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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方媞用手止住,替他说,“每次你不是有眉目就是有着落,要么指日可待,要么即等可取。我还金帮是干什么的?记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我帮宗旨,借这么多钱,加利息都要翻倍了!好在司马老板仗义,不肯多要你的钱。我今天就在这里坐着,几时有钱几时走,过了子夜还没有的话……顾老板,你的房子肯定保不住!” 知道光说不练吓不了人,方媞取出插在腰后的“千金棒”——她幼时讨饭用的竹棍法宝,挑起一匹大红缎子,轻轻一捣,绸缎就如鲜血汩汩倒了一地。伴随着顾家夫妇心痛的表情,她又加了句:“以前我就是太替你们着想,害我要不到钱挨老大的骂!” 顾俦见她这回要来真的,胖乎乎的脸立即颤抖起来,用力挤下几滴眼泪,哀求地道:“姑奶奶,你就多宽限两日,两日就好!我有批运到洛阳的货,款子就要到了!” “什么?你还使这招?看来我不用等子夜了,现在就拆房子!” 她挥舞着千金棒,胡乱打下几件瓷花瓶呀、铜镜呀,弄得屋子里劈啪乱响鸡飞狗跳。“呜哇——我可怎么活呀!”顾夫人杀猪似地大叫。 方媞一棒打到一套琉璃杯盏,顾俦连忙用身子护住,递给她另外一套不值钱的。方媞也就图个热闹有气势,顺手把那套摔了出去,听了响声,然后飞身上梁,用千金棒用力去戳屋顶的瓦片。嘿嘿,既然是拆房子就要动真格,她方媞绝不是纸老虎。 “噗——噗——”瓦片簌簌落落直掉,很快就有一道阳光斜射进来。顾俦这下急了,藏好那套琉璃杯,爬到桌子上想拉她下来,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瓦片东飞西落,方媞壮志凌云。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从邻屋响起,重重的撞击声又接连响了好几下才消停。顾夫人立即幸灾乐祸地拍手笑道:“哎呀,杀人了呀!隔壁的龙公子有难了!” 方媞瞪了她一眼:“叫什么叫!”轻身掠起,几下纵出顾家,伏到墙头看动静。 龙微怒火冲天地爬起,辛苦搭好的葡萄架七倒八歪,新熨的湖绸白衫沾染了碎葡萄的紫色,惨不忍睹。可更惨的是半空中不晓得哪里飞来的瓦片,正好砸中他的额头!害得他站立不稳,跌这么难看。 “龙公子!凶手在那边——” 咦,顾夫人好力气呀,居然从墙头探出半个脑袋。方媞在另外一边气得牙咬咬,来不及躲藏,索性挺身而出,坐在墙头道:“是我不小心,对不住了。” 隔壁打打杀杀的,殃及他这池鱼,今天的运气真糟糕。龙微手一摸额头,血迹斑斑,眉毛拧得更弯。墙头那个承认错误的小美女手持竹棍,装束古怪,显然来路不正。他不想多牵扯,哼了一声转身,打算回屋包扎。 “哎——等等!”他出血了,真像纸糊的,勉强管杀管埋帮他处理伤口吧。方媞跳下来,大摇大摆走到龙微跟前,踮了脚察看他的伤势。 “别乱动。”方媞用千金棒约束他的行动,“用我的灵药吧!”她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倒了一撮粉在手心,“啪”地按上他的额头。 顾夫人在墙头扑哧大笑,结果跌了下去。龙微气恼地推开方媞,喝道:“不许碰我!” 方媞倒退一步,忽然记起她来月牙巷的时候,想找两户人家。一家姓顾,一家正是姓龙。她打开账本,果然证据确凿:龙微,家住月牙巷,欠杭州苏家一千两。赫赫,大数目呢! 还金帮要求每人每月起码追讨一千两,这个若是要成功,她下个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方媞眉开眼笑,把账本往龙微面前一摊:“小子!你欠杭州苏家的钱,打算几时还?” “杭州苏家?我不认得!”龙微认定这丫头是来无理取闹的,沉下脸,“你这就帮我整理好葡萄架,然后乖乖离开我家,否则……” 他还没说出否则怎样,方媞已经柳眉倒竖摆出要吃人的架势:“赫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倒凶起来!你的葡萄架我会弄的,不过,你得先还钱。我们还金帮做事从不会没有根据,这笔账是帮主亲自接下的,早就调查过,绝不会冤枉你!” 龙微火气上涌,青红皂白横加的罪名绝不能承担,耐住性子解释道:“我只在杭州做过两年司马,如今辞官归隐。至于你说的杭州苏家,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朋友中有姓苏的,更没欠过他们的钱!” 方媞将信将疑地嘀咕一声:“做官的?看不出来。”翻开账本,道:“债主叫苏毅,是苏府管家,这家人似乎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苏家?他依稀有印象,模模糊糊记不真切,但无论如何,借钱是八辈子没有的事。龙微断然道:“龙某衣食无虞,何须借钱?此事荒谬之极!你去跟你家帮主说清楚,就说她受人蒙骗,或者是有人恶意戏弄,居心不良。” 方媞想想季大姐的脸色就不寒而栗,没要到钱前还金帮说什么也不回去。既然这事不明不白,就只能上杭州跟苏毅弄个清楚。 想着想着,她扒上墙头冲顾家大喊:“顾老板,你那笔账迟些收!”语音刚毕,顾俦欢天喜地地道:“好说,好说!”方媞又大喊:“等我从杭州回来,你再不给钱,我就去拆你的绸缎店,保你一匹也卖不出去。”顾家鸦雀无声,再没动静。 龙微听她的口气,似乎要上杭州验证此事,正点头称许孺子可教。不料方媞转头就对他说:“快,收拾行李,我们上路。” “我们?这是你自家的生意,恕我不奉陪。” “笑话!姓龙的,万一我去了杭州你却跑掉了呢?这一千两难道找老天爷要?” 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龙微在心里暗骂,不知哪个小人要暗算他,又出现这样头疼的女子。要不是文不与武斗,他早用武力把她赶出去了。 他慢悠悠地把葡萄架下的石凳擦擦干净,好整以暇地坐定,随手摘了一串葡萄,边吃边挑衅地看她,并不搭腔。 呵!这条龙还想摆谱?可惜找错了人。自从方媞入了还金帮后,早学会软硬不吃。求饶的、耍泼的、寻死的、装傻的见得太多,总之大不了祭出功夫,多半能让他们乖乖答应还钱。当然,答应是答应了,能不能还得出又是后话。 看来这葡萄架该寿终正寝。方媞“残忍”地提起千金棒,几下一捣鼓,没烂的葡萄都打烂了,没断的木架也都断了。龙微一拍大腿,气得蹦起来,扬手就向方媞打去。 他又怎能打着?早被她轻巧捏住手,反手一扣,成了俘虏。 方媞暗暗使了内劲,喝道:“我不管你是前任司马,还是狗屁隐士!要么你拿一千两让我走路,要么你就乖乖跟我上杭州对质!你就不想查清真相吗?” 嘻,气壮山河,这似乎很像打劫的口气,好玩好玩。方媞大为得意,扣住他的手不觉越来越紧。 “哎呀!”龙微痛不可忍,大叫两声。隔壁的顾家夫妇闻言胆战心惊,越发把门窗关紧。 他辞官后因为喜欢扬州地杰人灵,特意来小住散散心,哪知道刚住了三月就发生这种飞来横祸,实在是命中有劫。屈服在武力之下,龙微违心地道:“好,我陪你回杭州,还我清白!” “这就对了。但有一点要纠正,是我陪你,不是你陪我,你弄不清自己有没有借钱,当然要你去跟债主对质。我们只管接生意收钱。” “好!等我到了杭州查明真相,也拜托你帮我向一个人要金。” “谁?” “那个陷害我的人。我要他付我十倍的赔偿金。”龙微扶着被她捏伤的手,咬牙切齿地道。 “好说好说。我帮规矩,抽取一成当佣金,帮你要债自当竭尽全力。但请阁下自行跟他签好赔偿契约,以确保我们不会要错金。” 龙微眯起眼:“这么说,贵帮主是看过我欠债的那份契约?” 方媞点头,又见他一个劲揉手,从怀里取出另一个青瓷小瓶,倒了点辣油在手里,拉过他的手就搓。龙微大窘,等到抽手拒绝她的好意,手上已经散发出刺鼻熏人的油味。 “收拾行李,带好路费,我们上路!”方媞意气风发地宣布。 龙微这回没再跟她讲道理,说也说不通,路费自然由他出,谁让他是“负债累累”的欠债人呢? 第 2 章 两人——准确地说是龙微,雇了辆马车,又买好干粮和水上路。方媞大大咧咧坐在马车上看他采购,仿佛她是主子,他是下人,好不得意。 龙微忙了半天,手上抱了满满杂物,抹了把汗放好。赶车的汉子等他上车,一甩辔绳,马车从扬州城出发了。 沿路颠簸,方媞和龙微大眼瞪小眼,自然彼此看不顺眼。方媞打个哈欠假装睡觉,龙微拿出书卷勉强读书。这样晃了一个多时辰,车夫在路边的茶棚停下歇息,龙微连忙逃也似地蹦出马车,拉直衣衫,到茶棚里要了碗凉茶。 民风淳朴,凉茶随意取用,费用自定。方媞见龙微抛下十文钱,眉头轻皱,走过去拿了一碗茶,顺便收回五文。龙微无意看见,心中很不舒服,幸好茶棚的主人并没留意。 两人坐下饮茶,龙微的不满终于宣泄出来:“你不付钱倒罢了,居然还拿人家的钱!” “一壶粗茶最多就两文钱,你给多了,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方媞啧啧摇头,“果然是什么什么司马,派头十足——十足的败家子!” 龙微听到“败家子”三字,面色一变,拂袖而去。他茶也不喝了,径自回到马车上,似乎在生气。方媞懒得管他,咕咕灌了个饱,一不留神,把他那碗茶也喝了。口味还不错哦! 马车继续前行,龙微索性当她不存在,张望车外风景时偶然瞥到她,都当没人,目光无动于衷地滑过。方媞挺挺胸,挽挽青丝,再咳嗽一声。呀,对面坐了个木头人,无趣极了。 她开始后悔找了个书呆子同路,可想想那一千两的生意,又忍了。干完这票,季大姐起码会对她微笑,会给她比较轻松的活儿。说起来快到秋天了,她一定要努力完成任务,不能隆冬时节还满大街凄苦地催债要钱。 “咔嚓!”车身剧烈摇晃,方媞冲到龙微身上。两人一下进入亲密距离,眼对眼只差一寸。咦,这个龙公子干吗圆睁双眼仿佛见鬼,一脸恐怖状? 车子狂震了两下,不动了。方媞生龙活虎地推开龙微,跳下车去大叫:“出了什么事!” 龙微摸摸脸,好烫,刚才那一瞬腾地就冒上两片红云。好在那丫头说话虽然硬,身子却是软的,没砸痛他——很像一袭棉被压过来。 平复了心情,他探出身去,方媞在车外指手画脚,和车夫几乎在吵架。 “你会不会赶车?”方媞骂道,“这边路宽得可以过五头牛,你偏不走,跑到这坑里受罪!” 车夫委屈地道:“刚才马脚打滑,马受惊冲过来的。” 方媞大叫:“就算不是你的错,你愣着干什么?快推车呀。耽误了行程,你付我工钱么?” 车夫无奈走到车后,使了使劲,马车纹丝不动。龙微不好意思,连忙从车上跳下,结果那车仍是不动。方媞抱臂旁观,显然没有动手相助之意,龙微只得卷袖亲自动手。 车夫感激地一笑。可惜,好心不代表有用,龙微推得浑身发汗,马车只晃了晃,哐当,依旧稳稳落在坑里。 龙微想了想,走到路边找了一根木棍,又用石头垫了去撬车轮。这回好很多,马车有启动的迹象,但就差了一毫,硬是眼睁睁看它陷回原地。 方媞等了半天,两个大男人没有给她丝毫可信赖之感,不耐烦地挥挥手:“闪开,我来!” 龙微让出路,车夫继续两手用劲,不推动车势不罢休。方媞手一托车身,的确是重了点,可运足内力应该不难。 “起——” 她憋足了劲一运气,马车居然被她推动,顺利地绕过那个坎。方媞虽是使出全身力气,却刻意连大口喘息也忍下,恍若无事看了两个男人微笑。 龙微不可思议呆呆望她,心有余悸地想,若是之前没答应她去杭州,动起手来,他不知道会怎样的皮开肉绽。这女人真可怕! 车夫啧啧赞叹,把方媞敬为神人,恭敬地请她上车,赌咒发誓说一定好好驾车,再没纰漏。方媞得意洋洋,心想能出风头的话,他倒不妨多出几回事故。 再上马车,方媞顾盼生姿,以为龙微会对她刮目相看,客气几分。谁料刮目是刮目了,他却似乎多了不少惧意,颇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想法,身子都侧过来坐。看她的时候,眼飞快地一瞥,又慌忙移开,像是怕惹恼她。 方媞不痛快地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我会吃人吗?看你吓的。” 龙微老实地回答:“姑娘实在勇悍,龙某自叹不如。” “哼。”方媞没好气地说,“废话,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从小就知道读书应考写文做官,哪里用过什么力气。” “话不是这样说。起码我种过葡萄,就是被你砸烂的那些。”龙微不失时机地提起他心爱的葡萄架,唉,花费了几个月的心血被她毁于一旦,令人心痛。 方媞并不知道“羞惭”两字怎么写,大大咧咧道:“没事,回头你还了钱,我帮你种树,有什么了不起!” 她不赖账就好。龙微闷闷不乐地想,可是事情弄清后他已不打算再回扬州,有这女力士在的地方,躲得越远越好。 出了扬州地界,快马加鞭,午后他们已赶到润州,一路太平无事。等离开润州,官道狭窄,车马塞途,车夫求得两人应允,走了另外一条小路。 风平浪静,方媞大觉无聊,这书呆子又不会说个笑话解闷,她实在没兴趣跟他干瞪眼。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她问:“喂,会不会猜拳?” 龙微鄙夷地摇头。方媞一翻白眼,鼻子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哎呀,闷死了闷死了! “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个什么什么司马究竟是干什么的?” “不是什么什么司马,司马是各州佐官,专司辅助刺史。”龙微不满地道。 “哦,你这样弱不禁风,也只能做个文官,不能去打仗。” 龙微听到“弱不禁风”的评语,不自觉地挺直了胸,愤然道:“谁说打仗只能靠蛮力?人间处处是战场,文官也需有勇有谋,不是光靠力气解决一切。” 他说完愤愤不平,涨红了脸瞪着方媞,恨不得卷起袖子给她看,他并非弱不禁风的男子。