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这个上帝做不了主 作者:敲碎键盘 文案 中考前写的脑洞放了十年,她把自己小说里的狐狸都写了个惨,还没下文。 人家青丘山狐族君主找上门来,二话不说扛起来就把她扔进了她自己挖的坑里。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填完。” 弱小可怜又无助女主(假的)x霸气侧漏帝王狐(假的)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随身空间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窈,青哲 ┃ 配角:青花,怜翩,黑白无常,判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挖坑不填是太监! 立意: ================== ☆、2019-4-19 一间三十平米用报纸糊满墙面的小单间。 摇摇晃晃的椅子桌子和一张床。 还有……从掀开的被子里跑出来的几只蟑螂。 温窈见状,吓得把整个破床单扔了出去。 “大城市的房租好贵啊。” 我温窈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是从这跳下去,也不睡天桥底下。 然后她盯着天桥底下的铺盖卷,颠了颠手里的钢镚,看了看这个月租一千五的小破屋。 居然捂上了自己年纪轻轻就拥有的飞机场。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开玩笑,怎么可能。 天桥底下一堆男人,有些还是流浪汉,自己一个女孩子去那住着,也太不安全了。温窈苦笑一下,扬着唇角叹了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种乐观的心态,还能在这种压力下维持多久。说起来在大城市上班了,可这混的也实在太惨。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为钱发愁,抱着手机给爸妈发消息要钱的时候,温窈心中都是满满的罪恶感。 但手机那头看见这条消息就紧着把钱给她打过来,如果是爸爸先看见的,还会赶紧问妈妈要。 “窈窈钱不够花了,快给窈窈打点。” 然后当妈的就会迅速转账过来,并且叮嘱——吃好睡好喝好,没钱就要,听见没? 来A市的第三个月了,前两个月一直如此惨。直到这个月,温窈跳了槽,工资比上家高一千,要不是实在离着新的工作地点太远,她也不换那个一千二的了,那家一个月一千二的房子收拾的比这家干净,也便宜一些。 来都来啦,不想喽。温窈撸起袖子,戴上口罩,先在床上铺了塑料袋,拿着扫帚把房顶的塔灰扫下来,她可不想睡觉的时候再有只蜘蛛掉到她的嘴里,加餐会使人长胖。 面试在下周一,温窈正好有空收拾一下屋子。这屋子脏的……花了她整整一天的时间鼓捣,下午五点多才捶着酸痛的老腰爬上了干净的床,一想今天的日记还没有写,赶紧滚起来从行李箱里掏出自己的日记本。 那本子有些旧了,也皱巴巴的,偶尔翻过去的几页带着染过水的痕迹,不规则的圆形,泛黄。对于温窈来说,日记本就是自己的生命备份,也是知己,能安安静静的听自己唠叨好久,并且保密,绝不外传。 屋子里不太干净的光晕洒在纸张上,有些惨白到晦气。温窈拿着笔,写完日期和天气后,在正文的第一笔上停了好久。笔尖下长出一颗黑色的豆子,趴在里横线格不远的地方。温窈看着,笑容挂在脸上有些吃力。 她想了很多今天让自己在意的事,比如换了新的环境,换了新工作,可能以后不需要再问爸爸妈妈要钱花。 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件事霸占着她所有的思维——那个前几天闯进自己房子里的不速之客,还拿着她的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尾巴。大半夜四点,以为自己做梦了,她迷迷糊糊的跟人家打趣道:“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然后那个不速之客点了点头,把梳子还给她,早上一看,放在桌上的梳子里居然留了几缕狐狸毛。 ……握草。 温窈去看了心理医生。 赚钱不容易花钱可快,心理医生也要恰饭的。温窈自我安慰着,还是觉得有人从自己身上抠下块肉,麻溜的拍在了收银台上。咨询过后医生没说出什么来,就是告诉她——她精神太紧张出幻觉啦,工作压力大,没事多出去走走,溜达溜达,病就好啦。最后给了她点助眠的药,医生就给开了三粒,说她晚上实在睡不着再用。 前两天的一幕幕印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她翻开自己那几天的日记,是这样写的。 2019年4月15日:今天很忙,去看病了。 2019年4月16日:薪水快花光了,病还没看好。 2019年4月17日:没钱了。 2019年4月18日:…… 温窈从4月18号那天的日记里,把狐狸毛拿了出来。 那毛毛手感极佳,像小鸡的胎毛一样柔软,轻飘飘的,掂在手里很轻。但那不是幻觉,手里的东西再轻也是存在的,那撮毛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美玉一样的光泽,白的通透。 这种邪性东西早该扔掉,温窈也这么想,但每次被医生开导后回家再看见这撮毛,她都会从医生的开导中醒过味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有病到能自己创造实体了,这么一撮狐狸毛搞的她跑了三次医院,入不抵出,每天只能跟个强盗似的问家里要钱。 我——似鸽打工仔,么得感情,么得房子,么得金钱。 我——似鸽神经病,么得好觉,么得前途…… 也不敢回家。 无根浮萍似的在外地飘荡了俩月了,什么都没收获,回去指定被那帮八婆亲戚看笑话。自己现在又得了神经病,爹妈岁数也不小了,虽说来外地打拼是温窈自己的想法,她想走出自己的小城市去看看外面,可现在精神上有些问题了,以此为借口回了家,不光让人看笑话,还让父母担心。 她叹了口气,起身把那撮狐狸毛扔进了马桶,顺水冲了下去。这个病还没影响到平时工作上班,干脆先别理它了,毕竟自己钱真的不够花。吃过晚饭洗漱干净后,她从行李箱里又掏出来一个小袋子,倒了杯温水,拿出里边的安神药丢到嘴里咽进肚子。 “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的……” 温窈抬头看了看不甚干净的屋顶,斑驳又有些脏兮兮的墙面上到处都是爆皮,一道一道裂缝背着光,竟有些像无底洞。她闭上眼,一头扎进枕头里,先用被子裹好脚丫,再裹好脖子,在本就不大的床上缩着身子,只睡了三分之一。 “晚安。” 药效上来的很快,温窈眨眼就睡成了死猪,这些天心里有事,实在睡不好觉,这药算是帮了大忙。她闭着的双目里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灵魂却觉得这黑色温柔而绵软,那撮狐狸毛的事慢慢变得模糊起来,紧绷的精神开始松懈,像鱼儿入了水一样舒适自在。 逐渐的,温窈眼前的黑色掺杂进来些许深蓝,星子挂在天上,越来越明亮。她的面前开始出现山川,河流,开始出现瀑布,她看到夜空,还有半人高的风玲花,粉嫩一片,长满了小小的山坡。 “这……” 起初还很模糊,当温窈下定决心去摸摸从瀑布上流淌下来的水的时候,整个梦境丝丝缕缕的细节全都印入了温窈的眼睛。 “梦吗?好真实,水也凉凉的……” 不对,一般做梦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做梦,温窈看着这片足以认定为保护级风景区的地方,溜溜达达逛到一处清亮亮的小谭,看了看自己的鞋。难得在梦里保留原本意识,不知道梦境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温窈满心欢喜的跑过去,还没等着低头,就看见天外飞过一颗流星。 那流星在空中划的笔直,只是现实中看到的流星都拖着漂亮的尾巴,闪闪发光。梦里的这颗流星却拖着长长的尾气,像马路上飞奔的拖拉机,重点是烧的柴油。 移动速度好快。 温窈眯起眼睛,觉得那流星冲着自己飞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还有人在天上飙车?这速度,不是拖拉机,是跑车,烧柴油在天上飞的跑车。 那辆“跑车”越来越近了,有冲着温窈撞过来的趋势,温窈心说梦里死不了人,干脆站在那等着车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看的也越来越清楚,眼睛里的成像居然变成了一个御剑飞行的男人! 什么跑车,根本不是跑车,是个突突突喷着黢黑尾气的仙剑。 那男人让风吹的丝毫不慌,不如说能看到在他身前凝结出的保护罩,发丝铺天盖地的摸着浮云,竟看不出一丝凌乱。他可不管温窈惊的能塞进整个烧饼的嘴,自顾自的御剑飞行到温窈面前,稳稳停了下来。那一身大袖罗纱长衫没了风的照拂还不习惯,泼水一样的扬了整个夜幕,又翩翩洒洒的落了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飘逸非常。 温窈觉得这人优雅的自带慢镜头回放。 男人的样貌有些俊俏到刻薄,凤眼上挑,肤色莹白的像偷了月光,站在半浮的剑上,像是山谷的君王。温窈觉得他张口就能威震八方,然后对她说出一句——人类,为何踏入我的领地。 温窈想着,真的看见他张嘴了,第一个字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声音像打在心尖上的低音炮,穿过耳膜,直往内脏里震。 他说:“带梳子了吗?” “……?” “梳子,桃木的那个。” “不是……” 男人看了看温窈,狭长的眼睛一眯,从背后突然甩出条尾巴来。那尾巴比他整个人还大,蓬松而柔软的毛在后背上舒展开,尾尖像自己有思想似的搭在他的左肩上,男人从宽袖里伸出玉簪般的手指,在自己左肩的尾巴上抓了一把。 毛毛上留下了五道凹痕。 手指穿过松松软软的毛的时候那么顺滑,看的温窈也想摸上一摸。而男人当做梳子的手指突然一顿,像是卡了壳,然后那纤长的手指多顺了顺尾巴尖,揪出几缕白的闪着美玉光泽的尾巴毛。 一掸手,毛就从手指缝里掉下去了,轻飘飘的落在旁边的小潭里。 温窈盯着落在潭水里的毛,想到入睡前自己扔到马桶里冲走的毛,心里大大的一个握草。 坏了。 病情加重了。 那男人垂着眸子,把尾尖甩下去,巨大的狐尾立在身后摆了摆,像是倨傲的毒蛇,求人办事开口没有丝毫客气。 “下次再来,把梳子带上。” ☆、2019-4-20 凌晨两点,温窈的助眠药失效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赶紧翻身下床,把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惊魂未定的喘着气,直到喘的头晕眼花两眼冒金星,温窈才颤抖着手,把桌子上的桃木梳子拿起来。 上边的狐狸毛被她缕的一干二净,那毛发的触感还留在手指尖,柔柔绕绕的,极度真实。她现在只想去人多的地方,不想呆在这个屋子里,这个屋子待的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冷。温窈拿上房间钥匙和手机,险些忘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回神赶紧套了个裤子就匆匆跑下了楼。 楼道里的灯是坏的,她开着手机的手电,怕照不到的身后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来,越跑越急,眼前的台阶也越看越花眼,终于一个绊脚摔在了一楼的平台上,摔了个狗啃屎。温窈顾不上疼痛,慌慌张张把扣在地上的手机赶紧拿起来照亮,楼道外头突然窜过来一只野猫,吓得她“啊”的一声,把六楼唯一一个没坏的声控灯给喊亮了。 温窈一刻不停的跑到大马路上,不入五月的天还有些凉,路灯下吝啬的光芒和来往的车辆竟让她觉得暖了些。她靠着路灯杆子,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腿上磕碰的伤口慢慢的叫嚣了起来。又蛰又痛,温窈撩开小腿的裤子,疼痛的地方冒着血,还有些青。 她新换的住所离医院不远,这点小伤是不需要去看的,但温窈需要东西处理一下,挂个简易门诊买点绷带碘伏自己消消毒,擦一擦还是必要的。想着就起身往医院走,刚刚还跑的欢实,眼下就变成了晒蔫的黄瓜条,一步一瘸,一步一拐。 到了医院,简易门诊窗口关了,只好多花点钱挂了个急诊,买了消毒的东西后,本来打算自己上药。急诊小哥哥人还不错,看温窈一脸惊恐,唇色尽褪的样,多寒暄了几句,并且帮她处理了伤口。 “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跑出来还这么不小心。” 温窈本想接话,却不知道怎么接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说什么?说自己做恶梦了,被吓的差点裸奔出来。还是说自己碰上狐狸精了?明显怎么说都不正常,只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神经病。 温窈想了想,昧着良心道:“跟合租的人吵架了。” 大夫小哥一愣,抬头看了看温窈。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不跟朋友合租吗?” “我……” 在外不能让陌生人知道你是孤身一人,绝对不行,温窈有点后悔,应该说跟朋友合租才对。真是的,刚刚吓得她脑子有些懵,现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自己圆场道:“朋友也有吵架的时候嘛……” 小哥点点头,手上动作干净利落的帮温窈处理清伤口,啧了一声。“摔的还挺严重,从楼梯上磕下来了吧?有块皮肉都翻起来了,好在骨头没事,皮外伤,别碰水别粘汗,后天来换个药吧。” 温窈万分感谢的冲小哥点了点头,小哥笑着说不用,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又乖又可爱。伤口一动,蛰疼的厉害,心想上班之前出这么个事也是倒霉,疼成这样走路都是问题,不定得青多大一块呢。 咦?蛰……青……青蛰,青哲?怎么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个名字。 温窈神游了一会,看小哥在忙,心说别打扰人家,就自觉扶着椅子背站起来离开。小哥见状还跑过来帮忙扶了她一把,看见温窈的肩头,灵动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疑惑。 “您家里养了宠物吗?” 温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顺着小哥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小哥单手从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拽,拽了一小撮毛下来。 “好漂亮的毛啊,是狗吗,什么品种的?” 温窈看着那撮毛,一股寒意从脚心冲到了天灵盖。 不是狗。 是狐狸精! 小哥拽着那毛晃了晃,惊讶到如此少量的毛竟然手感好到这种程度,又细又软,不知道得是多么漂亮的一只宠物。他家里养狗,也喜欢狗,有心多问温窈两句,转头却看见温窈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赶紧扶着她坐下。温窈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抓着小哥的白大褂,结结巴巴的问:“我……我能……在你这呆一晚吗?” 小哥懵圈的点了点头。 医院里总有病人来往,人家的门诊不方便收留她,温窈就很自觉的在大厅里找了排椅。空荡荡的椅子摆了长长一排,零零星星的坐着几个人。凳子很凉,屁股怎么都捂不热,她穿的也单薄,整个人放松下来又有些困。刚说要睡了,一架手术车就推了过来,车上的人平躺着,然后突然跟盗墓被撬了棺材盖触发机关似的挺身坐起,二话不说“哇”的吐了一地血。 我的妈妈咪呀…… 温窈小小的睡意被打散了。 没等温窈的小心脏落回肚子呢,耳边又突然响起极不耐烦的“啧”声,那声音是男人发出来的,有点熟悉,温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兴许是自己太困了听错了,或者是人家旁边的人说话。温窈想着,就往旁边看去,离自己最近的是个女人。 不管了,趁着身边有人,赶紧睡一下。温窈闭上眼很快就犯了迷糊,身子越来越歪,越来越歪,再歪下去脑袋就要磕在凳子扶手上了。然而在脑袋奔着扶手冲上去之前,歪到了一个有些青草气息的怀里。 温窈旁边的女人本来就犯迷糊,眼前跟变戏法似的冒出来个穿了古服的男人,单单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七魄就开始往□□外钻。男人感觉到有熟悉的东西向自己身边飘来,心中暗道不好,赶紧抱上温窈,一抖尾巴,消失在医院冰冷的排椅上。 - 她是被痒醒的。 自己的小腿现在就像是放进了蚂蚁窝,尤其受伤翻起皮的那块,痒的直想把腿砍下来。温窈皱着眉头睁开眼,发现自己头枕青草地,身盖满天星,人睡荒郊野外,扭头一看,那条小瀑布又出现了。 “我???” 也不知道谁拽了自己,温窈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受伤的腿上,先看见一截玉骨葱指托着自己的膝窝,那罗纱大袖有些眼熟,青丝在肩膀处顺着锦缎滑了下来,乌发像是要融进夜空里去的。 自己受伤的地方绷带胶布已经被拆的一干二净,从这个男人手中缓缓游出几缕白色光晕,往伤口上灌去,又是一阵麻痒,温窈再看自己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男人撤回双手,帮她把已经磕破了的睡裤拉回到脚踝处。温窈试着动了动腿,竟然和往常行动的感觉没有区别,要不是看见绷带纱布什么的还扔在身边,温窈以为自己做梦摔破了腿了。 不对啊! 这才是梦吧! 温窈反应过来,一打滚滚的离男人远了些,这张脸,不是那个狐狸精吗,尾巴藏起来也是狐狸精啊。 男人见她滚远,往前紧了几步。 “你别过来!” “……” “虽然帮我治腿,我很感谢你,但是你放我回去。” 男人听话不再往前,而是甩出身后的尾巴,跟象鼻取物一样的把温窈裹了起来,然后放到自己脚边。温窈本来异常紧张,但身体整个触碰到那柔软蓬松又温暖的毛毛里,竟有一瞬间想溺死在里头算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灵窍堵的跟树枝一样不通透,样子也丑。” 温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男人说的话,是汉语,是自己都认识并且能写出的汉语,但组合到一起,怎么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男人见她不接话,捆着温窈腰部的尾巴绕了两圈,缠在了她的脖子上。温窈只觉得刚刚还绵软温暖的狐尾此刻竟有点扎脖子,刚心说是错觉呢,那尾尖就指在了温窈的眼前,点点寒光好比银针,再近一寸,就要被戳瞎了。 “你是狐狸还是蝎子啊!” 捆的这叫一个死,蹬腿也只能徒劳的蹬腿而已,温窈空着的手抓上脖子间的狐狸毛,想着扒开来顺便咬一口,温窈却觉得自己抓在了仙人球上,扎手的很!清冷又带着几丝怒气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男人问她:“妖王在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告诉我,妖王在哪。” 温窈心说这叫什么事,脖子上的刺痛感居然跟真的一样,手也不敢抓,哪都不敢碰,生怕这只狐狸精一生气把毛都炸起来,给自己戳成筛子。温窈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回答这完全没由来的问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妖王在哪。” 醍!醐!灌!顶! 温窈记起来了,如此熟悉的称呼,不就是那个象征着自由与哲学的男人吗! “保加利亚!” 狐狸精听后顿了顿,似是疑惑了一番,显然有些不信。可尾巴上的毛软了下去,温窈只觉得这毛一软,自己就摔进了刚刚弹好的棉花堆里,忍不住摸了摸还捆在自己腰上和胸前的狐狸毛,绵软细滑,蓬松的很。温窈好奇这条尾巴虚胖到什么程度,食指就戳进了尾巴毛里,一直戳进去整根手指还没摸到尾巴骨头。 好厚的毛啊,温窈扒开两层,又往里戳了戳,直戳到一层细肉,狐狸精全身都震了一下。 他察觉到那双不老实的手,抽回尾巴,耳尖上浮起一小片粉红。 ☆、2019-4-21 温窈被他一松尾巴甩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在泥上砸了个爱你的形状。温窈顾不上屁股疼,一心想着远离危险,保命要紧,所以撒腿就往远处爬。爬了没两步,头顶处的空气突然硬化凝结起来,温窈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撞了上去。 很疼。 完全不像是梦。 男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上心头,好听的声音洒在温窈的耳边,七分怀疑,三分惊讶。 “你不认得我?” “不认得……” 温窈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妖精,只在电视里看过西游记。什么三打白骨精盘丝洞孔雀精之类的,那都是很早的事了,这种全息的,没玩过。 “我叫青哲,你真不认得?” 温窈刚想说——您叫什么跟我没关系,求您放我走。可记忆中竟隐隐约约的浮上来些星星点点的碎片,堵了她要说的话。温窈不自觉的抓了抓自己已经被男人治好的腿,这个名字是有些耳熟的,刚刚在医院自己脑子里还过过这两个字。 青哲? 温窈的脑子快转出火星花来了,跟高速运行的扫地机一样,把记忆中尘封的泥土一层又一层的刷薄,在尘土飞扬模模糊糊的地底层,温窈看到那地方丢着一个墨绿色的本,歪歪斜斜的插在时光回廊的泥土中。 那个本很旧,但主人把它保存的很好。这个本是温窈上初中的时候买的,那会没什么零花钱,也就去小商品市场跟同学淘画卡收集个封皮什么的。这个本当初被丢在三十元的那一摞商品里,墨绿色看着有些压抑,温窈又往下翻了翻,三十多的本那一摞全是小清新的风格。 这本子的大小也好风格也好,和别的本子完全搭不到一起,鹤立鸡群,极为突兀。页数不多,纸质很硬,不像是拿来写笔记的本子。温窈本来拿起看了看又放下了,一来是本子太贵,二来是这本也实在不好看,跟同学转了一圈要回家的时候,温窈却满脑子都是那个本。 她又折回去问老板买那个本,老板生意红火,没怎么搭理她,匆匆收了温窈三十块钱就去招待别人了,于是这个本就被温窈买回了家。 这个本买回来,温窈摸摸没有一毛钱的口袋,丝毫不觉得肉疼。相反的,她总会在台灯底下盯着这个本,觉得很值。封皮每天长得都一样,可细看又觉得不一样,浅淡到几乎瞧不见的花纹,在某天晚上温窈竟看出了那是只狐狸。 是白色的狐狸。 自称青哲的男人看见她抛下自己神游天外去了,有些不满的用尾巴扇了温窈的后脑勺,拍的温窈整个人往前一扑,终于从记忆回廊中醒过神来。青哲双眸一眯,看着温窈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又问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温窈?” 温窈心说我是,但如果说了“是”,狐狸精就更不会放自己走了吧?有什么疑惑也得先出去再说,这地方恐怕不是梦境那么简单。要说是自己神经有问题,可半夜去医院遇上的小哥也看到狐狸毛了呀,那就说明这些不是自己的幻想,她温窈还没傻到连这些都暴露出来。 青哲觉得自己的问题一个一个都扔进了悬崖里,没个回音。但青丘山危在旦夕,目前也只有那个叫温窈的女人可以帮他渡过难关,只好耐着性子再问一遍。 “太监温窈,是不是你?” “你什么毛病?” “没有毛病,整个青丘山的狐狸都叫你太监温窈。” “我!” 温窈条件反射的顶了回去,本想狡辩。 ……然后回过味来,现在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刚刚说好的不暴露呢?秒打脸。青哲见了她这反应,眸子里反射出的光芒似乎转了个圈儿,整个眼珠子都通透了。温窈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心里模模糊糊知道青哲跟自己的本子可能有点关系,但问题是她现在小命可能不太好保。 青哲的尾尖蜷成小圆,把温窈低着下巴颏托了起来,温窈只觉得一阵香风,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了,精神有些涣散,不自觉的对上青哲俯下身仔细瞧她的眼。 青哲的鼻子,下巴,双眼,睫毛……那是画都画不出来的美貌。温窈没怎么夸过别人好看,她脑子里想的就是——要老命的好看。青哲看着她却皱了皱眉头,拖着温窈下巴的狐尾也收了回去,嘟囔了一句:“传言是真的,你的魂魄真的不会被勾出来。” ……敢情你刚刚在这跟我抛媚眼是勾我魂儿呢? 不过在得知温窈的魂魄不会被勾出来后,青哲少有的露出几丝恭敬的态度,他收回狐尾,冲着温窈行了个礼。 青丘狐族的行礼动作高贵而优雅,只把手掌张开,放在自己的锁骨之上,微微颔首并且闭目三秒。闭目——代表信任;双手放在锁骨之上——代表尊敬。这算是青丘狐族最高的礼数,如今对温窈行了,意思就是绝对的和好。 虽然……温窈看青哲的眼睛,礼行的有些勉强,也有几丝不屑。但温窈不是没礼貌的人,他都行礼了,温窈也站起来回了个礼,学人家的样子不太好,她又不是狐狸精,就单单颔首表示回礼。 温窈又一次醒来了,在自己的小破屋子,不是医院。 这次醒来,她的脖子上多了个吊坠,冰种翡翠的小狐狸,摸上去微微发热。要说惊讶是有的,但温窈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冷静,好像这些事是在意料之中。她拖着那个吊坠,唤了一声“青哲”,翡翠从狐狸心口的位置发了下亮光,当做回应。 “我真的被卷进怪事里了……” 并且她还知道这个怪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只不过现在她需要进一步证实,毕竟那是将近十年的东西了,尘封了太久,好多不确定的记忆,模模糊糊零零碎碎,不能被当做线索。 温窈下床准备洗漱,但平时没戴过这种玉坠什么的,绳子又有些长。她摸了摸颈后,居然没有能调节的东西,只好把坠子塞进衣服里,起初还觉得这坠子凉人,可没过一会就温热起来。温窈没管,撅着屁股刷完牙站起身来,玉坠打在胸口上,猛地烧了她个机灵。 “我去!什么玩意,烫死我了!” 温窈二话不说赶紧把坠子拽出来,一拽却发现那坠子卡在了领口上,有什么长手的东西抓着她的衣服把自己裹了起来,露出只有拇指大的一条润白如玉的尾巴。 这什么,小狐狸?这么小的狐狸? “青哲,是你吗?” 狐狸听了,赶紧把尾巴藏起来,啪嗒一声变回玉坠,贴在温窈的胸口上,温度依旧高的吓人。温窈扒着衣领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握草。 温窈把坠子拽了出来,拴在手腕上,绕了好几圈。 - 工作的事温窈没放下,趁着天还早,赶紧订了车票回家找本。温窈有写日记的习惯,偶尔也会写写乱七八糟的脑洞,那个本子温窈没舍得记日记,毕竟页数不多,就写了个小脑洞上去,而那个小脑洞的主人公之一,貌似就叫青哲,是青丘山上的一只七尾狐。 温窈见青哲已经见了有个两三次了,这件事又是怎么扯到自己身上的,温窈完全不知道,而且听青哲的意思,他还知道有温窈这么个人。 什么时候写过自己的名字上去了……温窈真的想不起来。她在火车上一边觉得自己有病,需要看医生,又一边觉得这事情棘手,因为自己的腿现在真的好了。 也许没好,现在还在梦境里? 温窈撸了撸脑门,试着让发际线往上走一走。手腕上的坠子随着自己的动作从袖口里露了出来,悠悠达达的坠着。没等温窈把坠子塞进去,它就突然变成了一只白乎乎的东西,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还没等温窈看清楚什么样子就自己钻进了袖口。手腕处毛茸茸暖乎乎的,这触感,让温窈想起来学校门口五毛钱一只的小鸡。 火车上人多眼杂,温窈也不好多问什么,自言自语的可就更像神经病了。好在车程不是很长,温窈想知道的一会就能全都弄清楚,这种玄乎的东西让自己碰上了,温窈觉得还是挺新鲜的。爸妈在家,见温窈回来挺高兴,嚷嚷着去外边炒俩菜回来,老俩日子过得节约,温窈突袭回来看到桌子上的泡面,心里还是酸了一下。 二老出去后,温窈才翻箱倒柜的把自己那个墨绿色的本找出来,因为初中的时候自己在上边写了点难以启齿的弱智脑洞,还给自己同桌看了,被自己的同桌喷的一无是处后,同桌居然厚着脸皮催更。不过那时候实在没有课外读物,这个脑洞成了前后六桌唯一的消遣。 同桌一边嫌弃一边等着她往后写,可是那时候临近中考,温窈没填上坑,一直那么撂着待着,一放就放了将近十年,如今拿出那个墨绿色的本来,温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有些泛黄,墨绿的颜色不如以前扎眼了,小狐狸的图案也模糊了。 她翻开本,一张一张的看,除了吐槽文笔烂和字烂,温窈发现这本坑了的小说中真的有自己的名字! “温窈的魂魄是不会被勾出来的,温窈和青丘山的人们世代交好。” 前言不搭后语!怎么突然写了这么一句话?!温窈仔细看了看这写作的笔迹,那后边的长线,是小蝌蚪吧,是犯困的时候写错了角色名字了吧!?温窈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后面越写越热闹,越写越大,所以卡了文就再没碰过。 整篇文没什么看点,大概就是说青丘山的狐帝叫青雅,这只狐狸是个女中豪杰,也是青丘山上唯一一只九尾狐。她的左膀助手就是青哲。狐族因为灵窍开的早,又善于招魂勾魄,被妖王拿来烧死救人,聚齐挚爱残魂,因此残害了好几百只狐族的小狐狸,还砍了青哲的尾巴。 至于妖王,详细的温窈都没来得及写,只是说妖王多么多么NB,多么逆天,但是从不露面,因为温窈坑了,她压根就没写妖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温窈自己都不知道妖王是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不开心的时候写写脑洞而已。 青丘山最后是要被烧的,一只狐狸不打算让他活。而且温窈发现自己的脑洞里错误百出,她偶尔会把青丘山的位置写错,一会在东边一会在西边,这些暂且不提。那个时候单纯的就是想写个虐文,为了虐而虐,完全没有意义,可温窈就是把他们往死里写的。最后只留了一句话,找到妖王并且杀掉,还能挽救青丘山,挽救狐族。然后到这就停了,开始准备中考了…… 温窈手心全是汗,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个人物的设定,这么一篇毫无看点的脑洞,瞧的温窈从头凉到脚脖子。她写的不多,终于翻到中间靠后的一页。 那一页显得很新,是最后一页了,最后一页的最后两句话,是自己不熟悉的字体,是不属于自己的字体。 上边写的——温窈太监是s.b,这sb知道妖王在哪,挖坑不填没J.J! “握草!” 坑爹同桌,让你害死我了! ☆、2019-4-22 温窈大掌一挥,把本扔在了地上。 手腕上的狐狸坠子突然被甩脱了出来,直往地板上砸,温窈吓得心脏一紧,瞬间飚速一百八,好在那坠子却在落到地上的时候变成了人形,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温窈的卧室里。 吓死人了,以为要碎了呢。 青哲很明显有些不满,弯腰从地上捡起本来,刚要翻开看,就被温窈一巴掌夺了回去。 “看人脑洞也太不地道了吧,很羞耻啊!” 青哲也不是非看不可,看她把本搂在怀里,恨不得将胸口都挤的凹进去,也不打算去抢。他第一次来女孩子的房间,想好好参观一下。 温窈的屋子整体基调为橙色,混着点淡紫的花瓣图案,颜色不至于太过热情,也不至于太过成熟。屋子不大,但床很大,应该是个三人床,床头柜光看雕刻工艺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货。床边的台灯形状是一大朵风玲花,弯弯曲曲的从枝叶上伸出几片绿叶来。床的对角有张电脑桌,上边的小柜子格里全是化妆品,还有小镜子。 很规矩的女孩房间,比她租住的屋子要精致漂亮太多了。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卧室。” 青哲看着温窈床上的抱枕鸭,脖子长的比例失调,得有大概四分之三人长。那是温窈的睡觉抱枕,把腿跷上去贼舒服,柔软又有弹性的鸭子,简直就是温窈晚间必不可少的入梦工具。青哲看着好奇,拽过来捏了捏。 软乎乎的……但是没有自己的尾巴软。 温窈本想阻止青哲捏自己的鸭子,可窗帘外的阳光洒在青哲好看的侧脸上时,阳光和这个如玉的人揉在了一起,耀眼的让她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转移注意力。 温窈在心里□□的赞美之词几乎涌出胸腔,直往嘴边送。她在脑子里搜罗描述青哲美貌的词汇,挑挑拣拣看看哪个比较合适说出来,哪个才配得上青哲的天纵国色,以至于忘了要回青哲手里的抱枕。 真好看啊,简直满足了自己所有的幻想。 青哲看着这些东西新鲜,到处转了转。温窈又拿起本子,多翻了两页,仔仔细细去找青哲的人物设定。可惜当初文笔太烂,除了写外貌“帅得一塌糊涂”,别的屁都没描述出来。 如果自己给他加设定呢,如果自己把结局写上呢,青哲会不会就回去了?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像个疯子,而且这事也不能跟爸妈说。他们只会打趣自己——单身酸疯了,想要个男朋友。温窈也组织不出很好的语言来描述这件事,应该怎么说呢?告诉爸妈“女儿小时候写的脑残小说,里边的人物活了,女儿现在需要去书里拯救那些毛茸茸的大尾巴。” 温窈保证这一通话说出来,爸妈会出钱请她去精神病医院看病。 可她也接触过青哲了,按说书应该自动续写,温窈想着就又翻了一遍最后一页,醒目的“温窈是太监”横在结尾上,像条挡道好狗。温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来,想把这句话勾掉,把关于自己的全都勾掉,整片大坑脑洞就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可行。 温窈撸了撸袖子,坐在电脑桌前,平铺开那个本,找到有自己名字的几句话,认准了就拿笔尖戳了上去。然而……这个笔在距离本子一毫米的地方剧烈的晃动起来,温窈两只手攥着都没法让这支笔安静下来,笔尖像是戳在钻石上似的,一个头发丝的距离都不往纸张上靠。温窈心说——求你了,勾掉吧,勾掉自己的名字就好!倒是配合一下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被激怒了,剧烈晃动的笔在温窈手中变得狂暴,温窈有一瞬间觉得这笔扭动摩擦的烫手,没等温窈再往本上戳,整个笔“砰”的闷响了一声,炸了好多墨。 温窈傻了。 她还虚攥着那只已经炸了的笔,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青哲听见动响,慢悠悠的走过来,看见温窈被墨崩了一脸花,挑了挑眉。 自爆?! 温窈眼角瞥见青哲,赶紧摇了摇脑袋,脸颊上有些疼,还有什么东西顺着脸蛋滑到下巴上,“滴答”一下,在纸上开了个血花。 刚刚的爆炸碎片擦过温窈的脸,已经叉进了天花板里,这一下要是冲着脑门来的,温窈现在估计已经是个死尸了。她心想把本上的血滴擦掉,顺手就往桌边拿了两张纸抽,扭回头来发现血滴不见了! “哎,我没翻页啊?” 温窈再三确认是这片没错,可血滴确实不见了,她想着翻一翻,看看是不是自己真的弄错了,手指捏到页脚的时候,整张纸就和放了好几千年的文物似的碎成了渣渣。温窈槽都来不及吐,整个本子就碎的连它亲妈都不认识了。 没有一丝丝防备,没有一丝丝顾虑,你就这样消失…… 没法玩了,这本耍赖。写个名字上去都了不得,现在直接滴血认亲了,温窈抬头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青哲,没消失,甚至还拿了她一把桃木梳子,优雅而从容的梳着自己尾巴上打结的毛。 温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温窈现在欲哭无泪。 温窈脑瓜疼。 她要做与青丘山交好的太监了,而且她要带着青哲去拯救狐族,帮大尾巴们找根本不存在的妖王。 什么辣鸡剧情。 温窈盯着青哲梳尾巴,想着能不能和青哲谈一谈这件事,告诉他——其实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你不是狐狸,你就是点笔水,躺在纸上的笔水。青哲感受到温窈的目光,接了上去,看到这个女人托着腮,生无可恋的样儿,也不关心询问,而是举着手里的梳子,问道。 “这个能不能借我。” 温窈没什么心情跟他闹,而且青哲这语气根本就不像是问话,她叹了口气。 “哎……送你了。” 青哲听了,尾巴尖不自觉的晃了个圈儿,伸手把梳子揣进袖兜。温窈看着好奇,就问了一句:“你们青丘山都没个梳子?” “没有。” “那你们平时怎么梳理毛发。” “用舌头。” “……” 温窈一根手指横着拖住了自己的两个鼻孔。 这也太太太那个了……虽说动物用舌头梳理毛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小猫小狗都是这也的,可一想到青哲这么个大美男扭着自己的身子伸出自己粉红的舌头,从尾巴根一直苟着脖子舔到尾巴尖。那画面,色.气。 好像脑补了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她很想看。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青哲:“你能不能舔尾巴给我看啊?” 青哲一双凤眼盯了她好久,像在看一个智障。 温窈也就那么一问,没真的指望青哲迎合她什么。不过由此也算是明白了——青哲偏离了自己的设定。他会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有自己的取决,一举一动不是完全按照温窈自己的想法来的。 明明我就是上帝,但是好像什么都取决不了啊,憋屈。 温窈去洗漱间洗了把脸,青哲好奇的跟了过去,看着那个银色的东西里居然会流出水来,小心的摸了摸。温窈洗了一半,“嘶”了一声,碰到刚刚划出来的口子了。她一抬头就看见挺长的一道划痕,爸妈出去买东西,回来看了肯定要问的,所以她把目光投向了青哲。 青哲:“?” 温窈:“能不能帮我治好这个伤?” 她指着脸蛋,扬着脑袋,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站在青哲面前。温窈发现青哲还挺高的,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穿的宽袍古服,也挡不住青哲的好身材。玉带的位置和松紧,让她对青哲的腰宽以及腿长一目了然。这比例,堪称完美。 青哲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从那张普通平凡的脸上,除了看到“单纯干净”两种意思,别的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尤其身材,连自家姐妹的一个手指尖都比不上。 这么普通的一个人,连灵窍都是堵着的,半分法力都没有,怎么就和青丘狐族世代交好,还知道妖王在哪?他们都找了快十年了,要不是这次三生火太过棘手,他也不会去恳求阿因和阿果搭建通灵间长廊,自己还冒险跑来找她。 这么个废柴,有用? 青哲盯着温窈脸上的伤,想起袖兜里的桃木梳子,抬手给她治愈,顺便又尝试用魅惑勾了勾温窈的魂。这魂跟个镇山石似的,勾了半天纹丝不动,只好放弃。而温窈就觉得青哲在冲她抛媚眼,泛起一阵花痴。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想多了。” 温窈“啧”了一声,暗叹他不懂怜香惜玉哄女孩子开心。 中午要是在家吃,下午就得赶紧走,面试时间是下午五点,温窈可不想把这个工作弄丢。可这两天怪事连连,温窈买了回来的车票,就把回去的车票这一茬忘了个一干二净。等温窈脸上的痒感结束了,一照镜子,心中惊叹——完美。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把手机拿了起来,订票。 青哲跟着温窈回了卧室,看见温窈拿着手机在那摆弄,屏幕不停变换,便好奇的凑了过去。温窈又闻见一阵暖而绵软的香气,说不上来是香气,就是闻起来心都会化成水的气味,还有些青草晨露的味道。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真好闻。” “这是什么?” 青哲没回温窈的话,而是盯着她手里的手机询问,温窈本想告诉他这是手机,但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青哲对自己“无能”这件事是有些看法的,那小眼神,□□裸的看不起。所以清清嗓子,把屏幕一关,道:“这是我的法器,除了我能操作,别人都不能控制它。” 青哲看着,不说话,也不点头。 “不信啊?不信给你操作一下,看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她把手机递给青哲,青哲疑惑的接过,先拿着这扁平的四方块颠了颠,然后学着温窈的样子用手指在上边划了划,甚至在指纹解锁的地方戳了戳,除了感到这个四方块震动了几下,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青哲看温窈的眼神又变了变,然后由着温窈把手机拿回去,刚一到她手上,屏幕就亮了。 “都说了,你还不信。” 扳回一局,她心里有点乐呵。温窈继续订票,交钱,搞定之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去厅里倒杯水喝,水举到唇边还没往嘴里送,门就被敲响了。 “来啦来啦!” 温窈放下水杯,小跑着去开门,手摸到门把上的时候,看见身边站了一个高挑的男人。 “……你过来干什么!” “响了,好奇。” “你真是够了,快变回玉佩的样子啊,要让爸妈知道我在家藏男人,我老命不保,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青哲虽然不是很懂,但温窈是唯一能帮他们找到妖王的人,所以听到温窈“老命不保”,心里还是掂量了掂量,听话的点点头,站在那,开始发愣。 “快变啊……” 青哲的脸色有点白。 门又响了,温窈慌张的小声催促他:“你还等着干嘛?” 两条好看的眉毛一皱,像在青哲的脑门上趴了一条虫,虫尾巴还抖了抖。温窈听见青哲暗暗的清了清嗓子,站直腰板,挺直身形,神情严肃的道。 “变不回去了。” ☆、2019-4-23 温窈现在有一种——明知道考试再挂科没有学位证,最后一次补考却没看书的感觉。 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青哲还小小的白了她一眼,那意思这事跟我没关系,都是你的锅,你得自己背着,别往我身上撒泼。 “去上我衣柜里藏着。” “凭什么。” “凭我知道妖王在哪。” “……” 青哲听话离开了,虽然很不情愿。他扭头进屋老老实实钻进了温窈的衣柜,蹲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裙子大衣底下,这受气包的蜷缩姿势,就差给他装在盒里,然后在盒子盖上标注——求带走,求包.养,吃的不多会暖.床。 为了族人,他忍了。 饭桌上大概寒暄了几句,大抵就是问问温窈在外面习不习惯,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如果觉得辛苦可以回家,再找别的工作也行。温窈听着,笑眯眯的跟爸妈说没关系,扒着饭的碗却几乎扣到了脸上。关于狐狸精的事情温窈一口没提,这事提不提的意义不大,别人帮不上忙,爸妈还会担心她是不是压力过大产生幻觉,神经有问题了。 虽然二老很想女儿,但也知道温窈辛苦,吃完饭就让她去睡个午觉。温窈趁着爸妈不注意,把那份单独留出来的鸡腿和鸡爪盛在碗里,拿进卧室,关上屋门。 她没敢喊青哲的名字,而是轻轻拉开柜门一条小缝,往里看去。 柜子里的男人歪着头,枕在硬硬的柜身上,一脸疲态的睡在角落里。宽袖上露出来的手指上有些伤痕,脖子上也有,温窈很好奇这些伤是怎么来的。青哲会治愈术,光见这几面,都给她用过两次了,那留下这些伤痕就更奇怪了啊。 青哲也没有睡的很沉,察觉到有人过来,摆正脑袋,见温窈盯着他脖子上的伤,抬起尾巴盖了个严实,动作优雅,像个抱着琵琶半遮面的美人。 “怎么伤的?” 温窈见他眼神飘忽,不想说,也就没打算刨根问底儿,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是不是写过青哲脖子上的伤,刚看了一遍本,也没写。现在再想去翻,已经是一捧渣渣辽,毛都找不出来。温窈打开柜子门,道:“出来吧,爸妈休息了。” 青哲猫腰从柜子里出来,看到桌上放的鸡腿和鸡爪,听温窈说是给自己留的,他却摇了摇头。温窈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狐狸吃东西呢,以前家里不让养猫,她就去喂路上的小野猫,看它们吃东西都能看好久。 温窈本来想着问问青哲怎么突然就不能变回玉坠了,但青哲似乎有些困倦,细看眼里还有小血丝,动作也有些不利落,反应迟钝,显然是修仙的后遗症。可是就算他困了也挺直腰板,一脸严肃的在桌边坐着,像个倔强的山大王。 温窈没管他,一个自己不熟悉的男人也不能让她上自己的床啊。可倦意就想传染病一样,温窈也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再三思考下还是自己先上床休息了。没等温窈彻底睡着,就看见一只并不算太大的小狐狸窜上了床。 小狐狸整个身子也就小臂那么长,但尾巴很大,与身体等大,比身体更虚胖一些,当然这尾巴比人形的时候小太多。狐狸通体润白,荧荧发亮。她躺着看小狐狸踩在床上,还能瞧见粉粉的爪垫,温窈很想去捏一捏,但看见爪爪缝隙里冒着寒光的指甲……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捏捏被子里的棉花算了。 温窈的睡意一下被击退了不少,眼神忍不住总往小狐狸身上飘。青哲一双眸子总要露个缝隙盯着她,他好像知道这个女人要对他下手。可他确实困了,推了推前爪,抖了抖尾巴,整个腰都拉长了两分,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尖牙和粉嫩嫩的小舌头露了出来,还在嘴里卷了卷,剩下的六条尾巴也跑了出来。 准确的来说是五条半。 青哲是七尾,这是温窈当初留给青哲的设定,看到那条不太灵活的断尾,温窈心里还是膈应了一下。就好像……那条尾巴是自己折断的,都怪自己当时瞎写。 不过谁能想到自己书里的人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这呢? 温窈自责了一下,她没把狐狸赶下去,就当养个宠物。小狐狸也不客气,趴在床上,下巴蜷缩在腰间,用尾巴盖在自己身上,裹了个团子。从温窈的视角看,青哲完全变成了一个大毛球。 想到下午的火车,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青哲她要怎么带走? 人形没身份证,宠物形态过不了安检,她两点半的火车,现在十二点半。她盯着青哲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那团球入睡倒是很快,均匀的呼吸推在尾巴上,毛毛轻轻晃了起来,像落了一层光晕。 仔细想想,青哲每次找她都是晚上,白天这么困,难道是蝙蝠属性,夜行的?可这个设定温窈没加,想想这几天青哲的表现,晚上确实比白天精神多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的伸出手,想摸摸近在咫尺的小可爱。离着还有一点距离,温窈就感受到了从青哲身上传来的温暖,她屏着呼吸,小心摸到那层毛上,然后光速的把手抽了回来。 扎手的。 像摸了仙人球。 还是大刺很硬的那种。 “……” 温窈放弃了,又胡思乱想了一会,沉沉睡了过去。 一点半一到,温窈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青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粉爪爪拍了上去,把温窈的闹钟关了。 他白天是不能走通灵间的,那玩意邪性,过了午夜十二点,阿因和阿果会把通灵间的长廊架起来。他可不想温窈因为任何事情不睡觉,温窈睡不着,他就带不走她。青哲站起来,在床上轻轻溜达了两圈,毛发竟然蒙上一层粉红,他不确定死睡术对温窈有没有用,但还是抖了抖身上的毛,那些毛落到温窈身上便消失了。 死睡术只对已经入眠的人有用,温窈现在睡的比较沉,效果还挺好。现在的温窈,有个神仙在自己床边渡劫她都听不见,期间温窈的父母来看过温窈两次,青哲就钻进温窈的被子里,反正她床边还有个藏在被子里的鸭子抱枕,二老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觉得温窈平时工作太过辛苦,连叫都没叫温窈起来。 等待的时间或许会很漫长,可睡觉的时间会过得很快,眼睛再一睁,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青哲醒来,钻出被子,抖了抖被压趴的毛,走到温窈枕边。人形幻化出来后,直接撩开温窈的被子,扛麻袋似的抱上温窈,消失在房间里。 - 她是被熏醒的。 眼皮没等着睁开,面前就一片明亮,实在刺眼。她总觉得自己很久没睡过好觉了,这一觉睡的真心舒坦,全身汗毛都睡趴下了似的。可这叫起床的方式也太差劲了,炽热和烟熏味呛的她从沉眠中醒了过来,温窈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远处一片幽蓝火山。 她这辈子还没见到这么大的火,离着那火还有些距离,温窈都觉得身上一滚接一滚的热浪扑过来,烟熏味呛的人口水都咽不下去,卡在喉咙里。 “……?” 天黑了? 我在哪? 温窈倒吸了一口“热”气,心道——不是吧,难道我又来青丘山了? 似乎是证实自己的想法,青哲修长的身形很及时的映入了温窈的视网膜。他立在崖边,看着远处的火光,见温窈醒来之后还是一脸懵圈,便一把过去给她整个人拽了过来。 “妖王一日不除,三生火便还会光临青丘山,我已经……” “我面试呢?” 温窈知道,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具体几点不知道,但火车确实错过了。 “闹钟呢,为什么没响?” “我关的。” 理直气壮。 温窈刚刚睡舒坦的汗毛,被“我关的”这三个字激的全都立了起来,她如果是个犬科猫科动物,现在炸起来的毛根根都能当针用。她会把青哲放到自己的背上使劲搓,自己亲自来当这个富婆快乐球才解恨。温窈气的一把抓过青哲的衣领,眼里居然喷出了眼泪花。 “你为什么关我闹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知不知道简历通过这么大的公司是很难的事!?我好不容易拿到面试名额,还换了贵的地方住,我已经一毛钱都没有了,现在就是天天买便宜馒头和盐水充饥而已!我爸妈在家都吃泡面给我攒钱了,你要我怎么再问他们要钱!” 青哲看着眼前睡的头发蓬乱的女人,虽然不是很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本想狡辩两句,但温窈那眼泪珠子跟灌到他喉咙里似的,青哲突然觉得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所以他只是虚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看看那双焦急又愤恨的眼,青哲把头别了过去。 温窈抓着青哲的衣领发怒,可青哲一别过头去,脖子上那道伤痕跟刺一样的扎进了温窈的视线。她很在意那道伤疤,很在意青哲的断尾。青哲这么漂亮的一只狐狸,连自己尾巴尖上的毛打结都不能容忍,怎么可能会不在乎自己的断尾呢? 她把手松开了。 青哲穿的规规矩矩的大袖华服被温窈拽的衣衫不整,皱皱巴巴。她看见青哲的眼神中有些失落和愧疚,老阿姨还是于心不忍,先服了软。 “我没怪你……但是有什么决定你一定要提前和我说,你要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生活上顺利了,不是能更好的帮你吗?” 青哲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眼睛撇过火光,又正眼看了看温窈,小小的点了下头。 “是我的错,我要怎么补偿你?” “哎……”温窈一摆手,“补偿不了,面试机会已经没有了,我就是想要个好工作。”她说着还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么得事业线,么得好工作,不如我的都在往上爬,人家皮囊比我好,老板愿意带出去。我们这一行,看脸看的厉害。” 青哲不知道什么叫事业线,但温窈对自己的皮囊不满意青哲还是听明白了。他看了看温窈开拖拉机都不带打颠儿的胸口,若有所思,但还是冲着温窈吹了口气。那口气的颜色粉红粉红的,直钻到温窈的身体里,温窈吓了一跳,刚想问他干什么,就觉得一阵闷胀。 “怎么回事……” 三秒后,温窈的小背心“撕拉”一声被撑破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长了出来,沉甸甸的,是自己不熟悉的重量。衣服此刻就显得不太合身,两个胸前的抓印图案被撑成了两个肥猪蹄。 温窈捂上自己二十五年姗姗来迟的二两肉,那份柔软竟然如此真实,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脸“蹭”的一红。 ……我敲! ☆、2019-4-24 “永久的吗?” 青哲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离开我超过七天就会变回原样。” 温窈不太习惯的托了托,真的是沉甸甸的,但是……这个杯有点大,她比较瘦小,有点突兀了。 “能不能再小一点?” 青哲说:“姐姐们都是这样的。” 温窈悲喜交加。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身材干瘪,又不是特别高挑的那种,所以真的是一点都不出彩,她很羡慕事业线深的人,从小就羡慕。所以在写青丘狐族的女性的时候,温窈就设定了这个——身材好。但具体怎么身材好,温窈没写,因为她笔力有限。 收了人家的礼,温窈也好好跟青哲道歉加道谢了,尽管自己完全不清楚应该怎样出手帮忙,却还是询问了一下青哲目前要解决的问题,看看自己能从哪入手。 提早解决问题自己也好回到正轨。 青哲跟温窈大致说了一下青丘山的情况,温窈听得入神,不光是因为自己的设定有变化,还因为青哲这个狐狸精。 青哲的王者气质已经和自己的设定出入过大,在她脑洞里的定义,青哲是狐帝的左膀,尽管地位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次前来估计也是狐帝的命令。但青哲这一身傲气和略有些目不容人的寡淡神情,已经和自己描写的“忠犬下属”性格,相差甚远。 而青哲此刻看着这位太监温窈,心中也敲起了拨浪鼓。传闻中世代交好的□□凡胎,走路都驼背,不清楚怎么和强大的狐族挂上了勾。 但是所有人都说她温窈个厉害角色,没有狐狸能把她的魂魄勾出来。 别说是□□凡胎,就算是狐狸之间也是能勾出魂魄的,当一只雄性遇上自己勾不出魂魄的雌性,就要想方设法把这只雌性搞到手,成亲产仔走完一整套流程。这个规矩是上任长老定下的,确实会提升后代的狐媚术效果,也是温窈的设定。 但青哲很强,所以他么得对象。 当初知道温窈不会被任何狐狸勾走魂魄的时候,他们青丘山的雄性还找了好多天,可这位“与青丘狐族世代交好”的大人从未露面,长老们也只是听闻传言而已,告诉他们不可违背。青哲的狐媚术最为厉害,当初被推着去找温太监,如今找到了,试过了,确实勾不出魂魄来。 但……温窈不会被自己勾魂,也不代表她厉害。在青哲的眼里,温窈就是没有利爪和尖牙的肉球而已,在青丘山可能自保都是问题。 温窈可不知道青哲在脑子里打她的坏话小草稿呢,大抵听了听青哲所说,没什么线索,还是自己写的那点单薄东西,对找妖王的事帮助不大。并且青哲字里行间的“温太监”叫的即为顺口,温窈赶紧叮嘱他。 “叫温窈,温窈就行了。” 青哲听了点头算应,并且建议先带她去见长老,去见整个家族的人,然后一起商量对策,温窈听了有点犯怵。 当初写坑的时候温窈可是写了一大家子,一只青哲她都应付不来,这一家子狐狸温窈头都得炸了。尤其有一个花尾巴的狐狸,那是个表面奶狗内心跳脱到不行的神经。具体叫什么来着……还和青哲有血缘关系,最明显的就是那个花狐狸后背有一条毛色杂的不能再杂的大尾巴。 所谓相由心生,那只狐狸要是晃晃尾巴,看得人眼都晕,更别提有多少花花肠子了。 但都答应人家帮忙,温窈也只好随着青哲去议事阁。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危崖,对面冒着幽蓝火光的山丘就是青丘山,危崖背面就是议事阁和眠林,都是狐族的领地。 危崖到议事阁的路是一条小山路,特别长,给狐族的小崽子们用的,幼崽刚生下来也不是都能化形,只有化形后才会逐渐学会各种法术,这是温窈的设定。如果是青哲自己,可能也就是一跃而上的事,但带着温窈,就只能靠腿走了。 山间小路下了坡,便是两眼小泉,流水潺潺波光粼粼,青丘的月很大,从天上映下来的月色投进水里,反射到温窈的身上,织了一层光网。星星点点的小花坠在木从里,夹道两侧有些矮竹,撒娇似的拽一拽着青哲的衣摆,青哲也不管它们,只顾着往前走。温窈看见青哲背后如瀑的长发在月光下闪耀的光华,就像夜幕中抖碎的星子。 温窈跟在后头看的出神,小路上铺着石子,压的很实,温窈出来可没穿鞋,这石子路真是做了免费足疗了。温窈越跟越慢,青哲已经走得很慢了,但身后的人还是拽住他的后摆,撑着膝盖,后背弓成了虾米。 “等会儿,说好了,下次带我出来,帮我拿鞋。” 青哲看着温窈站在那,左脚踩右脚,右脚又踩左脚。天车温窈不能用,她没法力,站不住的。那怎么办?用真身……? 开什么玩笑,他在狐族身份高贵,死也不让温窈两条腿架在自己脖子上。 可是温窈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一抬头,对上青哲的脸,见他面色有些怪异,也不问,直接说:“哎,我写……我记得你们的真身是很大的吧,你能不能带我去议事阁?咱们也好快点。” “不带。” “那把你鞋借我穿。” 青哲眉毛拧了拧。 温窈撇了撇嘴,腹诽青哲小气,大家都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互相帮助才对。谁知道青哲这么不配合,刚摆手说算了。就看见眼前的青哲身上灌上一层茶白色的光芒,狐尾从身后甩出,大片落叶被青哲激了起来。温窈赶紧闭上眼睛,怕沙土刮进眼睛,以为要发生大事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耳边响起空灵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上来。” 温窈睁开眼,一只比自己高出三个人的巨大白狐出现在她面前。 这只白狐像是从月亮上剪下来的,闪着荧荧月光。四肢修长有力,整个身体呈流线形,窄腰翘臀宽肩,在任何物种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貌。狐尾在身后微微低垂,但尾尖翘起,透出几分孤傲,不太像狐狸,反而有些像狼。它低下头的时候,温窈看到它眼角上殷红的两撮毛,一只延伸到耳朵的位置,衬得那双吊眼多了几丝威严。 青哲又一次用狐尾把温窈卷了起来,放到自己颈后,温窈只觉得自己摔在了一堆棉花里,整个人往里一陷,她听见青哲说“抓好了”,然后整个人就好像坐在了火箭上似的冲进了云层里。 刺! 激! 青哲踏空跑在云层中,温窈抓着他颈间的两撮毛,一抬手就能摸到湿乎乎凉丝丝的云朵。往下看是薄纱般的淡云,缭绕在山谷间,似披锦美人。青哲就这么在空气中穿梭,他行过的地方会留下粉粉的抓印,但停不了太久,片刻就会消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温窈并不清楚青哲在狐族的真正地位,更不明白她坐在青哲的后颈上又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些东西她写的太笼统,狐族很多规定早就与温窈当初的设定不太一样。只是主线不会变,狐族的命运……可能也不会变。 她不太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她看来,青哲只是一只有些话语权的狐狸,只是找她帮个忙。等这个忙帮完了,她会回到现实世界,再也不会来青丘这个地方,晚上也不用跟做梦似的抓着大狐狸的毛乘风跑妖山,白天她还是那个普通的温窈,骑着电驴,穿梭在繁华的都市,过着让人抑郁的生活。 青哲动作很快,温窈觉得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穿过了整条山间小路,如果单靠走的话,得走上大概三个小时。如此快的速度温窈竟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反而还想多来几遍。 这梦可真有意思。 离议事阁近了,温窈感觉到青哲在缓缓下降,透过一层一层的薄云,温窈看见下边如蚂蚁大小乱哄哄的一片。周围有几个哨岗,很高,盯梢的人不在哨岗里,而是站在顶上,似乎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的敲起警钟。 温窈隔着好远,还觉得这钟敲的震的人耳膜都疼。温窈离地上越来越近,看清了这一片全是狐狸,有人形的,也有真身形态的,有大有小,颜色也花,东躲西藏到处乱窜,这……如临大敌啊。 状态不太对吧? 谁们家恭迎身份尊贵的人会是这种状态,跟土匪洗劫村子,村里的人逃命似的。 没等温窈开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底下一个狐狸“砰”的涨成了好大一只,几乎与青哲等大,他甩了甩自己的一条大尾巴,看的温窈差点从青哲后颈上晕下去。那花狐狸张开嘴巴,冲着天空,深深吸上一口气,把胸口整个鼓了起来。温窈以为下头这位要攻击青哲了,一个龟缩埋进青哲的毛毛里,紧闭双眼。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什么攻击,而是听到几乎震碎内脏的一吼,温窈发誓,大街上放土嗨的音响围着她放上百八十个也就这么个音量。 “全员戒备——藏幼崽——!” ☆、2019-4-25 什么情况?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温窈觉得……青哲好像被敌对了。 完了完了完了,看看底下那一片狐狸精,每只上来都给她一爪子,都够她受的。 “你怎么回事?” 温窈碰了碰青哲毛茸茸暖乎乎的脑袋,青哲一怒,抬头虚咬了一下温窈不客气的爪子。 “别碰我的头。” “你看看你一回来,吓得人家都往屋子里窜,你是不是带我进了敌方阵营了?” “习惯就好,这是日常。” “哦……”温窈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有点发抖,但她还是强行镇定起来,说道:“我要是死在这……可就没人能帮你了。” 青哲听了,抖了抖耳朵。 “你死不了,有我在呢。” 温窈的心跳跟着青哲下落的高度逐渐变快,直到青哲带着他降落在那只巨大的花狐狸对面,没等青哲把温窈放下,那花狐狸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坐在青哲脖子上的人类。 其他人……不对,其他狐狸,该幻化人形的幻化人形,齐刷刷跪倒一片。 “恭迎狐帝。” 咦?温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自己笔下的狐帝不叫青哲吧。 只有花狐狸还保持着真身的样子,围着青哲左绕三圈右绕三圈,脑袋却定在青哲后颈处的温窈身上仔细看…… 突然!花狐狸一皱眉头! 她看见那花狐狸张嘴了! 她看见花狐狸吐舌头了! 她看见花狐狸露出了尖牙! 温窈吓得死死抓住青哲命运的后脖颈,小腿肚子要抖抽了。 然后那只花狐狸冲她喷了几口又短促又有力的气。 “哈,哈,哈,哈……” “……” 好像狗的一只狐。 这么二百五的人设是温窈写的,这只狐狸叫青花,她想起来了,因为温窈当初想上清华,她才想了这么个名字给他。但温窈知道,这只花狐狸表面二百五,心里弯弯绕绕的多着呢。温窈拍了拍青哲的后颈,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青哲会意,用尾巴将温窈裹了,放在地上,自己也变回人形。温窈看见众狐狸跪在地上的脑袋又低了几分,更加不敢直视青哲了。 她有点好奇,虽说对于地位高尚的人恭敬是应该的,但这些狐狸对于青哲除了恭敬明显有惧意。青哲转身往议事阁走,温窈也来不及多想,紧跟了上去,这一下地可算踩了一脚泥,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青哲在这种地方呆着身上还是那么干净,小爪垫粉嫩粉嫩的,一点土渣渣都没有。 青花也抖了抖尾巴,现出人形来。温窈看见眼前的男子一头火红的波浪长发,稍一晃动就是一片虚影,大尾巴在身后没收起来,而是边走边晃,像条撒欢的狗。他和青哲是兄弟,青哲大一些,温窈瞧着这两只样子也有些像,只不过青花是那种又机灵又会讨人喜欢的小奶狗,和气质这种东西是不沾边的。 青花看温窈盯着自己观察,特别灿烂的笑了笑,道:“嫂子好。” 嗯?! 温窈的脑筋跟着青花转了个三千六百度,也没接上青花的脑回路。无奈看了看青哲,青哲居然毫无反应。青花见温窈不答话,又看了看青哲,问:“哥,你没跟人家说啊?” “说什么?” “只有伴侣才能坐在真身脖子上的事情啊。” 温窈心里有点乱,但她看见青哲回头瞧了自己一眼,眼中的欲望干净的能立刻剃度出家。青哲有些烦的干咳了一声,那意思温窈都听出来了,让青花闭嘴。 青花可不管这一套,凑到温窈跟前,先闻了闻。 “你的魂魄好干净的味道啊,你叫什么,怎么没开灵窍呢?” 青哲知道自己弟弟什么德行,一尾巴扇了上去。 “少说两句,这位是温窈大人。” 呵,男人,当初是谁问了自己是不是温窈,还像今天这样扇自家弟弟,也拿尾巴扇了他口中的“温窈大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赶上青哲左脚迈进议事阁。温窈跟在他身后,看见阁内一片华丽,镂空的木质吊灯里全是夜明珠,桌椅花饰考究,正对大门的一席玉晶紫榻上云雾缭绕。青哲一个闪身,径直冲那榻走去,还未看清如何端正的跪坐下来,温窈耳边就又响起了跪拜声。 “恭迎狐帝。” 真的是狐帝。 这和自家的设定差太远了吧? 青哲有君王气质不假,但青哲不是狐帝啊! 温窈来不及多想,就见青哲在那玉晶紫榻上随意摆了摆手,暗处的夜明珠亮了起来,温窈才看见这议事阁到底有多大,议事阁里又到底有多少狐狸。 整个议事阁的面积,大概是二分之一个篮球场的大小。温窈没细写过议事阁,她以为青丘山很穷的,没想到这议事阁这么大牌面,墙上挂的珠宝玉石,明显都是上等货。那些温窈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草摆满了整个大殿,幽幽的散发着一股香气。 那些狐狸们均以人形参拜帝王,几百只人形狐狸将手掌张开,放在自己的锁骨之上,微微颔首并且闭目,单膝跪地,静静等着青哲下令起身。青哲先喊人给温窈拿了蒲团,放在自己身侧,邀请温窈落座,再让众人结礼。 温窈的心脏又在狂奔了,她一个没有丝毫法力的凡人,穿着印有俩大巴掌印的睡衣,光着脏兮兮的脚丫子,就这么在几百只会勾人魂魄的狐狸精眼皮子底下走到了青哲的身边,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狐狸们没有议论,但看眼神都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人怎么配坐在青哲大人身侧? 温窈被众狐狸的眼神盯的不自在,也不敢抬头去看,她在职场上的自卑感很会挑时候的跑了出来。 这里全是俊男,全是胸大腿长屁股翘的美女,而且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把她轰成炮灰。她没想到过青哲的地位竟然这么高,毕竟在自己笔下的青哲是一只帝王身边的助手而已。这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青哲已经成精到逆天改命了吗?她当初写的青丘山统领者并不叫青哲,青哲只是那位统领者的左膀,青花是右臂,真正的狐帝叫青雅,是一只九尾母狐。 这家伙,篡位了? 想想刚刚那些逃窜的狐狸,难道青哲还是个暴君? “今日请了温窈大人过来,与我们商议妖王老巢一事,狐族最后的希望就全在温窈大人身上了。” 众位狐狸先是一惊,紧跟着再一疑,谁能想到温窈大人竟然如此的……平凡。连灵窍都是堵着的,也就是说这里随便一个人抬起一爪子都能摁死她,没有灵窍就不能修炼,温窈是个半分法力都没有的凡人。座下一片议论声,青哲皱了皱眉头,温窈看见青哲身上蒙起一片粉红,紧跟着,绝大多数狐狸从头顶上冒出来什么透明的东西。 那是狐狸们的魂魄。 青哲见好就收,抖了抖尾巴。座下那些狐狸的魂魄又缓缓回到身体里,然后整个人像是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温窈见状才知道青哲的狐媚术居然这么吓人。自己也就是加了个不会被勾魂的设定,不然都不知道被青哲弄死多少次了。 青花见自家哥哥发火,他倒不怕,很恭敬的从蒲团上站起身,给温窈拱手行礼,温窈见状也赶忙起身,却听见青哲极为冷淡的命令了她一句。 “坐着听。” 青花则冲着温窈一笑,道:“温太监大人,坐着就行了,您是贵客。” 温窈听了老脸一黑,尴尬的坐下,听青花说话。 “祖上一直说青丘狐族与您交好,我们这些小辈对您还是比较陌生的,族中有些人不懂事,还请您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温窈脑瓜儿有点乱,当初的设定中,狐族狐帝为青雅,左膀右臂分别为青哲与青花这对兄弟。而现在明显是青哲做了狐帝,统领青丘狐族。 她又没写死青雅,那青雅呢?这是主线啊,整片文章的主角都已经死了,那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偏离主线? 温窈在本子上一带而过的从未露面的妖王,温窈赋予了他广大的神通和必须恢复挚爱残魂的信念,难道……妖王真的会出现?那自己连狐狸都应付不来,妖王如果真的存在,自己□□凡胎又怎么去抗衡自己笔下逆天的妖怪? 一旁有狐狸姐姐端茶过来伺候,递到温窈面前的时候,温窈直觉得自己眼前的光被两团肉球遮住了,但她已经紧张的一身冷汗,无力吐槽狐族的女人穿着如此豪放大胆。 “温太监大人,用水吧。” 温窈干笑着接过,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没心情喝,就把杯子垫在腿上,用手捂着。议事阁里静默了一段时间,温窈抬头环顾四周,看见刚刚那些软趴下的狐狸现在都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等着她说点什么。 温窈握着茶盏,低头瞧着清茶上冒出的缕缕热气发呆。 众狐狸:“……” 温窈:“……” 干嘛啊? 还指望她能对妖王说上个什么来? 她自己都没给妖王个定义,性别都没有…… 这么多帅哥美女盯着她,让她感觉自己现在是坐在会议厅,等着老板训话,然后老板突然问了句什么,自己答不上来的那个情景。她缩了缩肩膀,整个人弓成了虾米。 让人很不舒服,很压抑。 青哲看温窈一直在那抠茶盏边,下巴都要戳在锁骨上了,眯了眯眼睛,暗叹狐族未来的命运交付在这种女人身上,真是不靠谱。 “大人似乎有些紧张,不如这样吧!”青花身后的尾巴尖左右摇了摇,温窈看见一片火红从自己眼前闪过。青花把跪坐在那的温窈拽起来,直拽到青哲旁边,然后压了压温窈的肩膀,示意她跪坐在青哲旁边,说:“妖王下落这种重要的事,温太监……” “叫我温窈。” “哦,温窈大人应该有很多要说的,向您打探妖王下落,此等情报来之不易,狐族确实没有什么好的东西交换给您,让您说出实情。” 温窈心里难得一个感动,心说小弟弟不错,这孩子还知道给自己解围呢,没白费心思给青花做人设。 青花见温窈看着自己笑,他也回礼一样的看着温窈笑,青花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可爱极了。 “所以先把亲结了吧,自家人办事好说话!” ☆、2019-4-26 温窈的笑容让水泥封住了。 什么结亲? 谁要结亲? 温窈觉的那句话灌进自己的脑子后,脑子现在就是一坨肌肉,一点都转不动。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身旁骤然挂起一道飓风。 青哲光速般从榻上站起,一尾把青花扇去了一边。 “你瞎说什么?” 青花有点委屈,揉了揉被扇疼的肩膀,嘟囔道:“这完全不违背族里的规定啊,狐帝明显勾不出温窈大人的魂魄,而且你都让她骑你脖子了。” 这一声狐帝叫的,就和叫哥一样自然,没有丝毫距离感,估计也就青花敢这么在青哲面前闹腾了。 坐下一群狐狸一听,这可还得了!?议事阁内瞬间乱哄哄的一片,诽议声四起。 “她怎么能骑狐帝大人的脖子?” “这女人虽说是与青丘族交好的温窈,但我们对她并不熟悉啊!” “狐族这么多年被妖王血洗,她温窈在哪!?” “恐怕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才阻止狐帝勾出她的魂魄吧!” “她配不上狐帝!” 坐下更有气愤者,站起身来,身上蒙上一层光晕,怒目圆瞪。温窈被瞪了一个激灵,立刻笃定这种让人胆寒、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的东西就叫杀意。一人带头,情况开始有些失控,这只狐狸站起来,周围的一片狐狸全都跟着站了起来,更有气愤的从后边化出小型真身窜出狐群,十米的距离温窈都能看到——那只狐狸掌中闪着寒芒的利爪。 谁说要嫁了? 谁要嫁给小说里的人? 还是自己写的脑残小说? 温窈觉得今天的梦让自己不太愉快。 从狐群中走来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那女子柳眉直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两只桃花眼角下均有两颗对称獠牙纹。胸前的蜘蛛痣纹在心口,右臂上纹的则是一只青色蝎子,裸露的左腿上是舌头缠绕进秘处的花斑毒蛇,行走起来那些身上纹着的毒物跟活了似的,典型的叛逆少女。 这狐狸温窈知道,她走出狐群,温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母狐狸叫毒碧,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喜欢青哲。温窈给她的设定就很不讨喜,当初上学的时候在学校受了任何气,在家里闹青春期,温窈都把气撒在这个角色身上,让她去报复。可以说毒碧的存在,反映的正是温窈心中的叛逆面,并且鲁莽又毫不讲理。 毒碧很强大,是所有狐族中唯一一只用毒的狐狸。她美艳但也危险,除了听青哲的话,毒碧谁的话她都不会听,也不会给面子。现在青哲站在那反对弟弟给自己乱点鸳鸯谱,毒碧第一个就冲了出来。温窈觉得自己一呼一吸的功夫,那带毒的爪子就抓到了自己眼前。 “做狐帝的伴侣,你还不配!” 毒碧的毒在青丘山是出了名的,温窈知道。可是就连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温窈正面对上,都会觉得肝颤。只因为对方轻蔑的眼神,对方婀娜的身姿,和某些讨厌的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温窈在发愣间,她的左肩被毒碧的尖爪戳穿了。 坐下的议论声如潮水般褪去,温窈被毒碧扎穿了身体。她低头看了看那只硬的像刀的爪子上还冒着紫色的烟雾,自己的皮肉开始沿着捅出来的窟窿变得焦黑。 很疼,疼的真实。 温窈一抬头眼前美艳的狐狸精,模模糊糊的觉得那张脸,很像刚刚辞职过的那家公司里,顶了她位置的新人。新人很漂亮,很傲气,温窈是新人的师傅,一步一步带她熟悉公司,熟悉工作。等新人正式上任了,却在办公室里大声议论——那个瘦小枯干的温太监,爬床都轮不到她。 温窈不是想靠着身体去得到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个社会太过不公平,她每天勤勤恳恳的做那些工作,什么都帮老板安排好,可是呢?一次又一次的,老板都会挽着那个漂亮的大波浪卷发女人,拿着她熬夜整理出来的方案和计划行程文件,都交到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手里,然后那个女人还要用高跟鞋踩她一脚。 “谢谢你的文件,幕后工作更适合你。” 老板不会辞去她,因为她有用,可也只是有用而已,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被这样羞辱,她不想爬谁的床,她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工作,然后拥有一份和自己能力挂钩的薪水。