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名:迷境 作者:黑逃十二 文案: 雇佣军年下 遇见白枫。 三年哈瓦那的平静生活被瞬间打破。 阴魂不散的杀手,又出现了。 【一】迈阿密。 猩红色的灯光下,角落里喝到面目狰狞的陆语,沉默寡言,他戴着价格堪比超跑的限量款手表,头发低垂,遮了一大半的英气十足的脸。 陆语起身晃晃悠悠地跳起莎莎舞,一旁的少女们随之附和。 突然,人群里一阵躁动。闻声望去,是一个年轻的亚裔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堵在角落。 这几个人说着语焉不详的鸟语,不时挥动拳头,敲打着他。 年轻人表情惊恐,以诡异的幅度晃动着。 他一定是被什么人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二】哈瓦那。 白枫的眼神散发出无边的杀气,手臂环绕,声音压低:“如果想重新回到那个人的世界,只能利用这个女孩。对策是我一早想好的,你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暴露智商。” 至少在他那里,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三】 白枫,你记得我们在远洋货轮上飘了半个月吗?” “不记得。” “你跳海去追那艘快艇,结果跟我失联,只能抱着一具尸、体撑到天亮。还记得吗?” “不记得。”顿了顿,又说:“过去的事,你还有大把时间讲给我听。” 【排雷】多视角+心理活动多+暗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语,白枫 ┃ 配角:冯慕,赵泽飞,钱小小,萧凭,楚天齐,魏茗,魏开良,陆绍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劫难逃 立意:悬疑推理 甜虐向 HE —————————————————————— 第1章 白色皮鞋 “喂!你今天到底出不出去!都已经在房间里窝了十几天了!今天星期几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 魏茗已经在极力克制,她不能露出丝毫跟自己身份无关的刻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的港普,又在陆语的影响下,有一些北方才有的词汇。 眼前的一幕幕,让她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酒店套房里一切都是杂乱无章,各种酒类的瓶子,高定西装和带着质感的名牌皮鞋都被随意放置,仿佛是陆语从哈瓦那旧城的唐人街淘来的不值钱的东西。 床上的男人半裸趴着,头发顶着不知道哪天抹上的发胶,他的背脊肌肉线条明显,脖颈处有一些不知名的红色印记。 魏茗轻轻皱了下眉头,浆果色的嘴唇又泛出了丝丝笑意。 “陆先生,起来了。”她刚刚的确失了态,她并不需要表现出丝毫的关心,即使陆语睡了一万个女人,她依然是他的未婚妻。 她抬手看了下满钻手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喂,陆大少爷,今天5月26号了。” 陆语的肩膀突然轻微颤动了起来,他侧过头,脸上的轮廓硬朗清晰,鼻梁高耸,眼眸明亮,肤色惨白,嘴角微微上翘,旁边还有着或许是哪个娇艳的女子留下来的“爱”的淤青。 他的额间头发微卷,轻轻垂在脸颊,发尾有着若隐若无的汗水,右耳戴着不知形状的耳钉。他突然露出疏离的微笑,仿佛戴上一个面目慈祥的面具,刚刚冷峻坚硬的脸一瞬间就换了模样。 “茗茗过来,很久没有抱过了。”陆语轻声说。 魏茗不为所动,整理了一处落脚的地方,翠绿色的丝质高跟鞋把脚边陆语的白色皮鞋踢到一边,那是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边缘是黑色的巴洛克式的拼皮。 何时抱过?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还有,你办公室堆了很多要签的合同,下面的承包商都没办法开工了。”魏茗一边说一边把跟鞋子同样色系的鳄鱼皮铂金包放在陆语的烟灰缸旁边,她的眼神慢慢收回了笑意。 “你说的那个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的。魏叔叔可以去跟军方的人再去协商,我怎么好插手呢。”陆语的口气竟然多了几分撒娇。 陆语整个翻过身来,结实的胸膛展露无遗,他把关键部位仔细盖住,好像很怕魏茗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魏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是对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心生不满,再是因为他心口不一的举动受到了些许侮辱。 “陆语,我们也算青梅竹马,虽然被父母胁迫着走到一起……”顿了顿又说:“陆语,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跟我坦诚相见,戴着面具不累吗。” 从初中陆语来到美国读书,魏茗都是最聪明的那个。虽然家族实力雄厚,魏茗还是靠自己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后来又在本校读了管理学的研究生。 陆语从另一方面来讲,总是残存着似有似无的漫不经心和不屑一顾,似乎他是被胁迫着来到陌生的国度,又被胁迫着完成父亲的愿望。 魏茗根本就瞧不上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陆语在圣托马斯大学主修的心理学,这是一个在美国西南部也算不上最一流的私立大学,陆绍勋甚至还为了陆语的学业给了学校一笔不小的赞助费。 5月26日,是他母亲的忌日。 想到这里,魏茗的眼神柔和起来。站在陆语的角度,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强忍着对他的不满。 “我们还是老样子吗?我已经给阿姨准备了栀子花。” 又接着说:“快点吧,再等下去,还没到墓地,栀子花就发黄了。” 发黄的又何止一盆栀子花?母亲的尸骨早已不知道衰败过几轮。 如果不是多年前被陆绍勋,那个他不愿称之为爸爸的人把他们从国内寻了回来,母亲也不会惨死在异国他乡。 而他呢,陆绍勋,如今已年近70,功成身退,退居二线,和自己的小娇妻在国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养养花,逗逗鸟。 陆家的财富至今是个迷,如果可以把他那些蝇营狗苟这些年闯荡出来的家当全部统计出来,福布斯也是上的了的。 陆语突然大笑了起来,这一笑,让魏茗感觉莫名奇妙。 “你又在发什么疯。如果不是爸爸妈妈一定要我跟你订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这种人产生丝毫的关系。太可笑了,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陆语才没有心思和她辩论什么。他想了想那盆栀子花,还有炎炎夏日的暴晒,终于动了出门的心思。一起身被子就滑落下来,魏茗这才发现他连内裤都没有穿。 层层妆容下的不到30岁的精致脸庞,顿时红得像哈瓦那让人窒息的夕阳。 陆语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前隐约出现的胡茬也被清理干净,看起来清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被烟酒浸泡污染的时间太长,已经太久没有烟火气。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我那个小翻译小赵,这些天去哪儿了啊,没有他我真的寸步难行。” 魏茗又继续没好气地说:“你以前也不是没有学过西语,就一句没学会一句也没记住吗?而且以前在迈阿密基本上也算是个西语氛围很浓厚的地方,你就一点都没学会吗?” 陆语也不知道魏茗这么喜欢输出和教育他到底是图什么。 幼稚。 “哎!我问你我翻译去哪了,你别跟我扯别的。”陆语说。 “小赵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情,好像他哪个亲人去世了。大概明天就要回来了。”魏茗回答。 “他们家是上海的?据说好像父母也经商,浦东有几栋楼都是他们家的?他来这个鬼地方受我的窝囊气干嘛。”陆语随口一问,只是想给魏茗和自己找一个能够聊下去的话题。 “你也知道别人在你这里工作是在受气?上海这些年发展这么好,比哈瓦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我是他,肯定不会再回来的。”魏茗祖籍佛山,虽然很小就来到美国,对祖国的改变还是有着自己清醒认知的。 陆语叹了口气,说:“我只能再坚持一天了。” 一边想赶紧把魏茗的嘴巴堵住。 走出来的时候,陆语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有规律的吃饭,腿脚有点发软,当然也许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跟门童高伟打了声招呼,高伟也是他从老家东北带过来的旧时玩伴,因为在老家沈阳混不下去又娶不到老婆而被陆语带到哈瓦那。 高伟那将近1米8的身高,站在陆语旁边也显得有点矮小。 高伟差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脱口而出:“陆总,昨天晚上带你回来的那个……” 陆语马上向他使了眼色让他马上闭嘴。 也还是被一旁的魏茗听见,她疑惑地问:“你昨天晚上出去了?你不是十多天都窝在酒店里吗?” 陆语突然懒得跟她解释,女人这么聪明到底有什么好处?而且你看不见我身上这些个草莓吗,我自己嘴巴有那么长吗? 陆语支支吾吾,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只说有可能是高伟看错了,哦,不对,是门童看错了。 魏茗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记得一个门童叫什么名字呢。 陆语终于看到了那盆栀子花,果然因为自己耽搁的那点时间,已经开始出现了发黄的迹象,他们从陆语家的酒店出来,那个即使在哈瓦那新城也高耸得有点格格不入的豪华建筑,穿过墙壁斑驳的城区,那些五颜六色的,外向的有点任性的街道和人群,终于到了。 陆语照例坐在了后排的中间位置,魏茗心照不宣,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自他母亲去世后就难以改变的习惯。 陆语走出车门,跟魏茗说:“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一下我。” 魏茗这次没有和他意见相左,她即使再刻薄强势,这点留给他和他母亲的时间还是要有的。 陆语的脚步沉重了起来,他的身型瘦削,却好像被灌了千斤重的东西。 他轻抚了下妈妈的遗像,那是他精心挑选的,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娇瘦,白皙,由于多年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比陆语更加病态。但她的眼神清澈纯真,眼底还依稀能看到她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蜜糖浇灌的梦。 即使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即使要一个人照顾陆语,负担他的生活和学习,即使每天都入不敷出,被别人催着要债,忍受所有人的白眼和嘲笑,她依然不染纤尘,保留着所有体面和对周围所有人的善意。 陆绍勋的一句“等我”让她一生飘零。 而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淡然,从不计较得失,不论是非。 这淡然,很快就戛然而止。 当妈妈接到陆绍勋打来的电话,她简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那个多年前信誓旦旦又突然消失不见的男人会重新回到她的生命。 陆语至今还记得她那时因为欣喜若狂而与平时判若两人的神情,她很久没有好好保养自己,眼角的皱纹也因为开心而加深更多。她说:“陆语,你终于可以见到爸爸了,他也一定很想念你。” 陆语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染尽世俗欲望的华服,米其林三星级别的家庭厨师,湛蓝海上的游艇香槟,会成为精心设计的、惨绝人寰的圈套和布局。 就像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突然间享尽荣华富贵,只会让他提前耗尽自己的好运而无福消受,过早凋零。这圈套成了捕命的网,摄魂取魄的冰冷机器。不但妈妈命丧迈阿密,陆语也变成了没有心的人。 他精致又孤独,悲伤又快乐,他的生活是一个又一个的破洞拼凑而成,而他却把这些变成了华美的衣裳。包裹住自己,裹挟着过去,在隐而未见的角落,陆语终于又和妈妈见面了。 “妈,我来看你了,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说说话了。” 陆语突然有些哽咽。 “10年来,我一直在找一个答案,我知道这其中肯定牵扯了方方面面,甚至是我无法掌控无法触及的一些事情和人,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我甚至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个杀害你的人凶残至极的样子。我跟魏伯伯最近有很深度的合作,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他也非常信任我,我们还会共用一些手下,他的那些合作伙伴我也有一些接触。” “你知道的,魏伯伯还算有点本事,比那个人有本事,不然他也不可能帮助我从美国全身而退,虽然没有做到毫发无损,但是也平白无故多活了很多年。他在美国和古巴也都混的风生水起,是个有手段的世外高人。” 陆语在这片刻,毫无防备,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不设防有可能会带来危险,停止了刚才的话题。 “妈妈,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栀子花,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闻见栀子花香兴奋的样子,你也很久没有那么开心地笑过。我知道,这也是你的一个梦吧。好好休息,我会很快再回来看你。” 陆语轻轻抚了抚妈妈的墓碑,再一次告别后转身离开。 陆语跟魏茗两个人气氛尴尬的坐在车里,这是辆跟魏茗包包和鞋子同色系的老爷车。司机是本地人,魏茗跟他说了串西语,车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 魏茗突然从副驾回头,看着一脸怅然若失的陆语和他那过度涂抹的发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听说,你公司账目总是有些对不上,这个月有几笔大额的支出,不知所踪,既不是给供应商的钱,也不是项目的支出。到底怎么回事?” 她似乎越了界,然而依旧意有所指的说,“你看看哈瓦那的大街上,有多少落魄的人啊,他们有可能很多人一天的支出也就几美元。你白白丢掉的那些钱,可以养活多少个家庭。” 陆语也不知她这突如其来的社会责任感到底从哪儿来的,她的一只包包怕抵得过一个大家庭一辈子的开销。 他言辞有些生硬:“怎么,我这儿连财务都有你的眼线?” “不,怎么会,我只是听说……”魏茗有些手无足措,被人揭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陆语语气坚决。 之后又加了一句,“希望你在某些时候能够学会闭嘴。” 转念一想,什么公司,什么家族企业,关我屁事,就算富可敌国,可以买下世间任一个自己喜爱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宁愿做一个一无所有但心有所盼的穷人,选一处僻静的峡谷,常伴亲人、朋友和烈酒,和自己的爱人了却终身。 你听见我的呼唤,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向我赶来,我会告诉你这些年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可笑的荒唐的事情,如果你懂我,一定会把这些故事都当做笑谈,也一定会在听到某一个限定情节后错愕不安。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和我一起把伤痛慢慢抹去。 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 第2章 你的背包 海边的空气浑浊,无数沙砾搅拌在一起,颜色昏黄。他的手臂受了重创,看得见里面被血肉覆盖的骨头。 开始飞行,却是在码头一样的地方。巨大的铁柱,奇形怪状的舵飞天伫立。金属摩擦出火光,人群骚动。耳边传来诡异的声响:这是你活着的最后一天。 棕色的大浪,人们无暇看日出。生命被顺次带走,死神并没有离你很近。 恋人们忘记彼此,疯狂逃生。太多的嘈杂让听力丧失,仿佛默片。 他抱着他跑上跑下,他看见玻璃瓶的液体滴滴掉落,趟进自己的身体。 他突然俯下身,轻声说,“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陆语猛然惊醒,额头上身上全是冷汗,被汗水打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上。 他多次转动中指上的戒指,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发旧的,有些许划痕的白金戒指,上面刻着帆船的形状。 陆语也想不起来这个戒指究竟是怎么辗转到了自己的手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放着奢侈品牌的高端饰品不用,非要一直戴着这么个玩意儿。 这个梦。已经数次出现了。 仿佛梦魇一般,正当陆语想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大脑会突然因为过度运转而剧痛到惊醒。陆语也在每一次醒来后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眼角出现了不易被察觉的泪水。这梦如此真实,连空气中弥漫四散的血腥味,都好似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还有着淡淡的海盐香水的气息。 也是奇怪,梦到这些个不明所以的东西,陆语竟然发现身体有些难以启齿的反应。一低头,小帐篷不合时宜地支棱了起来。 正当他准备缓解此刻尴尬的时候,赵泽飞突然闯了进来,连门也没敲。 “喂喂喂!小赵你的礼貌呢?你就这么闯进来不怕我这儿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吗?”陆语慌乱中忙把帐篷遮住。 还是让赵泽飞看了去,他秀气的脸庞瞬间挂上了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一张小脸顿时红到耳根。赵泽飞赶紧把脸侧倒一边,一时也忘记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来找陆总。 陆语看见赵泽飞这慌张的样子,心里觉得非常好笑,突然想逗逗这个来体验生活的少爷小翻译。“你说你们说鸟语这么溜的,舌头肯定非常灵活吧?”陆语故作调戏的神情。 “舌……舌头?啊,那个,我,我,我……”赵泽飞憋着一肚子的害臊,也非常想厚着脸皮把陆语的这堆屁话怼回去,但是怼人的词汇量远远比不过那些拗口的单词,徒增了几分无地自容。 逗完小翻译又无缝切换到商务问答模式,“这么着急找我到底什么事?我今天都没待在酒店啊,怎么就直接找到这来了,合着我这全是你们的奸细?在监视我吗?”陆语已经自动把赵泽飞划在了魏茗的阵营。天知道跟外面人谈判的时候被人抓了什么把柄。 赵泽飞背了一个比公文包略大一点的黑色皮包,质感上乘,不显眼的地方可以看到品牌的奢侈烙印。他保持着偏头的姿势,用一双纤细的手在背包上摩挲着,对陆语的疑问不置可否。在他的眼里,就算是魏茗的人,又能怎么样呢。这两家人早已密不可分,相互牵绊至深,不就应该是一家人吗? 终于想起正题,一瞬间强迫自己忘记刚才数秒的尴尬,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陆总,你说要收购的费雷拉航运公司,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远洋货运,什么大西洋航线,你知道里面水到底有多深吗?这里面难免不会牵扯到几方势力,有可能刚刚完成收购,码头的方向还没找好,就被人一锅端了。” 马上被陆语打断,“你小子,不是就一小翻译吗?怎么还开始出谋划策了?”他讪笑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跟几家货运公司有很深度的合作,基本上可以满足现阶段所有的货物运输,他们的价格也非常合理,保证我们有非常可观的利润。我认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去开办一家,在我们不熟悉的领域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情不是应该多找些人商量商量吗。” 赵泽飞不管陆语的近乎指责的语气,他毕竟站在了陆语这边。 陆语靠近赵泽飞的身前,低声说,“哦你不说我还忘了,现在咱们的CFO是谁来着,包括财务的所有人,给老子开了重新换一波,马上通知人力。还有,小赵,那我可以相信你吗?你能做到和我统一战线吗?” 赵泽飞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陆语经常会开他胳膊肘往外拐的玩笑,但他毕竟从始至终都只为陆语一个人做事。平时遇到的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甚至近乎玩火的事情,他赵泽飞还不是从头到尾只当个哑巴?更何况…… 赵泽飞从背包里拿出自己做的便当,里面有陆语最喜欢吃的罗宋汤和墨西哥牛肉卷饼,递给陆语,对他的一切问题全不做回答。 他话题一转,突然想问一个困惑了他很长时间的问题。“你真的记不得我了吗?” 陆语一诧,突然又大笑了起来。“我真的拿你们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从美国到古巴有段时间确实有些事情记不大清楚,有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把脑袋吃坏了,但你们不能一次次的拿这种事开玩笑吧,小翻译?你说呢?” 又接着说:“之前有几个国内的老乡说我欠他们钱,我一看数额不多也就认了,就当是支援一下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毕竟与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是我的人,怎么也开这种玩笑?” 赵泽飞不由地被他这玩世不恭的神情所感染,也觉得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在陆语那里,也狗屁不是。 他默念到,不知道也好。等等,“我的人”?陆语这是……在暗示什么吗?唉算了,并不重要,我当魏茗不存在吗?就算是陆语他没有未婚妻,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赵泽飞脸颊又开始泛起了一阵绯红,一边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下收购的问题,就算是今天你不听我的,以后魏茗或者魏开良知道了,也会来劝你。这里面水/很/深,肯定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你务必要考虑清楚。” 陆语一字一句地说,“没关系,我已经决定好了,出了事情,大不了我们回去重新开始。你们家不是也挺有钱吗,你可以养我啊。” 赵泽飞显然已经对陆语那在玩闹和严肃之间切换自如的能力了如指掌,也还是会在陆语每次戏谑完就瞬间变脸有太多无力感。 算了吧,毕竟只要是他陆大少爷认定的事情,就算撞了南墙他也不会回头的。 魏茗在魏府的庄园里来回踱步,石板上雕刻着连她也很难分辨的拉丁文,也不知这庄园以前的主人是什么来头,品味和艺术审美简直处处长在了魏茗的点上。 她看到魏父的三五好友和他们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太太们慢慢散场,心想终于可以跟爸爸说上话了。 这几个人她在其他的场合也见过,有当地颇有名气和威望的商界和政府官员,有一位太太看起来只有40不到,白人,将高定从头穿到了脚,好像是叫威尔玛·加西亚,旁边大腹便便中年男子就是加西亚家族的老大——戈麦斯·加西亚。 父亲的客人在哈瓦那的势力触及到方方方面,从某种程度讲,这些人控制着整个哈瓦那,甚至古巴。 魏父的管家兼翻译俞伯伯是个体面的文化人,早年在刚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就考上了知名大学的外语系,学了当时小众到没人会选择的西班牙语。 至于他怎么跟爸爸一起到了古巴做生意,就不得而知了。他穿着干净的白色长袖亚麻衬衫和驼色的亚麻长裤,气质沉稳,超然脱俗,与魏茗这种靠钱堆起来的气场完全相左。 魏茗在他面前,也难免自惭形秽了起来。那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傲然风骨,仿佛俞伯伯才是贵族,自己只是充满铜臭味的暴发户。 他看见魏茗远远站着,赶紧招呼过来,眼神温柔,“茗茗呀,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找你爸爸什么事?” 魏茗穿过庭院的小型喷泉,那是一个跟圣弗朗西斯科广场一模一样的狮子喷泉,带着生人勿近的威严,还有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肃穆感。 终于见到了爸爸,许久不见,肉眼可查的比上次又沧桑了一些。魏茗依然是一副精英的姿态,全然没有平常人家的小孩在爸爸面前的天真模样。 “茗茗,最近怎么样,让我看看我的女儿,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要给爸爸说呀。”魏开良喜笑颜开,跟身旁的俞未竞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下了。 “爸爸,我昨天跟陆语去看望了许梅阿姨。陆语他还是那个老样子,不务正业,要不是昨天是许梅阿姨的忌日,他肯定还要在床上继续躺下去。” 魏父面目慈祥,笑了笑说,“我们女儿这是在为将来的夫君操心啊,哈哈,陆语那小子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好福气。” 魏茗拨弄了下走廊旁的超大热带盆栽,没好气地揪下来一片叶子,“不是女儿在抱怨,我有的时候真的没办法忍受陆语那个样子,您说我跟他在一起到底为了什么啊,他们家虽然家底不错,可我们也不差啊,我完全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他那个败家样子,免不了我跟他结婚以后还要承担一堆烂摊子。还有他身边那些女人,女儿都羞于启齿,我估计他现在的私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爸爸你就不膈应吗?你把我交给这样的人真的放心吗?” “哈哈哈,女儿,陆语这个人爸爸觉得人品不错,人又长得帅气,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怎么就不知道凭他的心性,不会很快就改邪归正?” “改邪归正?怎么改?拿什么换?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又是她惯有的尖酸。 “爸爸是看着陆语这个孩子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真正的男人的,虽然前面十几年我们不了解他的人生,但是以爸爸的眼光,他肯定是个靠得住的人,也肯定会给你幸福的。而且他是我陆绍勋大哥托我照顾的孩子,你们两个都是爸爸的好孩子。陆语有时候是执拗了些,但是爸爸跟他做生意的这段时间,也把他的脾气秉性摸得非常透。他一定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魏父带着三分坚定和七分的信任。 他继续说,“当年我和陆大哥在美国打拼,他因为早年间在帮派里做话事人,帮助爸爸解决了很多棘手的事情,你要知道在美国,在盘根错节的白人社会里,要想有一席之地甚至是打出今天的这样一份家业是有多么不容易。陆大哥从来没有嫌弃我这个小弟是拖累,反而每一次都救我于水深火热里,我这条命说是他给的都不过分,我们家要懂得报恩啊。” “陆语这孩子真的很苦,亲眼看见妈妈在身边被捅得像筛子一样,自己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你许梅阿姨的血,要不是你许梅阿把他死死抱住,谁也不知道陆语到底会不会活到今天。” “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看,他没有疯魔也没有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他肯定有很多没办法解决和处理的情绪,那总归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吧,但是最终他还是要回归家庭的。你要学会包容啊茗茗。” 报恩,生意,包容,果然是凭借自己一个人政商通吃的爸爸。魏茗的一副好口才终于没办法在魏开良面前施展。 魏开良目送魏茗离开,回到房间跟俞未竞窃窃私语商量起事情来。 “不是,凭什么要我养你啊?你不是我老板吗??”赵泽飞的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 陆语既然已经决定要涉这个险,肯定是做了个什么天大的决定,这决定有可能事关下辈子的良心,就算天王老子也拉不回的。 第3章 Chan Chan 陆语家的酒店在哈瓦那的新城,与佛罗里达湾比邻,甚至在他喝得烂醉出现幻觉的时候会看到佛罗里达湾岸对面的迈阿密,那里有着陆语解不开放不下的执念。 酒店的外墙是金碧辉煌的颜色,从他自己的套房可以俯瞰蓝宝石般的海域,黄昏的时候海岸线布满迷离的暧昧气息,让人沉醉。 一辆辆颜色鲜艳的老爷车就在岸边慵懒地拂过。这是一座被封闭已久的城市,时间被永久的定格在上世纪70年代,甚至更早。 在哈瓦那待的第三年,陆语虽然依然觉得这个城市聒噪和吵闹,但是终归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被治愈。 他渐渐放慢了脚步,他是多么想把记忆也一起尘封在久远的过去,混杂着血腥和火药味的、千疮百孔的、一想起来就心神不宁的过去。 空闲的时候,会找一个广场,找一个地道的古巴餐厅,坐在二楼露台上,听着经典的古巴民歌,会听Buena Vista Social Club的歌,也许是《Chan Chan》,也许是《Dos Gardenias》,也许是其他的什么。 在某些时刻,陆语会觉得就这样活下去也挺好的。 可是有的人,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得到真正的解脱,他们的笑是没有灵魂的,他们的爱也是没有灵魂的。 伤疤会隐隐作痛,右手臂一用力或是在潮湿的地方还是会不由自已地抽搐。那是身体关于痛苦的最真实的记忆,也时刻提醒着陆语,不能就这样把一切都放下。 伤疤?跟自己的梦魇竟有几分重合,就是在那梦里,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看到了断裂的骨头。陆语也实在不能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圣母玛利亚突然显灵,或者南海观音给自己托了梦。也许再梦一次,就能找到那个地方,找到那个人。 在想什么呢,喝几杯朗姆酒,或者纯威士忌,沉沉睡过去,该忘记的总是会忘记的。 但是我就住在海边啊,一直这么潮湿,似乎要一直这么隐隐作痛下去了。 开始嘲笑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莫名其妙地惆怅。陆语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脸颊,用冷水打湿半长半卷的头发。他因为长时间的不规律作息而眼窝凹陷,眉骨也格外地突出,衬托的眼睛更加深邃,平添了几份神秘色彩,面容如画。 帆船戒指在骨节明显的手上来回晃动,明显是别人的尺寸。“戒指啊戒指,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小东西啊,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要到哪里去,到底要干什么吗。” 6月初的哈瓦那已经到达身体能够承受的热的极限。魏伯伯今天竟然想起来约陆语去家里聚会,当然也少不了那些“高端人士”。 陆语换了一身浅色系的意式套装,便去赴了约,同时还命令赵泽飞也穿上色系款式相同的衣服。如果说魏茗喜欢包包和车子同色系,那陆语则是更高端的搭配。 陆语对身边这个小翻译的感情颇为复杂,一方面因为同是中国人,天然的就带着一份亲近。另一方面,这小翻译着实把持着他陆语太多的秘密,上到背着公司和魏茗的那个偷偷摸摸要收购的公司,下到他跟哪个风尘女子的秘密幽会,或者跟什么环球小姐的可以上花边新闻的风流韵事。 如果我是这小子,我肯定也不会安于继承上海那几栋房子,跟着我才能看见着美好的花花世界啊。 一大早陆语的兴致就很高,当然是对于陆语来说的一大早,也已经基本上可以看见夕阳的影子了。 他自顾自地跟赵泽飞开起了玩笑。他略带戏谑的口吻说,“小赵,你可看过《教父》啊,你知道第二部麦克·柯里昂和犹太黑帮大佬海门·罗斯还有一堆黑帮头子在哈瓦那假模假式地分蛋糕?你知道在哪里吗?” 赵泽飞被黄昏闷热的天气弄得焦躁不安,而且他这么一个文艺批,肯定看的都是一些曲高和寡的艺术片啊,什么戈达尔、伯格曼、安东尼奥尼,你倒是问啊。 今天还很漫长,还要忍受陆语很长时间,还是要给老板一点面子的,“是哪里呢陆总?我没有看过呢。那陆总你知道加勒比海域一共有多少个国家?” 陆语翻了个白眼,说:“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魏府,没有想到吧!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很期待?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什么奇珍异宝都看完了,像今天这种地方可是一直都还没机会见。可惜啊可惜,走快点,哥今天带你开开眼。” 说完一把把赵泽飞揽到怀里,很快,眼前就是目的地了。 这是赵泽飞第一次来魏茗的家。赵泽飞也算是见识颇广,去过大大小小的国家,游玩过风光无限又历尽沧桑的各种城堡,也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他的确知道陆语和魏伯父有几把刷子,肯定也是普通人难以到达的程度了,但没有想到,如此壕无人性的两个家族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这魏府里,如果不出所料,应该会有什么孔雀甚至猛兽吧,说不定还有老虎,毕竟有钱人的阈值高,一般水平的刺激已经很难让他们满足了。 像自己的老板,虽然也勾搭一些魔鬼身材的女明星女模特,但是人总还有猎奇的心思在作怪,什么误入歧途的少女,路边站街的迷失灵魂,他陆语也还是要雨露均沾的。 也有极大可能只是他陆语的障眼法,以自己多年来的识人之术,招惹这么多蜜蜂蝴蝶还能全身而退,没有哪个又来纠缠或者带个宝宝过来认爹,这其中会没有什么猫腻?况且陆语不仔细看,恍惚的时候是多么眉目清秀又弱小可欺啊。 魏父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欢迎拥抱,在众多上流社会的宾客里,陆语一行也被给足了排场和面子。魏开良小声跟陆语在嘀咕什么,约好了一会儿人少的时候面谈一些紧要的事情。 赵泽飞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局促和紧张,但是一旦跟那些名流交谈并一来一回地翻给陆祖宗听时,还是会突然被那些言谈里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怔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这家种植园的几千吨货品要远销欧洲了,什么谁家的建筑公司要承包什么酒店工程了,还有什么物色一些上等的姑娘,到陆语或者其他人的高端酒店陪那些老爷共度春宵了。 赵泽飞心想自己的工资的确是给少了,就冲他知道的这些“秘密”,怎么也要给7位数美金才能勉强签个保密协议。 陆语这时突然被眼前的什么东西给吓怔住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赵泽飞顺着陆语的目光看去,是几个给这些宴会上的上流人士服务的年轻小伙子。 他们穿着定制的合身燕尾服,有白人也有亚裔,都有模特身材和英俊的面庞,说他们是从哪个秀场下来顺便接这个服务生的活也有人相信。这些个小帅哥把那些佩戴珠光闪闪的夫人小姐们哄得开怀大笑,气氛也颇有些暧昧不明。 陆语像是被摄了魂,不顾旁边跟自己正聊到兴头上的种植园大佬,起身离开,他的浅色衣服被汗水打湿了一半,许是给自己排练了一出什么激昂澎湃的大戏。 他脚步匆匆,放着赵泽飞跟种植园大佬面面相觑,尴尬达到了满格,幸好赵泽飞还能勉强遛遛自己某部分可能会跟大佬契合的话题,也不至于让“主人”的失态伤了这些人的面子。 正当陆语马上要追赶上目标的时候,魏茗突然出现了。陆语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若不是旁边还有魏开良看着,早就把她那颗不合时宜的头拨到一边。 陆语压制住自己的怒气,“魏茗,你等我一下,我去处理个事情。”话还没说完就想溜走。 魏茗把陆语的领子整理好,带着很少挂在脸上的微笑小声地说,“陆语,今天这个场合,都是爸爸的好朋友,也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还是要顾及一下我和爸爸的面子。” 妈的,陆语心里一遍遍地骂娘,他明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仿佛在哪里见过,如果没有魏茗突然出现,说不定早就勾起了哪段前尘往事。 看在他们的面子,也确实应该顾及。魏伯伯也算是有恩之人,当初把自己从那地狱一样的美国带出来,自己把命搭给他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人家还把宝贵女儿也奉献了出来。 魏父请了一个当地非常著名的乐队,弹奏着陆语最近常听的那首《Chan Chan》。陆语把手伸到魏茗面前,面目纠结复杂,隐约看得到他在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魏小姐,可以赏脸跟我共跳一支舞吗?” 魏茗把自己交到陆语的手里,两个人贴脸跳着,呼吸交错,都有着各种酒品混杂的气息,魏茗卸下一部分心防,出现了少有的迷离样子,“谢谢你陆语,今天我很高兴。虽然说服你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只是因为你还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幸好你还认为他们的眼光和看法依然重要。” 陆语依然咬住一部分后槽牙,这魏茗在演什么戏,这是把我当成她的小情人了吧,她那个小演员男朋友自己也略有耳闻,早些年也是正经表演系出身,也在国内的一些电视剧里刷过几波热度,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突然想不开,跑到好莱坞接点跑龙套的活。 至于是怎么认识魏茗的,就不得而知了。有可能是魏茗到哪里出差,不小心睡到的,甩又甩不掉,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你那个小男朋友,叫什么来着,他现在在哪混呢?”陆语一开口就注定要给魏茗的心上插把刀子,似乎也在告诉魏茗,这都是一场戏,演完了大家各回各家各走各路,结了婚也不过是同床异梦而已。 魏茗也没有料到这陆语就算是好言好语,也还是口无遮拦,继续自己的表演。 “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我跟你到劳尔·鲁兹家晚宴,他就坐在劳尔的右手边啊。哦,对了,他不是什么小男朋友,他比我大你忘记了?劳尔已经同意要跟那些大制片厂推荐梁秋了,实在不行,我也开个电影公司,他下部电影我投了。” 这一来一回的,陆语只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就像是小时候看别人玩过的斗蟋蟀,自己就是那只供别人玩乐或者下注的可怜昆虫。 这只小虫子,刚刚看到可以尽情甜蜜咀嚼的花朵,还没吃到嘴里,又要被迫开始继续打下一个虫子。 赵泽飞自顾自地在宴会上走来走去,他对这异域的一切都多少有点沉迷,加上此时他的肠胃早已被酒水浸泡了个遍,在各种酒精的作用下,逐渐舒缓起来。 对于刚刚陆语失态的小意外,赵泽飞见到现在他们两个人正在贴面热舞,也就释怀了。这小子,就算再不靠谱,也总是有人能收住他的心。但是,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也非常好奇,那几个服务生确实太过于扎眼,也想一探究竟。于是赵泽飞挪着不自然的步子,穿过缱绻缠绵的一对对脖颈交错的男男女女,走到了拿着银质托盘,器宇不凡的亚裔服务生小哥面前。 仔细一看,盘中稀稀两两摆放做作的是鱼子酱弄的高端玩意儿,赵泽飞表情略微抽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种看起来更像摆设的食物完全不感兴趣。 “Se??or?Necesitas esto?(先生需要这个吗)” “Eres china?(你是中国人吗)”赵泽飞问,完全没有任何胃口,而是对这个俊朗的小哥更加好奇。 那个人表情突然放松了起来,说:“是的先生,我是中国人。” 赵泽飞也没有想到,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像ABC,竟然是从中国来。 他年纪25岁左右,面容有些倦怠,在炎热焦灼的天气下,加上一晚上马不停蹄地照顾这些大佬,脸上出了细微的汗,也有些脱妆和浮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深不见底,下颌角有着坚毅的形状,赵泽飞盲猜他可能也是跟陆总一样来自北方。 “你是魏府自己家的服务生吗?还是只是今天在这里打工?”赵泽飞问,一开口又觉得有些不礼貌,说:“我叫赵泽飞,是Idioma Empresa的翻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是陆语在古巴公司的名字,就是陆大少爷名字的直译。 这个服务生肯定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人直来直去的提问,回答:“我叫冯慕,是家政外包公司的。” “那你完全看不出啊,像在今天这么高大上到处都是铜臭味的Castillo(城堡),还能从容自若这么淡定,佩服佩服。”赵泽飞说。 即使周围全是性格外放,毫不含蓄遮掩的拉美人,冯慕也觉得这个赵泽飞多有不妥,怕是酒精上头,无法控制自己。只得随意敷衍过去:“请问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说。” “你知道这魏府就是当年麦克·柯里昂分蛋糕的地方吗。”赵泽飞大概也没特别听明白这故事的真正情节是怎么回事。 “先生,这都是电影里虚构的情节。如果说在这里取景倒是有可能的。您说的麦克·柯里昂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冯慕说完就点头退下,所有的这一切都告诉赵泽飞,咱们不熟,我也并不想跟你熟络起来。 绕过奇珍异草和相谈甚欢的人群,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所有人。 第4章 帆船戒指 这宴请到了后半夜,一点要结束的意思都没有。 魏开良有些筋疲力尽,终于想起来自己有要紧的事情要跟陆语商量。自己派俞未竞把陆语寻了过来,在地中海粗犷装修风格的书房里,魏开良让陆语坐在一只鹿角标本的下方的皮质老虎凳上。 陆语总是在一些地位显赫的人家里看到类似的布局,似乎只有动物尸体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不可一世和庄重威严。 直奔主题,魏开良可能想赶紧结束这个漫长的夜晚,“陆语,这次的这批货你找到买家没有,有没有什么中转站?还是直接运到欧洲?” 陆语认真回答:“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注册地在荷兰的贸易公司,他们有很多客户,基本上可以保证在一个月内就出完货。我们直接把货轮伪装成运送烟叶和咖啡豆的,那边的关系也基本上打点好了,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本来这个月也有几批货要运过去。” “你确定所有的关系都处理好了?这次数量有点多,大概有几百个。”魏开良想再次确认清楚。 “这都是小场面,不要说几百个,就是几千个,以我们的能力,也完全没有问题。”陆语回答,虽然话说出口有点心虚,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如此表态了。 陆语实在是没有体力继续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煎熬下去了,本来就是个性格有点别扭的人,非要强行融入这里。 突然,他看见花圃旁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体型跟自己差不多,偏瘦,可能比他略高一点,但是陆语终于因为太过疲惫而失去了继续追逐的欲望,现在只想早点回到酒店房间,昏死过去。 小翻译去哪了,陆语一脸狐疑。趁人不注意,给一串加了密的号码挂了个电话,压低了嗓音,“你现在在哪,一个小时候到我房间。” 时间都已经到了后半夜,陆语终于把喝的烂醉的赵泽飞找到,而且他的周身好像被什么液体浇过,怕是都已经干了一轮。陆语疲惫到甚至没工夫跟赵泽飞闲扯,就让司机把他们先带到赵泽飞的住处,再折转回他的酒店套房。 虽然有所准备,也是陆语自己打电话叫来的人,一回来还是被黑暗里人形物体吓到失了声,差点尖叫出来。那个人叫萧凭,是陆语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最信任的人。 “前天晚上你送我回来,好像被高伟看见了,差点被他漏给魏茗,把我吓坏了。”陆语给萧凭泡了杯茶,是他最喜欢的云南白茶。 “不是都大半夜了吗,高伟那小子竟然还那么精神,都能把我看见,真有他的。”萧凭嗓音低沉,跟陆语那高一个频率的的声音有所不同。 “还有,因为咱们都不会西语,也没办法跟这边的人商业谈判。收购航运公司的事情我那小翻译也知道了。”陆语说。 “这个人信得过吗?最近这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会不会泄露出去?”萧凭有自己的考虑。 “信不过也要信。我们根本没得选择。我那小翻译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比我们想象的都要血性一点。就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我觉得也没有问题。而且现在这个形势,除非你马上把鸟语学会,不然我们迟早要把赵泽飞拉进阵营。”陆语回答。 “你别开玩笑了,凡事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你还没有得到教训吗?你当时在美国也交了一些所谓的朋友,也有所谓的什么长辈前辈照顾着,又有什么后果呢?哦,也不全是,除了你的未来老丈人。”萧凭吹了吹陆语泡的茶,水还有点发烫,慢慢喝了下去。 “还有……那个,最近都没有钱小小的消息,她跟那群姑娘混的怎么样?那天晚上我不是跟她交代了一堆事情吗,我突然有点心发慌,这么大的动静总是感觉会被谁察觉出来,一旦被发现,所有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陆语嘴里的钱小小,也是萧凭的故交,是萧凭在西藏驻扎当兵的时候遇到的。 那时,钱小小只身一人到拉萨朝圣,跟个愣头青一样,但跟大部分文艺女青年有所不同的是,钱小小还总是幻想自己是哪个电影里的女主角,给她一把枪马上就会去劫富济贫。放着国内金领的工作不做,到这糟烂地方当女侠来了。 “小小肯定没有问题,她已经取得了那些女孩子们的信任,不然在那条件艰苦的大仓库里,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 “唉,我简直没办法想象那些女孩子到底该怎么坚持下去,她们现在到底有多么恐惧。你说钱小小取得了她们的信任,不会是把真相告诉她们吧?” “怎么会,钱小小假装是她们的一员,只是说了一些可以逃脱的策略,说自己还认识一些愿意救她们的组织,给她们吃了定心丸。” “那她们没有怀疑吗,钱小小可以随意出入那里,其他人却不能,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别操心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 “你为什么一定要办自己的航运公司呢?” “因为要把这些女孩子掌控在自己的手里。”陆语淡然地说,仿佛这是件平常到跟吃饭睡觉一样的事情。 陆语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青面獠牙、狰狞到不堪,也许三年前自己本不该活着。 记忆回到刚刚在魏府的那一幕: “那这次都是哪些地方的货呢?有没有亚洲的?”魏开良问。 “有几个比较对胃口的,已经留下来了,就在我那个酒店,下次你那些朋友过来,基本上也□□好了。”陆语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迟疑。 他是多么想跟魏开良建立紧密的联系,让彼此骨肉相连,这样才能做魏开良最信得过的人,接触那些最能解开秘密的人。即使这代价是贩卖人口,出卖良心。 所谓的“货”就是从周边网罗来的各式各样的女人,有到古巴来旅游不小心与同行失散的,也有智利、哥伦比亚那一带本来就贩毒被私自抓住不敢反抗的,还有一些本来就沦落风尘靠出卖色相维持生计的,更多的则是那些在夜场找乐子不小心吸入或者喝了什么致幻剂之后被控制的。 有一些“质量”上乘的,或者对了某些大佬的口味,就反复□□洗脑,作为政治贿赂或者商业贿赂的一种。比如有个叫布朗二世的美国佬,华尔街的那些公司兜兜转转,很多都是他在实际控制,他就喜欢颧骨高、眼睛极小的亚洲姑娘。 这“洗脑”用的还是以前美国中情局用过的方法,从那个惊天的MKUltra计划演变而来,包括用药、中毒催眠、感官剥夺等等。 至于那些女孩通过荷兰的公司又被转卖到了什么其他的地方,就是他们这伙人无法控制也不会去顾及到的了。也许她们会被囚禁在性变态的家里,也许会被杀人狂魔当做待宰羔羊,也有可能只是到一个僻静幽闭的农场或者山谷,跟一个有社交障碍的孤僻症共度余生。 当然,什么共度余生这种屁话,只是拿来安慰自己的罢了。 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至于为什么魏开良会涉足这些,陆语根本无暇去细究,毕竟从产业规模来看,他魏开良并不缺这点贩卖人口的小钱。许是也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得不卷入这些是非。 但以陆语的猜测,一定与那个从30年代就在美国只手遮天的皮坎诺家族有关。 在陆语的印象里,自己的爷爷小时候被作为帮派斗争的谈判成果,被交换到皮坎诺家族有将近20年的时间,这其中涉及太多复杂的纠葛,陆语也只是从陆绍勋的嘴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些语句拼凑成一个并不算完整的故事。 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自己排除万难与皮坎诺家族产生哪怕一丁点的联系,就一定可以找到答案。当年母亲惨死,自己被迫离开迈阿密,无论如何这些人都逃不开干系。 而魏开良扮演的角色,首先无法否认的是,他一定做着与魔鬼交易的勾当,肯定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冒着一定的危险把自己救了出来,姑且先认为他与自己母亲的惨死并无关系。 也许一边做着皮坎诺家族的一条并不怎么入流的狗,一边顾念着与陆绍勋的交情,会同情他这个陆家的独苗吧。 陆语转动着手上的帆船戒指,若有所思。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让陆语感到困惑,随着事态越来越不受控制,自己被卷入的程度越深,最初的信念已经逐渐动摇了起来。 真的值得吗?真的会做到吗?拼尽全力放手这一搏,会把自己拖入更阴暗的深渊,还是最终会得以解脱,得到救赎,谁知道呢。 随着交货时间的临近,陆语对依然悬而未决的收购公司的事情颇感焦急,一旦出现什么差池,不但自己无法跟魏开良骨肉相连,恐怕还会把这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化作泡影,仿佛富丽堂皇的宫殿只装着他从头到尾都不配做的梦。 “戒指啊戒指,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第5章 愿只是一场梦 “小赵,你昨天被浇的那一身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也是头一回见你醉成那样,你躺倒床上还一直念叨,发出一堆□□声,简直不堪入耳,把我这幼小单纯的灵魂玷污得非常彻底。” 赵泽飞这随便一逗耳根就红的毛病简直长在了陆语的笑点上。 “不是,陆总,话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你玷污我,还是我玷污你?要知道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都要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红几次大脸,非常不利于我血液循环。” 又继续道:“要不你考虑给我买个巨额保险,或者直接赔我精神损失费,我深感自己再这么下去,阳寿至少折损20年。”赵泽飞的口才也是日进增益。 “说真的,到底怎么回事。”