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远烟弄》作者:轻寒の律风【完结】 2010-03-21完结 文案: 故事的开始,是错嫁的结果。 轩昂,她的丈夫,却不是她的心仪之人。 轩远,她的小叔,却是她最初心动的对象。 这样造化弄人她苦咽在心,他只是她心中的一则期待,像是泪洒江南细雨中的无奈。 只有放手当错过,离开那个伤透心的地方,来到温柔胭脂乡的南京,她才会绝了痴妄。 而她成了一则传奇,成了南京的虞美人。 淳于绩皩,南京城只手遮天的王爷,却缠上她,视她为己物。 轩远,追至南京,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全新的虞烟轻,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 远山含翠烟朦胧,远烟弄,鸳鸯乱,谁来谱写这最后的结局呢? 正文 楔子 人生世事总无常,风雨总让人措手不及,无能为力的人,只能任它淹没。 昨是今非,像这场江南朦胧雨,看不透,却伤了心。而她一瞬间成了风雨飘摇中的浮萍,无依无靠,随风飘荡于天涯。 爹爹,你可知道,所托非人啊? 哈…哈… 可笑呀,可笑,居然为了一个那么可笑的理由? 打破她自以为是的宁静,扭转了她的人生轨迹。而她的强忍和愚蠢又由谁来负责呢?她放弃的能否重来呢?她不知道,只想离开,在她的心崩溃之前,放手。 她脸上堆着无奈的苦笑,洁白的裙摆任风吹飘,如水的长发亦随风飞扬,深锁眉头处显示着一抹绝然,灵然的眼里两垂清泪飘洒…… 这不值得她流泪呀!那她为什么会哭呢? 杨柳岸边是愁的归宿,随手接住被风吹下的扬花,它为谁而凋落? 只可惜,泪眼问花花不语! 细看来,点点是离人泪,就像她…… 一颗无缘无故被伤害的心,而她却逼自己埋葬在禁忌的道德中,挣扎,伤害了相爱的两个人,然而还要忍受所有的指控。 春风不解禁扬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甩了甩头,甩去了一切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愁绪,决然而去…… 她不该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然后让自己遍体鳞伤。如若她要一个家,就应该自己去创造,而不该奢望他人的“施舍”。 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正文 第一章 虞美人登场 流云阁 流云阁是南京城数一数二的高级休闲场所。人人都知晓流云阁之所以能在短短的四年之间,成就如此规模和良好的口碑形象,不单是经营者成功的谋略,最重要的当然少不了为人所称道的“流云三绝”,那是流云阁的镇阁之宝。 流云第一绝——茶。 流云阁提供的茶不但品种多,而且茶的品位层次高。比如,四川的蒙顶、黄山的毛峰、庐山的云雾茶、福建安溪的铁观音、太湖的碧螺春、武夷岩茶和大红袍、还有南京城引以为傲的雨花茶等。最绝的当属被茶圣陆羽谓有“四绝”的西湖龙井,集色翠、香郁、味醇、形美于一体,是茶中的极品。所以,流云阁的茶香可留住了不少的“闻香客”,并且是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流云第二绝——糕点。 流云阁制作糕点的厨娘柳梧,听说曾是红极一时的宫中御厨,至于为什么她会留在流云阁当一个小小的厨娘,则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八卦谜之一。不过不可否认,她制作的糕点可谓是人间难得几回有啊!有枣糕、栗糕、蜜糕、凉糕、芙蓉糕、百合糕、燕窝糕、蜂辰糕、镜面糕、芋头糕、绿豆凉糕、糖芝麻糕、玉米糕、糯米蒸点、薄荷凉点、素夹儿、七宝包、椰蓉芝麻片、雪晶夹酥、千层酥、荞酥、象眼糖、牛皮糖、豆末糖、葱油软糖等等。 最绝最叫做当属水晶龙凤糕,卖相晶莹透剔,新鲜滑嫩,十分讨喜;口感清爽怡神,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更绝的是吃后,满口留下的是一股清新的茉莉香气,夸张点说是三日不绝,这正是流云阁糕点的独特之处——糕点中加入经过特殊加工的花香,让人回味无穷,口齿留香。即使不喜甜点的人也很难抗拒那诱惑,而这也是别人模仿到的绝技,用老板娘虞烟轻的话说——特色独创。 流云第三绝——虞美人。 虞美人是人们对流云阁老板娘虞烟轻的美称。这个虞烟轻除了一流的生意手腕和精明的头脑,更有一张清艳绝俗的容颜。有着十六岁少女的天真浪漫;也有着二十五岁少妇的美艳慵懒风情;还有三十岁贵夫人的雍容华贵气质;更有着十七岁少女的轻愁忧郁;让人着迷不已的混合气质,在南京这个水乡烟花温柔地,让人留恋忘返,再三回味感叹。只要在流云阁能见上一面,是一种幸运的好兆头——风流才子们的观点。 最为人称绝的是虞美人是寡妇,并且有一个八岁小儿子虞飏。至于虞美人的真正身份却无人知晓,无从考证。但那得当的举止,高雅的气质,许是好人家的出身,这也是人们对流云阁津津乐道的八卦谜之二,并且对她的“出世”格外地宽容。 别提虞烟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弹得一手好古筝。虽没人真正见识过虞美人的才女风貌,但相信不是捕风捉影的,端看她在管理流云阁上的才华,就足以让人刮目,有女如斯,不输须眉。 男尊女卑的社会提倡奉承男主外,女主内,认为女人就应以夫为天,相夫教子,侍奉公婆。闲暇时候该弄花扑蝶、刺绣做衣,慢慢变老,然后含饴弄孙,这就是女人的一生了。但虞烟轻硬是成了一个例外,她聪慧、独立、自主,在男人定制规则主宰的世界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位,凭借自己的能力,崛起了一个流云阁,为南京城的传奇再添一笔风云。 所以说,虞烟轻是现在南京城里一个风云人物,一点也不为过。至少在人们提到南京城,就会想到流云阁,想到流云阁的“流云三绝”,然后自然而然地谈起流云阁的虞美人——虞烟轻,南京城新兴的一则传奇。 流云阁面临着繁华热闹的西市大街,背靠着湖水碧澄的莫愁湖,热闹与清幽并举,毫不冲突。流云阁分两层,一楼是人们品茶论道的大茶厅和就餐的小饭筑,而二楼则是设计独特的雅房。沿楼梯而上的就是大走廊,走廊的左边是流风间,右边则是水云间。流云阁的后院厢房则是流云阁的个人休息处。 水云间分“水筑”、“云筑”、“书筑”等,这里有香醇的龙井,清爽怡神的水晶龙凤糕。重要的是水云间还提供许多阅读的休闲散文,不是“之乎者也”的说教,而是才子佳人的闲情和故事以及传记。虽这类如《金玉良缘》、《如意说》、《龙女传》、《佳人》、《三生石》、《玉姻缘》等不被“孔夫子”们所推崇,但相当受待嫁闺中的小姐们喜爱。 虞烟轻瞧准了千金们的心理,在流云阁设置淑女雅房——水云间,这在南京城是首创。而水云间受千金们的欢迎程度远远超过虞烟轻的预料,因为水云间对了小姐们的胃,这是一个很好的消遣去处。在水云间,不但服务好、环境好,而且一不小心会遇到心仪的公子。最重要的是水云间安全,完全尊重小姐们隐私。因此,水云间不但成了千金们休闲的首选去处,更是小姐们聚会的好场所。 流风间同样分“流轩”、“风轩”、“诗轩”、“四宝轩”等,但不同于水云间的是,流风间是公子们的雅房,提供文房四宝,诗集雅文等,供文人墨客乘兴而来的吟诗作对,同样提供顶好的茶水和绝对的隐私。 这里不但有文人才子,也有商场上的精英,朝堂里的儒士等。虞烟轻当初设定的雅房只有流风间,水云间则是流风间发展的酝酿物,自古才子佳人都分不开,于是创造了两种不同风格却又能互相吸引的雅房,成为南京城其他茶楼竞先模仿的典范。 流云阁的环境悠闲人气旺,背靠莫愁湖,又面临西市,既可赏景又可观市井百态,谈笑观天下,生意自然好。 虞烟轻聪明地控制流云阁的经营范畴,只赚富人的钱,既突出又不显得锋芒毕露,悠然地在南京城这块帝王将相地,生存。而她笑看南京城的风云变幻,如鱼得水在这片天空开创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和信仰。 “小姐,我们这个月的收入比上个月多了三成耶!”虞儿拿着帐本开心地对虞烟轻说,虞儿是流云阁的掌柜,负责流云阁的店面以及应付各类的客人。相对的,虞烟轻是流云阁幕后的掌柜,负责的不单是帐本问题,还有流云阁的货源以及伙计的薪酬问题等。最重要的是与各地茶叶货商的交涉,及时地补充流云阁各种上等茶叶的供求,维持流云阁整体营运。 “那是你这个掌柜的功劳。”虞烟轻接过帐本,看了看,靠坐贵妃椅上,笑得无限慵懒优雅,毫不吝惜她对虞儿的赞美。 “才不是呢,要不是小姐经营有方,我这个台面上的掌柜可一文钱也赚不着。”虞儿在虞烟轻面前,一点也没有流云阁掌柜该有的严肃,反而像个小孩子似,娇憨可爱。 虞烟轻但笑不语,对于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玩伴和姐妹,虞烟轻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好妹妹。特别是父母过世后,虞儿一直陪着她,现在,又是她的好帮手。要不是有她,虞烟轻想,自己不可能一个人把流云阁做得这么成功。虞儿四年前在自己的训练下当掌柜,如今,也一十八了。流云阁掌柜这一角色,她演得有棱有角,得心应手!她一直觉得她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她看到了另一个埋藏在黑暗中的自己——勇敢得像个开疆辟土的战士。 而牺牲的东西——何足挂齿! 依靠,只会让人变得无比懦弱,不堪风雨一击,更别提独立了。 虞儿看小姐那浅笑的模样,有点呆了,虽自八岁一直跟着小姐,小姐不但人长得好看,心肠更好,更别提小姐聪明的头脑了。项项都是让虞儿崇拜的惊叹号,真的的想一辈子跟在小姐的身边喔,呵呵……想到这,虞儿傻笑起来。 “虞儿?”这虞儿,虞烟轻不禁要对她叹为观止的是,这丫头,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想着发呆,傻笑,甚为自得其乐。而,单纯人的快乐是她所缺少的却曾也是她唯以自得的自欺。 “哦?”虞儿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对了,小姐,我们流云阁的雅房人满为患,许多客人,都在询问,流云阁是不是有要扩展的意愿?虞儿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好告诉他们,我们只做小本生意。小姐,你说,我们要不要开个分店,扩大规模呢?”只顾着发呆,都忘了要问小姐正经事呢。 “不,我们流云阁决不会再开什么分店或扩大店面规模的计划。”虞烟轻眼里一抹明确坚定的自信,兰花指轻挑账册,她可不想让自己死得很惨。 “为什么呢?”虞儿不懂,以现在流云阁的实力,完全有条件开分店,别说是一个,两个都是没问题。 “虞儿,你难道忘了,我们开流云阁的目的了?我们只为了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可不是为了同人争强逞能,也不是为了赚大钱呀!树大招风,要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们没有很大的后台来招摇!”虞烟轻语重心长地对虞儿说,自嘲地浅笑。 从来她就不想让自己太过于的引人注目,反而招来身外之祸,所以韬光养晦尤为重要,只是以现在的形势怕不能如她所愿了。流云阁,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它如此引人目光,使自己成了人们谈论的对象。虞儿还缺少一些人情的历练,考虑事情难免过于乐观。 “小姐,我明白了,其实我也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很好,只是客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才觉得如果店面大一点,客人就会更满意。”真是的,差点忘了小姐的本性是淡然无求,要不是生活所迫,小姐才不会抛头露面,而是当一个悠闲的少夫人呢! 都怪那人,居然在样对待小姐,毁了小姐。虞儿每次一想到这里,牙就痒痒的,恨不得咬上那个人一口呢! 看虞儿那表情,就晓得她在想什么东西,都过了好几年,虞儿比她还记恨。虞烟轻无奈地摇摇头,“好了,虞儿,这事到此这为止,下次客人问起,直接告诉他,知道吗?” 虞儿点了点头。 “喔,对了,我差点忘了,飏儿要放学了,我得去接他回来。阿昊今天要去拿茶叶没空,让我代他接飏儿回来呢。小姐,那我这就去接他回来。”说完,虞儿蹦出虞烟轻的书房,也不待虞烟轻说上两句“小心”的话。 这丫头!有时候真会被她的风风火火弄哭笑不得,本想告诉她,阿昊早就拿回茶叶,已经去接飏儿了。阿昊是厨娘柳梧的丈夫,负责流云阁的安全工作,他和妻子柳梧特别的喜欢飏儿,每天负责护送飏儿上下学的工作,根本是把虞飏儿当成他们自己的孩子疼爱。不过,话又说回来,流云阁的人对飏儿这个小宝贝,都是疼到心里头,他更是虞烟轻现在生活的安慰。 虞烟轻看着虞儿离去的背影,躺回贵妃椅,神态略显疲倦,有丝感慨,现在这种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够好了。有飏儿、有虞儿、有柳梧夫妇,还有流云阁其他的伙伴,衣食无忧又安全的生活,对他们这一群聚在一块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天上人间般的恩赐,很让人满足的了。那些江南细雨的朦胧和暧昧,还有连夜骤雨的打击,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只是午夜梦回时——总会有那么一张脸,俊朗丰逸的神采已然消失,满是失望和痛苦地望着她,双手攥紧,压抑自己,两眼却炯亮望着她,敞开胸膛,希望她回头。 回头呀? 虞烟轻好笑地摇摇头,想不到自己还这么的多愁善感,还这么的感慨万分。他们能够聚在一起,是一种缘分!显然她让自己太空闲了,收起思绪,努力工作吧,流云阁还是要好好的经营下去,流云阁可他们这一群人的家。 反正,任何的风花雪月也打扰不到她,工作吧…… ***** “娘娘,今天我们学堂来了个新夫子耶!看起来好有学问,而且对我们都好好哦!”虞飏开心地对虞烟轻说着学堂里的见闻。 虞烟轻边笑边听,边看着虞飏的作业,这字写得不错,棱角分明,很俊秀,倒也像极了飏儿的俊秀。只是缺少了力道,俊秀但少了一点的阳刚之气。不过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相信假以时日,必定又是另外一番气势了。 “飏儿的字写得越来越好,进步也越来越快。”虞烟轻对飏儿一向不吝于夸奖,大人的肯定对小孩子的成长是很重要的,她爹就是这么教她的,“来,到娘娘这儿,告诉娘娘,新夫子怎么个好法呢?”当然,与小孩子的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听飏儿讲课堂里的事,是虞烟轻工作之外,放松的压力的一种享受。 虞烟轻让飏儿坐在她的旁边,揽他入怀,听他用绵绵的童声讲着学堂里的新夫子。 “娘娘,我们的夫子好年轻,和娘娘一样,温和,亲切,一点也不像那个满脸胡子的关夫子,老绑着一张来脸,让人害怕。而且他对飏儿很好,还和我聊了好多话,我好喜欢新夫子!” 瞧飏儿对新夫子的那个崇拜劲,就知道他有多喜欢新夫子。这孩子一向乖巧但话不多,而且羞涩腼腆,略嫌内向,难得看他这么兴奋。 “那飏儿,一定从新夫子那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了?”虞烟轻笑着说,有点好笑的看着飏儿微红的脸,像熟苹果一样的可爱,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意外又可以看到飏儿因害羞更加红透的脸,虞烟轻忍不住笑开来。 “是呀,今天,夫子教了我们《诗经》的《国风》和《楚辞》的《离骚》,他说这就是独领风骚数百年的‘风骚’,就是才华盖世无人能及,是不是,娘娘?” 虞烟轻点头。 “还有呢,轩夫子他还给我们讲了他家乡的事呢!他好厉害!” 崇拜的口气,飏儿与有荣焉夸着年轻又有才华的夫子。 “那夫子的家乡都有些什么呢?”虞烟轻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让他一次讲个高兴,难得飏儿有这么好的兴致呀! “轩夫子的家乡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他今天就给我们讲西湖的美景,还讲了雷锋塔白娘娘的故事呢……”飏儿开心地同心爱的娘娘讲着轩夫子的家乡,而虞烟轻则因熟悉的字眼,变得心不在焉。 “轩,杭州……” 回忆来得有点突然,像潮水般要把她湮没,在她努力想遗忘的时迸出,心痛的感觉随之紧抓她的心房,那个人啊!她只能任自己陷入那遥远的思绪中。 那么遥远,她以为都忘记了,在没有人刻意提起的情况下,却还是会想起。曾以为是她安身立命的“家”,却也是困住她的地方,那样的风雨飘摇。 忍不住攥紧了红酥手,指尖稍稍掐疼了手掌心的肉,心微微颤抖——他还好吗? 正文 第二章 为孝仓促嫁 八年前,杭州。 九月十五日,今天是杭州轩家大少爷轩昂的大喜之日,整个杭州城,因此,热闹不少。 轩家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有之家,轩家自现在的当家老爷轩摄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创造出轩家今日非凡的架势。从轩摄接过轩家的家传店铺“锦丝坊”后,不断地扩大轩家的丝绸生意和经营范围,把“锦丝坊”从原来单纯的成衣店变成如今这等规模,不但有一流的绣娘和名裁缝师傅,还是一个云集了江南各种丝、绸、凌罗、绢、纱、锦、缎等的综合布行,“锦丝坊”每年为轩家赚进难一记数的银两和有口皆碑的声誉。 轩摄将“锦丝坊”成功转型后,开始跨足瓷器行业,主要经营瓷器的出口和舶来品的内销。轩家主要通过丝绸之路把瓷器运往大食、波斯等地,收入颇丰,但风险也颇大。轩家的丝绸和瓷器一共走了两趟的丝路,三趟的高丽和新罗,而且带回了不少珍贵的布料和珠宝器皿。这些海外的贸易,使得轩家的丝绸和瓷器名扬海外。其中除了前两次的丝绸之路是轩摄和长子轩昂一起去的,其他的则是轩昂带领商队去的。 两年前轩昂及冠后,轩摄把事业的重心移交长子,他则处理一些内务。而轩昂的精明和果断比起他的老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多一份傲气和霸气,才二十岁已光华迫人,锐不可挡,相信再过几年,江南的商业霸主非他莫属。而今二十二岁的轩昂,是商场上的一头猛虎,攻城掠池一点也不含糊。轩摄对这个儿子满意的不得了。 轩家老二轩远由于从小身体不好,多半在家修养,小老大四岁,是家里最让人担心的一个。因为轩远永远不会好好地呆在床上扮好他病人的角色,常因看书废寝忘食,枉顾身体,让家人时时为他担心,就怕他纵有才华满腹,也无福消受。比起老大轩昂,轩远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让人很自然地想亲近,而不必害怕被拒绝或伤害,他像冬天里的暖阳,暖心。 其实,轩远并非外人所想像的那样病弱,只不过因为是早产儿,小时候身体虚,不禁风寒,故须卧床静养。但是,那段父母怕他夭折的危险期早就过了,反而是爹娘还处于那种担忧之中,没有随着他身体状况的转好而恢复。 轩家老三轩谊静是一个家族突变,一点也不像轩家人安静的有点闷,反而从她哇哇落地开始,聒噪得不像话,都十四岁了,还调皮的像个小霸王。以致轩老爷子一看到小女儿就偏头疼。看看他们轩家,轩摄威严不多话,轩昂傲气不多话,轩远温和不多话,轩摄妻子雪娘安静不多话,可看看轩谊静除了长得像轩家人,其他真的一点也不像轩家人。亏轩老爷给她取名“轩谊静”,摆明了就是“喧宜静”嘛,可轩谊静明摆着要安静的轩家“静宜喧”,使得轩家人一看到她就有捂耳朵的冲动,连温和的轩远对这个小妹也只有投降的份,她太闹了,让他连看书都不得安静。 今天是轩昂的大喜之日,但是轩昂却摆着个臭脸当他的新郎官。轩远则因身体不适,轩摄夫妇非让他砚水轩里休息,估计是出席不了今天的喜宴。其实也只不过是染上小风寒,轩摄夫妇却很紧张,额头冒着冷汗非要他好好休息,不必招待客人。而老三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雪娘已经派丫头正在找寻中,头痛呀!这个丫头都这么大了,就不能乖一点吗? 轩昂骑在马上,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边走边听着看热闹的对新娘的讨论。 这轩家大少爷结婚,新娘是何方神圣,更是人们愿意花费一大堆口水去讨论的八卦。 这不,一大堆一边看着豪华的迎亲队伍,一边也不忘提供自己所知道的八卦或者秘密。 听说,新娘是轩老爷子好友的女儿…… 听说,新娘是个才貌双全的乖乖女…… 听说,新娘的父亲刚过世,而且母亲也过世了…… 听说,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惹怒当地一个小霸王…… 那这样说,新娘岂不是个红颜祸水了…… 是啊,那她岂不是个…… ***** 虞烟轻坐在轿中,听着外面喜庆的锣鼓声中,隐隐约约还听到三姑六婆或四叔七公的闲言碎语。别人的不幸是他们搬弄是非的兴趣,而她就是那个主角。 喜帕下清艳的脸上,有着十六岁少女不该有的冷然,也有着新嫁娘不该有的愁闷。虞烟轻突然笑了,爹爹,也许,他们说的对,如果没有我,爹爹和娘可以在一起更久一些;如果不是因为我,爹爹就不会这么快离轻儿而去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滴在喜气的嫁衣上晕开一朵朵的涟漪,心情无法平定,也不甘心,怎么都来不及…… 虞烟轻的父亲虞谦和轩摄是同窗好友,在两人同时高中后,轩摄选择放弃仕途,投身到商场。而虞谦高中榜眼后,入庙堂为官,官至侍郎。几年后,由于受不了官场上尔虞我诈,以病重为由辞官引退,回到家乡柳州,开了个小学堂,当个快乐的教书先生,与妻子芸娘过着平淡的田园生活。后来,虞谦得一千金,唤为烟轻。 但是,芸娘由于难产致使身子虚弱,健康状况每逢愈下。在虞烟轻三岁的时候,芸娘香销玉陨,撇下丈夫和幼女。留给丈夫的是无尽的思念,而在女儿的每个成长阶段缺席。虞谦一人身兼两职,抚养女儿烟轻成人。 虞谦因长期思念芸娘,抑郁成疾,静心修养也不见好转。看到女儿那张肖似芸娘的脸,让他倍加思念妻子。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女儿不像她娘那般脆弱,是个健健康康的娉婷少女。女儿一天天长大,让虞谦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所以,纵是虞谦再怎么思念妻子,也撇不下女儿。也许为女儿找个好婆家,他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这是他该为女儿做的最后的事,他最后牵挂的是女儿的终身幸福。 虞烟轻不但遗传到母亲清艳的容貌,随着女大十八变,整个人娇俏无比,健康俊俏丽无双,完全不同于母亲的柔弱美。而且在父亲的教诲下,满腹诗书,才华洋溢,尤其是那一手古筝,尽得父亲真传,真正的余音绕梁,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虞氏父女本只希望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但自从虞烟轻及笄后,她的美貌和才华经过学生家长的大嘴宣扬,使得虞家大门差点被媒婆挤破。虞氏父女不堪其扰,虞谦的身体得不到安静的休养,愈见糟糕。虞烟轻为让父亲安心养病,顾不得自己闺誉,一律对外声称已有婆家,这才使虞家安静下来。虞谦对女儿的作法,只剩无奈的叹息,本想搬家,可虞烟轻又不肯让父亲受奔波之苦,也就作罢。 但是麻烦并不会因此而结束。 虞烟轻为了父亲的病,就带着贴身丫头虞儿去光华堂为父亲祈福,不料回去的路上,却遇上柳州富户钱大丰的无赖儿子钱再雷,被他缠上不得脱身。虽然以自己的机智,还有那个陌生人的阻挡,两人才逃出他的纠缠,本以为没事。谁料一周后,这个无赖居然带着媒婆公然上门来提亲。 “钱公子,你请回去吧,我已经有婚配了。”虞烟轻一看到他就觉得恶心,亏他长得是人模人样,居然这么死皮赖脸,采花狼一只,年轻的脸上满是厌恶。 “我说,烟轻妹妹,谁知道那婚约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他早就过来迎娶如花美眷了。所以,我看你嫁给我当少奶奶好了,包你吃香喝辣的,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钱再雷一脸淫相地看着虞烟轻,这个死女人,昨天让她那丫头一脚差点要了他一辈子的幸福,等他玩完后,看他怎么修理她,女人就应该安分点。 一边还笑咪咪地对虞谦说:“岳丈,小婿先给您请安了!”并用眼神瞄了在旁的媒婆,示意她可以说了。 “哎哟,虞老爷,这钱公子可是咱柳州首富的儿子,而且还生得一表人材,对令千金一见钟情,与令千金可说是天上一对人间一双的佳偶……” “老爷,您可别听媒婆胡说,那个钱公子就是那天调戏小姐的无赖!”虞烟轻旁边的虞儿就怕老爷听信了媒婆的胡说八道,把小姐给嫁了。虽然她才十岁,可也知道那无赖肯定不是好人,所以就急着打断媒婆天花乱坠般的说辞。 “你这死丫头,那昨天的帐还没跟你算,你还敢在这边多嘴!”钱再雷狠狠地瞪着虞儿,很不客气地恐吓。 “反正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虞烟轻搂着害怕的虞儿,非常镇静。 “是呀,钱公子,我家轻儿已有婚配,真的很感谢你对小女的错爱。”虞谦笑着拒绝。 “我说虞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钱再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钱再雷见来礼的不行,干脆开口发狠,反正他们家有钱又有权,对付虞谦父女,是绰绰有余的。 “钱公子,瞧你这样子,我怎敢把女儿嫁你呢,我只不过是试一试你,你就对我这个未来的岳父发狠。”虞谦一脸可惜,一点也不怕钱再雷的威胁,想当初在朝为官的时候,比这还狠的话,他可听说多了。 “老爷,你可不要糊涂呀,小姐嫁给他会被他欺负的!”虞儿一见老爷万事好商量的样子,急着嚷道。 “你这丫头,谁让你插嘴的,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开口。轻儿,你带丫头到里屋去,爹要谈事。” “爹……”虞烟轻觉得有点委屈,不过看到爹使给她的眼神就明白了,于是,装做很伤心的样子带着生气的虞儿进屋去了。 “我说,岳丈,你说的是真的吗?”钱再雷见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忙着把称呼改了回来,但又有怀疑,“你们该不回想逃跑吧?”没办法,逼婚逼多了,这种情况也不见没见过,不过,谅他们也不敢跑,那些想逃跑的人还不是乖乖地被他抓回来当小妾。 “哈哈,钱公子说笑了,刚才女儿在场,我见她不愿意,才顺着她的话拒绝。不过,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钱公子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劝劝轻儿,也许这门亲事就可早成。我家女儿性子烈,使硬的对双方都不好。再说,轻儿如果嫁你,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也安心。但是,你也知道,轻儿对你印象不好,所以,我得好好劝劝她。”虞谦一脸诚意,“我想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可以说服轻儿,然后在挑个好日子,再下聘。我希望我女儿是风风光光地出阁。我想,钱公子应该不希望婚事办得很仓促,而新娘又不情愿吧?!” “那当然,”钱在雷在虞谦一番诚意有礼的说辞下,早就乐昏头了,“那岳父可要好好劝劝烟轻妹妹喔!” “一定!” 虞谦笑着点头。 ***** “小姐,你干嘛不急呀?”虞儿在里屋听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虞烟轻拉着,难保她不会冲出去把那个无赖踢走,老爷也真气人。 “虞儿,别急,爹爹自有办法,他不会害我的。”虞烟轻知道父亲用的是缓兵之计,争取时间,所以不甚在意,态度倒也悠闲,倒是虞儿急得团团转。 “是呀,你这小丫头,你老爷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说话间,虞谦已走进里屋,相对他安详的神态,步履却略嫌蹒跚。 “爹爹,你快坐。”虞烟轻看到父亲虚弱的脚步,连忙搬来座椅。 “轻儿,爹也舍不得离开你呀,但是,你一定要离开这里,爹怕保不住你让你受委屈。”虞谦看着女儿,舍不得呀,瞒着女儿自己的病情,就是不想让女儿伤心。 “爹爹,我不要,要走一起走。”听到父亲奇怪的吩咐,虞烟轻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拉着父亲的手特别任性。 “傻女儿,只是避避风头,前几天我就写信给杭州的老友,让他接你到杭州住些时日。” “不,要走,爹也一起走。”虞烟轻不依,半蹲下,抱着父亲,任性地要父亲一起走。虽然,不想让父亲太劳累,但现在,只能离开这里了,免得父亲被那恶霸骚扰得不到安静的空间修养,忍不住皱起秀眉。 “对呀,老爷,我们要一起走,不然,那个无赖会为难您的。”虞儿在一旁,一起劝着虞谦,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 看着那样不安的女儿,他也不强求了。 “好,爹答应你,我们一起走。”虞谦应了女儿的要求,虽不知能否真的和女儿一起走。但希望女儿,不要怪他瞒着她做的决定,他希望女儿能够幸福,那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要骗我?”虞烟轻在花轿中,默默地掉眼泪,一想到爹,她心里难过绞痛。 在爹的老友轩摄来了之后,虞烟轻才知道原来爹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而她也才知道原来爹一直瞒她——他的病。在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爹就撇下她,然后把自己放心地托付给轩摄,含笑离去。烟轻知道其实爹是很想娘的,所以,纵使伤心,她还是也很高兴父母能团圆。 可是,对自己来说,亲人都离去了,只剩下她和虞儿,一下子赖以依靠的能量突然消失,那种无助感却一直都在,散不了,从爹走了之后,她就失去家了。 爹本就与轩摄商量好,把虞烟轻许配给轩摄长子轩昂,以后是一家人,可以照顾好她,保障她的幸福。于是,此刻她就在花轿里,从柳州嫁到杭州来,嫁给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嫁到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家庭,开始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好处是摆脱了柳州钱再雷的纠缠,毕竟轩摄也不是钱家惹得起的。而她,虞烟轻依然可以过上富足的少奶奶生活。也许她的一生,就在轩家度过了,轩摄对她真的很好,虽然不知道未来的夫婿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但轩家以后就是她的家,虞烟轻这样对自己说,不能要求太多,她该知足的。 只是忘不了那天的惊鸿一瞥,那似神袛的年轻男子,他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她面前,两眉紧皱,不悦地沉声说道: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为难人家姑娘不好吧?” 他应该不是一个常生气的人,因为他俊秀的脸上看不到太深的怒意,可以说脾气甚好,修养也很好,虽然他年龄不是很大,最多和她差两三岁吧?可是那不怒而威的冷峻,在一霎那,她是愣住了,虞儿踢了钱再雷一脚惹恼了他,缩在她身后发抖,而钱再雷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什么人?最好不要管闲事!”钱再雷回过神,吼着,似乎要拉回自己的优势。 “是吗?”他不是很在意,突然微笑着,回头对她低声说,“姑娘,待会儿,瞧个空,记得走哦?我怕会伤到你们。” 他不像是个练过武的人,可他却很轻松地面对那群钱家跋扈,而她听了他的话,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带着虞儿,在一片混乱中悄悄地躲到附近的农家。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她们又偷偷去看,可是那里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听附近的人说钱再雷很狼狈地回去了,而那位公子也作马车走了。而她也遗落了一颗心,在那位无名的恩人上。 只是,为了爹,她嫁了,什么幻想都没有了,唉,她不该在这当头奢望…… 关于轩家,轩摄已经略微跟她说过一些基本的情况,只希望她能尽快融入轩家,也是想尽快让她忘记丧父之痛。 虽说在丧父还不到一年就办喜事,有点不合常理。但是,轩摄认为,尽快给虞烟轻一个新的身份,新的环境比较重要,而且这也是虞谦的要求。所以喜事办得仓促,但是该有的排场都有,毕竟是大户人家,对于一些礼节还是比较注重。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拜了天地,就这样了,以后就是轩家人。 虞烟轻坐在床沿,很拘谨,对新身份有点不适应。自己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怎样为人妻子、为人媳妇,就走了。而她仓促地嫁到轩家,该知道的礼仪却没人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拜完天地后,究竟要干嘛,就没什么印象。新郎迟迟未进洞房,虞烟轻除了松口气外,没别的,诸如新嫁娘在洞房花烛夜见不到新郎的失望,那种情绪却没有出现。 外面的人都对她能够嫁到轩家,表现出来的是十足的羡慕和妒忌。不说轩家自身的财富地位,单是新郎轩昂就是一个少女们人人做梦都流口水的最佳夫婿人选,更别说他还是一只纯正的金龟婿。 虞烟轻对于轩昂的了解仅限于轩摄的介绍,剩下是陌生,所以对于今晚,轩昂这个新郎官的迟归或者不归,虞烟轻是无所谓的。 对于一个陌生人,虞烟轻觉得不能表现出来很受伤的样子,虽然她已经嫁到轩家了。可她觉得她还是一个在失去父母后,还没长大的孩子。她现在需要的是亲情,而不是丈夫。可是又父命难为,所以,她就嫁过来了,让父亲走得安心一些。 但是,对于现在洞房里的这种情况,虞烟轻有点被忽略的失望。 外面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很嘈杂。 正文 第三章 相逢已嫁时 “爹,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完成婚礼,你现在不能逼我再做别的。”轩昂对于进洞房,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被逼娶了妻子已经是很无奈的事,这是他最大的让步,还想让他当种马,门儿都没有,别怪他不给老爹面子。 “昂儿,今天好歹是你的新婚夜,你不能把新娘一个人丢在新房。即使你再怎么不喜欢,你好歹进洞房好不好?”轩摄对于轩昂这时候的任性,火冒三丈,差点拍桌起骂。 “对啊,大哥,把新娘子一个人扔在新房里是很不对的,如果你不想进去,我可以代你进洞房,如何?”轩谊静在一边瞎出主意,甚至觉得这主意棒极了,“让我提前过洞房花烛夜也不错,好不好,大哥?” “轩谊静,你给我闭嘴!”小女儿的胡闹,更是让轩摄气得瞪眼睛吹胡子,这只小麻雀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她就只会出一些馊主意,添乱子。 “对呀,爹,小妹的主意也不错。”轩昂很给面子的附和轩谊静的提议,反正,他就是不想进去,也没有去掀新娘盖头的欲望。老爹也真是的,要照顾老友的女儿是他自己的事,干嘛把他牵扯进去,他已经很给面子地娶了她回来,不能要求太多。 “雪娘,你看这几个孩子,真气死我了。现在把新娘子一个人留在新房,成何体统,我都觉得对不起虞老弟了。”轩昂的死脾气,轩摄很了解,看来今天是很难说服他进洞房了。当初说服他娶虞烟轻已经是浪费了他大半的口水,这死小子好的不遗传,倒把老子的死硬脾气学得十成十,一点这口都不打。 “要是你们两个像轩远那孩子就好了。”比起他们两个,老二轩远脾气好商量多了。 “老爷,我看,只能委屈烟轻那孩子,这脾气遗传到谁,你可是比谁都清楚。”自己孩子的性格,雪娘比谁都了解,已经有一个先例在前。 “是呀,爹,谁叫你当初不叫轩远娶她。好了,我还有一大堆帐目要研究,我先去书房了。”说完,轩昂很是潇洒地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烦恼。 “轩昂,你给我回来!”轩摄对着轩昂的背影,炮轰。要不是因为轩远身体不好,而且还小,他也想把虞烟轻配给轩远,就不用被轩昂气了。 “爹,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大哥人已经都走远了,再叫也没用。早说了,让我进洞房陪大嫂好了。”轩谊静对于亲亲老爹的大嗓门很是不习惯,用“吼”多伤嗓门啊! “好了,老爷,就让静儿去陪烟轻吧!我们呆会儿还要去看一下远儿呢,他今天有点不舒服。”雪娘安抚着相公,并且很有技巧地提醒老爷,老二还病着呢?小儿子自上个月回来就很不对劲了,可能是奔波劳累所致吧? “算了,但愿,烟轻那丫头,不会太难过。静儿,你可要好好的跟你大嫂相处,有什么纰漏,你皮就给我绷紧点,知道吗?”轩摄想起二儿子,如果是轩远娶虞烟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他一向体贴人的,不会让人难堪。 “遵命,老爹,我去见大嫂了!”轩谊静奸计得逞,捧场地退场,见大嫂去也。 ***** “大嫂……”轩谊静轻轻地推开新房的门,要是以往,她早就一脚踹进去,哪里会这么轻手轻脚,有礼貌极了。 “大嫂,我是轩家老三轩谊静,”轩谊静直接走到床前,“哎呀,你怎么还盖着头巾呀?”