她也想抬起头来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可青哲这个狐狸精一出现,就把她的计划全都打破了! 她的面试被青哲就那样轻易推掉了,自己还在这里做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拯救小说里的人物?真伟大啊,那谁来拯救她呢,她温窈又不是什么圣母。 现在她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中午还算吃了一顿好一点的,如果那份鸡腿和鸡爪自己也吃了就好了,留给青哲干什么?自己不可怜吗,自己一个人在外地,她只有馒头和盐水而已。 温窈有点想睡觉,可她看了看屋外的天边,鱼肚白有翻起来的趋势。 青哲好像说了句什么,似乎在叫自己的名字。温窈觉得肩膀有些麻,有些胀痛,她也有些头晕。被扎穿的肩膀带着血迹从毒碧的手指尖穿了出去,温窈困极了,眼皮沉重的不听自己使唤。 自己早该睡了。 不敢睡而已。 如果有勇气从初中就不再醒来。 这么多年的苦也不用扛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温窈是从绝对的黑暗中醒过来的。 这一觉很舒服,很踏实,并且没有做梦,不会有狐狸,是真真正正睡过来的。 温窈掀开被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发现还在自己的家里,床边的台灯形状还是那朵风玲花。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才早上六点半。 这一晚上真累人。 温窈换了一边侧身躺着,想继续眯一下。反正面试机会已经没有了,下午再回A市,再找工作吧。 可她闭着眼,突然闻到一股暖融融又混着青草气息的味道。 很熟悉。 好像在哪闻到过。 她懒得睁开眼,顺手摸了摸,摸到一手软绵绵的毛。 “……” 我敲! 温窈一把拎起横在自己面前的狐狸尾巴,挡在她和青哲间最后的一丝屏障被破开了。 青哲面对着她躺在床上,外衣睡的有些散乱,柔顺的乌发就这么奢侈随意的洒了一床。脖颈处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瓷白的皮肤,和刺眼的伤疤。 青哲也明显是刚刚被吵醒,那双凤眼里添了几分呆滞和惰气,晨醒的声音里有些沙哑,惑人的要命。温窈看的鼻子一热,差点让这个狐狸精把魂勾出去了。 “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青哲把尾巴从温窈手中抽出去,抖了抖,捋顺了被温窈弄乱的狐狸毛,继续盖在两人中间,她又看不到青哲的脸了。 温窈现在不知道是掐他比较好还是掐死自己比较好,她看见那狐狸精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还用尾巴做了隔断,跟个怕被人迫害的小媳妇似的。但是整个人都十分放松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尾巴尖还有节奏的晃来晃去,显然是享受的不得了。 “你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床……” 温窈话音还没落,一大捧狐狸毛就拍在了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既然拿青哲没办法,她就只好转过身去不理他,心中却嘀咕,堂堂狐帝,怎么这么无赖。 青哲的尾巴有些捣蛋,在床上蹭来蹭去,沙沙作响,吵的温窈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入眠。她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回手一掏,就把青哲的尾巴攥了个严实。 “多动症吗你,白天又不睡觉了?” “谁喜欢白天睡觉。” “你不都是晚上才出现吗,难道不是夜行性的动物?” 青哲的尾巴被温窈攥在手里,居然很少见的没有抽出来。 “青丘山出事总在晚上,白天安全,所以才白天睡觉。正常情况下,是晚上睡觉。” 温窈的小心脏又自责了,就是她,这个坑货作者,大晚上不让青丘山的人睡觉,一到晚上就让妖王出去作。她还以为是蝙蝠设定呢,原来不是啊。温窈又闭上眼睛,手也没松开青哲的尾巴,那个手感实在是太好了,软绵到极致,又滑滑的,就像捏婴儿的小胳膊小腿,但是又摸不到骨头。 青哲在自己身后也没个动静,温窈扭头偷偷看了他一眼。闭着眼睛的青哲总是有些疲态,而且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又看到青哲脖子上的伤痕,实在是糟蹋了如此一块美玉。温窈觉得可惜,但她真的没写过青哲怎么受虐,只是写过断尾而已。 她躺着无聊,又睡不着,可青哲却逐渐进入深眠。温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扒开青哲的尾巴毛去摸人家的尾巴骨,被青哲一怒甩在地上。现在青哲睡着了,她又想手贱扒开人家尾巴上的毛,然后再摸摸尾巴骨。 温窈想着就下手扒毛,一层又一层,简直羡慕死秃头的人了。终于在自己的努力掰扯下,温窈看到了那一小条缝隙,从狐狸毛中露出的粉白皮肤。她毫不犹豫的下手挠了挠,摸了摸。 然后青哲醒了,发出了温窈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 那种带着呢喃,撒娇,渴求和拒绝同时存在的声音。 “嗯……” ☆、2019-4-27 你好s啊。 温窈晚上在青丘山的不愉快,被这一声“嗯”,冲出了大气层。 自己也太没出息了,虽说是从母胎开始单身,又喜欢没事浏览一下网上的美男,渴望有个对象什么的,但对自己笔下的角色犯花痴也实在太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哲也算得上是自家的崽,毕竟自己才是整本脑洞的上帝。 虽然是个什么主都做不了的上帝吧。 温窈摸了摸晚上被毒碧扎穿的肩膀,现在已经一点伤痕都看不到了,应该是青哲给她治好的。她在床上裹了裹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团了起来,盯着没有缝隙和塔灰的屋顶发呆,思考自己以后的人生。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人生,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自卑,脑子里多清晰的思路,只要一和别人讲,就能讲个乱七八糟。所以这么久了,她一直在做幕后工作,甚至被人光明正大的抢走自己的方案,老板还不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温窈在自责与自卑里来回打滚。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出生了。 狐尾背后的男人睡的很沉,就连尾巴尖都不再晃动,温窈觉得现在的屋子很安静,她可以再睡一会,等温窈刚闭上眼,卧室的门把手被什么人摁了下去。 “窈窈啊……” 温窈爸想来看看女儿到底醒了没,可他刚轻轻的唤了一声,眼角撇在这张大床上,压着门把的手就连着门把石化了。 床上这是什么? 温窈吓得从床上窜起来,她真的忘了锁卧室的门了,往常也没出过这种情况啊!温窈急着辩解又不知道怎么辩解,一口口水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噔”的就红了。好不容易喘上口气来,温窈赶紧嚷着解释。 “爸!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 “爸……” 温窈妈本来在厨房准备早饭,听见屋里的动响,赶紧放下炒勺,手在围裙上随意的抹了抹,快步走了过来。赶紧拉了拉他的衣服,问道:“怎么了?” 温窈爸呆愣在原地,没回媳妇的话温窈妈疑惑的推开温窈爸,迈进温窈的房间。目光所及之处,先是看见床上一大团绒毛,那毛漂亮的像是月光里偷出来的剪影,还细细软软的。大尾巴下盖着的小东西本来还在熟睡,现在听见动响,把尾巴抖到身后,张开嘴巴,露出粉粉的小舌头,打了个哈欠。 然后这只“毛茸茸”冲着自家爸妈叫了,又奶又细的一声。 “嗯~~” 温窈心里好大的一个握草。 她瞧着一秒变回狐狸的青哲,暗暗叹道——行,可以,大丈夫能屈能伸,佩服。怎么特么自己撸撸他的毛,青哲就扎她手,不太公平。 爹妈都走过来捏了捏这狐狸精的小爪垫。 “窈窈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宠物,怎么不跟家里说呢?” “是啊,爸爸可喜欢小动物了,就你妈不让买。” 真香。 是谁说的家里坚决不让养宠物的? 怎么见了狐狸精都改口了? 女人总是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别说是温窈的爸妈,就连温窈现在都想上去捏它的爪垫。一边想着什么时候能撸青哲,一边想着这家伙不要脸。 真秀。 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 怎么这个狐狸精就秀出了自己的次元。 温窈妈被这狐狸精一晃尾巴,一抬头,一扬脑袋,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手,上去摸摸它柔软的脖子,还挠了挠。狐狸精很享受的闭起眼,回应似的蹭了蹭温窈妈的手掌心。 “好漂亮的狐狸啊……” 小狐狸一听,眼睛一眨,万般风情从一双媚眼里流了出来。温窈妈早就撒不开手了,又捏了捏小可爱的粉爪爪,然而“指缝”一露!一丝寒芒从缝隙里窜了出来,闪到了温窈妈的眼睛。 “呦,这指甲够尖的……窈窈,它没抓你吧?带着去过医院看了吗,别有寄生虫细菌病毒什么的。” 温窈极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呲着牙道:“呃……已经查过的,干净的很。” “那就行那就行。” 妈妈强忍着想再摸摸青哲的心思去做饭了,爸爸也叮嘱温窈赶紧起床,关上了温窈的屋门,留下自家女儿和狐狸共处一室。温窈的小心脏终于落回肚子里,她看见青哲的眼神又恢复了唯我独尊的样子,正略带不满的盯着她。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撸你,昨天晚上的事还没完呢,毒碧那一下要是戳在我心脏上,今早的温窈就是一大坨尸块了。” 青哲听过这番话后,一双吊眼眨了眨,别过脑袋去,似乎在思考。没等温窈下床,他就走了过去,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掀开了温窈撑在床上的手。 那眼神冰冰冷冷的,但是又带着几分傲气和邀请,不用听青哲开口都知道这狐狸精是个什么意思。 摸老子。 温窈惊了。 这狐狸居然给摸了! 朝阳挂天,温窈撸了个爽,青哲身上的毛被温窈糟蹋的乱七八糟,好几次舔毛梳理都把自己的舌头倒刺卡在了毛上,一直扯,扯到翻白眼。青哲从没痛恨过自己的长毛狐狸品种,现在他痛恨了,非常痛恨。温窈还在一边看着他缕毛,舌头这回被卡在后背上,怎么拽都拽不开了。温窈心说这么容易打结,不太行,回头得买瓶飘柔,专门给青哲洗澡用。 温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才刚接触两天,自己不觉得青哲的出现是个怪事了,甚至还想给它洗澡。 她起床洗漱,然后继续订回A市的票,可是……青哲怎么办,青哲很明显不能变回玉坠了,最多的也只是这个形态,难道把他留在家里? 他连异界都能穿,应该不用管吧? 温窈思前想后,决定买自己回A市的票,青哲总能自己回去的。可她刚打开手机点开订票APP,青哲的爪子就把温窈的手机扒下来了。 “你别闹,我还得回去呢,刚交了房租。” “明天送你回去,不需要火车。”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晚上又得跟你回青丘呗?” “是。” 温窈叹了口气,倒也没有执着的把手机拿起来。她想到晚上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有点犯怵。 “毒碧都那么针对我了,你的族人也针对我,我还回去干什么?” “毒碧的事我去说。” “那你怎么不现在去说?” “我白天走不了通灵间,而且你妈喜欢我。” 好。 很好。 温窈觉得这话说的这么让人不爽,但是她还就是不能抬杠。她唯一能叮嘱青哲的,就是:“不许叫‘你妈’,没礼貌,要叫‘阿姨’,懂了没?” 青哲不置可否,大大方方的趴在床上,有一种——我在这现在已经顺理成章,不需要躲藏的感觉。 - 自己妈本来是很反对自己养宠物的,尤其这种,会弄的到处都是毛,打理起来费劲的要命。可谁知早上吃饭的时候,当妈的还紧赶慢赶,打算穿衣服出去买宠物粮。温窈赶紧换了件大些的睡衣,掩饰自己现在完全称不上干瘪的身材,拽住了自家母亲,不让她出去破费。 那点泡面袋子温窈还没忘呢,青哲这个小狐狸精不知道是不是擅自用了什么法术了,瞬间把自家爸妈捋顺。 你再折腾,我就教唆我妈去给你割蛋蛋。 温窈好不容易说服自家母亲,抱着青哲进屋,关门,把这白毛球往床上一扔。 “你再让我爸妈破费,我这辈子都不再跟你回青丘。” 青哲往床上一坐,两只爪子优雅的撑直身体,一双媚眼盯着温窈看了看,缓缓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也没勾魂。” 温窈白了他一眼,虽然心里知道这算不上青哲的错,谁的错都算不上,要算也是她的锅,可她就是有点生气。算了,谁让她瞎写,早知道就给青哲在青丘山安排上几百个老婆,让他天天足不出户的留在屋里。 想起青哲说过的通灵间,温窈就问了问。毕竟通灵间这东西,是不在温窈的设定中的,她早就在奇怪了,而且不如趁现在,把青雅这条主线变更的事情搞清楚。 “通灵间,就是青丘山与这个地方的交界。” “一早就有?” 青哲的尾巴扫了扫床,似乎思考了一下,道:“不是,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大概什么时候才有的?” “最近两年。” 温窈的眉头皱了皱,这两年……她没动那篇脑洞。 这两年工作一直不顺利,她过得不痛快,也实在没心情去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跟日记吐个槽,难道文章自己变更了主线? “上任狐帝还在吗?” “不在了。” “去哪了?” 青哲星子一样的眼睛黯了下来,刚刚还在晃动的尾巴也不再扫床,整只狐狸像个玉雕,一动不动的蹲在那,温窈许久才听见略显空灵的声音传进耳朵。 “就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他语气很淡,淡到刻意。 温窈能理解青哲的心情,毕竟这和自己的设定有关。 青雅是女中豪杰,是温窈最为羡慕,也最想成为的那种女人。她自信强大,实力不俗,是整座青丘山的母亲,是这个小小世界的女娲。在自己的族人被妖王欺凌的时候,她会奋不顾身站出来护住身后的幼崽。她有能力,也有这个职责,因为她是狐帝。 青哲和青花用了青这个姓氏,也是因为青雅,因为青雅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对于青哲来说,上任狐帝就和灵魂伴侣一样。虽然从不以伴侣相称,不行伴侣之事,青哲也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青雅,但温窈是以伴侣情来写二人的。如今青雅不知所踪,青哲肯定心中有苦。 “所以你继承了帝位?” 青哲抬头,看着远处,漆黑的狐眸外那一缕红色的毛,衬得一双吊眼似含桃色。 “青丘山不时便遭三生火洗劫,尤其前两个月,颇为频繁。青丘不可一日无主,我与青花本是狐帝的左膀右臂,可如今也只能由我代位。” 温窈点了点头,既然关于青雅的事青哲也不清楚,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现在能做的只有阻止三生火焚烧狐族,并且铲除妖王。 温窈想着就叹气了。 这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晓得妖王是个什么东西啊。 ☆、2019-4-28 晚上六点钟,温窈吃过晚饭,告诉父母自己六点半的火车,就匆匆离开了家。爸妈是肯定不许小狐狸跟去的,但温窈看见青哲的尾巴尖冒出一点粉红,抖了抖后,爹妈居然同意青哲跟去,甚至还招手告别。 “你不许伤害他们,听见没有?” 小狐狸跟在温窈脚边,引人注目的厉害,他“嗯”了一声后,张嘴咬住温窈的裤腿,不让温窈继续走了。 “干什么?” “我不想走了,你现在放我进背包。” “你一个大男人,我还要背着你?不行,一会到酒店你再钻进来。” 青哲停下步子,四条小腿钉在地上。 “地上脏。” “……行吧。” 温窈身后背着狐狸精,慢悠悠往酒店走去。到了酒店门口,温窈办好入住手续,开了房间,上了楼。 一间很干净的标间,虽然花钱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肉疼,但性价比还不错,屋子整洁,也不是很小,青哲出来后又化作人形,温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怎么和刚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开房了? 还是她出的钱? 温窈的小眼神往青哲那瞟了瞟,那个古服的帝王狐又回来了,正以一副刚见面时的姿态看着她,满眼孤傲。 对,青哲算不上男人。 “青哲啊。” “嗯。” “你为什么不能变回玉佩了?小狐狸也行啊,能钻进袖口的大小,我这样带着你太不方便。” 青哲一撩衣摆,坐在床上,道:“成玉锁要配合墨之运才能用,你的本上有墨之运。如今碎了,就用不得了。” 温窈一听这个墨之运就觉得倒霉,黑色的运气,能不倒霉吗,但是自己从小商品买回来的本,怎么还就带上这种邪性东西了?但那个成玉锁又是什么? “成玉锁是禁印,通灵间的鬼童给的。” “禁印是什么,鬼童又是什么……” “鬼童是通灵间长廊的搭建者,长廊只有午夜十二点以后,才能带熟睡的人通过。” “所以你才趁我睡觉把我带走?” 青哲的口型明显是想多说什么的,可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后,把那话又咽了回去,只简简单单的回了句:“是。” “那禁印呢?” “禁印是刻在身体上的,墨之运在的地方,禁印才能有效。” “禁印在哪呢?” 青哲别过头去,眼神闪躲,死活不说。温窈也不逼供,拿了手机先叫外卖。 温窈晚上吃完饭,挣扎着不让自己睡觉。可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又凑过来,身上暖融融又带着点青草的香气是那么让人安心,不到十一点,温窈就彻底睡死过去。青哲则是故伎重施,先用死睡术让温窈陷入完全的沉眠状态,防止她中途醒过来拒绝再睡,自己等着十二点一到,立刻带上温窈前往青丘山。 当眼前的黑暗变成深蓝,头顶不再是屋顶而是星辰的时候,温窈早已无力再去吐槽什么。 这次还是在第一次来的那个小小的谷中,四面环绕着断崖,瀑布映照着月光垂下来,山坡上还是长满了半人高的风玲花。青哲则从瀑布后走出来,身上一点水都没沾到。上次在这见面,温窈还记得青哲在天上开的跑车,现在想起来了,那东西叫天车,是自己给青哲的设定,根本不是什么仙剑。 青哲还是那身古服,踏着月色走来的时候,偶尔会踩到小小浅潭中的水,那浅潭荡着一圈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波光一撒,全映在青哲的深色宽袍上。光影略过,青哲则像是踏着月光走来。 青哲直接幻化了真身出来,把温窈再一次丢到自己颈后,几步就踏入了云层。 “小狐狸,我们去哪?” “议事阁。” 温窈不想去,特别不想去。毒碧也好,青丘狐族的族人也好,青花那厮思维也实在是跳脱,搞不好比他们还麻烦。温窈看着眼下越来越小的那处小谷,问道:“刚刚那是什么地方?” “我的栖息地。” “算是你的卧室?” 青哲“嗯”了一声。 温窈在青哲的后颈上向下看了看,她发现这个小谷……实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距离,居然比从危崖到议事阁还要远上很多。她从来没写过青哲不合群什么的,而且她记得青丘山是有狐狸专门休息的地方的,叫眠林。 “你怎么不去眠林休息,自己在这啊?” “眠林幼崽多,我去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是狐帝的特殊待遇?” 青哲摇头。 “我的狐媚术太过霸道,幼崽光是听见我的名字就会被勾走魂魄。一些术力较弱的狐狸也不能看到我的真身,更不能看到我的人形状态。像这种无意识飘出来的七魄,我也无法再将它们赶回身体里,出了事还要给青花添麻烦。” “所以你到哪都得让幼崽去避难?” “我一般不会打扰他们。” 温窈听后,摸了摸下巴。 难怪上次青哲去议事阁,大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东躲西藏,她是真没想到青哲的狐媚术这么变态,光是听青哲的名字就能勾走人家的魂。自己当初的设定也不是这样的,青哲虽然厉害,但没厉害到这种程度。 另外在自己的设定中,青花是唯一一只会回魂术的狐狸。所以相比青哲这个会对幼崽带来伤害的“狐帝大人”,也许……青花这个纯绿色无害的狐狸精,才更受狐民爱戴? 那狐帝为什么不是青花呢? 如果青哲的勾魂已经发展到不受控制的被动技能了,温窈真不敢保证这些座下的狐狸,真的会敬爱这位新狐帝,毕竟这技能太过邪性霸道。 那么问题来了,青哲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众狐狸又为什么会推一个所有人都怕的人,来保护他们青丘山? 温窈看着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浮云,被青哲的四肢撩动的腾起一层仙雾。她摸了摸青哲莹白的皮毛,想着这些偏离自己设定的东西,突然觉得一阵头痛。 妖王的事情就已经很棘手了,如果自己想回到正常生活,怕是必须得帮青丘山解决这件事。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当初自己单纯的脑洞思路。她觉得青丘山的水有点深,设定的偏离更是雪上加霜。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在议事阁,众狐对待青花和青哲的态度,他们不允许青哲娶自己……青花的话他们也没听。 难道青花并不受爱戴? 自己想多了? 她思绪烦乱,拍了拍青哲的后颈,问道:“狐族的人,对你这个新狐帝什么态度啊?” “什么意思?” “就是……有没有不听你话之类的?” “没有,他们不敢。” “你威胁人家了?” “并非本意,我已经表现的足够友好。” 温窈“嘶”了一声,挠了挠脸。 自古暴君都没啥好下场,最轻的也得是遗臭万年。虽说青哲并没有虐待什么人,可自带“招恨招惧”属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狐帝的椅子,可能会很扎屁股。 “小狐狸,谁推你上位的?” 这话青哲没有很快回复她,而是默不作声的继续在云层中穿行。温窈一听问不出话来,抬手去摸了摸青哲的脑瓜顶,青哲被吓了一跳,飞机耳都出来了。 “我问你话呢,上位的事有什么不能说……”温窈话都没吐全,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青哲他不会是卖身上位吧!?这种事可不新鲜,温窈在现实生活中都见过多少次了,青哲这小狐魅子,指不定冲着谁又奶声奶气的“嗯~”去了。看看他为了留在家里,跟爹妈在一起时候的那个小贱样,真不好说啊。 温窈正想多调侃他两句,青哲却开口了。 “是我自愿的。” 温窈没再等着发问,便觉得青哲在往缓缓降落,她耳边又开始了一阵似曾相识的糟乱声。 “全员戒备——!藏幼崽——!” 温窈:“……” 还真是日常。 虽然看着别扭,但温窈已经不会因此诧异了,她刚从青哲的后颈上下来,就走过来两位身姿婀娜,风情万种的母狐狸精。 两个狐狸精胸前自带凶器,穿的豪放大胆,平摊的小腹上露出形状漂亮的肚脐,在薄纱的掩盖下若隐若现。大腿左侧开叉高到腰部,脚上系着银铃,行走间如泉水叮咚,清脆好听。见狐帝过来,先一行礼,再转头跟青花说。 “青花大人,一切已准备妥当。” 青花摇了摇尾巴,神情喜悦的道:“辛苦了,下去吧。” 两位婢女狐狸精应声而退。 议事阁中还是那好几百只狐狸,温窈跟着青哲,左腿刚迈进门槛,就被青花一把抓了出来。 “嫂子,你这样可不能进去,我托人给你准备衣服了,咱们先去把衣服换了,再来议事阁。” “什么嫂子,你叫谁嫂子?” 青花的尾巴晃的更快了,几乎能当个螺旋桨原地上天,她站在青花对面,头晕眼花,地上的土都被青花的尾巴风刮了起来。 这个傻二百五开心的道:“是你啊,温窈大人!” “你别闹了,我可没说要嫁给你哥。” 青花一听,赶紧解释:“我哥人很好的,吃的不多会暖床,撒娇疼人一把好手,长得也好看,脖子骑着也舒服,还是稀有长毛白狐,您再考虑一下?” ……行,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弟弟。温窈觉得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吐比较好。尴尬的咳了两声,一看青哲,早就进了议事阁了。反倒是青哲见俩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眉毛疙瘩瞬间就拧了起来。 “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我先带温窈大人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青花说着就把温窈拽离了议事阁,留下面面相觑的众狐狸,和不知道和谁面面相觑的青哲。自家弟弟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两天了,青哲觉得头大,心说反正今天连三生火都没,青丘今晚还是安全的,先由着他们吧,毕竟他自己也有事要处理。 青哲环顾了一下阁内,发现少了个人。多次扫视,确实没有。 “毒碧呢?” 坐下立刻就有狐狸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答:“回禀狐帝,毒碧今晚在眠林巡视,没有三生火,想必一会儿就回来了。” 青哲点头算应,开口道:“我不在的日子中里辛苦各位了,通灵间的两位我会去好好安抚的。” 一旁一位年龄偏大,略有些胡子的狐狸站起来拱手道:“狐帝,通灵间的鬼童二人又性子古怪刁钻,前两月三生火规模如此庞大,青丘山再也不能一日无君。胡乔恳请狐帝,莫再犯险去穿那通灵间了。” “那你有何见解?” 自称胡乔的狐狸精道:“温窈大人既然已经来了青丘山,别再送她回去便可。或者等事情解决,再让温窈大人自行离开。” 胡乔一口一个“温窈大人”,但却听不出来半分恭敬,话语之间语调显而易见的轻蔑。行走通灵间长廊,若是没有勾魂治愈的本事,那温窈绝对会直接死在里头。他话里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温窈留着没用,她要是真能帮忙,那就让她帮了这个忙。等她帮完忙,直接弃了便可。 一个灵窍都不通的□□凡胎,一个被众人期盼了多少年的“温窈大人”,一个传闻与青丘狐族世代交好的人,见过一面后,温窈让狐族最后的希望都彻底破灭了。既然如此,这个女人更不配让自家狐帝去犯险做什么,毕竟狐帝这个位置……谁接手谁倒霉,青哲是个炸弹,死了就得换人,下一任上位的绝对就是青花。青花大人不能犯险,他可是青丘山唯一一只会回魂术的狐狸。 而且青花大人不是说了吗,成亲之后,没有哪个女子会离开夫君。所以从温窈走后他就一直奉命操办温窈嫁与狐帝的东西。至于温窈的人身安全,谁都没太多功夫搭理,狐帝万万不能死,若是死了,这块烫手山芋,可就落在青花身上了。 ☆、2019-4-29 青哲白天不在青丘山,青花就负责打理各种事物,今天累了一天说服那些老狐狸,让自家哥哥和温窈结亲,可是忙活了老半天。他只觉得眼下又困又累,尾巴晃动的频率都慢了。 老顽固们可不好说话,但是他青花又不是什么吃素的。说了半天什么,“让温窈大人留在这,狐帝就不用总去通灵间”,“成亲之后他就不信温窈大人还能跑”,老顽固们这才应声,觉得可行。反正在青花的意识里,一人一妻,结了婚就得宠着,媳妇儿也绝对得跟在夫君身边,这是天雷都劈不动的规矩。 青丘山狐族一直都是如此的。 然而小蹄子还是太嫩了,这规矩就是温窈写的。真要如此温窈保证说跑就跑,青丘山盛不下她。 作为一个女孩子,嫁与心爱之人并且永远留在他身边,两个人生活越过越甜蜜,那肯定是所有女子的心中圆满归宿啊!别说这东西是温窈十五岁的时候写的,就算她二十五岁再写,那也不可能写出什么一夫多妻的事来。所以青丘山的狐族们都是一夫一妻,日子过得恩恩爱爱,绝不分离,反正宠上天就对了,现实生活中没男朋友,还不许她在脑洞里写一下? 至于怎么宠,温窈也没想到具体的,就由着故事自己发展去了,谁知道骑脖子是伴侣的专利。但是温窈一边心中吐槽又觉得好笑,平平无奇的一个脑洞小故事,现在看来各种设定还挺有意思的。 温窈被青花领到一处阁楼,阁楼牌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媚”字,有那么两个身着薄纱绫罗的狐狸姐姐,一边晃着尾巴一边冲她走了过来,见了青花先是行礼。青花也不端架子,笑眯眯的回礼后,跟两位狐狸姐姐说:“这位就是温窈大人。” 温窈知道狐族的人看不起她这个没有利爪和尖牙的“肉球”,心里早就准备好受这两位美人儿的白眼了,谁知她的眼光对上两位狐狸姐姐的时候,两位姐姐居然极为热情的凑了过来。胸前的两坨肉球把自己的胳膊夹了个严实。 “温窈大人~我叫痴儿~” “大人看我~我叫黛儿~” 温窈心中吐槽,表面也极有礼貌的跟人家打了声招呼。青花说:“你们先去服侍温窈大人更衣,我在外面等着。” “是~” 温窈被四个肉球夹着胳膊就带走了,叫嚷声完全没入了媚楼。青花在外头踢踢石子,捅捅蚂蚁窝,等了老半天,才看见痴儿和黛儿又搀扶着温窈走了出来。 “青花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 光是听这二位的语气,青花还以为是多么糟糕的结果,再正眼瞧瞧换了一身行头的温窈,倒是意料之外的惊艳。 茶白色锦衣,胭脂色束腰,裙摆金丝勾勒,行走间金气四溢,煞是好看。温窈身材娇小,却也凹凸有致,上身着罗纱大袖赤色披锦,一举一动有流光之感。这身衣服样子简洁大气,儒雅非常。还未及腰的乌发绾成飞天髻,髻顶坠了三颗流苏银珠,再整体看去,又多了几分贵气。 只是……温窈抱着双臂,肩膀往里抠着,形态猥琐,后背也挺不直。低着脑袋,和谁要吃了她似的。青花走到温窈面前,略弯下腰来道:“嫂子,怎么不抬头啊?” “这衣服胸口太低了,让我回去换了吧,这二位……辛苦了,我衣服呢?” 温窈从被这俩拖进去之后就一直给她各种收拾,挑衣服拿裙子盘头发化妆,不过温窈这张脸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的普通,太普通,而且实在是长得干净,干净的过头。本来痴儿和黛儿给温窈准备了一套大红色的行头,结果硬绑着她穿在身上后,发现不伦不类,温窈好像完全驾驭不了深色的衣服。 青花只好说了声得罪,用尾巴把温窈的下巴颏挑起来,啧,这张脸……真是让人毫无兴趣。青花这么会说弯弯话的狐狸,都被温窈这张说不上美丑的脸给震住了舌头,他刚想尴尬的夸一句“嫂子身材好”,就嗅到从温窈的身上飘出一股狐妖的术气。 而且很熟悉,是自家哥哥的味道。 全身就这么一个闪光点还是假冒伪劣产品,行吧。 “那个……嫂子。” “你别叫我嫂子,我没说嫁给你哥,你们给我换衣服到底想干嘛?”温窈还捂着胸口,这份裸露让温窈很是不习惯。青花却不理她的茬,笑着晃了晃尾巴,把温窈看的差点晕倒在媚楼门口。 “嫂……温窈大人,您想不想改变容貌?” “我知道你们狐族的人长得都好看,你要是觉得我丑,大可直说。” 青花赶紧摇头,那惊慌失措的小模样一看就是装的,可装的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温窈大人,青花对于幻形之术也颇有研究,只不过不如狐帝用的那般娴熟,我的幻形之术叫‘相由心生’,可改变您的容貌。但青花不敢保证效果合您的意,我不能按照您想要的样子来,如果您心中是邪佞之人,那会变得极度丑恶。” 温窈本想一口回绝青花,但听青花话音落后,自己又隐隐约约有些动心了。“相由心生”,听起来有点意思,这确实也是温窈给青花的一个设定,如今真的到了书里,想体验一把的心情也能理解。 不过……她也没少在背后腹诽别人,要说什么都光明磊落,绝对的不可能,她温窈又不是什么看破红尘的出家之人,痴嗔贪怨那是一个都少不了的。 更何况自己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卑,都让这两年职场上的打压融进基因里了,平时还好,就是一到工作岗位上就不会说话,青花如果给自己用了这个幻形之术后,丑的没法见人了怎么办? “温窈大人,可想好了?” “你等等,这个幻形之术,多久会解除?” “如果狐帝不在您身边,术力就不能维持了,七天便会解除。” 温窈心道:那还好,如果丑的没法见人,那个青哲又那么看脸,真要因此放过自己了,岂不是也省了很多麻烦?现在自己又没工作,七天过后再去找也不迟。 可行,百利而无一害啊! 温窈的小算盘在心里打的啪啪响,紧接着温窈嘴角一勾,对青花说:“行,那你帮我变了吧!” 青花得令,一口红气吹到温窈脸上,温窈只觉得一阵软绵绵的香风摸上了自己的脸蛋。她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低头把脸埋在手心中,等术法完成后,红色褪去,青花说了句:“好了”。她听后没把手放下来,而是捂着脸,双手指尖错开一条小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温窈大人!” “温窈大人您去哪啊!” 痴儿和黛儿赶紧跟上温窈的步子,好在温窈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那汪镜子般的小潭,蹲下身子。 指缝一点点错开,温窈的心跳也在一点点加快,虽说温窈认为变丑对她来讲更有利一些。可如果真的能让自己的容貌变得好看,是不是自己也能去争取那一份她一直嫉妒的成绩了。 那些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功劳,是不是可以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二百的回报在自己身上。她不用觉得自己化妆是丑人多作怪,不用穿高跟鞋都会被那个大波□□人排挤,她不想用尖尖的鞋跟去踩新人的脚,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付出可以和回报对等。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张好看的脸。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抬起头来,面对任何人。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这张脸能救救她,把她从自卑的泥潭之中拉上来。 指缝后巴掌大的地方,就像决定温窈命运的潘多拉魔盒,而此刻魔盒开启了,温窈从那倒影中,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人。 倒影中的女子眉若初浮嫩柳,从眉心舒展开来,像仙子舞动出的水袖。眸子一转就是一片深湖水光,被月影点缀后,更是清如碎星,鼻梁挺直鼻尖小巧,嘴唇微厚殷红,同含了樱桃,温窈现在才知道,小说中的“樱桃小口”是真的存在的。这张脸的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干净单纯,自带雍容,掺不上半分魅意。 现在再想起那个曾经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大波□□人,温窈简直可以大言不惭的对她说上一句——姿色平庸。 痴儿和黛儿也看到温窈这幅面孔,诧异之色溢于言表,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竟然皱起了眉头。青花本在远处未曾靠近,可痴儿和黛儿却示意自己过去。青花其实能看得出温窈并不是什么大恶人,幻化的样子不丑才对,难道自己看错人了? 青花可知道自家哥哥是个多么看脸的狐狸,如果温窈真的变得奇丑无比,本来成亲的事情就没跟他商量,这下怕是更难说服他了。 他快步走过去,已经准备好看到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可温窈扬着脸蹲在那,冲自己一笑的样子,竟看的青花慌了神。 这脸不丑,可以称得上美极,可青花却僵在原地,平日勾着的嘴角像是被人硬生生吊上去的。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竖的笔直,十二级大风吹过来都不晃悠的那种。 “好看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温窈摸着自己的脸,又在小潭里照了照,早就陶醉的不行了。虽然是假的,可她没想过内心深处的自己,竟然如此漂亮。 不,根本不能说是漂亮,漂亮二字绝对形容不出她现在的容貌。 青花回过神来,先是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温窈看着好奇,刚想问他行礼干什么,这狐狸精却又晃起了尾巴,笑容也自然过了头。 “温窈大人,随我去议事阁吧。” “哦……好。” 温窈想问的话就这么被青花拦下了。 议事阁内还在谈论关于通灵间的事,见青花大人过来,先静了静,青花到了议事阁先行一礼,然后退到旁侧,单手背后,将转弯处的女子领了过来。 那女子面带却色,柔夷小巧,身材玲珑有致,臂如细藕,肤若凝脂。提裙迈入门槛,那裙摆更是激起一层金气。她似乎不习惯出入这样的场合,等青花把手放下,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这女子更是紧张了起来,一张小脸上露出些许退缩之色,可她抓了抓裙摆,还是决定抬起头来,迈出步去。 坐在正前方的青哲,单单看了她一眼,便诧异的从坐上窜立起来,往日那份狐帝的威严退的一干二净,他的眼睛只停在身前的女子之上,一步一步,似乎在拽着往日错过的岁月,恳请它不要再次流去。 温窈当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青哲站在自己面前,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多少想说的话都被这一跪阻了声音。 几百只狐狸也跟着从坐上站起,和青哲一样,冲自己直直跪了下去,并非叩拜,而是跪着行礼。温窈根本转不过脑子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被众狐敌对的印象中,谁知再来,就都冲着自己下跪了?未等她开口询问,所有狐狸异口同声,气势昂然的冲她问了一句好。 “恭迎青雅大人,再回青丘。” ☆、2019-4-30 噫。 坏了。 青花没有跟着行礼,尾巴却晃的十分心虚。 他是有心闹一闹的,青雅还在的时候,青花也只会这样拖青雅的手而已。但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啊,虽说温窈的心生之相竟然和青雅大人一模一样,这也着实让他诧异了一番。但温窈就是温窈,青雅就是青雅,不能混为一谈的,谁知道自家哥哥……跪了。 堂堂狐帝,冲着这个□□凡胎,跪了。 而且议事阁几百只有身份有地位的狐狸,都跪了。 他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青花觉得自己一会可能要凉。 青哲的鼻子又不是摆设,很快嗅到一股熟悉的灵魂气息,干净透彻,让人心旷神怡的那种,这是属于温窈的灵魂之气,相处有个几天了,青哲不可能弄错。他抬头看着这个顶着青雅面容的人,越看越觉得只是脸像,神态动作,完全没有那种自信和大气。 “……” 青哲脸都绿了。 想来堂堂狐帝,从人家进门开始,二话不说冲过来就下跪,尴尬,特别尴尬。幸亏他还抑制着自己,没直接闪现到人家脚边下跪,不然情况更惨。 没面子,特别没面子。 而且这一堆狐狸一见他跪了,大家跟着都跪了,现在可怎么收场? 温窈本来是很惊讶自己心底的样貌竟然与青雅一样,可是她也不难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青雅本就是她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自己笔下的灵魂,自己长得和她一样,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倒是青哲,这只小狐狸精,笑死她了,从温窈的视角来看,青哲分明就是见到自己就赶着来下跪的。 你也有今天。 温窈看着青哲跪在那,仰头绿着脸看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唔!” “别出声。” 青哲赶紧站起来,以光速捂住了温窈的嘴。坐下的那一群跪着的狐狸都没让睁眼,看神色也知道大家心中疑惑,不明白青哲怎么还不下令起身。温窈却有些发坏的看了看青哲,那眼神,分明就是——让我配合行,没好处不干。 青哲一咬牙,捂着温窈嘴巴的手没松开,他凑到温窈耳边,鼻息轻柔却微烫的扑在温窈的脖子里,沉声道:“听话,回家让你撸。” 温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了这话,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乱七八糟。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由着青哲拖着自己的手,走到榻上,坐到了青哲身侧。 青花可没想到自家哥哥唱这出,他要是戳穿温窈,成亲的事情还好说,现在这样倒不好说了。跟自家长老们商量的可都是撮合青哲和温窈成亲,如今自家哥哥这举动明显是不让戳穿温窈的身份。成亲这事岂不是泡汤了?刚心想温窈的灵魂之气瞒不过各位长老的鼻子,指定过不了两天就露馅。谁知道青哲竟趁人闭眼,把眉心的度灵气扯出来一段,直接拍在了温窈的脑门上。 “你……干嘛啊……” “都说了别说话。” 青哲小声呵斥了温窈后,让众长老起身。 温窈不知道青哲这是什么意思,但青花知道。度灵气与狐尾是相连的,有几段度灵气,就有几条狐尾,如果缺少一节度灵气,那条对应的狐尾便会慢慢从身体上脱落下去,再长回来可要费好大功夫。 他们修炼了千年才七条狐尾,每段度灵气都弥足珍贵,就这么给了温窈了?如果温窈带着青哲的度灵气,就会掩盖自己灵魂本身的气味,到时候真的会被狐族当成同类的。 温窈从刚刚被青哲拍了一下脑门后,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目力还是感知,都似乎变得不同了。明明是黑夜,温窈却看得清外面的一草一木,她抬头看了看青哲,这只狐狸已经恢复了帝王应有的仪态。并且告诫众人,青雅大人魂魄受损,现在也不能言语,需要静养,并且安排住处,特意叮嘱众人不准前去打扰。 说白了就是好带温窈走,免得众人发现。 青花听了这吩咐,晃了晃尾巴,心情颇为不好的出去了。 他不想让青哲去走通灵间,青哲的狐媚术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不知道再多走几次通灵间,会不会出现别的问题。如果能留住温窈在这里,青哲就不需要每天都穿通灵间一次,他很不喜欢通灵间那两个鬼童,奸诈的要命。 明明撮合俩人成亲就是为了让温窈留在这帮他们解决问题的,如今看来,就算是顶着青雅大人的一张脸,他自家哥哥都能把人家送出去。 “没药可救了。” 晚风凉爽,毒碧风风火火从林子深处赶到议事阁,听闻青哲要娶那个长得丑还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女人,提着长鞭就往屋子的方向来了。青花还靠在门口的树上,见毒碧又要折腾,一尾甩出,把毒碧拦在了门口。 “你干什么?” “那你这杀气冲冲的样子又要干什么?” 毒碧不想理他,抬脚要往议事阁里走,她不允许青哲娶别的女人,绝不允许。青花见这婆娘疯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毒碧迈进议事阁,也不行礼,也不跪拜,所有的杀气在看见青哲身旁的那个女人的时候,尽数退了下去。 是青雅…… 青雅回来了? 自己本来是阻止二人结亲的,为什么青雅会回来? 青雅怎么可能会回来!? 青哲见毒碧手持凶器闯入议事阁,眉毛疙瘩瞬间拧了起来。温窈坐在旁侧,见到毒碧这一身浓重翻腾的紫气,吓得往后缩了缩,青哲的手却不自觉的抓在了温窈的手背上,微微用力,似乎告诉她不用害怕。 坏了,青哲变得奇怪了。 “狐帝……” 毒碧看到那只手居然抓在“青雅”的手背上,心中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银牙紧咬,提鞭预要上前,把那个贱人从青哲身旁拽开! 青哲也不动,而是攥着温窈的手又紧了紧,温窈直觉得这只手似乎在安抚自己的一切不安,她虽然明白青哲爱慕的是青雅,自己只不过和青雅“长得”很像,可那双手是如此温暖宽大,如此让人有安全感,忍不住让她暂时的贪恋一下。温窈低头看了看那大袖下白如瓷器的手,那些细小的伤痕,又映入了温窈的双眼。 坐旁两位长老见状拦住了毒碧,道:“您持凶器前往议事阁,还望议会结束后前去慎骨岛领罚。” “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请毒碧大人您能配合。” 温窈在这坐着看戏,毒碧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也不多反应什么,没有必要。毒碧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叛逆少女罢了,自己以前也曾经这么不懂事过,只不过自己还没有毒碧这个胆子公然挑事儿。幸亏自己只是写一下,真这么意气用事不过大脑,岂不是让人讨厌死了? 毒碧被青哲眼神警告,气愤转身离开。 正当温窈放下心来,一条长鞭却直直冲着自己的双眼抽了过来,还未等温窈躲闪,那熟悉的莹白狐尾就缠了上去,反倒把毒碧拽的重重磕在台阶上。 “大胆,狐母在此,你还这么放肆!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了,念在你护眠林有功我才没当众处罚你,青丘山盛不下你了吗?!” 毒碧那一下磕的不轻,温窈惊魂未定的跪坐在那,想起那天被毒碧扎穿肩膀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她看见这个母狐狸眼中喷出的火都恨不得把她焚化了似的,还是小小的肝颤了一下。毒碧委屈极了,突然哭出声来,提着长鞭,从议事阁里跑了出去。 温窈觉得毒碧应该是自己小说中唯一一个没长大也自己没思想的小孩了。她可没有洗白毒碧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份幼稚与毒碧的身材完全不搭,就像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只会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自己还觉得自己做得对,别人劝阻说什么也完全不听。 青哲被这一搅也没什么心情继续问话,离开议事阁后,带着温窈去了别处,众人这才想起来。 “温窈大人……去哪了?” 这种擦屁股活儿当然由青花来收拾,一溜八开撒了通谎把众位大人长老哄的连连点头。并且告诉他们温窈大人不会再来了,那个女人很无能,有什么事……得等青雅大人养好身子后再说了。 众狐狸当然更相信青雅大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灵魂受损的,看样子也完全不记得他们,但青雅大人真的回来了,最近三生火也有减弱的趋势,妖王也未曾出来残害幼崽,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反正有狐帝在,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 今天晚上回去的时间比较早,早到温窈睡了半个小时就失眠。她睁开眼,看见那个自己租住的小破屋,不大的床旁躺着一个身着古服的男人。那男人睡的很沉,几乎是昏睡,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浅淡,毫无血色。 温窈抬手,摸了摸男人好看的脸蛋。 小狐狸……是不是有东西瞒着自己呢? ☆、2019-5-01 温窈看着天花板,熟悉的裂缝像深渊一样凝视着自己。她觉得眼晕,扭头又看了看伸手就能碰到的青哲,想起自己磕坏了腿的那次,也是这个小破屋,也是因为他,那次自己还花了些钱跑去医院处理伤口。 时间过得不长,但怎么总觉得这些日子这么折腾人,简直漫长到了极点,难道是因为自己一天当两天过? 租住屋不比自己家,床小,青哲又是人形,挤的温窈是一动都不敢动,她挺累的,也很困,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是睡不着。想起行李箱里还有的两片安神药,悄悄起身,踮着脚尖去搜罗药片。 这叫什么事儿,也就不到一个礼拜,狐狸毛的主人都睡在自己床上了。 可温窈动作再轻也有声音,青哲又是狐狸,耳朵尖的很,听见温窈开药袋,醒了。 青哲明显很疲惫,眼神也有些涣散,不过面色缓和一些了,渐渐浮上一丝血气,看上去有几分呆滞。他定神看到温窈正在床下鼓捣,神情又有些惊讶。 温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 青哲是用过死睡术的,可温窈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犯困的人啊。青哲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瞧了瞧温窈,发现她的头脑中居然冒出一丝苍蓝色的亮光。 开灵窍了? 是度灵气的原因吗? 青哲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竟度灵气这种东西若是抽出去,那是相当折修为的事,所以基本不会有人尝试。青哲给温窈拍了一截度灵气,也只是看在青雅的面子上,毕竟青雅还在的时候……青哲就做过很多悔事了,现在这种行为完全是补偿。 尽管是毫无意义的补偿。 温窈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有点好笑。 青哲想起什么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方盒子,温窈见状拿了过来,仔细瞧了瞧。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开灯,借着城市里异常微弱的月光就看清了那个小盒子的全貌。 她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但也几乎是一秒认出了这东西。 墨之运。 那墨绿色,温窈再熟悉不过了,和自己本上的墨绿色如出一辙。小盒子不大,说是个盒子其实并不能打开,更形象来说也就是个方块。 “墨之运?” “给你的,你白天带我出去也方便了。” - 清早刚刚睁眼,温窈就看见青哲在空气里比划什么。 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空气,似乎真有些细微的扭曲,就好比炎暑的马路上腾起的热浪。青哲见温窈醒来,没理睬,继续比划,等空中凝结出一层粉色,青哲挥手一收,目光转向正在疑惑的温窈。 “这是什么?” “是通心术。” “你有老婆了?” “给青花通的。” 温窈点头又问:“我能不能好奇一下你跟青花说了什么?” 青哲本来觉得说了没什么必要,但一想现在自己和温窈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思量一下,还是张口说了。 “青丘山的妖王气息减弱了,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减弱还不好?这样就不会祸害青丘山了吧?” 青哲听了,点了点头。 “但愿如你所说,如果真的减弱了,狐族不再受妖王焚烧血洗,这件事也算能有个了结。” 温窈咬了咬嘴唇,看着小破窗外的天空发愣,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还是玻璃上的土太多了,总之灰蒙蒙的一片,不通透。 她也没干什么,妖王就有气息减弱的趋势了,这事可不好说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她都一头雾水。难道作者去了自己的小说里可以悄无声息的平定一切吗?温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不知道万能的某度能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那还用问?肯定是给不了。 “青哲,如果妖王不再残害青丘山,你是怎么打算的?” “回到正轨,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温窈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唇。 “意思是不来这边了?” 青哲看着温窈,不明白她怎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这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去青丘山,他青哲又何尝不是对异界有抵触心理。不是自家地盘,不好说话。花了几天时间找到温窈后,也算对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点了解,也知道凡人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了。 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好像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有人会带着笑容路过自己身边,一般都是小孩子。年龄越大,笑容越少越虚假。到了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有些是笑着的,有些则是摆着一张爬满褶皱的脸,坐在犄角旮旯的太阳底下,盯着来往的行人,面无表情.JPG。 他觉得这个世界,比青丘山复杂的多。而温窈也是那些年龄越来越大笑容越少越虚假的一族,虽说在青哲面前温窈总是爱开个玩笑,但青哲是狐狸精,最会察言观色。他找到温窈后跟了她几天,一来确认身份,二来摸索清楚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在此期间发现了温窈的不同。 她在外面面对别人的态度,谦卑到下贱。不愿意做的事情每天还要重复,偶尔会躲起来哭一场,尽管当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并且总是习惯性的驼着背,纠结又不安的摆弄着手指,像个随时在等待坏消息的倒霉蛋。 为什么没有性命之忧的温窈会过成这幅样子?青哲不知道,也想不明白,这里没有妖王,一片宁静,为什么路上的行人神色却比青丘山待宰的狐狸们还要阴郁。 “如果不再有异样,我今晚就回去了,这么多天叨扰,青丘山有所怠慢,还望温窈大人海含。” 青哲这话说的很恭敬,至少是这几天以来见到温窈后头一次这么恭敬。温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又把笑容挤了出来,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昨晚还想着这狐狸精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简直开玩笑呢。 自己的存在就是帮助青丘山解难,温窈明白,现在青丘山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自己的生活也马上就能步入正轨,也挺好的。毕竟双方的最终目的都要达到,没有理由不开心。 温窈看了看自己床边的行李箱,想起昨晚青哲给她的墨之运,没想到本来青哲是要恢复玉坠的形态多在这浪荡几天的,早上一个心灵电话就成了临别赠礼了。温窈心里有点堵得慌,下床去洗漱,看了看手机里有没有简历通过邀请面试的消息。 仔细一看,还真有。 一家上市公司,规模还不小的那种。可是好巧不巧的又是下午五点,上次被青哲搅黄的那个面试也是下午五点。 温窈刚被转走的思绪就又飘了回来,想到青哲俩字,心里就涌起那么一瞬间的不痛快。手上加快速度,牙刷在嘴里刷的沙沙作响。 这种怪事自己一开始还往精神病医院跑呢,巴不得离自己远点,怎么现在事情该结束了就一股无名的烦躁,甚至有点不想青哲离开。可能是人在异地,希望跟熟人呆在一起吧,自己确实挺寂寞的。 “啧!” 温窈涮干净杯子,洗好脸,从镜子里看到那张美的不像话的脸,捏了捏,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从厕所出来后第一眼看到还坐在那的青哲,几乎是不过大脑的问了句话。 “你就不能没事来着玩玩?这个世界也挺好玩的,我能带你去转转。” 青哲看着温窈,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又要搞什么,就在几天前,全身毛孔没有一处不在拒绝去青丘,今天又问他能不能常回这个世界看看,还一脸期盼他能答应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 温窈有些失望。 不过也是,人家确实没理由在这浪费时间,大家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可能还是出于对温窈的照顾,才在妖王一事情况稍有好转后,青哲选择立刻离开她的生活。毕竟温窈去了青丘也是白帮忙,没有好处的。狐狸精们又好面子,小便宜不爱占,也不喜欢欠人情。 “行吧,那……今晚就道别吧……” - 下午四点二十。 青哲留在家里了,温窈没让他跟去。 “你晚上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回家了。” 温窈看着青哲,笑了笑,她特别想揉一揉青哲人形时候的脑袋,但青哲太高了,她也只是想想。而且这个男人总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场就有三米八,自己没那个胆子摸一界之王。 “一路顺风。” 温窈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转身把门带上。青哲看着外面的光线一点一点被这个门夹断,在门内伸过去的手又垂了下来。 他听见温窈说话了,她说——想她摸摸自己的脑袋。 青哲觉得温窈无礼,但摸一摸也没什么,自己给她摸过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摸,就走了。 青哲往窗户下看去,那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还未消失,但也已经走出小巷,融入到外面繁华的光芒中,碎花连衣裙被风吹的若无所依,春风总是吹得那么不近人情,温窈迷了眼,一边揉着眼角一边消失在拐角处。 ☆、2019-5-02 下午五点,温窈准时到了公司面试,进门之前她抚了抚胸口,希望这幅皮囊能带给自己好运。 老板是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这些在公司刚进门的部门墙上贴着他的信息,这人姓赵,是人事部的经理。温窈进来后没敢抬头,等男人说了请坐后,她才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 赵经理单看皮囊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只是他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老练成熟之感,气场很强。 温窈一进问话间的门,赵经理的目光就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这女孩竟然美的跟妖精一样,不染尘俗的脸,只是……这姿态也太难看了。 含胸驼背,眼神也飘忽不定不敢看人,跟过街老鼠似的,好像别人都要吃了她一样。这神态,这姿势……就好比古代时候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低头哈腰没有底气。要不是看温窈样貌实在出挑,赵经理就直接把这个太监似的应聘者赶出去了。 温窈不是有意的,只是她一直都这样,这种不自信已经深入了骨髓。在青哲面前温窈还能正常说话,正常行动,在爸妈面前也没事,可在老板,在同事面前,温窈就会不自觉的摆出这种姿态,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其实这和温窈小时候的遭遇有关,要说温窈原本的样貌不讨喜,小时候的样貌就更不讨喜了。从幼儿园开始,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欺负她。泥塑课,别的小朋友用的是黄泥,她的泥塑盒子里装的不是红薯就是便便。中午,想去个洗手间,老师也会命令她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裤子当众尿。同学甚至对她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女孩子拳打脚踢,各种抓着耳朵的辱骂,就因为外貌不讨喜,就这点理由。 温窈从小就长的瘦弱,看着好欺负的很。后来爸妈屡次逼迫她去上幼儿园,温窈又哭又闹,告到幼儿园老师那,老师也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至于被老师用柳枝抽打出来的伤,也说温窈是自己不小心弄到的。后来爹妈没管这件事,只是骂温窈这么小年纪不好好去上学长大以后可不得了了,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揍了她一顿。 温窈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诉苦会招来责骂,于是自此以后,就再也不跟家里说自己被幼儿园的小朋友和老师虐待的事情了。 后来温窈上了小学,喜欢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自己的同桌可是个美女,但是这个美女不爱洗脚,袜子味道很大。好巧不巧这个男生喜欢自己同桌,同桌觉得理所当然,所有人都应该喜欢自己才对。知道温窈喜欢那个男生,知道温窈偷偷给那个男生买了生日礼物准备送去后,就把自己的臭袜子塞进了温窈的身后的帽子里。温窈带着臭袜子去给自己男神送礼了,结果男神接过礼后又一下丢了出去,说:“什么东西啊这么臭,你身上的吗?” 温窈从那件事,又开始学的不跟人靠近了。 初中之后,温窈的性格已经完全扭曲,成绩也不好,人缘也不好。她找了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夜晚,准备了一纸遗书,想要懦弱的离开。自家母亲怒其不争,这么晚还没写完作业,进了屋门后,本想催促她快点写作业睡觉,却发现温窈割腕自杀了。 鲜血淌了一整张英语报纸,温窈已经开始缺血抽搐。 夫妻俩连夜谈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了,温窈在医院被抢救过来后,爹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爹的抽了一夜的烟,才鼓起勇气去跟自家孩子谈谈心。可是温窈白着一张缺血的脸,笑着跟自家爸爸说:“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后来温窈转了学,开始写日记,写一写脑洞。青丘的事情就是那时候写的,满满的戾气,甚至可以说是在拿书里的小狐狸发泄自己的情绪。爸妈自这件事以后开导她,温窈也换了全新的环境,这确实让她有些好转。但抑郁这个东西并没有消除,而是被温窈外在的“脆皮坚强”包裹了起来。 脆皮终是脆皮,好景不长,温窈毕业后那种深入骨髓的不自信和抑郁情绪,在社会的打压下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有复发的趋势。温窈只好硬着头皮去闯荡,甚至逼迫自己离开家,到远一些的地方,爹妈其实很不容易了,她明白,所以她不希望自己再去给家里添麻烦。但她又被针对了,被人恶意的辱骂,被人指着鼻子尖喷吐沫星子,而且觉得她丧气。 “整天猥琐的跟老鼠似的,你别叫温窈了,你叫温太监差不多,让人看见就来气……” 温窈鞠躬谢过老板后,走出了问话间。她低着头,突然觉得视线中一片模糊。 她觉得自己已经坏了根子,无可救药了。幼儿园的阴影一直伴随着自己长大,她都二十五岁了,这些事放到一个成年人身上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如果她真的跟别人诉苦,别人还会觉得她矫情。 温窈自己都觉得矫情。 可童年阴影太难走出来,就好像原来看过的什么动画片把自己吓了一跳,等你长大后仍然觉得那很恐怖,可周围的朋友都觉得这不算什么,甚至会嘲笑你胆子小。温窈一直挣扎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不说憋屈,说了让人唾弃。 “又失败了啊。” 不失败才奇怪吧,温窈紧张的一句话都能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这种跟在老板身边的工作,如此怯场,带出去掉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称得上绝色的脸,根本没能帮到她。 原来自己不光是差在这张脸上。 她走在街上,天色已经暗了。或许现在很想回家,很想跟青哲说说心里话,想着就买了两瓶酒,趁着还不算太晚,青哲应该还没回去,穿着磨脚的小高跟奔跑在回去的路上。脚后跟和小脚趾已经被磨破了,很疼,但想起屋子里还有只小狐狸能陪她说最后一些话,就马不停蹄的往那一点点温暖上赶去。 可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青哲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从没觉得这间屋子这么破,这么惨,糊满报纸,简直丑的过分。温窈左手一瓶酒,右手一瓶酒,拎着走到公园,自己面对着广场舞大妈,找了个地方坐下,直接把瓶盖咬开后,就往肚子里倒。 我温窈就是这么没出息,要什么都没有,别人白给一张脸都用不好,可能真是废了。 温窈低下头,五官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眼泪流下来,淌过喝多的脸蛋,居然觉得自己好像哭出了硫酸,烫人的厉害。 “不就是被拒了吗,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啊。难受个什么劲儿,真是的……” 温窈一边说着一边擦眼泪,还一边自嘲,两小瓶白酒下肚已经腿软的站不起来了,一直到广场舞大妈走后,温窈挣扎着起身,反而扑倒在了地上。她挣扎了两下,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好在有个好心人赶紧过来拽起她的胳膊,温窈看了看那男人的脸,唤了一声“青哲”。 然后那个被温窈叫做“青哲”的男人,直接拿了个小麻袋,套在了温窈的脑袋上。温窈又踢腾了两下,可麻袋里下了些药,很快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 狐族,青丘山。 三生火来的毫无预兆,就连探麟都没能及时发出警告信号。探麟是全青丘行动最为敏捷的狐狸,他常年留在青丘山最危险的地方。此刻藏蓝色的皮毛已经被烧焦了大片,他引以为傲的速度都没来得及逃开这幕布般泼下来的三生火。 “探麟大人!” 探麟刚要张口说话,第二波三生火又扑了下来,如暴雨来袭。探麟赶紧抓了几个身边的小将,从青丘山山腰一跃而上,这一跃,竟与空气摩擦出了些许火花,待几个小将落稳身形,赶紧怒斥他们幻化真身,逃离火海。还有几个在此凝结盾墙,吓得腿都哆嗦了。探麟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怒道。 “不要命了,看不出这火势与以往不同吗!?” 几个小将刚刚腿还只是哆嗦,被探麟这么一吼,几条狐狸尾巴都跑出来了,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探麟只好拽了这几个新兵,真身显露,叼着他们就冲上了云层。可探麟速度太快,几个小将只觉得自己眼珠子和大脑都要被这一冲甩飞离体。 青丘山上幽蓝的火光已经把天都烧了起来。 到了相对安全的危崖,探麟才把几个新兵蛋子放下,如此之远的距离还能闻到刚刚那股皮毛烧焦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青花呢?” “回探麟大人,青花大人已经有人去叫了。” “狐帝呢?” “狐帝……应在异界……” 未等小将说完,从天而降一只巨大的茶白色长毛狐狸。这狐狸眼下蜿蜒出两道殷红的毛色,如狼,宛若天神。众人见后赶忙行礼,这狐狸四肢落地后化作人形,正是青哲。见了探麟身上的伤,青哲抬手,从掌心留出几道莹白光芒,往探麟的伤口上灌去。 “多谢狐帝。” “火势来的这样猛,连你都被烧了?” 探麟眼中浮出些许惭愧之色,身后一众小将更是低下了头。青哲皱了皱眉,问道:“死了多少?” “回狐帝,大半……” 从火海中飘出的同类尸体烧焦的味道,果然浓的呛人。 青丘山的岗,要的都是些跑的极快的狐狸,这些狐狸还要会一个术法,那就是盾墙术。青丘山一旦被烧,如果没有盾墙抵挡,很快就会蔓延到青丘山的山谷,烧到危崖,再往后就是议事阁。 议事阁烧了可以重建,但过了危崖和议事阁,眠林就不远了,届时火势难以抵挡,幼崽也难逃。就算幼崽有人带走,逃离危险,眠林之下的三眼碑那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的。如果三眼碑被损毁,他们就连对抗妖王的最后一点手段都没了。 青花的占卜从不会出错,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青花所说的卦象和现在的情形截然相反?青哲想到青花,便问:“青花呢,有人去找了吗?” “有人去找了,可是青花大人还没过来。” “何时去找的。” “已有小半柱香时间。” 探麟的皮毛被烧焦的地方没能恢复,但皮肤已经完好如初,他再次谢过青哲,连忙去寻找青花。青哲留在此处,更是吓得刚刚就腿软的小将一屁股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身上逐渐晃出虚影,一阵困意浮上了心头。青哲暗叹不好,这些新兵术力太低,自己留在这怕是会勾了他们的魂。 有几个定力还算强的,眼看着狐帝踏空奔往青丘山火海,眨眼间就离着自己八丈远了。 青哲还没到青丘山,就被三生火的气味呛的喘不上气,他两指竖在心口,默念两句口诀,身上“铮”的一声脆响,把周围大片黑烟如浪推沙一样的掩了下去。身上浮起浓浓的茶白色光芒,悬空立在青丘山外,如此渺小的身形却如同磐石,光从气势上就镇压了三生火的火势。 远处几个神志清醒的小将站起身来观望,他们极少见到狐帝出手,百十来号人凝结的盾墙都没能压下一分三生火,狐帝刚过去,火势就从连天的怒涛中被拽了下来,见状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 “天罡无常,势破八荒。” 青哲指尖一点浓白之色,绕着玉簪般的手指蜿蜒流转而下,自胸口一臂距离凝结两个光点,一黑一白。青哲转动双手手腕,将两个光点吸入掌中。那光点沾到青哲的双手,霎时开出两片屏障,慢慢合笼后,在身前凝成一人大的太极阵。青哲双指探入两级之缝,那太极阵瞬间扩成囚笼,将整座青丘山包裹了起来。 太极阵如同饺子皮包馅,将青丘山裹了个严丝合缝,顺便锁了个边。大火逐渐被浓缩压制在了青丘山上,如同困兽,在太极囚笼里拼命挣扎。青哲起身前往青丘山山顶,俯瞰脚下一片幽蓝火色,衣摆被热浪哄的乱翻,几欲四散离体。 好大的火气。 这次的三生火确实太过霸道了一些,往日从未有过这种情况,还需要他狐帝亲自前来镇压。青哲隐隐约约闻到自己发丝被烘焦的味道,已经是伸手可触到云层的高度,热浪竟然丝毫不退。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幽蓝色最浓重的地方,似乎想找到起火的根源,然而三生火被捆在太极囚笼之中乱窜,实在是阻碍视线,而且隐隐约约有要破开囚笼的趋势。 青哲觉得拖着不是办法,还是速战速决,便抬手一挥,脚下霎时响起一片破空之声。在危崖上躲藏的几十只小将,只见空气凝成透明罩子,整个往青丘山上压了下去。高空中下落的阻力被青哲一掌推了助力,罩子加速往青丘山上盖去,就连青丘山的山头都被这一掌震矮了几分,腾起一片土雾。 “难怪狐帝极少亲自出手,这力量也着实有些恐怖。” “是啊,狐帝大人多来解决几次,青丘山估计就要被摁进地下了。” “就算如此实力,还是敌不过妖王啊……” 青哲见火势被压制了下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已经被烧成炭的同族,黑黢黢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残魂的气息。焦黑成碎渣,就这样在地上洒了一片,从高处寻来,和密集的蚂蚁堆一样。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正要离开青丘山的时候,天边却腾云奔过来一只花色狐狸,神色慌张,冲自己过来了。 “青花?” 青花实力不俗,也很少会有这种神色,平时嬉笑惯了,如今这么严肃,青哲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感觉,所以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迎上去。还未等青花到面前开口,脑海中一道凄厉的嘶喊就冒了出来。 救我! 青哲似乎被这一声嘶喊扰乱了心神,三魂在体内被敲的膨胀出来,再落回体内,青哲只觉得身上发冷,眼前一阵眩晕。这声音……分明是温窈的。 怎么回事? 青花疾步而来,一脸有大事相告的样子,却看见青哲还没等自己说话,脸上已经白成死人了似的。青哲赶紧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青花眼中关切之色丝毫不减,尾巴晃了晃,可事情紧急,他也只能说了。 “眠林的幼崽……被妖王劫走了。” 青哲的脑内嗡的一声。 “劫走了多少?” 青花低下头,皱了皱眉。 “全部。” ☆、2019-5-0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青哲耳旁那道求救声还挥之不去,紧接着青花就带来这么个消息。 “眠林的三眼碑呢?妖王从不靠近三眼碑,最多也只是派遣其他妖物前来。可毒碧又在眠林,竟然打不过?” “三眼碑出现了裂痕,威力大减……” “胡闹!” 青哲气愤,广袖一甩,周身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青花赶紧幻化人形,单膝跪倒在青哲面前。 “是微臣失职,还请狐帝责罚!” “有空琢磨把温窈留在青丘山,暗地准备成亲仪式。三眼碑破裂此等要事却被你疏漏,等一切解决,自行去慎骨岛领罚!” 青花诧异,原来狐帝早就知道了。 “……是。” 三眼碑破裂,阵法肯定不再完全,妖王定能靠近眠林。如果是妖王亲自前来,别说是毒碧,就算是他也不能保护幼崽周全。青哲不靠近眠林,三眼碑的看护一直都是毒碧来做,虽然青花应该照顾周全,但此事主要失职的还是毒碧。 青哲抛下青花,动身前往眠林。 三眼碑好好地怎么会破裂呢,有人动了手脚吗? 眠林已经一片清冷,树上沾着血迹。青哲再也不需要躲避幼崽,因为这个林子里的幼崽,都已经被洗劫走了。青哲见状,手指被攥的起了一阵爆骨之声。 好一招声东击西。 掌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了下来,他松了松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把尖爪插进了肉里。他看着这个被飓风席卷过的眠林,断树挡在路间,整齐的植被现在像被谁啃过一样。偶尔走过的地方,还能看到幼崽在地上刻画的鬼脸。甚至还有已经学会写字的,用爪子在地上挠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狐帝大人最厉害。 