一旦勾起了陆语的好奇心,不得到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也没有什么,昨天你不是跟魏茗两个人跳辣舞吗,我心想这场面上的寒暄也肯定结束了,我工作了一天也挺累的,总要一个人找点乐子吧。” “哦?是姑娘还是帅哥?” “帅哥?陆总你脑子在想什么呢,你说我好歹也有点家业,帅哥怕是不妥吧,我爸做梦都想抱孙子,已经为这事儿催了多少次了。难道,您跟男的……?” “臭小子,又跟我犯贫,也就是你哥我今天心情不错,难得有兴致跟你这胡乱吹侃一番。男的?!开什么玩笑,你当魏茗不存在吗,哥不日就要跟魏大小姐完婚了,这到时候生个十个八个,反正哥家底厚,财大气粗。” 赵泽飞差点笑出声:“陆总,不是我没大没小目无老板和金主爸爸,您跟魏茗有过那什么吗?反正我掐指一算,没看见,没听说过,陆总你到底行不行啊。”赵泽飞此时的丹凤眼角已经吊到了天上。 两个人并排走在旧城的小路上,他们的气质和装扮明显跟周围的本地人有些格格不入,陆语一听见赵泽飞犀利的发问,马上转身俯下头逗逗旁边的橘色野猫。 “Hola小橘!来小赵你给我翻译翻译,告诉小橘,它只要跟我回去,想吃变色龙我都给它寻来,顿顿喂。你再告诉小橘,我的大house就缺它这么只小可爱,在我那儿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 “那你需要的不是西语翻译,而是猫语翻译。”赵泽飞憋着笑,声音高了八个度,就为了陆语的好心情,也要满足他刚才那个好奇心,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 赵泽飞:“接着刚才的说。不是去找乐子吗,其实也就是带着一堆问号随便看看,看看这人间的酒池肉林,纵情欢舞,还有上流社会这光鲜的外表下的犄角旮旯里到底有没有什么污秽。有一瞬间我恍惚都感觉自己的格调突升了几个档次,但是灵魂还是有被沾染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果然……” 陆语无语:“你给我先把话说清楚,不要拐弯抹角,到底看见什么了。” 赵泽飞:“当时你还在跟魏茗在泳池旁边热舞……” 话刚说到这,陆语翻了个白眼,一提到魏茗就头疼。 赵泽飞懒得理会:“我穿过庭院,走到花园里,你别说,这魏开良确实很壕,就我看见的那些珍稀的植物种类,真是叹为观止。” “不是,我马上到了,你不说算了,就此别过。”到了陆语忍耐的极限,透过深色墨镜,也能看见陆语的眼神全是不耐烦。 在一条条旧城的小路上,总有几个当地人对这两个不速之客产生好奇,不时回头一探究竟,偶尔窃窃私语。 在哈瓦那,华人圈子非常小,除了留学生、游客以外,能够叫得上名字的公司也就那么几家,还都背景雄厚又神秘莫测,谁也不知道这些个公司到底体量如何,也总会引发一些夸大其词的编排。 赵泽飞也觉得他们两个刚才过于活跃,会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实在懒得吊着陆大少的胃口,毕竟这陆语真生气起来,会做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赵泽飞:“我看出魏开良和俞未竞两个人好像关系不一般。” 陆语一愣,也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不一般?” 赵泽飞:“两个人在花园里一处张牙舞爪的树下面,脸贴着脸……当然也有可能是伴着夜色,再加上错位……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说了等于白说,但是也让陆语眼前一亮。 “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离他们至少十几米远,哪能听得到声音,能勉强认出他俩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语摆摆手,知道自己刚刚那十几分钟又被这小子白白浪费了,亏他会为了这么个毛头小伙突然打湿的衣服产生好奇。 “那你衣服到底怎么湿的。”行了,就这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再也不想理赵泽飞了。 “我当时就吓到无地自容,好像跟俞未竞卿卿我我的是我自己一样,我转身马上想跑,刚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服务生,把他托盘里的酒全部打翻了。” 答案揭晓了,就是这么无聊又干瘪。 “等等,你说在花园里,那地方人那么少,怎么会有服务生端着那么多酒跑到那里。” “你还真是逻辑缜密又抓不住重点,刚才我说的这段话的意思不是魏俞两个人有猫腻吗,你应该关心未婚妻的心理问题啊,或者马上跑到魏茗跟前,装你的大尾巴狼……” “得得得,当我没说,你觉得我在乎他们家那点破事吗。再说了,像魏开良那种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的围在身边,还不许别人有中年同性玩伴吗。又没抢你家楼,你跟着瞎激动什么。” “你知道关键是什么吗?” “有屁快放。” “那个服务生,我第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把我又惊出尖叫来。” “怎么?” “主要是那个人的气场,那个眼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吓人。就是那种自带的阴郁的黑暗感,单看五官肯定是帅的很过分,但就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双眼睛就会把人杀死。” “你也太夸张了吧,黑暗感?是因为没什么灯太黑了吧。”陆语其实非常想追问下去,但是以赵泽飞的尿性,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必浪费时间。而且这货表达能力有问题,虚张声势词不达意,还总有点欠抽。 “对,就是黑暗感,跟你有些时候还挺像的,就是你突然不说话走神的时候,眼底有一个吸力巨大的黑洞,所有的人生疾苦欢乐全都要被你裹碎,连渣渣都不剩。” “无聊。” “我忙给他说对不起,但是他好像怕被什么人发现似的,也没有声张,自己默默地收拾起来,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赵泽飞总算说了句人话。 “那后来呢,他有没有说什么。”陆语控制不住自己,又问了起来。 “还能说什么,他就说没关系,还是直接拿中文说的。” “中国人?” “也许是吧,也是奇怪了,哈瓦那的华人感觉今天全凑到魏开良这了。” “不然呢,这就是华人圈子的中心,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也不是想不通,我哪晓得离祖国十万八千里还能有在国内的感觉,如果不是回来又看见那些老外,我还真以为自己回了上海。” “无聊。” 其实赵泽飞没有说尽的是,这个服务员在碰见他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镇定自若下藏着的一丝惶惶不安,他们肯定都各怀鬼胎,各自装着不便别人知道的秘密和心机。 “不是,小赵,那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呻/吟什么。”陆语的反射弧也被传染得略微有点长,他终于想起来到底为什么如此好奇。 “又是莺莺燕燕,又是中年同性玩伴,又是模特帅哥的,我遭不住啊。”赵泽飞口无遮拦。 陆语终于被赵泽飞弄到哑口无言。 到了一栋骚气十足的紫色建筑面前,陆语和赵泽飞马上切换了商务模式,今天是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谈,涉及到公司收购的问题,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感觉陆语才可以真正放松下来。 关于这个费雷拉航运公司和收购后即将开展的海上运输业务,赵泽飞就算不是翻译,不是陆语的员工,就算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觉得有点唐突和莽撞。 这其中包含了古巴政府、美国几个家族、甚至哥伦比亚、墨西哥的贩毒团伙等等各种势力的纠葛,稍不留神,就马上被反噬,魂归大西洋,可能还没出佛罗里达湾就被团灭。 多亏了陆绍勋给自己指了条明路,找到了一个在古巴非常神秘的大佬,名叫洛佩兹·侯塞,他很少参加魏开良团的那种场合,旁人也很难窥得他的真容。 当然,他们找到洛佩兹·侯塞也绕过了魏开良,甚至有可能魏开良根本不认识他。今天这个棘手的事情魏开良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侯塞家族在古巴根深蒂固,稳坐一隅,从古巴革命开始,就圈定了之后稳定的政商盟军。他可以在几方势力中斡旋,解决一些不必要的纷争和麻烦,让黑白两道都能够相安无事。 但是这骚气的紫色外墙还是让陆语放松下来,以物识人的话,侯塞先生大抵是个敦厚朴实又外向活泼没有什么心机的。这样的人,最对陆语的胃口,直来直往,不会藏着掖着,更何况今天陆语连保镖都没带,更显出自己的诚意。 陆绍勋跟侯塞先生的相识,可能也源于他之前做话事人的经历,要知道任何一个帮派,都不容小觑,那可是真刀真枪真本事,稍不留意就是同归于尽。 赵泽飞跟陆语一进这个紫色的联排别墅,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法式装修风格,跟平常他们见到的粗犷不羁又古朴的大房子们都不甚相同。 楼上还传来了留声机略带沙哑的歌曲,仔细一听应该是Piaf之类,歌声婉转明亮,带着上世纪50年代的沧桑和沉寂感。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黑人妇女,偏胖,绑着一条条的小辫子,她热情地欢迎宾客,把他们领到二楼的客厅。 房间是白色基调,木质的墙裙就快延伸到屋顶,又穿插着深蓝色的点缀,丝绒质感的窗帘、落地书架,还有那精致的纯木圆几,统统都是深邃的蓝色,古铜和玉石质感的吊灯充满艺术气息。 整栋房子溢出兰花的香气,醇正冷冽,浓而不浊。窗边放置着年代有点久远的留声机,幽幽转着,时间随留声机的转动不停倒退,回到了那个充满幻想色彩的年代。 黑人仆人给他们端上醇正的铁皮卡咖啡,这咖啡一定出自侯塞家自己的几个种植园,分别分布在被马埃斯特腊山和加勒比海所环抱的古巴圣地亚哥,佛罗里达海峡西南部的比亚克拉拉省,还有比那尔德里奥的比尼亚莱斯山谷。 上世纪在50年代咖啡豆价格和产量都在顶峰的时候,侯塞家族积累了丰厚的家业,在古巴革命后也得以保留了绝大部分的财富。 陆语顺便点燃了香烟,示意仆人拿了烟灰缸过来。 赵泽飞感到有些诧异,明明是这么重要的谈判,陆语是突然紧张了吗,还是故作镇静,又拿出了这纨绔子弟的鬼样子。 陆语也有自己的考虑,洛佩兹·侯塞其人陆语肯定算不上了解,甚至也不认识,但是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就算朴实敦厚直来直往,在陆语看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即是“伪善”。 再说直白一点,就是欺软怕硬。更何况,这敦厚也是陆语盲猜的。陆语也曾听他那不争气的爸爸说过一些位于古巴腹地的过于血腥恐怖的火拼场面,也少不了重型武器和各种残肢相互交杂。 外表看起来平静、快乐又文艺的哈瓦那,总有些隐而未见的极阴极寒之地,蛆虫和猛兽才是主角。 能够平衡这些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的人,一定不是善类,紫色的外墙恐怕只是一层伪装。 陆语抱着最坏的打算,佯装成最卑鄙的小人。 第6章 巧合 赵泽飞在旁边紧张到搓手,陆语不管不顾地吐着烟圈,客厅里烟雾缭绕,好像这不是侯塞家,而是他陆语的酒店套房。 “你好你好!欢迎欢迎!”声音洪亮有力,带着浓浓的西班牙口音,竟然是中文!还没到客厅就听见洛佩兹·侯塞热情的招呼,陆语跟赵泽飞都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很少见到会说中文的古巴人,更何况是没把市场发展到中国的侯塞家族。 洛佩兹·侯塞的脸上泛着红光,胡子微卷,是个典型的拉美白人的长相,他穿着竖条纹蓝白相间的宽大衬衣,戴着浅米色的编织礼帽,手上戴着全金的劳力士腕表,颇有南美大佬的独特气质,气场强大,虽然滑稽的语调会让人忍俊不禁。 洛佩兹·侯塞看见没把自己当外人的陆语缓慢起身,脸上依然挂着憨态可掬的微笑,没有一丝不悦,仿佛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但是刚才的那句中文就是极限了,他示意陆语赵泽飞坐下,攀谈起来。 赵泽飞一直很紧张,生怕自己词不达意,影响两个人的交流,还特意拿出本子记笔记,也还是由于过于紧张而写的歪歪扭扭。 侯塞用带着口音的西语向陆语的爸爸问好,感谢他多年来的友情和支持,希望自己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为陆绍勋的宝贝儿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直奔主题,希望陆语也能够坦诚相见。 陆语听着赵泽飞一字一句地翻译过来,也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感到佩服,洛佩兹·侯塞还真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 他也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和我的父亲都认为现阶段的业务范围还需要增加海上货运,才能满足自主的运输和物流需求。经过前期的调研,我们的战略决策部门认为总部在哈瓦那的一个叫联合运输的公司比较合适。” 他顿了顿,又说:“收购的价格暂时还没有详谈,但是他们的董事长曼努埃尔·科鲁兹非常感兴趣。他由于早些年的一些个人原因,公司现在经营不善,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运营。” “很多货轮也年久失修,航海设备早已不能达到现在的需求。许多工人和海员也只能被迫失业,据我们的调查,这个数字惊人,可以想象会给多少家庭带来无法估计的损失。” “收购之后,我不但可以保证这些人的工作,还会购买一大批新的货轮,增加就业岗位,这对您联系的工会组织、政府都是大有裨益。” 等等,什么联合运输?曼努埃尔·科鲁兹?这里面哪里有“费雷拉”这个词出现了?赵泽飞一边持续着紧张情绪,一边出现了茫然的表情,这跟他之前说的要收购费雷拉航运公司完全不一样啊。 这个联合运输赵泽飞从未听陆语和公司的人说过,也从不曾提上他这边谈判的日程。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陆语没有在意赵泽飞脸上挂出的不自然表情,继续向侯塞先生阐述他的构想和未来的发展目标。 洛佩兹·侯塞显然对他说的利于政府和工会表示赞同,也连连点头,同时把留声机抬起,表示对这个话题的看重。失去了背景音乐的氛围感,陆语突然有了片刻的心虚,好像没有了人撑腰一样。 又继续把陆绍勋搬出来:“我的父亲非常看好增加业务后的发展前景,会给我们公司的发展和当地的经济都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以他的考虑,我们这么贸然在异国他乡接触从未涉足的领域,一定会有一些隐藏的风险,需要侯塞先生帮忙协调解决。他对您一向非常信任,这件事情他说也非您处理不可。” 陆语认为没有必要把风险一一列出,侯塞先生一定心知肚明。 洛佩兹·侯塞抬手看了下手表,觉得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讲完,就热情地邀请陆语和赵泽飞在家里用晚宴。他解释由于没有提前用心准备,可能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陆语欣然接受邀请,说:“稍等一下侯塞先生,我让司机带两瓶红酒上来,是罗曼尼·康帝酒园每年定期送过来的,您一定会喜欢。” 洛佩兹·侯塞示意他们稍作等待,也可以在宅邸随意走动,关于陆语提到的公司收购的事项一会儿再议。 赵泽飞见侯塞先生出去,才把强忍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喂,陆语,你之前怎么从来没有说过联合运输公司的事情,你不是一直跟我讲的是费雷拉航运公司?还带我去码头实地考察过几次,也跟费雷拉的董事长见过面,所以到底是哪一个?你嘴里现在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了?” 陆语笑出了桃花眼,弯弯的形状带着一股跟他年纪并不相称的纯真。而且这刚刚商业谈判的气场跟现在尖嘴猴腮的样子差别也太大了吧。陆语哼哼唧唧笑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笑背过气去。 “我这不是留着后手呢吗?谁知道你到底是哪个阵营,会不会出卖你哥我,我也非常害怕呢。不过恭喜你啊小翻译,经过这次测试,我有80%的信心,你靠得住!” 什么?!陆语竟然会拿这么严肃正经的事情来开玩笑!这次收购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都带着自己做这么多的无用功,还能憋住不往外漏出半个字,真有你的。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心机叵测的人,你考验我?因为我没有把收购费雷拉的事情告诉魏茗就是靠得住的人?也许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重要呢?陆语,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赵泽飞说。 “不重要?不重要你会那么着急过来找我,门都忘记敲?不重要会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忧心忡忡那么长时间?”陆语笑道,这笑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这场恶作剧简直让陆语身心愉悦。 如果陆语不是自己的老板,早就把他的狗头锤爆。 “好了好了,我们在这儿稍微活动一下,现在离吃饭还早呢。你说我刚才解释那么半天,这事儿应该能成吧?”一边把赵泽飞拉起来,往楼下的庭院走。 “你何止是在解释,你简直是在兜售好吗?刚才的那番演讲有谁会拒绝呢?逻辑缜密,又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你简直是科鲁兹他们家的救星,也是哈瓦那经济的救星,没有你,这古巴都会垮吧?” “严肃点,跟你说正经的呢。如果不是事关要紧,我会准备这么长的一大段说辞?你看我现在好像没什么事儿似的,你可知道哥这心里有多紧张。你也不要看侯塞刚才好像对我们的提案很赞同,他也并没有马上给出明确的答复,而且你没看出来,他把跟别人商量的时间都留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侯塞在跟别人商量我们的事情?” “什么我们的事情,是我的事情,大哥。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不出我所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一切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你说,侯塞到底会跟什么人说?我们的,不是,你这次的命运到底掌握在谁手里?”赵泽飞问。 陆语:“神秘的人。” “陆语,还是我那个老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弄航运公司?真的值得吗?” “现在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小翻译,出了事情有我顶着,你紧张什么。” 仿佛在等待宣判一般,两个人都紧紧地绷着一根弦。 真没有想到,侯塞先生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联排别墅,也并没有魏府那样的威严气派,后院却别有洞天,几百个平方的空间里应有尽有,院子里修葺的还有几个玻璃房,点缀着五彩斑斓的星星灯光。 如果说房间内部精致高雅的布局是侯塞先生想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那么这庭院和彩色珐琅马赛克的石板路才应该是侯塞本来的面目。 赵泽飞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忙不迭地快步走到一处玻璃房的面前,一改刚刚的局促,大声招呼起来。 难道这有他认识的人? 陆语沿着赵泽飞的眼神看进玻璃房,有一个身材修长,目光如炬的年轻人的影子。陆语倍感疑惑。 只见赵泽飞不客气地推门而入,里面的年轻人有些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在这里当服务生吗?”赵泽飞说。 年轻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依然是修身的衬衣和西裤装扮,赵泽飞接着问:“怎么,今天没有穿燕尾服?” “哦,您是那天晚上城堡里的客人,赵……您叫什么来着,我记忆力不大好。” “我是赵泽飞,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陆语。”赵泽飞把身旁错愕的陆语忙介绍给年轻人。 接着说:“陆总,这位是那天在魏伯父那里当服务生的冯慕,今天竟然在这也遇到了,这世界真的是小啊。我们到底是多有缘分才会在这里又见到啊。” “冯慕?你就是小赵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陆语大概能对上那个略显无聊的故事。 冯慕听到这里肩膀微微颤动,额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难道……难道见到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他是另外一个,那天晚上我们也没有聊很多,只是发现他也从国内来的,就聊了两句,而且还没聊多么深入,冯慕就有事先走了。”赵泽飞说。 “哦是吗,那我先替我的小翻译给你道个歉,他那天晚上喝大了,后来还是我把他扛回去的,肯定口无遮拦,多有得罪。大家相识就是缘分,我们互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缘再见。” 陆语对冯慕不是夜幕里偷听魏开良说话的人略有些失望,而且此时他也有点饥肠辘辘,非常想喝碗浓汤,填饱肚子,咽下悬着的心。 “陆总,那您先去吧,我在这跟冯慕再聊两句。” 陆语:“嘿!你老板要走,你还不跟着,一会碰见说鸟语的,我怎么办?还有没有规矩了?你这个月的奖金不想要了?” 冯慕见这情景,马上说:“我还要去后厨帮忙,先退下了。” 赵泽飞刚想说点什么让他在这多留一会儿,冯慕就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速离开了。 “唉不是,陆语,你的基本礼貌呢,什么留个联系方式,你留了吗?你也太假了吧,你的修养呢?话没说两句就想撵我走,几个意思?怎么还不许我有点自己的社交?我工作之余认识个朋友碍着你了?”赵泽飞刚才就有点生陆语的气,接连把怒气撒了出来。 “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别总是没大没小的。还有,你是缺心眼吗?你看不出来那冯慕根本不想跟你有更多的交流吗?人家早就想走了,甚至都不想被你看见。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好歹也是我陆大少的贴身翻译,有事儿没事儿给我端起来行吗?别一副上赶着的样子,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去了。” 陆语一紧张就有点话痨,毕竟目前还属于脖子被别人掐着的时候,生死未卜。 第7章 晚宴 如果说最能让陆语想起来自己是谁的时候,那一定是宾客满满、觥筹交错、假意寒暄的上流社会的晚宴时刻了。 让人迷乱的杯光烛影,还有夜晚被风吹来的海水味道,大家尽兴地喝酒畅聊,借着酒意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这里的人们虽然都甚为客套和客气,但是跟大街上那些随时随地可以舞动歌唱的人想比,总是少了一些最真诚的、最打动人心的东西。他们的礼貌和克制,一层面具而已。 从侯塞先生家里可以看见以前哈瓦那市政厅的旧址,是哈瓦那最具代表性的巴洛克建筑,现在已经改建成市博物馆。 从庭院向外看去,到处都是年久失修、鳞次栉比的古老建筑,外墙的电线交错复杂,印刻着这个城市的落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侯塞这里也算大隐隐于市了,就像是在废墟之间开出最夺目的花朵。 在4楼的阁楼里,冯慕跟一个神秘背影交谈。 “我被陆语发现了。”冯慕说,他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接受的表情。 三年来,从来都是陆语在明,他们在暗,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机会相遇。命运让他们都困在哈瓦那,也让他们最好永不相见。 就这么被发现了? 背影窝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可以隐约看出是一个男人的轮廓,他的下巴略微上翘,是最迷人的弧度。 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等洛佩兹·侯塞落座,陆语就从侯塞的眼睛里看出来这件事情妥了,他顿时卸下防备,准备好好享受当下的宴请。 席间坐着的还有侯塞先生的女儿劳拉·侯塞,她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典雅,冷白色的肌肤透着亮光,妆容有着不经意间的慵懒和华贵,身着设计师款的浅色连体套装,踩着一双裸色的漆皮高跟鞋,巨型奢华的全套首饰衬托更加美艳,不可方物,华而不媚。 连陆语这种见识过各种女人的都忍不住惊叹,劳拉如此完美,连发梢都是美的。 陆语与劳拉坐并排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表达不通畅,中间还隔着赵泽飞那延后很长时间的同声翻译,劳拉还是被陆语的言谈举止逗得开怀大笑,忍不住花枝乱颤起来。 侯塞先生坐在陆语的对面,不时举杯与陆语碰饮,也很多次让赵泽飞帮自己翻几句他忍不住插进来的话。 今天晚上陆语终于体会到了哈瓦那人民的高涨热情,刚才的什么面具一说也不攻自破,果然酒精是最好的卸妆水,不晌大家脸上都泛起了红润,还有几个人喝到太high自己寻了一片空地跳起了莎莎。 赵泽飞一刻也不敢懈怠,依然把笔记本放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笔记和翻译要点。 赵泽飞可没有陆语那么放松,他毕竟没有得到明确的信号说他们有求于侯塞先生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侯塞先生准备了丰盛的美味佳肴,他可依然食不知味,也不知陆语这突然懈怠下来的神情到底怎么回事,赵泽飞整个人都被蒙在鼓里。 劳拉似乎很喜欢陆语的个性,不仅互留了联系方式,还第一时间互关了对方的ins。这边侯塞先生也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仅仅用了几个眼神,就让陆语收到了可以放手一搏的信号。 陆语对侯塞宅邸里弥漫四溢的兰花味道非常感兴趣,问劳拉:“您府上的兰花味道似与其他地方的清新香味有所不同,浓而不郁,却非常缠绵,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追逐心上人的那种奋不顾身和一往情深,让人久久难忘,到底是什么品种呢。” 赵泽飞心里翻了很多白眼,竟然还有心情把话题扯到花上面,幸好他词汇量足够,才可以把用汉语说出来都拗口的废话翻给旁边的贵族小姐。 原来这兰花是古巴特有的品种,叫Tetramicra riparia,这个词却是超纲了,赵泽飞原封不动的告诉陆语:“这是新的品种,叫Tetramicra riparia,具体是什么你自己回去查吧,比硬币小,白色的,在古巴东部山区河流附近的石滩上发现的,就这样。” 然后装作仍然在延续刚才的兰花话题:“到底什么情况,侯塞怎么还不明确表示到底行不行,这饭吃的到底几个意思?”赵泽飞本来就挺瘦的,这一顿饭下来,至少还要瘦两斤。 正好陆语心情不错,说:“事情ok了。” 又说:“什么鸟语,我哪记得住。” 赵泽飞表情管理失败,又没有胆量发作,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害我白担心半天。然后,陆语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中间侯塞把你拉走了?还是趁自己不注意比划了什么暗号? 陆语的司机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不规律到极点的生活,虽然作为司机只能得到为数不多的报酬,竟然还是对这个家缠万贯的人产生了一丝的同情,在他看来,即使有花不完的钱,却只能每天住在酒店,冰冷又没有人情味,没有一顿热饭等着他,也没有什么人期盼着他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陆语遇到什么不测,这些人又有几个会真正伤心呢?那些受邀参加他追悼会在他的棺木上摆放鲜花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心怀鬼胎呢,想到这里,司机一脸怜爱地看着后视镜里的那个亿万富翁。 陆语因为突然卸下来的重担而如释重负,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沉沉睡去,带着入耳的降噪耳机,听着柔和的北欧民谣,依然坐在后排中间。 他因为太疲惫而斜靠在赵泽飞的肩膀上。肌肉还有着清醒时的记忆,略微有些僵硬,带着潜意识的戒备和界限感。 也许陆语的小翻译会真的伤心吧,司机心想。 洛佩兹·侯塞和女儿也过了个比较愉悦的夜晚,毕竟陆语本人虽然执拗,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却非常好,如果不是侯塞先生知道他已经有未婚妻,说不定会因为陆语那慈善可爱又人畜无害的伪装的面具而把女儿许配给他。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也马上被扼杀在摇篮里,他听过关于陆绍勋一族的很多传言,也包括陆语的,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传闻陆语的母亲被刺杀后,陆语在蛰伏了一段时间确认自己的踪迹不可能被发现后,带着匕首和手/枪闯进了陆绍勋的一处不被人知晓的宅邸,他逼着陆绍勋在匕首和手/枪之间选择一个死掉的办法,当时陆绍勋的十几个粗壮强悍的保镖全被陆语击溃,还不小心被陆语杀了一个以儆效尤。 在陆绍勋吓到屁滚尿流无法抉择之际,陆语逼他马上在一份事先拟好的转让协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协议的内容则是把全部家产和公司都过继到他的名下,只留给陆绍勋国内的几处房产和几个皮包公司让他过活。 更让洛佩兹·侯塞不能接受的是,他脸上堆满了纠结和遗憾的表情,继续讲给女儿劳拉听。 传闻陆语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十岁的时候也被陆语残忍地杀害,死相不忍直视,连最凶残的杀手看到那尸体的惨状也会每个毛孔都在恐惧。 劳拉哑然,一脸的不可思议,父亲嘴里的陆语,真的就是刚才那个谈笑风生、幽默迷人的陆语吗。 赵泽飞显然还有点没有回过神来,他不仅没有搞清楚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很奇怪作为服务生的冯慕晚餐时为什么没有出现,不是服务生吗?到底躲到哪里去了?难道在后厨?赵泽飞一脸遗憾,非常懊恼并没有机会深入了解他。 不过,既然圈子这么小,以后免不了会见面吧。赵泽飞心想。 夜深了,依然有音乐声响起,律动的沙锤和手鼓,自然流淌的古典吉他,既微妙宁静又强劲有力,也仍有肤色各异的男男女女肆意起舞,不知疲惫。 他们并不富足,甚至生活窘迫,捉襟见肘,但他们把伤疤丢弃在黑夜里,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他们的人生仿佛都还很圆满,并没有任何让人夜不能寐的遗憾。 何必庸人自扰呢,活的简单一点有什么不好。 像陆语这样,真的快乐吗?真的得到了内心的安宁吗? 或者他本来就不想要什么安宁,只想把自己的人生搅的天翻地覆才能真正快乐?也许他的安全感只存在于万物错乱没有答案之中。 陆语啊陆语,放下执念才可以真正自由,虽然我不知道你前半生背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经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你拼死拼活费尽心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再放纵给自己的伤害,开开心心的活着不好吗。 世人皆醒,你独醉,醉而不自知,虚度人生罢了。 还是在那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阴黢黢的阁楼里,冯慕和那个背影交谈。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按照被发现了的办法。虽然你我的身份微妙,不能相见,但是谁又明确规定了,两条平行线不会有相遇的那一天,只要地球还是圆的,就总会遇见。 至少在他那里,是没有关于我的记忆的。 背影落寞阴郁,至少还可以重新开始。 就好像按下重启键把系统重新安装一样,所有的答案就交给新的明天吧。 第8章 后来 凌晨5点不到,陆语就突然惊醒,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数念头在头脑里闪现,又立刻消失殆尽,不留痕迹,烦乱和茫然交替侵扰。无奈点燃一根烟,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屋顶的吊灯,灵魂像出了窍。 就这么在床上发呆了两个小时,依然睡不着,索性自己拿冰箱里的酒水胡乱兑了杯花花绿绿的鸡尾酒。 他回想起洛佩兹·侯塞在饭后给他的一些暗示,虽然曼努埃尔·科鲁兹和他那濒临倒闭的联合运输公司无帮无派,也不是谁的势力,收购这家公司不会有任何风险,但是如果要运输一些违法的违禁的东西,比如可/卡/因、海/洛/因,是一定不可以的,不仅由于他没有任何经验而会将自己置身险地,也会给这条航线上的其他“伙伴”招致一系列不必要的过度“关注”。 陆语虽然早就知道这里面盘根错节,也知道侯塞先生一定站在了各式各样的立场上,也还是对如此的坦诚相见感到一丝惊讶,一丝欣慰,一丝感激。 同时,他真的早就应该把赵泽飞妥妥地拉过来,管他威逼利诱,还是美色吸引,自己早就受不了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时的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完蛋表情。 虽然一切顺利的出乎意料,但是陆语还是无法进一步确认如果船上运的是其他违法违禁品该如何处置,势必也是会带来一定的风险,如果到时候被其他的“伙伴”知道了,可能也难免会赔颗人头。 钱小小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估计是萧凭给了她一个备用房卡,这些人也太没把我放在眼里了吧,来我这如入无人之境,还有天理王法吗。 钱小小年纪也不小了,还总是啰里吧嗦像个小兔子一样,嘴一直都没停过,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零食。 钱小小:“小语哥,那天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吻痕有没有被魏茗怀疑呀。” 一大早来这就说这个。 “你不说我还忘了,谁允许你乱种草莓的?还小语哥,叫陆总,老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别没大没小的小心把你赶回中国。” “小语哥小语哥,人家就要这么叫嘛,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啊,你不怕我出卖你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警察?笑话,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你以为我是那种唯唯诺诺出了事情就当缩头乌龟的王八蛋?我告诉你,我早就准备好了跟那些人同归于尽,就算是马上死在这里,老子也认了。” 一边又点了根帕特加斯巨型皇冠雪茄,带着大量雪松木和咖啡的味道。他口吐烟圈,继续说:“不过在让魏茗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这点上,你还是对的,虽然有点不讲究,不含蓄,但我就是要告诉她魏茗,老子就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什么婚约什么责任义务,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钱小小:“那你觉不觉得我这个行为真的很绿茶呀,姐姐真的跟你解除婚约了怎么办呀,如果解除了婚约,小语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就你?你看看你要什么没什么,老子喜欢E罩杯以上的,你行吗?”陆语说完带着一股子的心虚,什么罩杯,自己早都看腻了,也可能现在有巨/乳PTSD,甚至一想起来都有点犯恶心。也不知道自己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好这一口,现在好了,整个人都不行了。 陆语读大学的时候可是个情场高手,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站在那里,抛出几个眼神,白的黑的,全部都上了他的套。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躺在那里享受就好了。 他也是聚众淫/乱的老祖宗,在他满18岁那一年,突然有了笔巨额信托基金加持,而且本来也非常帅气,连白人都无法自持,本性就渐渐暴露出来,小尾巴再也没藏住过,夜夜笙歌,每天晚上都有几个丰乳肥臀的妹子陪他,花样没少玩,估计就是那会儿把自己熬成了现在这副肾虚的样子。 “说正事,我真的把你赶出去了啊。”陆语快被烦死了。 “你记得跟我一样也是被‘调/教’、‘洗脑’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叫苏珊的吗?就是那个你大学的时候约会过的?这次也被你感召加入了解救女孩大军?她最近突然失去踪迹了,我问过萧凭,他也有几天没有联系上她。” “嘘,你声音再大点!就不怕我这有魏茗放这的监听设备?苏珊?约会?叫苏珊的姑娘远不止10个,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陆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就是腿长到我肚脐的,模特苏珊,小语哥你清醒一点,我没有在开玩笑。” 陆语终于想起来了,苏珊喜欢的东西也有点诡异。什么车祸现场、灵异事件、鬼故事,都很让苏珊沉迷,陆语有几次被她看的东西吓个半死,他曾经还一度以为她是什么邪/教组织的一员。 “你放心,这哈瓦那到处是萧凭埋的‘安保’,不会丢的,稍安勿躁,再等几天,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她跟你一样也有点缺心眼,肯定也不会临阵脱逃或者把事情泄露出去。” 原来,陆语为了让钱小小她们应对惨无人道的洗脑,用的也是美国中情局MKUltra中的办法,尤其是为了对付咪达唑仑这种中枢抑制剂和镇静诱导剂,让钱小小她们随身携带注射器装好的氟马西尼,让深度催眠的前提从一开始就不会成立。 其实这计划最初的目的就是训练中情局间谍,防止他们被捕后遭到前苏联克格勃的“洗脑”,到后来,中情局专家希望能通过迷/幻/药、催眠术甚至微波影响等方法,彻底控制另外一个人的大脑,使其沦为中情局随心所欲的间谍工具。 关于这用药的一点皮毛,也是在圣托马斯大学读心理学的时候,陆语不小心记住的,也在之后跟随导师罗宾逊多次参与案件调查时经常会用到的,可以说烂熟于心。 陆语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说:“有个要紧的事情——我那个小翻译,赵泽飞,脑子不灵光傻乎乎的那位,给你个光荣神圣的任务,你负责把他的心拴住,现在所有的环节都万无一失,就怕他扛不住压力,临时倒戈,到时候你我、萧凭、苏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是,陆语,你怎么忍心呀,我已经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了,每天都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幸好我意志力比较坚定,一定要把她们救出来才行,但是你不能让我干我做不到的事啊。我为什么要去勾引他?我不要……”钱小小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向陆语撒娇。 “谁说让你去勾引?你脑子里每天到底在想什么?让你把心拴住,谁说一定要勾引了?至于到底用什么方法你还用我教吗?” “可你虽然没有明说,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钱小小眉头紧蹙,圆圆的小脸满是愁容。 她跟陆语是在迈阿密就认识的,钱小小那时刚刚辞职去找萧凭散心,两个人许久未见,聊了很多心里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萧凭突然接到了陆语打来的电话,原来那天是陆语母亲的忌日,刚刚只过去一年,陆语在小酒馆里喝了个烂醉,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一头就仰在了路边的臭水沟旁边,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见到纷纷侧目,也不敢靠近这个满身酒气的人,陆语用尽身上的所有力气才拨通了电话。 钱小小第一次见到陆语,就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深入骨髓的撕裂感,那个人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陆语在酒精的作用下哭的惊天动地,他那迈阿密的顶层公寓被他的哭声震得微微晃动,这公寓是米兰的著名设计师皮埃尔·里梭尼设计的,有着极简主义风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白灰这三个简单的色调,四周环绕着热带景观,花园、娱乐设施、体验馆、游艇船坞一应俱全。 陆语的豪宅是其中最贵的一套,当时花了4000万美金,是由两所顶层豪宅合并而成,包含了8个卧室、10个浴室和一个私人SPA,还有两座带热浴功能的游泳池,两座跳水池,一间红酒收藏室和一间电影放映室。 钱小小一边对这豪宅瞠目结舌吓得说不出话来,一边又觉得旁边哭得凄凄惨惨的陆语既可怜又好笑。如果是我钱小小拥有这一切,我做梦都要笑出声的好吗。 当她得知陆语在哈瓦那有一个惊天的计划在筹备中,虽然不知道他做这件事情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在迷茫的人生里找到了一点点可以称之为目标的东西。她便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陆语身边。 至于苏珊,可能就只是还眷恋陆语身上仅存的一点温情。虽然钱小小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凡陆语有一点叫温情的东西,也早已经随着他妈妈的过世而消失不见了。 陆语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 还好,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在与魏开良同流合污这件事情上面,只要陆语下定决心,完全可以一错到底,就任由计划无情发展,那些女孩子就只是最弱小的商品和猎物。 然而他没有泯灭那一丝良知,那注册在荷兰的公司实际上就是陆语一手操办的,而且他还要不惜花费个人的不菲钱财,买下这些女孩的生命与自由。还要买下可供自己掌控的航运公司,还要信誓旦旦负担那些暂时休业在家的工人们的生计。 而这一切都是把脖子放在刀尖上,稍不留意就会因为一时兴起的英雄主义而被吞噬。 “你想好下一步的对策了吗?关于那个房间里的女孩。” 冯慕问,他依然穿着修身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 那人眼睛散发出无边的杀气,手臂环绕,声音压低:“如果想重新回到那个人的世界,只能利用这个女孩。对策是我一早想好的,你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暴露智商。” 冯慕静静看着他,只希望这一次,不会是万丈深渊。 第9章 代价 的确有点蹊跷,已经10天了,苏珊还是渺无踪迹,连萧凭也紧张了起来。 萧凭一向稳重,深谋远虑,做事滴水不漏,这一次却不知道在哪里栽了跟头。 而且绕过了他埋下的层层眼线,到底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 刚刚跟陆语通完电话,陆语还是一副不是很关心的口气,他只觉得苏珊是在寻求别人的关注而已。 陆语最近也在忙着收购的事情,根本顾不到苏珊那去,再加上之前积累的一堆文件合同,此时是多么想有几个影分身,让自己有片刻的安宁。 幸好曼努艾尔·科鲁兹是个爽快的人,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接手自己的烂摊子,不仅没有做亏本买卖,还让曼努埃尔小赚了一笔,远远超出了当初公司的估值。 曼努埃尔的公司就开在陆语公司的附近,离佛罗里达湾非常近,傍晚的时候还可以在公司听见海鸥的鸣叫。曼努埃尔虽然对事业不挺上心,还是对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有着很深的感情。当他把钥匙移交给陆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陆语此时目标完成了大半,再检查修整一下货轮,花重金找到靠得住的船长和海员,再把女孩们一点点转移过来,然后上帝保佑,一切就交给命运吧。 他环顾联合运输公司的办公地,还残留着之前别人工作的痕迹,陆语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他没有自己创办过公司,也没有把自己创办的公司卖给过别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爷一生苦心经营所得,陆绍勋和陆语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有机会,他也很想靠自己的本事闯荡出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陆语突然很佩服曼努埃尔,也替他感到惋惜,唯一可以慰藉的是,这公司有着更神圣的任务。 赵泽飞突然打断了他:“陆总,祝您得偿所愿,是不是该出去庆祝一下?” 陆语这才回了神,公司的电都断了,空调也没办法打开,加上海边阳光毒辣,自己早就热得要死,忙不迭地拉着赵泽飞一起出去。 刚到楼下就一个男子撞了个满怀,比陆语略高,仔细一看,竟然也是华人。 陆语被撞得有点头晕,按着太阳穴,旁边的赵泽飞又开始大惊小怪了起来:“你!你不是那天被我撞得打翻酒杯的服务生吗?!” 陆语一听,眼睛突然发亮。 年轻人有着绝美的面容,眉眼舒展,乌木般的黑色瞳孔,睫毛长而微卷,高挺英气的鼻子,红唇诱人,颧骨有一点突出,五官立体深邃。 他穿着浅灰细格的略有些发旧的棉质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左胸口袋上有一个银质做旧胸针。他年龄在28岁上下,比陆语看起来要年轻一下。 陆语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并没有因为听见赵泽飞的疑问而有一丝慌乱的神情,毕竟赵泽飞可是撞见他偷听这种不大光彩的事。心理素质到底是多好才能这样镇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赵泽飞形容的气质阴郁,的确是有一点,但也没有到“眼神就可以杀死别人”的境地,却也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气场。 果然什么事情经过赵泽飞这张嘴,就肯定会被夸张几倍甚至词不达意。 陆语和年轻人都愣了好几秒,好像灵魂出窍一样。 还是年轻人打破沉默:“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说中文?” 陆语会心一笑,原来这位也是个脑回路跟自己一样清奇的。 他的声音出奇的好听,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赵泽飞被年轻人一问,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冒失。但是仔细捋一下那天晚上遇到的人,站在赵泽飞的角度也就不足为奇。魏开良、俞未竞、魏茗就不用说了,后来又遇到了冯慕。虽然当时并没有机会跟年轻人你来我往的聊上天,也一定会默认他就是华人。 赵泽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确实是我唐突,你看,我还是个翻译,哈哈,这点自觉都没有,哈哈哈。” 陆语心里暗笑,明明年轻人偷听人家不对,却一瞬间让自己占据上风,压了小翻译几个头,真是过瘾。 陆语对他非常好奇,眼神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他单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服务生?开什么玩笑? 赵泽飞:“我叫赵泽飞,这位叫陆语,请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年轻人:“我叫白枫,很高兴认识你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有机会再见。” 陆语分明看得到他隔着衣物也非常明显的心跳,就算是赵泽飞撞见了他偷听,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还有在魏开良和侯塞那里都出现的冯慕,到底是什么人。 突然一阵海风袭来,白枫的衬衫鼓起,细软的黑发被吹得略显凌乱,陆语下意识地伸出手把他的头发理顺。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又许久未见的老友。 这套动作毫无违和,一气呵成,两个人也都像触电般,气氛一下子出现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黏腻感。 “不要走啊,最近都怎么回事,大家仿佛都对祖国同胞很冷漠,要知道哈瓦那的华人也就几千个,连唐人街都很少见到华人,大家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去喝一杯?今天我们陆总正好没事,本来就打算请我这个小弟出去庆祝一下。”赵泽飞说。 好家伙,小翻译竟然这么有胆量,陆语简直对他刮目相看,平时还真是小瞧他了。而且刚才情不自禁给白枫整理头发的尴尬瞬间赵泽飞也没有在意,幸好幸好。 陆语也随声附和:“白枫,我见你比较有眼缘,很想好好认识一下你这个朋友,走吧。在莫罗城堡附近有一家地道的法国餐厅,我最近也很长时间没有吃过像样的饭了,一起吧。” 白枫还在酝酿到底该怎么婉言谢绝,就被陆语和赵泽飞两人推搡着上了车。 陆语跟白枫在后座并排坐着,突然有种久违的安全感,他忍不住不时把眼睛瞥向白枫的方向,不自觉的就着了迷。白枫的侧脸弧度非常完美,眉骨突出,下巴略有些上翘。如果他是个女孩子,一定是个绝顶的美人。陆语心想。 “白枫,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把你拐到什么地方去?”陆语问。 “那你呢,就不怕我也打着坏主意?”白枫回答。 陆语一时间也无法分辨白枫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说实在话,白枫这如铜墙铁壁般的外壳,陆语的确有点看不透。自己那顶级天才的识人之术,仿佛在他那里一点作用都没有。 看来那药是真的起了作用,你不但把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抹去,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故事,忘了我的味道、我的声音,忘了我的一切。白枫心想。 白枫又回味着陆语的话,他说他很长时间没有吃过像样的饭…… 他有点心疼,也还是把自己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时,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对我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是因为你依然对陌生人毫不戒备,而是在你平静的外表下,也跳动着一颗和我一样炽热的心。 陆语,好久不见,这一次,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白枫的记忆闪回到同样阳光毒辣、天气闷热,让人周体不适的迈阿密。 角落里喝到面目狰狞的华人男子,沉默寡言,他戴着价格堪比超跑的限量款手表,头发低垂,遮了一大半的英气十足的脸。 他的身边萦绕着几个魔鬼身材的少女,却也没办法掩饰那男子的寂寞。他给自己筑起了铜墙铁壁,隔住了人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 音乐声把人的耳膜都要震碎,男子仿佛聋了一样,丝毫不受半点影响,他突然起身晃晃悠悠地跳起莎莎舞,一旁的少女们随之附和,也都加入了进来,他好像众星捧月般,是人群中的焦点,也是人群里最孤独的那个人。 于千万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你,找到你,懂你的期冀,你的不安,你的恐惧,你的不屑一顾,你的怅然若失。