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粉丝不一般 作者:秀水楠 文案 喜欢你,就到你的战场上与你并肩作战! 什么?一个安静内敛的女孩也会追星?还狂热地追到了爱豆的身边? 作为爱豆本尊,周牧想说他对此内心毫无……,呃,还是有那么一点波澜的。 但是他是电竞战队的队长,没拿到世界冠军之前怎能儿女情长?一心软就会英雄气短吧。 什么?拿了冠军就要退役?你到底是来追星的,还是来逗我玩的? 你是要离开我吗?周牧低沉地问。 但这场爱情战争,既已打响,谁都别想全身而退、谋一个岁月清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牧,于潇潇 ┃ 配角:单彤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粉丝和爱豆的爱情故事 立意:喜欢他,就到他的战场上与他并肩作战! 第1章 南京的雨,北京的雨 这一年的5月5号是农历三月二十一,立夏。这一天,相隔一千公里的南北二京同时下起了雨。 故事就是从这天开始的。或者,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于潇潇背着个略微有点大的双肩包进了南京南站。江南的杏花雨被玻璃门挡在了门外,但濡湿的空气里有种又厚重又缠绵的味道。 年轻的姑娘有点文艺,要在平时,她会觉得那是六朝金粉的味道。 但今天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半个小时后,她登上了一列驶向北方的高铁。四个小时后,她走出了北京南站。 接站口有个中等身材四方脸的男人举着牌子,上面有紫色花体的“于潇潇”三个字。 十几公里外,创意产业园区边缘的一栋尖顶建筑里,三楼办公室的一个瘦高的男孩子把玻璃窗拉开了一线。雨滴立刻洒了进来。 北京的雨和南京的雨原来是不一样的,于潇潇心想。 她坐在车里听着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雨声很急,有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思。 果然北方的雨爽脆得很。 那个拉开窗户的男孩子可没想过南北方的雨也有差别,他正皱着眉头看手里的一沓资料。那是他们上周比赛的数据。 他是电竞战队SV-天舟队的队长周牧。很不幸,昨天他的战队在春季赛的决赛里输了。 其实不用看数据他也知道问题在哪里。SV-天舟的队伍结构不合理。队里五个主力,他自己是中远程的枪骑士,另外四人是李文远的魔皇,高健的刺客,姚晋的神箭手和宁一棠的牧师。 居然连一个稳定的近战输出都没有。 这阵容放到联盟任何一位教练面前,都会令其大皱眉头。 周牧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多月是怎么苟下来的。是的,真的是一己之力硬生生carry到决赛的。 因为到春季赛后半段,他们连教练都没了。教练秦毓在三月底突发心肌炎进了医院,至今还在治疗。 年初的时候,周牧妈妈去城隍庙为他求了一只平安符。她说周牧今年犯太岁,平安符可保他流年大利。 周牧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心里苦笑:看来平安符没太管用啊! 去年年底本赛季转会窗口关闭前一周,队里的近战主攻手,操作格斗师的吴天忽然提出了离队申请。俱乐部上下骂声一片。 吴天是俱乐部从城市海选赛上看中,带回青训营重点培养了两年的选手。他进入战队一年,迅速从替补成长为主力,原本有望在职业生涯的第二年和战队一起登顶巅峰。 俱乐部上下都是那么认为的。然而吴天却要走了,且留给战队补人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那一周的时间里,不但整个俱乐部阴云密布,就连网上都炸开了锅。“叛徒吴天”一度还上了热搜。 周牧却只用力拍了拍吴天的肩膀,沉默地走开了。他虽然很难受,但还是接受了吴天的选择。 吴天毕竟还是个19岁的少年,到底没有扛住家里的压力,回学校上学去了。 电竞选手大概是职业寿命最短的工作了。父母会担心儿子的前程也是正常的。 即便周牧自己,早几年也没少承受家里的压力。也就是现在他年纪大了,彻底没有再去上学的可能了,妈妈才不再唠叨他了。 两年前他交给他妈一张银行卡。周妈妈在银行取款机上数了数,一直数到了第八位。她拿着卡去给儿子买房置业、做了投资,从此再不过问儿子的事业问题了。 然而对周牧来说,名利双收只是用来让父母安心的,他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是一场彻彻底底、酣畅淋漓的胜利,是一次完完全全、不留遗憾的登顶。 吴天离队后留下的空缺打破了队伍的结构平衡,七天的时间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 不仅是时间短的问题,而是到了转会期后段,有转会意向的选手大多敲定了下家;即使有悬而未决的,也不符合SV-天舟的要求。 当时俱乐部勉为其难的选择是,让操控刺客专诸的高健顶到主攻位置。高健先前只是一名替补,不过他是五名替补里实力最强的一个。 本来俱乐部已经对这个赛季不抱希望了,然而常规赛上联盟的强队居然接连翻车,竟让他们一路苟进了季后赛。大约是周牧妈妈求来的那只平安符显灵了,季后赛分组,他们更是抽到了一支好签。 不过冠军总是集实力与运气于一身的强者,光有运气的天舟队决赛还是毫无疑问地输给了卫冕冠军TC-dragon队。 春季赛结束以后有一个月的修整时间,紧接着就是紧张的夏季赛了。 不过SV-天舟的夏季赛仍是要令人捏一把汗,因为一个月后他们的教练还是无法回归,俱乐部从国外联系的一位教练还没有谈妥。 至于主攻位的近战选手,他们也没法从别的俱乐部挖角,因为转会期要到年底所有赛事都结束以后才重新开启。 不过他们还是能有一位新队员加入。根据联盟规定,注册队员不满额的俱乐部可以在两项赛事之间的休整期从青训营提一人上来补足。 周牧的手里现在正握着那名新队员的资料。表格右上方的照片里是个鹅蛋脸、眼睛大大的姑娘,于潇潇。 签下新人于潇潇不是周牧的意思,是俱乐部老板的决定,具体由俱乐部经理和技术部主管操办的。 上上赛季,中游战队MEG签下了一位女选手,由此在商业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上赛季便有多家战队跟风,也纷纷签了女队员。 各家俱乐部对于试训的女队员比对男队员总是要多一项要求的,那就是简历里要附上生活照。 是的,女队员对于各家俱乐部只不过是个噱头,商业价值最大化的噱头。迄今为止,联盟16家战队里共有5家战队签了女队员,可这5名女队员在这两个赛季里大都没有什么上场机会。 但5位姑娘长得都不错。这些游戏玩得好、长得也好的女孩子在网游里都是女神般的存在。上了电竞赛场虽然舞台有限,但俱乐部的各项活动都会带上她们。 能最大化自身的商业价值,也不算太委屈吧。这是周牧的想法。 微信提示音轻轻响了一声。周牧点开一看,是经理林端发来的,告诉他新队员到了。 他并不想去见于潇潇。但教练不在,周牧必须出面。经理是俱乐部代表,教练和队长才代表战队。 周牧想了想,给林端回了条微信,便坐下来整理归类春季赛的各项资料。 ****** 于潇潇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雨点已经小多了。但雨丝有点密,很快就打湿了她的额发。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尖顶的建筑,快步走进了其中的廊厅。 经理林端紧跟着也进来了。他笑着说:“怎么样小于?对这里应该不陌生吧?” 于潇潇点点头,“嗯,我在这里度过两个暑假呢。” 两人谈话间上了二楼。林端伸手朝廊道两边的屋子指了一圈,说:“这里是俱乐部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房门口都有部门的标牌。”他说着朝女孩幽深的大眼睛看了一眼,笑道:“你刚来,有什么自己摸不清的地方,直接来找我就行了。” 于潇潇跟着林端进了他的办公室,坐下签了几份文件,又填了几张表格。随后进来了一个皮肤白净的圆脸女孩,林端指着她向于潇潇介绍:“这是我的助手梅梓。”他又转向梅梓,“你带小于去宿舍安顿一下吧。” 宿舍在六楼。一出电梯于潇潇掀了掀鼻翼,忍不住皱了眉头。六楼的空气味道略微浓郁,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味道,梅梓已经嫌弃地挥手扇了扇,一边嚷开了:“这帮男生!真是一天没队长看着都不行!这味道!脏衣服大概都馊掉了!” 于潇潇愣了愣,“队长?” 梅梓笑笑说:“就是周牧啊!咱天舟的队长!” “为什么要他看着队员?” “男生都是不修边幅的嘛,卫生习惯差得很!不过队长不一样,他会检查卫生的。但前几天他有事,就提前回家了。这帮孙猴子!乘着队长不在,把好好的宿舍全给整成猴子窝了!” 于潇潇朝开着的几扇门里看进去,里面果然横七竖八散落着衣服和零食。梅梓把她领到了左侧东首的一间屋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开了门。 屋子不大不小,大约15平米。床在北面靠墙,办公台和电脑桌放在南面的窗边。开门的这面墙边放置了一套组合衣柜,衣柜旁是一扇窄窄的小门通向卫生间。 俱乐部大概没想过有一天战队会有女队员加入,所以屋内的装修和装饰全是男性气息浓厚的蓝灰色,只有床角的被单上有斜体的绿色纹绣,SV-天舟。 梅梓拍了拍于潇潇的胳膊,后者一惊,本能地想要退开一步。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梅梓是在安慰她,便硬生生忍住了。 果然,梅梓说:“看上去是男生宿舍哦!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自己重新布置房间,反正俱乐部也没说必须要用这些横纹、竖纹和灰色。” 于潇潇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窗台。梅梓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是一盆碧意盎人的薄荷。 梅梓笑了,她走过去开了窗,把薄荷连花盆端进来,放在了办公台上。窗外落了雨,薄荷叶上便覆了一层密密的水珠,叶片吃重,却没有低垂,反倒显出了坚忍的力量感。 于潇潇也走了过去。越走近,薄荷的清香味就丝丝缕缕地钻进了鼻子,清爽得很。 “这是周牧队长种的,”梅梓转过头来说,“他忘记带走了。” “带走?” “哦,忘了告诉你,这原本是队长的屋子。他知道你要来,就让给你了!” “为什么?” 梅梓笑了,“你是女孩子啊!队长说,女生应该被优待,所以把最好的屋子给你。” 于潇潇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梅梓看了她一眼,心想:看来是个沉静的女孩子,这样也好,少生事端。 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梅梓走到门口去接电话,很快就转头对于潇潇扬声说:“你稍微收拾一下吧,周牧队长请你半个小时后去见他。” 第2章 我是你的粉丝 于潇潇走出三楼电梯,朝两侧的走廊张望了一下,走到右手边北面的一间屋子前停住了。门侧顶部悬着标牌,队长办公室。 没想到战队队长也有独立办公室,不知道别的俱乐部是不是也这样。但周牧15岁加入天舟青训营,18岁初登职业赛场就担任队长,一路不离不弃,与战队荣辱与共,绝对担得起俱乐部给他的一切。 于潇潇深吸一口气,才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三秒钟后,门内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须臾之间,门开了。 于潇潇觉得眼前光线蓦地一亮,随即又一黯。门内的男孩子挡住了室内顶灯的大部分光亮。 眼前的男人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于潇潇微微仰了头,看见对面的人眉色浓重、眉骨略高、鼻梁高挺,周牧。 背光而站的他脸容不太清楚,但轮廓出乎意料的深刻。不知怎的,于潇潇觉得他的眼里有深深的倦色。 周牧清了清喉咙才开口:“于潇潇是吧?进来吧。”他的嗓音很清爽,女孩觉得空气里有种薄荷糖的味道。 办公室大约10平米略多一点,内里陈设着一只大资料柜,一张办公桌、茶几和三张单人沙发。桌面和柜子里都很整齐,只有一张沙发上搭着他的外套。 于潇潇在沙发上坐下,周牧已经从柜子角落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这大概是个体寒的女孩子,周牧在椅子上坐下时,留意到女孩微微抱了抱肩。 办公室的冷气确实开得太足了。但北京今年从四月底就气温骤升,足足热了一周左右,即使今天下了雨,热气还是没散得开。他已经习惯性进屋就把空调开到24度了。 周牧拿过桌上的遥控器调高了一点温度。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牧看了看她,说:“我刚回俱乐部,前面一直在上海打比赛,不太清楚你进队的事。但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欢迎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他说着话就朝于潇潇伸出了手,但手一伸出就觉得有点不对。他的这一套欢迎仪式以前只招呼过男生,因为以前新入队的只有男队员。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把手收回的时候,于潇潇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 女孩的手滑滑的,软软的,倒不像想象中的小,大概是十指修长的缘故。 周牧觉得自己想得不着边际了,赶忙用力一握她的手,又松开了。 其实经理林端和技术主管刘应操办这件事的时候是跟他打过招呼的。俱乐部的意思是,既然今年无法引援,空出的一个名额不能白白浪费,不如引入一名女队员,在拉商业赞助的时候搞点花头,多攒点钱在年底转会期搞点大事情。 他们寻找女队员的途径有三个:网游Rank排位赛、城市海选赛和青训营。因为队里教练不在,林端就请周牧帮忙把关。 今年的城市海选赛里有三名女选手,周牧勉为其难地看了几场比赛。然而三名女队员只活了两轮,第三轮全被淘汰了。 周牧就兴致缺缺了,他本来就兴趣不大。不是因为他歧视女选手,而是他们这项电竞的游戏基础——集火传奇,其男女性玩家的比例是9:1。而国内电竞圈职业选手加起来还不到200人,完全是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塔尖的高度又是由塔基决定的,不可能断层分布。如果基础玩家有五千万人,那么500万人形成的金字塔尖注定要比4500万人形成的塔尖要矮得多。 当然会有例外,然而奇迹出现的概率实在太低了。他又当队长又兼教练的,实在没空。 据说这个于潇潇是青训营里选拔上来的,最神奇的是,居然是天舟自家的青训营。周牧从来都不知道他们青训营原来还有过女选手。 于潇潇在前年和去年两个暑假都参加了SV-天舟的青训营,所以她对这条从南京到北京的铁路线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最近一两年,有很多学生会在夏天选择电竞战队的青训营作为暑期夏令营,这样一方面可以看看平时在同学中大杀四方的自己到底有没有成为职业选手的可能,另一方面也不会耽误学业。家长和社会对这一做法也很支持,觉得这是对心存幻想的学生进行劝退的一条捷径。政府甚至还给接收学生进行假期集训的俱乐部做了拨款补贴。 SV-天舟的招募广告是面向所有战队青训营的,因为各家俱乐部与自己的青训队员之间只有优先权协议,并没有正式合同。 于潇潇在参加选拔的26人中脱颖而出,并不是结合了颜值的综合考量。周牧事后看了全部的选拔赛录像,也承认,于潇潇的实力在26个姑娘里确实是最出色的。 然而周牧想不通的是,于潇潇为什么舍近求远来参加北京的青训营。她所在的南京也有集火传奇的电竞战队,相隔不远的上海甚至有三家战队。 于是他正色问道:“为什么选择天舟?”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像是有点诧异,把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选择天舟?” 这一句的疑问语气也很重,像是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被人问到,陷入了认真思考的状态。 周牧有点无奈,他不喜欢目的不明确的人。这种人有时候因缘际会,脑子一热便做了决定,等遇到了困难,最先退却的往往也是他们。 他见女孩迟迟没有回答,只好又说“我看过你的选拔赛和练习赛录像。在队中,你的水准比不上陆翔和鲁云杰,也取代不了赵辰和孙敏。” 周牧提到的都是替补队员的名字。联盟的默契是,女队员能在队内稳定地占一个替补位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联盟的比赛规则是一次比赛分两场,一场推塔赛,一场人头赛。其中人头赛允许上两名替补。而一个队伍有五个替补,状态下滑或者实力不够的,也许一整个赛季都轮不到一次上场机会。 从周牧的观察来看,于潇潇的操作虽然与男队员的平均水平还有差距,但她的意识很好。选拔赛后俱乐部让替补队员赵辰去跟她打了一场。周牧看了那场比赛录像,觉得于潇潇的意识和节奏都很好,大局观也不错,只是微操跟不上。有几次她抓住了赵辰的失误打出了一波漂亮的连击,还有一次她甚至预判了赵辰的后手,打乱了赵辰的节奏。 然而她还是输了,她的操作、反应和经验还是跟赵辰有不小的差距。 其实以于潇潇的水平,去一个中游战队,能获得稳定的出场机会,慢慢打磨技术,她的发展空间应该是很大的。 来天舟当花瓶实在是可惜了。如果打不出名堂还不如去做女明星呢。 而且于潇潇作为一名电竞职业选手,简直有点过于漂亮了,以至于周牧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有点错愕。倒不是说她美到了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地步,而是她的气质偏于古典,甚至有点楚楚动人。 见到现役女队员中最漂亮的一位,MEG队的当家花旦冯青瑜,大家的反应通常是:哇,是个美女!但见到于潇潇,涌上心头的念头却是:哇,好个美人! 这时于潇潇却忽然说话了:“我是队长的粉丝。” 周牧一愕,这是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也是个让他心情颇为复杂的答案。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加入天舟战队只为了他周牧,这是件会令一个男人忍不住心头狠狠一跳的事。 但周牧心头一跳后立刻定了定神,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地开了口:“在打法风格上,谁都会有自己喜欢的选手。但在职业道路的选择上,应该更理智一点,这对你和俱乐部都会更好。”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去年TD-黑轮队因为受到俱乐部老板的压力,教练不得不把女队员叶子作为稳定的第七人安排上场。以致于曾两获国内赛冠军的黑轮队当赛季连一次季后赛都没有进入。 然而这回于潇潇没有迟疑,她立刻回答:“我明白自己的实力,不会要求什么特权,我愿意从最边缘的替补打起。” 周牧怔了怔,这个纤瘦得有点柔弱的女孩子原本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怯生生还是心不在焉,她的反应似乎有点慢。周牧本已预备好了十二分的耐心来与她沟通。 与她事先沟通好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他是战队的队长而不是俱乐部经理,战绩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不想重蹈黑轮上赛季的覆辙,同时对于俱乐部经营人员过分干涉战队的排兵布阵更是十分反感。 但于潇潇三句话已经让这次谈话可以直接结束了。因为周牧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也不过是让于潇潇以战队大局为重,做出以上承诺。这样他才能顶住俱乐部压力,有充足的时间来调整,既保证战队成绩,又能让于潇潇逐渐融入战队。 周牧想了想,说:“谢谢你的理解!” 于潇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笑的时候更好看,周牧想,只是话太少了,很少见到这么寡言少语的女孩子。 女孩的笑很淡,笑到一半便收住了,眼神飘向了窗外,像是这一笑很费力,能省点力便省点力。但她的眼神迷惘而没有焦点。周牧看得出,她有心事,但他却没法问,总不能因为人家是他的粉丝,就探听人家隐私吧。 第3章 奥迪S8 下午于潇潇去底楼的收发室领回了两个大纸箱子。里面是她春夏两季的衣服,她早在出发的前两天就把东西快递了过来。 收发室的保安看到漂亮的小姑娘拖着两个大箱子,就乐呵呵地帮他搬进了六楼的房间。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带来的衣物都摆放进合适的地方。刚躺倒在床上喘口气,却发现手机提示微信多了很多未读信息。 轻轻点开一瞧,发现消息全是一个群里的。群名字叫作“征途是星辰大海”。 于潇潇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从队长办公室出来前,她和周牧互加了□□和微信。队长说会把她拉进队群里,看来这个“征途是星辰大海”的群就是他们的队群了。 这个有点自嘲式幽默的名字会是周牧取的吗?他看起来有一点点严肃呢。 天舟电竞俱乐部是十二年前组建的,那时候,国家的天舟货运飞船还没有飞向太空呢。 群里的消息是这两个小时里陆陆续续发出的,都是男孩子们打招呼的。 “欢迎美女驾临!”——高达SeedZhao “欢迎公主驾临!”——一剑封喉GSi “欢迎女神驾临!”——神光普照JayTang。 “欢迎仙女驾临!”——黑暗主宰Thay “welcome, sister fish!”——bombingflying。 到这里队形忽然乱了。队形一乱,男孩子们就开始自娱自乐了。 “飞翔的炸弹你懂不懂英语?不懂别拽!于妹妹的于是fish鱼吗?”——百步穿杨teiuq。 “搞不清此yu非彼yu,那是汉语的问题,不是英语问题好吗?”——callfromwild NIMBLE。 这时有人@了于潇潇,消息说:“进群改下名字,把你游戏ID加在昵称后面。”发信息的人是周牧PMSLZ。 这是最后一条信息,发于39分钟前。在这条信息之后,群里就没声音了。 于潇潇悄悄的笑开了。早就听说周牧是个有点严肃的队长,有他在的地方,队员们都会噤若寒蝉。果然名不虚传。 她编辑了群昵称——于agave,又在群里发了条信息:“谢谢大家的热情!不过我已经20岁了,不一定是妹妹呢!” 群里立刻又有反应了,这次是队形整齐的一列表情动图。有人胸口中刀,有人口吐白沫,有人头顶长了一颗蘑菇,还有人把天线宝宝的犄角长到了尾巴上,更有人抛出个胖胖的小女孩说“不跟你玩了”。 于潇潇轻轻笑出了声,这些活宝们把她逗笑了。她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一寸一寸地放松下来了。 对,她是个认生的人,每到一个陌生环境都要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来适应。 这时又一条信息进来了。于潇潇点开一看, “今天食堂不开伙,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吧。”是周牧发过来的。 于潇潇反复点了几下,确认周牧是私聊发给她的,才回了一个“好”字,想想又加了两个笑脸。 半分钟后周牧的信息又来了:“五点钟我在底楼大厅等你。” ****** 下了一天的雨,浓重的凉意在走出大楼的一瞬间扑面而来。周牧看了看身侧又在抱肩的女孩,轻声叮嘱了一句:“你就等在门里,我去把车开过来。” 于潇潇站在门廊里,一边看着昏暗的天色,一边暗暗猜测周牧开的是什么车。 奥迪?不错,挺符合队长稳重的形象。A6还是A8?A8吧,队长挺有钱的。蓝色还是黑色?黑色吧,蓝色太活泼了。 一辆黑色的行政型轿车缓缓驶到门口停下了。奥迪。于潇潇一面避开脚下的积水一面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居然不是A8。周牧开的是S8。 于潇潇心里有一丝惊讶,又有一丝了然。周牧本就是个外表稳重、内心暗潮汹涌的人啊。否则他操控的枪骑士PMSLZ怎么会那般如天马行空,诡魅无匹? 细细想来,S8真是太适合他了。S8何许车也?奥迪A8的运动版,沉稳厚重的行政型车形,所有霸气和野性全藏在不显眼的细节处。然而电影《非常人贩》里,弗兰克*马丁可是开着它在街上跟人玩亡命追逐的。据说奥迪S8的瞬间加速能力甚至超过保时捷911。 难道队长要开着这车跟人在北京的大街上飙车吗?可是北京的堵车能力能把S8的行驶速度逼得连自行车都不如吧,于潇潇在心里有点皮皮的想。 然而表面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她还是静静、幽幽的,像一朵开到了八分的白芍药。 车窗外,高耸的建筑刺破了低垂的天际,滚滚车流在无数的路口和高架上骤分骤聚。于潇潇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一种无依的凄惶感让她觉得四肢有点无力。 “你想吃什么?”周牧一个大拐上了高架,他一边收着方向盘一边扭头看了女孩一眼。 于潇潇定了定神,“除了日料不能吃,其他都行。” 她掀动鼻翼轻轻嗅了嗅,又闻到薄荷糖的味道了。难道周牧爱吃薄荷糖吗? 周牧笑了笑说:“那就吃北京菜吧!” 于潇潇点头,她点头时快速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侧脸时眉骨、鼻骨和颧骨的轮廓极其深刻。 她想起十岁的时候跟妈妈上茅山见一个道士,至今记得那位道长说的半句话:“有风骨的人泰半骨相分明。” 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高楼,忍不住想:到底怎样才算是骨相分明呢? 车子很快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从电梯出来时于潇潇留意到他们进了二楼。这里是三环和四环之间的一个购物中心。从俱乐部出来他们一路向着中心城区开,下班晚高峰其实多是城里的人赶往城外的家,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倒没有遇上太堵的情况。 周牧选的这家餐厅叫茉荷,食客不算少,但座位间距大,不会有人满为患闹哄哄的感觉。店内色调清爽,虽然还说不上淡雅,但总比那些生猛得像黑暗酒吧的风格好多了。 两人在靠墙的位子坐定了。于潇潇还在看着桌子中央、下悬到头顶一尺之上的一盏黄铜的枝形吊灯出神,周牧已经把菜点好了。 他把电子菜单递给于潇潇,说:“看看还要加什么。” 于潇潇瞄了一眼菜单,摇了摇头。 不久菜就上来了,两个人开始沉默地吃饭。等到所有菜都上齐了,两人还没有打破沉默。 周牧喝了一口饮料看看对面的女孩,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向来只有别人嫌他话少,埋怨跟他一起不自在。没想到这个今天刚认识的女孩竟用沉默竖起了一道屏障,把他隔在某一个距离之外,进也不得,退也不是。 怎么会有这么安静的女孩子呢?周牧有一个表姐和两个堂妹,一到亲戚聚会就叽叽喳喳、闹闹腾腾,能把屋顶掀翻了。所以一见他的姐姐妹妹们,他都想模仿曾经走红的那个表情包来一个抱拳,再加一句:是在下输了,失陪! 但这个安静的于潇潇,真是…… 周牧形容不出心里的感觉,他觉得有点烦恼。原本战队的烂摊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管理层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还硬塞进来一个女人。他这么多年跟住在和尚庙里一样,没有跟异性打交道的经验啊! 但女孩沉默归沉默,并没有排斥的意思。周牧能感觉到,她的沉默就像一个弱小的动物在周身结起了一层薄薄的保护罩,小心翼翼的,不想干扰到别人。 周牧不知怎的,想起了妈妈收留的那只被弃养的小奶猫,心里忽然一软。 他抬起了头,清了清喉咙问她:“你来打职业电竞,家里赞成吗?” 于潇潇缓缓抬起了头,眼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她的眼睛幽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 “我的父母过世了。”女孩轻轻回答。 “对不起!”周牧连忙说,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慌乱,还是担心对方会伤心。 “没关系,都过去几年了。即使难过也过去了。”于潇潇轻轻摇头。 难怪她总是脱不开一身忧悒的气质。周牧心里有种幽幽的感觉:大概忧伤会淡化存在的边界,慢慢把人沉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吧。 周牧觉得自己作为队长,应该给这个自甘模糊的影子注入一点气力、活力,或者其他什么力。 于是他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烤鸭腿,想了想又问:“下午你接的那个电话……你是想改名字吗?” 于潇潇点点头。 “为什么?” “我的名字笔画太多了,写起来太费力了。”于潇潇看着周牧的眼睛认真地说。 周牧想了想,说:“你找个设计签名的,要求他设计得笔画越少越好,就能解决问题了。到你这个年岁,要改名字牵涉的地方太多了吧!”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又歪着头认真想了想。 周牧说的很有道理。他是个极聪明的男孩子,一听说于潇潇要改名字便立刻明白原因了。一个美女电竞选手少不了要参加俱乐部和联盟官方的各种活动,给粉丝签名一定是其中最基本的操作。 他见于潇潇没回答,便又说:“你看过我的签名吧?从头到尾只有三笔,当然我自己也认不出那是我的名字。日后你的粉丝追着你要签名,也只是因为喜欢你,不会在乎你的签名签得像不像你的名字。” 于潇潇的嘴角忽然漾起了一个弧度,她轻轻地笑了。笑容像一朵越开越大的花,她笑着笑着就低下了头,大概是不习惯在人前笑得太热烈。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笑意还留在嘴角。她看着周牧的眼睛说:“谢谢队长,我觉得你的建议很好,我不改名字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就不幽深了,像漫天的星空。 周牧之前说了一长段话,没有一句是非说不可的,与他平时的作风很不一致,这令他觉得不对劲。 为了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看来取名字不但要考虑寓意和好不好听,也要想想实用性。” 于潇潇眼神似是迷惘了一点,她用一只手托起下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周牧摇摇头。 于潇潇的眼睛里泛着亮,大概是反射了头顶枝形吊灯的光,“你看过温瑞安的《四大名捕》吧?” 周牧点点头。 “四大名捕的祖师爷叫韦青青青。” “这我知道,但那是个奇怪的名字。” “虽然有点奇怪,但却是个动人的名字。韦青青青名字里的三个青是他父亲用来纪念他生命中的三个红颜知己的,她们一个叫方清霞,一个叫戚倩芝,一个叫狄楚静。” “嗯,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那你的名字……” “我妈妈还没有嫁给爸爸的时候,总是等着他来看她,因为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妈妈说,爸爸来看她的时候,天总是下着雨,不是春雨潇潇,就是秋雨绵绵。撑着碎花的篾骨伞走到巷子口去等人几乎贯穿了她年轻的岁月。” “那么你就跟自在门的开山祖师一样,都是承载父辈爱情的人,更该好好留着你的名字了。” “我原本打算改名叫于绵绵。” 周牧一愣,他没想到于潇潇也有调皮的一面,只好说:“那也没少几笔啊,还是潇潇念起来比较顺口。” 于潇潇歪头笑了笑,没有答话。 周牧忽然脸容一整,正色说:“你吃得差不多了吧?待会儿我们回俱乐部,来一场练习赛试试?” 于潇潇也敛了笑容,轻轻点头。 第4章 这个女剑客有点意思 时钟的指针在9和12之间形成了一个直角。 周牧用干毛巾擦着一头湿发,眼睛却盯着墙上的钟。这只精工的银色挂钟还是自己买来挂在这面墙上的,为的是提醒做事拖拉的吴天培养时间观念。 现在吴天走了,却留下了这面钟,看来他的去意真的很决绝。 没想到自己却搬进了这间宿舍,早晚陪着这只钟了。 周牧没有多想,他拉开电竞椅,坐到了电脑前面,开始回看刚才与于潇潇的两局练习赛录像。 以往跟其他队员打完练习赛,他总是第一时间复盘并找出问题的,然而这次他对新队员却没有这么做。 周牧觉得有必要先捋清心里的感觉,因为跟于潇潇对战很奇怪,跟联盟的任何一个职业选手打比赛都没有过这种奇怪感觉。 这个姑娘虽然两局都是七八分钟就输了,但她很善于控制节奏。她不是通过控制自己的攻防来带动比赛节奏,她擅长打断对手的节奏。 就像聊天说话,有人善于转换话题导向自己想说的东西,但有人却会用一句话呛得别人没法继续先前的话题,比如蜡笔小新。 联盟里的节奏大师多是前一种,而于潇潇是后一种。所以跟她对战很难受,本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的操作,被她一个奇异刁钻的技能攻击硬生生打断。 无论网游还是电竞赛场,无论solo还是团战,优势局面时被对手抓住破绽反击甚至反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能被对手抓住机会,说明自己的操作出了问题。知道问题在哪,即使被反击,最多有点懊恼,心里也是明白亮堂的,以后训练时补足就是了。 然而于潇潇抓的点却不是对手的失误点,也不是对手忽视的地方。就在对手觉得稳如泰山、万无一失的地方,她突然一个怪异的操作,对手正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用意何在时,几个操作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下一步该有的应对无法施展了。 难怪赵辰与她solo回来以后就皱着眉头说打了一场难受的比赛。 当然以于潇潇的水准,还没办法顺利打乱周牧的节奏。周牧的一系列操作一旦起来,能打断他的人整个联盟一只手数得过来。于潇潇与他的对战中,奇怪之处更多时候表现在应对上。 比如第六分钟,周牧的PMSLZ点控技能“迟滞”在400码处打中了于潇潇的女剑客agave。职业选手通常的应对是拼着出剑速度慢了一半也要出大招“剑气旋风”,因为“剑气旋风”是范围攻击,可以笼罩周身的各个方位,在当时情况下可以用作以攻代守的防御手段。 然而agave却只出了一个普通的防御技能,血量瞬间被PLSLZ打掉三分之一。拼着承受高额的伤害,agave向右侧逃开了15个身位格。 周牧当时的想法是,她的“剑气旋风”是不是还没有CD好,可是在心里默算了一遍,他十分确定她可以使用那一招。那一瞬间周牧心里是有点失望的,难道十几家青训营的女选手里的佼佼者就这样的水平吗? 然而他的想法没能延续太久,还剩一层薄薄血皮的agave发出了终极大招——“濒死一击”。这一击伤害极大,是必须要避的,不然PMSLZ的血量也会瞬间掉一半左右。 PMSLZ向侧轻轻一跳,眼看就要越出agave的攻击范围。集火传奇电竞圈的职业顶尖选手的这一个基本操作,几千万的粉丝觉得他闭着眼睛都不会出差错。 然而,PMSLZ却在半秒之内浑身血红,绯色的光芒像火焰般燃烧了他的身体。他被击中了,幸亏他瞬间反应和操作都快极,立刻释放了一个隐藏的法抗技能。饶是这样,血量也骤降四分之一。 Agave为什么能击中PMSLZ? 魔法陷阱。一分多钟前她在此刻PMSLZ的位置周围布下了一个魔法陷阱。Agave这一场用的是法术剑客,她当时布置魔法陷阱的操作混在另一个攻击技能当中,也让周牧迷惑了一阵。 看来于潇潇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然而,她是怎么预判到一分钟后最后一个大招发出的时候,PMSLZ一定在这三个陷阱范围内的呢? 她需要保证两人的战斗不能离开这一片区域太远,所以前一分钟内她才会有三次令人迷惑的操作。而上一次没有出“剑气旋风”,却向侧方移动了15个身位格,如今看来她是为了阻他的避让路线,逼着他避向三个魔法陷阱的位置。 如果当时她出了“剑气旋风”,也许能把战斗拖到10分钟左右,但以她的水平很难发起有效反击。与其耗掉大量时间最后留下一个近乎满血的对手,还不如激进一点。像这回,她赌对了,就打掉了对手四分之一多的血量。 这个于潇潇,有点意思。 周牧复盘她与自己的两局练习赛,发现她比一个月前选拔赛时进步了不少。 这一个月里,她有大量练习? 这样一个选手,在团战里或许是一个令对手很头疼的存在。 她的节奏感似乎有很多超前预判。职业选手的意识都跟预判有很大关系,但她的预判指向性更明确,控制性更强,时间也更远,简直像是一场精密的计算。她是怎么做到的? 周牧决定下星期找于潇潇再好好聊一聊。周末家里有事,他明天还需要回去一趟,也让新来的小姑娘自己适应下环境吧。 ****** 天舟电竞俱乐部6楼,战队队员宿舍区。 周牧房间的对门宿舍里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一线微光亮起,一只手机从被子里慢慢伸了出来。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了女孩脸上凸出的部位,挺秀的鼻子轻轻抽了抽。 忽然手机一翻,被反向覆在了枕头上,屋中霎时重归黑暗。女孩一把抱紧了被子,把头缩了进去。 被子里传来语无伦次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细听起来她其实不是特别担心,而声音里只有年轻女孩的怯、羞、恼,以及慌张。 于潇潇细想起来,完全想不明白一个多月前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参加了俱乐部选拔赛的。参加选拔赛也没有关系,其实事情一直到今天以前都是有回旋余地的。 然而今天一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她可是习惯站在阴影里,站在安全距离以外的人啊,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走到了太阳底下,走到了当面呢? 世上有时光机吗?她能乘时光机回去吗?如果能回到今天早晨,她一定不会再有勇气登上从南京驶往北京的高铁。 这一天不过十二个小时,却仿佛耗光了她一生所有的力气。如果现在回到原点,她一定无法重来一遍。 然而箭已上弦,覆水难收了。 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可是他需要的是一个近战主攻手,自己这个半吊子剑客能帮什么忙呢? 怎么办呢? 于潇潇觉得自己手软脚也软,全身像化成了一汪水,汇入了大江大河,又随波流入了大海。她就这样悠悠游游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于潇潇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阳光透过窗帘射入的热力。 她努力地想了想才弄明白自己在哪里。抓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8点29。是个尴尬的时间,如果继续睡,醒来大概就得12点多了,但是不睡,又觉得似乎辜负了一个可以睡懒觉的早晨。 一阵春日的鸟鸣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有电话进来了。于潇潇手指滑动,电话里随即传来了一个很有特色的女音。 “潇潇,到北京了?” “对啊!你还在家呢?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是她的同学兔兔。北京女孩兔兔八月份要去欧洲留学,最近正在家里办签证手续。两个女孩聊起天来,太平洋都会觉得自己比她们有边际,最后两人觉得电话里说得不过瘾,就约了下午一起逛街喝茶吃饭。 于潇潇出门前查好了路线。他们俱乐部在四环的边缘,到两人约好的地方要换三趟地铁。 她出了电梯一面朝底楼大厅走,一面在手机上数着地铁的站数,却不意自己正直直地朝对面过来的人身上撞过去。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一声叹息轻轻拂过她的头顶。 于潇潇一惊,慌乱地抬头一看,自己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周牧正站在面前一步之外无奈地看着她。 “走路小心点。”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于潇潇想起高中老师跟自己说话时的情景。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周牧看着她有点怯生生的样子,就开始反省自己说话是不是太严肃了。 女孩控制着动作幅度,手脚收敛地朝门外走,似乎想要快点离开他的视线。 周牧皱了皱眉,朝她走近了两步,问:“你是要出去吗?” 于潇潇只好停了下来,点点头。 “去哪?要是不远,我可以送你一程。” 于潇潇连忙摇头,“不用了,挺远的,要换三趟地铁呢!” “哪里?”周牧又问。 “三里屯。” 周牧点点头,说:“你等我5分钟,我上楼拿样东西。三里屯离我家不远,我顺道送你。” 周牧只用了4分15秒就回到了底楼大厅。于潇潇一见他走过来赶紧摁停了手机秒表,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于潇潇袅袅婷婷地站着,周牧迎着她走过来,心忖江南的女孩子果然还是比较娇小。但是她手长腿长,脖子也匀长,站在阳光边缘,脸庞雪□□嫩,白得几乎要发光。 她今天气色不错,看起来也不那么忧郁了,他想。 “去三里屯逛街吗?”周牧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带上偏光眼镜。 “嗯,约了同学。”于潇潇回答。她看了一眼车外密集的车流,有点担心堵车。“送我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周牧摇头,“不会,家里亲戚结婚,其实晚上去就行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周牧又问:“大学同学吗?” 于潇潇点头,“是我室友。” “你休学来打电竞?” 于潇潇奇怪地转头看他一眼,“我今年毕业了。” 周牧愣了一下,这在选手档案里应该有详细的信息,自己一定是不够重视女队员才没有认真看她的资料。 “对不起,我没留意。”他转头看向她。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怎么会比大家早那么多毕业?” “我上学早。” 周牧在心里算了一下,一般人十八九岁才考上大学,但她二十岁就毕业了,这是4岁多就上小学的节奏? 但他没有深究,又问:“你大学学什么专业?” “应用数学。” 第5章 穿裙子打比赛? 周日晚上,战队的队员们陆陆续续归队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宿舍,整理内务,当然是在队长的勒令之下。 也有人把臭T恤牛仔裤往洗衣机里一塞就出门了。目的地不是四楼的训练室,也不是五楼的食堂,他们跑到新晋女队员于潇潇的房里串门来了。 于潇潇听见敲门声以为队长找她有事,没想到门一开却是一个娃娃脸的男孩子,看见她立刻眉开眼笑:“潇潇?于潇潇?小于?” 男孩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他是战队的神箭手姚晋,脸容生得偏小,其实已经22岁了。 很少有人会对一张笑成一朵向日葵的面孔板下脸。于潇潇也微笑了:“你好姚晋!我是于潇潇。” 她的话还没完,姚晋的身后忽然涌出了一帮高高矮矮,或胖或瘦的男孩子们,都咧开了笑脸跟她打招呼。 于潇潇想起前一天跟兔兔的形容:没想到我大学毕业了还是要住宿舍,住的还是男生宿舍! 她看着眼前这些笑得憨憨的脸,一时没法把他们跟网游排位赛里那些大杀四方的ID联系起来。 “吵吵闹闹做什么?快去把房间收拾好,7点半准时到会议室开会。”一个清爽却被刻意压得低沉的声音在男孩子们的背后响了起来。队长! 男生们相互对望了一眼,立时一哄而散。于潇潇心里有点好笑,作为战队年纪最大的人,其实周牧也就24岁啊,为什么他总是给人一种严父的感觉呢? 周牧缓缓朝于潇潇走过来了,“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于潇潇点头:“嗯,比我大学宿舍的条件好。” “晚上训练完,9点半到10点食堂会有夜宵,记得去吃。” 于潇潇点头,却轻声咕哝了一句:“我不吃夜宵的。” 本已转身的周牧忽然回头,“电竞选手的用脑程度其实很高,很容易饿。你已经很瘦了,吃一点不会胖的。身体最重要。” 看着周牧关起的房门,于潇潇心想,最合适周牧的职业其实应该是军队政委,威严不多不少,温和却有原则,循循善诱,条分缕析。 ****** 饶是于潇潇做足了心里建设,一天十个小时的训练还是让她觉得枯燥和难熬。以前在的暑期青训营的训练量跟现在完全不能比。 她现在才想明白,俱乐部的暑期训练营可能就是给寻常玩家来度假的,他们自己选来的苗子参加的训练营才是真正的青训营。 上午三小时专项训练,中午吃饭休息一小时,下午组队配合练习两小时,练习赛一小时,然后有按摩师帮他们做关节和背部推拿半小时,接下来复盘练习赛,继续组队练习,直到晚饭时间。晚饭后有战术分析师做一些案例分析,或者安排队员自由组队去打排位赛。 等所有训练项目完成,回到宿舍通常都9点多了。于潇潇很多次都累瘫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次都是周牧来敲门,三催四请地叫她去吃夜宵。 如果不是女孩子,周牧一定直接架起她,扔到食堂饭桌旁,再扔给她一份炒饭命令她吃完。 每到这时候,于潇潇心里都有十二分的怨念:队长,我可是你的粉丝!若非见你处境艰难,想来帮你排忧解难,我何必来受这份苦?要知道从前,我也是只需要穿着粉红小裙子、举着条幅在台下喊“牧牧加油”的青春美少女! 于潇潇用熬军训的毅力熬过了第一个星期。然而即使到了周末,他们也只有一天休息时间。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因为赛季开始以后,比赛都是在周六晚上进行的,比赛日自然不会放假,放假日只有周天。 这个规矩也延续到了休赛期。休赛期为什么不休息?电竞职业选手的职业生涯通常只有七八年啊,技术和身体状态都保持得好的也最多延迟到十年左右。 花期那么短,当然要拼了命地绽放啊!这是于潇潇混迹这个圈子一个星期听得最多的概念。 周日于潇潇醒来已经12点多了,这一上午被睡掉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连过了三个寒冬的北极熊,之前囤起来的那一点脂肪早被耗干了,连肌肉都被燃烧了不少。如果春天再不来,再不进食,她一定会倒在去向春天的路上。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于潇潇一惊。难道是队长敲门? 可是自己还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呢。 怎么办? 虽说前几天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早被他看过了,那也最多是脸容憔悴一点。现在衣衫不整可怎么办? 能不能装没睡醒? “小于!潇潇!”门口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梅梓!于潇潇立刻辨认出了来人的声音。 一开门,梅梓就绕过于潇潇兴匆匆地往屋里走。她带起的风让这间沉静的屋子瞬间活泼了起来。 于潇潇懵懵地拉着自己的长头发,看着梅梓把一个大纸盒子摆到了自己的床上。 梅梓一脸献宝的神情。 什么好东西? 刚睡醒的人反应比较慢。 梅梓用眼神鼓励她打开盒子,自己却走到桌子边去拉窗帘。 盒子里是衣服。于潇潇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她的队服。 队服而已,她又不是没见过,那种像高中校服的运动服,有必要这么兴高采烈? 窗帘一开,明媚的光亮立刻照亮了黑色T恤上的金色边纹。 梅梓走回床边,拎起T恤扔到床上,又拎起一件同款的外套扔开。 盒子下层赫然躺着一条短裙。 于潇潇愣了愣:电竞战队的队服配置里有裙子? 她随即反应过来:以前没有是因为队员都是男的。从她第一次上场开始,天舟战队的队服组合里就会有裙子了。至于队史将要记载的裙子第一次出场在什么时候,则要看她的表现。 不知道这是战队的哪位高人想出来的营销手段,看来是要把女队员这个噱头用到极致了。 前两个赛季,联盟的5个女队员出场比赛时穿的都是和男队员一样的队服。如果那5家战队没有往这方面想,那么于潇潇很有可能成为集火传奇电竞史上首次穿裙子的选手。 女队员穿裙子上场比赛,到时不同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会觉得这个举动丰富了电竞的文化元素,有人则会觉得这是对女队员的变相歧视,让她们打扮漂亮其实是弱化了她们的选手身份,把她们物化成了“他者”,一个单纯的被审美的对象。 还有没有别的看法?于潇潇的脑子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想不出别的了。前面的观点其实是从她的第二专业——英美文学的毕业论文里提炼出来的。 没想到还能就地应用,可惜她不做文化传媒方面的工作。 她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于潇潇一面展开了金色的小短裙,一面用手摸了摸质地。是柔软的乔其纱料子,花苞形的蓬蓬裙,三层,从表层往衬里一层层地颜色深下去。 梅梓看着于潇潇拿着裙子在身上验长短,赶忙说:“短是短了点哦,不过你可以穿安全裤。” 于潇潇点点头,说:“这裙子倒也没那么容易走光。但是我怕冷,夏天冷气开得足,太冷会影响发挥。” 梅梓脸容一肃,也点头说:“裙子只是我们的一个方案,还没有最终拍板。我拿过来你瞧瞧,有什么没考虑周全的地方我们可以改进。” “嗯,”于潇潇把一头及腰的长发拢了拢,又把裙子放回盒子里,说:“我的意见是,能不能给我多准备一点?” “什么意思?”梅梓是个跨入职场5年的老社会人了,她逐渐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像外表那样弱弱的、懵懵的。 “能不能给我一条短裙和一条长裙?短裙参加活动的时候穿,长裙比赛的时候穿。”于潇潇的言下之意是,我配合俱乐部的营销行为,短裙可以穿。但是真有比赛的话,还是成绩更重要。 梅梓圆圆脸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个谈判高手。但是她同意于潇潇的想法,俱乐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战队成绩基础上的。成绩不好,一切都是沙地上的雕塑,看上去美轮美奂,但风一吹就倒了。 于是梅梓点了点头,“好,你的建议我们可以考虑,还有别的想法吗?” “我觉得还需要一条裤子,万一生理期不舒服……” 梅梓立刻接口:“裤子本来就有的,你平时训练的时候我们也不至于要求你一直穿裙子。我今天过来只是让你看看裙子的式样,其他的等定案了会全套拿过来。”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又说:“裙子能不能换个颜色?” 梅梓笑了:“其实我就是来问你裙子款式合不合意的,你要想换个颜色,只要不太夸张都可以。反正就你一个女队员,总要你自己穿得舒服。” 于潇潇也嘴角一弯,笑了出来:“谢谢梅梓姐。我觉得纯金色虽然跟上衣的金色边纹很配,但大面积的金色还是有点太……生猛了。” 梅梓闻言笑出了声:“我也觉得土掉渣,跟经理说了,他还想坚持他的直男审美呢!幸亏我来问问你。”笑完她又正色道;“你想改成什么颜色的?” “香槟金吧,往浅咖色方向走,可以加上黑色的边纹。如果金色不浓,也可以加黑色的点纹,就可以呼应上衣的颜色了。” 梅梓边听边点头,“听上去不错,我把你的意见转告设计师,让他调几种颜色,设计几个图样出来瞧瞧,我们再从里面选合适的。” 于潇潇也点头,两个女孩又拿着短裙比划着商量了一下款式。 梅梓走后,于潇潇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略为回味了一下。 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反感俱乐部的行为。在商言商,每一个准备进入电竞战队的女队员都应该想明白这一点。哪怕某天实力提升到联盟的顶尖水平,也不要指望俱乐部会把她当作男队员看待。到时俱乐部只会想办法从一名顶级电竞美女选手身上谋取更极致的商业利益。 既入江湖,就要对江湖的规则作出适当妥协。 虽然才20岁,可她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已经很擅长妥协的艺术了。什么是妥协的艺术呢?就是在对四面八方飞来的要求点头的同时,暗暗坚持那个还有一点棱角的自己。 第6章 女战队分析师 时至5月中旬,白昼时间越来越长。