自己多喜欢他一点。 话语间,姜怡的面煮好了,她信心满满。因为煮面的过程她已经完全熟练,先是鲜虾对半切开,猪肉用酱油、淀粉腌制10分钟,蔬菜切丝,烧水将挂面煮开,放几颗干贝进去添味,最后撒上一点葱花、蒜末,盛进有着摩洛哥花纹的墨绿色餐具,摆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 正要回头叫他。周廷已经站在身后了,她微惊,下巴撞进他的胸膛,闻到淡淡的海盐味,漂亮的杏眼里闪过波光潋滟。 周廷低头亲她,姜怡闭眼回应他配合他,一手抵住他的胸膛,另一手攀上他的背,拥住他。想靠近,又怕靠近。 他按住她的后颈维持平衡,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亲吻越来越用力。 软的嘴唇,硬的牙齿,湿润的是舌头。 胡茬刮过她的脸颊,有些痛。 她喘不过气来,试图躲闪,“不,不要了。面要坨了。” 周廷摸摸下巴,胡渣有些冒出头了。 她还在喘,杏眼含光,眼神像是蒙上一层雾气。 他用大拇指按在她的唇上,指腹很烫,力道适中。 隔了一会,才向后退一步,放开她,坐到姜怡旁边的椅子上,吃起了面。 第 23 章 面质松而不散,吃起来爽滑甘美,海鲜汤汁甜美。食色性也,周廷饿了,面本身也足够美味,他十分给面子地将面吃得干干净净,又自觉将碗拿去水槽里清洗晾干。 做出好吃的食物是件幸福的事情,食物得到认可更让人开心,但都快意不过有人分担洗碗工作。 姜怡托着下巴在沙发上看他收拾碗筷,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你好自觉呀,我们家确实是做饭不洗碗。” 周廷慢条斯理地擦干手,然后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沙发太软,坐下来的片刻整个人像是陷入柔软的云里。 他伸手揽住她,语气里几分正经,“你想做饭就做饭,不想就交给我。有我在,就不用你洗碗。”不等姜怡心里涌上感动,他补充: “我们以后可以买洗碗机。” 话语间藏了几分笑意。 她忍不住偷笑,为他说的以后。 一时安静。 周廷拿起她散落在颈边的头发摩挲,大拇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 姜怡感到有些痒,不自觉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依靠着他。心情是十分惬意,人是热血动物,背后依靠的身体传来的体温是恰到好处的舒服,让人不免慵慵懒懒想睡觉。 周廷还没来得及为怀中的软香温玉心动,就听她不解风情地开口, “现在几点啦?男朋友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他无奈摇摇头,不回应她的逐客令,另一手接过桌子上的素描本翻看。 画本很厚,素白的纸张很有质感,素描纸上的图形更是彰显着一个明显在进步的绘画新手。先是排线条,横的、竖的、斜的,后来慢慢开始打型,画几何物体,轮廓线和辅助线明明暗暗,近高远低;先简后繁,开始画果蔬,后来开始画景物,到了后面却都是人物。 有寥寥几笔的却很传神的Q版小人,也有描摹细致的漫画女孩。 最近一幅,背景显然是在超市,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形,推着坐在推车里的女孩,寥寥几笔,却颇得神韵。 要说她不解风情,这画作分明又情丝万缕,丝丝动人心弦。 周廷的心酥酥麻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眼神也带上笑意: “宝贝怎么不叫哥哥了?” 姜怡顿时睁开眼睛,红晕爬上脸颊,看到他隐隐压迫的姿势已经清醒过来。她只叫过一次哥哥,是那次坐在超市推车里怕撞上对面的小朋友着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甜腻称呼。 她抢过他手中的画本盖上。那种日思夜想画一个人的感受,只适合一个人独品,被正主发现,当事人不免羞耻感爆棚。 于是鸵鸟试图蒙混过关。 她拿手捂住耳朵,振振有词,“我没有,只叫过周哥呀。你记错了。” 他低头看她躲闪的眼神,女孩子装傻卖乖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凑近她,在她耳边轻笑,带着一丝笃定,“还知道不能叫,叫了我就不走了。” 姜怡心颤,傻笑着不接话,故意装傻。 临走时周廷站在玄关处,“那我真走了,嗯?”尾音上扬,有意勾人,像是裹着一层蜂蜜,甜的让人头皮发麻。 被她蛮横地推了一推。 带着笑意的话从门侧传来,“快点走,路上小心。” 第 24 章 接下来几天,像是不为人知、暗中潜伏的病毒过了潜伏期,开始肆意发起它的进攻。天在晴与小雨间徘徊。一时晴朗,一时又阴沉,小雨不断。 情况不像大家猜想的那么乐观。新型病毒,传染性极强,比之以往所有病毒都有过之无不及,让人防不胜防。每天就诊人数与疑似人群呈现爆发式增长,死亡人数每天都在增加,我们看到的每个新增的数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病毒来源、传播途径、治疗手段、二次感染、超级传播者……层层揭晓。渐渐地,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朋友圈已经被刷爆,各类捐款、捐物资、祈福信息层出不穷。 不安、迷茫、焦虑、人心惶惶。 非重灾区尚且如此,终于,W市一早宣布了封城信息,所有行政区域一级响应。只能说,这是一场全球的公共卫生危机。 姜怡也在假期里同哥哥们去过W市,那时候大堂哥开车。他们从庐州过去,一车子的年轻人,一路上好不快活。他们去兜风,穿过五里飞鸿,小堂哥摇下窗,吹着风,大声笑,大声叫;他们也去尝过户部巷的热干面,加葱加香菜只要微微辣;去看过w大的樱花雨,樱花烂漫,生机勃勃。 而现在,交通管制,两座城从未有过这样的割裂,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割裂会有多久。上千万的W市人封闭于围城中,多少人身心俱疲、奋不顾身,其悲壮含义不言而喻,这是一所英雄城市。 姜怡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小雨淅淅沥沥,仿佛也在哀民生之多艰。 她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微博上,消息真假难辨,未知的东西遭到传播,谣言满天飞。群体中的个人是沙子,一阵风吹来随意搅动。姜怡尝试去私信大家删除不实信息,劝说着大家要保持判断力,不要恐慌不要盲从。 但她能想象大家的绝望。 有一个视频得到万千转发,是一位身穿防护服的医生,对着电话机嚎啕大哭,“我们没有口罩我们没有防护服了啊,病人接收不过来了啊。”脸上满是口罩、护目镜压出来的折痕,神情已然接近崩溃,却又在敲门声响起时马上擦干眼泪奔赴到下一张病床前。 姜怡心酸,即便晚上同周廷视频聊天,情绪一时也难以排解,所有人都在说请医护人员保护好自己,但是他们连保护自己的“盾牌”都没有。一线医护人员牺牲已经屡屡上新闻了。他们被堆上神坛,被寄予希望,实则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平凡肉身。 周廷听着女友的哽咽,制止她再去看网上的信息,然后无声安慰她陪伴她。 所有人都同样热切地盼望春暖花开,期望美好未来。 再次连通视频时,小果一脸疲惫,说这几天一直下雨,天气阴沉,他们基本很难买到新鲜的蔬菜了,在家呆着没有谁敢出门,外面一团糟,不断有人感染,他们隔壁小区有个独身老太太确诊了新冠状病毒,出门怕传染邻居,也不敢让儿女过来,情绪失控就去跳了楼。 小果说着说着已然泪下,“这该死的病毒,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失?”姜怡握拳,知道自己不能陪着她哭,强行憋回眼泪,告诉小果得振作起来,还得好好照顾家人。 小果哭了一会,情绪渐渐平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的,其实已经在好转了。现在挨家挨户都有人来测量体温,社区广播整天响着,口罩你给我寄了那么多我也够的。”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出口,“徐皓同我说他已经打了请战书,申请来支援W市了,周廷同你说了吗?” 姜怡愣住,心乱如麻。 春节当天,周廷驱车到姜怡楼下,带着新鲜蔬菜、肉类来填满冰箱,姜怡沉默着带上通行证去接他。 周廷有了黑眼圈,精神却十足,对她扬起灿烂笑容,递给她一瓶酸奶,“甜甜嘴。这次换周大厨来给你煮大餐。” 他在厨房忙碌,围上了姜怡的粉色围裙,姜怡被他指示得团团转,为他打下手,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周廷做菜认真细致,刀功了得,一道糖醋菊花鱼,在每组鱼片上纵向下刀,将鱼片切成条状,鱼肉部分分开,鱼皮处相连,然后用姜葱水、料酒、盐与胡椒粉抓匀腌制10分钟后捞出,排上玉米淀粉,最后将鱼肉从鱼皮处卷成菊花状,炸锅,番茄沙司加糖加醋做成酱汁淋上,闻起来便酸甜可口,姜怡咽了咽口水。 接下来是有美好寓意的白菜(百财)福袋,玉米粒、青豆、胡萝卜、鸡蛋干、木耳等佐料切丁,锅内用玉米油翻炒,加上少许酱油和盐炒熟,盛出部分汤汁备用。将大白菜煮熟后包上炒好的蔬菜丁,用小香葱系好,放入蒸笼6分钟,出锅后用汤汁淋上,盛在陶瓷盘上,造型饱满,似白玉翡翠,晶莹鲜嫩。 又做了油豆腐酿肉、粉丝蒸虾,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可谓盛宴。 还有一道从家里带来的熟食,放在保温盒里,向她示意,“蒸芋头丝丸子,尝尝看,这是我妈亲手做的,寓意平安圆满。知道我来找你特意让我带过来的,说要用厨艺吸引你,谁让我魅力不够大让你不愿意去我们家过年呢。不过她今年也就做了这么一道菜。” 他站在木质餐桌旁,说这话的时候,窗户窗帘没有拉,夕阳光线射进来,照在他头发上,他的脸上,有种不真切的光亮。 她不自觉笑起来,荡漾出一个微微的笑容,觉得这个春节总算还有一点圆满,上前抱住他,“幸好还有你。”去他家她怕不自在呀,但是他的父母应该都是很好的人吧。 被她抱住,感受到她的依恋,周廷表情柔和下来,轻轻抚摸了几下她的背,喉咙一梗,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饭后还是那张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的不再是书是素描本,而是亮着姜怡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打开了好几个网页,标题是“用[数据的力量]支援前线,对抗新型冠状肺炎,技术志愿者招募”,微信上是几个群聊窗口“wuhan2020.support项目”“nCoV疫情地图项目”“迁徙数据预测疫情项目”等,他的目光渐渐带上了自豪。 姜怡窝在他怀里,一时静谧。 他迟疑了一会,想说些什么,还没出口姜怡已经拦住他,拿出耳机,一只分给周廷,“我们来听听歌吧,”她对他眨眨眼,俏皮可爱,“听网易云的心动模式。” 周廷说不出口了,宠溺地笑了,“好。” 第一首是张敬轩的《BLESSING》 “人间全赖有好英雄, 豁出种种英勇为人类造了美境。 THEY ARE BLESSING OUR CHILDREN . THEYARE BLESSING OUR NATION. 还令到我们拥抱了缤纷” 然后是陈奕迅的《每一个明天》 “你的路我的途 再也不分己与彼 有浪有风来不舍不弃每一明天也赠你…… 天佑我的爱人,给她永远笑声并常对她偏爱。 天佑我的爱人,有她不再觉得生命无奈,敢爱” 周廷慢慢了然。 果然,他的胸膛慢慢濡湿,怀里那个脑袋不敢哭出声,轻颤。姜怡知道自己不能哭,她从来也不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人。她爱他,所以不能成为他的羁绊,所以,她只能送别,然后等待,牵肠挂肚。 他的心被她哭软了,轻轻抬起她的脸,姜怡明明已经泪流满面了却还是扯出一个微笑,抽泣道:“我,我知道你要去……” 她哭得狼狈,竭力不哭出声却忍不住发出抽气声,明亮的眼睛不断涌出透明泪珠,却还是断断续续道:“我支持你……” 周廷无端想起寺山修司那句诗:眼泪是人类做出来最小的海。他现在,怕是要溺死在这片为他存在的海。 他扶住她的后脑勺,攀住她的肩膀,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轻轻舔过,尝到一点眼泪的咸味。 然后堵住她的嘴。 这是一个缠绵的吻,他直接含吮她的嘴唇,微微侧头,让亲吻变得更深入。 她的手被迫搂上他的脖子。 良久才放开,他的身体充满热度,呼吸起伏喷在她颈边,手放在她腰上,连带着她的温度也升高了。 他静坐了片刻,匀了呼吸才同她说话,话语简洁向她交代,“这次s市支援湖北的医疗队,我们一共43个人过去,由我们科室主任带队的,他参加过03年抗击非dian的一线工作,经验丰富,随行的护师也都有icu照顾重症病人的经历,” 他亲了一下她的眼皮,姜怡刚掉完眼泪,眼睛波光粼粼的像藏了一片大海,“别担心我,等我回来。”等他回来,他会好好陪她。万一,回不来的话,他在心里无声叹气,他不去想这种可能。 姜怡不想哭的,她从小到大其实很少哭,少有的几次也是自个闷在被子里哭。她闷闷地点了点头。她是支持他的,为他自豪;更恨不得自己当年高考报了医学院现在能一同前去支援湖北,此心同在,只是也担心他。 周廷逗她,“周哥舍不得你的,而且你放心,周哥拯救世界之后就回来陪你。”他的眉眼带上几分狎昵的轻松,毕竟年轻,意气风发。 又哄她,“这次徐皓同海月都去呢,徐皓我同你讲过了吧,我还有一个死党叫谢元,海月是谢元的妹妹,我都六七年没见她了,从小就古灵精怪的。归国之后才刚入职就敢写请战书了,巾帼不让须眉啊!” “但我们姜怡小姐也很厉害,不声不响,静悄悄在后方做我们的技术志愿者。” 她终于破涕为笑。 第 25 章 第二天姜怡起的很早,天灰蒙蒙的亮。 手机上是爸爸的关心,“小怡呀,要不要爸爸开车去接你回家?” 姜聪晚上也睡不钊觉。他愁啊!病毒重灾区是W市以及周边城市,但或许是得益于封城及时,庐州的情况比预料的好很多,现在虽然实行交通管制,但提前报备还是能往来的。反而是s市,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一线城市,人口流窜,确诊人数比庐州还多。想到女儿过年孤零零在s市,老父亲的心按耐不住。 姜怡回绝了爸爸,“不要了,路上折腾反而更危险,爸爸你别出门,我也不出门,不会有危险的。”而且,她还想在s市等周廷凯旋回来。 正午时分,s市电视台播放了一则新闻,带着口罩的主播吐字清晰,“白衣执甲,逆行出征。”他向观众介绍,s市援鄂队伍在今天出征,43名队员包括急诊内科、急诊外科、呼吸科、心理科、妇产科、儿科多个专业。 在报道的照片上,货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都是一脸坚毅,口号响亮,“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 姜怡看见了带队的队长,是个看起来很是和蔼的医生,有些矮胖,五十多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又透着一股精明。周廷同徐皓站在一起,而年轻的女医生只有一位,应当就是周廷说的江海月,长发扎成丸子头盘在头上,露出来的眼睛明艳灵动,带着灵气。 她在心里默念,“一定都要平安回来啊。” 援鄂的绿色铁皮车上,周廷同江海月打招呼。出发前,谢元特意同他通了消息,“可能的话,帮我照顾一下海月。你知道的,她还这样年轻,经验也算不上充足,本不该去的,但我们拦不住她。”支援的医疗队伍除了官方派出的,还有民间自发前往的医疗队,海月性格执拗,那边又实在缺人,与其让海月独自前往,还不如和医院大部队一同过去。 周廷点头,无声承诺。 江海月坐在他旁边,同他说话,“周廷哥哥,W市会平安的吧。” 她有些不安,但坐在他旁边就仿佛有了勇气,有了信心。他们早一点去,能帮的人就更多,W市在求救,鲜活的生命胜过了一切。她怕,但她愿意去守候这座城。 周廷温和地看向这个记忆中活泼俏皮、鬼马灵精的妹妹,声音鼓励,带着一贯的轻松感,“会好的,我们都来了。” 没有谁是天生勇敢的。不过是,想做,能做。 海月的眼睛很亮,交谈几句之后那种熟悉感冒了出来。记忆里她曾郁闷地问周廷,为什么她出去她妈经常担心会让她早点回来,她哥出去他爸却从来不说,以为周廷会说什么男女有别或者年龄差异的话,没想到周廷慢条斯理同她说,“大多数人只看你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子,不看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她恍然大悟,从此知道了其中诀窍。 于是被她爸三岁看老,觉得再不管这性子以后还不得上天的江海月变了,表情丰富、活泼乱蹦的快乐女孩在心底暗戳戳盘算起来,开始学会邻家少女的保护色,以及脸上不带表情给人清冷疏离的强大感。所以后来她想出国念书,她爸妈才同意她一个人去国外。 现在,那个曾经让她崇拜给她安心感的人坐在她旁边,还有许多战友并肩作战,她不怕了。 当天晚上,周廷等人到达,W市仍然是那个W市,却安静了太多。他们开始收拾屋子、清洗驻地、进行防护服的穿脱培训和联系,进行上岗前动员。 睡前,他打开手机看,微信的信息里是雷同的关心:“保护好自己啊。”他笑了笑,心领了这些关心。 他打开同姜怡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又侧身睡去。 而姜怡,也在第二天的早晨看到了这条信息:“互相交流后,才恍然原来队伍中有许多人,是瞒着家人来的。”她的心微微刺痛,像是烈火烤过的针扎过皮肤。 这是全民的战役,大家奋不顾身。 早期的忙乱过后,国内抗疫工作有条不紊进行,举国之力保证城市有序运转:医护人员冲在第一线,院士们带队扎根W市,时刻跟进疫情; 休假在外的医疗队伍们的请战书“若有战,召必回”,舍家奔赴W市; 人民解放军救援力量多批次空降W市,“风平浪静的日子,你不会认识我;假如有一天风雨来,风雨中会显出我军人的本色”; 全国公安民警、辅警同样投身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疫”中,按照职责分工坚守一线岗位,守护辖区秩序,检测体温,指挥交通; 昼伏夜出的环卫工人进行消毒工作; 兄弟省市捐出大量蔬菜,连夜切割,装车运往湖北支援,各方人士款项、物资源源不断; 记者朋友们及时传来疫情一线信息,时时监督防疫工作落实到位,为大家传递防疫最新知识,稳定民众情绪; 口罩、消毒液、酒精等厂家连夜开工,召回工人,生产工人24小时连轴转; 加班加点抢工时的建筑工人,连续作战10天内交付的两所专门医院; 志愿者们自发维系起这座城的运转,还有外卖员、接送医护人员的司机、药店、超市工作者等不惧艰险,深夜跋涉;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都知道每一分钟可能都是一条生命。 姜怡最终选择加入nCoV志愿者联盟,姜怡有位叫周恒宇的师兄是其中某个组组长,在朋友圈发了宣传资料,广泛召集人手。 她向师兄了解一定情况。 这是个大志愿者联盟,发起人是某个灾害信息服务中心。里面有300多个在线医生,可进行综合各科在线治疗;还有300个做心理支持的社工和咨询师,并且有专人进行搜索信息,物资对接,协调管理的工作。总体而言,分工合作,运行有序,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献出一份力量。 成员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博士、硕士和本科生,行业内有影响力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姜怡所在的是新闻收集整理组,面对网上海量更新的数据,以充分的耐心和责任感投入到疫情信息的搜集整理、核实等方面工作,整合各地卫健委发布的数据,持续建立高颗粒度疫情数据库,以供全球研究团用于科学研究。 说起来复杂,不过是跟随着前人的指引“抽丝剥茧”,一步步细化,得到最终的可靠数据。 第 26 章 物资仓储室里,江海月皱着眉头。 随着临床一线病人源源不断送到医院,发热科、呼吸科、隔离区这些地方,每天防护物资消耗巨大,供应压力过大,医疗防护物资已经出现紧缺。新的物资还没过来,不得已之下,是不是可以紧着临床人员用,后勤人员、非重点防护区域或是可以寻找替代品? 她急冲冲拿着自制的两个防护面屛,跑去找休息室里的周廷。“周廷哥哥,你看看这种防护面屛,可不可以分给非重点防护区域使用?” 周廷明显神情疲惫,抚了一下额头,“我看一下,”材料用的是原有的电话本塑胶套、松紧带、泡沫条、双面胶和订书机等,可以将整个头面颈部遮罩起来。 他暗自盘算,这次病毒主要是经过呼吸道的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塑胶防护面罩配合口罩使用,的确可以起到隔离飞沫效果,且透明不影响视觉效果,节省了大量护目镜。 “你让院感科检查一下,是否符合临床标准,或许可以给临床一般区域使用。” 听完这话,江海月开心了,眼神流露出兴奋的光,转身就要走。 周廷无奈喊住了她,“等等,这种事情,你和主任报备一下,让他们来牵线。”这个妹妹啊,国外呆久了,于人情世故不够通透。 他低头笑了笑,想到了心上那个可爱的姑娘。 那头,姜怡也很忙,她被网上形形色色的新闻恶心到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而疫情下的众生百态,更是牛鬼蛇神出没。 谣言满天飞。有人趁机发国难财,药品价格飞升;有人热衷于造谣,制造恐慌;有人搞起污名化,对W市人或者鄂籍人员调笑、歧视;有人造谣“猫狗会感染病毒”,就有不少人把自己养的猫和狗摔死了。 志愿者群里愤慨不已,对制造恐慌的人、无知的人厌恶十分。只能抓紧时间该科普的科普,该举报的举报。 幸而,政府重拳出击,打假、通报批评、对违法分子该拘留的拘留,该入罪的入罪。 在技术人员的支持下,实时辟谣科普网站终于做了出来,“s市传言封城”,假。“吸烟能预防病毒传染”?胡说!“猫狗不会成为新冠状病毒的病原体,人与猫狗之间也不会交叉感染”,真!不知那些狠心背弃那些鲜活无辜小生命的人是否会感受到羞愧,悔恨自己对科普的无知、对生命的傲慢。 姜怡知道周廷很忙,待诊患者太多,床位紧缺,排查工作困难,大多数患者要等待3-4小时才能见到医生,每个诊室平均接待100多位患者,也就是八九个小时不能喝水吃饭上厕所,还要精神高度集中,做好患者的登记、筛查、诊疗工作。 偶尔有记者采访的报道出来,她会如饥似渴在新闻报道中搜索他的身影。她知道,护目镜、口罩、防护服层层包围下医护人员们已无力去分辨谁是谁,往日的同事见面不相识,于是大家都用了粗黑笔在防护服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但姜怡不需要去辨认字迹,只要能看到他,她就能认出他。 记者们很给力,坚持在一线报道,录制视频,及时反映一线情况。 姜怡知道,大家都在努力: 她看到江海月教导各个科室人手,用塑料膜、橡皮筋、海绵自制了不少面屏,不好用,但解了燃眉之急。 有个人影在镜头里一闪而过,江海月同他说话,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嘱咐他换班好好休息。 是周廷,镜头却一下子被切开了。 镜头切回了新闻记者,他慷慨激昂,“数以万计的奋战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累了,困了,就直接在办公室休息; 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扛着被暴露被传染的风险,用倒计时的方式与生命和时间进行搏斗。即便是物资不充裕,没有条件,创作条件也要上。千里驰援,迎难而上,无怨无悔。” 姜怡苦笑了一下,又庆幸有人陪在他身边。 距离周廷出发已经过了两周,她站在窗边看天空,今晚的星星很多,室内月光无声流动。 天色已晚,却不显得黑暗,甚至有些亮。