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晓。关于你的未来,我都想深陷其中。 车里放着Karen Ann版本的《Speak Softly Love》,也是陆语最爱的一首歌。 “柔声倾诉爱的絮语紧紧拥我入怀 你的柔声细语使我情动不已 沉浸在我们的二人世界 共享这世间罕有的爱情 天鹅绒般的夜色里我们心心相映紧紧相依 柔声倾诉爱的细语只有苍天知晓 你带着满腔的爱意来到我的世界 多么温柔的爱啊如美酒般香醇 至死不渝 我的生命早已属于你 一切皆因你带着满腔爱意走进我的世界 多么温柔的爱啊” 此时,一切都未尘埃落定,陆语仍然悬着一条命,可他只觉得莫名的心安,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冯慕在侯塞先生的阁楼里坐立难安,他知道白枫究竟付出了什么,也知道这三年失去陆语的白枫就像个疯子一样,虽然冯慕和白枫他们两个人一直未曾离开陆语的世界。可是像今天这样,重新产生面对面的交集,白枫真的做得到吗? 还有,侯塞先生住所的这个安全屋,已经有所暴露,如果陆语身边的翻译有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能力,想必过不了多久,侯塞先生也有暴露的风险。 是时候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了。 原来,白枫和冯慕都来自一支籍贯美国的雇佣军,受雇于五角大楼、政府或者跨国公司,常年做一些道貌岸然的人羞于启齿的勾当,也常年游走于法律边缘。他们的武器装备先进,武力值极高。 至于白枫是怎么加入这个组织,就源于很多个机缘巧合,种种环环相扣的事件连在一起,终于命运般地进入了这支非正规军队。 如果他那天没有恰巧在中国的商场因为突然间幸运之神降临赢得了纽约之旅,就不会在略显萧瑟的3月份的中央公园与自己的高中好友畅谈人生,也不会在纽约市政厅附近的小酒吧里因为好友与别人起了争执而动了手进了纽约的警察局,更不会被神秘人斯宾塞看中好身手而被威逼利诱加入一个神秘组织。 仿佛命运的安排,冥冥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带到这片身不由己的土地。 其实白枫最开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实现什么崇高的人生价值吗,还是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吗,可能都不是。自己从小就不是一个英雄主义的人,他也从来不信会存在什么救世主和改变世界的人。 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不是有着太高道德标准的人,也一天天的日益麻木,只是一个听从指令的机器和任务的一员。 冯慕作为白枫的搭档,已经蛰伏在哈瓦那侯塞先生的安全屋有一段时间了。 当得知这次任务的时候,冯慕心里非常清楚,一定是白枫几年前编造的一个神秘莫测的故事,被某些位高权重的人信以为真且深信不疑。 第10章 被打乱的计划 果然这浮夸的风格符合陆语一贯的作风,顶级奢华的环境,顶级奢华的酒水和菜品,琳琅满目,赵泽飞心里窜出一股无名怒火,合着自己跟着陆语这么几年,终究是不配被带来品尝这么高贵的法餐了。 陆语从头到尾都在关注着白枫,像个绅士照顾一个女孩子一般,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这个口味你吃不吃的惯,一会儿又问到底能不能喝酒。 一旁的白枫也很干脆:“陆总是吧,没事,你不用管我,大家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也多照顾下旁边的小赵同学,别人工作了一天,不更应该好好放松享受一下吗。” “嘿,这才是人说的话,我真的备受感动啊。”赵泽飞在一边就差哭出来了,各种感激涕零。“陆总,你看看人家,多么的有善心,你再看看你自己。” 陆语作势想抡圆了捶赵泽飞一拳头,后槽牙被咬的吱吱作响:“小样儿,我看你是欠抽了吧,几天不收拾你得寸进尺了是吧。” 然后又说:“快,小赵,给我翻译,我要全部十三道菜,威士忌和苏打水,麦卡伦,年份随便。” 马上语气柔和地问白枫:“你要喝什么?” “和你一样,威士忌,纯的,加冰。”白枫嘴角上扬,还是忍住不笑,陆语这糟蹋好东西的习惯真的一以贯之。 陆语就着威士忌的话题,接着在一旁吹嘘了之前的一次拍卖经历,世界上最昂贵的威士忌——麦卡伦Imperiale6升装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一共只被制作了4支。它的Lalique水晶瓶重量超过11公斤,每支酒瓶都需要17位工艺师花费超过50个小时才能制作完成。其中2瓶被麦卡伦酒自己收藏,仅有的一支可以被拍卖的被自己抢到,花费了超过60万美元。这瓶酒还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叫“君士坦丁”,跟希腊国王同名。 白枫几乎可以把这段话背下来,又不好发作,只能无奈的笑了笑。说要好好重新认识一下,怎么套路都是一样的? “我去,陆总,你太过分了吧,60万美金,一瓶酒?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赵泽飞把持不住自己了。 白枫回想起他迈阿密顶层公寓藏酒室里那瓶大的吓人的麦卡伦,当初他是多么想让陆语把这瓶酒开了,可惜。有些遗憾就是,一旦错过了,有可能就是一辈子。 不过还好,陆语也不是谁都会分享这个故事,他这翻译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到这里,白枫突然心里平衡了起来。 “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好好吃你的吧,这顿饭钱从你工资里扣了。”陆语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蹦出这句想让人拍死他的话。 “哎不是,陆总你也太过河拆桥了,我这段时间天天加班是为的什么啊?!你知道就你的这些合同的量,还有谈判的强度,你应该给我配几个助手好吗?也就是我心肠好,还念在咱们之间的交情,拿一份工资干10个人的活儿,不然你去社会上看看,谁像我这么好心?白枫,你说是不是,你来帮我评评理啊。” 白枫自顾自地切着眼前的牛排,突然听见有人念自己的名字,马上抬起头,睁着一颗无辜的大眼,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平添了几分与世无争,他真的非常不想被卷进这么无聊的话题,只好假装没有听到。 陆语看他好像有强迫症一样,把每一块牛肉都切得差不多的大小,问:“白枫,你还没好好介绍自己,光顾着吃了。”陆语虽然不大能看得透白枫其人,也还是能准确地读出他这强迫症一样的动作里暗藏的紧张。 他继续问道:“你那天在魏开良那里到底在偷听什么呢?” 一听到这里,白枫放慢了切牛排的速度,大概也没有想到陆语会如此直接,挥了挥手,说:“你过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陆语马上顺势贴近白枫,竖起一只耳朵,准备洗耳恭听。 “你那个准岳父,在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白枫小声说。 ?! 什么?! 陆语大脑飞速运转,在仔细回想到底哪一步出现了问题?等等,他不会也怀疑到我头上了吧,他到底听到了什么?!他到底是谁?!如果他知道了魏开良,那…… 两个人对视了大半天,突然白枫又问:“你不会跟你岳父是一伙的吧?” 陆语:“……” 什么东西啊?!白枫你有读心术吗?还是你那里有一本“陆语学”,专门研究我这个人。 “白枫,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说的贩卖/人/口到底怎么回事?我认识魏茗的爸爸很长时间了,我怎么不知道魏叔叔还干这些事情,你把话说清楚!”陆语假装镇定,还假装了一分生气。希望自己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演技能够骗过白枫。 “你就当我是路见不平的罗宾汉好了。”白枫的这些说辞早已准备良久,说自己没有料到陆语的这番反应那肯定是假的。白枫从一开始就知道陆语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在其中的关联,至于陆语到底为什么要跟魏开良同流合污,他白枫也看不清楚。 也许是陆语想从魏开良那里找到撬开过去秘密的钥匙,走进早已被遗忘的一段前尘往事。 可是无论如何,他仍旧把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一旦木已成舟,陆语你就算能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一旁的赵泽飞早已瞠目结舌,这……这是我能听到的吗?我听见这些东西不会要坐牢吧? 以他对陆语的熟悉程度,还有对他那堕落到不堪的灵魂的清晰的认知,贩卖/人/口这种事他是绝对会干得出来的?而且这么一想也确实通顺了不少,为什么那些女人们再也没来纠缠陆语?他还觉得是陆语性/向有点问题,没想到啊没想到……等等,趁他们聊的正开心,我是不是该订机票滚回上海了? 陆语早就看出一旁小翻译心惊胆战的鬼样子,说:“你跑什么?就算是真像白枫说的,不是应该我跑吗?”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起来。 陆语把脸又凑到白枫的面前,问:“那天晚上有几次我都发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就是你吧。你就是在那天听到的?还是什么时候?罗宾汉?那你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 关于白枫,一定有很多秘密,陆语现在的脑力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搞清楚。 白枫不置可否。 三个人身上都沁出了或多或少的汗,赵泽飞的不知所措,陆语的一头雾水,白枫的心事重重。心跳声此起彼伏,好像谁再开口,就会让今天这个还算令人开心的日子彻底变成这辈子的噩梦。 “跟我到一个地方。” 白枫说。 三年未见,又一次生命的交集,第一天就让你如此猝不及防,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我也没有想到。 如果时间退回到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我一定换一个方式认识你。 如果你放下心中的执念,这一次,我也一定不会再给你任何惊吓。 放下执念,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这也是往生的人们希望看到的。 三年前。 孤独的男子在猩红色的灯光下,像个失去饥饿感的丛林野兽。 突然,他瞧见人群里一阵躁动,闻声望去,是一个年轻的亚裔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堵在角落。这几个人说着语焉不详的鸟语,不时挥动拳头,敲打着他。 年轻人表情惊恐,以诡异的幅度晃动着。他一定是被什么人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能是毒/品,也可能只是药/力没有那么强烈的致/幻/剂。年轻人渐渐蜷缩在一起,早已无力应对这一切。 迈阿密说鸟语的人真多啊,一想到这里陆语就生出一股无名怒火。虽然已经喝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是抡起瓶子就朝霸凌者砸去。彪形大汉们马上追了过来,那被激怒的样子像是要马上把他吃进去。“ 突然有几个保镖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们护住陆语,还没有拔/枪,这几个彪形大汉就已经知趣地跑了。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祖宗。万一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怕是全家的性命都要拿来陪葬。 “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们。”陆语说。“见到保镖,你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还算识相。” 年轻人还是缩成一团,他有些精瘦,皮肤被吓得惨白,穿着一袭黑衣,白色的板鞋掉了一只。他的气质完全不像是会来这种场合消费的人,倒像是……误入歧途的……“少爷”? 果然,年轻人抬起头,依然是诡异的晃动幅度,他涂抹着有些浓烈的妆,一张脸更是煞白。虽然如此,陆语还是看得出他那英俊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难怪会被这些人围攻,怕不是在调戏他吧。 年轻人食指戴着帆船形状的白金戒指,看起来有一些划痕,身上也坠了些看起来有些廉价的饰物。他看着陆语,知道他就是那个刚刚被少女们环绕的、撕裂的、孤独的、母亲许梅去世后接替陆绍勋公司不久的,有可能正在被追杀的陆语。 陆语把瘫成一滩烂泥的年轻人扶到车上,翻了下他的手机,一个联系人也没有,自己也无论如何都问不到他的住址,有什么人可以来接他,只好带着年轻人回到自己的顶层公寓。 年轻人的脸庞伏在陆语的胸前,陆语竞有些不知所措,一颗心乱跳不止。他看着年轻人骨节分明的双手,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不合时宜和不/堪/入/目的场景。他放肆地闻着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味道,那混合了植物、麝香和花香的充满魅/惑的味道。 年轻人的药劲还没有散去,也被陆语撩得忘乎所以。陆语把年轻人的脸轻轻抬起,他的睫毛浓密的不像话,他的眼睛也漂亮的不像话,陆语不禁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 陆语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他在年轻人的臂弯里先醒了过来,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年轻人植物、麝香和花香混合的味道。他看着年轻人熟睡的脸庞,突然想,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会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年轻人慢慢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与陆语四目相对,突然浮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惊慌,也全被陆语看了去。 他说:“昨天晚上……你还好吧。” 这下轮到陆语慌乱了起来。 他接着说:“我叫白枫,你呢。” 第11章 你的名字 “陆语,你怎么回事,你就这么听他的,让我们到哪就到哪。我们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啊,而且你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到这里了。陆语你要给我加钱,我真的受不了了。”赵泽飞还带着一点哭腔,天知道自己被卷进了什么事情。 四周静谧到可怕,这是是旧城中一处已没有多少人居住的几近废弃的矮楼,外墙密密麻麻的电线错综复杂。 “要是今天我出点什么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赵泽飞都已经没有力气跟陆语吵架了。 他们跟着白枫一层层爬到5楼,周围黑到让人浑身发麻,不时有老鼠爬过。赵泽飞看不清陆语的表情,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陆语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从没见他这么听过谁的话,怎么这回就觉得白枫可靠了,现在拔腿就跑,直接回上海还来得及吗? 突然陆语不小心踩了空,趔趄着向后仰,马上被白枫搂住腰一把拽了回来,白枫的双腿由于重心不稳而承担了过多的力,颤颤巍巍的,还好他下盘功夫不错,还是稳稳地接住陆语。 这白枫是背后长了眼睛吗。陆语虽然话没有说一句,心里已经是汹涌澎湃了。 刚才爬楼梯时他一直在回想自己和魏开良的谈话有没有可能被白枫偷听了去,却恨自己没有在魏开良那里安插什么眼线,根本无从知晓。 如果是白枫偶然间听到魏开良在家里跟什么人谈论这么棘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陆语越想,心里越乱,越烦躁不安,5层楼梯的路程,好像被自己走了十几年,煎熬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是那天自己被妈妈挡在身下,被血浸染了全身又无法动弹的时刻。 这会儿又被白枫用半个身子环了过去,更是让人无从集中注意力,近距离的接触,让陆语能够更加仔细地闻见他身上的气息,除了轻微的花香,应该是兰花,还混合了类似于柑橘的植物清香,还有清新的,海盐的味道? 陆语的迷惑突然又加深了一个等级,脑海深处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远远驶离的白色巨轮,鸽子,大声嘶吼的形状各异的人们,一个海浪形状的纹身,一串拉丁文。 又是这剧痛啊,大脑承载了太多,终于罢工。 局促的空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即使周围再怎么黑,陆语突然间的出神还是被白枫尽收眼底。白枫心想,陆语啊陆语,你脑子里又冒出什么废料了,咱们先把重要的事情做了行吗。 轻咳了一声,马上把陆语放在旁边,毕竟抱人这种平平无奇的动作,白枫在陆语那儿早就轻车熟路了。 如果不是旁边有个碍事的,谁也不敢保证不会上演第一次见面那肉麻的戏码。 果然,碍事的灯泡终于发言了:“不是,你们能不能不要动来动去的,就好好爬楼吧,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大家各回各家,最好此生不复相见,我先给两个祖宗磕头了。”作势把自己的黑色皮包往头上扣,心里懊恼加悔恨,恨不能抽几年前的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终于到了。 谁也不知道门背后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赵泽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给自己暗自加油打气,可是身体还是有点不受控似的往外缩。陆语选择相信白枫,起码今天晚上门后面不至于是几个要把自己结果了的杀手。陆语想,既然白枫能把这种话题提出来,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不过,白枫应该不至于把魏开良绑来吧。 门吱呀乱响,又是一处哈瓦那破败的证据。 屋内空间不大,还有些逼仄,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追光般地照在坐在小圆桌前的白人女孩。她身材纤细,披着深蓝色齐肩长发,一身朋克紧身黑衣打扮,正在若无其事地喝咖啡,带着她从老家明尼苏达州带来的冰冷疏离。 这……不是自己的老“朋友”苏珊吗。 苏珊看见陆语进来,竟然一点都不惊讶,面无表情,从脸上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兴奋。不过,幸好她本来就是油盐不进的性格,这个时候让白枫发现自己认识苏珊不是送死吗。 苏珊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像ABC的华裔,穿着修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这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冯慕!你怎么在这里?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也难怪,你们都是做服务生的,这个圈子本来就小,肯定认识啊。”赵泽飞又开始一堆废话,陆语恨不得踹死他。 看见苏珊本来就够吓人的了,又看见这个冷若冰霜的冯慕,两个大冰块凑一起是要消暑降温拯救夏天吗。 陆语在不经意间赶紧给苏珊一个眼神,似乎在告诉苏珊千万要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要说,更不要表现出认识自己。 白枫:“这位冯慕,你们都认识吧,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我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这位被挟持的女士,觉得非常蹊跷。” “被挟持?怎么说?”陆语假装淡定地问。 “她前天在Plaza Cala跟一个白人老头子一起,手上拿了几个购物袋,然后又被老头拉到Plaza侧面的酒店,这还不是被挟持?”白枫回答。 “不是,你在逗我吗白枫,万一是人家情人,或者高级妓/女,专门以此为生,你分辨的出来吗?你们不会跟上去把老头儿弄昏了吧。” 白枫只是少说了两句,就马上被堵了回来,刚想解释,被一边的冯慕抢了过去:“她手里拿着La Perla这个牌子的内衣购物袋,还有miumiu的购物袋,你觉得以她的个性,会穿这两个牌子吗?一个性感风骚,一个可爱萝莉,哪一个是她会选的?” “你们这也太唐突了,她就不能是个外表冷酷内心狂热又纯情的,恰巧真爱就是个能当自己爸爸的老头……”陆语说。 赵泽飞觉得两边都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又有点不明所以。 陆语又看了眼苏珊脖子里挂着的一串骷髅头坠饰的银质粗链,还有□□、匕首形状的粗犷戒指,心想,什么洗/脑,什么调/教,这也太离谱了。就没有人先教苏珊做个女人吗?自己当时是怎么睡了苏珊,想起来都嫌弃自己。 陆语无奈地摇了摇头,白枫问:“你摇头干什么?难道你认识这个女孩?”白枫眼神犀利。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摇个头都给我加这么多戏。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个老头儿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你们是怎么把她弄出来的。还有,即使这个女孩她日常不是这个风格,也难免不会在某些特殊场合角色扮演一下,你们怎么就一口咬定别人肯定不会穿。以我的个人认知,人的外表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虽然可以看出他/她的性格,但也不排除有‘文饰’的可能,也许别人就是擅长伪装和表里不一。小翻译你问她,她到底是不是被挟持的。”陆语说。 “我下班了,你自己问。”赵泽飞没好气地回。 “ “你、你、你!加上今天晚上的大餐,还有对boss不恭不敬,工作态度不积极不认真,老子这个月奖金全给你扣完。”陆语回击。 “老子缺你这点钱?”赵泽飞终于硬气了一回,也是做好了滚蛋的准备。 白枫:“你们两个少说两句。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这个女孩身上吗,注意力就这么容易不集中?” 冯慕看着陆语说:“主要是这个女孩在发现我们的时候,用嘴型说了句Help。” “……那你说内衣干什么,就直接说她向你们求救,有明确的信号不就可以了。”陆语表示无语。同时也有点想不通,苏珊向他们求救干什么,她是他派去跟钱小小打配合的,要在今后的营救任务中扮演相当重要的任务。怎么?苏珊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就算找我不方便,就不能去找钱小小?到底怎么回事?陆语一脑子的浆糊。 白枫说:“至于她是怎么出来的,我们也不清楚,有可能是趁老头儿不备自己溜出来的。她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我跟冯慕刚好还在附近没有走远,她就跑过来找到我们。” “你觉得这逻辑合理吗?她找你们干什么。”陆语问,死死盯住白枫。 冯慕解释道:“我们在魏开良那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故事有很多的疑团,所有的谜底还需要苏珊自己来揭开,但是陆语就在她眼前,谎她是肯定要撒的,难不成就地承认自己临时倒戈,不想在里边混了,也不想掺和陆语这个烂摊子。那又怎么向白枫他们解释清楚自己的求救信号呢? 陆语情绪复杂,这个任务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就看你的了。苏珊啊苏珊,虽然你平时确实有点不按常理出牌,也总干出一些让人惊掉大牙的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上帝保佑这次一定不能出什么差错。转念一想,既然苏珊没有第一时间承认她认识陆语,也接收到他让她不要乱说话的信号。起码她不会出卖我。 “我们顺着她的这条线,哦对了,她叫苏珊。我们顺着她给出的一些线索,找到了一个位于旧城的仓库,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冯慕说。 …… 就这么被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陆语问。 “里面有大概几百个女孩,她们将在不远的将来被卖到各个地方,变成谁的猎物。”白枫回答。 “什么?!几百个人被关在仓库?你在说真的吗?不是在开玩笑嘛?”赵泽飞惊呆了。 白枫一直没有把目光从陆语的身上移开,他也想通过陆语的一些微表情读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多么想马上就把这件事情问清楚:陆语,你究竟陷入得有多深,跟魏开良一起把这些女孩卖掉,真的就是你的本意吗? 陆语,你能不能正常点。 如果是彼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口陆语到底怎么回事,何必像现在这样大费周折。 此时,空气像结了一层冰,一片死寂。 怎么?是苏珊给出的线索?苏珊还是背叛我了?那为什么不把我供出去?或者苏珊认为在那样一种情形之下,只能做此选择,顺势把女孩子们的位置暴露,借这两个人的手达到原有的目的?陆语心想。 他的右手一直转动着帆船戒指,大脑快速运转,迅速找到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自己的回答。 赵泽飞突然说:“那还愣着干什么?报警!白枫,冯慕!你们两个人应该第一时间就去找警察,然后用警方的力量解救这些人。快!” “警察?哈瓦那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凶险邪恶,既然这些人穷凶极恶,竟然有拘禁这么多人的能力,你怎知他们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通天的本事。一旦警方有他们暗藏的眼线,有可能我们都没办法活着出去。”冯慕回答。 “那……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无辜的女孩子被当做商品一样卖掉?”赵泽飞着急地问。 陆语瞥了他一眼,佯装镇定,说:“没想到小翻译你还挺有正义感,这事儿轮得到你着急吗。” 继而向白枫和冯慕求证:“那个仓库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在驻守?他们的武器装备呢?” 这件事情陆语再清楚不过了,人员和武器都是萧凭配备的,虽然这些女孩已经被钱小小和苏珊暂时稳定了下来,可谁也不敢保证她们会不会对钱小小失去信任而突然发生暴动。为此,陆语也做了完全的准备,即使出现暴动,也没打算真刀真枪地威胁她们的性命,而是将真相提前告知一部分。 这次人数众多,即使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他魏开良也断然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而出面干预。陆语把这件事情看得非常透彻,这一次人口买卖,既是魏开良与某些家族的利益输送,也是给陆语的考验。 只要她们成功上了船,陆语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冯慕回答:“是仅靠我们几个人,没办法对付的。” 陆语看着冯慕那古铜色的肤色和模特身材就来气,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怎么白枫还有个发言人?白枫此时和冯慕站在一起自成结界,跟陆语中间隔着几个赵泽飞。 “白枫,你觉得呢?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陆语依然死死盯着白枫,也有股非常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俩人拽开。 白枫一直在等着陆语叫自己的名字。 他反手把旁边的凳子拉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条长腿略微弯曲,心想,我的想法就是你别掺和这件事。 “这些女孩必须要救出来,但不是在哈瓦那。”白枫淡定地说。 “在别的地方救?趁魏开良一伙转移了她们之后?还是?谁救?我们吗?就我们几个人?” 赵泽飞突然想起来什么,“陆语,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你不是刚刚收购了一个航运公司,如果还有谁有通天的本事,那就是你了陆语。”赵泽飞脑子还挺快。 “刚刚收购的?”白枫眉头一皱,原来陆语为了这批“货品”竟然砸下重金。而且收购公司的代价远远超过了这批女孩子能够带来的价值,难道他已经做好了长期跟魏开良合作贩卖人口的打算? 不是吧,陆语,你要卖多少个女孩?让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才甘心? 可能最开始,也并没有多么的了解他,那些伪装出来的满溢的温情,只不过是你最擅长的伪装。 第12章 你究竟是谁 陆语依然在不停地转动自己的帆船戒指。已经是深夜了,晚餐喝的威士忌早就伴随着自己局促的呼吸消化挥发掉。 既然赵泽飞提出了可以用自己的航运公司运这些女孩出去,那么也就跟他最开始的计划一致,从这个方面来讲,赵泽飞也算是神助攻。 唯一的变数是,白枫和冯慕。这两个人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陆语有好几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且还要上演一出从仓库英雄救美的戏码?这也太为难我了吧。我陆大少不但要花自己的钱买这些姑娘,还要花大力气从自己手上把她们救出来!太可笑了! 一想到这里,陆语脑袋顿时有点发懵,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了多么大阵仗的麻烦。 但是,只要能让这些女孩上船,就赢了一半。 陆语终于想起回答白枫的问题,“是啊,我父亲认为现在迫切需要有一个自己的航运公司,才能把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且我们家的外贸公司,每个月都是几百吨的货,这笔运输的费用就白白给别人了?以我父亲的性格,他是肯定不能忍受的” 既把开办航运公司的想法说成是他爸爸的,又借机炫耀了一波,是陆语没错了。 但是陆语不是跟他爸爸决裂了吗,这会儿又在上演什么父子情深,好像我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把刀架在陆绍勋脖子上,又差点杀红眼的样子。白枫心想。 陆语接着说,“我怎么突然有点饿了,你们这有什么吃的,或者谁会做饭,我们边吃边聊。” 接着他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这屋子的布局,是个局促的一室两厅,跟他的那些豪宅相比自然是简陋到不行。陆语在屋子里缓慢移动,又往卧室多看了几眼,里面布置温馨,藏蓝色亚麻材质的床上用品,放着几个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姜黄色、肉粉色、青色的同材质的刺绣抱枕,床头还摆着几本经常翻看的中文书籍。 白色木质百叶窗户干净明亮,窗前有一株被仔细修剪过的小依兰,散发着馥郁的浓香。这小依兰可真算不上好看,把这东西摆房间里也不怕被熏死。陆语悻悻地想。 “你别说,我也有点饿了,陆总你晚上那十三道菜也就是看起来热闹,真还不如我给你做的卷饼顶饱。”赵泽飞摸摸肚子,也忘了今天晚上的重点是什么。 白枫听到这里,微怔片刻,给一旁的冯慕说,“冰箱里有芝士和面包,还有酸黄瓜、番茄和火腿,你给他们做几个三明治吧。” 冯慕刚要转身去厨房,被还在溜达的陆语拦住,“哎,不行,三明治我可吃不习惯,你什么时候见过谁家的少爷吃三明治这么low的东西?” “矫情什么,爱吃不吃。”冯慕一张嘴就把陆语噎住。 赵泽飞突然睡意来袭,在等待冯慕的间隙瘫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苏珊也早就因为刚才他们聊的东西太多太琐碎,躺在了本来就不大的沙发的另一边,沉沉睡去。 这两个人,是有多么不设防,就不怕一睁眼被拐到哪里去。 白枫跟陆语对视了一小会儿,陆语假模假样把手机拿出来刷来刷去,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香烟,正要点燃的时候被白枫压了下去,“后半夜了,还抽,对身体不好。” 陆语不管不顾,深吸了一口烟,头依然垂下,假装在看手机,“你在魏开良那里,还听到了什么,还有,你真的只是服务生吗?”他的高频率的声音有点低沉,经过这一晚上的处刑式的煎熬,身体终于有点吃不消了。 白枫从陆语那里拿出一根烟,“怎么,你看我不像?” “岂止不像,那天晚上我也见过你几次,但都是一晃而过的身影,脚步也轻到几乎没有,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个身手矫捷的高手,说不定你一个人就能撂倒10个。你这样的人,当服务生不是屈才了吗。”陆语抬起头盯着白枫的眼底,严肃到跟刚才判若两人。 冯慕一直侧身听着客厅里他们之间的谈话,随时关注着自己的搭档跟这个富家少爷之间的对话,隐约间感受到了陆语略带杀气的强大气场,不由地有点紧张起来。他放下手中的刀,想听白枫到底作何回答,也时刻准备着出去解围。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我的身手怎么样也不重要,我既不能凭借什么功夫身手解决眼下这个棘手的事情,也同样不会用这身手去伤害谁,你现在还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白枫不想对陆语撒谎,他的眼神真挚,虽然下一秒也并不会冲动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白于天下,尤其是告诉他陆语。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陆语用鼻子指了指厨房,“那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他似乎猜到了白枫现下并不想撒谎,或者他本来就是个诚实的人,就随口问出了此时更想知道的问题。一旦开口,陆语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你们什么关系关我屁事啊。 “冯慕?我们是室友、朋友和好搭档。”白枫面无表情。 等于没有回答。陆语接着假装玩手机,继续抽手上的香烟。 白枫心里拂过了一丝开心和窃喜,内心已是暗藏了多少的呼之欲出的话想对他说。即使抹掉了关于我的记忆,你也还是会对我产生兴趣吧,就像你第一次见我时一样,也许每一次……都会这样。 原谅我依然不能够完全的坦诚相见,也许这一次等我完成了任务,我们再退回到这一次遇见之前的生活,如果大家还有什么剪不断的缘分,我们再…… 这窃喜马上又被深埋心底。你我之间,永无可能。 “好搭档?”陆语朝冯慕看去,好搭档会睡在一张床上?“家里连个烟灰缸都没有。”说完向厨房踱步而去,把烟灰弹在水池里,又觉得从厨房到客厅这两步路太远了,索性靠在水池边。 冯慕投来了略带鄙夷的目光,什么公子哥,这么不讲究。冯慕好像一点烟味都闻不得,赶紧拿着装着三明治的盘子快步移到了白枫桌前。从旁边雕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印着热带植物的杂色餐垫,摆好刀叉和跟餐垫同色系的盘子。 陆语眼眉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一幕幕过温馨小日子的画面,陆语只觉得自己多余。 冯慕拿的刀叉显然是给白枫准备的,白枫摇摇头,并不感兴趣,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又仿佛有种天然到没有痕迹的默契,这默契恐怕没有五年是不可能养成的。陆语狠狠地把烟头怼在水池里面。 算了,先解决正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在魏开良那里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其他关于这些女孩的有效线索。”也是在试探白枫。一边说一边拿着盘子走到客厅的另外一侧,一脚把赵泽飞踹开,坐在刚刚赵泽飞躺过的地方。小翻译睡的也太死了,都滚下去了还不醒。 陆语的口气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好像这问题只是他这么随口一问,有可能根本都不在乎答案。 陆语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别说冯慕还真有两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小三明治竟然别有一番风味,跟刚才的法国大餐相比竟然也不输。 还有,在白枫家,怎么老是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像萧凭说的,在美国的时候也有些信任的所谓的长辈或者朋友,可代价呢?结局还不够惨烈吗?虽然在哈瓦那的这三年风平浪静,好像那些仇家都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也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可是提着的那颗心一天也不敢懈怠,怎么到白枫这又变成了例外。 接着说:“你们是经常去他们家吗?先回答上一个问题。”陆语生怕又像刚才一样,让白枫漏掉最关键的问题。 “关于女孩的线索,只有这么多。” “这些女孩,到底该怎么救,你们有没有十足的把握。”陆语并没有把白枫跟冯慕当成普普通通的服务生,这两个人的缜密、较真,还带着这年头如此少见的纯真到有点可笑的路见不平,最主要的是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言谈举止,都透着一丝诡异。 况且这种大场面,救几百个人?对手还有武器,95%的可能性是被团灭,剩下的5%至少也是缺胳膊少腿,把人救下来基本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服务生?说是FBI或者国际刑警组织我也信。 暂且就先默认是那群打击国际犯罪的手伸得过长的美国佬,故而就不用问白枫“有没有把握”,而是“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这两个人把救人的事情告诉我这个不靠谱的公子哥,一定是有求于我。 姑娘们船上定了。陆语带着一万分的笃定。 但是一旦到了目的地,这两个人还不告诉我到底来自什么组织的话,难道还是要借我的力量偷偷进入别的国境?那我荷兰的那家公司不是马上暴露了? 陆语是多么想白枫此时此刻放弃这个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在哈瓦那把她们救出来?”陆语问了个并不需要他们回答的问题,只是想试探能不能把他们的真实身份炸出来。一旦跟萧凭的人交手,起码还需要一个小分队。 白枫也很奇怪,陆语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先不要说魏开良在哈瓦那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原地解散这些姑娘,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又被抓了回来。 “笨蛋,不要命了?而且我们只有三个人,只能用别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才能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 “我突然累了,感觉智商有点不在线,我去睡一会。”陆语马上用自己的睡意来掩盖刚才的试探,他几乎是拖着脚步到了卧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白枫这么信任自己?说不通啊。以我跟魏开良的关系,他就不怕我马上给魏开良打个电话,还何谈什么下一步的计划?或者他也在某一次自己也没想到的场合看出了我跟魏开良的各怀鬼胎?难道我隐藏的还不够好?以至于问我是不是跟魏开良一伙的之后,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又马上决定相信? 或者就是个傻子?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陆语的价值足以抵消到这些所有的顾虑。 可我的价值是什么呢?货轮?如果白枫是FBI或者国际刑警组织,他会没有渠道保证这方面的需求? 在一头雾水中,陆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昏睡了过去。 第13章 发黄的栀子花 手表上的数字被拉伸到变形,就像高温炙烤过,下一秒就要融化。一抬头,竟然被漫天飘下的雪花砸到了脸上。 突然,传来一阵缱绻悱恻的音乐,是那首凄凉的《Silencio(寂静)》。顺着音乐来的方向,竟然是Buena Vista Social Club的易卜拉欣·费雷尔,就是那个在古稀之年才摘下拉丁格莱美最佳新人奖的国宝级古巴歌手。 站在一旁举止优雅的是奥马拉·波图昂多,Buena Vista Social Club里面唯一的女歌手,唯美浪漫忧伤的歌词从她醇厚磁性的歌声中流转而出,让每一位听者都柔肠寸断。 她自己也陶醉其中,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在一边的费雷尔为她轻拭泪水。 等等,这一幕不是发生在阿姆斯特丹演唱会上的经典一幕吗?怎么会出现在…… 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即将被废弃或者并没有好好开发的海滩。海滩上有巨大的质感粗犷的深灰色石头,和白到耀眼的细沙。 加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鹅毛大雪,海滩肃穆又圣洁,庄严又恐怖,笼罩着一种无以言说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而且,费雷尔不是2005年就过世了?只有旁边这位头上裹着鲜艳头巾的奥马拉·波图昂多还尚在人间。 在海滩的纵深处,费雷尔和波图昂多的背后,是一把木质的、腐朽的式样简单的椅子。那椅子背对两位歌者,坐着一个背影看起来瘦小的女人,黑色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她穿着白色的套裙,丝质的粉色平底鞋,只是背影,就觉得温婉动人。 那人虽然瘦小,但身姿挺拔,带着一种骨子里散发的骄傲和尊严。 陆语怔在原地。 椅子的右边,是一盆有些许发黄的栀子花。 陆语的眼睛浸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他的视线模糊,哽咽地喊了出来:“妈妈!” 背影不为所动。 陆语快速跑了过去,白色细沙灌进鞋里,触感粗粝,又有着像刀割般的感觉,每一脚都像踩在刀子上。 陆语走到那椅子的背后,俯身将她抱住,头埋在她的肩膀。 多么熟悉的味道。 “妈妈,你在这里做什么,下雪了,你为什么只穿了条裙子,会生病的。” 无人应答。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走吧,一起回家,我想吃你给我做的汤了,做梦都在想。”陆语把头抬起,走到女子的正面,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 的确是自己的妈妈许梅,是她刚刚到美国时的装扮和样子,可是她面无血色,眼神空洞,脖子、身上还有一条条突出的青色血管,就像丧尸一样。 突然她的黑色长发颜色慢慢变浅,直到全部变成白色…… 在歌者单曲循环着的《Silencio》中,妈妈一点点消失不见。 最后变成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落在陆语手心。 “铃……铃……”这声音太刺耳,以至于把陆语一下子从梦境中拉到了现实。是一串加密的号码。陆语环顾了一下四周,哼,还是白枫冯慕的卧室。 确认没有人之后接通了电话,压低嗓音。 “说,什么事。” “我昨天去酒店找你,你怎么也不在?苏珊依然没有下落,你到底在哪,现在有暴露的危险,要不要转移。” “找到了。按原计划。” “什么?苏珊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你自己亲自去找的?太好了,果然被你说中了。” 陆语挂掉电话。 这梦。就好像是上天看见了自己的踟躇,把残酷的真相又一次不加修饰地暴露在陆语面前。母亲的冤魂,和已化成黑色泥土一部分的尸身,都是陆语应该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即使自己变成魔鬼的一部分,也在所不惜。 陆语从卧室走出,发现大家都还在熟睡,赵泽飞和苏珊的姿势还跟昨晚一样。白枫和冯慕对坐着趴在饭桌上,头发都贴在了一起。 “哼。”他冷笑一声。 又退回到卧室打开简陋的衣柜,拨弄着不知是谁的衣服。这些衣服样式简单,色调也全都是黑白灰,陆语还以为自己差点变成了色盲。他随便找了件黑T和黑色长裤,就走到浴室准备冲凉。 浴室里的花洒锈迹斑斑,陆语费了半天力气才研究出热水的方向,可这水一会冷一会热,也不知道白枫怎么忍的了。刚洗到一半,门就被谁迅速地推开,陆语赶紧随手拿了块毛巾遮住关键部位。 苏珊? 趁大家还在睡着,终于有机会跟她对峙了。 苏珊睡眼惺忪,深蓝色齐肩的头发有一部分支棱了起来,凌乱不堪,半梦半醒之间坐在马桶上解决人生三急。 “喂,你没有看到旁边有人在洗澡?你缺心眼吗?” “切,见过多少次了,你还怕看吗?” “妈的,你也知道是我。” 陆语气急败坏地蹲在苏珊跟前,水也来不及擦干,依然遮着关键部位,悻悻地压低嗓音说:“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你向几个陌生人求救,又把女孩子们的藏匿地点暴露给她们,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是不是活腻了?”字字珠玑,陆语现在恨不得给她一拳。 “还有,这两个人说是大前天才见到你,那你断联还有将近10天,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外面这两个有没有威胁你,所以你才把这些都说出来?”陆语恨不得马上知道全部答案。 苏珊好像刚刚才从瞌睡中完全清醒,她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我真的记不清楚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很恍惚,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会相信吗?也许我确实发了什么求救信号,也可能我真的把女孩子们的位置告诉了他们,但是我真的不确定,也无从考证。” “你缺心眼吗?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记得?还无从考证,老子都忘了你他妈中文水平还挺高的啊。”陆语咄咄逼人,腾的一下站起来。 白枫恰巧从卫生间的门口深出脑袋,从侧面看过去,就好像他们在做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他的脸色顿时红一片白一片。 “怎么,你们上洗手间都不敲门的吗?”陆语有点气急败坏。 “我……我在我自己家,需要敲门吗?”白枫把头缩了回去。 陆语这才迅速把自己擦干,不出2分钟就穿戴整齐,随便抓了几下头发就出来了。 “喂,有没有发胶,护肤品呢?帮我递一下。”陆语的头发湿卷,垂在额间和脸颊,眼眶深陷。 “护肤品就在镜柜里,发胶没有,您稍微忍一天吧。”白枫刚才躲闪的眼神这才落到了陆语身上,他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还有点肿,不会是哭了吧。” “想看我哭,下辈子吧。”说着又气呼呼地打开镜柜,“嚯,没看出来,你们两个还挺在乎脸。”原来白枫柜子里的不乏高阶产品,肯定是超出了一般男人对脸的在意程度,还有几个连陆语也认不出的瓶瓶罐罐。 陆语拿起其中一个透明的圆柱形的玻璃瓶,上面白底黑字的标签写着几个简单的词,还有一个锚的形状,已经空了大半,应该是精华之类的吧。不认识,万一抹了皮肤过敏怎么办,又随手放了回去。 “谁让你穿我衣服了?”白枫问。 “不然呢,我现在脱下来?刚才不是看过我裸体了,还想看?” “你不会内裤也穿了我的吧。” 陆语冷笑道:“你猜。” “牙刷呢?牙刷也用的我的?” 白枫声音颤抖了,如果说穿自己的内裤还勉强还能够忍受的话,牙刷简直超出了自己的底线。 “你猜。” 旁边的苏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大男人是在打情骂俏吗。她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起床了小翻译!再不起床老子锤爆你狗头!”说完把地上的赵泽飞又踹了几脚,这声音巨大,正在酣睡的冯慕也被吵醒了。 “啊,几点了?这是哪啊……”赵泽飞一脸蒙圈。 “真把别人地盘当自己家了?!走了,老子回去睡觉了。” “不救人了?”亏他赵泽飞还记得这事儿。 “哦,这件事儿,得从长计议。白枫,我先撤了,这姑娘你先拿着。还有,你们有计划了再找我,我在新城最豪华的那个酒店,你到了前台说找陆总就可以。拜。”说完拉着赵泽飞就往外走。 陆语对着苏珊接着说,“你叫苏珊是吧,我看你挺带劲,比较对我的胃口,电话给我,小翻译过去给我记下来。”马上把赵泽飞推了过去。 赵泽飞嘴里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把苏珊的电话记了下来。 白枫把落在卫生间的那套高奢衣服递给他,说:“陆语,你的衣服。” “小翻译,接住,走了。” 赵泽飞这回直接骂骂咧咧地拿了过来。 “陆语,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是把我当你随从了吗?怎么现在什么活儿都让我来?” “随从?你不是吗?怎么,需要我给你涨工资?你缺老子这点钱?”陆语混不吝的口吻简直像个土匪。 “我们现在回去到底是要干嘛?人家白枫和陆语那么坦诚相对,你就这么跑了?你是不是在刷新自己的底线?怎么你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什么有计划了再来找你,你肯定到时候躲得远远的,刚才的那番说辞不过是缓兵之计。啧啧,陆语,你简直了。我真的看错你了。” 陆语懒得理他,到时候即使什么都不说,也都会真相大白。 白枫和冯慕在卧室小声谈话,生怕苏珊听到其中的一字一句。 “你就不怕陆语回去告诉魏开良?或者自己把这些女孩转移了?”冯慕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 经过一晚上的试探和反试探,反复细读了陆语字里行间的隐含的意思。白枫确认,以陆语说一不二的性格,既然他说等有了计划可以去找他,就一定说到做到。 “我相信他。” “你是相信他即使他把这些女孩运到欧洲,也还是会放了她们对吗?” 白枫死死盯住冯慕的眼睛,“对。” “你都已经确认陆语没有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参与救人这件事情了。一旦我们稍不留神,就会有暴露的风险,你不要命了?” “可是他有危险,这件事情我们非做不可。”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更加稳妥的,对各方都有利的?或许我们可以寻求其他的帮助,直接让斯宾塞派人过来?” 斯宾塞是这家雇佣兵公司的创始人,也是把白枫亲自招募进来的幕后大佬。 “不行!斯宾塞一旦插手,必然会把这些女孩原地解救,到时魏开良一定会知道陆语的计划失败。” “就算知道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冯慕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利害关系。 “一旦魏开良知道陆语计划失败,一定会使陆语失去他的信任,那陆语真正的目的就永远达不到了。” “真正的目的?白枫,陆语真正的目的我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只需要确保陆语的生命安全即可,其他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还余情未了想帮助他完成什么毕生所愿吧。” “冯慕,我不强求你能跟我一起参加这次行动。我想帮他实现愿望有错吗。” 冯慕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原来他陆大少爷的一个小小的心愿远远超出了别人的生命。 “那我是在拿自己的命,换他的人生没有遗憾?白枫,你也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虽然我是你的搭档,一个用钱买命的雇佣兵,可你的这件事情,恕我不能奉陪。”说完就夺门而出。 苏珊只见冯慕怒气冲冲,好像要去找谁报仇一样。这苏珊可能脑子里可能确实缺了根弦,现在这种情形,竟然被白枫控制了思想一样,让她待在家里就真的一动不动。 