下午5点半,天舟俱乐部的多数工作人员都下班回家了。太阳依旧热情高涨地照在尖顶建筑的西侧外墙上,就像个精神旺盛的小男孩,丝毫没有睡觉时间的概念。 于潇潇从训练室出来就直奔楼上食堂。她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的,别的队员二十分钟前都走了。 下午的结束时间比较灵活,通常在5点到5点半之间,视当天的安排而定。但是于潇潇的结束时间没有早于5点半过,因为周牧给她安排的训练量总是比别人稍多一点。 她略微有点怨念,不过男孩子们都安慰她: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都有过一段或者几段恐怖的加练期。相比之下,她还算被优待的了。 于潇潇到食堂的时候都已经5点三刻了。不过战队队员的饭是营养师配的,按人头做的,不用担心阿姨不给留饭。 但她从阿姨手里接过餐盘的时候,却“咦”了一声,赶忙转回窗口探头去问:“阿姨,为什么没有肉沫茄子?” 窗口的阿姨姓鲁,是个50岁上下的黑瘦妇女,但她的面相和蔼,即使不笑也给人可亲的感觉。 鲁阿姨有点为难地看她一眼,说:“肉沫茄子啊……今天不是有两种套餐嘛,B套餐是没有肉沫茄子的。” “鲁阿姨,把我的那份给她吧!”旁边有人打断了她。 于潇潇回头一看,周牧正站在她身后。 鲁阿姨也望了周牧一眼,说:“小周啊,你这两天上火,B套餐里有两样菜是辣的。” “没事。” “我不要肉沫茄子了!阿姨你给队长吧!”于潇潇抢着说完,便端了自己的餐盘坐到角落的座位上去。 然而她刚把酸奶吸管插进纸盒里,周牧也坐到了她对面。 于潇潇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连吸了几口酸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牧却把那盘肉沫茄子放到了桌子中间。“一起吃。”他说。 于潇潇抬头看他一眼,还没说话,周牧却先开口了:“酸奶是用来助消化的,不是应该饭后喝吗?” 于潇潇闻言放下了酸奶盒。 周牧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又说:“其实饭前喝也没什么不好,我随便说说。” “我喜欢先尝点甜头。”女孩幽幽地说。 “什么?”周牧有点迷糊。 “先吃甜的,如果后面苦了,比较有力气应付。” 周牧抬头,看着女孩的眼睛。这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是幽深的,他想。 但是于潇潇已经低下头开始吃饭了。 为什么那么沧桑的话会从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呢?周牧有点迷惑。 他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发现于潇潇正盯着他的嘴角看,神情像个发现了新鲜事的小女孩。 周牧又叹了口气,他的嘴角生了一个暗疮。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被一个女孩子这么盯着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上火生疮不是秋天才有的事嘛?”于潇潇语气费解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她是自言自语还是跟周牧讨论这件事。 周牧只好又叹了口气,说:“北京不比南京,天气更干燥,上火是不分季节的。” “对哦!”于潇潇眼睛亮了起来。 这姑娘说话有时候像饱经世情的老人,有时候又傻里傻气的。相处十多天来,周牧常常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 他甩了甩头,决定跟她聊点正事:“单彤让你6点半去找她,她要跟你聊聊。晚上的训练你可以晚点来。” 单彤是战队的战术分析师,在俱乐部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属于技术部,但是又负责监测战队队员的技术数据;教练经常和她讨论战术和阵型,队长也会跟她商量实操方面的经验。 单彤今年28岁,曾经也是一名高手,也是联盟公认的女性玩家的天花板。曾经有人说,如果单彤加入电竞战队,绝对会是大神级的人物。然而她的巅峰期没有赶上这款游戏电竞化和商业化的黄金期。 单彤硕士毕业以后留在了北京发展,兜兜转转了两三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来到了曾经令她唏嘘不已的电竞行业。 ****** 于潇潇在三楼一间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门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女人嗓音:“请进!” 低沉的女子嗓音有种特别的味道。于潇潇觉得有点紧张,她的紧张没有来由,是她怕生的本能反应。但这声低沉的女声却像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于潇潇应声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一排资料柜,两台和战队训练室同样配置的电脑台子和电竞椅。这里是技术部主管刘应和战术分析师单彤的共用办公室。 一见于潇潇进来,屋里一个穿着职业衬衫和长裤的女人站起身来。 于潇潇不是第一次见到单彤了,但却是第一次近距离与她单独相处。单彤是个长相略微英气的女人,她的五官大气明朗,轮廓深邃,肤色是一种很洋气的小麦棕。 大概是个洋派的女人,应该常常晒太阳吧,于潇潇在心里悄悄地想。 迎面走过来的单彤比于潇潇高出了半个头,鉴于她穿着中跟的皮鞋,实际身高应该也就在168左右,但简单迎上来的几步偏偏走出了玉树临风的感觉。 于潇潇看着她朝自己一笑一抬手,就乖乖地照指示坐到了屋角的小沙发上。 不知怎地,这个长相中性的女人身上有种特别的亲和力和知性感,她话还没说,只几个简单的手势就让于潇潇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的身材真好,于潇潇想。跟男人喜欢的夸张曲线不一样,单彤身材修长,虽然凹凸之间的落差不是那么大,但一举一动时的身体曲线会显出优雅的弧度。 一杯清水递到于潇潇手里的同时,单彤也端起玻璃的水杯轻抿了一口。 “潇潇,”单彤抬眼看住面前年轻的女孩子,说:“我这些天仔细看了你选拔赛、练习赛以及排位赛的所有录像。” 她说话时眼里有隐隐的笑意,语音有种温柔的力量。于潇潇想起来了,她像一个人。 为什么会一见面就心生好感呢?因为她像一个人。 一想到温柔的力量,她就想到了。 单彤的气质,像妈妈。 虽然她的母亲是个柔婉的女人,但她周身也笼罩着温柔坚定又优雅的气场。 这是两个长相南辕北辙,气质却出奇相似的女人。 于潇潇觉得眼眶有一股热且胀的感觉,她微微低了头听单彤说话。 “你的打法令人比较困惑。”单彤继续说,“我跟周牧队长也讨论过,你善于出奇招,这些奇怪的应对有时候会让你自己陷入劣势,但是对手也莫名其妙地被你打乱了节奏。还有些时候,对手没有被你打乱节奏,但是往下几步之后流畅的进攻没法进行下去了,因为你之前的怪招似乎堵死了他们的进攻和防御路线。” 因为很迷惑,单彤觉得自己的表述不是很清楚,但她相信于潇潇是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对面的年轻女孩终于抬头跟她对视了。 单彤觉得这个电竞女队员太过怯生生了,她希望一个天天打比赛的女孩能够气场强大一点,性格最好再开朗外向一点。但世事古难全,开朗大方的女生到处都是,游戏打得足够好的女生却难找。 单彤对于俱乐部引入女队员的决定是很支持的。在足够大的群体范围内,男女的智商是相当的,女人的反应也并不比男人慢,操作更是可以练的。至于女性的竞技心普遍比不过男性,那也只是一个比率问题,当玩家基数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批天赋足够又有顽强斗志的女孩子总会出现的。 然而这需要榜样的力量。 世上很多事都是需要先锋去带头吃螃蟹的,吃完再告诉大家,螃蟹吃不死人,而且很美味,那么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试着去尝一尝。 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于潇潇其实是个很勇敢的姑娘,单彤想。如果自己再年轻5岁,也许她们可以一起加入战队,然后组队把那帮男队员杀个人仰马翻。 单彤嘴角笑意更浓了,她继续说:“这十天的队内练习赛,你单人赛的战绩是3胜21负,双人赛的成绩是12胜9负,团队赛则是15胜5负。这说明你的单人战力不强,但打法对团队的帮助很大,我们的正式比赛两场都是团队赛,所以你能上场的可能性很大。”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说话。但单彤看得出,女孩的眼神越来越亮了。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们都看不出的空隙,从而打断对手节奏的?还有,又是怎么在技能频出的对战状态下预测对手10秒钟之后的出招的?” 单彤说完拍拍于潇潇的手背,又道:“这些你得跟我说明白了,我是战队的战术分析师。我只有完全明白了你的操作思路,才能更好地把你规划进战队的战术阵型里去。” 于潇潇又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西面斜射进办公室的一线阳光暗淡了下去,女孩逆光的半边脸颊就隐在了晦暗里,但被天光照亮的半边脸却出奇的清丽。 女孩安静的身姿在暮光里像一朵柔静的小玫瑰。 难怪周牧什么都问不出来,单彤一面审视着于潇潇一面暗暗摇头。周牧虽然聪明又稳重,从来把战队管理得井井有条,但对这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他可没什么办法。 关键是,他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奈何不了这个女孩,他一定以为于潇潇告诉他的一切靠意识就是真实答案。 男人啊,一遇到外表美丽而柔弱动人的女人,总是没什么办法的,尤其周牧这种持重、有点大家长观念的男人。 “单姐姐看过我最早跟队长打的两局吗?”于潇潇抬起了头。 单彤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说:“周牧的基本功是顶级的,你要想打断他的节奏是不太可能的。我记得那两局里,你的出彩之处在于一步步把他引进了你事先布好的陷阱,就像下棋一样有精密的布局。” 于潇潇点头,“那么单姐姐下过棋吗?” 单彤摇了摇头,“小时候下的五子棋算吗?” 于潇潇笑了,“不会下棋也没有关系。但你一定明白下棋也是一场模拟进攻和防御的战争吧?棋手棋力的高低其实就是对于对手未来可能的进攻和防御的预判能力,能想得越全越远的棋手,棋力也就越高超。” 单彤边听边点头,但她又有一丝疑惑,“你用下棋的原理来进行电竞的预判?” 于潇潇点头。 “但那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于潇潇面有难色,“但你不懂下棋。” 单彤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下的是什么棋?” “围棋。” “到什么程度了?” “我年初的时候升到了专业三段。” 单彤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下去。她虽然不下棋,却也知道围棋专业段位的概念。全中国的专业围棋手不过六百多人,并不比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容易。 “不过,你还要继续加油。”单彤说,“你发现没有?你对周牧用的战术在后来的练习赛里对他就越来越没用了,因为新打法可以打得别人措手不及,然而别人熟悉了你的打法、慢慢研究透了你的打法之后就会有对策。所以到最后还是要基本功够扎实,才能让别人对你的特殊打法束手无策。” 于潇潇又点了点头。 第7章 不是我 晚上7点半,四楼战队训练室里十二盏LED顶灯齐亮,强烈的冷光像注入了肾上腺素,令人在夜晚也能保持莫名的亢奋。 一局分组对抗赛结束,李文远看了看对面空空的电竞椅,就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宁一棠,“嗨老棠,潇潇去哪儿了?” 宁一棠正拉开了数据表在看比赛数据,就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听说被彤姐找过去谈话了。” “彤姐?”李文远露出了个怕怕的神情,一面打开排位赛的页面,露出了八卦的嘴脸:“两个女人有什么好谈?她们年纪差那么大,不至于抢男人吧!” “你狗嘴里什么时候才能吐出象牙?”宁一棠翻了个白眼。 “确实不用抢!潇潇那么漂亮,男生是要排队给她挑的吧。彤姐虽然没什么女人味,但那种帅气的性感,我还是很欣赏的,如果她不嫌弃,我随时应召!” “你能不能别那么猥琐?”宁一棠继续翻白眼,“听说彤姐可是有男朋友的。即使她没男友,你再这么猖狂,小心她坐到对面来虐你,一局不够虐十局!” 李文远想了想,随即打了个寒颤,不说话了。 宁一棠倒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彤姐叫她,应该是跟她讨论战术打法吧。” “潇潇的打法?”李文远脸色也严肃起来,“是挺奇怪的。跟她打吧,虽说能赢,但能把人难受死。她要是对面战队的,如果不是女生,我都想爆粗口。好几次我都快一泻千里了,她都给我硬生生打断了!” “能不能别满口黄腔?小心队长听见!” 李文远嘿嘿笑了两声,又说:“幸亏她是我们天舟的!我真迫不及待夏季赛快开始,想看看别的队碰到她,脸上都是什么表情。” 周牧坐在这一排第一张电竞台子前,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他的PMSLZ在地图上跟人对战。 网络排位赛上有时候会遇见别的职业战队的队员,在休赛期探探他们的状态是队长的职责之一。 但今天的排位赛上没有遇到熟悉的老对手,他打了三盘全胜就退出了页面。修长的中指在鼠标上轻点了几下,他心里略有些遗憾。 最近一两年在排位赛上能遇到民间高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联盟扩容,战队越来越多,稍微有点可能的高手都被各大俱乐部吸收进职业战队了。 两年前,集火传奇电竞官方在战队比赛的现场采用了全息投影的呈现方式,让游戏中的角色活生生地走上了中央舞台。不但三维立体的角色形象登上了舞台,而且灵活的走位,激烈的战斗,华丽的法术效果都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了观众跟前。 到现场观战的观众仿佛观看了一场近在咫尺的战争。 由此,现场看比赛和通过电脑手机等电子媒介观看比赛的体验差异更是被大大拉开了。不仅游戏迷和电竞迷趋之若鹜,就连不怎么玩游戏的人也愿意买票去现场看一场仿若真人的战斗。 爱武侠的人当作去旁观一场江湖高手的倾世之战;喜欢枪战的人觉得是看了一场没有情节、不预设结果的超3D沉浸式大电影;拳击和格斗的死忠粉也觉得两个英雄的拳拳到肉、刀刀溅血比真人版还要令人血脉贲张;至于魔幻和仙侠迷们,能看到三维立体的法术效果简直比看到好莱坞特效还要无语凝噎。 集火传奇把其他电竞项目彻底甩在身后就是从全息投影开始的。 并非其他电竞项目不想使用全息投影,而是等他们开始尝试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以如今成熟的全息投影技术居然不足以流畅地呈现打斗效果。 多人大场面的打斗呈现存在明显的延迟和残影,这大大影响了观赛体验。使用全息投影呈现的比赛还不如2D大屏幕的效果呢。 为什么集火传奇就可以呢? 谁也不知道原因,各方的技术人员研究了两年了,还是不明就里。 因着现场观赛的火爆,各战队比赛的现场都选在了大型体育场,现场能容纳的观众多数在3万到5万人。现场的门票比从前也大幅提高了。 集火传奇官方为了迎合现场观众的口味,把从前的三场推塔赛改为了现在的一场推塔赛和一场人头赛。人头赛的地图相对简单,现场观众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电竞选手的近身格斗。 由于格斗赛的重新兴起,电竞对于选手的操作,尤其是微操的要求又重新变高了。所以网游排位赛上那些个人能力超高但团队协作稍差的玩家重新又有了一点空间。 每一阶段的排位赛前几名通常都能获得各大俱乐部的试训邀请。 也许以后该缩短队员的排位赛训练时间吧,周牧想。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睛朝斜对面的座位看了一眼,心里有点奇怪,都一个多小时了,于潇潇怎么还不回来?单彤跟她谈个战术打法能谈那么久? 想到于潇潇的打法,他心里始终有困惑。那天送她去三里屯的路上自己也询问过她,她给的答复是靠意识和预判。 周牧对这个答案当然是不满意的,但他想到一个寡言少语的女孩子也许不善于表达,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也许面对单彤她会放松一点吧,周牧想,同性之间比较好沟通。 那小姑娘的打法对团队帮助不小,但她的操作还跟不上,不知道是因为天赋不够还是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 周牧希望她是第二种。如果于潇潇的操作始终练不上来,她在俱乐部就只能做花瓶了。 人头赛允许上替补,然而人头赛其实就是格斗赛,是最考较操作的。推塔赛倒是注重团队协作,但她对对方的节奏破坏如果不能辅以及格线以上的操作的话,用她换掉一个综合能力更高的队员是不划算的。 周牧心中的及格线操作是队中替补的平均水平。 等这一个月之后,看看她的集训效果吧,周牧想。 他刚一低头,猛然觉得对面晃过了一个人影。再一抬头,一个窈窕的身影已经坐到了斜对面的空位上。 于潇潇悄无声息地进了训练室。这个女孩子走路轻得像一只猫。周牧觉得她多数的动作幅度都特别小,安安静静的,存在感低得会让人忽视掉她。 要不是战队全是男生,她一定能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她这一片绿叶中的唯一红花一坐下,身旁的赵辰就转过头问她:“回来了?彤姐没为难你吧?”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没有啊,姐姐挺好的。” “是挺好,”赵辰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就是……太厉害了!有时候她笑意盈盈地把你领进了门,你感觉自己可能最近表现不错,然后她抽出一张数据表,瞬间击溃你的自信。” “赵辰!”周牧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去。赵辰吐了吐舌头,立刻聚精会神操作键盘和鼠标去了。 ****** 晚上十一点多,周牧伸手按了按有点酸的脖子,另一只手关了电脑。他准备睡觉了。 他是个作息比较规律的人,11点半以前睡觉,7点半以前起床是他近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哪怕第二天放假,他也不会晚起。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门开了,门口却没有人。 周牧有点奇怪,朝过道里张望了一下,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一转身就要关门,转身的一瞬间却看见门口地上有一只乳白色的保温杯。 周牧狐疑地拿起保温杯进了屋子。他拧开盖子的时候发现杯身上贴着张小纸条,上面一行隽秀的字迹:冰糖梨汁里加了金银花和菊花茶,可以润燥降火。 这是女孩子的笔迹,这个隽秀与男 周牧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笑着摇了摇头。他把杯口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草药的馨香味。他又喝了一口,茶还是温的,只是有点甜又有点苦,很奇怪的味道。 周牧皱着眉头喝完了杯里的茶,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谢谢你的茶,相信明天我的口疮就会好了。 不过十多秒,微信回复就来了:不是我! 不是你? 周牧拿着手机站了两秒钟,眯了眯眼睛,随后拉开房门穿过过道,在对门的门上敲了两下。 没有人应门。 周牧朝门底瞧了瞧,没有光亮映出来。看来房里灯已经熄了。 这时手机一声清灵的提示音响起,有微信进来。周牧抬手一看,那条微信说:我已经睡着了。 周牧苦笑一声,无奈地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难怪外界嘲笑他们搞电竞的都是庙里的和尚,从十五六岁开始就混迹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圈子里,完全不懂怎么跟女人打交道。 别看玩电竞他们是顶级的,但要猜女人的心思他们全是菜鸡。 周牧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果然他的脑子做不来那么复杂的事么?他带着这个想法去刷了牙就倒头睡了。 这一天北京的夜空繁星满天。不过城市的霓虹灯太过闪耀,星光躲在灯光的背后不肯见人。 第8章 故人旧事 六月初的北京已经热得人昏昏沉沉了。不得不出门时,被太阳炙烤一圈,耳边总有一种奇怪的幻听感,似乎听见了隐隐的蝉鸣。 于潇潇不明白为什么取个EMS还要去邮局,不是应该送货上门吗?难道快递业的坏习惯都蔓延到邮局的核心业务了?可是快递好歹还会在小区门口建个快递驿站呢。 然而这份EMS里的东西她还真不敢通过快递去寄,里面装的是她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 邮局跟俱乐部之间隔了一条街,走过去只要七八分钟,可是来回两个七八分钟也很让人受不了。于潇潇不明白,北京明明在很北的地方,为什么夏天会跟南京一样热呢? 其实她是怕冷不怕热的人,但是她怕晒。阳光穿透北京干燥的空气直射下来,柏油马路上都隐约看得见热气升腾。偏偏她没有遮阳伞。 从邮局出来,于潇潇眯着眼用EMS的大信封遮着头顶的太阳朝前走。走到街角一个小咖啡店的时候,她站在玻璃窗的雨棚底下躲了会儿太阳。 隔着雨棚抬头看,天不是很蓝,却连一丝游云都没有。这燥热简直无边无际啊。于潇潇叹息一声准备继续朝前走,忽然她觉得玻璃窗里好像有动静,低头一看,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里面用手指敲玻璃。 于潇潇奇怪地看着那个人。中年男人坐在咖啡座里对着她温和地一笑,又指了指自己的咖啡杯。 于潇潇一头雾水,这个陌生人什么意思? 她本想抬腿就走,中午连吃饭带休息不过一个小时,她还要赶回去歇一会儿呢。但是那个男人对她招了招手,她更奇怪了,就忍不住仔细盯着那人看了一眼。 有点眼熟,于潇潇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她的记性特别有意思,她能在瞬间记住一长串数字,但是却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作为补偿,她会记住那人的长相和身姿。 于潇潇又看了一眼,她更确定了,她见过这个人。然而她站在窗下细想了半分钟,并没有在最近的记忆里搜素到这个人。 中年男人有一张刚毅却温和的国字脸,是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那种。他见于潇潇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就笑了。那笑容,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包容的笑。 在于潇潇再一次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指了指他对面空着的座位。 于潇潇终于迟疑着进了这家叫着“偶然”的咖啡店。店里的冷气让她的神经微微一跳,是欢喜的跳跃,终于凉快了。 那个国字脸的男人气质很独特,温和包容的神情出现在一张棱角分明的方形脸上,竟然出奇的调和。 于潇潇犹犹豫豫地在他面前坐下的时候,围着绿围裙的侍应生刚好端来了一杯温咖啡。 “半温的拿铁。”那人开口了,嗓音低沉,有点沙哑。 于潇潇眼睛一亮,她握紧了咖啡杯,看向了男人。“是你?”她的声音里有犹疑,但眼神很肯定。 她想起来了,她在很久以前见过这个人。 有多久了呢?久到够她从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长成被异性灼热注视的窈窕淑女了。 于潇潇在心里悄悄一算,6年,那年她14岁。 原来也没有多久啊,是少年人易感,一日才成了三秋吧。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你都长得这么大了。”中年人语气里满是感慨。 “可是您好像一点都没变呢。”于潇潇弯了嘴角笑道。 中年人哈哈一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当你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的时候,自己就比较不容易老。” “这么多年,您一直都看天舟的比赛吗?”于潇潇问。 中年人点头,他点着头的时候也问道:“听说俱乐部签了你?” “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我看了他们官网的公告,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加入天舟的战队。” 中年人招手问侍应生借了纸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了于潇潇。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才说:“我下午一点有个重要的会议,你在北京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于潇潇呆呆地捏着纸条,看着中年人在玻璃窗外越走越远。 这是缘分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七年前,12月,那个特别冷的冬天,曾经获得过世界赛顶级荣誉的天舟战队赴东南亚旅行休整,回程的飞机失事,全队无人生还。 那一天被载进了电竞史册,成为电竞之殇。 那个春节,天舟俱乐部的几位幕后老板没有人能安心过年,他们在重建战队和卖掉俱乐部资产的两个选项里争吵了十多天。 粉丝进行了万人签名活动,请求俱乐部追加投资、重组战队,甚至有人提出集资买队员的想法。他们悲痛、不甘,希望天舟之魂薪火传承下去。 然而在俱乐部的老板们看来,粉丝可以热血,把电竞看作信仰;但经营者必须冷静,因为具体的事得要他们去做,真金白银也要他们来掏。 即使老板当中对集火传奇最有感情的一位也感到棘手。虽然天舟的金字招牌还在,但挣得皇冠顶上那颗明珠的人不在了,明珠终将慢慢蒙尘,成为灰烬里被掩埋的沙石。 天舟的几位队员是三四年间慢慢培养打磨出来的,光靠团队长期磨合出来的战术和默契,就能把联盟里最顶尖的5位选手临时组成的队伍打崩,更何况那支战队主力里本就有两位实力在联盟排名前5的队员。 退一步说,即使他们不怕亏本拿钱去砸,但要组一支五人以上的战队,以天舟这样的冠军战队的视野,对队员的要求自然不会低。但联盟别家队伍谁会愿意把强力选手卖给你呢? 光有热血是不够的。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天舟原先的5个老板达成一致,将天舟整体转卖。因着战队在之前取得的战绩,俱乐部的软资产也卖了个不高不低的价钱。 新接手的老板比较低调,于潇潇来俱乐部二十多天,从来没有见过老板的面,也从未听工作人员提起过他。 事实上那人从一开始就低调,不同于别家俱乐部老板时常在媒体前露个面,天舟俱乐部很多自己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老板是谁。然而这位老板保留了之前俱乐部的大体框架和运作模式,几乎未作人事调整。 那个春节之后,重新起航的天舟之路却走得异常艰难。因为之前俱乐部前途未卜,也因为没有正式队员,他们的战队未能及时报名新赛季。 俱乐部买卖交接以后,从青训队火线选拔了10名队员组成正式战队。联盟官方同情天舟战队的遭遇,特事特办,允许年轻的天舟战队参加上半年的预选赛,如果通过最终选拔,便可直接参加夏季赛乃至世界赛。 实际上,预选赛是从上一年的秋季开始的,最初有上千支队伍参加,经过十几轮选拔,到第二年春季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三十几支队伍了。 天舟战队就加入了这三十几支队伍的角逐,去争取最后的两个出线名额。 那支新建的天舟战队的队长,就是周牧,那时他距离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还差四个月。 因为不满十八岁,天赋出众而被着力培养的周牧只能参加三级联赛。然而预选赛却不限制选手年龄,俱乐部算好了战队通过预选赛、参加夏季赛的时候周牧刚好年满十八周岁,便由他扛起了战队的大旗,担任战队队长。 年轻的小队长。 其实俱乐部也实在无人可用了。当年因为战绩辉煌,天舟的青训营里人才济济,与周牧实力相当的少年有三四人之多。然而俱乐部一旦转手,青训队员手里那份松散的协议便再也束缚不了他们。 时值联盟战队快速扩张之时,当年顶级联赛的队伍便由10支增加到了12□□些天才少年们难以抵挡优厚条件的诱惑,纷纷接住了别的队伍抛来的橄榄枝,离开了天舟。 留下来的只有周牧。 周牧带着一帮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们赶往全国各地比赛。预选赛到了这个阶段,开始采取了主客场比赛的赛制。 ****** 六年前的春天,南京翠屏山上的梅花已经谢了,但山脚小学的小花园里,海棠和樱花却开出了一片粉色的海洋。一夕春雨润泽,海棠更艳,樱花愈粉,然而落红满地,像少女既薄且脆的梦境。 小学的大教室里却没有人留意少女的梦,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上游戏英雄的杀戮征战,刀光剑影,枪林弹雨,炮火翻飞。 十八岁的周牧操作着他的PMSLZ,神出鬼没地游走在敌人的各条战线上,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打出诡异的一击。他强攻,回撤,游走,支援,隐身,神乎其神。 又流畅,又匪夷所思。 时而华丽,时而诡魅无匹。 杀意与子弹齐飞,血色与披风共舞。他的枪魔士PMSLZ骑白马而来,比西部牛仔中拔枪最快的boy还要令人血脉贲张。子弹擦出的血光把他的坐骑染成了腥红的战马,离开时的孤单背影映红了西面的半天残阳。 于潇潇坐在大教室里硬邦邦的木头座椅上,椅子上掉落的几块漆皮处好像有钉子蹭到了她的腿,但14岁的小姑娘完全没有留意到。 周牧每打出精彩的一击,座位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就低喝一声“好”,于潇潇也跟着喝一声“好”。 太好了!于潇潇想,小队长是个有骨气的男孩子。 有骨气的男孩子会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座山,而不是爬到别人的山上去。 小队长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有情有义的男人不但有一腔热血冲到最前面,还有广阔的胸怀和非凡的定力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不在对方烈火烹油时锦上添花,却在饮冰水的寒天里给人添一把柴火。 那个简陋的小学校里,观众其实不过十几个人。预选赛是没人看的。但多少日后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其实是从无人关注的角落一步步走到台前的? 14岁的于潇潇出了小学校就沿着山脚的一条公路向外走,她要走15分钟的路程才能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虽然路有点远,但她心情不错,就连刚刚踩到了一脚淤泥都没有令她不开心。周牧带着他的队伍顺利地打崩了对手。 于潇潇把鞋底在草丛里磨了磨,想把淤泥磨干净。 淤泥外面包着樱花花瓣呢,她想。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上锃亮的漆面映出了小姑娘娇娇俏俏的桃花脸。 于潇潇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脸愣了愣,更令她发愣的是车窗被摇下来了。一张中年男人的国字脸从后座露了出来。 是学校大教室里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潇潇随即反应过来。她记人脸的能力是一流的。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中年人说。 “我……”于潇潇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没有恶意,”男人说,“我也是天舟队迷,刚才就坐你前面。” 于潇潇知道不该上陌生人的车,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中年男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可信感。她也知道不该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但中年人递给她一杯咖啡,她居然傻傻地接了。 “半温的拿铁,”中年人说,“可惜没有热可可了,你将就喝一点吧,今天有点湿冷。” 于潇潇没有说话,但她喝了那杯咖啡。 那是一个美好的春天,她后来想。那个中年人把她送回了住处,并没有其他旁枝末节。更重要的是,周牧和新建的天舟战队一起赢下了选拔赛,顺利进入了夏季赛。 第9章 你吃薄荷糖吗? 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夏季赛吹响了开赛的号角。当日,联盟一级赛事集火传奇A级联赛,JA正式开赛了。16支战队开始捉对厮杀。 天舟的第一场赛事是在客场的沈阳,对手青苗战队是一支建队三年的年轻战队,实力在16支队伍中排名中下。 然而面对这样一支战队,周牧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来这是赛季的揭幕战,天舟这样的强队不容有失,必须开门红。二来天舟的队员实力虽强,他们的队伍结构问题始终没有彻底解决,容易被人战术针对,所以必须想得周到一点,做好万全的准备。 周牧和单彤商量之后确定了出战的八人名单。在两局比赛中一定会出场的队员有7名,第8人是为防意外情况出现而预备的,比如场上队员临时身体不适。 于潇潇不在8人名单上,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俱乐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如果开赛第一战她就在出战名单中,恐怕反而在大家的意料之外了。 虽是揭幕战,其实也只是常规的一战。比赛过程和结果都没有任何悬念。他们10名队员加6名工作人员当日上午一起乘高铁赶到沈阳,下午准备半天,晚上打完比赛就赶晚上的火车回了北京。 不过这一天对于潇潇而言仍是新鲜的。听说是一回事,亲身感受一遍流程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队员们的休息日,当晚下了火车虽然已经十二点多了,工作人员和几个北京本地的队员还是打车回自己家了。 深夜的霓虹灯把帝都映照出了一丝魔幻的色彩。街面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间或飞驰而过的汽车扰动起静谧的空气。 这个时间点是北京难得的不堵车时刻。 俱乐部开来接人的是一部七座的商务车。虽然回俱乐部的没几个人,但有几个工作人员的家就在俱乐部附近,所以也顺便搭车回家。 于潇潇不太喜欢在顶棚矮的车上跟人挨着坐,但车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她总不能叫别人把她旁边的座位空出来。 初夏的夜沁凉如水,似有一件清爽的薄衣披在了身上,但那些忙碌了一整天的汉子身上的气味,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 于潇潇正犹豫着要不要坐到最后的角落里去,周牧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潇潇。” 于潇潇一抬头,隔着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睛。周牧的眼睛在夜色里透着亮。看来他的身体真好,忙了一整天还那么有精神,她想。 周牧可不知道女孩心里想了什么,他微微招了招手,说:“坐这边来吧!” 于潇潇弯腰钻进了商务车,周牧曲了曲腿,把她让进了里面靠窗的位置。他看见女孩迟疑的样子,知道她是嫌弃那几个男人身上的汗腥味了。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熏到她,周牧在心里苦笑一声。从大清早八点多出门,到现在16个小时多了,虽然下午在宾馆休息了一阵子,他仍然觉得疲惫不堪。尤其在夏天,有空调的地方还好,但室内室外进进出出,他也不清楚自己出了多少汗,身上黏答答的。 “第一次经历实战比赛,还适应吗?”他转头问正看向窗外的女孩。 于潇潇听见周牧跟自己说话,赶紧扭回了头,朦胧间她似乎又闻到了薄荷糖的味道。 鼻端缭绕着有点清爽又有点甜的味道,她回答:“还好。” 她又心不在焉了,周牧想,真是个容易走神的姑娘。他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了。 于潇潇却忽然偏了头问他:“你喜欢吃薄荷糖吗,队长?” 薄荷糖?周牧一愣。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只好迷惑的摇摇头,然后想了想又说:“我倒是种过一盆薄荷,现在还在你房间的阳台上。” “嗯,”于潇潇点点头,说:“我经常浇水,它们长势挺好的。” 周牧见她没提要还回来的事,想想自己太忙,让女生去照顾花草会更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 前三场比赛的对手实力都不算强,天舟战队顺利全取三分。 联盟最重要的两场赛事之一,JA夏季赛采用积分赛制。根据比赛结果不同,战队有可能取得3分,1分,或者0分。一场比赛中,如果人头赛和推塔赛都赢了,积3分;如果赢一场输一场,积1分;两场皆输,积0分。 天舟第四场的对手是春季赛的冠军TC-dragon队,客场作战。为了这一场比赛,周牧前三个周末都没有回过家,单彤也是把眉头皱了又皱。 TC龙队是一支老牌劲旅,在联盟赛事初期取得的荣誉仅次于天舟队,中间几年沉沦过一段时间,但最近两三年对队员配置和队伍结构的打磨到位,又开始强势崛起。 前三个赛季天舟对龙队的胜率分别是42%,28%和51%。然而本赛季春季赛的三场比赛,天舟战队一战未胜。 走了一个吴天,天舟对龙队实在是一筹莫展。 7月3日的午风十分燥热,窗玻璃反射进屋内的阳光都透着一股逼人的烧灼感。 7月的热浪虽然席卷了整个中国,但上海的热与北京的热还是不一样的。周牧从高铁出来那一刻便感觉一脚踏进了一只大蒸笼里,又湿又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战队预定的酒店在比赛场馆附近,他们下午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和练习。周牧略躺了一会儿就端了杯冰咖啡往酒店小会议厅走。半个小时后,他要和队员们再演练下战术。 和龙队的这场比赛,他们只能尽力保推塔赛了。推塔赛五名队员分散在上中下三路,如果战术执行到位,能取得经济上的领先,再进行等级压制,同时尽量避免团战,那么打赢的几率也不算小。 至于人头赛,天舟缺少强力的主力攻坚手,完全拼团队格斗技巧,要取胜实在太难了。 周牧深深叹了口气,把咖啡杯换到另一只手上,又把腋下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拿好。再一抬头时,他瞥见廊道尽头的窗边立着一条纤细的身影。 于潇潇正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她的背影有点模糊,阳光旁的黯淡让这背影的边界也不明朗。于是她整个人在阴暗里益加柔和起来,像一朵在树荫里悄悄开放的柔静的花。 周牧盯着背影看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叮嘱她几句,于潇潇忽然转过了身。她的眼神对上了周牧,眼中却没有诧异,像是知道他在身后站了很久。 周牧走到她身边问:“准备好了吗?” 于潇潇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今晚要上场了。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并不紧张。 她的首战处子秀比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一般新人替补能获得出场机会,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自身实力经过教练评估达到了比赛要求,二是战队对本场比赛结果比较有把握。 第二个条件于潇潇比较能理解。龙队在人头赛中的强悍,是近两三个赛季联盟其他战队无解的难题。他们队中的近战主攻手陆晓强是个锐意逼人的天才少年,他操作的狂战士嘲风在团战中所向披靡,除了四大强队的队长无人能挫其缨。他和龙队队长傅晨操作的枪炮师囚牛连成了团战一远一近两个强力点,常常把别的队打得喘不过气。 天舟现在这个阵容组合跟龙队打,胜算实在太低了。周牧和单彤大概觉得这场必败无疑,所以给于潇潇一个上场的机会,看看她的场上表现和在这支队伍中的作用。 其实战队用来考察新队员的时机,通常是在跟弱队交手的时候。然而既然是顶级联赛,职业选手之间纵有水平差异,也十分有限,更何况团队合作,不在掌控中的情况多的是。有些强队因为试用新队员,而在跟弱队的比赛中翻车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如此想来,在不大可能打赢的比赛里让新队员出场反倒是比较划算的做法。然而对于天舟这样载誉十多年的老牌强队来说,输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输得太难看,是很没面子的事,在粉丝那里也说不过去。 于潇潇将会在人头赛上作为替补第七人上场,其实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因为联盟为了把全息投影的视觉效果发挥到最大,更多的满足观众,规定人头赛时间必须打满40分钟。在这40分钟里,节奏快的比赛有些角色可能会死上二十多次。为了让选手有喘息的机会,在本方角色被杀累计10次以后,替补就要登场了。 而人头赛比的就是收对方更多人头,尽量保己方角色更少地被杀,取对方人头更多的一方获胜。 在这样一场强强对决中,如果因为新人上场而导致大比分输掉,赛后队长一定会面对各方的怀疑和诘难。 于潇潇更希望周牧在一场与弱队的比赛上起用自己。 然而她也明白他的苦心,他要保住每一场有把握的比赛,确保能拿的分数不失,尽量为天舟取得更好的成绩。至于比赛的场面难看,赛后媒体和粉丝可能的指责,他愿意去承担,以一个队长的身份去承担。 第10章 匹马戍凉州 夜晚的上海体育馆灯火璀璨,18只上千瓦的金属卤素放电灯把馆内照出了一种冷冷的明媚,一场热烈又激烈的刀兵相见即将上演。 集火联盟的标志、两大战队的队标印在场馆最醒目的地方。数万名观众手持荧光棒和饮料零食都已进场就坐。 体育馆中央的场地有一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十分钟后,这块空旷的场地上将会刀剑纷飞,战火疾烈。全息投影会把游戏角色的激烈对战一帧不漏地呈现在这里。 这里会是英雄厮杀的战场。 于潇潇从选手通道走到后台候战区的时候觉得有一点点头晕。她不是怯场,她只是爱静,那些粉丝的呼喊让她脑袋嗡嗡的。 现场龙队的粉丝占了多数,但是天舟的粉丝也不少。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近一半人是外地人,这些人中支持天舟这支老牌强队的非常多。 天舟的粉丝们没有失望,他们支持的周牧队长没有令他们失望。不过27分钟时间,天舟居然顺利地拿下了第一局。 第一局是推塔赛,天舟利用中远程职业移动速度快的优势,快速游走,采用速推流快速推塔,遇到对手时极速支援,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拿到人头又立刻四散分开,不给对手强开团的机会。 天舟战队的灵活操作打乱了龙队的整体推进的稳健战术。 然而第一局的胜利并没有令周牧有松口气的感觉。天舟粉丝座位区的资深粉们也感觉到气氛凝重,他们也知道,第二局人头赛才是真正的考验。 人头赛里,龙队的强悍和犀利仍是一如既往的。这股强悍的锐利在陆晓强的嘲风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倒不是说他们的队长傅晨不如他强,而是傅晨的枪炮师风格比较华丽,他轰出的漫天炮火总有一种莫名的奢靡感,因此深受女粉丝的喜爱。她们说他的炮火过处像一场繁华落尽,像一座城倾,纸醉金迷眨眼间疯长、又在瞬间消弭。 不过于潇潇盯着的却是周牧的枪魔士PMSLZ。隔了六年的时间,如今的PMSLZ少了青涩的锐意,却是凌厉不减,每一粒子弹,每一朵枪花都透着成熟老道与游刃有余。 他穿过枪炮师囚牛扬起的火炮之光,把一个加速技能挂在战马的头上,瞬间打马扬枪,冲到囚牛800码攻击距离内时,“噗”一声短促却坚定的枪声穿透体育馆里粉丝呼喊声的包围,冲向了场馆的圆形顶棚。同一时间,一圈火山岩浆般的光晕浓重地笼罩了PMSLZ的身遭。 天舟和龙队的队长各自交换了一个大招,囚牛的血量骤减五分之一,PMSLZ的血量降得更多,因为囚牛的那个技能伤害更高。然而枪声响起时,受影响的不仅是囚牛的血量,在PMSLZ跃马向前的路上,龙队的鬼剑士蒲牢应枪声而倒,被收走了人头。顺势躲到PMSLZ身后的,是天舟战队宁一棠控制的牧师JayTang。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人们不明白周牧只打出了一枪,为什么受到攻击的却是两个人。这是怎么操作的?在龙队队长傅晨的眼皮子底下他是怎么找到角度去射杀蒲牢的?虽然当时蒲牢的血量也不多,然而纵马从他的身旁掠过去攻击囚牛,不怕龙队的两人集火打他一个吗? 其实周牧也没有办法,他只有一赌。他决不能让蒲牢强杀了落了单的宁一棠。天舟的战术里需要牧师尽量不被杀。 人头赛中,全息投影把场中角色控制到真人的等比例大小,能展示的地图范围有限。所以场馆中央的投影区是分三层的,主战场在中间层,下一层是分战场,上一层是地图的全景。全景范围太广,是不采用等比例展示的。 于潇潇又看向战区分战场。分战场在上层全景中与主战场距离其实并不远,在下层的场景中却也是很大一块区域。 跟陆晓强的狂战士一夫当关、舍我其谁的疾烈战意相比,天舟的近战核心点,高健的刺客只能用飘忽的身形游走在地图上的各个角落,寻找出奇不意的出手机会。 人头赛以格斗为主要形式,收人头是唯一目标。角色都是满级满技能,不需要发育,也没有塔和基地要守护,从两队到达地图中央开战起,激烈的攻防转换就开始轮番上演。 天舟和龙队的这一局团战的节奏很快,五分钟之内两队交换了六人,双方各三人。第一轮谁也没占着便宜。 第二轮,因为高健的刺客Gsi开始了游走偷袭战术,节奏开始渐渐放缓。到第18分钟,天舟被收走了10次人头 虽然周牧还保持着0死的状态,他却忍不住在心里了暗叹一声:对方龙队的阵亡人次虽然只比他们少一次,但气势上已经压制住了天舟。而且面对周牧灵活多变的战术,龙队打得不急不躁,他们很清楚,人头赛和推塔赛不一样,在明显的阵容缺陷下,战术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天舟已经整体处在了守势。 周牧心里虽不慌乱,但到底有点急。天舟队员打逆风局的心态不是很好,一旦处于下风,便容易出错。 他环顾场中一圈,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因为宁一棠的牧师又被对方的鬼剑士蒲牢近了身。一个牧师被鬼剑士缠住,这几乎是两分钟内的事。 原本在附近保护牧师的魔皇李文远在对战龙队的骑士睚眦。但远处龙队队长傅晨的囚牛时不时朝李文远轰上一炮,竟把他逼离了宁一棠的牧师。 周牧立刻马头一转,一个斜冲向空中越出,方向正是宁一棠的战团。他刚越至半空,一团火光迎面朝他飞来。他马头又一转,飞翔的技能交出,马背上立刻双翅一展,白色的天马飞出了一条诡异的弧线,斜斜地避开了枪炮师的那团炮火。 炮火从他身边擦过的一刹那,周牧就稳稳地在空中定住了身形。他只朝下方看了一眼,便在本队频道里发了两个字——高健,旋即返身朝紧追而来的狂战士嘲风打出一圈枪花,之后身形一个急速下坠,迎上了斜后方的囚牛,身形闪动中大招“枪林弹雨”也罩向了对方。 在这一连串的激烈战斗中,场中局面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傅晨的炮光袭向周牧的同时,高健从自己的战团中脱身,飞速驰援宁一棠。龙队的鬼剑士被高健攻击却并没有反击,也不抢时间结果了天舟牧师,却疾速加入了一旁龙队骑士睚眦和天舟魔皇Thay的战团。原本在一对二的战斗中已消耗了一半多血量的魔皇瞬间遭到了两个半人的攻击,这半个人是朝他放冷枪的囚牛。 二十秒后,魔皇Thay倒下了。同一时间,周牧在频道内招呼高健。骑士高健早一步已然行动了,他冲向了对方的牧师,一顿狂飙手速,落了单的龙队牧师顷刻间血量掉了大半。 这个时候,周牧一人拖住了傅晨与陆晓强,而远处的龙队骑士睚眦还在跟高健缠战。 傅晨与陆晓强想要脱身救援他们的牧师,但周牧驾着天马忽然几个飞行疾转向,横穿斜刺,等傅陆二人赶到时,龙队的牧师也倒下了。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这一系列剧变,如衔尾之蛇,环环相扣,各战场间互为援手,却又相互牵制,从骤变开始到双方战队各击杀一人,不超过一分钟。 “这是人把心提到嗓子眼的一分钟!也是精彩纷呈的一分钟!”解说在一旁唾沫星子横飞,也十分激动。但双方战队的队员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们开始重新集结,重整阵型。 就像暴风雨后的宁静,地图中央的双方一时安静得有点空气凝滞的感觉。 双方都失去一名队员,天舟战队是魔皇Thay,龙队是牧师睚眦。天舟的李文远比较悲催,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倒下了。周牧的枪魔士和高健的刺客都神出鬼没,行踪飘忽,对面要杀他们不容易。牧师是他们的阵型里要力保的,所以到目前死得最多的人就是他和姚晋的神箭手了。 不过很快就会有人与他分担循环被杀的压力了。天舟战队的机械师Seed已经就位,加入了本方阵线。他从本队第10次被收掉人头就从登录点上线了。不过从这张地图的边缘跑到两队的主战区大概需要50秒左右的时间,他赶到的时候,双方的这一回合激烈交火已经告一段落。 此刻天舟虽然比龙队多了一个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除赵辰的机械师,另外四人的平均血量都比龙队抵,所以宁一棠正操控着牧师给其他人加血。 龙队的牧师已经阵亡,要复活也是1分半钟以后的事了。所以对他们而言,要做的是打断对方的奶,强攻,不能让对方形成血量优势。 是以龙队的战阵甫一成形,囚牛已经操控着漫天的炮火向着天舟众人头顶罩了过来。五人各展技能避了过去,但随即狂战士嘲风一展大剑就近身攻向了高健的刺客Gsi。 原来傅晨的攻击看准的便是天舟立足未稳之时,那攻向几人的普通攻击其实虚实不定,却为陆晓强找到了空隙。高健在嘲风的的一轮强攻下失了先机,露了怯相,一时有点左支右绌。 第11章 完胜宿敌 周牧始终没有离开刺客和牧师的身边,三人与身后稍远处的神箭手姚晋呈Y形站位。他频出技能格飞了傅晨的枪炮,一边向着50码外机械师赵辰的方向移动。但要维持这样的阵型并不容易,因为对方的骑士睚眦和鬼剑士蒲牢已经贴了上来。 眼看几人就要正面接战,一条系统公告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愣:TC-dragon队替补霸下被击杀! 怎么回事? 所有人心里都先浮起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再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可能?双方战队共计九人都在地图中央的位置,前一轮阵亡的天舟魔皇和龙队牧师应该还有四五十秒的时间才会复活。那么能击杀龙队替补的只有天舟替补。 可是双方替补是分别从地图两端登录的,两人距离是场上任何两个人间最远的,怎么可能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遭遇、且其中一人被击杀呢?不同于推塔赛,人头赛里角色是没有传送技能的。 所有人心里都只想到一个解释:是不是系统出bug了? 