她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发送,“今晚有一半星星的天空。”周廷现在在干嘛呢?在写病例?在接诊?在巡床?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看手机,才能告诉她一天平安。 他看到了,给她拍食堂加餐的汤圆,白色圆碗上放着几颗椭圆椭圆的圆子,说不出哪个更圆,“而且,星星也好圆。”接着又给她发了一个小视频,徐皓、海月捧着碗在吃汤圆,他拿镜头比着v同她说元宵快乐,黑眼圈有些重,胡子拉碴,精气神却不错。 她低头笑,为这默契。是呀,今天是元宵了。 希望尚在,这头有清风有夙愿又月光半墙,那头有汤圆有战友待凯旋而归,2020已经过了1/6,盼往后,有伴、有盼、无病、无灾。 大灾难下,没有人是旁观者。没入局的人也自愿入局,做不到袖手旁观。 小果知道姜怡加入nCoV志愿者联盟后,向她要了联系方式,申请加入。她本可以加入外联宣发组,毕竟她熟悉自媒体行业,做宣传对她来说更为简单。但是擅长宣传广告的人很多,亲身在W市的人却没几个。她最终加入了人力资源组,并选择了孕妇团队。 疫情扩展如此之快,原本就弱势的老弱妇孺更是面临困境。 他们团队差不多有四五十人,志愿者、医护人员、急需帮助的医护人员同在一个群。有人负责搜寻信息,关于孕妇的就医渠道、各个医院的床位等资料,实时更新。这个过程很难,因为很多电话是打不通的,城市的交通都停了,出行也很难。当然,并不完全依靠志愿者,孕妇们也会互相分享信息,互帮互助。 中招的孕妇不在少数,大人或许能撑,胎儿却过于脆弱,孕妇的健康问题成为一个难题。原本,孕妇的就诊流程很清晰:先做血检、CT,CT显示感染后做核酸检测,核酸检测呈阳性确诊,然后联系医院。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如此混乱,因为想要确诊是很困难的。 政策是核酸检测确诊才能进定点医院。但凡CT有一点感染症状,一个普通的省妇幼、市妇幼怎么敢收治?而很多人CT显示感染,但核酸检测是阴性,没法确诊,又不能进定点医院,就没有医院收了。 在这期间,跑来跑去换医院的过程孕妇等得了吗?过程中乃至家属感染风险谁又负担得起呢?孕妇和家属都无助, “意外和明天你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这是孕妇的至暗时刻。医疗资源紧张,就诊体系混乱。 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尽己所能,他们团队忙得团团转。口罩整天没法摘,开着车在这座空城兜兜转转,为孕妇寻求去处。有位孕妇怀孕36周,发烧37.3度,高度疑似患者,亟需就医。但是市妇幼医院却拒诊,让首先得找到接收的定点医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医院那边说她是轻症,不收,怕进去之后反而交叉感染更严重。医院也没办法,医疗资源如此紧张,进来后交叉感染导致胎儿不保的例子不少,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她已经见红了,平常早就该就诊留院观察等待生产,这时候就诊渠道没有打通,只能靠碰运气的办法。等待志愿者们一个一个医院打电话去碰,看哪个医院正好有产房又有病床,而且你又有检测结果了,把你加进去。 接连打的电话都没人接,有人接的都是床位已满。志愿者们在群上互通消息,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小果没办法了,只得打电话给徐皓,问他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好不容易,得知有个床位,赶紧联系家属送过去,在三天后剖腹产,母子平安。 徐皓发信息告知了小果,其实小果已经在群里得知了,家属们万分感激,还给他们发了新生儿的照片,她将照片转发给徐皓。很弱小的生命,眼睛还不能睁开,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护士的手里,头似乎没有一个成人的手大。但是很健康,以后也会长大成为我们这样的大人。 徐皓回复,“这时候出生的孩子,都特别坚强。” 小果一下子湿了眼眶,疫情时期,那种步步维艰的感觉,其实特别难受,有时候你会想,怎么办我帮不了她了?或者说,我尽力了能做的都做了,平时不做的事情也做了,但是没有用。 这种创伤是很深刻的。但是现在,新生儿啊,多么坚强,他们要来到这个世界,他们也在努力求生。 There is an end to a beginning. Ultimately there is death in life. 大人们有什么资格不更努力一些呢。 幸好,渐渐的,医院的病产房、防护物资和装备完善起来,孕妇就诊体系走上正轨,原本满天飞的求救信息也少了。比较紧急的孕妇需要做核酸检测,由社区交接也能优先安排。 小果等人的工作变成帮他们跟社区反映情况,同时提供在线医疗支持,也会指导她们怎么跟医院描述病症。 还好。 我们这代人,活在生活富裕的年代,被时代被家人呵护着长大,原本是最不知人间疾苦,不知这世界可以糟糕成什么样子。这一个多月,真真切切地学会了珍惜与克制,学会了以身为刀去保护所爱的人。 第 27 章 姜怡在晚间得知了一条消息,有医生因遭受传染抢救无效去世。 这位医生是谁呢?他率先披露病毒真相,却被误认为造谣、引起社会恐慌而遭受训斥。 然而也正是他的披露,周廷和姜怡身边的许多人因此受益。他们在最初的时候就囤了相关医疗产品,在现在这种物资短缺的时候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地去救助需要帮助的人。 慕容雪村曾写道:“为众人抱火的,不可使他冻毙于风雪;为世界开辟道路的,不可使他困顿于荆棘”。而现在,为众人报薪者,冻毙于风雪。为凡尘救病难的,逝去于长夜。 怪谁呢?工作人员是按照要求训诫,新闻记者按稿子报道,平台技术人员也不过按要求删热搜撤帖子。 事情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后果。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现在,藏在众人心底的鬼,诵着各自的经。 许是难受到极致,姜怡反而说不出话。她麻木地搜索,去寻找这位医生的资料,想去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许多人称他为吹哨者,是用生命预警的英雄。 然而,看着文字眼泪就掉下来,其实他同很多人一样,是个有趣的普通人。爱吃鸡腿、渴望实现车厘子自由、抽奖绝缘体、也盼着下班、疼爱妻女。 在他三年前调职到W市工作的一条微博上,他同同事们告别:“换个江湖,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下面新增了许多评论,“劝君莫做独醒人 ”,还有不知是谁的留言“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还有点赞过万的“人民英雄”。 她更希望这时代不需要英雄。 他们的志愿者联盟交流群里议论纷纷,显然舆论是愤怒的。然而又如何呢? 人会愤怒,但人会忘,健忘是人的天性,所以不忿与愤怒是同等的无意义。小时候以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但所有人都是在自己的站位向恶拔刀的。从未来往前看,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这些居于高位具有话语权的人,就成了现在还能愤怒的我们。真可笑。 历史循环从不往回看,而从未来往现在看,看到了自己,才是绝望的。 群聊里她的上级,周恒宇私聊她了,周恒宇就是带她加入这个志愿者协会的那位师兄,从事it行业,现在在一家做软件开发工程师,他的任务很重,既要统一各地卫健委上报数据的格式、用算法制作疫情地图,还要协调他们组的分工。 许是看到她在群里的发言有些消极,他温和劝慰,六十秒的语音消息里是男声循循善诱:“师妹,人本质上是环境的俘虏,因为在重大的事件变革前个体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痛苦的、令人不快的回忆,大多都被遗忘在过去。我们需要保持愤怒,但也得保持希望,活着的人得继续活下去,我们能做到的仅仅是至少不要那么快忘记。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只要我们记得,他们就永远存在。”这句话很俗,但意外给人慰藉,活下来的人没有过错,忘记也好,在心里建一座坟墓也罢,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存在多久。 他给她灌鸡汤,让她看看别人的发言。 “敬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 “医生,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摘自张文宏医生语录) 姜怡重复他的话语,“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或许吧,有一天时间也能让她释怀。 这天晚上,姜怡在睡梦中惊醒,全身湿透,出了一身汗。 头晕晕沉沉的,伴随着几声咳嗽,她迷迷糊糊保留着几分理智,想许是这几天天气有些凉也或许是在家减少了锻炼频率,又整日窝在电脑前,体质变差。 睡到了两点,她突然惊醒。依然在出汗,依然感觉热。 夜晚似乎是一张巨大的网,慢慢地,张开了口子想笼住谁。 她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她开了灯,拿出体温计来测,显示37.3℃,低烧。她知道咳嗽也是病毒的一种表现方式,所以咳起来的时候,自己都很害怕。在这个特殊时期,咳嗽发热都让人害怕。她用自己哪怕扔垃圾、取快递都戴着口罩的事实来说服自己,聊以安慰。然后爬起来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很理智地给自己找药吃、冲枇杷膏。 枇杷膏还是上次周廷给她买的,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姜怡有一秒很想找他。但是又按捺住了。她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心里乱糟糟的,捂着被子闷出一身冷汗,强迫自己继续睡。 第二天起来测体温、摸自己的额头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体温已经降到了36.3℃。然而咳嗽还是没好,甚至头还是很痛,她怕自己又烧起来。 她心里忐忑,告诉自己冷静,别怕。她没有同任何人说,和爸爸、周廷的视频通话都变成了文字或者语音,一出现咳嗽就松手重录。特殊时期,她怕他们担心。 她给自己熬红糖姜汁。 往冷水锅里放红枣,等它沸腾将姜扔进去,再煮5分钟,加入红糖,开小火,看气泡咕咚咕咚地冒。有些出神。 尝了一口,微辣中带了一丝呛,糖不够,她便又下了一块。趁热喝下,甜的,微辣,闻起来有着愉悦的香气。 她工作了一会,便又去休息。 醒来在床上,她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周廷给她发信息。他发了两句话,先是“你在工作吗?我在休息了。”然后是一个认真的表情,问她:“等疫情结束之后你最想做什么呢?” 她看着洁白的床单出神,一会之后才回复他:“嗯……结束了,我想穿上之前为了过年买的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不出门,知道世界热热闹闹的就好。我和你一起在家看电影,然后吃很多零食。” 周廷看到了,在心里想真是和天下所有女孩子一样朴素的愿望。后来他才知道这时候她一个人在受着怎样的煎熬。 姜怡起来,不再工作。她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服一一归类,又把床单拿去阳台晒,给绿植们浇水。 一个人静静地熬过了这一天。 隔天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喉咙也不痛了。她终于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 难怪都说人生最好的三个词,莫过于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不好的东西不会发生,多让人欢喜呀! 姜怡迫不及待想同周廷视频,有事的时候不敢找他,没事的时候迫不及待想听他说话。 医院已经不那么忙了,随着志愿的医疗队伍增多以及出院人数渐涨,医生们逐渐不那么繁忙。趁着午饭时间他们视频。 这段时间有人成功在厨艺上晋级,成为中华小当家。姜怡却不行,一个人在家她的厨艺还是没有进展。除了煮面条是她擅长的,其余的菜她必须按照菜谱做饭,恨不得买一个小秤砣按要求的斤两放盐和糖。 周廷也在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口罩终于摘了下来。脸上满是印子,姜怡隔着屏幕摸他的脸,上面多了一个伤口,有些心疼。 他故意调笑,“小伤口而已,摘护目镜不小心划到的。要是破相了,女朋友不会嫌弃我吧?” 她瞪他一眼,心里其实不气,却故意答道:“是呀,嫌弃。你要不好好保护自己,回来你女朋友就不要了。”话是这么说,她自己说着说着就笑了。病毒快点消灭,早点平安归来吧。 平安无事的时候,那些让她恐慌过的已经成了虚惊一场,“我前两天有点低烧,幸好虚惊一场。”她欢快看向镜头,耸耸肩:“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都说[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了。果然还是不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哼。” 周廷内心歉疚,略过她脸上的每寸肌肤,果然她故作轻松的脸上还有几分苍白。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又分开这么长时间,她一个人留在s市,他没能好好照顾她甚至连陪伴都不能做到。心上人孤孤单单生着病,等确定没事之后才随口一提不当回事,这种经历真的会让人生出无力感与心疼。他内心复杂,有些难受。 姜怡没有得到回应,看到他明显沉下来的脸色有些懊悔,“我没事的,你照顾病人,我照顾自己。”知道回来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说出口只会增加他的想念。 她转移话题,“你上次问我疫情结束之后想做什么,你自己却没说呢?” 周廷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想给勇敢的你一个热烈的拥抱。” 事后周廷打了个电话给谢元,“……那就麻烦你了,兄弟就不说谢谢了。” 他发给谢元一个地址。 挂完电话,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 28 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国也即将迎来春暖花开。 s市每日的新增人数保持在个位,大多数人还能平静宅在家里,嫌弃这无趣的日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国内各地陆续复产复工,姜怡也已经居家办公两周,在家忙碌地补齐各个底稿,每天接收快递,由快递小哥放在小区门口等待人员认领,实行无接触配送,这样大家反而放心。之前的银行函证回函也终于寄回来,各类财务资料也随着人员上班逐渐寄过来,比如完税证明、产权证明这些。 她除了拿快递外基本没有出过门,许是得感谢周廷帮她填满的冰箱,以及上次拎过来的大袋囤货。 并且,在某个周末,她还接到了谢元的电话,语调平稳,简单自我介绍之后,就说他带了一袋新鲜水果和蔬菜、还有部分零食、口罩,让她来小区门口取。 谢元,周廷的舍友,谢元(解元)这名字,寄托了父亲妥妥的望子成龙之心,作为典型医生结合家庭的孩子,却不甘愿子承父业,高考的时候一意孤行选择就读法学院,毕业后跑去当了个律师,人称谢par。 院长自然希望儿子子承父业,成人的世界总要受些委屈,作为过来人的父母自然希望孩子能顺顺当当的,在明亮的天光下挺直脊梁的生长,不必经历什么黑幕,不必去与灰色做殊死斗争,不必明白人们的拐弯抹角,不必与他人虚与委蛇,少尝些生活的苦,多些快意的瞬间。 但是每一代年轻人,永远不会按他人设定的路走,即便是父母的指令,即便撞了南墙。 他面对父亲时多有强硬,也确实有底气所在,年纪轻轻成了某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终于与父亲达成和解。 据说话少但讲求一击即中,周廷时常取笑他早早体会人生真谛--“寂寞如雪”。 姜怡对谢元多有好奇,主要是没法想象出这位谢par的样子,以及“英年早婚”的绝美爱情。 她怀着十分好奇出去,果然谢par名不虚传,他拎着一大袋东西在手上,站的笔挺,目光盯着小区门口,看起来气势逼人,隔着口罩的半张脸,眉峰如刀,眼神犀利,似冰雪冻人,许是“温柔只给意中人”。 他向她点头示意,确认她就是姜怡本人之后,把东西交给她就走了。等姜怡把东西拎回家,打开发现里面不仅有食物、水果,还有一些退热贴、感冒药、双飞人、清凉油等常见药品,她不由愕然。 慢慢地,猜想到怎么回事,心尖一暖。 之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个项目已经进入结尾阶段了。 全国疫情得到控制,确诊人数即将清零,援鄂医疗队即将凯旋,W市封城令也快解除,小果返程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W市以外的地区基本被划为低风险地区。路上行人开始增加,只是都戴着口罩。餐饮业基本复工完毕,开始有食客陆续进店饮食。 非常凑巧地,他们在医院的审计项目结束后,下一个项目就是周恒宇所在的公司。 这天,姜怡同团队一同出发去新项目所在地址,今天一天都是同企业交涉资料。 下班时间,周恒宇来找她,志愿者项目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他们在网上有交流过,周恒宇知道她同他们公司有工作对接。说感谢她为他们志愿者协会做出的贡献,要请她喝喜茶,“给,芝士多肉葡萄,少糖的。” 她不好意思,“谢谢师兄”。 周恒宇挑眉,“怎么?还客气上了?你忘记毕业典礼上我们校长必说的那句话了,“最喜相逢赠一笑 ,荔园俱是少年心”,师兄师妹间就不必客套了。” 姜怡抿唇一笑,笑得秀气。 周恒宇打量她几眼,“我们小怡变了啊,越来越优秀了。我还记得你大一刚进咱们社团的时候,在图书馆的心愿墙上写的什么“趁年轻变优秀,不优秀变垃圾”。我当时就想,这姑娘有点有趣,有点倔强有点上进有点狠,可惜你进来那一年我已经大四了,没同你们相处更多时间。”许是想到当初社团的快乐时光,他露出怀念的笑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机会请师妹喝喜茶。” 姜怡被说到往日事迹,有点恍惚,明明毕业没多久,校园生活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还记得,图书馆旁边的那片林,一开始那里载的是木棉树,冬天了,木棉花掉光了,风吹过,掀起有好多好多的棉花,像雪一样,很美。有的时候飞进图书馆,伸手去抓,还能抓到大把……后来因为有人反映容易造成呼吸问题,对哮喘者极度不友好,便被移植种成其他无功无过的树木了。 她微微一笑,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借师兄吉言,希望有朝一日变得同师兄一样优秀。”她举杯向他示意,吸了一口喜茶,吸到久违的味道,满足地眯起了眼。 周恒宇被她拿喜茶当啤酒似乎要一口干了的气魄逗得开怀,扬了扬车钥匙,“走吧,师妹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姜怡也不客气,“那麻烦师兄了。” 路上聊聊学校聊聊老师聊聊将来,周恒宇意犹未止。 “你怎么会来事务所工作呢?经济学院的人不是多去银行或者企业吗?” “其实很简单,”姜怡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袒露自己的小心思,“因为想早点考过cpa,而会计师事务所非常注重这场考试,会在考前会给你充裕时间备考。”cpa就是传说中的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证书含金量相当大,对于会计知识等个人能力考察非常细致,难度也相当大,一共考察六个科目加一门综合,一年举行一次,要求在五年内通过所有科目后方可获得注册会计师资格。并且只允许你毕业后参加考试,表明它不仅注重理论性知识,更看中实践的工作经验。 闻言,周恒宇露出赞赏的笑容,作为在职场中混迹多年的人,下意识地对有上进心、对未来有规划的人更有好感,“我也有很多朋友需要考这个,记得是10月份的考试,怎么样,成绩出来了吗?过了几门?”心里对她莫名有种信任。 姜怡露出谦逊的笑容,“侥幸考过了。” 周恒宇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欣赏,夸奖:“传说中的一年过六门的天才选手啊!” 他声音低散,像是在随意的陈述:“这样一来的话,小怡可以好好想想未来的职业规划了。毕竟考过了cpa,而且你还这样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有没有考虑过去国外深造,镀层金回来呢?”。 姜怡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初入职场,其实没想过那么远。她对周恒宇摇摇头,“我没想过那么远呢。现在的工作其实还不错。”她现在的项目组,不算特别顶尖特别厉害的团队,但是哥哥姐姐们人都很好,只是,可能因为自己是应届生,让她做的事情都很基础,遇到问题也是由前辈们解决,自己锻炼的机会很少。这样下去其实可能还是得熬资历,也算正常。 已经开到姜怡小区门口了,周恒宇接着开口,“事务所的晋升途径我大概了解过一些,没有意外的话渠道还是比较明确的,三五年审计助理,考得过cpa加上项目做得好之后,晋升项目经理。接着是初级合伙人和高级合伙人。考过cpa再加上镀金回来,或者有四大事务所的工作背景,申请外调,晋升能快一些。”他盯着她,温和笑了笑,“师兄就是提醒一下,不用太有压力。” 她心里感激,临下车前对周恒宇笑了笑,“谢谢师兄的提醒,我会想一下的。“ 夜晚很快降临。姜怡坐在床上沉思,她其实对未来没有太大规划,两位哥哥同她的专业不同,无从借鉴,爸爸只想她健康成长,当初毕业后也问过她出不出国,只是哥哥们都没出国她也不想一个人去异国他乡就拒绝了,爸爸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从不给她负担。 她想同周廷聊聊,又犹豫了。算了,还是等他回来吧。 第 29 章 第二天是周五。 卧室里窗帘微动,是春天的风吹进窗子。日光透着飘窗大片大片洒进来,似乎在说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姜怡睡眼惺忪,发现飘窗前熟悉的绿意中绽放出一朵娇艳的花,她揉揉眼睛,再睁开眼盆栽里的小花还在。 仙人掌开花开得随意任性,不理它孤傲独立、冰冷无趣的外表,明明是浑身带刺的家伙,却在这个清晨开出来一朵温柔、脆弱的小花,漂亮极了。 姜怡欣喜,发照片给周廷看,“花开不与我商量”。淡黄的花卉,大朵的花旁边还有圆圆的小朵围绕着簇拥着,可爱极了。她从前想不明白为什么情侣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但等到自己成为当事人,才发现喜欢就是喜欢,巴不得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路上遇见叶子落下、小猫舔爪子也要拍给你看。 