苏珊瞥见白枫正面对着窗户呆坐,落寞不已,她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继续吃着白枫准备的早餐。 关于刚才苏珊给陆语说的,她确实只隐约记了个大概,在华丽的酒店大堂里仓皇奔跑,在影影绰绰的某个房间,跟白枫和冯慕交谈,至于说了什么,自己一概不知。 也许是被谁敲昏了头,浑浑噩噩睡了几天,谁知道呢。此时,自己在白枫这里绝对安全,这两个人自己也绝对信任,就足够了,其他的,就当自己脑子缺根弦吧,毫不在意。 陆语在路上回想起刚才苏珊的一番话,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什么记忆模糊,不确定,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陆语若有所思,眉头紧蹙,大力理了几下头发,这头发卷的让人心烦,从后视镜看起来好像顶了个鸡窝一样,又胡乱挠了几把,更加杂乱不堪。陆语忍不住在后座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干什么,不是应该我叹气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卷进了什么事情……”赵泽飞侧着头说。 “闭嘴吧你,怎么跟魏茗似的就知道啰里啰嗦。好不容易几天没见她躲了个清净,你又来劲了。” “陆语啊陆语,也就是我这个人比较忠诚,不论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也不会临阵脱逃,哪怕是你真干了什么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会跟你并肩作战的。” “快滚吧,昨天是谁说要回上海的,你当我七老八十了什么都不记得是吧。” “不敢不敢……”刚说到一半就被陆语突然打断,“你去帮我查个东西,一个100毫升装的圆柱形玻璃瓶子,黑色圆盖,白色标签,黑色字体,上面画了一个锚。” “这是什么?也太具象了吧,你是不是刚才在白枫那用了什么好东西想要自己去买,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吗。” “别废话,让你查就去查。” 小翻译叹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过分,更过火,可能再过一个月,自己有可能正在一片激烈的枪战中杀出一片血路也说不定。 第14章 定海神针 空气中还回荡着冯慕跟自己吵架的那一幕。 从白枫认识冯慕起,就一直在做搭档,冯慕一直是心思缜密、寡言少语的那一个,也几乎从未见过他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就算是自己刚刚做雇佣兵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横冲直撞的时候,冯慕依然是个成熟又稳妥的,像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像刚才那样,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原来每个人生气的时候都是青筋暴出,都像杀红了眼一样。 只是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冯慕的想法,他的那些疑问和质问,在白枫这里都不算任何问题。 我只需要保证陆语能够完成自己毕生的心愿,这是我欠他的。 别人不懂也就算了,冯慕你为什么也不懂。 白枫继续筹划着什么,既要保证身份不被暴露,又可以轻轻松松靠几个人的力量达成目标。 突然白枫忍不住笑了出来,冯慕啊冯慕,你虽然冷静,但是你这个人智商确实有一定的硬伤,连我自己也差点被你带偏。 仓库的人是陆语的,陆语也答应了跟我一起解救女孩,他一定会做那个最监守自盗的眼线。 计划,也还是要有的,这是稳定好陆语的第一步。 “陆语!魏伯父,哦不,魏开良打电话了,说要让我们去他那里小聚,我刚才扯了个你在忙合同的谎,暂时敷衍过去了,你要去吗?我们该怎么办?” 赵泽飞在知道魏开良的那些龌龊事情之后,生怕有跟他面对面的机会。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管理的能力,到时候难保不会露馅。 “肯定是魏茗又在她爸那里告我什么状。”陆语思前想后了一会,又觉得直接拒绝的话会有些不妥,可就这么去了,万一白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觉得我跟他魏开良还是一伙的。 正在纠结的时候,魏茗的电话又打来了。 “这父女俩是在夺命连环call啊。”赵泽飞不禁吐槽出声。 “小翻译,靠你了,我一接电话,你就发出淫/荡的叫声,能有多骚就多骚。” “你疯了吧,我叫什么?关我屁事?!” 电话铃声还在催命一般响着。 “你不叫,我们就要被迫去魏开良那里,你想去吗?快点,爽快点,我接了!” 说完就接通了电话,赵泽飞犹豫了不超过2秒钟,赶紧像陆语说的那样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 陆语假装喘着粗气,像刚刚跑完长跑,长期不接下气地问,“什~么……事?” 再加上赵泽飞在旁边打配合,两个人你呼我喊,二重奏似的,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们不要脸的“爱”的证据。 此时电话那头传来魏茗气急败坏地尖叫:“陆语,你有病吗?!” 赵泽飞一见电话终于挂断了,脸被臊的通红,终于长舒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作势要往卫生间跑,决定一定要把这身耻辱全部洗干净。 “陆语,你大爷的,你这是职场性骚扰好吗?我如果去告你,让你分分钟破产!” “你也太夸张了,能让我破产的性骚扰诉讼,这辈子不会出现的。再说了,两个大老爷们,叫一下怎么了的。” “陆语你真行,魏茗这回肯定要跟你掰了,你说你装什么不好,装个GAY,装成跟我有一腿,是个女人都不可能忍受啊。” 赵泽飞猛地把脸洗了很多遍,以后还怎么面对魏茗,趁早掰了对大家都好,省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不是非常尴尬,那到底谁是原配呢。 “那我谢谢你,如果魏茗真的因为今天这件事儿跟我say bye-bye,那您可真是救人于七级浮屠。” 心里却知道魏茗是决计不会因为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跟自己决裂,只是魏开良那里免不了知道自己是个根不正的。 哎,不对,他魏开良还不是一样有中年同性玩伴,上流社会嘛,蝇营狗苟,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还都是跟翻译有一腿,魏叔叔会理解的。 “赵泽飞,没工夫跟你闲聊了,快去给我查,查到了麻利儿地滚回来。”陆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边给钱小小和萧凭都发了讯息,钱小小负责拴住赵泽飞的心,萧凭负责跟陆语里应外合,演一出监守自盗的好戏。 “查?!在哪不能查,非要赶我走,刚把人用完就弃之如草芥……陆语真的没有良心……”赵泽飞小声嘟囔道。 “喂喂喂,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也不知是谁撞得谁,赵泽飞就被对面这个气的圆鼓鼓的女孩不停地教训起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是华裔。最近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华裔,就好像雨后春笋似的,以前可是方圆几十里地只有他、陆语还有魏茗。 三个人又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每天拉出来吵一架才开心。 赵泽飞心事重重的,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祖国同胞尬聊上,跟前几天见到冯慕他们兴奋的样子判若两人。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就想溜走。 而且一天多没有沐浴更衣,这可是开启他社交恐惧症的开关,只希望走的越快越远越好。 钱小小上前跟了几步,赵泽飞还是不为所动,只顾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完全被落在身后。 只留下钱小小一脸惊愕,怎么还有这种油盐不进的。 她虽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可也算是人群中比较出众的。她的美很独特,有种明媚的阳光普照的感觉。 虽然像陆语所说,确实聒噪了一些,嘴巴好像从来没有关过。 但是这书呆子又不知道,还拴住心,去勾引,我可算了吧。钱小小气鼓鼓地折返,第一次任务就宣告失败。 这陆语每天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一推门就看见陆语一身黑衣横在超级大床上,床上放了个精致的鎏金雕花小餐桌,上面堆着和牛战斧牛排、一瓶82年的拉菲,还有热带水果沙拉。萧凭坐在床边的老虎椅上,两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钱小小!谁让你进来的!萧凭!把她房卡没收了!”陆语也记不得这样的场景到底发生过多少次。 这钱小小每次都不长记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碰见什么不可告人的。 钱小小把包随意扔在地上,就差指着鼻子骂陆语。 “陆语!你以后不要让我再去做什么勾搭别人的事情!我简直受到了一万点侮辱!” 看来是在小翻译那里吃了灰。 萧凭嗤笑道:“陆语你又出什么馊主意,勾引?你还嫌小小同学身上的事情不够多?” 陆语大口吃着牛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那个小翻译,以后我们还要多仰仗他。” “不是吧,你为了拉拢一个翻译,不惜让我们小小去干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勾引,至于吗?仰仗?何以见得?我看你在没有这个小翻译的情况下,跟曼努埃尔·科鲁兹也谈的挺好的,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完成了收购,你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啊。”萧凭说。 “曼努埃尔……那是个例外,他多少会点法语和英语。再加上我这颗真挚的赤诚的心,能有什么障碍?可是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吧,我让钱小小拴住小翻译的心,并没有提什么勾引的事情,我是那种人吗?” “好好好,你不是,我是,行了吧。”萧凭笑着说。 钱小小丝毫没有气消的意思,还沉浸在刚才前无古人的丢人现眼里不能自拔,恨不得临时挖个地缝潜逃到无人岛,了却残生。 “苏珊找到了吗?” 钱小小终于想起最要紧的事情,这些天不见苏珊,心一直是悬着的。 萧凭见陆语沉迷于吃他面前那块牛排,就说:“找到了,在陆语的一个朋友那里。” “太好了,怎么找到的?”钱小小终于放下心。 “朋友?”陆语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马上腾空站起,把身上的黑衣服扒了个精光,找了件花花绿绿的真丝睡衣套在身上。 萧凭笑而不语,赶紧把他那浮夸的床上餐桌扶好,这床的弹力巨大,差点被陆语这突然间的一起一坐弹了出去。 钱小小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萧凭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说:“只不过这个朋友比较难搞,把我们之前的所有计划全部打乱了。” “啊?什么?” “他不但从苏珊嘴里知道了隐匿女孩子们的仓库地点,还打算跟陆语一起把这些女孩子解救出来,再用陆语的航运公司,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点。” “啊哈哈哈哈,真的吗?哈哈哈哈哈”钱小小抱着肚子,差一点笑岔气。 “我也觉得非常搞笑,陆语这回不但要损失巨额的钱财,还要想方设法自导自演一出谁也看不出来的戏。不仅我要全力配合,不能让他朋友起疑,还不能声响过大,让魏开良得到风声。”萧凭压着笑意。 “哈哈哈哈,陆语,你这个朋友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你的吗?”钱小小说了大实话。 “折磨?!我现在生不如死,恨不得从一开始就没有掺和进魏开良这个破事情……” 陆语猛灌了一大口红酒,随即把烟也点燃,就像东北老大爷一样,毫无格调可言。 “陆语,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不是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心里所想吗,你怎么跟这种人当了朋友?” 陆语随手拿起手边的打火机朝钱小小扔去,“快把房卡还回来!下次再不打招呼随便进来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钱小小躲闪了一下,调皮地说,“哈哈,你也不用冲我发脾气,我可是你这天衣无缝的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陆语自顾自地生闷气,此时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萧凭继续问,“苏珊在那个人那里没有问题吧,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把所有事情都暴露了,太奇怪了。” 他继续说:“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如果不是你的朋友,我都怀疑是不是给苏珊用了什么药,甚至严刑拷打才套出这惊天秘密。这……这朋友到底什么来头,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陆语又何尝不想知道,只恨自己不是白枫肚子里的蛔虫,钻进去看看他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你这朋友是做什么的,叫什么?”钱小小继续追问。 “服务生,白枫。”陆语有气无力地说。 “服务生?!那他是逗你玩吧,他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好大的口气,还救人,他是不想活了吗?”钱小小说。 “这世界上可能就真有脑子一根弦的人,他也许就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绝世圣人。”萧凭说。 “那就算他真有这救人的本事,他就没有想到这些女孩子上了船之后呢?她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又是以什么身份呢?难道通知当地的警方?那不是整个计划就宣告失败了?甚至陆语都要暴露,被警方抓起来。”钱小小说了最关键的点。 陆语食不知味,拿着烟就瘫倒在床上,幻想现在能有一颗流星恰巧砸在他头上,毕竟遇到这种事情跟流星撞大头也没概率差了。 现在恨不得冲到魏开良面前向他质问,问出那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些女孩是不是到底是不是皮坎诺家族安排给魏开良的任务,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不是惨死于帮派斗争,皮坎诺到底是不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如果可以当面质问,就可以得到答案的话,陆语哪里还用绕这么大的圈子,还要把身边几乎每个人都搭进去。 这个世界的真相又怎会如此简单呢。 “陆语,你还是不要着急,先等你那位朋友究竟给你怎样的计划,再做下一步打算不迟。目前,除开你这位朋友的因素,所有的事情都在按我们原本的计划进行,没有任何差错。” “你不说我还忘了,没有任何差错?苏珊呢?她是怎么从你眼皮子底下丢了的?你现在给我说没有差错,萧凭你能不能长点心。” “苏珊这件事我的确有着不能推脱的责任,但是你那位朋友到底什么背景什么来头你我现在都无法给出最准确的答案,我只能说我做到了我可以做到的一切。” 有些话萧凭不便直说,在他的眼里,那个不惜得罪隐藏大佬,不惜一切代价把陆语安全带到哈瓦那的魏开良,一定是个把朋友的恩情看的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人。 虽然萧凭不甚理解他的这一番荒唐至极、灰暗至极的行为动机,但是无妨,陆语的这条命都是他救的,没有必要揪住这一点人性中的点点黑暗不放。 在错综复杂的家族派系里,魏开良不过也是小小的浮萍,身不由己罢了。 但是,如果有更好的可以撬开这把黑暗世界的钥匙,陆语又何必在内心极度纠结和煎熬里,一天天地消耗仅存的力气。 你就不能再等一等,看一看,也许再过几年,无论如何这答案也会揭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实则荒唐又荒谬,一个半路杀出的“朋友”,足以倾覆所有。 他接着说,“至于老天会给我们什么样的结局,我也很想知道,也迫不及待。” 尽人事,听天命,这伙人都是因陆语的一时之念聚在一起,不论得失,不论成败,极有可能客死异乡又死无葬身之地,又苛求什么呢。 毕竟,这是我陆语的执念,与他们无关。 支撑我走下去的目的一直很简单,可支撑他们的呢。无非是念在故里情深,不愿我忍受多一秒的煎熬。 可这煎熬又与他们何干呢。 第15章 哈瓦那下雨了 魏茗正在气头上,刚才爸爸让她打的这一通电话简直是奇耻大辱,到现在还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没有想到,之前的种种苗头和不时冒出的猜想,竟然都成了现实。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陆语在她的眼中,是个过度注意自己外表的人,且品味不俗,虽然他大部分的时候行为乖张,性格执拗。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这么多年都保持着绝好的身材和外貌,在他那里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时光的印记,在这方面连魏茗也多有羡慕。 可是他竟然是个GAY?!还跟赵泽飞有一腿?!一想到这里魏茗就忍不住一阵恶心,恨不得马上跟爸爸讲清楚无论如何这婚是结不得的。 她悻悻地拨通梁秋的电话,想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丝慰藉,“喂,阿秋,你最近在忙什么,在准备拍什么新片子吗?怎么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昨天给你的ins留言,你都没有回复,是不是很忙?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在梁秋的面前她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女生,也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了梁秋的身上。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美国导演发怒的声音,那声音歇斯底里,穿过电话线都有点刺耳。 魏茗心疼不已,恨不得马上跑到美国,到心爱的人身边,给他最细致的陪伴。 她说:“导演还是那么凶吗?有没有对你发火呢?” 梁秋在电话那头说:“怎么会,我的每个镜头、每一场戏都无可挑剔,他为什么要对我发火?” 这话给魏茗喂了颗定心丸,刚刚悬着的心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只要爱人开心,她就会有莫大的满足。 魏茗的脸上堆满了充满爱意的微笑,说道:“那你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要过度减脂了,这部戏拍完我就马上去看你,或者我们去哪里度假,好吗。” 在得到梁秋肯定的回答后,魏茗含着笑意,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没有什么比听见梁秋的声音更令人开心的了。 什么陆语,什么赵泽飞,去死吧,你们两个就在自己的龌龊肮脏之地苟且偷生,我才不需要受你们那窝囊气。 陆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房间里的一个檀木制的镂空香炉,这是母亲淘来的,她总是沉迷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却又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把目光放在类似于垃圾场的旧货市场,每每有机会总要带着陆语到散发着霉味和破败气息的地方,去满足她这辈子唯一的乐趣。 她总是凭借着自己双鱼座浪漫的联想能力,把这些没人要的物件编造一个个故事,想从上面残留着的斑痕和印记上推测它之前的主人是个怎样有趣的人。 陆语在那个时候经常给妈妈许下豪言壮志,一定要把世间所有稀奇的玩意儿都给她买来,她总是似笑非笑不予作答,即使在物质生活无比丰腴的美国,她还是改不掉去旧货市场的习惯,还因此受到了陆绍勋和他小娇妻的多次嘲讽,说她是天生的下贱坯子,只配用别人不要的东西。 这香炉就是她不远千里非要从国内带来的念想,承载了她过去弥足珍贵的回忆。 她说,在见到这个香炉的那一天,接到了陆绍勋让她到美国的电话。 一别快有5年,香炉被陆语摩挲得有一处檀木发出乌黑的光亮,从美国来的太仓促,又再也没有机会或者不敢回去,只在离别的时候匆匆打包了几样妈妈生前经常把玩的物件。 时间过去了太久,妈妈的气息已经渐渐消散了,梦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当陆语闭上眼睛想回想起妈妈的感觉的时候,也是一些模糊的光影,和她的低声絮语,“小语,回家吃饭了,在外面待得太久妈妈不放心。” 她总是那么温柔,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还有些溺爱,总是把陆语惯得不像样子,被家里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鄙夷嘲笑,好像陆语变成一个像样的大人,他们就可以少些冷眼,少些闲言碎语。 陆语却偏要故意做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当这些亲戚朋友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跟他们一家交往的时候,陆语就抱着游戏机躺在沙发上,瘫坐一天一夜,不吭一声,给这些人又多了些饭后的谈资。 以至于他们在提到陆语的时候就是“简直没救”“活该他爸抛弃他们”乃至一些更恶毒更卑鄙的语句。 陆语一方面惊诧于人性恶的极致,一方面也权当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人生苦短,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何必活在别人的期许里。 就算是谁拿着棍子跑过来想把陆语的这些坏习性匡扶过来,他也会在忍受皮肉之苦之余,打完手里的这几盘游戏。 他给自己准备了热气腾腾的一浴缸水,丢进去几个五彩斑斓的精油球,怔怔地看着那些球托起长长的彩虹般的尾巴,不言一语,面无表情。 从萧凭和钱小小走了之后,陆语一直是这样放空的状态,就像赵泽飞说的,走神的时候,眼底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世间所有的悲欢疾苦,全部与自己无关,全部会被眼底的黑洞裹挟碾碎到渣子都不剩。 他想起白枫床头的那本深蓝色布皮简装的书,好像是英文版的《草叶集》,又想起白枫和冯慕头挨着头睡着的样子,还有他干净整洁温馨的房间,按衣服长短顺次排列的似有强迫症一样的衣柜,那盆被晒得有些蔫了的小依兰…… 白枫的一切都像个谜一样。 他是什么样的人,陆语完全看不清,甚至他回想起白枫的一切,都是一个形象模糊、性格模糊的被硬壳包裹着的疏离冷漠的人。 他仿佛受了多么深的伤,不轻易地透露出真实的个性。 但是陆语又觉得他熟悉,就像在魏府,只是一个飘忽不定的背影,就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前世有着什么缱绻悱恻的牵绊,轮回到这一世,该还的,总要还回来。 他想起白枫右眼底的那颗不明显的泪痣,还有耳廓上的一个浅浅的印记。 陆语的左眼也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人们都说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长这样一颗痣简直是暴殄天物,衬得他多么的多情,多么的深情,总会有无知者被骗的团团转。 可直到今日,仍没有人见过他有一丝一毫深情的迹象,总有些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孩来来又去去,陆语在万花丛中过,从来没有伤过自己分毫。 如此说来,如果白枫也是如此,那么大概率什么冯慕也一定是炮灰。而且那冯慕一看就不很聪明的样子,灵魂大抵更加无趣。 想到这里,陆语的嘴角扬起一阵笑意,等精油球的尾巴拖完就把自己整个沉在盆底,这浴缸里的水粉中透着紫,跟骚气的陆语极为般配。 虽然陆语竭力地要放空自己,思绪还是不知不觉被白枫转移了过去。白枫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顺着最开始陆语对他的猜想,即他是那群手伸得过长的美国佬,那么为什么轻易就相信陆语跟贩卖人口这件肮脏的事情毫无干系。 既然会彻头彻尾地调查,那自己为何又变成了漏网之鱼。 自己不是没有跟魏开良开诚布公地谈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在非公开的场合跟萧凭密谋着什么,怎么自己就完全逃过了他白枫的法眼。 难道跟那个冯慕一样,都是脑子不大好使的,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冯慕,想起这货陆语就开始咬后槽牙,不断地吱吱作响。刚刚理顺的思路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不知名的地方跑偏。 突然外面晃过几道刺眼的光,又开始霹雳作响,不一会暴风雨降临,格外吵闹。 海边城市的雨总是来的疯狂,来的猛烈,就像一杯纯的威士忌,后劲巨大。 陆语用远程用蓝牙打开了音响,放起了卡洛斯·加德尔的歌,因为年代久远,音质粗糙,就像一个古旧的唱片机里吟唱的来自上辈子的音乐。 他是一位法国裔的阿根廷歌手,探戈之王,在最辉煌的时候死于一场飞机失事,戛然而止。这让陆语又想起了海德格尔、萨特、尼采这些人的存在主义。 作为“存在”的人,面对的是无尽的“虚无”,孤独无依,永远将陷于烦恼和痛苦之中。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同他的自下而上条件相脱节,面对着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即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人永远只能忧虑和恐惧。正是忧虑和恐惧,才揭示了人的真实存在。 人有自我选择和自我控制的自由,忧虑、恐惧使人通向存在,只有存在,才谈得上自我选择的自由。 “死亡”也是证实自我存在的证据,“我将要死”并不是世界中的一个外在的和公开的事实,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个内在的可能性。 我随时随地都可能要死,因此死就是我现在的可能性。 因此,一旦就这么在狂风暴雨里悄无声息地死去,就仅剩孤独和死亡才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这是件多么悲哀、多么凄惨、多么无奈的结局。 起码要留下些什么,也许是别人的不舍,出于无论何种原因的不舍。也许是一些惊世骇俗的行为,比如做一个上天下地做无所不能的疯子,打破那些常规和条条框框,或者做一个自由的人,一个肆意妄为的人。 雨越下越大,声声点点,都打在了陆语的心上,也许越是不动声色无动于衷的人越是内心汹涌澎湃。白枫,你是这样的人吗? 忍不住没有擦干身体就把白枫的一身黑衣拿在手上,不舍放下,这白枫是有什么魔力吗? 怎么这一晚上竟然想的全是他,也不是什么胸大腿长的绝世美女,而是一个大老爷们,陆语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光,顺便再去把私人医生请过来,看看自己脑子里是不是灌了粉中透紫的浑水,竟然自顾自地冒出了什么粉红色泡泡。 悻悻地又穿上了白枫的衣服。 哈瓦那又下雨了,又是个平常到可怕的一天,依然无人诉说这些莫名的想法,和荒唐到极点的念头。 如果白枫在这里…… 又是白枫,陆语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有的人虽然没有出现,却总是有乱人心智的本事,睡了睡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漫无目的,虚无、可怕的一天。 白枫明天到底会不会带着他的计划来找我呢?这件事可以想吧。这可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这个计划一旦触及到了自己的底线,到底有没有能力大声说不。一旦两边全部落空,我一定要把白枫从哈瓦那赶出去。 即使是白枫。 陆语光着脚,躺在软糯的大床上,眼前又一幕幕闪现白枫从出现到他语出惊人,还有他不小心闯进卫生间看到陆语赤身裸体的样子时红白相间的脸,如果不是那羞涩到绯红的脸色,陆语会认为白枫跟自己一样,也少了烟火气的浸染,少了对人间的诸多向往。还有他红色的薄唇…… 陆语想起了惠特曼的那句诗:让一小时的丰满和自由来哺育我的余生,只要有短短一小时的疯狂与欢乐。 小依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种植物经常被制成精油,用于调整肾上腺激素的代谢,释放压力,调节紧张的中枢神经系统,让人觉得欢爱。 还可以……还可以催情,改善性冷淡。 陆语的思绪一晚上都在不停跳跃,有很多次濒临睡着的时候又被突然产生的新的念头惊扰到失去睡意,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窗棂被雨打得不停作响,加上卡洛斯·加德尔被沙哑音质遮盖的歌声,交织成了一出节奏急促、抑扬顿挫的交响乐,在夜半的光景下,竟然好像到了一场戏剧的高潮,距离结局还早。 迎着暴雨,一个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的身影在街边驻足徘徊,街道上失去了往常的热闹,人们都因为恶劣的天气不再像以往那样纵情歌唱,熙熙攘攘。 那身影就像茫茫大海上空的孤独海鸟,失去方向感。 他拿着一个玻璃瓶装的蓝色风信子,站在那个他不能再熟悉的楼下,大部分人的阳台因为怕脱落而在外墙加了支撑的罗马柱,然而他们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迟迟不愿离开这危楼。 暴雨中的危楼摇摇欲坠,蒙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带着深深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他在楼下来回踱着步子,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最终走了进去。 他小心地把风信子放在入门处的那个巴洛克式的立桌上,环顾四周一片漆黑,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轻轻走到卧室取了套干净的衣服,在走向卫生间的路途中,一边解开衬衣的扣子和腰带。衣服全部被雨打湿,紧贴在身上,紧绷绷的,就像是一层厚重的茧壳。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阵低语,“你终于回来了,冯慕。” 冯慕一怔,原地呆了几秒,原来白枫依然清醒。他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又是后半夜了,“你不困吗?”冯慕说。 “你去跟踪陆语了?” 冯慕警醒地每个房间看了一遍,发现熟睡的苏珊后说,“又被你猜到了。他没有去找魏开良,也没有发送任何信息,没有打电话,跟你想的一样。” “早点睡吧。”说完白枫转身回到卧室准备睡了,他预料到了冯慕一定会回来,只是给自己打了个赌,他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回来而已。 “风信子的花期过后,若要再开花,需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所以风信子也代表着重生的爱。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吧。”冯慕心里默念。 第16章 大马林鱼 白枫看着那个泛着幽蓝色的风信子,想到了一个关于雅辛托斯的故事。 雅辛托斯是一个美丽的少年,为阿波罗神所钟爱。阿波罗经常带着雅辛托斯穿过山边的森林沼泽去狩猎,给予了这个男孩他所有的爱与热情,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永生之神。 一次,在夏日午后的热浪中,这对爱人身上涂满了橄榄油。他们开始玩掷铁饼,每一轮竞争都力拔头筹,于是这铁饼越飞越高。 最后,阿波罗用尽所有力气,大力甩出铁饼。这个光亮的飞盘像鸟儿一样迅速地飞入天空,把云彩一分为二。 为了证明他在这项运动中并不比神差,雅辛托斯跑过去想要接住它,但是因为从高空坠落,它猛烈地撞击到了雅辛托斯的头。 他呻/吟了一声,倒在地上。血液从他的伤口喷溅而出,把英俊少年的卷发染成深红。 阿波罗惊恐地狂奔过去,把他轻柔地抱起,把少年的头小心安置在自己膝盖上。他绝望地试图把涓涓流出的鲜血止住,但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雅辛托斯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生命的神采…… 就像田野里的花朵在正午无情的日光下逐渐凋零。 阿波罗弯腰在死去的少年耳边温柔低语,“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愿你也永存于世人记忆里。” 语毕,一朵馨香四溢的花朵从雅辛托斯的血泊中长出。 这花就是风信子。 睡了一个迷迷糊糊的觉,白枫此时反而比昨天晚上更加疲倦。 沙发上冯慕睡的还算安稳,说来冯慕也挺可怜的,跟他一起做搭档,连自己的床都没有。 白枫也曾经建议,干脆把双人床换成两个单人床,却被冯慕一口回绝。他的理由非常简单,一个人睡的踏实。 经过昨天冯慕的突然发神经,白枫也终于见识了他情绪不稳定的那面,萌生了想要补偿的歉疚心理。白枫快速洗漱好,几乎是飞奔一样地跑到厨房做早餐。 冯慕钟爱高蛋白、低脂、少油的食物,也总是会在每顿饭之前,估算着每样吃下去的东西热量是多少,给本就平平无奇的生活带来了更多枯燥乏味的公式。 如果花时间观察冯慕的一天,一定会觉得他这个人无聊透顶。 如果花更多的时间观察冯慕的一年,才会慢慢发现他灵魂的有趣之处,那就是在日复一日一模一样的机械的生活里,依然乐此不疲。 在某一种程度来讲,冯慕是最适合做雇佣军的人,只要接收到指令,就会像机器人一样,只为完成任务。 他也是最适合做自己搭档的人,毕竟这次任务,怕要一辈子耗费在上面。 白枫亲眼见过冯慕在叙利亚一个偏远的小城,在接连杀掉十几个武装分子后,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打开三明治,慢斯条理、津津有味地用餐,旁若无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不去计较热量的时刻。 彼时他刚过20岁,随爸妈移民到美国,刚刚从一所全美排名前十的大学辍学,法学专业。 如果按他爸妈的计划,冯慕大学毕业以后会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或者当一名DA(检察官),也算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在美国立了足,以白枫的理解和观察,他爸妈给他选的路才更适合冯慕的个性。 可惜冯慕偏偏对美国的司法体系嗤之以鼻,也在大二的时候被一个疯狂迷恋摇滚的女孩所感召,立志要做堕落的、歌舞升平的世界里的清道夫。可惜没有得到学位只能曲线救国,做一个不在编的非正规军的一员。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那个把冯慕感召到在中东吃灰的台湾女孩,最终却在一个高级写字楼里过着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嫁了肥腻的中年男人,在一栋还算不错的800平别墅里,戴着与他人一样的面具。 所以冯慕本质上是一个太过矛盾的人,也由于他的自我封闭,使白枫无法探究到更深的层次。 事实上,冯慕的这段过往也是在一次酒后,白枫逼他才说的。白枫美其名曰,我不知道自己的搭档是什么样的人,那该如何做到互相信任呢。 看着那寡然无味的早餐,白枫叹了口气,本来就已经足够憋屈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活的自由洒脱一点。 也罢也罢,冯慕的榆木脑袋想必也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尤其是在把下半辈子都搭在白枫编造的弥天大谎里的前提下,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白枫给自己和苏珊分别做了超大碗牛肉面。 要算热量你自己去算,别拉着我一起受罪。他想。 耳边传来冯慕的声音:“怎么,现在你又不着急了,你的计划呢?怎么还不跟陆语联系?” 白枫回头看着冯慕说,“既然已经知道了陆语是个好人,我当然不着急了。” “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是怎么坚信陆语是个好人?” “陆语撒谎的时候有一个特点,别人撒谎的时候是鼻子充血,忍不住要摸鼻子,他是耳朵充血……还有……” “好了别说了,仔细想想到底该怎么办吧。”冯慕一把抓过早餐,是一盆混着鸡蛋和煎培根的草,白枫在一边大口吃着面,显得自己非常做作。 “我要去找陆语商量点事情。” 听到这里,冯慕忍不住把白枫吃到一半的面抢过来,动作干脆利落,让白枫毫无准备,一头雾水。 当一个长相颇似卡米拉·卡贝洛[ Camila Cabello,古巴裔美国歌手,代表作《Havana》。]的酒店前台按照白枫的要求拨通“陆总”的电话后,仅仅过了十几秒就示意工作人员把白枫带过去。 10点,对陆语来说相当于凌晨,竟然能把他喊起来。 一进门就发现陆语早就收拾整理好自己,连胡茬也没有,头发还打了发胶。可是这衣服……差点让白枫笑出声。 原来陆语今天穿了件玫红色蝴蝶图案、粉色打底的丝质衬衫,还有白色的宽松长裤…… 这……是什么花蝴蝶。 “你还没有吃早饭吧。”陆语先开了口。 还没等白枫回答,陆语就给卡米拉·卡贝洛吩咐了几句。 陆语拿出了主人的姿态,跟白枫突然客套起来,又是把他拉到沙发上安顿好,又是不厌其烦地手磨咖啡。 不一会卡米拉·卡贝洛就带着几个小伙子推来丰盛的早餐,被陆语亲自一一介绍。有他们的招牌菜烟熏大马林鱼、香煎蓝鳍金枪鱼,还有一个尖堆状只能分辨出红椒和块状物体的分量超大的菜。 陆语想了许久才记起名字来,原来这是古巴雀鳝,用的是无锡的烹饪方法,先把鳝条下到油锅油炸至焦脆,再用绍酒、姜末、酱油、白糖烧成卤汁浇在上面。 还没等陆语介绍完,白枫就暗自懊悔,早上那碗牛肉面真的很多余…… “古巴雀鳝皮那么厚,连鳄鱼都咬不开,而且这鱼的卵有剧毒,一旦处理不当,都有生命危险,你们后厨速度也太快了。”白枫说, 陆语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赶紧让小伙子们退下。 几乎是在一瞬间,刺眼毒辣的太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加上海平面的反射,是双倍的光亮。 陆语迅速把窗帘拉上,把房间的灯打开。 “你不会是怕晒吧。” 白枫假装不知道他的这些臭毛病。 “当然怕了,人的衰老80%来自光老化,20%才是自然老化。你看看你那个好朋友,年纪轻轻脸就晒成了古铜色,不扛老的。” 唉,又是同样的说辞,白枫无奈地叹口气。 陆语给白枫的盘子里夹了满满一盘子的大鱼小鱼。 白枫连连摆手说:“太多了我吃不了。怎么一见你就要吃饭。” “行,还有心情打趣,说吧罗宾汉,你的计划呢?”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白枫说。 “说吧。” “关于你那个航运公司,你的货轮是可以载人的吗?” “当然,但是要准备好物资,也要做好伪装。” “是在哪个港口出海?目的地呢?” “哈瓦那古巴商港,本周有一批要到欧洲,应该是荷兰。” 荷兰? 荷兰可是以暗网组织闻名海外的,其中一个叫“Hansa Market(汉莎市场)”的暗网,是世界上最大、最有名的非法网络黑市。 白枫不由地蹙起眉头。 “码头呢?哪一个?” “码头,不就一个吗?” 白枫突然没好气地说:“你一个开航运公司的,马上就有自己的船要出海,怎么连码头都搞不清楚。” 陆语假装淡定道:“你们家大老板还要知道这么琐碎的事情?要不我问问我小翻译?” 白枫拿刀一点点切开大马林鱼,这鱼外酥里嫩,让白枫眼前一亮,可还是不紧不慢地切成同样大小。 白枫说:“等一下。据我了解,商港有15座码头分别分布在海湾沿岸。” 说完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陆语一眼。 又继续道:“特别是西岸,从入口西南起按字母顺延有5座码头,A为塞拉·马斯特拉码头,由三座突堤组成,每个突堤南北各有一个泊位,能停靠吃水9到10米的远洋船。” “B码头也有3座小突堤,水深较浅,供吃水5到6米沿海贸易船停靠;C码头为中央突堤,南北可供2艘吃水8到9米的杂货船停靠;D、E码头由岸壁和2座突堤组成,能同时停靠7艘吃水7到10米的装卸杂货船,其中岸壁泊位较浅。” “H码头在港口南部向北伸出的半岛西侧,是该港最现代化的海运码头,能够停靠3艘吃水10米的大型干货船。” 陆语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吃水,什么突堤,怎么好像到了知识盲点。 陆语问:“你是在背书吗?怎么这么清楚?” 白枫没有理会,继续说:“排除B码头的中型船和C码头的大型船,还有船太多的D、E码头,还有常用于运送木材、钢材、废钢的H码头,你们一定是A码头。” 陆语将信将疑,吃水的那个概念大概清楚了,什么船太多,怎么?知道我想掩人耳目? 陆语赶紧给赵泽飞拨通了电话:“喂,阿飞!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我这里?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们这批货从哪个码头出发?” 电话那边传来一连串不耐烦的“AAAAA”。 陆语目瞪口呆地说:“行啊白枫,把我们这些情况拿捏得死死的,你是什么特情部门派来体验生活的吧。” 白枫依然没有理他,继续说:“所以有个最大的问题,仓库距离码头有几十公里,即使我们有能力把这些女孩救出来,从仓库到码头的这段路又怎么办?几百个人,很难不弄出什么动静。” 终于到了陆语原定的计划,他得意地说:“这个很简单,就把她们全部放在集装箱里,然后用货车运过去就可以了。” “你不要给我说,到了码头,就让吊车把集装箱放在船上就可以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语你真傻吗?这是几百个人,装卸集装箱的过程,很难保证不发生什么意外,甚至一个稍微较大的角度,这些女孩就有踩踏的风险。怎么,你是想运尸体过去吗?” 白枫开始愤愤地切金枪鱼。又是烟熏又是煎炸,还是早饭,怎么不把你吃死呢。白枫心想。 “你怎么一直在切,就不能边切边吃吗?” 陆语看着白枫盘子里已经切好的摆放在一边的大马林鱼突然有点想笑。 “我就喜欢全部切好了再吃,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白枫死盯着陆语的眼睛。 “好好好,你不要嘲笑我,是我把问题想太简单了,我就只想到了集装箱的隐蔽性和容量,别的真的没有考虑进去。” 真奇怪,白枫总有能把别人绕进去和让自己占上风的本事。第一次坑我那小翻译也是。陆语忍不住想再进一步学习一下白枫的话术。 “用集装箱运出去这个方法姑且认为是好的,只是到了码头,几百个人从集装箱上船,怎么才能瞒过那些码头附近的工人?你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收买吧。” 陆语一听自己被夸了,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摸摸自己的头。 “哎,严肃点,问你话呢。” “或者我可以改造一下集装箱?” “怎么改造?” “改造成满足生活需要的,酒店房间那种。” 话还没说完,陆语跳起三丈高,兴奋地出去打了个电话。在陆语这里,这个方案并不需要白枫认可,已经足够天衣无缝了。 白枫终于开动了,细嚼慢咽起来,也不置可否,只觉得这个方案太过于浮夸,一时也没有关于运送出去的最好办法。 “那么,怎么从仓库救出来?你想好了吗?” “白枫,不对啊,不是你在想计划想方案吗?怎么都是我来,你是来给我洗脑的吧。” 说完就凑到白枫面前把他的头发胡乱揉了一通,细细软软的,手感非常舒服。 白枫被陆语这突然的亲昵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记得我们是如何一度在这样一个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一起的。你是怎样把头横在我臀部,轻柔地翻转在我身上的。又从我胸口解开衬衣,用你的嘴唇直探我赤/裸的心脏。 直到你摸到我的胡须,直到你抱住了我的双脚。 之前的一幕幕突然浮现在眼前,白枫顿时觉得,这大马林鱼突然不香了。 第17章 万中无一 《会饮篇》中,有一个叫做阿里斯托芬的人讲了个故事:最早的人类是球形的,有四条胳膊、四条腿,一个头、两张脸,朝着相反的方向。 这些球形人类有着非凡的力量和智慧,与诸神战斗,结果被嫉妒之神砍成了两半,以削减他们的力量。 这些最初的球形人类变成了两半,一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从此以后,这最初人类的两半一直在寻找对方,渴望重逢。 而我和陆语也许即使相遇,也注定要分离。 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白枫虽然不作声,可还是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复杂的情绪。 还好,当事人是个脸皮厚的。 见白枫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各种鱼,陆语装模作样地继续坐回刚才的位置。 “幸好我头发上没有发胶,不然你的手现在还能要吗。”白枫回过神来打趣道。 陆语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可能是对我的发胶有什么误解,不逗你了,说说怎么救吧,我对仓库的地貌不是很清楚,我觉得我们至少还要去仓库的位置实地看一下。” 猛然间,陆语对刚才那一通冲动的电话感到肉疼,百余个独立的酒店房间,可以直接放在集装箱里的模块,这又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了。 至少萧凭的仓库这里还可以放点水,起码不会再搭钱了吧。 陆语瞥了下眼前的祖宗,此时祖宗终于吃到金枪鱼,估计早就没了刚才那外酥里嫩的口感。陆语觉得白枫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上辈子怕不是欠他的吧。 但是也幸好有白枫的提醒,他只知道要把货轮控制在自己手里,至于怎么装这些女孩,怎么满足她们的基本需要,他最初的确没有更加详细的方案。 如果真的像陆语刚才所说,几百个女孩窝在一个集装箱里,又在船上待上个把月,不出人命才怪。 为了低调,这次开的白枫的车,是一个破到要随时准备下车修理的老爷车中的战斗机。 陆语坐在后面,奇怪白枫为什么都没有嫌弃他把他当成司机。 “喂,你就不问一下我为什么坐后面吗?” 这个故事白枫早就听过了,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听见这个故事时的惊诧,还有陆语若隐若现的眼泪。 陆语还要卖一遍惨吗? “不是拿我当司机吗?”白枫瞄了眼后视镜,准备看他的反应。 只见陆语突然神色慌张,好像多么不好意思似的,“我可没有,我只是坐窗户边有心理阴影而已,你不要多想,” 游刃有余的上流社会的少爷,怎么现在跟个小花猫似的。 “不是说要低调吗?你怎么不换件衣服,你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是吧。” 白枫见着那玫红色蝴蝶的花衬衫就觉得好笑,估计陆语觉得今天这身行头配不上讲那个悲伤的故事吧。 从后视镜里他又看见了陆语右手臂上深深的疤痕,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伤感。 “我觉得挺好的,显白。”陆语又瞧了眼自己的衣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掏出烟,在后面吐起烟圈,看窗外的风景。这窗外,肉眼可见周围的建筑逐渐破败起来,看来是到了旧城。 陆语听萧凭讲过,是个临海的仓库,白枫怎么把车开到了一个小型商场的门口? “怎么停了?你不会又饿了想买吃的吧。”陆语问。 一说到吃东西,白枫肚子里的牛肉面、大马林鱼、金枪鱼和古巴雀鳝就在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白枫忙摆摆手,压制住了一丝吐意,说:“一会儿运伙食和其他物资进仓库的车要从这里出发,我们如果想进仓库,只能藏在这辆车上一起进去。” 陆语以为听错了,什么时候说要进去了,不是实地看一眼吗。 白枫看着陆语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说:“你不会以为实地去看,就只是在门口看一眼吧,如果我刚才没有说清楚的话,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说完找到了这辆车装卸货物的师傅,跟他讲了几句悄悄话。 “喂,你也太小瞧别人了,我只是觉得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话还没说完,冯慕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瞥了陆语一眼,跟白枫浅钱地打了招呼就奔着车去了。 冯慕也来?那我更不能走了……可是这个计划简直蠢爆了…… 陆语趁自己找地方把烟掐灭的时候,赶紧给萧凭发了信息:我、朋友、朋友的朋友三人要去仓库,现在。 回来就看见一个深绿色的厢式货车停靠在那里,没看见车上有司机。 陆语伸出大头,根本见不到白枫的影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货车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出来:陆语,快进来。 合着灭烟的这几十秒,他们就已经藏好了,还是不是一起的了。 陆语气鼓鼓地翻了进去,原来货车内部早就做了改造,最里面隔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出来。 冯慕在左,白枫在中间,陆语钻到了最右边。 陆语没好气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还叫我干什么。” 冯慕白了一眼说:“我们叫你了吗?” 陆语侧过头:“白枫,你不是刚才说‘我们还是要实地看一下’。” 接着回顾了刚刚的语境,和他到底怎么坐在白枫车后座的,猛然觉得好像确实是自己主动跑来的。他独自沉默了几秒钟,果然尴尬的只有自己。 又继续问:“我们藏在这里,确定万无一失吗?司机呢?司机是你们的人?” 白枫回答:“是刚才负责装卸这辆车的师傅,他是我们过去的老朋友。司机被他暂时支开,如果司机是我们的人,就好办多了。” 冯慕忍不住补充道:“我跟白枫两个人,肯定万无一失,但是多了你,我就不知道了。” “哎……你……那你下去啊。”陆语不甘示弱。 白枫被两边环绕的声音烦到了,只得提醒他们:“这么大声音是嫌自己命长?” 陆语在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左右前后都动弹不得。 得,今天又给祖宗带来的麻烦记了一笔,如果有机会让他还的话,要好好琢磨琢磨。毕竟可是拼了老命花了大笔钱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陆语只怪自己失了策,当初为什么非要带他吃法餐? 万中无一,说的就是白枫吧。 于千万人之中碰到你这么个祖宗,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好在我想要一展宏图的时候,突然出现,坏我的事,偷我的姑娘,还有天理王法吗。 货车终于晃晃悠悠出发了。陆语清楚地感知到了路线,先是在错综复杂的小路转了几个急转弯,后又开到沿海公路,闻到了海风的味道。过了将近10分钟的时间,车停了。司机在跟什么人说着鸟语,然后是两扇铁门推开的声音。 车又继续行进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了搬东西的声音。 陆语压低嗓门:“我们怎么办?什么时候下去??” “已经给老朋友说好了,他会谎称在后院有他上次没有带走的东西,需要把车开到后面,到时候我们再出来。”白枫回答。 陆语还是对这里的地形不甚清楚,一头雾水。 “喂,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这种滋味简直太不好受了,虽然这还是他陆语的烂摊子…… 冯慕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语,还想走,白枫果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他们两个的计划是跟着车子一起进来,趁人不备躲在后院,然后再偷偷潜到仓库内部观察内部构造,等到晚上货车再来的时候,再出去。 仓库后院视野开阔,虽然有一人多高的围墙,但是围墙只把两边围起来,确保不会有人从侧方进入。 