现场裁判也面面相觑,他们经历了集火传奇职业联赛的十多年发展,却也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这时场中全息投影区的最上层忽然切到了回放模式:68秒前,天舟替补于潇潇操控着剑客龙舌兰从地图的最右侧登录,一路奔行。39秒前,上层投影区被切分成了两部分。同一时间,龙队替补召唤师霸下从地图最左侧登录。 这些都是最平常的,两名替补角色即使全速行进,据老玩家估算,二人也要在一分多钟之后遭遇。 但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38秒前,右侧屏幕里的龙舌兰忽然伸手将手中蓝色的长剑晴方好迎风一抖,一条薄如蝉翼的白色丝带从剑身上飘出。龙舌兰左手一抄,握住了丝带的一头,以一个轻盈但诡异的姿势将丝带轻轻一振,接着身形向左前轻轻一跃。 龙舌兰消失了。大屏幕右侧一半顿时空空如也。 所有人目瞪口呆。人头赛里角色是没有隐身技能的,龙舌兰去哪儿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半秒后,投影区上层的左半侧,龙队召唤师霸下的身边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身影——白衣的女剑客龙舌兰。 观众眼里的视觉效果就是,半秒之内,龙舌兰从投影区右侧闪身进了投影区右侧。 那可是两个空间啊! 怎么做到的?变魔术吗? 所有人,包括双方战队的队员都愣住了。人头赛里角色也是没有瞬移和传送技能的。 霸下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在埋头赶路,但半秒后他猛然被击飞了。完全措手不及地被击飞至半空的时候,一系列剑客的连招像潮汐袭岸一般一波接一波涌了过来。 35秒后,召唤师霸下被击杀。 回放结束。 所有看过回放的观众继续目瞪口呆,仍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有一点大家都搞清楚了:这一切的发生不是系统bug,关键在那个叫于潇潇的美女选手身上。 裁判长的耳麦里出现了声音,他与那声音沟通了几句便示意场中选手比赛继续。 地图中央的比赛仍在激烈进行,但八名选手心中却惊疑不定。不过龙队这边更多的是惊,而天舟更多的是疑。 周牧收敛了心神,在本队频道里频发指示,让队伍尽量收缩合拢,一齐合力抵御龙对的这一轮强攻。 于潇潇!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此刻他非常期待亲眼看到她在主战场的表现。 来了!白衣的龙舌兰出现在了场中八人的视线里,她的白色丝带不见了,手里只有蓝剑晴方好。两队九人都没有停下手里的技能输出,但操作室里的队员们的视角却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她。 距离主战团不过几十个坐标位置了,龙舌兰仍以恒常的速度前行,一发迫击炮映红了半个主战场,向着龙舌兰迎了过去。炮光近到眼前时忽地二次爆开,像火山岩浆在夜色中倏然喷发。那是枪炮师的五十级大招“枪火熔岩”。 龙舌兰没有闪避,因为狂战士的大剑“毁灭”忽然从她可以闪避的方向袭了过来。 中炮弹和中剑的声音先后传来,龙舌兰没有躲开迫击炮,也没有躲开狂战士的大剑。 “啊——”观众席上齐齐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惊叹还是失望。囚牛和嘲风的配合实在是太精妙了,无论是角度还是时机都拿捏得令人拍案叫绝。哪怕是大神级选手,面对这两人的联手一击都很难全身而退。但,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于潇潇呢?她此刻毫无作为还是让人有点失望的。 无论观众心里怎么千回百转,场上的战斗却是一刻不停歇的。周牧一见这个情形立刻开始移动。他一动,整个天舟的队形也跟着动了。他们向着于潇潇的方向移了过去。 嘲风已经脱离队伍去迎战龙舌兰,龙队围攻他们的只剩下了三人。三人围攻五人,只能是缠住,而不是围住了。所以天舟战队的异动速度虽不算快,却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 嘲风已到了龙舌兰身边,一个浮空技能就朝白衣剑客招呼了过去。 龙舌兰随即就被浮空了。 这么容易?!陆晓强心里也一阵疑惑,连这个避不开去的话,她是怎么在35秒内击杀霸下的?心里虽这么想,手里可以没停着,一套狂战士的连击技能就要朝龙舌兰施展出来。 怎么搞的?陆晓强忽然有点懵,嘲风手中的大剑还在半空将击未击之时,龙舌兰忽然一跃朝前,跃出了足有5个身位格。这情形看起来有点像龙舌兰借着被浮空之势向前飞出,从而逃出了嘲风的攻击范围。 陆晓强再不多想,连忙赶了上去,但龙舌兰一跃之势用尽,却并不落地,反而一展晴方好,一道白色的丝带飘出,龙舌兰就跟着丝带飘了出去。这一飘足足飘出了50码之多。她落地之时,已身在天舟与龙队主战团的边缘,身旁是刺客专诸与龙队魔剑士在激战。 龙舌兰将左手丝带一扬,魔剑士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白色的东西。而电脑前的龙队选手只见屏幕上一道白光一闪,就像电脑出了故障一样。 白光瞬间消失,但看见屏幕恢复正常的龙队选手却发现自己的魔剑士被浮空了。 龙队那名选手立刻明白了:是龙舌兰用丝带遮住了魔剑士的视线。但没有用了,浮空的魔剑士立刻遭到了刺客专诸和剑客龙舌兰的合力攻击。 机械师赵辰也加入了对龙队魔剑士的战团。刀光剑影中机械发条的声音“铿铿铿铿”得特别有节奏感。 场下的观众只觉得刺向魔剑士的剑风、刀风和机械击打声更猛烈了,魔剑士的血掉得尤其地快。 集火传奇规则:一旦遭到三人以上集火攻击,伤害增高到1.5倍。 所以,人头赛里阵型特别重要,同时在场的人比对方每少一人,遭受对方的集火的可能性便会加大,被对手滚雪球似的快速蚕食的速度也会加快。 联盟里的强队多是控制阵型和节奏的好手。 龙队队员知道己方的情形有点不妙了。尽管他们的三名队员将分别在15秒、42秒和63秒之后复活、替补上场,然而现在天舟战队场上人数比己方多两人,魔剑士蒲牢又被对方三人集火,血量成倍掉落。蒲牢一旦阵亡,己方将一直处于人数劣势,恶性循环下去,输比赛也就不远了。 囚牛和睚眦想去支援魔剑士蒲牢,却被周牧的枪魔士和姚晋的神箭手拼命缠住了。赶来的是陆晓强的狂战士嘲风。他原本就是追着龙舌兰过来的,在蒲牢被三人合力连击的时候,他的一系列大招也向天舟的三人招呼了过去。但高健的刺客硬受了一击,并未停下手中的连击。 龙舌兰却再次被嘲风浮空了,这次她没有逃脱。嘲风的一系列连击也顺利招呼到了她身上。 看你还嚣张不?陆晓强心里恨痛快地想。但他立刻发现自己疏忽了,因为蒲牢的生命值正在飞快的下降中,眼看就要倒下了。自己此刻若去救援蒲牢,结果是不一定能救得下,被自己连击中的龙舌兰却一定会逃脱。 陆晓强略微犹豫了一秒钟,蒲牢就倒下了。因为枪魔士PMSLZ骑着白马从一个怪异至极的角度给了蒲牢一个大招,同时刺客专诸的一击随之而至,于是蒲牢就倒下了。 战斗至此,耗时22分钟。龙队场上还剩三人,天舟却有六人,包括被连击中的龙舌兰。 周牧看了看屏幕上白衣的女剑客,左手操作倏然加快。场上的枪魔士PMSLZ抬手举枪了,龙队队长傅晨却无视了他的攻击方向,朝PMSLZ的身后射出了两发炮火。傅晨明白,周牧的这一击是虚招,他的目的是去救援被连击中的龙舌兰。所以傅晨的攻击是要封挡PMSLZ的退路。 两圈枪花重叠着盛放在枪炮师囚牛的身边,枪魔士PMSLZ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飞跃到了龙舌兰的身边。傅晨心里叹息一声,周牧的想法真是出人意表,谁会想到他的子弹并不是要攻击囚牛,而是借枪击的反坐力跳出两人的战团。 PMSLZ终于到了龙舌兰的身边,他在到她身边之前,五颗子弹已经从五个不同的角度凌厉地破开空气,飞向狂战士嘲风。 龙舌兰终于拖着一层薄薄的血皮活了下来。 同一时间,龙队的牧师复活回到了场上,然而天舟又一轮的集火又开始了。 三人以上集火攻击会增加1.5倍的伤害。 30秒之后,龙队骑士睚眦也被集火倒下。 龙队的队员心头笼罩了一层阴影,自从队长傅晨和狂战士陆晓强双强组合以来,他们已经横行联盟人头赛两三个赛季了。今晚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希腊神话里希绪弗斯的痛苦,那个拼命推到山顶的石头,总会在一回头之后又滚落下来。 对于龙队来说,之后的18分钟就是一个希绪弗斯的故事了。 天舟终于第一次在本赛季完胜了宿敌TC-dragon队。 第12章 赛后反应 观众席上天舟战队粉丝的欢呼几乎掀翻了场馆顶棚。他们之前对战龙队已经五战不胜了,这回客场胜利几乎让粉丝陷入狂喜境地。因为除了胜利之外,他们还收获了自己的女神,是真正的女神,不是花瓶摆设。 后台的战队休息室里,天舟的队员们几乎都到齐了,但周牧还在看着门口。五分钟后,于潇潇静静地走进了休息室。她的动作很轻,幅度也很小,像一只存在感很低的猫,天舟队员却齐齐看向了她。这不是因为她刚才在比赛中出色的表现,而是她的脸,太苍白了。 周牧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怎么了?”他疾问。 “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于潇潇捋了捋刘海。她没有停下脚步,轻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周牧走到她身边也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一瓶水递给她又问,这回他的声音里有不容辩驳的强硬。 “我的打法涉及到对系统数据的大量计算,”于潇潇抬起了头,“对脑力消耗很大,所有我现在有点累。”她看进周牧的眼睛里,“你不要担心,我今晚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计算?”周牧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跟你的大学专业有关?” 于潇潇点了点头。她的大学专业是应用数学。 这时其他队员都围了过来,“什么计算?什么计算?”李文远好奇地问。周牧伸手拦住了他,“让她歇一会儿,明天再问。” 这个时候,整个联盟的比赛都几乎结束了,关注电竞的玩家也都听说了这场神奇到几乎有点诡异的比赛。一时间,一个几千万人的圈子都沸腾了。 实际上,沸腾是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一下子到达顶点的。天舟对龙队这样的强强对决,本就吸引了队粉之外的大量路人玩家观看网上直播。 在于潇潇神秘瞬移到地图的另一端、35秒击杀龙队召唤师的一分钟内,这一条新闻就上了微博热搜。 下一分钟,天舟战队对TC龙队这一场的直播观看量翻了两番。在比赛刚结束的现在,不仅刚走出场馆的观众在讨论刚才的比赛,微博、□□群、微信群和集火传奇各大论坛里也都在讨论和猜测那神奇一幕发生的瞬间,这也导致极端粉丝多的论坛被爆而瘫痪了几个。 极端粉丝当然来自龙队和天舟两队。龙队极端粉丝认为于潇潇用了作弊器,才能进行那么不可思议的操作。天舟粉丝一开始倒是不极端,他们尝试了各种理智的解释。但在龙队粉丝越来越离谱的言语攻击下,天舟粉丝开始回骂。骂战一旦升级,参与的人都失去了理智,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其中也有其他战队的粉丝参与。开始这些粉丝只是进行理性推测,但讨论进行到骂战阶段时,难免波及到两队其他队员。而别队粉丝却也有些这两队中的人粉,比如一个身在南京的幽冥战队粉丝在游戏里是个枪魔士玩家,于是他同时也是PMSLZ的角色粉,论坛上一听有人攻击周牧便忍不住护了几句。结果一来二去,火气上升就回敬龙队队长傅晨操作华而不实、像个娘儿们。骂战升级到人身攻击阶段,尤其是上万人的骂战,系统服务器瘫痪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联盟官方和两支战队这边却丝毫不理会粉丝对骂的情况。现在网络戾气重得很,他们不管打得好与坏都会有人骂的。 在休息室里坐了10分钟左右,天舟队员们起身准备离场了。这时联盟的新闻官却匆匆推门进来,他笑着向周牧伸出了手,说:“祝贺你们赢了比赛啊,周队长!” 周牧心里有一丝诧异,脸上却未露分毫,他伸手与新闻官握了一下便道:“谢谢!请问什么事?” 虽然面上镇定,周牧心里其实有点忐忑。刚才坐在休息室里的10分钟,其实他是一分钟一分钟数着过去的。每过去一分钟对他而言、对天舟而言都是个好消息。 周牧最担心的便是联盟的技术官来找他。如果技术官来了,说明于潇潇的打法有问题,联盟是不接受、不承认的。 如果联盟官方不承认她的打法,天舟与龙队的比赛结果作废事小,天舟面对龙队的强势崛起无能为力才是最令他头疼的。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的一刹那,周牧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却没有想到推门进来的是新闻官。 新闻官看着周牧略显严肃的脸,干笑了一声,说:“赢了比赛,周队长还不开心?” 周牧闻言舒展了一下表情,尴尬地笑了笑说:“当然高兴。” 新闻官笑着拍了拍周牧的肩膀,说:“鉴于这场比赛打得十分精彩,刚才有很多记者提出来,能不能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周牧心里一松,联盟官方有意开新闻发布会说明基本认可这个结果了。但他沉吟了一下,说:“召开新闻发布会是要事先通知的,我们俱乐部宣传方面的工作人员也没跟过来……” 新闻官挥手打断了他,道:“这又不是正经的俱乐部形象宣传,就这场比赛的战术和阵型方面的设计,跟记者们聊聊就行了。” 电竞行业的关注度虽然提高了很多,但还没有到像足球篮球那样需要每场赛后开发布会的程度。JA比赛的的赛后发布会都是联盟事先安排好的,每个比赛日虽然有8场比赛,但他们只挑一场最有关注度和话题性的比赛来召开发布会。 天舟和龙队是两支老牌强队,关注度虽高,话题性却早被发掘干净了。 7月3日的发布会,安排的是上海另外两家电竞俱乐部的同城德比战,而天舟的赛后发布会则被安排在8月底的主场战后。 临时加一场发布会完全是因为于潇潇的那个神秘瞬移和35秒击杀。 周牧当然不想现在就开发布会。于潇潇的打法问题,俱乐部要先自己弄清楚了,才能确定对外的说法。 何况…… 周牧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于潇潇,忽然发现新闻官也一脸探寻的神情打量着这个苍白的女孩子。周牧忍不住向侧面跨了一步,就挡住了于潇潇的半个身子。 新闻官“呵呵”笑了一声,对上了周牧的视线,问:“怎么样,周队长?” 周牧皱了皱眉头,道:“我们很乐意配合联盟的宣传活动。可是……”他说到这里把尾音拉长了,一脸为难的神情,“我们定了晚上9点多回北京的高铁,实在来不及开发布会啊!” 新闻官也皱了皱眉,看向了休息室里的几个行李箱和双肩包。他知道周牧没有骗他,听说天舟打比赛一向是当天来回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就没办法了,虽然大家带着对你们比赛的好奇,要一夜睡不着觉了,但总不能耽误你们回去。我只能去回绝那帮媒体朋友了。” 新闻官这么说是希望周牧能客气一下。哪怕他只是口头客气一下,说句“要么我们把车票改签,晚半个小时走也行”那么新闻官定会打蛇委棍上,顺势就把发布会定下来。 然而,周牧只是向他点点头,说:“谢谢理解!有些队员明天家里有事,也不能让他们太晚回去。关于大家关注的天舟战术问题,我们会在两三天内给大家一个说明的。” 新闻官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骂周牧老奸巨猾。 ****** 凌晨1点多,天舟战队和俱乐部工作人员才回到北京。盛夏的帝都,深夜时分热气都还没有散干净。 于潇潇从高铁上下来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这一路她从上海睡到了北京。俱乐部体恤他们比赛日太辛苦,订的是商务座的票。然而一路睡下来,她的脖子一直歪向了一边。被周牧推醒时,她觉得自己半边脖侧有一根筋麻麻的,半天缓不过来。 跟着大部队一直走到了出站口,于潇潇猛然醒悟到自己居然是两手空空的。 糟了! 她的包呢? 忘在高铁上了? 她慌乱地转身往回看,身后长长的地下甬道被灯光照得一片苍白。 “怎么了?”周牧发现她的异常,连忙问。 “我的包!”她的眼神像慌张的小兔子。 周牧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想要往回走的冲动。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行李箱上提起一个雾蓝色的双肩包。 于潇潇一看见这包,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打完比赛这几个小时,她累得跟梦游似的。要不是跟着战队一起走,可能她会把自己弄丢了。 看见蓝色双肩包上满满的小狐狸头图案,她觉得踏实了一点。背上了包,她又跟着大部队验票出站。 出了站,大队人马就四散了,只剩下了5个人。3个俱乐部工作人员是搭车回家的。 于潇潇看着正在接电话的周牧,脑子里还是懵懵的。她没想到自己的打法在JA联赛上居然是行得通的,高度紧张后的猛然松弛令她到现在都有一种软软的虚脱感。 周牧打完电话,走到她面前说:“跟我去停车场吧,我载你一起回去。”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什么?回哪里?” 周牧笑了。这姑娘从打完比赛起就呆呆的,反应比平时迟钝得不是一星半点。他笑完才说:“回俱乐部,单彤和林端要跟我们谈一谈。” “那你不回家了么?”于潇潇跟在周牧身后急急地朝地下停车场走去,心里却在想:男人走路真是太快了,腿又那么长。 周牧忽然停住,转身看住她,说:“你要是早点跟我说你的打法,也许我今晚就能回家了。” 周牧为了备战龙队,前三个休息日都没有回家。原本他打算今天赛后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要回家看看父母。所以出发前才把自己的车开到了车站停车场,却没想到赛场上会出现于潇潇那么惊人的一出。 女孩在苍白的灯光里低下了头,“这打法……我也没有把握……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对不起……” 空荡荡的通道里,她纤弱的身姿显得有点伶仃。大概与龙队那一战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她整个人都恹恹的,平日里周身的光彩全没了,像是一下子暗淡了很多。 周牧觉得心里不知什么地方轻轻抽动了一下,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人家可是为了你才加入天舟的,你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 他长叹一口气,迈近一步,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可是手伸出去了又忽然觉得不对,拍肩膀是他安慰男队员的做法。 周牧的手尴尬地在半空悬了半秒,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放在了她的后脑,顺着她的长发一直滑到了肩膀。 于潇潇猛然抬头看向他。 我在做什么?周牧自己也大惊。 他赶紧抽回了手,拢起拳头凑到嘴边作势轻咳了一声,低声说:“走吧。” 第13章 何为神奇? 凌晨两点,天舟俱乐部三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经理林端坐在长桌主位,左右两边各坐着周牧和技术部主管刘应,于潇潇的对面是战术分析师单彤。 林端看了看众人,又带着笑意仔细打量了一番于潇潇,却又转了头向单彤问道:“你家里的事忙完了?” 单彤摇摇头:“明天还要去,不过手术难度不大,应该很稳妥的。”说完她把视线定在了于潇潇的脸上。 这个小姑娘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今天的比赛她是在医院陪护家人时用手机看的,但5.5寸的狭小屏幕带给她的震撼,绝不比三年前初见全息投影下真人般的角色打斗少一分一毫。 于潇潇的神秘瞬移和35秒击杀对观众来说是出彩和惊艳,但从战队分析师的角度来看,她对战队团战的贡献才是最重要的。剑客龙舌兰在甫一上场的两分钟内,先是解决了对手的召唤师,又从对手狂战士的浮空连击中逃出、与本队刺客和机械师集火击杀了对方的魔剑士。两分钟内两队瞬间拉开的两个场上人数差,是比赛后半程天舟完全掌握节奏、不停滚雪球的关键转折点。 这小姑娘对时机和节奏的把握能力是一流的,单彤心忖。虽然她的单兵作战能力差了一点,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比赛早就没有单人赛了。她调动团战节奏、充分利用队友的能力才是如今比赛最需要的。 只是,这个小姑娘只怕不太好控制啊。单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为什么不事先跟周牧或者自己说说她的打法奥秘呢? “你那神秘瞬移是怎么做到的?”单彤盯了于潇潇几秒钟,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是需要立刻弄清楚的问题。单彤明白,哪怕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游戏官方和联盟的技术部门也一定在思考答案。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联盟却没有发声,说明他们的技术人员经过排查,已经排除了系统bug这种可能。 但为防变故,俱乐部一定要先弄清楚那不可思议的操作是怎么做到的。 周牧看了于潇潇一眼。她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但整个人都显得很疲倦。疲倦的女孩轻轻开了口:“在游戏官方网站给出的初代开发团队名单中有一个Joseph Goodall.”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面露不解,有人点了点头。技术主管刘应说:“似乎有这个人,我在网站浏览技术参数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字。” 于潇潇用手抚了抚面颊,说:“这个人是集火传奇这款游戏的灵魂。如果没有他,全息投影技术就没有办法完美地应用在这款游戏上,电竞行业也不可能有如今的火爆程度。” 刘应奇道:“全息投影在别的游戏上无法使用,难道不是这项技术本身还不成熟的原因吗?” “可是集火传奇却可以啊!”于潇潇说,“就像我们进影院看的电影,一部全息电影的制作成本要比普通电影高很多。因为全息电影不但对放映设备有要求,对片源也有要求。在拍摄过程中,这部电影就要按照全息成像的要求去拍摄。” “所以游戏制作也是同样的道理?”单彤沉吟道,“制作初期就需要考虑全息成像的问题?” 于潇潇点头,“不同于电影是事先制作好的,游戏角色却是玩家即时操控的,所以想要实现全息投影,游戏的制作技术问题,比全息电影要求高多了。” “为什么Goodall在那么多年前,在全息投影技术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就能做到?”周牧忽然开口了。 于潇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那人是个天才,天才的世界谁能懂呢?” “有多天才?”刘应有一丝好奇。 于潇潇喝了口水,才缓缓开口道:“他今年38岁,已经获得一次菲尔茨奖,以及一次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 单彤瞪大了眼睛。她有数学系硕士文凭,明白菲尔茨奖意味着什么,那是数学界的诺贝尔奖。 “他怎么会有空去搞游戏开发呢?” “他大学暑假在游戏公司打过暑期工。” “Goodall开发了这款游戏,”周牧问道,“跟你的打法有什么关系?” 于潇潇又用手撑了撑下巴,她实在很困了,并且没有熬夜的习惯。但她努力睁了睁眼,回答:“两年前我们大学组织了一只代表队去美国参加数学建模大赛,我在那里见到了Joseph Goodall,他是那次大赛的评委会主席。我比赛间隙在游戏会所玩游戏碰见了他,他告诉了我一些这款游戏的奥秘。” “什么奥秘?”会议室里几双眼睛全都灼灼地投向了于潇潇。 “同一张地图上,从两个登录点登录的角色,如果登录时间相差在30秒钟以内,相互距离在某个特定阈值内的时候,游戏后台的数据变化会有一个奇怪的规律。这个规律会导致这两个角色之间有一种联接,通过操作,可以把这种联接变成一条通道,瞬间把一个角色传送到另一个角色身边。” 林端和刘应都睁大了双眼,又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听见奇闻的表情。周牧点点头,又问:“双方在游戏登录之初,时间也很接近,距离也可以控制,那么这个规律还存在吗?有没有办法让整个战队都瞬移过去?” 不等于潇潇回答,单彤先笑了:“周牧,你说的情况即使能实现,联盟也一定会禁了这种打法的。” 周牧想了想,也苦笑着摇摇头。单彤说得有道理,集体瞬移这项技能如果只有天舟一家战队掌握,那就太不公平了,联盟官方一定会改变规则来禁止使用。 于潇潇也摇了摇头:“瞬移需要辅助工具,我剑上的那条丝带。” 众人回想了一下,立刻想起龙舌兰几次扬起蓝剑晴方好,上面都飘出了一条白色的丝带。 “那是什么?”单彤问。 “某次官方活动的神秘奖品。” “官方奖品帮玩家实现瞬移?联盟在人头赛里可是取消了瞬移和传送技能的。” “这不是游戏官方放出的奖品,是Goodall设计游戏之初就隐藏在里面的。在美国游戏会所,他正是看见了我跟人solo时用了那条丝带,才跟我聊了聊集火传奇的隐秘。” 周牧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说:“所以,连游戏运营方也不知道这件奖品的存在?” “对!最初我得到它的时候,它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我把它铸成了一把剑,但剑在对战中很快就折断了。本来我准备扔了,但那把剑太美,我没舍得扔,就一直留着残片。有一次我新注册了一个号,在新手村我发现了一家奇怪的铁器铺子。鬼使神差的,我问老板会不会铸剑。那个系统NPC居然说他会修剑,我就把残片给了他,结果得到了这一条半透明的丝带。我给它取名叫风舞纱。” 这回连周牧都愣住了,他想了想才问:“哪里的新手村?” “电信3区。” 电信3区新开放的时候,曾是玩家厮杀得极为惨烈的地方。那时系统大升级,角色等级也跟着升,为了抢武器和装备,连职业战队也参与其中,算是集火传奇史上最血雨腥风的一块古战场。 只是大家当时都忙着刷野怪、升级抢装备,有谁会去留意新手村呢? 单彤对周牧笑道:“看来你们也别光忙着训练,有空领队员们进游戏逛逛。有这么个调皮的设计者,说不定游戏里还有别的隐藏宝地呢!” 周牧却说:“风舞纱在系统显示里是一件独立武器。” “嗯,”于潇潇点头,“如果联盟在人头赛里禁止使用两件武器,我会想办法把它和晴方好合成一件。” 周牧又问:“你之前说你的打法涉及到大量计算,那么你对嘲风的那个连击摆脱,也是根据计算找到的机会?” 这是个只有职业选手才会问出的问题。普通人都会关注神秘瞬移与35秒击杀,但周牧明白那并不是常态,而且联盟极有可能在下赛季出新规禁掉人头赛上的瞬移。 能从嘲风的连击中逃脱才是能真正说明于潇潇实力的事,因为纵观整个联盟,能逃脱嘲风连击的选手,恐怕两只手就能数完了。 于潇潇点了点头,疲倦地笑笑,说:“陆晓强太强悍了,要同时计算他的攻击空当和系统缝隙的结合点很费力,同时还要保证我的操作分毫无差,大脑和身体的神经都是完全绷紧的。” 周牧把她的话在心里咀嚼了几遍,说:“如果你发现空当,可以提前通知队友,让别人去操作。” “嗯,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需要平时多练习,跟队友培养默契。” 周牧点头,于潇潇的回答总算让他放了心。只要她没对系统动什么手脚,靠自己大脑和双手操作的东西,绝不算作弊。即使放到桌面上摊开了说,联盟官方也没什么好讲,最多下赛季出新规限制他们俱乐部的优势。 “对于有利时机的计算方法,也是Goodall教授告诉你的?”单彤问。 于潇潇沉吟了一下,说:“他只说了一些原理。好比物理课上老师教了牛顿三定律,但具体解题还是要靠自己的。” “要是知道了这个原理,是不是任意一个学数学的人都能玩好集火传奇?”刘应问。 周牧闻言笑了,“老刘,”他说,“电竞可不是搞学术,还要靠双手操作呢!” 刘应想想也笑了,“可不是?某些人一分钟打字连40个都不到,大概一分钟能被你杀10次。” 于潇潇看了看周牧带着笑意的眼睛,心想这个人累了一整天,夜里居然还这么精神。 周牧见她看自己,也冲她笑了笑,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潇潇嘴角弯了弯,说:“不光这样,即使这个人懂原理,手速和反应都够,也没有用。这个计算过程是要跟电脑拼速度的。” “怎么说?” “我对数字的记忆能力很强,看一眼差不多能记到两百四十多位。因为这个能力,小时候,我妈妈的一个朋友曾对我进行过计算能力的训练。” “那你能拼得过电脑?”林端咋舌。 “怎么可能?”于潇潇赶紧摇头,“只能计算个大概区间,再结合自身的意识进行预判。” 第14章 高端女粉就好这一口 凌晨两三点的北京四环,只有路灯还在强睁着惺忪的睡眼,或笔直或蜿蜒地氤氲进无边的夜色里。 这帮人怎么精神那么好呢?于潇潇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 另外四人还在讨论联盟可能的态度和天舟的对策。 于潇潇的瞬移打法其实是利用了系统的漏洞,联盟对此虽然无能无力,但下赛季必定会出新规进行限制。所以这打法只是一招新,最多用到本赛季结束。 俱乐部经理林端的意思是,只要联盟官方不明确表态不能用,就尽量多用。联盟自己解决不了技术问题,不要怪别人钻空子。 技术主管刘应也同意这个观点,他觉得电竞本身依托电子技术,竞技不但要比游戏操作和战术,也要比电子技术能力。各家俱乐部成立技术部门就是用技术在自己的胜利天平上增加砝码。现在有电竞选手把电子技术带进了比赛中,不正是应和了电竞的题中之意吗? 单彤皱了皱眉两道浓眉,没有说话。 周牧沉吟了半晌,才慢慢开了口:“只能使用半个赛季的东西,还是不要用太多的好,否则会产生依赖性。而且用多了,别的战队也会总结出规律。潇潇的个人操作并不强,在别队选手全神戒备的情况下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林端和刘应细想了一下,也没有反驳。林端惋惜地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了!” 周牧没有接话,他明白林端的立场。他是俱乐部的经营者,战队成绩好,拿到的比赛奖金就多;战队能打出碾压式的场面,吸引的粉丝就多,得到的赞助也多,俱乐部也就越发能欣欣向荣地经营下去。 但从周牧自身来讲,他是比赛的选手、场上作战的战士,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战队赢得更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一点。要是一直让于潇潇用瞬移去偷袭对手,好像有失公平,就像带了一个人形的作弊器。 然而战队的成绩影响到的,并不只是他个人,所以周牧也没有立即表明态度。 沉默了半天的单彤开口了:“虽然瞬移偷袭战术不能常常使用,但潇潇对于战队的帮助仍然是巨大的。她在比赛场上寻找到的空档能帮战队占得不少先机。而且,”单彤看了周牧一眼,又说:“潇潇用自己的能力去获取扭转战局的机会,对别的战队而言,也是公平公道的。那是她的天赋和后天训练出来的能力。谁规定电竞选手的天赋必须在手速和反应能力上呢?” 周牧点了点头,他同意单彤的意见,他也感激单彤帮他转移了话题。同是电竞选手出身的单彤显然更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于潇潇,这个话题中心的姑娘正半趴在桌边一手支颐,勉力撑着眼皮看他们说话。她的表情看起来像个懵懂地听大人说话的孩子。 周牧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问她:“你的打法这么费神,长期打比赛能吃得消吗?” 于潇潇赶忙坐正了身子点点头,“可以的,一周一赛没有问题。” 这时林端也转向了她,“小于啊,”他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我刚刚跟老板通电话了,鉴于你的表现,我们打算给你一份新合同。” 林端当然是兴奋的。俱乐部引进女选手只是为了商业目的,原本是这本赛季战队成绩不抱希望时的无奈之举。如今看来,达到目的的同时还能解决难题,这一笔生意实在是太赚了。 他已经在脑子里开始运作联盟最强女选手的营销模式了。只要于潇潇能稳定上场,成为主力队员,她的商业价值会比联盟顶级战队的几个队长都要高,赞助和代言那边也一定好谈得多。 没想到这小姑娘只懵懵地答了一句:“我们不是两个月前刚签了合同吗?” 她到底是半夜不能睡觉困懵了,还是智商点全加在数学计算上了呢?林端想。但他还是很耐心地解释一遍:“你之前签的只是联盟新晋队员的一份普约,类似于试用合同。” “那试用期有点长啊。”于潇潇笑了笑。她签的那份合同是一年期的,薪资待遇只有电竞职业选手平均水平的十分之一。不过她并不在意,她不是冲着钱来的。 林端也笑笑,道:“电竞行业都是这样的,不是我们俱乐部一家的做法。关于新合同我们考虑跟你签三年,薪资待遇提高十倍,你看怎么样?” 于潇潇低下了头,像是在沉思的样子。 林端知道自己的价码压得有点低了,但是他是留了议价空间的。他怕一开始就亮了底牌,对方会狮子大开口。 他见于潇潇还没开口,便又补充了一句:“到本赛季结束,如果你的表现确实像我们预期的那么出色,俱乐部会在新赛季开始之前再给你一份新合同。” 随着电竞行业机制越来越完善,俱乐部为了留住顶级选手,时常有未到合同期限就跟选手签订新合同的做法。 于潇潇抬了头,思索着说:“照经理的意思,其实对我的实力也是不确定的。那不如到赛季结束的时候,再商量新合同吧。” 林端愣了愣,他先前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却没想到于潇潇会拒绝新合同。他用手揉了揉额前的头发,才说:“不管你后面表现出来的实力怎样,今晚这一场比赛一定会为你聚拢大量的人气,那么赞助商那边可能就会有个人代言方面的选项。签订新合同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把这点考虑进去。” “可是,”于潇潇眨了眨眼睛说,“原先那份合同里,不是有代言方面的条款吗?” 林端一愣,旧合同里自然是有这项条款的,他只是没想到于潇潇回去竟然认真看了合同。这小姑娘当时就翻了翻合同,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签了字啊。那合同有整整五页纸,她是怎么留意到代言条款的? 不过更令他发愣的是,有谁会放着更多的钱不要,坚持不肯签条件更优厚的新合同呢? 林端不说话了,他是个商人,做多了交易便善于权衡。他看着于潇潇那张精致的脸庞,开始思考。 坚持旧合同,说明对于她而言,旧合同更有利。然而新合同的各项待遇都会比旧的好,旧的好在哪里? 期限短。林端脑间一凛。 这姑娘难道想要合同期满后去别的俱乐部? 就像跳槽一样,新公司的待遇通常都会更好一点。 难道说,她不愿意跟他讨价还价地一点点把价码加上去,而想等别的俱乐部一步到位用重金将她引入? 这么说,她对自己的打法很自信,有十足把握自己能在联赛当中打出一片天? 如果这样,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走了。她这打法只要运用得好,到哪儿都是一把大杀器啊。更何况,她还是个漂亮姑娘。 能担任战队主力的漂亮女选手,能满足其中两项条件的已经不多,如果把眼前满足了三项条件的姑娘给放走了,别说老板会对他有意见,就是林端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么好的商业运作材料! 可不能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林端咬了咬牙,对于潇潇说:“关于新合同,条件随你开,只要不太离谱,我都可以去跟老板商量。” 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个小丫头,总不至于想要跟周牧一样的条件吧?周牧什么人!那可是天舟的一面旗帜,与俱乐部风雨同舟这么多年下来的,粉丝会同意换老板也不会同意换队长的。 周牧也看着于潇潇,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这女孩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周牧而言,俱乐部既是个商业实体,也是战队展现自己的平台。商业运作虽然有点烦,但是没有他们,电子竞技也无法平稳地运作下去。 通常俱乐部跟他谈合同,他都不会花太多心思,只要时机合适,各项条件差不多,符合市场行情,多一点少一点他是不上心的。 以他跟于潇潇两个月的相处来看,她不像是个会计较这些的人啊。 于潇潇看看林端,又看看周牧,轻轻说:“你们放心,我没有二心,也没有想过去别的俱乐部拿大合同。” “那是为什么?”周牧问。 “我的打法能不能管用,不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吗?” “但根据我跟周队的经验预测,问题是不大的。”单彤忽然插嘴道。 四双眼睛重又盯住了年轻的女孩。 于潇潇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真是自作孽,谁让你把自己推到聚光灯下成为焦点的? 她轻轻用双手摩挲着膝盖上的长裙,说:“我是个精神不容易集中的人,但电竞需要长时间绷紧神经。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她说到最后低下了头。 林端闻言长吁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回了椅子靠背上。单彤把手插进了自己的短发里,喃喃重复了一句“不容易集中精神”。忽然她放下了手问:“既然觉得不适合这种高强度,你为什么选择电竞?” 于潇潇抬起了头,看了周牧一眼。单彤也跟着看向了周牧。 周牧声色未动,心里却莫名地紧了一紧。单彤又柔声问了一句:“为什么选择天舟?听说你大学里有两个暑假,都跑到北京来参加了天舟的青训营,对吧?” “我是队长的粉丝。”于潇潇说。 女孩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另外三个人一齐盯了周牧一眼。周牧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也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刚想说两句话勉励一下自己的粉丝,另外三人却都已经站了起来。 单彤拍了拍于潇潇的手说:“你一定没怎么熬过夜吧?今天也真够累的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好好休息一天。” 翻开手机看看,都快凌晨三点了。 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林端拍了拍周牧的后背。周牧一回头,看见林端嘴角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只好拍掉他的手,说:“瞎想什么呢?我的粉丝本来就多,没见微博上都快破千万了吗?” 林端又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心虚什么?我是想说,这下可好,让那小姑娘签新合同的关键可不是我了。周队长,你加油啊!” 周牧只好点头,随口嗯了两句。 谁知林端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我们一直以为,天津晓色战队的晨风才是最吸引女粉的。看来我们思路都错了,原来高端女粉好的是周牧你这一口啊!” 周牧立刻满头黑线,他往林端背上捶了一拳,道:“什么好我这一口!难道还想把我吃了?” 林端“嘿嘿”一笑,“要是你肯把自己炖熟了送上门去,说不定她立刻就签新约了。” 周牧觉得林端这个三十出头的老男人最爱开这种油腻的玩笑,也不理他,进了电梯就回宿舍去了。 第15章 给力选手不上场 周一上午,天舟俱乐部在网站首页发布了关于新队员于潇潇打法的申明。申明中公布了于潇潇的学历和专业,特别强调了计算能力对于比赛时机的把握和使用。 事实上这是俱乐部和联盟沟通以后发布的申明。俱乐部对联盟隐瞒了关于游戏开发者Joseph Goodall的部分,联盟也没有深究,他们连夜检查了服务器的各个部分、游戏的各个环节,却没有找到任何差错。既然游戏本身没有问题,他们只需要改变比赛规则就行了。 天舟俱乐部已经承诺尽量不使用这种打法,联盟也就不做过多纠缠。相反,发现问题的是中国这边的运营商,他们其实很期待天舟拿这套打法去世界赛打国外的战队,他们想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天舟网站的申明一出,网上一片哗然。从前主流舆论可都是认为打游戏是不务正业的,谁曾想有朝一日游戏会跟书本知识有莫大的关系呢? 渐渐有人开始调侃:那些只想玩游戏不想读书的人要失望了,如今不学好数学,连游戏都打不好了。 不管外界如何喧嚷,战队内部的训练却一刻没有停歇,仍是紧张到按秒来计的,他们没有多一分钟的休息时间。 屋外夏日炎炎,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窗外传入的蝉鸣声尖锐刺耳,却没能盖过训练室里“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于潇潇正坐在电脑前进行专门的指法训练。这是技术部特别开发的软件,用来训练职业选手的手速。之前她在训练营用的是另一套软件,专业性与现在使用的不同同日而语。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俱乐部对外来的训练人员实在是太敷衍了! 一小时训练结束,她走到过道上推开了窗,呼吸了一口窗外的热浪。在空调房里,全身都冰凉凉的。 一只手忽然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于潇潇转头一看,梅梓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边。 梅梓笑嘻嘻地递给她一盒冰激凌,于潇潇道了谢接过来,两个女孩站在窗口用小勺子朝嘴里送了几口冰激凌。 梅梓享受地“唔”了一声,说:“林经理让我跟你说,有个视频网站的游戏部门想要对你做个专访,他已经答应了。我来问问你什么时间合适。” “专访?”于潇潇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梅梓跟她相处了两个多月,知道这姑娘性格内向,不爱跟生人接触,赶紧解释:“就是一些例行的问答,会把问题的提纲发给你看的,你可以事先做好准备。” 她见于潇潇没有接话,便又说:“新队员通常都会有这个环节的,不是针对你,放心吧!” 于潇潇缓缓点了点头。 梅梓又拍了拍她的肩,跟她约了时间,就回二楼的办公室去了。 于潇潇刚想进训练室,却看见周牧从过道远处迎面走了过来。周牧在打电话。 专访的事是俱乐部安排的,好像也不用特地跟他说吧,于潇潇想。 她转了身,周牧却忽然叫她:“潇潇!” 于潇潇一转头,周牧已经把电话拿得离开了耳朵,“帮我记个电话号码。” “嗯,你说。” 周牧报了一串数字。于潇潇朝他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两人一齐进了训练室,周牧翻开手机通讯录,说:“把刚才的号码报给我。” 女孩一边报数字一边想,他这是把我当复读机啊! ****** 下午3点半是战队队员的理疗休息时间。职业队员长年长时间坐在电脑前面,颈椎、脊椎和手部的关节都受到影响。电竞行业越发规范之后,俱乐部希望能延长选手的职业生涯,都制定了相对科学的训练方法。 天舟从中医馆请了专业的推拿师和理疗师,每天为队员做半个小时的推拿。但周牧做完肩颈推拿之后,抬手看了看手表,朝理疗师傅摆摆手,表示下面的项目不做了。 他出了康健室就朝楼下去了,到了二楼经理林端的办公室,发现林端正站在窗子前面打电话。 后天就要去天津比赛了,周牧来拿点资料。赛季初五场比赛竟然有四场是客场比赛,可真够累人的。 幸好天津离得近,几乎可算是半个主场。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希望这次比赛不要再有什么意外,赛后能回家看看。 但一想到回家老妈要唠叨他的事,他又不太想回。 林端打完电话一回头就看见周牧坐在他办公桌前面,他作势拍拍胸口说:“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周牧挑挑眉说:“你打电话打得太投入了!” 林端“嘿嘿”一笑:“嘿!有新赞助,有点兴奋嘛!” 周牧笑道:“你是第一天拿赞助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端正色道:“那不一样!以前我们拿的都是电子产品的代言,如果有点体育产品的就算高端了。这回,我们可有突破了!” “是什么?” “有运动服饰,还有化妆品。” 周牧愣了愣,问:“是冲着潇潇来的?” “那当然了!兄弟,我们这步棋走对了吧?瞧你之前还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让你帮忙选拔一下还总推三阻四!” 林端说的是当初周牧对于战队招收女队员态度不积极的事。周牧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林端,哪儿都好,就是得理不饶人,总爱逞口舌之快。 林端见周牧不说话,又道:“那小于姑娘跟你一样,进我办公室一点声音都没有,老是把我吓一跳!你们约好的?” 周牧没理他的话,反问:“她今天也来过?” “嗯,跟她聊了聊下周专访的事。” “专访?”周牧又一愣,“她才打过一场比赛,会不会太早了?” “本周末还有一场,到下周不就两场了嘛!”林端讪笑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心急了点,但打铁需趁热,有个出色的女选手当然要趁着热度没过赶紧包装起来。以周牧凡事求稳的行事风格,于潇潇以后可能不会再有神秘瞬移和35秒击杀那样的惊艳表现了。所以近期得让她在公众面前多亮亮相,延续话题度,直到把该拿的代言和赞助都拿下来。 周牧皱了皱眉,问:“她自己的意思呢?” 林端笑道:“她的意见不重要!这种事不是向来都由俱乐部安排嘛。而且,小于平时怯生生的,都不想跟生人说话,你要是问她意见,她肯定不想接受采访啊!但电竞选手就是公众人物,跟媒体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嘛!难道老周你愿意打输比赛的时候去应付记者提问?难道你乐意对那些探听你隐私的人保持微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周牧一时语塞。林端是个厉害人,决不能因为他平时嘻嘻哈哈、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就轻视了他。 周牧明白赞助对于俱乐部的重要性,但他却不赞同林端的做法。这种营销法,目光太短浅了,无异于杀鸡取卵。新队员的表现肯定会有反复,一下子捧得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承受能力差一点,好好的苗子就要毁掉了。 何况,于潇潇是那么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有好几次她站在窗口看太阳,在阳光边缘就像个水晶白玉做的瓷人儿,让人担心她站不稳就会摔碎了。这样的人,用那么极端的手法去榨取她的商业价值,周牧的心里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想了一下说:“要么你再朝后推一个月吧,周六比赛对晓色战队,我跟单彤商量下来,觉得暂时还是不让潇潇上场的好。” “为什么?”林端真的惊了。 “为了秉承我们一贯的宗旨,坚决拿下可以拿下的积分,不做一丝一毫的冒险。” 林端沉默了。天津晓色战队是一支实力中上的战队,他们的队员水平不错,但是整体的战术默契度还有待提高。天舟的打法一直比较克他们,所以从稳妥性上讲,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新冒头的选手改变阵型和打法。 俱乐部的立身之本到底还是战队的成绩,林端对于战队的排兵布阵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除非有老板的授权。 可是老板除了那天授意给于潇潇一分新合同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其他指示。 林端咬了咬下唇问道:“下周六的比赛呢?你还是不打算让她上场吗?” 接下来连着三场比赛都在主场,且都是联盟的中游战队。如果周牧一直都是这副德性,那于潇潇这副好牌可就不知道能打出什么结果了。 周牧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准话。上场名单我们通常都是比赛前两天才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每一场比赛由哪些队员首发,哪些替补,都是要根据队员近期训练的情况,以及对手战队近几场的表现来确定的,所以周牧也不是故意骗林端。但对晓色战队的比赛不用于潇潇,其实不完全是真话。 周牧跟单彤商量的结果是,可用,也可不用。用的话会有一定的风险,但于潇潇在练习赛中的表现是越来越好的,她在团队赛中的作用也越来越明显。而且随着专项训练量的增大,她的solo赛胜率也有所提高。 而且,即使因为用她输了也没什么。天舟获得了春季赛的亚军,已经稳获一个世界赛的入围名额了。之前为夏季赛定下稳妥战略,是基于战队缺少近战核心,因而基本放弃了世界赛、力保国内夏季赛出好成绩而制定的。 现在队内出现了一个于潇潇,她的打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么天舟这样一支登顶过世界赛的战队自然会有所展望,为此牺牲一个夏季赛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过为抑制林端一心把商业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周牧只能做这个决定了。 得尽快给单彤打电话通个气,周牧想。他相信单彤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也有一颗电竞战士的心在跳动。 很多大事不能让商人做决策,眼前的利益会蒙蔽他们的双眼。 第16章 人家是高材生 下午5点半,于潇潇终于结束了加训,从电竞椅上站起来。周身都坐得僵硬了,反复做的同一个练习让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她忍不住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 手臂还没收回来,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人。于潇潇吓了一跳,训练室里还有人? 她定睛一瞧,原来是周牧坐在角落的电脑前面。他正在电脑上看资料,像是知道她看见了他,周牧一边关机,一边开口道:“你结束了?一起去吃饭吧。” 于潇潇讪讪地放下了手臂,不知道自己伸懒腰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见。 两个人一起出了训练室,朝楼上的食堂走。电梯里,周牧看了看身边沉默的女孩有点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受欢迎。跟他一起进出的时候,她的身姿明显绷紧了。周牧观察过她,发现她是个不喜欢跟人一起的人,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姿态要放松得多。 她不是他的粉丝吗? 他的粉丝很多,虽然男粉偏多,但女粉也不少。逢到比赛和俱乐部活动的时候,他都被粉丝的热情吓得不太敢出场。尤其那些姑娘们,奔放得比汉子还汉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有几次联盟的活动,他都被粉丝调戏成了大红脸,从此对各路粉丝甘拜下风。 大概是见惯了生猛的粉丝,小于姑娘这一型的让他觉得挺不是滋味。 怎么这个粉丝好像在嫌弃他呢?这样的爱豆当得有点失落啊! 其实周牧知道于潇潇只是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她是那种不会冷落别人、但也绝不会主动跟人热络的人。比如在食堂吃饭,她一定会端着餐盘去空位置坐,但是别人坐到她面前了,她也能自然地跟人聊天。 可是自己是爱豆,不是别人啊! 周牧心里的想法没能再继续下去,因为他要完成林端下达的一项任务,很艰巨的任务。即使今天不能完成这项任务,也要从今天开始,直到完成的那一天。 于潇潇奇怪地看着对面的周牧。