他很快回了,话语简短,“我不会错过它的花期。” 她一怔,后知后觉,心中隐约有猜想,忍不住绽放笑容。春天和爱都来了。 果然打开手机新闻端,都是“湖北成功清零,s市援鄂医疗队于今日凯旋而归”,报道详细写着他们的生平与事迹,对医护人员大加赞赏,经验丰富的主任再次打赢战役让人欢呼,年轻人接棒的继承更让人感动,江山代有人才出。不知从哪天起,s市开始利用户外led屏幕、移动终端、电梯电子屏等媒介滚动闪烁逆行英雄的面孔,展现s市胸怀,举城迎接医护人员凯旋。其中,周廷、江海月赫然引起最多的关注与目光,男俊女美,高颜值在哪里都吃香。 “欢迎英雄凯旋”“医生哥哥和医生姐姐的医品同颜值一样高。”报道下的评论已经得到千千万万人点赞。 姜怡为这些评论一一点了赞。仔仔细细往下拉。 一条评论映入她的眼中,“男俊女美,好般配呀!锁住!并肩作战的战友变情投意合的情侣,如何??”底下还有很多回复,善意的调侃,“江州(周)cp粉前来报道”“为爱千里追随,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姜怡定定看了几秒,失笑,这些人呐太闲了,都是怎么扯出来的?不过也只有盛世太平,大家才有这样的心情吧,也好,终于迎来春暖花开。 有个id是“吃瓜小护士“的人,甩了一张照片出来,两个背影,是一个人帮另一个人防护服上写字,被写的是周廷,写字的人后面写着江海月,搭着他的肩,看不到脸,只觉得距离亲密。姜怡闭上眼深呼吸,有一瞬害怕,告诉自己不能嫉妒,嫉妒是一种羞耻感产生之前的防御机制,羞耻没关系,她没能陪在他身边,她还该感谢海月同他并肩作战。 她不能没有安全感,他们是一起度过疫情的战友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周廷到姜怡家中,熟门熟路地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姜怡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没瘦,有些憔悴,但还是很好看。她一时情怯,不敢开口,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眼睛含笑,大踏步上前,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他说过的,要给她热烈的拥抱。拥抱真的是一个很原始的动作,透着心跳声,仿佛能最直接传达情人最热烈的爱,胜过世间任何语言。 今夜小船入港,汹涌的海面终于重归于风平浪静。 思念在这一刻有了真实的力度,她反手抱住他,仰头,垫脚,热切地向他索吻。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秒。 周廷将她抱起来,抵在门边,一只手切切实实地抵到她肩上,鼻尖碰鼻尖,然后侧头,擒住她的唇,攻城略地,另一手握着她的腰,用力地把她按向自己,不知遂了谁的意,终于再没有距离。 只是春天,姜怡却感受到夏天的热度,贴着的肌肤一片滚烫,呼吸纠缠间,谁的心跳越来越激烈,她顺从地闭上眼睛,托付给他全部的信任。 嘴唇被含吮,被轻轻地咬重重地磨,口腔里每一处嫩滑的部分被探寻。她的嘤咛与喘气被包进唇舌之间。姜怡从来不知道接吻原来是这么劳心劳力的一件事,她有些脚软,攀在他背上的手愈发用力。 直到她的呜咽声藏不住了,周廷终于放开她。他的唇水光一片,色气满满。慢慢地,才恢复理智,带着几分歉意,摩挲她的唇珠,“肿了。” 姜怡觉得嘴唇一片火辣,她咬住唇,脸红了,却不吱声。 周廷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刚刚有点失控,对不起。”姜怡越发羞恼,横了他一眼,眼波动人,似三月春水波光粼粼,春意盎然。 他喉结滚动,别开眼去,稍稍退后,侧过身子。手指悄悄上移,摩挲她雪白的颈,呼吸喷洒在她头顶。 隔了一会,呼吸都平复下来,她才开口:“回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声音细软,略带委屈。竟然等到当天回来才告知她。 周廷言简意赅:“想给你惊喜。”其实是怕知道他要回来了,她反而等得更煎熬,思念太苦,他也曾在昏暗的休息室里用手指划过空气,猜想是否划过她呼出的那个分子。 他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不是要带我看仙人掌花吗?” 这是周廷第一次进到姜怡的卧室,入门先是步入式的的衣帽间,斜对面是梳妆台,墙角挂着壁画,然后是大床,床头柜,以及透着夜色的飘窗,天色已经暗下来。 周廷环顾一周,衣帽间的隔门关着,大床上是浅绿色的床单,洁白的枕头。梳妆台上收纳得很整洁,饰品、化妆品分类整洁,还贴着手写的便体贴字条。 床头柜上有两张照片,一张显然是家庭合照,三位长辈坐在前面,她同两位堂哥站在后面,照片应该有些年度了,照片上的姜怡还有几分稚态,扎着马尾辫,额头绒毛细细,眉间无忧无虑,笑得开心,穿得喜庆,十分可爱。周廷有些意外照片上的人数,暗自在心里盘算,没有冒然开口询问。 他拿起另一张照片细细端详,这是她的毕业照,带着四方学士帽,脸不过巴掌大,一双杏眼圆澄澄的,笑靥如花,露出唇边的甜酒窝。 姜怡捧着仙人掌小心翼翼,兴致勃勃回过头寻找周廷。却看到他还站在床头柜前看照片,急忙喊他,“你看什么呢?来这里看。”周廷低声轻笑,用手指摩挲一下照片中人的酒窝,放下照片向她走来。飘窗前放着一些小盆栽,绿色的生命很有生机,其中仙人掌异常夺目。 他接过她掌上捧着的仙人掌,目光惊艳:“感觉像是针尖上的舞者。”带刺的仙人掌开出温柔的花,娇艳又坚强。 姜怡在旁边拼命点头,“真的好美。”她说不出太形象的比喻,却觉得这种历经风雨后的花开,有种凤凰涅磐后的艳丽,苦难后的新生让人震惊。 周廷在旁边看着她,目光缱绻,露出宠溺的笑容,他却希望他的小姑娘,不必经历过这些苦痛,永远保持她的三分天真。 他抬头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我还没回去见过我爸妈。”他带着几丝歉意看她,姜怡理解地点点头,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先来找她,现在已经七点了。 他话语一转,“今晚你想看电影吗?”之前说过的,她想在家里漂漂亮亮地和他一起看电影。姜怡吃惊,没想到他会这样兑现。她望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向往而勇敢。 他说,“那好,我回家洗个澡再过来。零食你有特别想吃的吗?”他摸摸她的头发,温和地问。 姜怡摇摇头。 走到玄关,周廷弯腰盖了一吻在她的唇,转身离开。 第 30 章 姜怡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披着浴袍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披在脖子上,雾气氤氲中她看见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 她拿出和小果一起买的前男友面膜,撕开包装敷在脸上。然后去衣柜里挑衣服,甜美的露肩白色连衣裙,半透视绣着镂空花朵的仙女裙,还有复古正红色裙子,还有黑色的抹胸针织连衣裙。她犹豫不绝,手在裙子上摇摆。 她把那条红色的裙子拿出来,在镜子前比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它。这是无袖款,肩上是绑带,露出锁骨,腰间侧边有拉链,俏皮可爱中又带着一丝小心机。 设好的20分钟时间到了,闹钟滴滴地响。 她撕下面膜扔进垃圾桶,先去把头发吹干,然后换上裙子。 她长得白,穿上这条裙子更是显得肌肤似雪。裙子并不露,s码尺寸正好,衬出她的身材,偏瘦但是并不骨感,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腰肢纤细,一双杏眼秋水盈盈。 然后去梳妆台,不涂粉,将眉毛描重一些,再挑个口红即可,最后还是选了Dior999,正红色在她唇上显出丝丝妩媚。然后是头发,半干的头发被她用皮筋绑住了,吹完再放下来便是一头卷发,卷的十分自然,撩到后面挡住部分裸露的肩头。 她很少有这样忐忑的时刻,怕不够惊艳,又怕太过刻意。 她想给他最虔诚的迎接。 她挑好的片子是《泰坦尼克号》,这部每个人年少时候都看过的片,十分经典,适合重温。然后在沙发上忐忑地等他。 周廷来得很快,不到九点,姜怡的电影才刚打开在桌面,他就在按门铃了。 开门,四目相对。 周廷眼底的惊艳掩盖不住,红裙呢,向来是美人的专属。黑发黑眸,红唇红裙。一条小红裙,走起来的时候裙摆飞扬,似乎从前老电影里的港星走出来了,却又美的不同,清纯又艳丽。特别是抬眼看你想掩饰的一丝羞涩,明艳的妆发和眉眼间的青涩形成反差。盛装迎接下是女孩子赤诚热烈的小心思。 看出她的难为情,周廷笑了笑,不再杵在玄关,换好鞋,牵过她的手进门。 姜怡这才发现自己还踩着一双家居拖鞋,她傻傻笑了起来。 周廷带着许多零食,有热腾腾的爆米花,薯片,还有香喷喷的全家桶,以及两杯热乎乎的奶茶。姜怡将零食放在桌子上,奶茶捧在手中。 客厅的白炽灯关了,开了暖黄的小灯。窗帘也拉上了。 他们缩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毯子,一人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看电影。 电影开播,年少时看这部电影,只为露丝与杰克相爱不能相守的遗憾流泪。现在再看却发现这部电影里面,到处是人生哲理。 露丝不喜欢卡尔,卡尔多的是钱,他说他爱露丝,但是他的爱是控制欲,丝毫不管露丝的心情与意愿。 姜怡看到这里便皱眉,“卡尔好讨厌,难怪露丝不喜欢他。” 周廷回应,“控制欲与爱本就背道而驰。” 而当露丝被这种充满束缚的婚姻与未来压抑着,跑到船顶想要跳海时,她遇到了杰克。 杰克对她说:“我喜欢早上起来时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会遇见什么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觉得生命是一份礼物,我不想浪费它,你不会知道下一手牌会是什么,要学会接受生活。” 露丝才发现原来生命不只有按部就班,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灵魂的契合让他们相爱。 名场面出现,杰克带露丝迎着海风张开手“飞翔”,那句“you jump,I jump.”的台词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姜怡渐渐看得入神,向后靠,窝进周廷怀里。 直到他们幽会,杰克为露丝画裸体照的时候,姜怡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转头去看周廷,周廷却没有在看屏幕。而是在看她。眼神相接的时候,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姜怡有一秒慌张。周廷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吻了上去。 唇瓣相接竟能让人如此心悸。他吻得很深,一遍遍厮磨着她的唇角,唇齿相依时呼吸交缠,津液交换。 扑通,扑通。是谁的心跳声。 姜怡被迫躺在沙发上,他抵着她,鼻尖碰鼻尖。又轻轻咬住她的唇,激烈地探了进去,用舌尖重重地吮。这个吻比下午的还来得激烈。电影情节还在继续往下播放,主演们念着台词,姜怡却已经顾不上了。耳边是暧昧的唇舌相碰的水声,她的脑袋昏昏沉沉。 这个吻又过分美妙。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迷蒙,唇角带着水光,逸出一声嘤咛,气息带着奶茶的清甜,让人欲罢不能。他原本护在她腰上的手渐渐上移,不得其法,但很快又碰到她裙子的拉链,拉开伸了进去。纤细的腰肢似乎是一用力就会折断,再往上,柔软的像是云朵,周廷握住了满手的软玉,揉捏,掌控。 从未有人碰过的部分被触碰,姜怡才回过神。下意识挣扎。 周廷有瞬间僵住,他喘着气,不再动作,从她身上退开。姜怡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脸颊潮红,默不作声。 周廷看了看身旁的小鸵鸟,无奈笑了笑。他很轻很温柔地叫她名字,说:“我不想吓你,但男人都这样,”他抓着她的手向下,皮带扣子下的部位仿佛自有它的生命,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她咬住嘴唇,烫着似的收回手。她其实不害怕他,但性格里的矜持与羞涩让她不知所措。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偏偏睫毛忽闪忽现,原来他也紧张。 “但我不会勉强你,嗯?别怕。”他温声安抚她,重新将她纳入怀中。 心跳重归平缓。 电影情节还在继续。 船触冰山。生死关卡前似乎都最能考验人性。有的人选择用尽一切手段逃生,也有的人选择了直面死亡。很真实。 最后是得救后的露丝,杰克死去,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露丝·道森。 姜怡不知不觉流泪,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生死相随的爱情,最后她还能独活。不知不觉她把心底的疑问呢喃出口。 周廷的眼神落在屏幕上,美人迟暮,像杰克曾期待的那样,露丝结婚、生子,去骑马、开飞机,活到白发苍苍、儿孙绕膝。 他也想过,回来之后他要和姜怡做尽世间情侣会做的所有的甜蜜,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说来可笑,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想结婚,和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姑娘。但从前没有这种想法,正是因为他没遇到她吧。 在医院的时候,他也想过,如果他不小心感染,牺牲,那么他还是希望,那些他想带她做的事情,旅游、看雪、约会、结婚、生子,都有另一个人带她去做。 他低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爱是保护,要给所爱之人铠甲。被爱的人就有了无往而不胜的勇气。”声音沉沉,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姜怡闻言看向他,眼神似乎有星子。 已经十一点了,周廷抬脚走到门前,眼神专注看着她: “明天晚上,谢元给我们办了个小小的接风宴,就在谢元家。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来接你好吗?” 姜怡有些忐忑,迎上他期许的目光,还是点点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 31 章 第二日上班,姜怡特意挑了身黄色桔梗裙。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她原本及肩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思考一会,她把自己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小v领露出锁骨,收腰绑带打出蝴蝶结,略微复古,又显得清新优雅,满满的维多利亚风 。 许是风格同平日不太符合,进来看到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的打趣,“我们小怡今天穿得这样好看,下班是要去约会吗?“ 连上司曼姐都笑着问了她类似的问题。姜怡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大家倒没想她真的是为了约会,纷纷哗然,“小怡竟然脱单了,为广大男同胞感到遗憾。”曼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非常理解恋爱女孩的心思:“大家争取今天准点完成任务,让小怡能准时去约会啊!”相熟的姐姐们忙说午饭时间要好好盘问她。 午饭时间为了躲清闲,姜怡借着食堂人多、座位不够的借口,一个人坐到了食堂角落处,把盘中的土豆咖喱鸡饭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了,桌子上被放了一份宫保鸡丁,她顺着椅子声看向对面。 周恒宇也才发现是她,显然有几分诧异,“怎么没同你们项目组的人坐一起?” 打量她几眼之后又目露惊艳,眼神有些幽深:“换风格了吗?师妹这样穿很好看呢。” 姜怡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饭,才开口说话,“谢谢师兄夸奖。” 她带着不好意思回答他前一个问题,“那边座位不够,而且,主要他们老是要打闹我和我男朋友。”男朋友这三个字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主动同他人提起,不免带上少女的甜蜜与羞意。 周恒宇喉头一涩,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重复她的话:“你男朋友呀……”他低眉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抿唇扯出一个笑,有些凉意。 幸而姜怡已经咬下了另一口饭,没看他,也没等他回答,嘴巴如腮帮子挤满果仁的松鼠般鼓着,细嚼慢咽。 他无声呢喃了句什么,姜怡没听见,迟钝地发出“啊”的询问声。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向她示意那边有他的朋友,在喊他过去一起吃。 正好姜怡也吃完了,便很随意同师兄道了再见。 留在原地的周恒宇看她走远的背景,无声地握拳捶了一下椅子。来晚了啊。还能做朋友吗?看一眼便心动,多看一眼就想拥有,这样的人,当不了恋人,怎么继续做朋友呢? 姜怡不知周恒宇的挣扎,而是紧张地争分夺秒完成工作,终于在七点把今天的任务发送给曼姐。 周廷已经开车在楼下等她了。简单的西装搭配一身休闲装,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脸红,所有人里,只有他的眼神才有这样的魔力。 上次的亲吻似乎他就是这种眼神,姜怡一时不敢上前,幸而他被安全带禁锢在原地,姜怡定定神,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们很快到了谢元的房子。 其他人已经都到了,谢元的妻子不在家,据说是去做灾后心理健康恢复工作了。姜怡看到了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女子风情万种,一头水波纹卷发,眼角有颗泪痣,识别度极高,大红唇,艳而不妖,隔着照片就能感受到她的魅惑。英俊的新郎官微微侧头看着她,眼神称得上温柔,果真是“温柔只给意中人”。 除了谢元围着围裙在火锅前忙碌,屋内两人纷纷上前同他们打招呼。 徐皓还是老样子,似乎瘦了一点,但笑起来还是憨憨。 海月见到姜怡,好奇地打量她。 姜怡也抬眼望她,露出友好的笑容。海月的头发仍然是扎着丸子头,几根时髦的空气刘海显然是刚打理过的,散散搭在额头,为她略微婴儿肥的脸增添几分明艳的凌乱美,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是天生的琥珀色,是什么美瞳都带不出的效果。樱唇点点,笑起来古灵精怪的,真是可怜可爱,邻家妹妹的灵动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海月露出笑容,大大方方喊她:“你就是姜怡吗?我是江海月。” 姜怡还没应答,旁边周廷已经护短地喊:“没礼貌,叫嫂子。” 江海月故作不在意,瞪了他一眼,“姜怡可比我还小一点呢,是吧?喊嫂子感觉一下子把她喊老了。徐皓哥哥你说周廷哥哥是不是老牛吃嫩草?”她心里苦涩,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输的一败涂地。却还强撑着,同往常一样扯着徐皓入局帮忙,倔强地不肯露出一点颓意。 徐皓大大咧咧地上前,“小海月,我们别揭你周廷哥哥短,他呀,重色轻友,一把年纪了净会剥削我们这些老朋友。” 海月的心又被扎了几刀,暗自横了徐皓几眼。 最后还是亲哥给力,谢元脱下围裙,招待他们开饭。 姜怡这次总算见到谢元的模样了,英俊挺拔,话少却显得十分沉稳,气度不凡,法律人的严谨、秩序、敏锐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圆桌上所有的食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肉、菜、调料区域井然有序。 男士们拿出啤酒喝,给女士们准备的却是椰子与橙汁。 众人围锅而坐,鸳鸯锅里翻滚咕嘟咕嘟,大片大片的热气腾空而起 ,桌对面的人在氤氲的热气里呈现出朦胧的美感。 徐皓举着自拍杆,兴奋喊大家“快看镜头”,众人露出笑容,画面定格。三两好友,围聚火锅,没有比这还快乐的了。 下丸子、肉卷、土豆片、香芋、藕片,香气慢慢出来了。你一筷子我一汤汁,不忘照顾桌上女士,尽显绅士风范。随着热气时起时伏的豆皮,漂浮在上的鲜嫩菌类,烫到刚好的肥牛放进酱料中翻滚入味,鱼片嫩滑无骨鲜到让人差点吞掉舌头,奔波在外的胃得到稳妥安置。 男士们的话匣子打开了,开始交流起近况,拿起杯子碰杯,互相搂着肩膀,酣畅淋漓。 姜怡听他们攀谈,倒不觉得无趣,往年她两位堂哥也是这样。她甚至为周廷庆幸有这样好的兄弟,有些应激性后遗症是需要排解的。 海月看着他们聊天,伴着时不时的举杯,眼里也是怀念。这样的场景她在初中时候见过无数次。她记得的,有一次,哥哥放假回来,同他们一起在客厅打游戏喝酒,她看到他们喝酒,也想试一下,缠着他们要喝,谢元却不肯,只肯给她喝果汁。反而是周廷哥,笑嘻嘻地倒了一小口酒给她试一下,然后又把自己的酒换成了饮料,说可以试试但是喝酒不好,他陪她喝一样的。酒有点呛,一点都不好喝,她却一直记到现在。那种被当成大人一样尊重的感觉,是她心动的开始。她望了望周廷,眼里闪过一丝泪光,暗暗下了决定。 姜怡敏感地捕捉到海月的注视。 女生看女生,其实是很明白的。眼神、行为举止中透露出来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她眼里的欢喜发着光。 姜怡心里一时有些酸涩。 主客尽欢。 等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徐皓的脸色通红,走路都走不动了,手搭在周廷肩膀上,嘴里还嘟囔着:“我还可以喝……” 周廷到时没有明显的醉态,只是涣散的瞳孔和发红的耳朵暴露了他喝的也不少。 海月已经熟练地冲好解酒茶,给每个醉汉一人一碗下肚,缓解明天起来宿醉带来的不适。 听闻姜怡拒绝,谢元也不勉强,妥帖地帮他们叫好代驾,又把醉汉送上了车。 等坐上了车,姜怡不免有些头疼,喝醉了的周廷简直是个八爪鱼似的,紧紧缠着她。短短的头发蹭在姜怡脖子上有些痒,脸上带着红晕,人倒是很安静。心里有些发愁,他这个样子适合回家吗?让代驾开到他家,按门铃把他架进去,让他爸妈照顾他? 她拍拍周廷的脸,他还含含糊糊地说,口舌酥麻:“不……不回家。“ 姜怡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架回了自己房子。 周廷一米八五的身高不是白长的,平时看着不胖,实则斤两十足,幸而还知道迈步,不然姜怡觉得自己会累倒在半路上。 等进了房间,姜怡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叹气,不知道拿床上的男朋友怎么办。一身酒气有点难闻,只好拿毛巾帮他擦了脸和脖子,脱了鞋子就无力管他了,反正明天是周日。 她冲去一身火锅味后,换上家居服,有几秒犹豫。外面的沙发不适合睡人,她的床是标准2米大床,之前小果也来留宿过。她狠狠心,掀起被子在另一侧睡下。 