可是与海相连的部分,围墙低矮,只到膝盖附近,可以忽略不计,视线延展过去还可以看见点点斑驳的、蓝宝石一样的大海。 陆语被白枫环抱着从货车上下来的时候,突然被海平面刺眼的光晃到,下意识地躲在白枫影子下面。 冯慕见到,嗤笑一声。 他们第一时间躲在墙角处一个巨大的垃圾桶附近,后面是被围墙拦住的一处死角,上方的建筑物没有窗户,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陆语瞧着那一翻就可以跃过去的跟海相接的围墙,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萧凭。 先不说这后院没有人值守,就算是有人站在这里,一旦这个仓库被什么人知道了,要想翻进来不是轻而易举?有人守卫也是徒劳。 只是这地方着实偏僻,看起来又灰溜溜的毫不起眼,想来也不是会被小偷强盗注意到的地方。 也许越是漫不经心,越是不被在意。 “白枫,你说的什么吃水量……像这样的海域,吃水量是多少呢?”陆语指着眼前的这片海问。 白枫这也才注意到这片唾手可得的海,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 “就从这里运。” 白枫和冯慕互相对视了一眼,如果真的从海上直接到码头,可以在上船的时候掩人耳目,可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 没想到,最后的计划还是陆语团出来的。 唯二的问题是怎么引开这些守卫的注意力,把女孩们从后院成功引到运输船;以及找到目标不至于过大的运输船,至此,陆语又排除了客船。 陆语又回想起自己刚到美国的时候,初登陆绍勋的法拉帝720游艇时的浮夸感觉。 那游艇长20多米,单是超级宽敞的沙龙就可以乘坐20人。 “游艇?”陆语问道。 可是游艇就算坐满,也不可能超过50人。 仓库里可是有300多个人…… 陆语又冒出了很多可怕的念头,还有各式各样的船在脑海里划过…… 最终得出了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念头:我可能要为这个祖宗再买几个游艇。 不但这些女孩要坐豪华游艇,还要给她们配备最齐全的海上酒店设备。卖姑娘的代价也太让人肉疼了,陆语的眼睛和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这个白枫,是来要命的。 陆语看着他那完美的侧脸,还有微微上翘的下巴,怎么就一腔悲愤无处发泄了呢。 白枫和冯慕对陆语所有暂时的想法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大答复。以他们最初的想法,引开守卫后把女孩们带进集装箱,走陆路,到达码头后,运用一些障眼法,让她们成功躲避码头工人、海员等等这些人的目光。 一旦他们成功从哈瓦那港口出发,就找个最近的航线,直接到迈阿密,也许一两天就可以把这件事完成。 陆语这么一顿瞎折腾,怕不是没有想到最近的路就在眼前? 哪里还需要大费周章做什么酒店房间…… 海边闷热,陆语每个毛孔都感觉被堵住了,粉红色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加上跟白枫和冯慕站这么近,氧气有点不够分,陆语马上都要喘不上气来。 白枫冯慕两人对视一眼,就四散开来。冯慕走到了对面,白枫走到了后面墙角处,陆语只觉得自己多余,嘟囔着:“喂,你们两个要干什么之前能不能跟我大致说一下。”带着几许无奈。 陆语脚步不受控地走到白枫身边,脸色煞白,他有气无力地说:“白枫,我有点不舒服……” 只见他嘴唇脱了层皮,也没有一丝血色。不是刚吃了鱼出来的吗,不应该是低血糖,看样子更像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呆久了有点缺氧。 陆语的头发因为潮热而变成一缕缕的,汗水挂满全脸。今天气温将近40度,看来,带陆语来这种地方确实有点太草率了。 他可是在酒店里一躺就十多天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强度的运动。 白枫半蹲着,让陆语侧躺在自己腿上,把他的头发拂在脑后。 他确实低估了陆语的发胶,一点也不粘,不硬,头发跟自己一样,细软,带一点自然卷。 白枫给陆语小心地扇着风,喂了水,把衬衣的扣子解开几颗,给了他充足的时间能够缓过来。 不是给你说过要多运动吗,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了,一句都没有听…… 陆语的眼眯成一条线,视线模糊,意识也有点模糊。突然,他脑海里闪现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海滩,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抱着自己,那人有乌木般的黑色瞳孔,睫毛长而微卷,下巴略有些上翘。 彼时自己身上流淌着好像不会止住的血,血肉模糊…… 陆语的眼睛突然张大,呼吸逐渐局促起来…… 白枫? 第18章 海盐香水 “滴滴……滴滴……”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吓得陆语终于回了魂,赶紧把电话接起,不敢言语。 “你不是让我查那个玻璃瓶吗,也是我足智多谋,冰雪聪明,查了一个通宵,还上了好多论坛。我说陆语,你一个大少爷怎么连香水都认不出。” 赵泽飞接着说:“这个香水品牌是James Heely,非常小众。锚形图案应该是海盐香水,前调柠檬、意大利佛手柑、榉木叶,中调海盐、橡苔、海藻,尾调雪松、麝香、皮革。我还给你下了一单,大概十多天可以到,你看我这么主动做事情,是不是今年最优秀的员工。哎陆语你记得把钱给我啊……喂,怎么不说话?” 赵泽飞单机输出了一通,陆语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舍得挂断,全听了进去。 此时白枫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陆语的全身重量全部压在白枫的大腿,有点不过血,他见陆语早已没事,小声说:“怎么,躺舒服了?我腿麻了,快起来。” 看样子白枫并没有听见赵泽飞电话里说了什么,陆语赶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那么吵的电话铃声,在他们这就跟蚊子叫一样,跟这个灭绝人性的犯罪行动也太不相匹配了。我给萧凭发消息确实是要让他放水的意思,可也不是放洪水好吗。 不一会儿,冯慕就把仓库内部结构看清楚,示意白枫后,只等货车晚上再回来把他们带走。 白枫也不是傻子,今天来这里实地看一次,必然没有任何危险,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要做到位。 刚才那通电话他甚至能听见是陆语小翻译的声音,叫嚷着要陆语还钱之类的,给今天这个做戏般的午后也带来了更多的滑稽色彩,如果陆语没忍住大声吼回去,就更加有趣了。 “我说,你看清里面什么构造了吗,到底有多少人把守?”陆语问道。 冯慕白了他一眼,并不想作答:“自己看去。” “白枫,你这个兄弟怎么回事,怎么油盐不进,永远没有好脸色,我欠你钱了?”陆语怒火攻心,忍不住把拳头握紧。 “嘘,出去再说。”白枫道。 “回去我再收拾你。”陆语依然不依不饶。 陆语以前跟冯慕有过交集吗? 白枫的脑海不由得闪现出以前发生的事。那时你被一伙人伏击,他们把你的胳膊都敲断了,血流不止,马上要休克过去。 你软绵绵的躺在我的怀里,还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扯住我的衣领,我的身上全是你的血…… 我抱着你,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我以为你死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冯慕介绍了一个愿意接私活而且不会报警的医生,并把他的电话给了我。 如果不是那个医生,你也许就已经到了天国,见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妈妈,也就没有我现如今短暂的快乐…… 而冯慕,明明知道是我编造了弥天大谎,也知道正是因为我的谎言才使得我们守在陆语身边,护他周全。 冯慕依然没有拆穿这一切。 这三年,就这么跟我一起,在破败的哈瓦那,执行一个凭空捏造的任务,三年如一日。 不论白天黑夜,以侯塞先生的安全屋为据点,调查陆语周围的人和事,分析这些人的背景,以及他们到底会不会威胁到陆语的性命。 这三年来,我和冯慕的全部就是陆语。 所以,我大抵能够明白为什么冯慕会对陆语有着莫名的敌意。 也是我,拖累了冯慕。 他是一个有着英雄情结的人,他每天计算那些食物的卡路里,每天保持着健身和长跑的习惯,极度自律。我知道,他其实还奢望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哈瓦那,到真正想去的地方,执行更有意义的任务。 即使很多时候,斯宾塞给我们的任务并不是那么光彩,可在冯慕那里,也已经是实现了那安逸的美国所不能带给他的璀璨的梦。 可现如今…… 竟然多亏了陆语,白枫才能从冯慕骨子里透出的鄙夷,知道他长久以来隐藏起来的负面情绪。 从某种程度上,是陆语让他渐渐放开自己,做一个有着真实骨血的、不再迎合他人的冯慕。 而背后这个关于守护天使的故事,陆语又从何得知呢。 “什么?!又挂我电话!”赵泽飞愤愤地自言自语。 陆语今天到底在干什么?!从他房间接了那个羞耻的电话之后,已经一天多都没有消息了,难道没脸见我了? 不能够啊。陆语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就算是真的当场为爱鼓掌,他也还是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瞬间切换上司+工作模式,更别说只是呻/吟两下。 那难道是已经找到新的小翻译?我要不要去他酒店找他啊? 到了救女孩子们的节骨眼上,为什么我就跟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一样,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好吗。 赵泽飞心里极度纠结,给自己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恨不得马上飞到陆语面前,揉他的发胶,扔他的手工皮鞋。 天都黑了,马路上踢球的小孩终于被爸妈叫回家吃饭了,打着手鼓,扭来扭去的成年男女无缝接班。 赵泽飞快速从他们身边掠过,不一会就到了陆语酒店楼下。 “咚咚咚!” 怎么?陆语跟谁出去吃晚饭了?想起那天晚上的大餐就又继续气鼓鼓地更大力地锤了起来。 终于,门开了。 “陆语,我敲了半天你才开门,到底在干什么?!”赵泽飞人还没整个踏进房门,嗓子就高了八个度。 “那个,陆语不在……”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赵泽飞定睛一看,吓得打了结巴:“你、你、你不是那天,在、在大堂撞到我、我的那个姑娘?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小小眼睛滴溜乱转,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说我在等陆语?我是他什么人?又是什么关系才会有他的房卡呢? 钱小小虽然嘴上经常占陆语的便宜,可是真到关键时刻并不想真正跟陆语扯上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只好乱编了一通:“我、我是陆语的远房表妹,在这等一下他。” 说完又“哈哈”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有事没事用别人房卡进别人房间的事情,钱小小下回是再也不想干了。 “远房表妹?你在逗我?我是陆语的贴身翻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有个远房表妹?还要来哈瓦那?”赵泽飞一脸狐疑。 钱小小脑子再灵通,也还是慌张了起来,陆语显然不可能在赵泽飞面前提起我啊……在一片支支吾吾声中又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难道是萧凭?这么晚了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钱小小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就早已被赵泽飞打开,迎面进来一个威风飒飒、精致妆面的女强人形象。 钱小小用脚趾一想,就知道这应该就是陆语的未婚妻魏茗了。 魏茗气势汹汹,恨不得马上把赵泽飞活剥了。 竟然还是他开的门?! 她面部表情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说:“赵泽飞,你是已经长住在这了是吗?你们是已经出柜了吗?陆语在哪里?让他出来,我有事要找他。” 赵泽飞心想,每次都是借口有事,每次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想大晚上过来查个岗而已,自己早就看明白了。 他偏就生出了叛逆心理,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既然说我跟陆语有一腿,那就有一腿了,大不了揍我一顿。 而且旁边还站了个表妹,也是个道具人,马上就可以拉过来编个故事,可以让魏茗更加气愤。 果不其然,魏茗发现了角落里的钱小小,顿时下巴抬了起来,问道:“怎么,今天这么热闹,陆语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赵泽飞马上抛出了刚才就准备好的重磅炸弹:“这位是陆语的远房表妹,我们都在这等陆语回来,准备一起做一些大尺度的,限制级的爱情动作片。” 钱小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话一说出口,赵泽飞突然想拍自己一巴掌,这句话要素过多,又是乱/伦,又是男男之爱,如果放在过去,自己哪里有脸开这个口。 看来人是没有真正下限的,所谓的下限,都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贱。 “你、你们!!”她几近疯狂地吼出来,一改往日克制高冷的模样。魏茗胸口一阵发闷,大脑也开始天旋地转。 “你们给我等着!!”说完就夺门而出。 钱小小见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这可是小语哥的未婚妻啊,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感情不和,但毕竟是长辈们认可的,择日就要过门的。到时候该怎么办?我跟这位翻译同志该如何自处? “我说,贴身翻译,你也太过分了吧,谁要掺和你们之间的……你跟小语哥??”不对,他们两个肯定没有一腿,不然陆语怎么会让她去拴住翻译的心,直接自己上手不就好了。 “我叫赵泽飞,请不要叫我贴身翻译好吗……你的名字是?上次还没来得及问。”赵泽飞今天晚上从一而终的硬气。 “你好,赵泽飞,我叫钱小小,很高兴认识你,虽然这场合和场景都太过于惊悚。”说完伸出手想跟小翻译握一下以示礼貌。 赵泽飞立刻回握回去,刚才这场戏太上头,让他都忘了脑子里的一堆疑问,连今天过来找陆语的目的是什么,也都忘的差不多。 “你要喝点什么?”钱小小拉开冰箱门问道,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这远房表妹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难道是金屋藏娇的情人?! 突然,“砰”的一声,门像要被卸掉一样大力踹开。 陆语像个布偶被搀扶着拖了进来,眼睛紧闭,看起来虚弱不堪,没有一点血色 直到走近,看清楚了全部样貌,赵泽飞这才失声尖叫:“血!” 第19章 暗夜长空 暮色降临,陆语三个人被迫在黑色据点全程看了个日落,如果不是周遭环境所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夕阳洒下的余光逐渐减少到消失,竟然还有点浪漫。 不知为何,那货车迟迟没有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语忍不住开始连环追击问询,恨不得让白枫回答所有问题。 “白枫,你见过迈阿密的日落吗?” 又到了白枫害怕的时刻,既不想说谎,也不敢暴露。 “迈阿密?那应该跟哈瓦那差不多啊,毕竟直线距离只有100多公里,就跟福建和台湾似的,隔海相望,大都一样。” 等于没有回答。他又接着问冯慕:“你呢,有没有见过?” 冯慕照实回答“没有”,虽然跟白枫的确在迈阿密待过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在那里执行任务,但是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夕阳,这浪漫总与他无关。 陆语有些失望,好像此刻证实了自己只是在胡乱猜想一样。百无聊赖间伸了个懒腰,不由得问白枫,“车怎么还不来?我有点饿了。” 白枫听到这突然笑了,“你不是都不怎么吃饭吗,怎么还知道饿。” 嗯?陆语一怔,“我们才见了两次面,每次都是吃大餐,半夜都在让你那搭档给我做饭吃,你为什么说我不怎么吃饭?” 言多必失,白枫额间冒出了细微的冷汗,智商低真的会传染吗,就看个夕阳,出现了久违的亲密感觉,就不设防了? 白枫用力拍了拍冯慕的肩膀,让他向后缩回几公分,一旦车灯照到,势必会马上暴露。 在冯慕看来却有点向他撒气的意思,想想自己也算是个老工具人了,无奈地叹口气,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良心。 陆语看白枫不自然的模样,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乘胜追击,问出个结果来,他问道:“你们在洛佩兹·侯塞那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陆语今天早上坐在白枫的车里面,就闻见了在侯塞家里那独一份的兰花味道,没有记错的话,是赵泽飞没有给自己翻译过来的鸟语兰花,那味道太过特别,缠绵浓郁,以至于当时他都没有忍住一定要问劳拉·侯塞到底是什么品种。 “不要给我说你们是服务生,我可没有在侯塞那里见你们出来伺候我吃饭。” 陆语死死盯着白枫,想从他哪怕1/5秒的微表情里知道真相。 白枫虽然足够镇定,也有一定的表情管理,有的时候甚至像个美到极致的古罗马雕塑,但是他还是肉眼可查的手足无措起来,明显没有对这突然的质问想好说辞,并且,他依然不想对他撒谎。 “行,你先好好考虑该怎么回答我。” 顿了顿又说:“不要骗我。” 陆语看出他的左右为难,还有被问到点上的样子,即使此刻没有回答,陆语的目的也达到了。 只需要再确认一件事情,就可以把这一页翻过去,继续他们的大计划了。 我可以信你们吗。 白枫默然,祈祷货车赶紧出现。 仿佛老天爷听见了白枫的呼唤,晚上7点一刻,货车终于赴约。 若想毫发无损地从这污秽之地离开,妄图从那矮墙直接翻出去恐怕会直接侮辱到萧凭那些人的智商,即使再沆瀣一气,也总是没办法交代,一旦有魏开良的眼线通风报信,先准备好自救吧。 况且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从仓库到下午出发的小型商场至少也有7、8公里,又不能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原路返回是最好的办法。 装卸师傅一定又找到了什么其他的理由,又把车开到了后院,这次司机并没有下车,那师傅直接把白枫他们三个人小声叫回了货厢那个小隔间里。 陆语见师傅抿着嘴,还会偶尔摸一下耳朵,只觉得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白枫,刚才装卸师傅的表情不对劲。他怎么那么焦虑……”陆语在隔间对白枫说,而且他从上车前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说陆语现在还相信什么,那就只有自己了。 货车缓慢驶出,根据外面的声音陆语一直在盘算着路程和距离,车刚刚开出仓库,陆语就拉着白枫和冯慕要往下跑。 “再不下车就晚了。相信我。”陆语笃定地看着他们两个,白枫见他如此,也就拗不过,准备一起跳下去。 三个大活人逐一从车上跳下,司机马上就有所察觉,把车刹住,停在一个黑黢黢没有路灯的马路中间。 附近空旷,安静,以至于那司机下车和给枪上膛的声音尤为明显,黑夜里划出声声脆响,几秒后就是那刺耳的令人恐慌的枪声。 白枫第一时间把陆语护在自己的身前,努力向背后跑去,再过几十米就是一片荒废的建筑物,只要到了那里就有还手之力了。 陆语此刻只想把旁边的祖宗推到海里去,难道今天就在这里结束了?三年的平静生活就这样没了?陆语心有不甘,更何况还要跟祖宗死在一起。 “喂,白枫,你有什么同伙就让他们赶紧过来吧,都什么时候了,不用藏着掖着了,难道你的身份比你的命都重要?” 什么同伙?我的同伙只有冯慕一个人,至于斯宾塞他们,天知道在哪里,哈瓦那的全部后援都在这了,除非是出现完全失控的时刻,才会求救于洛佩兹·侯塞,可是现在就把侯塞暴露出来? 白枫喘着粗气道:“别痴心妄想了,哪里来的同伙……” 陆语:“……” “一会他追过来,你一定要藏好听见没?不许出来!”白枫嘱咐道。 冯慕找了一块礁石躲在后面,趁那司机还有几步路的时候,从腰间拿出一把枪,抬手开始猛烈反击,子弹有的打在石头上,发出闷声巨响,让司机逐渐恼羞成怒起来。 他不断向礁石的方向射击,也给了白枫和陆语片刻喘息的机会。 冯慕这里吸引了凶猛的火力,有几次子弹都擦身而过,打出声声闷响。 眼看那人越来越近,马上就到他面前摆出屠杀行刑的姿势,他一记飞铲将那人手里的枪踢出几米开外。 等冯慕再次举枪准备射击的时候,发现刚才猛地一阵发力,早已没了子弹。他迅速把枪放在地上,跟司机肉搏起来。 这才得以看清,是一个面无表情身高体壮的白人男子,臂膀还纹着一串拉丁文。 冯慕几次出拳都被他快速躲了过去,在冯慕用力把他的腰环抱准备过肩摔的时候,白人男子用胳膊肘猛烈地凿击冯慕的头部,力大无比,冯慕眼睛和鼻子都有血渗了出来。 他忍着痛,使出最后的力气把那人按倒在地上,白人男子的后脑着地,发出一声闷响,冯慕也随着惯性倒了下去。 男人的头重重砸在地上,仿佛一点事情都没有,马上把地上的冯慕锁住,拳脚相加,每一拳每一脚都像几百斤的石头砸过来一样,缠斗了一段时间冯慕实在无力反抗,不久就瘫倒下去…… 白人男子环顾了下周围,枪不知被冯慕踢到了何处,一时不见了踪影,他一刻也不想浪费时间,朝那片废弃建筑物走去。 白枫和陆语找了一处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两个人叠着藏好,彼此呼吸起伏,心跳剧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他在每个建筑面前驻足,恨不得把这些房子全部炸开,找到自己的猎物。 怎么办,没想到就这么死掉,的确是最近太大意了。怎么就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会认为那些仇家会突然想开了,决定放弃杀掉自己。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白枫无法确认他身上到底还有没有配枪,不敢轻举妄动,他从地上踢了个石头出去,落在白人男子的斜后方,给寂静的夜色里带来了又一声脆响。 只听见白人男子快速转身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却没有枪声,白枫迅速冲了出去,眨眼间就用臂膀锁住那白人男子的喉咙。 那人不甘示弱,开始激烈的挣扎和反抗,他一个侧腿飞铲到白枫的膝盖,白枫没忍住痛低吼了一声。他继续艰难地锁住喉咙,不断出拳击打白人男子的头部。 白枫此时明显占据上风,不曾想陆语这货突然出现了,他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半截木棍,向着白人男子的腹部锤去。 白枫见状愣了几毫秒,只想让他赶紧回去。 就在此时白人男子抓住了机会,带着更多的怒气,准备拳脚/交加,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他转过身,终于见到白枫的正脸,跟白枫四目相对,一系列的动作戛然而止。 “愣着干什么白枫,我们两个人干他绰绰有余。”陆语大声喊道,想催促白枫跟自己一起快点解决战斗。 陆语继续挑衅着呆在原地的白人男子,白枫却好像被点了什么穴位一样一动不动,让陆语着急万分,一个趔趄就跑上前,先人一步,用他对付陆绍勋保镖的那些野生招数,不断地向白人男子进攻。 “小心!不要过来!”白枫提醒陆语留在原地。 白人男子缓缓回头,虽然没有路灯,看不到正脸,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他目光凶残、决绝,仿佛此时此地,要么自残,要么杀人,势必要取条人命才可以。 就在一刹那,在白枫没来得及阻挡住白人男子的时候,他迅速用一记重拳打在陆语的脸上。 陆语就像一只被抽取筋骨的小猫,软绵绵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口鼻都是鲜红的血。 陆语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那凶残的脸,好像在哪见过。 第20章 西瓜酮 在赵泽飞的惊呼中,白枫和冯慕把陆语抬到豪华大床上,他们从那个颇似卡米拉·卡贝洛的酒店前台经过时,陆语几乎是被白枫搂在胸前。从她的角度看去,还以为陆语是喝的不省人事,就没有去计较。 她也对这个帅气逼人的中国男子颇有印象,那天就是因为他,陆总才大费周章,让后厨推了只巨大的大马林鱼回来,即使是在他们这样的豪华酒店,也并不多见。 赵泽飞见过陆语也许因为某些运动太过火搓伤过,可是这么重的伤却是第一次见。 白枫是不是有点镇定过头了。 他问:“不把陆语送到医院吗?看样子有可能伤到大脑了,我们马上去医院检查处理一下!你们到底带他去哪里了?!” 白枫抬起眼皮瞄了赵泽飞一眼,这小翻译还算有点人情味,知道关心起老板的身体来了。 他说:“陆语没有大碍,只是今天中了暑,身体有点虚弱,被人打了一拳就不省人事了。” “打了一拳?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什么人打的?你们不会去仓库直接救人了吧。”赵泽飞继续逼问。 钱小小顺着他们语句里的线索,大致能了解到这两个神秘男子究竟是谁。他们应该就是小语哥嘴里那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朋友”吧,如果没有他们,陆语怎么会从自己的仓库救人。 受伤?不能够啊。萧凭会放任自己的手下打陆语?他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疑惑间,钱小小一直往门外缩,想出去给萧凭打个电话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站住,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冯慕见这个女孩鬼鬼祟祟,想把她拦住。 “我、我是陆语的表妹……钱小小……我、我出去打个电话。”钱小小被冯慕那严肃的神情震慑住了,一时结巴起来。 “打什么电话?报警吗?”冯慕问。 “啊不不不,不是,报警干什么……没事,我不打了,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钱小小慌乱回答,一边退了回去。“哎,等等,你们两个凭什么指挥起我来了啊,你们到底是谁?” 她突然意识过来,这里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明明是他们作为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还把陆语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钱小小突然想起来,在他们这儿,自己对仓库并不知情,这才跟着刚才赵泽飞的问题发出了慢半拍的疑问:“救人?救什么人?什么仓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冯慕晚上被白人男子打的那几拳还在隐隐作痛,现在又被赵泽飞和钱小小烦到,恨不得这些人全部消失,这些问题自己一个都不想回答。 陆语这个人也是,身边为什么全是这种,带刺怼人的,喜欢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物以类聚。冯慕心想。 赵泽飞还算懂事,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卫生间,用热水浸过毛巾,又趔趄地跑回,想把陆语脸上的血迹弄干净。 “我来吧,谢谢。”白枫把毛巾从赵泽飞手上接过,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赵泽飞见状,呆立在一边,问,“说吧,你们到底去哪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枫的注意力全部在陆语这,根本听不见赵泽飞的声音。 他脸颊处还有不易察觉的泪痕。 陆语啊陆语,你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吗。 赵泽飞把头转向冯慕,“他不理我,你说吧,如果陆语真有什么事情,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你确定她是表妹?名字呢?”冯慕问。 “钱小小。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枫,这位是冯慕。” 顿了顿又说:“我之前还觉得那次没跟你好好聊聊有点可惜,现在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见。怎么每次遇到你们都没有什么好事?你们是瘟神吗?” 表妹?姓钱?白枫皱了皱眉头,只有我知道陆语的妈妈姓许吗?他偏过头来用余光打量了下钱小小,刚才都没有注意还有这个人。 她眉清目秀的,一副学生打扮,年龄跟陆语不相上下,表妹?白枫不敢直视她,只觉得哪里不对。 “冯慕!你别转移话题了,问你话呢。”赵泽飞不想在同样的地方再栽跟头了,他们话术弯弯绕绕的,好像受过什么训练似的,总是没有正面回答过要紧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都没有确认她的身份,我就这么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出问题怎么办?”冯慕解释,这理由无懈可击。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赵泽飞挠了挠脑袋,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钱小小?要不你先去别的地方待着,陆语已经安全回来了,而且看样子暂时没有大碍。而且他睡这么死,谁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赵泽飞替他们三个下了逐客令。 “刚才我想走你们不让我走,现在又赶我走?!行吧!陆语就交给你们了,我呢确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先撤了,贴身翻译,你把我电话记着,如果陆语醒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 见钱小小离开,赵泽飞说:“就我们几个,再不说我报警了。” 冯慕这才开口:“我们三个中午到仓库实地打探情况……” “什么?!我就知道!那你们被发现了?!那不是那些女孩已经危险了?再也找不到了?” 冯慕:“……” “他们就这么放你们出来?只受了这点伤?”赵泽飞疑惑不解。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们从进入仓库到离开,全程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非常平静,很顺利,顺利的有点过分。在我们回来的路上被袭击了,身份不明,只有一个人。” 赵泽飞:“一个人?!不明?!那不还是暴露了?话说你们去仓库里面,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两个服务生,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还把陆语带着,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不可能暴露,不是魏开良的人。”白枫淡淡地说。 关于那个杀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意思?!你怎么能确定?难道你在魏开良那里没有见过这个人,所以就说不是他的人,那你也太自作聪明了!”赵泽飞从魏茗那里学了很多挖苦人的本事,今天更是吃了枪药一样。 赵泽飞接着说:“还有,你们三个大男人打不过一个,我看你们也没少长肌肉,怎么就打不过了呢。” 白枫:“……” “你以为是小学生打架,人多就厉害了是吧。”冯慕终于开始回击,这漫长的夜赶紧结束吧。 海风吹过,夹杂着盐分、海腥、岩石的味道,好像来到了妈妈最喜欢的热带岛屿,我却只能躲在阴暗里,害怕晒黑。又好像变成了水手,站在甲板,闭目感受烈日灼烧的大海。 是梦。 切,什么海盐香水,什么前中后调,都是拜西瓜酮这个90年代才人工合成的化学成分所赐。 导师罗宾逊除了研究人心,没事也研究一些化学物质。 陆语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形容西瓜酮的味道:清新、像海洋一样,还有特别的牡蛎和甜瓜气息。如果没有西瓜酮,那些海洋味道的香水根本不会存在。 陆语知道自己在梦里,却非常清醒,甚至比自己睁着眼的某些时候更加清醒。 他像一只游魂,路过一个又一个印刻在灵魂深处的场景。 或喜或忧。 让人欢笑的,让人热泪盈眶的,让人无法释怀的,让人心绪不安的。 他看见白枫眼神惊恐,一袭黑衣,白色的板鞋,带着厚重的惨白妆容,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像只受伤的小猫,无以为家。他也许被迫服用了致幻剂,身体轻微抽动。 他看见迈阿密的顶层公寓,两个人纵情享受片刻的欢愉,耳鬓厮磨,肆意妄为,就像这是他们在这世上活的最后一天,恨不得吸光对方身上的每一寸气息。 他看见白枫抱着血流不止的自己,失了魂魄般,眼神空洞可怕,脖颈处的血管突出,他慌乱地在给什么人打电话,问到底去哪才可以救他。 他看见白枫在魏开良的晚宴上躲避自己的身影,几年未见,消瘦许多,憔悴许多,可就是那几秒钟,竟熟悉的好像是昨天刚刚见过。 他看见白枫假装是服务生,和他那拙劣的表演,步步引出陆语来完成逃亡方案。竟然还把他带到偏僻的仓库,他陆语的仓库,试图一起上演英雄救美的俗气戏码。 都是白枫。 白枫,你的呼吸,你的笑容,你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你看我,在梦里如此明朗,像是多么睿智的人一样。 等我醒来,会不会又忘记了。 这只是我潜意识里的一点点属于你的痕迹,你不着边际,像从哪里凭空出现的一样,也自然会再凭空消失吗。 西瓜酮,呵呵,让我魂牵梦绕的味道竟然是这个东西,如果不是小翻译,我都不知道原来那被我不屑一顾的透明玻璃瓶子,装的是我们缠绵悱恻、撕心裂肺的过去。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兜兜转转,你又回来了。 第21章 六颗心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三年前。 我的妈,这大太阳!“我眼睛什么时候肿的?看样子已经肿了有段时间了,晚上我们是不是动静太大,不小心撞到的。”陆语眯缝起眼睛,想问出个所以然。 “有可能。”白枫想起陆语饿狼扑食的样子笑着回答,他见陆语没穿衣服走来走去,好似一副活春宫图,让人忍不住想动手动脚。 “不行不行,我没办法见人了,你帮我找个帽子,还有墨镜,我今天要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 白枫伸了个懒腰,马上坐起。 在陆语那堆高奢的,光看牌子就吓死人的衣服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粉红色棉质渔夫帽。 白枫半开玩笑地说:“我说,这帽子看起来不像你的,是之前哪个女孩留下的?粉红色?” 陆语想起这帽子的来历,是他在圣托里尼岛上因为感觉防晒霜已经失效了,临时起意买的,虽然是粉红色,却非常喜欢。 “是我的啊,多好看,更能衬托出我的盛世美颜。”陆语一边照镜子一边拨弄着垂在脸颊的碎发,像把这几根毛捋出时尚造型来。 白枫无奈摇摇头,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丝公主气质? 不是那个拿酒瓶砸彪形大汉的猛男了? 他把帽子递给陆语,问:“我要跟你一起去吗?” “跟我一起?以什么身份呢?你是我什么人?” 陆语讪笑,认识白枫已有月余,从未把话讲清楚,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 “我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还能是什么人。”白枫笑着回答。 想从我嘴里套话,想得美。 陆语把帽子又扔回来,说:“我那个客户可是个绝世大美女,富家千金小姐,我跟她还颇有渊源,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名花有主,我带你去不是给自己带个电灯泡。” “我这十几天腰都快断了,你给我说这个……” 白枫气急败坏,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好好好,你怎么还需要我安慰你,你真想跟我一起,就一起呗。在我家窝这么长时间,还没带你吃我最爱的那家中餐厅,你都不知道他家的罗宋汤有多么地道,跟我妈……” 陆语顿住,只要话题出现“妈”,一定会打开他悲伤和卖惨闸门。 斯人已去,可我还沉迷在肤浅的欢愉里。 白枫缓慢地走到陆语身边,环住腰,下巴抵在颈窝,安慰道:“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带我一起去。” 就像吃了袋最有效的抚慰剂,让陆语心里平静不少。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跟妈妈多年前到一个海岛,有几次都经过一个灯塔,红白相见,是明信片上的那种。我们离那个灯塔好像很近,但却很远。” “她好几次提出,要去灯塔旁边拍照留念。我觉得路途遥远,就为拍张照片,不值得,没答应。” “到她去世,给她找照片当遗像的时候,我在想,如果那是一张她跟灯塔的合影该多好……人生的遗憾就是这样,你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却因为别人的一点点顾虑,无法实现,最终变成最遥远的幻想。” 不知道她天堂里的灵魂,会不会被这灯塔的光萦绕。 “所以,不留遗憾。”白枫轻语。 “你想不想去伊瓜苏瀑布,还有五月广场、七月九日大道,我想有时间去看看”陆语侧过头,眼睛眯成了桃花形状。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们,第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这个词。 又腻歪一会儿,陆语终于准备出门。他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和灰色长裤,干净清爽,可刚一出门就因为戴着帽子,视线受阻,撞到了头,发出一声干脆响亮的“操”。 走廊上的清洁阿姨们纷纷侧目,发出阵阵嘲笑声。 还有他旁边这个俊朗的小伙子,十几天,这两个人几乎很少走出房门,就只传来一阵阵的让人面红耳赤的叫声,在这个封闭高档的社区,陆语早就名“声”在外。 他就是那个买了最贵的豪宅,然后性向不明的神秘亚洲人士。也因为这有点出格的举动,被豪阔小区里的时尚界人士刮目相看,很想跟陆语建立什么深刻的联系,窥探他的哪怕一丁点的生活,也许在VOGUE里面做一期的深度访谈,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今天开的车是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车牌是陆语最喜欢的“PYSCH0(精神病)”,可跟佛罗里达州车牌上自带的橘子图案和“Sunshine State(阳光之州)”搭配在一起,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仿佛是幼儿园里一个执拗的小朋友,给自己涂上奇奇怪怪的颜料,非要说自己是土霸王。 白枫开启话题:“很少听你提起除了妈妈之外的家人。反正我们在车上还有一段时间,能跟我讲讲吗?” 顺势与陆语十指相扣,还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怎么?你很好奇?”陆语望向白枫的眼底,视线从他的眼睛慢慢下移,又落在白枫的红唇。 说来也奇怪,终于踏出房门,怎么出来还在想那种事? “你脑子里又冒什么黄色废料了?前面有司机你忘了?”白枫带着宠溺的语气说。 陆语下定决心从白枫的手中挣脱开来,戏谑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一定没有听过。你看过第二部《教父》吗?” 白枫点点头,一头雾水,陆语这是要扯到哪去,他说:“你从早上到现在可是给我讲了好多故事。” “来自迈阿密的反派boss,犹太黑帮大佬海门·罗斯有印象吗?”他才不管白枫的吐槽。 “最后被教父杀掉的那个?” “Bingo。” 白枫:“……” 陆语:“我看《教父》最大的遗憾就是,这里面的原型都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就像看一部记录电影一样,但是怎么就没有把我爷爷这个原型拍进去。” “……你还真的在讲故事……” “我跟你讲故事干嘛,事实就是这样的啊,我爷爷后来被送到西西里那帮人那里,也就是现在的皮坎诺家族,有20年的时间。”陆语突然用夸张的语调说。 “我怎么感觉听了个不大灵光的故事,算了,算我白问。陆语同志,你还真是,真是……油嘴滑舌,油腻。” 竟然对我没有一句真话,我前些天费的那些腰白搭了吗。白枫想。 “你是被谁派来盯梢的眼线吗?干嘛一定要知道我们家的事。” 陆语的桃花眼一直盯着白枫,脸上笑意盎然。虽然陆语觉得被盯梢的可能性非常小,可就是想故意逗一逗这个外面道貌岸然,家里禽兽不如的祖宗。 “眼线?你在说什么,谁派我?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白枫觉得有些无聊,面无表情,“你开的这些玩笑,要负责的。” “对你,我还是负的起责的,哈哈。” 陆语总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鬼样子。 白枫心里倒吸一口冷气,不要看陆语平时大大咧咧四六不靠,直觉却准的惊人,开了天眼一样,如果不是我经得起大风大浪,哪里扛得住,早就被他劝返了。 “我怀疑、怀疑……”陆语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想说什么。 “怀疑什么?还是我吗?” “他们是不想找个华裔演员吧……” “……” 看来,今天想从陆语嘴里撬出什么,肯定不可能了。 这任务,能不能换个人。 “你穿我衣服还挺合适的,比我穿起来好看。” 白枫看了眼裤脚,他的长裤硬是被自己穿成九分裤。还有那花衬衫,如果不是在这儿住久了没有带行李,才不会打扮的跟陆语这个花蝴蝶一样。 “合适?你没看见我脚踝都露外面了。” 法式建筑前,车停了。 他们被几个西装革履、戴墨镜和对讲耳机的人带到门廊深处的茶室。一个气质清冷女孩坐在那里,她有着瀑布般的黑色海藻长发,像从画中走出。 茶室被玻璃墙与外界隔绝,只有一个米色半帘挂在那里,青色丝线绣着神秘图案,泛着幽幽冷光。 也是因为只有半张帘子,茶室外的人经过时,总是会侧目驻足,被这个冷艳的神秘东方女子吸引。 陆语一见她,顿时沉稳了许多,绅士了许多,也换上冷峻清冷的人格,不苟言笑,一见到她,竟然像得了失语症。 “还在记恨我当初不辞而别的事吗?”女子端起一只玄色茶杯,眼皮都没有抬起来,问道。 陆语为了缓解尴尬轻咳两声,不自然地给大家互相介绍起来:“这位是白枫,我的……朋友。她叫罗冰,我的……客户。” “前女友这个词很难说出口吗?”罗冰淡淡地说。 果然,陆语又把我摆了一道。 白枫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礼貌地点点头,马上佯装自己要打一个重要的电话。在墨镜男们的冷冰冰的眼神中,一个人跑到法式建筑外面。 平时很少抽烟的他一出来就点根烟,移步到院子里那棵巨大橡树下的藤椅上,拨了一个加密电话。 “除了他们家一些事,暂时还没有得到有效信息,能证明他们可以接触到什么机密。请帮我转告给H先生。”说完就按断电话。 白枫怔怔地看着陆语和罗冰的方向,出了神。 就像是各自心怀鬼胎,又三心二意的两个人,加在一起,竟有六颗心。 第22章 王尔德与道格拉斯 “你以为是小学生打架,人多就厉害了是吧。”冯慕尖酸道。 “人多不厉害?那你们觉得凭你们三个会干过仓库里的那些坏人?还去仓库里面!你们到底怎么想的!”赵泽飞根本停不下来语言攻击,此刻像机关枪一样,想让冯慕和白枫都长点教训。 突然,白枫给陆语擦拭血迹的手停下了,他看见陆语缓慢地睁开双眼,与自己对视。他摸了摸被白人男子击打过的头部,挣扎地坐起来,他说:“小翻译,你能别吵了吗?我头疼。” 又把脸偏向冯慕说道:“冯慕,没想到,你还有枪啊。” 最后终于把视线对准白枫。 白枫的脸上有一丝愧疚,一丝心疼,一丝疲惫,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太好了陆语,你醒了就好,你不知道刚才有多生气,我一腔愤怒都无处发泄了,恨不得把冯慕他们全部从你窗户推下去。”赵泽飞掩盖不住的开心,拿了几个垫子,垫在陆语腰后。 “臭小子,算你有点良心。” 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你大晚上怎么在我房间,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是敲门进来的……” “谁给你开的门?” “你表妹。钱小小。”赵泽飞对这个女孩印象不能再深,一下子就把名字说出来,也算是向陆语求证。 萧凭怎么还不把房卡给她收了…… “合着我这套房,成你们碰头的基地了是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滚滚滚。小翻译,赶紧滚回家去,都滚,老子要睡觉了。”陆语不耐烦的说,下了逐客令。 “你要不要去医院,刚才白枫他们竟然直接把你拖进来。我觉得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赵泽飞还在纠结去不去医院,顺便告个黑状。 “医院?你坑我呢吧。一个华人,大半夜被人打了,你觉得那些医生会不报警?警察会放过我?说不定顺藤摸瓜,摸出你们这几个大蠢货。全完蛋,还救人,老子今天白被打了。” “那你到底有事没事?”赵泽飞问。 “没事!有事我早让你背我去医院了,还用你提醒?!” 赵泽飞思来想去,也对,他就是这个性格,从来不拐弯抹角。除了讲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故事的时候。 “那行,我们先撤了。明天你再说怎么收拾这两个白痴。”赵泽飞说完就作势拉着冯慕和白枫离开。 “你们两个走。白枫留下。”陆语淡淡的说。 “还说什么?你还信这个人?你小心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赵泽飞持续输出,横竖就是看白枫不顺眼。他那套美男子的招数,在赵泽飞这全是白搭。 “又跟boss顶嘴!看在你今天还算懂事的份儿上,哥不跟你计较。拉着这个冯笨蛋赶紧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跟白枫讲。” 赵泽飞还想回几句嘴,就被陆语佯装要挥过来的胳膊劝退。 他说:“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动气,别把胳膊闪了。有事情赶紧给我打电话,我速度跑过来。走吧冯慕。愣着干嘛。” 钱小小房间。 “萧凭,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方便打电话吗?今天晚上怎么回事?你知道陆语被伏击了吗,差点出了人命!”钱小小对着电话那头压低声音,依然有点后怕。 “什么?!伏击?还有这种事!怎么会呢,我收到陆语的信息,早就给下面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今天尽量在楼上休息。听见什么声音的都不要管。怎么可能?!” “什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安排了什么人做做样子,只是不小心稍微用力了一点……那到底怎么回事……唉,他们见我在那,什么都没有说。我走了他们才肯跟陆语和贴身翻译讲。你问一下,到底是不是仓库的人袭击的陆语。” “伤的严不严重?” “还在昏迷。我也见着陆语说的那两个服务生了,是他们把陆语带回来的。”钱小小努力回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尽可能的还原所有的细节。 “行了,既然他现在没醒,而且周围有人说话也不方便,你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明天见机行事。有事联系。” 说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钱小小看着窗外,感到一阵茫然。 完全失控的局势。有可能明天,就都踏上黄泉路。 陆语见叽喳不停的废物们都散了,又继续死死盯着白枫。 他把手臂支撑在床上,身体后倾,下巴抬起,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白枫。 白枫倒是一副坦荡荡的申请,并没有出现陆语料想的眼神飘忽不定和到处躲闪。 “白枫,我想起迈阿密的事了。” 陆语一直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开这个口,可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一切都全盘托出。 白枫:“……” 怎么会。 难道今天的这些事触动了什么开关。 想起来?是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吗?白枫心想。 陆语接着说:“是所有的事情。” 时隔多年,我们竟然还保持着这种默契,你我依然可以从微小的表情里,读出对方心中所想。 虽然陆语就这么开了口,可他既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枫,也不知现在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是延续之前无疾而终的亲密关系,还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好兄弟? 白枫也沉默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语怎么也想不通,到底会是什么人,要假装“失足”,“偶然”的与当地富豪奇迹般的相遇,结为龙阳之好。 又到底是什么人,会在三年后假扮成服务生,又一次“偶然”的来到这个富豪的世界。 就这么欲罢不能吗。 还是怀了什么鬼胎,想从我这里攫取些什么。 你和冯慕还真是表演拙劣。 你在曼努埃尔公司楼下撞在我怀里的样子真的很白痴,难道只有这一种愚蠢的办法,才能让我注意到你? “苏珊。你们到底给她怎么吃药催眠呢。我呢?我又吃了什么。” 陆语不是个傻子,苏珊就是他白枫重新打开自己世界的钥匙。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陆语和苏珊同时有段记忆空白。 陆语突然起身,走到白枫身前,拽起他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刀子般的话,将白枫的自尊心瞬间击碎:“白枫,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可以跟一个男人睡觉,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 重逢,却没有重逢的热烈。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步步为营和精心算计。 白枫想到了王尔德和与和与他交往四年的道格拉斯的故事。 他们无比相爱,永远腻在一起。 可是道格拉斯的父亲却将王尔德控告至法庭,公然斥责王尔德是个好男色的“鸡/奸客”,直接导致了王尔德的落狱,使他在监狱里服了两年苦役。 两年后,道格拉斯再来找王尔德准备重修旧好的时候,王尔德却否定了他们的爱,他说这场爱,于他是致命的埋伏:“因为你父亲的原因,你出身的这个家族,与之联姻是可怕的,与之交情是致命的。” 在每一个小小的场合,当你我的生命交织在一起。 在每一个无关紧要的时刻,你与我寻欢作乐。像是在光影中浮沉的微尘、在树荫下飘落的枯叶。毁灭紧随其后。 白枫不知不觉把眼睛移到了陆语的嘴唇。他最喜欢他微微上翘的嘴角,这嘴角让陆语即使是在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刻,也带着几分可爱,几分陆语独有的迷糊。就像是个小孩,一开始就只是想要一点点关心而已。 我不相信,你会否定我们之间的爱。那炽烈到即使物是人非,依然直白的爱。 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富豪,或者我要去监控的人。 只因你是你,我是我。不管相遇几次,重逢几次。 你都是我的。 白枫只想把陆语拥在怀中。笨蛋,你的废话太多了,你生气抽搐地样子太好笑了,你既然知道了是我,为什么还在故作矜持。 即使他再怎么被陆语讽刺挖苦瞧不起,直到失去自尊,也还是从陆语咬牙切齿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了他的撒娇。 就是撒娇。 在白枫眼里,一切都不重要。 最平凡、最低贱、最靠拢、最容易接近的是我 我寻找机会,为了巨大的收获而付出代价 我装饰自己,把自己交托给第一个愿意接受我的人 不要求上天下来俯就我的诚意 而是永远无偿地把它四处散布[ 《草叶集》] 陆语没能依次读出白枫的腹语,更无从得知他此时涌动着的好的坏的思绪。 他们沉默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陆语还有一丝尴尬。 编个理由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你我之间,能不能坦诚一次。”陆语问道。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陆语在求他什么。