队长跟她过来这一路都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为什么不说呢?有什么难处吗? “队长,”于潇潇先开了口,“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周牧看了她一眼,用手覆住筷子一头立在盘子里,说:“明天的比赛,我们没有安排你上场。” 于潇潇平静地点点头,道:“我能理解,我们以前的阵型比较克晓色的打法。我没有意见,战队自然是要以胜利为目标的。” 周牧看着她的脸,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他的办公室里,她的语气也是这么平静,说出的话也是这么顾全大局,那时她说了什么? “我明白自己的实力,不会要求什么特权,我愿意从最边缘的替补打起。” 太懂事,太克制自己,会让人心疼,你知不知道? 但周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点点头。其实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清了清喉咙,说:“职业选手的训练强度是有点大,也比较费神……不过坚持下去,适应了其实也还好。” “嗯。” 周牧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于潇潇大大的杏眼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吧?周牧想。自己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期期艾艾了呢?大概因为他是个不习惯勉强别人的人吧。他是个骄傲的人啊,他是从来不求人的,他习惯埋头苦干,用实力去得到一切。 利用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喜欢,违背她的本意,让她跟俱乐部签一份长约,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啊! “队长,”于潇潇看到周牧半天没说话,只好开口了,“你是想要我签了林经理给的那份合同吗?” 周牧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没有说话。 于潇潇想了想说:“如果你这么要求,我会答应的。” 周牧垂下了眼睑。于潇潇看着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竟然比很多女孩的还长还密。她觉得有点奇怪,周牧的脸骨骼分明,是十分男性化的长相,倒是从来没有留意过他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呢。 大概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吧。 “你不说话,是不想勉强我吗?”于潇潇又说,“要不,我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听听看?” 周牧抬起了头。 “我可以一直为俱乐部效力到拿到世界赛冠军那一天,要么战队拿了世界赛冠军我退役,要么我实力下滑不足以再打职业比赛退役。” 周牧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口。世界赛冠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他周牧的执念啊! 他强睁了睁眼,又笑了笑说:“联盟十多年,还没有过这样的合同呢!不用急,就按你说的,先看看你的适应情况,看看你跟战队的整体磨合情况,到赛季末再定吧!” ****** 第二天晚上的比赛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天舟战队顺利地拿下了3分。天津回北京不过半小时的高铁车程,所以这个比赛日算是开赛以来比较舒服的日子了。 周牧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还没有睡觉。他们都在等着他一起吃点夜宵。虽然年近50的中年人胃口已经不怎么样了,他们还是很珍惜和儿子一起吃顿饭的机会。 其实周牧开车三四十分钟就能回家,但他每个月跟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三四天。本赛季教练秦毓身体不好下了火线,他这个队长身兼了半个教练之职,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所以他对父母始终略感歉疚。 他的父亲比较开明,一直很乐天地安慰他说,幸亏他们一家是北京人,若是生在小县城,儿子在外打拼,一年也不过见个三四天。 但他妈就不这么认为了。她自己在事业单位工作,一直也希望儿子能循规蹈矩地读书工作,最好进个机关、研究所、或者国企什么的,安定踏实地过祥和的日子。至于别人批判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她觉得那些人完全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生在山头望山高,等有了家庭,就会知道岁月静好、儿孙绕膝的难得之处。 周牧从来不跟他妈争,一来他谨言守礼,轻易不会反驳长辈;二来跟接近更年期的女人争,肯定没有胜算。他是个行动派,决定了的事就去做,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试图去说服别人。所以在他坚持打职业电竞这件事上,他妈的阻力虽大,却也没能奈何他。 如今他的职业生涯已步入后半程,也完美地错开了老娘为他规划的事业坦途,周牧终于不用再听母亲的唠叨了。但不知为何,每一个为人妻的女人在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改造老公失败后,都会花上更大的力气去改造儿子。 笑眯眯地看着周牧吃完她亲手做的炸酱面,周母轻声细语地问道:“小牧,我前面给你的那个电话你打了没有啊?” 周牧把筷子往碗边一放,看了他妈一眼,说:“人都没见过,就直接打电话,多唐突啊!” 他妈愣了愣,又说:“见个面也好啊,可你老是那么忙!上周天说好的见面,又说临时加班,放了人家姑娘鸽子!” 她见周牧收了碗筷要往厨房走,便一把摁住他,说:“我来!” 周牧被摁在了餐桌边,无奈地跟他爸对视了一眼。 他妈一面把碗筷堆到水池子边上,一面扬声说:“小牧,要不我下周末再跟那姑娘约一下,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爽约了啊!” 周牧赶紧回答:“妈你别急!等我下周加了她微信,聊熟了我自己约她!” 他妈开了水龙头开始洗碗,一面说话:“也行!不过你可千万别敷衍啊!人家那姑娘条件挺好的,本地人,小学老师,听说上学时候是师大的校花呢!” 周牧一听有点头大,又觉得不舒服。自己离25岁都还差着一年,怎么就成了被催婚对象了呢?而且找女朋友这事,把条件一一摆到台面上来,怎么跟明码标价似的? 他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妈在哗哗的水声里又开始叙述了:“我看过照片,真挺漂亮的!你奶奶和她外婆在一起打太极的时候聊起来的,两个老人家都觉得你们般配!我也觉得不错!” 其实周牧他妈和他奶奶的眼光一向不大一致。二十多年过去了,竟然在对周牧女朋友的选择和审美上产生了共鸣,不得不说,时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接收到儿子求救的眼神,周父爱莫能助地笑了笑。他放下了手机,对周牧说:“你们上周六那场比赛打得挺精彩啊!” 周牧他爸原先对电竞是一窍不通的,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儿子放弃学业、去打职业电竞之后,他努力地去了解游戏,尝试着去看周牧的比赛。看到后来,他虽然还是不太会打游戏,却也能看出些门门道道,时常能跟周牧纸上谈兵一番。 不过周父说的那场对龙队的比赛打得不错,是指前一场的推塔赛。周父平日里喜欢下棋,在他看来,推塔赛的选将布阵、进退攻伐和围棋争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每到比赛日,只要有空,他都会看周牧的比赛,渐渐还看出乐趣来了。 听到父亲表扬自己,周牧也不禁嘴角上扬。他笑说:“龙队太强,我费了三个休息日才想出克制方法。那场推塔赛能赢,也是我们幸运。他们战队有慢热的毛病,要是到赛季中段以后再打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父也笑说:“你们不是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嘛,把龙队打得晕头转向,还怕他们做什么?” 周牧轻叹了口气:“那小姑娘还嫩得很,这次对龙队是打了个出其不意。我们还是要多磨合,才能应对经验老道的龙队。” “什么小姑娘?什么嫩得很?”周母拿着条干毛巾擦着手,走过来问道。 “哦,周牧的战队新来了个女队员,打法很特别。”周父回答。 “那人家嫩不嫩关你什么事?”他妈盯着周牧道。 周牧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解释,忽然想到于潇潇的脸颊像蜜桃,吹弹可破,确实嫩得能掐出水来,口中便顿了一顿,惹得他妈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回答。 他爸赶紧解围:“我们在说那小姑娘是新手,比赛经验还不足。” “哦,”他妈狐疑地拢了拢头发,又说:“你是队长,别在队里搞出什么桃色新闻来哦!” 周牧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他记得他上中学的时候,他妈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是班长,要以身作则,千万别跟女同学搞出什么暧昧关系哦!” “嗯嗯。”周牧随口敷衍过去。 但他妈还是不依不饶,“专门跑去打游戏的女孩子,一定不爱学习吧?” 周牧皱了皱眉,说:“妈,我也是专业打游戏的。” 他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你不一样!你当年学习那么好,一直是班长!” 周父打圆场道:“你别老眼光,思想固化!电竞不是打游戏,是国家体育总局承认的竞技项目,要想打好,需要的智商不比下围棋的低,需要的付出也不比别的体育项目少!” 周父这样的话跟周母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周母知道自己眼光太窄,可她就是不想转变。 “可是读书好的女孩子,哪里会去打游戏呢?”周母还是忍不住喃喃道。 “那小姑娘读书很好,N大数学系的高材生!”周父也忍不住回道。 周牧惊奇地看了父亲一眼,他没想到父亲也会在网上关注于潇潇。 “那好好的名牌大学不读了,来专业打游戏,哦,打电竞?”周母愣住了。 “妈,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周牧心平气和地回答。 她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地转身想把手里的干毛巾挂回原处,周牧却已迅速从包里取出了一只纸盒子,又迅速地搂住了妈妈的肩。 “妈。”他把盒子递到了她跟前。 他妈眼前亮了一亮,“是什么?”她边说边打开了盒子。 盒盖揭开,里面是一条水蓝色的真丝披肩。她抿嘴一笑,却是朝他爸说:“你瞧儿子送我的,你这个榆木疙瘩,从来就没这份心!” 不等他爸回答,周母又问:“你训练那么忙,哪来的时间去买的?” 周牧笑笑说:“今天比赛,在天津买的。夏天很多地方冷气开得太足,你需要随身带条披肩。” 第17章 她冷落了这个世界 从七月中旬开始,天舟战队连着三场比赛都在主场。林端跟周牧商量,三场比赛里无论如何要让于潇潇上一两场。 一来天舟主场粉丝很多,一定要对粉丝有个交代。他们有了个强力女选手,不在主场登场,粉丝会吵翻天的。二来有意向的赞助商也想再看看于潇潇的场上表现,才能给出个合理价码。他们不一定要她表现多强力,至少要她在镜头前亮个相,看看她的镜头感,判断有没有观众缘。上次惊鸿一瞥,根本没法定论。 周牧很爽快地点了头。他又不是不想让她上场,他只是不想她太早独自面对媒体的刁钻问题。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周牧忽然注意到林端桌子上的一份表格,最右边一排全是战队队员的签名。他好奇地抄起来一看。 林端立刻解释道:“这是上午梅梓拿过去给你们签的,就是给你们每间宿舍配一台洗衣机的那个。” 周牧点了点头,配洗衣机的事他知道。因为于潇潇入队的缘故,原先水房的两台洗衣机用着就不太方便了。俱乐部于是决定给每间宿舍单配一台小型的洗衣机。 但是周牧惊讶的是,这份表格他没签过呀,为什么上面会有他的名字? 有人代签?这很有可能,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代签名是常有的事。 但是…… 他把签有自己名字的那一栏拿近了,又看了一眼。 周牧这两个字,分明是自己的笔迹。 怎么会呢? 难道他记忆错乱了? 林端发现了他的异常,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牧摇摇头。他跟林端又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周牧回到训练室的时候,下午的训练也快开始了,队员们陆陆续续都在往室内走。 周牧拦住了从他身边走过的姚晋,抬头看了他一眼。 姚晋被队长拦下来,心里有点惴惴,因为周牧找人说话,通常都是谈游戏操作的事。他还以为自己哪里细节出了问题需要改进,或者队长想出了什么新打法要给他加训。 没想到周牧开口说的却是:“上午那个签名,是谁帮我签的?” 姚晋一愣,想了想才回答:“你说配洗衣机的那个事啊,梅梓拿过来的时候见你不在,就说随便谁代签下。我们都没留意是谁签的呀!” 周牧凝了眉,奇怪到了极点。他视线向训练室里的人扫了一圈,却不得要领。 不过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太久,因为下午的训练很快就开始了。 本周比赛的对手正是联盟最新引进女队员的MEG战队。他们战队的女选手冯青瑜是联盟和粉丝公认的集火传奇第一美女,长相可爱洋气,性格开朗活泼,很会打扮。成为职业选手两个多赛季以来,早已成为游戏宅男们的绝对女神。 这位妹子虽然至今在JA正式比赛中只上场过5次,但经常在俱乐部的官网上直播自己的训练赛和网上的排位赛,有时还会放出自己cos的游戏角色形象,人气火爆,受追捧的程度只怕不比他们几个强队的队长和核心差。 因为冯青瑜长期打不了比赛,MEG俱乐部为了保持她的手感和状态,会选择性地让她跟青训队一起去参加一些二级联赛。 不得不承认,MEG俱乐部运营人员脑袋灵活、手腕高明,一些列运作包装下来,冯青瑜不但成功帮助俱乐部聚拢了人气,且吸引了一部分女性玩家的关注,连她参加的二级联赛的关注度都有所提升,更不用说因为她而拿到的赞助和代言了。 即将到来的比赛双方战队都有女选手,网络上的话题度从周一开始就不断攀升,甚至超过了TC-dragon队和另一支强队Hades幽冥战队的比赛。天舟的官方微博下不断有粉丝留言,要求周六的比赛让于潇潇出场,因为天舟的粉丝们希望能再次目睹女神大展神威,私心里他们希望于潇潇多在镜头前亮相,夺过集火第一女神的位子。 因为争论到底谁家的女神更漂亮,天舟粉丝和MEG粉丝在论坛上已经撕了好几轮了。天舟粉把7月2号那场比赛,于潇潇上场时从镜头前走过的短短1分多钟看了又看,各种截图,各种放大,仔细审视了女神的颜值、身材和动作姿态,觉得完胜MEG那个浓妆艳抹的冯青瑜。可奈何只有短短的1分多钟,惊鸿一瞥的东西实在没法进行全网说服。 如果俱乐部还是一意孤行,坚决不让女神上场,粉丝们已经在官微下放话,他们下周就要打着横幅到俱乐部门口静坐了。 林端把官微评论给周牧看,面色很无奈,他说:“周队你看,我这个俱乐部经理不好做啊,夹在你们战队和粉丝之间两头受气!” 周牧无言以对,只能摇头苦笑。不过,还有更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晚饭时候有一桌队员在传看手机里的什么东西,讨论得热火朝天。他走过去一瞧,发现是一张女孩子的面部轮廓照,他看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他们的新队员于潇潇。周牧面色一沉,问那帮家伙在搞什么鬼,结果队员都大叫冤枉。原来是网上的好事之徒从视频里截了图在讨论于潇潇的脸型。 讨论电竞女选手到底是鹅蛋脸还是瓜子脸,这些人到底是有多无聊! 周牧默默地把手机还给了那几名队员,他不想再往下拉滚动条了。在那张截图下面他已经隐隐地看见露了一半的34B字样。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要粗俗得唯恐人不知呢?周牧自忖也喜欢美丽的东西,美丽的花、美丽的云彩、美丽的女孩子,都能引得他驻足多看一眼,可是把好看的东西肢解得像砧板上的肉,真是煮鹤焚琴、牛嚼牡丹。 不过这个世界有千百面,他能管好的只有他的战队。周牧暗叹一声,把心思放到了他的阵型战术上。 为稳妥起见,周六的比赛他打算让于潇潇只打一局。不是她上次打出惊艳表现的人头赛,而是推塔赛。 推塔赛更注重即时策略,对操作和手速方面的要求比人头赛要低。而且,推塔赛只要不打团战,节奏相对比较低,容错率也就高一点。如果新人上场发挥失常,留给其他人补救的空间也大一点。 ****** 于潇潇觉得战队队员对她的态度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变化其实从跟龙队打完比赛后就开始了,但因为上周她没有上场,那些情绪变化又趋于平稳了。 然而从本周二周牧排演新的推塔赛阵型和战术开始,那种变化又明显地出现了。这变化是无声的,像山间的云雾蒸腾,又像雷雨天气前绷紧的闷热空气。 很多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尤其是替补队员。队长的战术以稳为主,所以暂时不会动到主力队员的位置。但替补队员就难说了。 于潇潇明白这种变化的来由。团体比赛的队员之间本来就存在着相互竞争的关系。这关系非常微妙,彼此之间既是队友又是对手。 理论上,同一队的任意两个人之间都可能形成竞争关系。可是为什么他们九个人之间没有那么微妙的东□□独对她产生这样复杂的心理呢? 因为她是女人。 观念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它有时候会束缚人的思维,把人变得傲慢而充满偏见、偏执却又固步自封。然而一旦破除陈旧观念,推出新做法,往往柳暗花明又一村,愁肠百结之后得见海阔天空。 比如说,联盟首个引进女队员的MEG战队,他们经过两个赛季的亮眼营收之后,在上赛季末引进了两个下游球队的耀眼新星。据说他们还有意在本赛季末出高价说服TC龙队的陆晓强加盟。据说坊间小道消息说,MEG最想引进的其实是天舟队长周牧,为了说动周牧,他们愿意在周牧高达近八位数的年薪前面再加一个1。 周牧为什么没有答应呢?于潇潇想,他除了是天舟的旗帜之外,大概还是天舟的头号死忠粉吧。 想到有些队友遇上她时避开的眼神,于潇潇还是忍不住会轻叹一声:不知道拼着一口血气冲进男人的世界里算不算她的孤勇呢? 不过她能理解那些男孩子们。刚开始有女队友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开心啊。不过开心是有前提的,他们以为她和另外五家战队的女队员一样,只是花瓶摆设。他们可没想过她能抢他们的位子。他们习惯了男人之间的争斗,一下子还不习惯赛场上开始有女人能与他们势均力敌了。 气氛虽然有点微妙,不过于潇潇却不以为意。她加入天舟不是来跟人搞好关系的,她也不是那种一被孤立就委屈掉眼泪的女生。 这么多年,她见过风,见过雨,也见过彩虹,都是一个人。 很多时候,她静静地坐在角落,不说话,不是这个世界冷落了她,而是她不想理这个世界。 没有男孩子们在耳边嘘寒问暖献殷勤,她是更自在的,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如鱼得水。 不过,可惜,她还是没能彻底安静自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吃饭的时候对面座位上开始稳定地坐了一个人,周牧。 午饭的时候坐她对面就算了,为什么晚饭也会跟她一起呢?她可是每天都比别的队员加训半小时的呀! 有一回下午训练结束后,于潇潇忍不住去偷看耽在训练室没走的周牧,她很好奇他在做什么。 一看之下她大吃一惊,周牧居然在用剑客跟人solo!队长这是要转职吗? 大概发现了她的偷看,周牧没回头却开始说话了:“我来感受下你的职业和打法。”于潇潇没有说话,周牧又补充道:“对于己方队员我必须有十足的了解,才能更好地指挥。” 真的不是因为你要等我一起吃饭吗,队长?于潇潇在心里吐槽。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周牧一定也感受到了战队里对她的排斥之意,所以尽可能地陪她一起。 第18章 唯一不怕葛军的高考生 天舟主场比赛的常驻场馆离他们俱乐部不远,所以战队周六一整天都在俱乐部训练。 虽说MEG的整体实力跟天舟战队还有差距,但MEG赛季初引进的两位新星的实力其实是很亮眼的。 从周牧的角度看,他们若能好好配合,应该也能对强队形成挑战。可惜,那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还热衷于炫技和个人表演,一遇到强队的整体打击,就被各个击破了。 而且,两名出色的少年谁也不服谁,都想当核心。这么一来,教练的整体战术执行到最后总是一盘散沙。这就是MEG想要引进周牧的原因了。他实力强,资历老,为人稳重,有时候比教练还镇得住。如果有他在场上,两个小刺头恐怕也要服服帖帖。 奈何周牧在天舟风雨飘摇的时候都没离开,现在就更不可能走了。 周牧对晚上的比赛比较有底,只要于潇潇发挥不出大问题,他们就能顺利拿下。 MEG的两个愣头青实力相当不俗,可是脾气都很火爆,稍微挑衅一下,他们就只顾着杀人,忘了推塔大计了。 这样的两个人,在性格稳定下来以前,MEG都不足为虑。所以天舟这一周以来的训练不是针对MEG,周牧的所有布置都是在预防于潇潇出现重大失误。 首发出场的人必须要稳。 ****** 如果不是提心吊胆地过,晚上的一个半小时其实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周六晚过得也很快,因为一切都在周牧的预料之中。 这场比赛结束得甚至比平常的比赛日还快一点,因为推塔赛他们打了不到30分钟就赢了。 一直让他担心的点却让他收获了惊喜,于潇潇的表现很稳,也很抢眼。在推塔赛里,她的剑客龙舌兰轻盈、飘逸,却又神出鬼没,在打野位置像一只迷雾中的精灵,带起的节奏却让对手难受至极。 “终于让对手体会到那种难受了!”众人回到后台休息室的时候,操作魔皇的李文远长吁了一口气说。 参加推塔赛的其他几名选手也都微微点头。这一周来,他们为排演这种强压对手节奏的打法,分组训练赛就进行了十来轮。分在于潇潇对手组的人简直满头发毛,不是担心害怕的发毛,是一肚子闷火没处发,只好怒发冲冠。 明明收兵、带线、对战得得心应手、行云流水,忽然间操作就被莫名其妙地打断了。这通畅到便秘的过程往往就在零点几秒之间,可以想象心里有多难受。 这种被强行打乱节奏的感受,在经验老道的选手那里也许可以瞬间调整过来,但MEG的两大选手Tiger和Lion,那都是百兽之王,即使不桀骜也会很暴躁。 他们一回头就秒杀了龙舌兰。然而杀了有什么用呢?已立于有利地形的PMSLZ早在他们秒杀龙舌兰之前就进行了战场分割,很快就领着人稳定输出,将他们各个击破了。 天舟队员从胜利的喜悦里平静下来后,便忍不住想:他们开始疏远于潇潇也许不是因为她威胁到了他们在场上的位置,而是平时的练习赛她把他们打得太难受了。 比赛结束时还不到晚上8点,帝都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周牧看了看手表,对队员说:“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吃个夜宵吧,我请客!” 队员们三三两两对望了一下,才面露喜色地点了头。他们不是高兴有夜宵可吃,而是因为周牧会请吃夜宵,说明他们今晚打得不错。 打得不错,队长才会心情好。心情好了,队员们下周的日子就比较好过了。 单彤在一旁笑道:“老周,难得啊!你上次请吃夜宵还是去年的事了吧?” 周牧笑笑没说话。 战队十多人在休息室里又等了5分钟,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才慢悠悠地从队员通道出了体育馆。 职业选手打多了比赛,都能完美把握错开媒体和观众的节奏了。除了比赛结束以后,有一段30米左右的离场通道上有记者见缝插针地问几个问题之外,场上的喧嚣其实跟他们关系不大。 周牧留意过,于潇潇下场的时候故意走在了队伍角落,离那帮记者远远的。即使有记者点了她的名,她也只是抬头给个微笑,最多回答一句:“感觉不错。” ****** 周牧选的夜宵地点是一间广式茶楼。他一直觉得吃夜宵影响肠胃消化,不是好事情。然而电竞职业选手每天的训练都要到晚上9点多,消耗的能量太多,不吃简直睡不着觉。 既然这样,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吃清淡一点了。 但队里这帮20岁上下的男孩子们可不这么想,他们点了一堆叉烧肉,却还是嫌口淡。周牧没办法,只好又带着他们转战隔壁一间烧烤店。 烧烤店和茶楼都在一个大型购物中心,这里人流密集,周牧特地要了个包间,才隔开了外间的语声喧嚷。 男孩子们在隔壁桌吃得不亦乐乎,单彤却笑眯眯地盯着于潇潇。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柔弱。 于潇潇知道单彤在看她,但她没抬头,认真地喝着饮料,细嚼烤得甘香四溢的菌菇。 “你20岁就大学毕业了,是以前上学的时候跳级了吗?”单彤问于潇潇。 于潇潇歪了歪头,回答:“没跳。我高一的时候参加高考,分数够了就去上了。没有故意跳级。” 单彤细嚼了一下她的言下之意,惊问:“你高中就读了一年?” 这句话不是问句,只是在表达她的惊叹。高中三年的科目之多,知识量之广,题目难度之大,凡是经过高考炼狱的人都可以相视苦笑,心照不宣。 这姑娘说她只读了一年? “既然你的天资那么好,高中都只需要读一年,为什么初中小学不也少读点时间?那都可以去上少年大学班了!” 周牧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两个女生聊天。他没有惊叹,他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得到的答案是上学比较早? 她真是自己的粉丝吗? 于潇潇摇了摇头回答:“我并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只是高中生活太枯燥了,我想提前结束,所以就试试看。” 单彤瞪大了眼睛。这是多么凡尔赛的答案! 怎么可以这样?你让每年上千万被高考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高三生情何以堪? 她长泄了一口气,身子趴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又问:“你是哪里的考生?” “江苏。” 单彤眼睛一亮:“你数学考几分?” “150。” “满分?” 于潇潇点点头。 单彤一手托腮,喃喃道:“你大概是整个江苏唯一不怕葛军的高考生吧!” 于潇潇笑了笑,没说话。 单彤又问:“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不来上清北?” “总分不够,”于潇潇解释道,“其他科目分数不是很高,一年之内学习9门学科时间还是太紧了。” 单彤想了想,正色问道:“你很擅长数学建模,有没有想过用在比赛当中?” 于潇潇点点头,“其实在加入战队之前,我已经给联盟一百多位职业选手建了模,游戏操作行为模式的数学模型。” 单彤的眼睛亮了,“这就是你能抢先一步打乱对手节奏的奥秘所在?” 于潇潇又点头,“但是这个模型在我的脑子里,运作得毕竟不如电脑那么精准。” 周牧忽然插嘴道:“联盟队员的数学模型,需要多长时间建成?” 于潇潇看向了他,“近两百个人呢,大概花了我两年多时间。” 原来她早就在做准备,来战队不是临时起意的,周牧心想。 手机铃音忽然响了,各人凝神听了下,单彤笑道:“是我的。”她说着就走到窗边去接电话了。 烧烤台旁只剩下了周牧和于潇潇,气氛忽然有点尴尬。旁边两桌上,男孩子们已经把两箱啤酒喝完了。酒酣耳热,连开足的冷气都压不住不断升高的气温了。虽然有队长在场,男孩们略有克制,但话题还是不受控制,早飞到外太空去了。 平常周牧和于潇潇一起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尴尬。于潇潇没话说,但周牧总是有话说的。他会说战术,说她的打法,说战队的配合。 然而这个难得的放松时刻,他该说些什么呢? 女孩晶亮的眸子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周牧清了清喉咙,问她:“你一直在南方生活,忽然来了北京,还习惯吗?” 于潇潇点点头。 周牧想想又问:“你来这里两个月,有出去走走逛逛吗?” 于潇潇摇头。 周牧看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问题,居然用点头和摇头就能回答了,只好在心里骂自己蠢。 大概是看周牧抓耳挠腮、无以为继,于潇潇终于开口了:“夏天太晒了,所以没有出去。” 周牧松了一口气,又问:“你那个女同学呢,怎么不找她一起逛街?” “她下月初就出国了,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手机铃音又响了,两人又听了听,周牧抱歉地一笑,就接起了电话。 他轻声叫了声“妈”,就凝神听电话那头说话。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最后他叹了口气,对着手机说:“明天我们俱乐部安排了活动,你帮我推后吧。” 于潇潇静静地看着他挂了手机,把一杯果汁在手里攥了又攥。 这时赵辰忽然跑过来,问:“队长,我们刚刚商量吃完之后去玩狼人杀,你去不去?” 周牧凑近了闻了闻他身上的酒气,说:“你们喝成这样子,脑袋还清楚吗?叫我一起玩,是想都被我刀了吗?” 隔壁桌闻言纷纷转了头,朝周牧摆手:“队长你还是不要来了!每次都是你的阵营获胜!有你在太没劲了!” 于潇潇抿了嘴在一旁笑,这帮子人只有在喝醉了酒的时候,才敢这么嫌弃队长吧。 饭后分成了三拨人。单彤和另外两个家里有事的队员叫车回了家,周牧开着车载了于潇潇回俱乐部,另外几人组团找地方去玩剧本杀了。 车子贴地开出去,流动的夜光在车窗外倏忽聚散。车里的空气渐渐地幽冷了,空调的制冷效果很好。 “冷吗?”周牧问。 于潇潇摇头,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光影里像是刀削出来的。 “明天俱乐部有活动吗?”于潇潇问。 周牧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以前经常出去旅行?”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她的瞳仁反射着不知哪里来的光亮,像精灵的小猫。“你怎么知道?”她问。 “你朋友圈里看到的。” “你喜欢旅行吗?” 周牧点头,却又无奈地摇头,道:“可惜没什么时间。” 于潇潇点头。 周牧又问:“北京的那些景点,你都去过吗?” 于潇潇摇头,“前两个暑假虽然在北京,但都在训练营,没什么时间,只去过故宫和长城。” “那明天……”周牧顿了顿,才说:“我带你去云蒙山吧?” 于潇潇下意识地点头,但立刻又问:“云蒙山,我看攻略上说,是要两三天时间的呀!” 周牧笑了,“那是徒步走长线,我们去散散心而已,一天足够了。” 第19章 不是我们的孩子 北京的夏日清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空气里还是嗅得见清凉的味道。 于潇潇迷蒙着睡眼到早餐铺子跟前买了包子和豆浆,刚转过身,黑色的奥迪S8已经停到了她的跟前。 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车子立刻流畅地蹿了出去。 “系上安全带!”周牧低声说。 一股大力的推背感从后兜来,于潇潇轻轻“唔”了一声,慌忙拉过保险带系上。 等她缓过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过了两个路口,停在了第三个红灯路口的前面。 “我们赶时间吗?”于潇潇彻底醒了,被刺激醒了。她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比保时捷911更优的瞬间加速能力。 周牧扬了扬嘴角,说:“如果开得快,我们可以在7点之前上高速。” “为什么要在7点前上高速?” “这个时段路上人少。” 原来队长也是怕堵的人,于潇潇点点头。难怪早上出发那么早。天知道她都不记得哪一年曾经在早上7点前起过床了。 “车开那么快,不怕被拍下来收罚单吗?”她拍了拍胸口问。 周牧笑得眼角弯了弯,“这条路上没有探头,也不限速。” 像你这样开快车的人多了,恐怕就要限速了。 看来男生总有幼稚的一面,于潇潇想。她不再跟周牧纠缠这个问题,低头拨弄着手里的包子和豆浆,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队长,这早餐,你开着车怎么吃呢?” 周看了一眼后视镜,换了一个车道,才回答:“前面有个大转路口,红灯时间特别长,至少要等3分钟。” 三分钟够吃两个包子? 于潇潇想了想食堂里男生们吃早餐的情景,就不说话了。 上了高速,车子速度反倒平稳了。周日出城的车子不多也不少,周牧把车速稳定在120码,混在蛇形的车流里很快开进了视野开阔的郊区。 出了城,高楼变少了,低矮的建筑多是建在郊区的厂房。渐渐地,成片成片的开阔地也进入了眼帘。 周牧把车开进了一个加油站,于潇潇下了车去买饮料。 一打开车门,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但她并不反感这笼上全身的热感,在微凉的空间里待久了,温热对冰凉的神经末梢是一种逆向而来的抚慰。 周牧加完油把车子开到空地上,给后面的车子让位子。他坐在驾驶位上想今天的行程,可是想着想着思绪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他想。 如果慢一点,各方面都好处理一点吧? 然而老妈那边逼得也太紧了。 自己真是难做啊! 周牧正在心里叹着气,忽然发觉车窗外于潇潇在焦急地敲窗玻璃。 周牧一惊,连忙摇下了玻璃。 车外的于潇潇面色苍白,手里抱着一团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周牧赶紧推开车门下了车。于潇潇苍白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向他指着怀里的东西。 周牧低头一看,发现了一张黄黄的婴儿小脸,皱皱的,双目紧闭,口水却流满了整个下巴。 婴儿脸泛青紫,连呜咽声都是细细的。 周牧神色大变,他立刻拿出手机拨了120。说明地点和大致情况后,他返身从车里拿出一瓶水,沉声对于潇潇说:“去那边的便利店。” 但苍白的女孩却一步也未动,周牧看了看她,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一伸手就要从她手里接过婴儿,她却后退一步让开了。 周牧眼中闪过一丝诧色。于潇潇这时抬起了头:“去便利店吧,我刚才有点被吓到了。” 周牧点点头。两人移到了阴凉地,试图给婴儿的口中喂点水。可是婴儿牙关紧咬,怎么也喂不进去。周牧心里一阵焦急,于潇潇更是慌乱得把一瓶矿泉水都打翻了。 “别急,”周牧摁住于潇潇说,“抱稳了,我再去车上拿一瓶。” 这几分钟的功夫,加油站有些看热闹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围上来了。一个穿着加油站制服的大妈凑过来一瞧,也大吃一惊,冲着于潇潇叫起来:“你这个妈怎么当的?孩子是被你捂断气了吧!” 旁边另一个女的立刻反驳:“哪里断气了?不是还能哭吗?” 周牧拿着水过来,把于潇潇拉得离人群远了一点,说:“这孩子是这儿捡到的,不是我们的孩子!” 立刻就有人问:“这儿捡的?什么地方捡的?” 于潇潇似乎还没有从受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慢慢才指了指厕所方向。 那穿着加油站制服的大妈从周牧手里接了水,另一只手抬住了婴儿下巴,也不知怎么一捏,婴儿的嘴就张开了。她一面缓缓地把水流喂进婴儿嘴里,一面说:“看你们也不像是有了孩子的父母。” 婴儿的嘴慢慢砸吧了两下,像是有了点反应。喂给他的水有一些顺着下巴和脖子流到了于潇潇的衣服上,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120急救车很快就到了,这里离区中心医院并不远。随车的急救医生翻了翻婴儿的眼皮,就抱到车上放平,给婴儿的口鼻接上了几个仪器。他一看车子外面站着的周牧和于潇潇,奇道:“你们不随车去医院吗?” 周牧无奈地摊摊手,道:“这不是我们的孩子,这孩子是在这里卫生间捡到的。” “捡到的?”医生皱了眉头。他想想又问:“那是你们打的120?” 周牧点头。 那医生有点为难地说:“你们还是跟过来吧!照你们说的,这孩子极有可能是个弃婴,我们带到医院治疗之后可能要送到福利院,手续上也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周牧想了想,说:“行,那我们就跟你走一趟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车说:“我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那急救医生却看了一眼于潇潇,说:“那位女士跟我们一起在救护车上吧,有什么问题也好做个见证。” 周牧皱了眉,问:“你们出这趟救护车的费用是多少?” 医生没想到周牧问这个,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说:“这一趟大概在300到500之间吧。” 周牧从钱包里数出5张纸币,递给了车上的医生,说:“开车吧,我们跟在后面。” 车子开出加油站,周牧发现于潇潇的脸色还是没怎么恢复,轻轻问了一句:“怎么了?” 于潇潇下唇还在轻颤着,但还是回了一句:“没事。” “你在卫生间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的情形很糟糕吗?” 于潇潇缓缓摇了摇头。 周牧清了清喉咙又说:“待会儿到医院,我待在那儿看看情况,你去附近的商场买件衣服换掉。” 于潇潇终于回了神,“为什么要买衣服换掉?” 周牧直视着车前窗玻璃外的道路,说:“那孩子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于潇潇站在医院洗手间的镜子前面的时候,才明白周牧说她的衣服脏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胸前被打湿了一大片,是给那孩子喂水的时候流出来的。她又看了一眼湿掉的衣服,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水痕打湿的地方,跟T恤同色的胸衣都印出来了,天热,胸衣很薄,一个优美的弧度从胸前不高不低地隆起。 医院附近果然有商场,于潇潇换好衣服回到医院不过半个小时。她在问询台问了几句就到了儿科的检查室外面。 周牧正在跟主治医院交流。看她过来,他示意她找地方坐,便又扭头跟着医生到了急诊办公室。 十几分钟之后,周牧出来了,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轻叹了一口气,说:“那孩子有先天白内障。” 于潇潇没有说话。周牧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手臂还在轻轻颤抖。 “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回答。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于潇潇一惊,她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背上有一股温热缓缓传来,像镇定剂一般传到了周身。 她终于镇静了下来。 “那孩子以后怎么办呢?”她抬头问周牧。 周牧说:“在医院做个简单治疗,过几天会送到福利院去。” “医院会给他治白内障吗?” 周牧苦笑着摇头,“恐怕不会。” “那他就这样一辈子残疾吗?” “这种先天白内障不好治,要不然他父母应该也不会狠心遗弃他。” 于潇潇沉默地点了点头。 周牧把她的手又握了握,就站起了身,说:“放心吧,我已经给医院留了联系方式。如果他们有技术能治好他的眼睛,我会帮他付医疗费的。” 于潇潇又点头。 “我们要不回俱乐部?你好像需要休息。”周牧看了看她的脸说。 于潇潇摇了摇头,看向周牧,“我们还去云蒙山。”她坚定地说。 “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周牧有一丝犹疑。 “没关系,呼吸一下山里的空气就好了。” 周牧想了想,就点了头,“到山里大概还有二三十分钟的车程,你可以在车里睡一会儿。” 这件意料之外的事虽然弄得他们有点心情低落,但实际也不过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周牧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眼神却飘向了身旁闭目养神的女孩。为什么捡到一个弃婴,她的反应会那么大呢?他有点迷惑。 第20章 牧牧我们爱你 云蒙山是夏季避暑的好地方,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不像长城、故宫和颐和园那般名闻遐迩,但本地人乘着周末来避暑消夏的还是不少。 周牧把车开过了停车场,又朝山脚幽深的地方开了一小段,才停在了一棵青檀树下。 “潇潇。”他轻唤了一声。 女孩睁开了双眼,“到了?”她问,旋即转头四顾。 车窗外碧绿幽深,参天的古树在高空结起了密密的穹顶,夏虫鸣叫的声音让周遭益显静谧,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于潇潇朝周牧点点头,两人下了车朝售票处的方向走。 渐渐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周牧转头问她:“好点了?” 其实不用回答他也看得出来,她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了。 于潇潇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她歪了歪头,问:“你以前经常来这儿吗?” 周牧点头,“休息时间不多,走不远,只能在周边逛逛。” “那你跟谁一起来?”于潇潇眨着眼睛又问。 周牧看了她一眼,笑了。她想探听什么? “多数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我妈喜欢新鲜地方,这里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了。” “你为什么一直来?” “安静。到了这里可以完全放空自己,工作啊、家事啊、烦恼啊,都可以抛到身后。” “哦,”于潇潇点头,忽然像个稚气的小女孩一般笑了起来,“这里是你的秘密天地。” 周牧笑着点头,说:“这么说的话,我的秘密天地还有一处呢。” “在哪儿?” “北海公园的小船上。” “在小船上做什么呢?” “有些事情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答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到北海公园去划船。本来是去放松的,但是脑子一空,答案居然就自己钻进来了。” 两个人说话间到售票处买了票。进了园区大门,周牧领着于潇潇从人流里走向了一条幽静的小路。 “这条路没法走完云蒙山的全部景点,但是人少。”周牧说。 于潇潇点点头。她自然不介意能不能看到全部景点,看风景是为了放松而来,又不是完成任务。 “你呢?”周牧忽然转头问她,“你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通常去哪里?” 于潇潇想了想,要怎么说呢?她一放假就到处乱跑,足迹到过五湖四海,都是她一个人去的,都算是她一个人的“静一静”。 难道要这么说吗? 不,不能说。周牧不一定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但他骨子里觉得女孩子柔弱、需要被照顾。他一定不赞成她一个人到处旅行。 如果说了,他以后定会限制她的行踪。 于潇潇抬起了头,说:“我也喜欢坐船。你坐过秦淮河上的画舫吗?虽然夫子庙白天就是个卖低劣纪念品的大杂货铺子,但夏天晚上去秦淮河上乘花舟,两岸的灯火还是会让人想起六朝金粉、纸醉金迷。坐在舟子上,同船的都是陌生人,但是大家一起看沿岸古戏台里演才子佳人,吹西洋的萨克斯。等船行水路到头,觉得水风都温柔旖旎的时候,会想起那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然而下了船,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同船的都是游客,不知道从多远的外乡来的。本地人是不会去乘秦淮河的花舟画舫的,他们觉得那是骗游客的地方。”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渐渐迷惘了。 她说话的时候,周牧就那么扭头看着她。 这个烟雨江南画卷里走出来的姑娘,怎么就跟他们一群糙汉子一起打电竞了呢?周牧摸了摸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喜欢韦庄的词?” 于潇潇点头,但她想了一会儿又说:“但我妈妈不喜欢,她说韦庄的词,读多了是要误终生的。” 周牧想起于潇潇名字的由来,不好说什么,便想了想说:“其实我倒是经常去南京,只不过都去打比赛,从来没有机会仔细看看那座城市。” “那有点可惜呢!” “不过我去过阅江楼,登楼望长江,胸襟也开阔了。” 于潇潇转头看他,眼里放着亮,“我也经常去!我喜欢看水,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滚滚长江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正说话间,周牧忽然拉了她一把,说:“前面有瀑布,往路外面走一点。” 于潇潇说得兴致正高,被周牧一提醒,才发觉空气中有隐隐的水雾。她抬头一看,一道飞泉从山崖四五十米的崖壁里奔流而下。 飞泉水流汹涌,但因着离地甚高,奔涌的水势到了离地面十多米的时候,也随风飘远了,成了一道弧度优美飘逸的白练。 站在十米开外,不仅满头满脑的水雾笼满了空气,还有隐约的水丝迎面扑来。于潇潇赶紧朝远处站了站,她的衣服早晨已经湿过一次,不想再被濡湿了。 周牧与她一起站在路侧,抬头仰望这道小瀑布。 “哗哗”又兼“轰轰”的巨大水流声充满了周围的山谷空间。日头正悬挂在这条瀑布背后,空气中每溅起一个水珠,一丝丝、一线线五彩的光华碎痕就闪现在山谷的水雾里。 “彩虹出来了!”于潇潇惊叫起来。她欢呼着去拽周牧的衣袖。 然而周牧穿的是短袖,她只抓到了他的手腕。 于潇潇慌忙放了手,装作专心去看彩虹。 “真是个好兆头!刚才还没有呢!”她说。 “是什么的好兆头?”周牧把视线从彩虹移到了于潇潇的身上。 于潇潇静了一会儿,回头看他一眼,回答:“比赛啊,我们这个赛季成绩一定不错的!” 周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离了小瀑布再朝前走,山路渐渐窄了,先前还与他们同路的人都不见了,大概是走了别的路线。 群山深处草木愈见幽深茂密,道路两侧的山崖也益加高耸陡峭,有些路段崖壁紧贴山道,耸立的崖尖直刺云间。人立山间抬头向上看,天空只余狭长的一线,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 狭窄的两山之间只够一人前行,偏偏脚下岩石凹凸,夹壁里光线暗淡,很不好走。周牧走在前,他半侧了身子,向后伸出了手,说:“把手给我!” 于潇潇想:真是个好地方,我要是个男生,也带女生来这个地方。 但她还是把手递给了他。 出了一线天,天光豁然开朗。 再往前走,前方的山崖石壁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山洞。此洞左右石壁呈半月形,高达五六米,宽如厅堂,上覆重崖,下临幽壑,下方不远处是一汪深碧色的潭水。 潭水幽深不见底,水面却是波光粼粼。阳光从峭壁上直射下来,斜劈进了半潭水面。光线明亮的那一面,水波潋滟;天光背面,隐隐被水雾和灰尘遮住了。 这幽幽的潭水,像什么东西。周牧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像什么呢? 他转头看了于潇潇一眼。大概像她的眼睛吧,女孩的眼睛也是幽若深潭的。 两人再往前走,周牧忽然又有了谈兴。他抬手向前面的山路指了指,说:“你累吗?前面再走十分钟左右应该有石阶可以坐下歇会儿。” 于潇潇点头。 周牧又说:“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去年一整年去的地方可不少啊!” 于潇潇想了想说:“当时想到工作以后可能没什么时间去玩儿,所以就抓紧时间了。” 周牧嘴角一扬就笑了。她可真够抓紧时间的,几乎每个周末都往外地跑。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周牧一边说一边留意她的神情,“去年有好几个周六,我们都是在同一个城市的。” 于潇潇一听笑了。“队长,”她扭头看着他,笑容像一朵鲜艳的花,越绽越大,“你明明都知道怎么回事,还旁敲侧击,多没意思啊!” 周牧没想到这个话从来说一半留一半的女孩忽然改了风格,像在赛场上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住了。 于潇潇看见周牧怔住的表情,脸上似乎有点小得意。她笑笑又说:“哪里是几个周六!去年我明明有19个周末跟你在同一个城市。除去暑假同在北京,另外13次都是我去看你打比赛的嘛!你去的城市,只要在南京方圆1000公里以内,高铁四小时能到的地方,我都去了。我们不但在同一个城市,还在同一个竞技馆里。” 忽然换了这么直接的风格,好像对面战队放弃了迂回战术跟他正面强开团了。周牧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又重新看住了于潇潇的眼睛。 变幻风格拼战术也是打不赢他周牧的。电竞圈分析师眼里,周牧可是少有的六边形战士,个人操作,团战,前期,后期,技战术水平都是一流的,换个风格也照样应对,阵型被打乱也能很快重整旗鼓。 “是这样啊!”周牧点了点头,“粉丝的热情……我要是不能带领队伍打出好成绩,都无地自容了。”他说到最后忍不住挑了挑眉。 “嗯,”于潇潇认真地点头,“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见到当地大批的粉丝后援团呢!” 两人说话间,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石凳,就扫开落叶坐了下来。于潇潇兴致勃勃地翻开手机相册,给他看她和各地粉丝们的合影。 满屏的女孩子,青春飞扬的脸庞。本来周牧看得挺感动,但是再看下去就觉得不对劲,简直要呲着牙花子、眉毛不住耸动了。 终于,他看到不知道第几张打call条幅时转过了头,开始在脑子里酝酿下一个话题。那条幅上的标语是:“牧牧加油!牧牧我们爱你!” 第21章 老幺面馆 两个人从云蒙山回到市区的时候,北京城里已经是暮色四合之际。周牧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了一条窄窄的胡同里。远远的胡同口,一个青衣小帽打扮的店员正用细细的竹竿挑了油纸风灯挂到屋檐下。 西面暮云满天,盛夏的黄昏风吹动大红的灯笼。天光一层一层暗淡下去,渐渐就显出了灯笼里一圈晦暗的光芒。 车窗外有风拂过周牧的脸,他转头看一眼副驾驶位上已经睡着的女孩,心情悠悠的,有些不甚明了,又仿佛什么都清楚;没有落了实处,也不会亢奋冒进;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却自得其乐得很。 有些事,最是在混沌不明的时候最美好。 这一天的黄昏比从前的八千多个黄昏都要令人恍惚。周牧心里自嘲,大概是受了身边这个善感的江南女孩的影响。 这是个美好的黄昏,但不是每个黄昏都适合这么恍惚。 周牧还是个初二男生的时候,语文老师问什么是做人的最好状态。周牧回答:云在青天水在瓶。 然而长大后他却发现那句诗不足以表达他的人生态度。他喜欢身边的事都自在悠然,可如果脱离了令人舒服的状态,他会努力把它调整到应有的位置和状态上去。 现在他却觉得这句诗也是对的,除了佛家淡泊悠远的禅道之外,云在天上水在瓶里,都是最合适的地方和状态。 那么,他是该快刀斩乱麻还是徐徐图之呢? 好像都有问题。 周牧摇了摇头,把车艰难地停在了另一辆车和一面板墙之间。这里是一家面馆,铺子不大,牌面却不小。八盏大红的风灯在晚风里飘摇,一盏灯笼上一个黑漆的大字:老幺面馆仅此一款。 灯笼上的字是龙飞凤舞的草书,不是熟客基本认不出来,熟客也是从店员嘴里问出来的。 