青哲蹲下去,将覆盖在这几个字上的树叶和沙土掸去,却无意识间摸到一只幼崽的断爪。那断爪又细又小,粉乎乎的爪垫上折腾的全是泥,可见是个多么调皮捣蛋的孩子。他实力强横,见识过不少腥风血雨,可这只断爪的血腥气竟如此之浓,青哲只觉得自己眼前猩红一片。 他愧做狐帝。 青雅还在的时候,至少保护了眠林,保护了三眼碑。作为九尾狐的青雅大人,多次为自己不能再多做些什么感到自责,可她每次都是顶着风浪,披荆斩棘,小巧的身子穿梭在各种危险之中,用尽全力去保护族人。饶是如此,青雅大人如此实力通天的人,还是失踪了。在青哲接手狐帝之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接受各种坏事的心理准备。 可一切来临之后,青哲才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做的还不够。 他们谁都不知道妖王的踪迹,这么多年,这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作为狐帝都干了些什么。妖王找不到,青丘狐族守护不好,自己这个狐帝……做的狗屁不是。 幼崽虽然不懂事,但那些孩子们并不怕他,甚至会偷偷跑去议事阁或者小谷找他。偶尔在小谷外围,那些孩子们蹑手蹑脚的往下看,寻找他的踪迹。他们想见一见这个“保护他们的狐帝大人”,看一眼,行个礼,问个好就走,不会打扰他。 他在小谷里听着幼崽在外边打闹,也会有些成熟的孩子突然呵斥他们——狐帝大人很忙,你们小点声。青哲听了好笑,尾巴总是会欢快的晃上两圈。等孩子们离开,他才出来溜达。看见几个幼崽在小潭旁的泥地里留下的小脚印,踩的乱七八糟,他也舍不得把周围收拾干净,就留着这些孩子们来过的痕迹。 青哲的狐媚术勾魂太过霸道,这也是他强横的原因,但也因此不能靠近太过弱小的同类。自从走了几次通灵间后,青哲的狐媚术变得更加变态了。眠林里的幼崽只要听到他说话,听到“青哲”两个字,魂魄就开始往外飘。好在青花会回魂术,这才把幼崽的魂魄压回他们的体内。但幼崽也因此大批生病,身体虚弱,甚至刚出生的还死了两只。 他就是个炸弹,走哪祸害哪。 青哲起身,一口气叹的无声也无奈,他必须和青雅一样,为了狐族奉献一切。青丘山那边还有自己需要去治愈的族人,他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在感叹上,温窈还得带回来,这是最后能救幼崽的办法了。至于青花占卜出错的事,回头再问。他不相信那么多幼崽会一下子被杀,所以事不宜迟,他得打起精神来做正事。 刚走出眠林,青哲的脑海中又冒出了那两个字,只不过现在的声音微弱异常,每次这个声音响起来,青哲都会觉得自己的三魂波动,极不舒服。 救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温窈难道出事了?自己为什么总会听到温窈的声音,这是异界,她自己不可能来的。 救……我…… 又响起来了,青哲被这几声呼喊难受的浮上一层死气,面色青白,有种被勾了魂的感觉。他本想去救治族人,可实在是在意这几声呼唤,万一温窈真的出事了,幼崽就真的没希望救回来了。族人现在也算安全,不如先去异界,把温窈带回来。 青哲召唤出天车,眨眼消失在眠林外。 - 通灵间在慎骨岛的岛底,青哲来这个地方已经轻车熟路了,他衣袖一挥,劈开水流,长驱直入。湖底先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很快便从那黑暗中浮出一点森绿光芒。 通灵间的主人是两个小孩子,皮肤青紫,眼无瞳仁的那个叫阿因,目无白珠的那个叫阿果。都穿着个小红肚兜,随意披散着头发,脑后带着对方面容的面具。阿因察觉到有人前来通灵间,放下手里把玩的羊眼,前去开门瞧瞧。 青哲很快走了过来,到了通灵间结界内便再无水流。他疾步走来,看见阿因后先点头行礼。阿因倒是嘻嘻一笑,看他脸色不好,嘴角一勾,心知青丘出事了。但也不多问什么,而是挥了挥手。 “行啦行啦,今天不是不出来了嘛?” “因使,拜托您和果使了。” “你等着,我去叫阿果!” 阿果可不像阿因这样“好说话”,这狐狸精跟自己说的是午夜十二点,现在都几点了,通灵间的长廊又不是说架起来就架起来的,还得劳烦他起身。阿果走过来,用那双黑如深洞的眼睛盯着青哲,哼了一声。 “这么晚,不是不走通灵间了?” “有些变故,劳驾。” “下次没有特例了。” 阿果说着,面色不善的穿过水中阁楼,所过之处一片墨绿。阿果的步子停在门口,外头又是无尽的黑暗,他小手一指,将自己的布偶扔了出去。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通透起来,大块的墨之运架起了整个通灵间的长廊,通往不知什么地方。 “多谢果使。” “去吧。” 青哲迈步欲走,却被阿因拽住了袖子。阿因撒娇似的拧了拧身子,小手摸了摸下巴,要不是这张脸长得实在是阴森吓人,也绝对算得上可爱了。 “狐帝啊,这次出尔反尔了,你说话不算数,是不是很过分呀?” 青哲听了这话,心知阿因又要刁难人了,可自己不能跟她撕破脸皮,也不能露出半分不恭,只能低头道:“是我的错。” “知错得改,犯错得罚。”阿因说了这话,嘴角一边扬起了一个夸张的程度,渗人又邪性。阿果心知这个妹妹又要刁难人,也不阻拦,也不发话。阿因看了看青哲,绕了好几圈,突然小手一拍。 “我知道要什么了,你留下一条尾巴吧!” 青哲听了,人形后晃出六条半尾巴,一指划过,砍断了一条,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他拖着自己的尾巴,双手奉上,送给了阿因。阿因接过立刻爱不释手,绕在脖子上,一边笑着一边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自己的头,在屋里蹦跶,乐开了花。 阿果见状,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竟从神色中找不出一丝愤怒。他可知道自己妹妹出名了的刁难人,出这种要求,明摆了要青哲难堪下不来台。狐族的尾巴和他们的修为直接挂钩,千年狐妖也不过七条尾巴,弥足珍贵,砍了可就不好长了,再想修炼到九尾归一后化仙,那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青哲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尾巴送出去了? 他又看了看在屋子里高兴地乱窜的妹妹,自家妹妹高兴就行了,他没必要在乎别人的感受。不过青哲这只狐狸要是真闹腾起来,报复他们也未尝不可,毕竟青哲有这实力。只不过现在他需要去异界,各取所需罢了,妹妹这样不懂事,阿果怕青哲哪天用不到他们,再来个翻脸不认人,思前想后还是多说了两句。 “这次的过路费收的过头了,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 青哲心里焦急,但鬼童虽然刁难,却从不说些废话,这话有听的价值。 “果使请说。” 阿果从红肚兜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黑色小珠子,递给青哲,青哲接过,还未等问这东西是什么,立刻就窜出根针来扎了他一下。那个小珠子上霎时伸出个舌头来,冲着刚扎的地方结结实实的舔了一口,把血舔了个干净。整个珠子震了震,一下就变的通红发亮。 “你别多想,认主而已。” 青哲被扎了一下,断了条尾巴,还被这珠子咬了一口,其实心里已经怒不能言。但当他看清这东西是何物的时候,心中隐隐一惊,还是压下怒气,道了声谢。 “多谢果使。” 阿果靠着门边,目送青哲离开,青哲只觉得声音从背后传来,空灵四散。 “你想的不错,那个女人,她已经死了。” ☆、2019-5-04 通灵间的长廊尽头,立着一个三人高的布偶。那布偶缝制的可算不上精致,布料颜色的搭配也有些奇怪,大红脸,蓝裙子,辫子上的毛发炸立着,看上去像是活人身上剪下来的。此刻正张着手,掌心朝上,像是想要什么东西。 “过路费。” “已经给过的。” “主人没说。” 布偶笑了起来,堵在异界的大门门口,不让青哲穿过去。青哲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但眼前赶紧去看一眼温窈更为重要,如果死的时间不长,他还能把温窈的魂魄想办法带回来。如果时间长了,黑白无常前来锁魂,自己就麻烦了。 “给你。” 布偶听了,突然缩小,竟然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不过打扮还是那身打扮,身上没有一丝生气,像被敛容入棺后的死尸。她迈着猫步走了过来,跳到青哲身上,张开嘴巴,一口猩红的獠牙尽数插入了青哲的脖子里。少女的喉咙贪婪的蠕动着,越咬越深,青哲痛的头皮发麻,最后竟被那少女把那一口肉都咬了下来,咽进肚子里。青哲捂上脖子,鲜血从指缝间喷涌出来。 “今天就咬你一口,我看到你给因使狐尾了,但是想到你去救别的女人我就好不开心啊……所以这个便宜的过路费就算是给我的小小补偿吧!” 青哲不多说什么,一个闪身冲出了异界层。靠着那一小段度灵气的气息,穿梭在这个庞大的现实世界中,青哲很快找到了一间小屋。 别说有土匪,就算是里边全是□□青哲也不怕,他踹开房门,一股弄弄的血气直冲鼻孔。青哲没闻过活人的血气味,多是狐狸的味道,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但他也不停留,冲着血气最浓的地方走了过去。 屋子深处有个浴缸。 浴缸里躺着一个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身材娇小,样貌不凡,整个头倒后悬在浴缸上,瞳孔已经完全扩散。表情恐惧而绝望。她的上衣已经被尽数扯开,胸口被人用刀子开了皮骨,心脏被完整的摘走。但其他器官还活着,甚至为了保持器官的活性,这具尸体旁边还被放了好多冰袋。 “温窈……” 青哲没想到温窈真的遇害了,更没想到被害成这幅样子。 门外又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这么着急,我还想尝尝那个娘们呢,嘿,长得真是好看。” “一会把内脏都拆了,给你缝起来你再玩,你不是更喜欢死的吗。” “还是哥们了解我,但是这么好看的也想试试活的,哈哈哈哈。” 混账东西! 青哲眼中怒火直烧眉毛。等那两个器官贩子走进这个屋子,看见青哲,脑子里都是嗡的一下。那个身材矮胖的先反应过来,从后腰皮带上抽出一把刀子。 “敲!他妈的还进来个coser!” 按说看到青哲,这俩人应该立刻七魄离体,但因为杀孽太重,好巧不巧的成了重魂,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的那种,才误打误撞没看一眼青哲就把魂都交出去。两个二货抽刀就跑了上来,青哲身上霎时蒙起一片粉红,俩人还觉得自己在看电影儿呢,就已经轻飘飘的双脚离地了。 “现在死,太便宜你们。” 二人不明所以,看着眼前的这位coser张开了嘴,一张俊脸霎时森白如鬼煞,未等两个重魂求救,就都被吸入了这个coser的嘴里。青哲看了看地上已经没有灵魂的两具尸体,抬手一压,尸体瞬间四分五裂碎成渣,整个大楼的地基都往下走了几寸。 青哲在屋内寻找温窈的心脏,可怎么都找不到了。他不想再耽搁时间,怕黑白无常前来,还是寻找温窈的魂魄要紧。可无奈的是,青哲只找到了白无常引魂幡上的细苏。 来的真快,地府的人办事效率高的简直令人发指。青哲拧了拧眉头,他们青丘的狐狸和地府的鬼怪关系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到势如水火。如今要想见温窈,就得速速动身前往阴曹,赶在她喝孟婆汤转世之前拽回来。 青哲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尸身,抱起来穿过异界层,前去青丘。 - 所有狐狸都被这一股异界来的血气,吓了一跳。 青花听闻出事后赶过来,就看见已经死不瞑目的温窈。因为温窈现在的脸是青雅的脸,所以没有声张,告诫众人退下,青花就跟着青哲回了小谷。青哲用治愈术彻底治好了温窈的伤口,但治愈术没强大到给温窈造个心脏出来,她的身体如果一直如此,还是会腐烂。 “这样下去不行,嫂子还是会死,就算召回魂魄也没有肉身可用。” “她的心脏我已经找不到了,去晚了一步。” 青哲话音刚落,从袖袋里就滑出来一颗通红晶莹的珠子,正是阿果给他的那颗。青花见了就急了,一头火红的头发要烧起来似的。 “替儡珠?!这东西贵得很,他们问你要什么了?” “一条本就要脱落的断尾而已。” “断尾也是自然脱落,你这样砍了,会折损更多修为!” “不用说了,我清楚。” 青哲说的很轻松,似乎事不关己,但青花却显然动了怒,自家哥哥说的坚决,他也真是没办法。眼见着这珠子跳到温窈的胸口上,霎时腾起一层红色光纹,那珠子眼看着没入了胸腔,融入进了身体。 温窈虽未苏醒,但已经有心跳声了。青哲见状,松了口气,这尾巴断的是值得的。不过话说回来,珠子认主认的是自己,就这样给温窈用了……真的不打紧吗? 血液开始循环,温窈的脸色逐渐好看,眼神也清亮了起来。刚刚那副狰狞面孔逐渐变得安详,没有意识却自己缓缓闭了眼。要不是狐狸精们能看得出这人有没有魂魄,真就以为温窈只是睡着了。 青花看见也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尸身腐坏问题得以解决。他建议让温窈先留在青丘山,虽然这一直是他的想法。可是自家哥哥总要给人家送回去,还说什么打扰人家生活不好,明明就是动心了,还不承认呢,什么都得给人家想一份儿。大脑迟钝,自己还感觉不出来。 青哲当然答应,至少也要等温窈苏醒后再送回异界。现在他只需要前往地府,去收回温窈的魂魄。 “青丘山就拜托你了。” “你去哪?” “阴曹,去见见老朋友。” 青花一听,心就乱了,冲过去堵了门,不让青哲离开。 “阴曹与狐族向来不和!你若去了……” “我若不去,又有谁能救她?” “我们大可想别的办法!青丘这么多狐狸,我就不信勾不了一个死魂!总之你不许去!” 青哲看着自家弟弟,知道他担心自己。这孩子,从小到大就这样,当初上位做狐帝也是这样拦着。眼中难得露出几丝宠溺和温柔,他摸了摸青花的头。 “小花,这是狐帝应该做的。我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哥哥也不想这块烫手山芋落在你身上。” “哥!咱们就试试不行吗,你别去阴曹!” 青哲被青花拽的死死的,生怕他一不留神跑掉似的。见青哲无奈,他又赶紧添油加醋一番,道:“哥你勾不动温窈大人的魂魄,去了也没用的,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求你了!” 青哲突然笑了,这一笑看的青花七魂一颤,朦朦胧胧从自家哥哥的眼中看到一片粉红,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趴在地上,那个见状人退离了自己几步。 “就算拖,我也得把她从阴曹地府给拖出来。” 青哲走了。 青花还停留在被勾魂回体的虚软之中。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温窈,无奈苦笑。 “嫂子你算是吃定了我哥的心啊……” - 狐族大小事务,在狐帝前往阴曹期间,由青花代为管理。 此次灾难来的突然,无论是三生火还是妖王,都没能根治。虽说这是遗留问题,不好解决,可眠林幼崽尽数被抓,甚至身死,小将也死了不少,损失惨重。毒碧自从受伤后也一直没有拖延,去了慎骨岛,领罚回来就一直留在眠林,不肯与人相见。 实在影响人心。 要说与幼崽熟络,还是毒碧跟小家伙们谈得来,毒碧性子是泼了些,但对孩子是没得说。此刻心里不痛快,也能理解。所以青花也未曾去打扰,留她一个人静一静。 最难安抚的是众位母亲,他们不能对狐帝指手画脚,甚至术力微弱不能面见狐帝,只能在角落中默默哭泣,感叹丧子之痛。青花也不知此事如何解决,心中惭愧至极,却无能为力。 狐帝是不好做的,青花知道。 三眼碑破裂的事情还要再查,青花去看过了。裂痕不大,但很新鲜,连沙土都未曾落下多少,毒碧往日每天都会回来汇报眠林的情况,青花也会亲自去巡视,所以此碑破裂,应该是近期的事情,并不久远。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刚刚破裂的,妖王怎么就这么会挑时候来青丘山,声东击西洗劫幼崽,青花的占卜是真的出错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距离青哲离开杳无音信已经两天了,青花多次使用通心术也没能联系上他。他意识烦乱,无奈也只能掐掐山根,一条花尾巴晃的满是疲倦,看的鸟儿都合眼了。 “青丘山,有奸细了啊。” (青丘篇完) ☆、2019-5-05 朦胧。 黑暗。 空气里存在诸多让人不舒服的压抑感,耳朵像是被人捂上了塑料袋,泡在洗讳池里的浮魂闭着双眼,良久才动了动眼皮,未等她完全清醒,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争吵。 “……碎渣……霉寄虫……漏洞……” “不管!……异界……” “狐族……” 狐…… 狐狸? 温窈缓缓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现在不光听不清声音,还看不清东西,有一股刺鼻的酸味直往鼻子里钻。她皱起眉头,被这味道恶心的够呛。 上一次有人就用烟熏味叫她起床,怎么现在又有人用酸味刺激她?好不容易睡的这么踏实,从去青丘山到现在,她温窈都没好好休息过一天。 洗讳池很深,透明,整个地府得有好几百个洗讳池,专门用来泡那些灵魂不干净的魂魄。温窈现在就被泡在这个池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很深的浴缸。 只不过这池水是黑的,温窈现在整个人都蜷缩在水里,抱着膝盖,歪着头,大大睁开着自己的眼睛,神情茫然,像是中风了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而且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又滑稽又吓人,要不是黑色的池水还好,如今被这黑色的池水一搅,瞪着牛眼的温窈就只剩下吓人了。 她确实不知道,如果知道,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她就得被吓得再死一次。 “白哥哥,泡够了吧?再泡意识就飘出去了。” “再等等,还有碎渣。” 谈话的是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皮肤也跟衣服白成了一个颜色,五官不差但因肤色过白,实在是不填彩。而且腿脚没个毛病,还要拄拐。那拐杖也是白色的,横向的握爪上吊下来两片白色的旗子,上边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符咒。 另外一个,是个少年,看起来还不到十六岁。短发乌眼,透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气质难掩的贵少爷样儿,眼神中还露出几丝蛮横和不容人。现在眼前这个小鬼叉着腰,蹙着眉,盯着洗讳池里的女人,对这种形态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白衣服的是白无常,而那个看起来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叫怜翩。怜翩跟在白无常身侧也有个三百年了,是下任白无常使者,平日粘白无常粘的不行。本来说好的白哥哥下班就陪他,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个棘手的魂魄。说好的一会出去撸串也泡汤了,这不现在正一边抱怨,一边陪着白无常加班。 怜翩没什么耐心,不像白无常。他站累了,就很随性的蹲在地上,托着腮,不一会儿就有人匆匆送了张纸过来,神色略有紧张。白无常见状没多说什么,托了托自己的金边眼镜,把那张A4打印报告单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怜翩好奇,站起身来凑了过去。从大堆文字往下扫视,最后眼睛定在了报告结果上。 这报告结果扫到怜翩视线里,他这眼眶睁的一只眼能塞俩眼珠子。 “怎么可能!?” 来送报告的人也是面有难色,搓了搓还带着胶皮手套的手,眉尾很应景的耷拉下来。 “技术部已经查过好几遍了,这个鬼魂确实沾染两界的东西,就如白经理所说,这鬼魂体内的灵能是属于狐妖的。” 怜翩夺过白无常手里的报告单,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眉毛皱的比送报告的人还深,像两条立在脑门上的刀子。 “别是你们出了纰漏吧,狐族早就灭亡了!” “哎呦瞧小少爷您说的,白经理总不会骗您的,技术部检测的结果真的是这样。” 洗讳池里的鬼魂动了动,似乎在极力挣扎恢复意识。白无常看了一眼表,又看了看一旁洒落着一堆深绿色碎渣的小袋子,先去把碎渣袋子系口,随即按下了洗讳池旁侧的金属按钮。温窈池中的水立刻被抽干,整个魂被重重的摔在了池底,然后坐着滑梯一样的滑到了白无常的面前。 这一摔算是把温窈的意识摔得清醒一些了,她刚刚听到狐族灭亡,心里猛地揪了下。可是她还是觉得思维迟钝,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听觉稍微恢复了一些。 白无常有些惊讶。 他作为鬼使,勾魂这一套流程是摸的滚瓜烂熟,早就清楚该怎么去控制刚死不久的亡魂。因为这些亡魂通常无法接受自己刚刚死掉的事实,为了避免麻烦,最好先用暴力强行封锁意识和五感,省的闹腾。 可不知道是不是温窈灵魂里的灵能问题,她现在明显靠自己恢复了正常的意识,并且做出了反应。 “白哥哥,你看,她自己恢复意识了。” 温窈刚从池子里泡出来,觉得浑身都有点僵,意识出窍太久,周围空气都不太有实感,让人觉得难受。白无常走上前去,手指尖点了一下温窈的眉心,捏了一下,一根细细的丝线从温窈的脑门里被拽了出来。 所以等温窈看得清,听的清,并且不再保持那个怪异姿势的时候。见到眼前这个身着白衣,手里拎着根黑色头发的帅哥,吓的第一时间往后蹭了两步。 “你们……什么……” 嗓子好卡,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温窈一张嘴就被自己这破锣声线惊到了,要不是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就是在说话,都要怀疑有没有人在自己耳边恶作剧,用些阴阳怪气的东西扰她。 白无常一脸冷漠,甚至带些无感情播音腔的将温窈的死因讲了出来。 “我是白无常,昨晚温小姐死在了A市杨路街,死因是心脏被摘走。本应让温小姐去投胎的,但温小姐的魂魄通过奈何桥的时候,被安检拦住了。” 温窈想说话,张开嘴后却没能说出来,哑着嗓子,空气白白的从嗓子里过,没有引起丝毫摩擦震动。怜翩指示一边的员工,倒一杯醒魂水拿过来,给温窈喝下去。 一般从洗讳池里放出来的鬼魂都会这样,洗讳池的水带酸,会腐蚀嗓子,省的那些被淹没在这后又放出来的魂魄乱叫,白无常很不喜欢那些聒噪的声音。 不过看在温窈还算冷静,而且他们也有事要问这个女人,说不出话来比较麻烦,怜翩这才决定让她恢复一下,吐点他们想听的情报出来。 温窈接过水,看了看,发现是个空的纸杯,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这重量,分明是有水的,是沉甸甸的。温窈略带狐疑的喝了下去,霎时间,脑海像是被开了闸的洪水猛兽,记忆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她想起自己应聘失意,回家找不到青哲,晚上孤身一人去公园喝酒,结果被人体器官贩子盯上。险些没了贞操,那边的头目又急着要货。人体器官贩子挺不耐烦的,直接给她被开膛破肚。没有麻药,那人怕她疼的乱动,十分暴力的塞了她几颗迷药,几乎是直接用手指戳到食道里的,她根本反抗不了。 疼痛感一波接着一波,最后那个大汉还把她扔进盛满了冰的浴缸中,温窈连呼救都没喊出来,一刀就让人把心掏了。 醒魂水有安神忆梦的功效,温窈先是回想起自己已死。捋顺了现在身在地府的事实,最后才抬起头,两眼茫然的盯着白无常和怜翩。 “我……死了?” “死了。” 温窈的眼神中,能读出很多情绪,自责、后悔、还有解脱,唯独没有留恋。在白无常几乎站立成一个石膏雕塑时,良久,她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 “我不能投胎……” 白无常没有立即发表意见,因为这个女人的神情动作眼神,任何东西都表明——死了还松了口气。他刚要张嘴,然而没等说话,眼前这个貌似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女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哭了起来。 眼泪是灰红的,是自杀过的人才会哭出来的颜色。 温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对不起自己,就这样轻易的死掉了。 本来以为跟狐狸精挂钩的人真的有些不同呢,没想到也是这样,就是脑回路慢了点,去太空转了一圈才回来。白无常黑漆漆的眼珠子小小的翻了一下,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邀请温窈去办公室坐坐。 “温小姐,请跟我们来一下,我们有事要问您。” 白无常的话说的很是客气,不过语气里可没有真称得上客气的东西。怜翩不一样,他是个孩子,有什么都挂在脸上。而且怜翩似乎对温窈的意见很大,哼了一声,先白无常一步去了办公室,白无常见状也跟了上去,温窈只好擦擦眼泪,撑起身子,跟在白无常的身后,眼泪洒了一地。 白无常的办公室就是一个普通的单人办公室,收拾的干净到令人发指,文件摞的跟用刀切过去的一样整齐。白无常进门,先看见笔篓里一支大头朝下,其他都是大头朝上的笔,难得的脸上有了点不太好的表情。他强忍着自己没抬腿立刻奔过去,把那根特立独行的笔给倒过来。 温窈还有些迷糊,怜翩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温窈还在发懵,使唤旁边的人又给她又倒了杯醒魂水让她喝,这才止住了温窈的眼泪。 温窈身上已经被这红灰色的泪水打的一片狼藉,加上刚刚被黑汤泡了一通,看起来更加惨烈了。 白无常坐在经理办公桌的老板椅上,问道:“温小姐,刚刚意识不清楚,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温窈木讷的点点头,她都好久不痛哭了,如今哭够了停下来,一阵疲惫感涌了上来。那死鱼一样的眼神,似乎外界发生爆炸她都懒得躲。怜翩看着不顺眼,上去就要扯人家衣领,被白无常一个撇眼治住。 “怜翩,你先出去。” “可是她!” “出去。” 怜翩鼓了鼓嘴,暗暗啐了一声,还是听话出去了,走之前不忘了狠狠瞪上温窈一眼。 温窈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生前让人背地捅刀子的事情经历的还少吗?这种小孩子脾气连面具都带不好的人,温窈也懒得去理。死都死了,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死了之后还要被人这样折腾,温窈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怜翩这个小鬼对她的意见这么大。 ☆、2019-5-06 温窈低下头,思维再次石化,墙上的秒针咔哒咔哒的走着,像给白无常专门设置的节拍器。因为白无常的语调实在是平淡,平淡到机械化,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间隔时间都差不多,任何问题都问的丝毫不带感情色彩。 “温小姐,现在我有两个问题想问。” “……请说。” “第一个,告诉我您的灵魂里碎渣的来历。” 温窈抬头,从破罐破摔的丧气中小小的恢复了一下,不过很快,更大的丧气之浪又把她拍了回去。 碎渣?她的灵魂里居然有碎渣?温窈生前是个渣渣,但没想到连灵魂里都是渣渣……可悲啊。 “我不知道。” 白无常不置可否,继续问:“第二,告诉我您的灵魂里为什么有异界的灵能。” 灵能?什么是灵能? “我不知道。” 白无常抬手,从刚刚检测出的报告表里抽出一页,递给温窈。温窈接过,看见那报告表上竟然画着一只狐狸。 一只极为漂亮的白色狐狸。 这只白狐像是从月亮上剪下来的,狐尾在身后微微低垂,不太像狐狸,反而有些像狼。它眼角上还有殷红的两撮毛,一只延伸到耳朵的位置,衬得那双吊眼多了几丝威严。 温窈看着这张纸上的狐狸出神。 “您接触过狐妖吗?” 温窈听着白无常这没有丝毫人气的问话就不痛快,她是自卑没错,但现在死都死了,能不能投胎她也不关心。在人间被人跟法庭上问犯人似的问话,到了阴曹地府居然还是这样?温窈心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丝反抗情绪,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白无常的眼睛,反问了过去。 “你问我这些,我也是第一次死,我能回答你什么?现在还被你们扣下,为什么,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白无常清楚这是人刚死后的反抗期,一般平时越压抑,死后的心情就会反弹越严重。他也是秉公办事,对于温窈这种不善的语气和态度也不多费口舌。而是不再发问,起身出门,没过多久拿回来一个还沾着水的布袋,递给温窈。 温窈打开欲看,一股酸味先涌了上来。 是刚刚那个池子里的水的味道。 “这是从温小姐灵魂里提出来的碎渣,全是霉寄虫。” 听到“霉寄虫”三个字,温窈还是被恶心了一下,脑子里的画面就是长得毛乎乎的寄生虫。白无常还真拿过来一张显微镜放大图,温窈只是瞥了一眼,就把那张纸从白无常手里夺过来扔了出去。 那虫子比较像毛毛虫,墨绿色,每一根毛的末端都长着吸盘,口器是圆形的,眼睛围着嘴巴长了一圈儿,口器中的牙齿是尖的,长了满满一层,密集的像是得了莲蓬乳皮肤病的病人。又或者像是毛孔极度粗大的人,被别人泼了一身芝麻,不用牙签一个一个挑都抠不出来,最终还是一颗一颗的卡在了毛孔里。 “这什么东西!?” 白无常把温窈扔出去的纸拿了回来。 “霉寄虫。” 温窈被那墨绿色的虫子搞的小腿肚子都转筋,又想起洗讳池里酸味儿的水,强忍着才没真吐出来。想到自己灵魂里居然全是这种东西,温窈就说不上来的腻歪和惧怕。 “温小姐,您从哪接触过霉寄虫?” “我不知道。” 皮肤病还能发现,正常人谁看得见自己的魂魄得了什么怪病?温窈刚刚否定了白无常的话,紧接着,熟悉的记忆回廊又打开了。 等等。 墨绿色……难道是? 温窈不是能驾驭深色东西的人,衣服也好用具也好,所以墨绿这种颜色很少出现在温窈的身边。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从小商品买回来的墨绿色的本。 她还没从什么乱七八糟的灵能里明白过来,想起之前的事情,后背上的汗毛又炸了一层。 那小袋子里的碎渣是墨绿色的,本来微微有些泛黄,但洗讳池的水是黑色的,这墨色就又镀上去一层,完全和温窈记忆中的墨绿色重叠在了一起。 这分明就是自己之前“滴血认亲”的本碎成的渣。 温窈闭上眼,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前些日子自己的血滴到本上之后的情景。那天青哲也在,自己“滴血认亲”后,就去吃午饭了。自己又被青哲用了些法术骗的睡了一下午,没有收拾残局。从青丘山回来,那堆碎渣还是没有来得及处理,就那么放着了。 如果早上起床看到那么一堆脏东西,肯定会扫出去的,忘就忘在她根本没看见那些碎渣,早上起床之后一切如常,温窈就只顾着赶紧回A市。 她觉得拿在手里的袋子有些扎手,后脖颈说不出的凉飕飕,大拇指的神经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着,瞬间还以为是袋子里的霉寄虫活了。 为什么这些渣,跑到了自己的灵魂里?青哲不是说过这东西叫墨之运,他还给过自己一块,居然……是个虫巢? 难道是青哲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了吗? 温窈怕这袋虫子怕的不行,但还是自虐一样的抓了一把,死死攥住。不知道是不是池水泡过这些虫子了已经死了,她哆嗦着手,再把手掌摊开看了看,湿乎乎墨绿色的碎渣混着黑水,从指缝中漏下去了几滴。温窈的手逐渐不再哆嗦,冷静了下来。 对于死物,再恶心还是死的,她还没怕到那个份上。可刚要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回去,那些碎渣弯弯延延的就排起了蚂蚁队,往温窈曾经自杀过的动脉血管位置钻去。 她吓坏了,拼命的甩着手。可霉寄虫又不是普通的虫子,寄生物没那么轻易就掉下来。白无常也吃了一惊,这东西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至少目前还没出现过洗讳池洗不死的脏东西。温窈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白无常只好拽着温窈,从沙发上整个人给她拉了出去。 “过来。” 温窈头皮发麻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路上都不知道往洗讳池的路是怎么走的。 直到白无常把温窈的手摁到洗讳池的黑色池水里,温窈再次看到从黑色池水里浮出来的残渣,她才小心的把手抽了出来,没让浮沫沾到一丁点。 温窈跪坐在地上,指尖滴答着黑色的池水,已经被折腾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白无常拿着那个袋子,再次叮嘱将这个袋子锁在保险柜里,并且要求技术部仔细查找彻底杀灭它们的方法。技术部的人得令,小心的拖着这些碎渣走了,白无常走回来,看到还在地上跪着的温窈,从手上脱下来一只白色的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温小姐。” 温窈抬头,颈椎像放置了三千年的文物一样不好使唤,做个这么小的动作,还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回响在耳朵里。白无常看她眼神极度空洞,白炽灯的光亮照在瞳仁上已经没有丝毫反射,统统被黑漆漆的珠子吸了进去。 “温小姐,您……” “我不想说话。” 白无常很细微的眯了下眼睛。 温窈的负面情绪出现了,这是死后的黑化期。 所谓黑化期,就是将所有曾经受过的伤害和痛苦再度强加给别人。产生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自我排斥,他人排斥,各种不信任,挖苦。生前越压抑,死后越毒舌。温窈情况比较特殊,白无常有事还要问她,所以也算顾着她的性子,没一个榔头敲晕扔去小监狱。 他去给温窈倒了一杯醒魂水,没等端过去就被温窈一把抓过来倒进了胃里。 温窈知道自己的脾气变得有些奇怪,她想控制,但控制不住。喝了醒魂水之后稍微好了一些也有限,一想到霉寄虫,再想到青哲送她的是个虫巢,温窈就忍不住的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醒魂水纸杯捏成了片儿。 “白无……白经理,霉寄虫,是干什么的?” 白无常将温窈刚刚泡过的洗讳池水先放了,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霉寄虫是寄生在木质物品上的一种虫子,通常认主之后会寄生到人类的灵魂里。你的血应该沾过霉寄虫,现在请您配合我们也是为了您好。温小姐,就算如此,您还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温窈皱起眉头,并不是不愿意说的那种皱眉,而是一种极度痛苦的皱眉。她有点想吐,比当初被人暴力喂药,差点一个手指头捅进食道里还让她想吐。她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这辈子所有的糟糕都化成了一把刀,而这把刀正顺着的血管,一点一点划开她的血管壁和内脏。 白无常见状,纯白的拐杖在地上震了一震,风浪从白无常周身起了一大片光波。温窈目光一闪,闪出两道白色,随即晕了过去。 怜翩早就在一旁盯着了,怕白无常生气才没有上前,不过眼下也很会挑时候的喊过来几位员工,把温窈送到单间屋先休息。 “白哥哥,问不出话吗?” 白无常摇头。 “她的心魂乱了,状态不好,现在问不出话。不过这女人有些意思,先破了我的锁意,连死后必经的黑化她都想自己阻止。” “那咱们还问吗?” “问,就算逼供强迫,也得问出来。真的逼成了重魂,就送去十一层地狱。” 怜翩这个小少爷,平日骄纵的脸上终于挤出来点后怕的意味,不需两次呼吸的功夫,脸上的傲慢就褪的一干二净了。白无常薄透发青的双手托上了怜翩惊恐的小脸儿,唇角生涩的勾了起来,犹如匠人手下微笑释义的失败作。可怜翩显然不觉得难看,他还是选择把整个脑袋的重量放在那双纤细惨白的手上。 “白哥哥……” 白无常盯着怜翩,刚刚勾起的唇角也垂了下去。开口说话,机械化的声音和语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居然很自然的揉在了一起。 “我会让那个女人吐出狐族余孽的消息,不用害怕。所有的一切,我来处理。” ☆、2019-5-07 温窈死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戴着手铐,扔到电视里才见过的问话间中。 灯是很惨淡的青白色,明晃晃的挂在温窈的头顶。而铁栏杆对面的白无常和怜翩,正神色凝重的盯着她。尤其怜翩,眼神都够杀死温窈一百次的。白无常的脸印在这种灯光下,整个人更没有生机,活活化成了一座石膏像。 温窈动了动手腕,可锁链是特质的,很沉,此刻的温窈像电视里一样被捆着双手双脚。冰冷的小铁凳子后方有个U形环,她的脖子就被卡在那个U形环里,她只能强行扬着脑袋,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一旦碰到那个U形环,脖子就会被冰出一层白雾,滋味可不好受。 这个罪,是温窈自己找的,因为两个小时前,温窈在阴曹地府砸了人家东西,还伤了白无常的老相好。 白无常这一记引魂震睡上三天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温窈清醒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会变得呆滞,行动缓慢。怜翩刚盯着温窈送进单间屋躺下,本来让她休息,可谁知怜翩扭头刚要出去,温窈就以非人类的速度突然窜起来掐了怜翩的脖子。 她的眼中一片死气,毫无光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窈并没有清醒,只是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动了起来。掐了怜翩,还用爪子划伤了两名鬼吏,冲出单间屋后,横冲直撞撞碎了几个仪器。地府的工作人员吓坏了,又要看护机器,又要顾着逃命,最后想了想还是命比较重要,仪器也不管了。 所以温窈出来十分钟,临近的三间屋子被毁了个一溜八开,连洗讳池都挠碎了一个,池水往外喷出几道黑色的涌泉。 怜翩防不胜防,被爪子抓过的脖子给扎了俩洞,还在冒着血。不过怜翩也顾不得许多,等他醒过神来,赶紧拉响警报。 他再弱也是白无常的接班使者,整个地府除了上级的一些鬼吏还有同级的黑无常使者——诡夻,他还没服过谁。被温窈这么个凡人给耍了,心里不痛快,冲出去三下五除二给温窈制了个服贴。可温窈的灵魂状态越来越不好,已经逐渐失去了应有的人性和思考能力。 本来作为一个人类,死后的黑化就是发发脾气,可温窈的黑化截然不同。加上她刚刚的压制,反弹也越发厉害。周身一股莹白的光晕总是护在温窈的体侧,每次被怜翩击中,那股莹白的光晕都会和灵魂融合一部分,直到温窈的身后显露出了白色狐尾的虚影。 怜翩的眼中错愕尽显,紧接着一股恨意直冲天灵盖,好在白无常赶来,才没让怜翩直接把温窈的灵魂给绞碎。 所以两个小时后,温窈就坐在了这个审问囚犯的地方。 白无常扯了温窈两根头发,手法粗暴,温窈的脖子也不小心沾到了U形环上,疼的“嘶”了一声。等白无常再冷着脸把报告拿回来的时候,温窈听见他们隔着铁栏杆的谈话。 “灵能融合了。” 怜翩拿过那张纸来,把报告撕了个粉碎,张开手掌刮了出去,碎纸划的温窈一身破皮。温窈刚刚折腾了一通,眼中好不容易恢复的光亮又彻底灭了。不过黑化也知道疼,她只是瞪着眼,盯着怜翩,张开嘴后也不说话,而是发出了一声兽吼。 白无常给怜翩包扎了伤口,手法轻柔的把怜翩的脖子裹的和脑袋一样粗。怜翩活剐了温窈的眼神这才从铁栏杆对面抽了回来,赶紧制止白无常继续给他包扎。 “白哥哥,我没事,说说她吧。” 白无常听话点头。 “黑化状态没错,不过融合了灵能已经不能叫人类了。” “怎么就突然融合了?” 白无常很少见的蹙了下眉,老老实实的答:“我不知道。” “虽说黑白无常掌管人间,而牛头马面掌管异界妖物。二者又不互通,只是死后都汇集到阴曹罢了。而咱们对于异界的隔离又相当严格,人类和妖不可能碰得到一起,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这个温窈,身为人类,又怎么可能沾染上妖物的灵能?” “再多的地府查不到了,这灵能不出自任何地方,人间,异界,都没有,还得再查。” 白无常把目光投向了温窈,这个女人又从黑化中醒了过来。这样折腾已经来来回回四五次了,显然滋味不好受,不然眼珠里也不会出现血块,居然还在抑制。白无常不是完全对温窈抱有敌意,只是他要护着怜翩,不能松懈对温窈的看管。这种自己抑制黑化的人,他白无常有些欣赏。 温窈的情绪终于在折腾中稳定下来,头痛欲裂,眼前看东西也总有重影,可还是要小心自己的脖子,别碰到U形环上。 身心俱疲。 “温小姐,现在能告诉我你灵魂里的碎渣来历了吗。” 白无常的问话总不像问话,温窈又难受,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白无常在寻求她的答案,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只是买了个本。” “什么样的本。” “墨绿色的,小商品批发城,花了三十块钱的本……” 白无常坐下,拿了笔纸,记录下来,继续问。 “异界的灵能,哪来的。” 当初青哲往温窈的脑袋上拍了度灵气,温窈可一直不知道那是干什么,为什么拍她,所以温窈也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刚刚黑化之后,自己突然表现的像个动物,根本无法控制,把温窈也吓坏了。 怎么死了一次,物种都变了? 白无常见温窈又不答,就换了一种问法。 “温小姐,接触过妖吗。” 温窈仰着的头往下低了低,想起自己脖子周围有个刑具,赶紧又仰了起来。接触是接触过,不过青哲这狐狸精,不知道算不算妖物,那毕竟只是自己笔下创造的虚拟人物而已。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阴曹的人显然对自己有敌意,如果什么都说了,自己就会变得没有利用价值,他们会不会放开手来祸害自己? 温窈思前想后,我我我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凭什么告诉你。” “……” 问话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把我放了。” 白无常把笔帽扣了起来,贴着纸张的边缘放了下去。严丝合缝,贴的正好。 “你刚刚伤了怜翩,我不可能放你。温小姐,请您配合,异界的灵能和人间互相沾染的灵魂,是不能通过安检的,您早些说出事情的真相,早些剔除灵能投胎,才是正事。” “你们对我敌意这么大,为什么?” 怜翩本来就心里不痛快,听见温窈问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一个蹬腿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刺耳的凳腿摩擦声磨的人牙根酸涩。 “阴曹与狐族不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邪物……!” 怜翩沉不住气,小孩性子浓,心里有事从来藏不住。所以话说了一半,嘴巴就瘪了下去,唇角很快扒拉成个下垂的走势,整个下巴都在抖,一副要哭的样子。温窈本来就是想问问,为什么针对她,为什么在阴曹地府,死了还被人针对。可怜翩这个样子,她温窈又是个二十五岁的“阿姨”,心里一下就过意不下去了。 加上那双水灵的跟麋鹿一样的眼睛,抖动的睫毛,温窈于心不忍,一下都忘了自己还被眼前这个小鬼用着刑。 “你别哭啊……” 不说还好,温窈说了这话,怜翩更委屈了,几步就冲出了问话间,留下白无常用眼睛瞪着她,尽管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但温窈知道,白无常就是在护犊子。 那眼神□□裸的——你去死吧,惹我家怜翩,你去死吧。 “……” 这叫什么事? 被折磨的是她好吧? 怎么自己还要跟折磨自己的人道歉? 心里还会过意不去? 温窈叹了口气,拧了拧被铁链捆着的手腕,怜翩刚刚说的与狐族不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过。 “与狐族不合……阴曹地府与狐族不合,因为二者都会勾魂……?” 这话!? 温窈被自己吓了一个激灵。 她写过阴曹地府! 那一页纸没写多少字,所述内容是她同桌唯一一个觉得特别合理的设定。只是当初遇上青哲,忙着看青丘山的情况,忽略了另一个大坑! 阴曹地府的人与狐狸们不合,因为二者都会勾魂,出现过抢饭碗的情况。 温窈皱起的眉毛疙瘩缝,能夹死几只蚂蚁了。 欲哭无泪啊! 苍天啊! 这不特么自己找不痛快呢吗!? 她温窈,也不清楚自己在哪个阴曹地府啊!妖王妖王没解决,死了还说摆脱妖王了,结果怎么就来了阴曹地府还不能投胎,这是换副本刷了?不刷狐狸本,刷鬼吏本了? 不过温窈去应聘失意,确实被人摘走了心脏,这些事情发生的很真实,她记得。 可温窈无助的看向白无常的时候,她脑子里又“嗡”了一下。 要说真实,最近发生的事情哪个不真实,哪个又真的真实?是不是真的得了妄想症了,自己其实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温窈闭上眼,自欺欺人的尝试着清醒过来,她宁可相信自己真的得了妄想症,醒来之后还躺在自己租住的小破屋里。可白无常很会挑时候的张嘴出声,把她从“试图回到现实世界”的跑路中拉了回来。 “温小姐。” 还是那个比机器人说话还要机械化的男音,连音量都不带变的。 温窈哭了。 ☆、2019-5-08 阴曹地府单独空出一个最为坚固的单间,把温窈关押了进去,由专人看管。 说真的,这的牢房待遇比温窈租住的那间屋子还好,干净的很,就是自由度差了点。 黑化还在继续,大概又出现了六七次,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强烈,持续时间也越来越短。而且每次温窈黑化都伴随着灵能的融合吸收,她逐渐感觉自己开始超脱人类的极限,对这种能力反而有些迷恋。 比如从未有过的力量感,还有轻易就能划开铁质用具的双手指甲,行动也越发迅速,听力越发灵敏,五米之内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一种死了却更能控制身体的感觉,实在微妙。 温窈看着自己的双手,荧荧散发着茶白色的光,不是很明显,但温窈清楚,这是青哲身上特有的颜色。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温窈不知道,白无常不知道,没人知道,也许只有青哲可以作出解释。 但青哲……应该永远见不到了吧,他已经回了青丘山,继续做他的狐帝。温窈黑化的时候来不及思考霉寄虫的事,现在意识清醒了,蹲在墙角,得仔细想想着那块墨之运的事情。 当初青哲说这东西叫墨之运,而且滴血认主后会碎裂,最终寄生到她的灵魂里。 本子碎裂后,青哲就不能再变幻玉坠的形态。当初他说成玉锁和墨之运同时存在,玉坠形态才能再次启动。可最后青哲还没有机会展现出自己的玉坠形态,温窈无从证实青哲所说的话,因为她就在拿到那一块墨之运之后,死掉了。 青哲知道这是霉寄虫吗?如果知道是这种可怕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是真的只是因为玉坠,还是……有别的目的?如果真的是为了让自己拯救狐族不择手段,那青哲这只狐狸精,是个绝对不可深交的人。 想到这,温窈的后脑勺又狠狠地磕在了墙上。 “狐族有难……不还是自己写的,这么多年的折磨,青哲要是知道真相后一爪子掏了我的心,估计都解不了恨。” 但这也不是出自本意啊,谁知道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温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对青哲的用意摸不到头绪,很是心烦。怜翩臭着一张脸过来探监,看见温窈在那缩着,暗暗“啐”了一声。 温窈现在听力好得很,眼珠子一转,望了过去。 怜翩的伤口被处理成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那褶皱都对称到令人发指,一看就是白无常的手笔。 “这个强迫症。” “你说白哥哥什么呢,死狐狸精?” 温窈对这种互相护犊子的人没什么好感,怜翩确实是自己抓伤的,也不跟他抬杠。谁知道外边这个小崽子居然命令守卫开门,他要进来收拾自己,守卫很是为难。 “怜少爷,白经理吩咐了,里边这个危险,您别进去的好。” “有什么危险的,她暴走的时候不还是我制伏的?脖子上这个是一时疏忽,谁会对一个□□凡胎戒备,我要是有心防着她,她连我一根头发都抓不到!” 温窈的眼珠子都翻到后脑勺上去了,不屑的是这小鬼自大的语气,但怜翩的实力她绝对认可。 “白无常比你厉害多了,没见人家这么狂,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你跟狐狸精苟活在一起,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看你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就会给地府找麻烦,扔你去马叔叔那边白哥哥又不肯,说你是人间带回来的。” 温窈看见怜翩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瞪着守卫,守卫实在是拗不过这个火气烧的比人高的小少爷,还是开了门,进来看见缩在墙角的温窈,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可温窈又不是孩子了,怎么可能跟小鬼怄气。她一边思考着自己到底写没写过怜翩这个人,一边回想自己笔下的阴曹地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怎么想怎么不对,她真的觉得自己从没做过这种现代化地府设定。 那怜翩对于狐族的憎恨,又为什么和自己的设定撞在了一起?难道地府这个支线已经偏离了这么多?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在书里的世界? 温窈锁起眉毛,怜翩站在自己面前,拳头始终蜷的骨节发白。 也许能从怜翩这问出什么,但现在这个僵持的状态,温窈显然什么都问不出,得让怜翩先别这么敌对自己才好,她又没杀人家爸妈刨人家祖坟。 “脖子,还疼吗?” “哼。” 怜翩扬起脸蛋,一股跋扈嚣张的感觉扑着温窈的脸洒了过来。 “别以为我能原谅你,狐族这种余孽,有多少我灭多少!至于你,只不过是地府为了调查人间与妖界互通的漏洞,所以才留着你,不然你以为白哥哥会为了你下多大功夫?□□凡胎一个,多少条命都不够你送无常的!” 温窈听了也不生气,抓住重点,缓缓的问了一句。 “人间和妖界,互通漏洞,这是什么意思?” 怜翩不屑于理会,不过温窈又不傻,她只是在老板面前紧张,脑子还是好使的,不然也不会让老板在幕后用了这么久。 “白无常的意思,人间和妖界是隔离开的吧,如果出现漏洞,隔离就没做好,算是谁的责任?” “反正不可能是白哥哥弄错的,他那么厉害,做了几百年无常,要出错……” “要出错,会怎样?” 怜翩最讨厌别人说白无常不好了,可还就让温窈问到了点子上。白无常不在这,现在正是去调查漏洞的事,还有一些……阴曹的非光荣史,恨不得带进棺材板,包上三层椁,埋在千年老树底下的事儿。可出了岔子,白无常就都得挖出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东西,怜翩想着就得挨阎总骂。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扫把星。 “出错也与你无关,死狐狸精!” 温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怜翩这个样子,地府对于异界的隔离还是很严格的,恐怕出了错就要受罚,而且不轻。 怜翩就是路过,看见温窈不痛快,来羞辱一下,可这个女人不痛不痒的样子,黑化起来又不好处理,很麻烦,没多说两句就离开了。温窈在怜翩刚出去后,就扒着铁栏杆大喊了三声。 “我是狐狸精!” 阴曹里所有值班的鬼吏都看了过来,一脸妈的智障的表情浮现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意味了。温窈又喊了两嗓子,别人都以为她是疯子,可温窈盯着每个人仔仔细细的看,却都没发现异常。 不是说狐族和阴曹的人向来不和吗,但现在看来,狐狸精似乎只是和怜翩不合,白无常讨不讨厌自己她不知道,那个石膏像,脸上表情少得可怜,透露不出什么信息。 “我死在自己的世界,难道……这个是真的阴曹,而怜翩对于狐族有意见,是巧合?” - 青哲去了阴曹地府,冒死把整个阎罗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反而差点被阎罗殿的人叉了串儿,青哲却由着他们折腾一次都不还手。好在他实力足够强横,救自己一命还是能保证的,于是半死不活的穿过一片等着投胎转世的鬼魂,跑到了孟婆面前。 孟婆看这孩子也可怜,为了找个魂儿,几乎把自己的肉身都丢了。这一路走来,青哲被折腾的够呛,要不是会治愈术和勾魂术,现在早就被切碎了丢到罪池里去了。如今站在孟婆面前,摇摇晃晃的,肉身和灵魂晃着虚影,贴合不到一起,就那么挂着。这孩子还强撑着意识,给她拱手行了个礼。 “孟婆……您见过大概这么高,挺瘦小,一个叫温窈的女孩的魂魄吗?” 老太太心也软,放下手里的汤,又不好与地府的人作对,就告诉他那个女人确实没来过。青哲还是信的,老太太说话不会掺假。 他挂着一身彩又逃回了青丘山,术力耗尽。青哲累的趴在地上,狐狸耳朵和尾巴都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要不是这一身血实在吓人,也绝对是可爱到不行的大宝贝。 为什么会没有? 就连生死簿都翻了,居然没有温窈的名字? 青哲抖了抖耳朵,强撑起身子,坐下调息。 生死簿上不记载的人,那就是不存在的。可就算是异界,在阴曹地府也应该有记载才对,温窈为什么会不在这? 青哲没等伤养好,只是稳了稳差点被鬼吏直接撤出去的魂魄,立即动身前往通灵间。天边鱼肚白即将泛起,青哲加快脚步,得赶在鬼童们离开之前问话。否则太阳一起,就要再等到今日晚上了。 - 阿因抱着青哲的断尾趴在床上看书,那个本子通体墨绿色,封皮上有个很浅淡的狐狸图案。可她看的挺不耐烦,随便翻了一下,直接就把本子扔了。 “一个完全没脾气的流水账,这本算是糟蹋了。怎么现在人间都这么太平了吗,写书的人戾气也太少了,恐怕不会像温窈一样渴望一些东西啊。” 阿果没等接话,一股血腥味就飘了进来。阿因瞬间就嗅出了这是青哲过来了,赶忙穿上鞋去开门。 青哲果然站在门外,整个人像是从染缸里捞出来的,要不是这张脸没变,阿因都要问一问他是不是青哲了。 “因使,果使,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 阿因先拽他进来,关上门,打了个哈欠,抱着那节狐尾道,青紫色的脸在雪白的毛上蹭了蹭。 “这话见外嘛,你要什么,付得起代价就行啦。” ☆、2019-5-09 “我想去找一个人。” “……那个女人?” “是,我要找她的魂魄。” 阿因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一股凝实一般的寒冷恶意扑面而来。 “那个地方,你不许去。” “我必须去。” 阿因瘪着嘴,一副委屈而憎恨的表情涌了上来。阿果听见动响,撩开漆黑的屋帘,挑了挑眉,一脸冷淡的进屋了,青哲见状紧跟其后,把屋门关上。阿因在外面吵嚷,声音越发尖锐,刺的青哲耳膜一阵发痛,没多一会就蜿蜒着流下一行血来。 “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 刺耳的叫嚷声像是催命一样往脑子里钻,阿果都不理睬,青哲就更加不理睬了,由着阿因被锁在外面敲打屋门。 里边这个漆黑的屋子不大,青哲没来过,只见桌面上有些杂乱的陈列着一大摞墨绿色的本,阿果见青哲盯着那摞本发呆,也没管,自顾自忙着,嘴唇一碰,叹了一句。 “书中人不自知啊……早说过不能逆天改命,这不是来了?” 青哲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外面阿因的叫嚷又十分恼人,就看着阿果忙活,好多事好奇也不能问,更不敢问,鬼童回答个什么都是要代价的。青哲现在受伤重成这样,再要他一条尾巴?那就算要了命了。 阿果就在屋子里翻看着各种小盒子,每个盒子上都写着字。有阴、阳、妖三种,按说还应该有天上那一套,不过他们属阴,最多也就在人间折腾折腾,真想上天还是有难度的。阿果只留意盒子上写阴的,青哲看不出这些盒子的不同,只能由着他慢慢找。 “这个。” 那分明是和任何盒子都没区别的一个,但阿果拖着盒子,不由分说的又去了通灵间的长廊口,直接把小盒摁在长廊的地上。森绿的通灵间霎时变得一片明色,青哲甚至看到了几个现代家具悬浮在长廊两侧,头顶还很虚虚乎乎的挂了一个灯泡。 阿因撞开门,冲了过来,一把向那个被摁在通灵间长廊上的盒子抓去,阿果显然更胜一筹,拽了阿因的胳膊,空出来的手在阿果的后颈敲了三个地方,阿因瞬间就晕了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怀里的妹妹,对青哲说了句话。 “这件事……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别让我看走眼,也算给我个解脱。” 阿果平日说话语气极度不善,但不知这次怎么就换了调子,客气的很,似乎还带着点请求。青哲也掂量的明白轻重缓急,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跟阿果道了谢,闪身消失。 布偶也很识趣的没有要过路费。 尽管每个角色的最终结局都是交换到死,但青哲不能死,现在死了,通灵间就做了亏本买卖了。 可是布偶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的,她也是曾经一个脑洞中留下来的邪物,看过了那么多美男,就青哲合胃口。所以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去找那个女人,心里就不痛快。 阿果大人不让布偶说出写在墨之运上的东西能创造另一个世界,如果说了,身上的禁印就会即刻把她烧成灰。 “喂,狐狸精,你这已经不是挽救青丘狐族了吧?” “……” “你这叫私情,懂吗?” 青哲只是在那站住了一秒,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布偶在那跳脚。 他分不清这些,青哲只知道幼崽有难,温窈可能能救。但他也看出来了,温窈也是手足无措的,这个救星是多么的不靠谱,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也把命挂在人家的刀刃上,他背后还有整个狐族,他都明白。 但他确实放不下温窈,当他看到温窈已经死了的时候,就很后悔温窈去面试之前没让她摸摸自己的头,那是她最后的一个小小的心愿。 - 夜幕褪去,黎明来袭。青哲走出通灵间的时候,正好迎来了窗外的第一丝朝阳,他已经尽数除了身上的鲜血与泥泞,伤口也治愈了表皮,一脸威严之气又浮上了苍白的脸,要不问话,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哲如同君王一般站在这扇拱门门口,负手而立,微风浮动着宽袍华服的衣摆,发丝被拱门内吹来的阴风撩动起来。 气氛有些紧张,青哲暗暗咬了咬牙,眼前一阵眩晕。 不能倒,温窈还在阴曹,如果喝了孟婆汤转世,一切就都晚了。可现在表皮的治愈都如此困难,要耗费力气维持,内脏的破损,鲜血更是直往身体内逆流,极不舒服。 青哲正要抬脚往里走,谁知这震得他耳膜再次发痛的喇叭声,出其不备的响了起来。那人几乎是贴着他的腿停的车。青哲本就不舒服,要极力压制体内翻腾的血气,被这样一吓,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身后那人往车座子上一靠,也不管眼前这个是不是病号,扬着下巴,在驾驶座上坐出了老板椅的气场。黑皮鞋擦的锃亮,男人翘起二郎腿,黑皮鞋被黎明之光照的晃眼。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字,听语气就知道,这是个命令人命令习惯的霸道总裁。 “喂,长头发的,挡我车位了。” 青哲扭头,看见这量奔跑的软妹币,正红色敞篷跑车,还是三排座的。车里的男人一双极细的眼睛,单眼皮,薄的吓人。加上不善的神情和这双死鱼眼珠子,一看就不好惹。乌发打了二斤发胶,在脑后梳成个背头。 车后座扔了五个被绑起手来的女人,看着青哲,眼神发直。 那都是些死魂,几乎没有意志力,刚刚黑化,在后车座搅的一团乱麻,抓头发扯内衣,男人开车回来这一路不知道敲晕她们多少次,谁知道眼下看见这个长发怪胎,居然安静下来了。 他眯了眯眼,看了看这个擦去唇角鲜血的古服男人,仔仔细细瞧了瞧这张脸。 “coser,走错漫展区了,阴曹地府不欢迎活人,离开这。” 青哲听了话,让开车位,自顾自走进阴曹,他还有正事要做,不能耽误。可男人后车座的死魂们,眼睛里都蒙上一层粉色,魂魄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子,在车后座上走了起来,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可车门关着,这些女人再走也走不出男人的红色敞篷跑车,只能踢的车门“碰碰”作响。 “狐狸精?” 话音未落,男人随手把手机扔了出去,落在走出去不远的青哲面前。手机“砰”的炸起一片石土,待烟雾消散,未再见有什么手机,只有一把两米多高的巨大镰刀插在了地上。那镰刀上一个狰狞的骷髅头,空空的眼眶里闪着红光。刀身和男人的皮鞋一样锃亮,青哲从如镜的刀口处看到了自己实在不好的面色。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怎么?老白那么宠怜翩,没消灭干净你们这些狐狸精?” “黑无常?” 男人从车里出来,随手点了一根烟,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烟圈在黑无常身后扩大,非但不消散,还越扩越浓,逐渐由白变黑。黑无常距离青哲有个两米远的时候,那黑色雾气都凝在了黑无常的身后,十分配合的当了一把椅子,黑无常坐下,靠在黑色的雾气里,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 “小子,识趣一点离开这。小心硬闯阴曹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前有镰刀,后有黑无常,青哲心里想着救温窈,眼下也有些力不从心。他摸了摸脸,术力耗的一干二净,已经有些伤□□开了。既然法术行不通,那就只能物理攻击硬抗,青哲扭头,面对着黑无常,很有礼貌的行了个礼,身后的手指尖却冒出了森森寒芒,镰刀如镜,黑无常被这寒芒闪了眼睛。 “想打架?” 青哲唇角一勾,抬眸间一片粉红,唇齿相碰,声如美人垂语,风情万种。 “正有此意。” 黑无常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魅惑技能的影响,镰刀一起,破空声传来。青哲手里宽剑一出,霎时一层黑气也扑了过来,那黑气起来的气势可不比黑无常差,铺天盖地如浪拍山。青哲手腕翻转,默默唤了一声“天车”,剑光大胜,又宽一倍有余。 “故弄玄虚。” 黑无常没什么性子跟他耗时间,天都这么亮了,加班又不给钱,速战速决,早去交了货的好。想着就抬手一吸,那浓浓的黑气受了黑无常的控制,扑面而来。 浓雾如此好控制,果然是个修为不高的浪荡狐狸,不知道从哪学的他这一套,可惜不到家啊。黑无常嘲讽一笑,吸掌加力。 出乎意料,黑气好受控制到头了,他本事又大,铺天盖地的弄烟直接冲他砸了过来。 情况不对。 这烟……带味儿的! 是柴油味。 让小狐狸精耍了! 黑无常在浓烟中紧锁眉毛,锃光瓦亮的头发和皮鞋也脏的一塌糊涂。待着黑气散了,他气急败坏的再一睁眼,哪还有那狐狸精的影子,早都跑的一根毛都找不到了。他回了车里,先通知警卫戒备,几个刚死的女鬼也恢复的神志,看见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几个女鬼被吓得不敢说话,乖乖又坐回后座里,黑无常皱着眉头,鼻腔里的柴油味儿还没下去,后劲不小,他习惯性的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却看见自己的脸已被熏的一片黑。只有眼眶周围还是白的,连嘴唇都没能幸免。 敢惹霸道总裁黑无常。 “小狐媚子,有点儿胆量。” ☆、2019-5-10 温窈看见刚刚在门口溜达的怜翩,听见警报声,几乎是飞一样冲出去的。 “三号口警报,三号口警报,有狐族余孽擅闯阴曹地府,重申一遍!有狐族余孽闯进阴曹地府,请紧闭入口仓门!请紧闭入口仓门!” 狐族? 难道是?! 温窈魂魄上近日出现的莹白光晕,听见这消息,闪动的更频繁了。她扒着铁栏杆,脸贴在冰冷的栏杆上,挤的变形,极力往外瞧,可就算如此,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守卫粗暴的敲了敲贴着温窈耳朵的那根特质铁管,震的温窈门牙都酸了,她后腿了两步,眼神不善的盯着守卫。守卫才不尿她这根本没有威慑力的眼神,反而命令了她一句。 “老实点儿!” 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温窈从来都不是一只猛虎。她也不硬碰硬,退回去坐在单人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的感觉总是一波强过一波,温窈抚着胸口,心慌意乱,冷汗直冒。 白无常外出还没回来,怜翩刚奔出去就看见被汽车尾气洗礼过一般的黑无常,拧着脑袋左右找了找,三号口连个狐狸毛都没看见。 “黑经理。” “怜翩啊。” “狐狸呢……?” 黑无常并不答话,看了看怜翩手里的低等引魂幡,很不屑的白了个眼。 “你家白无常呢?” “白哥哥他出去了。” “那你去送什么死?” 黑无常身材高挑,怜翩又是个小孩样子,拎着他的衣领就往门口远处拖。怜翩刚要挣扎离开,黑无常一拧怜翩的手腕,把低等引魂幡夺了过来。 “黑……” “大人的事情你少掺和,老白不在,人间区我说了算。” 怜翩这少爷脾气上来就挡不住,不让他砍狐狸,还拿他的引魂幡,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他是白无常的接班使者,比狗的身份高多了。 “放开我!我要去报仇!” “菜鸟一个还出去报仇。” 黑无常充耳不闻,拖着怜翩的领子越走越远。门口瞬间就堵上去一群鬼吏,各个全副武装,分队还从三号口外出巡视,查找狐狸精的踪迹。怜翩实在是闹腾的厉害,黑无常忍无可忍,掏出手机,甩了两下,化成镰刀,再次握在手里,往地上狠狠敲了一记。 死镰震,和引魂震的功效相同,一层黑气从黑无常的身侧冒出,怜翩再也不能聒噪的晕了过去。他把怜翩丢近白无常的办公室,锁起了门。自己不慌不忙的去烧水洗澡,然后再去收拾狐狸精。 等他换了个黑色T恤,黑色大裤衩子和人字拖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居然还堵在那。 “怎么回事,没进来?” 没有鬼吏回应。 黑无常走上前去,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鬼吏的肩膀。谁知那鬼吏直愣愣的倒了下去,黑无常看见头盔里的嘴已经吐了半盔白沫。 再看门口出去巡视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倒了一排,黑无常皱了皱眉毛,一双死鱼眼更透出几丝不悦。 “……” 这狐狸精,小瞧他了。 黑无常从掌心揪出几缕白色头发,拴在阴曹各个角落,并且通知守卫,但凡发现妖物,即刻汇报位置。阴曹地府太大了,这狐狸有心想躲,也实在不好抓,加上狐狸本就克制魂魄,低等鬼吏绝对中招。 这事闹的,人间阴曹跑进来只活妖,丢鬼啊。黑无常平铺手掌,捋了捋头发,这才想起来。 “对,没打发胶。” - 青哲身受重伤,刚刚那一记魅惑又耗费了不少术力,现在连轻微的治愈都做不到了,靠在墙边,浑身疼的冷汗直冒,几口血呕了出来。 “温窈。” 不能在这停下,青哲撑起身子,凭借着一丝度灵气的直觉继续寻找,也算他运气好,温窈身上的度灵气很会挑时候的有了反应。 “青哲?” 这是青哲靠近了吗,为什么自己会知道? 温窈摊开自己的双手,莹白的光晕变得说不出的温顺,甚至是……虚弱。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不管温窈现在在哪个阴曹地府,反正总有对狐狸有敌意的,怜翩和白无常就是个例子。温窈逼迫自己赶紧动动脑子,怎么才能离开这,只要让守卫把门打开,只要怜翩不在,她就能冲出去。 快想啊…… 可温窈还没想到办法,就看见一个头发还滴着水,穿了个黑色的大背心和大裤衩子的男人过来探监。那男人的上眼皮很薄,唇也很薄,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很是别扭。但多看两眼就觉得刻薄,外加一副死鱼眼,更显得目中无人了。 温窈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比较好,她盯着这个男人,一动都不动。 “你是温窈?” “你是谁?” “无常。” 温窈的后槽牙涩了一下。 坏了,这是黑无常,青哲过来找自己,要是撞上,恐怕更危险。其实温窈并不知道,青哲已经幻化成了小小的一只,就藏在自己所在单间牢房的背面,他让黑无常放出的银丝缠住了前爪,强忍着银丝嵌入肉里的剧痛,躲着不敢出声。 “老白不在,听他说了你的事,我过来看看能私通异界的人是什么样。” “私通异界,怎么算是私通?难道异界的隔离不是阴曹地府该做的吗?” 黑无常很不愉快的把眼眯了起来,只是迈出了一步,温窈却看到他前进了三米。 “注意你的语气,女人,我可不是白无常。他会为了怜翩铲除所有狐族余孽,而你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激怒我,我只会要你的命。” 温窈被这冰冷的声音镇的缩了脖子,但自己又没说错什么,黑无常生气也只能说明她判断对了。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关心狐族的存在,这就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设定,所以温窈肯定,这里——是真正的阴曹地府。 那怜翩对狐族的恨意,就很明显是私人恩怨了,到底为什么?温窈担心青哲的安慰,因为自己融合了灵能,现在嗅觉灵敏超出常人数倍,她能闻得到浓浓的血气。 青哲应该就在附近。 黑无常看这女人不再发话,用手机敲了敲铁栏杆,让她注意这里,随即一声冷笑,笑的温窈头皮发麻。 “你……在找人。” 温窈来不及狡辩,黑无常信步闲庭的溜达到小房子的后面,温窈被关在屋里,看不见墙外是什么情况,只听到一声略为奶气的兽吼,心里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你放开他!” “好漂亮的一只狐狸,可惜废了爪子。” 黑无常拎着青哲受伤的那只爪子,捏起来给温窈看了看已经染满鲜血的肉垫。小狐狸还在挣扎,可出气多进气少,已经很难挣脱出来了。让黑无常这么一捏,血水从勒的几乎断裂的爪子上滚着冒了出来。 “虐待动物,不得好死!” “你跟无常谈不得好死?三百年前狐族是怎么对待怜家的,你一个凡人要是知道,现在就会感激我惩罚的太轻。” 黑无常找到银丝头,故意磨蹭着从嵌进去的肉里拽出来,小狐狸疼的无助哀嚎,甩开几条尾巴就往黑无常的脸上招呼,黑无常一怒之下抓了那几条叛逆的尾巴,用镰刀割草一样的把尾巴尖全都削了下去。 青哲掉到了地上,一动不动,张着眼睛,呼吸微弱。大片鲜血顺着地板流到了温窈的铁门里,温窈攥着铁门,“咔咔”两声,捏出了五个手指印。 黑无常捏起青哲的后脖颈,丢近了温窈的牢房里,掸了掸手上刚刚沾到的杂乱的狐狸毛。 “一会儿怜翩醒了,我会叫他过来收拾,反正这狐狸也活不了了,你们既然认识,就叙叙旧。” 他说完这话也不多留,穿着踏拉板,很悠闲的离开了。 安静的监狱里,温窈只能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白炽灯的灯光一如既往的冷,青哲的毛发也不再荧荧发亮,到处都脏兮兮的打着结,混着血。 温窈知道现在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最主要的是怎么可以救青哲,可她就是个凡人,不会法术,什么都不会,救人?她要有本事,早就帮青哲解决了妖王,现在大家还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呢。 小狐狸咳了两口血,卧在温窈的怀里,极力挤出几句话。 “温窈,听着,你的肉身还活着,在青丘小谷……青花看着,大可放心。但是我现在真的带不走你了,如果你能投胎,那个肉身就不用要了,这么多天,任性的拉着你去青丘,很抱歉。” 温窈几乎是使着吃奶的劲儿才没往青哲要死这件事上想,现在听见狐狸这么说话,眼泪珠子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 “别说了!你死不了。” “我心里有数……” 温窈怒了,彻底怒了,身后狐尾的虚影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青哲朦朦胧胧间……似乎见到了一位熟悉的人。 “作者没写死自己的角色,角色就没有死的可能,你不准听黑无常放屁!” ☆、2019-5-11 牢房里一片血腥气,温窈被这气味熏的头疼,倒不是说多难闻,只是想到这些血是从青哲身上流出来的,她就后颈发凉。 承载了青哲七分之一修为的完整度灵气,现在全都在温窈的身上。可这些东西已经和温窈融合起来了,想剥离更是难上加难。 温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思维问题,青哲真的只存着一口气,还是活着的,但……也只是始终没有死而已,完全不见好。 两天了,怜翩没有醒来,黑无常那一记死镰震下的功夫不小,白无常也没回来,黑无常非上班时期也懒得来她这转,因为知道她出不去。 一只快死的狐狸,还有一个仅仅有一点点不同的□□凡胎,能作什么妖? - 青丘山,狐族。 小谷外围的地上,全是小狐狸爪子上的梅花印。 午后炎热,对于青丘来说,此刻正是大家熟睡休息的好时候。可青花跪坐在谷外的凉亭,灌了几口酒,丝毫没有睡意。 入夏便有蝉鸣,他火红的发色更添几分干燥。同样让人心情不爽的,还有妇人似曾相识的哭嚎。 青花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把酒盏放在桌上,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太阳,并不觉的晃眼。他在一团光亮中,仿佛看到了那个一身莹白光芒的狐帝。这些天狐帝不在,青花便暂理帝位,只不过这狐帝一职,谁当谁知心酸。 十年前,青雅走了,走的诡异,仿佛瞬间蒸发,从那天开始,音讯全无,至今下落不明。 狐族没了狐母,正在节骨眼上,不可一日无人带领。青花和青哲,是最有实力继承狐帝一位的,尤其青哲。 “我为何不能做狐帝?” 青哲不回话,而是当着青花的面,接过了权杖,在几万只狐狸眼皮子底下,登上了狐帝之位。 “青哲从此,为青丘狐族而生。就算以身殉职,被人挫骨扬灰,但凡为了青丘,也绝无半句怨言。” 全青丘就出了青花这么一个治疗系,他的能力多是治愈,回魂,就连幻化术也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在青丘山是个宝,而青哲不同,青哲杀伐决断,本领高强,一指撼山,所有的优点都聚集在了青哲的身上。他被推崇到狐帝一位,似乎更说的过去。 能解决大家的麻烦,才是好狐帝。而青花只能治愈伤口,只能做些幕后工作,甚至妖王来临,他都是被保护在众臣身后的那个。 青花有些不甘,可自己的确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青哲在战场上披荆斩棘,自己只是做些扫尾工作。 