方媞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一下,除了会种葡萄外,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处。 正在此时,马车突然紧急停车,这回方媞学了乖,死死抓住一旁的窗棂,而龙微早已侧过身去紧贴车壁。车停下后又是惯性朝后一晃,轮到龙微没坐稳,差点跌出位去,还好方媞伸出一掌,重重把他推回原位。 两人心照不宣对看一眼,都不想对方撞上。 方媞眉毛一提,又想冲出马车发火,那车夫已经颤巍巍地溜到车边,掀开帘子哭丧脸道:“前面……前面……” 方媞性急,一下蹦出车去,看清到前面影影绰绰的身影,不由愣住了——分明是一群强盗围住一家老小在打劫!眼看那一家五、六人手无寸铁,只有跪地求饶的份,那车夫害怕的声音又传来:“完了,路太窄,回不去了!” 方媞豪气干云,冷笑道:“有我在,怕什么。” 龙微眉头一皱,道:“对方人多,双拳难敌四掌,最好想个计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方媞斜睨他一眼:“我倒想看你这个什么司马,怎么屈人之兵。” 龙微轻笑:“不难不难,只须你助我一臂之力。”又对车夫道:“老大哥也须帮个小忙才是。” 他说完,招呼车夫上前,附耳说了仔细。方媞耳力好,听了个一清二楚,摩拳擦掌大为兴奋。车夫依足吩咐,大咧咧吆喝着马车前行,直到就快撞到那群强盗时方才勉强停下。 “混蛋,瞎眼了吗?敢撞你家大爷!”为首的强盗抽出佩刀喝道,身边一群强盗齐声怒骂,眼看就要冲到马车上来。 车夫强自镇定,冷冷地抬眼扫视一周,道:“我家少主在此,你们还不让路?” “呸!你奶奶的,什么少主少猪!”强盗头呵呵大笑,吐了口吐沫在地上。 被打劫的那一家老小瑟瑟发抖,惹得方媞从帘缝里看到,大起同情之心,按捺不住,冲出车外喝道:“魔教少主的名头,你们配听吗!” 她身形一变,竟如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瞬息间掠过众人,劈啪几下脆响,把离马车最近的强盗各打了一记耳光。 那几个强盗都傻了眼,为首的刚想发火,龙微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左护法,出了什么事?” 方媞恭敬地道:“少主,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几只狗挡路罢了。”说完抱臂,在强盗群中抬头望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那群强盗一面听,一面凶狠的神情收敛不少。 龙微叹气:“你的腾龙手杀气太重,今日十人之数已满,不必再开杀戒。” 方媞心中好笑,心想他真能掰,面上却奚落地看了强盗们一眼,道:“是,少主,属下遵命,请少主稍候。”转过身对强盗们道:“你们这里谁主事?出来跟本护法说话!” 为首的强盗把两人对话听了仔细,心中权衡得失轻重,又回想一下,的确没有听错,是魔教少主来了。这小魔头岂能得罪?他立即堆满笑容,打着哈哈道:“左护法大人是吧?小人不知少主大人大驾光临,多有得罪。” 方媞板了面孔:“我们急着赶路,识相的就让开道。” “好好,小人不阻大人的路。小人姓李,早想加入一个响当当的教派,裴大教主是顶呱呱的大人物,小人很想入教,左护法能不能给走个门路?”他刚一说完,旁边的强盗顿时连声附和,都表明当强盗是一时无奈,非常想加入魔教这个很有前途的组织。 方媞愣愣地点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魔教教主裴长卿确实是个人物,以往的“魔教”都非自称,乃是江湖上白道人物嫌恶某教派喊出来的绰号,而裴长卿却觉得魔教是个足以令人自豪的教派,特意创立,要证明给世人特立独行照样能成功。结果他做到了,召集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奇人逸士一起成“魔”,令小混混们都视他为一个传奇,无限崇拜。 只是,方媞心想,龙微似乎很熟悉魔教,难道和他们确有什么牵连? “那,从今后你们先做我魔教的编外弟子,既是如此,这些人都放了吧!我魔教虽然行事乖张,也不至于沦落到打劫的地步。”方媞慢慢控制情绪,把蓄谋已久的意图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李头领略一犹豫,心想反正钱财已经打劫到,放人也无所谓,就大方地道:“一切听从左护法吩咐。” 方媞随口又道:“你们有空就去扬州瘦西湖,附近有座土地庙,那里是我扬州分舵,只要报上我左护法的名头,自有兄弟为你们引见香主。” 李头领和一班强盗欢喜不迭应了,方媞招呼车夫,顺顺当当赶车走过这一段路。 车后,强盗们热情地朝他们招手告别。 第 3 章 果然是耍耍嘴皮子就过了关,方媞心下服气,嘴上依旧说:“嘿嘿,要不是我用高超的轻功、快捷的出手打了他们每人一耳光,恐怕还震不住他们!” 龙微点头:“你那一下出奇制胜,干脆利落,不错不错。” “嘿嘿,他们真要去了扬州,我一定叫还金帮的弟兄好好招呼!”方媞洋洋得意,又冲车夫喊:“车夫大哥,你那一句话也说得似模似样!”车夫哈哈大笑,赶车的手更有劲了。 最后,方媞总算盯着龙微,看了半天,才施舍出一句赞美:“多亏了你,不然我此刻一定跟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龙微笑道:“书呆子有时也有用处,是不是?” “可是,你怎么会想到用魔教的名头?” 龙微玩味地凝视她略有惧意的表情,道:“魔教少主曾经在扬州请我喝过茶,我也请他吃过葡萄。” 方媞“哦”了一声,嘀咕道:“想不到你江湖交游蛮广阔的。” 龙微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方媞想着想着,又开心起来:“这回顺带救了人,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下回我还要用这招,少主!” 龙微脸色一变,摇头道:“不成,可一不可再。万一哪天你真碰上魔教的人,不理会你,难免大打出手。你为人太张扬,终不是件好事。” 被他一说,方媞气闷地坐定,奇怪,怎么现在听他说的话,似乎都有点道理? 气氛和睦。 方媞不再觉得带了个无用的人出门,心情舒畅,顿觉车外景色怡人,值得注目饱览。龙微翻出一卷书,看几眼,再闭目养养神,随了马车摇晃,心境悠然。 当夜投宿晋陵城,馆舍甚是清洁干爽,龙微更从行李中取了洁净的轻薄被褥换上,令方媞暗自咋舌。按说如此考究之人,出手又慷慨,的确不似欠钱不还。算啦,难得他肯陪她走一遭,好歹能收钱又能去杭州一游,何乐不为。 次日到了无锡,街市繁华,方媞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溜到街上去逛,龙微自去书市寻觅旧书。一到用膳的时辰,方媞就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等饱餐一顿后便不见踪影,让龙微哭笑不得。 这样玩了一日,方媞心满意足准备回馆舍呼呼大睡,龙微却拦下了她。 “你成天就穿一套衣裳,难道不怕有味?”龙微皱起鼻子,这丫头太邋遢。 方媞脸微红,也就穿了两日,这人太挑剔,蹙眉道:“你以为我乐意?没钱谁买得起衣裳?” “记得你说过,你们抽一成佣金,收一千两就有百两进账。”龙微狐疑看她,哭穷? “是呀,九十两归帮主,十两归我们。” “一个月有十两钱,你一点也不穷。”龙微心想这可是大数目。一两有一千文,穷苦人家十两银就能过一年了。 方媞突然恶狠狠瞪他一眼:“管什么闲事?我没带在身上不行吗?谁知道会撞上你呢,我什么行李都没带。” “好。”龙微一拉她的袖子,“跟我来。” 他径直带她去了裁缝店,挑了襦裙、披帛,方媞一见那长到拖地的披帛就眼晕。龙微把她当大家闺秀装扮,按她上蹿下跳的个性,估计穿上一盏茶的工夫这披帛就要报销。 无奈,龙微坚持有披帛才像样,太长就当是腰带吧。好在襦裙颜色俏丽,式样大方,方媞两眼放光,伸手摩娑不已。 刚想付账,店主凑巧去招呼另外一位客人,龙微和方媞耐心地等了等。待他回来,方媞问明要二两银子,脸色骤变,刚想脱身而逃,龙微笑道:“这回我来。” 方媞转过的身子顺势转回原位,笑眯眯地道:“说好了,是你自愿的,我可不欠你的情。” 龙微点头。不料一旁的老板却道:“不用了客官,刚刚已经有人帮这位小姐付过账。” 方媞难得听别人称呼“小姐”,大为得意,听有人付账,更是乐开了怀,对老板道:“那更好了,几时能取衣服?我在这里只呆一晚,可等不了。” 老板恭敬地道:“今晚小店一定赶制完工,请小姐放心。” 龙微始终觉得不对,便多问一句:“是谁付的账?给了多少?” 那老板笑得像鲜花绽放:“就是刚才和我攀谈的那位客官,共给了十两银子。小店必定精心打造,绝不浪费一毫。” 方媞一听赚头那么多,煞是眼馋,恨不得向老板把多出的八两给讨来。 龙微闻言更是眉头紧锁,仿佛这不是好事,倒像麻烦上门。他也不在裁缝店多说,拉了方媞离开。 路上,方媞欢喜雀跃,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会为她付账。想来想去,她并无知交好友,只有一堆债主曾受过她的恩惠。想到此处不由心花怒放,这些守财奴们终于懂得知恩图报了吗!除了在她讨回钱的那刻见过他们感激涕零外,逢年过节从来没收到过他们的任何贺礼。 “时来运转!那些债主居然有心为我付账,可见平日多做好事,多积阴德,自然有好报!”方媞恋恋不舍地回望那家神奇的裁缝店,心情大快。 她喜上眉梢的劲儿,令龙微不忍打破,白日梦不是天天有机会做的,事到如今,他只有帮她留神。到底是谁会如此好心? 突然,方媞像是想到什么,朝他一伸手:“拿来。” “什么?” “你想给我买衣的二两银子呀。”方媞正色道,“说了要请客,给别人抢风头也不能半途而废。谢谢惠顾,二两。” 她真是什么银子都不肯放过。龙微又好气又好笑,想想道:“我换个法子请你,给钱太生分。” 方媞的嘴动了动,想说一点也不生分,怎奈龙微似乎一脸恳切,她不便显得太市侩,只得应了。 两人信步走到一家酒肆前,幌子上大书“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龙微嘴角浮上微笑,闻香赞叹:“想不到此间竟有关中美酒,妙极了。”挑战地一看方媞,“好,就是这家,你能不能喝酒?” 方媞回赠一个不服输的白眼:“谁怕你!” 他一进门就点了西凤酒,这可是开坛即醉倒三乡的名酒,方媞面不改色,豪气喝道:“只要你有钱买,我就有胆喝!” 酒香凛冽,清澈的酒水中甚至能看见人影晃动。龙微一心想整治方媞,故意叫了一大席菜肴,惹得她馋涎欲滴,对他频频劝酒失去了警惕之心。但她一喝酒,就帮龙微添满,要跟他干杯,害他陪喝不少。 等一壶酒下肚,方媞看龙微已有两三重影,不由哈哈大笑:“你的脸好肥!变成猪头三了,知道不?” 龙微也指了她的红脸笑道:“你好不到哪里去,脸红得像猴腚,不用买胭脂了。” 打闹一阵,酒嗝饱嗝都响了好几回,方媞撂下筷子酒杯,趴在桌上大睡。龙微怎能让她安心睡觉,拼命把她拽起,道:“走,我陪你上夜市逛去,看中什么我付。” 方媞本已失去动力,闻言竟又生出劲头,忽地站起,差点没把龙微撞翻在地。 “两位的酒钱已经付过了。”酒肆老板和蔼地微笑。 方媞和龙微面面相觑,酒气上涌,站也站不稳,便没有脑筋再推敲。方媞朝老板挥挥手,跌跌撞撞回馆舍去。龙微追上她,刚想搀扶她七歪八倒的身影,却忍不住口中酸涩,呕上一股酸水,跑到一边大吐。 方媞回身看他,冷风一吹,头脑清醒点,就走过去帮他拍背。 “你说,会不会到了馆舍,房钱也付清了?”龙微擦干酒迹,她这几下拍得力道适中,心口顿时畅快。 “我好人有好报,有人付账,有什么出奇。”方媞嘻嘻呵呵,手舞足蹈。 两人相互扶持,踉踉跄跄踩了月光摸索回去的路。方媞瞥见街上歪斜紧贴的两个身影,笑了指说:“咦,那边也有两个人。” “笨!”龙微敲她的头,“就是我们俩,你醉了。” “没醉。明明是其他人,你看他们个子那么高,比我们长多了。” 龙微大乐,左看右看,是高很多,点头:“是呀,的确不像我们。” 两人一路哼哼唱唱,走了半天,发觉路都不认得,不得不走回原路。绕了好久,走得腿都乏了,才爬到住宿的馆舍前。 店老板眉开眼笑地迎出来,叫伙计各自搀扶他们回房,又殷勤地备了洗面的汤水和醒酒的茶。那夜两人都是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四样喷喷香的精致早点,引诱得方媞猛然跳起,拿了盐水匆忙漱口,随便抹了脸,开心大嚼。龙微忧心忡忡地走进,一瞥见她桌上琳琅满目,眉头锁得更紧。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喝!” “怎么了?人家伺候周到,就要好好享受。” “我们在这里的房钱也有人垫付了。” “啊!天天这样有人包吃包住,真是美好。”方媞满脸幸福状。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呀! “你不觉得古怪?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对方如非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绝不会这么做。” 被他一分析,方媞也觉事有蹊跷。万一人家的确有所图,甚至有阴谋,他们这一路走下去,岂不是正好钻入圈套?她最怕受束缚,想想对方知道自己一路行踪,不寒而栗,道:“那怎么办?” 龙微沉吟:“一定要甩掉他们。” “甩掉他们之前,我能不能先去取那套衣裳?”方媞恳求地看着他。 