白枫又一次用沉默占据了这场焦灼拉锯战的上风。 “陆语,一直以来都是你喜欢讲故事,今天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白枫的语气真诚,让人不忍心拒绝。 仿佛动了陆语的哪根记忆深处的琴弦,往事历历在目。 “你说,我听着。” 陆语的头还在隐隐作痛,他移到沙发坐好,给自己倒了杯纯威士忌,准备洗耳恭听。 第23章 西西弗斯 “你刚刚受伤,不应该喝酒。”白枫坐在床边,语气柔软,带着心疼不舍还有几分埋怨。 即使说了也是徒劳。 “你放心,你故事没有讲完,我死不了的。”陆语今天从记起之前的种种,就总有活腻了的感觉,似乎一直支撑着他向前走的燃料被迅速抽走,将他带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凶猛的野兽把自己吞噬。 白枫终于开启了这段故事,他说:“在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也因此得罪了诸神。” “诸神罚他将巨石推到山顶。然而,每当他用尽全力,将巨石推近山顶时,巨石就会从他的手中滑落,滚到山底。西西弗斯只好走下去,重新将巨石向山顶奋力推去,日复一日,陷入了永无止息的苦役之中。” “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西西弗斯要永远地、并且没有任何希望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他的唯一的选择就是那块石头与那座陡山。” “然后呢?你想了这么半天,就为了给我讲个不痛不痒的故事?”陆语喝了一大口威士忌。 “你就是我的那块石头。” 陆语:“……” “他没有怨恨,没有犹豫,不存任何希望,他明明知道劳而无功,却朝着不知尽头的痛苦,继续走去。他知道,无数次的胜利其实是无数次的失败,但他永远前进,朝着山顶所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关键是要活着,要为这石头和陡山活着。” “为石头活着?”陆语清楚地知道,白枫说这段话的意思是,他也在为陆语而活,心中的疑虑未减分毫,直觉间知道白枫终于使出了大招。白枫啊白枫,你何时说过这种话? “你先不要转移话题。”随着夜越深,陆语只会更加清醒。 他接着说:“你觉得我会因为感动就不再计较这一切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我知道你在跟魏开良准备贩卖人口的时候,我害怕你有危险……所以想出面制止,但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利用了那个女孩。”白枫说。 “我有危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说,没有我你活不下去。”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是陆语多么希望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和临时起意,都是筹谋已久的阴谋诡计罢了。 “对。” 陆语也没有想到,白枫竟能直白至此。 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我的生命也只属于你一个人。白枫心想。 . 家里的风信子因为没有来得及蓄水,已经有点衰败了,蓝色的花瓣落在玻璃瓶旁边,已经有几片变成了焦黄的颜色。冯慕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叫做永恒的东西,死亡是唯一的结局和出路。所有看起来璀璨的耀眼的,让人无法自拔的,总有不见踪影的那一天。 苏珊呢? 冯慕在每一个房间都找遍了,仍不见苏珊,都怪当时走的急,白枫一个电话就把他喊了出去,在那个小型商场门口见面,都没有来得及给苏珊交代清楚。 虽然愧疚,但是为了更好地掌控苏珊,还是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是冯慕有所不齿的,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想起三年前,斯宾塞命令白枫给陆语进行记忆清除的时候白枫的手足无措。把这段记忆全部删掉,就意味着他从陆语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记得白枫躲在房间的黑暗角落里,眼泪簌簌落下,无法自已,这泪水就像无法关掉闸门一样。冯慕终于知道白枫长了右眼底下那颗不易察觉的泪痣,真的比常人眼泪要多一些。 冯慕这才知道,一个人会用情至此。他无法与之共情,即使是当初为了那个台湾姑娘辍学,更大一部分原因也只是要去追求广阔天地间不被约束的生活,而并非那些小情小爱。事实上,即使没有那个女孩,他还是会主动走出这困局。 更何况,白枫,那是一个男人啊。 你就那么死心眼,非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即使是没有忘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奢望能够把他娶了?就你那点家底,一天就被陆大少败光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白枫和冯慕知道了这个世上还有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会有方法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甚至有办法抹去一段人生的记忆。这对他们的震撼不亚于亲眼目睹一架飞机当面坠毁,或者在一场8级以上的大地震的震中。这震撼让他们想从这龌龊的行当里退出,如果可以,要用余生去赎罪。 雇佣军,最不需要的就是情义和道德感。 如果不是斯宾塞又让白枫回到陆语的世界,保护他的安全,白枫跟冯慕恐怕早就解甲归田,在方寸之间颐养天年。 又是陆语,让他们的下限越来越低。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陆语,也就无所谓拿另一个灵魂当做祭奠。在某种程度上,白枫和冯慕都变成了之前他们最不齿的那种人,无情无义的,会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人或物的,禽兽。 “苏珊?”冯慕喊道。 没有白枫在家里,突然有点安静的不像话,微风击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响声,冯慕又走回卧室一看究竟,小依兰的叶子也有点萎靡,香味也不似从前。果然,没有白枫的照料,这个家少了许多灵魂。 冯慕再定睛一看,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依兰,不是应该在窗前吗?怎么被移了位置?都快到白枫的床边上了。 他又仔细观察了下屋内的布局,白枫的书、靠枕……都有细微的被挪动的痕迹,他轻蹙眉头,立刻给白枫发了一串文字,只过了不到一分钟,他被突然出现的枪口对准了太阳穴…… 砰! 楼下邻居那被罗马柱撑着的阳台上,一只橘黄色的小猫被枪声惊到,躲了起来。 . “你跟我说话,还看什么手机?!”陆语被白枫看手机的举动气个半死,虽然有那么一瞬间被白枫那段奇奇怪怪的故事感动到了,但你看手机是几个意思?! 白枫脸色煞白,面无血色,像个活死人一样,僵在那里。他拳头紧握,发出阵阵骨节响声。 这场景似曾相识,他抱着血流不止的自己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这样想把万物卷碎的眼神。陆语也有点被吓到了, “好好好,我没有真的生气,你看你的……”陆语赶紧又吞了口威士忌,等等,不是我在质问你吗? 白枫自己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把头发浇湿,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瘫坐了下来。 陆语一脸狐疑,隔了几分钟见白枫迟迟不出来,赶紧走了过去。 在地上团成圆子的白枫,竟让陆语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就是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被恐惧吞噬,瑟瑟发抖。 他用手臂围住瘦削的白枫,把他的头抬起来,竟然看见了几道泪痕,不明就里的陆语根本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他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谁跟你发消息?” 白枫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陆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跟那个杀手对视的时候,被他认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害怕。 陆语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轻轻拍着白枫的头,希望他能够赶快从这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空出来的一只手摸摸索索终于翻到了白枫的手机,一打开就是一张血腥的尸体照片。 那尸体的太阳穴被枪子洞穿,流了一地的鲜血,隔着屏幕都可以闻见一股血腥味。 “这是……?”陆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冯慕死了。”白枫用沙哑的声音说。 . 卢卡斯踢了一脚冯慕的尸体,又把藏在衣柜里的苏珊的尸体跟冯慕的摆在一起。臭小子,让你多活了一个晚上,竟然开枪射我,谁给你的胆子。 他随便用床上的一个肉粉色的抱枕把胳膊上的血迹擦干,露出了一串拉丁文,和一个海浪形状的纹身。随后嫌弃地把那抱枕扔在血泊里,扬长而去。 . 这下轮到陆语惊惶失措起来,他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问号,难道是苏珊?还是谁? “白枫,你赶紧说实话吧,为什么你一出现,就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受害,上一次是我,这一次是冯慕,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是怎么追踪到冯慕的? 他既然可以得知冯慕的踪迹,也一定知道了陆语他们的所在地。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行一样,没有任何的遮蔽物,把整个人都曝光在敌人面前,难怪白枫都成了这个样子,即使知道了冯慕遇害,竟也没有马上去找他。 如果我是西西弗斯,我的命运是属于我的,我的岩石是我的。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矿砂唯有对我才形成一个世界。我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让我心里感到充实,看见陆语的安全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来源。 随清风吹来的是田野的气息与芬芳的花瓣;海湾绵延至远山渐变成美丽的弧线;日出时金色的阳光华丽的令人眩晕。 我宁愿选择日后的永罚,也不放弃守护在陆语身边这件事。 只是这石头跟冯慕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4章 雅辛托斯 白枫终于可以理智地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并把一切可能性逐一分析。 一定不是苏珊,她已经完全被掌控,即使给她一把枪,她也会把这把枪当成是个玩具,毫无威胁可言。 除此之外,只能是那个人。卢卡斯。以前和自己同在斯宾塞的手下,后来被一个神秘家族招募,成了专属杀手。 白枫也清楚地知道,就是卢卡斯杀了陆语的妈妈许梅…… 卢卡斯的真正目标一定是陆语……只是他为什么要杀掉冯慕……为什么…… 他既然能够得知冯慕的踪迹,也一定可以知晓陆语的据点…… 下一个死掉的,就一定是陆语。 可是,究竟是谁暴露了这一切。一定有人提前知道了他们踩点仓库的计划。 “陆语,今天我们去仓库,都有谁提前知道?” “你是说,是知道我们今天行踪的人,告诉了我的死敌,让他们来杀我?”陆语问道。 又说:“我只告诉了我的好朋友,萧凭。” “一定是他!”白枫带着100分的笃定,目光似刀。 “你疯了,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的行踪,萧凭一直都知道,他甚至可以随意出入我房间。如果他是内鬼,我早都死了一万遍。” 陆语继续兀自分析:“得我未来岳父庇佑,我在哈瓦那过了三年横着走的日子,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出门都不用带保镖。你要想一下,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今天。” “现在?今天?”白枫不解。 “今天我们做了一个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脑子抽了要跑到黑窝去踩点……” 白枫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笑道:“陆语,那仓库不是你的吗?说好的我们之间要坦诚。你的坦诚呢?” 陆语:“……” 陆语肩膀沉了下去,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算了,迟早要和盘托出。 “我、我的意思,不止是今天、是最近。我刚刚收购的那个航运公司,说不定触碰了谁的利益。” 陆语脚步微顿,“虽然我已经找侯塞先生确认,没有冲突方……但是谁敢拍着胸脯说一定没有风险呢?” 白枫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更厚重的灰。如果是帮派斗争,又没有出卖陆语的内鬼。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仓库的? 迷雾笼罩,疑团重重。所有的答案,竟然还要从航运公司入手。更要紧的,是要把冯慕的后事先安顿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苏珊极有可能也遭遇了不测…… 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害了两条人命。 白枫抱着陆语的手渐渐松开…… “你还不告诉我你是谁吗,白枫。” “我说了,你要保密。” “说。” “我和冯慕都来自雇佣军公司——黑图。这次任务是中情局找到黑图,让我们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陆语:“……” 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我什么时候惹上了CIA。 “谁需要你们保护?!CIA?!白枫,我看在你兄弟去世的份上先不跟你计较。但是谁同意你现在跟我讲故事的。”陆语满是难以言语的郁愤。 白枫握住陆语的手,也被他无情挣开。 “关于你被CIA保护的事情,等你有兴趣,或者信了,我再讲给你听。你先睡一觉,醒来帮我一起去处理冯慕的事情,好吗。” 说完拨通了加密电话,“哈瓦那需要增援。” 陆语因为受了伤,过于受惊疲惫,又经受了一晚上超出他认知的诡异事件,像被人饮尽血肉,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昏睡过去,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月色朦胧,潮平水落,白枫一夜无眠。他回想起跟冯慕在暗,陆语在明的这三年时光,潸然泣下,静默无言。 如果没有冯慕,他是撑不到这一天的。 白枫手颤抖着,把自己手机里那张血腥的图片删除。 按了返回键,才在收件箱里又看到了一封未读的信息。 是冯慕。 “雅辛托斯”。 原来你知道这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也预感到,会因我而死掉的这一天吗? 如果没有从你的生命中出现,你一定可以做最自由的人。 . 吵架那夜。 白枫:“不行!斯宾塞一旦插手,必然会把这些女孩原地解救,到时魏开良一定会知道陆语的计划失败。” 冯慕:“就算知道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呢?” 白枫:“一旦魏开良知道陆语计划失败,一定会使陆语失去他的信任,那陆语真正的目的就永远达不到了。” 冯慕:“真正的目的?白枫,陆语真正的目的我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只需要确保陆语的生命安全即可,其他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还余情未了想帮助他完成什么毕生所想吧。” 白枫:“冯慕,我不强求你跟我一起参加这次行动,我只是想完成他的心愿。” 冯慕愤愤然夺门而出,穿过一条条窄巷和一幢幢被风雨侵蚀的老房子,来到小酒馆独自斟饮。恍惚间,已经喝了将近一瓶的纯朗姆,泛起了化不开的醉意。 他想起陆语,如果他一开始就跟魏开良沆瀣一气,回去难免不会给魏开良通风报信。 他打车来到陆语的酒店,这个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冯慕在楼下站了半天,紧盯陆语房间的灯。 突然觉得这个举动定是徒劳。 既然白枫相信陆语,我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想起跟白枫提到在魏开良那里被陆语发现了的样子。 他竟然看出白枫隐在心底的兴奋和满满的期待。 他又回想起陆语记忆被清除后的那些天,白枫自残自杀式的地狱般的生活。 白枫竟然会一个人到迈阿密最危险的角落和最肮脏的地方,故意招惹生非。就像他第一次遇见陆语那样。 无数次,被激怒的人对白枫拳打脚踢,甚至掏出刀枪,势要取了他性命。 他记得白枫每次回来都伤痕累累,不言一语,闷头就睡。 如果不是他还念在远在祖国的亲人,一定会把自己的生命解决在迈阿密。 即使是在哈瓦那,因为这次任务,白枫终于有机会继续在陆语身边做条平行线。 依然难见笑意,甚至很少有任何表情,像被霜雪覆了去,一个木头人而已。 只有见到陆语,白枫才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想到这,冯慕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他路过一个卖花的摊贩,被夜色中的娇艳欲滴的花丛勾走了魂魄。 他见一个小瓶装的深蓝色的花格外可爱,不染纤尘。 冯慕摆弄着这瓶小花,被旁边身形健硕又健谈的花贩的故事吸引了去。 原来这花叫风信子,背后还有一个凄凉的悲惨的故事。 雅辛托斯。 冯慕喃喃地念叨。他虽是个硬心肠的人,也还是会对这种宿命般的结局感到一丝惋惜,竟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如果我是雅辛托斯,我埋藏于深谷中的魂魄,我这死于不甘的魂魄,究竟可不可以原谅阿波罗? 死在心爱的人手里,也不失为一种极致的浪漫。 至少,他会永远记得你。 冯慕用西语问,“多少钱?我要了。” . 斯宾塞迅速派来几个人处理冯慕的尸身,这几个人过于专业和冷静的职业素养让陆语大为震惊。 他也曾在某些地方读到过关于雇佣军的只言片语,印象中那是群为了钱无所不作的利欲熏心的人。在很多情况下,只是被拉去充人头而已,根本谈不上过硬的战斗水平。 一想到白枫也是来自其中一员,且任务是个这么不着边际、幼稚可笑,还带着一点英雄主义和童话色彩的,就又对这个组织有了新的认识。 陆语把那天穿回来的白枫的衣服套在身上,他实在找不出一件不那么轻浮的衣服。 他和白枫怔怔地看着那几个人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陆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卫生间,打开镜柜,找到了那个透明的画着锚行图案的玻璃瓶子。 原来真的是自己眼拙。那瓶子在不起眼的地方印着不大不小的法语“PARFUM”,他把香水喷在自己的手腕上,果然……是白枫三年前的味道。 白枫终于见到自己的新搭档,叫楚天齐,是一个笑起来有两排白色大牙的大男孩。他的年龄应该比冯慕小几岁,也许刚刚入行。 白枫告诉斯宾塞,楚天齐只需参与这一次的仓库营救行动,等一切尘埃落定,哈瓦那的事情白枫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上午他们就处理干净了,在地上喷了许多化学试剂,即使是拥有最先进技术的警察也不可能调查出这里曾有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冯慕的尸身将被运回美国,在他家人的陪伴下长眠地下…… 想到这,白枫心里愧疚不已。冯慕就像从没来过哈瓦那一样。从头到尾似乎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连死亡也那么的悄无声息。 死亡是唯一永恒的事情。 如果有下辈子,冯慕,我一定要把这债还给你。 第25章 Candy “喂,陆语,最近在忙什么?听魏茗说你们公司最近在设计投产一百多套独立的酒店房间单元,这么大的动作到底是为什么?”魏开良从电话那头传来关心的询问。 他妈的,还是老子的公司吗,魏茗简直无孔不入。 但是,这么大阵仗,要想瞒过谁确实不容易。 “对,伯父您真的消息灵通!下个月德国慕尼黑有一个高端酒店展会,我打算把这些房间跟那些姑娘一起先运到荷兰,然后再转运到慕尼黑。”陆语编了个事业向的谎言。 “哦?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在欧洲当地找一家建筑装修公司,而非要从哈瓦那运过去?这不是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运输的成本呢?你有算过这笔账吗?” “哈瓦那的原料成本和人工成本远低于欧洲,这点运输费用根本不值一提,这本账我还是算得非常清楚。”陆语翻了个白眼。 “需要一百多个这么多吗?” “伯父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这个性格,既然决定要参加,就要一不做二不休,在展会上吸引更多的目光,把未来酒店的智能、环保的趋势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旦产生一定的轰动效应,说不定会给公司带来更多维度的发展,毕竟谁嫌钱多呢?” 陆语不说魏开良差点忘了,他们家最开始可是搞酒店娱乐发家的,这点老本行可丢不得。 为了这件事,陆语还特地让萧凭找了家美国的先锋设计公司,从不同的主题、风格设计了很多条产品线。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这些女孩在路途中的基本需求。 白枫一直在旁边听着陆语解释,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还有他知道的,那临时订的几艘游艇。不得不承认,陆语简直是浮夸界的祖宗,从他团出这个计划开始,花钱像河决堤,让人肉疼。 见陆语气鼓鼓地挂掉电话,白枫问:“这个理由你老丈人会买账吗?” “我的决定轮得到他指手画脚吗?而且我早就做好了功课,这个展会又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姑娘我要运,展会也要参加。真有可能让我多赚几个亿也说不定。” 陆语吐了个烟圈,把脚高高翘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指把白枫勾了过来。 时间已经距离冯慕和苏珊遇害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萧凭忙着监工、买游艇,楚天齐忙着埋伏在曼努埃尔·科鲁兹的周围寻找线索,钱小小依然起着那群女孩定海神针的功能,白枫还是只做一件事,左右不离陆语身边,为他马首是瞻。 这段时间陆语不停地接电话,见承包商,忙着商业洽谈合作,几乎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一切都为了加快进度,再耽搁下去,不但魏开良那边不好交代,自己未竞的终极目标也要一拖再拖。 关键是,加快追赶进度,大家总是没有时间把话讲清楚,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陆语也越来越懒得去计较那么多。 反正白枫在身边,也在保护自己,至于为什么,是不是在说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对白枫坦诚相待过。 可两个人久别重逢,却一直没有提这回事,两个人就愈发不像有过什么故事的前恋人,更像是在战场并肩厮杀的兄弟。 白枫稀里糊涂地走来,嘴角微微勾起,两人鼻息靠得极近,也可以清楚地分辨出白枫的心跳声。 “我们出去吧,天天吃酒店的东西,我嘴巴里寡淡的很。就去旧城的唐人街,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家地道的中餐厅。” 白枫:“……” 陆语走到卫生间抓了几把头发,换了件带领子的衬衫就拉着白枫往外走。 陆语这么在意自己形象,尤其对他一头浓密的头发爱不释手,最近竟然都没修剪,没造型,发胶也极少抹。略带自来卷的头发都快垂到肩上,杂乱无章,看背影竟有种落魄艺术家的味道。 “正好,咱们好好聊聊。” 白枫:“……” 最近外出都有几个保镖远远跟着,也再没遇到任何危险。如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起去唐人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说是唐人街,却鲜有华裔,大都是本地人,打着中餐厅的旗号,连招牌上的汉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陆语终于找了家字写得还算周正、环境还算干净整洁的餐馆走了进去。 这名字起的也太东方了:“红梅餐厅”。 乍一看,还以为是在老家东北。 “没想到你西语说的也挺好,我根本都用不着我那小翻译。” 陆语坐下又点了根烟,这几天他手里的烟就没断过。 一个皮肤黝黑的服务员上来递菜单,陆语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菜单,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是来解决嘴巴寡淡的问题,但是什么西多士,什么海鲜粥。 合着这“红梅餐厅”是家粤菜馆? “也不知道我那小翻译最近在干什么,从上次我受伤到现在,就只看了我几眼,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陆语又对白枫说:“得了,你给她说,我就要海鲜粥了,你要什么自己来,别客气。” “你门口的保镖呢?不放饭?” “他们个个膘肥体壮的,不差这一顿。吃完饭马上就回酒店窝着,他们大把时间吃饭。你多操心操心我吧。” 接着又说:“是我先说,还是你先说。你那个CIA的故事,给我解释解释吧。还有什么石头、陡山,我都想知道。” 果然,一问就是大招。 自从白枫提起CIA这茬,就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瞒着陆语。 因为他有权知道。 “那个医生给你包扎治疗,你又昏睡了几天,终于没有生命危险。” 又接着说:“为免后患,给我公司的老大编了个无论是谁也不敢动你的理由。” “哦?还有这事?” 陆语听天书一样。如果是真的,也太玄幻了。我?陆语?一个从祖国三线城市跑来美国继承家业的普通小市民,有什么值得CIA保护的?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爷爷陆逐之被当做帮派斗争的牺牲品,被交换到皮坎诺家族二十年的事情。” “对。跟我爷爷又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斯宾塞,你爷爷很久之前就把一个惊天秘密托付给一个神秘人。但是,只要他的后代遭遇任何不测,这秘密就会被公布于众。” 陆语:“……” “几年前的确发生过一些怪事,听说有几个家族,还有美国中情局都收到过神秘来信,落款是ZZ Lu。每封信的内容都很简单,是一个精确的经度纬度,还有dig(挖)。” 陆语:“……” “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直到又有一封来信,这信的内容是一个特殊单词。马上让CIA惊慌失措,又把前面的信翻出来,按照每次ZZ Lu提供的经纬度,果然挖出来一些不可告人、但又并没有说尽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ZZ Lu是我爷爷?” 陆语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我也不确定是你爷爷。但是你之前不是提起过皮坎诺家族。这家族的确跟美国政坛有着紧密的联系,我猜他真的有可能掌握了一些让他们忌惮的秘密。后来,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就给斯宾塞说,ZZ Lu确实是你爷爷,而且只要你死于非命,这秘密就会公开。” 白枫未说尽的是,除了CIA,还有个神秘的H先生,一早就锁定了陆语,并让斯宾塞的黑图派同是华裔的白枫和冯慕一起潜伏到陆语周围,撬开他们的家族秘密。 陆语久久不能从震惊中跳脱,猛灌了一大口海鲜粥。 眉头一拢,这浓浓的古巴风味,装什么粤菜? 原来如此。 陆语拿勺子喂了白枫一口,“谢谢你用那并不很聪明的脑袋,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让所有的人都忌惮我,不敢取了我性命。如果不是你一时起意,灵光乍现,我恐怕早就尸沉加勒比海。” 白枫哑然,怎么突然这么肉麻,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白枫,还有个问题,既然这些人这么忌惮我,来杀我的又是谁?” 说完敲了下白枫的脑袋,“吃你的饭吧,你的这个智商,永远都猜不到。” 我的命竟然都是你给的。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珍惜它。 “嘀~嘀……”白枫的手机响了。 白枫认真听完电话那头楚天齐的一番长篇大论,眼睛逐渐睁大。 他挂断电话,“你知道曼努埃尔·科鲁兹是谁的手下吗?” “谁?” “Candy。” “Candy?怎么了?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Candy是托比·皮坎诺的情妇。” 侯塞先生竟然把这条关键信息都漏掉了…… “托比……皮坎诺、皮坎诺?”陆语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 竟然真的如自己所想。 可他们不是害怕我死掉吗?一旦如白枫所言,如果我真的死了,对他们家族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一亡具亡,一损俱损罢了。 他们杀我干嘛? 第26章 迷雾 皮坎诺?不顾那些传言,也要置我于死地。 难道他们识破了白枫这难以站住脚的谎言? 或者是我的这个航运公司,真的对他们的利益造成了伤害? 事情朝着陆语无力掌控的方向发展,一切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迷雾。 “白枫,你害怕吗?”陆语发出灵魂拷问,面色古怪。 害怕?真害怕的话就不会一开始就成为雇佣军的一员,战争和杀戮都是家常便饭,死亡和别离才是贯穿始终的唯一人生主题。 “从不。”眼神写满了对这个词的混不在意。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你觉得呢?” 你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这三年,其实我一直期盼着还能有机会,能够重新跟你产生任何维度的交集。当我得知这些女孩子要被你和魏开良贩卖到其他地方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想象我的开心。 因为我知道,这扇门终于又为我打开了。 冯慕都骂我是个疯子。可是只有疯,才能让我不那么想念你。 我看见你的灵魂被抽空,好像被人扯成碎片一般,我看见你计划去找到答案,去复仇,却躲在暗处什么也不敢去做。 我只希望你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放下仇恨。有些事情无力改写,无法掌控,无处阻止。 那是我们称之为命运的东西。 虽然这样说非常残忍,但残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慈悲。 如果你不能真正自由,那我便由着你的性子,跟你一起,哪怕又将自己陷于地狱,也好过余生的日子没有你。 遇到你,我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只有你,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爱你,至死不渝。 他们并排走在海滩,浓雾降临,海平面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光亮。 海风吹来,混杂着泥土味道,寄居蟹都在安眠,零星的几只不知名的海鸟划破天际,是只有海边城市才独有的浪漫。 保镖们远远跟着,说好了吃完饭就回去窝着,他们也会有大把吃饭的时间。 现在连这点时间也被陆语吃掉了。 “我还想再确认一件事情。”这次轮到白枫来发问。 “说。”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把这些女孩卖掉,对吗?” “你觉得呢?”陆语望向黑暗中的白枫,他的眼眸明亮,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天真。 “所以你收购航运公司,为的就是把这条线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至于什么欧洲的公司,也是你自己开的吧。” 陆语眉眼弯弯,“怎么,在你眼里,我是个道德标准这么高的人?” “如果你不是,我从一开始为什么要保护你。如果你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白枫回答。 “在一起?我可没有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也太自作多情了。”陆语朗声道。 “我是说之前……”白枫脸红地辩解起来。 “冯慕的这件事,我希望你能释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当雇佣军是他个人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他的死,跟你也没有关系。”陆语一字一句地说。 “你在安慰我吗?我可不需要什么安慰。即使我不是造成冯慕死掉的直接原因,他也是为我而死的。” 陆语:“……” 白枫继续说:“如果我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冯慕了。你不要看他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可是最口是心非的人了。” “当初我被斯宾塞送到哈瓦那来保护你,没有其他人愿意做这件事情,只有冯慕跟着我一起,我们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绕着你,你的喜怒哀乐,你的困顿忧愁,都深深地刻在我们每分每秒的呼吸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像他那样呢。” 白枫突然停在原地,看着暗沉又虚无缥缈的远方。 那是美国的方向,也是冯慕长眠之地。 陆语:“在我被人追杀后,你才编了谎言,让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动了保护我这条贱命的心思。” 微顿,“那么,第一次,你佯装成夜店的少爷,被一众人围殴,恰巧被我遇见,又恰巧上了我的床。你那个时候,也是为了保护我这贱命?” “我……” 白枫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算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了,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陆语拍了拍白枫的肩膀,“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陆语害怕,真相面目可憎。也害怕,今天就是一切的句点。 “白枫,我的命都是你的,你想干什么都行,随便你。” 如果你继续去寻找幸福是由什么组成的,那你永远不会找到幸福,如果你一直在找人生的意义,你永远不会生活。如果你一直在苦苦寻求一个真相,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一切都向前向外发展,无所谓溃灭。死亡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不是那么不幸。” 陆语终于记起这句拗口的诗。 是白枫床头的那本《草叶集》。 “托比·皮坎诺和Candy怎么办,我们不要做点什么吗?”白枫问。 “等这些女孩成功运到欧洲……如果我们那个时候还活着的话,就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都三代了,还不放过我们家。到底是什么仇恨,能让人凶狠至此。” 又说:“你让楚天齐把这两个人的资料尽快找到,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那些房间,那几个游艇,尘埃未定,我想起来脑袋就有点麻。”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就真不打算换一个方案吗?舍近求远,放着不到200公里的美国不去,非要横跨两个大洲,还要花费大笔的金钱。”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要算在你这个祖宗的头上,如果不是你,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他接着说:“至于欧洲,是我一早就放给魏开良的话,难道让我说那个荷兰的公司又搬到了美国?你要知道,魏开良是打开皮坎诺家族的钥匙,我做这件事情也是为了接近皮坎诺家族。” 陆语神色凝重,却又异常坚定,“既然我们知道是他们是背后黑手,那就直捣黄龙,杀他个片甲不留。就算他们知道了是我在做这件事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让他们所有人都忌惮。只要上了船,到了欧洲,就离胜利只差毫厘了。” “我还以为你是怕回美国,或者根本不敢回去。”白枫笑道。 “废话,我当然不敢回去了。回去还不分分钟被打成筛子,你傻吗?你以为所有人都会信你编的那堆废话?” “好好好,陆大少,你也不想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我这天才般的灵光乍现。” “白枫,你有没有机会知道ZZ Lu给那些人发送的经纬度的具体数字?我想知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每封信的内容?那要去求斯宾塞,看他有没有办法。”白枫回答。 “那就委屈你,帮我找一下,我直觉,这里面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ZZ Lu,陆逐之,如果是爷爷的话,把这些透露给CIA我可以理解,那么几个家族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没有白枫的灵光乍现,爷爷的这一举动,谁会联想到是在保护自己家族的人? 这些谜团,究竟怎么才能解开…… 陆语一时间思绪错乱,愁容满面,恨不得马上把衣服扒干净跳进海里,换一个干脆。 择日不如撞日,陆语每次脱衣服的速度都能把白枫吓一跳。 “你脱衣服干什么?你当后面的保安不存在是吧。” 陆语像疯了一样,只留一条底裤,向大海深处狂奔,不一会就把头也扎进海里。 “……你是自杀吗?那你脱衣服干嘛?”白枫大喊。 后面的保镖已经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陆语从海里捞了出来。 这大晚上的,又没吃饭,还要防止别人杀掉boss和boss自杀,保镖们面面相觑,恨不能把boss捆回酒店。 “白枫!你个怂货!你怎么不跟我一起扎海里?你不是在保护我吗?还不如我那几个保镖!” “你如果真想死,就算有一万个保镖在这也无济于事。陆大少,走了,回家了,别人还要吃饭,你当老板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白枫说完把衣服扔给他。 接着说:“你一个家产能上福布斯的,衣服都舍不得打湿,真有你的。” 陆语把自己从保镖坚实的臂膀里挣脱,甩了甩手里的衣服,“不然呢,为了你这个祖宗,这个月花了老子多少钱,以后还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呵,怪我咯,办法你自己想的,计划你自己定的,休想往我这甩锅。” “白枫!怎么样?跟我当兄弟爽不爽?”陆语一把搂住白枫脖子。 还真要划清界限了? 行,我拿你当世间唯一,你拿我当兄弟。 “我饿了,快让你后厨给我准备大马林鱼,我发现我是鱼越大越爱吃,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嘴巴明显变刁了。这点要求我最好的兄弟肯定会满足我的吧?”白枫也笑出了桃花眼。 “你怎么不吃鲸鱼呢,还越大越喜欢,嘚瑟!要吃自己去海里捞,你哥我免费给你提供小船!” 第27章 即将远航 当萧凭真的把这件事情办到的时候,陆语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不到半个月,将近200个酒店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新风、中央空调、智能家居,高级家电。甚至还有不同色系,不同风格。 最主要的是,这小小的空间,还体现出陆语一贯的风格:浮夸。 就算只是个小小的盒子,也做到了奢华至极。 这么短的时间,在什么东西都要靠抢的哈瓦那,能够做成这样一件事情,陆语真的对萧凭刮目相看。 设计师用心设计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工程。 虽然自己跟萧凭认识多年,但是确实不好意思,陆语连萧凭的生日都不知道。经此一役,陆语笑道:“萧凭,你是处女座吧,牛逼!” “少骂我,你才处女座。” 萧凭从不邀功,所有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如果说白枫的石头是陆语,那萧凭的石头又何尝不是陆语。 “兄弟,我真的太开心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办成,怎么办,我欠你太多了,你说吧,只要我能满足的,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又吹牛!我要放假可以吗。哈哈,还什么都答应,我看我走了你怎么办。” “哎,对了,这么快的时间,环保呢?空气质量呢?不会什么指标超标,伤害这些人的健康吧。” 萧凭白了陆语一眼,“还健康,空气质量肯定没有问题,所有的材料都是最安全最没有危害的。但是你要考虑一下这些姑娘的心理健康好吗,被人莫名其妙的扣了起来,然后又要莫名其妙地运到离家千万里的地方,陆语你看你干的是不是人干的事情。” “又不是我要把她们卖了的……”陆语无语。 “行吧,等我把这些单元装到集装箱里,就这两天,可以出发了,再耗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船员呢?船长呢?”陆语问。 “你终于关心起具体操作流程了大哥。你放心,你交办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你没有交办的我也都做完了。等我消息,一切都ok的时候,第一时间准备出发。” 多么激动人心,多么酣畅淋漓,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虽然整个计划都透着一丝沙雕气质,也就只有他陆语才能想到这么自损一万伤敌没有分毫的办法了。 白枫作为见证这一切的人,即使见过血肉横飞,残肢满地,也跟其他伙伴在无人区经历过食草果腹的日子,也算是见识过这个世界各种隐而未见的角落。 但当他亲眼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大为震撼。 工厂里的这些房间单元,摆放整齐,堆叠至几层楼那么高。就像是芭比娃娃的迷你楼房放大至几百倍,只要再加个混凝土框架,酒店就马上可以开业的程度。 还是那种白枫听说过的在超级城市里最时髦的胶囊公寓。 这理念虽然诞生于无奈,一旦被大众认可并广泛投产,真有可能像陆语说的,多挣几个亿。 陆语突然在一边开始感叹,“唉,如果苏珊还活着,能看见这些小房间,以她的性格,肯定觉得很酷。” 白枫一听这话仿佛来了劲,很想拧几下陆语的耳朵,“怎么,又不瞒着我了,之前在我面前演戏,两个人还假装不认识。” “我说你的运气还真好,一挑就是我的人。不过也情有可原,我身边的这些关系你哪一个不知道。苏珊确实可惜,我之前也不曾好好了解她这个人。现在人不在了,更没机会了。”陆语气若游丝地低声道。 白枫疑惑,“你的人?” 陆语淡淡地说:“是啊,露水之缘。” 白枫:“……” 心里的不爽全写在脸上。那,陆语那天早上在卫生间,全/裸着面对苏珊,怪不得毫无顾忌,敢情还真有一段故事。 转念一想,尘归尘,土归土,早就应该翻篇了。 愿她早日转世,再次拥有自由洒脱的灵魂。 白枫:“我预感,女孩们出发之前,肯定还有一场血雨腥风。这是一场硬仗。“ . 赵泽飞接到魏茗的电话,汗毛都立起大半,正当他准备接受魏茗谩骂的时候,突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啜泣。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还带着赵泽飞从来没听过的哭腔,只听见“没良心”“陆语也不接我电话……”还有“你过来”“根本没有一个朋友”。 赵泽飞一时心软,决定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陆语最近在养伤,他就在家放鱼,十几天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就看了几十部电影,补补前面落下的,但是没有工作整个人都要废掉了。也不知道陆语以前死鱼一样一躺就是十几天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去的不是魏家那大宅,更不会碰见魏开良。 魏开良有罪,魏茗并没有啊。 魏茗公寓。外墙是崭新的马卡龙绿,跟旁边玫红色、深蓝色比起来,自带优雅气质。 进门才发现,布局是跟侯塞先生家类似的联排,会客厅也在二楼。 一到二楼就看见魏茗哭的梨花带雨,拿着威士忌酒瓶瘫坐在地毯上,对着酒瓶不停地吹。 嚯,都得了陆语真传。 她穿着深色条纹家居装,素颜,跟往日大为不同。她看见赵泽飞上来,跪着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死死抱住赵泽飞的腿。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魏茗,有话好好说,你抱着我腿也解决不了问题……” 赵泽飞很想摸一摸魏茗的头,能让她能平静下来,可一低头,那头油,还有打结的发梢,赵泽飞实在下不去手。 “赵泽飞……还是你有良心……我在哈瓦那一个朋友都没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是忘了我跟陆语有一腿了? “你先说什么事,再回来吐槽有没有朋友的事情好吗。”赵泽飞显然毫不在意魏茗的社交生活。 看来这有钱人都是泛泛之交,根本没有“情谊”这个词的存在。 “我男朋友……梁秋他、他为了得到一个重要的角色,跟制片人睡了……” “男朋友?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改名叫梁秋了?还演戏,我怎么没听过陆语演戏,这是他艺名?”赵泽飞一头雾水。 魏茗白了赵泽飞一眼,“陆语没有跟你说过?他还真是好未婚夫啊……我男朋友是个演员,我最爱的阿秋……呜……哇……” 这女人发起疯来真的不忍直视。 “就算是跟制片人好了,又能怎么样,至于吗?”恕赵泽飞不能感同身受。 “那制片人是个男的……”魏茗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愠色,“先是你!又是那个制片人……怎么跟我有关系的男人都是GAY……” 这么一想魏茗确实够可怜的。 赵泽飞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忙道:“我跟陆语不是……我俩逗你的。” “逗我?这种事情怎么逗?”魏茗仿佛抓住了一道曙光。 “就是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俩假装了一下,发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但是事情是肯定没有发生的,我是个直男……” 赵泽飞才不替陆语证明他也是个直的,毕竟他跟白枫互相看对方的眼神,的的确确算不上清白。 “什么?!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魏茗继续在抽泣,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也不是,你千万不要想多了。陆语可能是临时起意,突然发疯,他那个人不就那样吗?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把我跟陆语往一块儿提了。你现在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赵泽飞安慰人的方法也是非常直男了。 “可我的梁秋还是走了,我还要给他投资拍下一部电影的……你说他傻不傻,制片人不也是要回来找我这种人傻钱多的要钱吗?梁秋他肯定跟那个人是真爱了……” 魏茗的身价都没能拴住那个演员情人,不是真爱是什么。 赵泽飞这会儿已经完完全全同情起魏茗来,虽然他平时一百个看她不顺眼,真到了节骨眼,还是认她这个朋友的。 魏茗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过,还好我还有陆语,陆语比他强多了,我们还有婚约,我这就跟爸爸说,让我们早日结婚。” 赵泽飞:“……” 你情场失意,然后拉着陆语为你的爱情殉葬,当你的大备胎是怎么回事。 算了,我收回拿你当朋友的那点心理活动。 之前他还觉得他们两个也算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可谁曾想魏茗背地里养了个情人。 陆语也就是嘴上占便宜,自从跟魏茗订了婚,还真没见哪个女的过来纠缠。 倒是,现在可能多了个男的来纠缠。 赵泽飞直摇头,把魏茗扶到沙发上坐下,“你先平静一会儿,一会等你酒醒了,再吃点东西,再做决定也不迟。你这样突然就要结婚,是不是太儿戏了?” 魏茗擦汗脸上的鼻涕眼泪,“不,我已经决定好了,就像我爸爸说的,只有陆语才跟我最般配,赵泽飞你竟然敢阻拦?你真的跟陆语没什么?” “无聊,管你们,沾一身腥。我走了,以后有事千万不要喊我,我是陆语的小翻译,不是你的……” 说完赵泽飞就气鼓鼓地走了,一边走一边给陆语打电话。 臭小子,让我白白受罪,合着我就活该被你们两个人混合双打一起欺负。 “你那未婚妻马上就要向她父亲请示,跟你马上完婚……完蛋玩意儿,这回好了,让你折腾,不见人家父女两个,电话也不接,大招来了。” 陆语:“……” 我他妈,还不能躲起来吗? 第28章 人心险恶 “白枫,我可能要结婚了。”陆语对着正在吃饭的白枫说。 白枫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这消息也太突然了吧。 “你慢点,小心呛到。” “结婚?你结什么婚?跟魏茗吗?” “对啊,魏茗。这几天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没有其他女人了。” “结呗,早晚要结。”白枫淡定地继续往嘴里塞饭。 “你没有什么想法和要说的?”陆语问。 白枫:“我能有什么想法,难不成还要拦着不让结不成?你是小孩子吗?幼稚。” “你也太淡定了,就喷口饭而已,你接着喷啊。”陆语恨不得把白枫面前的饭甩他脸上。 “你说说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终身大事真的耽误不得,我祝你幸福,大哥。”白枫说。 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们把酒店的餐厅清了场,偌大的8米挑高,可以容纳200人同时用餐的装潢浮夸的餐厅里,只有陆语和白枫,还有站在几个角落里的保镖,颇为冷清。 巨型水晶吊灯是从摩洛哥定制的,除了陆语在哈瓦那的这家酒店,就只有加州一个超五星级酒店才有,每一个水晶装饰都有一面镶嵌了贝母,会在不同的灯光下反射出不一样的色系,带着来自地中海的神秘色彩。 在这个超大的餐厅里,只开了这一盏灯,影影绰绰,陆语和白枫就像是戏剧舞台上被追光的主角,恍惚有种强烈的荷马史诗里悲剧主角的意思。 “没劲。”陆语从牙缝里恨恨地蹦出这两个字,两个人再这么生死相交、患难与共,黄花菜都凉了。 陆语闷了一口威士忌加苏打水,握着抽到一半的雪茄,烟雾缭绕,突然坏笑了起来,说:“既然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在这也没有态度值得信赖的朋友,你跟萧凭就当我伴郎,到时候一个都不许跑!” 臭小子,开始威胁我。白枫缓缓抬起眼皮。 “可以,反正我的生活也要围着你转,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活儿,希望到时候魏茗的伴娘给点力,说不定连我的终身大事也一起解决了,咱们哥俩也算都有了好归宿。”白枫右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陆语心想。 “那要不要提前给咱们的下一代指腹为婚?想想都觉得不错哎,亲上加亲,跟兄弟你一起带带娃,打打高尔夫,不亦乐乎!”