时间久了,他偶然从人们口中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狐帝这位置,谁坐谁倒霉啊。” “是啊,你们看看青雅,那不是诅咒吗,哪有凭空消失的,而且消失前几天,连□□都死了一样的惨白,这……说没就没,不是连个全尸都没留吗?” “青哲上位还好,再怎么说,找些长老一起收拾妖王也能撑下来,要是让青花上了位,咱们青丘山可就一个保姆都没了。” “其实青哲死了也怪可惜了……哎,咱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啊。” 呵…… 青丘。 毒碧很多时候说得对,她性子耿直,易怒又冲动,不愿意和这些大人打交道。 可青花能从毒碧的口中听到太多真相。 毒碧说:“青丘山,不守护也罢。” 当时他不知道这是何意,众目睽睽之下,在青哲的面前,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字眼。青花那次没少给毒碧教训,而毒碧受刑之后,爬起来,连自己错了都不承认,擦了嘴角的血,冷笑一声,瘸腿离开。 慢慢的,青花明白了,毒碧是对的,他和哥哥,只是靠山,别人对他们没有太大的感情。与其说妖王无情,那这青丘山又有几个有情的? 但大家都秉公办事,对上层也算尊敬,青花说不出什么来,他也不知道自家哥哥到底知不知道这些。是根本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依旧在尽力守护。 是啊,如果知道了还在尽力守护,那也说得过去。这是青丘山,不在青丘山,他们又能去哪? 妖王来的越来越频繁,幼崽越丢越多,狐帝越来越疲惫。青花眼见着一次次苦战,自家哥哥伤的体无完肤,连伤都来不及找他治疗,还要跑到别的地方去,操心到底死了几个人,问询失踪了几只狐狸。 青花一怒之下将一切告诉了青哲,大殿里是青花刺耳的咆哮声,而青哲却坐在狐帝的位置上,稳如磐石,一动不动,化作雕塑一般。良久他才转了转眼珠,看着青花,让他过来。 青花以为狐帝要发火了,谁知他走过去,青哲却撑起身子,指尖滴着血也不管,只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你最懂事了,我都知道。” 青花错愕,继而更加生气。 “为什么!?” “大概是宿命吧,妖王也是。” 青花不明白什么意思,可青哲说——妖王抓了那么多初开灵窍的幼狐,但所救之人丝毫没有起色,不还是在抓吗? “我不明白。” “如果你发现自己生病了,这个药不管用,你还会继续用这个药吗?” 此话一出,醍醐灌顶。 这是命,青丘山受虐是注定的,青哲和青花受虐都是注定的。他的哥哥一直如此聪明,只是什么都不说罢了。 这个世界……是病态的。 青雅消失的第八年,通灵间出现了。 那两个皮肤青紫的鬼童,自称通灵间的主人,来找青哲,被青花看见,拦在了门外。 “我从未听过什么通灵间。” “你会知道的,有需要,就来找我们。” 两个鬼童留下两封邀请函,笑嘻嘻的走了。青花几欲将邀请函烧毁,可始终没有下去手。 妖王再次洗劫眠林,自己无能为力的在幕后看着青哲一次次受伤,他得有命活着,才能找自己治疗,青花几次想冲去前线,都被各位长老拦了下来。 “青花大人,您不能去!” 当晚,青花给青哲治疗的时候,放了些安神的东西,拿着那两份邀请函,只身前往通灵间。 “我要让我哥哥有自保的能力。” “他足够强大。” “还不够!” 阿因的笑声很诡异,像被人掐着脖子笑出来的。 “可以呀,两条尾巴留下,你身上的治愈术,就会转移到你哥哥身上。” 青花答应了,走出通灵间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攥着手指,久久才挤出一个字。 “哥……” “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 青哲摆着一张杀人脸,狐尾尖蛇一样的扎到了两个鬼童的眼珠子前。 “换回来。” 阿因笑着,嘻嘻哈哈的不为所动。 “再砍他两条尾巴,就能换回来啦!” 从那以后每次战争,只要青哲不死,就不用治愈术。青花看着干着急,也只能由着青哲的倔脾气,那大大小小的伤疤,布满了青哲如玉的身体。 暴殄天物。 青花从那以后再也没找到通灵间,倒是自家哥哥总是背着他们离开,起初还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在青哲前往眠林查看的时候,才出了事。 “青花大人,狐帝的勾魂术失控了!” 他蹿身而起,满面诧色。 “怎么可能?” “小的不敢报谎,眠林的幼崽……魂魄都快散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他火速赶往眠林,只看到满空的孤魂被硬生生扯离狐崽的□□。从未在自家哥哥脸上寻到的四个字,今日他像是把一生的都看够了。 惊慌失措。 那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口中的哥哥,只比自己大半个时辰。 幼崽有两只太过弱小的,灵魂强行压回身体后,没多久就开始生病,最终留了一副死尸交给了他们的母亲。 那是两个顶漂亮的女孩,长大后必是惊才绝艳的。 “邪物啊!哈哈哈哈……邪物啊!” 危崖外回荡着妇人的咒骂,青哲在崖顶,被风吹的随之要去一般。可多大的风,也吹不散这妇人的声音。青花就站在青哲身后,并未出声。妇人越骂越脏,越骂越过分,青花的骨节捏的噼啪作响。 而堂堂狐帝,听着这咒骂,撩开衣摆就跪了。脑袋重重的磕在崖边,像狠狠在地上摔了一个西瓜。 “你不得好死!” “对不起。” “我的女儿……” “对不起。” “她们,才三个月大啊!” 崖顶很冷,风也很硬,妇人一直发了疯一样的吼叫,而青哲只是机械化的重复着那句对不起。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自残一般的磕头,直到自己磕的头晕眼花,不受控制的躺在地上。青花才小声的喊了句“哥”。 怕这一句话说声音大了,把他哥的心敲碎了似的。 青花看见那是青哲第一次用治愈术,他以最快的速度治好了脑门上的伤口,然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眼中还是一份熟悉的高傲和淡漠。 “何时来的?” 青花心疼至极,只能逼迫自己抬起尾巴摇了摇,也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笑脸。 “嘿嘿,刚刚。” 蝉鸣在凉亭周围格外恼人,青花的思绪也很快被这不解暑热的声音吵了回来。桌上的酒盏里落了两片竹叶,已经脏了,喝不得了。他起身将狐族幼崽调皮留在小谷周围的痕迹抹去,抬眼便看见一位身着黑斗篷,面带黑纱,看不清容颜的幼童。 说她是幼童,绝对是因为身材。 未等青花询问,那幼童便伸出一只青紫色的手,递出了一封邀请函。 “你哥要死啦,救不救呀?” ☆、2019-5-12 “别以为白哥哥不在你就能管到别人家鬼吏使者的头上了,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给我放开!” “啧。” 卧在白无常办公室老板椅上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捏了几份报纸,一边看还一边做着标注。手旁蹲了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泡着西洋参和枸杞。男人看报纸看到一半,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你放开我!” 黑无常听见了,并且点头,但眼睛就没从报纸上移开。 “我要去找那个狐狸精!” 怜翩被黑无常用银丝裹成了个粽子,像个蛆一样的在地上来回打滚,半个小时了,只重复这么一句。 十分钟前,小祖宗清醒过来,被锁在白无常办公室里,喊人问了两句话。第一句话问——温窈呢?第二句话问——狐狸呢? “怜少爷,狐狸快死了,在牢房。” 这两句话听的怜翩的耳朵里就像给他打了鸡血,非但没安静下来,还一边撞门一边叫唤。 “狐狸只能死在我手里!狐族的人只能死在我手里!给我开门,听见没有!” “怜翩少爷啊,黑无常大人说了,不许您出去。” 怜翩听了这话,怒气直窜房顶,一脚踹门踹出个坑,反倒把自己的大腿卡在门洞上了,抽不出来拔不出去。 几个在白无常手底下做活儿做久了的也不能不管,只好找人通知黑无常。黑无常知道怜翩要去杀狐狸,冷着一张脸去了白无常的办公室,没见着怜翩,先见着从办公室门里长出来的一条腿。 “白无常要看见你大腿伤了,回来可别找我的麻烦。” 怜翩的少爷脾气闹腾起来可是谁的话都不听,就是这条腿无论如何拔不出来,黑无常觉得有这么个皮孩子脑仁儿都要炸,只好先把怜翩腿上的门砍了放他出来。怜翩是出来了,可黑无常刚要叮嘱他别去找狐狸,怜翩就脚底抹油的滑出去十几米。 黑无常的反应也不慢,一刀下去勾住了怜翩的裤腰带。 “你去干什么,添乱?” “我要报仇!” “老白出去就是调查这件事了,你再把狐狸和那个女人弄死,让他回来找我麻烦?” “我有分寸!” 黑无常撇着怜翩攥在手里的低等引魂幡,森森的冒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白气,显然早起了杀心。黑无常扯开半边嘴角一笑,笑的怜翩打了个寒颤。 “骗鬼呢?” 他把怜翩裹成粽子后,拎回了白无常的办公室,怜翩在地上鲤鱼打挺,折腾的黑无常看都看累了。 “你不让我去找狐狸我就闹到白哥哥回来为止!” 黑无常可不知道白无常什么时候回来,不过黑无常知道上次怜翩闹脾气,十八层地狱都让怜翩折腾到重修。一些罪魂看见怜翩比见了白无常还惊恐,他可不想再去收拾一遍烂摊子。只好端起自己的杯子,把桌子上的报纸卷起来夹在胳肢窝下,故意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笔反着戳了一只。 “走吧,你想看那个女人,我给你找个VIP座位。” - 所谓的VIP座位,就是温窈正对面的一所牢房。 怜翩气的咬牙切齿。 “干什么?你要来的,位置不够好?” “我要去对面那个屋子。” 黑无常想把怜翩的狗头摁进马桶。 “让你来不错了,自己待着吧。” 说完,黑无常穿着踏拉板离开了。 温窈知道对面有人盯着她,不过这些事根本激不起她的兴趣。青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足以致命,黑无常那一刀下来,更是伤了狐狸的根源。她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青哲问自己要了一把梳子,专门梳毛用,可现在,他没有一条尾巴是完好的了。每一根都是半截,长毛混着凝结的血疙瘩,一点都不柔顺。 这种状态不知道要维持多久,青哲的魂魄总是在身上忽然晃动一下,等到完全离体,大概就要死了。温窈的眼神有些散涣,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救狐狸,外面的守卫铁了心的不听她说话,哭、闹、发狠,服软,都试过了,就没一个管用的,下跪都没用。 “求你们了……” 最心软的守卫也只是轻轻敲了敲铁栏杆,示意她别再吵嚷。 温窈一直不喜欢白炽灯的颜色,尤其在单间里,过度苍白,像白无常的脸,还混着点不近人情的青。多次求救无望,她只能抱起狐狸,手小心的贴在狐狸的胸口旁侧,绷起神经,时刻观察心脏是否还有跳动的迹象。 很微弱,像潭水落叶惊起的波浪一样微弱。 怜翩扒着铁栏杆,看见对面这么一副惨样,心里舒服多了。 “喂,别死那么快,他的命得交给我。” 温窈没心情跟他打嘴架,怀里的狐狸半条命都不剩了,她都怕自己大声说两句话,把最后那点残血给震掉。 “他都快死了,恐怕不能交给你了。” “狐族该有如此下场,没想到还有余孽,等我白哥哥回来,连着他的老巢全都揪出来,哼!” 温窈强忍怒火,她真不知道自己写的小说怎么就招惹到阴曹地府的人,这种不顾一切给别人扣帽子的臭毛病她最看不惯了,但看不惯也得忍着。出出不去,救人救不了,她没资格折腾。 但有些事,还是能做的,比如幕后帮老板套话,给员工上圈套,那都是温窈的本事,就算换了地方,这些本事还是在的。 “你和狐族有仇?” “那还用说?” 温窈抬起头,终于看了一眼对面,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把他交给你处置,如何?” 怜翩哼笑了一声,眉宇间居然有几分像黑无常。 “你拿我当傻子啊?你看看你护着这狐狸精跟护自己孩子似的,这种低级谎话还骗不到我。” “我说真的,我是喜欢他,但他也害得我够惨,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死的?” “白哥哥跟我说了,你是被人贩子掏了心。” “那我为什么被人贩子掏了心?” 怜翩语塞,坐在单人床上想了想,但是也想不出什么来。 阴曹地府又不是衙门,还问死前怎么回事,反正来这就是死了的,得投胎转世的,知道死因已经是最多的,再往细探查,黑白无常得忙成什么样。 “为什么啊?” 温窈抬起头,仰着天花板长叹。 “哎……就因为我喜欢他,他知道我什么都肯听他的,让我出去陪酒,甚至变换了我的样子,就为了给他捞钱……我……” 温窈话都没说完,怀里的狐狸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抽了一下。 大概是错觉。 怜翩生性单纯,而且刚带温窈回来的时候,听白无常说这个女人的□□和灵魂不是一个样子,很是奇怪,本来不信温窈说的话,但一想起白无常,可信度瞬间飙到了百分之八十。 “然后呢,你就被人害了?” “他仗着我喜欢他,让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勾引男人,陪那些糟老头子喝酒。我回去之后他还骂我,我一时气闷,自己跑了出去,这才遇害。” 怜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没想到温窈身上的狐狸灵能,竟然是这样被植入进去的,他给人植入灵能,竟然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女朋友去出卖色相?! “我早就说过狐狸没有好东西,你还抱着他!” “那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狐狸真的抽了,温窈吊着一副悲伤脸,赶紧抓住狐狸抽搐的前爪,擦擦从狐狸嘴里气出来的几口血沫,背过身去,继续留一个空虚寂寞又特么极度悲伤的背影给怜翩看。 青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大爷。 还没死呢就这么造谣。 怜翩半信半疑,可似乎这样就什么都说得过去了,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些灵能都来自哪,只知道是狐狸身上的,而且两个人的灵能真的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很显然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负心汉。 “怜翩,我命苦啊,爱了不该爱的人。我现在又恨他,又爱他,所以……你让我救了他,等我出来,如果他没死,就交给你处置。” 怜翩站起身走到铁栏杆前,瞳孔扩开了三秒,只见背对着自己的温窈默声垂泪,泪滴全都打在了快死的狐狸身上,那狐狸又呕了几口血沫,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如果狐狸死了是个麻烦,他确实也想搞清楚到底还有没有狐族余孽,而且温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要不然一个凡人怎么平白无故得了灵能,还不付出点对等的代价?他越想越觉得说得通,反正告诉温窈如何救治狐狸精,对自己也没有害处。黑白无常都在,加上自己和诡夻,还治不住一只狐狸精? 怜翩清了清嗓子。 “你说的……有道理,他死了也挺麻烦的,而且也太便宜他。救这狐狸也不是难事,但是你得做点牺牲。” 温窈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腿才没一下子窜起来,她佯装可听可不听的叹了一句。 “牺牲……我死的还不够惨吗?我只想转世投胎之前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怜翩少爷请说吧。” “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温窈支棱起耳朵,却把头垂得更低了,只有在温窈怀里的青哲能感觉得到那如矩的目光,像是从灾难中找到一线生机的逃亡者应有的眼神。 “你们的灵气是互通的,你的灵魂之血可以救治他,只要划破身体的任何部分,将伤口贴在狐狸的嘴上,他会逐渐好转……” 温窈话都没听完,抬手照着手腕就咬了下去。灵魂之血是鲜红的,一口咬的太深,鲜血一下喷到了脸上。 “我还没说完呢!” 温窈该干嘛干嘛,一秒都不耽误。 “你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啊!” 怜翩急的跺脚,皱着眉头,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不是!你要是喂血给他,血脉就会彻底互通,你不能算人,也不能算妖,而半人半妖是不能转世的,你永远都不能转世投胎了!只能逐渐退化成皮肤青紫的千斤石,永远被镇压在十九层地狱!” ☆、2019-5-14 与其说是喂血,不如说是被吸血。 大量的血液自动流向了狐狸的嘴里,青哲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莹白光芒越发耀眼,几乎掩盖了房间的青色,温窈只觉得自己如沐月光,眨眼就见到了海市蜃楼。怜翩看见她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才想起自己忘记嘱咐挽救濒死的狐狸到底有多危险。 生命体征越弱,所需灵魂之血越多。 “喂!快拿开手!” 温窈的脸色很快垮了下去,而眼中的光芒比喂血之前还要强烈,她扭头看了看怜翩,那急的要冲出来救自己的样子,竟然瞬间洗刷了自己对他的恨意。 “你傻了!?拿开手啊!守卫!还不给我开门!” “怜翩少爷,黑……” “黑你祖宗!打开!” 傻乎乎的怜翩真的拿温窈当了受害者,冲出牢门飞一样的冲到温窈的屋子,拽着守卫的手就往门卡上按。“嘟嘟嘟”三声,怜翩打开了温窈的牢门,一刻不耽误,伸手要去拽温窈贴在狐狸嘴边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怜翩的手还没碰到温窈,一大坨莹白的毛就堵了上来,怜翩抄起手里的引魂幡迎了上去,一道青白,一道莹白,两光相激,青白竟被打的四散溃败。 “什么……” 怜翩立刻后退两步,拧起眉毛,把引魂幡戳在地上,震了一震。可他道行不够,白无常的引魂震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而且多作用于灵体。青哲则是肉身,怜翩对他的杀伤力几乎为零。 青哲不怕引魂震,可温窈怕。他也不躲,把温窈抱在怀里,用巨大的狐尾立起盾牌,戳在了引魂震的余波前,保证温窈不受丝毫伤害。 怜翩知道自己的引魂震被破了,横起引魂幡,提起十二分警戒,怒问。 “何方狐妖,报上名来!” 那大尾巴抖了抖,落下几根莹白的毛发,缓缓降落。怜翩只看见一双似含桃色的媚眼,眼尾泛粉,说不出的惑人。肤色莹白如偷了月光,一身华服古袍金丝镶嵌,贵如君王。就算是怜翩对着狐族喊打喊杀,此刻也被这一双压抑着杀气的媚眼看的抖了抖。 青哲并不答话,他还不把这个小鬼放在眼里,断尾之仇他一定会报,至于怜翩,他没兴趣跟小孩子打闹。 “你……是哪一脉的?我没见过你。” 地上的温窈手脚发麻,被青哲打横抱起,连招呼都不跟她打。温窈被吓了一跳,褪尽血色的脸上又浮起两片极浅的红晕。 “你……放我下来,有人在呢。” 青哲的眼神很轻的撇了一下。 “陪糟老头子喝酒?” “……” “我逼你去的?” “……情况紧急,口不择言……” “嗯?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窈一瞬间觉得自己手也不麻了腿也不难受了浑身上下都脱胎换骨了,犹如易经洗髓吃了不老仙丹打通了任督二脉刚刚做完了眼保健操一样浑身上下都舒服的不得了! “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 “怜翩在……” 怜翩: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他在怎么了,还不许两口子说说话?” 温窈:“?” 怜翩:“???” 青哲:“……!!!” 死傲娇,怎么这么坦诚了? 青哲很显然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耳尖上很快浮起一片粉红,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温窈的问话,自己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毫不遮掩的吐出来。 “啥?” “我的脖子你都骑了,早该嫁了。而且狐族有规,救命之恩需以身相许。” 心声:骑脖子没事!我不娶你,狐族现在我老大我说了算! 温窈刚想吐槽,才想起来这话是她写的,是她规定的。 苍天为什么要给她一双手?嗯? “你不是不想娶我!?” 青哲眉毛一挑,薄而白净的眼皮很好看的弯了弯。他几乎是咬着舌头尖吐的这几个字。 “怕你不想留在我那,才没娶你,异界恋比较辛苦。而且你要回去,我就守寡了……” 不是啊! 我不承认,坚决不承认! “身为狐帝,说变卦就变卦?” “从今往后我的卦在你身上,你走哪,我变哪……”住口,我想死。 青哲的神情和话语说不出的别扭……但句句都很认真,青哲说的越认真,温窈越不敢看他。 要死啦!狐狸精这么会撩人,温窈觉得这不好,要被他勾走魂了。 怜翩:冷冷的的狗粮跟寒雨混成一块。 盯着温窈就是个错误,青哲很会挑时候的移开了眼神,看向怜翩。 “念在你来救她,我不伤你。要挑事,叫你家大人来,我不欺负小孩儿。” 怜翩张嘴要骂,结果开了口却打了个饱嗝。 “……” 好丢人。 吃了狗粮。 还打了嗝。 好丢人…… 门外守卫多是死魂,刚要去通知黑无常,就被青哲一个媚眼撇的瘫在了地上。 个个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怜翩见状哪还得了,扭头却发现狐狸和女人都不见了。他反应也算快,即刻从引魂幡上扯了几条穗子,口诀一出,四散布阵。离开那牢笼后,怜翩火速去通知黑无常此事,黑无常听了,差点把怜翩揉成个团扔进垃圾桶。 “你哪边的,这话都说?” “我也只是看那个温窈可怜……” “看看你,真给你的种族丢脸!去叫你家白无常回来,听你说这狐狸本事不小,以防万一,也请阎罗爷回来吧。” 黑无常的死镰骷髅头里闪出两道金光,他从那金光上一抓,就抓到两张金色的符咒。怜翩知道这是好东西,伸手就要拿,气的黑无常一巴掌拍了上去。 “干什么,还添乱?” “不是抓狐狸的吗?” “抓狐狸的你能碰?” 怜翩瘪了瘪嘴,讪讪缩回爪子。黑无常拧眉摇头,一副——白无常手底下有你算是倒了霉的样子。 - 阴曹地府很大。 不过黑无常的警报也传的极快。 偌大的阴曹在几次呼吸间关闭了所有的出入口,所以白无常刚回来就满面疑惑。 “怎么回事。” 有鬼吏看见赶紧迎上去。 “白经理,阴曹闯进来一只极为强大的狐狸,现在正困在阴曹中,黑经理和怜翩少爷在抓。” “在哪里,抓到了没有。” 那鬼吏一脸难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有几天了。” “还活着?” “嗯,活蹦乱跳……走哪祸害哪……” 白无常很小幅度的皱了皱眉毛。 “这话什么意思。” 鬼吏挠头,挠完头挠耳朵。 “那狐狸精,太漂亮了……看了就神志不清,派鬼去搜,结果被勾魂勾的投胎七世都得当个傻子。” 白无常点头,大致了解了情况后,离开了。 那鬼吏叹了口气,心里也不清楚白经理到底能不能想办法制住这个狐狸精,太吓鬼了,最可怕的是知道危险还想去看一眼,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不愧是狐狸精啊,引诱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鬼吏心里乱想了几句,屁股刚贴上凳子,看见门口的来人,紧接着又窜了起来。 “白……白经理!?” 白无常很冷淡的“嗯”了一声,他早就知道地府出事了,黑无常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打了电话,所以他把诡夻也带了过来。 诡夻比怜翩看起来要大上一两岁,砂金色的头发在脑后长长的垂了下来,同样透白的肤色,比白无常多了几丝人气,一身漆黑的燕尾服量体裁剪,翻巾领上坠了一朵金色的彼岸花。单单在那揣兜站着,身条笔直,眼角带着两分轻蔑,很像个贵族王子。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 门口这位鬼吏也很少见到诡夻,大家都叫他“王子”,怜翩是“少爷”,心知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紧着点头哈腰。 诡夻一挑眉毛,又翘又卷的睫毛抖了抖。 “干审迈?又糟腾滴欢实吆?牌面够大昂,把我从西天儿都拉回来咧。” 门口的鬼吏新来的,听见诡夻艹着一口狗都不懂的方言说话,语速又快,一下就被成堆的问题堵住了脑子。 刚刚要问什么来着? 白无常没时间多耽搁,稳而疾的直奔黑无常办公室,等白无常的身影消失后,那鬼吏才一拍肚皮,挠了挠头。 “怎么进去两个白无常?!” 第一个白无常当然不是白无常,只是一只鬼鬼祟祟躲在白无常车旁的狐狸精而已,他盯住了白无常的脸,心中默念相由心生,控制自己的样貌,化作白无常,很轻易的混进了阴曹地府。 这只狐狸精,正是青花。 阿因说他哥哥快死了,但来了阴曹之后发现情况不太对。而且也不知为什么,他们那边也有个阴曹地府。 这买卖做这么大,还有子母公司了? 不过他哥现在闹的这么欢实,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可阴曹地府的人也不都是吃素的,那白无常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料子,还有叫诡夻的贵族二货,都不是什么菜鸡。他得赶紧找到自家哥哥,一起离开这里为上。 可白无常的样貌太过显眼,青花便寻了几名鬼吏,多观察了一会儿,一抖尾巴,化作了一位样貌清秀的守卫。 人类的死魂多是迟钝的,只要不遇上同类,或者妖物,就没人发现他是狐狸精。 青花想到这,心中稳的一批。这里都是人类,想抓他?先识破了再说。 怜翩苦着一张脸在外头巡视,这狐狸精神出鬼没的,阴曹地府又这么大,关起门来找苍蝇可不好找。知道白无常回来还高兴了一下,但自己干了这种蠢事,也没脸去见白哥哥。 “可恶,让那女人摆了一道,亏我还觉得她可怜!” “青守卫”对这个地方也不熟悉,扭头看见坐在那生闷气的怜翩,看穿着打扮跟个小少爷似的。乌发黑眼,小脸蛋水灵的要掐出汁液来一般,要不是那一张谁欠了他八百吊钱的臭脸,青花对于怜翩的第一印象应该还说得上不错。要知道狐族的人个个都颜值顶天,青花的眼光那是绝对不容沙子的高标准。 挺俊俏的小公子啊…… 可是有点不对。 青花抽了抽鼻子,总觉得怜翩身上那暖融融的味道…… 和狐族的人有些像? ☆、2019-5-15 是狐狸精的味道,青花肯定。 可再仔细去寻,他发现这个味道消失了,是人类的味道。 青花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会出现两个物种的气味,就算是温窈,拿了他哥家的度灵气,该是什么味道还是什么味道。怜翩坐在那生闷气,也闻到一股暖融融的味道,抽了抽鼻子,猛地抬头。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青花:“……” 怜翩:“……” 呔! 青花拔腿就跑,脚下生风,怜翩紧跟其后,引魂幡被风刮的一阵破空声。 “站住!” 这倒霉催的! 怎么有半妖在这儿啊? 怎么会有半人半妖的物种啊! 青花眼见瞒不住了,“嘭”的把尾巴放出来,在身后晃成了螺旋桨。怜翩神色依旧严肃的不为所动,拧着眉头追,快抓到那大尾巴的时候,猛地转了个圈,回旋镖一样的掉头往回跑,和青花背道而驰。 显然是晕了。 歪着跑了没两步,怜翩就醒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再看狐狸精,早特娘的没影儿了。 “气死我啦!!” 怜翩捶着大腿,怒气冲冲的跑到警报室,开麦大喊。 “各部门警备,阴曹人间收容所现有两只狐族余孽,请加派人手戒备!重申一遍!阴曹人间收容所现有两只狐族余孽,请加派人手戒备!” 暗处有两对眼睛正鬼鬼祟祟的盯着这波守卫走过去,听见这警报声,大眼瞪小眼。 “谁?” “你问我,我又不是狐狸精。” 青哲点点头,闭上眼睛,用通心术感知了一下。 瞬间,青花一大堆留言如山一般的砸了下来。 嫂子还好吗,找到嫂子了吗?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QAQ,那群老狐狸不听我的话,不让我去阴曹,我斗不过他们,奶花好没用。 哥你还好吗?你为什么都不跟我通心了,你去找嫂子我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不回话啊。 毒碧好几天不理我了,她好凶。妖王没有消息,幼崽也没有。 ……再不回话我就去找你了啊。 温窈看见青哲揉了揉山根。 “怎么了,青花不好了吗?” “没有,这几天太忙,没顾上通心。” 哦……那温窈就理解了,好比男朋友出门忙事业,女朋友在家,一天到晚电话炮轰。等男的忙完才想起来跟自家亲爱的回个消息,拿着手机一看,未读消息都能刷到手机发烫。 “青花和你也就是前后脚出生,怎么差这么多……” 青哲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外围守卫赶紧整齐的站成一排,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了。 “嘘……别说话。” 他揽着温窈的后背,另一只手把温窈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也不知道是青哲的体温透过衣襟传了过来,还是自己真的烫了脸颊和耳朵。温窈很听话的一动不动了,只是心脏跳得厉害。 比活着的时候跳的还厉害。 诡夻扬着一头砂金色的发,跟在黑无常身后。手里拿的是和黑无常等体积的死镰,暗红色,红到发黑。加上一身漆黑的燕尾服,雪白的皮肤,对比鲜明到刺眼。 不像无常,倒是有些像吸血鬼。 黑无常晚上很明显出门了,西装没脱,头发也如第一次看见青哲时梳着,发胶打了二斤,锃光瓦亮的脑袋和皮鞋很是配套。 “上哪鼓秋着捏?” 温窈本来待的挺安静,谁知道阴曹地府还有人艹这种方言,从丹田直接冲上来一股气,就要往嘴边冲。青哲反应及时,赶紧捂了她的嘴。 这班守卫带头的有个小队长,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先站出来,呃呃呃的能直接抹了脖子放到家禽区去卖了。 “狐狸呢,有踪迹可寻吗?” “黑经理,那畜生狡猾的很,能看到身影,抓不到人。” 黑无常表示理解,毕竟是狐狸精就克鬼魂,他们这些小兵小将,没把自己折进去就好。多叮嘱两句注意安全,看到狐狸就拉响警报,别去硬拼,带着诡夻就离开了。 温窈见他们散了,松了口气。青哲则蹲下身子,用狐火将黑无常布下的银丝烧毁了。 “狐狸,他们骂你畜生。” 青哲起身掸手,眼中不为所动。 “口舌之快,呈之何用。” 温窈点头,表示赞许。刚要离开这个小地方,不小心踹到了身后的墙上。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人类相比动物迟钝的五感了,居然没人发现。青哲也被吓了一跳,这“咚”的一声,可不算小。 “小心点。” “等等。” 温窈拽着青哲的袖子,用指尖小心敲了敲那墙面。回音空当低沉,根本没有一面墙应有的实体感。 他们刚过来的时候,这面墙是二四墙,也就是说应该是承重墙,承重墙做成空心的,那房子不是找塌呢吗?别说是做空心了,承重墙上都不应该打孔,这阴曹地府这么偷工减料? “这墙是空心的。” 青哲记忆里极好,听了这话,闭上眼,脑海中路线如游龙般指引,规划出自己所过之处的阴曹布局。他和温窈所在的位置是阴曹地下七层,绝大部分都是牢狱,弯弯角角极多。单间屋子都连着屋顶,承重墙较少,分布稀疏。 “想到什么吗?” “布局不对。” “怎么不对?” “这墙多余,撤了也不影响,如果加上也不是不可,但前后的其他墙体就显得太过紧凑。” 温窈惊讶于青哲的活地图能力,反正她是根本不记得自己走过什么地方,她就是被青哲拽过来拽过去的,出门没手机导航,晚上多走出去一千米都能找不到家。 “你确定?” “确定。” “那凿开看看?反正咱们现在也出不去,要真是遇上豆腐渣工程了,给地府留个窟窿,他们也好想着填。” 阴曹地府填不填窟窿,青哲不担心。刚刚那个诡夻,虽说是下一任黑无常使者,但他能感觉到怜翩跟诡夻不是一个等级的,黑白无常好像都回来了,应付起来棘手的很,他还没彻底恢复到全胜状态,既然找不到出口,不如听温窈的。 只见青哲手掌一翻,那闪着寒芒的指甲“蹭”的窜了出来,五根手指照着墙面扎了上去。微微一拧,一片白灰落到脚边,抠下一块巴掌大的墙皮。 阵阵阴风从墙里吹了出来。 温窈凑过去看了看,风声如鬼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连着别的地方呢吗?” “要去吗?” “你问我啊?我也第一次来……不知道去不去。” 其实温窈有点犯怵,黑不溜湫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这可是阴曹地府啊,万一下边直接连着十八层地狱,不是自投罗网了?不过青哲眼里没什么畏惧的神色,继续掏洞,掏出一个一人能过的洞后才掸了掸手。温窈越想越觉得现在还是有守卫过来阻止一下青哲比较好,她有点方。 “好了,走吧。” “嘶……”瞎出什么馊主意,青哲当真了吧?嘴贱,活该。 那个一人能通的小洞冷风更大了,阴森森的看不见尽头,底下似乎还闪着一片绿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错觉,太黑。温窈搓了搓胳膊,青哲的掌中霎时升起一片莹白的火光。 “怕了?” “我已经死了一次了,灵魂再死,就要彻底玩完了吧……” “有我在,你死不了。” 温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没想起来在哪听过,晃神之间被青哲拽进了小洞里。 温窈本以为进了洞会摸到对面的墙壁,可她伸了伸手,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抓到。 “怎么回事,墙没有这么宽,为什么……感觉自己站在黑暗里了……” 青哲掌中的光亮根本无法透出去,温窈甚至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头朝下待着还是站着待着,灵魂状态本就对重力没什么感觉,不太有实感。青哲一手举着狐火,一手拉着她,起先那一点点脸红心跳,被这诡异的地方营造的恐惧感磨灭了。 “青哲……” 温窈回头看了看他们刚刚进来的小洞,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仿佛慢步在了无尽的宇宙之中,根本不是一面墙该呈现的空间。 - 青丘山,小谷。 温窈的肉身很安详的熟睡在青哲的软塌上。 七天时日已过,青雅的面容褪去。一女子提着长鞭,身后的紫色狐尾冒着浓浓的毒气。她不知道青花为何不在,也没兴趣知道,她只需要下手将这个在青哲榻上的肉身毁掉,就大功告成了。 早就传青哲在小谷里藏了个女人,这种事毒碧怎么可能不知道。碍于青花在,她才没找到时候下手。青花杀伤力是不强,但保护之类的技能比万年王八精有过之而无不及。毒碧刚进了水帘,果不其然看到那女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流光碧彩的护罩。 “青花青哲,不管是谁都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温窈的脸在毒碧眼中真是越看越恶心,她扬起爪子,从掌中翻出一枚暗红的锥子。那锥子把像是用血泥烧铸,坑坑洼洼,似乎被不少人捏过,顶头上还刻着一个黑黑的“王”字。 这一锥下去,青花的保护罩裂开了一条缝。毒碧眼中诧色一闪,随即大笑,一下不行两下,两下不行三下,十几下过去,保护罩裂开了无数条缝隙,却都没能被毒碧刺破。 “这个青王八!” 毒碧气的一甩尾巴,真身显露,一条体型略小的紫色母狐,目光如炬的盯着躺在床上的温窈,张开狐口,用上下两个尖牙咬住了保护罩。保护罩越来越碎,毒碧也咬的越来越用力。 越来越密集的“咯啦”声,听的人后槽牙发酸。 再有两次呼吸的功夫,青花套在温窈身上的保护罩应声而裂,四散的碎片腾起一层水汽消失了。毒碧的尖牙里涌出一滴紫色的液体,就势咬上了温窈的身体。 跟我抢青哲,您配吗? ☆、2019-5-16 青花对阴曹的地形不熟悉,但他随时切换形态与样貌,只要避开怜翩,很快就彻底逃的没了踪迹。 阴曹的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看不出来狐狸精什么样,很快从另一个边调过来一位马经理,带了三小队妖魂,九十只,专门抓他。 青花的感应也比普通狐狸敏锐一些,这也是为什么青花没去他所认知的阴曹寻找自家哥哥,因为他知道青哲不在那,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去了只会添麻烦。 一波又一波的换岗和巡逻,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青花抓紧时间,顺着那一丝细微的感应,很快找到了温窈和青哲来到过的那面墙。 “好冷……” 青花也搓了搓胳膊,阴风从一人大的洞口里吹出来,带着一股子令人不太愉悦的霉味儿。他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仔细寻找哥哥的踪迹,还意外找到了一丝干净的灵魂之气。 “嫂子也在?” 可是这个洞好黑呀……他有点怕。 外面巡视的人越来越多了,青花只能硬着头皮钻进那个小洞里,几乎是同时的就从身上崩出几团光晕。蓝的绿的粉的红的黄的,除了白色什么都有。刚进这个地方青花也吓了一跳,有光和没光差不多,一片漆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哥……” 这声音轻轻地,也不知道是被阴风吹的,还是青花说的时候底气不足声音带颤。散到黑暗中再打回来,那简直就是魔音绕耳,扭着十八道弯的回荡着“哥~~~”,说不出的诡异。 青花也是这么多年都被青哲护着,什么风雨都不见,胆子小的一批,竟然和温窈一样想到了找出口,念叨着回去吧,又觉得回去不好,自己是来救人的,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刚来的地方撇了撇。 刚进来的入口……没了。 青花欲哭无泪,只好迈开不知道通向哪的步子,硬着头皮往里走。 - 温窈和青哲一路乱碰,也不知道是碰对了地方还是没碰对地方,居然闯到了一个冒着森森绿光的墓室里。周围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人为雕刻的,还是时间久了自己形成的,一个个好比呐喊名画上的人头,堆了一片又一片。 “好重的霉味。” 温窈皱了皱眉头,抬手扇扇风,其实是无用功罢了,那霉味到处都是,挥之不去。 头顶上一个已经快辨不出字迹的牌匾歪歪扭扭的挂着,温窈还没看出来那三个字写的是什么,就从牌匾后爬出来一只手掌大的红纹蜘蛛。 “噫!!!” 事实上温窈最怕多腿动物了,想起那几只小眼睛,毛乎乎的蜘蛛腿,头皮一阵发紧。自己的出租屋那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扫。青哲见状,抬手把蜘蛛烧掉,落了一层灰渣。 “走吧,进去看看。” 他抬起左脚迈过并不高的门槛,上头的木刺勾住了自己的衣摆,很不悦的皱了下眉。温窈只好蹲下身子,把青哲的衣服从勾刺上小心的拿下来,却意外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等等!这是什么?” 温窈下手摸了摸突起的一块棱角,脏的几乎辨不出颜色,很像那种硬皮书的书皮。这地方明显闲置了好久了,可这书角的工艺十分现代化,就和现在人间用的书差不多。 青哲扭头也蹲下看了看,撸起袖子就想刨坑,可那白如玉簪的手指还没碰到地上的泥土,就缩了回来。 “你挖。” “为什么?” “脏。” “你……是你要来这的。” 青哲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吐了一句。“是你先提出来的。” 挖就挖,挖书还能怎么地?温窈一边撸袖子刨坑,想把那整本都挖出来,一边腹诽——疼老婆,就算我不是你老婆,你也不能因为嫌脏就扔给我啊。 “哼,狐狸果然没好东西,怜翩不定是让哪个狐狸精骗了呢。” 想到怜翩,温窈又觉得奇怪。 怎么他对狐狸精这么了解,地府不是说人间和妖界是隔离开的吗,怜翩是人啊,怎么可能去接触狐狸?而且青哲居然适用外界的法则,越来越偏离设定了,这一旦接触外界,事情的不可控因素越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寻找妖王。 温窈把整本书都挖了出来,上边还好,但下半部分埋在土里,深层土壤存有水分,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字迹也模糊了太多,辨不清什么了。隐隐约约只看到上边用毛笔写过什么,字有些年头。 “青哲你看,这文字和这书的设计对不上年代。” 空荡荡的森绿色地下室没有人回话。 “青哲……” 温窈心中有不好的感觉闪过,缓缓抬头看向青哲刚刚所在的位置,人已经空了。 “你出来啊!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回答温窈的只有鬼气缠绕的风声和闷闷的回音,那回音传的极远,一直传到目不能及的黑暗里。温窈打了个冷战,闭上嘴巴,生怕把黑暗中不知所踪的怪物吵醒似的。 墓室里好静,温窈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紧张感一波接一波的冲上脑袋,化成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温窈攥着手里的破书,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目光扫了一下他们刚刚来时走过得到黑暗甬道。 甬道外已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而是多了一双冒光的吊眼。若无所依一般的挂在黑暗处,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温窈怕的小腿肚子转筋,一阵阴风吹得后颈发凉,脑子里什么女鬼长毛怪开闸似的跑了出来。 赶紧走赶紧走,就算自己也是鬼,那她也怕啊,怜翩黑白无常什么的,长得都挺好看的,尤其黑无常,那大裤衩子遮不住的长腿,生前做男模的吧。如果还有自己写的那种鬼,那不是吓死了?温窈顶着紧张和压力迈开步子,踩在泥地上的脚印都抖的宽了半个脚掌。 “后边那是个什么啊,我看不见它我看不见它我看不见它……我也是鬼,我也没拿它东西……” “恩~” 艹! 叫了! 温窈大腿一瞪,撒丫子就跑,一边跑心里一边骂。他妈的在这种地方卖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你卖萌就吓不到我了?你以为你卖萌就吓不死我了!?想得美! “恩~~!” 那声音不但没被拉远,还越来越近,温窈觉得自己的头发根根立起,从腰椎一只到颈椎长出一层冰棱子,越跑越黑,越跑越黑,都快看不见路了,想起青哲的狐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也想打一个照亮。 “……太中二了!” 保命要紧,温窈摊开左手,“嘭”的一声,炸出一手烟花,然后跟烧香带着火的小苗苗一样,在手心里长了出来。 这么小,够干什么的?! 温窈的脑子在——我特么居然会打火了,我有超能力了。和——你一点都不亮,你能不能有点用。两个模式间快速切换,脚地下突然踹到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一个不稳扑倒在地,手里残存的一点光亮也灭了。 没等温窈站起来,那个会发光的吊眼就贴在了温窈的面前。 温窈:“啊啊啊啊啊啊啊——” 吊眼:“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啊……” “嗷嗷嗷嗷嗷熬——!” 虽然很黑,但并非什么都看不见,温窈觉得那吊眼有些眼熟。 “狐狸?” 那“吊眼”闪了闪,一甩尾巴,火红的长发在温窈面前荡了开来。 “嫂……嫂子,是我……” “你想吓死我吗?” “没有!我就是太害怕了。” “你知道是我还叫!” 青花一脸委屈,瘪着嘴,低着脑袋。 “我……人形没毛,脖子凉,就……变成狐狸过来了。嫂子我错了,我下次不叫了。” 下次……她温窈还想有下次? 温窈松了口气,虚惊一场,虽说青花吓得比自己脸色还难看,但好歹两人结伴,温窈心里也有些底气了。她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在青花关爱老人健康的眼神中站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的?” “我跟着我哥来的,我给他发通心术,他都没回我。我也不知道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实在不放心,跑了出来。” 得,又一个从书里出来的,干脆青丘山的全出来得了,把妖王关在里头,省的自己找。 青花这个小奶狐跟青哲不一样,就算温窈在旁边还哆哆嗦嗦的,但是强装着一副“我一点都不虚”的样子,别扭的很。 “看见你哥了吗?” “没……我确实是跟着他的气息来的,但这里边霉味好重,影响我的嗅觉。” 确实有股霉味儿,闻的人嗓子都不舒服,还是木头发霉的味道,温窈觉得现在找到青哲比较重要,突然消失,不知道去哪了,要是这狐狸精真出点事…… 温窈甩了甩脑袋。 青哲不会出事,他很强。 二人走了约莫十分钟,没发现什么异常,青花也逐渐习惯了这个墓道,其实他们只是探查了一下周围,没敢走的太深,很快绕回门口,站在原地休息。 “不走了吗?” “不走了……咱们身上什么都没有,要是你哥回来肯定也会来这,咱们最好不要乱动,就目前来看,这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 青花点头,听话在原地待着,却总觉得脖子后边冷,干脆一甩尾巴,把真身抖了出来。小花狐狸卧在温窈脚边,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温窈突然想摸一摸。 不好吧……自己跟青哲现在算什么关系,摸青花,会不会不太好啊。 可青花注意到了,扬起小脑袋,蹭了蹭温窈的小腿。 摸吧! 温窈被狐狸精迷住了,这幅样子,不摸是罪啊。她蹲下身子,小狐狸一个翻身,把肚皮翻了出来,举着粉粉的爪垫,打了个哈欠,温窈强忍着自己的洪荒之力才没把青花给揉搓秃。 青花的爪垫颜色和青哲的不一样,青花的爪垫颜色偏深,像熟透了的桃子,发红。而青哲就是那种嫩到掐出水的正粉色,各有可爱之处,完全不知道怎么取舍。 小狐狸很会讨人喜欢,这点比青哲优秀多了,不过在温窈手底下撒欢撒了没三十秒,突然就愣在了原地,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青花?” 青花的小爪子指向温窈的身后。 温窈扭过头去。 目光所及,离自己半米远。往上是一双精巧的绣鞋,裙摆如水母般优雅的飘动着。往下是一地散落的青丝,青丝里包裹着一张涂了大红脸蛋的面。 头朝下,倒立着一个女鬼。 (阴曹篇完) ☆、2019-5-17 温窈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墓室门口的风很阴很冷,她就那么蹲着,眼睛距离女鬼的脑袋只有四十厘米。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怕的,温窈全身僵直,已经不会动了。 青花一个咕噜滚起来,立了个罩子插在温窈和那女鬼中间。泥层很厚,那罩子插进土里,把女鬼的头发也嵌了进去。女鬼大怒,张开嘴巴直接扑到了温窈的脸上,似乎是用脖子跳起来的,好在青花的盾还插在那,不然这一下温窈就真要受着了。 “快走!” 青花拽了温窈的胳膊,自己抖出巨形真身,用狐尾把温窈裹起来扔到自己的颈后。 温窈被那女鬼突然窜起来照着自己的脸扑吓得胆差点破了,目光呆滞的抓住青花后颈上的毛,往黑暗处跑去。青花在身侧始终维持着几团彩色的光亮,这一片姹紫嫣红放在墓道更加吓人。 “嫂子,你没事吧?” 温窈再不喘气就要被憋死了,她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赶紧动脑子想想自己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自己的作用,大概只有动脑辅助了。 “青……青青……青花,那个……” “是纸扎。” 纸扎,一般都是烧给死人的,有男有女,有车有房,牛羊马,什么都有,等于给死人置办家当。温窈回忆起和青哲刚来这的时候那牌匾上的三个大字,现在认出来了。 “是洋钱道。” “怎么出去?” 怎么出去她可不知道,先看了看身后,没察觉到异样,便让青花停了下来。 “给你哥发通心术,三个人一起行动比较好,落单不是上选。如果是纸的话倒也不怕,咱们……咱们现在在……” 温窈没青哲那个本事,不管怎么逼迫自己她都回忆不起布局,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的功夫,四通八达的岔路口,到处都是,跟迷宫一样。温窈无助的看着青花,青花垂着尾巴,也愁眉不展。 “发了,但是……哥哥也不知道咱们在哪啊。” 温窈拍了拍青花的后颈,示意他先放自己下来。 “你哥会来的,咱们在这等着他。” 青花点点头,温窈在这墓道墙壁上就着青花放出来的几团光亮观察石壁,只是一些石头,完全没有能作为线索的东西。温窈只觉得冷风阵阵,她缩了缩脖子,搓了搓胳膊。 “冷么?” “还好,青花,你能不能把光亮推到屋顶上看看,我想瞧瞧上面有没有什么能参考的东西,你总围着我转,能看到的太少了。” 青花将光亮推到了屋顶,照了照,温窈身侧霎时变得一片漆黑。 “嫂子,这上边和墙壁没什么区别啊。” “……” “嫂子?” 温窈以最快的速度随便挑了一个入口跑了进去,青花再回头寻找,什么都找不到了。见温窈消失,“青花”逐渐变得暴躁,伪装撕裂后,化作了手指拎着两颗纸扎头颅的半身鬼。 “不见了,不见了,跑掉了!跑掉了!” 这声音尖锐刺耳,雌雄难分,吼叫中夹杂几丝破音,听的人耳膜吃痛。 温窈没命的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去,她也不清楚青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掉包,是最初就不是青花,还是在那头朝下的纸扎出现后,青花才换了人。 在骑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温窈就有些怀疑,如果是青花,他那么尊敬狐帝,怎么会做出把她扔在脖子上的事,不过如果是救命的话,情况紧急,倒也可以理解。但青花的尾巴,绝对不会那么老实!青花如果不甩尾巴就不是青花了,温窈从开始观察后,就没见这厮的尾巴动过一下。 温窈跑的气喘吁吁,不知道前边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整个人被森绿包裹,温窈很怕,怕的想哭,她很想回家,挨老板批评都行,那个大.波.浪的高跟鞋女人,现在见到了,也没那么痛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从黑暗处果真走过来一个人。 “……” 谁再瞎想谁是狗。 温窈拖着灌铅的腿,撒丫子就跑,后边那人紧跟不舍,也不知道是不是情急之下打的火都分外明亮,温窈看见自己跑到死胡同了。 “完了……” 后边的身影还在追,叫她的名字,温窈哪还敢信,左右寻找岔路,要命的是根本没有任何岔路可选。 “温窈……” 你叫我我也不会回头的! “是我……” 你是人民币我也不会回头的! 回廊声音渐小,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最终都重合在了腿下。 温窈被逼到了死胡同,两个人并排都挤的死胡同。她灭了掌中的光亮,将残破的本子踹到身后的裤子松紧带里,徒手往上攀登,企图等追兵过来之后,自己贴着屋顶挪动。一点一点从这个鬼的脑袋顶上逃脱,找到最近的岔路口甩掉它。 可身后追兵的速度比温窈想象中来的还快,她还没来得及往上攀爬,瞬间就让人从背后咚在了墙上。 一股暖融融混着青草气息的味道传了过来。 “你跑什么?” 不,这里什么都可能是假的,温窈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那男人却把温窈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晃了晃她的肩膀。 “你清醒一下,是我,青哲。” “是……是……是青哲。” 刚刚那狐狸还自称青花呢,现在换个名字,温窈也不会信的,她脸上僵笑着,如果是鬼,现在激怒它没有好处,只好顺着它的意思演下去。可温窈真的快要丧失笑的能力了,她只会发抖,哆嗦,腿软。 “怎么了?为什么看见我就跑,我找了你半天。” “没……没啊,我……” 温窈舌头打结,心脏紧张的要炸,刚刚那是不知道青花并非青花,才能如此和谐的相处一下,还骑了它的脖子!现在回想只觉得汗毛直立,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疯。 男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温窈吓成这样,口不对心的说着话。他听得见温窈的心声,在喊青哲救我。怎么自己来了,她还在喊这句话? “温窈,我在呢。” “我我我我知道……”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温窈哪还冷静的下来,任由谁刚刚经历了那么一件事谁都冷静不下来。温窈有些头晕,小小的身子在男人的面前抖如筛糠。 男人叹了口气,微热的鼻息吹在温窈的脑门上。他低着声音,略有些羞怯的问了句话。 “我……有一个可以缓解紧张的办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温窈没什么反应,她还是一心想着赶紧离开,很生硬的回了句“好”。 男人低头,揽住温窈的腰,在黑暗中将双唇贴在了温窈的鼻尖上。 蜻蜓点水,如抚至宝。 温窈的心跳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极速飙升,不过这个飙升可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被惊到了。 “你……” 温窈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男人柔软的唇就贴上了她微张的嘴。 大片的安心和暖意瞬间冲淡了所有的慌张与不安,温窈的神经被瞬间松掉,青哲的碰触本来就很浅,温窈忍不住的抽泣。其实没有什么委屈,大概是害怕过头了,突然找到了避风港,喜极而泣的。 青哲搂着温窈,有些不自然的把手抚到温窈的脑后,很轻很轻的揉了揉。 “没事了,不害怕。” “嗯……” 还好。 还好有你在。 温窈没哭多一会,擦了擦眼泪,抬头看见青哲,想起刚刚他干的事,脸蛋“蹭”的一下烧了个通红。不过也托他的服,自己现在除了羞涩,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啊?” “知道。” “下次不许了。” 青哲也闪了闪眼神。 “嗯,成亲以后再亲。现在确实……不好。” 不是这个意思啊! 哎……算了。 眼下不是说情话的时候,温窈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青哲身后探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嫂子!” “你不要过来啊!走开!” 青花一脸茫然委屈,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了,把嫂子吓成这样。他仔细思考了一番,一拍手掌,回音荡在了整条迷宫里。 “我下次不偷看了,嫂子我错了。” 温窈抓住青哲的胳膊,逼迫青花后退,掌中升腾起一片透明的火色。 “你你你,退后!听到没,照做!把手放到后脑勺,蹲下!” “嫂……” “快做!” 温窈的神情丝毫不像在开玩笑,青花也算老实,不多问,乖乖蹲下,把手放在脑后。 “胳膊,架起来!” “哦……” “没我准许,不能起来,不然我让青哲削你!” 青花瘪着嘴,有点委屈,但还是照做不误,动作一百一的标准。青哲就看不懂温窈的操作了,多问了两句。 “还问呢,你先说说,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是你把我拉走的,你说不挖书了。” “瞎……” 不。 不对。 想想刚刚,自己也是突然被“青花”拉走的。 难道青哲也中招了? 温窈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刚刚进门的情景,嘴唇僵硬,有些不听使唤的问了句话。 “我一直蹲在那挖书,后来遇上青花,青花你在这之前……见过我吗?” 别是自己那么半天,都在和鬼逛墓室吧。 ☆、2019-5-18 好在青花点头如捣蒜。 “我还和嫂子在门口周围溜达了一会儿呢,然后不是又回去了吗?” “那后来呢?” “后来嫂子说坐着等我哥来,我就陪着嫂子等我哥啊。” “再后来?” 青花的尾巴尖左右摇摆了两下,好看的嘴巴嘟了起来。 “后来我就等来了我哥,他身后也跟着嫂子,我这也有嫂子……” 青哲别过头去,其实黑暗中根本看不太清脸,温窈只是隐约从心里感觉到青哲在自责。 “身为狐族,最不应该被幻象迷惑,大意了。” 温窈想起刚刚的事就起鸡皮疙瘩,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一通,青花一下窜了起来,尾巴扫的石壁沙沙响。 “一个女人可不能骑两个脖子,我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就算情况紧急,也是叼在嘴里!” “我知道啦……青花对不起,刚刚凶你了。” “没事没事,嫂子没事就好。” 青哲心情复杂,又自责又想吐槽,他们俩遇上纸片人也没遇上这种凶神恶煞的,最多就是调皮捣蛋一下。被两兄弟识破之后直打哆嗦,青哲眼神一撇就被吓成了孙子。 温窈上来就撞厉鬼,好惨一女的。 她不知道青哲又在心里打自己的小坏话草稿,摸着下巴捋顺思路,但也没什么好捋顺的。这地方这么邪门,早点出去的好。跟俩人一商量,青哲不发表意见,而青花很配合的点头称是。 “嫂子说得对,咱们赶紧出去要紧,哥你得听嫂子的话。” 青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线寒光,直刺向这个坑货弟弟。看的青花直接缩成一小只,吧嗒着四条小腿往青哲腿边蹭。尾巴在身后呼哒呼哒,青哲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傻儿子的老父亲,只好弯腰把青花抱起来,顺了顺它后脑勺上的毛。 青花也是长毛狐狸,眼睛也是吊眼但更圆一些,水灵灵的带着点泪花一样。所以从外表上看,更加讨人喜欢。温窈觉得兄弟CP也挺好的……要不再写脑洞写个哲花? 青哲和青花同时打了个冷战,再看向对方,眼神中多了点不太说的清的意味。 还是……别瞎bb了。 两人一狐往迷宫外走,跟着青哲绕圈圈,温窈已经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可青哲绕完这几圈竟然把迷宫地图画了出来。 “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距离出口堵的最严的一条路。” “就是说现在还没找到走出迷宫的办法?” “走出迷宫要返回墓道,这个迷宫根本没有出口。” 温窈有点忌惮那个半身鬼,不知道还在不在墓道里待着。但如果迷宫是死路,就只能返回去再找出口。 青哲闭上眼睛,脑海中继续规划路线图,横七竖八没有规律可循的迷宫,终于还是被青哲发现了问题。 “有一大片地方,咱们就没走进去过,我找了一下路,没发现任何能进去的入口。” 还找啊,这地方……多呆一秒都煎熬。温窈不想去,可青哲还是执意要去看一眼。 “害怕就把青花留给你,我自己去看。” 温窈“啧”了一声。 “你没看过恐怖片还是什么啊,好奇心害死猫,懂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出去才是王道。这个地方咱们没见过的多了,来了洋钱道算是误闯,你还要往里跳?赶紧择干净自己走人,你可别再触发什么支线任务了。” 温窈话音刚落,整个迷宫就很配合的震了震。小石块啊沙子啊冲着人眼往下掉,头顶上的灰尘瞅准了缝隙往温窈脖子里钻。 乌鸦嘴! 青花赶紧甩出尾巴给自家哥哥撑起一片净土,要是弄脏他的衣服和头发,他要发火的,白狐狸的通病,舔毛都要刷牙。青哲则抖了抖青花身上的毛发,把脏东西抖出来,然后整只狐狸都扔到温窈怀里。 “在这待着,别乱动。” “你真去啊!?就不能少找点麻烦吗?” 青哲站在那,身子笔直,温窈一瞬间以为迷宫岔路口那戳了个玉雕。 “我找到了一些东西,要去探查明白。” “这鬼地方的东西你敢信?” 青哲不置可否,掏出大袖中藏着的一个本子。 温窈掌中生起火光,迷宫的甬道不宽,这些火光足以照清直径十米以内的东西。只一眼,温窈看到那个本子,头皮瞬间麻了起来。 那本子通体墨绿色,还很新,和这到处都是破烂蜘蛛网的墓道不一样,一点灰尘都没,保护完好。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小商品买的本子会出现在阴曹地府的洋钱道里? 现在发生的一切,就算不全是青哲的关系,那那个本子也绝对称得上万恶之源。她伸出手去,将本子从青哲掌中拿出,翻过来看了看正面,温窈心中又一松。 “原来不是……” 那个本子的背面确实和自己的本很像,但捏到手里较薄。温窈确实对墨绿色有阴影了,霉寄虫也好本子也好,所有关于墨绿色的东西她都有点犯怵。这个本的正面并不是什么小狐狸,而是写了三个字——因果簿。 因果簿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一个颜色很充足的布偶娃娃,反正也不知道是这地方气氛诡异,还是这个布偶就这么诡异。布偶娃娃的布料颜色的搭配有些奇怪,大红脸,蓝裙子,辫子上的毛发炸立着,看上去像是活人身上剪下来的头发,根根分明立在头顶上,如同在脑袋上插了几把避雷针。 “这设计人审美真独特,怎么画了这么丑的布偶,书封做成这样不怕没人看吗?” 不过……越丑有时候越吸引人,而且这作画这么邪性,她不吃这一口绝对有别人吃。 温窈把书本打开,那字体她看不太懂,什么甲骨文啊小篆啊,反正哪个都不像,但她确定哪个都不是。说起来自己别在后腰上的那本,字体也很像这本书上的。温窈就直接蹲下身子,从身后拿出那本残破的只有一半的书。刚刚自己拿着它狂奔,现在被折腾的更破了。 她挑挑拣拣找了两页,放在一旁,摊开那本崭新的,对照了一下字迹,是一个人的手笔。 “这也太怪了,现代化设计,古代化书写,一个这么新,一个烂到战国时期。是几千年都没换设计师,而且钟爱墨绿色吗?” 青哲也凑过来,看了看这两本书的字迹,然后翻找了一下那本破书的封皮。烂的不成样子,这动作稍微快点还掉了点纸渣,实在看不出东西。他又把那本崭新的书翻到封皮那一页,对温窈说。 “画上这个,我认识。” 青花来的时候也碰上那个布偶了,扒着温窈的胳膊,扭了扭尾巴。 “这个,不是果使的敛财掌柜吗?” 温窈看了看狐狸,又看了看青哲,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嫂子啊,我们去异界,自己过不去,要借助通灵间的长廊,才能穿越。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布偶看守的,每次都会问我们要一些过……” 青哲瞪了他一眼,小花狐狸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最后停在温窈“你赶紧继续说啊”的表情中,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说话说一半,你也是太监。 我哥不让说,那就不能说。 温窈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句。“……过路费?” 青哲“嗯”了一声,收起那个本,一刻不再耽误的没入黑暗中。温窈只听见黑暗中回荡着熟悉的声音,告诉她——别乱跑,等着他回来。 “放心吧嫂子,我哥现在状态不错,没什么东西能伤他。咱们在这等着就行了,我们狐狸是不怕鬼的……唔……” “嘘……” 温窈捏住青花正在聒噪的嘴巴,盯着黑暗处那若隐若现的红衣,不知道是块布料,还是个人。 青花顺着温窈的眼神看去,四条小腿捆了打点计时器一样开始哆嗦。 温窈刚刚说的半身鬼来找他们了。 - 怜翩跟着那些妖魂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那两只狐狸精,鬼间蒸发了似的。 “跑里昂?” 怜翩:“???” 诡夻清了清嗓子,一股慵懒又贵气像是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略哑男音从口中钻了出来。 “我是说,他们跑了?” “不可能,大门就没开过,别说□□了,灵体都过不去。” “马面不是带了三队妖魂过来吗,咋还没抓着耶?” 普通话方言之间切换的怜翩措手不及。好在白无常过来找他们,怜翩这才摆脱了人脑翻译。白无常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知道怜翩干了蠢事也没有指责,但怜翩去白无常那道歉的时候,白无常嘴上说着没关系,手里却没把黑无常特意放反的笔倒过去。 怜翩知道白无常还是生气的,他只是不指责自己罢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好将功赎罪。 几人碰头商量了一下该怎么安排,诡夻虽说和自己一样都是无常使者,可人家比自己厉害多了。他的死镰和黑无常的死镰等级只差了百分之七,而自己的引魂和白无常的引魂等级差了百分之四十。怜翩觉得自己没用,还干蠢事,明明半人半妖应该比常人强一些才对,谁知道怎么就出了自己这么个只会惹祸的蠢材。 他心情很是不好,溜溜达达到牢狱那一层,尽自己所能的去查看一下黑无常布下的银丝是否留有线索。走到一个找都不好找的小角落,怜翩刚说要离开,脚腕上就略过一丝寒气,萦萦绕绕的缠着自己的小腿爬进膝盖。 好阴冷的寒气。 “地上安空调了?” 怜翩寻找这阴风凑过去,扒着脖子看了一眼。 墙上竟然被掏了个一人能过的洞。 ☆、2019-5-19 “这是什么?” 怜翩在阴曹地府也有个几百年了,哪里没窜过,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一条腿迈进了这一片黑暗之中,不过这寒气和霉味……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作为白无常使者,怜翩是不怕黑也不会怕鬼的,什么惨样的鬼他没见过,他只是有点纠结。 “告诉白哥哥?那岂不是又给他们找了点事干……这个洞是谁掏的,难道是狐狸?” 怜翩拿着引魂幡,在墙壁上敲了敲,那小幡子发起光来,怜翩往里边照了照。一片黑暗,连能反射光亮的东西都没有。怜翩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出去说,可自己刚刚惹了麻烦,还出去找事,一个人什么都解决不了,太说不过去了。 思前想后,怜翩决定自己去看看。他一个白无常使者,自家东西都搞不定,丢脸。真查出点东西来,也好跟白哥哥交代。所以权衡利弊,怜翩下定决心不吭声,自己进去。 - 这年头,连鬼都挑软柿子捏,青哲在的时候不来,青哲刚走,鬼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青花在这,还是第二次见到这种鬼自己已经不是特别怕了,温窈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看来胆子真的能吓大。她不敢乱动,也不敢擅自走开这里,她怕青哲回来又找不到人,好不容易才碰面的。 青花甩了甩脑袋,示意温窈把他的嘴放开。温窈会意,眼看那半身鬼越来越近,青花张开嘴,吐了个七彩泡泡。 温窈:“……”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 青花吐了一个又一个,很快在自己和温窈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泡泡连接起来,将这条路堵的密不透风。温窈并不觉得这些泡泡能挡住女鬼,估计一戳就破。可青花布置完一切,得意的冲她摇了摇尾巴,伸出小舌头,哈了两口气。 温窈担忧的笑了笑,摸摸青花的头,青花十分积极的回应温窈的抚摸。但她依旧不觉得一只怕鬼的狐狸到底能有什么天大的能耐……她摸完青花,才小心翼翼的往泡泡上戳去,被青花一爪按住。 “别动啊,一戳就破了。” 哈?! 真是泡泡,那你这么自信?要挂掉啦!妈的,就不能信这个神经。奶花是神经,她温窈亲笔写的,又不是不知道。早知如此不如把青花设计成一个靠谱的弟弟,什么都能帮上忙的那种,现在玩脱了。 女鬼越来越近,温窈吓的往后躲,她逐渐看清了那女鬼的脸,其实都算不上脸,也不像纸扎。嘴角开天辟地过似的裂到耳根,嚼牙都看的一清二楚。牙根发青,头发也不打理,就那么乱蓬蓬的在脑袋上堆了个鸟窝。那鬼也冲着温窈来的,嘴巴又笑了一下,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她拖着下巴慢悠悠的过来,空洞洞的眼睛里没有眼珠,但温窈知道她看得见自己。 女鬼停在泡泡前,伸出手,摸了摸。温窈吓得以为泡泡要破了,谁知道这女鬼“嗯?”了一声,又敲了敲。 “没破……” 青花得意一哼。“哪那么好破,在里面是很好破,在外面,用石头砸都砸不开。得用特定的法器戳碎才行,不过这里没那样东西,嫂子放心待着就好。” 这设定,耳熟啊,温窈肯定自己写过,但是具体这个叫什么她不记得了。女鬼在外面听不见俩人嘀咕什么,这透明的泡泡怎么戳都不破,逐渐失去耐心,以头撞击,用衣摆抽,用指甲挠,最后用拳头砸,折腾的一溜八开气喘吁吁,仅有的小胸脯喘着粗气,跌宕起伏。 温窈脑海中自动配音配弹幕——开门呐,开门呐,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越想越觉得好笑,可人家在外面撞的挺辛苦的,这样嘲笑不太好。 青花则从温窈的怀里跳下来,近距离去观察这个女鬼,起先女鬼还能吓到他,青花被女鬼一撞就撞出飞机耳,嘤嘤嘤的往后退。可女鬼撞时间长了又撞不破,花狐狸胆子也越来越大,看着女鬼在这做无用功,甩着尾巴犯贱,又打滚又卖萌。可怜的女鬼在外面飘来飘去,不肯走,也进不来。 “青花,你小心别碰到泡泡啊,要不你还得再吐。” 青花这吐泡泡的功夫还是个读条技能,要是女鬼过来等他吐完,自己早凉了。温窈话音刚落,从青哲刚刚消失的洞口便传来两道光亮,煞白煞白的。温窈担心青哲那是不是有事,遇上麻烦。青花也不再逗鬼,盯着那光亮发呆。 “青花,你哥那是不是有麻烦了?” “不像,但我哥很少用‘点命术’的,连着用了两下,很奇怪。” 点命术是什么,温窈一时没想起来,不过看青花的神色没什么事,可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让青花发了个通心术给他哥。其实她想得到青哲没空回话,就当是留言了。 那煞白的光亮闪了两下,整个迷宫又陷入了先前的黑暗中,女鬼依旧不肯走,但显然被这光亮吓到了,也不再敲打泡泡,而是飘荡在泡泡面前,盯着青花,眼神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凶狠。 温窈站累了,刚刚就开始折腾,没有休息过。她找了个有石头的地方随手抹了抹,坐下,把那本破书掏出来,仔细研究字体。 这些字都很眼熟,但是她就是不认识,温窈心说:我也上了大学拿到学位证了,怎么整本书就没有一个认识的字呢?青花看见女鬼不闹腾了,兴致也淡下去,迈着四条小细腿走到温窈脚边,扒着温窈的膝盖立起身子,嗅了嗅这本破书。 “没有霉味。” 在这里时间久了,温窈还真把霉味这事情忘掉了。人的嗅觉对于环境的适应性比较强,长时间呆在有味道的屋子里,很容易被味道“洗脑”,要是青花不说,她早已经把这茬抛到外太空,绝对想不起来。 温窈合上书,脚下突然腾起一片沙土。 “怎么回事?” 先是沙土腾飞,紧接着地缝开始蜿蜒碎裂,一般灾难片的前奏都是这样,温窈想到灾难大片,脑子里“嗡”的一下。头顶上细碎的落了些小石子,土渣渣也掉了下来。整个迷宫开始剧烈摇晃,比之前那阵摇晃强烈许多。 “什么鬼啊!” 温窈来不及多说两句,赶紧寻找周围是否有可以避难的地方,如果真塌了,他们就要活埋在这了。 可这晃动来的猛烈,去的也直接。 温窈还不知道往哪躲呢,晃动就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土腥子味,温窈咳了两声,捂住口鼻煽了煽。小花狐狸也打了两个喷嚏,“皮卡丘!皮卡丘!”的,听的温窈想让他再多打几个。她顺着土腥子往泡泡屏障上看去,正巧看到那泡泡顶头一颗蠢蠢欲动的小石子想下凡。 “……青花,有石子……要掉了。” 这个石子要是碰到里边的泡泡,大概可能也许女鬼会来陪他们。 青花极速扭头,耳朵像果冻一样“啪叽”的拍到了脑门上。小狐狸看见那颗蠢蠢欲动的石子,一个腾身窜起两米五,把石子用爪子勾了过来,动作干净漂亮,丝毫没碰到里面的泡泡。 青花松了口气,被上边的土渣渣眯了眼睛,蹲在原地用小胳膊揉了揉,揉完眼睛,习惯性的站起来,和狗甩水一样甩了甩毛。 然后温窈就看见青花的毛,飘飘悠悠的……往泡泡上去了。 “……” 握草! 青花身后的泡泡墙瞬间崩塌,炸的毛干爪净一个不剩,小花狐狸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出于本能的习惯性动作,怎么最近脱毛这么严重啊!可能天气渐热,要换毛了。青花扭头,看了看那女鬼,女鬼眼中没有眼珠子,青花都读到了一脸嫌弃的意味,脸上写了四个字,正楷。 妈的智障。 小花狐狸抬爪就跑,女鬼撒胳膊就追。可温窈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那个死路,不用打灯就能看见尽头堵着的石头墙,能跑到哪里去?青花被自己蠢哭了,水灵灵的黑眼睛冒着可怜兮兮的泪光。 他们很快跑到了迷宫的死胡同,又是那个温窈刚刚被青哲堵住的地方。 青哲的壁咚挺好的,女鬼的壁咚温窈拒绝体验,而且女鬼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也不想是要壁咚的样子,更像是来刺穿她的。青花的拿手好戏“回魂术”,在没有肉身的地方就没有用武之地,至少……至少让如此愚蠢的他最后保护嫂子吧! 此刻的青花,扬起一头火红的长发,一个抬腿,挤在了温窈和女鬼中间。温窈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视死如归的青花,大喊了一句。 “青花!” “嫂子,我会护着你的!你要等着我哥回来!” 温窈再吸一口冷气,眼中泛起了泪光。 “不是……你踩我脚了……巨他妈痛……” 女鬼愣了一下。 然后笑的抖起来。 那场面,类似一个肾虚的患者哆哆嗦嗦的举起筷子,夹了一根宽粉正往嘴里送。 温窈看见女鬼抬起苍白的小手,缓缓拖住了自己的下巴。 ☆、2019-5-20 温窈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鬼嘲笑。就好像有人拽着她的舌头往里头倒了一堆花椒末十三香火锅底料咖喱粉,那味道杂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女鬼还没止住自己的宽粉行为,空出来的手就要抓青花的脑袋,青花大招没来得及放,女鬼“嗷呜”一声被人拽住裙子扔了出去。 “哥!” “青哲!” 被青哲扔出去的女鬼撞到后方的什么东西,霎时被一堆黑毛吞了进去,连骨头渣都没吐。青哲抓住两个看呆了的傻蛋,赶紧冲进岔路口,只恨迷宫内部不能变化真身,不然能跑的更快一些。 温窈被抓着,眼角往后撇了撇,那黑毛还跟着他们,几个游荡在迷宫内的纸扎统统被那黑毛吃了进去。 “青哲,你放出来的?” “嗯。” “这什么东西,在追你吗?!” “不知道什么东西,你们被发现了也得追你。” 青哲七扭八拐,到处都甩不掉这团黑毛,温窈都看到冒着绿光的墓道了,为了示意青哲赶紧出去,掌中再次生火,往墓道那边扔了出去。 这火刚扔到迷宫出口,外头就响起一记震动,温窈的灵魂状态中了招,眼中冒起一层白气,双腿软成了面条,脸朝下摔在地上。青哲见状,一个发力把青花从迷宫扔飞到墓道的石壁上,青花被自家哥哥扔的天旋地转。但他即刻站起来,顾不得自己身边有什么,双掌合十。 “天罡有常,土来点将!” 青花的技能消耗巨大,和青哲不同,他的大招技能一天也就用一次,用多了不但没有威力,还折损修为。所以不是真的要死的时候,青花一般不会用这个技能。 青哲把温窈抱起来的功夫,那黑毛浪涛拍沙一般的涌了过来。青花的土来术即刻控制了所有细小的灰尘,在自家哥嫂面前竖起一座屏障,黑毛撞在屏障上疯狂敲打撞击,整个迷宫都被砸的颤抖起来。 “快来,要点将了!” 青哲闻言,抱着温窈,冲出迷宫,一步十里。 青花端起胳膊,身上的绸缎被地府幽暗的森绿照出细微折光。