轩谊静看虞烟轻还盖着红盖头,想也不想就要把她的盖头掀起,还好一旁的虞儿眼疾手快,制止了她,这盖头可不是随便人就能掀开的,那还不乱套了。 “盖头可是要等新郎掀起来的,三小姐可不能随便掀开。” “傻丫头,你没看到喜娘她们早就走了吗?因为不会有新郎官了,大哥现在在书房里忙着呢!”轩谊静好心地告诉虞儿这个不算好的消息。 “真的吗,唉呀,那就太好了,我还不习惯面对陌生人呢,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对吧,小姐?”这下可换成轩谊静傻眼,敢情新娘子独守空房很自得其乐? “虞儿,不得放肆!”虞烟轻对虞儿的有口无心没辄,就算真的不想看到陌生人,也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地说出来,更何况以后不是陌生人,是一家人。 “大嫂,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别担心。现在你要不要把盖头拿下来了,说真的对着这么一个盖头讲话,还真的有点累。”不过,有一部分,她是想看一看传说中的美颜,说不定她是那个有史以来,有幸比新郎官更早看到,洞房花烛夜新娘容貌的第一人呢?以后好好地拿出去炫耀,让大家羡慕,呵呵! “可是……”虞烟轻虽然也很想把头上重重的凤冠给卸下来,压得她有点晕晕头的,但是毕竟不合礼数。 “没事的,外面的宾客都回去了,而且是爹娘让我来陪你的。”快点嘛,干嘛那么拖拖拉拉的,轩谊静等得都有点烦心了,真怕大嫂是一个很守礼的大家闺秀,那她以后不就没得玩了吗?家里的“古董”已经够多的了,好不好? “好吧,虞儿,你帮我把头上的凤冠卸下来吧。”虞烟轻听轩谊静那么说了,就把头巾拿下,让虞儿帮忙。 轩谊静在看到虞烟轻的容貌第一时间,就处于呆滞的状态。没办法,虞烟轻可是第一个她看了不会反感的大家闺秀。她还以为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是很拘泥扭捏呢。虞烟轻长得不是很美艳的那种,而是一种有着飘逸的清灵美,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眼瞳是黑得精亮,跟二哥的一样漂亮,并且又很精神。看她,可怜当新娘被人折磨了一天,眼睛可还是发亮的闪光。所以,轩谊静决定了,她要很喜欢这位大嫂,换句话说,以后,她可要多多打扰到这为新上任的大嫂喽。 “可惜了,大哥居然就这么错过难得的洞房花烛夜呀!他居然不知道今宵一刻值千金!”等轩谊静回过神来,再看看卸完妆的虞烟轻,轩谊静直为大哥轩昂可惜,美人当前,他居然宁愿去抱一堆铜臭味十足的帐本。看来他还是去当和尚比较好,免得误女人家的青春。 “要是我是大哥就好了,早知道当初让我娶你就好了。”轩谊静在为大哥可惜的同时,不免要感叹一番。 “我们是不能结婚的。”虞烟轻理性地提醒她,看轩谊静那个可惜样,好像不嫁给她,真的是天大的可惜。 “我知道呀,所以才可惜呀!对了,大嫂,你叫我谊静好了。”轩谊静宣布完她的名字权外说,“其实,我觉得你嫁给二哥可能还好一点,但是,二哥身体又不好。再说大哥啦,标准的商人,商人重利轻离别呀,铜臭味十足。所以说嫁给我还比较好一点,可是我又是女的,可惜呀!” “谊静,你二哥是不是身体一直很不好?”虞烟轻不想跟她谈嫁给谁比较好,因为她已经嫁了,是个不争的事实,无法改变,所以转移话题比较现实一点。 “也不是啊,只不过是小时候他经常生病,现在好多了,可爹和娘总是太紧张才让人家误会的,外人还以为二哥天天卧病在床呢?”轩谊静向虞烟轻解释道,“跟你说喔,我二哥脾气可比大哥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明天我带你却看我二哥,反正新嫁娘明天也是要熟悉一下家人的……”一让她说话,很难停下来的。 “三小姐,已经很晚了,我家小姐已经累了一天,还是早点休息,你看……”虞儿看这个三小姐一说起话来,就有没完没了的架势,可小姐可经不起折腾的,反正不用担心洞房花烛夜了,当然要早点休息,明天可还要给公婆请安呢! “好好,我们到床上再说。”轩谊静打断话,也没什么意见,因为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反正呆会儿在床还可以侃一会儿,所以不急,呵呵,能畅所欲言的感觉真好。 “小姐……”虞儿对于轩谊静的反应,跟不上拍。 “好了,虞儿,今晚我们三个就睡一张床,你去准备一下。”虞烟轻倒也没说什么,说真的,她是很累,不过看小姑那热情劲,不妨从她口中多了解一点轩家。 于是,虞烟轻的洞房花烛夜就在轩谊静那只麻雀的唧唧喳喳中度过。而虞儿被吵真想拿块布堵住轩谊静那张嘴,拜托,她和小姐还想好好的睡一觉呢?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 第二天,虞烟轻见到了丈夫——轩昂,他有着非常出色的外表,五官轮廓立体分明,棱角突出,薄唇微翘,似是不屑,太过露于形外的傲气,让人很难亲近。而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对她这个新娘有多么的不以为然和不在乎,和那个人有很大的差别,甩甩头,怎么会乱想呢?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再见到他的,她连名字都不知道,而眼前…… 看来他被迫娶她也很委屈。 这点认知,让虞烟轻感觉有点受伤,因为不曾被人这样忽视和不在乎,抿抿嘴,还好对于丈夫她要求的不是很多。照这个情况看来,她和轩昂,可能只会是一对貌合神离并且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是,她只是寄人篱下,不能要求太多,反正轩摄,不,应该说是爹了,已经履行对她爹的承诺,就已经足够了。 因此,轩昂的态度,虞烟轻觉得她不能有太多的意见。想想也挺可悲的,她才十六岁,却已经可预见往后五十年的生活了,就这么一辈子。 可是这是爹最后对她的安排,她不能有太多的不甘心或不满,不然,爹爹走得会很不安心。 在轩昂来看来,爹老友的女儿倒是有出乎他意料的好容貌,他还以为她嫁不出去,她爹才想起托孤这一招。可惜她的举动太过于得拘泥,和一般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同。跟富有挑战的商战比起来,他比较乐于研究研究下次去东嬴的具体策略。女人还是比不上公事来的有挑战性。何况,通常他是被女人烦得吃不消,他太厉害太有才能太有钱,真的不是他的错,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女人都粘上他吧? “昂儿,你带烟轻熟悉一下环境。”儿子那兴趣缺缺的模样让轩摄很火大,拜托,虞烟轻已经是他老婆好不好,干嘛装出那副评价商品的模样,而且还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以为是在挑货物吗? “爹,我想相公公事比较忙,还是让谊静陪我好了。”虞烟轻看到轩昂那副厌恶皱眉的样子,在轩昂说出拒绝的话前,她自己先拒绝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爹,让我陪大嫂好不好?大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轩谊静连忙出声,说明她是很有用处的。 “是啊,爹,我还有事情,先去忙,不陪你们吃早餐了。”轩昂挑了挑眉,这女人还算聪明,既然她都要找小妹陪了,那么,他就不客气了,干正事去也。 她真是体贴。 “谊静,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女儿拆他的台,轩摄真的是有火发不出,本想让儿子与烟轻多多相处,培养感情,这丫头就不能安分一点吗?头痛。 “好了,我这就带大嫂参观参观我们家去了,不打扰爹你用餐了。”轩谊静说完就拉着虞烟轻走。害得虞烟轻差点呛到,这小姑虽然只小了她两岁,可这性子比她活泼不知道几倍,根本就是一个多动儿嘛。 “那,爹,娘,我先跟谊静到处看看。”在轩谊静拉着她走之前,虞烟轻还是把该有的礼节顾全。 “轩谊静,你别只顾着拉你大嫂,小心一点。”轩摄只能对她们的背影吩咐着。 “老爷,你别急,烟轻这孩子刚到我们家有许多不习惯,就让静儿带着她逛逛好了,免得她太闷了。”雪娘安抚着夫君,烟轻这孩子,要让她完全融入他们轩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再说了,她父亲刚过世,别急着让她接受昂儿,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 “但愿,她在我们家过得快乐一点,我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虞老弟。”轩摄也看得出来,虞烟轻很拘泥,不太放得开,也许是还不能适应吧? ***** “大嫂,你看,前面就是我二哥的砚水轩。你一定还没见过我二哥吧?我二哥,我跟你说过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而且还是人间难得的美男子呢!”轩谊静边拉着虞烟轻边忙着介绍自己的二哥,即使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还有,二哥的脾气也很好的,这个我也跟你说过吧?!不过再听听也很好,爹和大哥,我一说话,他们就要叫我闭嘴,你说是不是很过分!二哥他才不会叫我闭嘴呢?他可是最疼我的人呢……” “谊静,你能不能走慢点。”虞烟轻被她这么拉着乱窜,有点反应不良,不得已出声打断她的话,说真的,这个小姑不仅热情得吓人,话也不是普通的多,难怪爹他们会受不了,她也快被她给吵怕了。 “好,反正我们也到了。”轩谊静很仁慈地满足虞烟轻的要求,“二哥,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不过她的嗓门可没停下来,看来这个砚水轩在有轩谊静的情况下可不会太快恢复它的宁静。 轩谊静在她二哥还没回话前,已经带着虞烟轻进了砚水轩的外厅,虞烟轻只有傻眼的份。拜托,轩谊静好歹体谅一下她这个还算陌生的新嫁娘,行不行?哪有人这么闯进大男人的房间,即使是自己的哥哥,也该避避嫌,好不好?更何况她还是她大嫂,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拉她闯进小叔的房间? “谊静,你的嗓门不能小一点吗?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不要随便闯进男人的房间……”书房里传来轩远轻柔低沉的嗓音,习惯地念着小妹,可一出来,他才发现小妹居然带了个陌生人进来,仔细一看,眼熟得让他呆愣住,震惊,“这位姑娘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小妹会交的朋友,小妹的朋友一般是比她小的男孩子,特别是那些很调皮的。 而眼前这位,一看就知道是教养好的大家闺秀,举止优雅,即使被小妹拽着,仍是很沉着,一点也不像小妹的毛毛躁躁。而且突然被人拉进陌生人的房间,即使很不以为然,但表情也没太大的变化。重要的是,比起小妹“过分”的活泼美,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很轻逸的飘忽美。如果不注意的话,很难觉察到围绕在她身上的淡淡忧愁,很让人迷惑,即使第二次见虞烟轻,轩远已经把她看透的,比虞烟轻自己还清楚。 是的,是第二次,所以才让他如此惊讶,更加不敢相信这种意外。第一次是一个月前,他从闽地回来经过柳州遇见遭人调戏的“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家中见到她,这么快,让他震惊不已! 虞烟轻也被从书房出来的轩远给晃了眼,一阵昏厥,差点站不住脚。 轩谊静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完全不同与轩昂的那一种。可是,什么会是他呢?握紧了手,贝牙轻咬下唇,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身子。 那天出手相助的人就是他,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惊鸿一瞥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轩远的那种震撼。他穿的是圆领宽袖月牙白的长袍儒衫,头束书生幞头,长发垂顺,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如此的飘逸。而他的面容,疑是谪仙下凡,即使是潘安宋玉再世,也难敌的他千分神韵之一。只是那天的他因为赶路缘故,面带风尘,略显疲惫,可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钱再雷的纠缠——而她芳心暗许,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因为她已经嫁人妇。 却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见,她连告诉他自己心意的机会都不曾有,而从今往后,永远不会改变的。 “怎么会是你?”她闷闷低语,几不可闻。 直到很多年以后回忆,虞烟轻仍不能相信轩远那时才十八岁,而且还是一个据说是经常卧病在床的人。他虽然看来有些苍白,但是那双太过炯亮的黑眸,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尤记得他为她而展示出不错的身手。。 他完全不同于他大哥轩昂的倨傲,而是温文尔雅到了每个举手投足,纵然是在训妹妹,仍是温和的,微笑的眼,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怒气。就像爹,一样的温雅,让她感觉很亲近,不知不觉就想起了爹,虞烟轻有点伤感。 可,为什么? “二哥,你傻啦,昨天我们不是多了一个大嫂吗?她就是刚进门的大嫂,她叫虞烟轻,很好听的名字吧?”一逮到说话的空儿,轩谊静就没有当哑巴的习惯。 大嫂! “哦,原来是大嫂呀!”听到小妹说他是大嫂的时候,心一紧,眼一暗,轩远攥紧了手,非常失望,心很痛。 “你可以叫我轩远,我想叫二叔,你可能会不习惯吧?”轩远看到虞烟轻那副不知怎么称呼的为难样,体贴地补充。 “轩远,冒昧打扰了,还请见谅。”虞烟轻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得,她可以在轩昂面前很镇静,可在轩远面前却放不开,像是那根神经错位了,也许是因为他像爹爹的缘故吧?让她在面对轩远的时候老是会想爹来,想起那天的他,可是现在他们却又如此陌生,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吧?“还有,谢谢你。”谢谢他们的相遇的那天,他知道的。 轩远微笑着摇头,压下心生的苦涩。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烦不烦哪,自家人,那么多礼干嘛?”一旁的轩谊静看不过去他们的客气劲,“二哥,你会不会招呼客人呀,我们都进来好一会儿了,你都让我们杵在门口,真是的。大嫂,我们进去,二哥这儿不常有客人,所以他会照顾不周的,我们自己进去。还有,小四,你不懂要奉茶吗?来壶顶好的西湖龙井,知道了吗?”轩谊静不客气地反客为主,招呼起客人来,指唤起二哥的书童来。 轩远对于这个宝贝妹妹的行为,只有配合的份,微笑着摇头,反正也没见过小妹几时跟她这个二哥客气过。 “大嫂,进来坐吧!” “谢谢!”轩谊静的行为模式,虞烟轻也很能猜个八九分,所以也只是回头朝轩远微微一笑,表示歉怀,进屋坐了。 轩远被她的微笑给愣了神,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尤其是,有女貌美如画,清艳如水,优雅如云,风情如斯。 想到哪儿去了,轩远对自己的想法皱眉,她可是自己的大嫂,他怎么可以有这种冒犯的想法呢? 唉,怎么会没有这样的想法?低下眼帘,遮住了所有的心事,不会有人看到他眼里真正的想法的。他骗不了自己曾经的事实,一刹那的恍惚,她是自己动心的第一个女子呀!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造化弄人。那天后,回了家一趟,再去柳州的时候,他去找“她”,想确认自己的想法以及她是否安全,却已经不见人影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已经成了自己的大嫂! 只是这样的大嫂,他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呢?为什么她会是他大嫂呢? 虞烟轻第二次与轩远见面,以大嫂的身份见到了轩家这个二少爷,她始终记得那个比她大两岁,却有着十八岁少年所不具有温雅与内敛的轩远。他那一对比谁都黑亮带笑的眼睛,比谁都来得有精神,而且比谁都温柔。她一直都记得,可是,她怎么也不能做,因为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样了,虞烟轻心中留下了轩远的影像,即使她还没有给自己的丈夫留下位置。 这个比他还小的大嫂,轩远有着让自己必须压制的感觉,那种少年情怀在他的意念中,是被压在大嫂的身份下,他知道,虞烟轻是他的大嫂,如此而已,即使已经心动。 再见时,伊人已为君妇,彼此只当第一次见面的家人,相逢一笑,云淡风轻,彼此心理都有蠢动感伤…… 错过了。 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是虞烟轻刚嫁进轩家,十六岁的时候。 而轩远还是个文弱却有特殊气质少年,也曾是那个仗义的少年,十八岁的年纪,却在一瞬间有了疲惫不堪的心境。 少年的情怀,在第一面就已经注定,只是往后,却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纠缠?在轩家又会有什么等着她?在她未知的生命中,轩远又将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咬着牙,必须把那种妄想从脑海中赶走,而她的少女之梦就这样轻而易举破碎了…… 正文 第四章 湖心水波漾 成亲一个月,虞烟轻见到被称为“丈夫”轩昂的次数,五个手指头就可以数清。听爹和娘说,他正忙着为计划去东嬴作准备,再几天就要出发。奇怪的是,她这个当妻子的居然最后一个知道,好像她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暂时借住在轩家的食客而已。实际上除了大少奶奶的名分外,她什么都不是,而她除了接受和苦笑,别无他法。 其实她在轩家过得不错,如果不提她已嫁人的事实,那会更好。 因为,连她自己都看不出,她是已经嫁过人,那场婚姻像是别人的演出,她只是一个观众罢了。 因为,“丈夫”对她的忽略够彻底,而她也不会厚着脸皮主动找轩昂,然后自讨没趣,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足够,她不勉强也不强求,日子这样过一辈子也无所谓。 虞烟轻不觉得她现在这样的心性适合当人家的妻子。 那是爹对她最后的不放心,所以她嫁了,尽管所嫁的丈夫不是如她所愿。看看轩家,如此之大,好多时候,虞烟轻觉得自己很孤独,除了虞儿,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即使很想爹爹,她也不能在轩家人面前表现的很明显,因为她是坚强的虞烟轻,只能在晚上偷偷地流泪。晓窗孤月照,倚栏泪流也无声,心揪捂胸回头看空荡房间,她只能无谓,强装欢颜。 有些事不知道该怎样去承受,与“丈夫”形如陌路,名不副实的尴尬,新环境的隔阂,对轩远的儒慕等等,都不是可以跟虞儿说的。这丫头,护主心太强烈,若让她知道她的不安和对爹爹的思念,只怕会多一个人愁眉苦脸。何况虞儿才十岁,根本就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许多事情都不是她所能够理解的,徒增苦恼罢了。 “小姐,你又在发呆?”虞儿看到虞烟轻盯着窗外的专注劲,就知道小姐是在发呆。以前在柳州的时候,小姐也这样,然后写写诗,弹弹琴,画点画,悠闲自在,但不会像现在露出忧愁的表情。可小姐到这里快一个月了,就没见到小姐写过什么诗,弹过什么曲,发呆的时间居多。小姐一定是水土不服,想家了,其实她也挺想柳州的,可现在又不能回去,家里已经都没人了,还有一个恶霸呢。 “没,虞儿找我有什么事?”不愿让小丫头担心,虞烟轻给她一个笑容,纤手轻拨开滑下额际遮眼的刘海,提起精神,让脑海显现空白状态,心也静了许多。 “是三小姐啦,她要找小姐去放纸鸢呢,纸鸢都准备好了,就叫我过来叫小姐一下。而且二少爷也会去呢!”她知道原来二少爷就是那天仗义之人,对他有一种感恩之情,也觉得亲切不已。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走吗?”看虞儿那副很想去的样子,虞烟轻不忍拒绝。也好,出去散散心,总比呆在这里面发呆好。 轩远也会去? 心有稍微的颤抖,在轩家虽然作风开放,行动也很自由,但是她还是常常避开可能遇到轩远的途径。她只是怕,终有一天,她会忍不住心中不时叫嚣的感情,拨开禁忌的面纱,使自己陷入泥淖之中,伤痕累累。 她明白自己不在意轩昂的淡漠,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所以不觉得受伤。可是,对轩远,即使不见,却让想念占了心头,让回忆充斥满空荡的脑海,像是回到初遇的那天,白衣卿相,惊鸿一瞥。只是那一瞬间,不小心遗落的心,直到现在还任其飘荡,归不了位,微微刺痛。 在这个陌生的杭州,他是她唯一熟悉的,像是蒙蒙江南梅雨中唯一清晰的视线。想见他,只要看看他的笑容就足够了,却又怕心不满,灭不了日益渐加的奢望。 “嗯。”虞儿用力地点点头。 唉,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即时行乐,当一种漠漠晕开的遗忘。 ***** “大嫂,怎么这么慢呀?”轩谊静朝虞烟轻嘟嘴,回头又忙着玩纸鸢了。 虞烟轻到时,轩谊静已经拉着纸鸢在宁沁湖畔四处乱闯,时有惊呼声,毫无章法可言。而轩远坐在湖畔的望泠亭,含笑地看着耍宝的妹妹,手捧一本《文心雕龙》,书童小四则奉茶在旁,一副很悠闲的画面。看见她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欢喜,起身迎她。 “大嫂,你来了,过来坐坐,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他依然一脸笑意。 虞烟轻坐在他身旁的石椅,看虞儿跑到谊静那边玩起纸鸢,蹦蹦跳跳,十分高兴。回头看着身边的轩远,他一直都是笑意怡人,瞧不出他真实的想法,也看不到他的心。 “还习惯吗?”他问的是在轩家的生活,示意小四去换壶茶,并吩咐婢女端来一些点心,遣开闲杂人等。 虞烟轻轻笑,“怎么会不习惯,大家都很好。”好到她已经找不到真实的自己,一直云里雾里,想着已成定局的错。 轩远看了看她,虽面带笑容,却感觉不到笑意,找不到那天偶遇的少女所留的感觉。 “大哥他一向以工作为重,对儿女之情看得比较淡,但他并不无情。”轩远突然把话题转到轩昂身上。 虞烟轻一愣,低下头,“我不在乎的。”话题似乎有点逾越了他们两个的身份。 “你在乎,否则不会这么不快乐。”轩远微笑着,抬头望向远空飞翔的纸鸢,“大嫂,你看纸鸢飞得多高。” 虞烟轻闻言望去,忽然觉得她就像断线的纸鸢,找不到归属的方向,只能飘荡着。 “轩远,我不想让自己受伤,你大哥就像要远飞的大鹰,不是我能把握得住。他不是纸鸢会有让我紧握的线,如果我抓紧了线,他只会扯断,飞得更高罢了。”就像现在,她都没有拿到线,他就已经飞了,那她对他还能有什么期待,期待只会让自己增添伤痕而已。 轩远望着她一会儿,这个女孩把大哥看得很清楚,只是她难道不明白吗?她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待她和大哥的婚姻,和大哥一样,谁也不愿跨出一步,倒是他关心着。 “你在意大哥要去东瀛吗?”所以才这么闷闷不乐。 “在意又怎样,不在意又怎样?”结果都是一样。 看着湖心波光荡漾,水光潋滟,轻风拂过,荡起涟漪不止,虞烟轻在心里叹气,轩远,你不会明白我心里所想的,你就像投在湖心的一粒小石子,让我的心从那天起就一直在摇晃,回不到平静的湖。如果没有再见“他”,那么终有一天她会忘记当初心动的感觉,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 “我知道了,我们不谈这些了,去和小妹一起玩,怎样?”轩远在心里落了个底,暗暗思量该怎样来处理这件事,忍不住皱了眉,年轻的脸有掩藏不住的不悦,大哥过分了。 才只是开端,却都已经打了结。 ***** 凌风轩,轩昂书房。 “大哥,你才刚新婚,怎么就急着出商队?” 轩远不明白轩昂急着去东嬴的原因,就算再怎么急,也不用连新婚期都还没过,就把妻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吧?有个工作狂的兄长,才能让轩远作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对大嫂呢?他不知幸或不幸? “轩远,你又不是不知道,去东嬴的计划两个月前就决定好。要不是爹逼着我先结婚,我此刻已经在路上了。再说,我看新娘子好像也没说什么嘛?反正家里人多,有小妹陪着,不会太无聊。”轩昂连头都没抬,继续看这次去东嬴的采购单,如有不全,可以及时补货的。轩远却拿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来烦他,反正妻子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他急个什么劲,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处事风格。 “大哥,我跟你说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嫂她父亲刚过世不久,心情很不好,你这个当丈夫的刚结婚就把她仍下,这不是给人难堪吗?” 轩远不以为然,温和地笑着,他知道自己这么急切地希望大哥留下来,是见不得烟轻难过,他很少看到她在轩家真心的笑,大多是出于礼貌或者应付的笑。 “轩远,你是一定要说服我多留几天了?”轩昂叹口气,这个轩远平时看他一副无欲无求书生样,没想到执拗起来跟他和爹没两样,虽温和无害,却最难应付,要不是眼下还事要做,他倒不介意跟他磨下去。 “我只是希望大哥多留几天,不要这么急着走,而且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托大哥带。”轩远口气平和,说明自己的意见,笑了笑,看样子目的是达到了。 “好吧,那我问问她,如果她希望我多留几天,我就留下。现在,可以让我办公了吗?”轩昂妥协,比耐性他敌不过轩远的。 “那就不打扰大哥了。” 轩远虽然说服了大哥,心里却不是很舒坦,对自己皱了皱眉,怎么会有这些古怪的感觉? 不过只要大哥留下来,烟轻能开心一点就好,她最近一直在发呆,想家了吧?他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希望她在轩家过得好一点。 ***** 虞烟轻不知道为什么,轩昂会叫她到书房去,不过当人家妻子,丈夫发话,怎可不听? 虞儿本想陪她的,就怕她受欺负,但她想,她那个对“忽略艺术”很在行的丈夫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吧?他那么忙,应该拨不出什么时间来“虐待”妻子吧? 走进轩昂的书房,房里充满着忙碌的气息,他埋头疾算,算盘拨得勤而响,那么她的造访显然打扰了他。 轩昂抬头,看到虞烟轻站在门口,进退不得的为难样,示意她进来坐在一旁的椅子,然后放下手中的工作,道明缘由。 “我过几天要去东嬴,你应该知道吧?”轩昂用很普通的语调说着,好像说“今天天气还不错”一类,不像是一个要出门的丈夫该对妻子说话样子。 “是。” 虞烟轻觉得好笑,他对她说这些话,难道希望她留他不成? 不可能吧?他不像是个会把妻子的话当圣旨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他不愿意有的妻子,她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分量,这一点虞烟轻很清楚,所以她不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而她也不会奢望他对她有什么感情,他们充其量只是有夫妻名分的陌生人罢了。 “那你在轩家还习惯吧?”一样陌生平淡的语调。 “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依然是那句话,除了他这个当人“丈夫”没有那个自觉。 轩昂看虞烟轻那副一切都好的样子,而且还一副一切以夫为天的好妻子楷模,轩远担心她不习惯好像没必要的。他那个弟弟真不知道该什么说他了,明明是被大家所担心的人,却永远是那个关心家人胜过一切的笑眯眯温和男子。 轩昂顿时言拙,忘了怎样继续得台词,若她说不习惯,他倒可以顺势多留几天。问题在于她那么独立,好像不需要吧?! “那,这样也好,你要不要我多留几天?”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 “啊?” 虞烟轻有一点反应不过来,她没听错吧? 他是说他要多留几天吗? 还是不要吧,反正多留几天与否都一样,见不到嘛。 “我想相公既然都准备好了,就没必要改变计划,是吧?”虞烟轻有礼地拒绝,可能会冒犯了他,毕竟他难得这么有心情跟她讨论! “那最好,我还是按原计划出发。没事,你可以走了。”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轩昂扬眉,觉得自讨没趣,他这个妻子好像和别人不同,一个劲地把丈夫往外推,有点意思! 看来轩远是多虑了,她一个过得自得其乐,他这个丈夫好像对她没什么影响?也许下次可以较教她什么是“为妻之道”?免得他这个丈夫当得太窝囊。 还是办公好了,在走之前可得把一切布置好,免得回来的时候,乱成一团。 至于妻子?等回来再说,反正她也不会跑掉。 ***** 七天后,轩昂带着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远赴东嬴,估计来回五六个月的时间,虞烟轻随着轩家人一起到码头去送轩昂。在轩昂上船时,虞烟轻还是记得为妻之道,在丈夫出门时,少不了妻子的殷殷叮咛。 所以虞烟轻走上前,对轩昂说:“一路平安,多保重,早点回来,我和爹娘都等着你。” 轩昂对虞烟轻的主动只是挑挑眉,他们不算是亲密的夫妻,更何况他对她向来冷淡。不过,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终于有了一点点做丈夫的自觉,“好,我尽量早点回来,再见。” 难得他这么平易近人。 虞烟轻没想到他会回话,她还以为他应该只会点个头罢了,最后淡淡说“再见”。 轩摄和雪娘看着他们夫妻的话别,满意地笑了笑。 “大嫂,你舍不得大哥呀?”轩谊静跑到虞烟轻身边八卦地挤眉弄眼。 “你说什么呢?”虞烟轻被这么一说,俏颜微赧,她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她总该有点表示。 “好了,小妹,大嫂,我们回去了。”轩远在马车旁唤她们。 “走啦,大嫂,回去我们一起去找二哥,他最近很闷呢,常常不理我呢……” “拜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理你,因为你真的很吵。”虞烟轻很老实地说,引来轩谊静哇哇大叫。 “大嫂怎么也开始嫌我吵了,真是的,要是没有我,你们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轩摄和雪娘在前面听到她们的谈话,摇摇头笑着,看来,让谊静陪着虞烟轻,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虞烟轻现在已经可以同谊静开开玩笑,越来越融入到轩家中。 虞烟轻回头看了看轩昂起航远行的船,在看看眼前依然面带笑意的轩远,在心底轻叹,其实轩家兄弟离她都很远,大的是天涯海角,小的是咫尺天涯。而她像是沧海之中一孤舟,远望海岸,却找不到停靠的码头。 恍然回神,眼前只是轩远的微笑,她习惯似的扬起嘴角,不愿让人看到她心最深处,即使面对轩远也不行。 ***** “二哥,二哥,不好了,我把大嫂弄丢了……”轩谊静冲进砚水轩,脸带泪痕,后面跟着同样一脸泪水的虞儿。 “什么回事?”轩远刹一愣,笑意瞬失,放下手中的书,着急地问。 “因为大哥他走了,而大嫂她一直都不是很开心,所以我就带她到后山去散散心,可是我看到树林里有兔子,就拉着虞儿去抓兔子,把大嫂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已经天快黑了,我和虞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所以回家看看,谁知道大家都说没有看到她。我不知道什么办,不敢告诉爹和娘,二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和我一起找大嫂好吗?你也知道,晚上后山会有野兽出没的,大嫂她可能迷路了,二哥,怎么办呢?”轩谊静真的是慌了神,知道自己闯祸了。 “谊静,你根本是在胡闹,明知道这样,你还带她去那里。”轩远双眉拧住,脸色冷肃,显然被妹妹的鲁莽气到了。 “二哥,你先别生气,先找到大嫂,我任你打任你骂,好不好?” “是呀,二少爷,你救救小姐,好不好?”虞儿也慌了神,带着哭腔求道。 “谊静,你听好,我先去后山找找,你马上通知爹和娘,带人来,知道吗?”轩远看着渐渐阴沉的黑夜,他怕过不了多久,雨就下了,而情况会更严重的,若还是没有找到人。 后山虽然不是轩家的禁地,但是太阳西下之后,是不准有人上山的,因为曾有人被不明动物攻击过。白天是不会有野兽出现,只除了一些无害的小动物,像是兔子野鸡之类的,可是黑夜的危险没有人可以预料,更别说虞烟轻了。她是第一次上山,又不熟悉后山形势以及小道错综复杂的分布,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引路。谊静从小就爱上山玩,对后山尤为熟悉,可就糟在这边,她居然又乐不思蜀了,忘了虞烟轻对后山一无所知,没有她,她很难回来的。 “大嫂……” 轩远看着飘洒的细雨,唤着虞烟轻,心中的担忧不断地积累急剧膨胀,在一片晦暗的树林里,不时还会听到动物的吼叫声。而深秋初冬的夜格外地冷,更别说下雨夜,萧索凄冷,她的身子会受不了的,她在哪里呢? 他一直找着唤着,却都得不到回声。 后来只知道,他找了好久,从细雨朦胧找到疾雨倾盆,从担忧找到心急如焚,从害怕找到恐惧,从山的这一面找到最危险的断崖斜坡处,然后让他看到了肝肠寸断的一幕——那个让他找了一整夜的人就昏厥在斜坡下,任雨打淋,像是没了呼吸一样,动也不动。 他忍不住全身的颤抖抱起她,用手探她的鼻息,微弱的气息稍微安了他的心——她还在,可是她全身冰冷,身上的衣服有染血慢慢晕开的痕迹,也有擦破的伤口在手心,她是摔下来的,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大嫂,你醒醒,大嫂……” 虞烟轻一脸惨白,双唇发紧,两眼紧闭,毫无反应。 轩远拾起她的手,把脉,却发现脉搏微弱紊乱,伸手轻触她的额,十分烫人,看来他必须马上把她带回去,不然再这样下去,只怕她会受不住的。 “大嫂,醒醒,大……烟轻,你醒醒,我马上带你回家……”轩远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雨伞只能舍弃了,然后背起她,一边还不停地唤着她。 “烟轻,你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会到家的……” 背上的虞烟轻缓缓地睁开眼,意识很模糊,只是那种晃动让她觉得她是清醒的,清醒地感觉全身的酸痛,和头昏欲裂的昏厥感,是谁救了她? “轩远……” 她好像听到了轩远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响起,还有淅淅的落雨声交杂着,混淆她的意识。她双手抓紧,抓紧手中触碰到的温暖,感觉自己像羽毛一样漂浮着,只有抓紧才能查觉自己的存在。 轩远…… “烟轻,你醒了吗?忍忍,我们马上到家。”轩远感觉到身后虞烟轻的动作,像是苏醒,也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 “轩远,你还记得那天吗?轩远,你记得吗?”虞烟轻喃喃低语,趴在他的背上,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那天,记得吗?”她一直都忘不了,所以她的痛苦会那么深。 轩远全身一震,听清她的话语,不知这居然是她一直挂念在心的,那天,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已经埋在他记忆的最深处。 “轩远,你记得吗?”她仍只是这一句,即使她的意识又开始涣散。 轩远低笑,想起了那一天,想起那个美丽的少女,想起那个让自己动心的一笑,他都记得。突然间,在这一刻,不再刻意提醒自己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只知他该回答她的,就算雨渐下渐骤,就算风起云涌,他也会笑着说,“烟轻,我都记得。”这样她才会安心的。 “记得……”她又昏睡过去了,像回到了迷失的树林中,她找到了回去的路,所以,她安心了。 “大嫂,二哥,你们在哪里?二哥——”远处传来轩谊静急切的声音。 轩远回头看了看背上的虞烟轻,“烟轻,没事了。” 是呀,没事了,当她醒来,也许会忘记的,因为他们还是大嫂与小叔,就算有霎那的恍惚,霎那的心思萌动,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湖心水波漾,风过痕即消。谁解其中意,相望也无语。恨难消,情难灭,只道造化弄人。 轩远笑了笑,看着朝他们走来的人,这一夜会过去的。 正文 第五章 江南风雨骤 虞烟轻在轩家的第一个新年,没有父亲相聚,也没有夫君相伴,而是在一场大病中昏昏沉沉度过的。为人新妇,为人新媳,已被一场深秋的雨浇熄了所有热情。 那夜在山上迷路摔下斜坡的代价是——染了风寒发了高烧擦伤了藕臂划破了酥手,伤了身痛了心混沌了意识,十分惨重。罪魁祸首者——轩谊静差点没被爹娘用家法来处置。