隔天周廷醒来,飘窗外的天空才微微亮,应该尚早。醒来是带着几分陌生的床,不是自己家也不是谢元家,被子里有股清幽扑鼻的香气,陌生又熟悉。 宿醉后的头有些重,他吸了一下幽幽的绿茶清香,呆愣了片刻才坐起来,看到离自己有些远的床边一侧有个隆起的包。 他反应过来,心里又好笑又甜,亏他以前还觉得姜怡有戒心,现在竟然敢把一个酒醉的男人带回自己床上,他喝醉前的想法是让姜怡留宿同海月挤挤,再不济请代驾把姜怡送回来,让谢元把自己扔在客房里就好,没想到姜怡会把自己带回来。他沉沉地笑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干脆躺了回去,长手一伸将那个姑娘连人带被卷过来,果然香气的来源是她,周廷心满意足,抱着她安心继续睡了。 等姜怡醒来的时候,隐约觉得不对,自己的腰上有双有力的大手桎梏着,让她翻不了身,贴着自己的似乎是热热的胸膛。她习惯蒙被子睡觉,现在却尝试到这种睡觉方式的恶果,她试着剥开腰间的手,拽不动,又推了推眼前的胸膛,推不动,只好加大力度。然后就发现手下的肌肤在起伏,胸膛颤动,极具力道,是周廷在闷声发笑。 她终于从被子里解脱出来,伸出头来,果然周廷早已醒来,还在持续盯着她笑,觉得她好像一只蚕宝宝。 她恼怒,凶他,“你干嘛呢?”早知道真应该把他随便哪里找个地方扔掉。 周廷见自己真要惹怒她,忙诚恳认错,“我错了。”他侧身对着她,把头抵在她肩上,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拂过她颈间的每一寸,被子下的两只手缠紧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她想起昨晚,有些生气。要是她不带他回来,那岂不是把他留给了江海月。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但也让她觉得不舒服。人的心思难猜,更经不起考验,姜怡提醒自己有什么生气的不开心的要及时说清楚。 她拿出床头上的手机,把新闻客户端上拉官配的江州cp粉给他看,还有那张亲密的照片,周廷扫了一眼,赶紧开口:“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原本放松的背脊挺直起来,眼神流露出几分紧张。 姜怡看他紧张,还是按捺下心中的生气、吃醋,这些情绪都抵不过对他的珍惜,“你会骗我吗?” 他摇头。 于是她不问,任由他抱着她。 姜怡不习惯被锁住的感觉,却喜欢倚着他的感觉。于是把他的一只手从腰上拉开,又翻了个身,在他怀里寻找舒服的姿势,背靠着他。 他的手被她拉着,姜怡好奇地看着他的手,好大,骨节分明,分布很匀称。她拿着自己的手附上去比较,她的手指很纤细,很干净,没有美甲,指骨突起的地方被他包着,柔柔粘着他。手掌却有肉,大伯母曾说她这样的手象征着有福气。 温香软玉在怀中,她还不知死活一点一点抵着他的手,这里捏捏那里摸摸。周廷干脆反客为主,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把玩,突起的骨节分明,手掌柔软的肉软糯,手指窝凹出优美弧线,无处不新奇。 她觉察到痒意,笑嘻嘻地躲开。 一头黑发散开在洁白的床单上,似海草凌乱,衬得脖颈洁白,有细碎的发散在颈边,发尖轻轻蹭着周廷贴近她颈边的脸。他情不自禁,凑上去轻轻吻住,睫毛扫在她的肌肤上,湿润的、柔软的唇贴近,她不自觉发出轻颤。 她伸手想制止他,他便也顺从地离开。转而咬住那小小的白玉耳垂,轻轻吮咬。 酥麻感从脑中炸开,姜怡身子有些发软,全身的注意力被耳垂的湿润支配,耳尖发红,呼吸急促起来。 他把视线投到她身上。 脸上酡红,杏眼带着无辜的水光,唇微微张。 仿佛予取予求。 似是平地惊雷起,又似夕阳西下晒得温热的海浪汹涌而起,谁的喘息变得滚烫。 他近乎急迫而渴切地收紧了手臂。 贴紧的肌肤在细细地战栗。 事情即将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捉着她的手为自己解开衬衫的纽扣,一时剑拔弩张,直到他想起缺少关键的东西。他的动作停了,姜怡才渐渐恢复清醒,睁大眼睛看他。 他低声凑近她耳边,问了句什么,姜怡的脸红了,她一个人住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周廷只得无奈地抽身离开,抱着她平复呼吸。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她伸手拿了过来。打开外卖APP,找到一家送货上门的便利店,在里面给他买了电动牙刷、毛巾这些,又递给他:“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哒。” 周廷面带坏笑点了几下,加了某项计生用品,才递给姜怡。 姜怡面色爆红,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删除。 第 32 章 这天周廷去了医院加班。 姜怡在家里收拾,预备去超市填满冰箱,为今晚的二人晚餐做准备。 她慢慢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采购,思索着煮些什么好呢?青菜鲜嫩翠绿,洋葱可人,萝卜又白又大,山药粗壮。 有了,炒盘青菜,弄个洋葱炒肉,再炖个排骨汤。 她发信息问周廷,“今晚我炖个排骨汤呀?萝卜吃不吃?山药吃不吃?” 等她采购完肉品,周廷还是没回。 她叹了口气,继续给他发信息, “歪歪|˙˙)” “歪|˙˙)” “|˙˙)” “˙)” 周廷等到晚上下班才有空拿起手机,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冁然而笑。他理解她的意思,因为他没及时回信息,女朋友化成表情慢慢消失了。 他敲字,“你做的都吃。”姜怡做饭,除了煮面,都得把食材和做菜步骤一一查好,精准地按照菜谱步骤下食材、下调料。她下厨,表明她用心的很,周廷只有满满幸福感,哪舍得挑拣呢? 回家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有热乎乎的饭菜在等待了。一盘炒青菜,洋葱炒肉,番茄炒蛋,摆在一起,青的、红的、白的,异常和谐。 姜怡见他回来,又从温着小火的砂锅中盛出火候正好的汤,盖子一掀,香气扑鼻。 周廷含笑看她忙碌。 她已经捧着汤回到餐桌了。墨绿色的碗里汤汁乳白,雪白的山药软糯,绵密细腻,一看便知口感甚佳。她尝了一口,眼睛便眯了起来,眉开眼笑,表情得意:“肉汤一点不油腻,还带着一点甘甜,山药也好好吃,看来我还是有做饭的天赋。” 周廷点点她的鼻子,笑着说,“是呀,煲得一手靓汤。”语带调侃。 他的眼神一转,看到她的手红肿了一块,不由皱了眉头,“手怎么红了?”拿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瞧,果然不是错觉。 姜怡笑得没心没肺,吐了一下舌头:“给山药剥皮的时候忘记带手套了,有点痒。” 语音刚落,就见周廷起身去到厨房,“哎……你干嘛去呀?” 姜怡追着他走到厨房,看他拿出剩余没剥皮的半根山药,嘴里不知回应着谁,“敢欺负我女朋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利落地将这半根山药分段,削根,剥皮,然后放进清水里泡着等待下次被蒸煮的命运。 像个不讲道理的大人。 姜怡托着下巴看他,眼神含情。 饭桌的椅子再次被拉动。 入座,筷子勺子重新开动。 饭桌上红黄配的番茄炒蛋看起来色泽诱人,周廷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迎着姜怡期待的眼神,没说话,喉结滚动,反而又吞了口米饭。 姜怡莫名有些心虚,“没道理不好吃呀?洋葱炒肉我试了味道,这个忘记试了。” 她自己夹了一口,进嘴的瞬间皱起了眉头,“有……点点咸。”她迎着他黑亮的眼睛讪讪一笑,“等会儿再吃。” 眼珠子一转:“反正时间会冲淡一切。” 实在俏皮可爱。 周廷被她逗笑,终于忍不住愉悦地摇了摇头,“你呀……” 桌子上的菜被吃的干干净净。包括那道有点咸的番茄炒蛋,至于它后面有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被冲淡了咸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吃它的人心甘情愿,满腹愉悦。 与此同时。 【赫本酒吧】 夜色还没暗下来,专属于酒吧的夜生活还没开始,酒吧老板姜升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坐着,端着威士忌时不时轻酌几口,同酒保闲聊, “阿健啊,你知道bartender这个词的内涵所在吗?” 酒保阿健一边清洗酒具,一边同他显然没事找事的老板闲聊,“老板,别欺负我文化不高好嘛,bar是吧台,tender是守护者,不就是我们调酒师吗?”他的职业道德素养还是有的。 姜升故作神秘摇摇头,“no,调酒师bartender这个词,bar是栖木,tender是温情,所以说,调酒师是温柔的栖木,收容孤独无所依的灵魂。” 阿健偷偷翻了个白眼,不听他扯。 正巧,门被推开了,阿健示意他看向后面,小声调笑:“老板啊,你要收容的灵魂来了。” 来者是个女人,很好看,长相明艳,不带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疏离,脸上婴儿肥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意外显小,让人有种天然的保护欲,似乎还有几分眼熟。姜升眼神老辣,一眼就知道这是来买醉的人,会有什么故事呢?这种人不常来酒吧,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他是无从得知了。 客人点了玛格丽特杯。 姜升就坐在旁边,看阿健拿出龙舌兰、君度、柠檬汁加盐粒调制,玛格丽特杯--这种酒入口就带着烈性,搭配柠檬汁起到略微冲淡龙舌兰的烈性的作用,像是难以察觉的温柔。加盐粒调制,盐是咸的,吞咽时像极了眼泪的味道。 于是,姜升大概知道了,来者应当是恋情不顺。这款酒酒精含量不低,说不上好喝,也只有需要借酒消愁的人会需要它。 酒吧常规的营业时间到了,人渐渐多起来,喝酒的人那么多,姜升还是不自觉地观察她。 昏暗而迷离的光影里,女客一声不吭,埋头喝酒,偶尔看看舞池中热舞的人群,脸上明明是疏离的,偏偏眼角有泪光闪烁,似乎满腹心事,带着几分欲说还休。 不会调酒的酒吧老板不是好老板,姜升喜爱调酒,甚至还拿过鸡尾酒比赛的大奖。他一时兴起,亲自调了一杯甜蜜祝福,这款酒是以白兰地为基酒,混合波士白可可力酒轻摇,最后加上少许生奶油,略带甜味,浓度不高。 他端着那杯酒来到她桌前,带点漫不经心的挑逗,稍稍挑眉,对她说,“请美丽的女士喝酒,让喝酒这件事变得简单点,嗯?” 江海月看着桌上的酒微微发愣,喝了一杯烈酒后劲还没上来,她没有感受到醉意,实则已经有些发晕,她昏昏沉沉地想她是来买醉的,不是来寻求艳遇的。 幸好那位男士放下酒就走了,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徐皓火急火燎赶来。 江海月已经快把第二杯鸡尾酒喝完,酒的后劲已经上来了。 酸楚的心情,加上酒精苦涩的点缀,让从前基本没喝过酒的江海月醉的很快,脸上一片潮红。幸而还有三分理智,还认得徐皓。 她看着赶来的徐皓傻笑,结结巴巴,喊:“徐,徐皓哥……” 徐皓发愁,这个小海月,跑到酒吧来买醉,喝多了喝吐了喝迷瞪喝断片儿,多痛苦呀,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呢?他尝试着带她回去,“我带你回你哥那里好不好?” 海月反对,“不,不要,我不回去……” 徐皓试着扶她起来,想强制性带她走。 无奈江海月毫不留情挥开他的手,徐皓叹气,还能拿这位小祖宗干什么,只能继续柔声哄,“你不回去,那你要什么呢?” 那边吧台上的男人对他虎视眈眈,难道是以为他是拐骗小姑娘的坏人吗? 海月眼神迷迷瞪瞪,“要喝酒,还要周廷哥哥。” 接着又低声呢喃,“徐皓哥哥,他怎么不喜欢我?“ 徐皓听不清她在呢喃什么,但也心疼这个妹妹。顺着她,“你要周廷哥哥是吧?我让他过来。” 周廷刚从姜怡家吃完晚饭回家,沙发还没坐热就接到徐皓的电话。“你说什么……行,赫本酒吧是吧?我现在过去。” 他抄起车钥匙迈出家门。 等周廷赶过来的时候,海月已经醉的更彻底了,眼睛迷迷蒙蒙,看似盯着人实则完全不聚焦,不知道还剩几分清醒。 周廷皱着眉头,责怪徐皓,“你怎么让她喝这么多酒?”江海月毕竟比他们小那么多,又是个女孩子,不常喝酒。不该让她喝这么多酒的。 徐皓委屈啊,他冤枉,他也拦不住啊。但这里场合不对他只得先咽下话语。 海月看到周廷,似乎恢复了三分神志,她笑得傻气,“是我自己要喝的,不关徐皓哥的事情。” 周廷近在眼前,她伸手抱着周廷的胳膊,不断喊他,“周廷哥哥周廷哥哥……”似乎在寻求某种真实感。 周廷知道喝醉酒的难受,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头。 他环顾四周,这里太吵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嗯?” 徐皓看着海月温顺地点了点头,心里百感交杂,暗自嘀咕,“刚刚我说送你回去,你可不是着态度?!” 周廷扶着海月向门口走去,幸好海月温顺配合,醉酒的人是没什么力气的,对方乖巧地倚在他身上,手环着他的腰,他也没在意。 徐皓亦步亦趋。 姜升注意到周廷,也看到江海月的温顺。他心里思忖了一下,总算知道了为什么看她有些眼熟,他也无意中扫过几眼电子屏,见过所谓“最美逆行者”,哦对,网上怎么说的?援鄂的医生情侣,江周(州)cp? 他笑了笑,忽略内心的异样,不再理会。 走出门口,周廷示意徐皓先去开车,“你先把你的车开过来,我来得晚,这里没有车位,停到那边去了。” 徐皓点头,“行,你和海月在这等我一下。” 他走向路边,留周廷和海月在原地等候。 离开了酒吧嘈杂迷离的气氛,被冷风一吹,站定之后,江海月似乎多了几分清明。 她脸上醉意未消,红晕尚在,抬头看向周廷,“周廷哥哥。” 显然已经能认人了,周廷冲她笑笑,“是我,徐皓开车去了,我们先送你回去。” 似乎是被这笑容鼓励,她站定在原位,目光定定望向周廷,眼睛里印着奋不顾身的光:“那时候你们都问我为什么要出国,可是,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妹妹,那我就出国。 因为我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最起码的欣赏与尊重,那就永远也不会转化为爱情。我想变得强大,想让你刮目相看,我做到了,周廷哥哥,可是你怎么不爱我?” 她的眼角带泪,眼底翻滚的不知是泪光还是情意,似乎是低语同自己说,却如惊雷般炸在周廷心里。 周廷听清楚她的话,一片愕然。 海月目光执着,话里带着几分不甘心,眼神痛楚:“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那么好,一辈子那么长。如果你晚一点喜欢我,算是迟到我也能接受。” 她的话语渴求又绝望,“这个世间只有一个江海月,错过了,你就再遇不到了。” 徐皓已经开到他们面前了,原本降下车窗,要招呼他们让他们上车,眼下终于了然,让一个向来不喝酒的人喝醉又能有什么理由呢?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海月是个好姑娘啊,但谁又能说姜怡不是个好姑娘呢?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各有伯仲。 “深情向来被辜负。” 藏了这么久的暗恋,该有多苦。他叹气,明白现在不是自己出场的时机,又升上车窗,暗自等他们处理好。 周廷心情有些复杂,他隐约知道海月挺依赖他,但是他同谢元同徐皓都一样,都是把海月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疼爱她欣赏她纵容她,知道她越来越好会为她开心,却不是爱情。 他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傻海月,爱情或许可以被幻想,被感知,被争取,却唯独不能被成全。我不会爱你。你是个好姑娘,哪方面都很优秀,会遇到你自己对的那个人,你见到他就知道一眼万年。” 江海月满嘴苦涩,酒的苦味仿佛这时候才姗姗来迟,一层层渗入到心底,带来刺骨的寒意。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周廷也还是这么理智,这么温柔地残忍,不给她一点点希望。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怜悯,而她不要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只是一头热,热忱得不到回应,我就坚持不下去了。”从小到大,她是泡在蜜罐长大的,喜欢他已经是她做的最出格、最苦涩的一件事,这次以后,她会放下的。 周廷停在原地,看着她无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退后两步,看着周廷,扯出一个笑容,“徐皓哥会送我回去,周廷哥哥,再见。” 她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泪水无声落下。 她曾经拼尽全力去喜欢一个人,不求结果。从一开始不自觉注意到他,到种子一点点生根发芽长成大树,无论内心如何跌宕起伏,他却丝毫不知。迟钝的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到说出口的时候却已经是告别的时候。哪怕她翻山越岭走了九十九步,那个人却不肯向她迈出一步。 而现在,她不后悔,却终于决定放下。 再见。 第 33 章 W市的封城令终于解除。企业全面复产复工,小果周三也回来了。 周六晚上,姜怡攒了局等她回来,外出不便,便点了海底捞的火锅,也算是支持疫情后岌岌可危的餐饮业。 姜怡发了信息给小果:“你想见周廷和徐皓吗?要不要请他们一起吃个火锅?” 小果回复得很快:“可以啊,我太久没见人了。而且吃火锅嘛,人多热闹好。” 菌菇汤底,麻辣肥牛,鸭肠,无刺巴沙鱼,肥牛,招牌虾滑,金针菇,蟹味棒……一格一格食材包装整齐、干净。姜怡将它们一一摆放在餐桌上,在左下角摆好酸梅汁。 牛肉粒混上芝麻酱、耗油,加上一点香油、蒜泥,撒上一点小米椒和花生碎,酱料味道劲道十足。 一切准备就绪。 终于人齐。 小果肉眼可见地瘦了,姜怡心疼地抱了她一下。 小果笑笑,“没事呐,就是有点调节不过来。”她盯着酱料,向大家举杯,神情有些寂寥, “有时候觉得,或许无常才是生活固有的属性。”多少人已经没机会再感受人间烟火了。 徐皓:“就,好好珍惜吧。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就是人生。” 一时静默。姜怡轻轻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徐皓嬉皮笑脸凑过去,“快开动吧,可别减肥。胖了没关系,多可爱,饿了多难受呀。” 小果白了他一眼,筷子开动,推杯交盏。 徐皓自顾自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他说,小时候看《宝莲灯》,里面有一句话,“生下沉香和爹住”,他看完疑惑不解半天,问他爸,“那个……不是生了俩孩子吗?怎么只看见了沉香,那个叫爹住的去哪了?”他妈笑半天,他爸盯着他看了好久,问他妈是不是在医院被人掉包了。 小果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他。 他毫无察觉。还在那里总结发言,“啊我好搞笑啊哈哈哈。” 终于饭桌上才噗噗嗤嗤有人笑出声。 小果恢复几分活力,开启了斗嘴模式。“下次我请你吃酸菜鱼吧” 徐皓大喜:“好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酸菜鱼?” 他不知脑补了什么,表情荡漾如春波。 小果:“酸菜鱼嘛,又酸又菜还多余。”她用眼神巡视了他几眼,意思不言而喻。 姜怡在旁边憋笑,她知道如果徐皓同小果说不喜欢酸菜鱼,小果还有香辣鱼可以请他吃--再香再辣也多余。 徐皓委屈。他的肩膀搭上旁边的兄弟,寻求周廷支援,“怎么骂女生来着?” 周廷望着在旁边笑得开心的姜怡思索了一会,“小笨猪?”“臭猪?”“菜园小饼里的爱心小饼干?” 徐皓听了,恶寒,“算了我不骂了。” 小果大获全胜,得意地瞅了他一眼,同姜怡开心地碰杯。 饭桌上恢复了吵吵闹闹、嘻嘻哈哈。 快乐是他们的,徐皓什么也没有。 他有点悲伤有点想哭,化悲愤为食量。 一顿饭吃了两个钟,收拾完饭桌时间已晚,送完两个活宝下楼顺便扔垃圾。 姜怡扶着吃撑的肚子苦恼地看着男朋友,心生一计:“不如我们爬楼梯上去?就当锻炼。” 周廷似笑非笑,为女朋友的勇气鼓掌,“好呀,也就18楼。” 开始几层姜怡还能开开心心同周廷攀谈,慢悠悠走路,等到了11楼楼道就剩下微微喘气声了。 看了看女朋友明显累了但倔强不说的背影,周廷无奈地摇摇头,拦住她继续往前走,在她面前微微蹲下,“上来,我背你。” 他的双手用力将她向上托起,牢牢圈着她,背脊有力,步伐沉稳。 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开着门在放歌, “In every single way . And more each passing day. You are brighter than the stars .Believe me when I say . It’s not about your scars . It’s all about your heart.” 她搂住他的脖子,触感有些咯人,却又给她异样的安全感。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距离太近了,脉动感在温热的皮肤上传递,猛烈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开了指纹锁,周廷将姜怡放到沙发上,正要坐下。 姜怡一时有些鬼迷心窍,翻身将他推倒在地毯上。 他的背部紧绷了下,接着又放松下来,由她作威作福。 她却只是一只手撑在他脑袋旁边,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他腹部上结实、块块分明的腹肌,好奇地感受手下的肌肤在不明显地振动--原来那种脉动感是心跳透过来的声音。 他莫名想到电视剧里男女主因缘际遇摔倒后会出现的接吻场景,忍不住笑了。然后伸手推她个猝不及防,让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柔软的唇瓣不太准确地撞在他的下巴。 在姜怡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周廷一手擒住她,顺势坐起来咬住她的耳垂,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有些麻有些疼,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湿润的痕渍有点像是把玩史莱姆的触觉,只是往常她是把玩的那个人,现在成了被把玩的那个。 她抿着唇呼吸,有些说不上来的怕。现在的姿势已经变成她整个人跨坐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小腹结实平坦地起伏。 他没说话,却只是抓着她的手,自己扯开上衣衣摆,她的手切切实实的摸上了一团紧绷,结实,温热的肌肤。 燥热在空气中纠缠,似一串珍珠被拉扯抻到极限,下一秒就要断裂。 他的手抓着她,声音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紧绷与喑哑,“腹肌好摸吗?” 她的脸爆红,没有回答,手却逞强地抓了一下,给他回答。 像抓到老鼠的猫,自以为胜券在握。 一星星之火,有了燎原的势头。 她脑子里晕眩得厉害,脚趾蜷缩,理智抻成一根线。 他的脸近在咫尺,薄唇微张,声音暗的可怕,“可以吗?” 她睁开眼睛看他,两对长而翘的小扇子相碰,轻触又分开,是他在克制。她不再犹豫,含糊地嗯了几声,接着被抱进了房间。上次买的计生用品在床头柜。 