第 4 章 两人按约定的时辰到裁缝店取衣。 方媞换上一身新衣从内堂走出,明艳动人,龙微一怔,这是那个泼辣的邋遢丫头吗?彩袖翩然,长裙曳地,于山红水绿中抬头微笑,就像盛开了一树桃花。她竟生了一对晶眸,龙微呆呆看了,瞬息间只觉魂魄被勾了去。 他急忙移开目光,方媞已凑上来,叽叽喳喳地道:“讨厌!这袖子太长,怎么打架?还是这披帛,我说过不要了,如今可好,像拖把挂着,难看死了!” 店老板咳嗽两声,赞美她实在如仙女下凡,方媞像根本没听见,不停数落衣饰的短处,末了干脆地道:“人家可付了十两银子!这做工值十两吗?二两差不多了,把多下打赏的八两还来!” 龙微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她仍惦记那多出的八两。店老板一阵肉痛,岂是说还就还?两人便在角落里讨价还价。龙微又好气又好笑,衣著一新的方媞手提裙脚,毫无淑女风范,简直大煞风景。他不由哀叹,都说人靠衣装,可惜她戴上凤冠也不像公主。 好容易从财迷的裁缝店老板那里捞回五两银子,方媞满足得忘了东西南北,甚至忘了有龙微陪同,拿了钱就兴冲冲走出店去。龙微摇头跟上,走快两步提醒她:“你这样花枝招展,谁都容易追上你。” 方媞瞪他:“不是你让我买的衣裳吗?” 龙微只好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穿新衣太耀眼了嘛。别忘我们要甩掉跟踪的人。” “好看不好看?”方媞明媚地笑。 “好——看!”龙微想,她不张牙舞爪自是好看的。 “好看就多穿一阵。”方媞摸了摸头,“哎呀,差一朵珠花……”说罢不停用眼睛瞄龙微。 龙微听出她的意思,唉,这个铁母鸡绝不会自掏腰包买珠花。“前面有集市,你去挑,我付账。”最后三个字,他说得铿锵有力。 话说完,方媞的人影已缩为一点,她竟用上了轻功,冲向两条街外的集市。 等龙微找到方媞时,她手里抱了五只珠花,挑得眼花缭乱。“究竟哪个好呢?” 龙微从未替女子买过饰品,犹豫地拣出其中一只,道:“这个?” “哎呀,是不是太珠光宝气,显得俗艳?” 龙微正待回答,身后有人不小心绊了一跤,撞他一下。方媞有力地扶住了他,递上另外一只:“这只也不错,是不是?” 龙微愁眉苦脸,只觉腰上微微有点痛,想是撞得不轻。挤出笑脸,他叹气:“要不全买了,省得挑三拣四。” 方媞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道:“你肯全为我买下?天哪,别指望让我欠你人情!” “别紧张,全部白送,不欠人情。”龙微伸手掏银袋,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熟知方媞的脾性,“等买完这个,我们付钱给车夫大哥,尽早离开此地。”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方媞眉眼柔和,笑眯眯地等待龙微付账。 “奇怪,我的银袋呢?”龙微摸了半天没找到,脸色渐渐变了。 方媞回想刚才一幕,恍然大悟,颤声道:“你别告诉我,他刚才撞你一下,你的银钱袋子就不见了?” 龙微见方媞比他更紧张,呵呵笑道:“你真是神算,的确不见了。” “你不会笨到把所有的盘缠都放在袋子里吧?”方媞紧张地问。 龙微点头:“你知道男人向来不愿在身上挂很多袋子,自然全在里面。” 方媞简直要瘫倒。眼看离杭州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却没有钱了。可惜这五只珠花,失之交臂。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刚刚向裁缝店老板打劫了五两银子。方媞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明明是龙微说好要付钱的,她怎么能代劳。 “没钱付给车夫大哥,这该如何是好。”龙微苦恼地敲头,这是目前唯一令他心情烦躁的事。他似乎也忘了方媞身上有钱,只记得自己付不了账。 “没钱付账?那还不快逃走,万一给拉到官府就麻烦了。”方媞马上为龙微得出结论:脚底抹油,开溜!她叹气,恋恋不舍朝那五只珠花望了最后一眼,道:“你又不是头回欠钱,等以后回扬州再还给他好了。” 他怒目而视:“谁说我以前欠过钱?” “好,没欠过,不过今日起就算是欠了。” 一文钱憋死英雄汉。龙微无奈,和方媞怀了沉重的心情回到馆舍。好在这里的房钱已被人结清,不然更加丢脸。 收拾行李开溜。 “你这些被褥什么的,别再带了,又没马车,难道想做脚夫一路扛到杭州?” 说得有理。龙微只得拾掇好换洗衣服,拿上一卷书塞进行囊中。 方媞道:“挑两件你没穿过的拿出来,我们俩换上,我扮男装和你一起出门。”说完,取出一套易容的工具。 “别动,别动。”方媞掰过龙微的脸,替他粘上一撇胡须。他大窘,耳朵腾地染上一抹红,好在方媞没有察觉,又糊了一把粘粘的黄色膏体在他脸上涂啊抹呀。 龙微屏气吞声、大气不出等她装扮完毕,眼前不禁浮现出她揉搓辣油的情形。方媞为他加好皱纹,满意地端详了一阵,拎起一套男装回自己的屋中换衣。 龙微急忙取了镜子,刚看一眼就差点要拍桌子。死丫头居然在他嘴边加了一颗难看的痣,他又不是媒婆!他很想抹去那颗痣,无奈拿开后嘴边就多了个坑,更加丑陋,权衡一下只得再加回去。 方媞一身男装,神采奕奕跑来招呼龙微。龙微嫉妒地看她把他的行头穿得风流倜傥,自己却仿佛一个硬想冒充风雅的暴发户模样,恨得牙咬咬。 两人左顾右看,避开馆舍伙计和客人的视线,悄悄走到大堂。不巧有个伙计眼尖,见是两个陌生人,便打招呼道:“客官住店呀?” 龙微立即打哈哈笑道:“是呀,这里几钱一宿?” “五十钱。” “这么贵!”龙微一皱眉,拉了方媞离去,伙计鄙夷地在他们身后唾了一口。 走出一条街,龙微低声问方媞:“你说我们甩掉跟踪的人没有?” “好像没人跟着。” 龙微沉吟:“既然如此,我们避开官道,走小路去杭州。” 两人卸掉了易容,行走在坑洼的田野小路上。除了荒草就是远处的山林,方媞和龙微走得两脚生泡,眼看太阳从顶头落到了西边,一路没找到一处水源。 两人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携带水囊和干粮,的确是逃命经验不足。这会儿切实感受到什么叫“荒郊野外”,肚子并不很饿,但渴起来简直要人命。 “这条路是你找的吧!”方媞迁怒地道。 “如不是碰上你,我此刻仍在扬州,不知道多逍遥。” “碰上我有什么不好?要换了还金帮其他弟子,恐怕你这欠债的家伙早就皮开肉绽,被毒打一顿了。” “你这个丫头,真是一无是处。”龙微见她不留口德,反唇相讥。 “什么?”方媞瞪大眼跳起来。“我武功好,人又漂亮,办事利索,为人勤快……” “你太没有自知之明。”龙微一针见血,“你武功好,光对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你人漂亮,可衣著邋遢性格粗鲁;你办事利落,就不会老是追不到债要眼巴巴跑杭州;你为人勤快,为什么每次打尖都是我跟老板交涉?” 方媞“哼”了一声,目光无辜地东张西望,不肯承认。 话说得多越发口渴。方媞舔舔干燥的嘴唇,突然停下脚步,指了天大骂:“老天爷!若是再走一柱香,还不让我遇上水源,我就骂你一百遍解恨!” 龙微“扑哧”一笑:“有用么?” 方媞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当然有用。每回季大姐要找我麻烦,我都靠这招躲过去。老天爷最后总会帮我。” 龙微悠闲地道:“你求老天爷,不如求自己的双腿。这里是江南,绝不会缺水,多走几步路总找得到。” 方媞哀怨地跺脚:“不行,我要回到大路上,那人一定会再请我们吃喝,帮我们付钱住宿,我不要流落山林。” 龙微根本不理会她,拣了根粗树枝开道。奇怪,越是看到方媞跳脚,他越是气定神闲,心情愉快。 “路费是你出,现在,你起码要负责食宿!”她叫道。 “我们打只野鸡,再幕天席地。你不懂什么叫风餐露宿吗?” “打野鸡?”方媞怀疑地看他,“你行吗?” 龙微自信满满:“我爬树掏鸟窝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流鼻涕呢!” 他扯下中衣的一块布,包起一块石头,系了个死结扎牢,做成流星锤。方媞见他的武器倒也像模像样,点头道:“好,那就看你的。” 她低头随意拣了几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满意收好。 两人在林中搜索,午后的树林很安静,太阳透过枝叶斜射进来,偶尔踩断一根枯枝,脚下“咔嚓”一声响。 方媞侧耳聆听,指指东边。 “啊,野鸡!”龙微急急忙忙奔过去,果然发现一只黑喙灰翅的野鸡正逡巡漫步。 一听见有动静,那野鸡非常警觉,扑扇翅膀就飞到树枝上去了。 龙微在树下仰头,瞄准目标,甩开“流星锤”——他的举动实在太招摇,刚舞了两下,野鸡很不合作地飞到更远的树枝上。 龙微追,它就跑,一来一去,他跑得气喘吁吁。方媞悠闲地靠了树干做壁上观,嘴角上扬,随时为他的洋相放声大笑。 龙微追了一场,流星锤脱手五次,每回都似乎瞄准的是野鸡旁边的某枝叶某花草,总之沾不到它半点。 “看来你幼时的功夫一定是退步了!”方媞哈哈大笑,在龙微望洋兴叹的时候飞出一石,“啪嗒”,野鸡被砸得头昏目眩,从树上倒栽下来。 方媞得意地走过去提起野鸡,朝龙微回眸一笑:“我不算一无是处吧?” 龙微口干舌躁,用手撑住两条腿喘气,哪里有力气回答她。 第 5 章 打到野鸡后,方媞的运气开始来了,拎了猎物走了几十丈就听到有小溪流水的声音。她大喜若狂,奔到溪边埋头喝了个畅快。龙微则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先洗去满面尘土,再合手饮了水喝。 他收拾停当,方媞已熟练地在溪旁为野鸡拔毛、开膛、破肚、去脏,做得有条有理,一丝不苟。她两手血腥,面不改色,龙微在旁边看了不由有几分佩服,自问换成他,定做不来这事。 等把野鸡洗净,方媞找了溪边的石头把它放好,然后,开始寻找生火的地方。 背对小溪走了一阵,她找到一处避风的干爽地,选择好生火的地点后,把四周的草都拔掉,想清理出一片空地。龙微没什么野外经历,看她手脚不停地忙活,就问:“这些草都留着不是可以生火么?” 方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果然是大少爷,你没看草都长在一起?一会儿火烧起来就成火灾了,万一你跑得没火快怎么办?” 龙微一想也是,乖乖弯腰帮她除草,方媞的面色这才柔和。 等弄好空地,方媞手起刀落,几十株腿肚子粗的树应声落地。她劈出一摞粗大的圆木,在空地外围垒出一道火墙,褐黄的林木丛中,但见方媞衣袂如飞,英姿飒爽,龙微不由看得呆了。等她歇下来擦汗,龙微的眼里已满是崇敬,问道:“这道墙是为了挡风?” “嗯,还可以防止火星溅到外面。可惜我只带了刀,不然最好挖个地洞生火。”方媞拍拍两手,略带疲倦地道,“跟我捡柴火去吧。” 龙微看着她砍落的一地树枝,很自觉地把那些散枝先捡在一堆。两人走远,方媞看到有枯叶、干草、苔藓、树皮,就叫龙微捡起来。龙微不解,又道:“生火不是只要用树枝就够了?” 方媞这回耐心,停下来慢慢告诉他:“树枝不易燃烧,但一旦点燃了可以烧很久,需要用这些小东西引燃。” 龙微赞赏地道:“亏得你什么都懂,今晚我们不必饮毛茹血。” 什么都懂,这是赞赏之言哎。方媞歪一歪头,这男人没觉得她动手操劳是理所当然,还算识相。她立即飘飘然,自我吹嘘道:“那是自然!我会说话起就在江湖上飘荡,什么世面没见过。别说在这里风餐露宿难不倒我,就是把我放到雪山去,照样活得好好的。” 龙微莞尔一笑,她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可能真不是虚言呢。 两人拾回不少柴火,方媞把木柴堆成一个锥形,又把枯叶干草等放在柴堆上,问龙微:“你带火石没?” 龙微一摸身上,没有。方媞两眼一翻,麻烦,她也没带。不过难不倒她。 找来一块干燥的石头靠近枯叶,方媞拔刀,气聚丹田。龙微站开几步,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忽听她一句大喝,刀飞快地砍向石头,“咚”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她说得没错,枯叶堆一下就被点燃了,稳稳地烧着,烘烤着木柴。然后,有一根木柴烧亮了,接二连三地都燃起火来。 把野鸡串在一根树枝上,横在火堆上空,龙微见方媞把他视为难题的事都办完了,由衷地感到钦佩。固然他喜欢种种果树,养养花草,似乎喜好稼穑,但都是士大夫怡情养性的风雅逸事。真把他放到这荒郊野外可就傻了眼,一事无成。 再看方媞,长于市井的她对生存有着本能的身手,她似乎天生就通晓如何在艰难环境中游刃有余地过日子。龙微这才发现原来她认真时,的确可称得上“办事利索,为人勤快”,再回想刚才一流的身手,和打到野鸡时那回眸一笑,似乎“武功好,人又漂亮”也非妄言。 这个丫头的性格很矛盾,初相处时蛮不讲理,处处只为自己打算,可结识一阵后,他慢慢发觉她面恶心善,心地并不坏。龙微头一回对她有了好奇和……好感。 是的,当树枝上串烤的野鸡滋滋冒油时,饥肠辘辘的他对方媞充满了信任。 方媞边烤边旋转不停,香气四散,龙微炯炯有神地盯着那只野鸡,简直觉得它是世上最诱人的美食。 没有盐,但不妨碍入口的香味,龙微和方媞各扯下一只鸡翅,津津有味地啃着。两人饿得惨了,前一两口还留有斯文余地,之后被馋涎引诱得手和嘴互相竞赛,拼命把野鸡肉往嘴里塞。囫囵吞下了好几块肉,这才缓下手脚,聊聊天气,谈谈心情。 干掉野鸡的最后一根骨头,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看到对方满手满嘴的油腻,都不觉哈哈大笑。 “我要多谢那个小偷。”龙微真诚地道,“若不是他,我怎能吃到如此美味?” 方媞忍不住大笑:“谢你个头!等明天你没东西吃,就会觉得有钱比较快乐。” “是极是极。”龙微停下来凝视她的双眼,这小丫头对人情世故倒看得通透。 “说到钱——”是呀,一说到钱这铁母鸡的脸色就变了。方媞凝神道:“说过一路食宿你全包,这回我打的野鸡,你要记得付我饭钱。” “你真跟我这般计较?”龙微狐疑。 “你这样小气——就去死吧!”方媞说得好好的,突然一刀砍来。 龙微大惊,连蹦带跳向一旁躲去,怎奈方媞的刀来势更快,耳后呼呼风响。 龙微暗想:“我命休矣!” 他不明白方媞为什么会变脸,对他使出夺命的招数,女人真是变幻莫测。龙微一念间胡思乱想,心惊肉跳等待长刀刺入后背,却不料听道方媞欢天喜地叫道:“好,又有蛇肉可以吃了!” 一条面目狰狞的蛇被砍了七寸,倒地碎作两截,蛇头犹自恶狠狠地盯着他俩,令龙微毛骨悚然。方媞攻击的目标原来是它,他放下一颗心,也为刚刚的猜疑脸红。 她笑眯眯地拎起那条蛇,在他面前晃了晃,龙微倒退两步,屏气吞声。方媞咯咯笑道:“看来蛇胆得给你留着,好壮壮你的胆子。” “谢谢你。”这蛇既然在他身边出现,不用说,她救了他一命。 “不谢不谢。”方媞并不领情,“这蛇没毒,你被咬了也没什么,不过我瞧它长得难看,正好拿它消夜。” 长得难看就要惨遭横死——龙微摸摸脸,幸好他还算端正。 “那,起先说的饭钱是玩笑了?” “谁说的?”方媞正色道,“去死那句是玩笑,其他都是正经话,不想做小气鬼就记得付饭钱。” 唉,还金帮。龙微算是狠狠记住这个名字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夜深,篝火静静燃烧,偶尔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龙微已累得睡着了。方媞对了火光发呆,她在想一路结伴同行的经过。 身边一丈开外的那个书呆子,人倒不坏,也讲义气,就是死活不承认借过钱。万一到了杭州,他还是不肯还钱,她这笔大买卖就做不成了。想到季大姐难看的脸色,方媞觉得眼前的火都毫无暖意,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冷啊,冷啊,收不到钱的日子好心凉呀。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察看龙微的动静。书呆子似乎睡得很沉,但为了万无一失,她摸起地上一块石头,对准他后脑勺的玉枕穴,轻轻一掷。 这个力道最有讲究,太轻毫无用处,太重人可就晕了。不轻不重,正好可让他昏睡一个时辰。 好!龙微翻了个身,手无力地打在地上,不省人事。 方媞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想了想,踢他一脚。没反应,她的点穴功夫果然不是白学。 俯下身来,她刚想实施原本的计划,突然被他一张脸吸引。咦,在篝火映射下他还蛮俊俏的嘛。微阖的眼帘上卷着浓密的睫毛,随了火光跳跃欢快地荡漾着,令他的脸显得温柔无邪。回想他时常摆出正经面孔的样子,沉睡时他可爱多了。 方媞呆呆望了一阵,目光下移,发觉他挺立的鼻子和微弯的嘴唇都那样和谐。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敲了一下,她立即移开目光。一摸脸颊,奇怪,篝火烧得太旺了罢,都把脸烫红了。 哼,你这个书呆子,想借钱不还是吗!长得好看也枉然,因为我还金帮,只认钱不认人! 方媞竖起龙微的大拇指,按在早已准备好的红泥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把龙微的手指乖乖印了上去。 不管你是不是想认账,有了这印记,你欠债就是铁的事实。方媞阴险地对了龙微微笑,虽然他看起来像婴儿般无辜。 洗去他指上的痕迹,方媞珍而重之地把绢帕藏好。龙微睡得死沉,完全不知道她动了手脚。 此刻,方媞心满意足,决定睡个好觉。 第 6 章 次日清晨,方媞醒时,身上多了件衣衫,正是易容时龙微借给她的那件。她心下略略有点感动,起身一看,竟没找到他的人影。 该死!让那家伙逃了! 方媞大叹失策,后悔昨晚的穴道点得太浅,应该让他多睡几个时辰。都说做官的早起惯了,果然如此,她也是太轻敌,居然睡那么死。 牙咬咬地把他睡的地方踩了一遍,方媞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龙微捧了几只野梨,欢天喜地向她打招呼。 她顿觉错怪了龙微,看他一头大汗,忍不住伸出衣袖,替他抹汗。 龙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温柔,以为她又要出手袭击,吓得惊掉一只梨子。等感受到那红袖下的亲切体贴,他的心异样地跳动。 两人休整完毕,向了杭州继续进发。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总算又见到人烟,龙微扶住两腿长长叹气,表情又是痛苦又是解脱。 “累了?”方媞关切地问。 龙微苦笑,口干舌躁,两脚起泡,能不累嘛。好在村舍里传来猪叫与狗吠声,热闹的气息令龙微精神一振,说:“我们去讨些水喝。” 方媞内心争斗了一下,看到走几步就精疲力竭的龙微,终于说道:“我们买两头驴吧。” 龙微摇头:“我哪有银两。” “我有。”方媞破天荒提议。 龙微很是感激,他明白叫方媞出钱是多么不易,不晓得铁母鸡为何会转性。他拱手行礼:“如此多谢。” 他一道谢,方媞愈发不好意思,连忙跑去找村人交涉。不多时,拉回两头驴,又拿了两只水袋和一包干粮,连火折也找了一支。龙微看她的眼神犹如望着观世音。 有了驴子,行路便捷许多,两人很快到了苏州。途中歇息时方媞望了长长的官河,突然醒悟说:“为什么我们不坐船呢?从扬州到杭州,坐船最方便呀!” 龙微苦了脸,尴尬地道:“我怕水,坐不惯船。” “哦?你是北方人?” 龙微点头,又不服气似地道:“虽然如此,我马术不错,也略微学过一点骑射。”言下之意,并非弱不禁风的男子。 方媞微微有些兴趣,就又问道:“你家住哪里?” “云州。” “啊,那可远得很。”方媞一寻思,云州比幽州更远,原以为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是江南人,谁知却是不折不扣的北方佬。北方人如此文气真难得,奇怪,她应该鄙夷一下的不是嘛,怎么反而有点赞赏似的。 龙微看出她一脸同情,不由笑道:“休把北方看成蛮荒之地,云州仍在关内,若论富庶繁华,云州与北方各部落交易繁盛,比起扬州又是另一番热闹。” 方媞不由神往,她虽时常可以周游各地讨债,却从不曾走那么远。 “几时你带我去云州?”她心里想着,顺嘴便说出来。说完一愣神,见龙微也愣了,急忙换了恶狠狠的面容:“哼,我猜你这么爱欠债的人,云州那里一定有债主。你到江南是逃债来了,是不是?” 龙微面色一黯,这回竟没跟她顶嘴,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快两步,骑上驴子,不作声地上路了。方媞无奈,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晌无话。 他有心事。她突然想起上回说他是“败家子”,他也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这个辞官归隐的家伙,年纪轻轻,往事似乎不少。方媞的目光在他身上溜溜地打转,噫,越来越好奇了。 晚间时分,两人到了嘉兴,方媞没舍得上酒肆茶楼,跑到街边买了四只粽子,和龙微分了吃。 她倚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把粽叶剥开,刚咬了一口,见龙微仍在矜持,忙道:“别客气,趁热吃。” 入口虽香,粘粘的糯米毕竟沾在手上,龙微吃完一只肉粽,只觉满手油腻无处可擦。再看方媞,大大咧咧就往他新买的那件襦裙上抹了抹,又拿起另一只粽子开剥。 她一身的市侩气息,怕是消除不掉的了。龙微心里微微笑着,像这样在街头吃食,对他是难得的经历,有种彻底的放松,不用正襟危坐讲究礼仪。想到自小严格的家训,他心下又是一叹。 终于,杭州在望。 两人到杭州时已是酉时,华灯璀璨,苏家庄靠近昭庆寺,有大片庄园正对西湖。行至门前,龙微看了那长松茂柏、高阁凤台的气派,方有了些许的印象。 据说这户人家与京城首富苏家是同宗,在杭州算是殷实商贾,在他就任杭州司马时苏家曾递过贺仪,他在刺史的宴席上亦曾见过苏家的人。然而当时见的是谁,长什么样貌,他已完全不记得了。 “苏管家远游未回,两位找他何事?”应门的小门童打扮伶俐,恭敬地向两人行礼,并没有豪门大户的傲慢气息。 龙微踌躇了一下,方媞快人快语:“这里有个人,欠了你们苏家一千两银子,我找他来跟苏管家对质。” 那小门童一愣,立即说道:“请两位在厅内稍等,待我去请我家小姐。”说罢,迎两人入门,奉上香茶。方媞笑眯眯坐了,东张西望打量,龙微始终一言不发,满腹思量。 “喂,书呆子,我看这家人很懂礼仪,怕不会冤枉了你。” 龙微气恼道:“你懂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有很不好的预感。 环佩叮当,方媞张目望去,顿时看呆了。龙微随她目光看去,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到一艳丽佳人轻荡湘裙而来。凤眸明媚,珠唇流光,竟是生平所见绝色。 那佳人朝龙微、方媞各福一福,含笑道:“小女子苏珞,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方媞听她糯软优雅的语声,一丝丝仿佛甜进心里,一颗心酥倒一半。再看龙微,镇定自若报上姓名,并无半分乍见佳人不知所措的情态。 方媞也不知怎地,看他面对美色无动于衷,竟暗暗高兴。她一挑眉,急切地说明来历,末了言道:“这是我还金帮接下的生意,无论如何,我要找到苏毅弄清原委,请苏小姐成全。” 龙微见她十万火急,不明她是想早日帮他澄清“冤情”,还是想早点收钱了事。 苏珞沉吟道:“方姑娘稍安毋躁,敝府管家出门多日,我也不便替他做主。两位如此焦急,不如跟我去管家的住处,他这人做事向有交代,或有线索也未可知。” 方媞和龙微互视一眼,升起希望。三人穿庭过院,来到苏毅的房舍,不愧是苏府管家,有专门的院子供他居住。门前,一丛丛海棠盛开正艳。 苏珞推门进屋,屋内甚是清洁,她笑对两人道:“管家虽走了数日,好在我一直命人打扫此间,不致让两位难以立足。”龙微拱手道谢。苏珞又道:“我料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你们只管随意翻翻罢。” 方媞说了声“多谢”,立即大步流星在屋子里查探起来。季大姐既吩咐她来讨金,这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欠条。除非苏毅出远门也记得把这张欠条随身携带——似乎无此必要。 在翻到连方媞都觉过意不去之时,终于让她在一个小盒中找到一份欠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的正是龙微欠债的字样。方媞的手不觉停了,犹疑了很久,才笑了举起欠条,向两人扬手。 “找到了。”深吸一口气,怎么好像要喘不过气似的。 龙微连忙夺过,一看之下脸色大变,颤声道:“的确很像我的字。” 方媞喜道:“真的?哈哈,还金帮没赖你吧!你果然欠了钱。”她心下却甚是难过,想不到龙微真的前后自相矛盾。 龙微摇头:“虽是我的笔迹,却绝非我所写。这人摹写得唯妙唯肖,不仔细分辨连我都会糊涂。但我记得非常清楚,绝没有写过这样一张欠条!” “哪!哪!哪!”方媞不悦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抵赖。没到杭州时你说没写过,现在见了真凭实据,还咬定没写过!” 龙微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我的确没写过!任你怎么说,哪怕用刀架我脖子上,没做过的事,怎能随便承认!” 方媞见他生气,心下一软,嘴里嚷嚷着:“算啦算啦,我们等苏管家回来再说清楚好了。” 苏珞闻言,从桌上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打圆场道:“我劝两位放宽心,在庄上先住下,约莫也要十天半月他才回得来,两位何不就此游览杭州风光?” 她巧笑嫣然,方媞看了亦心神摇簇,连忙堆笑对苏珞说:“苏小姐说得极是,我们只管宽心等苏管家回来。”又对龙微道:“喂,你做过杭州什么司马的,熟悉风土人情,带我四处逛逛吧。” “哦?龙公子曾做过杭州司马?”苏珞专注地望向他,眼中尽是倾慕,“可是前阵才辞官的龙司马么?” “正是。司马是小吏,难得苏小姐挂心。” 苏珞微笑,当即一个万福:“小女子还记得龙司马在任时惩治盐贩,还耕于民,在杭州做了不少好事。未曾想司马大人就在眼前,真是失礼。” 龙微慌忙伸手搀扶,苏珞蛾眉一挑,递上深深的凝眸,令他的心不由一跳。 方媞在一旁见了,不知怎地觉得不是味儿,忙道:“哎呀,今晚辰光不早,苏小姐,可要早些为我们安排住处。” “这个我省得。”苏珞又朝两人行了一礼,“请随我来。” 方媞走过龙微跟前,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有点生气。哼,这个书呆子,明明是来找欠条的嘛,他干吗看了人家小姐漂亮就发起呆来!活该他会欠人钱! 既然如此,不帮他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 7 章 方媞和龙微在东厢住下,两人的居处隔了一间花圃。