而另一个受牵连的人——轩远,雨夜寻她的下场颇为严重,被逼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爹娘有点草木皆兵似的,不让他下床再受凉,即使只是一场很小的感冒,休息两天就好。可因为轩远从小身体本就不好,虽然成年以后很少生病,但是爹娘仍然当他是小时候那个虚弱的孩子,视绳为蛇,心存阴影,就怕一不小心失去了他。 虞烟轻整整在房里休养了三个多月,才被大家接受她已经完好无缺的事实——那次真的把大家都吓坏了,根本就是把她当搪瓷娃娃,怕她如母,身体孱弱,不禁风雨。听说她发烧整整有四天不退,昏迷了六七天,风寒又让她全身时热时冷,脉搏混乱,意识混浊,身体又抗拒药物,所喂之药尽吐。情况之危急,让大家觉得她就这样香消玉殒,熬不过在轩家的第一个冬天了,虞儿甚至连续哭到她醒来为止。 这些她都没有记忆,犹如一场不明原委的梦境,像庄周梦蝶,分不清谁是蝴蝶谁是庄周,只是事后从虞儿口中得知。 而她只知道当两眼睁开,摆脱全身难以名状的酸痛时,身边有爹娘、谊静、虞儿,还有轩远,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虞儿抱着她直哭。 她看到轩远眉头舒展,嘴角扬起习惯的角度,微微笑着,两眼微闪,让她看到他眼里的担忧。莫名想起那夜,他说“记得”时的语气,淡淡忧伤隐隐闪烁,像是二月里的春雨有微微的寒意。 爹娘关切地问她好点吗?恍然,她看了大家好久,才想起发生的事,然后她说: “我想喝水。”双唇干渴微痛。 接着,谊静端着一碗水,一个劲地道歉,轩远依然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恪守礼仪规范的范围,微笑地看着她。那种笑,犹如春风拂过湖面般淡然,也像是不经意间投掷的石子在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之后回归平静的云淡风轻。 湖水曾荡漾,终也止于静。 她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听到她期待的答案,让她松了心。醒来之后,一切都还在原地,谁也不曾改变,谁也不敢僭越那禁忌的门框,捅破宁静的隔窗纸。她的奢望依旧存在,看开了,她只能重新把它置入内心的深暗处,在地狱炼烧的深处,毁灭它。 此刻已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初,万物复苏,冬天已经走远了。望泠亭外,气清百花香,春天的宁沁湖湖色碧澄,水波轻漾,早春的燕子在湖面飞翔流连,寻找春天的气息,寻觅安巢立穴的素材。而她的燕子冻死在寒冬中,没有回归春天。 燕子都回来了,突然想起,远赴东瀛的轩昂也该回来了…… “大嫂,该你下了,看你都想了那么久,是不是想输给二哥啊?”轩谊静看棋也不会太安静,一点也不懂得“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真理”,硬是打破虞烟轻游移的神思。 看到虞烟轻失神两眼空旷的样子,轩谊静就取笑她,“大嫂是不是想大哥了?哈哈,一定是的,我知道那叫‘相思’,是不是,二哥?” “谊静,别闹。” 轩远责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免得小妹的无心之语让虞烟轻难为情。自从那场病后,她愈见消瘦沉静,难得看见她的笑,整个人像笼罩着一层烟雾,猜不透也看不清,最让轩远恐惧的是——她浑身的死气沉沉,仿佛心死般似的,这不是一个正值风华年纪少女该有的。 “大嫂,该你下了。”让谊静约她来望泠亭,下棋兼赏春,她也常心不在焉,思绪游离,眼神迷茫散漫,神态慵懒轻忽,迷蒙的风情很有吸引力,却十分的飘忽。 “不行了,这一局,我是又要输了。轩远,你现在的棋技我难望项背,你看我都无路可走了。”虞烟轻抿嘴微笑,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掠过轩远看向远处飞回的候鸟,“我看今天就到这儿。”起身接过虞儿手中的披风,这丫头怕她冷着了闹病。 “大嫂,听说你的琴弹得很棒,你弹一曲好不好?”轩谊静见虞烟轻要走,就拉着她央求她弹琴,就是不想她这么早就回去。新的一年耶,可大嫂一直都不开心,是因为大哥的关系吗?可大哥应该快回来了呀,没道理她一点都不兴奋,反而越来越萧索了。二哥让她想办法让大嫂别想太多,那当然不能让她太闲喽。 “你听谁说的?”虞烟轻一顿,虽然外面传说她多才多艺,但她从没在轩家弹过琴,只和轩远下下棋而已,她没有动力和心思抚琴,那会让她想起父亲手把手教她弹琴的记忆。 “虞儿说的呀!”虞儿一定也很久没听到虞烟轻弹琴的,所以才向她唠叨说小姐好久都不弹琴。 “对呀,大嫂,你就弹一首吧,小妹磨人的工夫无人可及。” 轩远一旁笑着,看到烟轻眉头一直锁得紧,确实让人放心不下。她在轩家其实并不快乐,拘泥,不多话,压抑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忘了原来飞翔的本质,也忘了如何飞翔。 轩远都开口了,虞烟轻也不好拒绝。 “好吧,轩远,你那儿有琴吗?”虞烟轻知道如果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尤其是轩远微笑地要求。 “我那有一把唐琴,是我在闽地一个古琴收藏家所赠,我想你会喜欢的。我们回砚水轩,一边喝茶,一边听琴。”轩远边说边起身带他们往砚水轩去。 唐琴?虞烟轻微微诧异。 “大嫂,你要弹哪首曲子,是新年好吗?”轩谊静边走边问虞烟轻要弹的曲目,在她的认知里,新年就应该弹应节气的喜庆曲子。 轩远在前面听到小妹的问话,忍俊不禁地边摇头边笑,小妹真的是个活宝。 “不是,今天就弹《春江花月夜》吧。”虞烟轻也被轩谊静的问话弄笑,她学琴的时候,爹可不教她如此曲目,爹教她一些比较高雅的古曲,纯属阳春白雪,诸如,《高山》、《流水》、《广陵散》、《羽衣霓裳曲》、《汉宫秋》、《清平调》之类。 “小妹,你该跟大嫂学些优雅之物,以后找婆家容易点,不然二哥挺担心你,会没人要的。”轩远打趣地开小妹的玩笑,也想逗烟轻笑。 “二哥,你真讨厌,我才不嫁人呢!”轩谊静火气冲冲地瞪他,“而且,再过一两年,就怕二哥也娶不到像大嫂这样老婆,所以你才应该多想大嫂学学呢!”她得意地将轩远一军。 虞烟轻笑看着他们兄妹拌嘴的样子,羡慕轩谊静的无忧无虑,真的很幸福。 轩远已经帮她摆好了琴,就等着她入座了。轩谊静难得安静地坐在一旁,虞儿也从厨房拿来点心摆好,沏好茶等着。 虞烟轻看到轩远所摆之琴,颇为震惊,这张古琴琴体的龙池上有玉筋篆“天蠁”二字,下有“万几永宝”印文:式如玉,式如金,怡我情,绘我心,东樵铭。是为唐代大诗人韦应物所有,没想到会出现在此。 “轩远,它真的是唐代斫琴名家雷氏所制的‘天蠁’吗?不是已经失传了吗?”“天蠁”事主韦氏,韦氏之后,流落方向未明,可以说是古琴传承之可惜。 “但凡名物,所得者皆靠缘,我也是因缘际会之下才得‘天蠁’,而好琴得靠好琴师的手才能名扬天下,试试看,合不合手?”他虽有“天蠁”,但不能谱天香之曲,他不是好琴师,所以他想“天蠁”需要一个懂她的主人。 “天蠁”让虞烟轻的心雀跃不已,感觉一种熟悉的气流划过心头带来的满足感,轻拂着久违的琴,轻轻地挑了下试试音,音色非常好,清脆圆润,悦耳怡神。就不知她久日未弹,功力是否减退?琴伴着她的少女时代,只是太多的变故,让她无心拨弄罢了。 悠扬的琴声随着虞烟轻手指的摆动如流水一般地倾泄而出,似月光般温和,如水晶般清澈。虞儿一副满足的陶醉样,连小麻雀轩谊静也一副安然沉醉的样子,就可以看出虞烟轻的琴艺有多高超。 而轩远则在一旁和着虞烟轻的曲子,轻轻地吟唱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满眼柔情,果然,“天蠁”之主该有天香之姿,玉润之质。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回,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曲悠悠,人悠悠,情悠悠,此情却只能深埋在心,不知相思该寄何处?明月照相思,相思无尽处。 面对面,纵有深情满怀,心思满眼,可也只能对她微笑,如风轻拂,也无风雨也无情,此生便是如此。恨自己不该动情,可已动心却不能如愿,只敢偷偷地在无人注意时流露,他的情无人可懂、无人可倾诉。 何处相思明月楼?他没有相思,只是单思而已,那就足够,他没有奢求。看着烟轻弹琴渐渐舒开了眉,轩远的心也放下了,只要她是快乐的就好,他会记得为“天蠁”寻找新主的。 她在轩家,不快乐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不能忘记当初那蜻蜓点水般的相遇,而他就是罪魁祸首,所以他有责任让她在轩家过的幸福。 假若不曾有那一幕,假若不曾停车相助,假若他没有经过柳州,故事也许已经改写了……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小四以石破惊天的喊声打破了砚水轩宁静谐和悠闲的气氛,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嘭!”琴弦应声而断,划伤了她的手指,虞烟轻怔愣,心不安骤起,看着从手指头流出的血,眉头紧皱。 轩谊静打破了手中的茶杯,虞儿忙着包扎虞烟轻的伤口。 “小四,怎么回事?”轩远是在场最冷静的一个人,满脸凝重。 “我刚从布行那边得到消息,大少爷的船队遇到风暴,其他人都没事,就只有大少爷的船失去踪迹,生死未卜,老爷已经派人出海打探消息了。”小四看到在场的人脸色全变了,连二少爷都是,就知道这个事情有多严重了。 始料未及事,平地一惊雷,轰炸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虞烟轻吓呆了,只是喃喃低语,“轩远,是真的吗?”他出事了? “二哥,大哥会不会死啊?”轩谊静抹着两把眼泪,吓傻了,她从来没想过在她心中一直无所不能的大哥会出事的。 “大哥没事的。”轩远笑着安慰她们,因为他不能慌,“谊静,大哥上次不是也在沙漠中失踪吗?后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所以,大哥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安缓虞烟轻和轩谊静,可他知道,这一次,他也不敢肯定,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中,大哥能否奇迹般地回来。 虞烟轻看着轩远的笑,低下头,心里一片混乱,也许当初她应该留他的,也许他就不会出事了…… 东海波涛涌,江南风雨骤。 ****** 依旧是波涛澎湃的东海,不变的仍是江南的烟雨蒙蒙,即使历经三年的沧桑变幻,也没有改变始终笼罩在轩家每个人心中的阴影。 虽然不曾放弃找寻失踪多时轩昂的下落,但茫茫大海只有无声的回应,时光荏苒,也无法改变,大家心里都明白,轩昂不会回来了,也许早就消失在那一片茫茫的瀚海之中。可是,谁也不曾放弃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希望着奇迹的产生,希望上天的厚爱,希望海神的仁慈,希望有一天轩昂突然出现,带着他惯有的自信和无人可敌的傲气,叱咤江南商场的风云中。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从希望等到了失望,从失望中酝酿出绝望,三载的时间在弹指中灰飞烟灭。 大家都默认了一个事实——轩家失去了轩昂。 爹白了发,娘哭红了眼,谊静安静了,轩远不得不从他无争的世界中走出,接过轩昂的一手构筑的商业版图,担负起轩家的责任。而虞烟轻作为轩家的一分子,作为轩昂的未亡人,成了轩远的助手,共同惨淡地经营着失去轩昂而混乱的轩家事业,维持着轩家在江南摇摇欲坠的商业霸主地位,甚为力不从心,但一步一步走向成熟,并且崭露头角,成为轩家不可或缺的力量。 三年,她完全从一个稚嫩轻愁的少女蜕变为冷静自若,挥指谈笑的商场女将,她的成长代价是惨重的——轩昂的失踪,轩远的沉重,爹娘的伤心和谊静的安静,逼着她必须坚强,必须为轩昂负责,因为她是他的妻,她有责任的。 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样了,至少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来感叹当年的错嫁和对轩远的难以忘情,她只能选择坚强,淡化少女懵懂,支持着轩远,与他一同维护轩家的安稳。 轩远两个月前去了闽地,估计这两天就会回来的。她一直没问他为什么每年都会固定去一趟闽地,持续两个月之久,而在这两个月内,她得负责轩家所有生意的正常运行,至少在轩远回来之前,她不能搞砸了,也让她的工作量和压力骤增。 虞烟轻放下手中的笔,甩甩手臂,舒缓一下持续书写带来的酸涩感,满意地看着这两个月锦织坊在账册上所显示出来的稳定增长。 指腹轻轻地揉压太阳穴,她已经忘记几年前无所事事时自寻烦恼的空荡感,她的生命已经被账册填满了。轩远一回来,她得好好放自己几天假,她本该无忧的生命,却要为这些铜臭之事烦恼,总觉得自己是一夜长大,涉入名利场,恐怕今生是脱不了身的。 “大嫂,大嫂,二哥回来了。”轩谊静连门都不敲,冲进书房。 虞烟轻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真的?那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当然了,还有,二哥带了个美人回来耶!”轩谊静难掩兴奋,比手划脚,“我第一次看到二哥和家人以外的人那么亲近呢?大嫂,我看呀,我可能要多出一个二嫂了。大嫂,我带你去看,她很漂亮的,是和大嫂完全不一样的美女哦!” 轩远带了个女人回来? 虞烟轻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嘴唇微微颤抖,手心突然沁出丝丝冷汗,任轩谊静拉着她往大厅跑去。 然后她看到了,轩远的胳膊上亲昵地挂着一个娇俏可爱,笑得很率性的女孩,他无限宠爱地摸着她的头,显然被她的话语所感染,笑得随性,神态悠闲,让人如沐春风。 他看到虞烟轻时,一愣,随后拉着女孩向她走来。 “大嫂,她是燕离歌,我在闽地的一个朋友。来,离歌,她是虞烟轻,就是你一路上嚷嚷要认识的女中豪杰。”他微笑着为她们作介绍。 “二哥,二哥,还有我呢?”轩谊静对轩远的忽略很不满,拽着轩远的衣摆晃荡。 “离歌,这位长不大的女孩,就是我那不长进的妹妹。”轩远好笑地摇头。 “在下乃闽地人士燕离歌,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燕离歌两手抱拳,两眼清亮,深深地鞠了躬。 “在下乃杭州人士轩谊静,初次见面,也请你多多关照。”轩谊静依样画葫芦,感觉她会很喜欢这位燕离歌的。 “燕姑娘,不用这么客气的,你是轩远带回来的客人,希望你在杭州玩得开心点。”虞烟轻对燕离歌的豪气举止,颇为诧异,看来轩远什么样的朋友都有,而他喜欢的是这类开朗的女孩。 “别燕姑娘这么叫我,我和轩远一样叫你大嫂吧,你叫我离歌好了,咱们江湖儿女不应该被俗事礼节所拘缚。”燕离歌不拘小节,一副江湖儿女的作风。 “离歌!”轩远警告似地唤她,免得她把家里的两个女人带坏。 燕离歌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食古不化。” “二哥,我带离歌去参加我们家,你和大嫂谈谈公事吧?”轩谊静趁机拉走了燕离歌,现场只剩下虞烟轻和轩远。 虞烟轻笑了笑,“很有活力的女孩。” 相比之下,她略显老态,二十岁的年纪,却有三十岁的心态。红颜未衰心已竭,无须对镜空叹怨,满腹酸楚己自知,春花秋月俱往矣。 “是啊,不过有时候很让人头疼的。”轩远一想到被她给缠上,忍不住头痛,她和小妹有一拼了。 虞烟轻但笑不语,看着轩远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很喜欢燕离歌,心紧紧绞痛,很难受。她知道有一种叫妒忌的情绪在心底悄悄酝酿,已经死寂许久情丝悄然被人揪紧,唤醒了那自轩昂出事以后被她刻意埋藏的情感。 ***** 虞烟轻差不多把最近两个月锦织坊的情况向轩远作了一个交待,然后捂着额,苦笑,“轩远,我看最近我得请两天的假了。” “不舒服吗?”轩远担忧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不是,有点周期性的疲惫。”特别是因为他和离歌的事,这两天又烦了她,有点心绪不宁,累。 “那你就休息几天,其他的我来负责。”轩远重新浮现出笑容。 书房里的气氛有一刻的停顿,却很谐和,很适合轻松聊天,虞烟轻坐在轩远旁边的藤椅,微笑,有点不自然,突然觉得自己像道人长短的三姑六婆。 “轩远,我可不可问你,为什么你每年都会去一趟闽地呢?”虞烟轻对这件事好奇已久,特别是燕离歌是从闽地来的。 轩远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我以为你不好奇,你没问,我一直也没说。闽地那边有个人对我很重要,其实是燕离歌的父亲,他曾是小时候治好我的江湖名医,他离开轩家时曾交待,我的病是治标不治本,所以要我每年的七八月去他那儿,跟他学武,防身健体,方可治早产留下的病根。不过后来习惯了,所以每年都会去一趟,一来是感激,二来叙叙旧。”所以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像书生文弱,但身手其实很不错。 虞烟轻了解地点点头,难怪当年他一点都不惧怕钱再雷的威胁,而他和燕离歌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也不是新鲜事。 她是自寻烦恼罢了。 “轩昂也有学武吗?”虞烟轻突然提到那个消失已久的人,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我们三个兄妹都有习武,大哥自小就请了专人教授,只有小妹贪玩,学了些皮毛。”轩远的眼里出现回忆的神采,想起小时候的三兄妹,想到大哥的下落,黯然伤神,“大嫂,三年了,你还要等下去吗?” 话题一提到轩昂,就再也没办法轻松了。 虞烟轻低下头,苦笑,“轩远,也许我真是个克星,所以亲近我的人才会出事。”娘走了,爹也走了,现在连那个不熟的丈夫都下落不明了。 三年了,虽然说是下落不明,但大家都知道是凶多吉少。 “烟轻,不要这么想,这不关你的事。”只有在激动的时候,轩远会喊她的名,说明他的不以为然。 “这是事实,我已经认命了,我会代替轩昂活着的。”是报应吧?她对轩昂的无情,对他的不留,所以得用她的一生来偿还。 “你不能认命,你还有别的选择,烟轻,你真的要一直以这样的心态放弃自己吗?”轩远微怒,为她的认命和赎罪的心态。 难道这三年来他们之间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依存感,不能让她对他另眼相看吗?即使大哥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她还是决定等待吗? 最要的是,她对自己的不在乎,也不在像那年的他们,感情暧昧不明。而今除了在公事上的交流,他们已经很陌生了,已经很久没有机会下棋听琴了。 当他们可以堂堂正正面对交谈,心却藏到未知处,像一种慢性噬心得折磨,一直恪守着安全的距离。 虞烟轻没有回答他,两眼关注的焦点已经越过门廊,望着书房外那片雅致精巧的小园林,小桥流水,奇草怪石,还有如假包换的假山,上有一座小庙宇,假山旁……嗯,有一片嫩绿色的裙角,嫩绿色的裙角,像燕离歌挥剑起舞飞扬的裙摆,绿意盈然。 她的世界已经困死在这一片似真似幻的江南园林中。 轩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若有所思,轻叹,“烟轻,你还要等吗?” 等? 只不过是一个逃避的理由罢了。 “轩远,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唉,好了,我先去休息了。”有些话不该说得太多太深,那只会让自己偏离得更远伤得更重。 轩远压下心底地苦涩,微笑地看着她离开,朝假山方向无奈地说道:“离歌,出来吧!” 只见燕离歌蹦蹦跳跳,一个漂亮的翻身,站在轩远面前,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不安。 “轩远,我发现你的秘密了,你喜欢虞烟轻。”她歪着头,看着轩远,却只见他皱眉低笑,满脸无奈。 “乖,离歌,你知道就好,不要同任何人说,谊静也不行,知道吗?”轩远摸摸她的头,低声交待,这事可大可小,但是会伤害烟轻的,所以最好谁都不要知道,那只是他的秘密而已。 燕离歌慎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轩远,“很痛苦,是不是?” 这种想爱却不能爱的感觉她也知道,也尝过。离歌紧紧地抱着轩远,这个每年她都会见到的人,等于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人,所以轩远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也明白他心中的感受。 “轩远,如果真的很难受,就放弃吧!我不希望将来你和我一样,遍体鳞伤。” “傻瓜,如果真的能放弃,我早就放手了。离歌,不要乱想了,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轩远轻轻抚拍她的肩,看似乐观的离歌,却是受伤最重的人。 远处折回的虞烟轻,手里拿着管事交给她的账册,看着书房中拥抱的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手里的账册,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远处有层层云烟犹如排山倒海似的,笼罩整个杭州城,原来,江南依旧是疾风骤雨。 一阵风朝她迎面吹来,有丝丝冷意盘旋其中,充斥满整个轩府。 山雨欲来风满楼吗? 风满楼,心满愁,冷意满衣袖。 只是今年的江南,风疾了点,似乎会有一场大暴雨降临。 正文 第六章 惊归方恨起 昨夜的一场豪雨,使江南九月的天格外地冷。 本该是秋高气爽艳阳当头的九月,却蒙上一层属于深秋的湿冷,让人格外想念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的二月江南。也让想念那时的飞翔在宁沁湖畔的纸鸢,想念懵懵懂懂的少女情怀和曾经的惊鸿一瞥。 而那惊鸿一瞥不属于她,而该会是燕离歌的。 单薄的襦裙难以抵抗变脸气候带来的冷意,因此,虞烟轻在虞儿的唠叨下,多穿了件锦袄,此刻才能在锦织坊核对货单。她不时抬头看看依然阴沉的天皱眉,似乎这场雨仍有持续数日的倾向。 轩远这几天一边忙着作开发北方市场的规划,一边空出时间陪着燕离歌这位娇客,忙得是分身乏术,所以今天她才会一个人来锦织坊看最近的一批进货。 燕离歌很幸福,她脸上的笑容是虞烟轻最为妒忌的,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少女灿若宁夏的笑容。她选择守候一份不可能的感情,为轩昂而等,只有这样,她会觉得是对得起轩昂,也不会让自己受伤。她不得不放弃奢望的,忘记少女的梦。 甩甩头,拿出她精练的一面,在进货单上盖了章签了名,代表这次货物无误,她走出库仓往前面的店面走去。由于天气的缘故,生意颇为冷清,没有往日的热闹。看着又飘起雨的天,最近是不是该放大伙一个假呢?她思量着这个可能,不时微笑地回应伙计的问话。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引起虞烟轻的注意,抬头望去,就见轩谊静从雨中冲进来,扶着门框喘气,满脸红光以及掩藏不住的兴奋表情。 她看见虞烟轻,拉着她又叫又跳:“大嫂,大嫂,天大的好消息!”改不了她毛躁的毛病。 虞烟轻好笑地看着她,“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么兴奋呀?” “你知道吗?是大哥啊,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轩昂回来了? 虞烟轻被吓到了,“谊静,你是不是开玩笑呀?” 怎么可能?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他怎么会突然跑回来,而且是在三年后,在大家渐渐淡化那种悲伤之后。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的,是爹娘和二哥要我来通知你回去的,你快跟我回去,快点!”轩谊静拉着她冲进雨中,点点雨滴打在脸上的冰冷感,提醒着虞烟轻,谊静说的是真的。 像是从梦中醒来,惊厥不堪,心脏有点受不住地紧缩微疼。 他回来了。 那个在记忆中慢慢消退的影子回来了,而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像是回到新婚时,他们所要连接的情节…… ***** 面对着三年未见略显沧桑的轩昂,眉宇之间仍是掩盖不了的傲气凌厉,他就是她的丈夫,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对他依然陌生,嫁进轩家四年,而他们相处的时间一个月都没到,本以为阴阳两隔,此生不会再见的人,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讲述着三年来的遭遇。 她默默地站在轩远旁边,那个位置会让她安心一点,轩昂对她的出现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不甚在意。 轩昂遇难,所幸被冲到岛上为人所救,只是因为脑部受伤的缘故,导致了他记忆出现了混乱。没办法完全连接好所有记忆片断,无法拼接起属于轩昂的完整记忆,所以才会拖了这么久,他才找到回家的路。 这是四轩昂对他晚归的解释。 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的,她知道,因为接下来不是她所要看到的延续。 “爹,娘,我这次回来,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扶殊,我要娶她为妻。”轩昂没有看她一眼,眼中却有无比的认真。 扶殊,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今生唯一的最爱,他带她回来,就是要娶她为妻,相伴一生。 此话一出,满场皆鸦雀,面面相觑,颇为震惊,然后目光集中在虞烟轻和轩昂的身上。 轩昂看了虞烟轻一眼,没有对她说任何的话,显然他觉得他已经把意思跟大家说了,等于是宣布以各实施。而他的“妻子”的意见无关紧要,只需告知而已,毕竟她只是他权宜之下娶回的妻,彼此感情不深,也可以说是毫无感情。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他所重视的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扶殊,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虞烟轻心中一阵冷意,低下了头。 爹微皱的眉头有一丝隐怒,娘有点愕然,谊静不悦地嘟起嘴,轩远担忧地看着她,而她沉默不语。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婚姻啊,看似惹天下人羡慕的,其实是个大笑话,他不曾当真。 君别娶——这就是她等了三年的结果,这就是她为他而改变的结局。轩家,他不当她是该守护的妻子。 “爹,娘,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虞烟轻浅笑,淡然地说道,脚步轻缓,似乎不受轩昂爆炸性消息地影响,避开大厅里凝重的气氛。看了毫无表情的轩昂一眼,冷峻凌厉的眼,里面没有她的影子,侧身走过,回到自己的天地。 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南的雨总是不停?为什么九月的杭州今年风雨缠绵更胜往年?为什么轩家看似平静的湖却总是暗藏汹涌? 穿堂过回廊,经过宁沁湖,湖面上层层湖波有破军之势。 坐在望泠亭中,独自沉思,风吹过,雨丝飘洒入亭,湿了她的衣袖,已不在意。 三年来,大家为他担心伤神,盼望奇迹降临在他身上,希望他平安无事。 惊喜还消化,他却等不及扔下一个炸弹。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总是要用石子来打破平静的湖,希望看到一场风破位他而起,他只需要验收成果,而不在意他所破坏的祥和。 他回来是为了另一个女子,这让她这个当妻子的情何以堪呀! 纵使无情,也不该如此急迫地让她知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原来一切都是借口,一切是那么的冠冕堂皇,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原来一切都不是理由,他没有变心,他没有负她,因为他从来不曾爱过她,是她这个“妻子”傻傻地等他,傻傻地守在他家,傻傻地让自己受伤。 轩昂说他想娶那个女子为妻,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承诺,他从来不曾这么认真的。 那她算什么?她到底算什么,她反问她自己,原来是她碍着他了。 客厅里酝酿者一触即发的气氛,她一点都不想参合其中,所以她选择漠视避开。 ***** “爹,我一定要娶她,你不能阻止我。”轩昂一点都不退让,很坚决,正如他在商场上的作风,瞄准一个目标,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更不可能退让或放手。 “那你要置烟轻于何地?”轩摄快被轩昂气死了,原来三年来不回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想不起回家的路,而是忙着风流,那他干脆在那个孤岛上过他神仙眷侣的生活,回来做什? “是呀,大哥,你要把大嫂怎样呢?你们结婚四年,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负责了吗?她没有做错什么!你失踪的这三年,你想过她的付出吗?她为你扛起了责任,为你操家侍奉爹娘。而你一回来就当着她的面说你要另娶他人为妻,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轩远握紧拳头,激动道,为虞烟轻喊不平,不想看到虞烟轻受伤害,不想看到她掉眼泪,不想看到她的幸福就这样被毁灭。虞烟轻是一个好女孩,也是一个好妻子,大哥不应该伤害那样美好的女子。 “昂儿,即使那个女子是你的救命恩人,即使你想娶她,你应该先和烟轻商量一下呀,烟轻是个好女孩,你不能这样对待她呀!”雪娘叹气。 “她是爹让我娶的,爹你自己看着办了。”轩昂直接把问题推给轩摄,跟他一点关系斗没有。 “大哥,你太过分了。”轩谊静娃娃大叫,三年没见,他就变了一个人回来,她以后决计不会嫁给大哥这样的男人,天下第一好负心汉! “瞧你说了什么混话!她好歹是你妻子,我只承认她是轩家的媳妇。”轩摄听到儿子这般任性不讲理的话,口气瞬间变得强硬,他不能对不起老友,更不能让烟轻受委屈。 “反正我要娶她。”轩昂坚持。 “你……”轩摄拍案,瞪着轩昂说不出话来。 气氛僵执着的,没有退让。轩远无意当和事佬,满脸沉重,默默地退出,握紧的拳头渐渐地松开,心情却无比压抑。他现在只想去看看烟轻,不想在这里看大哥的坚持,因为那只会伤害她,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为什么大哥不懂得珍惜呢? 烟轻…… ***** “你还好吗?”看着虞烟轻微红的眼知道她哭过,可轩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狠狠地压抑住想抱她入怀安慰的欲望,只能心疼地看着她。 “轩远,我没事的,只是想了很多。”虞烟轻笑着摇头,“你不要担心我和你大哥的事。” 看她都这样了,还强装欢颜,他怎能不担心?受了委屈,她还要坚强硬撑,他怎能放心? “我想,我和你大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其实一开始我就有错。如果我这个当妻子的积极一点、主动一点,别人怎么会有机会呢?所以也不能怪你大哥。”因为一开始她的心就不在轩昂身上。 “你真这么想?”轩远看她那个粉饰太平的样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痛,相处这么久,他难道还不了解她吗? “是啊,你跟爹说,如果他想娶那个女子就让他娶,怎么说她也是轩家的大恩人,至少轩昂他平安回来了,不是吗?”反正她无所谓,两眼望向远方,突然很渴望能够走出轩家,飞向她的蓝天,只是江南依然是雨绵绵。 “烟轻,这对你不公平!”轩远生气了,气她这样对她自己,气她对自己的不在乎,气她对自己的无所谓,管不得称谓,也是管不住他的心,他不要看到她受伤害。 双手按住她的肩,轩远激动得不再是温暖如春风的声音:“你没有做错事,不该是你承担这样的结果。” 不是对错的问题,也没有公平可言,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纵使小心翼翼,只怕豪门深似海,人心不可测。 虞烟轻摇头,“都不重要了。”轩昂不是她的归宿。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在轩远面前决堤。 轩远心疼地看着她,顾不得道德的约束,搂她入怀,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不管她是大嫂的身份,只想抱着她。没有人知道,看到烟轻痛苦,他的心更难过揪得他痛。 “烟轻……”只能这样轻声唤她的名,给她安慰。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伤害始终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两个必须为轩昂而放弃可能的幸福。 因为轩昂的存在,他们必须放弃最初的萌动。 因为轩昂的失踪,他们必须为他而改变,渐行渐远。 只是,到如今才知,错,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受伤的会是他们,即使伤透了心,他们依然没有办法改变已成的事实——她是他的大嫂,他必须尊重的女子。 在江南朦胧暧昧的雨中,他们要学会遗忘和忽视。 在轩家这个大院中,他们没有自由做他们想做的事——不被允许的爱只有毁灭才能解脱。 像离歌所说的,不放手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轩远……”哭过,泪流干了,虞烟轻退出轩远的怀抱,这不是她能依靠的港湾,“让我单独跟他谈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烟轻,答应我,无论结果怎样,别忘了,你还有我的。” 轩远担忧地看着她,疲惫而决然的脸,甚至有放弃一切的可能,这让轩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里?只觉得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像是要渐渐远去的尘烟,抓不住,即使抓住了也已经不完整了…… 虞烟轻苦笑一下,敷衍似的点头。 不,轩远,你不会是我的。 因为你还有离歌,你是离歌的。 ***** 虞烟轻怎么也没有想到轩昂会这样对她。 她还没有说出她的决定,他没有给她一个发言的机会,迎面就仍给她一纸休书——显然他是跟爹谈的很不愉快,直接找她摊牌,把气出在她身上了。 虞烟轻没有看那休书上硕大的黑字,心寒地问:“你以什么名目休我,我记得我没犯‘七出’之罪。” “无子。”轩昂撇开脸不看她,很冷淡,要不是爹太坚持,他也不会直接找她,也不会这么坚决地休她。反正他们两个也没多少感情,但他不能为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而负了她,她才是他决定共度一生的女子。 虞烟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全身都血液凝结住,异常地冰冷,忍不住颤抖,绝望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无子!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多么理所当然得说辞!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居然把这样的罪名扣在她头上,他当过她的夫吗? 她哪一点对不起他了?为什么她要为这样的后果负责呢? “这是我的错吗?” 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商场上的对手,也不是他的敌人仇家。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对待她,抓住机会,尖锐地攻击她!让她还手都显得没力。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多么严重的罪过! 虞烟轻的质问和指控给了轩昂闷头一棒,他到底在做什么? “反正你跟着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也许你和轩远在一起会更好啊!”轩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突然想到她和轩远很适合,脱口而出,却不知道给她更大的伤害。 “我和轩远是清白的,为什么你还要侮辱我?还要给我安一个淫荡罪吗?”虞烟轻摇着头,全身发寒,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他还要给她安几个罪名? 这个人居然是她的丈夫? 此刻却如此无情地伤害她!以她为终极目标攻击她!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轩昂解释不清楚,耗耗头,失了冷静。 “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让我走,是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走得有尊严一些?