于潇潇两眼迷蒙地看着店小二像条游鱼一样在面前穿来穿去,内心不住惊叹。那些店员手托托盘在狭窄的桌子间隙里穿梭,竟然如鱼得水。 她跟着周牧在入口处等了几分钟才有了一张两人桌,坐下时本要打个哈欠却硬生生忍住了。 怎么今天是打着哈欠出门、又是打着哈欠回来呢? 她没料到回程的车上竟然睡着了。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有没有吓到人? 青衣小帽、肩膀上还搭着块白毛巾的店小二一口气给他们上了炸酱面、打卤面和各式凉面拌面的拼盘。这是一份两人套餐,每一样量都不算多,可种类实在多,北京人平日吃的都在这里了。 周牧看于潇潇眼里放了光,有点意外:“你喜欢面食?” 来面馆吃面是于潇潇的意思,但却是临时起意的决定。周牧本来想回俱乐部吃饭,晚上抓紧时间整理下昨天的比赛数据,却发现错过了晚饭报备时间。 因为队员住在俱乐部,所以食堂提供一日三餐。但队员周日休息,食堂便少了这一天的早饭和午饭供应。至于晚饭,有些队员为了周一不用赶大早,会在周日晚上回来。但如果要在食堂吃饭,需要在周日下午三点前在食堂的群里报备。 下午三点他们还在云蒙山上,两人都忘了这件事。 于潇潇小心地把□□种面条分成两份,把其中几只小餐盘推给了周牧。 周牧没有多话,不过十分钟就把这些面条吃完了。他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于潇潇差不多也吃掉了一大半。 周牧有些惊讶,他陪于潇潇吃饭也有段日子了。起初他以为这女孩子怕生,所以在他面前吃得很少,又细嚼慢咽。往常他都要等上5分钟左右她才会吃完,所谓吃完,餐盘里也会剩一半左右的饭菜。 关于于潇潇吃得少,周牧说过她几次。但几次之后他也不说了,再说下去,他要觉得自己像她的家长了。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她可能不是胃口小,她是有点挑食啊,周牧想。 于潇潇大概是发觉了周牧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抬起了头,又放下了筷子。 “你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全吃掉吧,不够再点!”周牧说。 中午时候,他们正在云梦山顶,海拔一千多米的地方。两人在山顶没找到餐厅,只好在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炸鸡腿,坐在山道的石阶上啃鸡腿作午餐。不过石阶旁是爬满绿藤的陡峭山崖,悠悠白云流动在脚下,还有满山的苍翠作陪,用餐环境实在是一流。 不过,不吃像样的午餐实在是不顶饿。周牧看了看于潇潇餐盘里剩下的面,发现有一样面已经被吃完了。他一把拉住作势要起身的于潇潇,说:“再吃点!” 于潇潇一愣。周牧已经穿过挤逼的通道到了点餐台,朝收银台里说:“再来一碗肉沫茄子打卤面。” 收银台里的小姐姐头也不抬,正忙着给前面的一个客人点单。周牧只好又说了一遍,那小姐姐把两条红头绳扎的麻花辫子甩到了身后去,才抬头问他:“几桌?” 周牧忙一面调出手机支付页面,一面说:“19桌。” 等他又千辛万苦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男孩子正站在自己旁边。好像是从点餐台那边一路跟过来的。 那男孩子盯着他。周牧跟他对视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没等他开口,那男孩先说话了:“您是周牧队长吗?”他的语气有点犹疑,大概是觉得打电竞的明星队长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店里。 男孩子十七八岁,一副高中生的模样。他看向周牧的眼神里有仰慕,还有种奇怪的热切。 周牧想回答不是,却没想到于潇潇在旁边却轻轻点了头。男孩也算眼观四路,一看于潇潇点了头,立刻肩膀一松,后背上的单肩包就滑到了地上。他身子一弯,双手一探就从包里抓出了一个鼠标垫。 周牧和于潇潇看得目瞪口呆。这男孩的动作敏捷灵活得像一只猴子,放包取鼠标垫的动作像一道流水的曲线,连一个断点都没有。他们只觉眼前一花,鼠标垫就被送到了周牧的跟前。 鼠标垫上是白马银甲的枪魔士PMSLZ。 于潇潇抿嘴一笑。周牧只好无奈地摇头,却又好笑地问那男孩:“你是要把这鼠标垫送给我吗?” 男孩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冲到收银台借了一支笔过来。周牧接了笔,却把鼠标垫和笔都推到于潇潇面前,挑了挑眉说:“你帮我签吧,反正也一样的!”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没说话。男孩子却着急了:“周队长,我可是你的粉丝!” 周牧笑了,他伸手拍拍男孩的背,说:“我开玩笑呢!”说完就在鼠标垫上签上了那个自己也不大认识的名字。 他再一抬头,发现于潇潇正半偏了头,一只手在玩自己脖颈旁的一绺碎发。她眼神悠闲地在面馆里飘来飘去,像是眼前的事与她无关,周牧说的话也与她无关。 那男孩子收好了鼠标垫,又拿出手机期期艾艾地问:“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周牧叹了口气,只好由着男孩在他身侧摆了一个傻兮兮的剪刀手,一起被拍进自拍照里。 男孩收起了手机,周牧终于松了口气。这饭馆过道本来就狭窄,一个大小伙挤在这里,店小二们过往确实不方便。他们已经三番两次拍着男孩的肩膀喊“让让”了。周围的食客们也好奇地看向这桌,心里都在好奇他们是那一路的大明星,被小粉丝认了出来。 谁知男孩合了影、拿了签名却还是不走,还是期期艾艾地看着周牧,像是有话要说。 周牧皱了皱眉头,说:“快回你自己的位子去吧,你挡着别人的路了。” 男孩脸红了,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周队长,我看网上的消息说,您当时也是辍学来打职业电竞的,是吗?” 周牧抬起了头,他盯住男孩的脸,想了想才问:“也?” 男孩忙挥了挥手说:“我不是说别人,我是想确认一下你的经历。”他忽然神色坚定了几分,“因为我也想走这条路。” 这时一声“让让”从于潇潇的身后传了过来。男孩子尴尬地朝后退了一步,店小二终于到了两人桌子边上。他白了男孩一眼,就把打卤面端到桌上,又转头对男孩说:“别总挡道啊!” 周牧看着店员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说:“要么这样,你要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等我们吃完,待会儿到外面说。” 男孩忙不迭地点头,便到面馆门口去等着了。 这时于潇潇用筷子拨弄着面条却低低地叫了一声“呀”。 “怎么了?”周牧问。 “这不是肉沫茄子打卤面,这浇头是海鲜呀!” 周牧看了看,发现还真弄错了,正想挥手叫店员,却听到隔着一条过道的邻桌后面一桌有人先说话了:“小二,我们要的海鲜打卤面,这浇头不对啊!” 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嗓音。 店员赶过去一看,连声道歉,承诺要给他们另送一碗海鲜面。 周牧忙插道:“你们的面没有做错,只是送错桌了,海鲜面在我们这儿,还没吃,你端过去吧!” 斜后桌的那个男人闻声向周牧看了一眼,摆手说:“别换了,我们已经吃了。”他又跟店员说:“再来一碗海鲜面吧,我另外付钱就是了。不过下次别犯这种错了!” 店小二忙点头道谢,走开了。 周牧盯着那个男人又看了一眼,觉得他好像某个自己认识的人,但想了想却一无所得,便作了罢。 他看着正在分面条的于潇潇,笑说:“没想到你竟然爱吃面条。” 于潇潇点头:“一直很喜欢。不过南方的面条没有北方的劲道,来了北方自然要多吃点。” 周牧接过自己的那份,一面用筷子捞面一面问:“那北方的面里,你最喜欢哪里的?” “山西的,”她把筷子尾在手心里敲了敲回答,“北京的也不错。大概做过皇城的地方吃东西都会比较讲究吧。” 她吃了一口面,又说:“郑州和洛阳的汤底和浇头粗糙了一点,但面条特别好,是我吃过的面里最劲道的。大概因为那里的小麦好,他们的面食都很好吃。有次我在郑州火车站外面的一条小巷子里,跟在一个穿睡衣的大妈后面买了两只大炉烘烤的饼,本来想在火车上当晚饭吃,但是我尝了一口之后,就忍不住把它们吃完了,当时才下午一点多。” 周牧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面前的女孩说到“忍不住吃完”的时候,那表情像一只刚吃完小鱼干、正用爪子抹着嘴的小猫。 “那你的晚饭怎么办呢?”他忍住笑问。 “只好吃那没什么味道的火车盒饭啦!” 两个人聊吃的聊得眉飞色舞,侧后桌的那个男人却深深叹了口气,对他面前的女人说:“还是年轻好,胃口那么好,一点点小事就能开心成那样。” 对面的女人轻轻推开了面碗,轻轻埋怨道:“去哪儿吃不好,非要什么老北京味的面馆!还什么大众点评,人这么多,挤得一身的汗!” 男人没有接她的话。他的妻子这二十年来的语气几乎都是埋怨的,要不是长得美,她一定已经跟着心境长成一副怨妇相了。 他心里感叹完之后,问妻子:“今晚真要赶到郊区去吗?那边的宾馆条件肯定不如城里的。” 女人用一条丝绢掖了掖额角的汗,说:“城里人太多,我看了心烦。” 男人无奈,只得赶紧结账跟在妻子身后出了面馆。 周牧和于潇潇很快也出了老幺面馆。他们一到门口,大红的油纸灯笼下立刻窜过来一个人影。两人吓了一跳,看清了才发现是先前那个背单肩包的男孩子。 第22章 晓色标准 周牧看了一眼男孩,招呼道:“跟我们到车上说吧。” 他吃了滚热的汤面,在面馆里还好,一到室外,热量内外夹击,热汗冒得他实在有点受不了。 于潇潇让出了副驾驶的位置,倚在后座上昏昏欲睡。她刚才吃太多了,大概血液全跑到了胃部帮忙消 她没细听前面两个男生的谈话,直到周牧提高了音量的一句“离家出走”,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周牧的声音十分严肃:“不管你的父母怎么反对你打职业电竞,你也要努力去跟他们沟通,离家出走是行不通的。” “可是他们简直是偏执,我什么方法都用了,完全没有办法沟通!”男孩的声音也提高了。 “你今年几年级?”周牧看了一眼手表问。 已经快8点了,看来今晚是没法完成昨天比赛的分析了。他在心里重新作了计划安排,才又抬头看向男孩。 “下半年高三。”男孩回答。 周牧点头,这是个很尴尬的时期,一意孤行耽误了高考,如果能成为职业选手倒也罢了,否则在学业这条路上几乎没有回头路可走。然而换一个角度来想,电竞更需要年轻敏捷的反应,错过了18到22这段黄金年龄,哪怕天赋再高,也注定打不出什么名堂了。 这时他忽然听见后座有个小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世事古难全。” 前座的两个男生都回头转向了于潇潇,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谁知男孩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周队长,这是你女朋友吗?” 周牧怔住了,又觉得有点尴尬,后座的于潇潇肯定听见了。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最近没有看天舟的比赛吗?” 男孩摇了摇头,说:“我父母为了不让我玩游戏,从暑假一开始就锁了我的电脑,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是今天偷了手机溜出来的。” 周牧有点头疼,他想想又问:“你今晚打算住哪儿?” “我同学家。” “不联系你父母吗?” “他们很烦,我打算过几天再打电话给他们。” “那你具体的打算呢?” “我想去天津,参加晓色战队的青训。但是又怕离得太近,被我父母抓回去,所以我又有点想去上海。” 周牧又看了男孩一眼。于潇潇心里好笑,周牧这是在评估这男孩能不能达到晓色的标准吗? 晓色战队被称为电竞圈男子天团,姿容出众,丝毫不逊娱乐圈的偶像男团。所以在电竞和游戏圈内,晓色是独一份的存在,他们拥有无数女粉的心。他们战队的赞助和代言品类之广,令其他战队无法想象。比如,他们的队长晨风,居然代言一款国产口红。他直播带货的时候,成交额几百万都只是及格线成绩。 周牧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家出走去打职业电竞,直到你父母同意了你才会跟他们联系?” 男孩忙摇头说:“不不,等我到了外地,安顿下来了,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们的。” “但你不会见他们,也不会告诉他们你在哪里,对吧?” 男孩低下了头。 周牧又说:“他们同意了还好,万一他们一直不同意,你就一直不回家吗?” 男孩沮丧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表示不回家还是不会这么做。 周牧往座椅上靠了靠,轻轻说:“如果你坚持这么做,过个三五年,他们当然也只能妥协。但问题是,父母三五年见不到你,不知道你的消息,他们恐怕会担心,也会伤心吧。而且,三五年后回家,你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也会出现隔阂。” 男孩的头低得更低了。过了半晌,他才抬头问:“周队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都快要成年了,给你父母打个电话,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跟他们认真严肃地谈谈你的将来,告诉他们你自己的规划。当然,前提是你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职业电竞这条路你走得好怎样,走得不好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男孩明显愣了愣。 周牧看着他的表情,皱了皱眉头,说:“看样子你并没有认真想过啊。如果你只有一腔热情,却毫无规划,你的父母怎么能相信你不是三分钟热度?” 男孩又愣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周队长,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的。” 周牧缓缓摇了摇头:“我支持每一个热爱电竞的人,却不支持他们盲目地投身电竞行业。你看到了电竞赛场上的风光,你想过战队里的替补一整个赛季都不能上场的失落吗?你可能觉得像我这样的顶级选手有万千的粉丝追捧,可你知道我身为队长要为每一场赛事殚精竭虑吗?” 男孩抬头呆呆地看着周牧。 周牧却不理他,继续说:“我刚才说的还都是小事,因为那已经是职业选手的烦恼。联盟JA联赛有16支战队,职业选手150多人。但你知道所有俱乐部的青训营共有多少人吗?” 男孩没有回答。周牧显然也不是要他回答,便接着说道:“据我所知,我们天舟俱乐部常年当作预备队员培养的有30个人左右。这30个人不是始终不变的,而是采取末位淘汰的形式来培养精英。基本上每个月根据训练赛成绩会淘汰掉三四个人,然后补进新鲜血液。这样经过一整年的训练和淘汰,能留下来的人大概也就在5个左右。这些能长期留下的人可以组成青年队,代表俱乐部去打二三级联赛。但能打二三级联赛不代表一定能打JA联赛,他们只有在水平能替代俱乐部正式队员的时候,才可能被提拔到一线队,当然也有可能获得其他战队的邀约。如果你实力逆天,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但如果你只是实力中上,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要经过青训营选拔,获得每个月三个入营名额中的一个。” 后座的于潇潇忽然开口问道:“每个月会有多少人去申请那三个名额?” 周牧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慵慵懒懒地斜倚在后座上,脑袋后的丸子头已经在靠背上倚得松散了,有几绺碎发顺着雪白的脖子垂到了胸前。 他清了清喉咙回答:“平常有四五十个吧,暑假多点,可能会有一两百个。” 暑假有不少学生瞒着父母到青训营试一试,被选上了就跟父母摊牌,选不上就继续上学。两不耽误,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周牧其实比较赞成这样的做法。非要把人生走成破釜沉舟的一条道,未免也太悲壮了。而且现在的父母跟十年前那批相比,已经开明多了,他们不少人自己就是游戏玩家。更重要的是,现在电竞市场成熟,职业选手的报酬都不错,退役之后也能长久的从事电竞和游戏行业。职业选手里最顶尖的那十来个人,身价几乎与当红的明星差不多。 所以,去年吴天因为父母的不同意而选择19岁退役,实在令天舟俱乐部措手不及。他们实在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会有那么思想古板的父母,非要认为大学毕业出来做一份普通工作比做电竞职业选手好。在吴天坐稳队内主力的时候,俱乐部可就给了他一份年薪七位数的合同了。 这世上有几个行业可以在十八九岁年纪拿到七位数的年薪呢? 想到吴天,周牧觉得有必要把所有利弊跟这个男孩说清楚。在这世上,你想要走一条跟大家不太一样的路,做成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清醒的头脑和非凡的意志,少一样都是行不通的。 周牧看住男孩的眼睛说:“做电竞职业选手可比高考难多了。我不再跟你算具体比率了,你自己应该算得出来。如果你只是想用玩电竞来回避高考,那恐怕行不通。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你可以来天舟试试看。我们青训营的技术人员会对你有综合的评估,你适不适合职业电竞,他们会给出专业意见的。” 男孩嗫嚅着说:“即使通过选拔,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他们是特别传统的人。” 周牧截道:“如果通过选拔,你可以来找我,我帮你说服你的父母。” 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惊喜,又有点迟疑。 ****** 胡同外,高楼上层层叠叠的灯火映亮了夜空。于潇潇想,北京也是个不夜城呢。 可惜看不到星空,她叹了口气。 男孩终于下车离开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周牧的话回家跟父母好好沟通。或者,他仍会坚持少年的固执,背着一个薄薄的单肩包离开这个城市,执意去别处寻梦。 他的父母会担心的吧?刚才周牧跟他聊天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偷偷下车打110,让警察把他送回家呢? 这样也不行的吧?他已经十七八岁了,在法律上他已经成年了,有权离开监护人的视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纵然他要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有点幼稚,似乎不切实际,但那是少年的梦啊! 年少的时候,谁不曾想把心中汹涌的激情揪出来,放在嘴边吹一口气,化作眼前的风,带自己去追逐那无边无际的梦呢? 于潇潇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牧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开出胡同。 “在想什么?”周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孩。在夜晚街面上的灯火变幻中,她的眸光仍是分外的亮。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对那男孩子太残忍了?周牧想。 “你的父母赞成你打职业电竞吗?”于潇潇想了想问。 周牧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进了训练营就住进了俱乐部的集体宿舍,那时候俱乐部有一位工作人员专门负责接待队员的家长,跟他们解释、分析行业前景和队员的潜力。那会儿青训营行事也干脆,一般训练半年觉得队员不太可能成为职业选手,就直接请家长领回家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那种每月只录取三个人的青训营是在哪里报名的?”于潇潇问。 周牧轻轻地笑了,知道她是在介意自己参加的青训营不是正牌的。 “俱乐部会有猎头到民间赛事上去观察、挑选有潜力的苗子,或者在网络排位赛上邀请一些个人实力出众的玩家。” 于潇潇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就是说,其实会被纳入真正的青训营的受训队员,其实都是获得俱乐部邀请的?” 周牧点点头。 “那么每月申请成为正式营员的那四五十个人又是哪儿来的?”于潇潇有些不解。 “就是在俱乐部官网报名参加的那些人啊。” 一听周牧的回答,于潇潇明白了。其实当时她报名了天舟的暑期青训营,便算是申请了正式营员,只是申请一直未获通过而已。 也就是说,从实力上衡量,她不足以进入天舟正式青训营。然而作为一名颜值不错的女队员,她却足以进入天舟一线队。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周牧正色道:“青训营的评估更看重个人实力,比较忽视团战能力。这是你没有引起他们重视的原因,也是俱乐部需要思考的地方。我们之前的思路是,个人实力是成为职业选手的前提,打团能力可以在战队里慢慢培养。” 他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说:“你的单人战能力确实不出色,但在团战中的作用却特别大,这其实是符合真实比赛要求的。我最近也在跟技术部讨论,我们的评价体系的出发点可能是有问题的。之前我们觉得玩家的个人操作才是天赋,而团战协作则是后天可以练的。也许我们需要做一些调整。如果在青训营里调整评价体系,那么挑选出来的可能就是另外一批人。” 于潇潇用手支着下巴,看向了车窗上变幻的光影。她又走神了。她其实不介意自己游戏操作实力强弱,也不在乎俱乐部的评价。 车子已经开进了俱乐部所在的街道了。她想了想又问:“那正式的青训营在哪儿呢?” “郊区。”周牧说,“十几岁的男孩子玩心重,青训基地设在没什么商业区的地方。” 于潇潇诧异了:“对外的训练营反倒在俱乐部底楼?这里租金很高吧?” 周牧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那是收钱的呀。” 于潇潇长吁一口气,她终于明白了。难怪要控制营员数量,还把训练基地放那么偏,原来俱乐部的正式青训营是不收钱的。 第23章 艳冠群芳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大雨倾盆,这天也是天舟战队连续三场主场赛事中的最后一个比赛日。下周和下下周他们将远赴广州和西安比赛,就不能沾到地利人和之便了。 下午四点半,周牧和队员们听着室外的电闪雷鸣,上楼去食堂吃晚餐。出发的中巴车定在5点,比前两回早了半小时,因为担心天气不好,路上也许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队员们领了餐盘、三三两两坐下来的时候,于潇潇低着头进了食堂。 她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周牧看了一眼女孩在取餐窗口的背影。等于潇潇端着餐盘在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抬头说了一声:“就坐这儿吧!” 于潇潇闻言一顿,慢慢转过身子,走回来坐到了周牧的对面。周牧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不太自然,他眉峰一压,赶紧问:“怎么了?” 还有两小时比赛就开始了,这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于潇潇摇了摇头,却没有看他。 周牧抿了抿嘴唇,又仔细看了她一眼。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不一样在哪里。 这时周围几桌的队员们都纷纷转了头来看于潇潇。他们也好奇得紧。 斜侧桌的姚晋忽然惊呼起来:“潇潇!”周牧循声看向姚晋那张表情夸张的脸,于潇潇却猛地把头偏了过去,不看那帮大惊小怪的男人。 姚晋看看周牧,咧嘴笑了笑,又低头吃饭了。 周牧盯着于潇潇明艳的侧脸,猛然明白了。他又看了两眼,心里想道:确实是更好看了。 但是比赛看的是实力,把一张脸画得这么明如朝霞、灿若玫瑰的,有必要吗? 当然,他在心里埋怨的,是林端的助理梅梓。 晚饭前半小时,梅梓鬼鬼祟祟地跑到训练室,跟他说经理要找于潇潇说话。他当时就皱了眉头:俱乐部事务,能不在比赛日说吗? 不过看在战术早已演练好的份上,他才摆了摆手,让梅梓带走了于潇潇。没想到他们搞的,竟是这出幺蛾子! 不知道是梅梓搞的,还是林端搞的,或者是两个人一起整出来的幺蛾子。 于潇潇连续两场主场赛出战之后,网上果然反响热烈。但团队战术和选手操作讨论个两三天之后,话题就像黄豆磨豆腐,最后只剩下了豆腐渣,实在没有新鲜东西了。于是有一帮无聊的网友就开始讨论于潇潇和MEG战队的冯青瑜,到底谁才是电竞圈第一美女? 这个问题,能有答案吗?如果两个姑娘长得都不错,都有自己的粉丝群体,那永远不可能有答案啊!即使搞个选美比赛,评委可能都会被输的那一方粉丝问候家人吧! 又不是打对抗比赛,可以正面分输赢! 所以周牧不明白林端和梅梓那么义愤填膺做什么。梅梓说,于潇潇全吃了不化妆的亏,在镜头前面哪怕你明眸皓齿,只要不化妆也会显得肤色暗淡。而冯青瑜那张脸全是靠化了浓妆才唇红齿白的,要不然就是个小黑妞。可即使你把自家姑娘打扮得艳冠群芳了,联赛冠军就自动归属天舟战队吗? 而且,俱乐部对于潇潇的定位跟冯青瑜应该是不一样的。一个有实力打上主力的女队员,不管她漂不漂亮,她的价值都应该比漂亮本身更大,因为她的存在价值已经不局限于审美范畴了。这种存在,不需要讨好,不需要迎合,可以自由挥洒而独具威慑,可在赛场上的某个时刻令对手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同样是queen,一个只能被封为皇后,一个却可以成为开疆拓土的女王。 这些理念分歧,周牧觉得有必要在以后跟林端好好沟通。但眼下他担心的是,于潇潇显然对脸上的精致妆容很不习惯。这个状态,会不会影响她今晚比赛的发挥? 所以周牧看了她一会儿说:“不适应化了妆打比赛?那你就把妆卸了。林端和梅梓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说。” 于潇潇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不要紧,不影响的。” 周牧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潇潇深呼吸了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看住周牧的眼睛说:“没关系的,队长,这种小事,你不要去跟经理说了。我能适应的。我已经跟梅姐姐说好了,以后上场比赛的话,我就自己化妆。化淡一点,不会不习惯的。” 周牧看着她认真地说完,沉默了几秒钟,默默点了点头。 于潇潇说完话,就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湿巾,擦拭掉了嘴上的口红,然后开始吃饭,再不看周牧一眼。 看来她说得大大方方,其实还是不太习惯化了妆在人前活动啊!周牧叹了口气,也低头继续吃饭。 上了中巴车之后,于潇潇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拿了一管口红对着一面小镜子,细细地描画着嘴唇。 车窗外的电闪雷鸣已经停了,倾盆大雨变小,雨滴连成了密密的雨幕,洒在车窗玻璃上又流下来。水流扭曲了窗外的高楼大厦,在玻璃上变幻出一幅幅怪异的印象派画作。 周牧隔着一条过道看着右手边的于潇潇。他本想再叮嘱她几句关于比赛的事,但看到女孩子在认真的描唇,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他只好转头去看窗外,天际下的北京城不知此刻属于梵高还是莫奈风格的。 周牧对于女人化妆的场景其实一点也不陌生。他妈就是个不化妆绝不出门的女人,哪怕是去菜场买个菜,也要描个眉点个唇。这个小布尔乔亚的女人,即使年近五旬,每周仍然会搭配好衣物饰品,配上合适的妆容,喷上专门的香水,挽着丈夫的胳膊,去老式的西餐厅里,用简单的法文词汇跟老派的绅士风的服务生打招呼,点咖啡和西点。 周牧觉得,母亲对于自己生了个这么粗糙的儿子一定是十分失望的。但这没有办法,天底下的父母子女之间,喜好和审美相似的,好像真没有多少。 他能理解他妈化妆,上了年纪的女人多数脸色暗淡发黄、皮肤松弛。画一点淡妆,肤色亮一点,五官也有精神点,不但自己状态好,旁观者看着也舒服。 但是十八二十二的小姑娘,本来就雪□□嫩的,像春日野地里的桃花,不但又粉又嫩,还有种俏生生的新鲜味,逼人的青春,旺盛的生长力,正是一朵鲜花发力生长的样子。 有很多次于潇潇坐在他对面,他觉得她最好看的地方不是亮如星子、幽若深潭的眼睛,也不是白里透红、像水蜜桃一样的面颊,而是薄薄的面皮上钻出的淡金色绒毛。在光影交接的地方,鲜嫩的小姑娘脸上的淡金色汗毛细细的,脖子往上发根处的碎发也是细细的。训练了一整天的姑娘没时间修饰自己,却不经意露出了美丽本身最该有的样子,柔软,丰润,动人,有生气。他甚至能听到那名叫美丽的精灵通过小姑娘的毛孔在轻盈地呼吸。 可是被梅梓化了浓妆的于潇潇呢?周牧叹了口气,上了妆的美人像朵假花,美得毫无瑕疵,却也美得毫无生气。更何况,于潇潇长相清丽,稍微上一点妆就显得明艳,妆一浓,简直要往俗艳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真不知道梅梓是什么品位。 周牧心思转了一圈,车子已经开到了竞技馆。这一路雨势虽然没有变小,但路况不错,车子在路上没有耽搁。临下车时周牧赶紧收敛了心神。其他都是次要的,比赛结果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下车时,他的视线扫过于潇潇,发现她脸上的浓艳感淡了几分,大概是她自己涂的口红颜色要浅一点。 战队比平常早了近半小时到比赛现场,周牧就在休息室里把战术布置跟队员们又推演了一遍。今天的对手是一支联盟的下游球队,但周牧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今天于潇潇会两场都上。 启用新人通常都是循序渐进的,所以前两次比赛周牧安排于潇潇分别上了一局推塔赛,一局人头赛。她的表现不错,没有重现在上海对龙队时的神秘瞬移和35秒击杀,她就像一名普通主力一样慢慢融入战队,不过不失地发挥。 周牧比较满意于她这样的表现。一个新人是应该慢慢成长的,如果表现太过激进,遭到别的战队的特别针对,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反倒会打击信心,无所适从。 联盟16支战队,新人高开低走的例子多了去了。 晚上6点半,竞技馆座无虚席。糟糕的天气也没有挡住粉丝们的热情,他们打着各式条幅标语和电子显示屏支持自己热爱的战队。 周牧上场时一如既往地漠视了台下的观众。以往不看粉丝是为了不受尖叫和嘈杂声影响,现在是怕在标语里看见“牧牧我们爱你”之类的条幅。 晚上8点还差几分钟,战队结束了比赛。他们不出意料地赢了。 至此,夏季赛的赛程已经过半,而天舟战队也取得了八战全胜的战绩。不过周牧还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们还有一半的赛程要走完,前半程比赛里对手多数偏弱。而联盟四大强队里除了龙队和天舟,还有南京的幽冥战队和深圳的通途战队。天舟将在下半程与他们遭遇。 第24章 偶遇 虽然前一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雨,但星期天却是个大晴天。燥热的空气令人觉得前一日的大雨滂沱似乎是个幻觉。 周牧从绿树掩映的小红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灼热又刺眼。他看了看手表,才上午10点出头。他心里有点埋怨这种半官方机构的办事模式。明明电话里能说清的事,非要他上门来办。 这里是一个慈善基金会。周牧每年都会把他比赛奖金的一部分捐给这个基金会,来资助一些失学的孩子。 其实给慈善基金会捐款的人里,有很多都是匿名的,这就省去了跟基金会工作人员打交道的麻烦。但是周牧第一次捐款的时候才16岁,并没有想到这些繁琐的程序。 他16岁开始代表俱乐部出战三级联赛。那时候家里虽然不同意他走职业电竞这条路,却还是定期给他生活费。 周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一个生在北京的都市年轻人,虽然父母不认同他的人生选择,却仍是深深地爱着他。 于是周牧用自己获得的第一笔比赛奖金捐助了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这笔捐助惠及的不仅仅是那个孩子,对周牧自己也同样重要。他不仅把他得到的爱分了一点出去,他还证明了自己的正确。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所热爱的,他天赋所在的地方,是可以有所成就的。 周牧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上车开了空调,然后又下了车。夏天最热的时候,车在露天停车场里停上半小时就热得像蒸笼。他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准备等两分钟,到车里凉下来再上车。 此刻地面却已经干透了,看来昨夜天气就转晴了。周牧盯着华盖一般的绿树映在小红楼上的斑驳影子,想到了自己资助的那些孩子们。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更好的人生。 他资助的都是孤儿,但这些孤儿有些特别。他们都是一些有文艺特长的孩子,在失去双亲之后,福利院会提供他们基本的食宿生活,却不可能有额外的经费来帮助他们继续文艺方面的培养。 艺术培训所需的费用是不菲的,而且需要持续投入。周牧八年来资助的孩子也不过39个人。他不知道那些孩子们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只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人生。 选择这样的资助对象并非周牧别出心裁,而是当年基金会提供了十几个待资助的孩子,周牧选择了其中稍显特别的一个。后来,这个选择方向就这么定下来了。 八年过去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快要长大了?他有什么艺术特长呢?音乐?绘画?书法? 周牧站在树荫下看着红楼轻轻笑了笑,一口气把瓶里的矿泉水喝干净,又把瓶子扔进了身侧的垃圾桶里。他很快上了车,车头一转,是向家的方向去的。 车上大道,周牧拨了个电话,又开了免提。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不等那边说话,周牧就开口了:“妈,我中午回来吃饭!” 那边“啊呀”了一句说:“你这孩子!回来吃法怎么不早点说?我好早上多买点菜啊!”周牧妈妈话里满是埋怨,但口气却是欢喜的。 周牧听妈妈埋怨完了,才说:“本来要准备下周的比赛,确实不打算回去了。但是下周去广州,没法当天来回,周日肯定没法回家看你们。”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下午回俱乐部,吃个饭就走了,你别准备太多,我们随便吃点。” 周妈妈也不管儿子说什么,只管“嗯嗯”地答应下去。周牧挂了电话,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中午等着他的至少六菜一汤。10点多是不可能再去菜场了,但不还有网上买菜吗? ****** 下午1点多周牧就出了家门,他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心头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迷茫。 与广州TSG战队的比赛其实不需要占用休息时间来做准备,他只是不想面对老娘的逼婚。不,不是逼婚,目前阶段还只是逼相亲。 午饭时候周牧妈一直埋怨他不抽空跟那个小学老师见面,人家自然没有等他的道理,现在都已经敲定男朋友了。听到这个消息周牧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他到底还是太单纯。他妈叹完气就给他夹菜,一面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几张妙龄女的照片来给他看。 所以周牧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完饭、落荒而逃进自己房间的。不过他午觉还是睡得挺安稳的,看来相亲和逼婚带给他的压力到底比不上天舟战队要夺冠的担子重。 周牧开着车在小区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一转车头开上了一条与俱乐部反方向的路。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朋友聚聚。 然而,找谁呢? 活到24岁,居然没几个朋友。周牧握着方向盘在心里自嘲了一下。 他高一上了半学期就休学去了天舟青训营,同学本就不多,再加上多年不联系,也就生疏了。电竞行业的朋友,要么是俱乐部的队友和同事,要么是同城别的俱乐部的同行,但大家平时训练都忙,难得的休息日肯定都在陪家人。除此之外,他还各有一个堂表兄弟,可惜年前一个出了国,一个去了深圳。 怎么连个小伙伴都没有了?周牧苦笑。 他是个与人为善的人,关键时候能找到的朋友其实是不少的。但不知为何,这一刻想要找个人一起消磨时间,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周牧缓缓转动方向盘细想。 以前他会一个人去北海公园划船,把船划到湖中央,远离人群,思考人生,或者什么都不想。 但这个盛夏的午后,划着船在湖水里,是要在40度的高温里把自己烧成一锅汤吗?周牧摸了一下鼻子苦笑。 往年夏天他会去哪里?周牧一面回想一面把空调又调低了一点。 云蒙山。从前夏天他会去云蒙山避暑,云蒙山沁凉的空气里有草木的味道,比车里空调硬生生压低的空气舒服多了。 想到这里,周牧明白自己的迷茫从何而来了。 以前一个人去云蒙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要不要回俱乐部呢? 周牧重重地抿了抿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几下。他预约了一家游泳会馆,他觉得自己需要在水里静一静,再定一定。 他是个男人,还是一支战队的顶梁柱。有任何情感需求是正常的,但如果被情绪左右可就不好了。 游泳会馆在来时的那条路上,但周牧现在开的这条路是单行道。他只能一直向前开,然后再兜一个大圈回到之前那条路上。 路口转了弯,周牧蓦然发现对面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窈窕的身影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周牧猛然刹车,微转车头,在了右手边的公交站停了车。后面一辆车被他吓得也刹了车,司机从车窗里把头伸出来骂了一句什么。周牧歉意地朝后挥了挥手。那司机只好悻悻地把车开走了。 路对面的站台上,一个个头不高、皮肤白净的小伙子跟在那个窈窕的身影后面说着什么。 虽然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周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窈窕的身影。 于潇潇。 她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是谁? 周牧微微皱起了眉头。 站台上,于潇潇无奈地朝远处走了几步,那个头不高的小伙子立刻跟了上来,说:“美女,加个微信呗!”语气恳切得很。 “我们不认识,不好意思!”她说完这句又走向了另外一边。 小伙子又跟了上来,说:“我们加了微信就认识了呀!”他见于潇潇不说话,便又道:“我刚刚老远就看见你,觉得你气质真好,才忍不住走过来的。” 于潇潇心想:夸女生气质好,倒比大学自习室递过来的纸条高级一点了。 但她没理他,又朝站台人少的地方站了站,没想到那小伙继续跟了过来,继续请求加微信。 周牧坐在车里静静地看了两三分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后面一辆公交车进站了,他便发动了车子,继续朝前开了。 前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红灯路口。周牧在路口转了弯,刚上了反方向的车道,就看见于潇潇上了一辆公交车。在她身后,那个小伙也跟着上了车。 “还没完没了了。”周牧喃喃自语道。他一踩油门,跟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于潇潇坐到了车子最后的位置。那小伙也跟到了她身旁坐下。 于潇潇无奈的叹了口气。陌生人求要联系方式的,她不止一次遇到过,但这种牛皮糖式的纠缠,她却是头一回碰到。 “加个微信嘛!”小伙说,“交个朋友而已。”见于潇潇不说话,他又说:“我很有诚意的,你看我都跟了这么长的路了。” “我不加陌生人微信的。”于潇潇说完这句话就扭头去看窗外了。 “加了就不是陌生人了呀!”小伙可怜兮兮的说,“我跟了你一路,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我的车还停在刚刚那个车站附近呢!” 于潇潇叹了口气,只好打开微信,给小伙扫了码。小伙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又满眼热切地望向于潇潇。 于潇潇只好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小伙站了起来,说:“以后多联系啊!”便赶忙在下一站下了车,临下车前还用力向于潇潇挥了两下手。 于潇潇本想立刻删了他,但看他最后那两下挥手又没太好意思。 第25章 跟踪游戏 28路公交车在车站一停定,五六个人从车后门鱼贯而下。周牧看到穿着冰蓝色连衣裙的女孩也在人群里,他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了一圈,眉心微微打了结。 这附近的停车场好像都在地下。 要不要打个电话让她等一等? 周牧摇了摇头,万一人家有什么私事呢? 最后他把车停到了小巷子里的咖啡店门口。那家店他去过,运气好的话,车子停一两个小时警察也不会来贴单。 周牧从巷子里转出来,于潇潇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着急,散着步就顺着她刚才的方向朝前走。路过一家奶茶店的外卖窗口时,周牧站住了。 系着浅绿色围裙的小姑娘问他:“您要点什么?” 周牧想了想问:“刚才那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子买了什么?” 小姑娘掩嘴笑了笑,说:“鲜榨的雪梨芒果汁。” 周牧眉头一凝,想:这两样东西能混在一起吗? 但他还是跟绿围裙说:“也给我来一杯吧。” 绿围裙小姑娘点点头,说:“您稍等。”回身便开始制作果汁了。 周牧接过果汁的时候,小姑娘抿嘴笑了笑,又朝外探出身子伸手指了指,说:“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姐姐往那边去了。” 周牧哑然失笑,他接过果汁道了谢便继续往前走。 雪梨芒果汁的味道其实不算怪,还挺好喝的,只是周牧没想过这一寒一热两样东西还能混到一起。平常为了提神他都是喝咖啡的多,喝多了成了老咖,渐渐连糖和奶都加得少了。 按照绿围裙小姑娘的指点,周牧在路口转了弯。他在沿街的店铺门口一路走过去,最后在一家冰激凌店门前停住了。 店员站在柜台后面问他:“您要点什么?” 周牧说:“刚才是不是有个蓝裙子的女孩子来过?” 店员翻了个白眼,说:“我们是卖冰激凌的,不管……” 周牧截道:“她要了什么,也给我来一客。” 店员立刻脸色转缓,笑说:“没问题,您稍等!” 周牧握着小小的冰激凌盒子和勺子,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好笑。 他平常是不吃冰激凌的,他不太喜欢甜腻的东西。挖起一小勺冰激凌送到嘴边,他想:只吃一小口,实在吃不了就只能扔了。 然而意外的是,这冰激凌甜是甜了点,却一点也不腻。 周牧抿着唇想了想,想起了她好像喜欢吃不加奶或加很少奶的冰激凌。 周牧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把一盒冰激凌给吃完了。 脚下的这条路一直向前,路口斜对着的,就是首都图书馆。 夏日的午后,碧树掩映的图书馆里读者很多,然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馆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的蝉鸣声。 于潇潇在一排排书架间漫步过去,内心安宁又满足。她喜欢书页特有的味道,她更喜欢身边全是人却却全无喧嚣的奇妙感觉,满满的,却又很空旷。 她伸出一根细细的食指,滑动着去触碰架子上的书脊背。有些书立时被她拨动着移了位,她吐了吐舌头,赶紧双手伸出去把那一列书重新排整齐。 蓦然,她的手停住了。 有人在书架另一边看着她。 于潇潇缓缓伸回了手,又低下了头,她不喜欢跟人对视。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被人注视的感觉还在。那道视线还在。她只好抬起头去看书架对面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周牧。 他怎么会在这儿? 于潇潇眨了眨眼睛。她脸上的错愕散开了,嘴角开始上扬,眼角慢慢压弯。她低下头笑开了。 这也太巧了。 她踮起脚趴在那层书架上,从那排书的空隙里小声问周牧:“队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牧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她脸上的表情可以这么丰富。他没回答她的话,却绕过书架走到了她身边。 “你来看书?”他压低了声音问。 于潇潇点点头,说:“顺便借几本书。” “选好了吗?”周牧低了头问她。 不知是因为离得近,还是图书馆里冷气开得足,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 周牧觉得陈旧的书页味里混进了一丝清甜的味道,像小时候掰了有甜味的植物的茎,塞到嘴里咀嚼出的味道。 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水流一样漫过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在书架的阴影里后退了一步。 于潇潇不知怎的也红了脸。幸好这里是角落,头顶的LED灯坏了一盏也没人留意。她也退进了阴影里,然后才朝外面的座位区指了指,说:“都好了,在那边。” 周牧帮于潇潇捧了□□本书到借书台。本来她想放几本回去,周牧却说他开了车,多几本也没关系。 两人出了图书馆大门,一股热气随即迎面扑来。周牧深深吐了一口气,问道:“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于潇潇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却说:“快三点了,你晚上要回俱乐部吃饭吗?” 周牧笑了:“上周的事你倒记得清楚。”说着他摇了摇头,“不回,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一起在外面吃。” 于潇潇微仰了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周牧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于潇潇想了想回答。她一面说话一面点开了手机的app页面。 “待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她抬头征询周牧的意见,见他点了头,就在票务app上买了电影票。 周牧低头看她在手机上操作,问:“你本来的计划是要去看电影?” “嗯,”于潇潇也点头,“票是提前买好的。可是我刚才点进去,发现我旁边的座位居然还空着。”她说完转头朝周牧笑了笑,好像一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周牧想了想问:“你买的几点的票?” “4点半。” 周牧哑然失笑,道:“你选的时间正是大家吃饭的点,影院里自然空位多了。” “我喜欢人少一点。” “嗯。”周牧点点头,又问,“是什么类型的片子?” “悬疑片。”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周牧停车的小巷子口。 “去喝杯咖啡休息会儿吧。”周牧领着于潇潇到了咖啡店门口。黑色奥迪S8的挡风玻璃上被贴了一张白色罚单。 周牧打开车门,把书放到了后座上,又把风挡上的罚单撕下来扔进了车里的仪表台上。 这下好,随便在这里停多久了。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侍应生绕过一棵巨大的绿植到台子前面问:“两位要点什么?” “冰摩卡,半糖半奶。”周牧说。 “焦玛,热的。”于潇潇说。 侍应生走后,周牧问:“你喝焦玛不是晚上会睡不着觉的吗?” 于潇潇盯着周牧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克服了,现在没问题了。” “你经常去图书馆吗?”周牧问。 于潇潇点头,却没顺着周牧的话题说下去。她眨了眨眼睛问周牧:“你也经常来图书馆吗?” “不,”周牧摇头,“我没什么空,上次到首图大概还是五六年前的事。” “那你今天怎么……”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在路上看见你,就跟过来了。”周牧摸了摸鼻子说。 “你在哪里看见我的?”于潇潇睁大了眼睛。 “在你上28路公交车的时候。”周牧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 “你跟踪我!”于潇潇低叫起来。 周牧笑了,“跟踪是不太好,不过我也是跟你学的。” “我哪儿有?”于潇潇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没有吗?” “没有。”于潇潇扭过头不看周牧。 周牧有些好笑地问:“那你要不要看一下证据?” “不要。”于潇潇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你现在删了也没用了,”周牧严肃地说,“我都已经截屏保存了。” 于潇潇颓然地收起了手机。 “你跟踪过我几次?”周牧稍微前倾了一些身子,凑近了一点问。 “一次都没有。” 周牧扬了扬眉,说:“去年在上海和南京,你跟我在同一天到过同一家咖啡店,还喝了同样的咖啡。”他笑笑又问:“摩卡好喝吗?” “难喝死了。”于潇潇小声咕哝道。 周牧作势清了清喉咙,说:“那顶帽子我买来送给我妈的,款式有点老气了。不过你选了鹅黄色,活泼一点倒也还好。” “我从来不带帽子。”于潇潇的语速很快。周牧觉得她应该在最后加一个“哼”,会更符合语气。 “你为什么跟踪我?”周牧用做总结陈词的口吻问她。 “我没有跟踪过你。”于潇潇还是不松口。 周牧宽容地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没指望得到答案,单是问出来看看她的反应,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他的生活沉闷得很,难得有这么有趣的时候。 “下次我另外送你一顶帽子吧。”他说。 “哼!”于潇潇扭过头不理他。 这时侍应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周牧握着咖啡杯托,叫住了侍应生,又问于潇潇:“要不要吃黑森林蛋糕?” 于潇潇点了点头。侍应生走后,她嘟囔了一句:“怎么可以乱看人家隐私?” 周牧失笑:“你发在朋友圈的,也算隐私?” 于潇潇没理他。 周牧摸了摸鼻子,又说:“你别想朋友圈的事了,这家店的黑森林挺好吃的,可以期待一下。” 于潇潇抬起了头,问:“你吃过?” 周牧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你发在朋友圈的呀,这家店跟你喜欢的上海那家是连锁店,应该不错吧。” 第26章 队长变了 晚上十点,于潇潇关了房间的灯,坐在窗前的写字台前。街灯的光从窗户映进屋子里,光色柔和又迷离。她光着脚抱着双腿团在椅子里,觉得这样比较安全了。 她把自己隐在了阴影里,躲开了全世界的目光,羞、怯、恼的感觉终于远离了。 她真是太敏感了,真不应该走到这么引人注目的位置上来。成了几千万人瞩目的焦点也就算了,跟队友形成那么激烈的竞争关系也无所谓,怎么周牧也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了呢? 