方媞岂是闲得住的,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就晃到龙微屋里,见龙微走来走去若有所思。 “时候不早,你还不歇着?” “不对。”龙微在堂前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苏家对这位管家显然隆遇甚厚,不仅有人替他打理门前花草,还有人专门为他打扫屋子。更可疑的是,刚刚苏小姐居然能在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子里,轻而易举地就从桌上倒出两杯茶来!你不觉得奇怪么?苏家虽是殷实富贾,但对一个管家这么好,倒像主子了!” “难道苏毅没出门?”经他一分析,方媞不觉动摇。 龙微目光炯炯:“你还不信我?我从来不认得这个人,更谈不上欠他银两。” 一听到“银两”,方媞登即改口,叉了腰冷笑道:“又来了,我才不信你。苏毅出门也好,没出门也好,总之你的欠条就在我手里,想赖也赖不掉!” 龙微叹气:“我以为我们相识有些时日,你应该知我甚深,如今……”他不再说话,定定看向她。 方媞的心兀自跳个不停。她,真的认为他是个会抵赖的人么? “看什么看!如今我们吃人家、住人家,苏家也算对得起你。若是你再抵赖,心上不觉过意不去么?” 听了这些言语,他一心期待付诸流水。在她心中,他始终比不上银子重要。龙微冷笑,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道:“话不投机,你走罢。” “我……”方媞见他一张青脸,心早软了,嘴上却不肯服输,自顾自道,“也好,今日早点睡了,明儿我再来寻你。去哪里逛街好呢……”一路说一路想,兀自去了。 她步下不停,出了院子借了朗朗月光,飞掠上苏家屋檐。既然龙微分析得有理,去探清苏家底细也好,毕竟,是关乎一千两银子的大事呀。 苏珞的住处翠竹参天,修篁随风哗响,正好掩盖了方媞发出的轻微声音。明月洒在院前石阶上,方媞就如一抹飞驰的云,忽地飘过,伏到窗台边上。透过窗棂看去,整间屋子摆设甚是雅洁精致,并未见到寻常富贵人家的俗气。 灯下,苏珞正在修书,昏黄的光晕中她的眉眼美艳不可方物。方媞等了一阵候她写完,见她吹息了灯,往门外走来。眼看苏珞拉开门就要看到自己,方媞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蹬墙而上,吸附在门外长廊的内壁上。 苏珞倩曼的身影走出屋中,似乎轻叹了一声,便往院外去了,依稀是东厢方向。方媞吃力地落下地来,大口吐出一口气,稍事休整,当即飞身进了屋。她打开随身带的火折一目十行看完书信,立马原路返回。 方媞深知做“贼”的宗旨,就是在别人发现之前,越早溜之大吉越好。迅疾地奔回东厢,她急不可待去找龙微,一心想报告刚才的所见,谁知正见到苏珞笑吟吟地在和龙微下棋。 龙微提子沉吟:“起手便在天元,苏小姐的着法好生大胆,先声夺人。” 苏珞浅笑:“小女子不会下棋,倒教龙公子见笑。” 龙微凝目沉思,并不急于回应。方媞不懂下棋,又憋了一肚的话,闷闷地倒了杯茶守在两人身边看着。 直到方媞哈欠连天,两人才下完一盘棋,龙微两子小胜。苏珞赞叹了几句,告别去了。方媞原先的兴奋劲早没了,无力地敲着桌子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猜我在她房里看见什么了?” 龙微正在收拾棋子,闻言皱眉道:“你又去翻人家东西?” 方媞不悦:“还不是为了你?她在给苏毅写信,叫他速去速回,瞧那意思似乎他没有个把月回不了,我们可要长住了。” “他去了什么地方?” “云州。” 龙微登时变色。方媞看他手停了,便道:“我看你还是早些还了银子,杭州是你以前做官的地方,总能找出几个朋友,借点银两周转吧?” 龙微摇头:“这事让我好好想想,夜深了,你早些歇着去吧。”他却一个人兀自重新放子,把先前所下的那盘棋复原了推敲。 次日,等方媞睡好懒觉赶到龙微那里时,他人已不见,问过丫鬟,才知他和苏珞游湖去了。方媞恨得牙咬咬的,心想他倒丢下债务不管,一个人风流快活。转念一想,既然在苏家有吃有住,自己何不也去找乐子玩耍? 这样玩到黄昏时分,方媞回苏府时已到用膳之时。苏珞摆了一席的菜,和龙微相对畅饮,方媞闯了进去,两人依旧谈笑不停。方媞也不管其它,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方媞一面吃饭一面心里嘀咕,龙微即使长住,这笔钱也不定肯归还,还债之事非得另行设法,不然下笔单子可就没时间做了。等吃了饭,她主动叫上苏珞,说有事相商,龙微告辞而去。 苏珞领了她到自己屋中,坐下后方媞开门见山地问:“苏小姐,你觉得龙微像是个欠债的人么?” 苏珞莞尔:“方妹妹若不信他欠债,为何一路护送他来杭州?” “我不过想弄清事实。”方媞一本正经,“他出手豪爽,为人也不错,不太似赖账的人。” 苏珞点头:“我家虽是殷实人家,管家却也不会随便就拿一千两银子借人,当中许是真有误会也未可知。” 方媞一听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小姐不会认为龙微欠债。太好了!方媞有个主意,想请小姐帮忙。” 苏珞忙道:“方妹妹只管吩咐。” “我想向小姐借一千两银子,拿去帮龙微还债。” 苏珞一愣,半晌才道:“难道方妹妹想为他还债不成?” 方媞心想,我才没那么好心,就算有心也无力。她笑嘻嘻地道:“龙微不是穷人,他原本拿得出这笔银两,只是我们来的路上遇上小偷,不然他早还钱了。” 苏珞笑道:“要我借一千两银子并不难,可惜我瞧龙公子固执得紧,似乎并不承认欠过银子。” “这笔钱我会说是我借给他的,他既然不肯欠钱,一定寻了银子来还我,到时我再还给苏小姐。只要我早早跟他说已经替他还了银子,就坐实了借钱这事。” 苏珞掩口失笑:“方妹妹,你们还金帮真的很希望别人欠债呀。既是你执意借钱,我就借你一千两还给苏管家好了。” 方媞大喜,朝苏珞拜了两拜,兴高采烈去找龙微去了。 龙微看她过来,也是十分欢喜,笑道:“你不说想游杭州,可惜早上来叫你的门,你睡得死沉,想是沿途累了。明日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便是。” 方媞暗想,昨夜亏你们下棋下那么晚,我能不累嘛。鬼晓得龙微是不是真的来敲过门,跟苏珞这样一个大美人一起游湖,又怎会想要她方媞夹在里面煞风景?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撇着嘴故意说:“苏小姐待客真是热情,我都不想走了。” 龙微呵呵一笑,说道:“从她的棋路就可看出,她看上去虽然温婉,却极重取势,筹划绵密,是个厉害角色。” 方媞听到龙微称赞苏珞,没好气地说:“是呀,我连下棋也不会,笨头笨脑,笨手笨脚,比起人家可差得远了。” 龙微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怎同呢?你可以共患难,人又单纯,跟你在一起开开心心,未尝不是件美事。” 方媞脸一红,心下分明乐开了怀,嘴里依旧嘀咕道:“什么单纯,你还是说我头脑简单嘛。”语气一转,想到来此的目的,笑盈盈地道,“不若我帮你把钱还了吧。我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马马虎虎凑个几百两是有的,再向姐妹们借一点,一千两虽然难了些,总还能想法凑到。” 龙微心下感动,她真的为了他连吝啬的脾性都改了。这一路的情分看来真的很重,回想最初见面时方媞锱铢必较,到如今连一千两这般大数目都肯下狠心,自己在她心目中,是不是已经占据了相当的分量? 想到这点,他竟有几分暗暗欢喜。可是,这事并不是用钱可以解决的。 “莫须有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但是,多谢你!” 方媞一听龙微仍是不想还钱,两眼圆睁,急道:“你累不累呀!你也说了,老呆在苏家不是办法,如今我有法子弄一千两银子来替你还债,你却又不想走了。” “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龙微见她生气,柔声道,“你肯把辛苦攒了多年的银子送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今次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我的声誉,我绝不会委曲求全。” 这人真是死脑筋,一定是书读多了,凡事非爱认个死理。 方媞愣愣地,突然说道:“若是苏毅永不回来,你是不是一直就在苏家住下去?” 龙微没想到她这样说,只能说道:“事情总该水落石出,哪怕住上一年半载,我也须他回来还我清白。好在苏小姐客气,也不介意我们多住几日。” 他说前两句话还好,末了一句听得方媞心头火起。他究竟是想要清白,还是看中了苏家小姐,她一声冷笑, 方媞恨恨地瞪他一眼,心里一肚子不适意,转身往苏珞房里去了。 “他还是不肯承认……”苏珞忧心忡忡,“既是如此,还是等苏管家回来再说罢。” 方媞暗想,等到苏管家回来,恐怕龙微乐不思蜀早不想走了,苏珞既对龙微另眼相看,这笔账说不定不了了之。想到她多日来的辛苦就要付之东流,方媞立即说道:“如果苏管家回来,证实龙公子说谎,欠债乃是事实的话,你说他面上多不好看?” 苏珞迟疑地点头:“是呀……” “我们还是应早点解决此事,他又不是没钱,不过是嘴硬,一时下不了台。我们想个法子让他不得不还,也就是了。何况有你借我银两,总能把此事了结了。” 苏珞微笑:“我与方妹妹一见如故,这一千两银子借给妹妹替龙公子还钱,就无须妹妹还了。” 方媞睁大双目,心中好生后悔,早知苏珞如此大方,不如想法子多要一点。转念一想,龙微这傻小子以为是她方媞出的钱,最终总会取一千两银子来乖乖还给自己,她仍能平白捞上一票,当下眉开眼笑。 “至于方妹妹担忧之事,我也有个法子,只要妹妹到时推说不知,自可让龙公子坐实了借钱之事。” “哦。”方媞点点头,心下也开始喜欢这善解人意的美人了。 第 8 章 “龙公子,有两位大人听说公子到了苏府,特意过来证实苏毅当日借钱之事。” 一大早打开门,龙微就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当下两眼发直。子虚乌有的事居然来了证人,真是意想不到。 苏珞迎了两人进门,朝龙微介绍:“这两位见证人是本地的名绅,朱大人、聂大人,这位是杭州前任司马龙微先生。” 朱天益和聂大熙两人是杭州富户,儿子都有功名,昔日酒宴上龙微也曾见过这两人,当下互相见礼。 朱天益是个胖子,笑嘻嘻对龙微寒暄两句,就开门见山说道:“龙公子别来无恙?当日公子推说手紧,借了苏家的钱应急,我和聂兄适逢其会,想不到今日又有机会见面,真是有缘。” 龙微肃然不语,聂大熙连忙对苏珞说道:“此事千真万确,苏毅也说了,那是挪用苏家的银子为龙公子周转,小姐等龙公子还了这笔钱,还须惩治苏毅监守自盗之罪。” 苏珞为难地看了一眼龙微,叹气道:“苏毅急人所需,依小女子之见,未见得是坏事……” 龙微打断话头,一字一句地对两人道:“这么说,我向苏毅借钱立据之时,两位的确在场?” 那两人喏喏称是,一唱一和。 “事已如此,看来我无话可说。请两位大人先回。”龙微冷冷地道,又对苏珞说,“抱歉打扰苏小姐多日,我有点私事要解决。” 苏珞向他万福,送那两名乡绅离去。 龙微一脚踹开方媞的房门。 “你为什么不在外头?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来见我?” “好端端的,出了什么事?” 龙微冷冷地说出见证人一事,方媞明白苏珞已经想了法子,虽然仍让龙微难堪,到底苏珞尽了力,也不便去揭穿她。 “有人作证就说明你真借过钱。”方媞一伸懒腰,“何况我说过借银子给你,怕什么?” 她真的肯借一千两银子给他么?龙微突然明白,一针见血地道:“只怕你是想诓我早日承认,并不会真的拿钱出来,是吗?” 不,不是,方媞想说,既然苏珞会给她一千两让她借给龙微,她自然是真心想借了钱了结此事。但听龙微的口气,根本不信她当时的良苦用心。他把她想得更卑劣了。 “是啊,我怎舍得把多年积蓄借给你呢?”方媞故意呵呵地笑,“你也不想想,一千两!我几时能赚到这个数目?即便赚到了,我和你非亲非故,以我的吝啬,怎会借你钱!” 可是他当时是信的,他对她的话都深信不疑。 “我认了这事,你不过能得到十两银子罢了。” “十两也是钱哪!”方媞说得眉飞色舞,“再说苏家是大户人家,帮他们讨来这笔银子,兴许人家一高兴就又赏我个几百两也说不定。” 龙微凝视她,眼神绝望:“到底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一千两,他并不放在眼中,可她竟然为了这一千两出卖他,出卖他们这一路建立的情谊。她把他轻松地推给别人,仅仅为了得到这一千两! 他的心在出血。 方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发觉他神情有变,勉强撑出一个难看的笑颜:“我是还金帮的人,必须完成我的使命。” “我要听真话。” “我贪财。” 她说得干脆,清楚,龙微努力睁大眼,想看透她无情的眸子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她的目光很冷也很坦荡,仿佛一个陌生人,他看不懂。 “好,我还钱。”龙微说,声音空洞洞的。 “什么?”方媞没想到他忽然改口,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听到时竟无一丝兴奋。 “一千两而已。” “而已?这么说你拿得出这笔钱,不用我担心了。” 担心?她只担心他付不出银子!