灯光暖黄,她被困在他的怀里与洁白的床单间,一头长发散乱,气息缭乱,嘤咛声逸出,进不了也退不了。 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 欲望是你的,也是我的,一切都无比契合。 有无数星辰在宇宙间爆炸,又似万千烟花绽放。 第 34 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金色的阳光大片大片挥洒进来,整个卧室亮堂堂的,却并不刺眼。 周廷盯着怀中熟睡的她看,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姜怡脸颊睡得红扑扑的,皮肤是水灵灵的光亮。他扣住她的手指,无声笑了,这么个柔软的小姑娘,却让他心甘情愿不可自拔。惟愿长长久久,相伴到老。 脑袋枕着一双有力的手,姜怡慢慢睁开眼睛,身旁倚着的胸膛温度滚烫,回忆随之复苏。身上很清爽,有些酸痛但在忍受范围内。迷迷糊糊记得昨天有人抱她去浴室洗了澡。 眼神对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以为时间会永远留在此刻。 直到姜怡有点沙哑的声音响起,她问:“你喜欢我什么?”她其实细数过自己身上的优点,她知道自己长得算是好看,但一见钟情起初都是见色起意,太过肤浅,她其实一直有些不安,不知道有什么事非自己不可的。 “那你又喜欢我什么?” 他反问,眼睛一瞬不移盯着她。 “我喜欢你身上的坦然,自由,顺从心意,”但又不止如此,第一次见面,她其实有些不愿意继续接触,他们太不一样,回忆心动的每时每刻,他身上仿佛有发现不完的惊喜。对她而言,他这个人的性格太过鲜明,太过亮眼,她有种预感自己会脱离轨道,心情无解。 她笑笑,手很轻很轻碰了碰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喜欢我。” 他看着她的脸,洁白无暇,杏眼温柔注视着自己,眼神有种无辜的单纯,隐藏着几缕不安,“不喜欢才有理由,我不喜欢别人哭不喜欢天气下雨,但是是你的话,雨天我也愿意出门,你哭我也只想抱着你哄你。” 喜欢,对他而言就像空穴来风,无迹可寻。 他轻拍她的背,看出她有些不安,细细安抚,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脸上,“我喜欢你,嗯?别否认自己,你特别好,特别值得。”他在她额头上盖了一吻。 傻瓜,认真喜欢一个人,所以我才在你面前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展现自己闪光的部分,生怕自己变得无趣,生怕自己得不到你的爱,但是是你的话,你无需做什么,我就觉得你是这个无趣的星球上最有趣的那个人。 这些小心思他没有说出口,他以为他们还这样年轻,还可以慢慢来,不知道分别的号角声即将响起。 他给她讲谢元的爱情,“我们三个中,他在去年年初就结婚,其实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如此坚定执着于一个人。” 谢元的妻子柏霖是业内有名心理咨询师,他们认识的动因是她的一位来访者是某件校园欺凌案的当事人小宇。小宇在受欺凌时从高楼跌下,当场死亡,在场无监控也无其他人,难以判定是被迫跳下还是自杀,其他犯罪者也只有15岁,未到16岁的完全刑事年龄。 我国刑法规定,已满14周岁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对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等八项犯罪承担刑事责任,我国刑法对故意杀人罪设定了比故意伤害更重的的法定刑,那么判断当事人小宇是否自杀对判刑为故意杀人还是故意伤害罪就很关键。 柏霖接受小宇的来访时在他出事前一周。 当时小宇来访,是因为备受校园欺凌的他,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他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有人骂他、打他,他的私人物品被当成无主物任意处理,变着法欺负他,因为觉得能吃得住他,所以无所畏惧。 他不想告诉父母和老师,他们只会说少惹事,好好学习。 直到有一天他在寝室的东西被人扔出来,寝室里的人让他滚,所有人看着,没人帮他,老师赶来才阻止这场闹剧。 所以把他送来这里,因为他不愿与学校的老师同学交谈。 他在倾诉,但面无表情,说的似乎是他人的故事。 柏霖察觉到他有自毁倾向。 自杀评估是一个很复杂的技术,不仅包括对来访者危机状态的评估,还有咨询师自身状态的一种察觉。我们的情绪决定我们做出的判断与处理措施,柏霖不敢根据一次访谈就对他轻易下结论,小宇也还不信任她。 心理咨询师没有读心术,过早或过度的介入都是不对的,柏霖联系了他的家长和学校,让他们一定要及时沟通、让欺凌者道歉,否则小宇目前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呆在学校。 但是,现实远比想象得艰难得多。她的建议没有得到执行。 出事那天,欺凌者课上给他传纸条让他上顶楼,小宇去了,三个欺凌者围着他。顶楼平时是锁着的,他们踢他,逼他跪下。他没有求饶,欺凌者没有体会到凌虐的快感。于是欺凌者逼他走上没有防护的围栏处,看他摇摇晃晃,也想看他心惊胆战。 欺凌者老大看得有趣,也跟着上了围栏。最后小宇掉下楼,当场死亡,没有监控,在警局录口供时候,两个马仔指控:“是小宇自己跳下去的,我们没想让他死。” 三个15岁的人,能狠下心逼同学去没有防护的顶楼围栏,真的不知道没有防护的围栏有多危险吗但欺凌者老大自己都上去,却真的体现了他们智商恶劣到这种地步,没有认知到这种死亡危险性。 那么小宇到底有没有自杀倾向呢?真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吗? 柏霖面对当时做法律援助的谢元无力摇头,小宇是有自毁念头,但这种念头强烈到何种地步,能让他在众目睽睽下从顶楼跳下?她无法判断,只能如实上述。 好不容易到庭审阶段。 作为霸凌方的辩护律师,谢元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故意伤害罪--未成年人犯罪一审判决是八年。 等谢元出来的时候,记者纷纷围上来,记者提问,“请问谢par,对判决结果是否满意?我们做了个民意调查,65%多数人认为判决结果不够严厉。” 被采访的人面向镜头,说得坦荡,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他遵从所有的证据、也遵从疑罪从无, “法律之树长青,不会也不该为舆论让步。刑法是规定犯罪和刑罚的法律,作为我国最严厉的法律,自有其谦抑性,相信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处罚。”故意伤害罪(致死)、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是判不了死刑,一审判决书有期徒刑8年,在国内刑法领域的痛点之一的未成年犯罪案件中,已经算是较严厉的惩罚。 柏霖在他之后接受了心理学专访,“无惧无畏、原本该是一张白纸的小孩子最后变成恶魔,有多少人是凶手?心理学家菲利对罪犯进行了分类,提出可以将全部罪犯分为五类,即精神病犯、天生犯罪人、惯犯、偶犯和情感犯,真正意义上的天生犯罪人能有几个,大部分不过是后天因素造成:冷漠、暴力的家长,漠视、恶劣的生长环境,长期压力造成的自我封闭,不到位、扭曲的教育,这些都是诱因。” “社会的建设者、孩子的家长们都应当好好反思。大家不能因为这些后天因素是长久积累的冗疾,目前不健全的社会制度尚无法解决而灰心,而选择漠视它们。” 她指责谢元没有看到受欺凌者家庭的痛苦,嘲笑他:“当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改变社会环境时,人们会开始强迫自己切断与外界的共振,让自己变得钝感、漠不关心。国内律师多在未成年犯罪这一块领域保持谨慎,谢par竟也如此。”但这是不对的,因为人们的漠视而发生的悲剧,都是不应当的。毒瘤就该大刀阔斧解决它。 她似乎盯上了他,追着他不放,即便他在工作微博上转发未成年人保护法修改提案,她也要讽刺他“虚情假意,不过是心底的鬼在诵经。” 后来,被她追烦了,谢元才同她说:“圈子外的人只追求实体正义,但我们作为圈内人,正义没有你理解的那么狭窄,对于法制的发展而言,程序正义远比实体正义来得重要。”明确、无歧义的法律条款却还是用于复杂、含糊、满团糟、千变万化的生活,但起码提供了一个稳定有序的尺度,不是吗法律的更改需要时间,不得轻易变动。 他建议柏霖去了解辛普森一案,什么是真的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法律之树长青,法律永远不需要为舆论让步,律师也一样,在合法的范围内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法律不会保护坏人 ,但罪犯也有人权,我们讲求证据来源可靠,审判正义,是正当防卫还是罪无可恕,也要让他清楚知道为什么这样制裁,罪人才有可能改过自新。 柏霖内心有所触动。 后来小宇的家长公开了他的日记,原来小宇确实是自杀的。他在日记本里写到,“自杀使我觉得,我可以在我愿意的时候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我不能选择来,但我可以选择走。” 那时候谢元事务所的另一位合伙人正面临离婚风波,离婚呢,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涉及财产分割、子女抚养,成立事务所是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发生的事情,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那么从合伙人的角度,股权旁落对谁都不是好事;于是谢元找上柏霖--业内有名的心理咨询师,请她进行心理疏导。他们也因此产生更多交集。 再后来他们结婚,婚礼上他们的发言让周廷印象深刻,或者说,在场谁不羡慕呢? “爱情不是真善美,只不过是你偶然拧开煤气阀,我无意中划了一根火柴。”(摘自每日豆瓣广播精选) “把最爱都给了你,已经无法再爱别人,所以只能嫁给你。” “我们都见过太多爱情悲剧、婚姻坟墓,但是爱到了这一步,必须走向这一天。相爱到愿意被法律约束,愿意接受婚姻是一种契约关系。” 姜怡震惊,若有所悟。她其实是有些悲观的,没有安全感,人生的无常太多,她妈也是这样,她其实不相信永久的爱情,所以才那么快接受周廷,那么快全身心投入,只因想着及时行乐。爱情是人类恒久的话题,美满投契的爱情谁不想要呢?soul mate. 周廷起身去做早饭,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恍惚。冰箱里有鸡蛋和面包,他温好牛奶,煎了鸡蛋,才叫她起床吃饭。 她叼着面包,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好喜欢你。” 阳光已经灿灿照进来,她眯眼看他,心里的每个角落和这日光一样亮堂,充满幸福、满足、信任。 第 35 章 吃完早饭,姜怡赶他回家。 她噙着笑推他:“你回去吧。”周廷爸妈都在这边,而周廷难得休息,总不能整日彼此霸占吧,也得多陪陪家人,况且,两个人相处之外还是得有自己的空间。 周廷却舍不得走:“我这几个晚上不用值夜班,下班都过来找你好不好?”情浓时候恨不得时刻厮守,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姜怡抬眼看他,这个和她亲密如斯的男人,他的眼神诚挚,这样亲密的留宿,似乎不是不可以接受。自然不是同居的意思,她没法想象自己现在同一个男人同居,哪怕是男朋友。但同时她也希望能多见几面,了解他更多面。 她默认了。 于是下一个晚上过来的时候,周廷带了两套换洗衣服。 这天晚上周廷下班,开车前往姜怡家的时候,手机上叮咚一声,是以前一起泡吧的伙伴说很久没见他了,约他出去放松。 他婉拒,“不了,你们自己玩吧。”消息发出去了,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酒吧了,想起来似乎认识她以后再也没主动去过酒吧。也不必再去,他生命中的空白已经被填补了一道浓墨重彩。 认识她以后,他给自己设置了许多条条框框,却甘之如饴。 他也见到了姜怡的更多面。姜怡下班后的娱乐生活很简单,她喜欢素描、喜欢看书,有时候工作做不完带回来,会非常专注,等遇到技术难题了,也会在b站上看看视频,试着自己编程。 有时候他看着她,嘴角就会不自觉挂上笑容。 同样的,姜怡第一次见到周廷洗完澡拿内裤去阳台晾的时候有些惊呆。 男人啊,她爸、她哥都是这种生物,小的时候洗衣机还没有普遍的时候,她爸的衣服是泡在桶里,加一勺洗衣粉泡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直接晾的那种;后来洗衣机普遍起来,姜聪、姜升更是恨不得把臭袜子、内裤、球鞋都扔进洗衣机机洗。 她自然知道周廷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想偷懒之类毛病--不说男人的惰性,某种意义是全人类的天性。 她笑眯眯地跟着他走到阳台,看他将自己其他衣服放进洗衣机,启动按钮。只见水声渐起,波轮转起,他的衣服同她的衣服彼此交缠,渐渐不分你我。 于是等他回头发现她的时候,她便也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甜的吻。 当然,也会有不和谐的地方。比如现在,她下班才进门,就不得不把摆在沙发上的长裤和外套收好,归到旁边的挂钩上。 周廷习惯一回家就解扣子、换掉西装,但是却不把他们挂好,明明旁边就是衣架。 她有些生气,四周环顾没看到人,喊他,“周廷。” 周廷在洗手间呢,走出来,上身的短袖已经穿好,下身却只穿着四角平裤,手上还拿着一条家居睡裤。显然是以为她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她被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一惊,眼底的怒气已经不见了,却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你不要把衣服乱放,我不喜欢。这样我会生气的。” 他走近她,毫不羞涩。 姜怡退后,支支吾吾: “你听到我说的没?……你先把衣服穿好。” 周廷失笑。 他把裤子一展,动作慢悠悠的,长腿一伸,跨进去,某部位也随之一动。 姜怡的太阳穴也随之一跳。 等他穿好,长臂一拦,揽着纤纤细腰,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我知道了,别生气。”语气似乎撒娇。 姜怡的心软下来,但还是嘴硬。 他们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我听说,男女交往呢,男方会在追求的求而不得那一刻,感情达到顶峰;女生则相反,她会在在一起之后感情越来越深,在时时刻刻的相处中重叠记忆加深爱意。”姜怡不自觉嘟着嘴,探究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了?”她以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应当会想要表现得样样俱好,她怕他不想同她磨合生活方式。 “傻子,我怎么舍得不喜欢你。” 他坐直起来,看着她眼神认真,“人会对自己付出越多的事物越发上心,越发割舍不下。所以我在让你多为我付出,多关注我。知道吗?” 最后三个字“知道吗”是在她耳边说的,呼吸近在咫尺,仿佛拂过她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微弱的酥麻感钻进她的耳洞。 她愣愣地应了一声。 他便又起身去阳台给绿植们浇水、给他们移动位置,以便第二天更好地进行光合作用。 这样简单枯燥的事情他做得认真又仔细。 她回过神来,明白他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在哪——如他所说,他也在付出时间让她离不开她。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若无其事。”她心里原本空荡荡的角落一点一点被填满。 晚上周廷接了个电话,皱着眉头嗯了几句便挂了。然后从挂着的外套里拿了什么东西,就走到阳台上去了。 没有开灯,他似乎有些烦躁,娴熟地点烟、火光照亮他的脸,吐出烟丝的样子并不显得油腻,甚至有种真实。 她似乎很久没见过周廷抽烟了,唯一想起的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关于不良嗜好的对话,以及他旁若无人点烟的动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时候她有些厌恶,现在却似乎能理解。 等他进来以后,她问他,“怎么了吗?”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烟味,情绪似乎已经排解。“之前做的临床实验效果有些不符。”而且接下来晚上又得回医院加班了。 姜怡了然地抚了抚他的肩膀,以作鼓励。成年人,成果被否定,情绪只能自我排解,安慰其实无用,陪伴更重要。 她从他口袋掏出那盒烟看,很漂亮的烟盒,外包装上印着secret garden,像花园一样充满着各种色彩,基调是紫色,看起来挺有观赏性。 她问他,“抽烟就那么好吗?”眼神有些好奇,像是天真的小孩,对世界充满好奇,分辨不了好坏,下一秒就要被引诱。 他的态度却变了,“一点都不好。”有些警惕。 她大笑起来。 她搂着他脖子,一边笑,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我抱学校的小狗,小狗不过十几斤,我也走不了多久,就觉得好重。” 周廷低头看她,怀中的女孩子眼里水汪汪的,爱意无所遁形。他沉沉笑了一声,解答她的问题:“受力点不同,小狗没办法和女朋友一样把手环在你脖子上,再让她羞答答看你。做得到的话,问题不大。”意有所指。 她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夜晚是最甜美的陷阱,湿热的,柔软的,让人欲罢不能的。 第二天一早,姜怡的电话响了,是爸爸姜聪。 姜怡一时有些心虚,示意身旁吃早餐的周廷安静,然后接起电话。那头爸爸的大嗓子似乎要穿过网线传过来,“小怡啊,爸爸快到你住的房子了,你醒了吗?”W市解禁了,目前形式基本控制住。所以姜聪实现他之前的承诺,过来s市住几天,陪陪女儿。 姜怡一顿手忙脚乱,推着周廷不知道怎么办,勉强稳住声音,“爸,你过来怎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接你。” 姜聪带着笑意,“爸爸要给你惊喜,当然不用你接我。你小哥和我在一起。”他似乎把电话移给了侄子姜升,姜升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呀,二叔早早就同我说了行程,宝贝女儿当然得让她睡懒觉,苦力侄子不用白不用嘛。” 姜聪低声笑骂了句,“臭小子,”又同姜怡说话,“爸爸不同你说啦,你起床洗漱,待会给我们开门。” 姜怡愣愣答好,还是周廷看她手忙脚乱,叹了口气,自己收好自己的衣服,站在玄关处换鞋,“什么时候同家里人说起我?” 她脑子有点空白,不知如何作答。 他表情似怒非怒,带着丁点无奈,“我爸妈早等着见你了,别让我等太久,嗯?” 爸爸来得太突然了,她没跟他们说过自己有男朋友,要是一过来就看到周廷这么早在这里,她觉得对爸爸和哥哥刺激都太大。看他表情似乎还有点委屈,姜怡不由心软。“我这两天抽时间同他们说一下,好嘛?” 周廷总算满意,“那还差不多,难道我还拿不出手吗”他敲了一下姜怡的鼻子,抬脚离开。 姜怡才将桌子上的双人份早餐收拾干净,门铃就响了。 她赶去开门,赶紧接过他们手中的大袋小袋,终于空了手,爸爸给了她一个熊抱。“我的宝贝女儿呀。” 姜怡一时心酸,算起来有半年多没见父亲了。他们在沙发上闲话家常,说起庐州的近况,“幸好啊,国家的力量够强大,不然传染病哪能这么快控制住啊。”姜聪是立场坚定的□□人,从小到大,每一年国庆阅兵典礼。国旗下的讲话,只要在家就要喊家里小辈一起出来看,口头禅是,“我们这代人啊,幸好国家培养。你们这代人啊,更是受国家荫庇。” 絮絮叨叨聊了许久,姜升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表情就有点古怪,带着笑意。盯着姜怡看。姜怡被他盯着头皮发麻,想自己没有露馅,瞪了他一眼,“小哥干嘛这么看我?” 姜升不怀好意地坏笑,“洗手间怎么有两幅电动牙刷?”似乎还是情侣款的。 第 36 章 姜怡支支吾吾,脑子里转呀转,“另一副……是小果的,她上次过来留宿用的。”她不擅长说谎,说话间耳朵都红起来。 姜升看她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连爸爸看她的眼神都不对起来,神情凝重起来。 她叹了口气,刚刚才答应他要找机会向家人介绍他,现在机会来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其实我交男朋友了。” 爸爸姜聪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见女儿不安地观察自己脸色,又赶忙坐下来。清清嗓子,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小怡呀,同爸爸讲讲是怎样的人。”姜聪内心苦涩,自己的乖女儿才多大,怎么就交男朋友了。 姜升搓了搓自个的耳朵,向姜怡表示洗耳恭听。 姜怡一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他是医生,s市人,比我大六岁,同小哥一样大。我们在一起三个多月了……”其实是认识四个月,在一起三个月,期间有一个月还是异地。她咬了咬唇,隐瞒了这部分,跟爸爸讲他们怎么认识的,以及他是怎样好的一个医生,私底下煮饭好吃,对她很好。 她不想周廷给她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姜聪听她讲完,不置可否,内心不知盘算什么。倒是姜升,觑了一眼她这“女大不中留”的模样,问,“你讲得这么好,可别恋爱脑,被人骗了啊。”傻乎乎的,又太较真,怎么让人放心得下?小时候连刮瓶盖,刮到“谢”字了,还要完整刮出谢谢惠顾四个字才肯罢休。 他的话还在继续,“有没有照片,给小哥看看,下次见面叫出来哥哥帮你把把关。” 姜怡想了想,将周廷朋友圈的照片以及他们上次拍的合照给他看,照片上的他英姿挺拔,笑意盎然,看着很出众。 爸爸端详了一会,男俊女美,看起来很般配,似乎有些满意又有些犹豫。姜升盯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孔,眉眼渐渐凝重,替他说出心里话:“长得这么好啊……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 何止呢,单人照上,男人手上的限量款腕表、脚下的aj能看出家境优渥,妥妥的富二代啊,父辈勤俭惯了,小辈在家也不好奢侈品,但多少有些了解。他的心提在半空,有更关键的事情,是这样的男人前不久他才看到,这个人同另一个女孩子举止亲密,另一个女孩子为他借酒消愁。 姜怡瞪了他一眼。去厨房洗了一碟水果出来,“爸,哥。你们吃水果。” 姜升挑眉:“怎么?说不得呀?”竟然想用水果堵他的嘴。他见不得自己的妹妹这么维护他,却可能不被珍惜,傻傻被蒙在谷里。 还是姜聪出面制止,“好了,别取笑妹妹。”话题才转向其他方面。 姜聪计划在s市留五天,他不用女儿请假陪他,“我自个在s市转转,看看这几年这都有啥变化,不用你陪,小哥会照顾我的。”侄子开酒吧,职业相对自由,有他陪就够了。 他问女儿,“收拾几套衣服,这几天我们一起去你小哥那里住?” 