周牧不该是这样的呀! 他应该温和而疏离,守礼又威严;他的原则与进攻性应该指向某件事而不针对某个人;他对女孩子温柔照顾是因为她是女性而不是因为她是某个女人。 于潇潇忽然想不下去了。是自己的问题吧?自己把一件谦谦君子的外衣套在周牧的身上,还要怪他不按既定剧本演出? 如果只能接受镁光灯下的那个周牧,为什么还要来到他的身边呢?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他的身边的呢?于潇潇有点苦恼地揪着自己的长发。 终究还是年轻太冲动了吗?然而,自己的行为尽管有点疯狂,到底也没超出一个粉丝的边界呀。 想到这里,于潇潇拿起写字台上的手机,打开了微信设置。她查看完后觉得奇怪,没有问题啊!到俱乐部之后的第三天她就把朋友圈设置成只显示十天动态了,为什么周牧对她一两年前的朋友圈内容那么清楚? 难道他与她初见面后的两天里,就把她从前的朋友圈细细地研究了一遍? 他从一开始就那么细致地观察自己了? 于潇潇抱紧了双腿,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漆黑的眸子在微光里像猫眼一样闪着奇异的亮。 很快她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可是队长攻击性也太强了,都不像平常的他了。” 当他的强势侵入到她的私人领域的时候,周牧完全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了。她该怎么办呢?是继续乖乖地做一只小猫等着别人来撸毛,还是弓起脊背警告来犯者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就不能完全把心思放在夺冠上,不做会影响别人情绪的事吗? 于潇潇懊恼地捧着脸晃了晃。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就冒冒失失地跑到他面前呢?即使他现在心思全在比赛上,等赛季结束后他有所表示的时候自己该怎么答复呢? 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怎么会不喜欢呢?于潇潇抬起了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她的生命中,周牧一直是十分重要又特别的存在啊? 可是,在意了那么多年,她早已经搞不清到底是哪一种喜欢,到底是不是那种要独占的、见到觊觎者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喜欢呢? 如果烦恼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她一定无法解决。她能做的,就是找一种办法,像地上的灯光一样遮蔽星光,看不见就当它不存在。 所以她决定去睡觉,睡着了就不烦恼了。可是一躺到床上,她猛然想起这张床以前是周牧睡的,脸上忽然就发烫了。 今天是怎么搞的?第一晚睡这张床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都怪周牧!他摆出的姿态那么自信,又咄咄逼人,仿佛一个猎人把猎物逼到墙角还伸出舌头舔一下唇角。他暗示得那么明显,却又不挑明,令她惊慌失措,又羞又恼。 幸好下周比赛去广州,星期天下午才能赶回来,不用再单独面对他了。 于潇潇想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精神松弛了,慢慢就入了梦乡。 ****** 周三晚上,于潇潇被梅梓带到了俱乐部的接待室。房间里的桌椅沙发都已经被挪到角落去了,空出来的部分架了三台摄像机和一堆打光的设施。中间只有两个空椅子。 今天是她接受集火传奇官网视频部专访的日子。她刚朝接待室里探了一下头,里面一个短发的年轻女生就对她挥了挥手说:“于潇潇?请赶紧去隔壁会议室吧,我们的化妆师在等着给你化妆。” 于潇潇赶忙退了出来,转头问身边你的梅梓:“她就是主持人吗?” 梅梓摇头,“她是编导,主持人也在会议室里补妆呢!快走吧!”她催促道。 半个小时后,于潇潇顶着一脸的浓妆,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虽然妆还是浓了点儿,好歹比梅梓化的看着舒服多了,毕竟是专业化妆师。 坐到了接待室的空椅子上,于潇潇才抬头仔细看了主持人一眼。这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倒有几分新闻主播的气质,挺大气端庄的。 看来这个主持人是要出境的。集火传奇的官网挺有野心啊,他们的很多规格和阵仗都在传统的体育节目看齐,走的是高大上的路线。 这是于潇潇心里的揣测。其实除了这一因素之外,在人物专访里加上端庄的女主持更多是为了吸引观众。联盟十几年,职业队员全是男人,这些宅男多半木讷,拙于口头表达。不得已,视频制作方只好加入女主持来调剂一下。 女主持的笑容完美而从容,就像奥运会的志愿者经过训练的笑容一样。不过她的问题却是切中肯綮,把这一个多月来各方观众对于她的好奇点通通问了个遍。当然,这些其实都是站在角落的那个女编导的功劳。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周牧过来探班的时候,发现于潇潇的表现算是镇定自若和游刃有余。其实这在情理之中,因为采访的问题大纲已经事先通过俱乐部给她看过了。 周牧看了五分钟正准备转头离开,忽然听到主持人问:“潇潇,我们在网上看到一些消息说,其实你在进入高中之前,读的并不是普通的初中,是这样吗?” 周牧愣了愣,不是普通的初中,那是什么学校? 不过更令他错愕的是,采访大纲上没有这个问题啊! 搞什么突然袭击? 周牧看向了跟女编导站在一起的梅梓。梅梓也一脸错愕,但女编导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这是她的特别安排。自从她接手这个栏目之后,她就开始在节目里加上一两个大纲之外的问题。 滴水不漏、四平八稳的节目谁爱看呢?年轻的观众不爱这一套的。即使于潇潇本身的特殊性会给这一期带来巨大的点播预期,但设置一两个意料之外的点,增加一点话题量,不是更好吗? 于潇潇看向主持人那张毫无表情变化的笑脸,眨了眨眼睛。她确实不是从普通初中考上的高中,不过,节目制作方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网上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啊! 周牧看着于潇潇的眼睛心里有点担忧,她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周牧有点着急,他正想穿过几个灯光师去找那个女编导,于潇潇忽然开口了:“你说得对!我在高中之前是在艺术学校里面学习的。” 主持人微微一笑,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又继续问:“那你在艺术学校里学什么呢?” “跳舞,”于潇潇回答,“但我的天赋不算太好,担心专业学了这个以后也没有很好的出路。” 主持人却微笑道:“可是我们却听说,你以前才加比赛还获得过不错的奖项呢。” 女编导微微笑了。这是个独家消息,关于这个,网上连笑道消息都没有过。要不是有个她曾经的同学到他们视频部实习,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于潇潇低了头说:“舞蹈演员需要个子高一点,我才1米65,条件不算好。” 周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答案呢。 不过于潇潇的面色却没有缓和,她在等着主持人的下一个问题。她的双肩微微收紧,是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角落里的女编导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设计的超纲提问可能有点适得其反了。有些人戒备心强,你若侵犯了她的安全领域,可能后面她就不怎么配合了。 主持人却没有想那么多,她继续问下一个问题:“现在网络上很多人都在把你和MEG的冯青瑜进行比较,还有人发起了投票,以分出谁才是电竞第一美女。那么在你自己看来,你们谁比较漂亮呢?” 周牧几乎要翻白眼了:怎么又是这么无聊的问题? 于潇潇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刚要回答,却发现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多了,那些灯光师和摄像师们对这个话题显然也很感兴趣。 “她比较漂亮。”于潇潇回答。 主持人微微一愕,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通常来说,长相不错的女孩不会轻易承认别人长得比自己好看,除非那人比她出众得多。 但如果在公众场合里被问到这个话题,她们会有一套漂亮的说法。总结出来就是,大家长得都不错,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审美这种东西时很主观的,很难分出高下。 怎么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会这么轻易的承认冯青瑜比她长得漂亮呢?难道是说反话?就跟美女才敢说自己长得丑一个道理吗? 这个主持人也是采访过冯青瑜的。在她看来,冯青瑜五官立体,长相洋气,又会打扮,第一眼是挺吸引人的。但要说漂亮,漂亮是需要有美感的,于潇潇无论脸孔身材还是举手投足,都更有美人的风姿。 但这姑娘居然在镜头前面承认别人比她漂亮,这说明她对外表其实并不在意吗?主持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又问一遍:“你是觉得冯青瑜比你漂亮?” 于潇潇这回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主持人也点点头,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周围的摄像师和灯光师发现没有热闹可看,便又低头去工作。 女编导却觉得被采访的姑娘后面的回答明显敷衍了很多,她在心里自问:是这两个额外的问题令她不高兴了吗? 第27章 儿女情长 打完周六的比赛以后,天舟战队在广州要住一晚。因为飞机常常晚点,而且机场离市区通常也比较远。如果晚上回北京的话,折腾几个回合,大家回到家里只怕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所以乘飞机到外地比赛的时候,战队和工作人员通常都是第二天才回去的。 大巴回了酒店之后,众人都三三两两地约着出去吃夜宵逛夜市了。考虑到大家不能回家过周末,俱乐部贴心地把酒店定在了市中心,方便大家晚上出去过夜生活。 单彤本来想到酒店附带的咖啡座里去喝杯咖啡,却在电梯口碰见了周牧。她笑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潇潇呢?” 周牧摸了摸鼻子,不知该怎么应付她语气中的揶揄之意。 单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我可没有消遣你的意思哦,你不是对新队员一向都挺关照的嘛!” 周牧只好说:“她有点头疼,说要躺一躺。” 单彤皱了眉,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 “好像是竞技馆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 单彤点点头。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周牧问:“你去哪儿?” 单彤想了一下说:“你有事吗?没有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吧,这家酒店有个附带的酒吧,挺安静的。” 周牧点头。他本来想去泳池里游个泳,但单彤既然邀请了,自然就答应了。 酒吧里人果然不多。两个人坐在靠窗的台子前面慢慢地喝着冰啤,落地窗外的城市在他们脚下像一条长蛇般不紧不慢地流动。到了夜晚,连成一片的灯光就是一座城市。 单彤看向远处的灯光,也不知道落点在哪里,目光益加迷离起来。周牧沉默地喝了几口啤酒,又转头看了她一眼。 单彤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是忘不了他吗?”周牧问。 单彤没有回答,却用自己的杯子去碰了碰周牧的,轻轻说:“祝他生日快乐。” 周牧也低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说完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 “快7年了。”单彤说着也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听说你男朋友上星期向你求婚了。”周牧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看向窗外的滚滚车流。 单彤却笑了,“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是八卦,”周牧失笑,“他跟我诉苦,说你第11次拒绝了他。” “他求到第99次的时候我一定会答应他的。”单彤笑说。 周牧摇头叹了口气,说:“他人挺好的,那么爱你,为了娶你,房子车子钻戒,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要一直留在北京,如果要结婚,他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单彤忽然一把揪住周牧的衣领,媚眼如丝地看住他,说:“你也是北京人,房子车子也都有,不如你娶我啊!当年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我要是嫁不出去,你就娶我的嘛!” 周牧大惊失色,赶紧把自己的polo衫衣领从她手里抢了回来。他脑子里却在细细回想,当年自己真的说过这话? 单彤眯着眼睛斜斜地看着他,像一只猫一样又危险又魅惑。周牧也看她一眼,眉心忍不住一跳,赶紧转回了头。 单彤转动着透明的啤酒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的不同切面上变幻着光芒。有旖旎的老歌缓缓从头顶流淌下来,萨克斯和大提琴搭配出了一段过去的好时光。 时光再好,终究也过去了。 单彤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大力拍了拍周牧的肩膀,很哥们意气地说:“别烦恼了,来,干了这杯!” 周牧苦笑一声,晃晃他手里的杯子。杯子已经空了。 单彤招了侍应生过来,帮周牧又要了瓶酒。做完这一切,她忽然就耷拉了双肩,看着窗外幽幽地说:“如果不是嫁给他,那么嫁给其他任何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半分钟,单彤就不是那个英气得自带三分飒的女人了,她就像一个默默舔完伤口缩成一团的小动物,跟全世界任何一个失去爱人的女人没有区别。 周牧心里忽然一阵不忍,微微自责:刚才为什么不顺着她说呢?难道她还会逼他娶她不成? 她那么长情那么骄傲,还会把谁放在眼里呢? 单彤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说:“别可怜我。你什么都不说是对的,如果你心里有了人,还去胡乱关心别的女人,反而会让人觉得你是个滥情的男人。” 周牧苦笑了一声,他没想到平时性格爽脆的单彤也有难缠的一面,只好继续沉默。幸好侍者这时端着他的酒来了。 单彤见他不说话,便又伸出一根细细的食指点着他的手臂说:“喂,老周!” 周牧挑了挑眉,老周? 单彤可不管他的脸色变化,继续说:“你可加把劲啊!今年,或者明年,一定要拿到世界联赛的总冠军!” 周牧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了,他坚定地点头。他刚想说点什么表示决心,单彤又说:“可千万别太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周牧眉头一皱,差点站起来,这是他奋斗了近十年的事业,怎么可能……儿女情长?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终于忍不住说:“开开玩笑就算了,别乱说啊!” 单彤再次斜了眼睛看他,“我乱说吗?你跟那小于姑娘同出同进的,以为别人看不见吗?” 周牧正色道:“她是新队员,又是外地人,多照顾一点是我作为队长的职责。” 单彤轻笑一声,说:“呦,周队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道貌岸然了?你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得别人信啊!那小姑娘是你的粉丝,天下的男人有几个能招架得住崇拜自己的美丽女人?你扪心自问一下,她要是对你投怀送抱,你能把持得住?” 周牧在心里想了一下,摸着鼻子苦笑:“我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单彤见他示了弱,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你当然不会随便接受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可这小于姑娘是你喜欢的那一款啊。天上掉下个你喜欢的女人,还自己送到你面前,你最近心里是不是爽歪歪了?” 以后千万不能再跟单彤喝酒了,半醉的女人实在太难应付了,周牧心想。他摸着鼻子继续苦笑道:“怎么就是我喜欢的那一款了?” 单彤还是斜睨着他,笑说:“你就喜欢安静的,有点文艺的,有情怀的,理想主义的,内心有坚持表面却比较温顺的。” “你怎么知道?” 单彤笑道:“你平常没事就喜欢观察别人,没想过别人也会观察你吗?你有一次接受媒体专访说你最喜欢的诗是戴望舒的《雨巷》。在一众民国女诗人里你最喜欢的是林徽因,难道是因为她的文学成就高吗?当然不是,不过是因为她符合你的审美罢了。” 周牧实在听不下去了,辩道:“我喜欢《雨巷》,是因为头两年战队总在距离联赛冠军一步之遥的地方失败。” “那你现在最喜欢的诗是什么?”单彤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周牧不说话了,他最喜欢的诗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凉州。’是‘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那里面,都没有一个像丁香般结着轻愁的姑娘。 单彤选择在那个人生日这一天警告自己不要儿女情长。看来对于世界冠军的执念,她比自己还要深啊! 也许真的要收收心了。再有两三年自己大概率会状态下滑,那时即使强撑着不退役,对于战队的帮助也有限了。 可是还缺一个世界冠军呢! 纵然他的运气不算太好,战队始终没有达到最佳配置,可这不能作为原地踏步的借口。他的PMSLZ是要匹马戍凉州的,为什么带着一支战队奋斗了六年却始终不能登顶呢? 最后的两三年,他该再拼一把,不该有任何杂念,不能毁了当年自己许下的诺言,不能让单彤用悲伤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退役。 周牧定了定神,对单彤笑道:“可惜你的巅峰期太短,不然你要加入战队,我们的愿望可能早就实现了。” 单彤一口酒喝完,也笑:“是啊!我要是那年没有车祸伤着手臂,可能就真加入战队了。那时,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周牧忙接道:“是是是!女王驾到,自然是战术核心,小的们要靠边站的。” 单彤忽然肃然道:“小于姑娘这几场表现一直很平稳,但她对敌方的牵制、拉扯的作用越来越明显,隐隐有成为战术核心的势头啊!” 周牧点头,说:“我也发觉了。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可惜她的操作还达不到一流水平,非要借助队友的协作才能完成某些战术意图。” 单彤沉吟着说:“你的打法比较飘忽,非常适合打对手个措手不及。现在非要当战术核心,反倒束手束脚,有些灵活应变怕队友跟不上,就不敢随意施展出来。” 她顿了顿,像下定了决心般地又说:“得想办法提升小于的操作水平。如果她能代替你成为战术核心,或者成为场上的另一个核心,那么我的战术就能有很多的变化,对手将疲于奔命。” 周牧点头,却也陷入了沉思:“我已经每天都给她加训了,还能怎么提高操作水平呢?” “交给我吧,”单彤说,“女生的操作上的瓶颈跟男生是不一样的,我来特训她,说不定效果会好一点。” 周牧眼睛亮了,说:“这倒是个新思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确实,三四年单彤的操作水平比他周牧可是差不了太多。同是女性,她一定更明白怎么去□□一名女选手。 “不过,”单彤又向周牧眨了眨眼,“我会用周末时间,你的小姑娘可就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怎么又来揶揄他了?周牧只好苦笑。 第28章 比翼双飞 酒店一条街之外的台球馆里,实心球相互撞击的清脆响声此起彼伏。宁一棠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姚晋和李文远围着台子转来转去看下杆的角度。他一面开了一听可乐,一面问另外两人:“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彤姐有点不大对劲?” 李文远“嘿”了一声,一杆撞向了母球,母球受力向前,5号球应声落袋。这时他抬起头说:“你都进队两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彤姐那点事儿?” 宁一棠立刻身子前倾,露出了一副听八卦的神情。 姚晋却对李文远翻了个白眼,说:“这可不是什么消遣,严肃点儿!” 李文远挥了挥手,又一缩头,说:“不好意思,是哥们儿我轻佻了。你说,你来说!” 姚晋不理李文远,却转头问宁一棠:“七年前,咱们天舟的那次全体队员空难事件,你该知道吧?” 宁一棠没想到竟是这么沉重的话题,立刻坐直了身子,说:“当然知道,搞电竞的谁不知道呢?” 姚晋点点头,说:“当年天舟那支世界冠军战队的队长叫严风华。” “然后呢?”宁一棠问。他实在不太喜欢姚晋这种凡事从头说起的风格。即使你是天舟青训营出身,知道的轶闻多一点,也别这么卖关子呀! “严风华当年的女朋友就是彤姐。” 宁一棠“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天是严风华的生日。”姚晋又说。 “七年都没忘记一个人,彤姐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宁一棠喃喃自语道。 三个人随即都不说话了。他们沉默地打完了这一局球,就离开了台球馆。经过门口自动贩卖机的时候,他们卖了三罐听装啤酒,一人一罐,边喝便往酒店的方向走。 “彤姐打游戏那么强悍,又是严风华的女朋友,那会儿怎么没进战队,来个比翼双飞什么的呢?”宁一棠忽然问。 “比翼双飞什么呀!”姚晋笑道,“一开始那两人可是死对头。” “死对头?” “嗯,那会儿联盟刚开始探索实行人头赛的可能。职业队员为了提升格斗技能,经常用排位赛的solo竞技场。Solo赛场的排名是单列的,没有组队的影响,更能说明个人能力,所以职业队员都挺重视这个排名的。然而一段时间以后,大家发现长期占据榜首的居然是个非职业选手。” “难道是彤姐?”宁一棠眨这眼睛问。 姚晋点头,“彤姐排在榜首固然说明她实力强,其实也说明不了太多。因为系统计算战绩,除了看胜率,还看比赛场数。如果同样是100%的胜率,那么打100场的肯定排在打50场的前面。职业队员成天训练,安排到solo竞技场的时间肯定有限。而且,有不少人都是约了其他战队的队员进行对战练习的。同是职业队员,实力相差不会太多,肯定互有胜负的。所以多数职业选手虽对榜首感到意外,却也没有太在意。” “难道严风华队长介意了?”这回提问的是李文远。他虽然也是天舟青训营出来的,到底比姚晋晚两年,对那段故事知道得少一点。 “严队长可能别的都不介意,但别人比他强他一定是介意的。不管有没有别的原因,比他强他一定是不接受的。” “这么强势?”李文远吐了吐舌头。 “生日在8月份啊,哥们儿!他是个狮子座的男人,到哪儿都要当王的。” “那他怎么做了?” “他去堵截彤姐,要把她的胜率打下来。但是彤姐通常都是下午在solo竞技场,而严风华则要到晚上才有时间去打solo排位。” “那他怎么办呢?” “他就等在周日下午去打。” “可是网络排位赛是同等级随机配对的,如果没有事先约好,不一定找得到那个人啊!” “严风华在网络直播的时候对彤姐下了战书。” 宁一棠点着头说,“顶级选手的直播通常有几十万人在线观看,消息一定会传到彤姐耳里的。”他想想又问:“那彤姐应战了吗?” “你觉得呢?”姚晋笑着反问。 宁一棠想了想就皱眉了。平日里单彤有时孤高冷艳,有时又有点火辣癫狂,猜不出她会作何反应啊! 李文远说:“我觉得单彤会应战的。” 姚晋点头:“她确实应战了。” 宁一棠好奇地盯着李文远:“你怎么猜到的?” “要是不应战,那两人怎么认识?后来又怎么成为恋人的?” “嘿!”宁一棠鄙视了他一下,又问姚晋:“后来呢?谁赢了?” “当然是严风华赢了呀!严队长一年后就带队赢得了世界赛的冠军,那时他正在实力巅峰,单彤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文远想了想忽然问:“严风华跟周牧队长,谁会更强一点?” 姚晋沉吟了一下,说:“这很难说,因为类型不一样嘛!严风华是近战核心,风格跟TC龙队的陆晓强比较像,都是强悍犀利型的,不过个人单战实力比陆晓强更强。周牧在现在版本的solo排位赛里占据榜首的时间是最长的。而他是中远程的角色,风格飘忽诡异,令对手防不胜防。两人比较起来,严风华是坦克推土机,而队长则是隐身战斗机,两者功能不一样。但战争最后通常是要地面部队去收割的,所以这就是严风华能拿世界冠军,而队长始终差一口气的原因吧!” “听说严风华当年还到青训营指导过我们队长?”李文远接话道。 姚晋点头,“严风华当时很看重周牧的,他觉得周牧一入队,跟他一实一虚,一明一暗,一个是战队无法撼动的点,另一个成为节奏转换器,别的战队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了。” “好像现在的TC-龙队就有那味儿嘛!” “龙队比严风华的设想还差点意思。一来陆晓强的操作远没有严风华强悍霸道,二来傅晨的枪炮师虽然实力也强,却没有周牧的风格那么无从捉摸,对节奏的把握也比不上周牧。” 几个男生点了点头,心里不免都觉得遗憾。如果没有那场空难,天舟大概能开创一个王朝了吧。 “那严风华和彤姐后来怎么了?”宁一棠又问。 “欢喜冤家,相爱相杀呗!不过彤姐也真够硬的,半年时间被严风华杀了一百多次,从来也没服过软。后来严风华邀请她加入天舟战队,彤姐没理他。严风华就找了个电脑高手弄到了彤姐的信息。他没想到实力那么强的对手居然是个女人,大概惊得下巴都掉了吧。” “那他也太大惊小怪了。”姚晋笑说,“我们现在天天跟女选手一起训练比赛,也没谁吃惊。” 宁一棠斜睨了他一眼,说:“上赛季MEG官宣冯青瑜的时候,你那表情不叫吃惊?” 李文远挤眉弄眼地接了上去,“他确实没吃惊,他流口水了。” 姚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李文远的胁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文远就大叫起来:“哎呦!你捅我肋骨干嘛?痛死啦!” 宁一棠笑嘻嘻地说:“晋哥,别恼嘛,喜欢就喜欢!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个女人又怎么了!又不是喜欢男人!” 姚晋一头黑线,但他这回没用胳膊肘桶宁一棠,却朝他嘿嘿笑道:“你小子说得轻巧!你喜欢于潇潇,怎么不去找她表白?” 宁一棠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姚晋,这话别乱说啊!大家都是队友,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这乱散布谣言的,要被别人传出去,以后可不好相处!” 姚晋轻哼着笑了一声,说:“老棠,前阵子大家都有点疏远潇潇,也就你,挺会怜香惜玉啊,有事想着她,处处照应她。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吗?” 宁一棠真急了。他一摔膀子把啤酒罐朝远处的垃圾桶狠狠地扔了过去,结果没准头,罐子撞在了垃圾桶的外沿,发出尖锐的脆响。易拉罐里的啤酒汩汩地洒了一地。 李文远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劝道:“嘿,哥们,别上火,老姚也是开玩笑的嘛!”他说完话就去垃圾桶旁捡啤酒罐了。 宁一棠的眼角在路灯下看起来有点红,他呼出的气息也有点重。“你们几个大男人!”他伸手朝姚晋指指,又说:“孤立人家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不脸红吗?还说我照应她!难道我不该照应她吗?难道我也跟你们一样小肚鸡肠,就因为人家姑娘占了一个主力位,也去孤立她?你看看你们这副德性!玩游戏玩不过女人就算了,连肚量都比女人小!整得跟个娘儿们似的,好意思说自己是裆下有货的物种!” 姚晋开始还站那儿没动,就听着他说,但听到后半段,一口浊气就涌到了喉咙口。他也把手里的啤酒罐子一摔,冲上去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宁一棠的下巴上。 宁一棠一开始被打蒙了,十几秒后下巴上传来剧痛,他才反应过来。他推了一下下巴,发现骨头似乎有点歪了。他眼神一冷,就一低头朝姚晋的肚子撞去。姚晋没想到他宁一棠的反应会是这样的,他本已支起胳膊肘准备迎击对方的拳头了。 姚晋瞬间被宁一棠一头撞得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宁一棠大喝一声,一下跨坐在姚晋的身上,抡起拳头就朝姚晋的头脸砸去。 姚晋眼看宁一棠的铁拳暴风骤雨般地落下来,也来不及去招架,只好“嗷嗷”地叫了几声。幸亏李文远一个箭步赶了回来,死死抱住了宁一棠的腰身,把他从姚晋的身上拖开了。 第29章 药不能乱吃 夜色渐深,窗外的滚滚车流也变得断断续续了。周牧独自一人回了16楼,他在回自己房间之前先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昏黄的顶灯照在浅色金属的棱角上有种莫名的迷蒙感。周牧等开门的时候抚了抚头,他觉得略微有点头晕。大概是调酒师推荐的进口啤酒的度数有点高了。 然而他的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 一分钟了,门还没有开,门里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牧迅速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里有音乐传过来,却没有人接听。 周牧耐着性子把整段音乐听完,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了,他伸出手大力拍门。 周牧觉得拍门的声音太大了,搞不好别的房间住客要来臭骂他了。还好紧邻的几间房都住了他们战队的人。 他断续地拍门,大约拍了一分钟左右。没有邻居出来看究竟,大约队员们都还没有回来。然而这扇门还是没有开。 门不开本也正常,单彤还在酒吧没回来,于潇潇说不定也出去了。可是她的电话没人接是怎么回事呢? 周牧咬了一下嘴唇,重新又拨了一次那个号码。还是无人接听。周牧随即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他立刻找到了这家酒店的前台电话。 前台电话一通,周牧马上沉声说:“1605房间的人身体不适,没法开门,我在门外也进不去,你们来开下门吗?要尽快!” 电话那头闻言也紧张起来,问:“好的!需要我们叫救护车吗?” “不用,”周牧说,“尽快来开门,有事我们自己叫救护车。” 这时一声轻响,面前的门忽然开了。于潇潇睡眼惺忪地站在他面前。 周牧愣住了。电话彼端的女声还在传来:“先生,服务生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之内能到。” 周牧看着于潇潇,缓缓说:“门已经开了,不需要帮忙了,请回吧,打扰了。” 他挂了电话就皱起眉头,盯着于潇潇看了一小会儿,才问:“怎么回事?” 于潇潇摇摇头,说:“我头疼,吃了点药,睡着了。” 周牧还是审视着她。他不是不相信她睡着了,他只是觉得她的状态不对劲。 于潇潇倚着门站得松松垮垮,刚才摇头的动作像喝醉酒的人在摇头晃脑。她非常努力地站着,仿佛不扶着门就要滑下去似的。 “吃了什么药?”周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站得稳一点。 “治头疼的药。”于潇潇仰起头,反应了一下他的问题,才慢慢回答。她的回答也很费力。 周牧决定不再问她了,他把她转了个身,又把她身后的门推开了,随后就扶着她进了门。 “我睡觉了,你不可以进来!”于潇潇伸手要把周牧往门外推。 但她的双手软绵绵的,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周牧不理她,只把她半扶半推到床边坐下,又朝床头柜上看了两眼。 柜面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周牧一把拉开抽屉。于潇潇忽然伸手抢过去,就要推上抽屉。周牧用另一只手控制住了她的上半身,把她移到了床尾的位置,又用身子挡在了她和床头柜之间。 周牧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瓶子,缓缓转身面对于潇潇。于潇潇却偏过了身子,不理他。周牧把瓶身上的标签转向了她,问:“这是什么?” 于潇潇趴到了被子里,不理他。 “你为什么吃安眠药?” 于潇潇干脆扭动一下身子,全身都趴到了床上。 周牧旋开瓶盖,朝瓶里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半的药。 “你吃了多少?” 没有回答。 “你不会把半瓶都吃了吧?” 女孩趴在床上的后背轻轻起伏,还是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吃了半瓶。那我可要打120,送你去医院洗胃了哦!”周牧沉声说。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威胁或者开玩笑的意思。 他真有可能这么做。 于潇潇缓缓撑起双臂,从床上坐了起来。“队长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吃了半瓶哪儿有可能起来给你开门!我就吃了三颗。” “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周牧不依不饶。 “睡不着觉就吃点嘛!”于潇潇声音开始正常了,但语气里满是委屈:为什么队长连这个都要管? “睡不着?为什么会睡不着?” “因为……”于潇潇开始咬手指。要怎么说呢? “因为看到我跟单彤在酒吧喝酒?”周牧一把拉下她的手,“别乱咬手指了,不卫生!” “不是!”于潇潇轻叫起来。她的反应虽然还是有点慢,但却本能地否定周牧的说法。 周牧低头轻笑了一下,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一个小时前在酒吧无意间瞥到的那个身影果然是她。 于潇潇低了头又开始咬手指。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只要看见她咬手指就会一巴掌打掉她的手。妈妈其实是个很优雅温柔的人,大概是真的很反感她的举动才会有那种反应吧。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要心里觉得慌乱、拿不定主张,就会忍不住咬手指。就像有些小动作特别多的人,有时候可能是有一点轻微的心理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慌乱呢?即使周牧和单彤坐在酒吧的落地窗前喝酒,即使单彤对周牧举止亲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在电竞圈里拼搏了那么久,浮浮沉沉这许多年,一定无数次在紧张的比赛之后一起喝杯酒放松吧。 自己呢?只是个小粉丝而已,为什么会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粉丝看到爱豆心有泊处应该为他高兴吧,自己又不是他的女友粉。 只是,之前带她上云蒙山、跟踪她去图书馆又是怎么回事?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于潇潇慢慢又趴到了床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我困了,队长,”她说,“想要睡觉。” 被子里的声音嗡嗡的,又软萌萌的。周牧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缩成了一只鸵鸟,轻声问:“你要不要撑一会儿,听我解释两句?” “不要。”软软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周牧无奈地摇头,想想又问:“你这安眠药哪儿来的?” “医生开给我的。” “为什么要吃?” “有时候会睡不着。” 周牧叹了口气,又问:“你吃了多久了?” “没多久。” “这瓶药什么时候开的?” “去年三月。” 周牧捏着瓶身看了看日期,觉得她没有说谎。他又细看了用法和剂量,算了算,她也没吃过量。 “那你好好睡吧,以后不要乱吃药了。”周牧说着站起了身。 “把药还给我。”于潇潇从被子里伸出了头。 “安眠药不能乱吃。”周牧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我以后睡不着的时候怎么办?” “那你明天好好找我谈一谈,要是谈得好我可以还给你。”周牧扬眉笑道。 “你!”于潇潇气结,可是等她撑着床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周牧已经走到了门口。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于潇潇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回响,余音袅袅。 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太奇怪了。很烦,可是又很踏实。没有自由自在和随心所欲了,但是有人挂念是否安好,有人用世俗的好坏标准把她圈进一个烟火气的世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或者,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从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也不会那么事无巨细地管过她。母亲没有那么多爱意绵绵和絮絮叨叨,她像一朵湖面上的水莲花,连母爱都是疏离而动人的。 这种感觉令于潇潇烦恼又心慌。为什么会心慌呢?也许是她习惯了没有人管也不用对人负责的生活吧,现在有个人靠她那么近,还试图闯进她的安全距离。 闯进她的安全距离就算了,还跟别的女人靠那么近又算什么呢? 她想着想着,觉得脑袋又重了,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她把外套一脱,又钻进了被子里。 ****** 医院急诊科里,李文远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怎么就那么幼稚呢? 宁一棠下巴脱臼了,医生帮他手动复了位,但为着保险起见,他还是去照了X线,现在正蔫蔫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姚晋的情况要好一点,他受的都是些皮外伤,除了脖子和脸上的几块青紫,其他的伤痕在肩膀上被衣服挡着看不出。但是额角有一块皮被宁一棠的指甲划破了,护士帮他涂了红药水,看上去有点滑稽。 李文远在脑子里想了几个来回,也没想到回去怎么跟队长解释。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数落左右的两个人:“你说你们两个,有意思吗?打完一架还能老死不相往来不成?还不是得继续并肩作战!” 姚晋和宁一棠都没有吭声。李文远又说:“为女人打架,为女人就为女人呗!关键是,那是你们的女人吗?潇潇还好说,那个冯青瑜,听说上次拍广告的时候跟一个男团成员勾搭上了。老姚你就是为她打一架,她知道了会感谢你吗?那姑娘来打职业电竞就是想摆脱网红的身份!听说她去年休赛期还跑到什么剧组去面试了,职业电竞圈只是她一块跳板而已吧。这种女人,有意思吗?” “电竞圈就一定比娱乐圈高尚吗?”姚晋小声地嘀咕了一声。他虽然有点不服,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没说一定高尚啊!可我们这帮子人,好歹心里是揣着一个冠军梦来的。没日没夜的训练,就为了一个字,拼啊!谁也没把名利当粪土,但联盟150多个人,大多数都是为了赢比赛的信念来的吧!” 说着李文远又指着姚晋的鼻子说:“你可别侮辱我的事业哦,不然我也要揍你一顿。” 姚晋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行行行!你高贵,谁敢侮辱你的信念!你这个严风华的死忠粉,多学学你偶像的操作,下次把你的魔皇控制得靠谱点儿,别总找我去帮你承担对方的输出。” 李文远一听,反倒被气笑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姚晋不想再争执了,赶紧说:“你也别总说我呀!冯青瑜那娘儿们,哥也就多看两眼好吗?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你好歹也骂骂那边那个啊。他跟队长抢女人,抢得过吗?” “什么跟队长抢女人?”另一边宁一棠终于抬起了头。 “你以为队员里就你男人,就你大度?我们都下作得去忌妒一个女人。”姚晋白了宁一棠一眼,最后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李文远拍了拍宁一棠的肩,又叹了口气,说:“老棠,队里大概也就你这个老实人没看出吧?” “看出什么?” “队长跟潇潇之间有点……” “什么?”宁一棠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以前他还以为是队长照顾新人。 “男女之间的暧昧呗!”姚晋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所以大家疏远潇潇,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宁一棠喃喃道。 “还有朋友妻不可戏的意思嘛!”李文远又拍了怕宁一棠的肩。 真是这样?宁一棠托着刚被医生扶正的下巴想。 第30章 够哭一年 酒店的早餐时间是6点到9点,俱乐部订的机票是下午一点多的,所以周牧早晨八点到餐厅的时候就没怎么见到队友和同事。跟他同住一间房的高健在他穿鞋时只说了一句“这么早?”,就翻身又睡了。周牧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他们难得有睡懒觉的机会。 取了自助早餐之后周牧端着盘子坐到了一个角落里。餐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很快周牧的邻桌也坐了一对夫妻。 周牧会注意到那对夫妻是因为他们的孩子在不停哭闹。他抬头看了那对夫妻一眼,感到有点奇怪。那夫妻二人已经年过四旬了,但他们的孩子却还是手抱的婴儿。但他想了想又觉明了,也许是生育政策放开后的第二或者第三胎吧。 婴儿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下去,那位父亲终于得空站起身来去取餐了。他经过的时候周牧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虽然已是不惑之年,脸上的风霜都清楚地刻下了痕迹,但这个男人的眼睛却是年轻的,眼神幽深得像深一潭碧水,满是深不见底的忧悒。 他的妻儿都在身旁,还有什么忧伤? 周牧没有再想下去,他准备吃完饭去酒店边上的绿地走一圈,然后再去游泳。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刚要站起身,忽然一抬头发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袅袅婷婷地朝餐台走去。 于潇潇。 周牧朝她招了招手,但女孩显然没看见。她有点愣愣地在放牛奶和饮料的台子边站了站,然后四顾左右才找到了盘子和碟子的所在处。 这姑娘,永远在走神。周牧叹了口气,就看她这一脸迷惘、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他实在不能相信她过去几年里独自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 于潇潇把一只虾饺夹进了盘子里,一回头猛然发觉自己搁在台子上的另一只餐盘不见了。她有点无措地抬头张望,一转头就觉得一股属于男人的热力逼近了她。她没来得及去看那人就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一只大手兜住了她的后背。 周牧。 幸亏他拉住了她,不然她的上半身就要撞到餐台上的自助餐炉了。 于潇潇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队长。”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狼狈呢?她在心里想,早知道就不来吃早饭了。 她居然起这么早,周牧想,真是难得。他知道这姑娘可是特别爱睡懒觉的。 不过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难道昨晚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吗?周牧细看了她的脸色,觉得白里透红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大概她就是这么迷糊吧,周牧叹了口气。 “还要什么?”他低头问于潇潇。 “不要了。”于潇潇低着头回答。 周牧看了满满两餐盘的点心和一碗皮蛋瘦肉粥,想起她昨晚因为头疼没有吃夜宵,于是说:“我把这些拿过去,你去倒点咖啡和牛奶过来。”说着他又把原先的位子指给于潇潇看。 一会儿周牧就看到她端着两杯饮料过来了,但令他有点诧异的是,于潇潇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几分钟之前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他看着她的脸问。 于潇潇缓缓眨了眨眼睛,伸手朝背后指了指。她的背后是那一家三口,会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拐卖儿童?周牧忽然心中一凛。那对父母和孩子的年龄差也太悬殊了。 这时于潇潇前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讲:“这对夫妻,我们在北京那家面馆遇到过的。” 周牧凝神想了想,是了,难怪看到那中年男人会觉得面熟。在北京的老幺面馆他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那次服务员还把他们两桌的打卤面给送错了桌。 但是周牧还是不解,就算有缘,一对萍水相逢的夫妻应该不会令于潇潇那么惊讶吧。 这时于潇潇把头更凑近了他一点,继续低声说:“那女人手里抱的婴儿,是那次去云蒙山之前我们在加油站捡到的那个。” 周牧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你确定?”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如果是真的,那被遗弃的孩子又是怎么从医院到了一对陌生男女手里的? 于潇潇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那婴儿脖子里有颗痣,我不会认错的。” 周牧捏了捏下巴,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个号码,然后播了出去。“你先吃,我核实一下情况。”他乘着电话还没接通的间隙叮嘱于潇潇,说完就起身朝餐厅外面走去。 几分钟后他坐回到于潇潇对面。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他低声说:“我问了医院,医院说送到附近的孤儿院了。我又打电话去孤儿院,那边说孩子一个星期前被人收养了。” 于潇潇闻言轻轻吁了口气,原来是件喜事,白担心了,真好。 这时那婴儿忽又“哇哇”地哭起来了。中年的母亲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一边蹙紧了眉头朝对面的老公抱怨道:“二宝和三宝以前都没有这么闹腾,小四脾气可真大!” 她丈夫只“嗯嗯”地应着,一边递了湿巾给婴儿擦汗。 于潇潇压低了上身,凑过去对周牧说:“听起来他们前面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还到孤儿院□□,看来是真喜欢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碗碟摔碎的脆响蓦然响在了脚边。于潇潇吓得把脚一收,才转头去看地下。一只调料碟子在桌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 于潇潇转头一望,那怀抱婴儿的妇人正好也回头来看摔碎的碗,她嘴里不住地说着:“不好意思,孩子失手碰到的,没吓到吧?”但她跟于潇潇打了一个照面,忽然脸上就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那神情在她脸上凝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这时餐厅的服务员已经闻声赶来了,还没问怎么回事,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已经起身解释:“对不起,孩子哭闹时失手打碎的,我们会按价赔偿。麻烦收拾一下地面。” 那女人还愣愣地盯着于潇潇,直到男人从她怀里抱走了哭闹的婴儿,她才回过神重新坐正了。 婴儿在男人怀里慢慢平息了哭闹,于潇潇也把堆在两个盘子里的点心吃得差不多了。周牧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她吃,不知为何,看她吃得多他竟然觉得心里踏实。 这姑娘看上去纤纤弱弱,还失眠要吃安眠药。周牧总觉得有根细细的线提着他的心,让他的心里幽幽的,落不到实处。现在看她胃口这么好,忽然就觉得水里的月亮变成了头顶的太阳,镜子里的水莲也成了伸手就可采撷的玫瑰,心里笃笃定定的。 吃完周牧问她:“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逛逛?” 于潇潇用餐巾的一角掖了掖嘴角,回答:“我还有点困,想再回去补个觉。” 周牧扬起了眉,什么意思?不想跟他说话? 但他没说什么,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才说:“你昨晚九点多就睡了,现在还要睡,是准备睡成傻子吗?跟我一起呼吸新鲜空气去!”说完也管她的意见,就把她拉进了向下的电梯里。 走到酒店大厅时于潇潇一脸幽怨地看着周牧:这人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什么时候学会的霸道总裁范? 快到酒店的旋转大门时,于潇潇向酒店的门童借了一把遮阳伞。走到外面发现南国八点多的太阳果然战力非凡,她的皮肤立刻有种绷紧想要裂开的感觉,但毛孔恹恹的,似乎很不透气。这里的湿度比南京都大多了,更不要说北京了。 周牧也皱了皱眉,他伸手接过于潇潇手里的遮阳伞,说:“我来!”但遮阳伞面不大,于潇潇不得不跟他挨得近一点。 两人走了五六分钟,进了一个大型的开放式绿地公园。走在枝型如伞盖、枝叶遮天蔽日的树林里,两人终于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清晨的草木香像是愉悦心情的催化剂,绿荫在脚下无限向前延伸,林间小路迤逦曲折。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街心公园的中央有一个水滴形的水池。满池子的荷叶挨挨挤挤,粉色的荷花从荷叶的间隙里盈盈地探出婷婷的身姿。有些新荷才半开,花瓣最外层浅浅的藕合色还没褪净。而下方的荷叶里滚动着大颗的水珠,也不知是池子里的水还是露水。 