倦怠的感觉慢慢爬满龙微整个脊背,他就快连站也站不住。一路走来,他心下已把她当作可以依靠的同伴,谁知她眼里唯有钱而已。罢了,一千两银子就能看清一个人,他何苦再纠缠下去? “我龙微顶天立地,说过没有欠钱便口无虚言,一万个人问我,我依旧这样说。但今日我愿意付一千两银子,买个耳目清净。方姑娘,可惜我看错了你!” 龙微回身就走,再无半句言语。 方媞看着他的身影,恨恨一跺脚,大骂:“我哪里有错!谁让你一门心思想在苏家住下去!” 她一个人闷在屋里生了半天的气,先是暗骂龙微不识抬举,后来转念站在他一边想想,觉得龙微也怪可怜的——辞官享福的当口,被人拖到杭州背了一笔债。到底是不是该放弃讨债回扬州去,她颇感茫然。 到底不愿和龙微冷战,她左思右想,终于蹑手蹑脚走到龙微屋外,果见他也在发呆。末了,听到他一声浓重的叹气,向门口走来。 方媞急忙退隐到廊柱之后,龙微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她,一径往院子外走去。方媞好奇地隐蔽身形跟在后面,看他出了苏府,穿街走巷尽挑偏僻的小路,不由诧异。她暗暗寻思龙微究竟打什么主意,忽然发现苏府有个小厮探头探脑,一脸失望,显然失去了龙微的踪迹。 方媞暗想,这书呆子倒也不笨,生怕有谁打扰他,竟懂得甩掉跟随的人。 龙微左绕右拐,最终只是沿西湖走了两里地,进了一家名叫“飘香溢”酒楼。 借酒浇愁?方媞暗笑,文人嗜酒看来说得不差,想起龙微酒量平平,担心他有什么差池,就悄立在一棵树后静静地观望。 湖畔风起,站了半个时辰后方媞的肚子咕咕直叫。看到酒楼里酒肉飘香,她咽下口水,龙微点的菜似乎一人吃不完呀。仔细查看,这小子面带红晕,约莫有七、八分醉意,这时候打劫他一顿饭,或许他不会生气。 主意拿定,方媞厚了脸皮大摇大摆走进,一拍龙微肩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笑道:“一个人喝酒多闷,我陪你!” 龙微醉眼惺忪地瞥她一眼,稀里糊涂地道:“好,喝!都喝光!” 方媞喜滋滋拿起筷子,顾不上和龙微说话,一个劲往嘴里塞菜。同样是蹭饭,吃龙微比吃苏家的要爽快许多。龙微仍自顾自仰天大灌,并不理会旁边是否多了一人。 等方媞吃个半饱,才想起某个家伙似乎还在喝酒。如果她来之前,这个人的面色犹如少女双颊淡红的胭脂,此刻已经和蒸熟的螃蟹没什么两样。 “喂,你不能再喝了!”想到万一他喝傻了付不了钱,岂不是又得她掏腰包?“快醒醒!”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两大坛——” 龙微打了个酒嗝,唉,斯文在扫地了龙公子!方媞没好气地撇过脸去,把心头对他的些许歉意全部抹杀,然后,正想好好骂他一顿的时候,龙微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腕。 “你心中,是不是把我看成坏人?” 方媞吓了一跳,慌忙辩解:“没有,绝对没有!” 他苦笑,神思恍惚的双眼不知道在看何处,只死死抓了她低低倾诉:“可为什么……为什么你那样讨厌我呢?” “我哪有讨厌你。”方媞脸一红,“我,我觉得你是好人。” 龙微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身子昏沉沉地往方媞这里倾斜,他想靠在桌沿,手肘一滑,反而向桌底扑倒。方媞眼明手快,一下托住了他。 他大半个身子就重重地压在她手上,嘴里依旧嘀咕:“你老说我赖账,不相信我——” “我,我不过是想早些了结苏家的事,好让你和我一起回扬州。”方媞面红耳赤,奇怪,难道脸红也会传染? “是嘛?”他浮上孩子气的笑,“回扬州?好啊,我们一起回去。你就跟你们帮主说,这笔生意不做了!” 方媞皱眉,不做?天,如果不做这笔生意,她可没时间再做几单,完成这个月的任务。季大姐届时会不会把她赶出还金帮,那可难说得很。 可是,看到龙微醉醺醺的可怜样,她一时又心软下来。是的,她知道这桩生意里有太多疑点,她也相信这个宁死不肯承认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也许,她该放手了。 “龙公子。”她难得柔声地对他说,“我不接这单生意了。等我回去复命后,可能还金帮仍有人会来,也可能咱们就不管这事了。你可以等苏毅回来,也可以跟我回扬州,等他再找人来向你要债。” 龙微似乎没听见,离开她的手,挣扎着去摸桌上的酒。方媞见了,不知怎地竟有点心酸,帮他把酒杯拿过来,斟了一杯,对着他勉强笑道:“你不能再喝了,让我来!” 龙微强自支撑着眼皮,想笑又很吃力地朝她看,方媞叹气地去搀扶他,却见他整个人如一座山压来。 “答应我,带我回扬州!”这是他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 第 9 章 龙微这一醉就生起病来,整整在床上歇了三天,茶饭不思。方媞每次去看他,都见到苏珞满脸愁思坐在床前端茶送水,只能退回屋去。 于是她挑了个深夜,等苏珞熬不住先去睡了,这才溜到龙微房中。近水楼台,这点好处还是有的。 “喂,你睡着了没?” “方姑娘?”龙微的语声充满惊讶。“夜深了,你怎么……” 方媞心知半夜摸进一个大男人的房间是不守礼仪,但这时也顾不得了,在离他床边一丈远处立定。 “我怕你身子不便,不劳你开门了。” “有什么事吗?”他的话语充满了生分的意味。 方媞一怔:“哦,也没什么事。上回在酒楼,我不是说这单生意不做了吗?我想跟你说一声,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龙微支撑着坐起,方媞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人,只觉得他很遥远,“方姑娘,欠债的事我已解决,你去找珞姑娘就知道了。” 珞姑娘。他对苏珞的称呼近了一层,方媞心里咯噔一下。 那么,他已经忘了那天说过的话了。方媞灰了心,没有再说一句话,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龙微也不言语,任由她像雕像般站着。最终,方媞憋出三个字:“你保重!” 她逃出了龙微的屋子。 龙微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很久,才缓缓躺下。 方媞在苏珞门外徘徊,被路过的丫鬟看见,叫了她一声。苏珞听见声音,请她进门。 “苏小姐,打扰了。”方媞实在没心思再牵扯龙微的事情,心里兀自难过,说话也没了平时的精神,“我想来跟苏小姐打个招呼,龙公子那单生意,还金帮不想做了……” 她没说完,苏珞打断他道:“可是龙公子已经还钱了。” 方媞愕然,苏珞取出一张柜坊的存券,道:“这是一千两银子的存券,方妹妹可以到扬州苏家柜坊取一千两银子。”苏珞看着方媞犹疑的神情,又解释道,“方妹妹切莫误会,这回不是我替他还的银子。他前两天写了封书信给他一个朋友,就有人送了这张存券来。” 方媞想到了魔教少主,点了点头,愣愣地接过存券。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一千两,可是他呢,并不想跟她回扬州。 “方妹妹莫急着走。龙公子和你同来,他的病没有好,我想你走了也不安心,不如仍多住几日。” 方媞木偶般地点头。是的,她想多住几日,哪怕他待她阴晴不定也好,总要看他好起来罢。 次日清晨,龙微面色一新,和苏珞一同用早膳。门房送来一封信,苏珞拆开看了一阵,递给龙微,龙微一见之下不由呆住。 这封信来自云州,是写给苏珞的。写信的人,是他父亲。 龙微看到父亲熟悉的笔迹已然愣了,然而更使他吃惊的是,父亲竟认得苏珞。 最要命的是,父亲这封信是封道歉的信。因为龙、苏两家曾经结亲,而龙家的公子居然连官都不做也要逃之夭夭。 “难道苏小姐就是……” 苏珞含羞点头。 龙微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一阵。他辞官是为逃婚,可逃之前他并不知家里给他许的是哪门亲,只知道贴身小厮咬定偷听到刺史要写信恭喜他父亲,于是一走了之。 没想到他竟自投罗网,跑到苏家来丢人。 龙微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回过神想起要道歉,叹道:“那日我逃婚离去,给苏小姐添麻烦了。” 何止是麻烦?订亲那日男方虽有刺史大人出面,可主角跑了,害她父母气得离开杭州散心。惟有她仍守在杭州,相信他会回来。 苏珞微微地笑,淡然地道:“龙公子并不知是和我苏家结亲,亦不认得苏珞,逃婚只为摆脱长辈束缚,与其它无关。不知者不罪,苏珞虽是浅薄女子,又岂会责怪龙公子?” 她这样一说,龙微越发过意不去。 “毕竟是龙某不对,万请小姐原谅则个。” “龙公子,事过境迁,无须介怀。” 龙微抬眼认真看她,云淡风清的神情,仿佛真没有把往事放在心上。 可是,父亲在信中仍执意说明,如果他们找到龙微,一定叫这个不孝子跟苏珞成亲。她把信推给他看,是想问他的意思罢。 “想不到我竟会因为欠债重回杭州,更没想到会是你家里……我真是……” “龙公子,或许这是天意注定,又或者是两家长辈的心意感动上天。”苏珞轻轻说着,双颊绯红。 她这般娇羞万状的模样,谁看了都要怜惜。 “可是,苏小姐不知,龙某是龙家不孝子弟,几个兄弟中最不成气候的就是我。” 苏珞点头道:“我知道龙公子在京城曾因几次醉酒冲撞朝官,为龙伯父所不喜。省试时又因直斥朝政弊端,被读卷官判为下等卷,且差点连累龙家……如果龙公子觉得苏珞会因此心生嫌弃,那可就看错小女子了。” 他的“恶劣”事迹岂止这几桩?在父亲眼里他是离经叛道的不孝子,只想用婚姻的枷锁套牢他,期望一个贤妻良母能使他成材长大。 龙微知道苏珞给他留了情面,汗颜道:“苏小姐,龙某不肖不止于此。就连我这杭州司马的官职也是我爹花钱捐来的,做了两年又弃官逃婚……苏小姐心目中的夫婿,应该比我更好。” 苏珞低下头,眉宇间有着淡淡轻愁,她叹息道:“龙公子何必拼命数落自己的坏处,我父向来眼高于顶,也对两家结亲期望甚高。可惜公子究竟没能看上我们小户人家……” 龙微忙道:“是我不好,与苏家无关。” “公子若是有心,一切还来得及。”苏珞说完,娇躯轻晃,像是用尽了力气。 方媞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没。 龙微收拾心情,思忖对策,却听苏珞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早在龙家下聘书一日,小女子的心中已是龙家人。” 龙微震惊地盯着她,苏珞一张胭脂俏面如痴如醉,现出花一般颜色。她会是父亲满意的儿媳,龙微心下叹息,却不会是他真正的所爱。 方媞说,你和我一起回扬州。 他说,好啊,我们一起回去。 可惜,是回不去了。 龙微抹去黯然神伤的记忆,这一刻只觉心灰意冷,不由自主说道:“好,龙某自当修书家父,答应这桩婚事,于近日挑个吉日,让龙某送上文定信物,请小姐先自筹备。” 他累了,也许婚姻是一个好的逃避,又也许,他可以从中看清一些什么。苏珞一片诚心,他是因此感动了么? 苏珞没想到他竟肯答应,惊喜站起,颤声道:“可是龙家长辈尚在云州……” 龙微摇头:“书信一来一回都要一月,误了当初商定的好日子,与苏家颜面有损。何况……”他叹了口气,萧索地说道:“我是个不肖子,龙家本来也不会有人来观礼。” 苏珞不由走近两步想安慰他,龙微扬头一笑,拉开距离朝她深深一拜:“一切事宜请苏家多多担待,聘礼方面龙某会好好筹办。至于宴请亲友,我生性疏懒,不想多请宾客,但苏家又是大户人家……” 苏珞忙道:“我也不喜奢华铺张,文定时只请同族长辈做个见证,等家父母回来,我们共去云州操办婚宴也不迟。” 龙微一听云州,微吸了口冷气,也没有多说。 喜讯很快传遍了苏家上下。方媞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几乎傻眼。 当听说他们之前就差点订了亲,方媞才回过神。 如今,不由她不走,她十足是个多余的人。龙苏两家的喜事,关她什么事?钱收到,那个人病也好了,她该走了。 “我是来告辞的。”方媞去向主人家告辞。 “哦?拿到钱就走?”苏珞嫣然一笑,“方妹妹是我的大媒人,怎能不来观礼?我还想封两百两谢媒呢。” 方媞很想开口说不用。但二百两,她一听这数目,又闭嘴了。 苏珞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巧笑嫣然,继续说道:“反正龙大哥也想早日娶我过门,你再住些时日,一定误不了你。” 方媞拼命忍住,她不能伤心,不能生气,这是她设定的结局。她自作自受,便应有此报。 苏珞秀目一转,轻蹙蛾眉:“可是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你之前为什么一定要赚这一份钱?据我所知,这笔债还成了,你能拿到的不过十两。” “我是还金帮的人,必须完成我的使命。”方媞的话像念经,背这一句已经太熟。 她对龙微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如刀刻在心底。 苏珞“嗤”地一笑:“方妹妹,只有龙微才会相信你的话。” 方媞木然不语,很久才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的钱用于正途,可能我会援手。” 方媞沉吟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有个妹妹从小失散,她被人贩子拐走,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我想请人寻她,可打探消息需要很多银两。” 苏珞露出不忍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果然没看错你,你不是个贪财的女子。”