我不会死抓着轩家大少奶奶的身分不放的。” 虞烟轻看着他,用眼神控诉他对她的不公,不敢相信他这样绝情。 “我不能负了她。” 这是他的理由,他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那么,你就可以这样伤害我吗?你好意思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扪心自问,你有尽到做丈夫指责吗?你有想过无子的问题怎么来的吗?轩远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你怎么可以抹黑我和他的关系呢?而这些就是我嫁你四年的回报吗?这就是我傻傻等你三年的结果吗?那我在你家所作的一切又为了什么呢?我该死地为什么为你担心呢?” 虞烟轻两眼垂泪,化作一串串珍珠,无声地砸在轩家高级的来自西域的地毯上,她声音冷然,平静地不像是真的。 “我只能说抱歉。”轩昂从没这样心虚过,更不曾想到自己如此卑劣,捏造这样的罪名,“但是,你仍然可以住在轩家,你失去的只是轩家大少奶奶的身份而已。”他并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只不过想和她解除夫妻名分罢了。 “是吗?那还真的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你走吧,本来想跟你说的是,我退出,你大可以以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她。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个身分,对你,我显然太体贴了,看来我的考虑是多余的,你很会打算的。”虞烟轻苦笑着,她太体贴了,所以伤害了自己。 轩昂吃惊,听到她所说的。忽然觉得,他做的太绝了,爹袒护她,让他把她想的太过于自私,偏见地认为是她的错。而现在面对她,他却做错了太多!他所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了。 “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见他还不走,虞烟轻低吼道。 然后他默默地走出这间他第一次踏进的曾经的“新房”。 虞烟轻看着那已经离去的人,眼泪崩溃,失声低泣。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伤害她,就因为她不是他所爱的人吗? 她可以潇洒地跟他和离,他但却不该以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休她,让她毫无尊严,更不该侮辱她和轩远。 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恨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恨,深深地恨! 她有她的骄傲,他不爱她,她知道,所以她没有争,她退让。 可,为什么? 她要这样让人来伤害?是她不值得他的尊重吗?还是她不配拥有幸福,活该被人遗弃?还是因为她在轩家人眼中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所以他可以这样决定她的命运? 爹爹呀,你可知道女儿所遇非人呀! 无子! 太可笑,哈,哈…… “小姐,你别哭呀!不然,虞儿也想哭了。”虞儿看到虞烟轻笑着流泪的模样,好难过。 “虞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虞烟轻接过虞儿递来的手帕擦着泪问道。 “从那个人走了,我就进来了。小姐别哭了,好吗?” “好,虞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小姐被人家休了,总不好再呆下去吧?”离开这里也许她会找到一个容身之地,属于她的。 “嗯,我们再也不回来,他们欺负人。”虞儿点了点头,“那我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好的,我们回家去。” 家?她的家在哪里呢?她的幸福在哪里呢? 爹爹,女儿没有如你所愿的幸福,你一定会牵挂我吧? 但是,我该去哪里呢?爹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教教女儿该怎么做? 爹爹…… 于是,就在那天被休的晚上,留下一首诗,结束在轩家的一切。虞烟轻带着虞儿,一样东西也没带,离开了轩家。 再也没有回头过。 ***** “十六为君妇,妾心未待许。君当远行去,音信几可闻。始料未及事,平地惊雷起。 东海波涛涌,江南风雨骤。朝夕心难定,匆匆几春秋。三载终止静,湖心水不澜。 惊闻君回归,刹听为携美。扬言誓娶伊,恣意休结发。无端误终身,君归方恨起。 无根陌上尘,风吹影踪乱。当夜雨蒙蒙,归去路涯涯。云自飘散逸,请勿作记挂。 从此两相别,四海皆为家。恩四秋相顾,奉来世以还。——虞烟轻留” 轩谊静第一个看到这首诗的人,即使她的文学修养没有虞烟轻高,也知道她走了,而且是四海为家,与轩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把它拿给轩远,轩远的脸变得很难看,仿佛是来自修罗界的修罗煞鬼,她从来没看过自己一向谦恭有礼温文尔雅满脸笑意盈人的二哥脸上会出现如此恐怖的表情,一手把诗捏碎了,化为白粉飘洒在微微阴冷的风中。 轩远动怒了,脸上的青筋隐隐闪烁——他居然敢休她! 尤其是轩昂以那样的罪名把虞烟轻休掉后,所有的人怪罪的矛头指向轩昂,无法谅解他的莽撞,非要他把虞烟轻找回来以谢罪,否则他也不要回轩家了。 但即使马上派人去找虞烟轻和虞儿,或到虞烟轻的故乡柳州也不可能她们的踪迹,如果她们一心避开的话。 所以轩远阻止了轩昂的行动,对这件事,他非常非常地生气,满脸阴郁,他笑也不笑,狠狠地赏了轩昂一拳,然后宣布道:“爹,娘,让我去找烟轻吧。大哥既然无心于她,那我也不需要再顾忌了。” 什么兄弟之情,也比不上找到烟轻来得重要。 轩远离开了轩家,把燕离歌送回闽地,开始四处寻找虞烟轻。他想要找到她,告诉她,他一直想说的话——他会一直守着她,不会再让她受伤害的。 他让轩昂好好的照顾爹娘和生意,这是他唯一能补偿的,也是他该为三年的空白填补。 轩谊静则多次离家出走说要去找虞烟轻表示对大哥的抗议,还好很快就被找回来,不然,轩家又多一个失踪人口的。 可是虞烟轻就像是凭空消失,任他们找了好几年,还是杳无音信。 轩远一直担心她们的安危,担心她们两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更担心虞烟轻会找到更好的依靠——她一向很吸引人目光的。 他责怪自己,如果当年他能勇敢一点,不是默默地在一旁,循规蹈矩,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结局——天涯海角失了她的行踪,也失了他的心。 以烟轻的性格和她的骄傲,她怎么可能会同人共侍一夫呢?她只会退让,成全他们。可大哥却用那样的罪名休了她,对她是毁灭性地伤害和打击。以传衍香火为标准来衡量烟轻的付出,间接地否定她在轩家的一切作为,更否定了她作为一个妻子的身份。 那天,他早该知道她的决定的,他是那么的了解她,可他却没来得及…… 从一开始,他就没来得及。 然后就这样错过了,而他要痛上一辈子,浓得化不开的疼,成为他夜夜惊醒的噩梦。 烟轻…… 正文 第七章 花漾石头城 江城本如画,夕晚望晴空。阳红蒙水色,淡淡迷人眼。 暝色照烟楼,楼上有人愁。一朝离豪门,似梦还需醒。 凤凰于飞,欲火重生。似娇还媚,孰是风情。 飞,在石头城,斜睨众生,她可作主。 这就是现在的虞烟轻,她,虞烟轻,脱胎换骨,自信风扬,重生在烟华迷蒙的石头城——帝王将相之地的南京,却容她飞翔。 那么遥远的回忆,蓦然回首相望,犹如一场梦,梦中江南繁华尽落,只留一片伤心碧斜映西湖雨中,漠漠如织,恍若隔世。 虞烟轻微笑地看飏儿兴奋地描述他的夫子,洋溢着一种叫幸福的表情。想初见之时,他还是一个四岁大的小娃儿,现在都长成一个颇有气势的小男子汉,而也四年了吧? 那她离开轩家也四年? 容不得她追忆,时间已不经意间在双掌之中悄然划过,似流水般抓不住,快到让她差点忘记曾经在轩家的记忆,差一点而已。 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么故人呢? 轩远,你还好吗? 忍不住叹口气,懒懒地,双眼微愁,秀眉微蹙,想起心之遗落。 “娘娘啊,你在飏儿面前发呆了好久喔!”虞飏歪着头,好奇怪呀,娘娘在心中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他最崇拜的人,他的愿望就是像娘娘那样“运筹与帷幄之中,决胜与千里之外”,这个句子是轩夫子刚刚讲过的,他觉得用来形容娘娘很贴切。所以看到娘娘发呆的样子难免觉得新奇。 “娘娘在想还没遇到飏儿前的事,娘娘很高兴能得到像飏儿这样的好孩子。”忍不住搂紧虞飏,他是她离开轩家上天给她的恩赐,在陌生的南京城,让她对生活有了一个全新的追求,不至于在离开轩家那个保护层后,对生活没了热情,迷失了自己。 “飏儿也好高兴可以当娘娘的孩子,我好喜欢娘娘,像喜欢我娘一样喜欢。” 虞飏在虞烟轻怀里轻声道,对于他亲娘的记忆,已经慢慢地被虞烟轻的爱取代,只记得他还有一个娘,可他已经快记不得她的面貌了。而他和亲娘在一起的那段生活,他知道娘一直很郁郁寡欢,很不快乐,这也是他对亲娘的记忆。 这孩子把自己当他亲娘一样,足够了,虞烟轻欣慰地想,但愿他已经忘记那段不愉快的记忆,那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那时候还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应该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吧?也许,当他真正长大成人时,该让他知道事情原委。而现在,则是要让他快快乐乐地长大最重要。 “飏儿,明天娘娘送你去上学,好不好?”心潮所至,也颇为好奇那位来自杭州的轩夫子。 “真的?”虞飏一听虞烟轻要送他去学堂,眼睛都亮了,平时因为娘娘很忙,很少送他去学堂,都是昊叔叔送他去的。 “是呀,顺便去看一看飏儿的新夫子,让他以后多多关照我们家的飏儿,好不好?” “好。” ***** “二哥,你说找到烟轻姐,是真的吗?” 轩谊静一听轩远找到虞烟轻,就赶到南京城来,把刚周岁的女儿“抛”在家里,留给孩子的爹照顾,一点为人母的自觉都没有。 “小妹,你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呢?”轩远对妹妹的过分活泼依然头疼,都为人妻为人母了,没个样,真替妹夫可怜哪!他还真受得了像谊静这样的老婆。 “二哥,你快告诉我,那个‘虞美人’真的是烟轻姐吗?” 一进南京城就听到好多人讨论“虞美人”,如果那个“虞美人”真的是烟轻姐的话,那她真的太厉害了,她真的是她的偶像,好想马上见到她。轩谊静已经有四年没见到虞烟轻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变了很多,她好过分,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嗯。”轩远笑着点头,给轩谊静肯定的答案。 “你见过她了?” “呃,还没有。”轩远一顿,双眼黯然失神。 不会吧?这个二哥在搞什么呀? “那我们赶快见她去呀!”轩谊静奇怪地瞪大眼,二哥找了烟轻姐这么久,找到了怎么反而不急着去见她,怪了! “不急。”他虽气定神闲,眉头隐隐有一丝犹豫。 “二哥——”轩谊静猜,“你是不是,近君情怯?” 轩远像是被说中心事,身子一震,转过头,瞄了轩谊静一眼,无语。 原来还真是这样的,他怎么一点都没变呀,闷葫芦一个。 “真是的,早知道你那么喜欢她,我就帮你撮合了,谁知道你像闷葫芦,一点也不告诉我。”轩谊静见轩远不语,就开始嘀咕着,“等人家走了,才发疯地找,找到又不敢去见她。当年我就说嘛,烟轻姐跟你比较般配,如果烟轻一开始嫁你就好了,省得被大哥那样对待。” “别说了,好吗?”轩远被轩谊静讲得心烦,踱步。 “好吧,那我总可以去看她吧?”不管了,反正这次一定要撮合他们。 “不行,没有我的许可,不准你去打扰她。”轩远怕轩谊静的莽撞把事情搞砸了,现在的虞烟轻已经不是当年在轩家的烟轻了,也不是那个熟悉的家人了。 “那我偷偷去看,行了吧!” 轩谊静做了个鬼脸,不理轩远,先偷偷去看看四年未见的烟轻姐比较重要,二哥他就好好地凝聚他的勇气,人又不见了可不关她的事! 轩远也想像小妹那样,毫无顾忌地见虞烟轻,可也许真像小妹说的那样,“近君”反而“情更怯”。 何况听说她身边有一个身份显贵的王爷,那王爷宣称是烟轻未来的丈夫人选,一点也不在意她孤儿寡母的身份,不准其他人打烟轻的主意——否则杀无赦! 很嚣张的宣言。 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绝不能失手再错过。 当年为了把对她的感情都埋藏在心底,不让自己面对她有逾越的行为,就时时警告自己,她是他的大嫂,是他大哥的妻子。他叫她“大嫂”是提醒自己横跨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和身份,那时候,他不能对她坦白他对她的感情,他不能害轩家和她蒙羞,更不想因此伤害她。即使明知道大哥对她无情,明知道她为这伤心,他也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安慰她,陪着她,以她小叔的身份,装做从来不曾动心过,装作从来不曾动情过。 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大嫂了,而他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知道,所以犹豫。他不能突然出现站在她面前,然后告诉她,他一直爱着她,这行为跟登徒子有何差别呢?更何况,不知君心向谁,是否已有归属,是否已经忘记曾经共有的记忆? 唉! 如果,他能够不顾虑那么多,可以像大哥那般“任性”,那样肆无忌惮,那么他和她之间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该好好的想一想,他不能再让她在他眼前消失,他不要再一次的错过。 心口因她失踪而留的伤还在,痛依旧,他办法再承受一次错过,更没办法再忍受一次擦身的捉弄。 八年前的错过,八年后不该再重现的。 仍然记得曾经的交错,少女的眼,少女的颜,像是昨天,相望,无语,记得清晰。 这一次,她该是他的。 ***** 计划了许久,酝酿了很长,想给她一个惊喜和惊吓,轩远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烟轻。 虞烟轻愕然地望着眼前人,惊讶不已,飏儿所说的新夫子居然是轩远! 故人乍见,他乡异地,手脚微颤,激动是难以言语的。 看着这张经过四年更显成熟俊朗的脸,一袭白衣,似水扶风而立,不变的依然是温雅的眼,温和的笑,温柔的脸…… 烟轻看了看他,但她的惊讶之情,完全控制训练得宜的微笑之下,毫无破绽,她舒懒地笑了,不复小女孩的羞涩。 轩远,那个一直陪着自己,无论她伤心难过,还是思念爹爹,他都会在一旁。而如今,轩远带着钥匙,把她尘封的记忆重新开启,就像是少年时的梦重新回来。 轩远…… 虞烟轻在见到轩远的那一刹,恍然,原来她忘不了那段记忆,不是因为曾经所受过的伤害,而是因为那时候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她一直在记忆中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她忘不了,也不想忘,曾经的心动情动。 原来她是那么的想见到他,潜意识里,她不愿忘记在轩家的一切,即使伤得那么重。 轩远见到她,微愣,嘴角仍擒着笑,虽然曾偷偷地去看过她,但都只是远看。现在面对面,才发现,四年不见,虞烟轻还是记忆中的容貌,还是那样清艳温润的脸,只不过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和自然流露的自信,双眼流露出来的慵懒之情更显得迷人。 四年,思念,对面,刹见,似有一股气塞住喉,开不了口。 千百种再见的情景,也不若此刻的真实,她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而他不敢伸手亵渎这一刻如梦的对视,仍是无语也心甘。 “轩远,好久不见。”虞烟轻主动打招呼,微笑,好久呀…… “咦,娘娘,你认识轩夫子呀?”虞飏惊讶地看着轩远。 “是呀,我和你轩夫子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虞烟轻笑着告诉虞飏,“现在,你先进学堂,我和轩夫子聊聊,好吗?” “好,轩夫子,那你和我娘娘好好聊,我先进去了。”虞飏懂事地把空间留给两位大人,上课去也。 “他很懂事。”轩远看着虞飏的背影,开口对虞烟轻说的第一句话,“好久不见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激动! 虞烟轻倒也自在,并没有因为轩远的出现而失措,闲适得体,虞美人的风华立现,是无人可及的自信和骄傲。 “你什么时候来南京城?”想来,轩远到南京城也有一段时间,否则他不会对虞飏的存在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月前,然后在这里先找了份差事。”之所以选择当教书先生,因为烟轻的孩子在这里。 “那什么不去找我呢?”虞烟轻笑了笑,不甚在意,“我们也四年没见了吧?”话话家常,似忽忘记了在轩家的纠葛交缠。 她给轩远是一种很游移捉摸不定的感觉,近,只有咫尺之遥,心,远若天涯。 “烟轻,你真的想忘记在轩家的一切吗?”轩远反问道,正色。 他明知道答案的,否则她断得那么绝,像一只逃离江南烟雨迫压的燕子,寻得栖身之地,绝不回头,可他还是想问问她,真的要忘吗? 若不是因她在南京城的流云阁的名气越来越大,他是不会这么快找到她的,特别是在她有心的逃避下。 虞烟轻敛住笑意,低下头,思量回答的尺寸。 “烟轻,你介意吗?” “说不介意就显得矫情,是的,我介意,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去遗忘。轩远,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好吗?都已经过去了。”虞烟轻不想跟他讨论在轩家的那段日子,那都成为记忆,没必要再拿出来品尝、回味吧?而现在的她更不需要因为那段记忆而自艾自怜,如果让外人知道,堂堂的虞美人居然会躲起来舔舔陈年伤口,估计流云阁的生意会因为对她的好奇而增加一倍的。 “好,我只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只要她不再躲他们,不再毫无音信,就好。这样他才可以慢慢地靠近她,而不会突然吓了她,轩远不想让她觉得他对她好,是因为轩家对她的亏欠,把他对她的好当成一种补偿,没有看到他的真心。 “那当然,以后,我们家的飏儿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呢!”她介意的从来就不是轩远。 虞烟轻看着轩远,荡漾开花颜,笑了,看向随风摇曳的柳树,婀娜多姿,姿态撩人,风情无限,原来再见并不难。 而轩远也笑了,贪婪地看着她的笑颜,满足地舒坦开心,这般亲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好像那四年时间从没让他们产生隔阂,再次见面,能否拾镜重圆,除江南之烟雨,换一世之深情呢? “轩夫子,上课了。”有人在叫轩远,提醒他上课时间到了。 “你去上课吧!记得有空到流云阁来坐坐。” “一定会去的。”轩远突然想到,“对了,谊静她也来南京城了,她很想见到你的。” “那你带她一起来流云阁,我好好招待她。”虞烟轻也想见见轩谊静那只小麻雀,不知道有没有变多少。 “烟轻,谢谢你。”轩远在进课堂前,回头对虞烟轻说了句话。 虞烟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谢谢她接纳他们,谢谢她还把他们当朋友。其实她也想对他说谢谢,谢谢他来找她,谢谢他让她有勇气重新面对他们,然后能够不再介意那段过往。 轩远,谢谢你。 ***** “轩夫子,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娘娘?”虞飏现在因为轩远与虞烟轻认识,对他从崇拜,多了一份亲切感。 “我告诉你,那你也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认识你娘娘的,好吗?”轩远笑着跟虞飏谈判,也想更多地了解这些年烟轻的生活。 “好。”虞飏用力地点点头。 “在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我们以前是一家人。”轩远避重就轻对虞飏说,“那你呢?” “我四岁的时候见到娘娘,后来我娘把我交给娘娘,娘告诉我以后娘娘就是我娘了。”虽然虞飏“娘”、“娘娘”像绕口令,但轩远还是听懂他的意思。 “那你娘呢?”她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呢? “虞儿姐姐说,我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而且娘娘也告诉我,我娘到天上去当仙女了。”虞飏有着这年龄孩子所不该有的伤感,想着已经不在的母亲。 轩远轻轻地搂住他,“是呀,你娘现在一定当了仙女,但你娘一定常常会来看你的。” “娘娘很疼我的,而且现在我还有昊叔叔、梧阿姨、虞儿姐姐他们呢!”虞飏一提到那些疼他的人,就觉得好开心,现在轩夫子也对他好好,忍不住想邀请他到流云阁去看看他们一家人,“轩夫子,你一定要到我们家去哦!” “好呀。”轩远答应他,“不过,你得叫我‘叔叔’哦!” “是,叔叔。”虞飏很高兴又多了一个疼他的人。 轩远很喜欢虞飏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看来这几年烟轻他们过得不错,即使生活艰难,但是有这么一个宝贝在。大哥当初以“无子”那样莫须有的罪名休她,伤她至深,她才会不告而别,要跟他们轩家撇清关系。可是她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看她疼虞飏的样子就知道。轩远知道,虞烟轻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如果大哥懂得珍惜的话,不过,大哥是没机会了。 因为,轩远他以后的妻子只会是叫“虞烟轻”的那名女子,他不会犯下像大哥那样的错误。 她本是书香名花,奈何错入轩家染烟尘,去书香入俗世,移笔换算盘。却遭错待离商门,更筋去骨,移花之娇去女儿之贵,凤凰欲火重生。她是傲立冷冬的寒梅,开在陌生的他乡,荡漾着无比的风情,在石头城中,夹缝求生,坚强挺拔。 花漾石头城,竞艳赛群伦。 而他必须追上她的脚步。 他必须要抓住她的心,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满,空置太久了,已经让他疼到麻木的痛,他不想再承受了。他不要再当人人眼中温和无害的君子,他有他的热情和执着,也有着如轩昂一般的执拗和任性,他决不会放手的! 杭州,南京,原来是这么地近,而他迷失了方向,才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他来了,绝不会空手而归。 正文 第八章 轻烟迷远山 初秋的天格外地好,凉风习习,秋风飒爽,是个聚会的好时光。 尤其是,此刻,流云阁正上演着一出由四年不见的小麻雀轩谊静热情登场跑龙套的天伦喜乐剧。 “烟轻姐,人家好想你的,你都不跟人家联系,太过分了!”轩谊静一进流云阁,就抱住虞烟轻嚷嚷,有欲罢不能的趋势。 “谊静,几年不见,你倒一点都没变。”虞烟轻微笑,看轩谊静这副样子,跟以前相比,比较会撒娇了,更加娇俏可人。 “哪有?”轩谊静满脸委屈地嘟嘴,“人家都成黄脸婆了!” 这还不叫撒娇? 虞烟轻不以为然地挑眉轻笑,真是个无忧的女孩,幸福,单纯,却快乐。 “你都知道呀!”轩远笑着敲了小妹脑袋一记,嫉妒小妹可以同烟轻那般亲近而无所顾忌。 “二哥最讨厌了,取笑人家。” 坏二哥,肯定是嫉妒她抱烟轻姐,而他没的抱,原谅他小人马后炮,她现在可要抱够本哦,烟轻身上可是很香的。 “谊静,你什么时候成黄脸婆了,我怎么不知道?”虞烟轻好奇道,转头用眼神问轩远,你怎么没说? “人家都结婚三年了,你都没参加人家的婚礼。”轩谊静抱怨,心底嘀咕,更过分的是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害她流了好多的眼泪呢?“不过,礼金你可得补上哦!” “好好,我叫虞儿给你补上一份大礼,行吧?”都嫁人,还是这么的小孩子心性,真不知道他嫁了怎样的丈夫,可以容忍她的孩子气和“聒噪”。 “虞儿,哇,女大十八变,小虞儿怎么变得这么标致啊?”轩谊静一见虞儿就惊叫,以前那个比她还小的小丫头,居然变了这么多。 “是呀,三小姐还是那样可爱。”虞儿笑着回答轩谊静,较之更有小姐的气质。 “是吗?还是虞儿最好了。”夸张地改搂虞儿,笑的乱开怀一把,气氛被她弄得非常喜乐,也非常地热闹,压根儿不像是久别重逢,因为她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小妹,你再这么乱搂人,我怀疑你那个醋缸子丈夫会受得了。”轩远不得不提醒得意忘形的轩谊静。 “哎呀,放心啦,天高皇帝远。”轩谊静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趁他不在时多搂人,以后就没有机会。真是的,连她多抱会儿女儿,都爱跟女儿吃醋,如果让知道她搂别人,肯定会被修很惨的。 轩远好笑地摇摇头。 “飏儿,你功课做完了?”虞烟轻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虞飏问道。 “不是的……”虞飏话还说完就被轩谊静抱住,搂得死紧。 “哇,烟轻姐,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帅哥啊?小帅哥,我女儿许给你好不好?”轩谊静顺便为女儿谈起婚事。 “轩谊静,你皮痒了是不是?” 暴吼声把大家的视线吸引过去,不知何时,门口居然站着个生气的喷火男,两眼非常火大地盯着轩谊静,冲过来,直接扛起轩谊静,不理她的抗议就往外走,还可以听他的怒声,“把女儿丢给我,自己一个人出来,很好玩吗?” “不是啦,你别生气,听我说嘛,人家是找到烟轻姐的,才出来的……”轩谊静一边解释一边安抚那个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听不见。 像一阵风刮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终于,也安静了。 轩谊静的短暂龙套生涯告一段落了,想来她也不是很甘心的。 而屋里的人还处于呆楞状态,除了轩远。 “刚才,我进来想说的是有人找叔叔,那现在我继续做功课。”虞飏完成任务,做功课去也,刚才那个女人,听说是娘娘的好姐妹,搂得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看她被人扛着出去,很丢脸,所以,不跟她计较了。 “轩远,刚才,那个人是?” 该不会就是轩谊静的丈夫吧?很难想象,虞烟轻暗想,两个人差别太大了吧? “我妹夫,这下小妹有得受。”轩远有点辛灾乐祸地扬起嘴角,小妹的行动一向像闹剧一样。 “二少爷,那三小姐会有事吗?”虞儿担心地问。 “没事,这是他们夫妻俩常有的事。”轩远不在意地笑着,反正小妹是皮有点痒,才会上演“弃夫弃子”的剧码。 “没想到,谊静,真有趣。”虞烟轻若有所思地笑。 “谊静自从你走后,就一直嚷着不嫁人,要去找。离家出走没找到你,倒先给自己找了个丈夫。还是一个忍受得了她小麻雀般的唧唧喳喳,我有点可怜我那妹夫。”轩远笑着,似是回忆带来的欣慰。 “不过,看她的样子,很幸福吧?”虞烟轻有点羡慕,她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很爱她,很在乎她的。 “是呀,小妹很幸福。烟轻,你也会幸福的。”轩远像是承诺,温柔的眼神满溢深情。 虞烟轻讶异,自嘲地笑着,听到轩远这样说。 幸福?她已经不期待了,只是目前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也许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吧? 虞儿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早就悄悄地离开,留给他们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空间。其实,她很希望小姐能跟二少爷在一起,比起大少爷来,二少爷对小姐好太多了。 去看飏儿功课做得怎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飏飏就会多一个爹爹呢? “我现在还有这个资格吗?人家的下堂妻,还抛头露面,孤儿寡母,谁还敢要?”虞烟轻像是自讽,不过除了某个很让人头痛的王爷外。 “我要。”轩远正色,宣言。 虞烟轻愣住,久久开不了口,看着窗外低低漂浮着的白云,随风轻漾,天涯无处可归,却到处都是归宿。 对云来说,漂浮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宿命,它不会停下来,除非伤透了心,化作了雨,才会在某个地方销魂,蒸发了。 她,虽停在南京,可是心依然是漂泊不定的。 “别开玩笑了。” 她承受不起他这样的玩笑的,何况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虞烟轻了,对婚姻对感情早就死心了,不想让那束缚了。 轩远执起她的手,两眼坚定却也温暖,“对你,我从来没开过玩笑。我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好吗?” 虞烟轻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神,还是记忆中那般的温和、真诚,如今多了一抹赤裸裸的爱恋和期待。 这曾经是少女虞烟轻的最大期待和奢望,却已经埋在江南多雨的深秋。要不起,只好逼迫自己放手,她已经放下了。 虞烟轻轻轻地收回自己的手:“轩远,我现在不想这些。而且,你忘了,你还有离歌吗?” 那个明朗乐观的少女,曾经那样让轩远放松,朗笑,并且为他所宠溺。 那样的女孩才适合轩远,而不是满身是伤的虞烟轻。 离歌? 轩远皱眉,她在意离歌?换句话说,她也是在意他的? “离歌已经嫁人,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家人,当作另一个妹妹疼着,你在意这些吗?” “不,我只是不想看你也成了一个负心人,也不想离歌像我一样受伤而已。” 虞烟轻避重就轻,掩饰心里真正在意燕离歌的原因,不追究,因为她负担不起。 也成了一个负心人? 果然,还是因为大哥的关系,她还是在意大哥的离弃。 轩远蓦然觉得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们曾经那样亲近却又无比的疏远,如今依然,心离得远了。 四年的距离,怎样才能填满。他四年的思念,又该寄于何处? 但,他不会放弃的! “轩远,我们还是朋友,好吗?”看轩远脸上闪过的失望,虞烟轻仍只是笑着,纵然像安慰,却也疏离。 第一次告白失败,轩远难掩失望,习惯性想扬起嘴角却力不从心,只能垮下微笑。不过,他坚定依然,看着她:“我浪费了八年,才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我不会放弃,我会等你的。” 等? 虞烟轻看他那样子,执着而且无悔,心有丝无奈,笑了笑,无风也无雨,“希望你认为值得。” “值得。” 轩远轻声应着她的话,在他心中,再等八年都值得。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几个八年可以等? 值得?究竟能坚持多久?值得吗?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他,虽然不可否认,在她心里一直为轩远留着特殊的位置。 但是,如果她和他在一起,要承受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以及不可预测的伤害,她愿意吗?这样的爱的代价,她愿意支付吗? 兄嫂被休嫁小叔,还带个身份不明的小孩,够惊天骇俗吧! 到时候流言蜚语只怕是止也止不住,她不是智者能止流言,她还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吗? 她还有把自己置身于伤害中的勇气吗? 她真的愿意把目前平静的生活搅乱吗? 她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她不知道,看看绞缠的双手,她又为自己结了网,把自己困住了。 值得? 她却没有力气再谈感情,怕是到时送了心,却也伤透了心,即使知道轩远不会伤害她。 敲门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无言和对视。 “小姐,他又来了。”虞儿敲敲房门,不情愿地替某个权高位重的人执行通告的人物任务。 淳于绩皩不客气地踢开房门,“烟轻,我接到密报,有男的居然敢缠上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碰他看上的人。 虞烟轻再也挂不住她练就的无敌招牌笑脸,抽出心思,头疼地捂住额,摇头。 忘记说了,之所以她在南京这么地风火都是拜眼前人所赐——南京城的郅邺王。 两年前她抵不住王府几位夫人再三邀请,去那边做客却惹来一个大麻烦,一眼就惹到了他,被他声称的“一见钟心”所缠上,并且再也脱不了身。 他居然擅自把她当作他的所有物,并告知整个南京城——虞烟轻是他的人! 够狂妄自大的宣言,她只能苦笑看着他的无赖,因为无能为力。 轩远双眉紧皱,俊脸微沉,看着来人,原来眼前这狂妄之人就是那位听说中的王爷,家有三妾四婢,性喜好色,为人奸诈邪佞贪婪。 最重要的是,他向整个南京城宣告——虞烟轻就是他会娶的正妃,这是轩远最不乐见的。 他一把揪住轩远的衣领,“你就是那个男人?”不善的眼神眯起,小白脸? 轩远面不改色,看了他一眼,说: “烟轻不是你的。”她只会是他的。 淳于绩皩两眼凶光刹现,兴味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轩远面不改色,手掌却如春风化蝶一般,扫过,如流星划过星空般,一晃眼,摆脱他的钳制,得到他想要的自由。整了整衣领,恢复白衣原有的位置,微笑,“我说,烟轻不是你的。”毫无惧色。 显然,淳于绩皩没想到轩远居然是个练家子,更没想到居然有人不怕他,并且向他挑衅。 “是吗?”淳于绩皩冷笑,手指弄出恐怖的骨头吱吱声,大有威胁之意。 气氛非常凝重。 “淳于,够了吧?”虞烟轻冷哼,这家伙! 淳于绩皩心不甘情不愿停下手,想拉虞烟轻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闪开。 “我说烟轻啊,你还是嫁给我好了,当我的王妃,包你一生荣华富贵吃香喝辣的享受不尽,怎样?”这是他说了两年并且可以倒背如流的口头禅。 轩远听到他的话眉头打了个死结,他居然公然调戏烟轻!手悄然地握紧。 虞烟轻使了个眼色,示意轩远不要动气。 “淳于,我说过不要。” 淳于绩皩脸一沉,“你要逼我要不光明的手段吗?” “是吗?难道郅邺王忘了自己的承诺吗?” 他虽奸邪,喜怒无常,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就是重承诺。 淳于绩皩忽地笑开,“对啊,强人所难不是本王的风格。你!”他指着轩远,“要想从我手中夺得美人,你必须接受我的挑战,我们来比比,看谁更有资格做烟轻的男人!” 轩远对他的狂妄不以为然,转头看向虞烟轻,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显然对淳于绩皩的提议很习惯了,这两年来要不是因为他的存在,她过得也不会太安稳的。 “淳于,不要太过分。好了,你们两个好好谈吧,我还有公事要处理。”虞烟轻轻声嘱咐一句,嫣然一笑,不大理会,转身离开是非之地,一来呢?想安静地想想轩远的出现和表白,二来呢?如果不让淳于绩皩和轩远比试比试,相信以后会更麻烦的,她深有体会。 “怎么比?”轩远眼睛仍然望着虞烟轻离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道,烟轻的态度,烟轻和淳于之间的熟稔感,对他有一种难以介入的区隔。 他猜不透,事情的发展,更猜不透烟轻对淳于和他的放纵。 “三局两胜,规矩我定。”淳于绩皩非常地不可一世,想和他抢女人,门都没有! “随便。”懒懒回一句,心思却已随烟轻飘远。 最重要的是,这位王爷在烟轻的心中所占的分量,究竟与他,孰轻孰重? 这是他这些年最担心的事——怕她已经找到相伴终身之人? 但,会是他吗?他们的路该怎样走?他们的爱能不能持续? 究竟,远山能否有轻烟缭绕的一天呢?还是,最终,烟消云散于南京呢? 轩远仍然皱眉,看着眼前嚣张狂妄的淳于绩皩。 烟轻,你是不是怪我来得太晚了? 烟轻,难道,你可以放下一切吗? 我来了,可你却让我糊涂了。 淳于绩皩,是要给我的答案吗? 所以你会放任他对你的放肆,还有对我的挑战吗?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我决不会放手的。 烟轻…… 正文 第九章 争妍撼情怒 这场比试,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公平的,而轩远必须接受淳于绩皩的挑战,因为这是一场男人的战争。 三局定输赢,规矩由淳于绩皩定,摆明了他要凭自己身为“地头蛇”的优势以及尊贵不已的身份置轩远于必输之劣势。 淳于绩皩对自己的手段甚为满意,也不介意让人知道他的卑鄙。更甚者,他是以自个儿的卑劣行事为乐,整个南京城都被他玩弄在手掌间,他享受这样的生活,尊贵,为我独尊,霸气等等,谁叫他是南京城的老大,皇帝御封的郅邺王呢? 江山,美人,醇酒,乐事,酒香醉人,情敌对战,这是他的享乐之源,对他来说,南京就是一个天堂。 