周牧拉着于潇潇坐在了树荫下的一条石凳上。他把遮阳伞叠平收好,看了一眼身侧的于潇潇。 女孩正望着一池粉荷出神,她的神情很奇特,像是欣赏又像是陶醉。周牧轻咳了一声说:“昨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于潇潇仍旧看着荷花,没有接话。周牧摸了摸鼻子继续说:“昨天是天舟前任队长严风华的生日。我们都记得这一天。我们,全队上下都希望能再拿一个世界冠军来祭奠他。也许拿了冠军以后很多人都会忘了这一天,但是有一个人只怕永远也忘不了。因为那一天她拒绝了严风华的请求,出了国,后来再也没能见他一面。” “是单彤吗?”于潇潇终于转回了头,轻轻问。 周牧点头,“是单彤。”他叹了口气,又说:“她是严风华的女朋友,可是两个人性格都很强,常常为一点小事谁也不让谁。有一次两人吵架,单彤一气之下参加了国外的交换生项目,还把出发日期就定在严风华生日那天。严风华赶去机场求她不要走,她终于心软了。但那个项目是学业的一部分,报了名就必须修完学分,不然没法毕业。所以他们只好在机场话别。本来以为一年后项目结束两人就能重新到一起,可年底就发生了那起空难。” 于潇潇转头看周牧。他的脸上尽是哀惋之色,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大方英气的单彤也有一段伤心事呢,她想。再抬头看,天空里有几朵白云悠悠游游的,它们知道人类的爱别离与难挽回吗? 两个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周牧终于忍不住问于潇潇:“你在想什么?” 于潇潇摇了摇头,半晌才说:“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要是拍成韩剧,够我哭二十集了。” 周牧满头黑线,这姑娘!是在笑他语言贫乏吗? 原来她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 第31章 丢失的平安符 10点钟,战队队员和俱乐部工作人员陆续在酒店大厅集合了。领队点了点人头,问周牧:“宁一棠和姚晋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话,电梯间走出了两个人,一个带着鸭舌帽,一个把双肩包反背在胸前,下巴缩在包的拎带后面。 周牧定睛一瞧,对领队说:“他们来了,你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吧。”领队应声去打电话了,周牧却转身迎向了走过来的宁姚二人。 姚晋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朝前走,却不意帽子猛然被人掀开了。他刚要大嚷,一眼却看见了周牧正冷着脸站在他面前。 姚晋手足无措地摸了摸额角,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队长。”他身旁的宁一棠也往后缩了缩。 “怎么回事?”周牧沉声问。 “昨晚……”姚晋开了个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这时宁一棠接口道:“昨晚我们出去打台球,在隔壁的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 他抬头看了周牧一眼,发现队长虽然冷冷地看着他,但有听他说下去的意思,就鼓起勇气继续说:“谁知道那进口啤酒的度数比国内的高多了……” “所以你们就发酒疯了?”周牧皱起了眉头。 宁一棠噤若寒蝉,姚晋也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他心里忍不住埋怨宁一棠,心想你小子乱说什么呢?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可不是这么说啊! 依照之前串好的口供,他们是在晚上撞到了被挪了位的下水道盖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挂了彩的。 但宁一棠话到嘴边忽然就心生了怯意,不敢那么骗周牧了,但他更不敢把真实原因说出来。灵机一动之下,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也不知道周牧会不会信。 周牧又冷着脸看了两人半分钟,又问:“你们俩打架还是跟外人打?” 姚晋一听连忙回答:“就我们自己打。” 周牧朝两人挥了挥手,说:“快去退房!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停赛两场!”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飞也似地逃出了周牧冰封般的视线范围,朝酒店前台跑过去。 一边跑姚晋一边悄悄擂了宁一棠一拳,说:“有你的啊,老棠!连队长都被你骗了。” 宁一棠呵呵笑道:“骗人这种事,得半真半假,别人才能信。你要是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点责任没有,别人一定会怀疑。就像这回吧,我给的原因里,既然我们俩有错,队长的注意力就会放在咱俩的错处,不会去想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错了。” “没想到啊!你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这么鬼精的!”姚晋笑道。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出口下了高架。这里距离机场不到十公里,领队在这里定了饭店让大家吃午饭。 他们浩浩荡荡近二十个人,要是在机场吃饭,可能不怎么找得到合适的午餐地点。而且飞机晚点是经常的事,要是不好好吃一顿,不一定有力气应付漫长的一下午。 饭菜上来之后,单彤发现于潇潇几乎就没怎么动过筷子。“你怎么不吃?”她问。 “早晨吃太多了。”于潇潇推开碗碟,作势想要趴在桌上。 单彤却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说:“别乱趴,刚刚有汤汁溅到桌子上了。” 于潇潇只好不情愿地收回了手臂。单彤给她夹了几只虾,又叮嘱:“好歹吃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俱乐部呢!” 于潇潇就开始懒洋洋地剥虾,一顿午饭吃得心不在焉。 等重新回到了车上之后,周牧坐到了她身边,问:“怎么没精打采的?”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潇潇之前还挺正常,怎么这会儿好像有了心事? “没什么。”女孩轻轻摇头。 周牧眯起了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到底有什么事?” 于潇潇叹了口气说:“我早上好像拉了件东西在酒店餐厅。” “是什么?” “护身符。” “护身符?”周牧把这三个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想起了他妈给他从城隍庙求来的那只护身符。 要不把他的送给她? “是什么重要的人给的吗?”周牧问。 “以前妈妈做的。” 周牧眉心一凝,这就不太好办了。他想了想说:“要不我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找找看,要是找到了我们可以去取。过几个星期战队要到深圳比赛,离得也不远。” 于潇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了,丢了就丢了吧,我还有一个呢。” 周牧闻言点头也不再言语,远处机场大楼已经在望了。 ****** 天舟战队下榻的酒店,9楼一间行政客房里,中午热辣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穿落地窗,把靠窗狭长的一线地毯都照得热气升腾。 身姿优雅的妇人把怀里熟睡的婴儿轻轻放到了摇篮里,她的丈夫打开了窗户,正端着烟灰缸在窗口吸烟。 些微的烟气缓缓在室内蔓延开来,虽然很淡,细嗅一口还是闻得到的。要在平时,女人一定会要求丈夫去外面的吸烟室。现在身边带了孩子,更不能刺激孩子幼嫩的呼吸道。 然而今天她却完全没有留意这一点。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长命锁形状的平安符,细细地端详着。平安符是绸缎缝制的,是庙观里常用的黄色,但上面的符纹全是用海棠红色的绣线一丝一丝绣上去的。黄色的绸面已经磨损得有点旧了,但海棠色的绣线却还是红得惊心动魄。 这时,她的丈夫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把烟灰缸放在写字台上,缓步走到了妻子身边一起细看这只平安符。 “既然是捡到的,为什么不还给人家?”男人温柔地看了妻子一眼才问。 “他们出了餐厅以后就离开了酒店,不留着这个,以后就找不到她了。” “为什么要找到她?”男人震惊了。 “你看到她的脸了吗?”妻子轻轻地问。 “小宝当时哭闹得那么凶,谁还有闲情却关心别的东西啊!”男人摇了摇头。 “她长得像极了一个人。”女人说这句话时语气像是在梦呓。 “谁?” “我的母亲。” 男人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妻子却继续说话了:“不但长得像,连她吃惊的表情都有七分像。” 男人低头想了想,说:“可是前年通过公安系统的DNA比对,不是说那个女孩子有90%以上的可能就是我们的大宝嘛!” “不!”女人忽然尖利地叫了起来,叫完又腾地站了起来,声嘶力竭道:“不是!不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大宝已经没了!都是你!”她忽然指着丈夫的鼻子狠狠地说,“要不是你当年为着你的前程,非要回德国继续什么破项目,我们的孩子早就找到了!” 男人无奈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时床上的婴儿蓦然大哭了起来,男人叹了口气,转身从摇篮里抱起了孩子。 他的妻子这两年越发令人难以忍受了。从丢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一个哀怨的女人,哀的是骨肉分离,怨的是丈夫当年没有全心全意找孩子。 对妻子,他的心里一直是有愧疚的,如她所说,他当年如果不是耳根子软、不理上头的三催四请,坚持留下来找孩子,也不会在公安局听到那么令人心碎的消息。 说他心志不坚他也认了,可是她当年先是哭哭啼啼不肯走,最后不也收拾行囊一起去了国外嘛! 男人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孩子慢慢不再啼哭了。他在床边坐下来的时候,妻子已经调好了奶粉,拿着奶瓶递给他。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上天怎么这么捉弄人呢?当年他的妻子是多么温柔得体、善解人意啊。他接过奶瓶,喂进了婴儿的嘴里,抬头对妻子说:“既然你觉得可能,那就找找看吧。” 说完他想了一下,又道:“可惜不知道他们住哪间房,不然……”他想了想,觉得即使到了当面也没法问到想要的答案,就顿住了。 “你有没有做警察的朋友,如果能问到她的身份证号或者手机号就好了。”妻子接口道。 男人哑然失笑:“怎么能找警察去做这种不合法的事情!而且,我的朋友多是搞学术的,不认识那么多三教九流的。” 女人哼了一声,没说话。 男人沉吟了一下说:“我看那平安符挺有特色的,不像是什么纪念品商店买的,庙观里的平安符也不会缝得那么精细。那看起来,似乎更像个荷包。我明天找朋友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搞纺织刺绣的。” 他妻子白了他一眼,说:“不用你问,我表姐的小姑子就是那方面的专家。” 男人呵呵笑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自从两年前从警察嘴里得到孩子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他就成了惊弓之鸟,每到妻子可能触景伤情,或者因这个话题伤心的时候,他的心就悬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男人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说:“香港那边的专家回消息了,说小四的眼疾最好还是到德国去治。” 女人闻言没有说话,要是在今天之前,她一定立刻答应,甚至催促丈夫安排行程、订最近的机票去德国。然而今天,事情有些不同了。 男人盯着妻子的脸看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们把孩子放在香港的朋友那边观察几天,趁这个时间我们查查这个平安符的消息,然后再定下一步的行程,怎么样?” 女人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说:“已经耽误了一个孩子了,不要再耽误另外一个,既然收养了他,就要给他最好的!明天我们去找个私家侦探,托专业的人去找,也许比我们快。” 男人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妻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这两年里的喜怒无常、歇斯底里好像一下子都不见了,她又变成了那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她那么笃定这个平安符的主人就是她找了二十年的女儿吗? 他忽然呵呵笑道:“当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妈已经年近五十了,真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子呢!” 女人的心情好像也不错,轻轻笑道:“家里的老相片册子里有,等回去了我找给你看。” 第32章 顶级的团队型选手 从周一开始,于潇潇就被单彤叫走去单训了。单训安排在每个训练日的上午,下午再回到战队训练室参与全队的练习赛和分组对抗赛。 周牧不知道单彤给于潇潇安排的特训内容是什么。他本来想打听一下,但单彤在开头就回绝了他,给出的说辞是:“这是针对女选手的训练方法和内容,你们男人知道了没用。” 周牧只好作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劳碌命还是自恋,总觉得心里有点隐隐的不放心,好像战队里有什么没有经过他亲手安排的,就不会十分的踏实。 不过对单彤,他能有什么不放心呢?她对战队拿世界冠军的执念比他还深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经理林端拿着餐盘坐到了他的对面。周牧招呼了他一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战队的专属小食堂与俱乐部的大食堂是分开的,一来因为战队的食谱由营养师配制,食堂窗口也是专门的;二来其他工作人员晚上都是回自己家的,并不在食堂吃晚饭。只有战队的队员常年以俱乐部为家,自然需要优待一点。 林端今天跑到战队食堂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周牧于是抬起了头,等着他说话。 “别整得这么严肃!”林端扒了一口饭,用筷子指了指周牧说:“吃饭吃饭,边吃边说!” 周牧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菜,问:“到底什么事?” “不太好的消息。” 周牧一凛,这个赛季已经听够了不太好的消息了,怎么还没完?但他什么都没说,等着林端继续说。 “秦毓决定辞职了。他的心肌炎治得差不多了,但据说还要静养,所以要休息两三年。” 周牧微微点头。他没有说话,如果不好的消息只是这个的话,那也可以接受。反正经过大半个赛季,战队已经适应了没有教练的节奏了。而且,说实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其实并不希望教练回来。因为对于新队员于潇潇的使用,他与单彤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战队的新体系正在慢慢形成。他并不希望这时候加入第三个人的意见。 他不是固步自封,也不是刚愎自用,他也很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但也只是听听意见。从善如流是可以的,他觉得这个节骨眼上战队并不需要加入一个能做主的人。 半途改弦易辙的风险太大了。 林端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并不沮丧?” 周牧摇摇头,想想觉得不对,又点点头。可是好像都不对,中国人的表达真是太奇妙了,摇头可以表示“不,我其实是沮丧的。”也可以表达“是,我一点也不沮丧。” 他喝了一口汤说:“我沮丧与否并不重要,现实是怎样我都只能接受。” 林端笑了笑,半年前他听过周牧说类似的话。那时候俱乐部决定要招收一名女队员,而周牧的态度是不支持的。然而尽管不支持,他还是接受了俱乐部的安排。这是他做天舟队长的风格:事情如果没有触碰到底线,他愿意做出适当妥协。 这与前任队长严风华太不一样了。严风华也许毫不关心俱乐部任何经营方面的事,也会配合俱乐部的宣传和商业活动,但是战队组成和比赛方面的事,他是一步不让的。 周牧的妥协也是有好处的嘛,林端在心里想。因为他的妥协,战队难得地获得了一名实力出众的女选手。这令他们战队的商业价值提升了多少呀!也就是战队队员自己没什么时间关注网络,要不然,他们会发现天舟战队现在已经成了全联盟最炙手可热的战队,话题量和热度都极高,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还需不需要找其他教练呢,这赛季?”林端正色问。 “你征询过单彤的意见了吗?”周牧想了想问。 “问过了,她建议不要教练了。秦毓不能回来,换一个对战队不太熟悉的教练,反倒会打乱战队的习惯战术和既定节奏。” 周牧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但是,那就苦了你跟单彤了。”林端说,“尤其是你,老是周末都不回家,没问题吧?” 周牧摇头,“没事,这赛季也剩不了几个月了。” “下赛季的教练,我现在就着手去联系,免得到时措手不及。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周牧沉吟了一下,说:“我想想,过两天跟你说。” 两人又低头吃了会儿饭。林端都快把饭扒完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记得通知一下于潇潇,后天晚上6点的车,送她去拍那个冰激凌的广告。一定不要晚了!” 周牧闻言皱了皱眉头,只轻轻点了下头。 林端笑道:“周牧,别总觉得占用了你们的训练时间嘛!战队成绩重要,商业代言也很重要啊!不然俱乐部怎么运营下去?” 周牧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林端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下周日你也有个广告要拍,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啊!” ****** 下午的分组对抗赛,周牧的A队输给了于潇潇所在的B队。不过大家对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这不是A队第一次输给B队了。职业选手,输赢是最正常的事了。而且,每次AB队分组,人员也是不固定的。相对固定的只有两个人,周牧和于潇潇。 最初周牧把于潇潇安排在自己一队里,但连续几次血虐了对面之后,周牧开始把于潇潇放在了对面战队。这样一来,周牧的队虽然通常也能赢,但赢的过程就曲折和费力多了。 很多次周牧的A队正打得顺风顺水的时候,于潇潇莫名加快了节奏,A队就会有队员被击飞或者被浮空,然后B队两三人集中火力一阵输出,A队莫名地就减员了。 事后周牧回看录像的时候,会发现于潇潇捕捉的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绝好空当。这样的空当,大部分选手根本意识不到;或者意识到了,但根本来不及行动;或者有所行动了,但却慢了一步。 那么于潇潇呢,从她的操作手速来看,她也不应该能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的。然而她抓住了,而且不止一次。每场比赛里,她都能掌握一到两次这样的时机。 她是提前预判的。精确计算出的时机吗?周牧想,还真是跟传统选手的打法完全不同啊。 周牧为了看她的潜力到底有多深,从几个星期前就把她固定在B队的班底里。几个星期来,B队的其他四名队员从天舟的全主力,慢慢换成了替补。直到今天,除了于潇潇,另外四人全是最近几场比赛的替补。 今天B队赢了,当然他们也不是一直赢,但能跟周牧带领的队伍打得有来有往、互有胜负,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真是个顶级的团队型选手啊!周牧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是如释重负、轻松且欣喜的一口气。自战队的近战核心吴天离队之后,周牧第一次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仍然没有稳定的近战主攻手,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保证战队阵容的近、中、远程的合理搭配是为了应付常规的阵地战,尤其是联盟四大强队中其他三强的实力与天舟差不多的情况下,大家都不敢冒险,需要稳扎稳打,那么阵容配置的合理性就很重要了。 可是于潇潇的加入可以让天舟不打常规战术,她的预判能力和改变战场节奏的能力,可以在几秒钟内改变场上局势。对手的节奏一旦被她打乱,战场就不再需要稳步推进了。 当然天舟B队不是没有弱点,周牧只要单独针对于潇潇,多杀她几回,她抓空当的机会就小多了。 然而对整个天舟队,别的战队却用不了这个战术,因为天舟队长周牧是个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他骑马的枪魔士PMSLZ攻击距离远,移动速度快,风格诡魅无匹,对手根本预料不到他会从哪个角度攻出来。尤其他的操作能力还是联盟数一数二的。 换言之,别队大概率没有机会在PMSLZ的保护下杀掉于潇潇的龙舌兰。即使强杀,自己战队也会露出破绽,说不定反倒被周牧趁机带人反杀两三人。 这就是一个个人能力顶级的选手带给对手战队的压力。 最近两三个星期,周牧发现其他队员对于潇潇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大概他们也接受了一个女队员稳占一个主力位的事实了。而且,于潇潇的打法是令队友很舒服的,因为她的个人操作始终不算太强,除了捕捉空当那一下很惊艳之外,其他击杀对手的操作都是要与队友合作的。 这种情况下,队友的操作空间和表现空间是很大的。于潇潇常常把敌人浮空或者挑飞到队友跟前,就跟有人把一块喷香美味的红烧肉喂到嘴边一样,队友轻松地甩出一套技能连招,轻松收割。 这么会来事、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姑娘,很难有队友不喜欢啊!这是周牧有一次听到队员私下议论的。 当然,会这么想的主要是主力队员。但只要队里有一半的人喜欢她,其他的声音就大不起来了。再说下去就会被别人笑话自身能力有限了。 形势正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今年已经过半了,可千万不要再有什么差错啊!周牧最近一直把他妈求来的护身符随身带着。有时候他忍不住笑话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了? 但人就是这样,没有也就算了,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时候却往往会患得患失。 第33章 被跟踪 人总是希望事情顺着自己的美好愿望发展下去,然而,意外却常常是生活的常态。就在周牧希望战队能保持状态一路赢下去,一路在世界赛披荆斩棘,荣登巅峰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来了。 周五晚上的排位赛结束后,周牧看了看队员们的战绩。一看之下,他就皱了眉头。于潇潇的五场排位赛,居然五战全负。 为什么会这样?周牧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五场排位赛有两场团队赛和三场solo赛,输个一两场是正常的,毕竟同一等级的玩家水平相差不会太多,何况里面还会有不少别队的职业选手。 但五场全负是什么情况? 周牧立刻把于潇潇叫出了战队训练室。女孩怯怯地低着头跟着周牧到了训练室旁边的休息室。 “怎么了?”周牧一边示意于潇潇在他对面坐下,一面问道。 于潇潇没有抬头,她咬着嘴唇,看着自己的鞋尖。 周牧急了,一急语气就严厉了:“你今晚的状态有问题,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于潇潇猛然抬起了头:“我弄伤了手。”她的眼眸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但望向他的时候,却一丝波澜都没有。 周牧怔了怔,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刻这个女孩子把她的心沉到了深潭的底,谁都看不见,摸不着,更捞不上来。 但他没有时间去深究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他只沉声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于潇潇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食指和拇指上各绑着一只创口贴。 周牧握起她的手,轻轻揭开了创口贴。看完里面的伤口,他缓缓吁了口气。 不算严重,还好。 “怎么弄的?”他沉住气问。 “摘花的时候被刺了。” 周牧想了想,“是玫瑰吗?” 于潇潇摇头,“月季。” “哪儿的月季?”周牧皱起了眉头 “街角。我吃完饭去楼下取快递的时候在外面逛了逛。” 周牧还是皱着眉头,“月季的刺能扎得这么深?” 于潇潇摇头,“采花的时候有一只猫从楼上的窗户跳到了我身上,我一慌张,伸手想要挡开那只猫。不知怎么的,就刺成那样了。” “那么这根手指是猫爪挠出来的?”周牧指着拇指上稍浅一点的血痕问。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当时很慌张。”于潇潇回答的时候眼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周牧叹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会影响本周的比赛,但于大局无碍。 他看着她细嫩的皮肤上被划出的长长血痕,问:“疼吗?” 于潇潇摇摇头。 周牧抬起手腕看看了时间,站起了身说:“今天训练内容差不多了,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过去交代几句。待会儿我带你去打破伤风针。” 他话音刚落,于潇潇就轻叫起来:“不打针!不用打针!” 周牧低头又看向了她。于潇潇用右手握住了两只受伤的手指,也站了起来,她神情有点急,“没事的!我以前也被猫挠伤过。不用打针,不会有事的!” “不要有侥幸心理,上次没事不代表这次没事!还有,你食指上的伤口有点深,光贴创口贴不行的,让医生帮你重新处理下,要是感染了可就是大事了。” “没那么严重吧,没事的!”于潇潇看着周牧的眼睛,发现他眼中满是不容辩驳,她扭过了头,说:“反正我不去。” 周牧也看着她,眼里满是责怪与不解,见她半天也不转过头,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问:“是怕打针吗?” 于潇潇变了一点姿势,不再是一副抗拒与不妥协的样子了。她向窗外看了一眼,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色里越来越稀疏了。夜渐渐深了,她交握着双手慢慢坐了下去。 “放松心情,不要提到打针就全身绷紧,你到时就会发现,打针其实也不疼的。”周牧也慢慢坐回了沙发上,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随着窗外的夜风吹进来的。 真没劲,于潇潇悄悄撇了撇嘴,不管疼不疼,都不喜欢打针嘛!怎么连不打针的自由都没有了? 但那天晚上,她还是沉默地坐上了他的车,去打了针,处理了伤口。她不再争辩,也不再抗拒,因为没有用,再说下去也是她没道理。 可是事事都讲道理,好像很没意思呢。 第二天对西安梦达战队的比赛,于潇潇没有上场。还好梦达是一支中游战队,周牧带领天舟A队也无惊无险地拿下了。 还好没有意外,不然她的采花行为可就误了大事了。 看来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能由着性子来,于潇潇心想,这次因着她的随心所欲,战队是多么被动啊。如果平日里没有相对成型的A队战术,今晚的比赛会不会出现预料之外的结果呢? 还有,昨晚她为什么要拒绝去医院呢?难道真是因为怕打针吗?可是再怕也没理由抗拒成那样吧? 大概是因为自责吧,她来到北京,来到天舟战队,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的,结果却因为孩子气差点自己搞砸了。 满满的期望,微微踩空的现实,令她心里有了落差吧。是对自己表现不满的落差吗?不满意自己的表现就用不去医院来惩罚自己吗?好像也不全是吧。 受了伤不肯去医院,怎么看都像是一种孩子气的表现呀!自己是在赌气吗?跟谁赌气?跟自己吗,还是周牧? 周牧?为什么要跟他赌气呢?他又没做错什么。 西安的夜风里有一股奇特的尘土味。于潇潇沿着灯光一路向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一列古城墙。难怪有尘土味,女孩笑了。 这个城市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感觉。从前觉得这里粗犷又雍容,有股子烈烈的劲头,又有精细的婉转。 不过尘土味却是第一次闻到呢。南京和北京都有古城墙,于潇潇却从没有在那边的皇城根下闻到过尘土味。大约是因为这里离西北的大漠戈壁近了吧。 想了想几座皇城的古城墙,西安城里仲夏夜的晚风忽然就变得十分凉爽宜人了。凉爽的夜风里有层层叠叠的灯光深深浅浅地映亮了黑夜的某一个角落。 灯火是夜的眼睛,女孩想,它把自己隐在黑暗里,迷惘又警觉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她喜欢夏夜,晚风像薄纱一样披在身上,她飘飘欲仙,隐在黑暗里,隔着一步之遥细细审视这个世界。 黑暗是一件安全的衣裳,穿上了,她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她。 以前,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么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随心所欲,无忧无虑。为什么要从暗处走出来,走到别人跟前呢?一双凝视的眼睛就像一个明晃晃的太阳,在视线里的人,无所遁形。 于潇潇享受着夜风的吹拂,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沿着墙根走了一段,城门已经隐隐在望了。 蓦然,她全身的汗毛都陡然竖了起来。于潇潇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她。她快步向前走了一小段,可那人还在跟着。 不要问她为什么能断定那人是在尾随她,她就是知道。她从小就是个习惯把自己隐在黑暗里观察别人的人,这样的人对环境是很警觉的。 于潇潇的呼吸慢慢急促了起来,她不敢回头看,如果尾随的人知道她发现了,可能会糟。 她朝前张望了一下,路的两侧一边是古城墙,一边是护城河,除了飞驰而过的车辆,路边没什么人。 糟了,自己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的!这里也许不算偏僻,但没有商店,人流很少,也算是不安全的地方。 于潇潇深呼吸了一口,继续加快脚步。她必须跟那人保持距离。因为如果是一个人尾随她还好,毕竟道路当中还有车,那人不会太明目张胆。怕就怕后面还有车跟着,如果那人控制住了她,再把她塞进路边接应的车里,那就只能等着最坏的结果了。 远处的灯光蓦然更亮了一点,原来已经到城门口了。于潇潇眼眶一热,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已经看到从城门里伸出的桥通向另一条大路了,那边的路口处映出了朦朦胧胧的几块灯箱招牌。 有店铺!她在心里几乎叫了出来。最近的灯箱招牌离她不过三百米,她一路快跑着进了那家店。 进了店里一看,一面墙上贴着价目表。最上面一排写的:臊子面——13元。 有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店里靠墙的桌子边看手机,她头也不抬地问:“要吃什么?” 于潇潇一看到这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猛然间就觉得一颗心落了实处。从前她是很排斥“微胖”这个词的,然而此刻,这个词背后的市井味和烟火气却给了她十分的踏实感。 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控制了一下呼吸,说:“一碗臊子面。”她边说边按住手边的一张桌子慢慢坐了下去。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两碗。” 中年女人抬起了头,问:“什么?” “两碗臊子面。”那个声音说。 于潇潇吃惊地回头去看,她身后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周牧。 于潇潇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头喘息着软软地趴到了桌面上。 周牧的声音又响在了她的耳畔:“别乱趴,这桌面上有油污。” 第34章 你为什么跟踪我 路边的小面馆里有西北的辣子味,也有干燥的尘土味。面馆角落里一台立式的水冷式空调发出“吱吱嘎嘎”的运作声。冷气很足,臊子面的热汽升腾在桌面上。 于潇潇看着对面埋头吃面的周牧。这个男人吃饭的时候是不大说话的,如果他抬头说话了,那说明他差不多也该吃完了。 周牧抬头时发现于潇潇正一手支颐,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他从桌角抽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但纸巾一挨上嘴唇他皱了皱眉头。这小面馆的纸巾实在太粗糙了。 对面的于潇潇嘴角一牵,缓缓地笑开了。她在微笑中递给他一张湿纸巾。周牧接过来,边揩着嘴唇边看她,又忍不住问她:“你笑什么?” 于潇潇摇摇头,却反问他:“你为什么跟着我?” 周牧看了她一会儿,指指她的面碗,“你怎么不吃?” 于潇潇低头看了一眼,说:“我不饿。” “不饿你进面馆干什么?点了这碗面又是做什么?” “用来看啊!”女孩笑盈盈地说。 周牧一头黑线,扬了扬眉,才说:“你御气为力呢,看看就饱了?” 于潇潇不接他的话头,还是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周牧指指她的碗,说:“先吃,吃完了再说,坨掉就不好吃了。” 于潇潇点点头,她拿起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 周牧往耳朵里塞了一只蓝牙耳机,微蹙着眉头开始看手机上的一个视频。 于潇潇吃着面,偶尔抬头看周牧几眼。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她又微微笑开了。他皱眉并不表示他遇到了难题、也不是因为不开心。这是他的不自觉的表情,他十分专注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所以他现在看的一定不是抖音上的消遣视频。于潇潇稍微探头看了看,果然,手机屏幕上是集火传奇的比赛视频。如果她没猜错,这一定是南京幽冥战队今晚的比赛视频。幽冥战队正是他们下周的对手。 周牧正在抓紧所有能抓紧的时间为下周的比赛做准备,他要了解对手最近的状态。 男人啊,果然事业才是他们的生命么? 于潇潇慢慢放下了筷子。周牧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她的面碗,问:“怎么剩这么多?这里环境是差了点,但味道还不错。多吃点!” 于潇潇摇了摇头。周牧便摘下耳机,收起了手机。 “我不是要跟踪你。”他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乱跑,你想没想过危险?” 于潇潇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想:这世上危险多了去了,大家不都是靠着点运气好好活着的么? 周牧看着她的脸,觉得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语气就稍微凝重了一点:“你没见过新闻里报道年轻的女孩子被人拐卖到深山里吗?她们被限制自由、被虐待,想尽办法要逃出去,却发现全村的人都是共犯,每个人都会监视她。” 说到这里他发现她的面色微微变了,但脸上露出了很倔强的表情,他就狠了狠心又说:“你想象过一辈子只能待在某个穷乡僻壤,为一个或者几个丑陋又猥琐的男人……” 周牧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她微微发了白的脸、忽然快速起伏的胸脯,心里猛然又是心疼又是厌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到那么又可怕又恶心的场景的?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周牧感觉心里被猛然一刺,他会疯掉的吧? 周牧猛地握住了于潇潇搁在桌面上的手,语气里几乎有一丝哀求,“以后别乱跑好吗?” 于潇潇一惊,下意识地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周牧的力道太大了,她一抽之下他竟然握得更紧了。 “好好,我不乱跑了。”她赶忙应道。江湖生存智慧之一——不吃眼前亏,她最懂了。这时无论周牧说什么大概她都会说“好”的。 周牧见她答应得那么快、又那么没有诚意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边笑着他就松开了她的手。 “今晚出来乱跑,是因为昨晚我凶了你吗?”周牧看着她渐渐转了红润的脸,轻轻问道。 于潇潇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他拧起了眉。 女孩眨了眨眼睛,又想了想说:“今天晚上不闷也不热,很舒服,就想出来走走。” 周牧把凝着的眉又拧得更深了一点。这是个更加不妙的答案,如果她不是赌气,而是天生喜欢乱跑,问题就难解决了。 “那么,以后你想要乱跑的时候,叫上我一起好吗?”他试探着问。 “我出来的时候,听说你晚上要抓紧时间看幽冥战队最近几次比赛的录像。” 周牧抿了抿唇,他本来想说:“你也可以跟我一起看。”但是想了想,还是说:“下次再想晚上出去逛,先问我,我不行的话你可以去找单彤,她应该也乐意陪你的。” “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于潇潇斟酌着说,“中国城市的治安还是很好的,危险事件的概率其实很小。今晚看起来很危险,但其实都是你跟在后面吓唬我的嘛。” 她看着周牧渐渐变了的脸色,忽然又改口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危险的发生概率确实很低,但一旦发生了就是百分之百。我以后一定不会晚上乱跑了。” 周牧听到最后叹了口气,说:“你不要总是觉得危险离你很远。昨天我看到一个新闻,说是缅甸北部的无政府地带,是世界几大人体器官黑市之一。有谁没事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某一部分呢?都是坏人盯上了一些孤身穷游东南亚的年轻人,骗过去或者暗中下黑手弄过去的。昨天的新闻里,有个失踪的女大学生被人在泰国海滩上找到了尸体,身体里的几个重要器官都被摘走了。” 说到这里,周牧也觉得很恶心,但他忍着不适感讲完了。他的小姑娘实在太难管教了。 怎么会这样?他做了六年天舟队长,队员们对他尊重、敬重,甚至有点畏惧,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 闹别扭?闹别扭。对!周牧忽然茅塞顿开。 他总觉得这一两个星期来,于潇潇的情绪不大对劲,总是有点别别扭扭的感觉。 是因为他吗? 周牧沉吟了一下,忽然又握住了于潇潇的手,但这回是轻轻的。“潇潇,”他说,“有些事,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潇潇?” 于潇潇略显惊惶地盯着桌面上自己被握住的手,之前周牧握她的手是因为情绪激荡,但这回是什么意思? 周牧没管她的反应,他继续说:“我的状态最多再保持三年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时间。世界联赛的冠军对我和俱乐部都十分重要。我在过去的六年里拿了9个国内赛冠军,但那没有用,只有世界赛冠军才能实现我对那个人的承诺,我们这一代的天舟人的使命才算完成。” “是对严风华吗?”于潇潇轻轻地问。 周牧点头,他又说:“我不是要你等三年,我只是想把比赛以外的事情放到赛季结束以后再说,好吗?” 于潇潇点点头,当然好。她也觉得她能带给他的帮助最好就在这个赛季实现,她来到他的身边也不是为了儿女情长的。其实,她的别扭是对自己不满意,不是对他的。深夜跑出来,在赛季这么关键的时刻,确实也太不合适了。 如果再因为她的情绪和状态,影响到他这个战队顶梁柱,那自己简直就是来帮倒忙的了。 于是于潇潇觉得点头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坚定,她郑重其事地说:“好!” 周牧微微地笑了。看到她这么斩钉截铁地回应,也是很难得呢。他把女孩的手又用力握了握,终于松开了。他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桌上的付款码,朝于潇潇说:“走吧!” 两个人走出面馆的时候,干燥的夜风带着丝丝的香辣味迎面吹拂而来,看来这条街上的面馆不止一家。 周牧看了来路的方向一眼,又转头对于潇潇说:“其实危险离你可能也不是那么远,你刚出酒店的时候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跟着你走了三条街。” 于潇潇闻言一惊,然后笑道:“三条街之后呢?” 周牧正色道:“他发现我跟在后面,就进了路边的一家工艺品商店,不跟了。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嗯嗯,你说的被卖到大山里当生育工具的,还有缅北的人体器官黑市也都是真的,我都信的。”于潇潇促狭地笑了笑。 周牧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不信,就不要怪他以后不准她乱跑了。 两人在夜风里散步消食,周牧想了想便问:“你以前来西安来玩儿过?” 于潇潇点头。 “都去过哪里?” “我一个人来嘛,不敢去太偏僻的地方,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去大雁塔、芙蓉园之类的地方喽!” 周牧又笑,这丫头原来有点得理不饶人呢。他只好摸了摸鼻子又问:“那去过始皇陵吗?” 于潇潇摇头,“我不太喜欢去看死人住的地方,阴气太重了。” 周牧歪着头想了想,这算什么奇怪的想法。他又说:“我一直想去看看,但那么多次来西安比赛都是来去匆匆。你下次陪我一起去吧,我阳气足,你不用怕!” 于潇潇斜睨了他一眼,想说自己其实也去过汉武帝的茂陵,但想了想,到底什么都没说。 第35章 美女教练 天舟的五楼算是俱乐部的生活区,这里有食堂、按摩室、台球室、阅览室和健身房。健身房是上个月新增的。原本管理层觉得队员业余时间太少,不一定用得上。 但本赛季俱乐部新签了一个体育运动方面的品牌,核心业务是帮他们推广运动服饰。谁知道这家赞助商居然送了一整套的运动器械过来,俱乐部也只好收了,有点却之不恭的意思。 一开始管理层不太建议队员们进行太多的器械训练,万一弄伤胳膊,导致不能上场比赛,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们把一些上肢力量训练的器械封在了仓库里,只留下与手臂无关的健身器材。 事实上,他们多虑了。这帮打游戏的宅男对于健身练肌肉什么的根本没兴趣,于潇潇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看见那些铁臂金刚似的器材也只摆手。 健身房已经布置好了快一个月时间,却几乎没什么人进去过。进去的也只是看热闹似的转了一圈就走了。 那么,这帮宅男在游戏之余都干些什么呢?他们偶尔会打打台球,这项运动对于长时间用手的电竞选手来说很合适。 其实台球只能算排在第二位的业余休闲,首位则出乎众多游戏粉的意料。曾经有电竞网站对几种游戏近500名职业选手做过匿名问卷调查,结果显示,这些电竞选手的业余爱好之首竟然还是打游戏。 当时数千万电竞粉丝就懵圈了:在这些人的生活里,工作和业余的分界线在哪儿呢? 后来有电竞选手在采访中给出了答案:他们所谓的业余玩游戏,并不是玩自己比赛的那一款游戏,而是别款游戏。比如有些网游电竞选手可能会把手游当作自己的消遣,手游选手也可能是某款网游的高段位玩家。 作为俱乐部的运营者,林端不太喜欢选手们的这种状态。他希望选手在训练之余能锻炼锻炼体能。他的理念是,如果体能好了,整个身体状态会更好,竞技状态也会好。如果能把竞技状态更好地保持下去,一步步延长选手的竞技寿命,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一个强队的俱乐部经理,是非常希望自己战队的队员延长职业生涯的。因为战队通过长时间形成的战术和默契能保证稳定的战绩,也就能吸引稳定的赞助商。如果队员因为状态下滑而退役,如果还是主力队员,不但对战队是一次伤筋动骨,对于管理层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他们可能需要从别队挖人。 引援是一件大动干戈的事,比提拔新人麻烦多了。林端希望这样的麻烦最好少一点。所以他是个十分重视队员身体状态的经理。给战队每天安排半小时按摩推拿时间,就是他率先在联盟所有俱乐部里实行的。 移走了锻炼上肢的器械之后,林端就开始鼓励队员们健身了。但是在每天10小时的基本训练里,他实在是安排不出额外的时间了。他只能口头鼓励大家在训练之余去健身室玩玩新的健身器械。 然而他鼓励声虽大,响应者却寥寥。眼看着一整套高大上的健身器材开始落了灰、蒙了尘,林端开始犯了嘀咕,嘀咕到后来他终于想出了法子。 他给战队请了个健身教练。女健身教练。 这帮宅男不是不正眼瞧健身器材嘛,那器材旁边的美女呢? 美女教练全身小麦棕,上围虽不夸张,但腰细腿长,臀肌线条优美,紧身的运动小背心和和短裤之间露出了细腰和肚脐。她是体育学院专练健美操的,还在上大学,来天舟是兼职赚点零花钱,顺便跟电竞大神们近距离接触一下。 林端真是用心良苦,这是队员们看见健身教练时的第一想法。为了把宅男们从游戏里勾引进健身房,林端真是拼了。 当然看到教练的第一反应,这些宅男们多数是转身去擦鼻子,也不知道是擦鼻血还是擤鼻涕。然后他们中的三分之二乖乖地进了健身室,就像被大人用糖果诱惑去打针的小孩子一样。 健身教练田恬每周来天舟俱乐部两次,分别是周三与周日晚上。所以从西安回到北京的那天,队员们吃完晚饭就在食堂隔壁的健身室里见到了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 穿着短裤背心、露出肚脐的美女教练站在粗犷而野性的健身器材旁边,这反差感…… “像不像美女与野兽?”赵辰悄悄扭头对鲁云杰说。后者赞同地狠狠点头。 “哈喽!我叫田恬,是各位的健身教练。刚吃完饭的话请先去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就可以来健身了!”女孩说话的神情与姿态都是满满的元气少女样。 “她好像觉得我们很喜欢健身的样子。”陆翔小声对高健说。 “难道你不喜欢健身吗?前阵子你不是还嚷嚷着要练出六块腹肌?”高健朝陆翔挤眉弄眼。 “六块哪儿够?我明明说要练出八块的好吧!”陆翔的视线落在田恬的小蛮腰上。 “怎么样?可以打几分?”孙敏问姚晋。 “8.5分上下吧。”姚晋托着下巴沉吟道。 “嗯,身材比脸蛋好,皮肤晒黑了有点可惜。中国女人还是白点儿好,白点儿看着嫩。我给8分。” 这帮宅男游戏之余其实也有其他消遣,看看杂志里的美女彩页,给女人分级打分,都能消磨漫漫长夜里的不少时间。 他们给女人的打分系统十分传统和朴素,满分10分,6分及格。8分和8.5分,是介于良好到优秀之间的区间,姚晋和孙敏的审美比较接近。 “腰部以下有9分,腿很漂亮。”陆翔凑过来说。他本来还想再评论两句,这时猛然听到有人大声咳嗽了两声。 陆翔立刻闭口不语了,这大声咳嗽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赶紧闭嘴,小心你的话被不该听的人听到。” 陆翔以为是队长来了,赶紧转头去看,却发现从食堂里走出来的是袅袅婷婷的于潇潇。 不能给她听到吗?还是最好不要吧,被女生发现他们的猥琐到底是件尴尬的事。 于潇潇走到几个男生聚集的地方,朝健身室里张望了一下,立刻看到了元气满满的田恬。 “好漂亮的女生啊!”她立刻赞叹道。 她身边的几个男生相互望了望,他们没想到她居然夸赞田恬。不是说女生在外貌方面天生会贬损同性吗? 健身室里的田恬也听到了于潇潇的话,她单手搭在齐肩的器械上,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潇潇你才漂亮呢!上周全网公投,一千多万游戏迷投票,你可是力压冯青瑜夺得了电竞第一美女的宝座呢!” 于潇潇也笑了:“我还是喜欢你这样有活力的漂亮姑娘!”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在说什么呢?” 于潇潇转头一看,周牧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健身室门口。刚才在食堂没有看见他,大概一直在自己房里研究幽冥战队的比赛录像。 “我们有健身教练了。”于潇潇说。 田恬朝周牧挥了挥手,又朝着门口走过来,边走边说:“周牧队长,我是你的粉丝,今天可终于在五米以内的距离看到你了!我们来合个影吧!” 周牧愣了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粉丝这个词对他已经有点不一样了。从别人嘴里听到,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自己的感觉,田恬已经走到跟前,向他伸出了手,他只得伸手跟她轻轻握了握,又由着田恬把头凑近了他,摆出V字手跟他合影自拍。 这时身边的男孩子都嚷嚷起来:“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只跟队长握手拍照?我们也要!” 田恬捂嘴笑了笑,就转头跟男孩子们一一握手合照去了。 周牧把于潇潇拽到了一边,悄悄说:“你别多心啊!我认的粉丝可只有你一个。” 于潇潇忍俊不禁,仰起头笑说:“知道了,被你亲口认证的粉丝觉得十分荣幸。” 周牧看见廊道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反射出熠熠的神采,心里忽然有十分充实的感觉。 “我现在去吃饭,”他看着这双泛着亮的眼睛说,“半个小时之后你到我房间来,把你之前做的关于幽冥战队的分析给我看看。” 于潇潇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在健身室门口吵闹成一团的男生们也渐渐散去了。遵照美女教练的叮嘱,他们要先回宿舍休息半小时,才能和美女一起进行伟大的健身事业。 “嘿,你觉得潇潇和田恬谁比较漂亮?”陆翔捅了捅孙敏的腰问。这时他们都在等电梯,所以这个问题五个人都听到了。 “潇潇吧,”孙敏沉吟了一会儿说,“田恬穿成那样,给人第一眼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但后面越看就越不够味道了。” “主要是皮肤不好,”赵辰接道,“其实教练长得不错的,但皮肤减分。她化了妆,走近了就会发现皮肤粗糙,她的小麦色跟彤姐那种健康细腻的没法比。” “唉!也不知道潇潇啥时候穿个短裙、紧身衣什么的,她那一身好皮肤成天裹在长裤长裙下面,真是暴殄天物!”鲁云杰话还没说完,就被姚晋戳了一脑门栗。 后者揶揄道:“你小声点,小心队长听到罚你!” “队长……”陆翔叹了口气,说:“你们说队长这是不是涉嫌不公平竞争啊?” 