当初s市被划为经济特区,姜聪在s市发展迅猛的势头初起的时候,就很有经济头脑同姜升爸爸合资买了一栋小楼,是这么对下一代的小辈们说的,“当初,你们爷爷那个年代,他都能培养我们,让我们从乡村走向县城,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现在我们兄弟俩能从县城走向庐州这个省会城市,那么到了你们这一代,就得向一线大城市发展,说不定,以后的某一代,就能到全球甚至火星去发展。”小一辈不由敬佩起父辈的家族意识与成熟的发展观。 一栋楼不是很大,胜在地理位置好,位于市中心,出入方便。后来姜怡来s市读书,爸爸又用多年积蓄给女儿付了现在住的地方的首付,让女儿以租还贷。 那栋楼出租,收到的租金是他们三兄妹平分,三楼打通了,供自家人住,当然现在是姜升一个人住,宽敞得很。 姜怡点点头,进房间很快收拾东西装好一个小行李箱。 夜晚,姜聪在房间里开工作会议。姜升引姜怡在沙发上聊天,“妹啊,你这个男朋友,你了解他吗?” 姜怡不解,自然点点头。 姜升犹豫,还是说,“上周六晚上,我在酒吧看到他同一个女孩子,举止有些亲密。” 姜怡心底咯噔一声,升起一丝不安,想扯个笑容,扯不动,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姜升摇摇头,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上周六晚上……” 姜怡回忆,周五晚上他们才在谢元家吃了火锅,拍了大合照,大家很欢乐,他还在她家留宿了。 对,照片,她心里有了猜想,找出照片,问姜升,“是这个女孩子吗?”那天他从她家吃完饭离开后,说要回家写研究报告,后来又去了酒吧嘛?同江海月一起? 他辨认了一下,点头。又开口:“许是有什么误会?” 窗外夜色沉沉,黑暗中是未知的野兽在张牙舞爪。 姜怡想起那些外人眼里的般配,想起他的过往,想起自己对他的信任,捏紧了裙角。 她从没问过他的过去,没问过他的迷妹,是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就像水龙头,一旦打开水阀,水哗哗地流,就会怕关不住,她不想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一开始是没必要,现在是没勇气,她唯恐失去。 姜升叹气,看她沉默着不开口。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同你说起这个,不是要说他什么,因为我不了解他。但是呢,小怡,你得知道,现代人谈恋爱呢,切忌太着急。我见过太多痴男怨女,交个朋友稍微好一点你就想来往一生,谈恋爱没几个月就想过一辈子,都太天真,多得是情意绵绵遇上见异思迁,薄情人永远不少。”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伪装理智,伪装独立,伪装温柔,实则天真,浪漫,追求纯粹,当然不是不好,可是他怕她受伤,第一次恋爱长久的,着实不多。“感情里不要胆怯,不要害怕暴露自己,不要怕叨扰对方,最重要的,保持独立的人格。”父母婚姻失败始终是给她留下了阴影,怎么说呢?一个人理解怎么去爱另一个人,是从爸爸妈妈怎样爱孩子开始。而在这一块上,姜怡得到的爱是残缺的。 姜怡沉默。 “我现在没有勇气。” “那,把勇气,先攒着?” 第 37 章 周廷最近忙于做临床总结,《关于瑞德西韦治疗重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临床试验》《硫酸羟氯喹用于治疗普通型COVID-19的Ⅱ期临床试验》。文献总结,临床试验忙得不可开交。 姜怡结束了同他们医院的项目,他没了接女朋友上班的温馨一刻。现在姜怡又同家人住一起,吃饭也是回家吃,晚上也没机会见她。等他出完报告才发现自己已经接近一周没见姜怡了。 姜怡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见到周恒宇了,上次食堂遇见之后他们没再偶遇,没想到今天电梯里又见到了。 最近她的邮箱陆陆续续收到一些机构采用了他们的数据库做疫情地图所发过来的感谢信,她同师兄道谢,感谢师兄给她这个机会参与他们的项目,期间又教了她很多实用的东西。 女孩子笑得兴高采烈,不回忆当初收集数据的痛苦,她不是专业的,但学习能力很强,差不多是边学边做,大家都有一份心,但坚持到最后、做出成果的寥寥几个人里,她算是一个。 周恒宇笑得温文尔雅,带着鼓励,同她说:“师妹,我有个四大的朋友,最近在招驻港同事,不限于应往届,考过cpa优先。你的履历很合适,而且薪资可观。当然,高薪资,也意味着高强度工作,离开舒适区,港城是个多元化环境,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 ”他内心的野兽蠢蠢欲动,放不下啊,那就再争取下好嘛。 她愣住,话语入耳的时候就有了一丝心动。那种感觉,像是你期待了许久的馅饼终于砸到你头上,但很快,她又考虑了很多东西。 她喜欢港城,与国际接轨的大都市,她的港澳通行证续签过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她记得第一次同舍友去港城,他们去维港,盛夏时分,太阳在山拐角后谢幕,夜色朦胧,深邃的蓝色是那么纯净又深沉,神秘、平和;晚霞一角飞上天空,又似乎要将天空点燃,热情、生机。 她喜欢搭叮叮车,薄薄的铁皮、窄窄的车厢,晃晃悠悠,有种90年度的繁华,给这座摩登钢硬的城市附上了一丝柔情。港城的街道细长、拥挤、布满密密匝匝的小店和住宅,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陷入一片蒸汽朋克的霓虹中,走在路上各种肤色的人都有,大家包容、开放、充满人文关怀。 港城人呢,兼容西方的直白与东方的含蓄,遇事共情又客观,待人冷淡却包容。港城的人也很精明,每个销售员都能够一眼根据你【不会讲粤语】【异于本地人的窘迫】,流利地切换普通话与粤语的推销。 上次同周廷去爬山,他指港岛给她看,说要带她去他的学校。她后来想过,她其实去过港大,听着巴士沉重的引擎声,费力爬上太平山顶。那时候她看着港大校园里的年轻男女,优秀、活力,所以坦然承认自己的局限性,接受人生的每个岔路口都有不同的结果,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努力。 现在呢?驻港工作的机会来了,要不要争取呢?她望着周恒宇,有些犹疑。 周恒宇伸手摸她的头,动作既轻又快:“嗯?你回去慢慢想,机会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我等会把我朋友的微信推给你。”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带着犹疑却又渴望,何等令人心折。机会或许是我的。 周廷在公司楼下等她,看见她同一位男士聊得兴奋,男人看起来很精英,戴着眼镜,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许是公司同事或者领导,姜怡显然有些兴奋,眼睛里的光让她看起来像是白夜里的星星。 他原本想静静等,看女朋友何时发现他,男士伸手的动作让他按捺不住。他喊她,“姜怡。” 姜怡如他愿发现他,眼底的光更盛了。她毫不犹豫向周恒宇告别,走向他。 留在原地的周恒宇,看着姜怡走向车内向她招手的男人,那个男人在姜怡走向他之后也露出笑容,似乎情深意重。周恒宇内心嘲讽,“四目相对就能产生火花,让人欲罢不能的恋爱,是没有未来的啊。眼里只有对方的话,会妨碍到自己的未来的,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上车后,周廷驱车离开,心底舒坦。 姜怡拿过他的手机,自如地导航小堂哥家的地址。 周廷瞄过一眼,了然她拒绝一同吃饭的邀请,似笑非笑:“你同家人说我了吗?我什么时候可以上门拜访?” 姜怡内心苦涩,他不知道她早就同家人摊牌,只是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让他们见面的好时机。 她转移话题,问他,“你临床报告写完了吗?怎么有空来接我?” 路遇红灯。 周廷伸手捏她的脸,报复她不高明的话题转移技巧:“再忙也有时间接女朋友,嗯?” 姜怡假装无意提起,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紧张,“有时间接我,你不会还有时间跑去酒吧喝酒撩妹了吧?”她佯作凶狠,凑近他闻他身上的味道。 周廷内心一凛,想起上周六去接海月的夜晚,还有海月哭泣的眼睛与最后的放弃。犹豫了一秒,他还是选择隐瞒,给海月留一点体面。 他瞳孔缩了一下,左顾他言,“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姜怡心里失望,红灯还有30秒,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钻进他怀里,趴在他身上,听他的心跳。还是那样沉稳,有力,似乎不会因隐瞒而有丝毫改变。 周廷则是有些吃惊。尽管欣喜于女朋友的主动,旁边同样等红灯的年轻车主传来口哨声,他把车窗完全升上来,安抚地拍了几下怀中的姑娘。 姜怡只允许自己沉沦10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系好安全带。 周廷严肃盯了她几眼,“下次不能这么任性,嗯?安全第一。”或许是怕自己太过严厉,他又柔了口吻,带了笑意:“人都是你的,回去想怎么抱都可以。” 这个人呀,严厉又宠溺。情话张口就来,让她怎么办呢?欢愉与痛楚并存。她在他面前丢弃铠甲,毫无抵抗之力,给他伤害她的机会。他的隐瞒像是密密的针戳进了她的皮肉,隐隐作痛。 她不想再想自己的事情,转而和他提起徐皓和小果。 小果昨晚给她分享了一段自己的聊天记录,说徐皓逗着很好玩。 截图的对话框里一问一答非常和谐。 !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不,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错了!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语无伦次) 可以 真的吗!(看得出他欢天喜地 ) 但没必要 …… (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姜怡看她说话的口吻是动心无疑了,接受只是早晚的事情。 周廷唇角勾起:“那下次我们聚会说不定可以让徐皓带上小果,更热闹了。” 真好啊,爱情。如果只有甜蜜就好了。但就像《人间失格》里的那句话:“ち荒っぽい大きな歓楽を避けてさえいれば、 自然また大きな悲哀もやって来ないのだ(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车子停在了路边。 姜怡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周廷拉住了她。 他靠近她,一手将车门反锁,“我的女朋友这么贴心,难道就不想我吗?”他的眼神逼迫,漆黑清亮,带着一丝恼意,让他看起来很想她、很爱她、很在乎她。 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下去。不去想他是不是真的爱她,还是人真的能将爱分成几份,像她妈妈一样。 然后探出舌尖描摹他的唇角,辗转反侧,唇舌相交的水声缠绵。 不主动的人主动起来简直要命。 他的呼吸微重,眼睛里跳着火星,掐着她的腰把她挪开。 她的脸很红,唇渐渐带上水光,有些艳丽。 周廷把头抵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揽在怀里,无奈地说句,“你呀……” 她在他肩上隔着衣衫重重咬了一口。 第 38 章 姜升在家,他从窗边看到姜怡从一辆SUV下来。很明显,车子的主人是周廷。 回到家中,姜升问她,“你同他和好了吗?”眼见姜怡和他这都快一周没见了,他也没问,想着让她自己处理明白。现在要是和好了的话,该带回家让他们见见。 姜怡没有答话,手机里周恒宇已经将微信名片推荐给她。 她礼貌地同师兄道谢,然后坐在客厅发呆。 姜升看她两眼,还是不放心,“我们小怡这是怎么了?”少见她这样的失魂落魄。 她看着哥哥,面上带着不确定的神色,小小声,“小哥,你说我要不要争取去港城工作?” 姜升一惊。 姜怡坐直了身子,向他坦言,她现在工作的窘境,是要在舒适区里熬资历还是拼一拼去梦寐以求的港城。 姜升闻言,拍拍她的头,“你傻呀,你听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好了。想留在这里也没问题,反正这里已经有你的立身之处。想去港城拼几年也没问题,你想想,我们父辈,都能做到从乡村到县城再到一线城市的跨越,你呢,想去港城工作几年就工作几年,不要怕。反正最后会回来,我们都在这里。” 他的目光带着支持与包容,是家人间专有的温情。 姜怡还是犹疑,还有很多问题存在,她看着手机里的名片喃喃:“但是……港城的工作很繁忙,而且除了我去工作,你们非港城户口,要过去见我也很辛苦。见面很少、可能聊天的时间也很少……” 姜升就问她,“那你想去吗?”他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停留在微信界面。 姜怡点点头,她想去港城,当然想去。然后就见姜升拿过她的手机,点击添加微信。 姜怡沉默。 但是她舍不得的何止是家人,她没有信心,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异地恋太过艰难。有一些瞬间,她甚至想过就这么留在他身边,不管他有没有骗她,是不是真的只爱她。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她不该是这样子的。像小哥之前说的,爱情不能让她卑微,要时刻保持人格的独立。 接下来的步骤顺理成章,对方通过好友后,她发送了自己的简历。 接着按部就班,先是hr面试,然后是同港城合伙人的视频面试。 面试结果还没出来,新一轮的聚会倒是来了。下周一是谢元的30岁生日,他们将于周日在谢元家办一个小party庆祝,这也是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 天气很好,家里的采光也很好,春日的光景透过窗户射进来,金色的光线错落有致。 没想到周廷上次说的话倒成了预言,徐皓果真带着小果来了。蛋糕、蜡烛、彩灯、音响,一场party必不可少的东西。桌游、闲谈,组成一场热热闹闹的聚会。 姜怡见过的新娘子真实地出现在面前,比照片上更好看,风情万种,像朵开得娇艳的花,神采飞扬地发言:“我呢,人生30%的心力交瘁与头疼来自于我的丈夫,但70%的快乐与充实也来自于他。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在我的生命里胡作非为,算是认命。祝他老人家能在奔四的路上钻研出更多爱我的方式,everybody,祝谢元生日快乐。” 谢元在旁边纵容地看着她,嘴角甚至露出笑意。 有男士喊他,“谢par夫纲不振啊。” 谢元接过话,嘴上说着“请大家多多包容”,事实上脸上带着的明明是微笑。明显说的是“我觉得她的脾气可爱死了”。 徐皓选择打翻这碗狗粮,“你的良心不痛吗?快给我吊瓶胰岛素。” 胰岛素是机体内唯一降低血糖的激素。 柏霖横他一眼,笑骂:“就算我得寸进尺,也是得我老公的寸进我自己的尺,与你这丑人多作怪的何干?” 在场人哄然大笑。 她便在这笑声中同谢元对视一眼,洋洋得意。那一眼风情万种,果然女人如花,爱的浇灌能让她眼里的明媚春光一生不熄,只要你爱如昔,她的明艳如初。 接着是切蛋糕环节,蛋糕车被推了出来,在场人一起在柏霖的带领下唱起生日歌。 热热闹闹的,夹杂着打趣声嬉笑声。 在场人不多不少,男方、女方的好友不少,也有人拖家带口,加起来十几号人。也有熟悉的面孔,江海月神采奕奕,穿着白色的裙子,拿着相机,四处有人同她打招呼,看起来很受欢迎。 姜怡知道自己完了,她会忍不住猜忌,哪怕他们的举止如常,她也忍不住嫉妒他们的过往,但是她又真切地知道江海月真的是个值得人爱的女孩子,坦坦荡荡。她的心一半在烈火中焚烧,逐渐变得哀怨,一半寒潭里翻滚,提醒自己冷静。爱情是互利共生,而不是寄生。好的关系该让两个人在这段关系里变得越来越好,互相成全,并且甘愿。 Party非常成功,主宾尽欢。散场时已经十点。 她默许了周廷送她回家,爸爸姜聪已经回庐州了。 黑暗中有火花碰撞,在party上喝的红酒成为欲望的导火线,起初是缠绵的温柔的轻吻,然后他撬开她的贝齿,在檀口探寻红酒的清香,唇舌相缠,呼吸逐渐紊乱。 她被迫靠在门板上,仰起头,承受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的鼻尖、唇瓣、后颈,最后蔓延向下。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鼻息间透出令人发痒的微喘。 他单手扯开自己的领结,又解下腕表,松开手腕处的袖扣,衬衫脱落在地。 她的脚有些软,手轻轻覆上他的脖子,悄声说了句:“轻一点……”声音轻如蚊呐,轻轻柔柔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搅得人心尖发痒。 两情相悦是最佳的催情剂。 一夜旖旎。 第二天醒来,姜怡发现自己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睡得正好。眼睛紧闭,睫毛又黑又长,煽动的时候像一把小扇子,张开眼睛的时候眼睛又似乎有钩子,眨眨眼把你的心勾走。 他真的很好,这样体贴、温柔,是她理想的男朋友模样。 她轻轻挪开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悄悄去洗漱、准备早餐。 周廷醒来的时候身边被子还有余温,人却不在,心底莫名恐慌。 厨房有动静,他一边拿着他的蓝色电动牙刷刷牙,牙膏是薄荷味的,有着清甜的味道。一边杵在门口,看着她在厨房忙碌,听到声响笑盈盈看他,他的内心安定下来。 洗漱完,周廷便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同身边人享受这个静谧温馨的清晨。 直到姜怡把一条短信给他看,“亲爱的姜怡小姐,我们迫不及待要通知您成功拿到我们xx事务所的offer,成为我们的驻港审计师之一……” 周廷有一瞬间茫然,他不知道姜怡什么时候去的面试,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港城工作。然后这一丝茫然很快又转化为愤怒,她想去港城,什么时候去的面试做的准备他全然不知,这算什么?她的人生规划到底有没有把他算进去。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生气,眼眸无声盯着她,询问她。 姜怡想了很久的那句话终于出口,“我们分手吧。”她挣扎了许久,offer拿到的却比想象的顺利,那边说再给她三周时间。 “我要去港城,起码两年。现在的事务所工作我已经对接完毕,在收尾阶段了。” 她眼睛盯着桌椅,嘴上和盘托出,讲江海月,讲自己的家庭,讲自己的顾虑,“我知道你们或许没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住想。最可怕的是,我会嫉妒,嫉妒之后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你。对你如此的依赖让我害怕,依赖惯了,我把所有的底牌放在你那里,你呢,随时可以洗牌重来。我不能爱你胜过爱自己,只有当我足够爱自己,再去爱你,我才不会因为嫉妒,不会因为缺爱而变得一无所有,过分索取。” 性格是暗室里倔强执拗的困兽,生来未见光明,却又天性般执迷不悟。爱情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太大,她太怕了。她不能折磨自己,又折磨他。 她泪珠晶莹,夺眶而出。 周廷神色紧绷,紧握拳头,“这对我不公平。”从没有一个人这么对他。 但是又无力放下。“你凭什么认为我随时可以洗牌重来?”他想同她解释江海月的事情,说只是对妹妹的照顾与联系,讲他过去太渣只是没有认真交过女朋友,讲他爱她只是羞耻于男人的自尊心从不剖析。 但看着她哭,他感到力不从心,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没有及时察觉到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对。 她已经说到最后一句,梗咽:“原谅我自私。”她说过要给出全部的爱,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想要向对方索取全部的爱,这样的爱太累,也太沉重,她不能这么对他。 甜蜜的时候她也设想过如果分手,她能不能做到一刀两断,那时候周廷眼神压迫地看着她,说什么一刀两断你不如直接给我来一刀。谁也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今天真的分手了。 她告诉他,我们经济学有个原理叫沉没成本,你们医生修过心理学,应该叫做登门槛效应,像他之前说的“人会对自己付出越多的事物越发上心,越发割舍不下”一样,像小王子里的“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太多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一样,但付出再多都已成了沉没成本。所以他应该理智一点,聪明一点,不要沉溺于沉没成本。 她望着他,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却还在絮絮叨叨,不知道想说服谁。 他想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她却闪躲。 最后周廷夺门而出,沉沉地留下一句:“我尊重你的选择。” 能怎么办呢?死皮赖脸?让她哭的正是自己啊。她已经哭得不能自己,却又抗拒他的亲近。 心上的月亮从此是天上月。 成年人啊,惯会掩饰自己。太想要一样东西,要的太多,就说不出口,甚至不敢问对方愿不愿意给。因为太想保护自己了,自己也知道不合理,太怕对方拒绝了,反而逼迫自己,绝了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第 39 章 姜怡掉下一颗泪,天上就坠落一颗星。 周廷仰望着星空,心想难怪今夜星光稀疏。夜色暗得浓密,连伶仃的星星都看不见,许是知道世间痴男怨女,干脆成双成对休假去,不再高高在上俯瞰人家,给人留点体面。 夏天的夜晚是有风的,只可惜眼泪织成的网密不透风,将他密密麻麻包围住,感觉不到凉爽,只觉得喘不过气。 爱情不止有发糖,破碎也很正常。这个道理他当然知晓。只是,他想起她哭红的眼,想起她在他怀里柔软呼吸,想起她看到他亮起的眼睛以及飞奔而来的怀抱,想起初次见面告别的夜晚飘飘扬扬洒下的花,想起那个隐秘的月亮,他心绪不宁,方寸大乱。 周廷握着杯的手一下又一下往嘴里灌。 徐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闷声喝酒,有些同情。 他和谢元对视一眼,有些气愤地开口,“不怪你生气呀,姜怡不厚道啊,这是为了工作连男友都不要了?” 此话一出口,原本埋头喝酒的周廷眼神倏尔锋利,望向徐皓。 徐皓不敢再指名道姓指责姜怡,强撑着继续嘟嘟囔囔,“不就是两年港城工作吗?s市和港城这么近,有什么好不能等的。” 周廷垂下头,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别这么说她。”他顿了顿,和兄弟坦言:“我当然也生气,气她一声不吭为自己找好后路……也气自己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徐皓觉得不过是两三年的异地,感情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姜怡却不敢信他,她去港城,凭什么觉得他不能等她。别说港岛的距离不远,哪怕远,哪怕不舍,他也绝不会让她因为他,放弃自己想要的事业。她想要全部的爱,又凭什么觉得他不会给,就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他抿了抿唇,又喝了一口酒。 