而眼前这个和自己争夺虞美人的,世人眼中的翩翩佳公子,温文儒雅的君子,有这个资格和他争吗? 没有人可以得到他还没拥有过的人!淳于绩皩不屑地看着似乎文风不动的轩远,他赢不了他的! 虞美人虽是寡妇,但是她的魅力无人能敌,南京城的男人哪个不对那孤儿寡母觊觎呢?可是还没有多少不怕死的男人敢光明正大地和他争,他的条件,有谁能敌?他的正妃之位,哪是那些填房妾室可比? 想得到虞烟轻必须过得了他这一关! 也是这样,淳于绩皩打败了近两年所有打虞烟轻主意的男人,而虞烟轻也任他胡来,因为她不在意。 虞烟轻对其他觊觎她的无聊男子不在意,那么,对最初心动的对象呢? 对待她少女时代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呢? 对象轩远,她还能任淳于绩皩乱来吗? 至少目前为止,她并没有阻止淳于绩皩的任何举动。 二龙争斗,也不过为博红颜一笑,争风吃醋罢了! 值不值得,是轩远和淳于绩皩的事情,不是她所关心的。至少他们不会因为她而受伤的,以淳于绩皩近两年的表现,鲜少出现流血事件的。也因此,她才会任轩远和淳于绩皩比试。 她仍然在书房里结算这个的盈余,而轩远与淳于绩皩也已经在“风”间开战了,场面似乎颇为壮观,观战的人估计有挤破“风”的可能,也许到时候她倒可以用这个理由去瞧瞧,免得拆了她的流云阁可不好。 第一局比酒。 淳于绩皩的排场着实华丽惊人,他提供的酒居然是北狄进贡的国酒练川!不改他炫耀狂妄自我为中心的风格,追求一种享受的极限。 淳于绩皩得意地看着轩远,眼里流露出某种名为奸诈的眼神。 练川者,乃为北狄国酒,看似温和清香,而酒性烈无比。初入喉甘醇甜美,酒味淡薄,有北国雪飘的清凉感,凌厉却怡人。但三杯过后,方知其后劲之足,足以醉倒一头大熊,所以能饮三杯而依然清醒者可称之为酒国英雄,而淳于绩皩正是其中一个。 因此第一局他是稳操胜券,反正说好规矩他定,那么对手就没有质疑的权利,对他所提供的道具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轩远盯着桌上一字摆开的一排酒杯,酒香已绕梁,非常醉人的诱惑,他笑容敛起,无比严肃。 “桌上有十八杯酒,每人九杯,怎样定输赢?我想饮过就知,我先干为净!” 淳于绩皩九杯过后,微醺,双眼迷离,仍清醒,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斜睨轩远,示意该他了。 轩远抬头望望窗外,有丝丝凉风吹拂,扬起鬓角,是江南的味道,却不同于杭州的烟雨味。有回忆的味道,却不似记忆中的那般殷实,想起曾经在望泠亭凝望宁沁湖风吹过的舒软感,最重要的事,那时候,烟轻在身边。 而如今,见着面,才发现彼此的心离得那么地远,总是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个单纯少女,想起曾经最是单纯的相视而笑,有种辛酸感梗噎在喉。 南京呀,不似杭州温柔,却是酒香美人烟花之地,而他必须在这里,赢得烟轻的心。 所以容不得他的犹豫。 他一句话也没说,回过神来,看了一脸得意的淳于绩皩,终于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慎重地端起酒杯,轻呷一口,皱眉,随即闻到一股酒气直冲口鼻,非常刺喉,排山倒海的不适感,似要把他淹没,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咚!” 酒杯落地同时,轩远直直地倒下,干脆利落,像是昏迷了一样,无声无息,却吓坏了一拨看热闹的人。 他就这样直躺躺地,一脸平和,感觉像个天真的孩子,无邪,温和无害,清俊的脸依然无染,像个沉睡着的王子,一点也不像醉酒的样子。 没有人想象得到,轩远的不胜酒力居然是滴酒沾不得! 一滴倒,超越所有可能的想象! 在淳于绩皩的目瞪口呆以及一屋子的鸦雀无声中,第一局很戏剧化地结束了。 第一局,淳于绩皩胜! 半个时辰后,轩远苏醒过来,看见一旁的虞烟轻,微赧。 “抱歉,我第一局输了。” 虞烟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滴酒不沾是因为一口醉?” 以前在轩家很少看到他喝酒,遇到一些聚会的场合,也往往以茶代酒,反正大家以为他身体不好也不以为意,没想到以茶代酒的真相是——轩远沾不得酒。 很夸张,轩远会有这么一面,看他似谪仙,应如诗仙李白之风流,酒之常伴,而不是滴酒碰不得。 这算是轩远的弱点吧? “我对酒敏感,看来下面两局我是非赢不可了。” “这么有把握?”虞烟轻调侃,“可别忘了,规矩是淳于定的,而你知道下一局比什么吗?” 轩远皱了一下俊眉,想不出淳于绩皩的下一步。 “烟轻,这几年淳于绩皩是不是都用这些招式打退其他的追求者?” “嗯,他一向任意妄为的,谁叫他是南京城一手遮天的王爷呢?”虞烟轻不在意地笑着,淳于绩皩,这个人其实也算不坏,除了他那些令人头痛的性格外。 “是吗?那我还真的得感谢他了,让我现在面对的只有他一个对手,而不是一群竞争者。”轩远突然笑开,淳于绩皩,换句话说,在南京城,他是在保护虞烟轻不受其他人骚扰,“但是,烟轻,请你相信,我一定会赢他的,不管代价多大,我决不允许自己输掉幸福的。” 轩远的坚决让虞烟轻皱了眉,这样感觉好斗的轩远不是她所认识的温雅无害的男子,而是像一个誓死守城的将士,宁与城亡,绝不退让。 不管代价多大。 “轩远。”虞烟轻一脸凝重,“淳于绩皩的功夫是当今武状元亲自授予的,虽然他有一帮厉害的随扈护航,不见他动过手,但听说十分了得,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这么说,第二局是比武?”轩远面色道。 虞烟轻点点头,“下午在郅邺王府的演练场进行。” “我会赢的。”轩远慎重地承诺。 ***** “如果你现在认输的话,我想不会受太多的皮肉之苦。”淳于绩皩狂妄不已,虽然那次见他小露身手,从他的钳制下轻松脱身,但是他仍然怀疑以轩远那书生身形,功夫能如何? “这句话,你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轩远不冷不热回道,并没有被他摆出的架势所震。 演练场属于淳于绩皩的随扈散在四周,严整以待,个个像是凶神恶煞,光是气势上足够让人软脚的。 而站在轩远这边的只有虞儿以及流云阁的几个伙伴,虞烟轻没来。 淳于绩皩不怒而笑,“看来你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了,哦,我忘了,你是喝不得酒的,真是抱歉。”周围传来低低笑声,显然大家都没有忘记上午轩远醉酒的那一幕。 “我接受你的道歉。”轩远大方的收下,并不为他的话所恼怒,那是他的弱点,并不是怎么见不得人的私密。 “你接受的倒干脆,这么说,这一局,你仍要打了?”淳于绩皩有点发毛,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书生型的男人了,尤其还自信满满的宁死不屈样,可不知为什么,女人都喜欢? “规矩呢?”轩远可没忘了规矩由他定,虽不公平,但至少他给出了承诺,输了决不再插手烟轻的事。 “先挑个武器,或点到为止,或头破血流,只要输得一方心甘情愿即可。”淳于绩皩几乎不想头破血流的可能,他想在十招之内打赢轩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轩远挑了一把剑,而淳于绩皩则是一根长枪。 看似气质悬殊的两个人,却有着势均力敌的气势。 轩远气势偏柔,剑舞如行云流水,节奏紧凑,有缓有冲,十分连贯。看似无害温和的剑,却剑剑指向要害,而尺寸把握得很好——旨在制敌,而无伤敌之心。面对淳于绩皩的快攻,依然不紧不慢,巧妙地化去他的攻势。 淳于绩皩偏刚,耍枪如耍鞭似灵活,以攻为守,步步相逼,急进如骤雨,却在轩远的温剑之下,招招化为细雨,反而乱了自己的节奏,化攻为守,保护自己身体暴露出来的处处空门。 淳于绩皩突然瞧准了轩远的攻势,原来只在于擒敌,重在防守。瞧个空,长枪一挑,本想威胁他就范的,却划伤了轩远的手臂,因为轩远宁愿手臂受伤也不愿就此受制于他,然后认输的。 轩远往后一倒,躲过长枪逼喉的威胁,转眼挥剑进攻——看来他们两个都不会满足于点到为止的温和! 比试在轩远的进攻下变得激烈,而且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对峙感,一挥一剑,一来一枪,皆是真材实料,没有故意放水,也没有人分心让自己失利! 淳于绩皩终于正视轩远,他是一个很有实力的对手,虽然从目前看,他处于领先地位,伤他一枪。但是如果打持久仗的话,自己可能会是落败的一方,所以必须趁势拿下这一局。 “嘶!”在淳于绩皩闪神之际,他的锦服在腹部处被轩远划了一剑,但没有伤到他。 淳于绩皩一愣,恍然发现自己刚才的危险,而他算君子,没有趁机报那一枪之仇。 心中暗自称道,轩远,看来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有侠之义。 这样的男人配虞烟轻,似乎很不错。 比试一个时辰之后,虽然没有比出胜负,但是趋势很明显,轩远领先,而淳于绩皩开始喘嘘,有点力不从心。 轩远的攻势回到刚开始的不缓不慢,紧凑有序,只要把握这个节奏,最终胜利的那个人是他。 淳于绩皩虽然得武状元传授,但毕竟根基不稳,遇到力量悬殊的人可以速战速决,若是势均力敌之对手,就很难在对峙战中取胜。轩远攻势虽不若淳于绩皩猛烈,但从小学武健身,基础好,底气足,在对峙中冷静理智,快中有缓,慢中有紧,一步一步把对手逼到临界点,而依然稳健,没有骚动不安。 连续打了两个时辰,已经大大超过淳于绩皩的体力承受极限,他从来不知道比武有这么累,尤其是对手像轩远那种有计划有规律地进攻谋略型的人。 看来再打下去,估计要被轩远拿剑指着他,让大家很清楚地看到他输得很狼狈,与其这样,还不如表现表现他的大度和退让。 “停!”淳于绩皩左手一举,示意比赛暂停。 轩远怀疑地看着他,他该不会就打到这儿了吧? “我宣布,这一场,轩远赢。”在大家面面相觑中,淳于绩皩很有王者风范地宣布比试结果,换句话说,轩远赢,不代表淳于绩皩他输。 轩远收起剑,对他这样宣布结果并不在意,反正他达到了目的,赢下这一局。那他现在与淳于绩皩是打成平手了,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局的胜负。 “第三局什么时候比?” 淳于绩皩诡笑,“第三局,时间是晚上,地点在秦淮河的拂香舍,比色。” 比色? 四周一片惊呼。 轩远皱眉,而淳于绩皩笑得得意。 当虞烟轻来到演练场看到情景就是,轩远的白衣沾染了血迹,尤其是染红左臂的袖子上已经凝结的血污很让人触目惊心,轩辕受伤了?她拧眉看向淳于绩皩,本是昂贵不已的南京云锦剪裁而成的锦服,因为被剑划破道道裂口颇为狼狈,但一点都不减他的狂妄,可他并没有受伤! 尤其听到淳于绩皩的所说的第三局的比试,虞烟轻只觉得有一股火气从腹部往咽喉直冲,忍住气,笑着走到轩远和淳于绩皩面前。 “淳于,你说第三局比色,怎么比?” 居然第三局要到花楼比色! “我们这次三局的比试起个名可以叫做——争妍斗,那自然少不了在女人这一块的比试了。所谓比色,比的就是胆色、女色、色心,看谁能在拂香舍夺得最多女人的欢心。”淳于绩皩对于自己想出的“比色”得意不已。 “轩远,你要比吗?”虞烟轻转头问轩远。 轩远皱着眉思考,他不愿意比,可是不比的话,就代表他输,那么他就过不了淳于绩皩的这一关了。 淳于绩皩嗤笑,“他不比的话,就不能从我手里抢女人的。” “是吗?”虞烟轻要笑不笑地看着淳于绩皩和轩远,模样很让人警备的,那斜睨的眼神说明她有多么地不以为然,“淳于,第三局内容改不改呢?” “我都已经包下拂香舍了,不可能改的。” “轩远,你比吗?” “烟轻……” 轩远犹豫难定,规矩淳于定,这一开始就说好的,如果他反对的话,也是他输。 很好!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们比试的奖品,也不是你们下赌的赌注。所以,淳于,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自己有选择的自由,不需要你们两个争死斗活得,也不需要什么争妍斗。还有,轩远,不要忘了你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不需要和他比色,你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我可不想你为了我送命,到时候欠下我还不清的债。”虞烟轻脸色很难看,说话的口气很辣,讽刺得一点都不客气。 “烟轻,你生气了?”淳于绩皩像看到怪物似的瞪大眼,“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的。” “烟轻,对不起。”轩远柔声道歉,在烟轻心里,他一向不是好斗之人,而今表现得像个逞凶斗横之人,是他心太急了。 “淳于,你还想看到我发更大的火吗?好,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的。” “那你要嫁他了?”淳于绩皩横眉,又是当面给他难堪! “不,我不想再嫁人,所以你们都可以死心了,没有第三局了。”虞烟轻口不择言,显然被他们两个气到了,“虞儿,我们回去。” 唤了虞儿,不再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特别是轩远,她怀疑他是不是被淳于绩皩给同化了,在短短的比试当中。 淳于绩皩耸耸肩,“下次再比了,看来我们都没机会了。” 轩远抚着已经不再流血的左臂,“你要放弃烟轻吗?” “不,我依然觉得她是我最适合的正妃人选,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势。”淳于绩皩很干脆地回答。 “她是唯一的渴望。”轩远苦笑,烟轻,我更不会放弃的。 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够重新接受呢? 你原来不想再嫁了? 大哥,真的伤透你的心么?让你对婚姻彻底失望了。 烟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曾经的造化弄人吗?八年的风云变化,也不及你的一句冷语,你气我恼我,但是推开我。 看看左臂的伤,轩远微扬嘴角。 不过,我想你还是在意我的,你还是关心我的,不是吗? 看来他该回去好好整理整理伤口了,至少这样,烟轻不会太生气的。 烟轻,无论有多么困难,无论未来还会出现多少对手,无论你的心有多硬,我都不会放弃的。 你生气了,那说明,你也很在意,不是吗? 争妍撼情怒,卿心知情重。 何谓红颜一怒,只为君心难顾。 当一切慢慢地沉淀,心还能隐藏多久? 他们的故事没有结束,只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正文 第十章 融心试近情 “错逢缘,深藏风雨中。 望远山含烟如翠,怎奈雾朦胧惆怅,远烟弄情错。 ——望江南 虞烟轻” 虞烟轻站在窗前,放下手中未完成的工作,望着美丽的莫愁湖发呆,心情慢慢地沉淀。关于轩远和淳于绩皩的比试,结果都不是最重要的,发了火,只是不曾想到淳于绩皩会那般任性和恣意妄为,也没想到轩远会那般地执拗和坚持。而她因此受了影响,动了怒,是因为看到轩远受了伤仍不放弃。 唉,似乎事情的发展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选择权并不在她手上。眼前湖波荡漾的莫愁湖,想起那,曾经同样迷人的宁沁湖,曾经的暧昧,在这几年已经慢慢地消逝,在没有轩远的南京,她把曾经共有的回忆埋藏在江南的烟雨中,不曾涉猎碰触,也不曾揭开那层回忆的沙障。 望远山含烟如翠,怎奈雾朦胧惆怅,远烟弄情错。 曾经的情错,命运的玩弄,似潮水重新涌来,颇有波涛汹涌的架势。 远烟弄,鸳鸯乱,她的不甘,她不曾疾呼不平,只是苦咽在心,压抑自己,不曾想到她的忍耐换来的是背叛和耻辱。把她所有的自以为是统统打破,而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浴火重生,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都,而她开花落于此,她不想回头。 莫愁湖,能否让她忘愁呢? 这莫愁湖,是一个人们伐船泛舟的好去处。 莫愁湖湖水碧澄照影,皎若明月,因为有莫愁女的动人传说而闻名遐迩。相传南齐年间,洛阳有女莫愁,家贫如洗,父亲死后无力安葬,只得卖身葬父,恰逢建邺(南京)富豪卢员外游洛阳,见莫愁秀美,买为儿媳。莫愁思念家乡和慈母,思念为葬父而舍弃青梅竹马的意中人,郁郁寡欢。因她经常周济乡邻,卢员外不能见容,无端陷害,莫愁不堪凌辱,愤而投湖。为了纪念这位善良、正直和渴望婚姻自由的女子,后人将改卢家花园和石城湖为“莫愁湖”。从此,莫愁女的佳话使莫愁湖远近驰名,平添了许多传奇的风韵。 虞烟轻佩服莫愁的勇气,佩服她对婚姻纵有百般无奈,仍不忘那初衷,心灵最深层的渴望最放不下的牵挂。 她却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因那是父亲对她最后的嘱咐和祝福。也只有那样爹爹才会走得安心,她不想让爹爹带着对她的牵挂离开。 莫愁其实有一点和自己是一样的,放不开心,才会有那么多愁;顾虑太多,才会作茧自缚,最后受伤的总是自己。 莫愁放不开心中的青梅竹马,郁郁寡欢。而她放不开父亲对她最后的安排,放不开对轩远的少女情怀,困住自己,然后输得彻底。 该是怎样的开始,就该是怎样的结局,仿佛已经注定,无力扭转乾坤,改变已安排好的命运。故事再怎样凄美动人,都要朝着结局奔去,在庭院深锁处,谁也没法改变。 最后,伤害的造成是必然,这是她逃不开的,因为一开始她就没想着逃开。自以为是认定轩家就是她的避风港,而她像是躲在蜗牛小房里,自以为安全,哪想到那么不堪一击,伤得她体无完肤。 如今已离开轩家,流云阁才是她安身立命之地啊! 这才是她的家,她自己一手创造的家。 可,轩远的出现让她犹豫,让她的信心摇摆…… 轩远一进屋,就见虞烟轻看着窗外发呆的专注,轻微皱着眉。他轻轻地走过去,手里拿着件披风,虽是初秋,但有点冷。不想打扰她,只能拿着披风静静陪着她,没出声唤她,等她回神。 记得以前在轩家的时候,她也常常发呆,有时候她想家,想她的爹;有时候,也许想大哥,或许想在轩家的不适。但她都不会跟谁谈起,那时虞儿还小,很多事都不是虞儿能懂的。他和她即使很谈得来,但是拘泥于身份,很多事敞不开心谈。那时她孤独却假装很快乐,很满足。而他也不点破她故作的坚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陪着她而已。 而如今,她是否会愿意同他分享她的欢喜与哀愁呢? “轩远,什么时候来?”当虞烟轻回过神来,才发现轩远在一旁,一副沉思的样子。自从与轩远的关系处于这种暧昧后,她经常回想以前的事情,想她以前和轩远一起生活过的日子。 那时候也许叫作无嫌猜吧,那般单纯与无邪,如今却这么暧昧和迷离。 他和她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有着太多共同记忆交杂在一起,是她割舍不断的存在。 回忆,总有他的影子,眼前,总是他的身影。 “刚来,看你在想事情,所以没叫你。”轩远递给她披风说,“在想些什么呢?” “你知道莫愁湖的传说吗?”虞烟轻接过披风披上,感动于他的体贴,没有直接回答他。 “知道一点。”轩远到南京城也有一段时间,对传说有些了解,这南京是帝王将相地,才子佳人乡,传奇像是它的历史。 “我是在想,如果莫愁不想那么多,结局是否会改写?”虞烟轻说,她是否会和她的青梅竹马在一起? “会,如果她鼓起勇气回洛阳,那她和她的青梅竹马都不会有遗憾。”轩远感慨道,“我想,她走的时候,一定很遗憾,一辈子都遗憾!” 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痛,因为现实而错过的爱。 “可,她是女人,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虞烟轻无奈地叹气,就像她。自古的道德礼仪规范,从来不曾善待过女人,女人只会是牺牲品而已。 “烟轻,你不同。”轩远急切地说,“在我心中,你是那么的独立聪慧,现在的你已可以改变很多事。”他不希望看到她无奈和悲观的样子,而他是捧着他的心在她面前等着她,那是一种对她痴情纵容的温柔,就等着她。 “轩远,谢谢你这么说,我只是有些伤怀罢了。”虞烟轻听轩远这么说,不自觉舒口气,感到释怀。 轩远看着虞烟轻,已经不再是当年困在轩家的女孩,现在的她已经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而她在这片天地是那么自在,如鱼得水。 轩远好怕,在她的心里,已不需要他了,因为她自己可以撑起她的天地。而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却没有在一旁,他没有及时找到她,让她吃了很多苦。而当她已经成功地经营起一家茶楼时,在她最辉煌的时候才找到她,怀疑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不能同患难就没了共甘甜的权利。 他爱她,却不一定为她所接受,他只能等候、心悸地怕错过。 “你还在气我吗?”想起那天她的怒颜,是不曾出现过的。 虞烟轻摇摇头,“我本该阻止的,不曾料到你们两个都那么认真。对了,你的手臂还好吧?” “没事的,小伤口而已。”淳于绩皩并不是想置他于死地的。 虞烟轻笑了笑,“那就好,你要受了伤,我可不好交代的。” 轩远敛眉正色,双目含情,却有些微颤抖和不确定: “烟轻,我们不要有遗憾,好不好?”他不想与烟轻再这么暧昧不明下去,不想再顾虑太多,然后再错身而过,他怕最后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他已经不是唯一的选择了。他知道她的担忧和害怕,但他真的不想同她的结局用遗憾来当以后的回忆,那会是他一辈子的痛。 人生短短数几十载,不该有太多的遗憾和悲凉,更不该明明知道遗憾而不去弥补,他做不到。 “轩远,我不知道。”虞烟轻叹气,对于轩远的相逼,心绪刹乱。 她真的不知道,她和轩远的未来会怎样,她也不想用大半的时间来回忆一个遗憾,可她有一大堆不确定,她衡量不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输不起。 曾经的少年,而今却是情意深深的男子,等待她的回应。 可,那一跤她摔得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再摔一跤的心力。 “那,我们尽量不让它成为遗憾,好吗?烟轻?”他害怕,他没有大家所想象的坚强,他想要她的承诺,在乎她的表态,想要和她一起过以后的日子。 看着轩远急切而渴望的眼神,不再那么气定神闲,不那么自信飞扬,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寻求大人的保证。 烟轻心疼,在她心中,轩远不该是这样的。 他可以在弹指间解决困扰爹的布行问题,用兵如谈笑;他可以毫不畏惧地接受淳于绩皩,即时受伤流血也不曾想过放弃的坚持,不该是这样困愁。而这都是她的不确定带给他的不安,是她游移不定的心让他恐惧。 他们之间究竟该怎样去发展呢?八年前,是谁也不会想到错嫁,四年前,也是没有人希望看到的变故,而总是发生在她身上,是因为年少时她的认命吗? 再四年后,轩远拨开了所有的迷雾,带着他的心和赤诚,来到她面前,只为了曾经的错过,他说他不要遗憾,他想要和她在一起。那个少女心中似神祇般的男子,如今捧着心送到她面前,她还能犹豫么? 她应该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他从来不曾伤过她的。 他不是负她的轩昂,也不是视她为己物的淳于绩皩,他是一向照顾她的轩远。 “好。” 终于,虞烟轻轻轻地点下头,她想放胆试一试,她不想后悔。 轩远欣喜若狂,激动地,抱住虞烟轻,但是动作却是出奇地轻柔,像是怀抱稀世珍宝一样。他的烟轻,他的渴望,终于答应了他,终于愿意接受他,和他一起为他们的未来努力,这已经足够。 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鼓励,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这几年找寻中的不安和恐惧仿佛都让烟轻的承诺给抚平。剩下满满是对未来的希望,这一次,不可能再错过,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错过,然后再追悔莫及,他会努力地去创造他们的未来。不管淳于绩皩是否会阻扰,不敢还会出现怎样的难题,他只知道他不会放手的,死也不会。 虞烟轻在轩远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激动和欣喜,而在她的脸上也出现了小小的笑容,有着她所不知道的满足。 这样的轩远,这样的怀抱,像是等了很久很久。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种怀抱可以让她如此着迷,就像一辈子也不会腻似的。 她愿意再赌一场,赌所有的结局,赌一个有轩远的未来,即使会让她万劫不复。可她深信,轩远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曾经的伤害,终有一天会抚平的;曾经的孤独无依,终会因轩远而改变。 而他们之间也已经回不到最初的单纯了。 在他的怀中,有着温暖的气息,以及彼此跳动的情,两个人也许会比一个人多了许多分享。 融心试近情,为的是那如烟如幻的幸福,求的是一生的依恋和倚靠。 不管她飞得多高,像是一只风筝,朝着希望的蓝空飞翔,也想有人紧握线头,让她不会迷失方向。 心融了,情化了,是否幸福酒会眷顾呢? ***** “王爷,比起王妃这个位置,似乎虞烟轻更亲睐于轩夫人嘛!”淳于绩皩的妾妃剑息略带嘲笑地扬起嘴角,看着他。 “是吗?”淳于绩皩不甚在意,揽过剑息的腰,勾起她的下巴,“若是你,你会选择轩远还是本王呢?”淳于绩皩对探子报告的“敌情”并不为意,似乎眼前更想做的事是调戏剑息而非其他。 剑息一个旋身,脱离他的魔掌,“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巧笑倩兮。 “假话吧,你的真话会让人气吐血的,哈哈。”淳于绩皩不在意地大笑。 “那当然是王爷你了,天下女人,哪个女人会那么笨舍荣华富贵而弃你呢?”剑息说得颇夸张,“那么,王爷,你要放弃虞烟轻吗?” “本王有说过类似的话吗?”淳于绩皩挑眉,“从本王手里抢女人,没那么简单!” “恶质的男人。”剑息嘲讽地看着淳于绩皩。 “难得剑息你这样夸奖本王哦?” “是呀,希望你这次会败得很惨,女人,并不是你想要就愿意归附你的,特别是像虞烟轻这样独自聪慧的女子,更不可能成为你的禁脔。”剑息看向远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是吗?聪明如你,还不是一样归属于我,成为我的女人?”淳于绩皩把她禁锢与怀里,不理会她的挣扎,颇为得意。 “淳于绩皩,我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最可恶的男人。”放弃无谓的挣扎,剑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敢保证虞烟轻决不会是你的。” “在妒忌吗?”淳于绩皩哼道,“虞烟轻,看来我不积极一点,轩远会以为我放弃的,嘿嘿,你说,我该拿什么来吓吓他们呢?” 剑息不语,虞烟轻,你自求多福吧,虽然这两年你的拒绝增添了淳于绩皩的兴趣,但你是否算计到淳于绩皩的极限呢? 虞烟轻,轩远,你们会明白淳于绩皩在你们之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淳于绩皩,他的疯狂,你们有没有想到呢? 淳于绩皩,一个绝对疯狂恶质的男人。 正文 第十一章 爱羽翼渐展 轩远从流云阁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已是月上柳梢头之时。这些日子以来,流云阁是他课堂外每天必到的地方。本来烟轻叫他搬到流云阁去住,免得每天这么奔波,徒增辛苦罢了。 但,他拒绝了,即使他很想,近水楼台,相思也近。 可他不能不顾虑烟轻的名誉搬到流云阁,虽然现在南京城里已经在流传“轩夫子大胜王爷直追虞美人”每天不断更新的版本,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为那看戏的人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若让南京城的人们知道他和烟轻原本关系,那肯定是更加火爆的“小叔追大嫂”乱伦惊天骇俗版,而不是现在这种略带善意和期待有好戏看的故事版了。 他心底微微担心,当一切曝开在阳光下的时候,他和烟轻还能顶得住流言吗?他更怕烟轻会放弃。唉,现在不是考虑这些未知数的时候,如果一直想着未来,想着可能造成伤害的流言,还有淳于绩皩可能的举动,更甚者还有那个伤透烟轻的大哥留给烟轻的心结,他只会让自己对未来愈加的恐惧,害怕幸福不会如他所愿。 回到客栈时,客栈的掌柜告诉他有人找。 轩远皱眉,心底狐疑,这么晚了,该不会又是谊静离家来找他吧?除了那个妹妹,他不作他想。他现在可没空理她,要是她还这么胡闹,可真该打。 意外!惊喜!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轩远可没想到会是爹和娘来找他,他们怎么都不告诉他一声。 “你写信说不回去,我和你娘只好来找你们。”轩摄回答道。 “你这孩子,都不回家看娘,娘可想你了。来,让娘看看,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雪娘拉着轩远,仔细地看了看他,“变瘦了,不过看起来硬朗许多,老爷,你说是不是?” “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轩摄看到四年未见的轩远,发现他变了很多,但不变的还是那么温和,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意气书生样,完全不同于他大哥的气势。比起以前略嫌虚弱的身子,现在是硬朗了很多,俊朗了许多。 “爹,娘,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操劳了。你们快坐下,我们给你们倒杯茶去。”轩远看着四年未见的双亲,鬓角多了一缕缕的白霜,是岁月不留情的见证。而自己却一直在外面让他们操心,心里有点发酸,感慨良多。他为人子女,却没尽到责任,反而让他们为他担心,真的很不孝,而他们却一直支持着自己。 “远儿,我们进南京城时,就听说了很多关于虞美人的传说,那个虞烟轻真的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虞烟轻吗?”雪娘问出她进南京城一直以来的困惑,“你爹说,就是她,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烟轻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的好媳妇,怎么一转眼,抛头露面,就变成流云阁的老板呢?不是她瞧不起那个老板,而只是单纯地不相信那个人会是虞烟轻。 “是的,娘,烟轻开的是一间茶楼,有时间你和爹去看看,生意很好。”轩远端着茶过来。 “你看,我就说吧,烟轻是个很有才能的女子,当一家茶楼的老板绰绰有余。”轩摄得意地对雪娘说,谁叫她一路上就是不相信他说的,那个虞美人就是虞烟轻呢? “可,他们为什么说她是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呢?远儿,烟轻有再嫁过人吗?”雪娘不解,烟轻只嫁过他们家轩昂一次,也没有什么孩子啊? “对呀,这是什么回事?”对于这点轩摄也搞不明白。 “是这样的,其实那个孩子是烟轻的养子,现在有八岁了,也是我学生。”轩远大致地说了虞飏同虞烟轻的关系,“至于寡妇,只是人们的传说而已。”其实具体的他也不大清楚,他没问烟轻,她也没说,有机会倒想问问烟轻有关虞飏的身世。 “那,我和你娘明天就去流云阁看看。”轩摄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看四年未见的虞烟轻,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还有好奇她是怎样经营茶楼的,居然名气那么大。 “也好,后天就是中秋,我们也算是团圆了。”可以提前向烟轻预定中秋的位置了,又多了两个人。不知道,明天他带着爹和娘去看她,她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吓她一跳?最近烟轻的表情是蛮丰富的。“那,爹,娘,那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明天,就团圆了,爹和娘也可以尝尝流云阁的“满圆”的好味道。 终于,他们一家就要团圆了。 轩远感慨万分。 ***** 中秋节转眼就到,流云阁比往常更加忙碌。因为从前年流云阁特别推出的中秋糕点——“满圆”,它的意思是代表着团圆,就是月圆人也圆,都圆就是满圆。它的外形与月饼无异,但馅就不同了。 传统月饼的馅松软,原料比较单一。而流云阁的“满圆”的馅是精选多种原料制作而成,它用糯米做底料,再配以水果泥香芋等多种不同的水果馅,加上各种独特的花茶香。使得“满圆”不但嚼劲足,味道美,更是让吃过的人觉得,那花茶香是沁入心脾。所以“满圆”一经推出,就轰动南京城。可由于“满圆”的制作工艺麻烦,所以虞烟轻在推出前就决定把“满圆”作为流云阁的时令糕点,平时是不卖的。 平时已有一些固定挂牌的糕点,都很热卖,而在不同的节气,流云阁根据“满圆”的先例,都推出相应的时令糕点。 鉴于“满圆”的火爆,从去年开始,想要买“满圆”的必须在半个月前都预定好,但是预定数目有限定,若预定的“满圆”太多,不但会失去它的味道,也让流云阁忙不过来。因为,制作“满圆”的馅是厨娘柳梧一个人的工作,别人调不出那个味道,所以要限量生产,不能盲目地砸了流云阁的招牌。 今年“满圆”的预定比去年多了两成,还在应付的范畴内。许是因物以稀为贵的原因吧,即使流云阁的糕点比普通的糕点贵了十几倍,还是很受南京城上流阶层的欢迎。 虞烟轻就抓住这种心态,以“稀少”来抓住那些富有消费者的胃口,使他们心甘情愿掏钱,那让他们很有虚荣感。所以流云阁做的大多是有钱人的生意,再说了,做富人的生意,赚了钱,不会像挣穷人的钱那样,觉得心虚。这些都得利于虞烟轻在轩家时接触到的商场事务,让她对富人的消费心态比较了解——只要好、稀少,能够显示身份地位,并不在乎商品的价钱的,她对市场的运转规律也有一定的把握,这也就不奇怪她会成为南京城最会赚钱的女人了。 看着忙成一团却井然有序的流云阁,虞烟轻感叹,还好时令糕点只卖一天,要不然估计流云阁会倒下一片。 最近轩远帮了她不少,想到轩远,心里一阵暖流,嘴角微扬,他来南京不知不觉间也有两、三个月了吧? 试着和轩远发展这段感情,倒也没料到这么地顺心如意,特别是淳于绩皩居然没有来打搅他们,很稀奇,以他的性格竟然会退让。不是她对自己的自恋,认为淳于绩皩和轩远两个该为她争个你死我活,而是淳于绩皩一向狂傲不羁,任性自大,喜怒无常,不轻易认输,也决不会将他没得到的人或物拱手让人,所以,有时候也会觉得目前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汹涌澎湃,仿佛幸福来得太容易太简单只是一种假象,而她心底最深处地担忧的是纵使她和轩远有情,也怕走不到最后,而已经没办法把自己保护在盔甲之中了。 她的这些担忧并没有让轩远知道,因为她答应他,不想让彼此遗憾,接受他的心,容纳他的情,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赌上这一次,她也许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和美满。 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 虞烟轻不知道轩远是否要回杭州过节,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留他下来和他们一起过中秋。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要留下来的,她是多虑了,果然感情可以吧一个精明人的脑袋瞬间变成浆糊的。 轩远正给虞飏指导功课,虞烟轻走过去,但不想打扰他,只想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扬起,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美满。他们三个人看起来是很完美的一家,平凡却是最甜蜜的。 轩远像是感觉到似的,抬起头看到烟轻在旁,给了她一抹温暖的微笑,示意她等他一会儿。 虞烟轻摇了摇头,让他专心教虞飏,两人要眼神无语地交流着,那种心灵相阔的默契连虞飏都感觉的到。 虞飏看到两个大人眉目不断传情,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作为第三者的“碍眼”了,礼貌乖巧地对轩远说:“叔叔,我懂了,娘娘有事要跟你说,我去隔壁做功课。” 在走的时候,还在轩远耳朵旁轻声说:“好好和我娘娘谈哦!” 轩远笑,朝他点头。 “烟轻,有什么事吗?”轩远牵着虞烟轻的手来到一旁坐下。 “我,想……”虞烟轻觉得不好开口,想留他,却不好意思,有点想笑自己莫名其妙的为难和别扭。 轩远见虞烟轻那副支吾的样子,搜索记忆,好像没见过她有这种表情,不过却很有小女孩的娇羞,可爱。 “说说看吧,什么事情让你难为成这样?”揶揄的声音。 “我想问,你要不要回杭州过中秋?”看到轩远戏谑的样子,虞烟轻没好气地说。 原来是这样的。 “那你的意思?”轩远把问题的主导权抛给虞烟轻,让她替自己做决定。 “我,希望……”虞烟轻说不出来,急噪地站起来,讨厌这样的自己,平时说话不是很利落吗?说让轩远留下一起过中秋有这么难吗?感觉现在的自己有点像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似的,虽然事实如此。 “你想要我留下来?”轩远趁虞烟轻忙着跟自己做心理斗争,不注意他的时候,轻轻地搂着她,享受温香软玉在怀,在她耳朵边低喃。 虞烟轻被轩远吓着,看他这样搂着自己,脸一下子红起来。虽然给轩远抱过,没什么好害羞。但他这么突然地搂自己,虞烟轻觉得好热,明明南京城的秋天是很清爽的,这流云阁的二楼也不热嘛,脸怎么就像是被烧红似的。 轩远看到他脸红的样子,笑了起来,着迷地说:“你这样子,像个红透的苹果,真想……”真想让人一口咬下去,原来烟轻这么害羞? 