第36章 电池的两极 田恬和于潇潇简直是电池的两极,两个人的性格、行事作风和穿衣打扮的风格都完全是两个极端。 比如穿衣,于潇潇多数穿浅色的T恤或者短袖衬衫配长裙或者长裤,偶尔周末会穿连衣裙,颜色常常是浅米色、白色、裸粉色或者浅蓝色,配上她粉白的面颊,整个人好似一个浅色的水彩女郎。 而田恬则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她的小背心和短裤不是白配黑,就是深红配亮金。这种极端的撞色其实不容易搭配,但田恬显然是个穿衣达人,她的衣着配上赛博朋克味的配饰和妆容,居然有一种奇异的调和感。 行事上两个人也是南辕北辙。于潇潇是内向的,被动的,怯生生的。她做很多事,是要人请的,比如林端叫她到办公室谈话,说了半天发现给她倒的一杯水还没动,就只好额外招呼一句:“喝水啊潇潇!” 而田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到林端办公室面试的那天,两人聊了几句,她忽然问道:“有水吗林经理?我渴死了!”林端这才想起还没给人家倒水呢。 同是美女,为什么待遇就不一样呢?林端不觉得是自己厚此薄彼,而是因为于潇潇天生一副需要被照顾的长相气质,田恬看起来就是风风火火闯九州、天塌下来都能扛的样子。 所以凡事主动、热情的田恬在周三晚上发现竟然没有队员进健身室的时候,也采用了一贯的行事方式。她主动出击。 “你们快来健身房呀,今天可只有一个小时的健身时间哦!”田恬在天舟战队的健身群里吼了一嗓子。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死宅懒鬼,难怪都是单身狗!健身房有美女都只能吸引他们一次,简直是注孤生的节奏嘛! 然而语音已经发在群里5分钟了,健身房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 田恬站了起来,她是行动派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以,她决定到楼上宿舍里把这些宅男揪到健身室来。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宽T恤和运动裤的女孩子正袅袅婷婷地从电梯口朝她走过来。 天舟战队的女队员于潇潇。 “Hi!”田恬举起双手朝她挥舞,“欢迎来健身房啊!” 于潇潇点头朝她微笑了一下。 真是安静的女孩子啊!田恬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她是个活力元气美女,从小就活泼好动,总被妈妈埋怨不像个女孩子。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出各种说法呛回去。然而暗地里,她却会偷偷去看学校里那些长发飘飘、举止柔婉的女生。那些大家认可的女神、仙女们大都文科成绩很好,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常常弹钢琴或者古筝。 从外形来看,于潇潇就是令她自卑了整个童年和少女时代的女生。然而,这个女生却不弹钢琴也不拉小提琴,长发在脑后挽起,一根多余的发丝都没露出来。最神奇的是,她不在大学修读中文或者英文,却跑来跟一帮宅男来打职业电竞。 这是什么样的反差……萌啊? 于潇潇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朝她嫣然一笑。田恬忽然想起黄易的武侠小说里有过一个美女叫纪嫣然,这妹子应该去演古装美女才对啊。 “他们今天的训练达不到队长的战术要求,晚上被队长留下加训了。”于潇潇看着田恬说,“所以今晚只能由我一个人来陪你了。” 她的语气里有点歉意,难道觉得自己是想跟那帮宅男们一起健身吗? 我才没那么奇怪的癖好好吗?姐姐也是颜值党,跟漂亮小姐姐一起练才更有动力! 田恬拍了拍自己的小蛮腰,咧嘴一笑说:“他们不来也好!我们就搞个健身姐妹组,活力满满的,不带那帮死宅玩!” 田恬说话间就拉着于潇潇进了健身房。“我们先来做热身运动。”她示意于潇潇跟她一起站到地毯上。 一套热身运动做完,她问:“你想练哪里的肌肉?” 于潇潇闻言愣了愣,她可没想把哪里练出特别的肌肉来。 “哦哦,说错了!”田恬忙摆手,“外面的健身房里跟人说顺口了。我的意思是,你想对哪个部位进行塑形?” “我不想塑形,”于潇潇说,“我听说你是练健美操的,就想跟你一起跳跳操。” “哦对啊!”田恬一拍脑袋,她真是糊涂了,老想着电竞战队里都是宅男,需要练练肌肉,竟忘了还有个女孩子了。 “那好,我们就来跳跳有氧健身操吧!”田恬很开心地说。 于潇潇却摆手,“我不跳有氧健身操,我想跟你学点专业的健美操。” 田恬皱了眉头,“专业健美操对平衡性和柔韧度有很高的要求,都是要从小练的。” 于潇潇却说:“没关系,我试试看吧,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练到什么程度。” 田恬一想也是,又不要考试,又不是比赛,学员练着图个开心,就随便练练呗。于是她给于潇潇演练了几个基本的健美操动作。 “来,你来做做看。”田恬说,她要看看她的基础天赋。 于潇潇跟着做完后,田恬就张大嘴几乎合不拢了。“你以前练过?”她问于潇潇。 于潇潇摇头,“我以前学过跳舞,可能基本功要求跟健美操有类似的地方。” 田恬收敛了吃惊的神情,重新看了于潇潇一眼。她小瞧这个女孩子了。“你练的是什么舞种?”她又问。 “小时候练过芭蕾,后来改练古典舞。”于潇潇淡淡地回答。 “古典舞?是中国舞吗?” “对,中国舞的一个分支。” “看你基本功不错,后来怎么不练了呢?”田恬的心里有点泄气,原来这个于潇潇还是那种大家眼里最像女孩子的女孩子,人家虽然不学中文系,但人家跳中国古典舞啊! “后来受伤了,不能跳了。” 田恬点了点头又给于潇潇演示另外一套健美操的动作,这回她加了八分的难度。 “你别一上来就让我练这种级别的动作啊!”于潇潇轻笑道,“健美操的难度系数比舞蹈还是要高不少的,而且我都好多年不跳了。” 一听于潇潇示弱,田恬忽然就心软了。唉,何必相互为难呢?大家都是别人视线里的美少女啊,应该相亲相爱才对。 田恬于是教了另一套难度适中的健美操,她一边纠正于潇潇的动作一边问:“你后来怎么去学数学了?不是应该读中文系吗?” 于潇潇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读中文系?” 田恬撇了撇嘴说:“你们这种文雅娴静的女神不是都喜欢到中文系风花雪月吗?” 于潇潇笑了:“我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女神。小时候在舞蹈学校,女孩子们的身材样貌气质都差不了多少,谁也不会比别人出众多少。” 她看了田恬一眼又说:“后来去念大学,最受男生欢迎的都是些腰细腿长个子高的外向型美女。所以我不需要维持人设,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了。” “男生喜欢腰细腿长个子高的外向美女?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田恬喃喃自语道,“难道男生和男生是不一样的?” “也许吧!不过我就喜欢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腰不细腿不长也没关系。”于潇潇很诚恳地说。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这种社恐型性格特别羡慕那些一笑就像太阳,能跟人自来熟却不招人烦的女孩子。她希望自己也是这样的。不过她的人生没有给她养成这样性格的机会。 ****** 加训完的男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回了自己宿舍,他们这三天经受了周牧制定的魔鬼式特训,都脸容憔悴,疲惫不堪。 不过周牧的训练风格是这样的,通常一周前三天的日程会排得很满,成效差不多之后,后半周的训练安排就相对比较轻松了。 本周的对手南京幽冥战队是一支强队,队员要准备的战术配合也比平常多一点,所以这一个三天比以往也更累。 他们加训之后也只有半小时时间回宿舍休息一会儿,之后就要进行下一个训练项目了。不过半小时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几个人一看队长周牧没有跟上六楼来,就都聚到了宁一棠的宿舍里。 不大的宿舍里一下子涌入了七八个男生,一股不浓不淡、也不算难闻的汗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屋子里的两张椅子立刻被姚晋和高健占了,其他人就只能或倚或坐在床上,最后进来的鲁云杰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靠墙的地上。 “嗳,你们还去健身房吗?”赵辰问。 “想去啊!”孙敏说,“但都累成狗了,没力气跟那些器械较量啊!” “队长是不是故意的呀?难得有美女一起陪练,还让我们加训!”李文远喃喃地埋怨着。 “也不算吧!”宁一棠说,“我们今晚的战术训练确实不太令人满意。” 姚晋想了想说:“潇潇在我们的战术里非常重要,为什么她就可以去健身室呢?” “你还不明白队长的用意?他这是派他的粉丝一号去陪他的粉丝二号。”高健调侃道。 男孩子们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房间里的气氛又快活又充满了男孩子撒泼YY的味道,这是男生宿舍特有的气氛。 “嗳,事先说好了啊!关于田恬,大家公平竞争,不准耍手段,谁赢了其他人不准有意见,日后还是好兄弟!”男生群里一个声音就这样飘进了窗外的夜风里。 “可是田恬不也是队长的粉丝吗?”这时有人问。 “那不一样!这个粉丝可不会那么决绝、大动干戈、千里迢迢地去帮偶像完成心愿。这就是普通的小粉丝,队长看不上,她自己也说不定改天就粉别人去了。”这时又有人答。 第37章 师兄 周六一早,天舟战队就乘上了赶赴南京的高铁。今天是他们与南京幽冥战队比赛的日子,此战过后,JA联赛的榜首才可以正式决出。 因为夏季赛开赛至今,天舟与幽冥两支战队都是全胜战绩。而幽冥战队因为在所有场次的人头赛中累积的小分比天舟要多,所以暂时位列积分榜首。 在此前的强队之争中,天舟战胜了TC龙队,而南京幽冥则险胜了深圳通途,所以本周的两强之战被看作了夏季赛的龙虎斗。 天舟的队员们心里都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今天这一战的流量有可能创下夏季赛的纪录。这是联盟的资深分析师在官网上撰文表达的观点,因为本周的八场赛事里只有他们与幽冥这一场强强对决,又因为两队迄今为止的全胜战绩可能会吸引一些平时不怎么看比赛的玩家。 强队的队员们都喜欢强强对决,因为这是他们一战成名的舞台。平时观众和粉丝的视线可能都集中在联盟的顶级选手和各队王牌选手身上,但在重量级的比赛中,因着比赛的重要性,每一个选手的作用都会被放大。哪怕是队里的功能性选手,也会得到相当的关注。 如果能有亮眼的发挥,从此收获无数的关注和粉丝,说不定就此一飞冲天了。在天舟的很多队员眼里,这时一场重要性仅次于春季赛决赛的比赛。 相较于队员的踌躇壮志,周牧显得相当平静。他一上高铁就倚着座椅靠背开始闭目养神。闭目养神并不是因为昨夜没睡好,他其实是在推演自己的战术的可行性和胜率。 坐在他身边的是单彤,她看了他一眼就回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了。这个男人有时候挺无趣的,她想。 她其实不是埋怨他不跟她说话,她也知道他是在推演战术。她就是觉得他太谨慎,太一板一眼了。 她希望他更举重若轻一点,更云淡风轻一点。赛前跟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不好吗? 然而问题是,周牧就不是那种会放开怀抱,开怀大笑的人呀!单彤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周牧跟队员一起嘻嘻哈哈、开怀大笑的样子,脑中不禁一阵恶寒。 可是想着想着,单彤忽然就耷拉下了眉毛,她在脑中想象的那个放浪形骸的形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碧绿的庄稼地在高铁车窗外飞驰着掠过,两滴清泪却缓缓从单彤的眼角溢出来。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常常想起他,还是希望身边的人会像他一样笑,像他一样浪啊! 可是从前,为什么她一直说他轻浮,嫌他不稳重呢?他明明是个热情得像八月骄阳一样的人啊! 这时一张纸巾倏然递到了她跟前。单彤愣了愣,赶紧接过来迅速地擦干了眼角的泪痕。 周牧在旁边叹了一声说:“灰尘迷进眼睛了?下车后我得给这列火车提点意见,怎么商务座车厢里还会灰尘超标?” 单彤闻言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周牧赶紧说:“我可没空油嘴滑舌。来吧,我们一起再商量下战术。” 单彤往靠椅里一缩,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这一周来你已经跟我讨论过19次战术了!我都快要吐了!” 她伸手拍了拍周牧的肩说:“哥们儿,放松点!这战术没问题,再讨论也讨论不出花儿来了。你要是实在想讨论,换个人吧!”她说着就站起了身。 外侧座位的周牧赶紧安抚她:“好好,不讨论就不讨论,你快坐下!” “什么坐下?你起来!”单彤说,“我要去洗手间。” 周牧一听赶紧起身让道。单彤离开后他倒也不再去想战术阵型了,也转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原野。 满眼的碧绿之后接着大片的棕红色,那是华北平原上的高粱成熟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收割了。 周牧正看着一片一片的高粱穗入神,忽然一个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队长。” 周牧愣了愣,循声一看,站在他身边的果然不是单彤。单彤的声音是有磁性的女中音。 这声音属于于潇潇,她的声音跟多数女生的清脆嗓音也不类似。于潇潇有点中气不足,所以声音听来微甜又偏软,又有种特别温柔的感觉。这跟她清丽却疏离的气质其实不完全一致。 这时那温柔又甜软的声音又开始说话了:“队长,你是让我坐到里面去还是你坐进去?” 周牧又一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单彤叫你来的?”他边说话边挪到了里面的座位。 于潇潇点头坐下,说:“彤姐说你叫我过来,要跟我讨论战术阵型。” 这个单彤!周牧苦笑。 “阵型定了,不用调整了,晚上就比赛了!”周牧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既然阵型不换,那还叫她来干嘛?难道证明单彤说谎捉弄人吗?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又问:“你紧张吗?” 于潇潇看他一眼,就开始思考起来。周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姑娘,每次开头跟人说话都怯生生的。哪怕前一晚已经聊得很熟络、很深入,第二天再跟她说话,两人间的距离又像是重新被拉开了三丈之远,疏离的感觉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好像也不怎么紧张。”于潇潇这时说话了,“但神经也不像平时那么放松。我想,大概是有点兴奋吧。” 周牧微微笑了笑,“这是好事,你最近手感火热,打得很顺。处于竞技状态上升期的人是会渴望比赛的,所以会有点神经紧绷的感觉。” 于潇潇点了点头。 她还是有点拘谨的样子,跟我为什么这么拘谨?周牧有点费解。他知道这时不该想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觉得费解。 于潇潇在他面前是有完全放开的时候的,他见过她放松的样子,但那是不谈比赛不谈电竞,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然而此刻在去比赛的路上,座位周围有队友和同事,他也不好跟她聊别的话题。 他只好转头去看了看她的面颊,却发现她正凝神看座位左前侧的一对父子。儿子在座位上不停地扭来扭去,试图引起看手机的父亲的注意。那父亲只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并没有看他。于是那孩子就开始问问题了。 “爸爸,今天为什么没有太阳啊?” “今天阴天。”爸爸回答。 “爸爸,孙悟空明明可以一个跟头飞十万八千里,他为什么还要陪唐僧走路啊?” “唐僧是他师父。” “爸爸,灰太狼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羊肉啊?” “观众不是小朋友的时候。” 那对父子就那么一问一答下去,后面的于潇潇就这么津津有味地看下去。旁边的周牧饶有兴味地看着于潇潇,一时倒把因为比赛而略凝重的心情抛到脑后去了。 ****** 战队下火车的时候刚刚十二点出头,出了高铁站,上了俱乐部定好的大巴,他们就直奔饭店吃午饭。午饭之后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队员们就三三两两地领了房卡去酒店客房休息。 周牧开门的时候却看见于潇潇正从房里出来。她穿了一身裸粉色的连衣裙、提了个小挎包,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你去哪里?”周牧一手拧住门把手,一面问她。 “我有个同学来看我。” “哦,”周牧点了点头,“别聊太久,早点回来。” 于潇潇抿了抿嘴唇说:“他到酒店来,我们就在大厅的咖啡座喝杯咖啡,不会误了比赛的。” “嗯。”周牧应了一声就推门进房间了,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那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问,于潇潇已经越过了他的房门,沿着走道朝电梯间去了。 十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领着于潇潇进了酒店隔壁的一家蓝山咖啡馆。 两人坐定之后,男生招手点了咖啡和点心。 半晌,服务生端着餐盘把咖啡和点心都送了过来。男生看了看半天都没说话的于潇潇,把蛋糕朝她面前推了推,说:“你最喜欢的黑森林,尝一点吧,他们家味道也不错。” 于潇潇拿起小勺子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如果你是来劝我加入你那个什么研究所的,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嗯嗯,”男生点头说,“听你的,我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吗,叙叙旧。再说了,那研究所也不是我的,虽说我爸是所长,也不能说进就进啊!那好歹是国家单位,也是有规矩章程的。” 于潇潇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心想:他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怎么忽然间说话这么在情在理了? “潇潇,”男生又说,“我听兔兔说,你去那个电竞战队就只待到赛季结束?只到年底?”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希冀的神采。 “不一定。”于潇潇又挖了一口黑森林蛋糕送进嘴里。 “怎么又不一定了呢?”男生急了。 “我又没签军令状说今年一定拿冠军。” “什么意思?”男生脑袋有点糊涂了。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是说你要拿到冠军,然后才离开天舟战队?” 于潇潇轻轻地点头。 “为什么呀?”男生急了,“你一个女生打职业电竞就算了!为什么对冠军有那么奇怪的执念啊?” 于潇潇看着他没说话。 男说又说:“你堂堂名校高材生,学校保研你不去读,偏要去打职业电竞,老师很失望的,你知不知道?” 于潇潇低下了头,“我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令别人满意的。” “可是在我们几个人当中,老师是特别看重你的。他是花了心思去栽培你的。” 于潇潇仍然低着头,但很快她又抬起了头,“我让老师失望了,也让师兄失望了,对不起!可是老师一生桃李满天下,其中天赋和才能出众者不知凡几。我才能平庸,心性不坚,实在是小船不可以重载,也请师兄不要抬举我了。” 第38章 我不会放弃的 夏末的南京午后,天气薄阴,云层不厚,但浅淡的乌云丝丝游动,像极了人心里的游移不定。 蓝山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上一对年轻男女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 于潇潇端起咖啡杯的时候心里有一丝后悔,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重呢?师兄也是好意,纵然有一点私心,他到底也没有逼着她做什么。 她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即使是好意,他们还是想用简单的社会评价准则套用在她身上。他们与她还毫无血缘关系呢!可以想象,与她一起打职业电竞的伙伴们都承受过怎样的压力。 一口咖啡入口,味道苦苦的,于潇潇在心里暗暗皱了眉。不知道这些男人为什么都爱喝咖啡,苦死了。周牧也总爱带她去喝咖啡,有时候他有事外出,还会帮她带个咖啡加蛋糕套餐回来。 她总是把蛋糕吃完,悄悄把咖啡扔了。 她用小勺子漫不经心地在杯子里搅动了几圈,对面的师兄又说话了:“你退役以后还会回来继续读书的吧?” 按他的算法,即使打到正常退役,于潇潇也不过25岁左右。以她读书的速度,只要不分心,可能也就两三年就可以拿到最高学位了。这样算起来,大约也不耽误什么。 谁知于潇潇却回答:“不一定。” 师兄把杯子一放,神情瞬间就严肃了:“什么?” 于潇潇也奇怪地看着他。她认识这个师兄三年了,因为他特别关照她,所以两人比别人要熟络点。但是她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师兄那么执着于让她读书做研究。 她是搞学术的料吗?她做事情常常走神,生平最爱的事就是看窗外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像个傻子一般地发呆,最好还没人烦她。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那都是别人的事好吗?她只是一个用了十年时间克服恐惧、与世界握手言和的孤女,好吗? “潇潇,你一直都乖巧,十几岁的时候读书就比所有人都出色,花的时间也多,也许错过了少女时代的叛逆期。你现在出去玩儿一趟,就算弥补那段时间的缺陷,我们都能理解。”师兄斟酌着说。 他见于潇潇没有反应,又说:“可是,你在路上绕了个弯,终究还是要回到正途上来的呀!”这时他的语气有点急了。 于潇潇忽然笑了,她没想到师兄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想了想,反问:“你觉得打职业电竞是歧途?” 师兄一时也愣了,他连忙说:“不是不是!只是,到底没有做学术科研那么上得了台面。” 台面?于潇潇在心里嗤笑了一下。她想起周牧对严风华的承诺,想起单彤对严风华的思念,想起6年前南京翠屏山下简陋的小学校里,周牧操控这PMSLZ不离不弃地守护一个遭受了灭顶之灾的战队的尊严与未来,那么厚重的情义,那么多年的坚持,怎么就上不了台面了? 这世间,到底是有多少傲慢与偏见啊? 一股汹涌的情怀与怒意似要从胸口喷薄而出,但于潇潇只轻轻叹了口气。越激动,她反而是越冷静的。 “师兄,我记得你最喜欢的运动好像是打高尔夫?”于潇潇静静地问。 师兄有点奇怪,他缓缓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高尔夫起源于几百年前英国的田间消遣,是农民劳作累了打来放松玩儿的。彼时,那是贵族阶层眼里的粗鄙运动,也上不了台面的。” 师兄彻底愣住了。他与于潇潇相识三年,知道她性格沉静,待人有礼而疏离,并不太好亲近。但是,她是没有攻击性的。她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一直是无所谓的,甚至对某些些忌妒与打压,她都淡然处之。 为什么对他的一句话,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电竞对她那么重要?还是天舟俱乐部对她很重要?还是,那里有对她很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师兄有点慌了。他对她的心意,除了她自己不知道,所有的同门,以及他们的朋友,都知道。 以前,他以为她年纪小,还没开窍。可是如今看来,也许不是那么回事。 师兄定了定神,说:“蛋糕没了?要不要再来一块?” 于潇潇摇了摇头,她没什么心情了。 “再来一块吧!这里的蛋糕都一小块,吃上两块也没多少。这家最好吃的其实是芝士蛋糕,你尝尝看?”他耐心地劝她。 师兄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他很快收拾了心情。即使北京有重要的人在那里,他也不一定输。于潇潇即使经历比多数女孩子多一点,毕竟年纪还小,这几年爱玩游戏,过两年就说不定了。 他要先稳住阵脚。 于潇潇歪头想了想,说:“那就来一块吧。” 师兄赶紧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点完单又漫不经心地说:“你要玩游戏,其实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到北京去嘛!南京的幽冥战队,听说在联盟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要不下赛季转会回南京来?” 于潇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可能一两年就退役了。” 师兄一喜,心下揣摩:难道那战队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是自己多心了?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口中却顺着问了下去:“那你退役以后做什么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于潇潇回答。其实她是有规划的,但对这个师兄她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的好。 师兄点了点头,他也不再劝她继续读书什么的了。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她回到南京,至于她做什么工作,其实无关紧要。 之前他让她继续学业的想法,倒也是真的。人嘛,总是爱表达一下观点,希望世间事按着自己想法、照着自己的眼光发展,何况已是心里据为己有的女人呢?他当然更希望她按照他的规划安排人生道路。 不过,总得轻轻碰下壁,才会明白人与人的相处是需要守好边界的。 “你是明天回北京还是今晚比赛完就走?”师兄又问。 “今晚就走。”于潇潇解释道,“我们一周只有一天时间休息。有些队员可能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晚回去了,明天时间宽裕一点。” 师兄点点头,又说:“现在见面的时间少了,多电话联系吧。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记得找我!” 于潇潇点头。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师兄有点无奈,他好几个月没见她了,本来有很多话说。可真见了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劝她不玩电竞吧,两人话不投机。要跟她说点专业上的事情吧,他现在参加的是涉秘项目,跟不相干的人半个字也不能提。 要是她没去玩电竞该有多好,那么她也可以参加他的项目,那共同话题可就多了。 这时于潇潇忽然抬起了头,看着他。师兄一怔,觉得她的眼神里有点特别的东西。“师兄,”女孩认真地说,“兔兔出国之前,我们还聊到了你。” 师兄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去。“你们两个鬼灵精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兔兔说,像师兄这样出身书香名门、自身又天资出众的男生,最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勤勉上进。你这一离开学校,不知道多少女生都找不到下一个男神了。” “然后呢?”师兄听着,觉得每一个字都无比受用,可又分明地觉得十分不对劲,于是他只能沉住气听她说完。 “兔兔还感叹,要不是她生在小门小户,一定趁着近水楼台,先下手为强,就把师兄据为己有了。” “这……这……”师兄听完这一番话,一时不知于潇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晓得该接什么好。 其实他心里想说:既然兔兔都有意思了,那你呢?你要是能伸出一根小指头,我就敢把你拥进怀里。 于潇潇叹了口气又说:“师兄,有时候太优秀了会让人自惭形秽的。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生在正常的家庭,有一双普通的父母,我们就过寻常的日子。我只要比多数女孩子稍微聪明一点、漂亮一点,成绩也稍好一点就够了,也许我偶尔会有点娇纵,但总是乐意跟朋友们一起,哪怕吵一架也很快就和好。大家一起吵吵闹闹地长大,心里一直是温暖的,有足够的力量去应付所有的难处,不会一直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哪怕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也能落落大方的。”于潇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然后她不等师兄开口,又开始说到:“如果那个女孩子就是我,我一定会比兔兔勇敢,我会鼓起勇气站到师兄身边,告诉你我所有的想法。” 师兄忽然明白于潇潇要说什么了,他慌忙想要打断她的话,却被女孩一个“嘘”的手势制止了。 于潇潇继续说:“不过很可惜,那个女孩不是我。命运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终于把拒绝的话说出来了,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的。师兄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悲戚的神情。 她用了最温柔的说法,给他留足了面子。她到底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呀! “师兄,”于潇潇说,“我和兔兔都说,一定要上辈子把善心撒到地上、开出了花,才能成为师兄这样的人吧?也只有另一个同样结过善缘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师兄了。” 师兄低下了头,他有点伤心。但伤心只是他的情绪,不是他的态度。 “潇潇,”他说,“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也努力去理解你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但是,不管你说什么,不到尘埃落定,我都不会放弃的,” 于潇潇无力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第39章 赢了 幽冥战队的俱乐部大本营在南京莫愁湖畔,从训练室的后窗望下去,可以看到粼粼的湖水。可惜今天天气不太好,湖面的水光也是暗淡的。 幽冥战队下午四点多进行了最后一次战术演练,就解散了队员,让他们休息一会儿。然而队员们也没什么事做,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休息室里聊天。 一个头发染成浅棕色的男孩子问他对面的伙伴:“老塔,你确定天舟那个美女以前在我们俱乐部训练营待过?” 对面另一个男生点点头,说:“那当然,哥们儿我认美女的本事你还要质疑吗?”他的头顶两侧分别剃出了一个闪电和一个Z字形。 这两人在场上推塔赛里搭档打下路,生活中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场上的ID更显示了这俩人的关系,他们一个叫塔那托斯一个叫修普诺斯,分别是地府里的死神和睡神。 这时另一侧沙发上的黑头发男孩子奇道:“她既然到咱们幽冥战队来过,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跑到北京去?”这人是战队的格斗师选手摩洛斯。 “难道是因为我们战队不收女队员?”队长哈迪斯抚着下巴沉吟。 “不一定,”接话的是战队的副队长米诺斯,他是个长相平实的男生,在一帮发型酷炫的男生中他就像是个普通的理工男。事实上他在俱乐部的资历是最老的,虽然已经不在巅峰状态,但是经验老道,新队员们对他仍是很敬重的。 “其实俱乐部已经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只是还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招人而已。”米诺斯说,“我猜不一定没跟她谈过,说不定是没谈拢吧。” 一帮人还想再多说几句,领队忽然进来叫他们吃饭准备上大巴去赛场了。 晚上的比赛令所有人都有点意外。本来两队的队员和粉丝,以及现场和各级终端观看比赛的人,都以为这该是一场旗鼓相当的两强争霸赛。然而结果却是天舟以极大的优势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赛后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周牧欣喜地看向于潇潇,这姑娘,现在果然是手感火热。她和他的配合经常如神兵天降,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比赛地图的每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偷袭、击杀,她的剑客冷静又飘忽,像一名刺客一样出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简直是天作之合般的配合。 这种配合是个好的开头,后面越来越合作无间,完美得不可思议,一路延续到了赛季末。 赛季结束的这天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空气里能闻得见桂花的香味,香得带甜的味道,让人觉得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周牧望向楼下碧幽幽的桂花树叶时,意外地发现了数下露出的一个红色的身影。他愣了愣,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那是于潇潇。因为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惹眼的颜色。 在他印象里,她一直是个水彩画一样存在。她身上的颜色有时也会粉嫩嫩的,但一般不会有攻击性的颜色,比如艳丽如火的红色,比如晶莹冰凉的白色,比如肃穆逼人的黑色。她一般会穿米色、浅驼色、鹅黄色、水蓝色、月白色,或者灰色。 今天是有什么不一样吗?周牧想。 不过他看了几眼就又转回了头。夏季赛结束,后面会有几天的休息时间,他要赶着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然后回家陪父母几天。 再之后,他就要领队去布鲁塞尔参加今年的世界赛了。 等手头的事忙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周牧发现桂花树下的红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 对于于潇潇来说,这应该是很开心的一天。天舟战队获得了夏季赛的冠军,对于她本人而言,也算是阶段性完成了目标,下面就看世界赛了。 今天她很难得地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平常她是不穿红色衣服的,但这件衣服是兔兔从欧洲给她寄回来的。说是一共买了两件,当作姐妹装,回国以后两人可以一起穿着去逛街。 于潇潇今天穿了这件红色的连衣裙,一来要拍张照发给兔兔看一看,二来也有庆祝战队夺冠的意思。 就在她拍完照回到宿舍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潇潇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音乐停了。 她刚要把手机放下,忽然又进来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快递公司通知她有一个快递被放在了代收点。 于潇潇拿着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心里疑惑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呢?自己最近几天没有网购啊!为了备战夏季赛的决赛,他们全队上下连睡觉和吃饭时间都不太够,哪来的时间玩手机啊! 也许是同学朋友寄来的,于潇潇心里想。 快递代收点就在俱乐部对面马路上个一个小门面店里。于潇潇花了5分钟就把快递取回来了。到宿舍打开一看,她发现里面是一堆文件。 于潇潇更狐疑了。她拿起文件大致翻了一下,渐渐脸色就变了。翻到一半的时候,她觉得喉头发紧、后背直冒冷汗。 “啪”一声她把文件扔到了桌上,自己撑着办公桌的桌面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笃笃笃!”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站在门外的周牧连敲了三次,门才被缓缓地拉开了一道缝。门缝里可以看见女孩闪躲的眼神。 怎么了?周牧满头满脑的都是问号。 “不让我进去吗?”但他只是微笑了一下问道。 于潇潇把门缝拉得大了一点,“队长有什么事吗?”她问。 “有点事要跟你商量。”周牧说。他看出来她不想开门,但越是这样,他越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潇潇想了一下,只好打开了门。周牧也不客气,走进去就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了。于潇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坐在了床边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种奇怪的沉默在房间里滋长出来。最后还是于潇潇先开口了,“你找我……什么事?” 周牧站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他明显答非所问。 于潇潇避开了他的眼神,“我刚才吃了冷饮,肚子有点疼。” “那要不要喝点红糖水?”周牧赶紧问。 于潇潇摇摇头,又低下了头。周牧又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叹了口气,她说的不是实话,她还没有对他敞开心扉。 于是他只能摇了摇头,说:“世界赛之前,我们有5天的休息时间,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于潇潇还是摇头。周牧说:“那好,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后面有4天时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方草原去玩儿?” 于潇潇猛然抬起了头,眼里满是惊讶。你这样邀请一个女生跟你去外地旅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周牧? 不过周牧的眼里可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意思,“那我就先去安排了,”他说,“如果你到时有急事的话,我们再临时调整。” 于潇潇还没反应得过来,周牧已经站起了身。“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随即离开了她的房间。 于潇潇听到门外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周牧一定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担心她,所以待在宿舍里,离得近,她有事他可以随时过来。 真是奇怪的感觉,又熟悉又陌生。她一向离人群远远的,人群也不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状态。不过这几年有些变化了,因为她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身边开始萦绕着形形色色的男人。这些男人有的内敛有的外放,但都或多或少地想要介入她的生活。 周牧也是这样的人吗? 她不是觉得他就应该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而是,那个在她心里住了6年多的周牧,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跟那些对她有莫名企图的男人一样。 这些想法在于潇潇的心里没有停留太久,她的目光很快转到了桌上的那一沓文件上。她深呼吸了一口,拿开了文件上覆盖着的帽子。 这些文件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关于南方的某个孤儿院里的孩童信息,另一部分有些奇怪,是二十年前的一些新闻剪报。 孤儿院的孩童信息里,一共列出了9个小女孩,按照出生年月来看,现在的年纪都在20岁左右。 于潇潇用僵硬的右手抽出了其中的一页纸张。纸张表格右上角贴着一个5岁小女孩的照片。女孩还满脸稚气,但眼睛已经幽深得像一汪潭水。 那些新闻剪报则很明显是从一些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剪报上报道的是当年警方打击了一起特大婴儿拐卖案件,在那起案件里,起到最大作用的是一对夫妇,他们锲而不舍,各方推动调查,还赶赴多地寻访,最终协助警方破获了这起案件。然而遗憾的是,同案的9户受害家庭的孩子都被解救了,那对夫妇的孩子却始终没有找到。 于潇潇静静地把这些看完。她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了,她把案件重新塞进了文件袋里,又把文件袋塞到了柜子的最底格。 然后她在窗前坐了很久。等阳光完全消失在窗棱上的时候,她给周牧发了一条信息:队长,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旅行计划都听你的,你来安排吧! 第40章 追赶 他们赶在秋天正式到来之前去了北方的草原。大兴安岭脚下的草原已经开始渐渐稀疏了,但白桦树映得天空有一种越来越梦幻的蓝。 最后的坝上草原是离北京最近的,但这里的景色同样美得令人心碎。 于潇潇的心头有种幽幽的感觉。她也不再去细想站在近处和远处看到的周牧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只想在年轻的时候放纵地让自己沉迷一回。 周牧的心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不过他到底是个正人君子,或者说,他是以正人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这时候,于潇潇会觉得,没有父母亲人也挺好的,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地追问跟她一起出游的到底是男是女。 ****** 等时间到10月下旬的时候,周牧惊讶地发现他似乎进入了职业生涯的快车道。第一次他觉得每场比赛都很顺手,以前的问题好像纷纷迎刃而解。 从场面上看,他的发挥在以前稳定的基础上更加绚烂惊艳,对全队的带动能力也更强了。 但周牧明白,这其实是因为队里多了一个跟他配合默契、能为他创造黄金般的机会的人。 于潇潇。 有时候在大巴车上,他转身去看这个姑娘,却发现她的神色如旧,姿态淡然。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仿佛进入决赛,连赢5场,对她而言都是云淡风轻的事情。 她到底是无所谓输赢,还是电竞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呢?周牧第一次觉得心里没有底。 他怎么会没底呢?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家里,从成绩到带队比赛,即使偶尔做不了最好的那个,但他都是心里有数的。他知道问题在哪里,达不到预期,重新再来,接着努力就是了。 然而看着这个上了他的心头、牵动他眉头的姑娘,他却第一次,心里没底了。 这种没底的心情,没有影响到他的比赛表现,却令他在捧起总冠军奖杯的时候,心里的喜悦打了折扣。 10月底全队从布鲁塞尔回了国,粉丝把机场的接机点围了个人山人海。不过周牧一眼望过去,人头挨挨挤挤的,他心里那种没底的感觉还是没有散去。 这是怎么了?他想,今天明明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应该和粉丝们一起欢庆的日子。 然而身边那个神情淡然的女孩子,跟面前欢呼的人群,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整个赛季结束后,战队有将近一个月的修整时间,这是对一整年每周都只休息一天的补偿。 周牧还在想要做什么安排才能吸引于潇潇一起出游的时候,于潇潇却已经提着行李箱到了俱乐部的大门口。 接到周牧电话时,于潇潇已经在高铁的候车厅了。她的声音有点寂寥:“队长?” “你在哪里?”周牧也很疑惑,他在整个俱乐部都没有找到她,最后听一个财务部的一个出纳说,于潇潇已经离开俱乐部了。 “哦,我接到大学老师的电话,有些事情要回南京处理一下。” “是急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周牧赶紧问。 女孩的声音从听筒里幽幽地传来:“南京那边的同学可以帮忙的,谢谢队长。” 周牧总觉得于潇潇的声音透着疏离和生分。这是怎么了?他一头雾水。 他再细想这通电话给他的感觉,好像电话那头的人一走就不再回来似的。 难道她真要一去不回?周牧定神想了想。细想之后他定了心,于潇潇跟俱乐部签的合同要到年底才到期。而且,即使她要签新合同,同等条件下,天舟也有优先权。 只是,她为什么不冷不淡的,难道这半年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她不是自称他的粉丝吗? 即使没有爱慕,也不该这么冷淡吧? 越想下去,周牧越觉得有点恼怒。 ****** 于潇潇回到南京之后,先到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然后的十多天,她一直耽在一个地方。一家孤儿院。 那是她从12岁一直待到16岁的地方。4年过去了,里面还有不少相熟的工作人员。那些阿姨辈的人看见她十分欣喜。 于潇潇一直在福利院里帮忙,她帮会计做账,帮管理部门写报告,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也会进宿舍去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 在第九天的时候,她完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这天中午交接班的时候,她给忙着接孩子的李大姐代班,在资料室独自待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一个星期后,她离开了孤儿院,独自一个人去了南方旅行。 就在于潇潇离开南京的第三天,这家孤儿院迎来了一对想要□□的善心夫妇。 这一天,院里所有的孩子都穿上了最整洁得体的衣服,站在一间空房间里,像受检阅的军队一样,迎接那对夫妇。 那夫妻二人在孤儿院里待了一个下午,带走了一个5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一双大眼睛,眼睛十分幽深,黑白分明。 临走之前,那对夫妇提出,想要了解一下这家孤儿院某一个年份收养的孩子的资料。 院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那对夫妇难掩着失望的神色。院长觉得非常奇怪,但也不好多问。 这时候于潇潇已经到了广西某个临海的小镇上。 独自行走的感觉真好,女孩想,无尽的寂寞,无尽的自由。 不过她在回到小旅馆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发现旅馆前台的那个小姑娘总是在偷瞄她,还捂着嘴巴跟打扫卫生的阿姨怯怯私语,私语完了两个人还会鬼鬼祟祟地偷看她一眼。 怎么回事?于潇潇好奇极了。 但是她又不能跑去直接问人家,只能纳闷地回了旅馆房间。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于潇潇先到旅馆的小厨房里去吃了早饭。然后她就背着双肩包乘上了一班开往山里的长途公交车。 公交车在路上颠颠簸簸的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有薄雾缭绕的小村子边上停下来了。 于潇潇下车后站在雾里呼吸了一下这缠绵的空气,然后就打开手机地图往村子的另一头走。 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的时候,薄雾的边缘开始出现了浅浅的水流。沿着水流一直往上游走,水面就变得开阔了。 这是一条潺潺的小河。越往深处,河面上越多地开出了一层浅紫色的花。花瓣很薄,有种很娇,又很通透的感觉。 这就是于潇潇大老远从北方来看的东西。十里花河。 十里花河的水面上紫花越来越多了,渐渐花叶连在一起,遮蔽了水面,流水都看不见了。 美得令人心惊。 但是于潇潇却张大了眼睛。河面上花在叶子的衬托下,似乎排出了几个奇怪的形状。 是什么形状呢?她偏着头研究了半天,才发现那居然是三个英文单词Be with me。 在她意识过来什么意思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河流的另一头出现了。于潇潇目瞪口呆地看着离她十多米的那个人。 周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潇潇心里忽然有一丝慌张。她转身就跑,沿着长长的十里花河朝前跑。 呼呼的风从她耳边过去了,紫花绿叶渐渐稀疏了,小河的清清流水也益加潺潺地向下流下去了。 于潇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她在全力奔跑的时候心里是完全放空的。她觉得如果能一直这么一个人跑下去也挺好的,但如果被人追上了,抓住了,似乎也没什么。 于是,在河流的尽头,她就被人捉住了手腕。她被抓住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她没能把这口气叹完,因为一个悠长而又让人喘不过气的吻已经压了过来。 一个热切得要把她熔化的怀抱也扑了过来,满头满脑地把她裹进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她只能裹紧的被子,因为那是她唯一的世界。 周牧拥了个满怀,心里终于踏实了。让他停止这个吻的,是他那快要喘不过气的肺。 他都要踹不过气了,那个柔弱的小女人,她能受得了吗? 周牧心里一惊,赶忙放开了于潇潇。女孩顺势倒向了他的肩头,面色有点发紫。 如果因为热吻,得不到足够的氧气而把女友憋死了,那自己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搞笑的人了,周牧心里有点后怕。 他看她的脸色回转了,叹了口气问:“如果我不追过来,是不是你就不打算回北京了?” 女孩趴在他的肩头,懒懒地回答:“你这不是追来了吗?” 周牧无奈摇头,牵着她的手开始往前走。他停车的地方还在三公里之外,不过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在这条路上边走边看风景。只要心里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走一点弯路,也是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