只是,现在涌上心头的更多是心疼。心疼她不懂得索取,心疼她没有勇气,心疼她太知道分寸。 见他神情寂寥,谢元干脆开口:“既然放不下,怎么不去追回来呢?” 徐皓在旁边附和:“对呀,误会好好说一下,解开不就得了。” 周廷摇头。不是那么简单,之前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现在已经不是他爱不爱她的问题,是她得先找回自我。好的爱情是,你先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自己首先是一个独立成熟的人了,再去和爱人相互体贴、互补。 见他摇头,兄弟到底还是心底向着他,徐皓半抱怨半试探,“天涯何处无芳草,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放心兄弟,你看看我就知道,过阵子就会好的,时间能治愈一切情伤。”他的恐女症都能在时间的作用下自愈。 果然是好兄弟知道怎么往人心里扎刀子,周廷想到他们就这样分手,数年以后各寻新欢,不由捏紧了酒杯,丝丝痛楚与不甘由心底蔓延而来。 从小到大,他家境优越,读书工作都一帆风顺,似乎得到对他而言太过简单,平平无奇,失去对他而言也太过少见,得到和失去的概念对他来说没有太多的概念。 唯有姜怡,让他逐渐明白这两个词的真谛,得到她的时候他满心欢喜,并在日渐相处中越来越喜欢;失去她的时候,他愈发痛恨自己。 他眼神望向夜空,慢慢松了拳,他不会让自己在几十年后想到今天强行让自己释然。 谢元制止徐皓再说话,干脆地举杯。伤心最大的建设性在于明白那颗心还在老地方。人们往往不是走不出来,是不想走出来,心底难免存有一丝执念,曾经的心动那样强烈,猛烈的欢喜那样真实。 周廷与他们碰杯,一口干掉又继续往杯里倒酒。 酒瓶撞击哐哐当当,填不满心底的空洞。 那就找回那个人吧。 爱是想触碰却伸回手。 再等等。给她足够的空间,同世界周旋,给她自由,等她成为她想成为的更完整的自己。 天亮了又黑,明月总是高高挂在天上。 姜怡用了几天时间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收尾,又体面地同原项目组前辈告别,还剩一周时间去港城报道。 她独立买了份保险,把重要信息放在邮箱里定时发送,ins里设置了紧急联系人,给姜升和小果同步分享所有行程。四月的最后两天,她飞去阿拉斯加—-传说中的极光之都。 她想去看看极光。 极光大巴车摇摇晃晃,载着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冰天雪地,视野开阔。 她把自己包的很严实,帽子、围巾、耳罩、保暖手套、墨镜,装备齐全,毛茸茸的袜子,防水的UGG,最外面是冲锋衣。并不突兀,基本上同行游客都是这副装扮。气温太低,手机会被冻关机,她干脆不带手机。 第一个晚上,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最终司机宣告今晚不会有极光了,所有人悻悻而归。 第二个晚上,大巴摇摇晃晃重新出发,坐在姜怡旁边的男孩子陆可兴是和同学一起来的,很年轻也很有活力。他数次和姜怡搭讪,姜怡只是礼貌性回应。 陆可兴似乎看不出姜怡冷淡的脸色,“你知道吗?今天已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如果我们今晚等不到,今年就见不到了。” 据说极光最佳的观看时间是8月下旬到4月结束,到了五月份进入极昼,再想看到极光就很难了。 姜怡闻言皱了眉,礼貌性点了点头。 她将头转向车窗一侧,望着窗外的雪地,在心中默默祈祷,“所以拜托了,让我见到一次吧!” 游客们下了车,在雪地里精心调制摄像设备,安心等着。 那天接近凌晨,随着一声惊呼,“it’s coming.”所有人抬眼看天空。 一道光,飘忽不定,跳跃而来。流动的色彩铺满天空,比丝绸更细腻,比山河更澎湃,没有规律、凌乱,似乎自有它的生命。 这是一场宇宙赋予世间的洗礼,深浅浓淡、隐显明暗,鬼斧神工。从刚刚能看得见的银河星云般的亮度,一直亮到满月时的月亮亮度,越绚烂越清晰,恍惚以为是天堂。 有人匍匐在地,有人呆立原地,迎接这场生命的朝圣。 姜怡突然就泪流满面。梦里的清辉黯淡,心上月已经变为天上月。 陆可兴站在旁边,看着身旁年轻的女孩子泪盈于睫,感受到自己的心疯狂跳动。 他突然开口,不顾她之前的冷淡:“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烤来听,遇到谈情说爱,先用情诗情词裁冰,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酒来煮,如果失恋,就一把大火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 他笑得邪气,眉目清俊:“小姐姐,要不要和我迎来一场春天?” 第 40 章 年轻的男孩子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将星光盛进眼中,熠熠发光。 只可惜,姜怡很干脆地拒绝了陆可兴。“我不擅长暧昧,也不相信用一段感情去填补另一段感情留下的空白。” 对于她而言,周廷是她爱过也还在爱的人,不可否认,他带给她愉悦,也让她纠结,变得不像自己。但这是份包容的爱,恋爱这回事是人类恒古进修的学科,姜怡尊重他,也尊重自己。 她自己尚且需要进修,又如何和别人迎接新的春天? 返程的时候姜怡需要到泰国转机,恰逢国内五一假期,泰国很热闹。 陆可兴到底年轻,被拒绝了也不当回事。硬是跟着她到了泰国,说是要和她同行一段路,让姜怡对他加深了解。 姜怡住的酒店也有很多华人入住,中国话在异国他乡显得很是亲近。 泰国是佛教之国,佛教徒占全国九成人口以上。佛寺佛塔众多,难怪被称为“千佛之国”。 随处可见富丽堂皇的寺庙和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侣,偶尔迎面走来一位,还会双手合十祝好。姜怡谦卑地还礼:【萨瓦迪卡】 她跟随众人踏进庙门,姿态谦卑,虔诚跪拜上香。她没有信仰,但对万事万物饱含敬畏之心。 在当地人的热情邀请下她也进去了那个被称为“good guys go to heaven, bad guys go to Pattaya”的红灯区和数不尽的night bars,当地人的夜生活丰富到难以想象,醉生梦死,白天却井然有序。 为生计奔波的餐馆老板,动作麻利的店员,红绿灯前行色匆匆的学生,众生百态。 她在便利店里看见周廷抽的那种烟,原来它有一个好看的名字,叫玉溪神秘花园系列。 她买了一包,盒子还是那样色彩艳丽。斟酌了几眼,她从中抽出细细一根,学着旁人抽烟的姿势,垂下眼睑,收拢嘴唇,含住烟身,蓝紫色的火焰上窜,点燃了口中湿润微苦的香烟,也点亮了她的脸。 刚点起来时候,她不得其法,只是轻轻吸一口,用鼻子呼出,吐出薄薄的烟雾,香气是草本味的,然后就被呛到。 她咳嗽,却还是坚持抽完一根,最后把剩下的烟留在了长椅上。 心情再如何,她也知道,不好的事情,尝试一次便够了。 她也乘快艇去到如同utopia的小岛上,海水一尘不染,平静如镜面,一望无际。 准备海底潜水的时候,人声嘈杂。有拖家带口来的,也有互相在身上纹对方名字纹身的情侣,还有结伴而来的朋友,反而是一个人来的少见。 姜怡并不觉得孤独,甚至有些享受这样沉稳的安静。 海底的四十分钟,泡在水中的感觉是轻松自在的,有许许多多的小鱼与若隐若现的植物,不为人知的珊瑚樵在海底独自美丽;体验滑翔伞俯瞰半个小岛又飘至海上,自己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一个人会孤独吗?阿黎小镇文艺到令她窒息,一个人点很多东西吃不完,一个人睡一张大床转身用被子将自己包围,一个人漫长的时间里等待车子,但没关系,问题不大。主动性是成长的关键。 偷偷成长的感觉很好。等有一天,变得更好了,去到那个人面前,就能更淡定自若,在他面前做最好的自己了吧? 那天晚上,她把手机开机,周恒宇给她发了祝贺的短信,想来是知道她面试成功的消息。她没有回复。她不傻,隐隐约约的苗头没有萌芽的可能,就没必要给出希望。后面许是知道她分手了,他又持续发了几道表示关心的信息,含着隐约的表白与陪伴意愿。只可惜,姜怡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我不擅长暧昧,也不相信用一段感情去填补另一段感情留下的空白。” 对于她而言,周廷是她爱过也还在爱的人,不可否认,他带给她愉悦,也让她纠结,变得不像自己。但这是份包容的爱,恋爱这回事是人类恒古进修的学科,姜怡尊重他,也尊重自己。 周廷,一念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像泡在蜂蜜柠檬水里,酸酸甜甜,不由自主。 她自己尚且需要进修,又如何和别人以朋友名义进行超出朋友的关心? 岛上的风景是真的很美,百看不厌。 姜怡安安心心地在岛上从敞亮的白昼待到日暮西下。说失恋了就去旅游,想来是有一定道理。苍穹下日光散漫,月色又如此皎洁,山河壮丽,实不适合肝肠寸断。 绿草如茵的原野上有人在扎营准备夜里看星星,远处还有牛在吃旁边的草,看不到的野猪在林里宅。 细软的银白沙滩上人潮拥挤,有人无伴看海,有看不尽的云和海,有人千里之外跋涉万水千山。 假期最后一天,她在酒店的阳台上吹海风,风是咸的。远处是碧水蓝天,泰国的日光猛烈,称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姜怡也一样。她突然想写封信,这样原始的联系方式,在快节奏的今天是很少见了吧。想象从前的人铺开信纸、落笔、密封、投递,一气呵成,有邮递员不远千山万水,给满心期待的人送来一封等待已久的信,盼他展信佳。 姜怡低头一笑,在桌子上铺开信纸。 落笔于纸摩擦的沙沙声,演奏出近日的琐碎:眼见的雪月极光、耳听的佛偈颂读、食得的酸甜、触到的温凉。短短五天,她一个人似乎看了许多美景。 在年少轻狂时候最爱畅想未来,期望同很多人美满未来里再见。 现实却是多是失散,渐行渐远,再也不见,未知近况。 无论如何,我祝你一切都好,愿你的生活充满光彩。 落笔、密封、没有投递。 有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日光猛烈,背着光走来的男人轮廓反而显得暗淡不清。直到他的身影淡淡笼罩住姜怡,温度和呼吸都是那么的熟悉。 四目相对,她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自己。 姜怡愣住,想问些什么却喉咙一梗。 对方穿着黑色的半袖POLO衫,五官英俊,目光深邃,一字一句说,“我给你时间,也请你不要放弃我。兜兜转转也好,只要最后那个人是你就好。”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笑得痞气,神色张扬宛如初见:“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或许你可以先当我是个陌生人。”只要别抗拒我。他好不容易从小果那里问来了她的行程,好不容易赶过来,只想告诉她,他不会放弃她。 你是声色张扬下我欲盖弥彰的温柔理想。这样浓烈的情绪让他一度不解,一度害怕,像她感受过的那样。占有欲是种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而自诩成熟的人,是不敢将这样任性的话名正言顺说出口的,像这两位,个借酒消愁,一个抽起了烟,这种失控让人害怕。情绪被他人左右的感受,是多么陌生的感受,要么承认自己爱惨了要么决心舍弃这根软肋,否则还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样的反省中,于是他也更能理解她,谁让他已掉入她的温柔陷阱呢?只能找回她,他自信自己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一种复杂的情绪,蔓延上姜怡的心头。 夹杂着一些愧疚,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第 41 章 姜怡回到s市,收拾行李,审计的工作嘛,以往倒也出差过,接的项目基本都在附近,因此周边的城市都去的差不多。 港城,她去的也多,多是去玩或者购物。她也不要姜升、小果为她送行,自己独自拎着一个大行李箱过境。 等到姜怡回过神,是入境后见到港城公司派来接车的司机--衣冠整洁的大叔,笑起来爽朗大气,是港城特有的精神面貌。宽敞的车里播放着古惑仔的《友情岁月》,荡气回肠的粤语歌,伴随着司机“中环是我们HK的心脏,是金融中心,是港城的CBD”蹩脚的普通话介绍,而透过车窗望出去,是港城常见的带顶天桥,姜怡才后知后觉有了几分真实感。 初来乍到,需要适应的太多。 姜怡租在港岛,工作日早上的港铁是高峰期,来往频繁,港岛线大概2分钟一班。同s市相比,港铁价格却昂贵得多,每趟只能上三四个人车厢就饱和了,排队的人很多,但是大家等待得很有序。 沿着港岛线,会有大批人流从中环地铁站鱼贯而出,西装革履的打工仔们分别进入不同的地下通道,穿过各大封闭天桥进入金碧辉煌的写字楼。 姜怡也是其中一个,她工作的地方在太子大厦一期。 接着就是一个忙碌有序的上午,在温度合适的空调房里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对各类文件做好存档标记,分类;再进行各类程序性审查。 然后是吃饭时间,港城同事会带她到附近的茶餐厅吃简简单单的套餐——猪排盖饭,或者港剧里常见的餐蛋面,味道不好不坏。 夜晚下班,人行道不到500米就会有一个红绿灯,从前港剧里必有的一个场景在港城日复一日上演:两大波人相向而行,或是双肩包、或是公文包,等待叮叮声由慢变快,随着叮叮声变得急促,后面的人也会开始加快脚步,两方汇流。 若有无人机在上方巡查,会发现整个香港是这样的棋盘纵横,交织有序。 有人昼伏夜出,有人早出晚归,都在勤勤恳恳为着自己梦想的生活而努力。 尽管生活方式不同,每个人都在认真生活。 姜怡的粤语起初是停留在能听懂、会说简单日常用语的地步,后来也突飞猛进,能同客户进行无障碍沟通。 很神奇,在大陆做审计,四处出差,各地酒店都住。来了港城,却基本常年停留在港岛,无需外出。港城不愧是世界工作时长排名第二的城市,全年忙碌,有人统计过,在港城,平均每周工作是50.12小时,这是什么概念呢?按大陆八小时工作制,一周工作五天,不过是40小时。而50.12小时不过是港城人的平均工作时长。 金融民工的工作不好做,在忙季节,经常是12点后下班,那几栋写字楼灯还亮的满满,一格又一格的办公室里亮着白炽灯,有人工作未完成无心归家。 甚至姜怡周日回公司加班,昂贵的港铁上人流涌动,金融大厦穿着得体的衬衫西裤的投行精英十分有范。加班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忙碌,却也充实。 工作日里,走在中环天桥上,会发现并肩走的男男女女之间不讨论情情爱爱,而是分析汇丰银行门口屏幕上随时更新的港股动态、恒生指数和全球经济指数。居高临下,又会发现,在天桥的另一边,是弹着吉他、拿着麦唱歌的音乐人在街头卖艺。 港城的街头艺人之多,比TVB电影里上演的场景有过之无不及。或是流浪歌手卖唱筹路费,或是心怀梦想的年轻人等着唱到圣诞节时候的狂欢舞台,唱到有粉丝漂洋过海为他摇荧光棒打call,唱到被英皇的经纪人看上,成为荧幕中心。 这种多元化的生活带来的包容和变化,不止一点。 忙碌的日子,时间流逝得太快,没有时间以供想念。家人好友们舍不得她一个人在外奔波,却也尊重她的想法,见缝插针地给她关心,打电话提醒她吃饭、让她注意休息、关心港岛天气、给她办好健身卡。 最常一起吃饭的同事是个年长的姐姐,独身、潇洒,她见过小果、姜聪、哥哥们给她打电话。起初姜怡有些窘迫地避开她,现在姜怡再不避讳在人前展示这些在外人看来有些频繁的电话、密切的关心,独立、潇洒的女人发现了,笑盈盈夸奖、肯定她:“与过去保持联系,但又不一味沉浸过去,也在很好地经营现在。” 夜晚姜怡回到港岛的家中,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海岛,难得愣神。想到白日里的那句话,不,她的过去和现在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坚持不懈地给她发送距离、分享足迹、身边点滴,热衷于给她发语音、短信、图片。似乎怕她没有安全感,要让她知道时时刻刻他在哪里、做些什么。 她退一寸,他进一寸,姜怡叹气,我又何德何能呢? 果然打开那个手机信息,今日份分享已经到帐:“今天有我的门诊,没想到有个女患者,不过是小感冒,挂了好几个号,说包下我的时间,要我的联系方式。当然,你放心,我没有理她,让护士帮我轰走了。我是你的遗失物,遗失物不适用善意取得制度。所有权在你,只要你还要我,谁也无法夺走我。只是,你什么时候愿意要回我呢?” 似乎语气可怜。 她低头思索,慢慢露出笑意。打字:“我想你或许在忙,那就只看前三个字吧。”他们都是第一次爱人,就,慢慢来吧。 我想你或许在忙。 前三个字—我想你。 周廷欣喜若狂。 第 42 章 离开s市的半年后,姜怡休了三天假回去。 有人在s市等她。 穿着驼色大衣,男人长身玉立,站在那里都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棱角分明的脸上目光缱绻,只向着摇曳走来的姜怡。眼前的女人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款款走来,巴掌大的脸上沉静中带着些许掩盖不住的喜悦,圆溜圆溜的眼睛乌黑转着,看见他时染上一层让人炫目的光。 生动而鲜活,就在眼前。 “我很想你。”他轻轻道,嘴角挂着笑意淡淡,话语却直抒胸臆。 “我也是。”她放开手中的行李箱,用力的拥抱做无声的回应。 亲密的拥抱里闻到他独有的气味,让人安心。 把行李箱放后备箱之后,姜怡默契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周廷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的时候,姜怡思索片刻后,答:“想回学校看看。” 在校园里慢慢走着。 白驹过隙里还是有许多不变,校园的角落里有四年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从北门进来,走到文科楼大草坪。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散,暖意爬上心头。 姜怡席地而坐,指着浅绿色的草坪,示意他看,上面躺着许多学生。周廷依着她坐,有些诧异。现在十一月的天气,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但他也没见过这么多人躺在修整的正好的草坪上。 她笑得可心,“我们前任校长曾经说过,【别的学校都是说小草青青请勿践踏,但我们学校呢,校园无禁区,因为我想呢,草坪是给学生们躺下来看星星的。】其实现在人还不算多,到了夏天的晚上,大草坪躺的学生才是最多的。”她干脆地往后一仰,像所有其他学生一样躺在细软的小草上,眯着眼从手缝里看金色软糯的阳光。 怕她磕到脑袋,周廷忙伸手垫在她后脑勺。自己也顺势躺下来,就在她旁边,像这干净青春的校园里一对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情侣。 姜怡看云,天上的云什么形状都有,天马行空,漫无目的地走。 周廷侧头看着她,近乎贪婪。此刻是天光大亮,金色的光线照清了姜怡脸上的绒毛,侧颜温柔。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她突然又跳起来站定。 笑盈盈带着他到处走。 元平操场的跑道见证过那些夜跑的晚上,天线宝宝们依然伫立在门口站岗,杜鹃山乱葬岗的传说,文山湖畔的鸭与天鹅一同戏水,那张禁止跳湖违者罚款500的立牌还在,南北馆靠近书架的角落换着坐的期末。 两颗心在谈天说地中安然自在跳动,重新亲密无间。 走到无人小径上,姜怡突然想恶作剧,“在每所大学应该都有闹鬼的传说,我们学校也有。”她凑近他,低声恐吓,试图营造恐怖的气氛,“在我还是新生的时候,我们班导带我们逛校园,就跟我们说过,像这个演会中心,前面的灯在夜晚会发出幽幽的光,俗称【聚魂灯】;更恐怖的是,我们北图负一楼,日常都是关闭的,在它上面一楼却有着一池鱼,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廷没说话。 她接着说:“负一楼不给人下去,据说下面封印着什么东西,有人无意闯进去过,说里面是空的,只有空荡荡的柱子。而鱼池是请高人特意来设的风水局。”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头皮发麻。 周廷脸色凝重,似乎被她吓到了。他靠近她,微微招手,等她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也听说过,你们学校的路灯有冷暖两色,据说只要一直沿着冷色灯往前走,走着走着,你会发现……” 他停顿,姜怡有些毛骨悚然,她想起当年社团男同学讲海龟汤之汤面时候她被噩梦支配的恐怖。四周的树木飒飒作响,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偷窥,鸡皮疙瘩慢慢爬上手臂,她一哆嗦,终于抱住了周廷的手。 “……你走出了校门。”周廷说出了下一句话。然后低头闷笑,笑她就这胆量还想吓人。 姜怡握拳,凶他一眼。 又松开,终于还是没有放下抱他的手。 中午周廷带姜怡回家吃饭,周廷已经搬出来住了,在靠近工作地方的一个公寓。 极简风格,黑白灰的装修看上去很是高冷。东西不多,整体看着很是开阔、硬朗,吊灯线条明朗,白色的橱柜与开放式厨房相得益彰。 看得出很少有人造访,鞋柜门口只摆了一双男士拖鞋。周廷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她,显然和男士拖鞋是情侣鞋。 “买的时候一起买了,想着你会用上。”周廷眼眸微垂,轻声道。 她静静换好鞋。 走到客厅去,周廷在厨房忙碌。 看暖黄色的人造光洒在木质地板上,砧板上是切好的西红柿,打蛋器搅着鸡蛋发出叮叮的碰撞声,炉火上水已经在咕嘟咕嘟滚烫冒泡,他在忙忙碌碌、勤勤恳恳做一顿日常饭。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 然后安静吃饭。 姜怡自觉要去洗碗,他却制止她,带着她将碗放到了一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洗碗机里。洗碗机运作起来,洗涤声微小却实际存在,似乎在说,“我的主人将所有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慢慢实现。” 她沉默。过去的这半年,她不在他的身边,偏偏似乎化成细雨微风,渗透在他身边,无时无刻。 下午的时间也是静谧的。姜怡从电脑包取出电脑,回回邮件,处理一些琐事,蜗居沙发一角;周廷在旁边看书,看最新的医学报告。互不干涉,各有空间。 姜怡处理工作有些累了,便抬头看他,他似乎看得专心,蹙眉思考。姜怡看得入神,周廷似乎察觉到,不吝啬地向她微笑。 她便又下意识继续工作。 她的反应似乎慢了几拍,等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才有空去回味刚刚对视的那一刻,心里头的踏实感与满足感慢慢充盈。 夜晚,姜怡从他房间的窗户看月亮,云层稍不注意,月亮便跑出来。 皎皎明月,洒下清辉,心上一片明亮。 年少时候最爱的那句情话:“你是我房间里的月亮。”终于在此刻兑现。 她喜欢月亮,而现在,月亮是她的了。 第 43 章 姜怡在港城的第一个圣诞节假期,周廷跟随姜怡回庐州见家长。他穿得很正式,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甚至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显得衣冠楚楚,英姿勃发。 家里严阵以待,一进门大伯和爸爸坐在沙发上往回看。 姜怡大大方方笑着,语气却不免带上几分腼腆,“爸、大伯,这是周廷。” 周廷拎着礼盒,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叔叔、伯父好。” 