没想到脸红的烟轻会这么可爱,少了女人成熟的韵味,反而多了少女的娇羞与无邪,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个流云阁老板。轩远发现他好喜欢这样的虞烟轻,在她成熟的面容下,居然隐藏这样天然的少女性格,让他忘记了自制,情难自禁。 “轩远,你放开啦,让他们看到,不好。”语气中多了虞烟轻没觉察到的撒娇,要是让飏儿看到多不好呀?轩远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大胆了?看他以前多温文有礼,谦谦君子般守礼。 轩远像逗够她似的,放开了虞烟轻,但还是站在她一旁,似笑非笑看着脸上红潮未退的烟轻,心里盈盈满溢着是一种心满意足。他的烟轻呀,总是千山万水才找到她,可他一点也不觉辛苦,她如此地吸引着他的眼光,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背后少了轩远温暖的胸膛,虞烟轻没由来的一阵失望,像是失去了心的依靠似的,她好像已经恋上了轩远的怀抱。哎,被轩远这么一弄,都忘了来找轩远的目的。可现在气氛又这么暧昧,怎么开口? “烟轻,我想留下来和你们一起过中秋,好不好?”轩远帮烟轻解围,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真的?”虞烟轻开心的抬起头看他。 “你还没告诉我,好不好?”轩远想听她亲口说,她想要他留下来。 “当然好呀!我本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要不是刚才……”虞烟轻一提到刚才,马上转移话题,“轩远,那我下去找柳姐,讨论今年我们中秋的菜单,你去教飏儿功课,好吗?” 轩远点点头,看着虞烟轻下楼去找柳梧。现在的烟轻,她自己没发现,她比以前笑容多了,整个人看起来靓丽活泼,没了那张标准的应对笑容,她现在是真正的快乐。而他和她的相处也是渐入佳镜,不去顾虑一些还没出现的问题,慢慢习惯彼此的存在,慢慢地去融入到她的生活当中,直到她的生命,彼此再也无法分开。 有女如斯,让他迷恋不已。 “对了,烟轻。”轩远喊住已在楼下的烟轻。 她回头看着他,挑眉。 “看看你的前面。”轩远微笑,他给她的惊喜。 虞烟轻闻言转头,吓了一大跳。 ***** 门口的轩摄和雪娘看着烟轻微笑,却吓了虞烟轻一大跳。 她从没想这么快就见到他们,在她答应了轩远后,却没有想过要和他回杭州,那是一个伤心地,而她不想触景伤情,徒增烦忧。 “烟轻,怎么不欢迎我们?”轩摄夫妇走了过来,轩摄打趣。 “怎么会呢?我只是太惊喜了,轩远他没说你们要来。”虞烟轻转头看着已经站在她身旁的轩远皱眉,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爹娘来时,可也吓了我一跳。”轩远连忙撇清关系,真的不关他的事。 “你们快坐吧,我让人给你们倒点茶来。”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的书房,虞烟轻想要下去,叫人送茶上来,可教轩摄拦住了。 “烟轻,不忙的,你也坐下。” 烟轻坐下了,倒是轩远自动自发地下楼泡茶,也是想让烟轻和爹娘好好谈谈。 “几年不见,变了好多,长大了,也吃了很多苦吧?”雪娘拉着虞烟轻的手感慨地,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在她眼里居然可以看到沧桑的感觉。 这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这样的流云阁吧? 轩摄看着烟轻,心疼地皱眉,她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小孩子,这几年一定撑得很辛苦,如果他们当时早点找到她们就好了。 而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它改变很多事。如今的虞烟轻,少了当年在轩家流露出来淡淡的少女忧愁,多了经历风雨后的成熟韵味,以及随着历练而散发出来的自信。显得更加的迷人和眩目,孩子们真的都已经长大了。 “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虞烟轻看着他们对自己还是那么好,没有因为自己离开轩家而有所改变。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眼前两位老人,她当时也许不该那么的任性要与轩家断得一干二净,毕竟伤害她的人只有轩昂而已。她恨的人也只有轩昂而已,她不该一走了之,伤害了一直把她当成自己孩子疼的老人。 “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客气的话。”轩摄不希望虞烟轻把他们当外人,即使她离开了轩家,但是自从好友把她交给他那刻起,他已经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是呀,老爷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雪娘附和,他们不想看到烟轻那自责的表情,她还是那个贴心的烟轻啊,她和轩远一样都是体贴的孩子,当年是伤她太深她才会离开。 “不,你们不要对我这么好,那会让我对自己的任性行为感到惭愧。”虞烟轻摇头,她一直坚持离开轩家是正确的,因为她不想把自己困在轩家一辈子,折断翅膀以希求一个安身之地。 可如今看到两位老人的态度,他们疼她如昔,她却一度怨忿他们困住她,伤害了她。可最终,她也等量地伤害了他们。她可以看出,当年她的出走,一定让他们很自责,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父亲,让她在轩家受了委屈。所以他们让轩远出来找她,还害谊静离家出走,害他们要为在外的孩子担心。而轩远也为了找她,四年没有回家,四年与家人分开。而这个伤害是她带给他们的,她该负责的。 “烟轻,这不是你的错,是轩昂那孩子对不起你,是我们轩家对不起你。”轩摄安慰虞烟轻,看她那表情,这孩子一定在怪她自己。 “是呀,烟轻,是轩昂不对,这孩子牛起来根本是豁出去了,不管他人感受。”雪娘数落着轩昂的不是。 听着他们安慰自己的话语,虞烟轻却觉得更加的难过。她宁愿他们责怪自己的任性;责怪她的不知好歹;责怪她不懂得感恩;责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离开轩家到外面来吃苦。也不要他们为自己找理由,说明自己是对的;不要他们告诉她,她离开轩家是他们轩家的错;不要他们对她没有责怪,而只有对孩子的心疼和纵容。 “说真的,我很后悔当初那么急着让你与昂儿成婚。如果我问问你的意见,让你与轩昂、轩远他们多相处、多了解,让你自己做决定。不必那么在意非要给你一个留在轩家的身份,而急着让你和昂儿结婚,就不会那么多的事。”轩摄敞开心自嘲当年自己的决定,“当初虽说那么做是为你好,可终究还是害了你。” 他知道,虞烟轻与轩昂结婚后,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因为轩昂根本就很少关心他的“妻子”。 “这不是您的错。”虞烟轻不想听轩摄那么说他自己,当时她也愿意。 “不,其实一开始昂儿就不愿意娶妻的,是我逼着他娶你。所以他才会对你存有偏见,对你冷漠不理睬,他才会为了他心爱的女人肆无忌惮地伤害你。”如果,他当时把烟轻留在轩家几年,让她自己选择要嫁的人,那么她和轩远会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烟轻不想看他们自责地讨论那个错误。 她和轩昂之间的恩怨,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更不要其他人负责。 “我们不要谈这些好不好?”虞烟轻不想把那段错误的婚姻再拿出来讨论,不想让所有的人为这个错误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更不想看到轩摄他们为这个、为了她而数落自己的过错。 “好,就当一切都过去,那你还愿不愿意认我们呢?”轩摄希望虞烟轻即使与轩昂没有了夫妻关系,但仍可以认他们是她的父母。 “是呀,烟轻,你能叫声我娘吗?”雪娘很想再听虞烟轻叫她“娘”,而不是这样陌生地面对面。 爹……娘…... 曾经那么亲昵的称呼,曾经那样亲近的亲人,她没办法铁石心肠忘记所有的一切。 看着轩摄夫妇露出像轩远那样渴望的眼神,虞烟轻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狠心忽视,把他们对她的好视若无睹。他们是她叫了四年的“爹娘”,如果以后她和轩远有未来的话,他们还是她的爹娘,她怎能因四年的陌生而否认他们对自己的照顾呢? “爹,娘,对不起!”虞烟轻哭了,也笑了,她抱着雪娘哭着,像是要哭出这几年的委屈,像是孩子重新回到母亲怀抱的安慰。 “别哭,你一哭,娘也想哭了。”雪娘的眼泪在虞烟轻的哭声中也掉了下来,两个女人哭成一团,害得一旁的轩摄也想擦擦眼中快要掉下的水珠。 轩远等他们谈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端着糕点和茶进来,看到就是娘和烟轻哭在一起,而爹也在一旁可疑地擦着眼睛,轩远都快要怀疑他们刚才是不是集体讨论好了,要哭给他看。 “爹,你们刚才谈什么呀?怎么弄成这个样?”轩远问道。 “烟轻愿意还喊我们爹娘,所以你娘就感动成那个样。”轩摄省略了一部分对轩远说,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如果烟轻不介意,应该会告诉他的。 “那,爹和娘也一起留下来过中秋节吧?烟轻,你说呢?”轩远问终于擦干眼泪的虞烟轻。 “爹,娘,今年留在流云阁过中秋吧?”虞烟轻询问他们。 “那当然,我和雪娘来的时候,还怕赶不上呢?”轩摄朗声笑道。 “是呀,听远儿说,流云阁的‘满圆’在南京城很有特色。”雪娘也很有兴致地询问流云阁中秋节的招牌时令糕点。 “不过,那‘满圆’可要到明天中秋节才能做出来,要让娘失望了。可流云阁其他的招牌糕点也很好吃的,娘要不要尝尝?”即使“满圆”还没出来,但流云阁经典的招牌糕点可也不是浪得虚名。虞烟轻对于柳梧制作的糕点很有信心的,相信娘一定会喜欢。 “看,我都端来了,爹,娘,你们尝尝,这可是宫中御厨的作品哦!”轩远拿出刚刚新鲜出炉的水晶龙凤糕。 “那可要尝尝。”雪娘一看到那晶莹剔透的糕点,就爱上了。 “轩远,那你陪爹娘,我在去确认一下明天的菜单,好吗?”虞烟轻看着眼前的家人,笑意是掩藏不住的,连眼角都透露着喜悦。 轩远笑着点头。 明天中秋节,团圆的节日,满圆了。 轩远看着烟轻的背影笑了,他们的爱,有了父母的支持,彼此的心有了依靠,像是插上了羽翼,在南京清爽的秋天里展开了翅膀,欲振翅高飞。 所以,未来是美好的,不管将会遇到多少困难,或者一路荆棘,他始终坚信,他们的爱终有一天,会飞在最接近幸福的天堂。 正文 第十二章 无风欲起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莫愁湖缭烟,流云阁满圆。 有情人间,中秋月圆,纵是饕餮,也难以满足于流云阁中秋的丰盛晚餐,酒足饭饱后的餍足是每个人对柳梧精湛厨技的最高评价。 中秋自然少不了必备节目——赏月,尤其有宜人的莫愁湖为衬。十五的月亮皎白明亮,像个散发银光的玉盘,挂在苍穹之间,倒影在温柔的莫愁湖面上,泛着迷人的银光,是广寒宫嫦仙的神采。如此美景,佐以桌上摆着“满圆”等各式各样的糕点,又有亲人好友的相伴,显得更加的圆满和幸福。 是的,幸福。 虞烟轻欣慰,像是回到了过去,在轩家与轩远、谊静、爹、娘他们一起过中秋的情景。在她的记忆当中,反而是她的“丈夫”轩昂却从来没有和她一起过中秋,甚至连除夕那样重要的日子,他都会缺席。因为他失踪了,在某个遥远的海岛上过着他遗忘的生活,忘记曾经娶过一个“妻子”,忘记了有个名为虞烟轻的女人在杭州为他而等。而她等到只是他的背弃和残忍,等到的只是对自己的伤害,等到的只是对情的怯懦。 她对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模糊,她也想不起来,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人是何种的面貌。只是忘不了那晚他的羞辱,忘不了心中的恨,忘不了他打在她心中的结,时间让结根深蒂固了。 他们结婚四年,不是四个月,更不是四天,而分开了三年多,陌生得像从没见过彼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居然不超过一个月,而真正该履行的夫妻义务更荒谬。他们从来就不是夫妻,而她却为了这段“婚姻”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的人生也从那开始改变。她是怨恨轩昂的伤害,但不会妒忌他和妻子的幸福和快乐,因为她不曾真正爱过他,虽然她的人生因此有了曲折,虽然她的天空不再晴朗。 也许她还要感谢轩昂,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虞烟轻,他造就了一个更加坚强的虞烟轻。 可是,心中的恨,却不时让她对与轩远的未来胆怯,她怕自己有一天又会被人背弃,若那个人士轩远的话,她根本没办法承受结果的。虽然她知道轩远不会的,但是,结一直在心中了。 “娘娘,今天叔叔给我们上了有关中秋节的课,有嫦娥、后羿、月兔,还有中秋的来历呢!” 虞飏兴奋的声音把虞烟轻从她的思绪中唤回,她是不该再去想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转头看见一旁轩远因她的沉思而略带担忧的眼神,他好像总能看透她似的。虞烟轻不想让他担忧,就朝他笑笑让他放心,而他也展开眉,然后顺着虞飏的话说: “那飏儿跟娘娘讲讲,叔叔今天讲了些什么样的中秋呢?” “秋之于时,后夏先冬;八月于秋,季始孟终;十五于夜,又月之中。稽于天道,则寒暑均,取于月数,则蟾兔圆。”虞飏很认真地摇头晃脑地背了一段,然后问轩远:“叔叔,我背得对不对?” 轩远笑着说:“这是今天我刚教的欧阳詹《玩月》中关于中秋的诗序,飏儿背得很快很好,一字都没错。” “那飏儿知不知道这段话的意思?”轩摄有意要考考虞飏,这孩子看他念书那份认真劲,很像小时候的轩远。 “爷爷,叔叔教的,我都记住了。”因为爷爷是娘娘和叔叔的爹,所以,娘娘说应该叫他爷爷,还有叫娘娘和叔叔的娘为奶奶。虞飏很高兴又多了两个疼他的爷爷奶奶,“这就是说,农历八月是秋季中间的一个月,而十五又是这个月中间的一天,古时候把农历每季的三个月,分别称为孟、仲、季。因为农历八月十五居于秋季的正中,所以,八月十五被称为‘中秋’或‘仲秋’。” “哇,飏儿好厉害呀,以后一定会考上状元的。”虞儿开心地用崇拜的口气说,她刚才听飏儿念那文绉绉的一段,稀里糊涂的,不过,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是“茅塞顿开”。他和小姐一样,都好有读书的天分,讲一遍就记住了。 “是呀,飏儿以后当官,可要当个好官,为民伸冤除害。”雪娘如是说。 “不,奶奶,我以后会考状元,但不会当官的。”虞飏认真地说,让人感觉不到是童言童语,而像是一种肯定的承诺。 这样呀,一大堆大人都迷惑了。 “为什么呢?” 轩远问,虽然他自己也满腹才学,但也没入朝为官,因为他没有那个兴致。所以连进一步的举试都没参加,不过以秀才之名当个小学堂的夫子是够资格的。可飏儿说要考状元了,为什么会想到不当官呢? “因为,我要像娘娘一样,当一个很厉害的老板,娘娘以后也不要那么辛苦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连娘娘都不知道的,虞飏也没有说出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娘要一再地告诫他,以后长大了,不准入朝为官,即使考上状元也不行。那是娘念念不忘的,也是对他唯一的不放心,他一直记得,虽然不明白娘的意思,而那也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理解的。 “可是当一个大官很威风的,你不想吗?”轩摄动容于虞飏的话,显然虞烟轻把他教育得很好,他才这么小就会那么的体贴。 “爷爷不是也没当官的吗?叔叔说爷爷以前是考上前三甲的呀!”虞飏不明白轩摄那么说的原因,好像要诱拐他似的,不当官很奇怪吗?读书就一定要当官吗?娘娘也没要求他非要怎样的呀? “哈哈,好,好,不当官,以后就像爷爷和你娘娘一样当一个很厉害的老板。”轩摄笑道,说不定以后会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 “好了,好了,老爷,我们不是准备了一份中秋节的礼物给飏儿吗?”雪娘提醒着,她家老爷惜才爱才是出了名的,以前在家的时候,看中烟轻的才华,在轩昂出事时,把轩家的事务都交给烟轻和轩远,但是也要看场合嘛,人家飏儿才几岁呀,不鼓励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反而要他像他们那样当个生意人,真是的。 “对了,差点就给忘了。飏儿,这是爷爷和奶奶送给你的见面礼。”轩摄拿出一个乌玉砚台,看起来颇有年代。这是在见过虞飏后,他和雪娘去逛西市,在一家古董店看到,就买下了。 “爹,你怎么给飏儿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呀!”虞烟轻惊异道,也太夸张了吧?飏儿才几岁,居然送他古董?! “是啊,爹,你怎么送飏儿古董呢?小孩子又没有收藏这些东西的癖好。”轩远好笑地摇头,他看爹八成是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给小孩子的,才会把用在大人身上的那一套送礼规则放在虞飏身上的。 “谁说是古董了,只不过是一个砚台嘛!”轩摄才不会说出是个砚台花了他一百两银子买到,“飏儿喜不喜欢爷爷送的礼物?” 最重要的是,虞飏能够喜欢,才不枉他辛苦去挑礼物。 “喜欢。”虞飏开心地说,即使自己已经有了砚台,但是爷爷送他礼物,而且爷爷肯定是挑了很久才买到的,如果他说不喜欢,爷爷一定会伤心的。因为去年他送娘娘的一个生日礼物,他可是花了好长的时间和很多的心思决定好了,就是阿昊叔叔陪他逛了好久才买到的一个很漂亮的梳妆台。后来娘娘说她好喜欢,而他好高兴。 “飏儿喜欢,那就好了。”轩摄笑了笑,“对了,烟轻,今天是中秋,你给爹和娘弹首曲子吧?我们已经好久没听到那么美的琴声了。” “是呀,烟轻,来一曲《水调歌头》,刚好中秋,应应景,我们大家来唱,好不好?”轩远提议道。 “好呀,虞儿,你去帮我把琴拿来。”虞烟轻吩咐虞儿,事情太多也没多少时间去悲春愁秋,不知道,琴术是否精湛如当年? 虞儿拿来古筝,虞烟轻挑了挑音,然后轻轻地拨弄琴弦,如流水般地倾泻出悠扬的琴声,明月当空,弄琴怡情,共谱一曲清风明月,中秋佳节人满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是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团圆才是重要的。 看着醉情于琴的烟轻,轩远扬起嘴角,但愿人长久! “哈哈,烟轻呀,第一次听你弹琴,非常不错!”不懂礼貌为何物的声音打断一片祥和的气氛,来人是谁呢?除了那个淳于绩皩,还有谁会在中秋夜大咧咧地跑到别人家呢? 虞烟轻一顿,站起身,“王爷,今天什么有空来呢?” 似乎来者不善,若是淳于绩皩,危险指数只会更高! 轩远一看到淳于绩皩,已经是习惯性地皱眉,而轩摄和雪娘则一脸疑惑,其他人倒也见惯不怪了,因为,两年来,淳于绩皩郅邺王爷都是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不会按牌理出牌的。 “今天从京城快运一些月饼过来,是皇上御赐的,带来给你尝尝。”淳于绩皩笑得异常平和,也不管他们接不接受,就叫人把月饼摆上桌,自顾自地使唤着虞儿搬来椅子,坐下,转眼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却又有聊天话家常的意思。 虞烟轻无奈地叹口气,“王爷,这什么担当得起呢?”拜托,可不可以不要摆出一副大家很熟的样子,一碰到淳于绩皩,她的头就开始痛,不知道他今天又要玩什么花招呢? “怎么会呢?”淳于绩皩笑了笑,不以为意,看向虞飏一愣,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得他好像一个人,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烟轻,他是你儿子?”两年来第一次见到。 虞烟轻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些事,微笑地回淳于绩皩,“是呀,那边两位老人是我爹和娘,我想王爷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送月饼吧?”她不能让淳于绩皩一直注意着飏儿,“我想我们到雅房谈吧?怎样?” “果然,还是瞒不过虞美人,那我就不打扰大家赏月了,我们走吧!”淳于绩皩起身先行往流云阁二楼的雅房走去,仿佛在自家一样熟悉随意。一边思量着,他调查过虞烟轻,知道虞飏并不是她亲生儿子,只是,他心里的猜测可能吗?皱眉。 “轩远,你陪陪爹和娘,虞儿,你呆会儿早点带飏儿去睡,他明天还要上课呢。”虞烟轻交待,不知淳于绩皩特别挑今天来有什么事呢?上次他和轩远比试的事已经让她头痛了,甚至动怒! “烟轻,我陪你过去。”轩远担忧地望着烟轻。 “不用了,他应该不会来找麻烦的,我很快就回来。”虞烟轻微笑,淳于绩皩不是笨蛋。 “那你小心点,如有什么不对,喊我一下,我马上到。”轩远还是放心不下,淳于绩皩变化无常,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今天突然来,不知道…… 虞烟轻笑了笑,有点无奈地点头,看来她要好好招待淳于绩皩了。 “远儿,那个王爷是不是也喜欢烟轻呀?”雪娘小心问道。 “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轩远抚额苦笑,想起那次与淳于绩皩的比试,仍是没有分出结果,所以淳于绩皩也没有放弃,才叫他苦恼,好不容易安静地一段时间,不知他这次来访,又会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呢? 为什么,他会突然觉得很害怕,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紧紧地揪住他的心?来自淳于绩皩带来的未知的压迫感。 淳于绩皩,你为什么突然在中秋这天出现呢? ***** “很奇怪我今晚来找你吧?”淳于绩皩拿着茶杯晃荡,“不过,说真的,你这边的服务很不错。” “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晚上偷偷地过来呢?我想你若真有事,应该算是大事吧?”虞烟轻怡然轻笑,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果我说想你呢?”淳于绩皩不怀好意地说,并且很期待看到她的变脸。 “哼,说正事吧!”虞烟轻并不理会他的话,他的劣根性她还不懂呀? “看来呀,烟轻,你真的如传言所说,是喜欢上轩远吧?”淳于绩皩迷眼,眼角泄露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是我和轩远的事。”虞烟轻冷道,对淳于绩皩,她并不怕,“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该送客了。” 淳于绩皩耸耸肩,心情被虞烟轻调剂得似乎不错,正色道,“过几天,我会有个贵客,希望你到时能够帮忙招待一下。因为他说想想尝尝南京城的味道,所以第一个我想到的地方就是流云阁。因此,我希望你能够空出两天,只招待我这个客人。” 虞烟轻凝眉,那他的意思就是包下流云阁两天呢? “你的意思是不能让闲杂人进入流云阁吗?” “对,而且,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保密,最好对外宣称流云阁整顿休业两天,这样不会引起他人怀疑。”淳于绩皩补充,这个人可不是人人能见的。 “很重要的人吗?”淳于绩皩这样认真对待的贵客,会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呢?皇亲国戚吗? “对,非常重要。”淳于绩皩神秘地笑着说,“怎样?” “从商人的角度看,只要不损害利益的,有何不可?更别说王爷一向慷慨,怎么说也不会亏待流云阁的。”虞烟轻端出标准的商人笑容,更何况,既然他都提出来,她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那就这样,具体时间我会再通知你的。”淳于绩皩抬头,视线越过虞烟轻,看到房外有个人影靠近,勾起嘴角,心情非常愉悦,“烟轻,你过来一下。” 虞烟轻皱眉稍稍靠近他,不明他有何意图? 淳于绩皩一手揽过她的腰,低头朝她的红唇进攻。 虞烟轻一惊,转过点,有一记吻落在嘴角,她恼怒地瞪着她,正想发怒,淳于绩皩却用食指按住她的唇。 “好可惜,没有得到虞美人的吻,晚安了!”然后放开她,笑哈哈地走出雅房,与轩远擦身而过。 “淳于绩皩!”虞烟轻低吼,真是的,他肯定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轩远在外面,他居然! 轩远握紧的手“咯咯”作响,显然正在努力忍住火气,看着淳于绩皩嚣张的走过,留下一句:“虞美人的吻,果然不是胭脂俗粉能比的,哈哈……”一笑而过,也及时避开轩远可能挥来的拳头。 “该死!”轻捶向门框,轩远进屋,牵起虞烟轻的手,焦急地问,“他有没有伤害你?” “你在生气吗?”看到轩远的着急和隐隐闪烁的火气,虞烟轻反而平静下来,春雨绩皩的吻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要不是因为他是王爷,我真想凑他。”他居然轻薄烟轻! “轩远,不要气了,他只是恶作剧。”虞烟轻笑了笑,真想不到轩远居然这么在乎!言语近乎粗暴了。 “他夺走了我的权利。”轩远一想起他看见的那一幕,火气上冒,即使他再温和也会发脾气的,这个淳于绩皩,真是叫人头痛。 虞烟轻双手展开,在轩远的微愣下,抱住他,垫起脚,吻住他。 这是第一次他们这样亲密,而且是烟轻这么主动。 轩远终于舒开心,剔除恼火,认真地回应着她的吻,缠绵而激情,温柔而热烈。她的烟轻啊,他真的放不下一直吊着的心,中间杵着一个捉摸不定的淳于绩皩,让他一点都安不下心,除非淳于绩皩真正说要退出,否则谁也没办法阻止他的行为。 “轩远,这才是你的权利。”虞烟轻定定地看着他,脸微红,淳于绩皩的吻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轩远终于笑了,紧紧地抱着虞烟轻,“还好,你还在我怀里。烟轻,他今天来又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只不过想预订流云阁两天作为他招待客人的场所。” 在流云阁招待客人?为什么不是在王府里呢?流云阁怎么说也只是个公共场所,招待客人似乎不够隆重? “烟轻,我突然很害怕。”轩远抱紧她,担忧地说道,“我总觉得好像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这些事对我们会影响很大,我好怕我会失去你的。” 虞烟轻失笑,“轩远,你想太多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的,决不会放弃你的。” “烟轻……”轩远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隐隐约约中觉得,目前的平静不会再延续下来,在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会有事发生,而他怕的是,不可预知的事会伤害烟轻,伤害他们的感情…… 中秋的凉风轻拂脸颊,微微有点冷意,像是冬天要来的感觉。 无风的日子慢慢地过去了,似乎在遥远的海边,波浪开始慢慢地澎湃汹涌…… 正文 第十三章 赐婚鸳鸯乱 “远儿,你与烟轻的事,打算怎么处理?”轩摄郑重问轩远,他已经不小了,该成家了,不能再拖下去。 “是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杭州呀?”雪娘希望虞烟轻和轩远能够早点回家,一家人不该分得那么开。 “爹,娘,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我想在南京陪烟轻。我娶她,你们应该不会反对吧?”虽然当年离家找烟轻的时候,都和父母谈过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和祝福,这对他和烟轻来说都很重要。 “你娶她,我们不反对。但是,你真的不打算现在和烟轻回去吗?” 轩摄知道轩远有着他们轩家人的执拗,一旦决定某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不计后果。所以与其反对弄得一家人有隔阂,还不如支持他。再说了,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反对轩远和烟轻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幸福,那他们作父母还有什么好求的。而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不该再受太多的折难了,他们需要的更多是祝福。 “爹,你也知道,若现在我们回杭州,会有一大堆的闲言碎语,我不希望烟轻再受到任何伤害。”轩远顿了顿,“而且,烟轻她还没答应要嫁给我。我想先在南京住一段时间,等烟轻对杭州没有芥蒂,等她愿意当我的妻子,我们再一家人一起回去。爹,娘,我只能对你们说对不起,自私地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 他和烟轻才刚刚开始,眼前有一个王爷誓将争夺进行到底,而未来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他怎么走的开呢?重要的是,烟轻现在把南京城当作自己的家,流云阁,还有虞飏他们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而他却还不是她必不可少的那个人。 爹娘提出现在让烟轻和他们一起回杭州是不可能的,他不能自私地要求烟轻跟他走,抛弃在南京城已有的一切,和他去面对那个未知的未来,可能充满伤害的杭州。他不能让她再在杭州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当年他没有保护好她,在她受伤的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然后错过了他的爱,已经够他自责了。笨一次的代价已经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再来一次,谁来拯救这段爱呢? 如今,烟轻愿意接受他,愿意和他一起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他已经很满足欣慰,对她,他不能要求太多。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回杭州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的伤害呢? 尤其她的心已经是那么的脆弱,已经伤过一次,载不动了痛的负担。 他舍不得呀! “罢了,罢了,我们只希望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轩摄也明白,虽说烟轻对他们没有芥蒂,依然叫他们爹娘。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已经忘记在杭州发生过的一切,忘记曾经受到的伤害,愿意回到杭州。既然轩远认定了烟轻,看他是非烟轻不娶,也就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轩摄只希望当他们一家人真正的团圆不会是太久以后的事。 “谢谢爹娘。”轩远很幸运有这样的父母,开明不迂腐,以儿女的幸福为首要考量。 “不过,既然你短期之内不会回去,但是可也要替爹分点忧。”轩摄看不惯轩远窝在一家小学堂当一名夫子,好好的才能都给浪费掉。所以他想,既然轩远会留在南京,干脆在南京城开一家“锦织坊”的分店,让轩远经营,算是要成家立业。 “爹的意思?” “你呢,要成家,也该立业,男子汉怎可没有自己的事业呢?所以,以后我们轩家在南京城的生意就交给你。你爹我可也要好好地休息休息,带着你娘四处看看。你娘和我这几年为你们操够了心,该让你们当家主事。” 轩摄他这一生为轩家的家业拼搏,造就轩家如今在杭州的首富地位,也是江南的大家。但是他想休息了,也想四处看看,弥补年轻时留下的“读万卷书”而没有“行万里路”的遗憾。虽然因为生意的关系,走过的地方很多,但都没有心情好好地去欣赏。如今儿女的事都可以放下心,当然要好好地去走走看看了。 “我明白了,爹,你和娘一起去看遍名山胜川,领略各地的山水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带烟轻回去的,你们放心吧!” 轩远明白轩摄的意思,他都二十有六,别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早就成家立业,儿女绕膝,哪像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还让父母操心。他从一出生就开始牵挂着父母的心,为他担忧了二十六年,够了,父母不该为他负责太多的。 “那就好,我和你娘这几天就开始逛逛南京城的名胜古迹,了解风土人情,然后再绕到安徽去看看黄山,一路往北,浏览这一片河山。”轩摄笑着说。 孩子们都长大了。 “轩远,你可要积极点,早点把烟轻娶回来,知道吗?我和你爹还想抱你们的孩子呢?”对于父母来说,儿孙满堂是他们的希望和安慰,雪娘希望他们一家人团圆的时候,也他们两老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 “好。”轩远点头。 于是,轩摄夫妻在南京城呆了半个月后就离开,不是回杭州,而是游山玩水去了。 ***** 淳于绩皩所说的贵客,何止是“贵”,根本就是与江山等价!虞烟轻有丝被拐的微恼,因为她居然被淳于绩皩当成“陪女”一样,随侍在旁! 虞烟轻虽然表面微笑,但是心里仍是极度不愿意这样的安排。她是流云阁的老板,流云阁也不是烟花场合,没必要提供人员娱乐的。而这样的贵客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可承担不起后果的。 看着眼前威仪天生的男人,不禁想起淳于绩皩的话,似乎不招待都不行。 “烟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安排皇上在流云阁品茶吗?” “因为流云阁的名字和皇上钟爱的妃子同名,只不过云妃已过世,流云阁会让皇上心情好点,今天是云妃的忌日。所以,拜托你了。”难得见淳于绩皩谦和求人的语调,那么慎重,原来是为了皇上。 因为云妃,一个让她熟悉的名字,所以她答应了淳于绩皩不合理的要求,随侍在侧。 “王弟说得没错,流云阁三绝果然名符其实,没想到朕的御厨会舍皇宫而就流云阁呀。”皇上称赞,脸上有丝回忆的伤感,“想当初云妃最喜欢吃就是带有花香的水晶龙凤糕,自从云妃走后,宫里就再也没有龙凤糕了。” 本该意气风发的壮年皇帝,此时却像一个失意黯然的普通男人一样,也许他真的对云妃有情吧?虞烟轻暗自猜测,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的怀念,云妃算不算幸运呢? “皇上,云妃在天之灵会感觉得到皇上的情的。”淳于绩皩转头看向虞烟轻,“是吧,烟轻。” 虞烟轻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微笑,她只希望少惹人注目,而淳于绩皩一贯的张扬肯定不会配合她的。 “对了,你就是流云阁的一绝虞美人吧?”皇上变脸的速度和淳于绩皩一样快,刚才见他伤感,这会儿怎么对她感兴趣来了?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正是民女。”虞烟轻暗想,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眼角眯到嘴角轻勾的淳于绩皩,有丝冷意悄悄上身。 “朕听王弟经常提起你,看来,王弟不够努力,至今未赢得虞美人,那朕就为你们做个媒吧。”皇上转头问一旁的总管,“李总,你说怎样?” 虞烟轻脸色一变,看向淳于绩皩,怎么回事?淳于绩皩朝她摇头,松松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才怪! 却听到李总管恭敬地回皇上的话:“虞美人温婉贤和,宜家宜室,颇具当家主母架势。郅邺王年少有为堪称青年才俊,仍是我朝巍巍男儿,两人可以说是男才女貌,是为天作之合,皇上,这门亲事由皇上做媒更是绝配。” 虞烟轻皱眉,听到李总管的连篇谄媚话,感觉得到自己渐渐失去自主,因为她不能反抗号称天子万民之主的皇帝,天子之言,没有人有抗拒的权利,即使不情愿。 “王弟,你觉得呢?”皇上又问淳于绩皩。 淳于绩皩笑着:“全凭皇上做主,说真的,我还缺个王妃呢?” “那么,朕就做主了,为你和虞美人赐婚,封虞烟轻为郅邺王妃,可择日完婚。”皇上有丝得意地宣布,像是向世人宣告他是有多么地体恤民心。 可他问了不相干的人,却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怎么会变这样? 明明淳于绩皩带皇上到这里是为了怀念他的云妃,怎么变成为她和淳于绩皩赐婚呢? “皇上,请你收回成命。民女身份卑微,并且嫁过人,有个孩子,实在配不上王爷的。再说皇家血统纯正高贵,民女只是普通百姓,恐怕会玷污了王爷,坏了王爷的名声。所以,请皇上取消赐婚,另为王爷觅得佳人。”虞烟轻不卑不亢地拒绝。 “嗯……”皇上兴味地挑眉,他倒不知道这些,“王弟介意这些吗?” 淳于绩皩微笑摇头,皇上这样做倒是替他省了不少事,而他也不算违背他对虞烟轻的诺言,至少不是他逼她的。 “既然王弟不介意,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朕回京之后会昭告天下的,李总,别忘了提醒朕。”显然皇上对媒婆这职业很感兴趣。 “皇上,请……”淳于绩皩拉住虞烟轻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反抗皇上的决定。 “快谢恩吧?” “谢皇上恩典。”虞烟轻轻叹口气,心底沮丧不已,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被人操控的,而不给她反击的权利! 不知道轩远知道后会怎么反应呢?虞烟轻心一沉,转头低声对淳于绩皩说,“淳于,你欠我一个解释。”最好能说服她! 他说过不会逼她,可这样做,不是强迫是什么? 淳于绩皩点头,回头恭敬地面向皇上,“皇上,时间不早了,我还在府里为你请来秦淮河最红的歌姬。” 然后虞烟轻只能装做很高兴,咬着牙地送他们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刚好轩远送虞飏回来,皇上看了虞飏一眼,颇有讶异,转头问虞烟轻,“他是你儿子?” 虞烟轻点头,“正是的,皇上。”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让朕有一种熟悉感,长得像朕的五皇子,是吧?王弟?”皇上笑着说。 “皇上说是就是。”淳于绩皩赔笑,“皇上,我们该走了。” 看着淳于绩皩和皇上的背影渐渐远去,虞烟轻的笑脸再也挂不住了,抱着虞飏,满脸疲倦和挫败。 “娘娘,怎么了?”虞飏担忧地伸出手抚着虞烟轻的脸,每次王爷来找娘娘,虽然娘娘会有点生气,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娘娘没事,你先进去,我和叔叔有点事。”虞烟轻摸着他的头交待,飏儿已经这么大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该告诉他了吧? 抬头看向远去的尊贵人影,有一天,她的飏儿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吧? “烟轻,发生什么事了?” 轩远和虞烟轻来到莫愁湖畔,看着愁眉苦脸的虞烟轻,直觉有重大的事发生。 “轩远,如果我最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会恨我吗?”虞烟轻淡淡地问,望着远方,神情有点飘忽。 “烟轻,不要和我说这种话,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好吗?”轩远搂着虞烟轻,心底却阵阵发寒颤抖,因为烟轻的话,也因为淳于绩皩今天的举动,带皇帝来参观,只留烟轻和厨娘在流云阁,其他人都得避嫌,他只能在学堂里担心。 “轩远,答应我,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一定要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如果赐婚的结果没办法改变,那么唯一保护轩远的方法就是放他走,去找他的幸福。 “烟轻,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轩远已经是心急如焚了,一贯的泰然自若表情早就乱在虞烟轻的话中。 “皇上为我和淳于绩皩赐婚。”虞烟轻苦笑,赐婚,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无上的荣耀,而她一点都不稀罕!命运的玩弄似乎总爱在她身上寻找乐趣。 什么? 赐婚? 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顷刻间默默对视,轩远脑中一片空白。 轩远全身僵住,抱着虞烟轻的手因震惊而松开了,怎么会变这样? “烟轻,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烟轻?”瞬间,明白,他抓着她的双肩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轩远,我会找淳于绩皩说清楚的,我不会嫁他。但是,我必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因为那是赐婚。轩远,若那成了我们不可抗拒的命令,我不希望你因我受伤。”虞烟轻笑得轻忽,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握说服淳于绩皩,继而让皇上撤销赐婚,假若这本来就是淳于绩皩的意图,那么,谁能改变呢?谁能扭转这样的局面呢? “烟轻,我不会让你嫁给淳于绩皩,即使是不可抗拒的命令,不到最后我决不放手,不,就算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手的。你等我,我去找淳于绩皩。”轩远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原来这就是淳于绩皩的目的,赐婚?让他们谁也不能反抗任他予取予求,是这样吗?他会找他的,而且就是现在,“我现在就去。” 从来没见过轩远这么匆忙对待一件事下一个决定,因为他一向坦然泰然处事,万事总会用最好地方式把握,不让其有出轨失控的可能,而唯有这事却没办法等! “轩远,回来。”虞烟轻低喊。 “烟轻,等我,我决不会放开你的。” 看着他留下这话,渐行渐远的背影,虞烟轻凝眉叹气,她的手是不是碰不得幸福飞翔的翅膀吗? 轩远,小心呢,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受伤。 淳于绩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的解释呢? 虞烟轻垂下手,看着水波轻漾的莫愁湖,有泪珠掉在她的手上,为什么?让她又觉得幸福离她渐渐远去呢? 赐婚? 这是你的手段吗?淳于。 ***** “这么急叫我出来,有事?”淳于绩皩看着轩远的行于形外的怒气,明白地笑了,原来。 “王爷,你不觉得这样胜之不武吗?”轩远冷道。 “是吗?” “你所说的不退让不放弃,公平竞争的结果就是假借他人之手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吗?”他不客气地讽刺一向人人敬畏的郅邺王。 “既然,你心里已经认定本王是卑劣之徒,那这样的结果,除了接受你还能怎样?不认命吗?抗旨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的。”淳于绩皩提醒,他的处事一向自我,唯我独尊,结果是他所要的,手段并不重要。 轩远低笑,有丝苦涩,“如果烟轻因此能幸福,我会甘心地放手,因为我只想看她能够幸福地笑,快乐地展眉舒心。可是,你这样勉强她,不顾她的意愿,她一点都不快乐,你想过烟轻的感觉吗?她不是你的玩物!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要以这种方式为难她。” 火光一闪,是淳于绩皩不善的眼神,因为轩远对他的冒犯! 不过,他的话让淳于绩皩不语,压下冲向喉端的怒火,看着轩远,沉默。 轩远同样沉默,与他对视,毫不畏惧他的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和危险。 淳于绩皩突然嘴角一扬,荡开一抹微笑,“记得,上次我们的比试并没有分出胜负吧?那么,我们最后的一局,还比不比?” “比。”轩远坚定的口吻,可以看出他毫不退让的气势。 “好,你若能说服皇上取消赐婚,那么我决不再搅和在你和烟轻之间,你们结婚生子都不关我的事。若你失败了,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你退出,离开南京离开烟轻,从今以后不准来打扰我的王妃;二是,惹怒皇上,你身家不保,不过我会照顾好烟轻母子的,你也可以安心了。敢接受挑战吗?”淳于绩皩不屑地看着他。 “好。”轩远连考虑都省了,“那么,麻烦王爷为我引见了。” 淳于绩皩扬起嘴角恢复原位,“看来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颇有赞赏的意味。 “谢了。” 抬头看着弯月,皎洁不若中秋,月有阴晴圆缺,缺时乱情心。轩远心里叹了口气,原来那时的预感成真了,从来南京开始,淳于绩皩成了他和烟轻之间最大的障碍,并且很难跨越。 烟轻,等着我,我会说服皇上的,即使付出我的一切都愿意,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一次失去你的痛楚。 一次的错过已经让我后悔莫已,放手?我已经不敢去想我把手放开的结果了。 无论前面的路有多么艰难,我也要走下去。我曾经承诺过的幸福,我一定会给你的。 我还想带你一起回杭州,看那雨中的西湖,杨柳岸边的白堤呢? 柳眉新月已被乌云笼罩,漫天黑暗中,渺渺雨飘落,远处人家的炊烟早已飘散,进入了梦乡,谁还会知晓他此刻的无奈呢?但他知道,烟轻会等他会去的。 满川风雨波心荡,冷月无声远烟渺。 叹造化弄鸳鸯乱,问月圆时情归否? 所谓天之子,一朝随性起乱点鸳鸯谱,他可知晓何为真情劫吗? 正文 第十四章 姻缘险中求 月落乌啼,万物寂然,千家万户,灯火已灭,唯流云阁,彻夜无眠。 等到三更不见轩远,心里的担忧像是不小心在宣纸上撒下的水珠慢慢晕染开,愈来愈泛,排山倒海似要把她淹没。她不应该让轩远独自一人去的,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他是为忤逆皇上抗命而行的。 坐而忧不如立而行,忧心如焚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虞烟轻只身前往郅邺王府,找淳于绩皩为寻一个答案以及轩远的安危。 “为什么你要让皇上赐婚呢?”虞烟轻微叹,双眼满是嘲弄,“你曾经说过绝不会为难我,不强迫我,可这样的结果,不啻为另一种胁迫吧?”让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半夜被人挖起来说有访客,已经让淳于绩皩端出了一张臭脸,他本来就有起床气,半夜被吵醒的火气更大,尤其还要面对虞烟轻的责怪和质问,更显不悦。 “为什么?还能为何,男人对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一再拒绝已经让我厌烦了,赐婚不是更快吗?我的目的达到了,何须在意手段?”他冷哼,口气很不善,把他想得那么的小人!尤其是一点也不好他这个王爷看在眼里! “是吗?我认识的淳于绩皩可不是这样的人。”虞烟轻定定地望着不耐的淳于绩皩,“你若不耐,也不会拖了两年,不是吗?”如果要用强硬的手段得到她,何须等两年后呢? 拖了两年,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淳于绩皩喝了一口茶,指腹揉压太阳穴,瞬间精神许多,起床气也消了不少,“烟轻,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王妃这个位置吗?它可代表着权势和地位,更能保障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更别说你的飏儿可以在王府里得到最好的生活以及日后的飞黄腾达,没理由,全天下人都认为的美事你一再拒绝?唉,你要表现你的清高,还是你的与众不同呢?何况皇上赐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样的荣誉这样的结果你还不满意吗?” 她就不能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吗?就不能同其他女人一样欣然接受吗?非要拒绝不可吗?他的骄傲被她践踏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要荣华富贵我就不会一个人出现在南京了。” 是谁说过,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 轩家的财富足够让她一辈子吃香喝辣荣华富贵为所欲为的,可她要的始终不是这样的物质享受,那不能给她满足感。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一个爱她的人还有属于她的家人,而淳于绩皩是不会明白的。 “是吗?那你拒绝我为了什么呢?不管是轩远来之前还是来之后,你都是一个态度,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轩远不是主要的因素?你的拒绝是不是代表着拒绝全天下对你有意的男子呢?”淳于绩皩逼问,根本不管虞烟轻愿不愿意面对他的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淳于,难道你没有调查过轩远吗?”虞烟轻反问,如果他知道所有关于她的故事的背景,就不会这样问她了。 “有必要吗?他的身份有我尊贵吗?”淳于绩皩不屑地勾起嘴角,高傲自负地斜睨,一介草民而已。 “唉。”虞烟轻无奈地叹口气,眼神温柔似水来自回忆的熏染,“所以你不会明白我与轩远之间的纠葛,他是我这辈子唯一动心的男子,从八年前的惊鸿一瞥到现在,我始终不曾忘记过曾经少女最真的心思。若不是一开始的错过,错嫁,成了他的大嫂,也许我们之间不会是现在这样,纠缠不清,情丝剪也不断,一再错过,一再蹉跎。淳于,你能够明白一直被命运捉弄的无奈吗?”心如此地近,却有天涯海角的阻碍。 淳于绩皩不语,抚着下巴,思量她话语的真实性,“那么,一直以来你都是为了轩远?”他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是。”虞烟轻笑得凄冷无奈,“只是曾经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我怕,只能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后遗症。”一直到现在,伤还会痛。 “谁?轩远?”淳于绩皩皱眉,拳头卷曲,蠢蠢欲动。 虞烟轻摇头,“我的丈夫,轩远的哥哥。” 原来! 淳于绩皩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让虞烟轻挣扎不开,他认真的心疼的表情让她很害怕,甚至有丝恐惧于淳于绩皩执拗般的认真。 “你害怕我会伤害你,而轩远就不会吗?”差别对待! 他从来不曾伤害过她的,自从他宣告她是他的女人,也将会是他的王妃开始,他都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爱她纵容她包容她,甚至愿意让她和轩远相处而不去打扰,但不代表着他愿意就此放弃。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她而不破坏他曾经给过不会强迫她的承诺,何乐而不为呢? “淳于,不要逼我。”虞烟轻抽回手,望着窗外模糊的弯月,回避他的碰触。 “你就这样讨厌我?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拒绝,所以你不要说服我,让我请皇上撤销赐婚的。”她的举动让淳于绩皩动怒,双手一摊,翻脸不认人。 “但你欠我一个解释。”虞烟轻冷道,已不见笑意。 “不需要解释,我一向任意妄为,这样的结果我乐意,没道理让我放弃。”淳于绩皩不高兴地哼道,怎么,这么反感他的碰触,也不想想全南京有多少女人想得到他的垂幸? “那好,我可以不要解释,但是,轩远人呢?”虞烟轻忍下心底的苦楚和对他的恼怒,早知淳于绩皩的无常性格,还能奢望他什么呢? “说到底,就是为了轩远嘛!”淳于绩皩更火大,“你可以回去,以他那圆滑又不怕死的性格,你以为我能怎样?不要把他当成容易受伤的男人,他比蟑螂还命硬呢!这么晚了,你再不走,不怕传出一些对你不利的谣言吗?” “淳于绩皩,我不准你伤害轩远!”虞烟轻正色,有警告的意味。 又是轩远! 淳于绩皩双眸一冷,气氛瞬间冷却,头一转,不看她护卫轩远的坚决表情,“你走吧,我不送你回去了。”只不过不会忘记让护卫暗中保护罢了。 “好,我走,淳于,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会恨你。”虞烟轻浅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对淳于绩皩只能无奈,只能这样带着复杂的心离开,继续忧心如焚地等待。 “王爷,为什么你要逼她呢?”剑息在虞烟轻前脚刚走就进了屋,看着嘴角挂着奇怪笑意的淳于绩皩,不解。 “好玩呀,走了,回去睡觉。”一个晚上被几个人打扰,真是坏了他睡觉的心情。一手揽过剑息,准备睡回笼觉,在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明天还有仗要打呢! 剑息耸耸肩,果然,这个男人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好玩? 虞烟轻,轩远,自求多福了。 ***** 轩远一直在皇上憩息的院落外等候,一夜无眠至天明,等到淳于绩皩终于为他引荐,皇上终于有空可以见他。 “王弟说你是虞美人的爱慕者,想让朕撤销赐婚?”皇上眯起眼,颇有兴味于这样的三角关系。 “皇上,您可知道被命运捉弄的无奈吗?”轩远没有丝毫畏惧,面对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只有些微的愤怒,乱点鸳鸯谱,害他心焦。 “捉弄?你说朕的赐婚只是一种捉弄?”皇上眉头一挑,好大的狗胆! “皇上,你问过虞烟轻的意愿吗?突然赐婚,让她不能抗拒不能选择不算捉弄吗?”轩远苦笑,压下心口的酸涩。 “大胆,谁准你这样对皇上说话!”一旁伺候的李总管呵斥。 皇上摆摆手不以为意,“李总,你先出去候着。” 李总管狐疑地看了轩远一眼,离开,不断思量着皇上今天的异常。 “你真一点都不怕这样冒犯朕的下场吗?” “皇上,我不是冒犯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轩远微笑。 “好一个实话实说。”皇上扬起嘴角,笑开,“轩远啊,两年不见,变化不少呀!”当年愁容满脸郁郁寡欢悲凉无奈的轩远已经不再重现了,胆大到冒犯他都不在意。 “皇上,我也没想到那个棣皩居然是当今的圣上。”轩远仍然微笑,放下一直吊着的心。 “那,你是否已经找到那个人了?”皇上脸上显现出一种名为关心的表情。 “找到了,而皇上却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轩远无奈苦笑,他和她之间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的阻碍,一再撕扯着他们脆弱的感情,一再要印证那句“好事多磨”的合理性。 “哈哈,这么说,朕已经不经意间破坏了一件好事?”皇上大笑,“那你要朕怎么做呢?君无戏言。” “皇上,请您撤销赐婚。”轩远恳切地望着皇上,态度宫然,不卑不亢。 “你在命令朕?”龙眉骤然高挑。 “不是,是恳求。” “若朕不答应呢?” 轩远一愣,“皇上,我记得那年您说过失去心爱的人是一辈子的痛,这种痛你比轩远更了解,所以皇上,我求你了。”轩远从不曾“求”过什么人,但是因为烟轻,他不在乎使用这样卑微的口气求得成全。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一直都存在,皇上沉默许久因为轩远的话,像是活生生从心口被剜去一块肉,一直都愈合不了的伤口。 “轩远,你真的那么爱她吗?全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你要为她和绩皩为敌吗?” 爱,已经说不清了,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存在觉,少了她,他的人生就不完整了,他的心也就空了,全天下的女人再多,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有何意义? “皇上,您愿意听听我们的故事吗?”轩远浅浅地笑着,回忆曾经的他和烟轻。 皇上点点头。 ***** “皇上,你找我来,该不会是被轩远说服了吧?”淳于绩皩坐在皇上也就是淳于棣皩面前,猜测,看轩远离开时浅笑松心的表情,给他的挑衅一眼,估计是如愿以偿了。 “王弟呀,你的魅力看来有下降的趋势,还好朕没有昭告天下,不然真不好收场。”皇上笑道。 “这么说皇上要取消赐婚了?”淳于绩皩皱眉,也不用这么快吧?才一天耶! “因为朕发现少了虞美人你仍然活得自在逍遥,而轩远就可能崩溃了。”那个温雅性情谦和的男子,深情的程度可是绩皩永远都比不上的,爱之深,伤之重,只怕会毁了他的。 “就这样?失去虞烟轻我也很痛苦的,大哥,这样取消我的福利不好吧?”淳于绩皩耍赖似的鸣冤。 “哈哈,绩皩,不要在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兄长面前装无辜,你敢说你一点都没有端着好玩的心思?你真的那么爱虞美人?真的爱,也就不会拖这么久了,以你那种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会这么放任虞烟轻吗?”皇上好笑地摇头。 “哎,原来我在大哥的心目中是这样的小人呀?”淳于绩皩无奈地叹气,“就因为这样,你打算成全轩远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朕欠他一份人情。” “原来拿我的福祉还人情呀,算了,能为皇上服务是我的无上荣耀。”淳于绩皩耸耸肩。 “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朕后天回京。” “真不知道轩远走了什么运,居然说服了皇上。”淳于绩皩叹气,“皇上不多玩几天吗?” 他摇摇头,想起轩远说的话,失去最爱,真的是一辈子都消不了的痛,在南京,温柔多情的胭脂地,只会让他更伤感。 而轩远,他祝福他,八年相思,何日修成正果,权看个人造化了。 ***** “烟轻!”回到流云阁,见到担忧不已的虞烟轻,轩远激动地抱着她,难掩兴奋之情,一扫之前的阴郁和忐忑。 “轩远,你没事吧?”去了王府一夜一天,找淳于绩皩打探不出消息,回来只能等,却把她的耐心磨得一干二净,只剩烦躁和焦虑。 “没事,皇上答应了我,取消赐婚,烟轻,我们不会因此而分开的。”此刻抱着烟轻在怀里,才有安心感和实在感,而淳于绩皩再也不能从他手里夺走烟轻了,因为第三场的比试他赢了! “真的?”虞烟轻两眼清亮无比,闪耀着烟花灿烂的笑意,“皇上怎么答应了?” “两年前,有消息说有个像你的人在京师出现,所以我去了京师,碰巧救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独自出宫缅怀爱妃的皇上。他曾许诺于我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不论是财富还是权力名望。当初我一心只想找到你,对他的话并不在意,也没有去深思他话中隐含的深意,今日见到皇上方知我是多么地幸运。”轩远感叹,老天终于要善待他了,幸运的天平终于偏向他。 “那淳于怎么说?”她记得她离开王府前淳于绩皩不放弃的宣言,即使皇上这次如昙花一样的赐婚事件幸运地圆满解决,但那个令人头疼的淳于绩皩呢? “你知道为什么淳于绩皩会让我见皇上吗?”轩远面带笑容,一夜的折腾因为一个满意的结果而不见疲惫,微黑的眼圈只不过给温雅的俊容添了丝让人心疼的颜色罢了。 “对啊,没有他你根本见不到皇上?”虞烟轻思索,没道理呀?如果淳于绩皩坐收渔利,更不可能让轩远有机会去说服皇上的。 “这是我和淳于绩皩未比完的第三局,而我赢了。”轩远笑着宣告结果,从今以后,虞烟轻就是他的,淳于绩皩必须遵守约定退出。 第三局? 虞烟轻歪首回想,他们的比试,第一局比酒,第二局比武,而第三局比色被她阻止了,“你的意思是淳于他退出?” 轩远点头,“我想淳于绩皩一直都很君子的,不然在我没有找到你之前,你也许已经被别人娶走了,而他以他的方式保护着你,我该对他说声谢谢的,即使他给我们惹来麻烦。” 虞烟轻嘴角绽放开笑颜,想着两年来淳于绩皩所作的一切,他宣称她是他的女人,帮她打消了一大批不怀好意的男子。也因为他的存在,让她在商场上有个隐形的依靠,对手都要卖郅邺王的面子,而不会因她是一介妇孺加以刁难。 原来,她一直接受这他的恩惠! “烟轻,我们结婚吧?”他怕夜长梦多,更怕哪一天淳于绩皩心血来潮非要娶烟轻为妻,或者莫名其妙的赐婚,皇上不可能永远都取消的,他已经实现了他的一个愿望,而他不奢望还有这样的好运。种种的不安只会让他寝食反复,更怕抓不住幸福的翅膀,一不小心,又把她丢了。 虞烟轻愣住,看着轩远失语。 结、婚? 像走马灯那样,回忆不断地旋放着,轩昂模糊的面容出现在脑中,那一夜的无情冲击她的神经,轩昂休了她,因为她阻碍了他。她不该和他结婚的,如果没有结婚,她不会伤的那么重的。她走了,轩远有离歌,她怕…… 婚姻像个诅咒,紧紧地攫住她的神经,她不要那种形同陌路的婚姻,也不要那种漠视的伤害…… 看着她不语的惊愣样,好像压根儿没有考虑过他们要结婚的可能…… “烟轻,你不愿意吗?”轩远失望地低下头,放开环抱着她的手,无力垂下,“还是你认为淳于绩皩可以给你更好的幸福?”这样的结果会把他的心撕裂。 虞烟轻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不是的,不是的,轩远…… 她只是害怕,结婚会破坏所有的一切,她害怕会被人再次遗弃的…… “烟轻,你真的不愿意吗?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轩远叹气,“在我们的生命中,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小妹,离歌、大哥、淳于绩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而我们却一直在原地徘徊,让彼此伤透了心。烟轻,我真的不想让遗憾一直延续……”我只想紧紧地抱着你呀…… “轩远……”虞烟轻喃喃。 “也许,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轩远笑得惨淡,“我来得太晚了。” 轩远,不要这样妄自菲薄,我需要你的,真的。可是她却说不出口,只能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用行动说明她是需要他的。 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发,光可鉴人,仿佛看到自己略显阴翳的脸,感觉自己的急促似乎吓到她了,“对不起,烟轻,我不该逼你的。”他知道她心里因为轩昂的伤一直存在着,明知道她的恐惧,却用自己的不安为难她,只想让自己心安,忘了她的痛。 “轩远,给我一点时间。”在他的怀里,她闷声说道,她会克服这种心结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雨中哭泣的虞烟轻了,她是坚强聪慧的虞美人呀! 轩远点头,托起她的下巴,印下自己的唇,吻着她,尝着属于他们的爱情味道,不在急切地要求答案…… 这次赐婚把他吓坏了,才会这样的不安和急切,虽然因此解决了淳于绩皩的麻烦,但是他明白,在烟轻的心里,最大的结是大哥打下的。 波浪时而起,何日平澜? 心有千千结,何日绳直? 远烟弄情错,何日心印? 姻缘险中求,何日圆满?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而他们的错也该离尘陨落了…… 正文 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缺月挂疏桐,这是南京的冬天。 冬初的南京微冷,瑟瑟寒风时时吹袭,心情也随着沉淀沉静,不复见骚动。 许是初冬冷冷的气氛淡化了所有的担忧和不确定,只能守着目前的风平浪静,在静中求得新的发展。 结婚的事,轩远没再提,因为他要给虞烟轻时间思考,而他也要忙着“锦织坊”南京分店的开张,忙着在南京生根的准备——安家立户。 淳于绩皩君子地遵守诺言,退得潇洒,不再搅合在他和烟轻之间,只不过会像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造访流云阁,而且对飏儿有超乎想象的兴趣。烟轻对这件事一直很担忧,几次想和他说都是欲言又止,今天他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去接飏儿放学,他自从开始经营“锦织坊”后就辞去了在学堂的职务。 “飏儿最近怎么样?”两人从流云阁约好一起走,轩远边走边问烟轻,这段时间把飏儿给忽略,他可别把他这个叔叔给忘了。 “飏儿呀,正在疑惑你最近不见人影,念着呢!今天一起去接他,飏儿会很开心的,他很喜欢你。”虞烟轻笑着,飏儿很崇拜轩远的渊源才学,不过他虽然很想见轩远,但也知道他很忙,也就没去吵他,即使流云阁同“锦织坊”就隔了条街而已。飏儿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于依赖,因为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是忙了点。”轩远点点头,“对了,烟轻,我一直想问你关于飏儿的身世,他还有亲人吗?”他也想知道飏儿和烟轻是怎样结缘的。 “我们先到那边的亭子等飏儿下课,然后再说吧。”虞烟轻和轩远在学堂外的亭子里坐下,想着要怎样同轩远说飏儿的身世,有点复杂,而且关系重大,所以几次都说不出口。 “烟轻?”轩远唤着沉思中的虞烟轻,是不是他的问题困扰了她?“如果你觉得为难就不要说,我不会问的。” 他的好奇也不一定非要答案不可的,虽然淳于绩皩最近很奇怪,但应该不会伤害飏儿的。 “不是的,我在想要怎样同你说,飏儿的身世,有点复杂。”虞烟轻顿了顿,看着轩远了然的眼神接着说: “四年前,我和虞儿刚来南京城的时候,是飏儿他娘水流云收留我们的。” 水流云? 这个名字让轩远皱眉。 “那时候流云阁还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茶馆,流云靠它想养子糊口,但小茶馆的收入对他们母子的生活还是略嫌局促,别说后来加入了我和虞儿,更是捉襟见肘。本来我们不想打扰她的,但她留下我们。于是由我帮流云经营小茶馆,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特别惺惺相惜。可当小茶馆步入稳定时,流云却不行了。她的身体不好,生完飏儿后又操劳四、五年,身体吃不消,不到一年时间她就走了。在她要走的时候,她告诉我飏儿的真实身份,飏儿的外公外婆家就是京师四大望族之一的水家,而他的父亲是那个有后宫佳丽三千之人,流云曾是他的云妃。至于为什么他们母子会流落到南京来,流云没有同我说,她临终时把飏儿托付给我,并让飏儿入了虞家的姓,就是不想让他的身世曝光,让他当我的孩子,这样流云她才走得安心。”虞烟轻说了个大概,其中的曲折并没有道明,那关系到流云的隐私。 原来飏儿的身世那么的显赫,轩远从没想到,而他娘居然就是那个皇上念念不忘之人,只是不知其中有何纠葛,非要生死两隔。 “那你开流云阁是为了纪念水流云?” “是的,流云在我和虞儿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虽然她的力量也很薄弱。但是受人点滴就应报以涌泉,流云阁是我们的重生。飏儿是流云的一切,也是我的一切,轩远,你能够理解我的感受,是不?”流云给了她重生的力量,给了她飏儿。 轩远点点头,“那飏儿知道他的身世吗?” “不知道。”虞烟轻摇头,“我想等他长大以后再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然后他自己选择。但是现在我只想要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让飏儿平平顺顺地长大,一切已经够好。”飏儿有这么多人疼他,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有不曾问过烟轻有关他父亲的事,“可是,我怕淳于绩皩已经瞧出个所以然来了。他和皇上都见过飏儿,觉得面熟,呵,怎么可能不面熟了,飏儿是他们的家人啊!” “你担心飏儿会离开你?”轩远想着这个可能。 “淳于绩皩,他是个大麻烦,我们都见识过了,他最近一到流云阁就说想见飏儿,已经明摆着他知道一切,因为只要查到水流云一切就不言自明了。”虞烟轻头痛不已。 “但是,从淳于绩皩的举动看,似乎他并没有揭穿飏儿身份的打算,所以我想飏儿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了。”轩远握着她的手。 “但愿如此。”虞烟轻笑得无力,很怕淳于绩皩出一些让她心脏难以承受的招术。 “那飏儿的事就谈到这儿,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轩远想了想,必须先告诉她,让她有准备。 虞烟轻迟疑地看着轩远的一脸严肃样,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写信给大哥,让他这个月来南京。” 轩昂要来? “为什么?”她不想见轩昂!她一点都不想见他,见他只会让她想起那段难堪而已! 虞烟轻从石椅站起来,看着远方,显然对轩远的擅自决定有点不悦。 “你必须面对。”轻轻柔柔地,听不起一点的强迫,可是有布不容置疑的肯定。 轩远起身,站在烟轻旁边,手轻揽她,一同看着远处,“我不喜欢你的心结一直都在。”他知道她现在心里很乱,这件事对她来说,有点为难。 “你说我该见他吗?”烟轻头靠着轩远的肩问他。 不知道她是问轩远,还是问她自己? 该见他吗? 还有那需要吗? “轩远,为什么我要面对伤害我的人呢?” “烟轻。”轩远扶正虞烟轻,指着她的心口,正视着她:“你对大哥的心结,一直都在,你不想解开吗?” 她还是害怕吗? “轩远,我不想见他。”她没有勇气,虞烟轻撇开脸,闭上眼。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独立聪慧的虞美人,而是一个迷茫的女孩子,曾经的痛与恨,谁来画个句点呢? 处理商务她很利落,而处理感情一向不是虞烟轻的长项,当年她选择离开逃避所有的伤害,而今在感情上,她依然没有长进,她还是当年那个受伤害的小女孩,她害怕看到轩昂。 “烟轻,看着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永远都不会离开的。”烟轻没安全感的样子让他心疼,可是她必须得见轩昂,不然她的心结一辈子都在的,一辈子都会因此而不快地。 烟轻看着轩远,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给了自己一生的承诺。为了他,她不应该害怕那些过去的事,她答应过他,要努力,答应他会考虑着做他的新娘。 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手指描绘着这张担忧皱眉的俊脸,她总是让他为她牵肠挂肚,因着她的不开心而难过。她应该珍惜他的情意的,而不是因别事而无意间伤害了他。 可是…… “不要逼我,轩远。”虞烟轻闭上眼,摇头,她不想见他,她从离开那天决定恨他不再见他的。 “为什么?难道因为你爱着大哥吗?所以害怕见他吗?”轩远失望地猜测,为什么她不肯面对呢?却认为他在逼她? “没有!”虞烟轻急切否认,她不爱他,她总来没有爱过他的!她只是恨他否定了她的一切! “那又为什么呢?我在你身边,你害怕什么?难道我的爱让你没有安全感吗?你答应我的,要为我们的未来努力,现在为什么不愿意呢?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快快乐乐地当我的新娘。”她的急切让轩远怀疑她对轩昂有情,他忽然对自己生气,“到底要我怎样呢?” “轩远,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你吵,他是不重要的人,见不见他跟我解开心结没有关系,你要逼我吗?”他们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转眼间要互相质问呢? 她不想见轩昂,是因为她没有勇气,毕竟曾经她那么恨过他,也许对轩昂,她曾有一丝丝的情意,所以才恨他的无情,可是更恨她队她的残忍。 可现在当恨意变淡,她不知道见他还有什么意义?恨他,见他只有难堪罢了。 “我只是想让你早点解开心结,不想你因为过去而介怀,你却认为我在逼你,也许因为你对我的爱没有我的深,才会怀疑吧?” 失望让轩远口不择言,嫉妒让他忘了自己话语的杀伤力。 “如果介怀,我们现在还会在一起吗?许是你厌倦了这样的等待吧?”如果介意过去,他们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们要在轩昂的事上闹意见呢?为了一个伤害她的人互相置疑呢? “烟轻,我没有,算了,既然你不想见他就算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些。”轩远看到虞烟轻痛心地表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话题已经偏离了他的初衷,他们已经为轩昂在吵架,并且伤害到对方。 是不是因为少了距离的关系,他们之间反而出现了隔阂呢? “轩远,也许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考虑这段感情的可行性。”虞烟轻无力苦笑,如果他给她的是不可避免的伤害,那么这伤害会比轩昂带给她的更大,因为只是这样和轩远“吵架”已经耗尽她的能量,心绞痛难耐。 “不!” 轩远抱着她,可她挣开了,转身不愿看他。轩远颓然地垂下手,满眼受伤地看着虞烟轻,她捂着脸,不愿看他。 她想放弃了吗?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因为轩昂而放弃吗?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他给她!反正她不像珍惜他们这段感情,宁愿像鸵鸟一样忽视问题的存在,让他们之间有隔阂。 是的,他们是需要分开来好好想清楚这份情。 原来这样的分开,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的痛苦。 好!那他们就分开! 他轩远也是会生气的!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飏儿。”轩远赌气转过身,大步流星,信步而走。 