陆语杯子里的威士忌已经快空了,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润,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酒劲还是憋了其他的什么气。 “高尔夫?你是老年人吗?不过也是,你从来都没有运动过,也就只能做做这种不够剧烈的养生运动。不过打高尔夫太贵了,我可能负担不起,要不就算了,你自己打,我带娃。” “哎,你不说我还忘了问你,你在哈瓦那执行任务,到底能挣多少?实在不行,我把你打高尔夫的钱包了。” 白枫哭笑不得,既然已经开始打探隐私,也算是好兄弟,那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他回答:“一天1500美金。” “噗!”陆语把嘴里刚喝的那口威士忌吐了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枫,说:“行啊你,你在这干着养老一样的工作,每天还有巨款拿,我真小瞧你了,还我给你包,你给我包差不多。” 陆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酒过三巡,已经是深夜了,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陆语秒切换正经口吻:“不过,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坟墓躲过去,要不,我坐船走?” “你是说坐船去荷兰?跟女孩子们一起?你也不怕被这些姑娘群殴死?她们恨死你了吧,如果知道是你指使了这一切,你可能还没到欧洲,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白枫没想到陆语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么鸵鸟,这么怂。 “正好做市场调研了,看一下大家对这酒店房间到底什么看法,住的习不习惯,爽不爽。”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这次连苏打水也没有加,他小口抿了一下,舔了下上嘴唇,生怕酒精把他细嫩的嘴唇皮肤伤害。 “陆语,你喝酒能不能矜持一点。”白枫终于忍不住了,一晚上陆语试探加诱惑,白枫快被气死了。 “白枫,不是兄弟吗。你怎么会对你的兄弟有非分之想?”陆语也没想到这闷包终于被打出了响声。 白枫:“……” 陆语讪笑,说:“再把这杯酒喝完,就回去睡觉了,你啊,唉。” “我怎么了?” “真心换真心,虚情换大白菜。”陆语回答。 下一次,再坦诚一些吧。陆语心想。 白枫哑口无言。 “嘀~嘀……”魏开良催命的电话来了。 “陆语,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你跟魏茗的婚事要抓紧时间了,我们翻了下黄历,下个月初六是十年不遇的黄道吉日,就把婚期定在这一天你看可以吗?” “行行行,都听伯父的。” “还伯父,是时候改口了!” 白枫瞥了一眼挂了电话之后四仰八叉面如死灰的陆语,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他老丈人了。 白枫:“你这老丈人心真大,都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还上赶着嫁女儿,也不怕将来自己女儿水深火热吗?” 陆语依然四仰八叉着,死死盯着头顶上的巨型水晶吊灯,根本不想理白枫,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见我化身为案板上的鱼肉,很开心嘛。 白枫接着说:“最奇怪的是,他连你赶工酒店房间这件事都知道,还知道的很迅速,怎么就对你收购公司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呢?还是他视若无睹,装不知道罢了。” 陆语一动不动,说:“那是我瞒的好,前期都是我一个人在洽谈,后面小翻译帮我弄了下合同,公司的其他人无从知晓。” “可是这哈瓦那到处都是魏开良的社会关系,就算侯塞先生不说,那曼努埃尔可是跟皮坎诺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会觉得他魏开良真的不知道吧。” 陆语突然瞪大了眼睛,自己怎么把这一层忘了,是最近忙糊涂了吧,他赶紧正襟危坐,猛咽了一口威士忌,眼球布满血丝,想努力思考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却又大脑突然死机,根本无法从下个月的婚礼中跳脱出来,脑子里全是我要怎么逃,逃多久,真的要把自己卖了吗。 陆语锤了下白枫的胸口,说:“你没喝酒,你给我分析分析,我现在就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跑的越远越好。” 白枫不慌不乱地逐一分析:“如果那杀手真的是皮坎诺家族派来杀你的,你又没有其他必死的理由,就一定是因为曼努埃尔和Candy把这件事透露给了托比·皮坎诺。像你说的,如果魏开良是皮坎诺家族的狗腿,这杀人的事魏开良也撇不清关系。” 白枫:“但是,魏开良跟皮坎诺家族的关系目前无法确认,这也是你闷着头非要掺和贩卖人口这件事情的仓促之处,就像是个无头苍蝇,乱撞一通,逮着哪个算哪个。如果杀手刺杀我们,魏开良知情,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他完全可以在你跟他女儿完婚之后再杀也不迟,这样还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你们家一半的财产。” 白枫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陆语从这话听出来一丝不对,问道:“你是说,我押错了宝,魏开良不是皮坎诺派系的?” 白枫把陆语面前的酒拿过来,说:“你还是别喝了,哼哼唧唧的,脑子也不灵光。我确实在魏开良他们家当服务生的时候,也没有看见谁提过皮坎诺这个名字,更没有见过比这个手势的。” 白枫用双手在面前摆出意大利人吵架的惯用姿势。 他继续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在魏开良家里见过什么人吗,现在想想,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出有没有见过皮坎诺家族的人,现在我告诉你,答案是没有。” 陆语用头敲了桌子几下,力道还不小,继续嘴里的哼唧:“你是说,我把那些姑娘囚禁起来,开了个欧洲的公司,用自己的钱把她们买了,又收购了个航运公司,造了一百多个酒店房间,买了几艘游艇……这些钱都白花了是吗。” 白枫笑道:“怎么能白花呢,你不是还把我炸出来了吗?” 陆语听到这话,拿头撞得更凶了。还不如不说…… “我看你恢复得挺快,冯慕也因为那杀手死掉了,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白枫停止了微笑,他可以说自己认识那杀手吗,他可以说自己知道他杀了许梅吗。冯慕和许梅的死都在那个人头上,可是这背后的力量,到底是谁,我当然想知道,可是我一旦带你触及到真相的哪怕万分之一,你敢保证没有把我也杀了的心? 就像埋伏在他和陆语之间的炸弹,随时有倾覆所有的破坏力,陆语没有准备发问的事情还有许多,他也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真的问出来。白枫似乎也能看得出来陆语欲言又止,徘徊不定。 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过的久一点,再久一点,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一切就全都过去了,我们也还有机会,那些伤疤也早晚会愈合。 但愿如此。白枫自私地想。 第29章 你带我走 “喂!陆语!要不是我跟公司的人打听,我都不知道你准备休大假,还一休就是一个多月!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正好也回国待一段时间,你是打算自己出去high了,让我还待在这破地方吗?”赵泽飞一大早就气非常不顺,恨不得隔着电话就把陆语的皮扒了。 “boss休假,还用告诉下属?你觉得合理吗?你就在公司待着哪也别走,你走了我公司还不得被魏茗直接抢去?!”陆语声音高了个八度,算是给赵泽飞这个不上道的解释清楚。 “陆语你是不是法盲?这公司是说抢就抢的?你以为是什么把玩的物件儿吗?你实话实说,你真的是去休假吗?你的出行方式,不会是坐船吧?!”赵泽飞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嘿!我看你平时蔫了吧唧,脑子不挺灵光,这会儿是被谁开了光吗?我坐船怎么地了?我就算去荷兰又怎么地了?”boss被质疑,陆语被气出东北人本体。 “不行!太危险了!你疯了吧,我看你被那个白疯子传染得不轻,你要真去也可以,得把我带着,你不带我,我马上给魏茗通风报信!” “臭小子!少哪壶不开提哪壶!还魏茗,你怎么不直接跑到魏家大宅,跟魏开良当面说啊,我看他那个中年同性玩伴也不是个正经干翻译的,说不定魏开良见你小伙子业务水平挺高,收了当翻译也说不定!”陆语吼道。 白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语。 “不行!我说到做到!我马上过来你等着啊!我行李都打包好了!”赵泽飞慌不迭地把手机挂了,拖着行李箱就往家外走。 陆语气的把电话摔在一边,说:“翻译没个翻译的样儿!到底谁他妈是老板了!” 白枫摆弄着手里的时尚杂志,从陆语这总能翻出一些让人惊掉大牙的东西。 陆语见白枫毫无反应,气的踢了他一脚,说:“你说话啊!这破翻译一定要跟着,就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也甩掉吗?” 白枫“唰”的一声把书合上,反正也是个工具书,一眼都看不下去,抬了下眼皮,带着他独有的听不出什么抑扬顿挫的语调说:“你自己的翻译,自己搞定,拿我撒什么气。” 已知的登船的有陆语、白枫、萧凭、钱小小,还有几百个姑娘,一个跟萧凭一样从部队退下来的船长、还有十几个萧凭信得过的船员、几个厨子,再加上赵泽飞这个有可能拖后腿的,看来长路漫漫,肯定要把船当鸡窝炸了。 魏茗又来了几个电话,陆语根本不敢接,生怕自己接了马上被拐走,五花大绑到婚礼现场,又被逼着生几个娃,这辈子就这么结果了,想想都瘆得慌。 白枫依然想洗刷陆语一下:“既然不想结婚,一开始答应的那么快干什么,别说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没有婚姻自主了?我看你当时也挺高兴的嘛。” 嚯,你又看到了,鬼晓得你背地里观察我的这几年,还知道了什么东西。 陆语无可奈何,自从那晚白枫说他并没有在魏府见过皮坎诺家族的人在之后,就开始对自己各种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跟魏茗结婚也是一桩。人一旦陷入自我怀疑,就会一直在这个怪圈里无法自拔,恨不得时间倒退十几年,重新来过。 萧凭也已经在今天早间来过电话,所有的事情都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出发,陆语本来还打算选个良辰吉时,看来这行程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翌日凌晨刚过4点,海平面一片漆黑,A码头上萧凭在紧张地清点船员,随后物资上船,萧凭给在仓库的钱小小发出信号,女孩子们分5批分别登上在后门海滩附近停泊的游艇,每隔10分钟出发,井井有序。 白枫和陆语目送最后一批女孩上游艇后,就由白枫开车,载着陆语向A码头出发。 陆语提前让萧凭把自己的行李搬运上了船,足足有6个行李箱,还是超大号的那种,预计返程的时候陆语会在欧洲再多买几个行李箱的东西,就像这些箱子会繁衍一样。 女孩们到了码头,终于在大副埃里克的带领下得以知晓这次逃亡的全套装备。眼前这艘超过300米长的货轮,顶层甲板的面积比两座足球场还大,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货柜皆与上下方货柜紧紧相扣,这些货柜形成的矩阵结构,能够抵抗最肆虐的暴风雨和最凶猛的海浪。 最底层的货柜位于水面下13多米处,每一层货柜外都延伸出一段被护栏围好的步道。四边高高耸立的货柜给甲板下开辟了一处高十余米,长宽皆有几十米的活动区域。 一层四周摆放有10个货柜,正好5层,共有50个货柜装着这些房间。女孩们在这最深处,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了。货柜被固定的钢架连接在一起,带着哥特式教堂里那高耸入云的线条模样,威严不已。 这公共活动区域的四个角落有旋转楼梯,可以跟随这楼梯到达每一层货柜,女孩们临时抽了房间号,在大副埃里克那里登了记拍了照片,将信将疑地沿着旋转楼梯上去,终于见到精心准备的房间,兴奋不已,顺次发出了阵阵尖叫,这在萧凭的严格控制下,可以达到欧洲一流展会标准的琳琅满目的房间,足以打消她们的一切顾虑。 果然像钱小小说的那样,一个神秘人资助了这次逃亡,并且花费重金,确保逃亡计划万无一失。 一个集装箱共放置三个房间,由纵深处叠放,每间住两个人,每个房间之间安了一道可以随意走动的门,让女孩们从一定程度上,解除了之前被禁锢的状态,从这一刻开始,她们自由了。 虽然联想到欧洲的一些恐怖故事而开始惴惴不安,也与自己的家乡相隔甚远,有的女孩簌簌流下眼泪,有的则开始虔诚祈祷,希望圣母玛利亚能够怜悯她们,看在她们已经受难如此之久的份上,给她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还未破晓,白枫和陆语也赶到了,白枫看着已经登船的萧凭和钱小小,又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之前钱小小的行踪不定,白枫还以为她是陆语的情人之类的,没想到,也参与了这次的逃亡和营救。 “这么看来,你也不是表妹了,陆语怎么舍得自己的表妹做这件事情。”白枫说。 钱小小尴尬地笑了笑,上次见面还历历在目,她那天刚刚参加完一个大佬的聚会,还没来得及卸下那副学生装扮,颇有一种天真的风尘气息,难怪被这两个服务生赶走。 白枫转头低声问陆语:“不是表妹,那是什么关系?又一段露水情缘?” 陆语:“嘘……不是,回去说。” 钱小小没有听到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上次见面还没有来得及做介绍。” “他叫白枫,好了,大家这回都认识了,我和白枫还有事,先撤一步。”陆语抢先回答,语音未落就拉着白枫就去看他们的房间。 见离这些人远了,白枫继续刚才的问题:“说,什么关系。” 陆语无可奈何地说:“你是要把我周围的每个人都问个遍吗?” 白枫:“我好奇……“ 陆语:“你不是对每个人都研究过了吗?你猜是什么关系。” 白枫憋着不想说话,就凭钱小小随意可以进出陆语房间的这一项技能,已经远超什么苏珊、赵泽飞,非常的亲密无间,让人艳羡。 见白枫脸憋得发红,陆语也不忍心吊他胃口,说:“就是一好朋友,你不是也有过好朋友,应该懂得。” 白枫:“……” 这货船的夹板下还有一层,跟客船的构造有点类似,除了住舱外,还有引擎室、一部分货舱,船员在甲板上的船面建筑休息,跟住舱分割开来,互不打扰。 虽然已经非常隐蔽了,陆语还是再三吩咐萧凭给自己安排在住舱最深处的地方,最好没有人能过得来,方便他开展一些行动。 萧凭不明就里,直接在拐角处安了一道只有陆语能够打开的大门,里面的两个房间打通,变成一个堪比酒店套房的房间,内部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虽然船上有大厨,但是这个房间还单独有厨房,烟道也被改造得极为妥当。陆语仔细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想到,经过改造,跟自己经常住的酒店也没有什么区别。 白枫有点不自然地站在那里,他看见这要过起小日子的架势,还有那个超大的床,心脏扑通乱跳,肾上腺素也在大量分泌。这每天窝在房间里,又跟陆语一起,每天见到他那浪荡样子,谁能受得了? 白枫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去外面找个房间算了,给你充分的隐私。”说完就想溜走,再待下去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陆语一听他要走,连忙把白枫用臂膀圈在墙角下。 这是准备壁咚?白枫突然不敢跟陆语炽热的眼神对视,生怕被他生吞活剥了去。 “哎!你们干嘛呢!”赵泽飞的声音! 他怎么找来的…… 赵泽飞气鼓鼓地把行李箱摔在地上,见boss跟一个大男人脸贴着脸,马上就要亲到一起,被boss抛弃的感觉腾的一下冒过头顶,他说:“你们真的好意思,说好了一起完成的计划,怎么说走就走……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白枫赶紧从陆语的臂膀下面钻了出来,什么卿卿我我,小翻译这个词太有灵性了。 “谁告诉你要带你一起了!”陆语恶狠狠地看着赵泽飞。 “这地方真的让我好找,我拉着行李箱走了三个堤坝,终于看见咱们的船,还有你表妹在甲板上给我打招呼,哈哈。” “滚!”陆语不耐烦地说,恨不得赵泽飞立刻马上原地消失。 “好好好,滚就滚,反正船我都上来了,我去找房间了!” “这一切顺利的不像话,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就这么上来了。”白枫说。 之前的顾虑一件都没有发生,还以为他们两个人不会活到上船的这一天,还以为出发之前有异常血雨腥风,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太阳出来了,海上的雾气还没有消散,跟灰蒙蒙的天色连在一起,伴着探索未知世界的兴奋感,还有对大海深处的向往,陆语激动得心到了嗓子眼,他问白枫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我们能到老人与海的那片海域吗,要不要哥给你钓一条大马林鱼?” “如果你现在改变路线,改成到迈阿密,会到的,可是我们到欧洲……” “哦,哈哈。”陆语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学的很多东西都喂了狗。 看哪,那无边的海洋 在它胸口一只船儿在起航,扬起所有的帆篷,甚至还挂着她的月帆 三角旗在随着她的疾驶而高高飘扬,她的疾驶是多么庄严——下面是同样速度的波浪在向前挺进 它们以闪烁着亮光的弧形动作和泡沫包围着船只[《船儿在起航》——沃尔特·惠特曼《草叶集》] 起航了。 刚出发的时候,陆语还带着能够从魏茗手里逃脱,以及终于可以离开哈瓦那这个贫瘠之地的兴奋感,随着太阳从海平面高高升起,隔着窗户也能感受到灼热的可以烤伤皮肤的紫外线,渐渐地超出了陆语的承受能力。 货轮的速度缓慢,慢的像蜗牛,两个小时前陆语打开窗帘看了下此时还让人有些兴奋的大海,沉浸在那富有节奏感的阵阵波浪声中,好像灵魂被荡涤了一样。 隔了一段时间,陆语又把窗帘打开,好像船没有丝毫前进一样,窗外还是那片海,只是更蓝了一些,更深邃了一些,更刺眼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白枫也不知道在自己的房间里干什么,陆语想到这里愈发无聊,幸好萧凭给自己准备了足够的酒,和足够的雪茄。小翻译也刚刚跑过来给了自己一些影碟,不过都是些艰深晦涩的艺术片,陆语翻来翻去,竟也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 看来这慢节奏的、提前步入退休的老年生活并不适合自己,他还是不能割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凡尘俗世。 陆语对着天花板放声高呼了一声,把隔壁的白枫吓得马上跑过来。陆语不无愤恁地说:“白枫,你怎么当初不拦着我,我逃婚为什么非要坐船……” “不是你说的要做市场调研吗,我以为你下定决心了,这才刚出发两个多小时,你就开始后悔,还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到目的地……” “半个多月……我还不如把魏茗娶了……操!”忍不住彪了脏字,陆语把头埋在枕头里,在跟自己相处这方面,他除了喝酒抽烟睡觉,就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第30章 哪里来的白痴 白枫见陆语床边羊皮木盒装的COHIBA Behike雪茄,还有随意摆放的酒瓶酒杯,眉头拧成一团,看来有必要给这位大少爷科普一下远航安全须知了。 “大少爷,你可知道货轮一旦驶离码头,最害怕的是什么?”白枫问道。 “海盗?海浪?鲨鱼?”又到了陆语大脑知识的盲点。 “火灾。大哥。”白枫说着把陆语的雪茄火机香烟全部没收,把陆语用来装杂物的一只奢侈品包包充了公,马上就满了。 “火灾?这周围的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高压水枪直接搞定一切。在海上着火,还能烧完不成?” 白枫:“……你是白痴吗……” 白枫拖着拽着想把陆语弄出来看一下这艘巨轮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被陆语哼哼唧唧推脱半天,一会儿说自己怕晒,一会儿又说怕被女孩们看见,隔了好久才请得动这尊大神。 陆语全副武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一只白色的蝉蛹。气温焦灼,简直是在防晒衣里面蒸桑拿,只能用仅露出来的鼻孔散热。 从住舱出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船员,在忙碌地走来走去,上下穿梭,白枫跟他们打了招呼,对陆语说:“这是乙级船员,负责例行检查作业。”又指了下前面不远处一个密闭的空间,说:“引擎室到了。” 一进去,陆语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虽然钱是自己真金白银掏出来的,也曾因为那巨额的花费肉疼不已,可是真的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型引擎外观呈淡绿色,有两个船员在外墙的楼梯上攀爬,进行着精细检查,从入口处简直一眼望不到边…… 陆语仰着头,怎么好像见不到这引擎的顶在哪里一样,也太夸张了吧……他的嘴巴惊得一直忘记合拢,白枫伸出手来手动关合,像是给死不瞑目的人强行闭眼一样。 白枫:“你也不怕脖子疼。” 说完又把陆语的脖子扳了回来,继续给陆语任道重远的科普之旅:“这引擎有6层楼高,有12缸涡轮,引擎每分钟可以运转104圈,产生高达90000多匹的马力。” 看着陆语被浓雾笼罩的表情,说:“也就是一般家庭用车马力的的700多倍。” 陆语:“……” 白枫:“货轮平均时速接近25海里,每天大约航行570海里。” 陆语:“然后呢?” 白枫:“每个小时要消耗10吨柴油。” “十吨?!一小时?!你确定没有多加一个零”陆语表情开始狰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枫淡淡地:“一架波音737的民航飞机的耗油量大概是每小时3吨。这样一比较,你大概就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了。” 见陆语又迟迟不作任何反应,接着说:“这艘货轮燃油舱可以容纳750万公升的柴油,而这次船员配备只有十几个,几乎每个船员都要肩负守卫、观察天气、控管引擎、动力设备、货轮的日常运作、导航和通讯等等各种功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白枫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地说:“你可以趁这次航行把烟戒了,因为一旦出现火灾,你觉得这十几个船员有本事把火扑灭?” 陆语似乎还陷在那十吨油的震惊里,他缓缓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一吨油多少钱来着?” 白枫摇摇头:“算我白说,陆大少,你脑子能不能用在正经地方。” 他接着陆语刚刚的问题:“一吨油300美金左右,一个小时3000美金,一天72000美金,以这次航行单边时间最大值15天来计算,要烧掉你100万美金的样子。如果原路返航,还要100万美金。” 说完还不忘观察陆语那搞笑的表情。 “所以我信誓旦旦地给我那老丈人说我早就算好了这笔账……”陆语喃喃地说:“我其实没有算好……” 白枫不无怜爱地抚摸了下陆语的大头,可以感知到他颅内各种激素上头的冲击,血管都要爆出来,白枫又把他防晒衣的帽子撩下来,轻触额头,惊道:“怎么还发烧了。” 白枫焦急地把陆语的防晒衣扒下来,拉着他的手就往住舱的方向走,“这里面温度超过40度,你还捂这么严实……”见陆语脚步软绵绵的,走不动的样子,白枫马上半蹲,把陆语背上,健步如飞,很快就走到他们的房间。 白枫急忙把空调开到最低,把陆语横放在床上,去自己的房间找了些药物,又去拿了条沾了凉水的毛巾,赶紧把陆语的上衣脱下来,仔细擦拭。 “刚我还忘跟你说了,除了火灾,在这船上航行这么多天,最怕的就是人生病了。”白枫说。 陆语眼睛有点睁不开,只有模糊的光影晃来晃去,白枫强迫他喝了淡盐水,终于好受了一点,回了20%的魂。 他伸出手摸索着,终于抓到白枫的手,那手又瘦又长,摸起来像一把枯柴,“我说,你看起来比我瘦多了,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昏倒。” “你但凡按时吃饭,注重锻炼,不要酗酒,也不会把身体掏空。”白枫说。 陆语突然坏笑了起来,脑补了很多少儿不宜的场面,坐了起来,脸伏在白枫的右肩上说:“我现在想把你掏空。” 白枫:“……”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陆语折腾出人命来。 “怎么,不敢了吗。” 白枫:“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越是虚弱脑子里黄色废料越多。” “那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就没有什么回报吗?”陆语奇奇怪怪的理论又来了。 白枫像驱赶臭虫一样把陆语的头拨了下去,忍不住哼了句“无聊”来缓解无法消散的暧昧氛围,再这样下去,又是晚节不保,还会走上为了工作出卖肉/体的这条老路。 白枫觉得还是退回来走到安全地带比较好,更何况对面还是个裸露胸膛浑身发骚的。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有点不方便,连忙从旁边摸了个枕头把自己的关键部位盖住,陆语看见这一幕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白枫面对得意又臭屁的陆语,心想他这到底是憋了多长时间,怎么突然跟洪水猛兽似的,转念一想,出现了一些可怕的念头,他忍不住摸了摸陆语的头,问道:“如果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什么不在,说什么丧气话。白枫没头没脑的冒这么一句,真的挺破坏气氛的,马上换来了陆语的反问:“你不是奉命来保护我的吗,只要我不死,你还不是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说完狠狠地把白枫的手甩到一边,像是有多大怒气似的。 白枫不解:“不是说好了当兄弟吗,我就算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语继续生着闷气,说:“兄弟?有看着兄弟起反应的吗?!” 白枫:“……” 陆语:“对了,还没问你,你那个新搭档怎么不一起上船?” 白枫挠挠头,心里长舒一口气,终于换话题了,他回答:“楚天齐留在哈瓦那继续调查托比·皮坎诺、Candy、还有魏开良,一旦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陆语:“我看他倒是个机灵的,说不定还真能查出什么被我们遗漏的。这事儿,应该不至于惊动CIA吧。” 白枫:“只有你能惊动CIA,这些人还不够档次。” 陆语:“……我还不是硬被你抬了咖,现在我倒真的希望我爷爷手里有点东西了,不然真不知道你这场戏怎么收场,” 白枫淡定地说:“我也让斯宾塞动用他的关系,找到这些信件,包括ZZ Lu单独发给他们的那个神秘单词。希望等我们到了荷兰,就有好消息等着我们。” 陆语:“还没怎么听过这个斯宾塞的故事,还有你是怎么到这个公司当雇佣军的,我想知道。” 白枫:“那就说来话长了。” 陆语又踢了下白枫的脚,“别卖关子,反正我们哪也去不了,有大把的时间。” 白枫捋了下思绪,娓娓道来:“那一年我刚过了22岁的生日,也刚刚从上海的一所大学毕业,对未来非常迷茫,没有任何规划,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待业,就是半年多时间。说实话,我真的只是一个很平庸、梦想都没有的人。”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语一眼。 陆语:“接着说,看我干嘛。” 白枫:“我刚刚在上海跟同学合租了一套房子,有一天室友发现房间的空调坏了,没有办法吹暖气,就拉着我到商场去买电热器。” 白枫又说:“算了,我的故事太无聊太平平无奇了。你肯定不想知道。” 陆语:“你别太高估我了,我的前十二年,只会比你的更无聊。” 白枫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碰巧我看到一个刻着帆船图案的戒指,就像是被勾了魂一样,从来不戴任何首饰的人,那一刻只想把它买了。 说到这里,陆语看了眼自己的手,那辗转千里到了自己手上的帆船戒指。 白枫:“因为这只戒指,赢得了一次抽奖机会,然后竟然中了免费的纽约之行。后来我就到了纽约,跟高中同学小聚,晚上在纽约市政厅旁边的小酒馆喝酒。没想到,我这个老友是个脾气暴躁的,跟旁边的人争执了几句,竟然被打了。我看不过去,就替他出气,还惊动了警察,然后就被带走了……” “没想到,在纽约无依无靠的我竟然被保释了出来,正是在小酒馆见到我跟别人打架的斯宾塞……” 第31章 KARMA 回忆定格到那个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斯宾塞一袭黑衣,中等身材,头发灰白,带着那个年纪少有的凌厉,和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场。 他不怒自威,还没有开口就把白枫震慑。 他问白枫:“你是中国人?” 幸好白枫是个还没有完全把英语丢掉的拉垮大学生,跟斯宾塞把自己从中国到美国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斯宾塞肩膀微微耸动,好像触及了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白枫才知道,斯宾塞竟然信仰佛教,家里还供奉着佛龛,甚为虔诚。他对缘分、因果报应以及命运深信不疑, 也可能正是源于此,他把白枫手上的帆船戒指拉过来看了半天,沉醉不已。 “正是因为这个宝贝,才让它的主人来到了美国。”斯宾塞道。 后来白枫从其他伙伴那里知道,斯宾塞被小酒馆里那个出手不凡的有着东方面孔的小伙子完全吸引了目光,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他带到自己的黑图。 同时,也是由于东方面孔在一些美国人不适合出现的地方,有着天降奇兵的功效。 他们看似与美国毫无关联,也是最好的隐藏自己的外衣。 这也是为什么,冯慕、楚天齐、白枫,还有百余个亚裔在这个组织里的原因。 也许正是因为斯宾塞的眼光独到,才可以让黑图成为雇佣军梯队里的最顶级,许多可以被叫得上名字的行动,都有黑图的身影。 斯宾塞让白枫摇身一变成为了光速拿到绿卡的美国人,又在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黑图培训基地集中培训了几个月,就远赴中东执行任务了。 白枫是个很少去打破条条框框的人,自己的一身功夫也是在别人的怂恿下,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拳击俱乐部,也是在极不情愿间,被教练看中不错的体格。 在多年的学习和训练中,白枫似乎也养成了很难改变的习惯。 说来可笑,这习惯他并不喜欢,甚至有点讨厌。 他并不喜欢打在别人身上的声音,也不喜欢别人因为疼痛到极致发出的阵阵嘶吼。 他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似乎人生也是由各种不情愿组合而成,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没有你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只是在虚度光阴。 他的人生在很久之前,并没有意义。只有遇到陆语,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如此简单又浪漫的答案,一直都放在那里。 这戒指,不过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让我披荆斩棘地来到你身边。 作为一个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白枫的这段人生回忆无疑带给陆语无限触动,他竟不知,所谓命运,竟然如此玄妙。 人们都说,在找寻自己另一半的过程中,会忍受常人所不能接受的痛苦,也许是失去最心爱的一样宝物,也许是失去最信任的朋友。 于我,有可能是失去最爱的母亲。 所以,你一定要足够好,足够爱我,才能弥补我的这段折磨我一生的最大的痛苦。 这痛苦让人迷失,让人不堪忍受,让人站在高处就忍不住想纵深一跃,我失去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白枫在找到陆语的过程中,又失去了什么,自己也无法准确地给出答案和精确地计算出来。是自由吗?是人生的其他更深层次的意义吗?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白枫没有自由,没有追求其他人生价值的时间和精力。 他只需做好一件事就够了,只有爱他才是人生的所有价值。 想来,也是可笑的。可是,他心甘情愿。 “白枫,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陪我一起。人生还很长,你会不会腻?”陆语问道。 “只要是你,就永远不会。”白枫回答。 视线落在彼此的唇上,缓慢靠近。 “你们又让我碰见了……还有完没完了。”赵泽飞和萧凭、钱小小一起站在门口,三个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刚出海几个小时,就把自家兄弟认成美人鱼了? “咳咳。”萧凭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陆陆,你这样不大好吧。”吓得直接喊了陆语小名,要知道萧凭在人前都装模作样也要一起喊声陆总的。 “陆陆?”白枫笑里带着邪性,又重复了几声,“没想到,你小名怪可爱的。” 陆语一见人全在,又开始装模作样了起来,去刚才白枫收拾的那个包里翻出雪茄和打火机,转瞬间就吐出了烟圈。 这COHIBA Behike雪茄,迄今为止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它到底什么味道,大约每十株烟草才能长出一两片这雪茄能用到的叶子,全由大师级女卷烟师费尔南德斯独自手工卷制而成。 竟然敢给我收了。 这群人可真会挑时候。 “怎么,还是没改吗,以前是拿着我房卡随便进出房间,现在没房卡了,我那道铁门是白开的吗?” “过来叫你吃饭,大哥,船员兄弟们都已经坐好在等我们了。”萧凭回复。 “跟船员一起吃饭?”陆语充满疑问。 “这是传统,你不来参加,这路上出了什么事情算你头上。”赵泽飞用刚才听来的一连串的航海禁忌吓唬陆语。 钱小小似乎还对白枫抱有浓厚的兴趣,一直没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要说还是陆语的艳福最深,不但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是顶级身材和脸蛋,连跟他在一起的男孩,也是挑不出一丝缺点。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可能就是白枫的气场了,怎么看起来,好像这人会吃人,连骨头都不会吐的那种。 . “悠悠,你等我下个月发了钱再买嘛,你最近买了十多个名牌包,还有几支表,钱是这么花的吗?”楚天齐每天越洋电话要打几个小时,除了工作就是不断地安抚远在中国的女朋友悠悠。 电话那头显然传来了一阵暴躁的叫嚷,吓得楚天齐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耳膜受到一万点暴击。 “我这才刚刚步入正轨,不在美国买房了?你不过来了?”楚天齐无奈地说。 “哎呀,我喜欢嘛,这是今年出的限量款,再不买买不到了呀。” 楚天齐可受不了悠悠撒娇,马上连连答应“好好好,买买买。”然后第一时间给悠悠转了5万人民币。 放下电话,楚天齐继续在眼前的白板面前勾勾画画,上面写着几个重点人物的名字缩写,比如托比·皮坎诺是“TP”、Candy则变成了“sugar”、曼努埃尔·科鲁兹是“MC”,乍一眼看去,仿佛写的是饶舌歌手得名字,让人云里雾里。 他已经基本掌握了Candy的信息,她是一个本命叫莉莉·克劳斯的德裔美国人,第三代移民,今年30出头,出生在特拉华州的威尔明顿。 这个特拉华州最大的城市,却只有不到10万的人口。她家境贫寒,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因为容貌姣好,也不甘在小城市平庸一生,在不到20岁的时候就出来闯荡世界,先是到了费城做兼职模特,后来辗转到了大西洋城,迫于生活的压力,只能化名成Candy在一家会所做脱衣舞娘,供人消遣。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现在皮坎诺家族现任教父的二儿子托尼·皮坎诺。 两人相见恨晚,感情也十年如一日,还曾一度威胁到了原配的地位,让托尼不止一次动了离婚的心思。 可惜原配家族也有些手腕,见不得自己老公跟别人卿卿我我,誓要把Candy赶尽杀绝。迫不得已,Candy只能逃到古巴,托比只能多次在迈阿密和哈瓦那之间往返,与心上人互诉衷肠。 楚天齐也通过“特殊”途径锁定了Candy的住所,就在哈瓦那新城一个海边别墅。楚天齐躲在距离这别墅几百米的石坡旁边,用高倍望远镜观察了很长时间。 从镜头里,能够清楚的看到Candy有着深色卷发,偏瘦,气质既风尘又高贵。她总是踱步到落地窗前,拿着红酒杯,时常走神,深蓝色眸子里忧郁落寞。 有时她也会只穿着睡裙,走到别墅外的露台上,在夕阳里随意摆动,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极少数时她会突然着了魔一样,把家里的物品随意丢弃在沙滩上,嘴里叫着嚷着,让楚天齐也识别不出。 连续几天,连个男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除了Candy,就只有一个体态丰盈的保姆打扫卫生,再这样下去,等白枫回来有可能也见不到托比·皮坎诺,让楚天齐心焦不已。 于是想出了一个蠢笨办法,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楚天齐潜伏到别墅外,拿石子远远抛去,砸在落地窗上。Candy也好像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每次不出几秒钟,房间内就开始亮起灯火,传来她近乎嚎啕的声音,想必一定是勾起了被原配追杀的恐惧。 果然,没两天就见一个黑色头发的中年男子来到别墅,不停地安抚Candy。距离太远了,那男子五官非常模糊,楚天齐也不敢确定就是托比·皮坎诺。 他安在落地窗外的窃听设备只能听到一点点模糊的声响,很难分辨出具体说了什么。 只知道,那男子讲着英文,跟Candy的关系不一般。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第32章 秘海 夜晚降临的时候,大海总是那么恐怖,有着可以吞噬一切的神秘力量。 天空中积云堆聚得很高,还有相当多的卷云。 眼下的黑暗里,看不见天际的反光,也看不见灯火。 货轮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他们共聚在甲板上方的3层建筑里,跟船长、十几个船员共用晚餐,只留大副埃里克和几个负责日常巡逻的船员还在岗位上。 陆语一行人跟船长和船员围坐在一起,开了几瓶从哈瓦那装来的好酒,共赏佳酿和夜色,虽然窗外笼罩着的,是望不到边的黑。 说是第一顿晚餐要一起吃,但是船长、船员们却不敢在吃饭这件事情上耽搁太长的时间。只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兢兢业业起来。 如果说火灾和生病是远航时最可怕的,那么没有什么比黑夜里突然出现的海盗更让人感到害怕。他们不知道从何方搭着强悍的快艇前来,带着AK-47和M-16步/枪,稍不留意,就是人/船俱毁,全都变成筛子。因此他们一刻不得停歇,必须24小时轮流值守。 对陆语他们而言,则相对轻松了一些。并且伴随着酒精对神经的持续麻痹,更加深了他们的无知和无畏,也让为了相同的目的相聚的朋友们,逐渐享受起这无边的夜。 赵泽飞首先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由于已经得知钱小小的真实身份,因此对陆语之前的隐瞒洗刷起来:“陆语啊陆语,你先是瞒着我收购了一家从没听说过的公司,又瞒着我交了萧凭和钱小小这两个此生挚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自罚三杯?” 陆语不屑一顾:“说明你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给你讲这些,还不如给我公司外面那只大野猫说。” 白枫见状,非常害怕两个人又吵起来,把这完美的一夜彻底毁掉。可还没等到他开口,钱小小就在一边砸吧完绝世佳酿,开解起这榆木脑袋的小翻译。 她说:“可是,你今天不是上了船吗?既然上了船,那就是自己人,什么此生挚友,都比不上生死之交,经过这次航程,我们也都是有过命的交情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萧凭在一边连声附和,就像串通好了一样,让赵泽飞突然无处发泄一腔愤恁。 赵泽飞无奈的摇了摇头,得,明明是自己陪陆语的时间最长,怎么还需要外人来劝自己?又闷着头喝了起来,脸上早已铺满了红色,想必再喝两杯,今天晚上他就提前over了。 陆语见赵泽飞已经开始说胡话,又非常“体贴”地把酒又续上,憋着一肚子坏水,希望他马上消失,不要再来烦他跟白枫,坏了自己的好事。 “我说,小语哥,这白枫,真的是服务生吗?”钱小小实在忍不住。 这问题也是萧凭困惑之处,之前因为陆语安排的各种事情堆积如山,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终于有机会一探究竟。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陆语觉得关于白枫的真实身份,自己不便多说。 这权利应该留给白枫。 钱小小不依不饶地把头转过去,继续问白枫:“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枫一脸无可奈何,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就越微妙,他们该如何面对自己呢,是陆语的救命恩人?或者只是跟陆语暧昧的同性/伙/伴?思忖半晌,决定还是卸下心防。正如钱小小所说,都是生死之交,人生又有多少次际遇,能够收获什么生死之交呢,而且一来就有三个。 “我是雇佣兵,在执行任务。”白枫袒露一切。 “雇佣兵?执行任务?什么任务?不会这任务就是守着陆语吧。”钱小小不无惊讶地问,半信半疑,两颗眼睛睁得巨大,写满了好奇。 陆语嗤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姑娘今天智商也是在线的,说:“啊!对,他的任务就是守着我,天荒地老,地久天长。”语气不无得意。 站在陆语的角度,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才能慢慢体会到白枫这谎言的精妙之处,可谓公费恋爱也。 “呕~”钱小小做出呕吐的姿势,被陆语这冷不丁的调侃着实油腻到了,而且怎么感觉他还挺自豪? 赵泽飞也加入了讨伐大军,说:“陆语你也太不正经了,什么雇佣军会把你当成保护目标?” 还是要白枫出面答疑解惑,他带着一脸笑意,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逻辑的,比如你们的小语哥,陆陆,陆大少,是个至关重要的、让人忌惮的关键人物。” 萧凭、赵泽飞和钱小小三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几秒钟不约而同地一起发出超大分贝的笑声,差点把这塔楼炸掉。 钱小小:“白枫,你怎么跟小语哥在一起久了,也不正经起来……难道小语哥这吊儿郎当的性格还会传染,哈哈哈。” 白枫被他们笑得坐立难安,算了,不相信最好。 “还没问你,是哪里人?”萧凭打算好好认识一下白枫。 “我祖籍在浙江东福山岛,爸妈还都在那里。”白枫回答。 “我知道!在舟山是吧。我当初还求我爸带我去那里玩,被拒绝了……他说上个岛要4个多小时,走完全岛才不到3个小时,他觉得不划算……”赵泽飞遗憾地说。 白枫笑道:“是啊,从大陆到东福山,要换三次船,停靠四个岛,从大轮渡换成小渔船,小风浪变成大风浪,你爸爸说的4个小时还是比较顺利的时候。” “我听说岛上人特别少,走一圈下来基本上就能把全岛的人都认识一个遍,是这样吗?”赵泽飞非常好奇地问。 “我们那个岛上,除了驻岛海军,当地居民也就不到100个人,医生都只有一个。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还真孤独,连个同年的玩伴都没有,我经常一个人跑到荒废的石屋群,数海上经过的船,一待就是一天,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腻。” 陆语:“看来,还要靠我的队友才能问到关于我们白枫的故事。这一次,终于能好好认识你了。白枫。” 陆语拿起酒与白枫碰杯,一口喝了个精光。如果那个时候穿越到东福山岛,见到小时候的他,一起度过同样孤单的童年,该多好。 钱小小嗅出了一丝不对,问道:“这一次?什么叫这一次?小语哥,难道你以前就认识白枫?” “怎么,今天是在群访我吗?我怎么突然有种当大明星的错觉。”白枫笑言,心里却非常害怕陆语趁着酒意把之前的那次邂逅漏出去。 陆语:“也许是前世就认识了,不然,怎么这么有缘,白枫这辈子都得供我差遣。” 眼睛又笑出了桃花形状,直勾勾地看着被问到手足无措的白枫。 可惜旁边全是大功率的灯泡。 白枫用余光感受到了陆语此时的春心荡漾,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一听到什么“一辈子”这种话,钱小小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能够对另一个人许下一辈子的誓言,无论如何,都是不容易的。 钱小小突然晃过神来,问道:“小语哥,我那没过门的嫂子……” 赵泽飞:“什么嫂子,人家有小情人,拿陆语当备胎罢了。” 钱小小:“情人?怎么没听小语哥提过。”她用疑惑的眼神盯着陆语,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陆语笑道:“难道我要告诉每个人,我一直戴着绿帽子吗?” 钱小小:“那你当时就不该怪我给你种草莓,还威胁要把我赶回中国……” 白枫翘起的嘴角马上沉了下来,第一时间问道:“种草莓?” 陆语不无心虚地含糊道:“啊……那个……是故意的……不对……钱小小你再乱说话我马上把你从船上扔下去。” 钱小小:“怼我倒是一套一套的。白大哥你来评评理,你觉得小语哥这种过河拆台的人到底会不会遭报应?” 白枫愣了一下,心里默念,种草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说了? 这疑虑一直没消,陆语也看了出来,义正严辞地解释道:“我们是在演戏给魏茗看,想让她打退堂鼓,主动解除婚约。” “陆语,你是白痴吗?”白枫没忍住。 陆语:“……” 赵泽飞:“他不但白痴,还脑子有点问题。正常人的脑回路肯定不是他这样的,哈哈。” 钱小小:“就是就是。” 这大晚上的,灯泡们还吐槽起我来了。 陆语:“那你们给我说,正常人会怎么做?” 钱小小:“当然是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啊,你反正都不爱别人,何必呢。” 陆语:“你当我是你啊,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赵泽飞:“果然豪门恩怨多。” 陆语敲了下赵泽飞的头,“你也想下去喂鱼是吧。” “跟你们解释不清,就当我有病吧。”陆语没好气地说。 反正现在这荒诞的婚约,也可能换不来皮坎诺家族的真相。 魏开良这只老狐狸,到底是谁的人。 陆语幽怨地看了眼白枫,你怎么不帮我,还帮外人?! 第33章 海的对面有人惦记着你 “发生在这船上的事情,就永远留船上吧。” 陆语轻声细语,给白枫吹着枕边风。 白枫睡眼惺忪,把陆语一把搂在怀里,下巴抵住陆语的头发,不停摩挲。 “就你话多。” 陆语的手不老实起来。 “还来?”白枫不敢相信。 这种事情,怎么你比我还要积极? 萧凭从住舱往外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令人聒噪不安的声音,又抬手看了下时间。 早上7点一刻。 他摇摇头,没想到,都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有力气。 从住舱穿过引擎室后再下两层楼梯,从两节空的集装箱穿过,就到了那片被集装箱围起来的女孩子们活动公共区域。 一大早,就见几个自告奋勇临时充当起厨师的女孩在忙着做早饭,是简单的煎蛋三明治、热牛奶,还有几个在打扫卫生,她们把每个房间门口的垃圾分类收集起来,统一放在开放式厨房旁边,等负责垃圾处理的船员运到相应的地方。 萧凭向她们点头示意,打了招呼,对这秩序井然的情形产生强烈的满足感。 对这些女孩,虽然时有歉疚,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否则,如果不是因为陆语执意要救下她们,现在她们的处境,无法想象。 而她们显然心知肚明,即使对救她们于危难的神秘人一无所知,依然满怀感激。 在这个封闭的海上世界,俨然一副乌托邦的模样,就像是傅里叶[ 夏尔·傅立叶法国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著有《新世界》]笔下的理想城居:一个三至五层的城堡,底下的道路夏天通过洒水而凉爽,冬天通过大壁炉而暖和,在中央有一个治安塔,那里有了望台,排钟,查普电报,夜岗。 过了一会儿,赵泽飞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跟萧凭说了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就开始拿出记事本,准备纪录今天女孩们的饮食作息和身体情况。 原来,萧凭见赵泽飞在船上无事可做,每天就知道缠着陆语,让陆语叫苦不迭。为了让他更有这次行动的参与感,给他安排了负责女孩们日常起居的这件繁琐的事情,也比较符合他一贯心细的性格。 赵泽飞:“昨天晚上,你听见了吗?陆语那声音,快把我吵死了。” 萧凭莞尔,“不要小瞧中年男人。” “这两个人,疯到一起,绝配。”赵泽飞无奈地说。 钱小小也迟到了,加入八卦大军,“你们在说陆语吗?” 赵泽飞:“恩。” 钱小小:“我昨天听得面红耳赤的……他们真的好意思。” 顿了顿,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小语哥这次的新鲜感能够维持多久。” 赵泽飞好像找到了知音,“没准,还没到下船的那一天,两个人就腻了,那到时候多尴尬。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吗?唉……”一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钱小小:“不过,说什么一辈子守着小语哥,还挺感人的。” 赵泽飞耸耸肩膀,且不论这话是真情实感,还是突然上头的油腻情话,都像那云端高阳,虚无缥缈的很。 以陆语的脾气秉性,就算是白枫想一辈子赖着不走,陆语也要答应才行。 萧凭见这两个人聊得火热,自己也插不上话,而且还是八卦自己的兄弟,让人好不尴尬,慌不迭去塔楼跟船长会和了。 见萧凭的身影渐渐远去,钱小小吐了下舌头,只顾着对陆语品头论足,竟然忘了旁边还站着他好兄弟。 钱小小接着说:“小翻译,如果你是陆语,会因为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而感动到以身相许吗。” 赵泽飞考虑了一下,回答:“如果是我自己,也许会。如果我是陆语,应该不会。他不是那个性格。” 钱小小古灵精怪地看着赵泽飞:“那,你为什么会呢?” 赵泽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啊……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谈过恋爱啊……也没有人对我无条件付出过……” 钱小小差点被惊掉大牙,这年头竟然还有将近30岁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子。 赵泽飞见钱小小的表情就快绷不住,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你对这些女孩了解多少?” 钱小小:“之前小语哥派我稳住她们,她们都挺信任我的,也谈不上多么深入的了解。只是跟其中几个女孩比较熟,其他的也就点头之交。她们认识我,我认识她们而已。” 赵泽飞眉头轻蹙,“原来陆语这么早就在谋划怎么救她们了。” 钱小小捂住嘴,“不好意思啊,瞒了你这么久。” “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有几个女孩怪怪的。” 钱小小一脸问号,“怎么个怪法?” “有几个亚裔面孔的女孩,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有一些奇怪的眼神交流。我感觉她们并不简单……” “啊?怎么会?哪里不简单?” “具体说不上来,直觉而已。好像……她们在谋划什么一样……” 钱小小哑然失色,“你是受陆语感染,学了什么微表情和心理分析吗?” 赵泽飞环顾四周,大部分女孩已经起床准备出来用餐,就跟钱小小眼神示意,先把今天的登记工作做完。 他说:“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接着又说:“昨天有两个女孩有点腹泻,要重点观察一下。” . 已经8月底,哈瓦那依然骄阳似火。 只在阳台闲逛一圈,衣服就被汗水浸透。 