在胸前合十的双掌扣下大小以及无名三指,中指和食指依旧直立,二指之上缓缓凝结一颗红色的珠子,青花眸如饕餮凶兽,很难得的见到一丝戾气。 “锁。” 红珠色暗,直冲沙墙,点将一出,沙化泥,泥铸笼。从地上缓缓腾起四个泥人,拿着长茅,直往笼子里扎去,那速度快的,一进一出残影不断。温窈很快清醒过来,看见这幅情景,倒吸一口冷气。 “看不出来你弟弟这么暴力……变魔术都没有这么扎的。” “他就这一个攻击技能,而且土来之术一旦封锁,就再也打不开了。” 温窈倒是知道这个,青花厉害就厉害在他的技能非一次性,而是永久留存。也就是说这一大块黑毛会永远被锁在里边,再也出不来。如果不是迷宫地方太小,青花的土来点将范围可以再大一些,不过越大越不坚固,这样正好。 青花觉得差不多了,舒了口气,把点将泥人都撤了下去。看向呆愣在一旁,手里戳着引魂幡的小鬼。 “怎么是怜翩少爷!?” 怜翩刚进了洋钱道,就听见深处迷宫震动,外围的地面像颠锅一样的滚起一层石子。刚走到这岔路多如蚁穴的迷宫口,就瞧见了温窈扔出来的狐火。怜翩二话不说抄起引魂幡就是一记引魂震,谁知道他们在逃命,出来之后见到青花的人形状态,那火红如霞的长发带着一股暖洋洋的香气飘了过来,发尾擦了他的鼻尖,晃了他的眼睛。 好漂亮。 青哲面色不善的把温窈拽到身后,兄弟俩交换了一下神色,齐刷刷的甩了甩尾巴。温窈看到青哲的尾巴尖又冒起了寒光,像蝎子一样的立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怜翩从青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缓过神来,拿着手里的引魂幡双手握实,竖在腰间。 “阴曹地府是我家,你们几个擅闯还搞破坏,我还没……” “身后!” 温窈又看见了那头朝下的女鬼纸扎,出声提醒怜翩,怜翩鬼是不怕,但是没见过纸扎,头朝下的更没见过。墓道里又黑又绿,那纸扎的脸色在这种灯光下简直丑的没法形容。往前习惯性的一迈步,引魂幡的拐杖头直接戳到了青花的肚子上。 青花:“……” 关爱未成年脑残儿童。 怜翩大窘,耷拉着眉尾呃了两声,但也顾不得许多,就和平时一样去制服这些没有意识的灵魂,可他一招甩出,那“女鬼”半点反应都没有…… 青花被戳的这一下劲头可不小,怜翩那小崽子肯定是害怕了。悄咪咪的揉了揉肚子,戳的他还挺疼。 “喂,那是纸扎,不是鬼,没有意识的,你对它用对付魂魄的东西,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你怎么知道是纸扎?” “外面都写着洋钱道呢,你家的东西你还不清楚?” 怜翩皱着眉头,想了想,问:“洋钱道?是什么?” 三人:这白无常使者是假的吧。 温窈清清嗓子,只好来做个免费科普。 “洋钱就是烧给死人的纸币,也有那种和软妹币很像的冥币,纸扎烧了就是给死人置办家当。我看这里的好多鬼都是纸扎,没有意识,碰上人就攻击。” 怜翩疑惑,嘟囔了两句。 “不是说污染环境早就不让烧了吗?” “总会有人烧的,现在结婚都扎气球了,不还是有人不听话用鞭炮?你一个白无常使者,怎么连洋钱的事都不清楚?” 怜翩哼了一声,不回话,也不想再回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举起手里的引魂幡,指着三个人“威胁”。 “跟我回去,否则我不客气了。” 三人充耳不闻,扭头就走。 “你们……站住!” 青花刚刚用了个大招,精神有些散涣,懒洋洋的瞥了怜翩一眼,怜翩浑身一个激灵,被这慵懒迷人的眼神搅和的大脑一片空白。 “小鬼,别说我不怕你,现在我哥和我嫂子都在。我哥可比我厉害多了,你连我都威胁不到,还能威胁谁?” “狐狸擅闯阴曹地府,还有理了,你们哪一脉的,报上名来!” 怜翩举着引魂幡跟在青花后头聒噪,青花打了个哈欠,也不回话,被吵烦了,抖抖尾巴缩成一小只,举起熟透的桃子一般的小爪垫,踩在怜翩的鞋上。怜翩被这一踩猝不及防的想伸手去摸,可看到那双狐狸吊眼,咬着牙别过头去。青花扬了扬眉毛,惊讶于这个看起来极好对付的小鬼居然不上钩,神色还有些厌恶。 “就算……就算知道你们可能和我知道的狐族不是一脉,但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没有好东西!” “哼,小鬼就是小鬼。” “你说谁小鬼,我都上百岁了!” 青花扭头,迈着四条小腿跑到自家哥哥面前,往青哲脚边一滚,趴到青哲脚面上要抱抱。青哲一脸冷漠,用脚尖挑起青花的身子,抖到一边。 “挡路了,一会踩了你又要嚎。” “你做了狐帝之后就很少抱我了,我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可以不抱我?” 青花不开心的耷拉着耳朵,身后晃动的不再是尾巴,而是寂寞,眼睛里水汽缠绕,弱小可怜又无助。温窈看着身后那个上千岁还要装宝宝的青花,还有上百岁就说自己是大人的怜翩,不知道她这个二十五岁的老奶奶到底该如何自称。 看来有时候是否幼稚和年龄无关啊。 温窈早就好奇怜翩为什么对狐狸精意见这么大,虽说现在这个小鬼拧巴着一张脸跟在他们身后,也没有喊打喊杀,但有些话还是问一问比较好。 “怜翩少爷,为什么对我们这么有意见啊?” “哼!” “您怎么不回去通风报信呢?” “我要出得去,还跟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在一起?” 青哲小小的翻了个白眼,特别小的那种。他确实不愿意和熊孩子一般见识,但这小子嘴太欠了,于是忍不住开口拉了一波嘲讽。 “用最硬的语气说最废柴的内容,好大的口气,你们半妖都这么无礼?” 温窈可不知道怜翩是半妖,好奇之下多问了青哲两句。“半妖,半人半妖?是人和什么的结合啊?阴曹地府不是将两界隔离了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混血?” “不准问!这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怜翩拧眉怒喝:“你愿意和狐狸精同流合污,总有一天会后悔,你的下场比我好不了!女人就是麻烦,执迷不悟,还帮着他骗……” “喂,过分了吧,女人就是麻烦?小孩子说话注意点教养,别出门甩着少爷脾气给别人瞎扣帽子。” 温窈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拿着定义去往人家身上扣的“权利”人士,怜翩这孩子思想歪了,怎么都没人管一管。 小少爷被温窈骂了一通,虽然不爱听,也没继续抬杠顶嘴。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出去的口,他也不愿意跟在“敌人”屁股后头暂时休战。 三人一狐往里大概走了五六分钟,温窈才想起细问一下青哲刚才的事。 “你去迷宫深处看到什么了,这黑毛跟你有没有关系?” 青哲点头。 “迷宫深处四面围墙,我只好试着把石块击碎。可这里的石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硬,于是我就用了点命术,点了个窟窿出来看一看。” “然后你点的这怪物身上了?” “我点到黑毛怪物身边的人了。” “什么人?” “没看清,好像在伏案作诗。” 呦,这么闲情逸致,怎么这洋钱道的迷宫里还住着位诗人? “你点疼人家了,人家放狗咬你?” “嗯。” 小花狐狸跟在青哲脚边,翻了翻耳朵。 “点命哪有疼的道理,点命点命,阎罗点命,被点中了那是死路一条,除非哥你没打对穴位。” “确实没打对。” “打哪了?” 青哲觉得自己的弟弟今天话有点多,黑体加粗的“不想理”,可温窈居然也盯着自己寻求答案,于是作为青丘狐族的狐帝,他在狐族律法——对妻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中,与自己的脸皮到底还要不要来回挣扎。最终被温窈一声“嗯?”,敲下了定板的锤子。 要含蓄,又要说实话。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2019-5-21 除了怜翩面无表情,温窈和青花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灰溜溜的搓了搓鼻尖,没说话。怜翩还蒙在鼓里,对两个人的反应感到好奇,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问,于是先暗暗的记在脑子里,想着等回去问白无常。 “你怎么挑的地方?” “太黑,他又站着伏案作诗,弯着腰,没看清。” “那也差太多了。” “他身后粘了张人像画,不能怪我。” 温窈觉得这能洞穿石壁的点命术,照着花朵来一下,确实挺难受的,放狗咬他绝对不过分。 “哥,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没有?” 青哲点头,从袖口又拿出一张崭新的宣纸,宣纸上练笔一般的几个大字,写的潇洒异常,颇有入木三分的气势。温窈不懂赏字,但这笔触她这个菜鸟也看得出是个大家,而书写风格确实和自己捡到的残本很像,她又对照了青哲那本布偶的笔记看了看,最终确定出自一人手笔。 “一个人写的?” “嗯……青哲你再多说说那个里面的情况,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我看看能不能多推断点东西。还有还有,那个布偶的事情,通灵间的事情,统统告诉我吧!” 人家两口子凑在一起说话,青花觉得自家哥哥走在中间离自己越来越远,跑到嫂子那去了。那老夫老妻商量事的样子,自己在旁边待着像个电灯泡,于是他扭头看向怜翩。怜翩依旧神色不悦的摆着一张臭脸,瞧见狐狸盯着自己,嫌弃的后退了两步。 “你身后!” 怜翩被这一嗓子喊的惊了心神,随后就看见青花不由自己分说的冲了过来,瞬间化成人形。那琥珀色的眼睛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幽绿的墓道在青花的眼中看去添了三分暖色,竟然温馨起来。 小少爷的身后一直跟着纸扎,自己都没发现,他对于没有灵魂的东西完全不敏感,而且这纸扎也没什么危险性,和温窈遇上的半身鬼不一样。怜翩没多在意,但扭头间还是吓了一跳。没等做出反应,青花火红的长发又飘了过来,罗袖穿过自己的耳边,粉白的胳膊露出一小节,一掌破空,拍到紧贴着怜翩的纸扎头上。 纸扎一拍就瘪,知道被发现,抱着一张变形的脸呜呜咽咽的走了。 怜翩闻到一股香气,那确实是从青花身上飘过来的,很暖,有酒气,极其浅淡却不容忽视。纸扎逃走后,青花的胳膊就势搭在了怜翩的肩膀上。 “你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啊?这要是厉鬼,它绝对给你使坏。” 怜翩最讨厌狐狸了,可现在被这个狐狸精教育了一番,盯着他近在咫尺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眼睛,睫毛抖的自己脖子发养,麻酥酥的。 “我……我对没有灵魂的东西,不敏感。” “白无常通病?” “只有我是这样。” 青花知道这小崽子是半人半妖,他的一半血统来自于自己的同族,狐妖。其实青花心中也有疑惑,他们都生活了多少年了,身边除了狐狸精,就是别的种族的妖怪,那些是妖王的手下,从没见过真正的“人”,温窈是第一个。来了地府之后到处都是温窈那种魂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和异界的隔绝十分严格,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有半妖存在。 怜翩都说完好一阵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自己的缺点暴露了出去,还是对狐狸说的。 “你好卑鄙,居然套我话!” 青花跟上哥哥嫂子,保持一小段距离,和怜翩同行。 “真是个小少爷,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也要往我身上扣。这么娇生惯养,怎么做勾魂的白无常。” “不用你管!” “那你要觉得不公平,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这样咱们就扯平了。” 怜翩来了兴致,虽然还是一脸嫌弃,但他仰头瞧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半的狐狸精,等着他回话。 “什么秘密?” 青花笑的怜翩把眼珠子都钉了上去,一千匹马都拉不回来。怜翩听见青花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会回魂术,你这小少爷这么招人讨厌,如果我有机会再见你,等你上班去勾魂,我就去你旁边回魂,让你白干一宿。” 怜翩的脸色逐渐难看,手上骨节逐渐发白。 “你……” “要叫花哥哥,怜弟弟。花哥哥不是说着玩的,刚进来的时候听阴曹地府的鬼吏们说,白无常挺宠你的,黑无常也不差。但现在在洋钱道,你的能力对于无魂纸扎和□□来说完全没有威慑力,你是弱者,得听我们的,黑白无常不在,你也别想找靠山。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让你永远上不了岗,做一个永远都勾不了魂的白无常。” 温窈心说奶花心还挺黑,吓唬怜翩一套一套的。不过她也看得出来怜翩有些自卑,前一段时间她和青哲被关在牢房,听守卫门聊天说到的那个诡夻,比怜翩来得晚,能力还强,相比之下怜翩就差多了。所以这些人表面一口一个少爷,背地都叫他草包。 不过怜翩再弱,也比普通鬼吏强太多,怜翩就是嘴上太不讨喜了,张嘴闭嘴一点都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招人讨厌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没那么多同情心,让青花收拾收拾这位蛮横的小少爷也好,于是也没回头,就听见怜翩气的跺脚。 青花这狐狸精看人看的准到基因里,句句戳怜翩要害。怜翩生气,但又觉得他说的没错。大家都觉得他是草包,他不是不知道,确实和诡夻相比自己差了太远。但如果他不这么蛮横娇惯,底下的人就更不听他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白无常和黑无常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他没别的高明手段,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别被捏的太惨。 “回魂术,吓唬我呢?我可没听过狐狸会回魂,不勾魂就不错了!” 青花也不多说也不多做,给了个怜翩自己体会的眼神儿,继续跟着自家哥哥走。 温窈大致问了一下青哲手中的本是从哪里找到的,青哲说就在一个小屋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本,他就拿了过来。屋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他就没多看。温窈还是觉得怪怪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墓道很长,但前方那一片惨青色耀目非常,温窈和青哲在前面离老远就看见了。门口有几个“人影”晃来晃去,再走进一些看,温窈分辨出了牌匾上的几个大字。 玉冠甬。 “怎么跟换了关卡似的……” “什么是关卡?” 温窈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要是有命出去,我带你打。” 青哲的眉毛挑了挑,看向那个一片惨青一眼望不到边的玉冠甬甬道。 “有我在,你死不了。” 青花:我被喂食了? 怜翩:没吃饭但是有点想打嗝。 几个人离入口越来越近,青哲却停下脚步,愣在原地。怜翩和温窈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直到青花大喊一句,“退后!”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温窈十分配合的把正在愣神的怜翩拽了过来,知道自己上去也是添乱,赶紧听话往玉冠甬入口处躲。青花尾巴一抖,一个几乎顶到墓顶的大花狐狸甩着长毛出现了。 青花张开狐口,尖牙森寒,口舌发紫,再不复小奶狐的可爱,一身花毛看的人眼晕。青哲端起胳膊,在胸前合十的双掌扣下大小以及无名三指,中指和食指依旧直立,二指之上缓缓凝结一颗白色的珠子,和青花刚刚用点将术的时候一模一样。 “天罡无常,阎罗点命。” 话音未落,来时的幽绿洋钱道剧烈颤抖起来。青花开始疯狂抖毛,飘的到处都是,温窈赶紧捂住口鼻,防止毛毛吸入肺部。 莹白珠光碰到青花的毛发上,充盈上一层月色,随即根根排列,上百有余。青花狐口大开,狂风卷土,毛发如针,直往墓道中刺去。 许久安静后,从墓道中缓缓走过来一个什么东西。一瘸一拐,形如丧尸,身上拖了十米长布,头上裹了漆黑飘带,一走一抖,一走一抖。 青哲逐渐看清,那是个人,或者说是个鬼,反正是有意识的灵魂。青花和青哲戒心大起,因为他们来时并没有看到这种东西。最多就是点儿纸扎,还有温窈碰上的那只女鬼。 来“人”渐近,拧着眉头,冒着冷汗,似乎在极力隐忍痛苦。那尖俏的瓜子脸,秀气非常,很有文人墨客的气质。虽是男子,但和青哲青花一样留着一头长发,发黑无光,泼墨一般。身着黑白长衫,衫尾拖地,看不清长度。 就是动作不太优雅,和这张秀气又知书达理的面容不搭。他一手拄着一人高的毛笔,另一只手虚捂着臀后,牙齿中“嘶嘶”的过着冷风,抽气声就没停过。 青哲和青花对视一眼,这点命出去居然毫无效果,更何况此“人”一看绝非全胜状态,竟未伤分毫,霎时一百二十分的警报在心里敲了起来。 来人站定,似乎走路这事使他痛苦不堪,他站定之后先喘了两口气,抬头看着一只几乎要上天的狐狸,还有一个眼神冷到北极圈的男人,大怒。 “下官后.庭汝破之,下官毛笔汝关之,现又赐下官针灸之术,敢问阁下与下官,何等血海深仇?!” ☆、2019-5-22 没什么仇。 大概。 温窈知道碰上了棘手的人,不过看样子对方并非那种冤魂厉鬼,应该能用脑好好交流。两只狐狸越来越有开打的架势,先不说是对方打他们两个,还是他们两个被对方打。总之打架是下下选,实力都不清楚,能逼逼就别动手。 毛笔,墨汁,文人墨客,刚刚听青哲说迷宫深处的主人,书画之艺高超。阴曹地府没见过,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有,怎么能少得了他? 那这人…… 温窈迈了一步上去,很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 “请问,您可是判官大人?” 那人见温窈行礼,赶紧拱手回礼,抬头看了看温窈,小身子板本来就不高,一行礼更找不见人了。但他还是多弯了弯腰,保证自己行礼的时候低于对方。不过这动作大了,身后的痛楚就多了一分,顺带多吸了两口冷气。 “淑者见外,吾之身份——判官,罪臣而已,担不起‘大人’二字。” 呦,这话……有内幕啊。温窈起身,瞧着判官挺好说话的,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就过去拍了拍青花的狐狸腿。青花凶神恶煞的表情即刻退了下来,眼珠也从一条缝隙般的竖瞳恢复到圆溜溜的样子,低低的哼唧了两声。 “可以谈谈,先别动手。” 判官也点头称是,身子疼的更往后仰了。“淑者说得是,君子动手……动口不动手。” 青哲甩了甩衣袖,收招不语,一双媚眼就没从判官身上移开过,但杀气收敛,暂时听了温窈的话。青花见自家哥哥都收了,自己也甩了甩尾巴,恢复人形。谁知那判官见了青花,瘸腿奔过来,盯着他火红的头发左瞧右瞧。 “嘶……” 青花被这判官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往后退,那判官又窜到青哲身旁,绕着看了好几圈,衣摆太长,差点把青哲裹起来。 “二位……来自何方啊?” 青哲看这人围着自己溜达,一脸冷漠的抬脚迈出判官的布料圈。 “青丘山。” “何处青丘山?” 青哲和青花对视了一眼,对判官的问法着实疑惑。温窈突然浑身激灵,冒了冷汗。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不好的预感,但要说是什么预感,温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还能有哪个青丘山?” 判官摇头,动作干净利落的从身后不知道啥地方掏出来一本书翻看,似乎早就忘了自己被破□□的事。 温窈看见那书皮上写了三个字——生死簿。 判官拧着眉头,终日不见阳光的肤色白的发阴,他细长好看的手指在书上一列一列的摩擦着纸张,最终摇了摇脑袋。 “非也非也,汝等非此地者,亦非妖界之存。青丘一族地界早已蛮荒,覆灭百年有余啊……” 温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针戳穿了。 她已经逐渐接受了青丘狐族的存在,早就不拿青哲等人当做书里的角色,自己也一直害怕青哲知道这些事。 而判官正是生死簿的持有者,记生死,录新魂,无论死活,只要出现,绝对会在判官笔下留上大名。青哲和青花……乃至青丘这个世界,都是她温窈写的,等于违背了阴阳调和生死轮回的根本,自然不会被记录到判官的生死簿中。 青哲,青花,应该是不存在的,是温窈的出现,让他们又强行存在在这个世上。 温窈小心的看了青哲一眼,她不知道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如果青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就是虚假的,那他会不会消失? 青哲脸上没有多少称得上吃惊的东西,青花虽然惊讶,但语气也算得上平淡。 “青丘山,百年前就覆灭了吗?” “正是,下官口说有凭,指人有据。覆灭青丘狐族之人,其一,便在汝等身侧。” 判官的手指很长,很纤细,很苍白,那一指指向怜翩的时候,温窈觉得那是停在头边的一把锥子。怜翩很大方的站了出来,挺起胸膛,像个在沙场浴血奋战,最后唯一一个爬起来的胜利者。他手里攥着引魂幡,戳在青绿色的泥土上,闷声作响。 “是我杀的,整个青丘狐族——一个不留。” 怜翩的眼里是挫骨扬灰都解不了的恨意,他盯着青哲,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一脉的,也没见过你们。虽然你们与我所知的狐族相差甚远,但我还是要说,我怜翩生为斩狐而生,死为斩狐而死,既然有余孽出现,我……!” “放屁!” 温窈心里焦躁,这小子又他妈在这不问青红皂白的盯着自己的角色要杀要砍,招你惹你了?还白无常公平无私,从下一任使者身上就歪楼,谈个屁的未来。 “第一点:我刚来阴曹就对我用刑,你以为我死过几次,你以为我比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鬼吏知道多少?我答不出话就是你们折磨我的理由? 第二点:你不认识我身边的狐族,喊打喊杀到现在还厚着脸皮跟着我们,别人帮你你不知道感激,就认自己的死理,老太太都比你明白变通!” “我凭什么对狐狸精说谢谢!他们配吗!?我不杀他们……” “闭嘴巨婴!我告诉你,青哲也好青花也好,青丘山也好,他们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爱找谁报仇就找谁报仇,牢房救命一事我感激你,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但我温窈在这,你别想动他们一根汗毛。我话放在这,你敢动,就来试试!” 怜翩的肺气的鼓了三圈,挺着胸脯子,心里暗骂温窈疯子。他被温窈指着脑门说不出话,怒气太多卡了壳,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 温窈发怒间,瞳孔不自觉的竖立起来,身后的狐尾虚影越发凝实。怜翩手里引魂幡上的流苏穗子也无风自晃,被温窈的怒气感染了一般,他抬头看了看不受控制的穗子,心中暗惊这压迫感可不像一个肉体凡胎应该散发出来的。 怜翩突然心虚,尤其看到青花的时候,就更虚了。 他其实早就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恶人,尤其青花。可狐狸狡猾,他不是不知道,所有的善恶决定总是悬在一念之间,摇摆不定。怜翩敲不定钟,心里纠结没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两只狐狸。 温窈也惊讶于自己怎么冲着怜翩说了这些话,那是白无常身边的使者,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了白无常。嘴炮是打痛快了,可自己也只是说说狠话,温窈什么本事都没有。 她晃了下神,瞳孔恢复了正常的形状,突然觉得刚刚那个不是自己,那些话……不该是她的嘴说出来的。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敢说硬话的人。 糟糕,一时冲动,把人家惹毛了。 温窈恨不得咬断这自作主张的舌头,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青哲不由分说“啪”的抓过她的胳膊,往身侧扯了过来。温窈被青哲突然一拽拽了个趔趄,直接扑在了青哲的身上。 “你……突然干嘛啊?” 青哲不说话,那双眼睛里是温窈从未见过的错愕和惶恐,不过也只是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青哲的眸子很快就暗了下去。 “没什么,看错了。” 一切发生的极其突然,在温窈看来就是自己吹了牛后秒怂,突然又被青哲拽过来说了句没什么。 有点乱。 判官把书收起来,轻轻揉了揉后.庭,长叹一气。 “下官非想生起事端,只是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说。生死簿下成生死,因果簿下成因果。非生死之魂立于生死簿外者,应灭之啊!” 那判官又鞠一躬,身子还没站起来,手里戳着的毛笔便快速上挑,空中残影不断,甩墨而出。大片黑漆漆的冤魂凭空长了出来,四散钻去。不消片刻,从周围传来万马奔腾之声,纸扎大批聚集,将墓道堵了个严实。 听得出青哲隐有怒气,质问判官。 “你们文人翻脸都不打招呼的吗?” 判官一笑,又“嘶”了一声,显然后.庭还在作痛。 “非也非也,礼为礼,规为规,互不相扰,下官秉公办事不闻私情。淑者与白无常使者,请随下官出这洋钱道,下官需得收拾剩下二位。” 判官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是他刚刚明摆了要打死青哲和青花,温窈都要以为他会煮茶请客,然后共饮酒同作诗,尽一尽地主之谊什么的。这个判官脾气怎么这么古怪,笑着一张脸约架啊。 那从容不迫的神色,还有……从墓道后方跑过来的熟悉怪物。判官揉了揉它黑色的大毛,沾了一手墨汁。青花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这黑毛怪分毫未伤,现在还驮着判官,让他坐在自己头上。判官的长摆自行与黑毛怪栓在一起,霎时化作一个人身毛腿的妖物。 “……” 温窈看着这个比青花真身差不多大的毛精判官,哪里想上前,不后退就不错了。怜翩看了温窈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判官身侧,判官的笔在空中划了几下,点到怜翩头上,怜翩道过谢,“哼”了一声,自行离开。 “淑者,请?” 请…… 请你个大头鬼。 先不说温窈不可能扔下青哲不管,就算自己帮不上忙,喂血也用得到她。再者说了,这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东西,脑子秀逗了的人才跟上去吧? 可是,青花的绝招都被人家轻易破了,这个判官跟怜翩不是一个等级,说不准比黑白无常还要厉害许多,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把己方胜算拉大一些? “淑者?” “我不会跟你走。”温窈攥了攥拳头,往前迈了一步。“判官大人,我不能跟你走,我也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判官眨了眨眼,摇头叹气,似乎是自己留下了天大的憾事一般。 “淑者若执意如此,下官便只能用强了。” ☆、2019-5-23 判官话音刚落,四面八方涌来的纸扎便开始眼神发亮,越发像活人。温窈隐约看见后面那些发了霉的纸扎,原来味道就是从这些陈年纸扎上散发出来的,聚集到一起更是让人闻之作呕。 青哲手上倒快,三两下抓了最近的一个收拾,可这些纸扎受了判官点化,难缠了许多。周围少说也有五六百只纸扎人,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他回头看了看玉冠甬,里面也有些纸扎,但纸扎很少,也没受判官点化。柿子找软的捏,这道理青哲知道,于是拽上二人往玉冠甬深处逃去。 判官一路追来,连带着身后的纸扎。玉冠甬很长,周围两侧全是小屋子,一家挨着一家,就和古代的长街一样。要不是里面一片惨青色,这个地方还真的挺好看的。温窈现在也无心欣赏,眼见着判官离自己越来越近,谁知在门口突然响起一句娇喝。 “干什么哒!玉冠甬不许纸扎人进入,旁边不写了吗?出去出去!” 判官这一大坨实在是挡着三人视线,只见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跟温窈他们打招呼道:“暂且等下官来收拾各位——!下官换了行头,去去就来——!” 判官喊完,嘟囔着“失礼失礼,不应大声喧哗,不应衣衫不整闯入玉冠甬……”真的就离开了。 温窈的心情如坐过山车跌宕起伏,青花不愧是神经跳脱惯了的,立马提出合理建议。 “真等啊?咱们快跑不好吗!?” 温窈觉得甚好,三人逃命似的赶紧离开。门口那个刚刚娇喝的女子挡着要进来的纸扎,见三人跑了,即刻关了大门,瞬间冲了过来,一把提起温窈。 “你,穿的这是什么啊,太丑了,不许进玉冠甬……”她话尾声音还卡了半截在喉咙里,见到青哲,一个甩手把温窈扔了出去。 “好漂亮的衣服哦!这个也不错,哇——玉冠甬好久没得你们这样的客人喽!小锅锅们,来我玉冠甬,要拿点啥子?” 温窈这一下被摔得不轻,扶着老腰爬起来,那个满口方言的小妹妹又飘了过来,皱着眉头拽了拽温窈的领口,然后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动作一气呵成十分自然,以至于温窈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胸口。 “你干什么!?” 小妹妹拧起好看的蚕蛾眉,很不屑的摆了摆手。 “没得事情,还没窝滴大,羞个啥子嘛,看你胸围喽,腰,屁股,都要看。衣服穿不合体,后面滴山珍甬你么得路走哦。” 青哲一直默不作声,看了看这长街一样的玉冠甬,发现每家都挂着扎染布,丝绸,或者绫罗,布料不一,只不过全是白色。 这要是做出来,恐怕是寿衣吧? “玉冠甬,衣;山珍甬,食?衣食住行?” 那小妹妹滴溜溜着一双大眼睛,极快的飘到青哲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摸了摸他的脸。 “姑娘请自重。” “嘿嘿嘿,我们玉冠甬滴姑娘开放滴很!这种程度没得事,小锅锅好聪明哦,长的也好看!” 青哲看着温窈,一字一句的说:“我有家室了。” 温窈一口口水有点呛,瞧见小妹妹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 “她?嗯……打扮一下好滴很,小锅锅,要不要做身衣服给她?” 温窈可看见这店铺外头都挂的什么了,那做出来妥妥的寿衣啊,而且判官还在追杀他们,还是别折腾了。刚说要走,就听青花小声说:“来了!” 青哲拽上温窈,走到小妹妹面前。 “做衣服最好别被打扰,所以……” “晓得晓得~” 小妹妹连连点头,引着三位推门而入,门内有几位拿着布料正在忙活的女工,墙上也挂着白色的硬纱,衣裙做的很是漂亮,要不是颜色太过苍白,拿到商场去卖也是大几千的水准。 温窈说到底也是个女人,看见漂亮衣服还是有些走不动路,多瞧了两眼。青花和青哲则盯着门外匆匆而来的判官,他绾起了头发,只垂了一半在脑后,换了一身素雅的竹叶白衣,拿了玉骨羽扇,见了刚刚那个小妹妹,很有礼貌的行个礼,像个翩翩公子。 “白绫使,可见着两男一女?” 白绫冲着判官绕了两圈,瞧见那黑发和白衣对比鲜明,很是俊俏。他长得白净秀气,白绫越看越喜欢。 “早就告诉你了嘛,白色衣服合你身,不听话,穿些抹布,这样多俏哦,迷滴我合不拢腿哇!” 判官听了,脸红到脖子根上,多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来,倒是让白绫张口闭口说的浑身发烫。判官只好告辞,自己去寻,青花松了口气,青哲也终于顾上扭头看看温窈。 温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新衣服,和墙上那些高定一样的裙子不同,这是一件做工精美样式老旧的寿衣,合身到令人不舒服。青哲看着晦气,让那些女工给温窈脱下来,那些女工却笑嘻嘻的没人听话。 本来没想做衣服的,谁知道这么快就出货了? 温窈的眼神有些呆滞,十分机械的提着寿衣在青哲面前转了个圈。 “青哲,好看吗。” “不好看,脱了吧。” “好。” 温窈很听话的拉扯着自己的衣领,青哲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那衣服扯着温窈的皮肤一起被撕下来一块。而温窈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继续拉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青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拽着温窈的手,昧着良心说:“好看,不脱了,真的好看。” 温窈很满意的笑了笑,青哲却拧起了眉头。他面色不善的扫过店铺,女工都不在了,连着刚刚的布料,还有挂在墙上的衣裙,全不在了。店铺里空荡荡的,年久失修的破败样子显露出来,到处都是蜘蛛网。 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青花仔细感知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没有幻术的残留灵力。 “不是幻术。” “是结界,恐怕现在我们才进入真正的玉冠甬,判官和我们走的是岔路。” 青哲比较担心温窈的状况,她神志不清,不能独立思考,也做不出任何判断。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但目前也不能强行让她脱掉身上的衣服。青哲只好抱上温窈,温窈一动不动,乖的吓人,虽然一切如常,但总是感觉没有生机。 “嫂子她,怎么办?” 青哲也没想过会出这种事,摇了摇头。走出这家店门,长街上的景象连单调的惨青色都消失了,一切化作灰白,破败不堪。店铺的门歪歪扭扭的挂在那,连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走一步看一步,多思无用。” 二人走了大概三两分钟,青哲突然闷声问了一句:“你来这个地方,阿因和阿果跟你说了什么?” 青花一脸被识破的样子,心虚的垂了垂脑袋,没说话。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当我看不出来?” 青花捏了捏袖口里的小方疙瘩。“他们要怜翩……我在找机会。” 青哲站定步子,看向青花的瞳孔竖立如松针,青花觉得后背发凉,起了一层冰渣。 “你真是出息了,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去祸害别人,谁教你的?” “我还不是……为了青丘山?为了你……” “放肆!” 青花被青哲这句怒吼吓的打了个哆嗦,脚上发软,说跪就跪。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他知道此次前来路途凶险,必须保证自己的状态最佳。起初听到他们要怜翩,他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来了之后才知道……怜翩是个人,还是白无常的下一任接班使者。 “所以你靠近怜翩,跟他套近乎。” “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青花无法拒绝阿因的要求,因为在他的心里,哥哥比较重要,怜翩虽然无辜……但有取就有舍,他无法顾及那么多。想到自己并不理亏,他选择在狐帝的威压中抬起头来回话。 “狐帝大人,您又在瞒着我什么呢?嫂子看不出来,难道我也看不出狐帝大人的用意?你从不是一个喜欢冒险去做什么的人,对于这种完全不熟悉的东西什么都不问就冲进去,何尝是您的风格? 可是咱们在洋钱道,所有的线路都是狐帝大人指的,您对这里相比我们要熟悉太多。是鬼童给的情报吧?那本书,您到底是从洋钱道里拿来的,还是从鬼童那拿来的?我可见到不少这种墨绿色的本放在果使的桌子上。 现在嫂子出事,鬼童们很明显没给全线索,您什么都不说,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指责我?我是您在青丘最亲近的人,难道您就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跟着您在屁股后面漫无目的的转吗?” 青哲神色不悦,却也无法指出什么。 青花说得没错,青哲来阴曹之前,除了救回温窈,还听了果使一句话。 “青天甬的转轮灯,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兜兜转转九九归一,疑虑都能在青天甬找到答案。” 所谓衣食住行,便是穿寿衣、摆祭桌、入棺椁、驾鹤去。玉冠甬是第一道,只不过他没有料到,是温窈做了洋钱道的行者。 不论如何,温窈不能有事。 青哲很少见的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生硬,叹的很长。从青哲做了狐帝,他已经很少叹气了。青花也觉得刚刚的话说的有点重,刚要道歉,就被自家哥哥打了岔。 “小花,青雅的消失跟我脱不了干系,我不告诉你这些,是怕你出意外。” ☆、2019-5-24 青花觉得他哥哥的嘴就是焊死的车泡到河里,撬都撬不开。无论他说什么,他哥都闭口不提一个字,一路上什么都没有,纸扎也没鬼也没。要不是青花一路叨叨,还真有点冷清。 玉冠甬很长,比墓道长很多,走的人实在麻木,周边的店铺破败的样子也差不多,再走下去就要吐了。青花终于忍无可忍,抖了抖尾巴,化作一只巨大的狐狸,往前跑了两步,结果一个狗啃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委屈。 “你跑什么?” 青花抬起脑袋,甩了甩头,又幻化回人形的样子。 “太长了,走的眼花。” “玉冠甬深处行如君子动如淑女,跑不得。” “鬼童说的?” “门口写的。”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玉冠甬的灰白色逐渐变得斑斓起来,风铃有了红穗子,店铺有了黄旗子,各种颜色在一层一层的往上叠加,装潢也崭新起来,门店不再到处都是蜘蛛网烂木头,这长街上除了没人,其他一片繁华。 青花没见过这样的小街,觉得新鲜,左右溜达多看了两眼。慢慢的他发现店铺里有做生意的了,有卖家,有买家,还有送货的,挑选物件的,就和阳间没有区别。但这颜色渐渐饱和到让人不舒服,到处都是浓墨重彩,黄的晃眼,红的刺目。青哲和青花越走越难受,抬头看见一个人,脸上色彩浓到无法接受。眼睛黑的像深坑,鼻头红的像落日。 “这也太诡异了……”青花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青哲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他被这鬼地方高度饱和的颜色看的头痛欲裂,又不敢闭眼,怕熟悉了这种颜色上的冲击后再适应黑暗,睁眼之后更无法接受现状。 人群熙攘,但各个形态端庄,无论大人孩童,是男是女,所有人行走的姿势规矩到令人发指。那些妇女的衣摆在面前晃来晃去,更是让人头晕目眩。步调有条不紊,连裙角被步子带起的弯折程度都一样。 好死板。 他看了看怀里的温窈,温窈还是一脸茫然,似乎对于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反应。她头上戴着的是一个白色的寿衣帽,帽子上垂下一层纱布,遮住了眼睛。 青哲想到了什么,掀开温窈衣摆上的白纱,遮在面前看了看。 这浓墨重彩的长街在白纱的笼罩下,这才恢复了浅淡的灰白色。 原来如此! 青哲大致看了看面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且越往出口,这周围景色的颜色还会加深。他和青花已经算是裸眼走的够深了,路边躺着几个七窍流血的死魂,样子狰狞,像被这些颜色逼疯了一般。 如果强行扯衣服,温窈就得受伤。他试着撕了撕衣服上没有贴着皮肉的罗纱,坚韧非常,根本无法撕下。青哲抬起一指,指尖的指甲利如削铁,划下两小条料子,递给青花一条,自己那条围在眼前,系于脑后。 玉冠甬布衣铺的真正用意,在于“取舍”。她们想看看,为了活下去,那个身上没有寿衣却神志清醒的人,会不会为了自己撕掉别人身上的寿衣。而那人因神志不清,不能反抗,会不会被直接被扒皮而死。 而进入玉冠甬之后除了女工店里完全没有利器可寻,这里是人间道,他们是狐狸,有割破罗纱的办法。不然以青哲的手劲都扯不开的东西,凡人就更扯不开了。 青哲眼中全是灰白,隐隐约约能从视线余光中看到比太阳还刺目的颜色,周围空气越发热了起来,温窈的发丝被烤的小幅度卷曲。等余光中的颜色变成冷色,温窈刚刚卷起的一两寸头发又结上了冰渣。等温度完全恢复正常,他们迈出玉冠甬的门槛,身后“碰”的响起重重的关门声。 青花和青哲把眼睛上的罗纱扯了下来。 温窈刚出玉冠甬,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青哲试着唤了两声,没有唤醒。青花凑过来担忧的看了看温窈,又看了看身后早已消失的玉冠甬。玉冠甬一消失,就变成了刚刚那森绿色的墓道。所有的一切如梦一般,要不是看到再前方的异色光亮,青花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做梦了,他们根本没走过玉冠甬。 “哥,鬼童都怎么跟你说的?” 青哲把温窈放在一旁的石壁边,让她靠在墙上休息,自己开始四处寻找。 “前两个甬道出口处有我想要的东西,注意别坏了出去的规矩。青天甬为最后一关,想通过不难,只是我别杀了温窈便好。” 杀温窈? 青花觉得此话不靠谱。 “这算什么提示,鬼童奸诈,此话可信?” “鬼童从不扯谎。” “那您真的会杀了她吗?” 青哲看了看温窈,她被他放在墙角,小小的一团,直不起身子,耷拉着脑袋。 “我不会,她还要帮咱们找妖王。” “可是青天甬不是可以解答任何疑惑吗?如果青天甬可以告诉你对付妖王的办法,那……” 其实嫂不嫂子的,青花觉得他哥比较重要。青花从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狐狸,他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既然想守护哥哥就要牺牲别人,那他还是不会介意为了哥哥去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当初也不会偷着准备俩人的婚礼,尽管最后没有结成。 “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说话,你就再别回青丘。心术不正,早晚害了自己。” 青花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然后赶紧跑到青哲身边撒了个娇,花尾巴摇个不停。 “我知道哥喜欢嫂子,都是瞎说着玩的,嘿嘿。” 鬼童没有提到青天甬的转轮灯能解答自己多少问题,而且也没有说他们应该找什么,二人从石壁上开始搜寻线索,连个机关暗门都没发现。青花都在山珍甬的门口溜达了四五次了,怎么都寻不着特别的地方。 二人搜寻无果,青哲也转的差不多了,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布局,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从洋钱道入口开始,行走而三百米,左侧就是判官的迷宫,右侧一直都是石壁。入了玉冠甬,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走了不下两千米,可青哲回头一看,那黑漆漆的甬道就是很像洋钱道的入口。他折回去多走了几步,果然在相同的位置看到了迷宫入口,只是那里没有他们打斗过的痕迹。 按照路程长度来说,玉冠甬真的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如果玉冠甬的出口包含之前的洋钱道,那线索会不会在门口? 青哲让青花呆在原处别乱动,自己话音刚落就消失了。 “等我……!一下……” 又被抛弃,委屈。 青花只好蹲在温窈身旁,乖乖的等着自家哥哥回来。 - 洋钱道,入口处。 温窈曾经挖过的残本位置上,又冒出来一张纸,那纸张粉白两色,偏硬,两掌大小,规规矩矩的画着几个方框。上面标注着号码1、2、3等等,每个号码后边还标注着A、B、C、D四项,被不包边的粉框框圈起来,青哲翻看了一下,除了这些字母,顶头还写了三个字。 “答题卡?” 虽然不知道答什么题,但青哲觉得有用,就放进衣兜里收好,仔细寻找了一下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遗漏线索,结果真的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鸭嘴形涂卡笔。 “……” 怎么这两样东西和这个地府格格不入的样子? 鸭嘴形涂卡笔无法写出任何字,青哲晃了晃笔杆,发现里边也是空的,既然捡到了那就暂且收起来吧,再寻找一番无果,便回了刚刚和青花约定的地方。 青花见青哲回来了,站起来问他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青哲从衣兜里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后,青花看的突然一愣。 “哥你觉得这东西咱们见过吗?” “没见过。” “但是不是好像见过?” 青哲点头。 “青雅不是画过这东西?” 其实他们至今为止都不明白青雅为什么会画这种东西,青雅有时候会很靠谱,有时候会犯傻。不过她的自信强大一直都没变过,是个从始至终都很靠谱的女子。 只不过有些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青哲又把东西收好,抱上温窈,继续往前走。青花喜欢这些从没见过的东西,所以当时存了几张青雅画的答题卡,一路上仔细思考青雅说过的关于答题卡的事。 别小看这么一张纸,涂不好回去要挨骂的。写了卷子要把答案涂在上边才行,不然答题要作废。 至于挨谁的骂,青雅没说。后来青雅不在了,那些东西都被锁了起来,放在青雅的房间里,再也没人动过。 青哲面无表情,好看的眉眼皱的越发锁紧。他不想问妖王的事,他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想知道的是一个让他决定来这个世界寻找温窈的合理原因。 山珍甬不远,青哲和青花很快看到了甬道入口处的牌匾,山珍二字写的细到刁钻,犹如发丝。牌匾的颜色也说绿不绿说紫不紫,光看这甬道的牌面,就丝毫没有要吃点什么的胃口。 山珍甬的大门闭的很紧,有光亮从里面传来,青哲敲了敲门,未等说话,不知道从哪传来两声“咕噜咕噜”的胃叫声,打断了他要开门的动作。 青花看了看青哲,低下头,有些脸红的捂上了自己的胃。 “好像是我……” ☆、2019-5-25 妖物成精之后基本是可以不进食的,他们靠着灵力足以维持生命。按照常理来说,像青花和青哲这种七尾狐就更不需要吃饭了,就算吃东西也只是纯粹换口味消磨时间而已。 一股青花早已遗忘的饥饿感涌了上来,饿的心里发慌,胃里生火,手止不住的抖。还没进门呢就这么不舒服,这山珍甬不知道还怎么走下去。 青哲把敲门的手垂了下来,青花却推门而入,拽上自家哥哥说:“走吧,早晚都要走的。” 山珍甬并不是一条道路,而是一片空地,这个地方只有一些杂草泥土,说不上破败,只能说是荒凉。二人刚进去,山珍甬入口的门便消失了。 零零散散的在这荒凉的地方坐落着几户人家,每家都升起炊烟,飘来阵阵饭香。白饭的蒸米肯定是新下来的,正饱满透亮的时候进了锅,入了碗,飘上十里惑人的气味。也不知哪家在做卤鸡,狐狸对于家禽的捕食比较执着,其实青花就算不吃东西偶尔也会去抓山鸡直接咬死咽下去,更别提这种卤鸡了,不饿的时候都会想吃的。 青花看了看周围,升起的炊烟显然是有人在做饭,可山珍甬不可能让他们吃顿饭就离开,所以青花不会轻举妄动。青哲被这种香气也勾起了馋虫,虽然不是很饿,但也多往周围升起炊烟的人家看了看,仔细嗅了嗅,分辨这香气是从哪里飘来的。 “哥,你的袖子。” 青哲低头,看到自己袖子上大片油渍印染上来,而且还有扩大的趋势。青哲素爱整洁,衣服被弄脏简直不能容忍,先把温窈放下,让青花扶着,自己想把罩衫脱掉。没成想袖子刚脱了一个,青花盯着温窈的眼神就变了。 那是青花捕捉山鸡时候的眼神。 一阵风刮来,卤鸡的香气从温窈身上飘到青哲的鼻子里,他暗道了一声不好,扯下一截衣料,又从中间绑了个疙瘩,给青花塞到了嘴里,长带绑在了后脑勺上。青花先被自家哥哥吓了一跳,等醒过神来,又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居然想吃嫂子? 青花很慌张的呜呜呜了两声,跟青哲摆着手,一脸焦急。青哲明白,没多说什么,拉过温窈来看了看。从表面上没发现什么变化,但温窈的指尖在滴油。青哲接过一滴闻了闻,香气确实是从这油上散发出来的。 好好地怎么流油了? 难道山珍是指温窈? 青花不能闭合的嘴,上方两颗小獠牙已经跑了出来,正别过头去慌张遮掩。 “这里古怪,不好久留,按说应该有山珍甬使者来迎接。在附近找找出口,看看是不是藏在这些人家里。” 青花捂着嘴点头,先一步跑去敲门。青哲又不放心让他自己去,继续抱上温窈,跟在青花后头。屋门没有锁着,青花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老旧,陈设也不讲究,陈年木板铺在地上,有些受潮都鼓起了泡。青哲多问了两句有没有人,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他道了声“失礼”,抬脚迈进屋子,本以为屋内没有人,谁知桌前背对着他们坐了个胖子。 那个胖子坐在普通的凳子上,就像在身下扎了跟针,大片肥肉从腰侧垂了下来,盖住凳子腿。胳膊上的肉也晃动如蝴蝶双翼,手里举着什么,无声的往嘴边送,并没有理睬青哲和青花。 青花悄咪咪的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坐在桌边啃骨头,一边啃一边流泪,比吃自己的肉还伤心。表情痛苦不堪,嘴上却吃的乐以忘忧。那人终于看见青花,抱上屋里染了血的白布飞奔进了里屋,像在护食。青花觉得这胖子奔跑间地板颤动如地震,直到那胖子躲进里屋关上房门,震动才停止下来。 青哲快步跟去,胖子也不管入侵者,大坨肥肉瘫在地上,坐下就开始吃。吃完骨头又扒开白布,撕咬上边残留的皮肤。 这白布的料子,居然和温窈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青花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胃里一阵恶心,想起温窈刚刚要脱掉衣服扯下来的皮肤,突然明白了这胖子在吃什么。 他把洋钱道的行者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觉得恶心,胃还是“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似乎在提醒他进食。青花吓得把自己的衣摆也撕了一块,嘴巴又缠了两圈布,挺好看的一张脸,现下勒的发红变形。 “咱们出去,别怕。” 青花点头,一眼都不敢看温窈。 这第二户人家里没有胖子,是个躺在床上的妇人。 那妇人身形瘦弱到病态,盖着薄被,眼下发青,口中有残留的白沫和血迹,翻着眼皮,已经死了多时了。她身旁躺了一个穿着寿衣,四五岁大的孩子,青哲抬手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也是一片冰凉。 青花唔唔了两声,青哲看他想说话,抬手要给他解开脑后的系带。青花吓得摇着头往后退,一不小心扯偏了妇人盖在身上的被子。 被子下的上半身犹如脸盆,所有的器官都干枯了,胃部萎缩干枯的最为厉害,然后是小肠,食道,一个一个的小窟窿点缀在内脏上,看的青花脑子里“嗡”的一声,瞳孔因为惊恐竖立成一条发丝般的线。他弯下身,撑着膝盖,从被捆起来的口中滴出几滴鲜血。 青哲点了他几个穴道,掌中莹白的光亮往青花身上灌进,发现青花的内脏正在互相排斥,胃部在逐渐溶解。 “很饿?” 青花点了点头。 “别的东西能不能吃?” 青花心虚的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大口鲜血涌到嘴里,食欲越发强烈。可布料还塞在嘴里,吐也吐不痛快,可他又扯了一截布料,连着那些染血的,拧着眉头在嘴上再系一层。青花的獠牙已经发红了,比刚刚那种细小的獠牙也要长上一些,白眼珠周围满是血丝。 青花“唔唔”两声,摇了摇头,看来是不肯吃。 青哲一刻不再耽误,加快脚步寻找出去的路。可这个地方还不如玉冠甬,四通八达,屋子也长得差不多。青哲再次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路线,最终无果。青花眼神逐渐涣散,面色见黄。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搞点破坏了。 青哲抱着温窈,腾空而起,衣摆滚如浪涛拍案。青哲右手双指竖立,指尖一点浓白之色,绕着玉簪般的手指蜿蜒流转而下,自胸口一臂距离凝结一个白色光点。他转动右手手腕,将光点吸入掌中。那光点沾到青哲的双手,霎时开出一片屏障,在身前凝成巨形囚笼。 青花见状,很快窜出囚笼的笼罩范围,腾空立于青哲身侧。 “天罡无常,引之极阳。” 囚笼再度扩大,逐渐包裹起整个山珍甬。笼内狂风呼号如龙卷风过境,搅碎了屋瓦木板,那些尸魂该散的散该消失的消失,唯独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头在这狂风之中哀嚎求饶。 “饶命,我是活的!饶命啊!” 青哲揽着温窈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单手吸掌,从囚笼里抓了那老头过来。 老头被抓,吓得腿脚发颤,哆哆嗦嗦的,要不是他身上一股血腥子味儿,指甲里全是血污,青哲真要以为他是个良民了。 “山珍甬的使者,如此怕人?” 那老头脸上堆笑,谄媚至极,眼睛不大精光不少。 “大侠,大侠有话好说,我只是个厨子,谁知道这洋钱道来了您这样的贵宾啊,我这不是没见过,害怕吗……” 青哲盯着那老头一双夹着眼屎的小眼,心中排斥。 “告诉我山珍甬出去的办法。” 老头作难的眨了眨眼,挠了挠自己白的发灰的胡子,扯了指甲里两块血垢挂了出来。 “这……出山珍甬要吃东西的,但是得自己停下来,不然……您也看到了,是什么后果,就不用我这糟老头子再说了吧?不吃就得留在这,吃多一口也得留在这,所谓吃饭七分饱,不贪多不贪少啊。” 青花看了看青哲,又看了看温窈,眼中血丝已经充盈了整个眼球,红如山楂。嘴角溢血,气喘如牛。 不知道青花这最后一丝理智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青哲看着老头,随手凝了根捆妖绳捆在他身上。 “你知我们是狐妖,别想用糊弄凡人的办法糊弄我,我若想勾你的魂,那是一念之间的事。刚刚你说过的,只要我们照做,必须让我们出山珍甬,可听明白了?” 老头被这绳子捆的生疼,扭了扭身子,根本无法挣脱。他见青哲面色不善,冷着一张脸,赶紧嬉皮笑脸的说:“明白了明白了!大侠说得是,我遵守,我遵守。” 青哲撸起袖子,把温窈指尖上的油涂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伸手扯了青花脑后的系带,不等着青花忍不住丧失理智的冲过来,青哲一个胳膊横着堵上了青花的嘴。 青花的竖瞳在逐渐扩散,但很快收紧,足以咬断骨头的獠牙始终没能扎进青哲的胳膊,颤抖的唇连带着獠牙蹭到青哲莹白的胳膊上,蜿蜒下一条血来。腥气冲到青花的鼻子里是如此香甜,那是他熟悉的味道,是哥哥特有的味道。 青哲身上散发的帝王威压越来越重,不大的声音敲在青花耳边,居然震的他双耳嗡鸣。 这是狐帝的命令,不是作为哥哥的邀请。 “咬下去。” ☆、2019-5-27 “哥哥!哥哥我会化形了!” 细雨斜织,初蕊傍树的那年开春,地上积雪未退,路人此时还缩着手,哈着冷气。夜半刚过,那小狐狸就光着两只粉白的小脚丫,也不穿鞋子,晃着两条大花尾巴,扬着被冻的通红的脸,一脸喜色往议事阁跑去。 议事阁里,那个身着雪白长衫的童子正在收拾各位长老刚刚用过的蒲团,身后两条莹白的狐尾虚垂在地上,从背后看就是两团毛球在扭来扭去。听见门外的呼喊,抱着比自己都大的蒲团起身往外望。 “哥哥!” 雪白长衫的童子只是很淡的笑了笑,可是那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奢侈的洒了出来。 “夜半凉,还光着脚,人形不比真身,会冷的。” 青花扑到哥哥身上,蒲团被他打散了一地,又要重新收拾了。不过黏在他身上的这只小妖精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抱着自家哥哥使劲的蹭,火红的头发都蹭的发毛了还没停下。 “小花是不是可以帮上哥哥的忙了,青雅大人会让我跟着哥哥,一起保护兄弟姐妹,铲除妖王吗?!” 雪白长衫的童子眸光闪躲,他只是一开始认定了青花贪玩,不会好好修炼,没想到只过了半年,青花也学会化形了。如此就要履行诺言,答应青花化形之后,跟着青雅大人一起铲除妖王。 “哥哥你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愁,只好举起自己的胳膊,抬手揉了揉眼前这个和自己个头一样的弟弟。 “那明天你跟我去找青雅大人,要青雅大人同意,你才能真的跟着我。” 青花琥珀色的眸子染了一层霓虹一般,露出两颗带着奶气的小獠牙,得意的笑了。 “从今往后,青花就是哥哥最坚硬的盾牌,是整个狐族的盾牌,只要青花活着,哥哥就不会受任何人的一丝伤害!” 青哲一直都在履行诺言,而他食言了。 他的天赋一直比不上青哲,从青哲三尾开始步入战场,跟着青雅大人守护青丘山,直到青哲五尾,他们都长成了少年,青花的蹩脚技能,还是始终带不好节奏。 他们说,青花还是做个吉祥物比较合适,也就治愈术,还能有点用。 哥哥每次遍体鳞伤的回来找他治疗,青花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面对这个披荆斩棘的英雄,自己只是在幕后消耗一些灵力。如此微不足道的工作,还要被哥哥安慰——你做的真的很好。 这不是青花想要的,他想和哥哥并肩,可自己的幻术都不能对敌人造成威胁,就连勾魂都不会,他像个假狐狸,像个上不了战场的废物奶妈。尽管青雅大人还是很宠爱他们,哥哥也一直鼓励自己,可所有的一切越来越让青花无法接受现状。 妖王对于青丘山的残害从近两年开始越发严重,青雅大人消失之后,哥哥一个人扛起大旗,守护青丘山,保护幼崽,他只能在幕后默默地看着,做着扫尾工作,大家都用得到他,也不会多说什么闲话。不会挑他是现任狐帝的直系亲属,却做这种老妈子做的事情,和狐帝大人差了多远。 从青花决定用自己的两尾和鬼童做交易,把自己身上的技能全都转移给哥哥身上去的时候,青花就已经放弃自己了。 “全都换给你哥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一个。” “那就治愈术吧,我的治愈术是最有用的,哥哥一定会需要。” 这样,就不用等我这个废柴来救治你了。 折了两尾,没了治愈术,青花甚至连探麟都打不过,他做了青丘山的咸鱼,做了狐帝最没用的头等大将。 可现在,自己这条咸鱼还要去伤害他一直口口声声想保护的哥哥。至少哥哥宁可挑起自己的长茅去回击,也舍不得用他这块盾牌。他可好,连獠牙都对自己想守护的人露出来了,可怕的是他真的很想咬上去,很想吃了他的肉,嚼碎他的骨头。 好饿。 “咬下去。” 青花的瞳孔不稳定的扩大竖起,脑海中一片混乱。青哲涂在胳膊上的油脂已经不再是单单的食物应该散发的味道,那是让人癫狂到极致的食欲,是完全抑制不住的渴求。被捆在青哲旁边的脏老头抠了抠指甲里的血污,霎时散出好些粉末,不紫不绿的,全都飘到了青花的鼻子里。 大片的鲜血从青花口中喷涌出来,连带着被溶解的胃壁,他抓住青哲的胳膊,一口咬下,獠牙坚硬锋利,切开胳膊上的骨头犹如切开豆腐一般。青花所有的兽性都被这不紫不绿的粉末完全激发,青哲则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小臂折断,留给青花做了食物。掌中灌入的莹白光亮即刻往青花身上涌去,确保修复他破损的胃。 那脏老头子看的一脸呆滞,本来想多刁难刁难他们,不过这超乎人类常识的举动……也不是他所能料到的。眼瞧着这两位狐狸精不好惹,洋钱道行者还毫发未损就要被带出去了。要说他们坏了规矩,可做的这些举动完全没有逆着他的意思来啊。 按照常理说,青花应该吃了温窈才对,而且哪有一个人中招的道理,这个一脸冷色的狐狸居然没受山珍甬的蛊惑。 “我们能出去了吧。” 脏老头子连着点头,欺软怕硬那是必须的,这两位绝对不好惹,自己活命要紧。 “哎哎,二位能出去了,这个……旁边这位出了山珍甬的门就能恢复,敢问大侠可是要去青天甬啊?” 青哲本不想多理睬这个老头子,但再一想,如果能从他口中套些情报出来也算赚。 “你可知通过下一甬的规矩?” “哎,实话跟您说,您这跟我们凡人不同啊,我也不能用凡人通过这些甬道的规矩跟您来说,您看看您,这不是破了我们的规矩玩了文字游戏吗!您再看看我们这地方,荒无人烟的,前面的玉冠甬那是什么繁华的样子呦,人越少,说明卡在上一甬的死魂越多啊,这山珍甬都没什么人能过了。下一甬我也没去过,也没听说过,基本到这,凡人都死啦。” 青哲虽然没问出想问的,不过结合起鬼童所说——你要过甬道并不难,只是当心杀了温窈,这才信了老头的话。 “这些甬道为什么存在?” 老头话匣子一开,倒也忘了自己还是个人质被捆着,琢磨了琢磨,认真答起来。 “嘶……这些甬道啊其实是些炼狱,重魂才走洋钱道呢,哦对,重魂就是些杀孽比较重的,再重就是千斤石。要是这些重魂不能通过前面三甬,就不能投胎,得打入十九层地狱,跟着那些杀孽更重的千斤石同处一室去啦!您这……误闯了吧,要不是重魂,那就是去青天甬问些事情的。” 青哲不置可否,道了句多谢,那脏老头子退下了。可青哲耳朵尖,还听见他离开的时候骂了两句。 “这他妈哪来的俩祖宗……” 老头一走,青哲拽着已经带着的青花缓缓下降,断臂的疼痛涌了上来,不好再耽搁,先出去再说。 果然和玉冠甬规矩一样,该吃的吃了,该停的停了,这山珍甬也变成了一条冷清的长街,只不过这长街里家家紧闭,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沿着这条长街走去,青哲很快找到了出口,推门而出的那一刹那,身后屋门紧闭,“碰”的一声,再看便消失了。 温窈还没清醒,青花散涣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神色,他摸了摸自己唇边的獠牙,看到青哲已经断了的小臂,自己嘴里,满是哥哥的血腥气味。 青哲放下温窈,扶着墙角,脸色有些难看。未等青花出声,一口连着大块胃壁碎渣的鲜血从青哲的口中吐了出来。 进了山珍甬哪有真的不中招的道理,只是青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表露出来罢了,他又何尝不饿,更不用说温窈还在自己怀里,那惑人的气味更令人癫狂。馋虫在山珍甬像是真的存在的,他的内脏被馋虫钻了洞,咬碎溶解,滋味实在不好受,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如果自己也倒了,青花和温窈,就都出不去了。 青花没有像往常一样冲上去询问,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去表露自己的担忧。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到底自己做什么才能不犯错。尽管他叫青哲一声哥哥,可这哥哥也不过大了他一会儿而已,瞧瞧他都背负了什么,自己又能背负什么。 断臂是他咬的,没忍住的也是他。青花坐在地上,擦去嘴角的鲜血,眼看着青哲调息治疗。等内脏完全修复后,青哲站起身来,走到青花面前,跟他跪坐在一起。 “帮我个忙。” 青花很少见的耷拉着脸,声音又沉又闷。 “你别安慰我,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拖后腿。” 青哲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摸了摸青花的头,青花晃神,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看到那个还在议事阁里收拾蒲团的小白狐狸。 “治愈术不能再生骨头,帮我用御土把骨架做出来吧,肯定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坚韧好用了。以后胳膊还用得到,哥哥不会这些,只能拜托你了。” ☆、2019-5-28 青花做好左小臂骨架,递给青哲,抢先提出他亲自去门口寻找线索。 “等回去我给你找更好的料子,先凑合用一下吧,这里土质不好,青丘山的晶泉下有洛兰石,我回去用那个给你做。得赶紧恢复一下皮肉,不然拖得越久排斥越严重,疼的受不了了就别再强迫融合了。” 青哲的左小臂确实不太舒服,这里的沙土杂质颇多,阴气极重,用一时可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听了青花的话,坐在地上恢复,即刻闭目调息。 青花的大尾巴晃了晃,暗叹了一口气,闪身离开,去了洋钱道的入口。 未到目的地,就听见这墓道里几声谈话。而且这声音耳熟,分明是怜翩的,另一个音色略显成熟,他来时路上听了几声,叫诡夻。 青花暗暗擦了一把汗,这人运气不好,怎么到哪都能遇上敌人。墓道直长,眼下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可不想和怜翩诡夻碰面,自己这次说什么都要把线索带回去,要是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不久前。 怜翩拽着诡夻,手里拿着引魂幡,又回了洋钱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没跟白无常说洋钱道有狐狸精的事,反正想到青花他们,就是觉得事情不简单。但是自己一个人明显应付不来,所以他骗了诡夻,到门口,一把把他推了进来,再想出去就找不到刚刚的入口了。 反正现在只有怜翩知道出去的办法,诡夻被推进来之后,看见洋钱道三个字,一拍大腿。 “哎呀怜翩少爷哦,阴曹地府这点黑历史算是让你挖出来辽!” “你来过这?” “没有没有!没来过。我偷周弃那个红书馆儿才知道这个洋钱道,黑白无常一般都不会跟咱说介事儿,不太光彩,上了任就都知道咧。现在知道也没用,让你掏了个窟窿就找找辽!” 诡夻的口音太可怕了,四海八方的切换就算了,还拐着不自然的弯,要不知道以为他说英语呢,一个字的音调有四个还能有十六个,怜翩知道他会说普通话,赶紧要求切换模式。 “……我有点听不懂,你能不能说正常的,普通话?” 诡夻清了清嗓子,一口流利而纯正的普通话终于疏通了怜翩脑子里拧起来的疙瘩。 “习惯了,我刚来这说话带脏字,毕竟死的比较惨,用方言骂街他们听不懂,说普通话开不了荤,黑无常知道我骂街就追着我揍,他奶……” 最后俩字还是让诡夻咽了下去,尬咳了两声,继续说正事。 “红书馆好多禁书,你知道吧?” 怜翩点头。 “知道为什么被禁吗?” “邪物?” 诡夻一个撇嘴,顺了顺自己脑后砂金色的头发。 “拉倒吧!小说看多了你,还邪物……红书馆写的都是一个人的禁书,判官的。判官被流放到洋钱道,是因为他丢了因果簿。那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逆天改命,阴曹原来自己干不了的擦屁股活,都让判官用因果簿改了命。你想想这东西的能力,知道的人多了,肯定要偷啊!” 别说真的存在了,怜翩光听着诡夻说这事,自己都想拿一本。生在世间,谁没有个小恩小怨,要真的能拿来改命,那不得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那因果簿,要怎么用?” “还能怎么用,写什么成什么,比聚宝盆还好使。关键是空白的因果簿不认主,谁写谁成。哪像生死簿啊,只认判官的笔,判官写过的,就是存在于世的!” 青花化作一只小狐狸,藏在迷宫旁的石缝中,墓道里还回荡着二人的谈话声,等他们走远,青花自己悄悄地回了洋钱道的入口。 在温窈发现旧本的地方,又斜着插了一张卷起来的纸。青花打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被打了马赛克,只有卷头标题看得清。 “己亥猪年普通阴曹统一升天考试试题……” 应该跟答题卡是一套的,青花把卷子揣进兜里,又仔细在周围找了找,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然后他真的在角落处找到了一小罐2B铅。 “这什么东西?” 青花仔细看了看,轻轻晃了晃,还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他觉得有用,决定先收起来再说。正要收拾好了往回走,一个扭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多时的怜翩和诡夻。青花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完全没发现这里有人才对,怎么迟钝到这种程度,紧贴着自己他都没发现。 可仔细再看,怜翩和诡夻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他们只是看着青花,丝毫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好像……没真的看见他一样。 这都快脸贴脸了,怎么会没看见? 怜翩:“我怎么感觉这周围有人呢……” 诡夻:“巧辽我也有这个感觉。” 青花:真是巧了我也看见你们俩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直到怜翩伸手去摸青花,什么都没摸到。而青花却看见怜翩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穿了过去。 “奇怪,没有东西,怎么总觉得这里有人……” 青花小心的挪动一下,怜翩和诡夻也跟着挪动了一下。 “还会动!” 青花觉得有点诡异,赶紧贴着墙边溜,等气喘吁吁跑到自家哥哥面前,怜翩和诡夻也跟了过来。 “……” 青哲正在活动新的手指,显然不太好用,咔咔作响。听到青花的动静,抬起头,见他跑的焦急,到嘴边的问话还没等出来。怜翩和诡夻就冲进了视野中,他一把拽住青花,扯到身后,正要抬手反击,就被青花拽住了袖子。 “干……” “嘘……” 青花示意自家哥哥不要出声,用下巴指了指两个人。青哲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扭头间险些撞上了诡夻的脑门。 “嗯……怎么感觉还变多了?” “巧辽我也有这个感觉。” 青花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怜翩,伸出手去摸了摸,青哲看见青花的手臂直接穿过了怜翩,而怜翩丝毫感觉都没有。 青哲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拍了拍青花的肩膀,抱上温窈,起身前往下一处。 “找到什么了吗?” “哥你别说话……” “他们听不见的。” 青花扭头,发现两个人还跟着,可却是没什么反应,按说青哲的声音绝对不小,两个人这么阴魂不散的跟着,绝对听得见。 “哥,怎么回事啊?他们两个是鬼吗,刚刚站在我身后我都没发现。” “是异空间,咱们待的地方是一样的,但空间不同,如果你不看就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们不看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青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青哲的小眼神更崇拜了。 “哦对了哥,我找到了试题,还有一个2B。” “先收着吧,会有用的。” 青花听话,把东西收起来,看了看他哥刚刚断过的胳膊。 “疼吗?” 青哲的左小臂确实有些阴冷和麻木,不如自己的真胳膊好用,尽管从皮肉上看不出区别,但触觉上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暂时将就一下。 “不疼。” 前方光亮渐显,快到下一个甬道了。没等青哲说话,怜翩就扯着诡夻指着那点光亮,手指头直接查进了青哲的后背。 “你看,那个就是我跟你说的玉冠甬。” 青花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那牌子。 这牌子恢弘大气,比前两个甬道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牌匾用金丝楠木制成,底下拴着沉甸甸的金元宝,鎏金大字写了三个——锁棺甬。 兄弟二人走近,诡夻和怜翩也停住了脚步,看向近在咫尺的牌匾。 “这就是玉冠甬啊?” 青花又仔细抬头分辨了一下,晃着尾巴皱了皱眉头。 那分明是锁棺甬。 青哲不多停留,推门而入,青花的眼睛往身后那两个狗仔一样的黑白无常使者身上撇了撇,也跟着自家哥哥进去了。这门一关,怜翩和诡夻不自觉的对视一眼。 “好像……不见了。” 锁棺甬刚一进门,铺天盖地一片白色,适应了黑暗再来到这地方,还有些晃眼。青哲眯了眯眼睛,瞧见地上铺满了圆形方孔的白纸洋钱票,有个孩童走了过来,看了看青哲,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温窈。 “既已沉眠,便入口好棺吧!走的也体面!” 那孩童束着两个小包子头,样子可爱,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入棺是个喜事,并非憾事。身上的小黑肚兜坠了一圈白穗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寿”字,穿着小裤衩光着小脚丫,在青哲身侧来回晃悠。 “你是锁棺甬的使者?” “对呀,我叫‘终寿’是锁棺甬的使者,来接你们这位洋钱道行者入棺了!” 这入了棺材,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终寿光着小脚丫,跑到一口棺材前仔细瞧了瞧,感觉不好看,又换了个棺材伸手敲了敲,声音比上一口棺材闷不少,她突然小手一捂嘴,赶紧鞠了个躬。 “莫怪莫怪,打扰您休息了。” 原来棺材里不全是空的。 终寿看见青哲盯着自己,笑眯眯的答话。 “不入棺是去不了青天甬的,我也看得出二位并非重魂,那肯定是去青天甬寻些答案的,拖着时间不好,咱们快些上路吧。” 青哲才不管她催促,看了看那口非空的棺椁,抱着温窈的手更紧了。 “这里面的,是怎么回事?” “那是重魂,入棺后沉眠不醒的,直接就在这待着了。” “还有沉眠不醒的?” 终寿鼓着腮帮子,手指头点在粉嘟嘟的双唇上,思考了一会。 “是有的,但是他来了太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沉眠不醒,总之醒不醒的不重要,你们只要带来了洋钱道行者,就等于有了去青天甬的资格,快把她交给我吧,早些去青天甬,解决你们的正事。” 终寿笑的眼弯如月,水汪汪的,很是好看。 “这种女人,就不要管了吧,她的可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 ☆、2019-5-29 青天甬可以解答一切疑惑,温窈的存在确实会因此变得鸡肋。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温窈什么都不会,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至于和青丘山世代交好的关系,以及她能帮助大家消灭妖王的事,所有人心中都会对此有疑虑,所以不信任温窈是明摆着的。 青花知道自家哥哥对温窈的态度,看了看终寿已经推过来的一口空棺,不发表任何意见。青哲的目光停留在熟睡在他怀里的温窈,这女人坠的自己的断臂不太舒服。 终寿摸了摸那口棺材,喜爱到夸张的神色浮在脸上,露出靠后的几个牙,上面是如蛀虫一般的黑点。 “它可是个好孩子啊。” 棺材的颜色是地狱才有的黑,厚的像将里面的人永远隔绝人世一般。终寿敲了敲模板,发出很沉闷的“呜”声,不像木头应该有的声音,倒像是里面锁过什么冤鬼孤魂,被打扰之后出声表示抗议。 “放进来吧,算是过路费。” 不知道为什么,“过路费”三个字让青哲很自然的想到了通灵间的两个鬼童。他并不听话把温窈放进棺材,而是反过来问了终寿几句话。 “洋钱道行者是去往青天甬的过路费?” 终寿点头。