想了想又道,“若你想要帮忙,无论出人出钱,我苏珞能做得到的,只须你一句话。” 方媞感激点点头,她们勉强算是情敌,苏珞能这样待她,真是不易。 “记着我说的,你一定要出席我们的婚礼。” 方媞摇头:“还金帮还有别的要事等我去做,我怕是来不及赶上你们的婚事了。” 既然要扮无情,就一路扮到底,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娶了她之外的女子。干干脆脆地丢下这些牵袢,把前尘旧事都当一场梦,忘了吧! “那么这二百两银子谢仪,我先封了给妹子作答谢。”苏珞转身,从抽屉里取了一封银子,含笑递给她。好沉! 她分明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可是,方媞走出苏珞的房间时,心竟空荡荡的。 她或许能找回她的妹子,却永远失去她心爱的男子。是不是太傻了呢? 只为了那些银子。方媞的心在泣血,她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一根筋绕不了弯,要把他亲手推向苏珞呢?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不要她了。 但她心里隐隐又愤恨,他答应过她的,要一起回扬州,那仅仅是言不由衷的醉话么?醒后就换过了言辞。还是他根本就是想捉弄她而已? 她茫然地走出院子,身影消瘦孤独。 “如果你知道龙微的显赫家世,恐怕你一定会后悔把他让给我。”苏珞凝视方媞的背影,轻轻地道,“可是,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方媞摇摇晃晃地走到苏家大门外,西湖上永是灯红酒绿,人影幢幢。她依着湖漫无目的地走,任湖风吹起衣襟,头脑里空白一片。 “方媞!” 有人在叫,她停下来,龙微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他在叫她,那声音里她听不出柔情蜜意。是了,他就要成亲了,自不会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瓜葛,这语气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恼意。呵呵,他毕竟赔出银子来了,他没有欠钱,她知道的,可是她还是逼他还了钱。这是她的错。 方媞回身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脑子里胡思乱想,直到龙微奔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你不肯来观礼?朋友一场,你一定要来。” 为什么呢。她是多么卑微的一个小人物,一个讨债婆而已。为什么他们都想她去参加婚宴,难道想看她有多么伤心欲绝? “我不来。” “你一定要来。”龙微执拗起来就像一头牛。 “你走开,别挡我的路,我说不来就不来。” 他抓住她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你非来不可。” 龙微几乎是满腔怒火地盯住她,那神情比要吞了她更可怕。她仿佛看到他眼底里别样的意思,心一惊,倒退一步。 “凭什么?”方媞用力挣扎,把龙微往旁边一推。 扑通,她居然不小心把龙微推进西湖里去了! 方媞来不及惊呼,想起龙微说过怕水的话,看到他果然如大石沉底直往湖底没下去,一时没了主意。 一定要救他,可是,她也不会游水啊! 算了,劈根树枝当救命稻草吧。方媞刚想动手劈树,下水和龙微共患难,就看苏家大门里飞出一个身影,手持一把竹扫帚掠过她身旁。 咦,苏珞的轻功可好得紧!居然把扫帚往湖上一丢,就点了扫帚飞到龙微那里。手一捞,够着了他的衣衫。 可怜的龙微淹得神志不清,上岸后根本没有看方媞一眼,就被惊慌失措的苏家仆佣簇拥回府了。苏珞也只是叹息着瞥了她一下,并没过来说什么。 但方媞始终青着脸,她在想一个问题。 苏珞竟身怀绝技?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那日她潜伏到苏珞房外,苏珞怎会毫无知觉? 苏家大门重重地关上,湖风吹拂着方媞的秀发,她望着大门看到眼睛发酸,脸上忽然又有了神采,自信地笑着离开。 第 10 章 这是个良辰吉日,杭州刺史尹大人拿了龙微的聘书和文定之礼拜访苏家。苏珞请了同族的长辈接礼,自己则打扮一新,喜洋洋地和一堆同族的媳妇妯娌聚着。龙微叨陪末座,接受众人目光的巡礼。 尹刺史正想递上聘书时,方媞来了。 她一路闯进苏家,只觉处处是刺眼的红色,而苏珞一身喜庆装束更是鲜明的挑衅,令她张不开眼睛。不过是文定,也穿这么花枝招展。她揉揉眼再看向龙微,这个准新郎官虽然在笑,却很像笑不动的样子,嘴角僵硬地弯曲着。 方媞不由鼻尖一酸,伸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咒骂一声。这声音清晰地传入龙微耳中,于宾客交错重叠摩肩接踵的缝隙中,他回转头,捕捉到那个心悸的身影。 龙微拉住尹刺史,说:“且慢。”然后撇开人群,径直朝方媞走去。 “你是来恭喜,还是……”他定定地看着方媞,一字字地问。 方媞的泪慢慢浮上来,吸了口气,笑道:“你傻了,我是来搅场子的!” 龙微痴痴傻傻地站在方媞面前,眼中千言万语说不出话来。方媞看到他的神情,心中安定,她知道她来对了。 尹刺史是个明眼人,一见便愣住,把手上的聘书缩了回来。 苏珞听见这话怒目而视,这是她未来的夫婿,可文定当日他眼中竟只有那个小乞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方媞忽然对苏珞一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苏珞一愣:“你说什么?” 方媞手一抖,一条绢帕飞掠而出,苏珞接过,看了一眼就脸色发白。 那上面清楚写着: “我龙微,借方媞一万万两,若方媞追债时无法偿还,愿以身相许,娶方媞为妻。立此为证。” 绢帕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惟有一枚手指印异常清晰。 龙微恼怒的眉眼顿时柔和,甚至,他要拼命忍,才能忍住爆发的笑意。这个鬼丫头,她居然想得出这一招! 苏珞面无血色,转头不甘地问龙微:“这不是你的字迹。” 龙微看了看他的拇指,奇怪,真是他的指印!这是老天的奇迹吗?她从哪里找来的? “可这的确是我画的押。”龙微抑制住愉快的心情,装出非常苦恼的样子。 “你怎么可能欠一万万两?她哪里像有钱人?这分明是个骗局!”苏珞恼羞成怒。 一旁观礼的人群听到“一万万两”,都倒吸一口冷气。尹刺史立即拿过那方绢帕,质问龙微:“这是怎么回事?”龙微耸肩,一问三不知。 “什么骗局?”方媞挡在龙微身前,振振有辞,“白纸黑字,大红的画押!比当初苏小姐让他来杭州那欠条,可要货真价实得多!” 苏珞手发抖,功亏一篑,这是功亏一篑吗? “不行,我和他定了婚约——” “又没拜堂,连文定的信物都没有给,你急什么?”方媞摆出讨债时的凶恶面孔,“你不把他交出来也成,替他还这一万万两,收了钱我自然放人。不然你可想好了,嫁了他,你们夫妻一体,这么多款项都须两人一齐负担,这可是一桩亏本生意!” 龙微目带欣赏地看方媞讨债,原来她要债时如此放松自然,发挥出色,想到初识那天隔壁顾家的遭遇,不由莞尔。 “你分明讹诈!”苏珞哪里找得出一万万两?她昏头脑涨地想,大概嫁给了龙微,两家的家财合起来也达不到这数目。真没想到这穷丫头会突然使这阴招,她太轻敌了。 方媞又问龙微:“你说过的,陷害你的人,要他付你十倍的赔偿金”。 “不错。” “你看看这人是谁。”方媞从喜桌下拎出一个人来,苏珞花容失色,那人正是苏毅。他被点了哑穴,耷拉着头,根本不敢看苏珞一眼。 龙微凝目,的确见过此人,但素无交道。 方媞说:“这就是苏府管家,一直说去远游未回的那个。他其实始终留在杭州,打理苏家的别业。他根本不认识你,更谈不上借你银两,一切都是苏小姐为了让你回杭州搞出来的玩意。” 苏珞转过头,无颜面对龙微。 “你有什么话想说?”龙微问苏珞。 宾客指指戳戳,苏珞越想越气,突然伸手一捞,拿起桌上的一对筷子,就朝方媞戳来。方媞见机甚快,一脚踢向苏珞手腕,千金棒气势如虹地挥出。两人不顾四周众目睽睽,竟当堂动起手,龙微亦吓了一跳。 众人让出空地,看两人龙争虎斗,时如双燕投林,时似彩蝶纷飞,令人目不暇接。 “两女争夫呀!”有个老者这样感慨。 方媞激斗中犹不忘转过头来,对了那老者狠狠说道:“是我的,我一定要抢!” 那人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言。 苏珞用招进退有据,攻势虽急仍现出大家风范,相比之下,方媞毋宁说更像气势汹汹的债主,瞪直了眼睛拼了老命也要拿回银子似的,根本无视苏珞的进攻,没了命地抢占先手,哪怕被她击中也不在乎。 渐渐地苏珞失了气势,守多攻少,而方媞理直气壮,千金棒翻江倒海也似,逼得苏珞步步后退。 龙微怔怔望了方媞,她不顾一切争取的,的确是他吗?看她全力抵挡苏珞的攻击,直到占了先机,和苏珞打成平手,她那样不要命地打法,都是为了他。 可惜方媞一招用老,未及侧身避开,苏珞已用筷子稳稳地抵住她的咽喉。 方媞的额头滴下一粒汗珠,她大口地喘气,感觉就要顶不住了。在这关头,她必须撑下去。她知道斗不过苏珞,但惟有尽全力,她才会好受一点。 “住手!”龙微突然发话,站在了两人中间,“我有话想单独跟苏小姐说。” 苏珞放下筷子,她没有看任何宾客的脸,那些红艳艳的吉祥图案,分外刺她的心。她不想跟龙微单独相处,可是该来的,都躲不过去。 方媞把千金棒稳稳地搭在肩上,打完这一架,她的心安定不少。她飞速地瞥了龙微一眼,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眼神,然后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珞灰着脸,和龙微来到内室。 龙微掩上门,凝视苏珞娇美的容颜,她差一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造化弄人。他叹了口气问她:“你临我的字,临了多久?” 苏珞浑身一震,不敢看他的眼睛,迟疑半晌才道:“你来杭州之前,令尊曾送过一张你写的帖子,后来你到了,我叫苏毅去刺史府收集你的字……” 不消说,苏家所持的欠条是苏珞一手炮制,个中的心计与心意,龙微都看得分明。 “小姐家财万贯,文武双全,龙微何德何能得苏家垂青,请小姐请应允退了这门亲事。”龙微说得很慢,话一说完,就看见苏珞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若是我不肯呢?” 家财万贯,文武双全,又有什么用?苏珞茫然地想,她要为苏家、为自己找到更坚实的臂膀,承载将来可能的灾祸。花无百日红,龙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而龙微也是她认定的最佳夫婿。 “龙某心不在此,恕我难以拜堂成亲。” 难堪的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从两年前两家人说定了亲事,龙家就曾提过这个可能。可是她不信,她想见见那个傲慢的年轻人,等见了之后,她更挚信这就是她要等的人。 苏珞面无表情地把往事一一摊开了讲明。 “令尊曾说,你们龙家兄弟向来喜欢违逆长辈,若是他帮你定下亲事,一定遭你反抗忌恨。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让你来杭州,找机会先认识我。” 她垂下眼帘:“可惜我几次在刺史府宴会上露面,你都熟视无睹,把我和其他庸脂俗粉混为一谈,从没有正眼看我一回。” 龙微苦笑,他每日寄情诗书山水,去宴会无非应酬上司,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即使有天仙一样的美人,也很难看得见了。 苏珞深吸一口气:“而后来,连媒妁之言也留不下你。你我当真是无缘。” “媒妁之言……来苏家提亲的是云州龙家的人,但是我……”龙微停下来,像是在消化什么难受的食物,过了半晌才慢慢地道,“辞官那日起,已不再是龙家人。” 苏珞咬着唇,死命忍住才没有哭出来:“为什么你心中就是没有我!为什么我连一个讨债的也比不上?”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泪水决堤涌出,顿时模糊一片。 龙微不知说什么好。来苏家之前,他对苏珞的印象甚至比不上苏毅。不,应该说是毫无印象,尽管她美若天仙。 “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一片苦心。”龙微喃喃地说道,“龙某是个不求进取的人,小姐志向高远,跟我在一起只会受委屈。请小姐放开怀抱,早日觅得真正的佳婿。” 苏珞哭得泪人儿也似,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临出门,龙微又问了一句:“我们来时一路包吃包住,是否也是你费的心思?” 苏珞失神地点头,喃喃地道:“有什么用呢?你即使见到我,还是要退婚。”她吸了口气,呆呆望他,“早知如此,我不该费尽心机让你回来。” 龙微不忍心地道:“是龙某福薄,小姐还是忘了我罢。” 他掩上门,每一脚都踩在苏珞的啜泣声中,叹息离去。 龙微和方媞共骑一马,往扬州方向缓慢地前行。能跟他重在一起,方媞恍如一梦,许久都不信这个人真的被她抢到手了。 “若不是我赶来,你就会娶苏珞了,想想真不甘心。” 