看着轩远渐行渐远的背影,虞烟轻想留他,却开不了口,只能紧咬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她知道她伤了他的心,而他也放弃了,他已经不想再等待她的答案,不想因她的胆怯而浪费他的感情…… 开始,他们是无缘,后来,他们却放弃了彼此,是不是又要这样错过呢? “娘娘!”虞飏担忧地看着虞烟轻,他看到轩远叔叔走了,而娘娘的眼中全是泪。 “飏儿,放学了,那我们回家吧!”虞烟轻忽略虞飏眼中的忧虑牵着飏儿的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而只能一路无语。 她和轩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分开,因为她的害怕。 ***** 这几天虞烟轻心情很不好,工作堆了一打也没有心力处理。 轩远自那天走后,就再也没有来流云阁找过她,而她也没有主动去找他。 情人间是不是都会因为外人而吵架么? 她以为轩远永远都不会生气不会对她发脾气,因为他是她心中的祗仙,一直守护她的男,可是他们却因为轩昂而闹意气之争。 忽然想到,她和轩远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轩远主动,在努力,而她反而是那个坐享其成的既得利益者。她只是接受轩远捧在手送给她的心,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还糟蹋了他的一番心意,因轩昂的事和他闹翻。 他那天一定很失望! 其实他说的对,如果她有勇气见轩昂,面对曾经的伤口,那么她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她害怕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比轩远的离去更教她恐慌呢?她不是小女孩,不该这般任性。 是呀,她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胆怯上,而糟蹋了这个爱自己至深的男子的心。她那天不该说要分开冷静的话,伤害了他。 轩昂,如果没有他,她也就遇不到今生的至爱,找不到自己的归属。也许一切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轩昂只是叩开她和轩远缘分之门的引子。 这样说来,她反而要谢谢他了。 如果她和轩昂像以前一样还是一对有名无分的夫妻,那她和轩远永远没有机会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彼此的心意。因为轩昂如果没有休她,她永远是轩远的嫂子而已,今生她将不会知道最爱她的人是谁,也不会知道她的爱人究竟是谁? 而今天的一切只会在她的想象中,更不会有像飏儿这样的好孩子,也不会有流云阁的虞美人了。 很多事物不单单只有一个环叩住它,而是像一条链子一样,一环叩着一环。一个环断开了,并不代表着结束,而是另一段新的开始。 轩昂是她的旧环,而轩远则是那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环。 终于,如醍醐灌顶,虞烟轻想通了,释怀地笑,心飘飘然地。 这一次换她主动,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她跑到他新买的宅第,开口就是: “远,我会见轩昂的。”给他们所有的是非恩怨画上一个句号。 轩远终于放开心,果然赌气让她一个人冷静思考是正确的选择,天知道,这几天忍着不见她,是多么痛苦的决定。 他好想她,好想好想。 “烟轻!”轩远激动地抱着虞烟轻,她的答案代表着她的释怀,以及也告诉了他,他们的未来。 “我以为你会不理我!”虞烟轻委屈地说。 “怎么会?我是那么地爱你!”如果她再不来找他,轩远一定会去找她的,即使她一辈子不见轩昂也无所谓,即使她对轩昂有情意他也不在乎了,他不想失去她! 那天的一切都只是冲动下的产物。 “那你还是会等我的,是吗?” “当然。” “那,我就等着轩昂来了。”她的勇敢是因为轩远的爱。 轩远点头,然后低头吻住他的幸福所在。 这样的女子,他怎么放得开手,他怎能不爱她呢? 心有千千结,宜解不宜结。 正文 第十六章 一笑泯恩仇 昨夜雨疏风骤,今日贵客临门,天气放晴,冷风过境后,空气异常清凉,有一丝不属于冬天的温暖,暖阳高挂,是一个解决恩怨的好日子。 轩昂和妻子如期而至,从京师赶来,他最近几年一直在京师为轩家开拓新的市场,也带着妻子避开在杭州的议论可能造成的伤害。 轩远略显惊喜地看着轩昂以及他身边的女子,也就是他的新任大嫂扶殊,这是四年来第一次见到他们。 这女子与烟轻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虽然同样是貌美如花,风情怡人,但烟轻是清艳型的,而她则是柔媚型的。面如芙蓉柳如眉,娇柔似水,她就是那位轩远没见过的大嫂扶殊,四年前,他离开家找烟轻也就没见到大哥再娶的女子。看她柔身靠在轩昂身边,表现出无比的信赖感,原来大哥喜欢的是这类依赖于他的女子,而不是像烟轻那样独立慧黠的伴侣。 轩昂之所以一接到信,放下所有的食物赶来南京,是因为轩昂欠虞烟轻一个正式的道歉,这是他欠她的。当年,他处理男女之事欠妥协和圆滑,太过于自以为是和自我。他像对待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一样对她,只想除去横隔在他与扶殊之间的障碍,而忘记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敌人。 轩远很难原谅轩昂当初的做法,他对烟轻的伤害更是难以容忍,四年前,他们兄弟曾为虞烟轻撕破过脸,如今再见已平和许多。 而那年的意外造成很多人的遗憾:轩远的悔恨;烟轻的心结;轩昂和扶殊的愧疚;爹娘的担忧等等。如今,轩远的遗憾他努力地去颠覆改写,找到自己的幸福;而爹娘也放下担忧游山玩水去了。剩下的就是当事人的愧疚和心结,是该解决的时候,毕竟他们是一家人。 当真正见到轩昂的时候,虞烟轻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心平气和、镇定,一切都是风淡云轻,没有曾以为的汹涌澎湃。 刹那间明白,原来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怕他的。 轩远安排虞烟轻和轩昂在流云阁的“流轩”见面。 “昂,你和虞小姐先聊一会儿,我和轩远有事出去谈一下。”扶殊想让这对“前夫妻”单独相处,就和轩远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他们。 轩远看着烟轻,她很平淡祥和,让他心安。 烟轻朝轩远莞尔一笑,让他放心。 “流轩”只留下轩昂和虞烟轻,“闲杂等人”都知趣地离去。 虞烟轻并没有开口,只是端详着轩昂。这张脸在她的记忆当中已经模糊了四年,如今真人重现,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世沧桑也不过如此,甚至没遗留下什么让人来缅怀纪念,四年,在沧海间,也只不过是一转眼的时间。 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冷情之人,在看他妻子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深情,虞烟轻很难把他同记忆中的“丈夫”重合成一个人,因为在她的眼里,轩昂曾经是那么地无情。 他变得温和,身上多了岁月淬炼出的稳重,眉宇间不再是明显的狂傲之气,时间凝结的内敛成了一种很醉人的气质。可是,他和轩远还是不同的,轩远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沐春风。而他即使变得“平易近人”,依然有很强的存在感,让人觉得压抑,他的气势太强烈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很让乐于亲近的男人。如果是,那他就不是轩昂了。 而她对他的恨,在见到他时,很奇怪地,居然,灰飞烟灭。 “这些年,你还好吧?”轩昂在她的注视下,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话来开始,只能客气地问候。 虞烟轻听轩昂这么问她,不知为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因为她真的觉得很好笑,眼前对她小心谨镇的男子让她有了错觉,他,不是轩昂,或者说,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了。 “你等一下,我想先做一件事。”虞烟轻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在轩昂还没有回神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客气地给了轩昂一个锅贴。 “啪!” 轩昂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呆愣地看着虞烟轻,难以成言。 “这样心里好过多了。”虞烟轻喃喃自语,抬头对思绪仍处于太空外的轩昂笑着说,“我过得很好,我们用得着这样客气吗?” “呃?” 轩昂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愣怔地看着虞烟轻,有点陌生,他记得他的“妻子”是一个安分守己,话不多的温良女子。她从不依赖他,什么事情也不曾麻烦过他,同他一向是客气而且生疏,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来培养他们的感情,但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是他所不认识的。其实造成疏离最大的原因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尤其是他失踪了三年,轩昂一点也不了解虞烟轻。 可她居然一见面就给他一个巴掌!而且一点也不留情,不过,这是他欠她的,当年他对她的伤害何止一个巴掌可以抵消的。 “对不起!”他只能对她说这句话,正如她所说,他们的确用不着那么客气。如今见到了她,知道她过得不错,就已经足够了。 虞烟轻看了他好一会儿,那个巴掌造成的红印开始慢慢地消退,估计待会儿出去,他老婆应该不会找她算帐的,然后缓缓地说: “其实四年前,你休我,我很恨你。所以这个巴掌可以让我心里好过点,也消了我的恨。虽然我们之间除了少的可怜的‘夫妻’情分外,并没有什么额外感情,但是你的举动,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侮辱了我的骄傲,还侮辱了我和轩远的清白,我一直很怨恨你。也是你,让我对一切很绝望;让我觉得我在轩家什么都不是,只是你们一个施舍的对象而已;所以你才会那样伤害我,让我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它却差点把我打败。”末了,不在意地微笑,也代表着这段记忆的过去。 “我很抱歉曾经那样伤害了你。”轩昂如今想来,自己当时真的很欠揍,他对扶殊的爱很强烈,而后来他也明白了,那份强烈伤了虞烟轻有多么的深。所以,这个巴掌,他该承受。 “不过,我后来想了很多,自从轩远找到我后,我一直在想当年到底是谁的错?想了好多,看到你时,突然像开了窍,一切都看开了,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而已。如果有错,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不该对婚姻那么的随便,不在意、不在乎,不是吗?所以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一点都不恨了。” 想开了,所有的困扰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看不开,你休我,是因为我不够好吗?”这也是这些年来,虞烟轻对自己怀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轩昂才会那么理所当然什么也不跟她商量,单方面做了决定,而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 “不,这跟你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轩昂否定,“当时,爹不答应我娶扶殊,让我很气恼到失去理智。而扶殊又因为不想破坏我的婚姻不告而别,让我又急又慌,只是想着该怎样让她回到我的身边,才会做出那么荒唐的决定。烟轻,我想说的是,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子,没有珍惜你反而伤害了你,是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 很滑稽,这居然是他们话说得最多的一次,甚至比起他们四年的婚姻生活中的对话加还要多。 可笑,也可以证明一件事,他们的婚姻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真的和我没关系?”听轩昂那么说,虞烟轻心中的结慢慢地松开了,身心也变得轻松无比,嘴角勾起醉人的弧度。 轩昂坚定地摇摇头。 “如果当年,我能够用心地去了解你,我想我会爱上你的。”如此聪慧心地善良又不记仇的女子,他却错过了,感觉有些微的遗憾,但决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他已经有了值得自己用一生去珍惜的女子。 “不会的,那时候我们两个人自我意识都太强了,都太被动了,宁愿过一天算一天,却从不会主动去改变现状,认真一想,我们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虞烟轻理智地分析,她太被动,而轩昂是无所谓,难怪好好的一段姻缘被他们破坏地一塌糊涂,相信月老也会被他们气病的! “说的也是,当年我只顾着拼事业,以为妻子在家里也不会丢掉,才没花时间去在意,后来知道,一点也不合格。而且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我爱上了我的救命恩人。”妻子在家里是没事,可问题是在他爱上了妻子以外的女人。 轩昂敞开了心侃侃而谈,虞烟轻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和她说话一点也不会无聊。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说着心里话。早知道这样,问题也就不会有了。”虞烟轻开玩笑似的,他们缺少的是沟通和了解。 “谢谢你。我祝你和轩远美满幸福,他很爱你。”轩昂真心祝福他们,只有他们幸福,他的愧疚才会消失。 “我知道。你也告诉扶殊,不用对我存有愧疚感,没有你们,我也不会和轩远在一起。从今以后,我们的‘恩怨’到此为止,你们什么也没有欠我。好了,就这样了。” 谈话结束。 他们相视一笑,所有的恩怨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一笑泯恩仇! 虞烟轻在这一刻很想很想见到轩远,告诉他,她真的很爱他,她没有心结,她可以当他的妻子了。 轩昂了然地点头,他也要去找他的扶殊了。 一切都雨过天晴,晴空万里。 ***** “远?”虞烟轻轻喊在书房里等她的轩远,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的,让她感动得想哭,如果没有他,今天的虞烟轻会是多么地孤独寂寞。 “烟轻,谈完了?” 轩远看着笑意满脸的烟轻,很单纯的快乐让她看起来像个天真无忧的少女。没有忧愁,没有心结,没有负担,没有压抑的烟轻,这个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烟轻,可是他很喜欢这样的烟轻,她的快乐是他最大的幸福。 “都没事了,像是卸下一个大包袱,我觉得好开心。”虞烟轻抱着轩远,头靠在他怀里,听着规律的心跳,满足地轻叹,让轩远一起分享她的快乐。 “那,是不是可以当我妻子了?我们过年前结婚好不好?” 这是轩远最在意的事,揽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她的快乐和喜悦,想着美好的未来,这女子将永远属于他的,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异常飞扬。 “你决定好了。”虞烟轻点头,她是没意见的,现在呀,她只想当个小女人,赖在他怀里,聆听他的心跳声,那是幸福的声音,家的呼唤,她真的很满足了。 “我迫不及待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烟轻,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好爱好爱,爱到心都痛了。烟轻,你让我人生再无遗憾。”轩远不吝惜的热情的表白,让烟轻的心满溢着幸福,满满的,像是要泛滥开。 “我也好爱你,远,谢谢你这么爱我。” 她回应他,对他说出她的爱和感激,谢谢他千山万水地找她,爱她。 轩远惊喜地抱紧她,看她微微仰着头看他,笑意盈盈扬起的嘴角绝对是一个诱惑,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喜和乐。 他是那么的激动呀,她的轩远,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笑消恩怨,心无纠结。 他一路追随她而来,给了她人生最圆满的期待,曾经是江南风雨中那个难以企及的梦和期待,这个就在她的手里,是幸福的远景。 远烟在青山中袅袅升起,仿佛可以看见两只比翼鸟在其中飞翔。 少了淳于绩皩在远烟情中所发挥的麻烦作用,人们饭后谈资渐减,南京城也刚刚因淳于绩皩的退出稍微沉寂,八卦骤减。 但是少了淳于绩皩,多了另一个与虞美人关系匪浅的轩昂,八卦会少吗? 烟散沉静的南京城又将会为虞美人的婚事,掀起怎样的波浪呢? 很值得期待,不知道人们对这桩婚姻是祝福,还是轻蔑取笑呢? 虞美人情归处,是否就是幸福翅膀飞翔的天堂? 正文 第十七章 抱得美人归 南京城高高在上的郅邺王淳于绩皩惨败,被淘汰出局。流云阁的虞美人情归温柔男子,与“锦织坊”老板轩远成亲的消息一经传开,在南京城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事件和话题,引起人们高度的关注和讨论。南京城已经沉寂有一段时间了,该有些八卦来丰富大家的生活的。 议论纷纷,有褒有贬,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他们的婚事成为过年前最热门的八卦谈资。这虞美人在南京城算是一个知名度颇高的风云人物,虽然她行事一向低调,但是与淳于绩皩还有轩远的纠缠,让人们不对她不感兴趣都不行,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轩远尽管来南京不久,但是他的俊俏,还有儒雅、才学、风度、家世,还有他和王爷争夺虞美人的故事等等,使他不成为热门人物都难,更何况人们对他的兴趣比那紫金山还高。 自从轩昂在南京昙花一现后,有心人不知从哪里得知虞烟轻和轩远原本关系,散播开来,闹得更是沸沸扬扬,人们讨论的兴致更高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八卦呀!不好好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还真的有点对不起自己呢? 自古以来,烈女不事二夫,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美谈传奇,如今出了这等事,哎,有的说了。 这虞烟轻是兄嫂事小叔,有悖常理哪?有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听说这虞美人是被丈夫休掉的,肯定是因为行为不检点,不然怎么会有虞飏那么大的孩子呢?不知道是不是轩远的?三姑甲提供自己知道的八卦供大家参考,并揣测着这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当然是了,你不觉得虞飏很像轩远吗?六婆贡献情报来证明三姑甲的怀疑。 那不造孽吗?嫂子与小叔私通,真是丢女人的脸,该进猪笼。三姑乙是义愤填膺。 我看以后别让我们的闺女到流云阁去,免得被教坏。六婆丙忧心忡忡,何况她勾引王爷呢? 是呀,呃,我们别说了,人来了。三姑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到虞烟轻、轩远淳于绩皩三人并行儿来,忙喝止其他人。闲话只能在人家背后说才有乐趣,这是所以三姑六婆都知道的“真理”。 烟轻今天是和轩远,还有淳于绩皩,为什么淳于绩皩会跟来呢?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是飏儿的叔叔。”让她乖乖地带着他了,因为过几天就是飏儿的生辰,他们想给飏儿买一些特别的礼物。 “这些人,是不是太闲了?”淳于绩皩冷哼,真是过分,居然敢谈论虞美人的是非?他得想想给他们治什么罪呢? “淳于,少唯恐天下不乱。”虞烟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了,我们还要给飏儿买礼物呢?” 轩远担忧地看着前面走的烟轻,她真的没事吗? “轩远,要我帮忙吗?对付这种流言,我有的是办法!”淳于绩皩超级热心,他倒更像兴风作浪的,要让流言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要提供另一套新谣言代替旧的来满足某些人说三道四的快感。 “那就麻烦你了。”即使温和如轩远对那些流言也很反感,甚至有动武的冲动,因为那伤害了烟轻。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但是这种对男人的伤害并不大,对女人来说,却是致命的,而他哪里舍得让她受伤害呢?前不久看她乐滋滋地等待着他们的婚礼,而现在笑脸慢慢隐去。 “交给我好了,等着看好戏吧!”淳于绩皩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可能要牺牲一下轩昂的形象了,这也他应该做的贡献,居然敢那样伤害虞美人! “谢谢你!”他相信淳于绩皩的,因为他不会伤害烟轻。 说完,轩远快步追上烟轻,而淳于绩皩则留下“制造”谣言了。 ***** 给飏儿买好礼物回去,烟轻说她有点累就先回卧室休息了,也没让轩远和她一起回流云阁。 坐在琴桌前,虞烟轻轻拨琴弦,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乐响,却无心弹一段。 人言可畏! 这一个月来,她听了很多,人们以看戏的姿态评论她和轩远的亲事,而她从不在意到压抑,然后怀疑幸福之于她的可能性,甚至到自卑,质问自己是否有幸福的权利,与轩远成亲的喜悦已经开始慢慢地消逝。 伤害总是在无声无息中形成。 她记得第一次坐花轿时,沿街观礼的人们对她的讨论,说她是克星,是红颜祸水。那时的她是默默地流着泪,无言地承受。而今,还是流言,可她不会再流泪了,却更沉默,怀疑眼前的幸福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还记得八年前第一次见到轩远,她永远都忘不了犹如谪仙光华在身的轩远。十八岁的轩远像是一个不染尘世烟火的天神,而二十六岁的轩远身上多了一种更让人着迷的气质,会让人沉醉不可自拔。他的眼神总是温柔染着深情,有时候还会有一点点的担忧。但是他的体贴一如当年一点也没有改变。如果说那时侯的他们在感情上是懵懵懂懂,未加确定,是一种朦胧的美好。而如今,彼此深爱着,轩远虽内敛依旧,可感情却是炽热的,她却因为流言而害怕退缩了…… 她从一个天真又多愁善感的少女变成了成熟世故的女子,沾染上了市侩和世俗,她是配不上轩远的,她会玷污他的…… “叩叩!”敲门声唤醒了沉思中的虞烟轻。 打开门,只见俊脸上写满忧虑的轩远站在门口看着她,眉头紧皱着。 虞烟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抚平的他的眉头,他漂亮的眉不是要来皱的。 轩远抓住她的手,进了房间,与烟轻一同坐下,“虞儿说你从回来一直呆在房间里,连晚饭都错过,所以我过来看看,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烟轻转过头,不想看忧心的轩远,那会让她更难过。 “烟轻,你是不是后悔了?”轩远试探着问。 “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这一个月来你虽然说没事,可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不开心,我都明白。但是,烟轻,不要放弃我,好吗?”轩远的声音带着痛苦,他真的好怕,他和烟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了千山万水,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准备放弃了,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结局。“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退缩,好吗?我们还要回杭州团圆呢?” 但在那些流言的攻击下,他怕烟轻真的会退却,即是她的心结已解,可她会害怕。 虞烟轻选择沉默逃避他的问题。 她知道她想什么都不能瞒过他的,她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完美足以匹配轩远的女子,他值得更好,而她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以及,羞辱。 她的沉默伤了轩远的心。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我离开好了!”轩远站起身,放开烟轻的手,转身欲离开,有点赌气的意味。他在赌烟轻是否一如他爱她一样爱他,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坚定,他们之间的曲折够多了。 一听他要离开,烟轻慌了。 “不要!”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轩远,“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她哭了,一想到轩远会再离她而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抱着他,不愿放开。 “你不要走,我不乱想了,我没有后悔,你别走!”虞烟轻哭得像个孩子,她只知道轩远一直在她身边,如果,他真的离开了她,她不知道要怎样去过没有他的生活。 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害怕的全身颤抖,她什么会想到要放弃他呢? 轩远听到烟轻的哭声,转过身抱着她,轻轻地吻着她,都怪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跟她赌气,把她惹哭了,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 她一向是坚强的,可是她的眼泪把轩远的心都给哭碎了。 吻着她的眼,吻着她的泪,吻着她颤抖的唇,都不能让她停止哭泣,他真该死,明明说过决不做伤害她的事,居然让她那么的伤心,全身都颤抖着。 “烟轻,别哭了,好吗?” “远,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却因为流言退却。对不起!”她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她一点也不希望离开轩远。 “我明白。别哭了,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痛的。现在已经很晚,你好好休息,明天还我一个精神气爽的烟轻,好吗?” 烟轻这样抱着他,又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天哪,他虽是君子,可不是圣人,他的男性自觉也自动地一点一滴被唤醒。再这样下去,即使是柳下惠,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会心猿意马的,轩远想自己最好是马上离开,不然,后果会很“严重”的。 他不想伤害烟轻! “你要走了,我不要!” 烟轻像小女孩一样任性地闹一脾气,紧抱着他,就怕他离开。 “烟轻!”轩远突然低吼,该死的,她这不是在折磨他吗?月黑风高夜,孤男寡女的,谁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烟轻还这么抱着他不放的话。 “什么了?”烟轻抬起头,看见轩远的眼神不再和煦如风,而像是黑暗里的星辰一样的明亮,变得很炽热。而且他全身也变得紧绷,僵硬得很,却烫的惊人。 突然领悟到什么,虞烟轻的脸烧得通红,可是手还是环绕着轩远的腰,丝毫没有放松。 “烟轻!”看烟轻还是那个样子,轩远有点恼,她懂不懂的男女之防,再温和的男子也有人类最原始的欲念的,他也一样呀! 而烟轻却主动垫起脚尖吻住轩远,不让他再说,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一点也不会后悔的。 轩远想推开烟轻,可是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抱紧他。他只能随着本能的渴望,汲取着她的甜蜜,沉溺其中,最后化被动为主动,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低哑的声音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如果她后悔了,他是不会强迫她的,因为她是他掬在手中的宝,是要疼惜的。 满脸潮红的虞烟轻的反应是伸手解开他的衣带…… 够了! 轩远管不了太多的礼仪道德,放下芙蓉帐,提前享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满屋子正在蔓延的是春光迤俪,情人夜,乐逍遥。 ***** “醒了,还疼吗?”轩远见怀里的烟轻醒了问。 虞烟轻红着脸摇头。 天哪,她昨天居然把轩远留下来过夜! “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以后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动离开我的念头,知道吗?我们并没有错,只是那些人思想太狭隘了。”轩远现在很满足,但是看见烟轻红脸的可爱样忍不住吻着她。 “知道了。我们快起来,呆会儿让人知道就不好了?”烟轻怀疑可能大家都知道昨夜轩远在她这儿过夜。 “这么快,又要推开我了?”轩远开玩笑,“好了,我这就起来。” 果然,美人窝英雄冢,离开温柔乡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非人的考验。 两人都穿好衣服后,轩远抱着烟轻,“我们提前成亲好不好?我等不了,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要是你下次再胡思乱想就糟了。” “可是……”烟轻迟疑着。 “不准你可是!”轩远霸道地说,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多么不安吗?还要考验他吗? “那好吧!”只要轩远开心就好,反正她不想再害怕了,过了这一坎,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不是为别人而活着的。 ****** 终于,他们的婚事在一波三折下完成了,轩远如尝得愿抱得美人归。 他们成亲的时候,有好多南京城的人们来庆祝。甚至不认识的人在遇到时候也会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再是对他们的婚事说一些道德败坏或者乱伦的鄙夷之辞等,他们都是真心祝福的。 这让虞烟轻不解,明明前段时间,流言闹的是沸沸扬扬,没有人是看好他们的,看热闹的居多。虞烟轻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的态度转换得那么快? 轩远回答了她的疑惑: “这可要谢谢王爷了!” 原来淳于绩皩以“熟知内情”的八卦友人身份,向大众讲述虞烟轻和轩远浪漫曲折的爱情长跑故事,中间不忘插播他的成人之美。 话说虞烟轻本是应该嫁给轩远的,却阴差阳错却成了轩远的嫂子。而虞烟轻的丈夫也就是轩远的大哥对她并不好,常年在外,根本不理会家中的妻子,后来又爱上另一个女子。轩远和虞烟轻明明相爱却因为身份问题,只能默默地痛苦着,却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是虞烟轻他丈夫居然为了娶另一个女子而无情敌休了她,让她离开了轩家开始流浪,四出为家,终于在南京城落地生根。因为她对轩远有着坚定不移的感情,所以即使面对尊贵如王爷的他也不曾变心,这样的痴情女,大家都不感动吗? 而轩远为找到所爱的女子也离开轩家,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他找了四年,终于老天有眼,让他在南京城找到了今生的爱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终成眷属之时,有人却因为妒忌他们两个在一起四处散播流言中伤他们,(这里的坏人角色,淳于绩皩很坏心地暗示成轩昂)想害他们劳燕分飞,这种坏人姻缘的人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呢? 是的,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众人的反应是恍然大悟,差点上了小人的当。然后为他们的恋情所感动,被轩远的痴情所折服,为虞烟轻的遭遇喊屈,也为有情人终成眷属高兴和祝福。 虞烟轻听后是哭笑不得,但是很感谢淳于绩皩为他们做的。 原来流言是这么来的,原来那些一点都不可怕。 “远,我觉得我有勇气回杭州的,只要有你在我身边。”虞烟轻说。 “那有空我们就回去看爹和娘,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烟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因为有这么多的人祝福我们,我们也会很幸福的。” 轩远给她幸福的承诺,她是最有资格幸福的。 终于,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八年了,在八年后,所有的感情都找到了归属,所有的爱都有了回报,曾经的风风雨雨都已经过去,他们的爱情尘埃落定。 虞烟轻和轩远都很庆幸,他们没有错过彼此。 虞烟轻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轩远用爱给她编就最幸福的家。 离开轩家,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并且是永远! 正文 尾声 八年后。 虞烟轻和轩远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杭州,因为今天是轩摄六十大寿,要求孩子都回杭州团聚。 除了他们,还有轩谊静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以及从京师赶回来的轩昂一家。今天可算是轩家最热闹的一天了。 轩摄和雪娘看着孩子们都回来了,欣慰万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各地游玩,累了就去轩远轩昂家或女婿家,但是还没想今天这样一家十几口人聚在一快了聚回杭州。 “飏儿都这么大了?”轩摄看着如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的虞飏感叹,十六岁的飏儿很像十八岁的轩远,可又多了一抹活力是当时轩远所难以企及的。 “爷爷奶奶,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岁岁有今朝,年年吉祥又如意。”飏儿的吉祥话说的很逗两老开心。 “给你红包。” “谢谢爷爷奶奶!” “解颐也要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七岁的轩解颐是轩远和虞烟轻的小女儿,跟在虞飏后面给爷爷奶奶拜寿,胖嘟嘟的,可爱极了,不喜欢粘着爹和娘,就爱跟在虞飏后面“飏哥哥飏哥哥”地喊,虞飏都快成了她的“全职奶爹”。 “颐儿,过来奶奶抱。”雪娘对这个小孙女疼在心坎里,她可比谊静小时候乖多了。 “爹,娘,祝你们生日快乐。”虞烟轻和轩远夫妇送上一份别致的生日礼物,一幅名家绣制的南京云锦百子图。 “都回来了,烟轻,轩远,还习惯吧?”杭州这边还是有流言存在的,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乎。 “爹,娘,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团圆了。”虞烟轻无所谓地说,而轩远则是笑着看她,他的烟轻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女人。 “是呀,终于团圆了。” 十六年前,美丽的少女和温雅的少年,成了十六年后成熟美艳的女子和稳重儒雅的男子,带着他们坚定的爱和孩子,回到曾经风雨不断的杭州,无畏无惧。远烟不再乱,而鸳鸯交颈凝望,相视而笑,是用幸福都难以比拟的满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