“对呀,这是对重魂的考验,虽说你们不是重魂,但来了洋钱道得按规矩办事嘛。” “你在这多久了?” “想不起来了,很久了吧,但是遇上狐狸还是头一次呢,毕竟这是人间道。” 青哲在偌大如连天的锁棺甬看了看,瞧见远处两所小屋,那屋子实在是小,像两粒芝麻被扔在铺天盖地的洋钱票里。 “这里就你一个人?” 终寿眨了眨眼,倒是很有几丝灵气,也透露出几丝俏皮。 “不是啊,寿终也在,不过她在睡觉。” 真是巧了,通灵间的鬼童也是两个,看年纪和终寿也差不多大。青花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抖了抖尾巴,化成一只小狐狸,绕着终寿转了几圈。 说到底终寿也是魂魄,狐狸天生克这东西,就因为青花不会勾魂,所以他才学着用自己最可爱的那一面去软化敌人的防御心理。这一招说好也不好,坏在有人不上套,好在温窈也中招。 终寿看见小花狐狸,起了玩心,毕竟他和妹妹两个人在这这么久都没有其他玩伴,狐狸又这么可爱,一时间有点不想催促青哲走了。终寿蹲下摸了摸花狐狸的后背,顺滑的狐狸毛柔软而带着余温,那余温是阴曹地府没有的,这里的棺材没有这种手感。 “好可爱哇!” 眼见终寿上套,青哲偷偷把温窈放下,用大尾巴裹起来揉了揉,再收尾巴的时候,温窈已经消失不见了。青哲一翻手腕扯出来一只鬼,还没等鬼叫嚷,就被青哲一把敲晕,摁进棺材。巨大的棺材板被青哲单手提起盖上,狂风掀的地面上的洋钱票四散而飞。等终寿吓得扭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青哲无事发生一般的掸了掸手。 “已经扔进去了。” 终寿赶紧起身去看棺材,敲了敲,那沉闷的声音确实是有鬼魂在的,这点做不了假,骗不了终寿的耳朵。但他还是拧着眉毛叉起腰,嘟了嘟嘴。 “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啊,合棺都不跟我说一声。” 青哲低头,微微颔首,很是客气的样子。 “是我自作主张了,只是青哲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我又急于去青天甬求答,再劳烦您不好。” 青花看见嫂子不在了,自家哥哥还真扔了鬼魂进去,一脸不可思议。终寿没见洋钱道行者入棺,心里不踏实,可狐狸也没有本事凭空造魂出来,小狐狸又这么惊慌失措不敢相信的样子,单纯的孩子就真信了青哲的邪。 “好吧好吧,入棺即安眠,锁棺锁棺,我也不能开馆再验,料你也没有凭空造魂的本事……”终寿敲了敲棺材,确保无误,给青花和青哲放行。小手跟青花挥的起劲,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再来呀!”喊完发现不对,这地方是地狱,怎么能诅咒人家下地狱呢?他赶紧摆手,急的小脸都红了。 青花看着终寿,四条小腿顿了顿,那铺天盖地的白里点着一笔黑,像迷途的孤鸟。终寿拽着自己衣服上的穗子,目送两位离开,他们越走越远,似乎去了天边。狂风一起再一平,终寿知道他们已经离开锁棺甬了。 终寿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兜,跑到房间里,整洁干净的床铺上铺着一块和肚兜等大的布料,是白色的,上面写着“终”字。他把身上那个黑色的肚兜换下来,换上白色的肚兜,将头发盘成一个抓角,束在脑后,推开房门又去了旁边那间屋子。 “懒虫哥哥该吃饭啦!” 屋里没有人,只有两个空碗。终寿笑眯眯的把对面的凳子拉开,然后自己再绕过来坐下。两条藕节小腿悠悠达达的,看起来很是开心。 “哥哥你听我说啊,咱们这里来客人啦,刚刚有个小狐狸……” - 青花惊慌失措的小眼神一直摆到离开锁棺甬,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青花舔了舔前爪,擦了擦脸,一扫坏情绪,活力做自己。 “你可真会骗人,差点把我都骗了。” 青花嘿嘿一笑,抖抖尾巴,恢复人形。 “身为狐狸,不会勾魂,就要会演戏。话说,哥你从哪里找的鬼魂啊?” “是害死温窈的两个人。” “那……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手臂,用这两个鬼魂不好吗?” 青哲把温窈放了出来,让她靠在墙边休息一下。看着青花,挑起他一缕青花火红的发,在玉簪般的指尖上饶了两圈。 “吃饭七分饱,我要放鬼魂出来,你觉得你会变成什么样?” 青花被这样一提醒,满脑子都是那个屁股底下扎凳子的胖肉坨。确实因为有哥哥的气味,他才能更好的抑制食欲,一旦肆无忌惮的吃下去,自己变成什么样可就不一定了。 青哲照常去洋钱道入口寻找线索,回来之后却发现温窈醒了,脸色不太好看。温窈见青哲回来,手里拿着一串贴纸,上面有三个人的名字和对应的条形码。 就和大考的时候那种机器读取的答题卡一样,开考前老师会拿着这东西一个一个的发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温窈觉得这个情景有些眼熟。 青雅是不是跟青哲和青花说过这种贴纸? 可自己明明没有写过这种东西,难道是做梦了? “醒了?” 温窈在青哲的问讯声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与其说是醒了,不如说自己除了不能控制言行举止,其他一切都知道。自己的命就捏在青哲手里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害自己或者抛弃自己。青哲断臂的事,她应该跟青哲道一声谢。 青天甬近在咫尺了,从自己不能控制身体之后,温窈就更加在意青哲想去青天甬寻求的答案,以及为什么他说青雅的消失和他脱不了干系。还有青哲这个小狐媚子,居然瞒着自己有备而来。她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相比青哲的隐瞒,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祸害青丘山的大恶人。青哲所做的这些完全称不上过分。 是什么东西,让青哲连青花都不告诉? 青花觉得嫂子的神情有点奇怪,看向自家哥哥的眼神也不太对。温窈休息片刻之后,稳了稳情绪,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如果青天甬可以解答一切疑惑,那妖王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三人整顿收拾好,前往最后一个甬道。 青天甬与任何甬道都不同,他们只是逐渐发现路旁的墓道越发透明,颜色浅淡,没多一会儿便扩开了宽度。甬道不再像甬道,脚下踩浮云,身在天空中。再走了百米,温窈瞧见前方一座小屋,推门而入,却来到了一座办公大楼。 这座楼就是很现代化的写字楼,整栋大楼可比开门看的那个小屋子壮观多了,观光楼梯类似液压的设计,透明玻璃,没有缆线就能直上直下。就是楼层太高,办公区太大,显得人更加稀少。前台接应人员趴在桌上犯困,温窈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赶紧看了看身上的寿衣才醒过味来,明白自己还在阴曹地府。 青哲和青花没来过这种地方,温窈倒是挺熟悉这个流程的,既然没人接待,只好自己去问。前台睡的那叫一个香,眼镜歪在脸上,办公文件早就染了大片碳素笔的黑水。口水印都干涸在了脸上,嘴唇也有些像走过撒哈拉大沙漠的逃荒者。温窈不确定这人到底活不活着,但想到这里是阴曹,都是鬼魂,应该不存在这种问题,就大胆的伸手上去轻晃了晃前台的肩膀。 “请问,这是青天甬吗?” 前台被温窈晃了起来,贴在脸上的A4纸整个被她粘了起来。这猛地起身之后赶紧挂好自己的眼镜,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等看见这位身着寿衣的女子,竟然比看见神仙还惊讶。 “洋钱道行者?还是活的!?” ☆、2019-5-30 活着的洋钱道行者简直比神仙还难遇,这是前台所认知的常识。可仔细去瞧那两个站在几步外的美男,前台抬着眼镜眯眼一看,发现竟然是狐妖。 “怪了怪了,洋钱道行者活着来了青天甬也就算了,怎么这人间道还来了俩狐妖呢。” 她忙着翻找文件,又是一片混乱,前台办公桌如此脸面的地方弄得一团乱麻,居然也没人管。前台见温窈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您别见怪,我们这基本没业务,您看这个大楼,根本没人,想过那三个甬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且您……是祭品啊,按说是不该出来的。但是吧……” 前台小姐的鼻梁不高,眼睛又忒厚,总往下滑,只好又推了推。 “但是非人类就另当别论了,您稍等,我得叫使者过来亲自接待您,这情况太特殊。” 温窈跟人家道了声谢,就听她拨使者的电话,可这位使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太过清闲,跟前台一样睡死过去,还是有事在忙,无暇顾及。直到第三通电话,温窈这才听见电话那边不再是“嘟嘟”声。 电话那头的男音很好听,是睡醒之后的松懒声,夹杂了两丝鼻音和暗哑,显然在偷懒。 “有事吗?” “使者,是这样的,我们前台这……来了一位行者。” “行者,什么行者?” “就是祭品。” “哦。” 良久之后没再回话,前台看了看电话,又“喂?”了一声,生怕使者再睡过去。 “那个,您看您这,怎么安排一下。” 使者显然还在犯困,脑子根本就没在这儿,等前台都问完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温窈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增大。 “等会,你说什么,祭品来了青天甬?” “是的。” “开玩笑,别是睡迷糊了,看见穿了个白衣服的就当成祭品了。” 前台拖着眼镜仔细看了看温窈,生怕搞错似的,可她左瞧右瞧,最终还是敲定了温窈是祭品。 “行者,她是和两个狐狸一起来的,成精的那种……”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回音,在温窈都觉得周围安静到尴尬的时候,她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了。 “行了我知道了,把门卡给他们,让他们上来考试。” 前台麻利的拿了三张门卡,掸了掸上面尘封的灰,递给温窈和后面两个美男。三人被前台领着去了直梯,一路而上,去了三十九楼。 三十九楼的楼层虽然算不上多,但每一层的间隔却很大。温窈以为只有大厅一层会有五六米那么高,然而事实上她坐上直梯,发现每一层都那么高。装潢算不上讲究,但十分的干净整洁,看起来很舒服。直梯另一侧就是空中,相比青哲带自己遨游的青丘山云顶还是差了太远,温窈想起青哲带自己乘风跑妖山的事,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而青哲一直盯着温窈,视线就没移开过,等温窈跟自己对上眼,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有点心虚,把脑袋别了过去。 “你看我干什么?” “我没看。” 温窈嘴上没跟青哲抬杠,但是她撇了撇嘴,青哲听见温窈的心声了。 口不对心的大猪蹄子。 青花倒是一路出奇的安静,盯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十九楼到了,前台把三位引进走廊,推开两扇白色的大门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身离开。 又是一个和外面这种办公区域完全不搭的地方,不过温窈不觉得这个场景陌生,毕竟现代人都是考试考过来的,温窈在学校混了五分之一个人生。这整齐摆放的桌子椅子,上边还对应的都贴着号码,桌斗朝前放着,防止有人在下边搞小动作。 这地方……让温窈瞬间回到了考场。 他们三个应该不都是进去考试的,毕竟答题卡只有一张,卷子也只有一份。想起那张卷子,温窈建议青哲和青花把卷子打开看看,瞧瞧上边的题目能不能看了。 青花不知道温窈在昏睡期间意识是清醒的,之前跟哥哥说了关于她的事还有怜翩的事,这些坏水想法这下都让温窈听见了,有些窘迫。他慢吞吞的把卷子拿出来之后,递给温窈,不敢对她的眼睛。 温窈知道青花是什么意思,其实她也没想着怪青花,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青花也是为了青哲,绝对算不上过分。青花的本性坏不坏,她这个当作者的很清楚。 身后响起了皮鞋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温窈也不懂欣赏皮鞋,反正挺好听的,应该是好鞋。 那男人穿着皮鞋来,上身却套了个睡衣,搭配说不出的怪异。起先听见说话声音好听的要命,现在看见本人却有些失落。 不符合声音年龄的中年大叔,留着山羊胡子,挺普通的一个人。而且面对这身混搭,温窈有点跳戏。他还不如穿一身睡衣,然后脚底下踩个人字拖踏拉板,或者地毯鞋都行。皮鞋上也有点土,不知道放了多久不擦了,皮质也不好,受了主人冷宫待遇似的。温窈还是觉得像黑无常那样的男人,更惹女孩子喜欢。 青哲穿西装是什么样的……长发西装,带感,短头发也行。 温窈小眼神撇了撇青哲,好巧不巧俩人眼神又撞在一起,很默契的互相别过头去。 总看我干什么? 她怎么又发现了? 来人清了清嗓子,做了下自我介绍。 “我是青天甬的使者,你们可以叫我青天使,也可以叫我转轮灯,各位来青天甬一路辛苦了,既然来这,也拿到答题卡和卷子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测试。” 转轮灯举起胳膊抖了抖袖子,把手表从睡衣里抖了出来。 “现在是五点三十三分,五点四十开考,六点四十收卷,你们谁来考。” 温窈是觉得青哲可能不会涂答题卡,但是……青雅好像教过他吧。这想法刚从脑子里游过去,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些没写过的事情,温窈怎么总觉得发生过。那时候在墓道里,青哲和青花也确实说过青雅画答题卡的事。 一个架空历史题材的脑洞,怎么可能会写这种现代化考试的答题卡的问题呢?温窈真是搞不懂。 青花和青哲对视了一眼,他俩显然也不知道应该谁去考。洋钱道行者是没有考试资格的,温窈只好坐在一旁等待。其实没了温窈,兄弟俩谁考试都一样,转轮灯盯着青哲,突然窜过来点了一下他的眉心,皱起了眉毛。 “你问题很大啊……” 青哲不知道这句问题很大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被转轮灯夺过了试卷,拿在手里像甩体温计一样的甩了两下,指尖橘红色的火光一闪,割下了青哲一小缕头发,在掌中化作灰烬,洒在试卷上。 姿势很随意,就像出锅之前的鸡蛋撒盐一样,他把试卷又塞给青哲。 “你去考,剩下的二位在这等一会吧,很快的,另外你们的条形码一会还有用,不要丢掉,除了里面这位考完试可以直接离开,你们还要凭借条形码证明身份再走。” 转轮灯说着拽上青哲,不由别人分说的进了那间巨大的教室,关上房门。温窈和青花并排坐在小椅子上,乖巧的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二人尴尬的坐在一起,听着外面的指针滴答,一秒一秒走过。 一阵熟悉的广播声响了起来,机械化的女音,宣读考试规则。 【己亥猪年阴曹地府统一考试,现在开始。开考期间请认真答卷,本场考试题目为——青天甬守则,通过考试后请在答题卡上按压手印并签字确认遵守规则,转轮灯才能为您解答疑惑。 规定题目二十个,错一不过。每个题目会有一个答案选项正确,请将正确选项涂在答题卡上,考试完毕后请将答题卡放入转轮灯。 青天甬守则考试通过后将进入答疑阶段,在此期间问题不得超过十个,转轮灯将消耗积蓄修为您解答,请您耐心配合,问题越大,消耗越多。如转轮灯报废,则此问题作废。 鲜血禁止沾染到青天甬的任何东西,个人恩怨请私下解决。】 转轮灯听完准则播报,不以为然的坐在讲台前的凳子上,修剪了一下手指甲。 “这个考试说白了就是类似弹幕礼仪考试那种,问题挺白痴的,三观正就能过。其实算是个合同,你遵守就行了。” 转轮灯指了指自己的脑壳。 “答题卡放我脑子里,我会读取正确答案,通过之后我会为你解答疑惑,报废这种事不存在的,我在这闲了几万年了,够得上你消耗。仇人家住哪,你来生干什么能发财,我都能告诉你。” 青哲有礼点头,坐下答题。 青花和温窈在外面听见最后一条,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 怎么考试还能见血,难道题太难? 青花看见温窈的眼睛圆溜溜的盯着自己,嫂子长得是不好看,但是那双黑珍珠坦诚的像要逼他这个小叔子裸.奔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窈的眼神变得有威慑力了,后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挺直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嫂子你都听到了什么啊?” “你指什么?” 青花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青花的肤色偏粉,和青哲那种如玉的肤色不同,皮肤也更有光泽感一些,总是水嫩嫩的,他这一捏,像要掐出水来一般。 “就是,从玉冠甬开始,嫂子是不是意识很清醒,只是身体不受控制,我和我哥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吗……?” 青花这个样子实在是像个小孩,温窈虽然从年龄上不比青花大,但青花一直被青哲保护的太好,外面的人心复杂,青花不笨但也足够单纯,温窈知道他这是在意那件事。 “你怕我听到你说,要拿怜翩做交换的事?” ☆、2019-5-31 青花眼神不知所措的四处飘荡,身后的尾巴也不自觉的虚晃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哥他……” “青花,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了狐帝吗?” 青花看着温窈,琥珀色的眼睛被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耀的越发像宝石了。 “你想做狐帝吗?” “我想,但是也是为了我哥,青丘山狐帝的位置并不好做,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哥很可怜,他一个人要背负那么多东西,可我帮不上忙。” 温窈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理解到母亲看待自家傻儿子的心境。 “青花,你并不傻,其实你比你哥聪明,但你始终都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而已,你的实力好像不太对吧,我……所了解到的,你不应该是这样。” “我丢了两尾,为了让我哥学会治愈术,我现在的实力只是原来的七分之二而已,我注定只能做个废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花和温窈在外面聊了很多,青丘山的改变,鬼童的代价,以及青哲的狐媚术失控的缘由。温窈隐约觉得最近两年出现通灵间总和自己有关系,可是最近两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呢?只是大学毕业出来之后找工作一直不顺心罢了,别的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可自己不在那天晚上青丘山遭遇大火,倒是出乎温窈的意料。 青哲不是很有把握的回去了吗,怎么自己死的那天,青丘山的损失会惨重至此?还有青哲的狐媚术,这种发展到变态趋势的原因,温窈都好好问了问青花。 “我哥的狐媚术是可以勾自己的魂魄的,这和通灵间有关。” “具体一点,是怎么回事?” “行走通灵间,要的是鲜血和肉身,通灵间的那个布偶,就是我哥跟嫂子你说过的那个,每次都会从我哥身上取走些什么,他怕您害怕,都是等您熟睡之后再带过来的。 通灵间的路费有时候要的多,就几乎是连着命一起要的。我哥就算打得过他们,也不能自己穿越通灵间来到异界寻找嫂子,所以我们狐族的人始终没有跟通灵间的人闹翻,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嫂子留在青丘山。 我哥他是让布偶害死太多次了,又用自己的狐媚术强行留住魂魄,时间稍长,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哥他很宠孩子们,但从狐媚术失控之后,眠林出了意外,我哥自此为了狐族再做什么都成了理所当然,就当是赎罪。” 青花仔细一想,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挺自私的人。 “狐族损失最惨重的那天,我的占卜出了错,可能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如果可以的话,等我哥回去,我再用两条尾巴跟鬼童作交换,把御土术也给我哥,这样他一个人虽然辛苦一点,但是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害他了。” 温窈脑子里“哄”的炸出一个不好的想法。 当初自己是怎么设计这两兄弟来着? 青花,青哲,名字似乎是有含义的。哲花,折花,对了,温窈是想写死青花的,而且青花的死和青哲脱不了干系。温窈的脑仁有些疼,她确实没有落笔,但是自己设定就是如此,本来是青花不敢看温窈,但现在完全反了过来。 温窈的身上又冷又麻,直冒虚汗。 不落笔的,没有写在本子上的,还会真的出现吗?她现在知道自己写断了青哲的尾巴之后,已经见到过是什么样了,如果青花死了,那自己岂不是变成了杀人凶手? “青花,其实我……” 温窈话未说完,身侧的门内“碰”的一声,像开了滚锅爆米花的声音。青花怕出意外,三两步奔过去把门打开。就看见转轮灯盘腿坐在讲台上,顶着一颗爆炸头看着青哲,青哲也一脸茫然的盯着转轮灯。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能解答吗?” “谁知道你要问地府机密?” 转轮灯作难的挠了挠头,从蓬乱的发丝里又飘出来两缕青烟。 “通灵间说你能解答任何事情。” “不要命了确实能解答,四甬洋钱道是和阴曹挂钩,但我们也是竞争关系,孤魂烂鬼都往我们这扔,毕竟这就是顶层地狱了。 跟你说这话的不是什么好人吧,而且几千年以前我的配置就改了,要不上边阴曹有什么事,都跑我这来问,我们洋钱道还有没有鬼权了?” 青哲看着手里的九张答案,知道最后这个问题已经报废。 温窈和青花在门口摞了俩人头,等考试宣布结束之后,看着青哲颇有礼貌的跟转轮灯道了声多谢,转轮灯摆了摆手,捋了捋自己爆炸的头发。 青哲走过来,看着比自己矮一头都多的温窈,语气冷如高山积雪,就算是初次见面,他看不起温窈,都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温窈说过话。青花不知道哥哥去考个试怎么出来就和嫂子针锋相对了,张嘴刚要问话,就让青哲一口把嘴边的话吼了回去。 “不说话能憋死你吗?” 青花低头,往后退了两步。青哲冷着一张脸又看向温窈。 “这是答案,温窈大人,您自己好好看一眼吧。” 温窈赶紧打开试卷,看了看题目。 一:【妖王为什么存在?答案——因为是温窈写的,她想祸害青丘山。】 二:【通灵间的鬼童为什么出现?答案——因为温窈的戾气积累,达成通灵间开放成就。】 三:【青雅消失去了哪里?答案——异界人间。】 四:【青丘狐族的存在意义?答案——没有意义,狐族是放养的家畜。】 五:【消灭妖王的办法?答案——温窈的一念之间。】 六:【青丘山为什么忽而往东忽而在西?答案——因为温窈的疏忽。】 七:【幼崽要怎么才能救回?答案——幼崽已经全灭,再无可能救回。】 八:【温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答案——祸害青丘山的瘟神。】 九:【温窈为什么要祸害青丘山 ?答案——泄愤。】 第十张纸很破,像用火撩烧过的,温窈仔仔细细才能看清上面模糊的几个字,拼起来的大概意思是——温窈身在异界,是如何祸害青丘山的? 其实最后这个问题才是关键,但转轮灯并没打算说出来。 这些回答,有些温窈没有看明白,但看明白的东西回答的确实不错。可这些答案分明就是很肤浅的回答而已,虽然真实,但扭曲了根本,青哲他并不明白所有的事情另有隐情。 温窈叹了口气。 “青哲,其实我……” “我确实需要你一个回答,与青丘狐族世代交好的温窈大人,为什么要处处跟狐族过不去。” 转轮灯从讲台上走过来,头发上还顶着鸡窝,似乎早料到了眼前的一幕,也不多问,提醒了一下注意考试秩序,一切恩怨出去之后再做抉择。 青花更加相信自己的幻形术,温窈的幻形是美丽善良而单纯的,就像青雅大人,他并不觉得温窈是那种邪佞的人,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想哥哥犯错。 “哥,嫂子……” “她不是你嫂子,不许再用这个称呼。” 温窈有一句“吃柠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她从来没觉得这个狐狸精这么让人火大,青哲在这方面确实比青花差远了。青哲就是责任心太重,而且宁杀错不放过,所以总是在这种事上出奇的固执。 “我在异界,我这不和通灵间相连,青哲,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把手伸那么长去残害你们这群狐狸精的?” “那我现在问,你说吧,我听着。” 温窈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群大活人,带着体温的,温窈说出来如果兄弟俩原地消失,她这辈子都得自责。一边骂着为这事不值当的,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能说,温窈觉得自己还是留在阴曹比较好,管它千斤石万斤石的,活的痛快不分阴间阳间。 墙体上的钟表有些吵,三个人气氛僵持的出了青天甬。青哲一路跟在后面,也听不见温窈的心声。 “你找我还有事吗?” “有事,青丘山还要你来解决妖王一事,所以,你得跟我回去。” 温窈很想理直气壮的告诉青哲:“老娘不回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写小说的写纯虐的还少吗,不就是因为她用了个破本吗?写小说的太监的还少吗,你就非得他妈把我扛起来扔进我作死挖的深坑?” 可表面上的温窈点了点头,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三人走回熟悉的墓道,怜翩和诡夻的空间终于和几个人重合了起来。不过从大老远就看见的这股寒气,还有从温窈身上散发出的怒火,冰火交融,怜翩觉得事情不简单,就没动。倒是温窈看见怜翩,主动打了个生无可恋的招呼。 “还蹲点呢,辛苦你了。” 怜翩没应声,翻着眼珠子看了看青哲和青花,尤其青花,多看了好几眼。那头火红色的头发永远看不腻似的。青哲瞧见怜翩看青花了,以为青花又在用媚术,可青花现在哪有心情祸害怜翩?打蔫的微低着脑袋自己想事呢。 ☆、2019-6-01 温窈长叹一口气,捋了捋思路。 就像怜翩说的,她会永远留在阴曹地府,逐渐变成千斤石。说起千斤石的样子,好像是皮肤青紫,拥有实体的冤魂。听青花描述通灵间的两个鬼童,温窈怀疑那两个鬼童就是阴曹地府的千斤石。 至于鬼童怎么去的通灵间,温窈就不清楚了。 既然自己不能投胎,青哲又说过带自己回去,肉身还留在青丘山,保护完好。所以还阳这事比较重要。可自己这点本事跟青哲叫板是不可能的,所以跟他回到青丘是上选也不是上选。如果想让青哲跟自己平等谈话,就要拿出些诚意来给他看。 温窈无心之举害了人家一大家子,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温窈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错。 青花跟自己说通灵间的鬼童手里有很多那种因果簿一样墨绿色的本,如果大胆猜测一下,鬼童是千斤石,和阴曹地府有关,而因果簿和鬼童有关,那鬼童手里的本子很可能就和阴曹地府有关。 “那种墨绿色,又很像霉寄虫的颜色,我的本子碎渣里提取出来的就是霉寄虫啊,难道我的本真是改版的因果簿吗?” 因果簿,判官说过——生死簿下录生死,因果簿下成因果。按理来说因果簿和生死簿都应该是判官保管的,去了通灵间,到了万恶的千斤石手里,温窈能想到的就是。 判官失职,因果簿被盗了。 哎呀……麻烦,想给青哲个大礼好自己脱身,又得牵扯到判官身上,现在主要是不知道自己手上的本到底是什么,如果敲定是因果簿,再仔细询问因果簿的用途,真如自己所料的话,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温窈被这些事情搅的头晕,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在跟青哲吵架,要不是怜翩站在他们面前打了一记引魂震,自己倒在地上,青哲还往旁边让了让,她真不记得自己跟这个小狐媚子有过节了。 怜翩本来是想引起众人注意,谁知道那会拼死拼活要保护自己女人的狐狸精,看见温窈摔了还躲去一旁,不由得心里暗骂狐狸精就是没好东西。 “喂,跟我回去吧,该交差了。” 温窈甩甩脑袋,看着怜翩的视线有些虚晃。 “怜翩少爷,你现在把我剐了,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我已经不是重点保护对象了,所以咱们有事说事,你别总是震我,我吃不消。” 怜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温窈坐在地上晕的起不来,这俩男人也不扶一下,尤其她丈夫,一看那张冷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好自己震晕了人还要自己去把人家扶起来。 本来说是带着几个人出去的,但是诡夻说判官在迷宫入口等着呢,脸色不太好,出去就得对上脸,黑白无常使者好说,就是怜翩要解释一下自己出去又进来干什么了,盼着判官别问。温窈一听判官在,拍了拍寿衣上的土,要求去见判官一面,她有话要听判官的解释。 “你还去?判官对你们印象可不太好。” “我命都没了,还怕别人对我印象不好?” 怜翩瞥了她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窈回头看了看狐狸精。 青花晃着尾巴,瞧见温窈扭头,又转着眼珠子看了看青哲。 “跟我去吗?” 青哲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了过去。 “不用多想,鬼童说你有用,妖王的事情还得你来解决。” “所以我还不能死,得跟你回青丘,是吧?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怜翩和诡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两口子吵架应该挺常见的,青花晃着大尾巴小心跟在后头,揉了揉太阳穴。 老远就看见那个身穿竹叶白衣的翩翩公子——判官大人。黑毛怪物看见判官穿白衣服,死都不靠近,跟条哈士奇似的上蹿下跳,体型也缩小了不少。判官追着黑毛满世界跑,一口一个“墨墨啊,墨墨啊”的叫。好不容易瞧见温窈过来,这才惊慌失措的认了个错。 “淑者勿怪,言行轻燥,是下官失礼。” 温窈赶紧摆手,生怕他头都没抬起来就抄家伙开打。 “那个,判官大人,小女……” 温窈话没说完,判官就掏出腰间的玉骨扇,麻利的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化作一只漆黑的毛笔,拿着在墨墨的大毛上蹭了蹭,一个蹬腿瞬间窜到青哲面前。 青哲心里不痛快,但被黑无常砍了尾巴尖,实力大减,用阴阳术肯定吃亏,只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狐媚术。他是不太愿意对着男人用这种术法的,但判官是鬼魂,也就这东西能勉强跟判官交个平手。 “哎……你们这样让我怎么问话啊!” 俩人打的火花霹雳带闪电,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就爱玩阴的。打不过判官就照着墨墨下手,认准了判官穿白衣服墨墨不肯弄脏,青哲捆了毛球就往判官身上扔。判官又要顾着墨墨,又要阻止青哲的狐媚术让自己眼花,一时间应对起来有些吃力。 青花看了看这局面,也想上手掺和,被温窈一把拽住。 “小祖宗你可别添乱了,快想办法让你哥哥停下来。” 怜翩和诡夻可看了热闹,其实两边都不太好帮,怜翩是肯定不会帮狐狸的。但是俩人都清楚判官是个罪臣,眼看着墨墨被踢皮球一样的扔过来扔过去,墓道里回荡的全是它的哀嚎。可是墨墨就是不肯变大,它怕弄脏判官的衣服。 俩人打累了,四个人也蹲在墙根,托着腮帮子看累了。判官觉得对付青哲算不上太难,可是这小狐狸精专克他就算了,人形这身切换的这叫一个快,刚还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瞬间就缩的比小腿还矮,一个眨眼就窜个没影。 “异界妖物,怎能生在此世?下官已给足汝之颜面,无用功休得多做。” “因果簿可是你写的?” 这话戳了判官的脊梁骨,怜翩和诡夻都知道判官还因为这件事来了洋钱道,他本来是在阎罗王底下的第一大将,现在掉的比黑白无常等级都低了。 “……正是。” 青哲拿出藏在衣襟里的那本画着布偶的书,扔到判官怀里。 “这布偶,我见过,本子上的字迹也是你的,我需要解释。” 判官翻开书页,将其中一张撕下,所有的字体开始重新排版笔画,温窈逐渐从中看到了不属于判官的笔画出现在这个本上,慢慢的,好看的字迹褪去。温窈抬眼再瞧,就看见那小学二年级水平的线条趴在了上头。 “字迹属下官,但故事非属下官。说来惭愧,因果簿为下官丢失,此乃重罪,下官也因此被贬于洋钱道。下官以自己笔迹覆盖其上,本想逆转命运,却也无力回天。残渣聚集于洋钱道,还是下官捡回拼凑完整的。” 温窈突然想到认主的事情,自己的本子就是认了主,也就是说故事线已经定下来了,不能更改了。她细细想了想,问:“那这布偶写在上头,就会出现?” 判官点头。 温窈的脑子“嗡”的一下。 “因果簿都有什么样的封皮,封皮是不是用霉寄虫做的?” 判官惊讶于一个凡人知道这早就隐藏多年的地府秘密,点了点头。 “封皮都是这种,可淑者怎知霉寄虫一事?” 温窈感觉自己身上在冒冷汗,如果都是霉寄虫,那自己在屋子里放了这么久的本子来自阴曹地府,想想都后怕。现在唯一对不上号的,岂不是只有封皮了? “判官大人,我能不能问一问,因果簿到底是做什么的?” 判官张了张嘴,不太愿意说,但自己要收拾青哲和青花,温窈这点知情权是应该有的。 “因果簿与生死簿都曾为下官所管,因果簿其霉寄虫滴血认主,附于宿主灵魂之上,所写命运即一直跟随宿主,直至事情解决或完成。地府曾重魂颇多,千斤石实乃地府一大棘手存在,下官因此制成因果簿逆天改命,却也遭此报应。凡因果簿所写,均成事实,不可磨灭。” 青哲断了的线索终于在脑内重连,颈椎生了锈一般的转动两下,看向温窈的眼神说不清的复杂。 温窈知道青哲想到什么了,她赶紧窜起来拽住判官,凑过去小声问了两句。 “如果书中人知道自己是书中人,那他们……会不会消失?” “知道不足以消失,如淑者身死,灵魂转世,书则与人断连,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温窈长出了一口气,一扭头,正好撞在青哲怀里。青哲的眉毛拧的比白无常的眉毛还像刀子,竟比起初还要生气。 “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男女授受不亲,注意保持距离。” 温窈现在对青哲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差,以前总觉得青花小孩子气,现如今看来,青哲也根本强不到哪里去。 青哲的眼神有些散涣,那桃花聚集的眼睛中,万般风情一夜枯萎,仿佛褪了颜色。 “青丘山,是你创造的假世界吗?” ☆、2019-6-02 青丘山的存在有太多不合理之处,他早就怀疑过。但这是狐族妖物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人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呆了上千年,要怎么去接受自己的一切都是被写成书安排在假想世界中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温窈知道一切都被戳破了,既然青哲不会消失,还不如将一切全盘托出。 “说了怕你消失,你的存在,青花的存在,整个青丘山的存在,确实都是我的假想,是我写在书上的脑洞,妖王也好,青丘狐族的灾难也好,那种……家畜答案也好,确实,都是我安排的。” “你说谎。” “是实话。” 墓道里的时间像定格了一样,寂静到吓人,就连纸扎都选择避而不见,它们也不愿意去汤这浑水似的。 青哲想问的很多,比如为什么温窈要写这些残害狐族的事情?眼下温窈应该也是刚刚知道自己手里的就是因果簿,应该是不知道写上去的东西就会成真。 但如果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温窈死掉的那一晚,青丘狐族的三生火和眠林被妖王洗劫的事,又是谁续写的? “对不起,我温窈是个没本事的人,受不起打击经不起折磨,人生在世都是这样,适者生存。而我只会选择自杀去逃避,我所有对社会和对自己的不满,都发泄在了你们身上,所以青丘山受虐是没有意义的,单纯是我个人发泄。 那个本……是我在小商品买到的,我不知道那上面有霉寄虫,可以改命。如果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我不会残害你们,对不起。” 温窈深深鞠了一躬,对青哲,对青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总之如果有人对她说——你的命运是我写的,你经历苦难是应该的。温窈可以接受,她相信命运。但如果有人还对她说——你的结局就是死亡,而且死的没有意义。那温窈不能接受,完全不能。 青花一双好看的琥珀眸子垂了下去,尾巴也很少见的不再摆动,他开始怀疑和思考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青哲想继续问话的双唇也有些麻,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温窈鞠躬鞠到自己后背都酸痛了,才起身。判官吸了口冷气,忽而发出疑问。 “非也非也,事情非淑者所想之简单啊!只是淑者这因果簿的残本,下官未曾拿到手,不知去了何方,现如今之事已发生,应续写才是,淑者之因果与灵魂已成一体,来阴曹之时应有黑白无常洗去。既然残渣已除,怎地……这因果簿还是未能出现在下官手中?” “残渣在白无常手里,他没有还给我,他说我的霉寄虫用洗讳池都洗不死。我也不太清楚霉寄虫是不是入了洗讳池就能死掉,但从我灵魂中提取出来的霉寄虫还是活的,还会认主。” 判官修长好看的手指结攥的更加发白了,温窈能听到在判官手中的毛笔“咯咯”作响,对判官的虐待表示抗议。 “霉寄虫不死……残本确实不至洋钱道,不至下官手中……” 温窈从衣袖口袋中把青哲问的那几个问题拿了出来,递给判官。判官接过后逐字逐句的观看,每张纸寥寥数笔,也要盯上二十分钟。 温窈一边等待,一边思考。 第一点:封皮对不上。 第二点:布偶还存在,说明主人还没死,不知主人是谁,如果能见上一面或许可以商量对策。 “哎……” 判官又摞好那几张纸,叹了口气,交给温窈。 “淑者所用因果簿非下官所制啊,这洗讳池都洗不死的霉寄虫,已然不是普通霉寄虫了。” 温窈想起那虫子的样子现在还反胃,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回应一下判官,仔细搜索记忆,说白无常给自己洗出来的虫子看过图片了,就是什么样什么样的。判官摇头,否定了温窈的话。 “霉寄虫子虫和母虫外貌相同,并无差异。下官当初愿培育母虫,但阎罗王不准,淑者给下官的转轮灯答案,下官看后此刻已略有头绪。下官断定,淑者手中的确实是因果簿,且非普通因果簿,而是母虫因果簿。” 诡夻许久没出声,现在才一拍大腿,窜起来喊了一嗓子,好在没用十六道弯的方言。 “母虫是受作者心境影响的,故事会有变动,并且作者的存在应该是书中的一员!也就是说,作者现实世界和书中是两个角色一个人,不解决主线,你这辈子都投不了胎啊!母虫所用的霉寄虫创造的人物也不会比真人差,他们自己有思想的绝对不死按照你的意思来,不好管啊,哎呀你摊上大事儿喽!” 怎么什么都跟投不了胎挂钩,自己给青哲喂血也不能投胎,现在不解决主线也不投胎。 怜翩还蹲在那,火上浇油了一番。 “她给狐狸喂血了,等着变千斤石呢,解决主线也投不了胎……只能让她回到阳间先去解决她的事情。反正她这辈子都不能转世轮回了。对狐狸来说倒是正好,温窈不能投胎,他们这个异界就会永远存在下去。” 青花听完突然打了个激灵。 “嫂……温窈大人的心脏用替儡珠换了,起码她的肉身已经死不了了……” 墓室里又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默不出声。 这个温窈是个神仙吧? 运气这么好? 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肉身没死回到阳间那就和没来过阴曹一样啊。 投不投胎的根本没关系好吧? 人家根本不在意好吧! 反正都长命万岁了…… 温窈可能还没回过味来,她不知道替儡珠是什么,但这里的人都知道。 这事关乎青哲,他干咳了两声,打破众人快溢满整个墓道的羡慕嫉妒恨之意。判官这才晃晃脑袋,回了回神,他觉得温窈简直就是欧皇,刺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淑者,母虫并非下官管辖范围内,您还是得带着二位前往阴曹,请阎罗王定夺。” 判官是不想管这事的,现在还不够惨?母虫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那是想不开。 温窈倒是挺吃惊的,她本来还打算将一切联系起来,让判官找回因果簿,然后卖自己个人情,把青花青哲的名字写到生死簿上去,成为真正存在于世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眼下事情明显好解决多了。 怜翩用引魂幡敲了敲墙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这事情还得等阎罗王来了才能定板,判官大人,要不是因果簿丢失,母虫也不会出现。这事情和您脱不了干系,您跟我们一起去上头吧,找回丢失的因果簿,您可能还能官复原职。” 判官听了,恭敬不如从命,拱手应下。怜翩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他如果能跟着整条线走,就算是当事人。也许能一起去寻找丢失的因果簿,还能搞清楚自己半人半妖的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白无常都对怜翩的身世闭口不提,怜翩只知道自己是狐族和人类的混血。但他也明白黑白无常对自己的好并不像对待一个鬼吏,可很多事情自己想不太起来了,眼下也只有跟着进了这趟浑水,自己去探查。 判官要求墨墨在洋钱道看着,自己带着众人走出洋钱道前的焚化厂。 “焚化厂?” 温窈一脸大写的懵圈,这黑漆漆的地方,怎么还是个焚化厂?判官拱手答道:“淑者,人间烧纸之时,洋钱道的这片暗处亦会出现火光,这墓道中的纸扎便是由此而来。” “那为什么走了两次,都没见过着火?” “如今环境问题卡的严,已然不能如几百几十年前那般焚烧这些。洋钱道再无火烟烘烤,墓道潮湿阴冷,纸扎发霉,常有的。” 原来如此。 温窈点头。 判官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自己站了出去,让几位上去先通报黑白无常,然后他再上来。毕竟自己是罪人,没得阎罗王释放之令就不能去上面。怜翩拽着他让他上去说,可判官推推搡搡的,就是不肯坏规矩,说什么都不进法阵一起传送离开这。 也不知是暗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一句机械化的男音,每个字吐出来的间隔时间都差不多。 “判官大人,我有事找您,上来说话吧。” “这……” “阎罗大人不在,这些事我和黑无常可以做主。” “是。” “我与黑无常在一层大厅恭候您大驾。” 这话音落了,再无回响,尾音沉闷,像是扔进了虚无中。怜翩隔着八丈远都能感觉到白无常身上凛冽的寒气,知道白无常看见自己了,现在还是粗体大写的“我很生气”,怜翩心虚的躲在诡夻后头。 现在黑白无常的官衔比判官高,判官又是个守规矩的人,知道阎罗大人没空搭理自己,就很识趣的听话站到法阵里,跟众人一起传送回阴曹地府的一层大厅。 可判官许久没用回到阴曹的传送术,技法生疏,有点不靠谱。一层大厅放了好几辆跑车,温窈第一个被传送过来,一屁股就被扔在了车上。 ☆、2019-6-03 紧接着从天而降一朵花,要不是温窈躲得快,青花就得更个人扑在她身上。青哲倒是落地就滚成一只小狐狸,甩了甩脑袋,还不算太过难看。瞧见自家弟弟被摔晕了即刻要倒在温窈的大腿上,一个蹬腿扑上去就横在了俩人中间。 怜翩诡夻还比较熟悉判官的传送阵,不过怜翩也在阵法里绕的想吐,找了个垃圾桶就狂呕不止。判官见状大窘,赶紧鞠躬赔不是。黑无常眼瞧着温窈一屁股蹲在自己的小红上,眉毛抽了抽,一步三米上去拽了小白狐狸命运的后脖颈,从车子里扯了出来。 “小狐狸精,我的车是你能碰的吗?” 青哲被黑无常砍了尾巴尖的事情还不算完呢,现下又让黑无常抓了后脖颈,小獠牙都呲出来了。可后脖颈被抓之后真的影响青哲反抗,被黑无常砍尾巴砍出了阴影,不敢用尾巴扫上去。 黑无常嗤笑了两声:“呵,怂包。”话音刚落温窈就窜了过来,一把从黑无常手里夺回小狐狸。青哲还有点无法接受事实,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温窈,眼下很是尴尬,在温窈怀里绷着劲,不敢动。 “小狐狸精,一会让你知道真相,我看你还跟她做不做同伙。” “真相?因果簿丢失,你们甩锅给判官,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黑无常本想捉弄温窈,没成想这问话里居然没有丝毫惊讶,好像还挺了解内幕?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该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黑无常大人,我倒是觉得阴曹地府的人挺不要脸的,如果你们只是秉公办事,就当我温窈今天什么都没说。因果簿流落人间,所有的责任都是判官来担。他为什么创造因果簿,您不清楚吗?” 黑无常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拧着眉,像听见自己公司业绩不好的老板,那双死鱼眼更加没神了,看着温窈跟看着仇人一样。判官怕温窈把事闹大,赶紧上去打圆场认错,他是个规矩惯了的人,错了就是错了。 温窈在判官身上总是想起自己,准确来说是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就是因为不知变通,不知道该矫情的时候得矫情,让人在职场上害得那么惨,更何况她还没有判官这个实力。可这也是更可恨的地方,判官实力强大至此,却甘心卧在洋钱道那个满是霉味,跟纸扎混日子的黑洞里,太憋屈。 “淑者,下官的错,下官一人承担,您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因果簿……” “因果簿是为你一个人才写的吗?” 判官语塞。 “地府为什么有因果簿?” “……” “你的因果簿是不是为了给阴曹地府解决麻烦才创造的?” “……是。” “那因果簿丢了,占好处的都走了,你就来给人家擦屁股?” 一众人清醒过来,白无常也上楼聚到众人身侧,看见怜翩,先检查了他身上是否有伤,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黑无常也不晓得哪那么厚的脸皮,穿着踏拉板在温窈身旁绕了两圈,盯着温窈,又看了看她怀里的狐狸。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一颦一笑都和怜翩有些相似之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事情总要有人承担,要说错,整个阴曹地府都错了。可是温小姐,您是现代人,脑子更该开窍,上一任黑白无常使者已经在十九层地狱了,按理说这事情和我们关系不大。 可我们当初就在阴曹,错,我们也占一份。如果我们也去洋钱道,留着这空空荡荡的阴曹地府不办事,您觉得,人间会乱成什么样?孤魂野鬼到处跑,活人受得了吗?这和人间规矩一样,您也理解不了?” 判官左右为难,看着俩人打嘴架,诡夻又拽着判官让他别去掺和。 “你哦,是正儿八经地当事人,你上去鼓秋,就摘不干净辽。” 温窈知道黑无常是个老流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清楚,但就是要把话往偏路带,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把青哲放下。白无常见俩人不打嘴架了,这才凑过来说正事。 “温小姐,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和阎总取得了联系,了解了情况。想必您已经知道这位……狐狸,和您的关系了。阴曹对于因果簿中出现的邪物,尤其狐狸,应当格杀勿论,绝不姑息。 但介于您灵魂中的霉寄虫是母虫,阎罗王命令在下查清母虫来源,解决此事。还请温小姐配合。”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温窈。 “你的意思是,你要求跟我们去寻找线索?” “是这样。” “我拒绝。” 众人一愣,不知道温窈这出尔反尔又是唱哪一出。 “白无常,您比较……明事理。”温窈的眼睛撇了撇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的黑无常,特意吧“明事理”三个字,咬的很重。“借一步说话,方便吗?” 白无常略点了下头,抱上文件,做了个“请”的手势。怜翩早就想调查自己的那套事情,所以也跟了上去,白无常没说什么,就由着怜翩了。温窈打算跟着两位去其他地方谈话,谁知道青哲这小狐媚子也跟过来了。 “你跟过来干什么?” 小狐狸抬起头,尾巴尖甩了甩。 “你不要我了?” “认错了?” 小狐狸没说话,只是小肉垫踩在了温窈的脚背上。 “我问你话呢,你认错了?” 过了好几秒,温窈才听见一声“嗯。” “撒个娇。” “……” “撒个娇。” “不要,人多。” 温窈抽出被小狐狸踩住的脚,示意白无常快走,他们要谈正事。小狐狸一路跟在温窈后头,直到三人进了电梯,小狐狸蹲在电梯门口,又黑又水灵的眼睛盯着温窈,很轻很奶的“嗯~~”了一声。 怜翩打了个嗝,被白无常看在眼里。 白无常:“不舒服吗?” 怜翩:“没有没有……” “……过来吧。” 小狐狸趁着电梯门没关,一口气扑到了温窈身上,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温窈,心里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毕竟温窈也不是知情人,这吵架的事情总得有人拉下脸来。温窈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不能怪她。 “夫人我错了。” “我不是你夫人,要再有因果簿我就给你写上几百个老婆,让你天天呆在家里,省的出来看见我心里还不痛快。” “没有,我很痛快,我不要别的女人。” 白无常好像明白怜翩为什么打嗝了。 从喂血之后,青哲就发现自己变得奇怪。心里想什么,在温窈面前就会说什么,除非自己极度生气的时候,才能抑制住这个冲动。算了,如果坦诚一点能哄老婆,他也认了。 青哲的设定在逐渐偏离轨道,从他知道自己是个假人开始。 比如一向端庄的狐帝,在顶楼上的小花园草丛里打滚。 又比如一向冷淡的狐帝,不在温窈腿上躺着就不睡觉。 再比如完全一向傲慢的狐帝,在旁边就时不时的做个老妈子,问问温窈饿不饿之类的。 反正温窈不介意撸狐狸,就一边揉他的小脖子,一边跟白无常谈条件。 顶层有太阳,白无常说这是阳间,阴曹地府的花园。风有些热,但还没正入暑,柔柔的暖暖的,是青哲的体温。 “鬼也能晒太阳?” “高等鬼吏,是不惧怕阳光的,我们和常人没有太多区别,工作不同而已。” 温窈点头,开始说正事。 “并不是我拒绝配合,而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这种谈判,温窈在生意场上见多了,白无常虽然脸上有点冷,可至少还能听进人说话。怜翩在那低着头,搅和饮料,里边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我希望青丘山狐族成为真正的异界,否则,我拒绝配合。” 白无常的脸上很少见的出现了点别的东西,可温窈不清楚是不是白无常太久没有表情了,在脸上的肌肉变幻着形态和松紧,说不出的诡异。 “您要清楚您在和无常谈条件,” “我很清楚,我只是希望地府公平看待这件事。属于阴曹地府的东西出现在我手上,也算是阴曹地府的失职。” 白无常放在桌上的手指头轮番轻敲着桌面,他的指甲修理的非常干净整洁,椭圆的甲床,纤细的指尖,打在考究的桌面上,手指倒像是敲击乐器的艺术品。 “我可以考虑上报。” 温窈看了一看小狐狸,青哲正眼睛贼光的盯着怜翩,而怜翩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到青哲的眼神。 “那我也可以考虑提供情报。” “温小姐,请别为难我们。” “我知道那个地方,还有很多母虫因果簿,我好歹不是心理变态的坏人。白无常大人,如果说这个母虫因果簿流落到坏人手里,您觉得……事情还这么好解决吗?万一他写的是自己,写了一些杀人不偿命……” “温小姐。” 白无常拿出一份合同,交给怜翩,说了几句什么。怜翩点头去办了,拿回来再给白无常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 他将那张A4纸推到温窈面前,温窈接过看了看,是个表格,盖了红章。 “异界注册表?” ☆、2019-6-04 “什么是异界注册表?” 白无常从白色西装的胸口口袋里掏出一副框架极细的金边眼镜,双手摊开镜腿,调整好位置,直着戳进了鬓角。 “异界注册表,只要得到地府认同,这个异界就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位狐狸死后,也会来到现在的地府,跟您一样,不再是虚拟人物。” 这倒是合了温窈的意,她点点头,继续问。 “那青哲的名字会出现在生死簿上吗?不出现在生死簿上会不会有影响?” “会出现,异界注册以前……不是没有做过。” 怜翩在旁边搅和冷饮的手停了下来,脑海中闪电般的过了什么,可惜走的太快,没有抓住。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注册,然后什么时候出发,再听您安排。” 白无常点头,带着温窈去注册签约室。本来温窈是想让狐狸陪着怜翩的,但想到怜翩和狐族的人有过节,所以也没硬留青哲在那。 温窈突然想到妖王的问题,如果一旦注册成功,那妖王岂不是也成了真实存在的?她把这话跟白无常说了,白无常表示确实会真实存在,但青哲他们不做注册,也不行。温窈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白无常去注册。 - 白无常办事效率极高,十分钟,一切搞定。温窈看了看怀里的狐狸,并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取了青哲一点血,就再没有其他要做的了。 “你们不是和狐族有过节吗,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温小姐,您要知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好的,或许在那本因果簿里,您是青哲的上帝,但在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上帝在书写你的命运。” 温窈垂着头,想了想自己的一生,突然觉得也挺虚幻的。 “地府也有上帝来掌管吗?” 白无常在批准的最后一条签了字,带领温窈下楼,去做确认。 “这不是来了?” 他指青哲。 “狐族是注定存在的,你我都改变不了,这个物种,不可能灭绝。” “怜翩的事……” “怜翩是个可怜的孩子,跟在我身边还能少吃点苦头。您现在要做的,就是曾经我做过的。” “异界注册?” “对,还是给狐妖。” “你也写过因果簿?” 白无常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温窈没看清,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 “怜翩的母亲是我书中的角色,这件事怜翩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打算瞒着他。毕竟我马上就要退位,由怜翩接管白无常一职。” “可是怜翩他很依赖你。” “白无常是不需要感情的地府机器,他永远依赖我,就永远不能成长,不能成为真正的白无常。这么多年了,他该出徒了。” 小狐狸许久没出声,但他抖了抖耳朵,往温窈身后看去。 怜翩的身材很矮小,不太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攥着拳头,默不出声的站着,眼睛一刻也没用离开白无常。 “你听到了?” “你为什么要创造那种邪物,害死我爸爸……狐狸生性残忍,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将异界隔离开,为什么要留着我母亲在人间?” 白无常无言以对,只是捏着注册表的手指更加苍白。 “我杀了狐族全族,本来要去地府永生永世的做千斤石,反正我也不能投胎了,所以你才让我做了白无常使者是吗?” “白无常使者是我让你做的,不是老白。” 落地玻璃门口,那熟悉的镜面皮鞋,熟悉的背头,还有黑色西装。 “你母亲走了歪门邪道,跟老白有关系,但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什么不能控制!” 怜翩冲上去,一把抓住白无常的衣领,怒目圆瞪,满面通红,周身一圈青白的杀气凝实的像刀子一般。 “我母亲从来不会爱我,她是个变态,她生了我还生了我妹妹,却亲手砍了我爹和我妹妹的手指头互换缝合,我妹妹发疯癫狂,她还逼着我爹用那双断手治愈我妹妹,最终自刎。 她在人间那就是无法无天的存在,她根本不受任何东西的束缚,三观不正性格扭曲,既然我母亲是这样的人,白无常大人您为什么不早点将人间和妖界隔离!” 黑无常的皮鞋“哒哒”响了几步,过去拽了怜翩的衣领,一把扯过来。可怜翩的恨意就扎根在了白无常身上,童年噩梦的阴影伴随了他几百年,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阴影的始作俑者就是白无常,就是他这几百年崇拜和跟随的人。 “松开手。” 怜翩不听黑无常的话,反而更加攥紧了白无常的领子,几欲把他勒死。黑无常见状,一巴掌上去,清脆声落。 “松开手,他是你师父,拽师父的衣领,那是大逆不道!” 怜翩听话,松开拳头,看着白无常身上被自己弄皱的衣领,苦笑三声。黑无常打的手劲很大,怜翩觉得自己半边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头晕。 “我的家事,用不着……” “你的家室?我哥被狐族害得这么惨,像你一样跟疯狗似的抓人就咬了吗?!” 怜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他摸了摸那半边被打的生疼的脸,很烫手。 “他是你爸爸,也是我哥。你眼前的这位白无常,当初要不是救了我,你现在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可他还是错了,他没有及时隔离异界!” “上一任黑白无常使者被打入十九层地狱,以千斤石身份关押的时候,他的引魂幡才继承了百分之十的魂力,你让他怎么去隔离异界?” 错愕吗?有一些吧,怜翩跪坐在地上,像是全身骨节都被卸了一般,他一直想要报仇,看见狐狸就想杀,如今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切的源头居然还是白无常,是地府的因果簿。 他不知道如何收场。 白无常走过来,蹲下身子,想摸怜翩的脸,却把手又缩了回来。怜翩看见他熨烫的平整的白色西装上,是自己刚刚用力抓出来的褶皱,心里很复杂,也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知道的这一切。 “我不够强,要是早些做一个称职的白无常,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永远留在阴曹地府。怜翩,这么多年,我对你确实宠爱,你没有必要顾及这么多年的感情,我错了,我承认,这是对你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弥补,相比我对你家造成的伤害,相比让你成为半妖……沦落到无法投胎的地步,我太愧对你。 只是我现在还是白无常,你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这件事情我想等你继任白无常正使的时候告诉你,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现在知道了……就再忍几天,到我退位吧。” 怜翩的鼻头有点酸,好看如麋鹿的眼睛里全是水汽,他瘪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眼泪珠子大滴的往下滚着。白无常是个性情太过寡淡的人,看见怜翩这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温窈和狐狸也没想到是这样,而且想到怜翩所说他的母亲,温窈也有些害怕。 异界注册之后,还是要隔离开的,如果不隔离,狐狸……真的就会变成杀戮的机器吗? 不过想想也是,人一旦拥有了能力,尤其这种逆天的超能力,一切就都与常人不同了。狐狸的能力可不是超能力那么简单,在人间那就是逆天的存在,所以隔离开是有必要的。但白无常也太悲催了,正赶上上一任白无常撤职。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暖风吹了很久,怜翩肿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颤抖着从唇边挤出几个字。 “白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用因果簿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因果簿的用途?” 黑无常刚刚打了怜翩一巴掌,心里也有点虚,拿了个冰袋递给他,还没等怜翩接过去,白无常就抬起手拿过冰袋,捂在自己手里,等手凉了,在捂上怜翩的半边脸,黑无常见状叹了口气。 “你刚来阴曹的时候,你知道因果簿的事吗?这东西不是阴曹的光彩历史,老白小时候那么一个蠢孩子,还是从他师父的床底下翻出来的这本,就跟温小姐一样,闲的没事,开始写乱七八糟的脑洞。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了。” 谁知道怜翩听了这话,反倒大哭起来,拽着白无常的衣服,大喊:“你这么倒霉你怎么不说啊,你现在还要扔了我!我都没学会引魂幡怎么用呢,还差百分之四十呢,你让我怎么一个人挑起大旗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蹭在白无常身上了,他倒是也不说什么,温柔的摸了摸怜翩的头,黑无常看这样,拿过老白旁边的异界注册文件,瞥了一眼温窈,和她怀里的狐狸。 “你们现在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对狐狸精没有好印象,尤其异界注册之后,很多动物的畜生思维完全不会改变,异界注册之后,你俩会立刻被隔离开。” 狐狸的耳朵尖往下压了压,扭头看着温窈,似乎在寻求她的意见。可温窈居然想也不想,斩钉截铁的回道:“没关系,注册吧,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些,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 狐狸的语气说不出的闷。 “我还会带着他们去找丢失的因果簿的下落,在这段时间我也会帮你解决妖王的事情,还要拿回自己的肉身。” “然后呢?你就走了?没有通灵间我去不了你那边。” 温窈恍惚了一下。 对啊,通灵间一旦消失,狐狸就来不了了。 ☆、2019-6-05 这次应该是真的道别了吧,等到一切结束之后。 温窈抱着小狐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了很多东西。她再回想起自己的世界,回想起自己还没找到的工作,以及自己租住的小破屋,似乎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要回到正轨了吗?其实也好,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等自己创造的青丘山成为真正的异界,也算是没让狐狸们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吗?” 狐狸晃了晃尾巴,没有出声,从温窈怀里跳下去,化成人形,去找青花了。黑无常说青哲不在没有关系,主要是她去,温窈一步三回头,看着青哲和自己背道而驰,想起第一次见面以为青哲在天上开拖拉机的场景,心里堵得慌。 “走吧。” - 青花从洋钱道出来之后,真个狐都变得安静了许多,越发愿意用小型真身趴在地上待着,蔫蔫的,不想说话,也不想晃尾巴。 “青花。” “哥。” “一会儿黑白无常会跟着咱们去青丘,还有你嫂……温窈。” 诡夻坐在一旁盯着狐狸,看见青哲,打了个招呼。 “我都说辽,你弟弟都知道了。” 小花狐狸无精打采的把下巴放在冰凉凉的地板上。“哥,既然一定要隔离,那嫂子是不是就不会来咱们这边了?” “一会跟咱们一起,去了青丘,把……主线,做完。” “那以后呢?” “以后就见不到了,通灵间会被销毁,因果簿也不会再有了。” 花狐狸眨了眨眼,抖出五条尾巴,盖在身上,似乎是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 阎罗王回来了。 宽袍华服,跟青哲的风格极像,银发,海一样的眸子,青哲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真身。 深海蓝鲸。 没想到阎罗王也是妖。 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面对温窈的时候,也是满脸歉意。 “地府的事情给温小姐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她明白上头是什么意思,就算在人间也一样,一般老板不愿意得罪人,就让手底下的,比如黑白无常去得罪人。他只要做老好人就行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敲定,只要顺着温窈的意思来就行。黑无常在地府那就是个门槛,迈过去之后,阎罗王也好说话。 “您太客气了,解决事情要紧。” “异界注册已经做了?” “嗯,办完手续了。” 阎罗王垂着眼睫毛,拿着那几张异界注册文件,低头看了看。阎罗王的睫毛是大海才有的蓝,细微的阳光投下来染着两分金色,晶莹又贵气。 “哎……该地府有此一劫,万物轮回有数,狐族是无法歼灭的,这才多少年,不是又出现了?” “收回因果簿,地府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事了,您说呢?” “那是自然,还请温小姐配合。” 判官许久未见阎罗王,一直在门外不肯进来,诡夻扯了他三次,他都在外头站着。 “下官不能进去,下官是罪臣。” “死心眼子哦你!榆木,榆木懂伐?” 不管怜翩怎么说,判官还是不肯去,被诡夻吵烦了,就自己离开,溜达着去了大厅。刚进大厅就看见青花和青哲两只化成真身的狐趴在大厅的地上,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又齐刷刷的把脑袋窝进了小胳膊里。 气氛有点尴尬,一人两狐相对无言。判官觉得别扭,就干咳了两声,问道:“因果簿下的世界,美吗?” 青哲抬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你想去?” “下官只是想想,下官在洋钱道久了,被贬官职,阳光都见不得。” “青丘山的晚上才最好看,有很多粉色的风玲花。” 青花抖着尾巴,起身打了个哈欠。 “哥,小谷才有风玲花,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都一样,小谷也是青丘的一部分。” 判官握着手里的毛笔,叹了口气。 - 两日后,黑白无常打算前往异界,怜翩强烈要求跟去,诡夻则被留下看家。听诡夻说,判官在阴曹地府有自己的办公室了,就在阎罗王的旁边,当了个秘书,挺受宠若惊的。 黑无常开着小红过来接他们的时候,青哲死都不上黑无常的车,他对黑无常砍了自己尾巴尖的事情耿耿于怀。 “小狐狸精这么记仇。” “趁人之危,你才是小人。” “再修炼个一千年,等我退位了,你差不多就能升天做个神仙,还在乎几条断尾?狐狸精一旦接受了异界注册,主线完成之后,所有的法则可就按照真实的世界走了。” 温窈坐在白无常的小蓝车里,青花也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青花从知道自己是假人之后就越来越不愿意用人形,而且变得话少,安静,似乎成熟了许多。 如果不是看见他冲温窈求摸摸的话。 青哲:“……” 他选择去白无常的车里。 然后就变成了黑无常的车子没人光顾,白无常的副驾驶坐着怜翩,后边坐着温窈,还有两条狗。 “那我开车干什么?” 怜翩第一次去书里的世界,有那么一丁点兴奋,心情倒是不错,扭头看着黑无常喊了一句。 “在前面开路啊!” “死小子,滚过来!你后边两只狐狸,又不杀狐狸了是吗?” 怜翩撇着嘴,看见黑无常一个人开车确实有点寂寞,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叔叔,还是给点面子的好。他想了想,跟白无常打了个招呼,去了黑无常的车上。 白无常这车一路都很安静,除了黑无常和怜翩一直在互相拌嘴。 车子虽然是敞篷的,但车顶有结界,温窈这种普通的鬼魂也不怕碰到阳光。青哲一路上都在感知通灵间的方向,他们早上八点出发,一直开车到晚上十二点,终于在一处小小的河道中找到了传送入口。 青哲的传送可比判官靠谱多了,几个人平稳降落在青丘山上,正值青丘最美的时间,众人看的有些呆滞。怜翩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没见过书里才有的美景,绕着溜达了好几圈。地上的小水洼圆圆的,每个里面都装了一轮青丘的月。 “好大的世界啊。” 白无常抬头,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真实,应该是母虫的力量。说起来白无常的文采可比温窈好多了,他自己的书里详细描述了很多东西,就没有这种效果。 青丘的月很大,在小谷的正上方,青哲建议先去小谷,让温窈还阳。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表示自己都不会还阳术,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青花回了青丘之后脸上倒是有了点笑容,他甩着尾巴,看了看温窈,道:“回魂术可是我的专利,嫂子……温窈大人,随我来吧。” 温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习惯青花叫嫂子了,一时间听见青花改口,觉得别扭,仿佛硬生生的拉开了好多距离。但温窈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点了点头。青哲还是照常幻化出了大型真身,那眼角殷红的毛色,如狼的眼神丝毫未变,恍如隔世。温窈被青哲用尾巴裹起来扔在后脖颈上,她拍了拍青哲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都这么久了,才履行诺言。” “为什么不是脑袋?” “什么?” “为什么不摸头了?” 温窈眨了眨眼,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吗,狐帝的脑袋怎么能给人摸呢?” 青哲不置可否,温窈觉得屁股底下的狐狸毛有点扎大腿。 “坐稳了,各位要是想跟着,就跟来吧。等她回魂,我就带各位去通灵间。” 青花跟在后头,温窈又一次骑着狐狸乘风跑妖山了,她扭头看到怜翩和白无常坐在引魂幡上毫不费力的跟着,黑无常也是靠在镰刀上往下看,欣赏青丘的月色,整个人都说不出的惬意。 “老黑,想什么呢?” 黑无常挑了挑眉,从对风景的沉迷中拉回了魂。 “我在想因果报应。” “什么因果报应?” “地府插手毁掉的东西,早晚都会再出现,你没发现吗?该存在于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蹦出来了。” 温窈撇了撇嘴,见众人心情还算不错,也打了个趣。 “喂,你们服软倒是快,不是对我用刑的时候了?” 怜翩想到一开始对温窈用刑的事,确实有点愧疚,低着脑袋,引魂幡都开偏了,让白无常勾了一下才勾回正轨。 “意念太杂了,小心掉下去,收收心。” 黑无常那就是个老流氓,满嘴歪理,还说的理直气壮。 “温小姐,现代人的脑回路可不能这么死板,你也上过班,不懂社会的规则吗?利益为大,我老黑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柿子找软的捏,您是个软柿子,这异界注册下不来。” “我可是个软柿子,哪里都有人捏我。” 白无常倒是很少见的插了个话。 “温小姐,醒魂水您喝了不少,很多负面情绪都已经洗去了,有改变那是必然的,还有,希望您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别动不动就自杀,地府很忙,不太愿意理会那些儿女情长。有些死了到地府还没三秒就开始折腾的,给阴曹的工作增加难度,劝您也为我们想想,都是上班赚钱的,谁都不容易,别互相为难。” 温窈点头,觉得白无常说的在理。突然心情大好,摸了摸青哲的头,冲着前方巨大的圆月,像是把一辈子的委屈都抛出去了。 “小狐狸,冲呀!哈哈哈哈……” ☆、2019-6-06 没个两三分钟,小谷就到了。青花鼻子灵,瞬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温窈感觉较为迟钝,但身上融合了青哲的度灵气,嗅觉也要比寻常人灵敏太多。等两只狐狸和温窈都察觉到不对后,身后的三个阴曹来客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不过怜翩也很快感到不对,忙跟白无常说。 “白哥哥,有血的味道。” “在什么方向。” “就在咱们脚下。” 青哲和青花快速奔向小谷,几乎是垂直奔跑,温窈三番五次差点从青哲的脖子上摔下来。 “喂!要摔死人了!” 青哲也不答话,唤出天车,一个转身飘然而落,双脚稳稳的踩在了天车上,把温窈搂在了怀里。 “摔不了你,别怕。” 浮云从耳边略过,没有狐狸在前排劈开云层,温窈霎时感觉到来自空中的寒凉和狂风,简直无法呼吸。尽管青哲已经用凝空术在狂风前戳了挡风的空气墙,但现在这样,温窈还是无法接受这个速度,自己捂着口鼻,艰难的喘息。 青哲用整个大袖把温窈搂在怀里,足足照了三层凝空术,温窈这才感觉到不再如刀一般往鼻孔里钻的风。 “好些吗?” 温窈抬头,自己趴在怀里的那个男人,好看的下颚角离自己近在咫尺,他耳尖有点泛红,就像真身幻化后的爪垫颜色一样。 “好多了……” 心情复杂。 青哲这小狐媚子越来越会撩人了。 温窈被青哲用手虚捂着半边耳朵,防止再有狂风吹到她,其实现在这只能略微撩动发丝的微风实在对温窈造不成什么影响,不过看青哲的样子,微微拧着眉毛,修长而宽大的手还是选择放在他自认为该放的地方。 几人很快降落到小谷,未等站稳,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嚎叫。一只紫色的,身材略微瘦小的母狐正被捆在一圈圈红色的光波之下,那狐狸显然已经身负重伤,大片的鲜血在身下凝结成血潭,母狐还有气息,算不上微弱,但生命体征在明显走下坡路。 “毒碧!” 青花落地刚要跑过去,从小谷水帘内便又传来一圈红色的光波,柔柔绕绕的卷着花边荡漾开,青花掌中结印御土,光波撞击在土墙上,无声没入。正当青花奇怪为什么如此好对付的东西会热的毒碧重伤,那几道沾了红色光波的土墙霎时便化作了齑粉。 “别碰那东西……” 青花只能把毒碧先救过来再说,好在这女人用毒用的时间久,毒理与药理想通,撑了这么久,换了别人估计早就死了。青花在毒碧身前凝结了几道土墙,毒碧也配合的化作人形,让青花从小谷底端抱了出去。 青哲怎可能不认识那红色的光波,这卷着花边的光浪分明是青雅的技能,可看这光波却是从温窈的肉身方向发出来的,而且一波接着一波,丝毫不受控制。 温窈看此情景,突然想起一个事情。 本子上为什么写了狐狸? 因为她连着几天晚上做梦都梦到几只狐狸。 后来那个本子更是指引一般的在封皮上浮现出一只狐狸的样子。 “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大概是十年前,我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连续剧一样的梦,我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山有水,我会陪着两只小狐狸玩耍,我也会……也会跟他们说一些我在人间的事情。我在这里似乎是个头儿,而且很强。 所以,我才在因果簿上写了青丘山。 但是有一天,一只狐狸跟我说,‘您是异界来的吗?’我当时就吓醒了,再也没梦到过这个地方……我曾经尝试过再次进入这个梦,但是现实生活中的我和梦里的我相差太多。最终现实中的那个弱鸡温窈占了上风,这个梦是我当初唯一对世界的思念。 后来我自杀了,被抢救过来,戾气越来越重,就算爸妈表示理解我,也不能化解我的戾气。我把所有对周围人的不满还有对自己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因果簿上……” 温窈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青花抱着毒碧赶到青哲身旁,青哲抬手用治愈术给毒碧疗伤,毒碧逐渐清醒后看到温窈,挣扎着想要刺穿她。 “你为什么阴魂不散,你明明不是青雅,肉身为什么会用青雅的‘蝶浪术’!” 青哲的治愈术断了片刻,很快又接了上去,直到毒碧的伤口彻底恢复。 “温窈就是青雅,只不过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许现在是刚刚才知道。” 温窈没有狡辩,没有出声,等青哲治愈好毒碧,命令青花好好看着她,别捣乱,自己抱上温窈去了小谷。 身后的毒碧本想去追,可青花拦着,她又失血过多,头晕目眩,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狐帝大人,您怎么这么熟练啊!” 怜翩在一旁看着没有插手,主要是这女人穿着实在是豪放大胆到让人不敢直视,就站在白无常旁边,心里默默吐槽母虫创造的世界是真麻烦。 温窈和青哲刚刚降落到下方的小谷,那红色的光浪就一波一波的退了下去,水帘内恢复了安静。 “你等等再进去,我先看看。” 青哲抢先一步,去了水帘内,温窈的肉身在水帘里的晶石洞中安睡,身侧一圈一圈的光晕色泽温柔,温窈也小心的跟着进了水帘之中,肉身和自己的灵魂互相有了反应,“嗡”的响起两声共鸣。 不等温窈靠近,肉身便自动从软塌上飘起,冲着灵魂而来。眼见温窈的灵魂和□□合二为一,严丝合缝后,温窈逐渐睁开了眼睛。 小谷内霎时极其千层沙浪,威崖的山头都抖了三抖。怜翩在外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青花也没想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灵魂和□□就互相融合了。 “白哥哥,温窈……好像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吧?这力量,比青哲那个狐狸精还吓人。” 白无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要是温窈这么个“超能力”人去了人间道,出了事那就是大事。黑无常也拧着眉头看着小谷里的动静,寂静了好一会,温窈和青哲才从水帘中出来。 那女子是温窈没错,但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又不太像温窈。她没有青雅的绝色,但神色间,一颦一笑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大气和自信,那分明是青雅脸上才会出现的东西,温窈是温太监。可现在这位温太监,穿了一身卷云一般的素色白裙,手腕环着两缕轻纱,从容走出小谷的时候,脚下怒开金莲,拖着这位美人一步一步的靠近众人。 毒碧被威压挤的双脚发软,小腿发颤,一个腿软跪了下去。青花也赶紧跪下,怜翩知道自己并非狐族人事,可他身上带有的就是狐族的血统,这种来自真正帝王的威压,青哲根本不能比。 温窈离着众人越来越近,怜翩的腿越来越软,要不是白无常根本不受狐族威压的影响,硬拉着怜翩,怜翩就真要冲温窈下跪了。 “恭迎狐母……” 毒碧身上冒起一层冷汗,看着温窈缓缓降落在小谷外围,青哲则立于温窈身侧,脸上霎时褪去了帝王的傲气,回归了忠犬下属的样子。青花赶紧过来请命,却被温窈一把拽住。 “我还是温窈,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怎么收敛帝王之气……” 远处响起一片嘈杂,犹如千军万马过境,黑无常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遮天盖日奔来的狐狸精,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可真能写,要不是母虫因果簿,这副本内存都不够你折腾的。” 温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远处奔来的“子民”,摸了摸自己的脸。青哲看见了,恭敬回到:“狐帝大人,您美艳无双。” 她听了突然笑出声来,忽想起自己原来总是这样踮着脚尖摸摸青哲的头,现在就也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而青哲等这一摸等的太久了,温窈的手刚刚碰到青哲的脑袋,青哲的大尾巴不自觉的就跑了出来,在身后晃成螺旋桨。 “我是温窈,我摸你的头,你介意吗?” 青哲摇了摇脑袋,行礼弯腰弯的更低了。 大片狐狸降落在小谷外围,整片山谷被挤的满满当当,还有没地方落脚的,只能悬浮在上空。探麟官衔较高,又是一只责任心极强的狐狸,冲过来就汇报眠林幼崽的死讯,可看到温窈的那张脸和青雅大人对不上号,这周身帝王的威压倒是和青雅大人一模一样,一时慌乱,但也很快缓过神来。 “不该问的下属不会多问,只是眠林……” “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探麟,青丘山的三生火,近日来还有什么新的动作吗,妖王呢?” “妖王已经失控,现在眠林被妖王手下占领,有侵犯狐族领地的趋势。” 温窈点头,看向青哲和青花,忽而一笑,伸了个懒腰,抻了抻筋骨。 “沉睡了十年,我这个姗姗来迟的狐母,确实有些手痒啊!” ☆、2019-6-07 先不说妖王是个什么东西,但妖王派其他妖物出来作死,温窈就不可能不管。 肉身觉醒后,灵魂也开了灵窍,大批关于青丘山的记忆冲进了温窈的脑海,似乎自己就是从小在青丘山长大,一直守护青丘,守护狐族。异界的自己也好,作为青雅的自己也好,这些狐狸精……就算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好,自己写的,没有办法,谁让她把狐狸的性格写扭曲了呢? 不过这一路前往眠林,温窈在最前面御风而行,青哲和青花紧跟其后,一左一右。她听见不少议论之声。 “咱们是不是……对青哲大人太过分了?” “哎,当初鬼迷心窍,明明青哲大人在帮助咱们啊。” “说得也是,要不一会儿,组团去给青哲大人认错吧?” “对对对,算我一个。” 议论声此起彼伏,看来异界注册之后,确实很多东西都会归于合理,戾气也会减少很多,说白了就是人设更加自然。 温窈腾空飞翔在天上,又觉得新鲜又觉得熟悉,这种一指撼天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如果自己用这种身份回了自己的世界,确实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好多东西都在一念之间,不能瞎想,凡人不像狐妖,没有这么好的抗摔打能力。万一自己一个眼神给人家吓成瘫痪,那可不太好。至于自己这样还能不能回去,就是后话了,她现在就是要打人,就要打个痛快。 怜翩也跟在一旁,黑无常拉都拉不住,可能是狐狸的那一半血统被温窈刺激的觉醒了,说什么都要跟去看看,满眼冒金星,甚至多了几丝崇拜。黑无常拉不住,就只好跟着怜翩去了。这一路被三姑八婆的狐狸拽着问这个问那个,甚至还问怜翩是不是许过人家了,他们这有不少好看的闺女,都能介绍给怜翩认识。 “我才十六岁!” 温窈听了想笑,现在承认自己十六岁了,早些时候还倔的跟头驴似的说自己是个大人。 一路上气氛并不算太坏,毕竟他们觉得狐帝回来了,青丘山有希望了,他们的主心骨不会不管他们了。 眠林未到,温窈就闻到一股曾经受过血洗的幼崽死尸味,混着炊烟和烈酒的杂气,让人心里不悦。她悬浮在半空之中,看见下头几只狸花猫精在给另外两只狼妖灌酒,树枝架着用火烤的,是幼狐的死尸。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青哲攥着的拳头噼啪作响,一串爆骨之声传进温窈的耳朵。温窈转身,面对众人。 “各位,听我说,这不是儿戏,该离开的速速离开这里。” “是!” “探麟,你指挥所有的三生火抗击队,六人一组,把盾墙围城六面体,盾墙不用太大,不用太结实,一砸就碎即可。去小谷隐藏好,备战。” “是,狐帝!” 探麟话音没落,人就不见了,赶紧去布置任务。温窈看了看毒碧,这事情也用得到她,可毒碧和自己向来不和,刚刚就算行过礼,恐怕心里也不会服她。 “毒碧,私人恩怨私下解决,我和青哲……其实没什么。我知道你喜欢他,青丘山我不会常留。这个计划需要你的毒气,探麟的盾墙球内要包裹你的毒丸。” 毒碧神情中有些错愕,愣了几秒,看了看青哲,这才痛快应下一声,前去准备。 青哲的脸色很不好看,青花也不敢插嘴,只能静静地等待命令。 “青花。” “狐帝大人。” “这次让你的能力有用武之地,毒碧的毒气,沾染血液才最厉害,所以我需要你的点将术。用小谷做囚笼,明白我的意思吧?这样你只需要封顶,四面八方都不用管,你也好控制。” 青花眼前一亮,听明白之后赶紧去准备。 “保护妇人也是一个战士该做的,众狐听我号令,将所有无法作战的人带离战场,剩下的一半前往小谷埋伏,另一半跟我来。” “是!” 青哲张口询问,声音暗哑。 “那我呢?” 温窈不知道这个小狐媚子又闹什么别扭,干咳了一声,道:“你……就跟着我吧。” “你说的?” “对啊。” “你要是反悔……” 温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纠正。“我说的是你现在跟着我,而不是……去异界也跟着我,咱们的生活都要回到最初。该是哪里的就是哪里的,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你怕我变成那样?” 温窈知道青哲指的是怜翩的母亲,她确实有些怕,这种不可控的东西她可不好打保票。 “先办正事吧,咱们的事情私下解决。” 温窈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怜翩看着青哲,一份不熟悉的失落浮上了青哲的脸。 “你们不是两口子?” “我倒想是两口子。” 青哲不多停留,追随着温窈去了,后方百只狐狸紧跟其后,按照温窈的狐帝通心下达的命令所指示。他们暂且按兵不动,让青哲幻化成幼狐的样子前去勾引,温窈趁机先收拾了几只狸猫精。 狸猫精有九条命,不好说出现变故,要是一下没杀死,对他们这边就不太友好了。当一切不确定因素都铲除,埋伏圈再缩小,温窈下令开抓再抓。打不过就往小谷跑,只要到了小谷,这些妖物必死无疑。 “虽然有点不要脸,要你去□□,但是……我会在旁边看着的,去吧。” 青哲很小的翻了个白眼,瞧瞧缩成更小的一只幼狐。幼狐的青哲眼边没有那两撮殷红的毛,眼睛比较圆,水灵灵的,只有小型真身的一半大。尾巴的毛更加柔软,也稀少一些,小奶牙还没长齐,看起来人畜无害。 “是不是太小了……你也别顾不上反抗啊。” “我的卧室都让你当了战场了,死了算了。” “……” 小狐狸气哼哼的跑出灌木丛,奔向那几点火光。温窈隐藏起身形,在树枝间穿梭,保证青哲如果出现变故,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去救场。 青哲这个小狐狸精,不去演戏可惜了,刚出了灌木丛,就哆哆嗦嗦的抖着小腿,摆出飞机耳,怕风都把他吃了似的小心行走在眠林里,还时不时的哀嚎两嗓子,又嘤嘤嘤又“嗯~”的,别说是妖王,温窈看见青哲这幅样子都想上去扯他耳朵,抱在怀里掐死算了。 可爱是罪啊。 眠林很大,也很深,草木茂盛。所以从上方并不能看见到底有多少人,温窈真的走到眠林里小心隐藏起来才发现,仔细找一找,到处都能看到妖王的手下。所以青哲这几声奶嚎很快就吸引来了两只妖,把腿就追。小狐狸一看,“惊慌失措”的撒丫子就跑。 “嘿特娘的,怎么这只跑这么快,赶紧的,去通报,还有没抓完的幼崽,让狼老大来收拾!” 青哲跟这些妖物打混战,左边勾搭一下右边勾搭一下,所以众妖只是听到有幼狐在周围,就是抓不到。那毛茸茸白乎乎的小狐狸上窜下跳,一眨眼就没影。眠林几十只妖王的手下很快乱成一锅粥,他们不能杀幼崽,只能捕捉,死得太早魂魄就散了。 众妖累得气喘吁吁,温窈找了一颗大树,立在树杈上看着变动,见青哲那边没什么大碍,又仔细感知了一番。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那边还有两只。东侧还有四只……好多狸花猫啊。” 大概十二只狸花猫,温窈深吸一口气,先打算把树下这只解决掉。 别说杀妖了,杀鱼温窈都哆嗦。本来温窈还有些犯怵,可看到那狸花猫妖好看的嘴角旁还残留着幼崽的毛,手里叉的串也是狐族幼崽的内脏,在那大嚼特嚼的口出狂言。 “哎呀不就是一只小狐狸精吗,赶紧抓了来喝酒啊!” 温窈的怒火瞬间窜了三尺高,青雅的记忆和温窈的记忆重合起来,幼崽就好比自己的孩子一样,作为狐母,看到自己的孩子惨死在敌人手上,温窈还怎么冷静下来阻止自己杀掉她?狸花猫的感觉也异常灵敏,她察觉到身后的异常,抬头看到树杈上立着的白衣女子,手里的串儿都掉了。 “狼……唔。” 唔声之后,那狸花猫便已经死了。 温窈折了一根笔直的树枝,用指甲挠了个尖头,从树上跳下,一把戳进了那狸花猫的喉咙。连着后脑勺,一起戳穿,尖头插在了地面上,狸花猫几乎是一秒的功夫就咽气了。温窈一脚踩在狸花猫妖胸口上,一把拔出那根染了血的树枝,甩了甩上边的血。 “你们不是喜欢叉串儿吗,等我一个一个都插了你们的串儿,扔到三生火里烤了。” 妖王这些手下不足为据,如果不是他的头等大将来,温窈就无需担心青哲会落入那妖的手里。妖王的头等大将是一只闪电豹,那豹子的速度跟探麟有的一拼,速度很快,不好抓,所以他才砍了青哲的尾巴。 青哲捉迷藏都玩累了,这群蠢货,找了半天,自己一根毛都没抓到。于是众妖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青哲翻着白眼懒洋洋的喊着救命。 “啊救命,啊……啊……” 几只狼撑着膝盖,看着这个坐在远处等着他们过来的小狐媚子,气喘吁吁的擦了擦汗。 “我怎么觉得这小崽子耍咱们呢?” ☆、2019-6-08 恭喜你,答对了。 小狐狸就在离着这群妖物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惬意的抬起后爪,挠了挠脖子,然后站起来,把整个腰拉长了两分,伸开前爪和嘴巴,打了个哈欠。 ……艹,真被耍了。 演戏也挺累的,尤其面对这些智障,根本不会好好配合。青哲等着他们来拿自己的命抓自己的人,都趴在那翻肚皮了,谁知道这几个怂包却往后退了几步。 “这狐狸精有古怪,大家别轻举妄动,派个人找电豹头子来!” 一听电豹,青哲还是有点后怕,那电豹速度出奇的快,砍了自己尾巴不说,身上的电更是让人浑身麻痹。这身子一麻,能躲开的速度就更不快了。上次就是这么吃的亏,不然这尾巴怎么可能断? 温窈穿梭在眠林中,看见一块埋在地上的三眼碑。她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东西,生怕又出现什么变故,赶紧上去瞧了瞧。 三眼碑有些细小的裂痕,看样子有些时日了,温窈放下手里已经满是血污的棍子,抬手摸了摸那裂缝。 一阵触电,霎时所有的自卑感都涌了上来,温窈赶紧拿开手,稳了稳心神,再小心的摸了摸那三颗眼睛。 记忆中浮现的是温窈为数不多的好成绩,还有幼时几次取得成绩后由心而发的微笑。不需温窈再多想什么,她明白这个碑是什么了。 是她可怜的自信心。 三眼碑出现裂缝,应该是自己太多压抑的情绪要击垮这块石头导致的。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还有一只狸花猫,她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不利,妖王那边如果抓不到青哲,肯定会想办法派电豹来。 最后一只狸花猫察觉到事情不对,早就躲到众妖之中了,跟着一起“围剿”青哲。青哲已经被包起来,等着妖王那些更厉害的手下到来,现在还不打算暴露真身,既然要钓鱼,就得钓个大的,不然这么半天岂不是白折腾了? 小谷周围的布阵已经完全,里三层外三层的,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大异常,如果慌乱逃入,那肯定也察觉不出什么。怜翩和黑白无常被青花带回了小谷,四个人坐在一旁,一边警惕周围的动静,一边谈了谈关于青丘的事情。 怜翩听的起劲,手都快抓上青花的胳膊了,白无常干咳一声表示提醒,怜翩这才把手缩回来,小脸通红。青花表示没关系,神色中除了紧张戒备,并没有多少惊恐和担忧。 “你不担心你哥哥还有你嫂子吗?” “不担心,嫂……温窈大人,很强。” 怜翩点头,看着小谷周围粉嫩的一片风玲花,晚风清凉,要不是周围这个气氛,此处确实是个美景。他其实很想问问白无常笔下,母亲的世界是怎样的,可提到自己的母亲,怜翩又难免想到那些残忍的现实,所以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一只狸花猫,被温窈找到了。 青哲在各种妖怪的包围圈里一脸冷漠的坐着,察觉到温窈靠近,突然一番舌头,倒在地上开始抽搐。众妖物不知道这狐狸精唱哪出,不敢轻举妄动。 “别,别动!这狐狸狡猾的很,看住了它,等电豹头目来再说!” 温窈也没有出来,他们毕竟要放长线钓大鱼,那电豹又喜欢邀功,这种事情,温窈不信他不来。 果不其然,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天边一道蓝色闪电劈开了夜幕中最厚重的云层,从空中降下一只黑白的花斑豹,那豹子化成人形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小狐狸精。众妖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青哲还在那演戏。 三步…… 两步…… 一步…… 跑! 青哲撒腿就逃,刚刚演的太过逼真,好多妖物都没缓过神来,看见这狐狸精跑了,抬腿就追。温窈瞧准了那只混在众妖当中的狸花猫,一声破天的口哨吹了起来。 早就埋伏在灌木丛中的众狐狸,人手一只削好的木棍子,冲着天上的那群妖物直直的刺了上去。 “戒备,有埋伏!” 温窈之前已经偷偷下令找准狸花猫先杀掉,所以这些削的冒尖的木棍并没有击溃多少敌人,他们左右闪躲,只有可怜的狸花猫被扎成了筛子。温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空中一蹬金莲,冲着青哲而去,青哲被温窈搂住赶紧装作惊慌失措的弱势群体,是温窈过来救他的。 妖王手下的妖将见狸花猫被刺死,二人又要逃走,电豹带头追了上去,并命令手下几个小妖,前去通知妖王。 “回禀电豹头目,妖王已经接单,在赶来的路上了!” 电豹一阵嚯哈哈哈的狂笑,仿佛胜利在握,那贼光的豹眼引的云层之中又起两片闪电。 “既然如此,弟兄们就放开爪子撕碎他们吧!” - 青花突然觉得眼前亮了一下,又很快灭了下去。怜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天气挺好的,怎么忽然打雷了? “青丘山的设定吗,晴天打雷?” “不。” 青花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天边。“是电豹来了。” 话音刚落,青花一刻不耽误,速速前去布置,众狐齐心,知道大战将至,也不明白是不是因为青雅大人回来了,没有多少惧怕,反倒多了两分期待。 探麟为了鼓舞士气,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起胸脯。 “弟兄们,这一战是最后一战了,杀了妖王,为狐族幼崽陪葬!!!” “杀了妖王,为狐族幼崽陪葬!” “杀了妖王,为狐族幼崽陪葬!” - “青哲,有把握吗?” “你问我?” 电豹紧跟其后,听见俩狐狸还在说悄悄话,怒气不打一处来,闪电劈在温窈脚边,温窈险些被电击中,好在五感敏锐,没有让电豹得逞。 “让我下来。” “你下来他们不肯再追了怎么办,我答应过你解决妖王的事情。” “今时与往日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我打不过,你更打不过,不是吗?我是狐母。” 小狐狸无言以对,蔫蔫的不再出声,只是贪恋的卧在温窈怀里,不知道这种熟悉而干净的味道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他突然有些不想温窈解决妖王的事情了,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可想到黑白无常还等着他们解决掉这里的麻烦摧毁通灵间,找回因果簿,温窈注定要和这里说再见的,他心里就有些烦闷。 “青雅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 又一记雷电劈在温窈脚边,烫焦了温窈的白色裙摆。她死命按着狐狸才阻止青哲恢复人形反击上去,小声怒斥了他一句。 “你怎么回事!做狐帝时候的冷静和沉着呢?” 狐狸默不作声,终于老实了下来。 小谷一到,温窈佯装自己力竭摔在地上,小狐狸也被自己扔的滚了出去,她从地上爬起,一脸惊慌失措的看向电豹。 “怎么,不跑了,跑不动了?跑得不快躲的挺准,这么护着这小白狐狸,你儿子啊?” “呸!我才二十五了,没当妈呢!” “呦,妇人里少见你这么厉害的,有点本事,我看你还怎么跑,一会妖王过来,你吃不了兜着走吧!” 温窈假装吓得往后挪动,结果一个不小心掉到里小谷里,那屁股摔的是真疼,不过温窈也掂量着自己的身体到底能承受多高的高度。探麟在暗处悄悄布置好一切,就等着温窈下令。小狐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窜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嗯”了两声,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温窈的脸蛋,温窈就在地上装死装晕。 “女人就是蠢,还以为是个什么女中豪杰呢,失望至极啊。” 怜翩也躲了起来,听着这话耳熟,似乎自己说过类似的。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真没觉得这么讨厌,没想到以第三视角来看,确实是不成熟的言论啊,不能怪温窈骂他。 小狐狸在谷底冲着电豹呲牙,那一口小奶牙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惹得小谷上方一种妖物捧腹大笑。 “你看看下头那个小畜生,护娘呢!” “给大爷撒个娇,你这姿色,直接抓去炼魂可惜了啊!” 青花强忍着自己的怒气才没冲出去,就算知道哥哥和温窈在演戏,但狐族一直以来受到的侮辱确实太多。他只能告诉自己再隐忍一下,温窈大人回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天边黑云翻滚,很快席卷了整个小谷上空。青哲安静下来,温窈的装死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她撑着自己的腰爬起来,告诉青哲先别恢复。小谷上方那一群妖物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恭候妖王大驾。妖王一来,还带过两批小妖,本来狐族幼崽自己都抓完了,没成想有落下的,而这个落下的狐崽是如此优秀,这么多手下抓都抓不到。 “属下参见妖王!妖王与天齐肩!与山同寿!” “那狐崽呢?” 温窈看着天上的一团黑云,没有形态,没有实体,不安的翻滚在云层中,像是煮开的黑暗料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大坨,温窈所有的坏情绪统统跑了出来。 ☆、2019-6-09 “你怎么又考这么差!”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上学了!” “刚小学你就不想去了,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妈……” “温窈!醒醒!” “我不想起床,不想去学校,同学不喜欢我,老师也会对我冷暴力……” “快起来!妖王过来了!” 妖王?什么妖王? 空气是下雨才会有的凉,耳边嗡嗡声很大,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像自杀那晚的救护车鸣笛声。一个熟悉的男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谁呢,自己现在,又在哪? “温窈!” “小狐狸精,居然骗我们,赶紧带着那个女人出来,就算对炼魂没用,我也要杀了她出这口恶气。” 怜翩差点一腿蹬着窜出去,被白无常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 “温窈他们有危险!” “那妖王是温窈的负面情绪,她自己不解决所有的事情,你以为咱们可以帮她?” 怜翩语塞。 “阴曹插手狐族的事情,你忘了吗,因果轮回,一个人该有什么就得有什么,逆天改命会遭报应的。” 事出有变,青花埋伏在暗处,已经不知道做什么好,他们等不到温窈的命令,青哲也破坏了规则化作了人形,不过那一击要是落下来没有青哲挡着,温窈可就危险了。探麟想自作主张前去营救,但青花按住他,说再等等。 “可是青花大人,他们……” “相信我哥,相信狐帝大人。” “是……” 青哲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终于唤醒了怀里这个女人。温窈睁开眼,看见已经硝烟弥漫的小谷,青哲的床都被炸出来了,青哲的半个长袖也被削去,刚刚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昏迷,对这些完全没有了印象。她慌张的查看了一下青哲身上是否有伤,青哲摇了摇头,温窈这才松了口气。 小谷上方围绕着一百多只妖,电豹在最上方引来天雷,一次次向小谷轰炸,青哲带着温窈左右躲闪。温窈刚刚心绪受了影响,有些不确定胜负了。 “你可以,你能行。” “你听得见我想什么?” “听得见,一直听得见。” 温窈看着那天空上一大片翻滚的黑云,心里压抑的想即刻死过去。 “我没有把握……” “刚刚不是做得很好吗?” “可是现在,有些怕了。” 又是一记重雷,温窈的眼神又开始散涣,青哲扑过来凝空术结了三层罩子,可这电带着罩子导了过来,青哲强忍着剧痛垂下手,手指抖如糠筛。 “怎么样小狐狸精,这滋味好受吗?” 青哲不回话,右臂还在噼啪作响,左臂的骨架还没有来得及换,如果双臂都不好使了,胜算就更小。 “温窈,你是温窈,但在这里你是青雅,是狐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你的心脏已经不是原来的心脏了,是无坚不摧的替儡珠。这东西可是我用一整根狐尾换来的,你可想而知这是多么贵重的礼物,那是我千年以来整整七分之一的修为。 它会永生永世维持你的生命,代替你的心脏跳动下去,我希望你能利用好这份厚赠,我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我能送你的,只有一颗心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窈听完这话,突然平静了很多。刚刚被勾起来的抑郁情绪散了不少,她一边惊讶于青哲默默地付出却从不跟自己说明,一边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 “对不起,我明白了。” 温窈站了出来,看着头顶上这一圈密密麻麻的妖,腾空而起,金莲护身。 坐下有一些是认识青雅的,自然认得这守护金莲,一边嘲笑青雅消失了十年跑出去整容失败,一边嘻嘻哈哈的不为所动。 “你以为你是青雅,就能对我们造成伤害?妖王大人在这,我们就是天!” “是吗,你们觉得你们是天,那你可知道掌管着天的人,叫什么?” 众妖没明白温窈什么意思,互相对视后,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还管天呢,狐族就是家畜,现在只不过有个长角的不太好对付,等我砍了你的角,你再告诉我们掌管天的人是谁吧!” 那说话的是一只黑熊,体型庞大,双手握着两个笨重的弯刀,直冲温窈砍来。温窈脚踩金莲,周身凝集了三层金莲之气,大批的红色光浪翻卷着浪花往外扩去,那黑熊见状嘲笑。 “娘们用的东西,软的跟辫子似的,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对我造成伤……” 黑熊表情还停留在嗤笑之上,眨眼就化作了齑粉。 一片寂静,众妖鸦雀无声。 “下一个,谁来。” 谁敢上? 谁都不敢上啊。 知道一脚踢了个硬石头,再没个脑子上去冲,那不是找死呢吗? 他们怕,电豹可不怕,这弱了吧唧的光浪,自己随便就能躲开。 “我跟你打,我告诉你,以我的速度可不怕你的光浪,但你一旦被我抓住,那就是死路一条。” 温窈知道,脚踩金莲,又往上升了升,直到自己高于所有妖物,才在心底呐喊。 青哲上来! 青哲果然听见了,也明白了温窈的意思,翻身上了崖顶,众妖拔剑的拔尖,举刀的举刀,被青哲抓了个典型的,一掐脖子举了起来。 “让开。” 青花见状,也明白了哥哥是什么意思,通知探麟。 “盾墙术,包围这些妖精,要快,做隐秘一些。” “是。” 温窈所在位置很高,如果周围立起一圈盾墙,她就用光浪给妖精们盖个顶,到时候那些妖精只会往小谷里逃,再让探麟扔了毒气弹,青花点将,一举全灭! 探麟速度奇快的通知了周围一圈埋伏着的狐族,收到命令后,所有人悄悄立起盾墙,那盾墙透明,众妖的视线又集中在头顶的温窈身上。电豹冲着温窈呲了呲牙,迎了上去。 “这么高,不怕摔死?” 温窈冷笑,看见青哲已经出了盾墙圈,护体金光大放,周身空中开出白朵金色莲花,四面八方释放那些红色的光浪,众妖见光浪越来越靠下自然想到往外躲,谁承想周围一圈凝结的全是盾墙,怎么都凿不开。想想黑熊死的那惨样,只好赶紧往小谷内躲去。探麟一声令下,命令众人扔去毒气弹,底下那些妖霎时一片沸腾。 “中埋伏了!屏息!” 青花从草丛之中窜出来,时机把握的刚刚好,他双手扣实,竖起中指和食指,一声“天罡有常,土来点将”,那通红的珠子如索命阎王找准红浪的缝隙往顶头压了上去。 “点将术!” 又是十几个暴力长茅泥土人,以残影的手速将困兽一举扎去,如同捣蒜。就算有漏下的,现在也得毒死,百只妖物半柱香的时间全军覆没。 电豹傻了眼,看向温窈,满目不可思议。 “好一个恶毒的女人。” 青哲起身而上,罗纱大袖洋洋撒了一个夜幕,犹如温窈初见那般。广袖一挥,大片蓝色的粉末在周身扬了起来。电豹闻到一股腥甜,耳朵里像堵了隔膜,迷迷糊糊的听见青哲说。 “我跟你打。” 迟缓之毒不用问,肯定是从毒碧那拿到的,现在电豹和青哲速度一样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温窈不介意青哲寻个私仇,很识趣的退下,她更需要面对妖王,而不是跟电豹在这里耗时间。 空中的浓云依然在翻滚,温窈建议它现出原形。 “原型?我没有原型,其实我是什么,你不应该清楚吗?” 温窈咬紧牙关,抑制着自己几欲崩塌的情绪,笑道:“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哈哈哈哈哈……我只是一个想要恢复挚爱残魂的妖罢了!” “你没有挚爱,你杀了那么多狐狸,你的挚爱呢,可恢复了?” “你住口!” 浓云滚的更加癫狂,连带着天边几缕白云都搅进了这黑雾之中。 “我有挚爱!你不许说没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青丘的世界是我的,狐狸这些家畜也是我的,别说是幼崽,就算是你!我也想杀就杀!” 温窈不怒反笑。 “刚刚有个人问我,管天的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踏空靠近妖王,那份想死的心随着一步步接近妖王变得越发强烈。温窈捂着心口,想着青哲所说的无坚不摧的心脏,大胆的迎了上去。 “我现在告诉你,管天的——叫上帝。” 妖王大笑,周身戾气再翻一倍。 “你再靠近我,一会儿就要死了,连我动手都不需要,你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意义,所有人的存在都没有意义,你还在挣扎什么?你为什么不选择死亡,不选择长眠,长眠不好吗?” 温窈被这凝实的戾气哄的衣摆翻飞,她的眸子忽暗忽明,却暗不到极点。一人浮空,还有一大片黑云,温窈的身材如此瘦小,在大片的黑云面前几乎被吞噬。 她举起手,缓缓伸向这个自己第一次见的所谓的“妖王”。一臂距离逐渐缩短再缩短,直到她的指尖碰到了一阵使人刺痛的水汽。 “我为什么存在?因为——我思故我在。” 滚滚金浪从妖王体内迸出,照耀的天空一片明色。 妖王周身碎裂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温窈只是轻轻的听到妖王的呢喃,那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和自己何曾相似。 “你变了。” ☆、2019-6-10 没有什么煽情的一幕,也没有什么小说中女主解决完事情之后,柔柔弱弱的往地上一倒,再来个美男赶紧抱着缓缓降落的一幕。温窈好得很,解决了妖王的事情,自己的生活,终于能回到正轨了。 她就是有点累,也不清楚为什么累。 青哲看她的眼神很复杂,躲躲闪闪的,不太磊落。 狐族的幼崽已经死去了,狐死不能复生,但温窈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写到过的阴曹地府,就跟大家说了这件事。 怜翩表示:“母虫真强大……阴曹地府的分公司都开好了,异界注册一旦完成,这个地府也就算真的地府了,我想去书里的阴曹看看。” 白无常允了怜翩,几名鬼吏一起前往温窈笔下的阴曹中。 青哲不太想去,他说狐族和阴曹地府的关系不太好,早些修炼的时候他们还吃过死魂,判官的账对不上,告到阎王爷那去了。说完这一通才想起来温窈什么都知道,一时又觉得自己多嘴的很,蔫了下去。 温窈看得出青哲心情不好,也不多问,还是提出想去看一看,青哲知道温窈真的想去,便不多说什么,只默声跟在后头。 这个地府阴森鬼气,可不像真正的阴曹那样明亮,真正的阴曹一层装修的跟进了一晚上消费好几千的高级酒店似的。而这个阴曹就类似于用石头洞窟垒起来的大型鬼屋。游魂很多,守卫也一本正经的,怜翩看过西游记,指着门口那个长胡子的阴曹门神说:“像不像没长角的东海龙王?脸上脑袋上都疙疙瘩瘩的。” “怜翩你看过西游记?” “对啊,我是早死了没错,但地府每年暑假那几天都在电视上放西游记,给小孩子看的。” 黑无常揭了怜翩的短,“你看的也挺开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 一行人到了阴曹,门口守卫意料之中的举起长茅阻拦,尤其见到青哲,那茅尖尖都要指进青哲的鼻孔里了。 “你们,干什么的!擅闯阴曹?!” 白无常不慌不忙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胭脂色的令牌,那守卫见了令牌,放下手中举着的长茅,弯腰鞠了一躬。 “白无常大人,小的冒犯。” “无碍。” 这就放行了?青哲也不管了?温窈好奇,怎么自己书里的鬼吏也会听从异界黑白无常的差遣,这手令,鬼吏见过吗?就认了白无常了? “温小姐不必好奇,地府管理是统一的,既然成为了真正的异界,自然要受总公司的掌控。就好比青哲现在很清楚到底怎么样才能修炼成仙,这些是您没讲过的吧?” 青哲看着白无常,点了点头。 “常识性的东西会自动分配到这个世界,只是还需要些时间,那些不合理的设定会被慢慢抹去。这样说来,在因果簿完全找到销毁之前,还要感谢温小姐帮地府开了一家分公司。” 温窈当初是纯粹瞎写,她也想过这样会不会给阴曹带来麻烦,不过依照白无常所说,她做的这些倒对地府没什么损失,心里也踏实多了。 “普通的霉寄虫不能创造这种完整的世界吗?” “不可以,这是母虫才有的力量。” 甬道狭长,地上坑坑洼洼的也不太好走。一旁的鬼吏虽然看到几人心中好奇,但没有一个上来打扰或者询问的。青哲行走在阴曹之中,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狐媚术在恢复正常,因为一旁几个普通死魂看到青哲并没有什么不适,也没有向他飘来。 如果早些这样就好了。 如果早些这样,就能多陪陪幼崽了,说到底没有好结局的只有它们。 “狐帝大人……” “是狐帝大人吗?” 几声奶气的小孩说话声传了出来,软萌软萌的,又带着点惧怕。现在温窈是狐帝,等温窈走了狐帝就要另选,可这几声呼唤明显是冲着青哲的。他抬眸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到了几条没有藏好的小尾巴。 “你们……” “狐帝大人!” 幼崽死后都来了阴曹,还没有来得及投胎,看见青哲,确认是狐帝大人,即刻飞奔过来,但狐帝大人向来严肃,不许他们靠近,有一只跑的有点近的害怕狐帝大人责罚,惊慌失措缩着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 怜翩放眼望去,这一波一波涌过来的小狐仔,居然得有几百只。瞬间密密麻麻的围住了他们,毛茸茸的一片实在是可爱。温窈惊讶于狐族的幼崽居然有这么多,想起自己的设定,已经不能逆转了,心中惭愧。看青哲蹲下后也不知道怎么叫狐崽过来,她就蹲在青哲旁边,亲自示范,举起手来冲着其中一只拍了两下。 “过来吧宝贝!” 小狐狸看见温窈,撒丫子就冲了过来,一蹬后腿扑在温窈身上,甜腻腻的喊了一句“狐母大人!” 温窈喜欢小动物,抱着狐崽左亲右亲,亲够了举着小狐狸的腋窝递给青哲。小狐狸吓了一跳,又窜回温窈怀里。 “我们不可靠近狐帝大人,他会生气……” “现在没事了,我不骗你。” 青哲的眼睛看的发直,不光是狐崽,还有温窈。那宠溺的眼神说不出的慈爱,狐崽也喜欢她身上的气息,干净而安全。小狐狸看了看青哲,又看了看温窈,缩着脖子站在温窈蹲着的膝盖上,青哲呆愣愣的不知道做什么。他是很喜欢幼崽,但这么多年……从来没碰触过。 “喂,伸手啊,傻啦?” 小狐狸以为温窈在说自己,慌慌张张的把前爪伸了出去,吓得差点直接从温窈的膝盖上掉下来。青哲眼疾手快的接住幼崽。小小的狐狸整个被青哲的双手包裹了起来。狐狸吓了一跳,但青哲大人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安心,它试着用鼻尖蹭了蹭青哲的手腕。 “狐帝大人。” 青哲没说话,捧着手里的小狐狸放到颈窝,鼻头发酸。温窈离得近,看见青哲如扇的长睫微微抖着,眉毛越拧越深,牙关也紧咬了起来,似乎在逼迫自己别再加深这个难受的表情。 这只狐崽被狐帝大人抱了,剩下的见状,一窝蜂似的跳了起来,这个也要抱那个也要抱,青哲哪里抱得过来,没个几秒钟就被众多幼崽围成了一大坨彩色的毛球。温窈有点想笑,这个画面也太喜感了。不过她又笑不出来,狐崽会出现在这,说明已经死了。 而且最早的设定,妖王抓走的狐崽是连魂魄都没留下,这些幼崽恐怕还是幸运的,是没有被炼魂的。温窈叹了口气,站起来看见怜翩手里也抱了一只。 怜翩对狐族那喊打喊杀的样子温窈现在还记得,而且这小崽明显吵着要去狐帝大人那边,是怜翩拽着人家不让人家走,摸摸耳朵摸摸脑袋的,气的这个小狐狸一直翻白眼。 “怜翩,你不是不喜欢狐族吗?” “我我我我是不喜欢,我只是看看……看看狐狸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就放走……” 幼崽听见怜翩说放走自己,一个蹬腿从怜翩怀里跳出去,加入大部队,组团吸狐帝。 怜翩傻眼,手里还残留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触感,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捏了捏自己的引魂幡,“哼”了一声。 “怜翩少爷,喜欢狐狸让白无常买一只吧?” 白无常没等怜翩恳求,晃了晃引魂幡,变成一部手机,划了两下,似乎在看聊天记录。 “幼崽是要带走的,这些幼崽一共三百二十四只,只有一部分会去投胎。刚刚马经理传过来已经录入了,投胎的总数只有二百四十只。剩下的八十四分两批,每批四十二只,在牛头马面两位负责人手下组建小队,修炼成型后辅助阴曹地府总公司。” “辅助你们干什么?” “狐狸还能干什么?” “勾魂吗?” 黑无常的胳膊随意往白无常肩膀上一搭,薄唇一笑。 “发挥他们的长处,不好?” “哦对了,上头明确指示让黑经理带走这批幼崽,你的车应该装得下。” 黑无常将信将疑的晃了晃死镰,也变成一部手机,翻看群发聊天记录,并没有找到这条。 “老白,老白我没找到啊!” “我找到就行了,怜翩咱们走吧,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怜翩听话点头,看着那群毛坨坨,想到自己家也有这么可爱的毛茸茸了!就盼着早点解决完事情回去,完全不管黑无常在那气的跳脚。 “老白我刚洗的车!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你听不听的见啊!” 白无常摆了摆手,从哪进来的从哪出去了。黑无常锃光瓦亮的黑皮鞋跺的在地上啪啪响,看着那群小狐仔,一个头两个大。 “那个,我得去见一见这的阎王爷,把分公司的手续交接清。你们愿意在这待会就待会,愿意离开就离开,等我出来之后,一起去那个什么通灵间。” 温窈点头表示理解,眼瞅着黑无常离开,叹了口气,本想离开这,却被青哲一把抓住了手腕。 “温窈。” 温窈抬头,看着怀里还抱着两只幼崽的青哲,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温窈知道,有些话越说会越多,有些感情越表达明白越无法割舍,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青哲,咱们……真的要说再见了。” ☆、51 “为什么不能留下?” 温窈看着青哲,柔声说道:“我啊,还有爸妈,他们现在不知道还好不好,知不知道我死了一次又活了。打电话没有人接的话他们应该很着急的,我不能留在这里。” “可是狐族的规定,一旦……” “狐族的规定是我写的,青哲,这些说服不了我。如果我离开了,你就是狐帝,狐族需要你,青花他最近也看得出来不太对劲,他可能还不能接受这一切,你不管青花了吗?” 感情大概是最美好的东西了,但也是最绊脚的东西。青哲明白,温窈也明白。在两个人之间不只是异地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一别应该就是永远了,青哲会活的很长很长,而温窈的心脏也会永远跳动下去,不老不死。 可这漫长的一生,无论如何,两人都不再有任何交集,异界就是一道平行线,因果簿不会再出现了,温窈也不会晚上乘风跑妖山了。她要为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一生重新打拼,而青哲要为了青丘山继续努力。 他们之间的世界都不是交织在一起的,要怎么一起走下去? “怜翩之前说,现在青丘山成为了真正的异界,就会和妖界联系在一起。青丘不再是家畜,但弱肉强食是不会改变的,你们那么厉害,应该能完全保护好自己,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这条路还会走的很长,你要带领他们,逐渐融入一个庞大的妖界。 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会有形形色色的妖,不再只有狐族,不再只有妖王。或许有一天你们会碰到比妖王还强大的,那都可能。但是别害怕,你可以的,相信我。” 温窈最后踮起脚尖摸了摸青哲的头,底下的小狐仔们扒着她的衣角问她为什么要走。温窈蹲下身,张开嘴想要回话,喉咙却被眼泪噎的生疼。小狐狸们看见温窈哭了,都要出声安慰,温窈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一丝颤抖,小小的“嘘”了一声。 “乖,以后不管是投胎还是帮阴曹做事,都是一个好的结局。阴曹的人们虽然有些蛮不讲理,但本心不是坏的,如果你们有空回来就多陪陪你们的……狐帝……大人……” 眼泪断线了,话到最后温窈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低头站起身子,再也不回头看一眼的走出了阴曹。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哭,只是想到自己第一次遇见的青哲,那个送他木梳都很开心的青哲,温窈就觉得好难过。 黑无常办理好一切手续,拿着文件袋出来,看见青哲盯着出口的方向发呆。 “怎么,两口子该分别了还吵架呢?” 青哲没理他,只是底下这一群小狐仔一个个的冲他露出“警告”一般的小奶牙,一大片,齐刷刷的,还真有点瘆得慌。 - 狐族消灭了妖王,所有幼崽都出了阴曹,跟自家父母道别,该去投胎的去投胎,剩下的八十多只由黑无常带着扔到了车上。最后这件事情还需要青哲出手,温窈说她还有几句要交代的,得告诉小狐狸们,几人不急在一时,就等着温窈。 小狐狸们看见她,也不怎么闹,只顾着说。 “狐母大人……狐帝大人不好吗,为什么要离开?” “狐帝大人喜欢您,我们都看得出来。” 温窈摸摸这些小家伙的头,她知道幼崽无法理解家庭这个概念,所以也不多解释什么。黑无常的车没有放下全部要带走的幼崽,白无常的车上还是放了一批。 “你们可不能见到阳光,现在天晚没关系,如果太阳一旦出来,坚决不能出了这个车,知道了吗?” 幼崽们点头,有一只眼见的,看见青哲就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狐母大人您看,狐帝大人在看你呢!” 温窈顺着小狐狸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那一头黑发都要融进夜幕的男人。可男人发现温窈也在看自己,别过头去,不再望向这边。长发抖动之间闪耀着月色,一种干净又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好啊,青哲自始至终,都这么满足自己的幻想。 跟幼崽道别后,温窈收拾好心情,蹦蹦跳跳的跑到青哲面前。 “走嘛?该解决最后一件事了,通灵间销毁之前我就回去了,你这样苦着脸,我怎么走啊?” 青哲不作声,唤出天车,抱着温窈踏了上去。黑白无常还有怜翩见状也抄起家伙,麻利的前往慎骨岛。 慎骨岛是狐族的刑罚之岛,这里的掌罚狐狸是个老爷爷,脾气挺温顺的,就是比较倔强,说一不二。慎骨岛要不是挂了那么个猩红的牌子,其实风景不差,只不过进去的人都是领罚的,出来的人都是皮开肉绽的,没人欣赏这岛上的风景罢了。怜翩在引魂幡上往下望去,海天一色,中间的慎骨岛沙滩亮闪闪的,像一颗海上镶嵌的钻石。 “好漂亮。” 三人大概十分钟的行程,便到了慎骨岛的边界处。青哲轻车熟路的劈开慎骨岛岛底的海水,先行下去,众人紧跟其后。 起初是一片与洋钱道焚化厂一样的黑暗和虚无,耳边还能听见水流流动的声音,再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了海中深处的一座小屋。 温窈再见这小屋,突然觉得有些面熟。 “怎么和锁棺甬的小屋有些相似?”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出来开门。怜翩已经准备好开打了,毕竟他们是来摧毁通灵间的,想必通灵间的主人不会太欢迎他们。只是这个出来迎接的“人”身材矮小,看上去似是个孩童,一举一动成熟的不得了,青哲经常见到他,看见今日果使换了身衣裳,略有些诧异,也有些意料之中。 “请进吧各位,茶点备好,恭候多时了。” 怜翩和黑白无常见了这鬼童,目无白珠,皮肤青紫,是鬼但带有实体,一眼便看出了是千斤石。他身上穿了个白底黑穗子的肚兜,上边绣了一个大大的终字。 “您是……终寿,还是寿终?”白无常问。 “我是终,我妹妹是寿。” 青哲视线扫了两圈都没见到阿因,便出声询问。“因使呢,怎么没见到?” “被我杀了,因使是不存在的,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我也清楚。我一时鬼迷心窍,从阴曹偷走了大批因果簿,丢下我妹妹独自利用因果簿离开,逃离到妖界和人间之外,就是现在你们见到的,这个通灵间。” 白无常细细感知了一下,确认了通灵间独立于两界之外。 “我妹妹还好吗?” 青哲点头。 “她很好,也很想你,假扮成你的身份在锁棺甬做事。” “当初让她跟我一起离开,结果她不答应。我为了因果簿抛弃了她,一个人流荡了几年就后悔了。我拿出因果簿写了很多个妹妹,却没有一个像她。我知道这件事我做错了太多,但现在赎罪的方式也只有如此了。 青哲不作声,温窈不是当事人不发表意见,怜翩和黑白无常对视了几眼,三个人决定先收回所有的因果簿。 阿果带着几人进了屋子,那屋子里阴森森的,各个甬道的入口都有,青哲上次来时还看到那些盒子暗含光芒,现在却都闭起了盖子,像个普通的木盒。柜子旁边挂着几小块墨之运,就是青哲曾经送过温窈的那种绿色的小木块。看见那几块墨之运,温窈突然想起这件事,但看着青哲的脸,总觉得鼻子发酸,就没问。 “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像翻后账?” 怜翩拿了所有的小木块装了起来,揣在袋子里,并且用引魂震震碎了所有异界木盒,黑白无常收起所有的因果簿,要带阿果离开。布偶已经碎在了通灵间的长廊里,破棉絮撒了一地。 “你们都收拾好了,那我……就从这离开了。” 温窈不敢看青哲,谁都不敢看,第一次一个人走了一次通灵间。她想起青花所说的,青哲每次去找她都要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青哲为了青丘山付出了太多,尽管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已经变好,但温窈走在这黑黑的巷子里,还是止不住的哭泣。 地上的棉絮混着血,漆黑如夜。温窈总觉得前面有一只狐狸,能在这个冷飕飕的地方扭过头来,然后停下步子,牵着她的手离开这里,走向光明的人间。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段寂寞的长廊中爆发了,温窈一边走一边哭,她冲着前面根本不存在的人影追了上去,一直奔跑,撞在异界大门上。 她扭头看了看,长廊已经倒塌了,后面是黑色的虚无,温窈只能打开那扇大门,迈出通灵间的门槛。 一间三十平米铺满破报纸的小屋。 摇摇晃晃的一张床。 还有自己没有来得及合上的整理箱,以及床上仔细寻找才能找到的几缕狐狸毛。 温窈把那几根细软的狐狸毛收起来,用卫生纸裹了,小心翼翼的放在化妆包里。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抚上自己年纪轻轻就拥有的飞机场。 “我回来了。” ☆、新的日记本 “窈窈,你急死妈妈了,报警也没消息,你这孩子,到底去了哪啊呜呜呜……” “妈,妈我没事……你别哭,你现在在哪呢?” 手机放了太久,已经没电了,温窈尝试过打开,却因没电关机,只能先充电。打开之后,温窈看到手机里将近二百个未接来电,全是家里的,包括亲戚朋友。那群看自己笑话的三姑八婆也都发来了消息,还有几条不痛不痒的短信。 温窈是否失踪,他们是没什么好关心的,自己母亲嫁来了市里,这些人看不惯,巴不得找温窈妈妈的笑话,戳她脊梁骨。所谓小人之心,大抵如此。 “妈,我这不没事吗,就是之前手机丢了,忘了家里人的手机号。” “你这孩子!就胡说吧!哪次去超市报会员卡电话号你忘过!?你这孩子到底去干什么了,赶紧的回家!” “哎哎哎,是,我马上回家,妈你别着急。” 电话那头紧接着急促的几声呼唤,还没等温窈挂电话,妈妈的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 “妈妈在A市呢,窈窈你在哪,妈妈去接你,你别自己坐火车,不安全。” 电话那头隐约的后怕和呜咽声直顺着温窈的耳膜往心里扎,她不肯母亲人生地不熟的找来,又怕母亲担心。要求母亲微信发了个定位,她大致看了看,找了个人多热闹的商场门口,告诉母亲在那汇合。母亲勉强答应,温窈收拾好行李,看着这个小破屋,五味杂瓶翻箱倒柜的洒在了舌根上。 哎……走吧。 有导航,温窈很快找到了那个商场,老远看到的不只有妈妈,还有自己的父亲。爹妈年龄大了,可温窈远远看去竟然发现父母已经变成了老头老太太,那些记忆中母亲抱着自己摘树上的酸苹果一幕还恍如隔世,温窈不知道爹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苍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一意孤行,从不关心爸妈的感受。 母亲很焦急,父亲在一旁安慰,当温窈妈妈看到自己家女儿奔跑过来时,眼泪一秒钟就划过了所有脸上碎月的褶皱。 “妈……” “窈窈!” 温窈从未给过母亲拥抱,她觉得不好意思,可现在她只想抱抱妈妈,抱抱爸爸。父亲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眼泪花在框子里打着转,说什么都不让往外流。温窈看见父亲鬓角斑白了好多头发,不是记忆里那个星点白发的人了。 “爸,你的头发……” “你爸爸他给你打不通电话,连夜跑了过来,我说收拾行李咱们一起去找窈窈,你爸爸不听,来的半路上,还摔了腿。” 温窈歉意更深,慌忙去看父亲的腿,爸爸说没事,已经好了,温窈瘪着嘴,放开拥抱着的母亲,冲爸爸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爸……是我太不懂事了,让你们担心。” 其实温窈在后怕,她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现在爸妈都急成这样,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三人团圆,总在商场门口站着不是办法,来来往往的人群盯着他们。温窈捋了捋母亲耳边的白发,母亲这才擦干净眼泪,来得及好好看看温窈。三人即刻买了回家的车票,一路上气氛轻松了不少。 “窈窈,告诉妈,到底怎么回事?” 温窈想到这几天的遭遇,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温窈才偷偷的伸开手掌,自掌心肉眼可见开出一朵金色的莲花。温窈爸妈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女儿去学魔术了,这超乎常识的东西,让二老简直无法接受。 “这……” “爸妈,一句话说不清,那个,你们还记得那只小狐狸吗?” 一说到狐狸,温窈妈这才想起来自己女儿曾经带回来过一只狐狸,温窈爸更是一拍脑门,倒吸一口气。 “说起这事来,那天在卧室我明明看到了一个男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狐狸了,总觉得是自己老花眼,可是那男的长的实在是让人过目不忘。后来仔细想他身上还盖着尾巴来着!我都忘了跟你妈说了!” “孩儿他爸又瞎说……” 温窈干笑了几声,示意爹妈先过安检,一会找个人少的地方再细说。大厅空荡荡的,温窈爸妈俩人又因为这事开始拌嘴,温窈拽过爸妈,小声说道:“其实,那个不是狐狸,是……是个狐妖。” 爹妈愣了一会,像驻在火车站地板上的雕塑。 “真的,不然你们觉得我身上这种超能力哪来的?” “他……是狐妖?” 温窈点头,把自己去了阴曹的事情抹掉,只说了人间还有妖界的事情,这话很长,温窈把一切都告诉了爸妈。爸妈觉得这孩子脑袋是秀逗了,可看见温窈这“金莲”超能力,也实在是不好给出更合理的解释。 “真的?真有妖精啊?” “有啊,举头三尺有神明,只不过被阴曹地府隔开了,我要不瞎写那个小说,狐狸精也不会来找我。” 温窈爸听得入迷,用胳膊肘戳了戳温窈妈的肩膀。 “我就说吧,那个小狐狸通人性的厉害,可不像普通动物,怎么样,是狐妖!” 温窈总觉得一说狐妖挺别扭的,就跟自家爸妈帮青哲往脸上贴了贴金。 “那个,他很厉害的,以后可能会修炼成狐仙,到时候就是神仙了。” “嘶……” 温窈妈一听,这可不得了,赶紧问:“那,那个……狐仙大人,还来吗? 温窈亮闪闪的眸子暗了下去,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融了一片草色。车内很凉快,车外是属于夏季的酷热,温窈心里酸酸的,不知道回到现实世界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自己没有提出让青哲离开青丘山吗? “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 青丘山,狐族。 “青哲长老,狐帝大典要开始了。” 坐在香炉前闭目养神的男子正在融合新的臂骨,洛兰石足够纯净,比那阴曹地府的土要好多了。听见有人前来禀报,淡淡的“嗯”了一声。 男子一头黑如融夜的长发,松散的在脑后盘了两圈,垂着大片青丝。一身莹白的暗色金莲花纹雪袍整洁的穿在身上,开口间是穿过耳膜直往内脏里敲的声音,低沉而魅惑。 “知道了,这就去。” 今天是青花登上帝位的日子。 没有人有权利去拿那根狐帝的权杖,除了青哲。青花一开始没有信心,拒绝做狐帝,可青哲执意要做个长老,当青丘山的客卿,青花这才被推上了位。 青花变了,不喜欢晃尾巴,不喜欢把什么都表露出来,不过他想的很多,也很周全,虽然做狐帝还有太多不足,青哲明白他心里没底。 “你去吧,身后有我呢。” 青花心里难受。 “哥,青雅大人走的时候,你是怎么一个人撑起来的。” “被逼到绝境,不行也得行。哥哥已经替你趟过路了,你这狐帝做的不会太辛苦。而且你已经成熟很多了,大胆的去做吧,狐族的未来都得指望你。” 青花听话,穿上那暗金玄色华服的时候,耀目的火红长发撩动着夏日的风。他从青哲手中接过权杖,狐族千百名长老,以及所有平民,齐齐跪下。山外搬来了几只雀妖,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狐族的新帝王。 “狐族的人真好看啊,等咱们化形了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 “你看狐帝身旁那个白衣服的!不像狐妖,像不像个狐仙哇!” 青丘山越来越热闹了,几只出生刚满半个月的幼崽就喜欢往青哲身边蹭,青哲从大典后已经很少出现在青丘山,总是一个人去小谷待着。小谷翻修过了,崭新的,比以前还漂亮。风玲花开的正胜,花期极长,幼崽愿意在小谷的风玲花里打滚撒泼,做母亲的见了赶紧去把自家孩子拽回来,并且跟青哲道歉。 “青哲长老,幼子管教无方,扰了您清净了。” 青哲一笑,说无碍,蹲下身子,学着温窈在地府叫幼崽的样子,举起手拍了拍。 “过来。” 小狐狸刚刚长齐奶毛,叫声都软软的,腿脚也软,走不利索。看见青哲叫自己,笑的又那么好看,二话不说晃着小尾巴就去了。 “嗯~~” 小狐狸是白毛黑爪的,长大了应该是一只很帅气的小伙子。青哲抱着他,顺了顺小脑袋上的毛,毛茸茸的。当母亲的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眠林出事,她还跟着那群妇人说过青哲的坏话。 “青哲大人,我们以前,确实错了太多。”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您不在意?” 青哲用脸蹭了小狐狸的后背,暖融融的触感,心都化成水了。 “我从没怨恨过什么,只是悔恨自己……无能为力做的更好罢了。” ☆、2019-9-01 温窈花了一小段时间做调整,爸妈很喜欢听她讲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只是每次沉沉的睡去,再缓缓地醒来。温窈总要举手打一朵金莲,分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有没有真的经历过这些。 青哲没留给她什么,除了温窈特意买的小瓶子里,放的那几缕又细又白的狐狸毛。 回到家之后,她选择在本市寻找工作,入秋的天很高,很寂寥,但颜色是从未有过的透彻。温窈决定,一切重新开始。 - “我去面试啦!” 温窈,今年二十五岁,一无所成。轻微的社交恐惧症,在人前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挺起胸膛,畏畏缩缩的从大学毕业混到现在。 NONONO,那是以前,现在的温窈,自信之后变得漂亮了许多,爹妈都问她是不是整容了。 “哎呀,你们真爱说笑,我哪来的钱嘛!” 大公司的简历投递一直没有通过,所以温窈去了一家小店,离家不远。老板是个女人,四十五岁了保养的还和三十岁的一样,总叫温窈孩子孩子。温窈听着有点别扭,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暖心,不过生意人会拉拢人心的温窈不是没有见过,并非拿人家的好意当成驴肝肺,只是这么多年被笑着捅刀子捅怕了,不太敢信。 表面上自然要有礼貌,该奉承奉承,该说什么说什么。 “我们这其实要的是一个财务管理人员,你也是大学出来的,我们这没什么正规的流程。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们做做规划,毕竟咱们是小店,大公司的财务管理咱们招不起,年龄太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下手,你去过大公司,按照大公司的流程帮我们做一做吧?” 温窈接过老板给我的第一版规划,因为实在不熟悉他们这个行业,所以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去下手,而且温窈来应聘的岗位根本不是什么财务管理,说白了她也没做过这一方面,很是挠头。刚想说自己做不来,这不是她的专业,老板就特意买了一杯果汁过来递给她,笑的很慈爱。 “柠檬汁,去暑,刚入秋,天还燥着呢。” 行吧。 温窈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呆了很久,拿着那两张A4纸不知所措,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改流程,直到老板出去忙完回来,温窈才硬着头皮摸着瞎瞎问她。 “老板,咱们第一版财务管理制度,是谁规定的?” “我,还有咱们这的会计。” 这有会计,而且还管这个呢?那温窈来了定位是什么,那个会计看温窈来了,能对她没意见? 老板是个明眼人,很快就察觉到温窈的顾虑,要不是她跟温窈没有过肢体接触,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也给自己拍了什么度灵气,能读她的心。 “是这样的,我也是爽快人,有什么就都直说了。这里的会计上半天班,而且管库,二十一号去库房领了东西,三十一号还没下账,每次对数都对不上,记性不好还磨叽。我跟她说的是你是三店的会计,你也跟她那么说就行了。” 温窈捏了捏那张纸,再三思量,还是决定说出来。 “老板,您这职位招聘的不是我这个专业,虽说我一直都是跟在老板身边做助理,可您现在要我弄账,还要管理整个连锁店。如果弄账也可以,但是我不能管库,我管账还管物品,东西丢了我说不清,库管还是需要的,职位分开好说话。” “这是自然。” 老板说这这句话,笑眯眯的,不过眼神里没有多少认可的意思。 温窈也能理解。 毕竟是小店,营业额不高,流水不大,库房也没多少东西,再因此多支付一个人的工资,老板怎么可能愿意。但话温窈得敲定,不管的就是不管,不是她拧,确实不少小地方库管和会计是同一人,但温窈是大公司出来的,规矩做事做习惯了,明知故犯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管库是个麻烦事,一个好的管理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分配给下面的人去做,自己在办公室做做汇总就行了,亲自盘点,那不可能。 老板始终没有给温窈一个明确的职务,只是把她放在了总经理的办公室。那些跟着老板的老员工,始终对温窈有些排斥心理。 在温窈来之前,店长说了算,每天花了多少钱都不跟老板报账,而温窈来了,什么流程都要从她这卡一刀。前台看她不顺眼,岗位直接把她从经理室写到了前台的岗位上,似乎这样做,她就能和温窈平起平坐了。 三天后,温窈摸清了这个店目前的管理方法,杂乱到前台都能拿着营业额随便花。 温窈多问了前台两句,前台很不耐烦的看着电视剧回话,甚至问我:“你来干嘛的,还管这个?” “按流程走的。” “哦,就是文员呗,给你开多少钱?” “……三千。” 她瞥了温窈一眼。 “一个文员,三千不少了,好多还两千多呢。” 这的刘会计是个四十多的女人,总是穿一件像染了血的褂子,看见温窈总是笑眯眯的,对温窈很是“热情”,扒着她才“奉承”。 “你在这待着屈才,他们底下的都不好管,我来了就是做恶人来了,他们对我也有意见,对你也会有意见。你想想,之前他们花钱随便,现在什么都要白纸黑字的往上报,心里能痛快吗?趁年轻,还是多去别的地方闯荡。” 温窈笑着看了看问她要了好几十遍才要出来的账本,记的一塌糊涂,连金额都不写。而且刘会计这屋子始终开着暖风,刚入秋,天气燥的很,待的很不舒服。 温窈也笑着问了她一句:“那那些不好管的店员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换走了。” “现在好管了?” “现在好多了,我可做够了恶人呢。” 直到温窈提出回自己的办公室,刘会计才反应过来中了温窈的圈套,咬着牙别过头去,抓了抓头发。 温窈周六日双休,前台让我周末来跟大家打个招呼,美其名曰:“认识一下,大家还不认识你呢。” “老板给我的是周六日的假,周一来了再说吧。” “那周一例会,认识一下。” 温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看着她涂的艳俗的嘴唇,不多评价,去打了下班卡。 老板对温窈的职位定义说的模糊,后勤一切事物全都温窈管,先不说前台管不着经理室的人,也能对温窈指手画脚,温窈不清楚这个前台跟老板什么关系,撕破脸皮不好。另外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温窈觉得没法介绍自己的职位,老板都没让她露面,前台想抓她小辫子,想得美。 休了个周末,暗地里查了很多相关知识和财务管理流程的注意事项,尽量补足漏洞。老板让温窈过来,主要是卡死金钱的流向,一个店一千元的备用金,要怎样花才能花的完全见光,避免手底下的人乱花钱。 其实很简单,不能开小票的不让买就行了,备用金领用再做个申请表,谁拿钱谁填单子,谁批准谁签字,就看底下的人配不配合,老板准不准了。 可老板让温窈在批准人那按着签了个字,温窈也给老板规定好:“您这的流程我做好了,您看过了可以执行,那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一点一点按照章程走,一口气全变了,我怕大家接受不了。” 一月后,温窈彻底成了大恶人。 花钱不自由了,什么都卡的死死的,备用金还是出过岔子,肯定是有人想钻漏洞拿去偷花。反正签字的担责任,跟温窈没关系。两个礼拜的时间,老板看到了成绩,就连营业额也更多的流去了老板的兜里,她高兴的合不拢嘴,给温窈加薪到四千。 “跟着我干吧,咱们后期工资继续涨,再开个店,你就做经理。” 刘会计……哦不,现在应该叫刘库管,越来越不爱搭理温窈了,因为涨的那一千,有五百是从她这扣除出去的。她家里爹妈身体都不好,丈夫一个人养着一家子,她还有个刚上初中的儿子,要学乐器,家里不宽裕,这个半天班,她也干着不顺心了。 去她屋子找她的时候,温窈看见她的手机屏幕是她儿子六一表演节目的照片。从她的神情里温窈瞧不见太多的喜悦,瞧不见太多的自豪,而是一个中年妇女被生活打压的颓废。 “刘姐,这个月库存数该总结上报了,下午您加个班,咱们总好了数再走。” 她点点头,下午等温窈打着哈欠去找她的时候,所有的出入库单都洒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人去楼空,招呼都没打一句。 温窈收拾着地上的残局,一张一张把票叠好,自己去做汇总,并且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算她被温窈逼走,温窈也还是做着恶人的角色。 “老板,刘姐走了,咱们什么时候能找个新的库管?” 老板愣了会神,叹了口气。 “她得了骨癌,在我这半年了,所以我一直没辞她。” 温窈把最后一个数字录入到电脑里,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头顶上苍蝇一次次撞在灯管上,噼里啪啦的。 温窈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善与恶,从来都是双向的。 ☆、2019-9-02 他们在背地叫温窈“瘟神”。 越来越多的排挤和背后议论,新来的库管很不幸还是个糊涂蛋,出入库单子都能填反。温窈看着这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妹妹,唯唯诺诺的,就像当初的她一样,也没有太多的面子想给。 不过温窈也不说什么,最多就是让她弄清楚再下班,实在不行明天继续。 她对温窈笑了笑,很不好意思,也有点害怕。看见温窈的时候总是含胸驼背,低着脑袋,温窈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招人不痛快。 被人排挤,被人叫温太监,不是没道理的。还不如大大方方说一句我做错了,我立刻去改,然后道歉。 谁要在职场上看到软弱的人?适者生存,不变铁则。 前台越来越放肆,甚至一跑跑出去半天,连店都不看,就让温窈在那看着。温窈一直没找到很合适的理由去跟老板说前台的事,今天算找到理由了,刚微信发出去,就看见她拎着两杯柠檬茶进来。 “温经理辛苦,喝一杯吧,刚买的,我自己掏钱,没动备用金。” 温窈看着那杯饮料,挑了挑眉,“没动备用金”那几个字说的比念她自己名字还清楚。她盯着温窈,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温窈现在就喝。 猫腻,当我真看不出来?可是表面上还是要和和气气的,手抓到饮料的时候,一股药味传了过来。 温窈假装一个手滑,刚买的饮料就洒在了地上。 前台很冷很嫌弃的瞥了温窈一眼。 温窈五感超于常人,看的一清二楚,她又坐回去看电视剧了。温窈收拾好烂摊子,在饮料的封层顶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注射孔。 今天上完班,温窈递上了辞职信,老板不在,她也没要那半个月的工资,走了。反正什么证件都没扣下,每天留在这拿着四千块钱,跟这些没素质的人勾心斗角,实在是浪费自己的青春。 温窈一个人在街上溜达着,看着夜晚的天空,想起青丘山的晚间是何等美景。 “狐狸还好吗?” 电话响了两声,是不认识的号码,温窈怕是老板换了号码打来的,选择无视。一个人继续在街上溜达,夜市挺热闹,但是心里说不出来的空荡。街边炸串的味道飘了过来,有些呛人。 电话很不合时宜的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不认识的号码。 “谁啊……” 好烦,不想理。 温窈干脆关机,把手机揣到兜里,找了个路边摊,想坐下喝点酒。现在她可不怕被人打劫了,她别喝完酒耍酒疯,绕着天空满世界踩金莲就不错。可总有人那么不长眼,开车开到夜市小吃街,这车启动声还挺大,突突突突的,是金钱的声音。 温窈察觉到那车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个刚放学不回家,穿着校服在街边撸串的,看见这宝石蓝色的豪华轿跑,“哇”了好几声,大概就是感叹,有钱!长得帅!狐狸好可爱! 嗯? 狐狸? 温窈被这车灯闪瞎了钛合金狗眼,她没觉得跑车有多好,声音媲美拖拉机,赶紧让开路。谁知道这车见温窈躲开,冲着她的腿就撞过来了。 怎么,有钱就撞良民啊! 温窈知道自己死不了,也不害怕,叉腰站在那宝石蓝色的车前面,等着车主下来自己训他一顿,今儿心情不好,有人找打架,她温窈奉陪到底。 老子是狐母,打不过你这三孙子? 车停了,车门开了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晚上戴墨镜的男人。 那男人身材瘦削,穿的像个大少爷,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狐。关上车门二话不说的冲着温窈走过来,大街上好一片看戏的。 “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温窈:“???”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接,我心情不好,给你打电话你还……” 这男人话都没说完,怀里的小狐狸一个蹬腿就跑到了温窈怀里,温窈赶紧接住,怕把小可爱摔了。一边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一边看着这个男人,觉得眼熟。 不是…… 不太对吧。 这霸道总裁的剧本怎么跑她身上来了? “你哪位?” “我长了个个头你就不认识我了?” 温窈眯着眼,仔仔细细的瞧了瞧,感觉是挺眼熟的,这张脸,还和黑无常有点像。 “哦!怜翩啊,怎么几个月不见,长了这么高了?” “白……咳咳。” 阴曹地府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不太好说,温窈会意,怜翩请她上车。 “你们那是不是偶尔还举办个车展啊,无常手笔也太大了。” “阎总喜欢车,这是标配,还不是顶配。顶配车太大,给我我没要。” 温窈点头,想起那个深海蓝鲸,美的跟精灵似的阎王爷,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个画面。土嗨耳机,一身古服,开着豪车,吹着夜风。 带感。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温窈抱着狐狸,坐着怜翩的跑车,来了一家西餐店。温窈先说明自己没带钱,怜翩随口嗯了两声。 “都是定好的。” “早就想请我了?” “谁要请你……我只是心情不好,找个人喝点酒。” 服务员穿的都是金色的滚边旗袍,那身材那气质,没有一个差的,怜翩点完菜后问温窈吃什么,温窈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也不懂西餐,没钱没吃过,就让怜翩找了几个招牌菜,要了一份炭烤的七分熟牛排。 “得多少钱?” “够花,地府不缺钱。” “你别结账的时候掏冥币啊,我可不给你当打手。” 怜翩白了她一眼,先喝了口红酒。那绝对是喝,不是品,温窈听见一大口“咕咚”声,眼瞧着小半杯红酒又少一半。 温窈看着怀里的狐狸,酒店服务生居然没有要求她带出去,有些吃惊。 “白哥哥……退位了。” “你现在做了白无常?” “嗯。” “怎么增高的,我也想增高。” “引魂幡的魂力被完全激活,我的身体也会随之长一些。” 温窈点了点头,看见服务生端了两道轻食甜点上来。 “不先吃主菜?我饿了。” “你刚说的不饿,我才让他们换的轻食。” 温窈一听,怜翩居然还懂照顾人了,赶紧说轻食也行。小狐狸对这精致的点心没什么兴趣,觉着温窈身上暖和又舒心,张开小嘴巴,卷着小舌头打了两个哈欠,浑身放松的趴在温窈腿上。 “怎么,白无常退位你就这么不高兴?” “还有你老公的事,比较麻烦。” 温窈有点蒙。 “我老公?开什么玩笑,我没嫁人呢。” 怜翩很优雅的切了一块蛋糕,送到嘴里,咽了下去。 “青丘山现在可热闹了,周围的小妖几乎都投靠了狐族,这也可以理解。找个比较强的靠山挺好的,你老公倒是挺清闲,每天煮煮茶,品品酒,青花在那吧……我也不好承认自己酒量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青花不足以成为你的借口,除非你……” 怜翩被温窈说到了点子上,赶紧打岔,问了问温窈怎么今天一见面就这么丧。温窈大抵说了说自己工作的情况,俩人把轻食吃完,服务生撤了盘子,这才上第二道菜。 “说说青哲吧。” “承认是你老公了?” 温窈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切了一小块牛排先喂了狐狸。怜翩左右看了看,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本,那本子是墨绿色的,温窈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本因果簿,就是大小不太一样。 “哪来的,不都损毁……” “嘘嘘嘘!你可小点声。”