龙微摇头:“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重摆棋谱?她分明可以赢我,却特意输了我两子,我重新摆了一遍才看出她的用意。唉,她机关算尽,无非想我仰慕于她,可惜……” 方媞芳心大悦:“原来你一早有怀疑,为什么连我也瞒在鼓里,害得我要来抢亲出丑——你这人真狡诈!” 龙微笑道:“若非如此,我怎能试出你的心意?”他是心如死灰之下答应了亲事,可心底里到底存了念头,想要再搏一回。 方媞记起他那日穿街走巷甩掉苏府随从的事情,虽然龙微在杭州呆过两年熟知街巷,但是否他有其它刻意隐瞒的事情?她皱眉问道:“你瞒我的事不只一桩。你真的一点武功都不懂?” 龙微笑眯眯道:“你想我学会吗?我是弱书生,自然不懂武功。” “不懂最好!要是哪天让我发现你武功在我之上,哼哼,哼哼。”方媞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那天你喝醉酒,跟我说了很多话,后来又假作没说过,到底你说的是真是假?” 龙微想了想,哈哈大笑:“我若说是假醉,说了真话,你信不信?” 方媞凶神恶煞地用胳膊肘重重撞他:“哼,你说人家机关算尽,原来自己尽使小聪明!居然又敢骗我,我可得准备个簿子,把你欺负我的事全记下来才好。” 他在酒楼的倾诉,在苏家门口的执意,才让她有勇气挺身而出,比较起来或许更勇敢面对感情的那人,是龙微而不是她。 龙微呵呵笑道:“莫非你又想向我讨金?” 一听这话,方媞脸上一红。之前的兜兜转转,是她看不清内心,又执著于蝇头小利。她想想心虚,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心让你屈打成招,你不怪我?” 龙微道:“你使命所在,虽然操之过急不分青红皂白,可到底能够原谅。人谁无错,你知道错了就好。” 方媞心怀歉意,红了脸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我这样贪财?” 龙微微微一笑:“你做事自有道理,我信你。” 方媞心中一暖,这一句“我信你”,抵得过千言万语。经历了这些事,她也信自己心底里对他的感情,今时今日他说什么,她也都是信的。 “那时我说是为了钱离开你,你信么?”她小声地问。 一想起当时的情形,龙微的双目就要充血:“打死我也不信,我怎舍得相信?唉!” “可你竟放我走!”她委屈地说,不管当时是不是她自己执意要走。 “再也不会了。”龙微贴近她,闻她身上动人的沁香,“以后无论你怎么骂我也好,说不要我也好,我都不信。” 方媞脸一红,心里却大为欣喜,又想起一事,便问:“对了,龙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你姓龙,又说不是龙家的人?” 龙微眼中全无往日的阴霾,他清朗地笑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倒是我有一个小问题。”他抱住这搅人心的小妖精,“我想了一路,都没明白——你是几时弄到我的指印的?” 方媞哈哈大笑:“这样的指印,我随时想要就有!” “你也用计算计人!”龙微想到她为了让他承认借钱时的不择手段,不由后怕,松开环绕她的手臂:“那我今后岂不很危险,处处要受制于你?” 方媞得意大笑,突然甩动缰绳,让马儿撒蹄疾驰:“除非你学好武功,不然,你这辈子注定要受制于我!” 龙微抱紧了她,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我就向魔教少主讨教一点对付恶婆娘的功夫,当心有朝一日我后浪推前浪,让你讨不了好去。” “咦,你说的什么魔教少主,还不知道会折在哪个美女手下,什么本事也使不出来!你就乖乖地跟我回扬州种葡萄去吧!” “好,我们回扬州!”龙微爽朗地大笑。 “对了,我的两头驴呢?” “卖了。” “换了一匹马?” “嗯,加二两银子换的。” “这是赔本生意!我们骑驴回去不是也很好?” “可是我等不及了——” “惨了,我突然想起来,你这笔生意算取消了,苏毅还你十倍的银子你又没肯要,我这个月的任务——天哪,我要喝西北风了!” “那就到我家里,我们一起喝风好不好?” 尾声 月牙巷里,龙微家的葡萄架下,有两个人相对畅饮。 方媞躲在院子外,偷看里面对饮的一对人。龙微看见她,向对面那人说了一声,离席向她走来。 “喂,那个人就是魔教少主裴肃桢?也没有三头六臂嘛。” 龙微失笑:“想跟他切磋一下武功吗?” 方媞连忙摇手:“算了算了,我那两下子哪够他打的。” 龙微得意地道:“我有这样的大靠山,日后你也须乖乖地待我才好。” 方媞“啐”了一口,说:“你好端端的,又没欠人家钱,我干吗要欺负你。” 一提欠钱,龙微佯怒,瞪大眼睛吓唬方媞。两人正打打闹闹,忽然头顶飞过一个黑影,方媞惊道:“有贼!” 奔进院内,那黑影已俯身拜在裴肃桢跟前,说道:“属下刚刚从青州得知,惜玉小姐并未收到少主的信。” 裴肃桢神情自若地喝完手上那杯酒,缓缓地道:“哦,青鸟坛的人出事了么?” “据属下在冀州调查所知,送信的人仍未出发。” 裴肃桢把酒杯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闪电般的目光射向那人:“七日过去,那人竟然还没有出发!” “是,是。”谁都听得出裴肃桢已然怒了。 他一挥手,黑影立即几个纵跃,消失在粉墙之后。方媞自忖那人的轻功都比自己好上几倍,更不用说这位少主大人。 龙微迎上前去,裴肃桢站起身朝他拱手道:“事不凑巧,在下有点要事去办,这次又是匆匆而散。” “裴兄不必在意,他日有暇,路过扬州再来看我。”龙微把方媞推在身前,“这是方媞方姑娘。” 裴肃桢点点头算是招呼,又对龙微道:“你打算在扬州久住了么?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龙微回头看了看方媞,笑道:“正是。” 裴肃桢告别离去。方媞望了他的背影,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喜滋滋地道:“我说的吧,这位魔教少主会折在一位美女手下,哎哎,那什么惜玉姑娘没收到信,你的大靠山可有苦头吃了!” 她不知道的是,令裴肃桢吃足苦头的并不是惜玉。另一段美丽的故事,才刚刚揭开序幕—— (下接:《青鸟奇缘》) 红粉江湖系列 还金帮/讨债:《还金奇情》龙微、方媞 (完结) 青鸟坛/信使:《青鸟奇缘》裴肃桢、白苧 (更新中:) 玉狸社/间谍:《玉狸奇计》庄九渊、寇金玉 如影堂/保镖:《如影奇侠》君天成、琴嫣 这个系列最初的构想,是写一群有个性有缺点的女主,于是她们性格上最大的问题分别被刀刀设置成: 方媞:贪财,吝啬 白苧:懒惰,迷糊 寇金玉:狡猾,说谎 琴嫣:固执,死钻牛角尖 写太完美的女主有可能会造成面目雷同,最后写多了谁也记不住。为了让她们形象鲜明,就从缺点入手了。但这些缺点都不是大奸大恶(女猪跳出来指了刀刀骂:你敢写我们大奸大恶?),可能会是我们平时也有的小缺点,看的时候,或许能会心一笑吧。 当然这些女主都有足以吸引男主的优点,希望在看文的时候,读者大人也跟刀刀、男主一样喜欢她们! 偶是大女人主义者~~~~活活! 长评及短评批评汇集 长评: 网友:塔罗 评论:《还金奇情(完结求砖)》 打分:9 发表时间:2005-01-10 14:01:23 这部小说写得很好,但是要拿去投稿恐有硬伤. 男主和女主的心理活动描写太少了,感觉满纸都是对话. 男主在最后处理女配的方法确有问题,太伤人了,一点都谈不上光明磊落,让人对男主爱不起来. 而且你把女配写得又不招人恨,用这么一个方法来处理她,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除非,你把女配写的坏一点,让人感觉全是她自找的那样,还差不多. 做为一部典型的言情小说来讲,言的太多,情的太少,他们俩的感情来的太突然,糖公子一文也有这个毛病. 此仅为我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还有如果你打算投稿的小说尽量不要往网上贴,贴一部分可以,全部贴出来,会影响你的投稿. 我建议你投大陆的花雨,台情现在是古代稿难过. ****************************************************************************** 网友:叶沧浪 评论:《还金奇情(完结求砖)》 打分:10 发表时间:2005-01-10 19:50:04  拍《还金奇情》一记鸳鸯比翼双飞砖 这个故事比酥糖要热闹,我更喜欢:) 如果把后两节删掉,少了二女争夫这样的热闹场面实在可惜了。但如果改把龙微写成个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被苏珞骗倒而成婚,忠厚倒是忠厚了,却又显得他不够聪明,这还真是件为难的事儿。 刀刀看这两条解决办法可行不可行: 方案一:把苏珞写得阴险歹毒一点,比如她并不是真的喜欢龙微,而是为财为势等等,或者做出点杀人灭口的卑鄙无耻的事儿来,或者对人见人爱的女一号做出点出格的事儿来。(这样写的弊端是,大家一边儿倒的同情男一女一,为苏珞的倒霉叫好,米一个人同情苏珞。忽忽,文章的层次感就不是那么地足了。想当年杨过对陆无双妹妹始乱终弃,末了挥挥手作别西边的云彩走啦,可怜的无双妹妹问:“他便这样走了?”程英妹妹无限凄婉地说:“无双MM啊,这世上的人就像天上浮去,聚了散,散了聚……”555555,真想哭。)话说回来,刀刀你这篇东西写来为了热闹好玩,倒也不必计较这些滴。附一句:苏珞MM最后那段真情告白好好肉麻耶~~~~~~~谁有笤帚,借俺扫扫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千万别问我掉的为什么是鸡皮疙瘩,我会抓狂的撒~~ 方案二:把龙微写成为情所伤之悲情少男。想想看,一名正大光明、智识绝伦的磊落君子,被个稀奇古怪的姑娘强押到杭州,一路相随发现女孩儿之坦荡可爱,后来却发现女孩儿设下圈套让自己往里跳,原来那女孩儿只爱钱财,呜呼哀哉,我们的龙微龙大公子那个伤心呀,悲哀呀,难过呀,痛苦呀,晕菜呀,痉挛呀……(刀刀:“晕,沧浪你八要现你那些形容词了,丢人撒~~”沧浪:“555,让我再现一个,龙微那个衰弱啊——怒,谁敲我的头来着!刀刀,是不是你!”)扯回话题来,悲剧感哗啦啦上升,赚得大家吸嘘一场,方媞于关键时刻杀一记回马枪,苏珞情深如斯,自然不许,龙微勇敢地投向爱人的怀抱——亲爱的珞,还君一钵有机盐泪,恨不相逢未动情时,小龙GG我走啦~~~555555,哭一个,情海无情波涛汹,爱情就是这么残酷撒~~ 回头瞧一眼自己的帖子,满眼都是砖影横飞,好好可怕哦~~啊,刀刀,是你自己要砖的,不干我事……(某路人:“这是哪来的白痴,啰嗦到现在也没叫我瞧出来和题目中的‘鸳鸯比翼双飞砖’有虾米关系!”偶强辨:“两条解决意见,这不是一对吗?鸳鸯不是一对吗?”众人齐声:“切~~~~~” “啊——救命——”凄厉的惨叫声中,叶沧浪头顶锅子飘走~~~~~~~~~~~~~~~~~~ ****************************************************************************** 网友:stella 评论:《还金奇情(完结求砖)》 打分:10 发表时间:2005-01-11 10:22:13 简洁之美 这真是一篇轻松有趣的短文。一开篇就很搞笑,却不是那些俗烂的低级趣味,而是一种冷幽默,在清淡而平实的语言里使人微笑起来。通过几个小小的细节,女主角的个性一下子跃然纸上。之后情节一波一波的展开,连贯而紧凑,却丝毫不显杂乱。 全文的文气很流畅,遣词用字颇为贴切,而言语的简洁真是近乎完美----能用四个字表达的决不用五个字,竟有点儿“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味道,却又带着些欲语还休之意,若再加细读,却又会觉得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潇洒,似乎人生不过如此,我辈江湖人有何惧焉? 两个主角塑造的很好。方媞干脆利落,天真直率,却绝不愚蠢,她的个性注定了不可能去计算别人,却也知道要在关键时候保护自己(和自己的所有物!)。龙微温和内敛,有一点士大夫的自命清高,但是不死板,能欣赏别人的优点。他待方大姑娘很真,从他评论苏珞的棋艺上就可知,谁亲谁疏一目了然。综观两人的感情发展,铺垫的还是很好的。从一开始的相看两相厌,到抛开成见相互钦佩,进而暗自倾心,都写得比较可信。至于女配角苏珞的出现,则略有缺憾。苏珞,一个首富千金,大家闺秀,头脑又聪明,手腕又高超,容貌更是好的没话说,凭什么对一个小小的司马未见钟情,进而势在必得?若说龙微的家世无比显赫,则文中只见提起,不见详细解释,说服力也是不够。还有一个疑点,苏珞为何武功如此高强?(她不是大家闺秀么?汗。。。) 每个文都有它的缺点,这一篇也不例外。首先是伏笔的问题:龙微设计让方大姑娘喝醉酒,不想自己也醉了,那么,他原本的用意是什么呢?然后,龙微到底背景如何?又为了什么被认为是“败家子”?都没有交代,徒留悬念。作者你可别辩解说别的相关文里会有交待,此文是此文,彼文是彼文,龙微在这个故事里是主角,就应该在这个故事里说明白,而不是在别人的故事里给龙微淡淡地来上一笔,既不会为那个故事增色,也不会让《还金》的读者信服----除非,作者是因为挖了连环坑,想要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跳过去----那就太恶liao~~!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