态度不卑不亢。 姜聪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眉目俊朗的年轻人,微微挑眉,“小周,坐。” 大伯在旁边笑,“小周喝茶还是喝水呀?” 周廷说,“我喝水就好。” 厨房里传来大伯母的声音,“饭点了,喝什么茶。准备开饭啦。” 姜怡忙给周廷放了杯水。 大伯取笑地看着这小两口,姜聪则审视地看着眼前年轻人。正想说话,话语还没出口。 大伯母爽朗的声音已经从厨房传来,“先来吃饭。” 米饭的香气已经传出来。 姜聪索性拍拍周廷的肩膀,“先吃饭,我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小周没意见,我们饭桌上聊吧。” 大伯母已经煮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整整齐齐摆放着,是家常菜的香味。 饭桌很大,是餐厅那种可转动玻璃圆盘。 大伯母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笑眯眯问:“小周家在s市对吧?”长得怪俊俏的,和他们小怡倒是很般配。 周廷点头,说:“是的,我爸妈是s市本地人。” 大人们在饭桌上对视一眼,由姜怡爸爸接话。 姜聪点头,“s市不错啊,一线城市。” 姜怡看了爸爸一眼。 周廷倒是主动开口,“我爸那边算是家族企业吧,一家公司。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最后应当是我堂哥堂弟接手,给我留些股份。”他停顿了一下,交代自己的置业情况,“我之前一直住家里,这两年自己买了一间公寓,搬出来住。”他把视线转向姜怡:“我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买房相对简单一点,今年年底有几个楼盘开盘,如果小怡喜欢,我们可以挑套大一点的。” 看着女儿瞪自己的眼神,姜聪笑了笑,似乎满意,“这个你们自己决定。” 他注意到周廷唯有的几次拨动餐桌圆盘,最后都是把姜怡爱吃的菜停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却细心至极。 他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该放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做爸爸的,只要女儿过得好就好,有情也不能饮水饱,我这边也有一点积蓄,到时候也都是给我的乖女的。” 姜怡已经停了筷子,用娇嗔的眼神瞪着自己老爸。 做爸爸的看见女儿不满自己说这些的眼神,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招呼大家吃饭。 酒足饭饱。 姜聪将周廷叫进了书房,给他看姜怡小时候的相册。 从开始被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着照片就透出乖乖巧巧的气息。有姜聪把她举高高的,也有她一个人的,有安静的、也有大笑的。数十张保存得很好,按照时间线一一排列,看得出用心。也让看照片的人有种时光悠悠的奇妙感,二十多年,姜怡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长成了今天这样独立、自信、勇敢、美丽的年轻人。 姜聪看着照片露出自豪的笑容,问,“怎么样,我们小怡是不是从小就很可爱?” 周廷视线盯着照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发自内心:“嗯,很可爱。” 还有一张是她在游乐园坐在木马上却流着泪的照片,泪珠晶莹。 姜聪的眼神放在他身上,“当年我同姜怡妈妈离婚,她才四岁。她妈一走了之,姜怡一直哭着找妈妈,我带她去游乐园玩,那些设施多好玩呀,她却还是一直哭。哭得我的心呀……” 他叹了一口气,拍一拍他的肩膀:“我的女儿,看着坚强,实则心很软。后面的日子,我就把她交给你保护了。” 周廷脸色郑重,点头。 姜怡在外面喊他们,声音响亮:“爸,你们快出来吃水果吧。” 老父亲的心有些苦涩,这是怕他欺负周廷呢。算了,这个年轻人也没啥可挑剔了。他笑了笑,率先走了出去。 一年半后,姜怡申请调回s市所。经理和部门老大批准,然后是s市所的合伙人面试,很顺利。 那天晚上,周廷的公寓很热闹。徐皓小果、谢元柏霖、姜升海月都齐聚一室,小果和徐皓已经结婚了,走在他们前头。柏霖也怀孕了,明年又会有一个小生命加入他们。 他们一起吃火锅、看请回答1988,那些真实而琐碎的日常似乎一切都没变,这些人也不会走散。 姜怡留在客厅收拾聚会后的零食残骸,临走前,小果坏笑着递给姜怡一个袋子。 姜怡打开后,发现是一件睡裙,两根细细的带子下是深v设计,裙摆很短,丝绸般光滑,红得似是丝绒玫瑰,布料少得可怜。 周廷送他们下楼。徐皓、谢元走时拍拍周廷的肩膀,祝福他成功。周廷和他们碰了一下拳头,谢谢兄弟的祝福。 周廷回来时,客厅已收拾干净,他到处看不到姜怡。 走往自己房间,主卧里浴室里水声四起,他站了一会,想了想,也去外面的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姜怡还没出来,他等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敲了敲主卧浴室的门。 姜怡其实已经洗好澡了,她犹豫再三,还是穿上了那条红色睡裙,又欲盖弥彰地裹上了浴袍。 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发现他站在门边。 “做什么呢你?”浴室里热气氤氲,熏得她声音有些喑哑,脸上有些红晕。 周廷微微笑了笑,神色平静:“怕你洗太久缺氧了。” 她推开他,走进卧室梳妆台吹头发,周廷自然而然跟上去,接过吹风机帮她吹。 暖风很舒服,头发吹得半干不干的时候,周廷突然按停了吹风机。 没有了嘈杂的声音,他的呼吸喷在头顶,轻轻的、热热的,她背后原本服帖的汗毛慢慢竖起来。 “做什么呢你?”还是那个问句,她的声音比起刚才更加轻柔,隐隐有些预感。 周廷的目光放在眼前的女孩身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他将吹风机放在梳妆台上,贴近她: “姜怡,”出口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他顿了一顿,看见她有些慌乱有些紧张的表情,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结婚吧。往后的每一天,我们再不分离。” 他从口袋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红丝绒小盒子,眼神缱绻望着她,“我爱你。”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名分哪有替代品,相爱到了这一天就要走到这一步。往后的岁岁年年,彼此作伴,看岁月老去,看时光远走。这一生一世,只对她有爱人的期许,只与她养儿育女,受法律见证。 姜怡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情意与包容。 年少时候哪个怀春的少女没想过婚礼呢?洁白的婚纱,长长的裙摆拖过铺满花瓣的红色地毯,把手交付给心爱的人,往后余生共度。恋爱到结婚,要跨越到这一步,必须得足够爱才行呢。爱到你愿意同他在往后的未知岁月里消磨时光,最后还能带着爱死去。 她终于点点头,眉眼微弯,翘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眼波流转之后绽出如花笑靥。 似三月春风,和煦温暖,吹进他心里,让他甜醉于心。 他喉咙微微发梗,为她戴上对戒,接着一个虔诚的吻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 被吻的人眼角含泪,柔若无骨,娇柔香甜,却转瞬咬上他凸起的喉结。 周廷收紧了手臂,抱起她滚上床,也在拆开礼物的那一刻目眩神迷。这个人,永远有这样的魅力让他三迷五道。 他热切地吻上她,眼里是不加掩饰地惊艳。 她的脸颊潮红,似乎染上桃花的鲜艳,透着惊人的妩媚。乌黑的发丝一簇一簇覆在额角,睫毛湿湿的,眼神也是湿漉漉的。 如此令他心动。 她的眼神愈加迷离,声音愈发娇柔,手臂愈发无力,似是清晨里的雾气,春天里婉转啼叫的鸟儿,又似荡起涟漪的湖面。 他额头上的细汗终于滴下。 第 44 章 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烦。 醒来的时候她在周廷怀里,姜怡隐约记得,许是睡熟了嫌弃热,她半夜踢被子,但没了被子又觉得冷,身旁的他又很暖和,她便一味往他怀里缩,所以呈现现在这样亲密的姿势。 昨晚消耗了不少体力,又两三点才睡觉,周廷难得睡得很沉。 房间的窗帘没拉,现在天还是蒙蒙光亮,他的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气息轻稳安定。难怪大家说,一个帅哥最帅的时候,是他属于你的时候。 她盯着他悄咪咪眨眼睛,凑近,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终于心满意足,闭上眼睛继续安心睡觉。 等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姜怡看了眼床头柜的事中,一下子八点了。 难怪窗户的光已经金灿灿照进来,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又小心翼翼将窗帘拉上。 没过多久。 许是怀中少了一个人,周廷也起床了。 他醒来在床上没看到她,环顾一周,看到她正在对着镜中描眉。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也不说话,带着笑意盯着她瞧。 姜怡画完眉才看到身边杵了一个人,她吓一跳,嗔他一眼,“你干嘛呢?先去洗漱啦。” 他的发丝凌乱,身上只穿着一条睡裤,矫健的腰和宽阔的肩膀曲线分明,一双星目炯炯盯着她看。 知道她画眉肯定是要出门,周廷有些不满,“今天你还要加班吗?”明明是周末,他们事务所就这么压榨人吗? 她柔声安抚他,“去所里开个会,很快就可以回来的,嗯?” 他仍然皱着眉头,她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口红,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很快被反客为主,吻到唇瓣艳红,不点而艳,饱满似带着露珠的红玫瑰。 周廷紧皱的眉头松开,“那你早点回来。” 姜怡点点头,又推他去洗漱。 他只得转身走去了洗手间。 这男人,经历了两年异地恋,真是越发缠人。姜怡带着笑意,转过身来准备继续涂口红。 然而镜中的自己,唇不点而朱。这下倒好,口红也不用涂了。 她无奈笑了笑,把口红从收纳盒装进了包包里。 她正准备离开。突然,眼神一滞。 首饰盒里出现一个陌生的盒子。 她好奇地站定,拿起盒子打开一看,一对崭新的十分眼熟的耳环悄咪咪地躺着。手写的卡片正面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强劲有力,“在古希腊,珍珠是爱的象征。”他没有明说,却在后面画了颗红心。 她想起三天前,周廷盯着她光秃秃的耳垂,问:“怎么不戴你的耳中明月珠了?” 那是她很喜欢的一对珍珠耳环,是她近来的心头好。小小的淡色珍珠,是耳畔上的丝丝温柔。 “不知道掉在哪里,只剩一只干脆没戴。”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当时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现在,他给她买了新的耳环,却没有告诉她,而是静悄悄地等她自己发现。卡片背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显然是后面补上的:“有那样一个早晨,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喜欢不是医书上的条条框框、条理分明,爱是空穴来风,不讲道理。倘若真要有迹可循,你的一切,你的追求,你的思想,你生气的样子,你欢喜的样子,都是让我着迷的特质。这样的你,是我的独一无二。你是我对爱人的唯一畅想。” 姜怡抿嘴笑,拿起耳钉,颗粒饱满,圆润光滑的粉色珍珠上闪着灵动柔和的光泽。 她戴上了这对耳中明月珠。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并且是解决了午饭回来的。 正是初春的天气,空气里带着几丝凉意。商讨完对今年新出的政策的应对方案,高级合伙人说:“春天来了,大伙抓住这个机会去吃羊肉汤,今天我请客。这家店的羊肉绝了,羊肉性热,天气越暖越不适合。” 几位合伙人纷纷点头。 盛情邀约,她自然得奉陪。 她发了短信给周廷,“合伙人请我们吃羊肉,听说很好吃,待会打包一锅给你?” 周廷:“不用。一个人吃羊肉汤没劲。”显然有些傲娇 姜怡失笑,不再理他,和合伙人聊起天来。 到了店里,果然名不虚传。满满当当的羊肉煮的地道,软嫩酥烂,入口即化,羊肉汤热腾腾没有一点膻味,奶白的汤汁带着浓郁香气,喝一口便浑身暖起来,着实美味。 酒足饭饱,几位结婚的同事纷纷自费打包起来,说是带回去给家眷尝尝。 姜怡犹豫了一会,转念一想也随着他们点了半锅,打包带了回来。 等回了家,姜怡笑眯眯和周廷说话,“你拿这个回叔叔阿姨那里,顺便在那吃完再回来。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周廷觑她一眼,似笑非笑:“难怪我爸妈这么喜欢你,出去吃还想着他们。”现在她使唤起他倒是毫不心虚。他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还不是自己纵容的。 他走进客厅,似乎去拿了什么东西。姜怡也不在意。 他走了以后,屋子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午后的天气多了一丝燥热。房间后面有一颗香樟树,树上鸟儿清脆的叫声叽叽喳喳,似乎在开交响乐,此起彼伏,却影响不了屋中人的思绪。 姜怡工作的时候非常投入,等完成一部分底稿的修改后,她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中午吃了羊肉汤的原因,她突然觉得很渴。正想到客厅倒杯水喝,抬头却发现桌子上被放了一杯水。 她端起水杯,怔了一秒。 同居的日子还有很多细碎的瞬间,散漫、平淡,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无趣,但温情的幸福不觉无聊,舒适的安心不怕厌倦。 从前恋爱的时候,周廷看到姜怡吹头发的场面就觉得内心柔软,到现在同居了,晚上姜怡湿漉漉的头发披着从浴室走出来喊他的时候。 他没接话,而是把她拉到梳妆台边坐下,给她吹头发。 他调了暖风,手指摸着她细软的长发,脸上柔和,仔仔细细,温柔慢拉。很舒服,她闭着眼睛窝进他的怀里。时间慢慢悠悠,然后湿漉漉的长发变得蓬松,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飘进他的鼻子。 沁人心脾。 他春天的时候出去做宣讲,关于春天多发呼吸疾病的专题讲座。 台上是西装革履散发着理性之光的成熟男人,台下却是幼稚、充满童心的观察宝宝。 许是走在路上,他给她发照片,拍的是嫩芽初绽时候的枫叶一枚,生机盎然: “枫树的宝宝,给你也看看。”叶子翠绿,基部呈现心形。 他在践行她说过的话,“所有的柔软、希冀,都留给你一个人。” 第 45 章 姜怡希望婚礼从简,怕双方操持太过。但是姜聪和周廷爸妈都不同意,婚礼象征了两心相知的情人间的美满情缘,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自然要风风光光,不留遗憾。 闻女士是这么说服姜怡的,“小怡呀,阿姨呢,是觉得说,有一场婚礼,在以后的每天,想起当初婚礼,都会觉得美好。” 姜怡眨眨眼睛,有点为难。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她。 闻女士继续发力,“阿姨呢,在和你周叔叔相处的这么多年里,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也会吵架也会闹矛盾,但是每次气得不得了的时候,想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坏毛病的时候,都会想起当初的那场婚礼,无论是来宾的祝福,还是他看我的眼神,以及我同样爱他和憧憬未来的心情,都会让我没那么生气,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想过分开的理由。” 姜怡有些动容。 闻女士偷偷在心里比耶,“再说呢,现在我和你周叔叔都比较有空,不用你们小年轻干什么的,阿姨帮你们包办。”说这么多,其实她就是想向她的那些老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的乖儿媳妇。 姜怡看着未来婆婆发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婚礼要注意的琐碎的事情太多,筹划婚礼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每一场成功的婚礼背后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作为女方家长的姜聪开始和周父周母持续着频繁、无间断的通话,最终双方协商,将婚礼时间定在来年春暖花开的四月,周廷妈妈闻女士是这么说的:“四月份的天呀,刚好,适合穿上美美的婚纱和旗袍,不想夏天,随便走走便出了一身汗,妆都花了。况且,”她笑得意味深长,“办完婚礼,小两口的蜜月时间也刚好。” 他们的婚礼也由闻女士一手包办,闻女士盼这一天已经盼太久了,她生性浪漫,又有大量的时间、金钱供她折腾,这一回非得搞出个难忘的、能够载入婚庆公司宣传手册的世纪婚礼来。她请了婚礼策划公司,从给亲朋好友的请帖到酒店、酒席菜色和婚礼现场布局,事事安排得面面俱到。 小果羡慕的不得了,连连夸赞:“闻女士真是能人,”她向着姜怡竖起大拇指,“你是不知道,当初我自己订婚鞋、婚纱,还要挑摄影、婚策、花束、跟妆这些琐碎的事情,件件要命,差点让我都不想结婚了。现在你们小夫妻间只需要负责挑婚纱、选蜜月地点,可真是太幸福了。”哪怕她自己就是广告公司的,一场婚礼也把她累得够呛。 姜怡把目光投到咖啡厅的木质地板上,看着日光投下的影子,露出笑容:“阿姨是真的很好。”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怎么就要结婚了,恋爱也许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她被周廷的家人所接纳,成为大家庭里的一份子,也将建立起两个人的小家。 生活从来不只有风花雪月,还有柴米油盐。往后的人间烟火,有人一起食了。 等到了迎亲时候姜怡才有了真实感,姜怡的伴娘是周廷的堂妹们,还有公司同事、大学舍友,这样喜悦的日子,每个人都在笑着、揶揄着,但是周廷一概不理,趁着伴郎们绊住了她们,一把将她抱出来。 姜怡透着洁白的头纱看他,他一身西装,似乎没有她这样的忐忑,他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的心便慢慢安定下来。 小果坐在旁边看着,她已经结婚了,当不了伴娘。新郎新娘对视的眼里满满的情意,她的闺蜜今天美得不可方物,而新郎也英俊逼人,神采盎然,站在一起的时候可谓天作之合,小果露出由衷的笑意。 婚礼现场采用白色为主色调,蓝色为辅,现场大面积摆放蝴蝶兰、郁金香、马蹄莲等花材,靠近主舞台那里,又设置了一个水晶珠帘,冰川的白色与深蓝色融合,美得惊艳。 周父周母已经举着酒吧在招待客人了。闻女士听着亲朋好友夸着新人的般配以及婚礼的布局,笑得合不拢嘴。 婚礼司仪在台上开始讲话了:“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现在,让我们有请新郎入场。” 掌声响起。 今天的日光真好呀,难怪响着sunny day。“ I open my eyes . I look to the sky. Oh.Its a sunny day . The world is looking so bright ……” 新郎入场。 场下传来几声惊呼,有女孩子在赞叹新郎的帅气。 姜怡举目向着红毯那边的周廷看去,日光灿烂,落在脸上,心上人迷人得一如往常。 她不由露出笑容。 接着是新娘和爸爸进场。 姜怡挽着爸爸的手臂,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爱着她的男人缓缓走上红色长地毯,精致的婚纱飘飘扬扬,裙摆处绣着一弯蓝月,透过头纱望出去,即将成为丈夫的人在尽头等她。 红毯一侧是一个管弦乐队,拉着Song of Life。“We shall never be alone我们永不孤独.As we link our hearts in one我们心连心……“ 周廷看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向自己走来,想起他们的First look,再看看眼前这个被蕾丝和薄纱的设计衬托得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眼神舍不得眨动。 姜聪挽着女儿的手,看着眼前的帅小伙,缓缓开口:“小时候,我的侄子来我家住,住了一个月,后来他要回家了,姜怡舍不得哥哥走,伤心得不得了,但现在,我养了25年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呵护了25年,我的心肝宝贝,要出嫁了。”他的眼眶微微湿润,却扯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我这个心呐,真的是舍不得。往后呢,我就把我珍而重之的明珠交给你了。” 周廷向岳父微微鞠躬,牵住了姜怡,缓缓走进婚礼的殿堂。 到了婚礼中最具仪式感的誓言环节,音乐恰到好处响起。 “I can\'t believe I\'m standing here . Been waiting for so many years and Today I found the Queen to reign my heart . You changed my life so patiently . And turned it into something good and real . ……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台上,周廷一手牵着姜怡,一手接过话筒,先是向台下打了个招呼:“非常谢谢各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在此,我有几句话要对我的妻子说。” 周廷盯着她,目不斜视,眼神专注:“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我找了半生的春天,你一笑便是了。往后的日子,你是我生命中的重心,我关于未来的所有规划里都有你。我会尽己所能,使你感到被爱。”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姜怡以为自己不会哭,但最后还是眼角飙泪。 司仪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姜怡已经记不得了。只在司仪问出那句,“请问姜怡小姐,是否愿意接受周廷先生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会直至永远吗?” 她扬起笑容:“我愿意,永远。” 他们拥吻,在日光里接受众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