怜翩做贼似的给温窈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我用那些小块墨之运做的,要让我叔叔知道了,得扒了我的皮……” “你干嘛?想翻天啊,因果簿都被禁了,你还偷着搞。” 怜翩把那巴掌大的因果簿收起来,确认没露出边角,咳了一声,当做无事。要不是他嘴里还在念叨这因果簿的事,温窈真要以为刚刚自己出现幻觉了。 小狐仔似乎很喜欢牛排的味道,温窈多喂了它两块,自己也顾不上吃。 “这东西是我偷着弄的,青花说他哥恐婚了。明明该娶妻的年纪,整天不是跟已经成了家的在一起聊孩子,就是自己在危崖顶上发呆喝酒。” 温窈喂狐狸的手顿了顿。 “毒碧不是喜欢青哲吗,怎么?她不应该趁我走了赶紧争取机会?” 怜翩极少见的叹了口气,说到毒碧,居然满目惋惜。温窈觉得怜翩跟毒碧应该没什么过节,不明白这感叹是哪来的。 “还说那个女人呢,为了跟青哲在一起,看不惯青丘山对青哲所做的一切,她觉得青丘山的狐族对不起青哲,伤了青哲。所以当初和妖王鬼混,企图灭掉青丘山,保护青哲,这些已经石锤了,她在慎骨岛亲口承认的。你的肉身也差点被那个女人损毁,要不是替儡珠和青花的保护罩,你肉身早没了。” 温窈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现在想起毒碧倒在自己的肉身旁边,才意识到并非巧合。 “毒碧也挺可怜的,不是我圣母,她就是思想不成熟爱一个人爱错了方式,万万没想到世界一旦逆转,自己有多么难活下去。” 怜翩看着温窈,摇了摇头。 “她不会难活下去,因为毒碧已经死了。” ☆、2019-9-03 “为什么死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被逼死的。” 毒碧这个狐狸对温窈有多大意见,她自己不是不清楚,毒碧的存在如果是个反派,确实能说得通,尽管温窈一开始并没有把毒碧放到反派来写。 如果妖王是温窈的自卑心理,抑郁心理。那毒碧是自己的冲动和不懂事,是自己的叛逆和不成熟。这些都是性格上的缺点,如果这样想来,温窈觉得妖王与毒碧一伙,确实可能。 “青花说三眼碑破裂之后妖王第一时间知道,很可能就是毒碧报信,后来还演戏去了慎骨岛领罚,就是那次,狐族幼崽全部被杀。想起这个女人也挺可怜的,但是也着实可恨。所以你觉得,一个死人怎么去纠缠青哲?” 怀里的狐狸吃饱了,舔了舔爪子洗着脸,对温窈的服务态度甚为满意。小孩子是不懂狐帝威压的,其实怜翩都能感觉得到,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白无常了,对这种威压自然多了抵抗能力。 “去投胎了?” “毒碧拒绝投胎,魂魄被自己打散了。” 温窈撸了撸头皮,试着让自己的发际线往上走一走。她挺不喜欢毒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毒碧死了,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失落。 可能是因为毒碧就像内心深处的自己吧,叛逆莽撞的那个人格。 “不说那个女人了,说正事。青花拜托我写个异界桥,你看……” “青花是不是和你PY交易了?” 怜翩脸“蹭”的一红,刚刚的酒劲上来了七八成。 “瞎说什么呢你!青花和我交易,那我跟你商量个什么劲?” “无非是青花看青哲不开心,写个什么异界桥,异界桥是干嘛的?” 还真让温窈说对了,怜翩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声嘟囔道:“异界桥就是跟通灵间一个性质的,架起妖界和人间的长廊。” 鬼童的事可刚解决,现在又要搞,闹哪出啊?温窈摸了摸怜翩的头,有点烫,不知道这小子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可别闹了啊,还想出事啊?” “我没闹,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但是你也知道青花变成狐狸的时候有多可爱,他昨天晚上……” 温窈睁大眼睛,盯着怜翩,等他往后说。可怜翩意识到自己食言,赶紧转了话锋。 “总之确实是青花拜托我没错,他也不敢让他哥知道。青哲确实变了好多,也很想你,小谷的石壁上刻了好多你的名字。” 温窈心口有些胀,和当初多长二两肉的感觉不一样。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不想回青丘看看?” 温窈没说话。 怜翩的酒喝的很凶,温窈不会开车,被怜翩拉拉扯扯的拽着要送她回家,温窈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你喝酒了,别开车。” “我是白无常,喝酒开车算啥啊!” “你找个代驾啊,别送我回去了,我自己能走。” 怜翩挥了挥手,下楼梯的时候突然迈了三个台阶,险些崴脚。 “你可别闹了,哪个代驾敢开到阴曹地府啊,青花的嫂子,就是我嫂子,我……得送到家!嗝!” 行吧。 怜翩不是常人,应该没问题。 本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怜翩刚过警察岗,就有监控显示怜翩闭眼开车,在敞篷里看的清清楚楚的,立马在下一个路口就被警察截住。 “你等红灯还睡着了,啊?吹一口!” 怜翩点头,对着检测仪吹了一大口气,顺利进了警察局。 温窈见状二话不说从怜翩的裤兜里拿了他的手机,拨通备忘录里黑无常的电话。 “老黑,找你家怜翩来,快点,微信发定位给你了,在局子里扣着呢。” 温窈听见对面的人安静了好一会,然后吐了个脏字。 “翘班去喝酒了?” “你自己过来看吧。” “怎么不带上我?” 温窈:“???” 这教育方式不会有问题吧? 看着已经烂醉的怜翩,温窈觉得他除了长了长个头,别的地方哪都没成熟。而且似乎还把自己当初想上的“清华”给上了,有出息。怜翩有些不省人事,温窈觉得扔他在这里不好,搬了个冷冷的小板凳坐在一旁,等着黑无常来赎人。 地府办事效率高,估计跟这跑车有关,没十分钟,黑无常的小红就出现在了警察局外,跟警察好一阵沟通,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身份证,一通胡言乱语,把怜翩赎出来了。怜翩软成一滩泥,黑无常拖着他,一不小心抖出个本来。 是因果簿。 温窈吓了个激灵,赶紧冲上前去把因果簿藏好。温窈也不知道黑无常看没看见,总之黑无常提议先把温窈送回家,再送怜翩回去,车子他自己过来开。温窈心虚,手里捏着因果簿,有些发汗。 “上车吧,我也有话跟你说。” 黑无常的小红很是拉风,一路上引的不少人扭头观看,回头率杠杠的。温窈现在也不觉得被人看有什么不好意思,很大方的坐在车里,等着黑无常问话。 “之前就说过你体内灵力的事情,其实你不应该继续留在人间,你不能算人类。” “那怎么办,你能解决?” 黑无常摇头。“不能。”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黑无常好看的手指头敲了敲方向盘。 “我不知道,你是人类,但你也应该回青丘山,而不是留在这。” “我不会害人。” “这一点我清楚,只是不敢保证。” 夜风滚热,带着点要下雨的闷,温窈看着没有多少星星的夜空,听着黑无常吐槽这些谁都无法解决的事,一路被风吹的困倦。 - 到家了。 一天的工作结束,美美的扑在床上,看着那个小瓶子里好看的几缕狐狸毛,温窈又摸了摸那本因果簿,她知道自己什么想法。 确实早就不抱回到青丘山的希望,因为她知道回不去。 可怜翩现在突然拿出这个本来,温窈死水一样的心又被唤起了涟漪。 温窈有些困倦,很想睡觉,她把因果簿和小瓶子放在枕边,沉沉的闭上了眼睛。黑暗逐渐柔软起来,慢慢吞噬着她的意识,柔软而安心的虚无吞噬了最后的思维。逐渐的,眼前的黑色掺杂进来些许深蓝,星子挂在天上,越来越明亮。她的面前开始出现山川,河流,开始出现瀑布,她看到夜空,还有半人高的风玲花,粉嫩一片,长满了小小的山坡。 当温窈下定决心去摸摸从瀑布上流淌下来的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动不了。整个梦境丝丝缕缕的细节逐渐印入了温窈的眼睛,这个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梦里的自己似乎在找什么人,很着急,很想见他一面。可是自己想见谁呢,自己又在往哪里跑呢?那个巨大的狐狸……背影好眼熟的样子。 温窈看见那个狼一样的狐狸转身冲她走过来,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嗓子。 “嗯~” 朝阳挂天,一夜有梦,不过温窈睡的倒是挺舒服的,摸了摸手边的因果簿,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后,她又想起黑无常说的话。不知道怜翩现在怎么样了,醒酒没有,因果簿的事情被黑无常知道,现在是不是在训话。她尝试回拨怜翩的手机号,却发现怜翩给她打的那几通电话号码现在已经一片乱码。 温窈试着继续回拨,电话那头就提示自己所拨电话是空号,随后便是机械化的英文女音。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not exist,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温窈尝试无果,又拿起那个本,看了看桌子上的笔,深吸了好几口气。 - 青丘山的作息逐渐恢复了正常,晚间休息白天工作,但是夜猫子时间长了,有些狐狸不适应,还是昼伏夜出。最近新搬过来的妖精有些多,青花很忙,探麟帮着狐帝做户口调查,并且规定但凡狐族领地不可随意杀生。 “一旦发现残害生灵者,即刻逐出青丘山。” 那些小妖起初看青花还挺“通人情”的,尤其刚上任那会,好欺负的很。有些不服气的还去挑衅过狐族狐帝是个软柿子,青丘山应该他们说了算。青花不表态,随手一挥,御土隔断了整条山脉。 狐帝的权杖会赐予现任狐帝一部分力量,所以狐帝厉害是肯定的。青雅那是真真正正的九尾狐,温窈就更不用提了,整本书的上帝,青丘山真正的老大还是她。 青花变的沉默寡言,看见青哲总是去危崖吹风,就更不愿多说话。 “他长在危崖上算了,怜翩送了因果簿过来,让他写他不写,非要给嫂子写。嫂子拿了也不写,现在主动权丢了个一干二净,看着都让人着急。” 探麟听着青花的话,手上不停,掏出山洞租赁合同来勾了几笔。听怜翩的,用阴曹地府的管理制度管理青丘山,效率是很不错。 探麟还为了好看,问怜翩要了一副凹造型的眼镜,看起来有些说不上来的和谐,还挡住了他帅气的脸,只是探麟自我感觉良好,舍不得摘下来。 “狐帝大人,青哲长老会想明白的。” “嗯。” 青花起身欲走,再看一眼断崖上那白衣狐仙,却发现…… 那白衣狐仙。 突然果体了! 青花看着在青丘山最高的危崖顶端打坐修炼的果体狐仙,闭目养神,对自己突然失去遮羞布的事情毫不知情。太阳就照耀在青哲的头顶,像个特大号聚光灯。青花见状哪还得了,一把脱了自己的外罩,塞到探麟怀里。 “探……探麟,以最快的速度,把……青哲长老,请下来!” ☆、2019-9-06 要不是空中几只鸟看到青哲长老的这幅形象,估计也不会直接摔到地上,惨叫着从断崖上滚下去。入定之中青哲五感极差,青丘山又没什么危险,他早已经全身心放松。要不是探麟别着脑袋红着脖子根递了件青花的衣服过来,青哲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 “青哲长老……狐帝让下属……您先穿上点。” 青哲低头看了看,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语气也平淡异常,他接过探麟手里的衣服,道了声谢,闪身消失,没多说什么。不过探麟倒是捕捉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青哲长老,他笑了! 极其浅淡的一个笑。 这种怪事,还笑得出来?青哲长老爱不爱面子,是不是死傲娇,他们这群狐狸最清楚了。怎么如今突然光着屁股在崖顶上晒太阳,被看到了还能笑得出来? 探麟表示无法理解。 而在另一边的温窈,看着自己写在因果簿上的东西突然一个激灵。 “温窈想看青哲舔尾巴,不穿衣服的人形俏美男那种。” 温窈觉得自己坏掉了,彻底坏掉,报废都没人回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写了这么一句话。她吓得赶紧合上本,抚了抚胸脯,该找工作找工作,该学习学习,该考什么考什么。可是爸妈问狐狸精的事情没个够,二老的接受能力真是超乎她的想象,反正对自己女儿说的这些一遍一遍的听不腻。 “狐仙大人真不来了啊?” “妈……你希望他来啊?”温窈嘟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来了万一要娶走我怎么办?” 温窈妈一个拍腿,眉毛眨眼拧成一条虫,“啧”道:“那可不成!不能委屈了人家。” 亲妈,算了算了。 一周后,温窈拿到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试资格,顺利通过初试复试,上岗了。五险一金,工资不高,加班给钱,还不错。平时挺忙的,七天只有一天休息,说是早九晚五,但是六点都没正点下过班。好不容易能休息的那天温窈就窝在家里睡觉或者看书看电视剧,当妈的觉得她圈子太小了,都快二十六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 “你明天请假,去参加联谊。” “我明天工作挺忙的,就先不去了。” “你也不能为了这么四五千块钱,一辈子不结婚了啊?” 温窈看了眼表,匆匆忙忙穿上小高跟,拿好包包,一溜烟从楼上冲了下去。她离着老远还能听见当妈的在楼上喊——撂着吧你,黄花菜都凉了!十月份之前,我得见到我的姑爷!合适了十月一就结婚! 现在算是明白被催着相亲的感觉了,以前看电视剧,那种互怼相亲情节,温窈一只觉得根本不可能存在,太假。当她被自己的母亲大人偷偷的安排了一场,温窈这才明白,有的时候女人表现出自己情商很低,是在拒绝这次相亲。 “赶紧的,妈妈同事介绍的,认识几十年了,给人家个面子,去吧!” 所以那天晚上,温窈被套进了一条最贵的裙子里,硬着头皮上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车。 是豪车,跟怜翩的车一个档次的,温窈有些好奇妈妈接触的圈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土豪,但是多说也没意思,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对方没什么礼貌,爱答不理的样子,连正眼看温窈一眼都不看。温窈觉得气氛尴尬,男人只顾着刷手机,也不摘下墨镜,似乎看不起她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家庭出来的平民百姓。 “如果您比较忙,我就不打扰了。” 温窈又不是什么拜金女,看见豪车就走不动路,正要开车门下去,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起初没有好好看他长什么样子,直到他拽住温窈,温窈才回头仔细瞧了瞧那张脸。 戴着墨镜,看不完全,但露出的皮肤莹白发亮,下颚线流畅又不失阳刚之气。一头很普通的短发,刘海很轻的扫在额头上几缕。唇角半勾不勾,天生的一副魅惑样子。身上一件普通T恤,右边肩膀下垂着两缕轻盈的绒毛,稍微晃动便是一片光晕。 “怎么,剪了头发,不认识了?” 那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似含桃色的眼睛。 “你自己挑了这辆车,不是我让你上来的。” 温窈的脑回路桥被炸断了,链接不上大脑总部,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为什么拿了因果簿还不叫我过来?” “……” 温窈低头看了看手机号,又拨了一遍,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温小姐,你在哪呢,我这等了有一会儿……” 男人不等温窈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一把扯过温窈的手机,懒洋洋的“喂”了一嗓子。 “温小姐今天不方便跟你约会,不好意思了先生,你自己回去吧。” “你是哪位?” 温窈看见一排贝壳般的牙露了出来,在太阳下散发着珠光。男人拽着温窈的手又紧了两分,把她整个人都扯到自己怀里,自己的鼻尖顶到了温窈的鼻尖上。 “我是她老公。” 电话那头有一句妈卖批没讲出来就被男人挂了电话。温窈被男人贴着脸,大气都不敢喘。 “不认识我了?” “……” “想吃什么,火锅?甜点要不要去吃绵绵冰,怜翩说你家附近新开了个饮品店,还挺受欢迎的。你要是不饿咱们可以去点一份芋圆红豆粥,加冰的,正好去暑。” 温窈被青哲捧着脸,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过了好久,久到她在男人的掌中感受到湿意,这才颤抖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来,为什么你会上错车?” “给我个解释。” 男人轻轻的碰了一下温窈的嘴唇,贴着她的口红,说话间蹭了一小部分到自己的唇上,声音低低的,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再不过来,你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温窈被男人擒着下巴,后腰也被卡在修长有力的臂弯里。温窈动弹不得,心里小鹿乱撞,只好把眼睛闭了起来。 “邀请?” “没有……这样不好……” 男人点头,松开抵着温窈下巴的手。 “怜翩怎么跟你说的?” “说你不高兴,喝闷酒,因果簿你也不写,要拿给我定主意。” “所以我亲爱的夫人,您就当众写了我全光?” 温窈摸着胸口,没敢接话。心说怜翩那个死小子居然骗她!青哲能来这那就说明他手里有因果簿,那么个小本,果然不是完整的。想明白这一切,温窈一爪子推在了男人的胸口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我妈给我介绍的可是同事家的儿子,多少年交情了,这下误会可大喽,我看你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当然是我亲自去说。” “你要见我妈?” 男人仔细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机来又开始翻。温窈知道看人聊天不好,但她真的好奇这个狐狸精哪来的手机哪来的车跟谁发消息,于是她小小的瞥了一眼,那个熟悉的头像居然是怜翩!聊天记录内容让温窈无力吐槽,全都是问人间的姑爷怎么跟女朋友家爹妈相处,第一次见面应该做点什么买点什么。 怜翩那么个小屁孩他懂什么,他跟青哲说的就是,越贵越好,越值钱的越代表心意。温窈最终看的忍无可忍,这回换她去夺狐狸精的手机,狐狸精看着温窈,停留在被夺了手机的姿势里保持了三秒,然后很小声的“嗯~”了一下。 “卖萌我也不给你,你就听怜翩瞎说,先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怎么来的,你手里是不是有因果簿。” 狐狸精翻了个很小的白眼。 “你看见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以为你写了因果簿就是想让我回来了,没想到你这么不愿意看见我,算了,我走了。” 男人语气很平淡,带着点冷漠,可他还是偷偷伸出手拽住了温窈的衣服,温窈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我不是不愿意见到你,我只是怕你割舍不了青丘山。当初你问我为什么不留下,而不是提出要跟我一起走。我就明白你在意你的家,我也在意我的家。作为作者,我已经为难你很多年了,我希望你能自己拿主意,青哲……你懂我的意思吗?” 车子很好看,白色的,放在大街上很吸睛,偶尔有路人走过来瞧瞧,看见车里有人,这才不打扰了。温窈见他不说话,又想起这车,就问了一句。 “问怜翩借的?” 青哲摇了摇头。 “不会是你买的吧,这种车很贵的,你哪来那么多钱?而且……妖界和人间是隔离的,你用因果簿来了这边,他们……会不会知道后为难你啊?” “那你希望我走吗?” 温窈看着青哲好看的眼睛,也摇了摇头,压不住嘴角,甜甜的勾了起来。 “不想。” 青哲第一次在温窈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他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温窈耳边的碎发,回应了世界上最温柔的笑容。 “我不是用因果簿来的这里,现在我是无常使,自然能穿梭在两界,与因果簿无关。” ☆、2019-9-07 当青哲换上白衣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抛弃肉身,去找怜翩做白无常使者。 “你可要想好,虽然我们这种鬼和人没有区别,但做了地府的鬼吏,你就再也不能化仙了。” “狐仙不是我想选的路,成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怜翩可以穿梭于妖界和人间,相对的,他的使者也有这个权利。怜翩觉得青哲为了能往返人间和妖界,这样做太不值得,百般思考后才拿出私造的因果簿。 “我偷着用霉寄虫的母虫做了一本,一旦入了地府,你也不能投胎,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青哲没答话,反而问了怜翩一句:“没有工作的男人,在温窈的世界,算不算吃软饭的?” 怜翩觉得青哲突然问这话莫名其妙,不过理不错,没这么严重,就纠正了一下。 “你想的也有点重了,不过家庭这种东西,在人间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创造好环境的。所以不管男女,都应该为了家去努力奋斗,这样的解释,比较合理,吃软饭确实不太好。” 这话话音刚落,青哲就走出了怜翩的办公室,没三秒青哲又回来了,问了一句:“地府工资怎么样?” “判官一个月三万,黑白无常两万五,黑白无常使者两万,工资很高,待遇也不错,不过没有节假日,都是倒班的。你要是来,实习期就免了,勾魂不用我教你。” 青哲点头,第二天就办了入职,换了一身白衣。不太像鬼吏,反而像个神仙。青哲白天在青丘山冒泡,晚上在地府工作,到了人间就换简装,穿的随性一点,大概半个月就摸清了温窈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青丘山那边他一直瞒着青花,什么也没说。 所以青花不是看见青哲在修炼,就是在喝酒,总之不太爱管事,怜翩偶尔过来也指导一下他们的工作怎么弄效率比较高,青花学了不少,也不用哥哥操心。其实青哲只是有些累而已,地府的工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一个回收魂魄的单子就要走很多流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怜翩带人是很细致的,青哲学的又快,也不是普通人,所以来了之后帮了怜翩不少忙。俩人出了阴曹就隐藏关系,所以这事只有阴曹知道,青丘山没人知道。 “我有因果簿,你为什么不试试?” 青哲摸了摸来到异界就用法力变短的乌发。 “你给温窈吧,别说实话就行了。” - “所以怜翩哪句话说的是真的?” “上任白无常退位的事是真的。” 温窈听完这些,心里堵了疙瘩。怜翩和青哲一起撒谎,她听了是不开心,但最不开心的,还是因为青哲拒绝使用因果簿,把肉身毁了,失去了化作狐仙的机会。 “为什么,你都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用因果簿。” “我知道你不会用,但你也会想办法写点什么。阴曹插手的事情最后都会遭到因果报应,所以我一早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为了青丘山,你也不想这个地方再犯险。” 温窈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车里很凉快,外头却很热,地上蒸腾的燥气还未褪去,天倒是很高。 “值得吗?为了我。” “没有比为了你更值得的了,我虽然是个鬼,但我和普通的人没有区别,可以陪你逛街,可以陪你白天出去玩,晚上……如果我不加班,也能陪你,就是会晚一些,我尽量,你愿意吗?要不我就跟怜翩说让他上晚班。” 温窈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谁能想到小狐狸为了来人间,把自己的肉身毁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恶人,不过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温窈知道感慨也没用。她看着眼前这个又好看又蠢的男人,心里被“喜欢”两个字装的不能再满。 “你在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 “我没有,我没说。” “你说了。” “我只是在说你傻。” 青哲不置可否,装没听见。 “小狐狸,你说你这工作,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啊。” “你答应让我去见咱爸妈了?” “改口挺快,谁认你了。” “咱妈不是还问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一说狐仙大人不来了还挺失落的,我都知道。” 温窈心里好大一个握草,她怀疑她家被人装监控了。正要兴师问罪,青哲抢先告诉她——是某根不愿意透露身份的狐狸毛告诉他的。温窈从来没设定过这种能力,青哲说是最近才学会的,还看不到画面,只能听声音。 一想到要带青哲见家长,温窈心里就说不出的紧张,还有几分期待。不知道爸妈真见了狐仙,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答应他们两个的事情。另外地府的工作,温窈比较希望能全盘告诉爸妈,他们养育自己这么多年,决定跟谁在一起了,还是让他们知根知底比较好。 跟青哲商量了一通,青哲也同意。温窈心中忐忑的先跟青哲出去吃了顿饭,青哲出乎她意料的完全融入人间的环境,没有丝毫不适。尽管知道他已经度过了最不习惯的一段时间,可看到一只异界狐妖在自己的世界活的如此自然,温窈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多跟我住一住你就习惯了。” 温窈低着头,脸烧的通红。落地窗外偶尔走过两对情侣,天边的火烧云像女孩耳尖上的颜色。青哲垂着长睫,玉簪般的手指尖在菜单上划过,一切都美好如静止。 - 青哲和温窈在人间一起浪荡了几天,三日之后,温窈决定跟父母坦白自己和青哲的关系,并且准备带他回趟家。 “好了没有?” 青哲请了两天假,就为了这件事疯狂逛街。温窈看见他一只手拎了几个狗颈圈,另一只手晃了晃几套衣服,一起从衣柜里拎了出来。 “哪个好看?” “狗颈圈是干什么的……?” “你是觉得我人形比较好,还是狐狸比较好?” 对了,爹妈好像一说到狐狸精,并不反对的样子,确实狐狸更可爱一些,爸妈应该更喜欢。 “狐狸太不正式了,不过我觉得我爸妈会喜欢的。” “怎么不正式了?”青哲把那几个狗颈圈递给温窈。“这几条很贵的,我挑了好久,我看你们这边的犬科动物都有这个牌牌。” 他二话不说把几条狗颈圈在自己修长好看的脖子上比划了比划,温窈看见那金灿灿的牌子上刻着俩字——温窈。 温窈一口口水没呛死自己。 “我有个好主意,你就人形,戴上这个,穿上你的新衣服,去见我爸妈,不用挑了。” 要是早些时候,青哲可能会上当,但现在,他对这个世界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在耍他。不过他还是选择戴上狗项圈,明晃晃的小牌子自然垂下,贴在青哲的喉结上,每次有吞咽的动作,那个小牌子都会微微颤动一下。 温窈看的三魂七魄都要往外飘。 “怎么我发现,每次我想刁难你,都会被你迷的七荤八素?” 青哲甩出自己的大尾巴,“无意间”用尾巴尖擦过了自己的双唇。 “我可是狐狸精,女人。” 晚间跟父母打过招呼,温窈给青哲找了一套最合适的衣服,套在他身上。跟二老约的家里见,所以温窈没什么必要化妆收拾。青哲觉得她太不重视了,要求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却都被温窈——你第一次见我我就是素颜穿睡衣,没必要。给搪塞了过去。 下午六点半,温窈带着青哲去买了些水果。青哲本来是想直接买套房子的,可是温窈说这样不好!特别不好!至少确定关系再说房子的事。不过温窈也很忙,白天没什么时间,这是抽了半天空才得空带他回家。 温窈心里是忐忑的,但也是满足的。小狐狸一路卖萌,在温窈怀里撒欢。温窈吓唬他,如果不好好表现,爸妈可就不同意咱俩的事了。这才老实了一会,趴在温窈胳膊上闭上眼想事情,尾巴尖晃的忽快忽慢,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到了家门楼下,温窈怀里还抱着狐狸,青哲看了看温窈,从她怀中跳了出来,化作一位白衣贵公子,跟着温窈上了楼。温窈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夹杂着很多不安,多少年只要有委屈就能冲进去找到倾诉口的门,温窈头一次在这犹豫了。 “如果爸妈不答应……你,不能伤害他们,我会争取让老俩接受你的。” 青哲点头。 “我从不强迫你,你应该知道。” 温窈看着青哲,那双似含桃色的眼睛里满是紧张,跟路上刚来的时候说的可一点都不一样。温窈看着青哲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有些想笑,自己心里那份忐忑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我敲门啦?” 温窈举起手,虚握着拳头,敲响了自己的家门。 “爸妈,我带着狐仙大人回来了!” ☆、2019-9-08 门内安静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爸妈在忙,温窈怀疑爸妈没听见,就又敲了两声。楼道不是声控灯,是触摸的那种,温窈和青哲在外面站到了灯灭,家门这才开了缝,从里面透出些许光亮来。 温窈的心脏瞬间飚速一百八十迈,随着门缝越来越大,自己的心中心脏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跳的脑子里嗡嗡响,太阳穴更是被高强度心跳带的耳鸣。 爹妈不知道说什么,当所有的光都打在青哲这个如玉的男人身上,老俩看的眼都直了,这人要是不动也不说话,就会以为他是个动漫CG上画出来的人物。青哲也有些不知所措,进门第一句话也忘了说什么,反正就挑温窈爹妈喜欢的说就对了。于是他思前想后,问了一句。 “您……是喜欢狐狸还是喜欢人?” 温窈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请狐仙大人进来,说都行都行,您是狐仙。温窈也头一次带男朋友回家,紧张的不得了,刚说先去洗手间,路过厨房却看见一桌子菜和几盘狗粮和几罐狗罐头。 “噗!” 温窈妈见状赶紧解释。 “那个,我们还是停留在狐仙大人的狐狸样子上,窈窈说那个是你的真身,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您来了要吃什么,就都备上了,没别的意思……” 温窈妈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小的不能再小,恭敬的不能再恭敬,温窈爸也紧张的在那搓手。青哲无助的看向温窈,总觉得这个气氛不太对。 “爸妈,他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来的,以后女儿要是嫁给他,那可就把你们的小棉袄带走了,怎么对他还这么客气……” 老俩被狐仙大人的名号震住,经温窈这样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家女儿要被这个狐狸精带走!当爹的腰杆直了,当妈的腰也叉起来了,拍了拍青哲的肩膀。 “小伙子样子挺不错的,就是太完美了,真要娶我女儿,绝对不许去外面拈花惹草。” “二老放心,我只中意她一人。” 青哲这话说的认真而坦诚,温窈妈脸听的通红。温窈自己也没想到狐狸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赶紧去洗了把脸,用凉水降了降自己耳朵上的温度。青哲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该把礼拿出来就拿出来,温窈妈看见好多自己喜欢的水果,就拿去洗了切了,装在果盘里,自己跟女儿在厨房叨叨了半天悄悄话。 温窈爸和青哲坐在那,多问了问怎么认识的这件事。说起那天他开门看见青哲躺在温窈床上,现在终于确定了不是错觉。 “我是睡了您女儿的床,我承认。” “……” 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逐渐好了起来,温窈爸给青哲倒了两杯酒。说起酒,青丘山的君山酿才是绝品,温窈恐怕自己都忘记这个设定了。要不是挖洛兰石修复胳膊,青哲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温窈写过的那些细碎的小东西,这次青哲把君山酿也带来了,拿出那滴翠一般的小瓶子的时候,温窈爸瞬间来了兴致。 那个瓶子不是普通的瓶子,周身萦绕着两圈光晕,一圈黄色,一圈绿色,流转的很快。瓶子也不是很大,但做工精美上乘,像是冰种翡翠,透透的。 “这是,酒?” “您女儿写的,君山酿,我带过来了,您应该会感兴趣。” 感兴趣,非常感兴趣,自己女儿小说里写的酒,现在有实体了,还能喝,当然有十足的兴致。温窈妈和温窈端菜过来的时候,看见那滴翠一般的酒瓶,也要求尝一尝。温窈放下菜,举起那个酒瓶,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东西?” “很早了,我刚刚两尾的时候就有,现在只能找到三瓶。” “一千年了……坏没坏啊?” “不会,青花昨天还喝了,被我训了一顿。” 温窈心想你弟弟也是个成年狐狸精,喝点酒怎么了。不过怜翩也是个成年的白无常,喝点酒还真不靠谱,于是她没接话茬,把酒倒了出来。 君山酿是蓝色的液体,其实看上去并不太像入口的东西,倒类似硫酸铜溶液。色泽很漂亮,星星点点带着些细闪。青哲将其中一杯敬给温窈爸,再敬给温窈妈,自己也举了一杯,鞠了个躬。 “我可能在人间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所以在这里我没有根基。温窈她想不想回青丘山看一看我都遵从她的意见,如果她不想去,我就永远在这陪着她。 您的女儿是一位很优秀的人,她胆大心细,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聪明。或许最初有些不自信,埋没了她太多的闪光点,现在她已经不一样了。从各种意义上,她救了我们,她是青丘山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对恩人提出要求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更何况我提出的是让她嫁给我,让她把余生都托付给我,我需要二老的同意和支持,也希望得到温窈的肯定。这杯酒,我干了,青哲不会说话,只能承若——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 青哲说完,就把手里的那杯酒倒进了嘴里,看着饭桌上不吃饭也不喝酒的二老,心中打鼓。 温窈爸看着手里的那杯酒,始终蹲在原地,杯底像是黏在了桌上。他的眼神停留在青哲的唇上,那一抹熟悉的颜色,是女儿刚买的口红新色号。温窈也很快发现青哲唇上残留了自己的口红,赶紧用心声叫青哲擦嘴。青哲本来要听温窈话直接擦一擦的,但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手背又放了下去。 “我亲的。” 你傻吧! 温窈现在只想拿个榔头垂死他。 “我做了,我承认,我亲的,所以我负责,这不是第一次了。” 温窈张嘴说话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看见爸妈逐渐转换视角盯着自己,温窈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尬笑了一下。 “不是,别听他瞎说,我们没做什么……” 温窈妈凑到温窈爸身边。 温窈爸站起身来。 冲着自己媳妇亲了下脑门。 温窈:“……” 我居然都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爹妈??? “都二十一世纪了,么么哒一下还害臊个什么劲?” “就是,我和你爸结婚这么多年了,不也挺甜蜜的?你这孩子。” 温窈: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都冲着狐狸精说话?! 温窈爸搂着自己媳妇,那表情那神态,看的温窈牙根酸。温窈爸跟青哲说:“别做太过火的就行了,年轻人要有点激情,你俩在一起的事其实我跟我亲爱的已经商量过了,所以你们怎么样,我都不会反对。” “爸,你都不问他点别的?” “你都不是人类了,爹妈陪不了你那么久,只有狐仙大人可以陪你。如果能恩恩爱爱几千年几万年,那也是一件幸事啊。你自己写的男朋友,那你肯定满意,所以……爹妈老了,不会多干预你。我们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只要活着就快快乐乐的,足够了。” 温窈爸举起那杯酒。 “狐仙大人,我女儿的余生,都交给你了。我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不知道面对姑爷该说什么,你们要是看方便……我也想带孩子他妈去青丘山旅个游,要是不行,就算了。” 事情总是不按计划走,温窈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也没想到爸妈会这样想。自己的寿命确实已经无限延长了,可爹妈不一样,他们会老去,会永眠,终有一天自己会送走自己二十多年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温窈鼻子有些发酸。 几杯酒都见了底,餐桌上青哲喝的也不少。君山酿不烈,但上头,后味发酸,像是把人生所有的遗憾都炼化成水,掺杂在酒里,喝的人心里既压抑又痛快。温窈爸妈早点去休息了,青哲和温窈出去逛公园。 晚上十点半,路上行人还很多,这座慢节奏生活的城市在逐渐靠拢一线,所以已经不像原来那般悠闲。温窈酒劲上来了,话也说不清楚,哭哭笑笑的,心声杂乱。青哲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上,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怜翩今天晚上值班,正好路过公园,看见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翻了个白眼。 “喂,翘班泡妹子,你也太缺德了。” “我大晚上可不想看见白无常,尤其出现在我夫人身边的白无常。” 怜翩撇了撇嘴,闻到一股酸味,忍着自己别打嗝。他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充裕,就多跟青哲唠了两句。 “怎么样?” 青哲明显心情不错,那天生带扬的嘴角如今总是不自觉的挂起更加迷人的弧度。 “挺顺利的,等十月一就结婚,夫人爸妈已经同意了。带着二老去青丘山转一圈,算是赠礼。” 怜翩点点头,低头刷着手机回道:“那……我又得装不知道呗,你这算妨碍公务知道吗,还能扣你个滥用职责的帽子。” “那怎么办,辞了我?” “不行,有你在我勾魂方便的多,不能让你辞职。” 青哲别过温窈耳边的碎发,看着她已经在怀里逐渐睡过去,眼中一汪水色柔情四溢。 “我得养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小狐仔要养,不会辞职的,到时候认你做个干爹,你看怎么样?” 怜翩想起自己也是个半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世界上就自己一个半妖有点寂寞,以后要是能多带几只,不就方便自己玩老鹰捉小鸡了? “挺好挺好,说话算数啊!” “算数算数,白无常的大腿先抱上,以后儿子就扔出去摔打,女儿就挂着白无常干女儿的名号,有人敢欺负,就麻烦白无常出面收拾一下了。” ☆、2019-9-09 “你是拿我当枪使啊。” 青哲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举给怜翩。“二十二点四十七分,快到了,别耽误工作。” 怜翩确认了一下手表,明亮的钻石面在路灯下正好晃了一下温窈的眼睛,温窈皱了皱眉头,整个人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窝在青哲怀里。怜翩受够了,他觉得自己晚上吃的挺饱的,就不该再来这儿给自己加餐。 “走了,你俩腻歪着吧!” - 今天是带着温窈还有温窈爸妈回青丘山的日子。 天气还是有几分燥热,不过青哲的车里倒是十分阴冷。温窈感觉不出来,爸妈感觉要深的多,他们没有一点点法力,只是普通的凡人。 “怎么这车里……膝盖这么冷啊。” 温窈爸妈都知道青哲不是普通人了,刚见了这豪车挺惊讶的,毕竟狐狸精说自己刚来这个世界不太久,哪来这么多钱去买豪车。青哲把暖气打开,车里瞬间舒服了不少。爹妈大致问了一下青哲是做什么的,温窈有些不好答,但青哲既然决定带走他们的小棉袄,就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我还有工作,这是单位的标配,虽然我没有根基,但是养您女儿是不成问题的。” “谁要你养,我自己有工作,我不要做家庭主妇,会被嫌弃。” 青哲知道温窈一直不喜欢上班,之前的工作闹的也挺不愉快的,他只是觉得只要温窈开心就好,但既然温窈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大致回了回温窈爸妈的问题,当他说出自己是地府勾魂的鬼吏的时候,爹妈还是吓了一跳。 温窈赶紧打圆场道:“没事爸妈,你们别害怕,只是个不太一样的工作而已,待遇挺好的,六险两金节假日补助。就是轮岗制度有点不尽人意,偶尔上个夜班白班的倒换着来。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肯定不能拿普通人的标准衡量他对不对?” 爹妈觉得有道理,自己女儿都已经不是人了,如此也挺……好的。 路程不太长,过了一段黑漆漆的甬道,窗外再亮起来的时候,周围变成了几座绵延的山峰。青哲把自动棚敞开,从车上往天空看,那就是细小的一条缝隙,温窈想不起来是哪篇课文写过这种一线天了,可能不是课文,是之前打游戏有个什么一线天,总之这个场景挺眼熟。 “我没写过这东西,你从哪找的路?” “青丘山就是这样的,从异界注册之后稍微有些变化,范围越来越大了。” 温窈欣赏着跟自己记忆中已经不太相同的青丘山,现在是白天,花朵开了整片林子,实在是美不胜收。温窈爸妈一直后悔自己没拿照相机,用手机拍出来的效果又不满意。青哲说这里的东西拍照留不下来,到了异界就会自己删掉了,除非他们一直留在这。 周围景色开始十步一变,温窈知道距离熟悉的目的地近了。 青丘山的中心——议事阁。 不过现在的青丘,个把月时间过去,建起不少小房子,跟现代化的城市有些像,青丘议事阁就成了市中心。青哲说这是怜翩帮忙弄的,他说这种更适合居住,楼房啊什么的,人多也不怕。 温窈不否认,只是现在青丘山还没有高楼,就是不加任何装饰有些出戏,好好地一个古典气息的地方,现在已经满满的小别墅,再难完全融入到当初的感觉里了,温窈有些失望。但看到现在的青丘山已经变得如此繁华,也很欣慰。 这确实不是她写的世界了。 爹妈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吐槽,青哲回到青丘山,即刻化作一位白衣华服的贵公子,那泼墨般融入夜色的长发,又随风舞了起来。温窈虽然知道青哲怎么都是个美人,但白衣乌发的古典美男还是更符合自己的幻想。 “你还是长发好看。” “真的?” “真的啊,长发是我的设定,你换成短头发,我总觉得你不是青哲。” 青哲点头,决定以后再也不换短发了。 “那你以后跟我出去,有人看我,你别吃醋。” 温窈白了他一眼。 二老当做异界旅游,青哲派探麟好好招待,他们就不打扰小两口了。温窈也摇身一变,换上一身白裙,和青丘狐族的风格搭的不得了,裙摆上的轻纱也绣着金莲,和青哲的看起来很像情侣款。青哲说这样挺好看的,温窈却不赞同,她觉得有点素。俩人一路玩笑,踏空没入云层,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云上是两个神仙眷侣,青哲趁着没人看见,拽过温窈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侧。而温窈浮在空中,整个人被扯的飘了过去,裙摆四散,湛蓝的天是水,舞动的纱是鱼。 “你干什么啊……” “只是喜欢,想多看一看。” 温窈笑了,特别甜,青哲发现温窈脸蛋上居然有两个很浅的梨涡,之前她很少笑,都没有发现。青哲尝试着感受了一下温窈的慧根,开了个七八成,已经可以修仙了。 “你的一辈子这么长,不想多接触些东西?我可以教你。” “你指什么?” “修仙,你有灵窍,现在慧根也通了,要不要修炼。” 温窈想了想,圆圆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天。 “不要,我不想成仙,你是鬼,我是仙,不好。” “不影响,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不好。”温窈皱眉道:“这两个身份,听起来就很远。” 原来是为了这个。 青哲什么都依她的,她说不好那就不好,看见夫人扬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那皱眉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他谎称有个秘密,让温窈再靠近自己一点,温窈听话,惦着脚尖要听。青哲突然坏笑了一下,突然拦住她的腰,一起摔进云层里,腾起一大片云雾。 “你……唔……” - 爹妈玩的很开心,一整天都跟看电影似的,小狐狸也见了,可惜不能抱回家。周围新搬来的妖怪看见探麟都不敢怠慢温窈爸妈,手里捧着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了上去。温窈爸妈也挺不好意思的,就是摸着他们的头,笑的十分慈爱。 晚些时候,狐族办了家宴,宴请温窈还有温窈的父母,顺便定下婚事。青花终于名正言顺的叫了一句嫂子,温窈脸蛋粉扑扑的坐在那,乖巧的像个瓷娃娃。 二老玩了两天就回去了,说不好打扰他们。其实温窈看见爸妈转眼泪花了,虽说自己不是不回去,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总不会变的。怜翩送了两位回去,温窈本想跟着,但爹妈没让。 “爸妈看得出来你想留在青丘山,那边记得回去看看就好了。” 温窈不知道说什么,该怎么说,看着爸妈离开,心里滋味真的很复杂。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在青丘山过夜,温窈在小谷失眠了。青哲在自己身侧翻看簿子,找到一些关于自己爸妈上一世的事情。 “我爸是因果簿下投胎转世的鬼?” “嗯……是这样。” “可因果簿下的人怎么可能来到真正的人间,不是隔离开了吗?” 青哲很细微的叹了口气,关于因果簿有太多秘密,他也已经对这事筋疲力尽了。其实他有猜想,那就是温窈的爸爸跟自己是一个情况,只不过他喝过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果簿的事,还有太多谜团,霉寄虫本就有自己的思想,变数出现是必然的。我只是很好奇人类为什么能如此快速的接受这样的事情,因为据我所知还有怜翩的转述。人类是无法接受妖精鬼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们会不信这一切。” “其实爸妈……人很好。” 青哲点头,说他知道。 温窈和青哲在青丘山举行了一次婚礼,在人间又举行了一次,怜翩说非让在地府再搞一次,可温窈被这两次婚礼累的几欲吐血,满口拒绝。 “你就结一次,怎么那么小气啊,地府好久都不热闹了。” “不行不行,大少爷,我会累死,而且结婚是红事,你们地府管的是丧事,要挂白联的。” 怜翩对这种思想不表示赞同。 “你就是懒,老思想,你……” 话音未落,青哲已经敲好了在电脑上的最后一个字,保存关机,摘下眼镜。 “别烦我夫人,她带身子了,怕累。” 噫。 酸死了。 怜翩撇了撇嘴,看见来给青哲加班送饭的门口那位美女,多瞧了她两眼。 “你老公说你带身子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位美女的脸“蹭”的一红,一巴掌拍在怜翩身上,看了看身侧跟来的青花。 “他瞎说,你就瞎听!我们青丘山狐帝亲自煲汤给你送饭,你好大的面子啊怜翩少爷。” 怜翩勾着唇角,得意的看着温窈。 “说起来这辈分就有点乱了啊,是不是?”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就完全争执不下,青花是狐帝,但青哲还是青花的哥哥,这不会变。所以怜翩就一直和温窈为这事打嘴架,为了辈分的事情争的“头破血流”,青哲是真无所谓,就留着俩成年儿童在那抬杠。 反正,夫人开心就行了。 ☆、岁月静好(一) 这是家里第二十三把被丢弃的木梳子,断齿掉的像没牙的老太太。 “我给你把梳子攒起来,发工资的时候记得买新的。” 床上的小狐狸精趴在那,尾巴尖晃的很欢快,扫着床边,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清晨如此令人……不爽。 温窈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老公一犯错,就一言不合变成狐狸钻进她的睡衣开始撒贱,她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女人来做的。而不是一个……大男人,变成个小萌物,奶声奶气的在那“嗯~~嗯~~”,别扭,特别别扭。 前段时间结完婚回门,在家住的第一天,青哲就把温窈的那个鸭子抱枕拽走了。 温窈:“我鸭子呢?” 青哲:“我扔了,碍事。” 温窈白了他一眼,默默把被扔在橱子里的抱枕鸭子又拿了出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自己和老公中间。 青哲:“扔出去。” 温窈:“不要。” 青哲:“占地方,挡着我了。” 温窈看了看青哲身后又冒出来的毛茸茸大尾巴,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哲还用尾巴抽自己来着,心里一阵不爽。不过不等她转身扭头,青哲就凑了上来,直接用尾巴裹着鸭子扔了出去,整个人一举一动都跟动物似的钻进了温窈的怀里。 “你不许抱它,我不够软吗?” “嗯,你不软,真的不软。” 青哲皱了皱眉头,温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而且青哲也知道温窈想说的是什么。 温窈只是喜欢这样逗狐狸,没别的意思。看见小狐狸为了这事还会“惩罚”她一顿,每天也挺开心的。地府的工作近期比较忙,青哲说是社会老龄化严重,鬼魂上了岁数也会难缠,虽说勾魂没什么难的,就是难在注册上。 “前两天还看见俩老太太在地府吵架,跟菜市场叫板没区别。” “老太太也不都是这样啊,你这太偏见了。” 青哲半掩着雪白的肩膀趴在床上,媚眼半闭着,懒洋洋的看了温窈一眼。温窈只觉得这一眼连魂都要飘出去。 青哲抬起脑袋来,“嗯?”了一声。 “你的魂魄,我好像勾的动了。” 温窈赶紧别开视线,换了个姿势躺着,小声嘟囔了两句。 “早就勾的动了,动心就勾的动了……” - 早起去倒垃圾的时候,温窈包了半包青哲的狐狸毛。要不是自己手笨,温窈或许还打算做个毛毡。她也试过,就是扎的手也挺疼。青哲回家看着那个丑的跟冤死鬼一样的毛毡玩具,轻轻嗅了嗅,冷着脸把那个毛毡鬼脸用狐火烧成了灰。 “你干嘛啊!我扎了一下午呢!” “一股血味,手笨就别碰针,不知道我心疼?” 行吧。 温窈觉得狐狸这种动物是真狡猾,明明他在冲你发火,并且摧毁了你自己的劳动成果,现在温窈还要偷着乐。不过青哲的狐狸毛是真好看,毛茸茸的一坨,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软绵绵的舞了起来。她还是忍不住收集起来做毛毡,还是会三番五次的戳到手指头。 可是青哲不愿意让温窈做毛毡,只好自己缝好了皮,让温窈装个靠垫啊什么的。温窈说这样就看不见毛毛了,当了填充物多屈才啊。青哲说要么你就扔了,要么你就听我的,如果你执意扎自己的手,那我就再也不在家梳毛了。 温窈觉得这不成,狐狸毛可不能流落到外面,所以暂时答应了青哲。 “上班总坐着,确实少个靠枕。” 如此一想,温窈把那一堆毛塞到青哲缝制的堪比裁缝店做出来的卡通枕套,装了满满一大包狐狸毛。白天靠着腰不疼,中午靠着睡的香。可是青哲换毛量比较大,不可能都拿来填充她的抱枕。偶尔有一次同事问温窈:“你的抱枕在哪买的,好可爱,也好软啊!”温窈这才想到,对嘛,多出来的狐狸毛就做成靠枕啊抱枕啊,卖掉好啦! 于是青哲脱毛期还能为家里带来一份收入,温窈每天乐的在那数钱,冬天出货量少,夏天出货量多。所以冬天预约,卖的还快。这样一两年过去后,青哲再看到温窈接这种抱枕单子,他心里就犯怵。 “老公加油啊!今年多掉点毛!抱枕被我吵到二百一个了呢,还有人抢着要。” “定了多少……” “不多,三千个。” “我掉不了那么多毛。” “你今年夏天用那种很大的真身让我梳毛吧,那样掉得多。” 青哲觉得结婚之后自己被压榨了,工资卡媳妇管着,连他掉的毛都要拿去给媳妇卖钱,怎么说也是地府白无常使者,青丘山狐帝的近亲,为什么结婚后混的这么惨,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但是温窈从不乱花钱,如果不是他提出去逛街,温窈就能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这样很不好,一开始青哲变成小狐狸撒欢还能趴在温窈的笔记本上折腾两下,温窈也会抱着他揉揉脖子和脑袋。现在温窈完全不鸟这一套,青哲觉得自己的魅力消失了,不见了,至少温窈免疫了。 所以没有两天,青哲看准温窈把文件保存后,直接过去把温窈电脑关了。 “你干什么,我还没做完工作呢。” “逛街去吧,刷我的卡。” 温窈突然有点想笑。 “想让我陪着你了?” 小狐狸窜到温窈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趴在那,一双桃色双眸合了起来。天有点热,他也犯懒,但是小狐狸在背后可做了不少功课,什么女人爱逛街啦,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啦,没事就送个钻戒玫瑰花什么的,哄女人开心这种事,小狐狸现在都清楚的很。 玫瑰花不是没送过,一来……比较贵,枯萎了就没用。二来——比较重,不容易拿,上次那九十九朵抱回家,温窈手都酸了。而且她又舍不得眼看着花朵枯萎不管,只好自己把包装纸扯掉,一支一支的裁剪好,装到瓶子里才算作罢。 可这种东西是存不住的,用水泡着也只是延缓凋零而已,总泡着放在屋子里头还有细菌。青哲后来就不买玫瑰花了。变着法的换一些半干花或者干花,温窈说不如留下钱来做些别的,她更希望出去旅游。可是温窈工作好忙,长白班,青哲晚上出去的又比较多,两个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互相觉得越来越陌生。 再这样下去不行,青哲想。 温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作为妻子,她明白应该尊重丈夫的职业。家里并不缺她出去赚钱,青哲也说过。但温窈不同意留在家里,靠着青哲的工资过日子。温窈现在找到的这份工作可算不上待遇好。工资和普通的行业一样,但是很辛苦,做事也比普通行业多。 所以青哲才想着去陪陪她。 可温窈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无法自拔,互相的理解逐渐成了阻碍。温窈再一次拒绝青哲出门的时候,小狐狸站在温窈的腿上,很冷淡的跳下去化作人形,走出了屋子。 温窈能感觉出来最近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僵,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青哲出去,她也没有说什么,等到大尾巴晃出视线,温窈看见自己屋的门关上了,外面是一声特别不满的狐狸咆哮。 “哼~嗯!” 温窈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八点多青哲就出门了,说今天的单子早,怜翩让早点去,虽然表面上没表明什么,但温窈知道青哲今晚根本就不早班,她偷着加了怜翩微信,问过这事,怜翩说是青花知道青哲做鬼吏的事了,所以着急见他。 “这小狐狸精,有事又不跟我说。” 温窈抱怨了很小的一句,可青哲是狐狸,他怎么可能听不见。于是他很不愉快的顶了一句。 “你有事会跟我说?” “我什么时候不说了?” “工作上的,家庭上的,你擅自主张的理解真的让我很疲惫。” 理解你还成了错了? 温窈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嘴角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自嘲。 那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吵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灾难来的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吵起来了。没有摔东西,只是气氛尴尬,也很让人不舒服。青哲扭头离开,温窈没有挽留,她坐在电脑桌前发呆,想着新同事的问题,还有自己的问题,以及所有明天要做的事情。 - 青哲晚上没有回来,温窈问了问怜翩,怜翩说青哲今晚没有安排工作。 “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温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了句没事。怜翩不好管人家的家事,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从上一任白无常退位后,怜翩的成长速度快了很多,现在的能力已经超越了上一任白无常。诡夻也接任了黑无常使者一职,收了个小徒弟。经常抱怨诡夻的口音,讲课听不懂,一听不懂就闹脾气。 地府的鬼们说这个小黑无常就是怜翩二代,就会找麻烦。怜翩翻着白眼去查这个小黑无常的祖籍,往上翻了翻,发现还真在好几百年前跟自己是一家的。 可能这就是猿粪吧。 怜翩刚撂下电话不久,就见着青哲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主动要求加两天班。 “干嘛啊,吵架也不回青丘,怎么跑到地府来加班?” “忙起来就能忘了家里的事,回青丘,青花又要问,麻烦。” 怜翩在这待着也无聊,就多问了问为什么吵架,青哲也说不上什么,这个架吵的莫名其妙。 “你俩刚认识的时候,温窈没工作,你呢,也没工作,狐帝不算啊,我指的是现在这种有规定的。 可是你俩结婚之后,对互相的工作不了解,你不知道温窈每天在人间过得开不开心,她也不清楚你每天晚上在外面累不累。 要我说,你俩换换位置吧,你去温窈的公司,温窈来地府待几天。他就更不用我带了,狐母啊,要说勾魂比你差不了。” ☆、岁月静好(二) 青哲不答应怜翩的要求,说工作有危险。 “有没有危险你不知道?” “不一样,她法术不熟练。” “有我带。” “不行。” 怜翩很小的翻了个白眼,他觉得青哲不是不开心才坐在这里的,而是来塞他狗粮的。 “青哲大人,你说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己想个办法,或者直接回去跟人家道歉。” 青哲走到衣架前,把外套脱下来挂在了上头。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回去道歉。” “女人跟你吵架不是听道理的,你要是配合,我就帮你,她在我这,吃不了亏,怎么样?” 哄女人这种事,青哲背地没少下工夫,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确实不太管用了,买礼物,卖萌撒娇,甜言蜜语,不是没尝试过,可温窈就像个直女癌一样不过电。所以青哲每天晚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失宠了,温窈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思前想后,怜翩的话可行,有他在也确实不用担心什么,人间的鬼吏也没那种很危险的,就答应了。怜翩见状,即刻编了个理由让温窈来这加个班,那边的事情请个假。 “干什么,请几天,我还得去地府工作?” “你就请一个,不多,七天吧。” “是不是青哲跟你说什么了?” 怜翩在电话那头“呃……呃”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温窈也没说什么,挺配合的点了点头,答应了怜翩的请求。 “行,我去几天。” - 这第二日一早,青哲回家之后,温窈就已经不在了。整个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阳台上也没有晒着洗干净的衣服。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观察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了,连温窈最近新买的手办放在桌上都没发现。青哲走过去拿起来,上头一小层薄薄的土,显然入住这个地方已有些时日。 青哲换了一身衣服,穿好之后,去温窈的公司面试。一路上青哲的车开得心不在焉,直到他看见从另一辆车后座上走下来的女人,穿着和温窈一样的工服,甜丝丝的跟车里的人说了一句——回去路上小心,亲爱的。 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接过温窈上下班。尽管她说:“你的车太高调了,来接我我心里会有压力,而且上晚班白天要多休息,没事的话就不要过来了,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温窈总是善解人意的,但是这份关爱总是让青哲觉得这个女人……不需要自己。 确实是不需要的吧,温窈是狐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能力比自己要强,地位也比自己要高。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但心里一旦这么想了,青哲就忍不住的会有些自卑。而且这种自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根深蒂固。尽管温窈从不这样想,但青哲从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加上最近温窈的态度又有些冷淡,青哲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抛弃。 温窈变了,这种成长给青哲的心里压力很大。 公司很大,三十多层的高楼。上班高峰期,里面的人进进出出的。青哲从车里出来,那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这量吸睛的镭射粉色偏光的跑车旁,不像个来应聘的,倒像某家董事长的公子哥。 几个从青哲身侧走过的小姑娘,红着脸偷偷瞥了一眼这好看的侧脸,被青哲发现后,赶紧移开视线,低着脑袋走开了。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啊。” “好看还有钱,你看他身边的车。” “应该是哪家经理的儿子吧……哎咱们就不要想了。” 青哲没多耽误,把墨镜留在车里,拿好钥匙,直接上楼。 面试的办公室在十九层,上班时间,八个电梯都不够员工挤的,青哲到了电梯口,被人们议论了一番,青哲不愿意去挤人疙瘩,扭头去了步行楼梯。几个小姑娘早就盯着他了,看见青哲进去,也跟着跑到了楼梯。开门之后还假装是不想挤电梯,不是跟着人家进来的,不过没等开口说话,这楼梯里早就没青哲的影了。 左找右找没有之后,又想到自己的办公地点在十九层,讪讪回了电梯厅,乖乖坐电梯上去。 “好好地帅哥跟丢了。” “可能走的比较快吧,梅梅你看上他了?” 那个叫梅梅的女孩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侧那个幸灾乐祸的。“刚刚是谁提议跟上去的啊,还不是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咱们公司帅哥是不少,但是这种高质量的,别说在公司,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啊,比那些美颜怪啊啥的强多了。” 身侧的小姑娘点头称是,一路跟着上了十九层,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该打卡的打卡,该换工服的换工服,准备开始一天紧张又无聊的工作。 “王总好。” 王总是个不到五十岁的男人,公司总经理,戴了一副得有一千度的眼镜,太阳穴都被镜片的光折射进去了。不过为人也爱闹,在公司挺受欢迎,没什么架子。王总应了一声,直奔那个站在观赏台往楼下看的男人。 逆光看不太清那个男人的样子,只是听到脚步声,那男人转过身来也问了一句王总好。纤长的睫毛就算在强光下也有着不低的存在感,那完美的侧脸线条好比游戏CG动画人物。梅梅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就是刚刚在楼道口碰见的那个。 “这是十九楼吧?” 身侧的小姑娘揉了揉眼,仔仔细细瞧了瞧,确定是刚刚那个男人没错。 “怎么可能,咱们从楼下到坐电梯,也就一分钟……他爬楼,或者去二楼等电梯,也不能比咱们还快啊。” “王总过来找他,难道是来面试的?” “不会吧,你看他的车,还有整个人这气质,哪像个来这地方面试的啊,不会是谁家总裁的公子来调查市场了吧。” 小丫头们都不懂这些,越想越离谱。不过王总是人事部的经理,辛姐最近出差不在,王总来面试,八成是招人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从一楼大厅到三十三层顶楼,公司新来了一个神仙一样的美男的事情立刻传开。青哲是点名去温窈那间办公室的,财务部,全是小丫头,这下财务部可热闹了,有事没事就都往财务部跑,甚至还有故意走错屋子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去见一见这惊为天人的男同事。 “同样是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带温窈的那个主管今天也在,给青哲安排了位置,温窈这段时间请假,青哲就暂时被安在了温窈的位置,说电脑什么的等过了七天试用期就会给他带过来。 “有劳了。” 被回了话的那个小丫头脸上一红,感觉青哲说话也挺有意思的,就像古装剧里的人一样,那些古香古色的气质也总是充斥在青哲的身侧,萦萦绕绕经久不散。坐在这个现代化办公桌旁边,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回到古代的错觉。 明明穿了一身现代化的衣服,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青哲给人的感觉却总不像是现代人该有的那些。不过他聪颖异常,说什么一遍就能理解,就能学会。一个下午,那些简单的工作青哲已经彻底掌握了。 “你看到没有,上天的宠儿啊这是,瞧瞧人家,有钱,还出来历练吃苦,长得又好,人也聪明。这七天试用期一过,估计就得直接入职了。” “说的是啊,相比之下那个叫温窈的,其实还是别来的好。” “对对对,那个女人我看着也不舒服,大家都是表面上的同事关系而已,也别撕破脸皮。” 青哲整天都没有吱声,听了这话,倒是难得的有了反应,问了句:“温窈……怎么了,和这里的人关系不好吗?” 那个被问到的小姑娘即刻摆上一张笑脸,她们一整天都没找到机会和这个帅哥说话呢,现在人家主动问了,小姑娘当然高兴。 “那个……也不是不喜欢吧,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她人怪怪的,在老板面前是很受欢迎,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公司也就是底层缺人而已,要说招你来,也是干一些咱们的基础业务工作。温窈姐来的时间不长吧,她就把我们原来的一个资历比较老的挤走了。” “为什么挤走?” “老板赏识呗,温窈姐是很聪明,可是我们在这里熬着也不容易的,你看……我在这干这一行都两年了,岗位一直没有变动的机会,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温窈姐来了,这段时间老板单独找她说让她调离这里。” 青哲好看的眉头不满的皱了起来,但碍于都是女人,没说什么过分的,只是稍微提点了一句。 “老板喜欢谁,那是她有能力,为什么要排挤温窈?” “你新来的,不清楚,我们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往上走,那就得熬着,上一个姐就是熬不下去了,才离开的,本来温窈姐来之前那个位置是她的,谁知道温窈姐来了之后那个位置就被温窈姐挤了……” 青哲不太想回话,面色有些不善。旁边另一个小丫头看出来了,赶紧尴尬的笑了笑,解释了一下。 “温窈姐是没错,可是我们也不容易,家是外地的,就等着熬出头呢,三年才盼来一个位置,你看……” “机会总是给有能力的人,你们这样排挤别人,还不如早点提升自己。” “帅哥你别误会啊,主要是温窈姐啊。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老板说上个礼拜就把她调走,去我们上头那个岗,挣钱也多待遇也好,你说说,要走就走嘛,还不走,结果现在还戳在这。” 有晋升的机会,老板都摆明了说了,一般不可能有人不去的,青哲觉得也有点奇怪,可是他刚来这个公司,也不明白公司的工作流程,不知道所谓的——上一层,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些人居然看温窈这么不顺眼,可温窈回家之后也从来不跟自己说,青哲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他耐着性子继续问:“你们所谓的上层,都是做什么的?” “其实说是上层,就是审核,跟我们这边繁琐的工作不一样,上报汇总嘛,下班……会比较晚,上班比较早,但是开的也多一些。主要是能跟更上边的人接触,发展机会更大一些,所以好多人都想去,那是一道门槛啊。” “几点下班?” 小丫头想了想,摇了摇脑袋。 “下班没有点,很辛苦,现在那个人是因为离开公司了生孩子去了,所以才有了这个位置,基本上成了家就做不了那个工作,没时间看孩子陪老公,上上任主管,就是因为这个才和男朋友分手的。” 青哲想了想自己和温窈唯一能碰面的时间,就是温窈下班之后一起吃的一顿饭,到了晚上十二点他就得走。如此说来,温窈不答应调去那边,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之间能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可怜的几个小时,甚至温窈加班九点之后才到家,青哲回去后,温窈有时候又很累,早就睡了过去。青哲只能在身旁陪她一小会,然后就走。 “也许该跟怜翩申请一下长白班。” 青哲不是没有申请过长白班,这样能多跟温窈在一起,挺好的,只是长白班有个弊端。青哲不是白无常,他对于阳光的接受程度要差一些,如果长期在外面呆着,身上会发红,火烧火燎的,就像晒伤一样的又痒又痛,晚上回了家,温窈要是问起来,绝对不好说。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让两个人相聚的时间长一些了。青哲思考了一番,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打算去地府找温窈。 有个什么都不跟自己商量的媳妇,也挺让人操心的。 ☆、岁月静好(三) 白无常并没有给温窈安排职位,也没有安排工作。青花这段时间比较闲,青丘都稳定下来了,所以就找怜翩来玩几天。谁知道来了之后怜翩不在,倒是嫂子正坐在花园的吊篮椅上发呆,一个人看星星。 “嫂子?” 温窈扭头,看见那个已经稳重不少的青花,起身还行了个礼。 “狐帝大人。” 青花哪敢受温窈的礼,赶紧扶了起来,笑道:“嫂子怎么来这了,我哥呢,也来了?” 温窈叹了口气,摇摇头。青花听温窈诉了诉苦,觉得两边都没什么毛病,但是两边都有问题。 “嫂子你知道吗,其实过度的关心和理解,这种爱施加到对方身上是很沉重的,我哥他性子也不是那种很沉闷的人,你们现在就是过度为对方着想。回头我跟我哥谈一谈吧。” “青花,你哥哥做了白无常使者的事情,你接受了?” 青花咬着好看的下唇,脸上难得又露出一丝初见时的俏皮可爱。 “怎么不是一辈子啊,我哥有嫂子了,自然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事。这可是青丘狐族的祖训,对待妻子如何,嫂子应该比我更清楚。” 温窈自己写的,她当然清楚。 - 青哲来了地府之后,跟怜翩请了半个月的假,带着温窈去游山玩水,尝遍了街头美食。其实就像青花说的,有时候在爱情上,过于对对方着想也不见得是好事。温窈尝试着把小女人该有的一份“蛮横”暴露出来,青哲也完全接受,这十几天过来,温窈和青哲的感情好了不少。再等青哲回地府的时候,赶上判官收徒,他也要退位,温窈自告奋勇直奔判官而去,唰唰唰的在判官的招聘信息上写了自己的大名。 “淑者,可问过家夫?” “问他干嘛,怎么不是一辈子,肉身扔哪?” 青哲知道这事之后气的说不出话,温窈还一个劲给自己抛媚眼,换上判服的温窈,头上束起长冠,说不上来的英气,那双圆眼和饱满好看的额头呼应起来,加上身材娇小,可不像个判官,像个女扮男装的书童。 “喂,青哲,你看我现在手里又有簿子了,你想要点什么,我写给你啊。” 青哲媚眼一抬,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写什么我不管,但你不许再写第二个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写过男朋友了?” 男人轻轻一哼。 “是,没写男朋友,写了个老公。” 温窈撇了撇嘴。 “是是是,我写了个狐狸精,每天晚上都梳毛,一个月梳断了我一把梳子,我疯了,还没钱了。你知道那段时间,我过得多苦吗?” “呵,当初我可是青丘狐族的狐帝,头次见面就扒我尾巴毛,无礼地人类。全青丘山都知道你是太监,拿因果簿写这些东西,还不填坑不是你自己找的?” 温窈又撇了撇嘴。 揭短? “那你赶紧阻止我妈给你买宠物粮好吗?” 青哲想了想,甩了甩尾巴,变成小狐狸,窜到温窈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就像温窈第一次见他时一样,露出粉嫩嫩的小爪子和小舌头。 “是咱妈。” “……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 行吧。 - 人间百年转瞬即过,但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关于狐仙的传说却经久不衰,温窈等判官卸任后,自己做了判官,在人间做一些富养帮助贫困孤儿的事情,从不露面。那些孩子都称她一声——狐仙大人。 青哲功过圆满,已经可以化仙,天庭的意思没有□□也可以,毕竟这几百年他默默积累了不少功德,可天庭派人来接青哲的时候,那个笑的一脸温柔的男人身侧,站着一个正在刨泥坑帮蚂蚁铸家的女子。 “小狐媚子,你看啊!我养了好多只了!” 男人笑了笑,蹲下身,看着后边一众来接自己的神仙,摇了摇头,微微鞠了个躬。 天庭的人回去了,他们知道这个狐狸的心根本不在天上。 小仙童看着自家仙君,不明白那个狐狸为什么不抓住这额外的化仙机会。 “仙君,为什么他不跟咱们走?” 仙君摸着小仙童的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那两个身怀翻天复地之本领,却乐得一起给蚂蚁铸家的两个伴侣。 “红尘苦难,却也是万界极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