魏茗已经在家里待了很多天,打梁秋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陆语也没了影子,此时像丢了魂一样。 魏开良几天没见女儿,也没她消息,急匆匆跟俞未竞一起来到了魏茗的住处。敲了半天门,女佣才来开门,魏父的脸色更加难看。 俞未竞在旁边耳语,一定稳住,不能冲魏茗乱发脾气。 魏开良有日子没来了,对女儿的卧室都有点摸不到方向,在三楼兜兜转转了好久才找到魏茗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房间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酸臭味。他皱了皱眉,是一直没洗澡吗。 看见魏茗不宜见客的模样,俞未竞也没敢走进房间,径直来到二楼会客室找了个舒服地方坐着,隔了楼板都能听见魏开良的大声呵斥。看来刚才算是白费口舌。 “茗茗,你都几天没有料理公司的事情了?”魏父带着指责的口吻问道。 “我还怎么去公司……”魏茗带着哭腔,几不可闻地回答道。 “你要打起精神,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过去的事就当它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向前看?我向前看了啊,我说要跟陆语结婚不是吗?可是他人呢?他也逃了……梁秋也逃了……”魏茗啜泣道。 “梁秋?!算了……管他是谁,逃就逃了,你何必作茧自缚,折磨自己,自己的人生不要了?” 魏开良走到她身侧,从地上拉起,她像没有骨头一样,又瘫在床上。魏开良轻拍她后背,“陆语那小子,就算他跑到天边,我也给你抓回来。” 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她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死死抓住。 魏茗面目狰狞,“抓?!怎么抓?!他一个大活人,你还能把他的头按在地上跟我结婚吗?” “行了,注意你的仪态,你是我魏开良的独女,将来的继承人,怎么一点样子都没有!”魏茗歇斯底里的样子触碰到他的底线,他是绝不容许她有半点逾矩之处。 说完拂袖而去。 俞未竞不压低声音,“老魏,这陆语……不会到了欧洲,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他敢!” . “还不起?日上三竿了。少爷。”白枫说。 他拨开陆语额间碎发,轻吻额头。 “反正起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情,再趟会儿。” “我就说,像你这样生活不规律,迟早把身体拖垮。” “我不……在乎……” 又道:“白枫,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码头,还有货轮的事情,油钱都算得清清楚楚。” 白枫忆起有次任务,和冯慕两个人假扮成船员,煞有介事地和其他船员一样,维持着那艘巨轮的运作,不知不觉竟成了半吊子师傅。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参与私人聘请黑图的任务,只是充当护送一批神秘货物的保镖。 他还记得冯慕刚上船的前两天,吐的昏天暗地,还不敢让别人看见的样子。 隔了很多天,他才敢告诉冯慕,甲板下的那批货才是他们的目标。 换来了冯慕长达十天的冷战。 十天后,冯慕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不如当个律师”。 想到这里,白枫轻声叹气。没有大义,没有家国,都是交易而已。 有可能还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他只淡淡回道:“恰巧知道。哈瓦那的港口,也是第二次去了。”心里只怕陆语知道真相后会低看了自己。 又道:“我们先去后厨,我给你做饭。然后我带你锻炼一下。你这耗完电就倒地不起的毛病,该治治了。” “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有这么多隐藏技能?不是有厨子吗。”陆语笑道。 “以前?十几天都不让我下床,还做饭……” “走吧,我也想尝尝我们白大厨的手艺。” 终于扭着爬起来。 第34章 惊魂一夜 “我热爱这个国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一个让人感觉像家的地方,除了他们出生的家乡,就是命运终结的地方。”——海明威 楚天齐渐渐发现这件工作到底有多么无趣,跟自己当初梦想的简直大相径庭,现在回想起自己的前任,在这么无聊的任务中不幸丧生的冯慕,到底是多么的不值。 不过还好,冯慕在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里,至少还有个一起说话的搭档,而楚天齐只能把感情寄托在长时间的越洋电话里。 他自认是个乐天派,可最近总有许多心事,无法排解。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只要看见巴洛克风格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宏伟建筑,脑海中就浮现出200年前古巴的样子,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或者走到海边一个叫Playa del Chivo的餐馆大吃一顿,换各种不同的海鲜,也算没白来一次哈瓦那。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楚天齐听当地人说“虽然四面环海,但普通人平时很难吃上海鲜”,这让他惊讶不已。 原来古巴捕鱼技术落后,捕捞设备短缺,鱼产量本来就不高,如果实在馋得慌,只能从黑市上买,但价格非常贵,据一位大妈说,一小盘鱼肉要花她一个月的退休金。 站在海滨大道新旧两城交替的地方,可以看见陆语的酒店在远端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他本人一样。 古巴政府规定只有早于1960年生产的老款车型,普通民众才可以作为私产拥有并世代相传,但绝不能自由买卖,因此随处可见颜色鲜艳的老爷车,给这个落魄的城市带来了一抹亮色。 很久没有观察到Candy家的动静了,他们最近都没有出现,所有的调查暂时止步不前。 这天,楚天齐来到了海明威曾经光顾过的五分钱小酒馆,在哈瓦那老城区一条卵石小街的中腰处,彩旗飘飘,乐声不绝,蓝色房梁上、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 他点了一份古巴最有特色的套餐,主食是黑豆和米饭的混合物,主菜则是炸薯条和猪排。正当他在纠结到底喝什么酒水的时候,竟然看见Candy和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楚天齐下意识地把酒单挡住脸,才发现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又缓缓地放下。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只点了杯软饮料。 Candy和男子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跟楚天齐隔了几张桌子。男子背对着他,身体的大部分也被沙发木质靠背挡着,只露出脖颈上方,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Candy一直在争论着什么,略显激动,不时摸一下明显有点发红的耳朵。 突然Candy把胸前的项链一扯而下,大声地锤在桌子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楚天齐被这声响吓得没有扶稳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竟然跟Candy的响声合上了二重奏,玻璃碎片摔了一地。 男子突然警觉地循着响声回头,一见是个亚裔,好像触发了心弦,直勾勾地看了楚天齐半天。 第一次瞧见他的正脸,可以跟望远镜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大部分对上。楚天齐感觉这男子的模样非常熟悉,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头发漆黑,墨染的一样,嘴角有点上翘,看起来大概30出头的样子,眼神凌厉,不怒自威。他并不是普通的白人男子的长相,皮肤不是冷白,但也少见血色…… 楚天齐觉得大家盯着对方的时间未免有点太长了,气氛非常尴尬,他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蹲到桌子下面捡玻璃碎片,却被热情的酒吧服务生扶了起来,那个看起来不到20岁的小伙子眼神清澈,笑起来也跟自己一样也有两排白色大牙,让楚天齐找到了好兄弟的感觉。 小伙子小声说了几句西语,楚天齐表示完全听不懂,一脸疑惑中,小伙子给了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联系方式和姓名,原来他叫Alex。 莫名其妙地塞张名片过来,到底是要干嘛。 楚天齐把名片放在胸前的衬衣兜里,决定静观其变。 . 货轮上供厨师使用的厨房大到令人瞠目结舌,还有一个超大的冷藏柜,摆放着大量的新鲜食材。白枫在里面挑了许久,才慢悠悠地拿着红的绿的食材出来,陆语目光也被完全吸引了去,只是因为懒得动弹,根本不想打下手。 白枫笑道:“你还真是当少爷当惯了。” 陆语回应:“这就叫人各有命。” 白枫一边洗择,一边给陆语讲着小时候的故事。他说:“以前,我爸妈出海工作,一走就是很多天。他们走之前会备好足够的菜……” 陆语听得入了神,原来白枫小时候不但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连饭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能不至于挨饿。 他的父母性格孤僻,应该是早年间在大城市做生意赔了精光,这才找了个几乎不需要任何生活成本的孤岛,平日里也很少跟别人走动,更没什么朋友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 他们三个人在岛上相依为命,就像是隐居的侠客,卸下一身的风尘,与世无争。 白枫拿起了一条刚刚解冻的不知名的海鱼,说:“出海的时候,做鱼是不能翻面的,不吉利。” 陆语一向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现在听白枫这么说,也不以为然,都是吓自己而已,不过幸好看白枫的脸就足够了,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 “船上的厨师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要负责照顾我们将近20个人的不同口味,确实很不容易……”白枫碎碎念。 做菜好像开起了白枫的记忆开关一样,他又给陆语讲起了东福山岛的故事,他说:“我经常去的那片废弃石屋,离我们岛上的灯塔最近……” 白枫说:“可即使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那个灯塔,我也没有机会跟它合张影。现在想想确实挺遗憾的。” 陆语若有所思,原来妈妈和白枫的心里,都有一座灯塔。 白枫:“我还没问你,你那天见的那个前女友,叫什么冰的,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突然问这茬了。 陆语:“怎么,当时不敢问,现在敢了?” 白枫拿起片鱼的菜刀,假装一挥,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快点,这问题憋了我几年了。” “哈哈,那也不算我前女友。”陆语说。 “哦?” “应该叫前前未婚妻。” “……” “你看看你的样子,还是你吗?怎么突然醋意大发,那罗冰早都是过去时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这个罗冰明显跟对其他人不一样。” “那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我妈年轻的时候。” 完了,白枫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白枫:“……那你以后不是见一个跟你妈妈长得像的,都要跟别人订婚?” “……怎么会……我、我这不是……”陆语在心里默念“有你了”。 “哦对,马上要跟魏茗结婚了。陆大少爷,你还说我没有底线,跟一个男人睡觉,那你呢。”白枫切鱼的力道又更大了一些。 陆语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楼梯震动的声音,他一惊:“怎么了?!” 只见赵泽飞大汗淋漓地跑了下来,因为步伐太快,差点摔在地上。 赵泽飞大声道:“不好了!女孩出事了!” 白枫马上停下动作,“怎么了,你慢点说,不要着急。” 赵泽飞上气不接下气:“有两个女孩死了……” 什么?!陆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的人已经暂时都锁在房间,她们都吓坏了……”赵泽飞觉得好像是他捅了篓子一样,完全没脸见陆语。 “到底怎么回事?!快走!去集装箱那里!” 陆语拉着他们一起,一路狂奔,在船开到一半的时候出现这种事,难道整个计划都完蛋了? “是生病?自杀?还是被害?”白枫恢复了冷静,想从赵泽飞嘴里先问出点什么。 “我也不确定,从外观看不出死于被害的迹象……是不是她们本来就有疾病……” 不对,有病的话,怎么会一下死掉两个。 如果是被害,这就复杂了。 白枫突然把陆语拦住,想让他暂时回住舱躲避一下,转念一想,万一船上真有什么危险,跟自己分开反而不利。 “萧凭呢?在那吗?”陆语问道。 “在,他们都在,还有几个船员。” 白枫皱了皱眉头,船员也在?那不会是…… 赵泽飞忍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今天我跟钱小小在仓库做登记的时候,就察觉出有几个亚裔女孩有点不正常,目光闪躲,不敢跟我对视,还互相有眼神交流……我……” 陆语一下就听到了关键,敲了下赵泽飞的脑袋,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枫给陆语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不要擅自下结论,如果是内部厮杀,怎么偏挑在这时候? 船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寂静得可怕。到了女孩们居住的地方,才能听见有的人在房间啜泣的声音。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闹出人命,一时间惶惶不可终日,也许下一个死掉的人就是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在绝境中燃起的希望,一瞬间破灭了。 第35章 向你问好 偌大的教堂一样空旷高耸的公共区域,只亮着一盏吊灯,萧凭蹲在地上,守着两具盖着白色棉布的尸体,肃穆凝重,让人压抑不安。 “钱小小呢?”陆语一来就问。 “在船长控制室。”萧凭回答。 白枫在一旁掀开白布,仔细查看尸体。那是两个白人女孩,年龄在25岁左右,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皮肤有黄疸,唇部发紫,身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出血点,还有生前脱水的迹象。 “这是……”白枫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语转身问赵泽飞:“赵泽飞,你之前做登记的时候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有两个女孩……有点腹泻……就是她们两个……”赵泽飞语无伦次地回答。 陆语一把拎起赵泽飞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赵泽飞一脸无辜:“只是轻微的腹泻,她们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陆语:“所以你就擅自决定可以不说了?!” 赵泽飞:“……而且你们这几天那么忙……我不敢打扰你们……” 白枫跟陆语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 这症状……不会是…… “雨伞谋杀案。”白枫首先说了出来。 萧凭疑惑地转身,“这是什么?” 陆语回答:“冷战期间,叛逃到英国的保加利亚著名作家马尔科夫走向公交站,突然他感觉大腿后有点疼,而地面上躺着1把黑色长柄雨伞。有人随手把雨伞捡起就走。马尔科夫以为自己只是被雨伞碰到,就没有在意。不出三天,就死掉了。” 萧凭:“??” 陆语:“袭击马尔科夫的雨伞中,带着弹射装置,将密封圆珠射入人体后,封蜡溶化,毒素流入身体,导致中毒。这个冷战时期的暗杀事件,就是雨伞谋杀案。” 白枫说:“但是现在没有毒物检测设备,无法100%确认。只能80%确认。” 萧凭:“到底是什么?你们两个别卖关子。” 陆语冷静地回答:“蓖麻素。” 萧凭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一阵凉意袭来,“在仓库、登船的过程中,都对她们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不可能……怎么会带进这种东西进来。” 白枫自言自语:“只要1克,就可以毒杀几百人。” 顿了顿,又问赵泽飞:“其他的人,有没有相同的症状?” 赵泽飞仔细回想了一下,笃定地说:“没有,只有她们两个。” 白枫:“如果逃过检查的话,有可能只是在指甲里藏了一点点。” 白枫看了陆语一眼,“至少让人欣慰的是,没有其他人中毒。” 赵泽飞疑惑不解,“我虽然再三确认其他人并没有症状,可也不敢百分百保证没有其他人中毒,你怎么那么确定。” 白枫:“蓖麻素毒性极高,成年人服生蓖麻子20粒就可致死,如果是提取的浓度极高的蓖/麻/毒/素,一旦中毒,没有轻症,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赵泽飞似懂非懂。 可就像走在长长的暗无天日的甬道,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出口在何处。 陆语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在仓库里都一直风平浪静。为什么现在出现了问题?” 加上上船之前遭遇的那次追杀,难道,还是冲自己来的? 白枫想起过来的路上赵泽飞提到的神情怪异的亚裔女孩,问赵泽飞:“那几个亚裔呢?你觉得有问题的。” 赵泽飞的手颤颤巍巍,赶紧翻出之前大副给每个女孩拍照编号的本子,说出了这几个女孩的集装箱位置,“C-5-2、F-3-3、E-1-2。” 白枫:“萧凭,你让船员悄悄把这几个女孩找到,再把她们带到船尾甲板,我们在那里等你们。你跟其他女孩说,这两个人,是因为自身突发疾病,不幸丧生的,让她们不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萧凭点点头,吩咐船员赶紧按照刚才的编号找到关键人物。 陆语:“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解决,又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其他人。” 白枫:“你想让其他女孩更加恐惧吗?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跟凶手一起生活一个多月,更让人害怕的了。航行还有几天,你让她们还没到目的地,就先把自己吓死吗?” 陆语:“你觉得,是冲我来的吗?” 白枫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低头伏在陆语耳边,小声道:“没事,有我在。毕竟我每天拿着高额劳务,也不能只做一些床帏之事。” 陆语白了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白枫,怎么只要有你在,我都会遇到麻烦?” 泼墨的夜色里,海水凝固成一块玄色玻璃,一动不动。 白枫看着空无一物又安宁祥和的大海,恍惚回到了那个祖国最东方的小岛。时间被无限延长,是一场看不到结尾的默片。 陆语把头埋在白枫颈窝,“还好,我还有你。” 白枫一怔,这抱的还真不是时候。 萧凭、赵泽飞还有几个船员把那几个女孩带到了船尾甲板,灯光昏暗,只有靠近才能看清楚她们的脸。 钱小小也收到萧凭的消息,气喘吁吁地跑到甲板,盯着这几个女孩许久,才勉强唤醒关于这几张脸的记忆。 “说吧,到底是不是你们!”钱小小大声询问,想马上得到答案。 其中有一个长发及肩,个头矮小,有点发育不良的女孩抬起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在夜色的映衬下更加可怕。 连萧凭都被这笑,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那女孩突然大笑起来,活像一个突然回了魂的幽灵,“白枫!你任务执行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动手?”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她们……怎么会知道白枫? 白枫也失了神。 “乔治·皮坎诺让我给你问好。”她冷冷地说。 空气一片死寂。 船长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喇叭传来刺耳的声音:有一只快艇向我们加速驶来!大家小心! 快艇?! 趁人不备,三个女孩几乎在同时,挣脱束缚,向大海一跃而去。 萧凭大喊了一声“不好”,立刻拉着陆语往反方向快速奔跑,第一时间找到了集装箱遮蔽。 钱小小和赵泽飞反应极快,不一会儿也跑了过来。 只听机关枪一连串“突突”响声,划破长空。 “白枫!”陆语大喊。 萧凭力气太大,一直死死地抓住陆语,让他动弹不得。 “萧凭你放开我!”陆语几近哀求。 快艇距离船只有几米的时候,马上折返了方向,枪声也随着快艇的驶离消失了。 趁萧凭侧耳听枪声的时候,陆语终于挣脱开来,眼中噙满泪水,模糊了视线,踉跄着从集装箱后跑出,差点被地上的缆绳绊倒。 “你疯了?!”萧凭未犹豫分秒,也跑出来用身体把他遮挡住。 只见那船尾甲板空无一人,只有一串被子弹凿出的坑印…… 除了快艇逐渐远去的发动机声音,安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那海,也没有一丝涟漪。 陆语游魂似的走到船尾栏杆,远远看见几个身影向游艇奋力游去,却始终无法分辨出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白枫。 “白枫!”陆语已经根本顾不上还会不会有子弹飞来,恨不得自己也跳下去,追上那游艇。 萧凭见陆语半只腿已经悬空到栏杆的外面,大声喊道:“你疯了!你会游泳吗?!” “白枫不能死!”陆语好像得了失心疯,一心想出去救白枫。 集装箱后,赵泽飞冷静下来,把刚才那几个女孩的话捋了捋,跟钱小小小声嘀咕着什么:“这船尾甲板,就是白枫说要来的。” 钱小小刚刚跟船长在一起,一听赵泽飞的这番话,毛骨悚然,“那……快艇也正好就冲着船尾来……” 既然事情已经串联至此,赵泽飞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人,“腾”的一下跑出来,“陆语!你没有听见刚才女孩的话吗?!白枫就是别人派来杀你的!你怎么还想着为他死!” 陆语好像被闷了一记重棒,血液顿时涌向大脑。他青筋蹦出,眼球也像要突出来一样,他转过身对着赵泽飞大声怒吼:“你再说一遍?!” “陆语你醒醒吧!为什么在仓库里这么长时间都一点事情没有发生,而白枫和你去仓库踩了点,这些女孩就突然有了毒药?!还有!‘乔治·皮坎诺向你问好’、‘怎么还不动手’,你没有听到吗?!你是聋了吗?!” 正好回答了陆语想不通的事情,而蓖麻素中毒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是这样的。”陆语小声说道。 突然泄了气,瘫坐在绿色甲板,头发遮住侧脸,谁也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走吧,陆语,我带你回去休息。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至少,白枫不可能死。”萧凭说。 陆语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来自地狱。 太可笑了,你曾经不顾安危,救我于危难。可现在,我却连迈出另外一只腿的勇气都没有。 白枫,你这个麻烦精,要是还活着,即使不想游回来,给我发个消息总可以吧。 第36章 如果时间倒退 钱小小在萧凭的示意下,叫厨师给陆语单独做了他最喜欢的卷饼和罗宋汤。一晚上都没有吃饭的陆语,脸色苍白的可以直接去演个风华绝代的厉鬼。 陆语好像把白枫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一样,狼吞虎咽了起来,他嘴里包满食物,活像一个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钱小小跟赵泽飞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来。 “这保护陆语,是白枫自己说出来的,谁也没办法具体求证,他的身份也没办法求证。”赵泽飞说。 钱小小:“而且为什么他一出现,陆语就要屡次陷入危险,他到底是来保护小语哥的,还是来杀小语哥的。” 赵泽飞:“乔治·皮坎诺,我一个不怎么了解这些个家族的人都知道,他是皮坎诺家族的教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钱小小随声附和“对对,就是那个电影的原型,没想到,小语哥竟然招惹上这样一号人物。” 陆语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萧凭瞧出了陆语的疲惫,招呼这两个烦人精赶紧退下,自己留在房间照顾。 危险似乎还没有解除,敌人也知道了陆语的位置,再这样下去,仅靠船上这几个手无寸铁,只能拿高压水枪反抗的,谁也很难保证,他们能不能活着到达鹿特丹。 陆语绵软无力,“我想一个人静静。” 萧凭识趣地说:“我就在……白……另外一个房间,有事情喊我就行。” 果然,靠得住的只有萧凭吗? 陆语见萧凭走远,嘴里的东西还没完全下咽,突然泣不成声,眼泪像自己长了腿,这群废物刚走,就自己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此时,他心里想的都是,白枫,你还活着吗。 我多希望你就是那些人嘴里说的来取我性命的人,这样,你起码还留着一条命。 脑子一团乱麻。曾经被唤醒的记忆,突然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又被谁植入的虚假过去一样。 在海滩上,救自己于危难的,真的是你吗? 为什么要把我的这段记忆洗去?你在害怕什么对吗? 皮坎诺。原来我花费了这么多金钱,终于押对了宝。 白枫,你还活着吗。 如果你活着的话,可以给我信号吗?就算你想杀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还活着。 眼泪大颗掉落,自己原来也是个不中用的。为一个凶手落泪,就算他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是白枫啊。 白枫,你就这么死了吗,你说过的要跟我一起去世界的尽头你还记得吗。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如果你就这么离开我,你真的放心吗。 陆语身体的一部分枯萎死去,埋葬在8月大西洋的某一处地方。 每一次我们遇见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都是蚀骨之痛的分离。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遇见,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来到我的生活。 可即使免不了要分离,还是要狠狠地在一起。 萧凭给每位船员都交代好,务必要24小时一刻也不能停歇地守卫这艘船,还有不到5天的时间,只要到了鹿特丹,凭借陆语在欧洲计划好的一切,一定可以性命无忧。 . 楚天齐又接到了女朋友悠悠打来的例行要钱的长途电话,虽然对她大手大脚颇为不满,可也不好随意发作。 毕竟她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两人天各一方,她一个女孩,柔弱不能自理,只能尽可能地学会照顾自己。他的确也没有尽到一个男朋友应尽的义务。 又转了5万过去之后,楚天齐看了下银行卡余额,叹了口气。谈感情,真的伤钱。 自从上次在五分钱酒馆见到Candy之后,就再也没在那别墅见过她。他在白色板子上写了一个“P?”,画了几条跟Candy连在一起的线,旁边加了一些注释。“黑发、看起来像亚洲人、很面熟”。 他给斯宾塞留了言,想让他想办法找到白枫。很多天他们都失去了联系,而楚天齐在哈瓦那的任务就像是水中月一样,太虚无缥缈了,他跟一只没有线牵引的风筝没有任何区别,不仅满头雾水找不到方向,还有一种深深的失去组织庇佑的感觉。 他又来到了五分钱酒馆,下定决心点了杯莫吉托,希望这点酒精不至于影响任务,也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运气可以碰到Candy。 楚天齐坐在了上次的位置,喝着被薄荷叶点缀的莫吉托,抬头看着屋顶,经过这么多年,这个历经时间洗礼的屋顶写着太多的名字。楚天齐忍不住疑惑,这字到底是怎么写上去的。 又见到了跟自己一样有两排大白牙的少年。叫Alex?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有面对面跟什么人讲话了,楚天齐一脸惊喜,笑着喊道:“Alex!” 那少年眼神飘忽,神神秘秘地走到他跟前,托盘竖着挡在胸前。楚天齐正在酝酿几句英文出来跟他寒暄几句的时候,Alex的右手突然从托盘下掏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朝着楚天齐的胸部一顿猛刺,刀刀致命。 楚天齐惊愕地叫了一声,旁边座位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落荒而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楚天齐用手死死地握住Alex的手腕,他的肺部好像被戳破了,说不出话来,口鼻喷出血沫,白色的衬衫沾满殷红的鲜血。楚天齐只挣扎了不到20秒,就滑到在地,双眼久久不能闭合,满是错愕…… Alex把匕首随手丢在地上,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扬长而去。 楚天齐的手机响了,是斯宾塞打过来的…… 这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 终于到达欧洲最大的港口——鹿特丹港口。作为这一天最后一艘驶达的货轮,集装箱的装卸要等第二天控制室上班才可以开始,给女孩们离开货轮留出了一整晚的时间。 港口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蒸腾的雾气。 在鹿特丹港口这个繁忙的码头,一旦吊车停止工作,就像是一个巨大又喧嚣的机器沉睡了一样。 女孩们战战兢兢地依次撤出,被打点好的各类人员全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最好用的,依然是钱。 她们都有提前被制备好的证件,来自不同国家的护照和签证,甚至被设计不同的故事,即使单独行动,也可以应对所有的突发状况,通过所有检查。 只是她们并不敢全然自己面对,也似乎对这个团体产生了某种复杂的感情。这段航程,竟然成了她们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故事,足以在反复讲给别人听时,都会在每一次收获同样的震惊。 陆语实在无心给每个女孩都设计不一样的归途,就把这件决定她们回家路线的光荣任务交给了赵泽飞。用陆语的话就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你不是心思细腻吗,这活儿最适合你了”。 他一直没有从赵泽飞怀疑白枫的这件事情上缓过来,只要一看见小翻译,就想起他在背后编排白枫又煽风点火的样子,恨不得把他从港口上踹下去。反正这港口这么大,就算出点事情,也不会有人在意。 “你们几个听萧凭的安排。萧凭,钱给船员,保密协议签好。”陆语面无表情地说。 赵泽飞和钱小小一人拖着陆语好几个箱子,只见陆语一个人走了出去,连箱子都不拿,着急地问:“你干什么去?” “这几天不要联系我。”陆语回答。 萧凭问:“你疯了?你确定安全吗?” 陆语指了指远处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说:“没看见,我保镖站那儿吗?” “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给你个军队都不够。”萧凭还是不放心。 “肉盾也是盾。” 萧凭哑然。 钱小小:“那这些房间呢?展会呢?我们几个人去慕尼黑吗?” 陆语冷笑一声,说:“扔了,埋了,随你的便。”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萧凭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陆语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小语哥最近这几天一直躲在房间里,据说好像什么都没吃。” “为一个杀手,值吗?”虽然赵泽飞并不理解为什么白枫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陆语,却迟迟不动手,他还是坚定地站白枫是个坏人。 “说实话,小语哥只有在白枫身边,才是个正常人,是个快乐的人。”钱小小不无遗憾地说。她透过车窗,看见陆语落寞的剪影,跟他与白枫在一起甜透了的小幸福反差过于巨大。 她现在回想起那晚跟船员聚餐时,白枫说的关于一辈子守护一个人的那番话,还有他们眼里只装得下彼此的深情。 如果是假的,白枫一定可以拿奥斯卡吧。 陆语带着蓝牙耳机,听着刺耳的重金属,一个人坐在后排中间。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手机,是白枫消失的第二天萧凭在船尾甲板找到的。一定是白枫一着急,不小心遗落在此。 这几天他反反复复翻看手机的内容,这是一个比老人机更简陋的破玩意儿,没有任何花哨的东西。他的通讯录只有三个人,斯宾塞、冯慕和陆语。 收件箱里只躺着冯慕那条“雅辛托斯”。 就因为这条信息,陆语还特意上网查了下,看见网上的解释之后心里咯噔不止,给失去白枫的航程更加雪上加霜。 现在白枫唯一的三个联系人,一个死了,一个丢了,还有一个远在天边。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白枫的手机刚刚有信号,就看见来电显示上一个让陆语熟悉的名字:斯宾塞…… 陆语的手像捧了个大蚂蚱,突然抖动起来,犹豫几秒,按下了接听按钮。 这是我跟白枫最后的联系了,他想。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纪稍微有点年长的声音,他用英文焦急地说:“白枫,你怎么样了,陆语还安全吗?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的搭档在哈瓦那被刺杀了。” 第37章 极致浪漫 搭档被刺杀? 陆语:“……” 如果不是陆语人在欧洲,他还还以为斯宾塞说的是冯慕。 白枫的搭档。那楚天齐也死了?! 他回复道:“白枫失踪了,我是陆语。” 突然电话不再传出声音,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陆语以为没了信号,又“hello”了几声。 斯宾塞好像恢复了冷静似的,让陆语马上告诉自己的方位。 这……突然难到陆语了。告诉他的话,万一斯宾塞一窝都是坏的,那不是自己就客死他乡了。 陆语想到更深的一层,更加沉默,如果告诉斯宾塞,那就是默认白枫是个好人。也就是承认白枫跟皮坎诺家族毫无关系,那他一定凶多吉少,现在恐怕已经变成哪条鱼的大餐…… 但是,斯宾塞并不知道陆语会接电话,却问出了“陆语还安全吗”这种问题。 也就证明了斯宾塞这次派给白枫的行动,确实是确保陆语的生命安全,跟白枫的“西西弗斯推石头”一说紧紧相扣。 这竟然是陆语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的。 陆语死死咬住后槽牙,挣扎了好半天,还是挂断了电话。 他拿出打火机凑到鼻子跟前,才发现烟都没有叼在嘴里,差点没把鼻子烧了。 已经到了凌晨,天鹅桥上依然有一些少年在玩滑板车,陆语看见一个大概30多岁的中年男人也在这些人中间,研究滑板车的玩法,动作狼狈又搞笑,陆语的目光一动不动,嘴角上扬,笑了起来,说:“白枫,你看,那个男人好搞笑哦。” 话音未落,想起什么似的,笑容顿时凝固。 路过一些看起来超前摩登的建筑,跟哈瓦那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哈瓦那,那个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城市。只要一想起哈瓦那,就浮现出有白枫日夜陪伴的,激情浪漫的每一天,让人沦陷…… “唉……”陆语不由得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一片带着罪恶之城色彩的红灯区。迷离,斑斓,红的紫的橱窗里面,有穿着暴露的各类少女,扮演着各种角色。鹿特丹的这些角落,竟然与漫画里的哥谭市,那个名副其实的罪恶之城有几分相似。 到了一栋看起来有点老旧的建筑面前,陆语的车缓慢停下,保镖先出来查看周围的状况。在确认安全后,陆语迈出一条瘦的不成样子的腿,走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3楼那还亮着昏暗灯光的房间,面色凝重,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按了门铃。 早上10点多,陆语终于走出了这栋建筑,像赶早集一样,跟保镖们直奔圣劳伦斯大教堂,正是教堂刚刚开门的时间。 修葺后的教堂内大理石立柱和花纹拼接地板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内部绘满壁画,正对着大门中央的是一个红木雕刻的神龛,把神的塑像罩在里面。塑像胸前挂着十字架,身着红色绣金丝的法衣,表情慈祥而平和。 陆语寻了一处座椅坐下,双手紧握,低头闭眼,嘴里默默念着什么。保镖们站在陆语身边,围成一个圈,在教堂这种神圣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有神父远远看见,想引导他们去小房间忏悔,被保镖们无情地瞪了回去。 他的眼角流出了一串眼泪,终于不想再佯装无事,趴在前排的靠背上痛哭起来,这一哭就像洪水泄了闸门,比孩童更加放肆。 不愿再去顾及别人的目光,只想在这一刻,在这个离神最近的地方,袒露心声。 白枫啊白枫,为了你,我竟然会来祷告。我,陆语,无论鬼神全都不信,今天竟然像个傻子一样,对这些莫须有的鬼神碎碎念。 白枫,我竟然想拿我的这条烂命跟你交换。 只要你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在鹿特丹,赵泽飞和钱小小度过了两天不见陆语的日子,没想到,没有陆语在,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在街上闲逛,逛累了就大吃一顿,漫无目的。赵泽飞感叹道:“果然我们都太贱了,烂命一条,无论怎样都要围着陆语转才行。” 钱小小像找到知音一般,说:“我都没好意思说,以前在他身边习惯了,突然见不到人,好像少点什么,这感觉太奇怪了。” “那你跟陆语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赵泽飞问。 “也不算很久,4年多前,我们在迈阿密认识的。”钱小小喝了杯被调制的奇奇怪怪的饮料,差点吐了出来,这入口的东西,荷兰这个发达国家竟然比不上破败的哈瓦那,钱小小竟然有点想念那个到处是音乐和莫吉托的城市。 “你觉得陆语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泽飞问。 连聊天的话题都是他。 “疯子。”钱小小归纳总结了一下陆语的特质。 “哦?” “我预感,他这次又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可能超出了你我的认知范围。”钱小小答非所问,据她的观察和对陆语清晰的认知,事出反常必有妖,陆语一定在盘算着什么惊天计划。 赵泽飞:“那我是不是可以辞职了?在这样下去,感觉我也要被逼疯。” 钱小小:“你不会。” “为什么。” “如果连你都疯,那陆语就有可能会买个什么军火公司,直接把皮坎诺整个家族全都炸掉。” 话说到这里,买军火公司这种浮夸的事情,怎么感觉陆语也做的出来? “陆语实在太可怜了。”钱小小继续说,“所以,我们都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他知道这人间还值得。” 赵泽飞陷入了沉默。 钱小小手机响了,是萧凭,原来陆语跟他那几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保镖包了个飞机到了意大利…… “他不会……真的去炸老巢了吧……” . 时间回到凌晨,红灯区的那栋老旧建筑里,灯光昏暗。 “旺叔,我想知道皮坎诺的所有事情。” 一个头发秃顶、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坐着轮椅,耳朵好像背了一样,问了好几遍“什么?再大点声”。 “旺、旺、旺……” “怎么还学起狗叫了,哈哈。”老头笑道。 “原来你听得见啊,旺叔。”陆语被这么一折腾,竟然笑了。 “我还记得在迈阿密,你爸爸把你介绍给我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多么瘦小啊,个子只有这么高,好像营养不良似的。”旺叔用手比划了下,这一比,好像陆语刚读高中那会儿只有1米3一样。 旺叔本名好像是叫王福贵还是富贵,大概他爸妈取名字的时候是真的想他发财又有福气吧。可惜在那个年代,他们这种苦出身,只能混帮派,做打手,杀人放火,干了很多下三滥的事情,又因为旺叔为人正直,从不计较得失,在帮派中威望颇高,还接连当了几届的话事人,是陆绍勋的前前任,又是爷爷陆逐之的后面几任,想必他一定了解过去的那些纷争。 陆语把旺叔的轮椅推到灯光不那么刺眼的地方,终于旺叔的皱纹不那么显眼,让陆语心里舒坦不少。 “你爷爷跟皮坎诺家族关系非常好,好到差点跟老教父的女儿结婚来着。”旺叔语出惊人,简直让陆语不敢相信。 “什么?!我那我奶奶呢……” “你爷爷跟你奶奶那纯属是包办婚姻,不幸福的。”旺叔说的好像当事人一样。 “不幸福……那生我爸干什么。”陆语怎么突然觉得爷爷这么不靠谱。难道是爷爷非要娶老教父的女儿,然后跟皮坎诺家族结了仇? 旺叔还沉浸在追忆往事,他说:“你别说,你看起来颇有你爷爷的神韵,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说,简直跟你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不像你那弟弟,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了似的。” 陆语:“……”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唠家常的。 旺叔好像悟出什么一样,问:“这些问题问你爸爸就可以,你跑这么大老远问我干什么……” 陆语:“……我……正好来鹿特丹办事。” 旺叔:“那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陆语:“……” 旺叔:“哈哈,开玩笑,哈哈。对了,这条街都是我的,下面有什么姑娘看对眼吗?直接跟我说,我马上给你喊来。” 怎么还年纪越大越没正形。或者,你给我找个像白枫那样的,最好一模一样。 陆语语无伦次地说:“啊……我……我转性了……” “哦?收心了好,也好,可以多繁衍子嗣,继承家业啊。” “可能不是这种转性……”陆语摸了摸已经红透了的耳朵。 本来是要过来商量怎么杀出个血路出来,被这天马行空的老爷子把话题茬到了几光年以外,真叫人又惊喜又意外。 旺叔立马把话题又无缝转了回来:“对了,你反正也到了欧洲,要想了解皮坎诺家族的话,没有什么比去到西西里更能了解了。据说这老教父他们一家人到了美国后,也还会时不时回来,可能这边还有什么亲人。” 陆语眼前一亮。 “那,我爷爷跟老教父的女儿到底怎么回事。”陆语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突破点,有可能以这个为要挟…… 旺叔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语一眼,说:“也是奇怪,这老教父以前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没有儿子,老了老了,突然得子,也就是现在的教父——乔治·皮坎诺。” 陆语摸不着头脑,理解不到旺叔的各种深意,还有暗示般的眼神。都说陆语是个天才般的读心者,可一到自己,不仅不知道白枫是黑是白,也不知道这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交流到底是想干嘛。 “既然来了鹿特丹,一定要去圣劳伦斯大教堂拜一拜,比我佛管用,屡试不爽。” 别说,以后要跟老爷子多聊聊天,抗抑郁。 第38章 不知所踪 在鹿特丹的第5天。 “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 几个保镖一人拖着两个超大行李箱,一共8个大箱子依次被拖了进来。随后陆语带着一个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跟男孩说了句英语“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就摘下墨镜,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小语哥,你去意大利shopping了?” “是啊,还用问吗。”陆语用欠揍的语气回答,还炫耀了下身上这套藏蓝色的手工西服套装。 赵泽飞忍不住呛了一句:“这么热的天,你不怕中暑吗?” 说到了陆语的痛处,别说,这西装虽然笔挺合适又能体现出他前凸后翘的好身材,确实已经热到头有点发昏了。 钱小小:“我还以为你去哪里疗伤了,没想到已经好了啊。看来我高估你了小语哥。” 陆语不屑一顾:“切,小瞧我。” 赵泽飞:“这男孩是谁?不会是你从哪找的新欢吧。” 能这么快就恢复回来,一定是找到了替代品啊。 “无聊。”陆语终于受不了,把西服外套脱了下来。 那男孩在萧凭找的这个住处左看右看,好像土包子一样,对什么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兴趣。 钱小小:“小语哥,他到底是谁?” 陆语似笑非笑回答:“这是我新认的弟弟,来自西西里的保罗。” 赵泽飞:“噗,这名字确定不是现编的?也太有意大利风情了。” 然后又问:“西西里?你去西西里干什么?这地方不是电影里……” 赵泽飞还是把《教父》三部全都补完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这么精彩,还动了每年都要翻出来再看一遍的心思。 陆语回答:“你又知道了!” “小语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哈瓦那了。”钱小小问。 “你们可以回去,我要去趟美国。” “你疯了?!你回去干什么?去送死吗?”钱小小被惊掉了下巴,如果说在哈瓦那、在公海都有人追杀的话,去美国等于自投罗网,陆语这是失去了白枫,嫌自己命长了? 赵泽飞显然并不知道陆语在美国竟被逼的无路可走,觉得钱小小是在夸大其词,可是又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还有那60万美金的酒,赵泽飞很想去见识一下。他说:“不至于吧,你们嘴里的美国,怎么跟地狱一样。陆语我有点想去,带我走。” “你不知道,小语哥的母亲被刺杀之后,他东躲西藏了很长一段时间,隔了一年多才敢活动,没想到没到一年,那些人又找到小语哥,那一次小语哥的手臂被硬生生敲断,枪口都已经指到脑袋上了,幸好魏伯父派人把陆语救了下来,把他送到哈瓦那,这才捡回一条命。” 赵泽飞目瞪口呆,原来电影里发生的那些血腥片段,全都取之有材。没想到陆语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心酸的故事。 陆语想起那个灼热的午后,白枫的眼底只有复仇这一件事。对了,这个问题他也一直没来得及问他,最后为什么又把陆语交给魏开良那个老狐狸,又有什么值得洗掉那段记忆的。 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余生还长,有大把的时间知道真相,现在竟然全都成了奢望。 “当着我的面八卦,你们真够可以的。你们自行选择,跟着我,有可能一踏进美国就成筛子。跟着萧凭去哈瓦那,他会妥善安置好你们。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们不必参与。”陆语又开始摩挲手上的帆船戒指。 “我想跟你一起去。冯慕也死的不明不白。我知道你想复仇,我也想。”赵泽飞回答,眼神坚毅。 陆语觉得自己确实小瞧了小翻译,没想到也是个这么重情重义的人。 “你也就见了冯慕几次,他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多么难过,怎么知道要复仇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兄弟?”陆语还是想把他劝退,毕竟凶多吉少,活着不好吗。 “陆语,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所有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那你们家上海那几栋楼呢?也不要了?” “我爸妈还年轻,他们还有机会再生几个的。少了我,没关系。”陆语越是劝他,他就越是笃定。 “那你呢,钱小小,这次任务完成了,你也可以回北京继续当你的小金领了,没有必要再跟着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钱小小是个泪点有点低的人,刚才听赵泽飞的一番话,现在已经泪眼婆娑,“小语哥,我虽然不是什么圣母,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毕竟跟我无关。但是,你不是什么别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死在美国,那我也死在那里,我觉得挺好的。” 没想到,我这么一个没有心的人,最后也落得几个朋友。 陆语跟旁边的保镖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两个人马上趁赵泽飞和钱小小不备,把他们敲晕了过去。 “蠢货,就凭你们两个,去了只会给我拖后腿。” 他拂了下眼角的泪水,把先前写好的三个信封放在床头。 这一别,有缘,下辈子见吧。 萧凭睡了个超级舒服的午觉,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这么沉过,一坐起来脖子和头还有点痛,揉了半天才稍微得以缓解。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都已经过了申时,莫不是被人喝了什么药,竟然也没有人喊自己吃午饭。奇怪。 他走到赵泽飞的房间,才发现赵泽飞和钱小小并排着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有脱。 萧凭轻轻推了下赵泽飞:“醒醒,都几点了,你俩这是在干啥。” 推了好一会儿,一点反应都没有。萧凭一头雾水,这时余光锁定了床头的几封信,愣了好一会儿。 不好!陆语回来过! 他赶紧打开了封面写着“萧凭”的那封信,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萧凭这个大老粗,很长时间没有读过写在纸上的任何东西,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萧凭,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美国。我的第一站是纽约,如果还活着的话,我想再去迈阿密看看。 这两个笨蛋你帮我照顾好,也不必去美国寻我,我的个人恩怨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到了哈瓦那,你等我10天,如果10天后依然没有消息,那我可能就长眠于此了。到时候,会有人把一个男孩接到哈瓦那,他的化名是许晖,真名叫陆思羽,公司是他的。 到时候你一见,肯定知道一定是他,他长得跟我很像,如果你还惦念着兄弟情,可以帮我照顾好他。 不必伤心,不必难过。跟我的妈妈死在一处,我觉得值。 有空的时候给我烧点纸,尸体可能运不回来,就在我酒店下边,冲着迈阿密的方向烧就可以。 那两个笨蛋,让他们该去哪去哪吧,我办公桌后面的隔板里,有现金100万美金,是给这两个笨蛋的。这张支票是你的。选择权在你,这些钱,一辈子花不完,我知道这支票放这你会觉得是在侮辱你。 但是,这是兄弟我的一份心意。 这么多年,没有好好说一声谢谢。 谢谢,兄弟。 ——陆语 “蠢货!”萧凭气到把信扔在一边,支票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什么道理你都懂,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你这个兄弟了。 萧凭大力把赵泽飞扶坐了起来,赵泽飞这才迷迷糊糊睁了眼,他见萧凭红了眼睛,这情景可真不曾见过。 还有,我怎么睡过去了? 他接过萧凭拿来的信,“什么人这么老土,土老帽。还写信。” 只有寥寥几句:小翻译,到哈瓦那听萧凭的,如果他非要去美国,就说,他死了,我弟弟找不到人接待。就这样吧。下辈子咱俩再见。 “这是什么东西?”赵泽飞连落款都没看见。 “陆语那个王八蛋留的。” “什么?!”赵泽飞这才又把信反反复复读了一遍。 赵泽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道:“怎么,这是遗书吗?怎么就给我写了两句……” “把钱小小的拿过来,我要看一下……”赵泽飞心有不甘。 赵泽飞念了出来: 小小丫头,那两个蠢货如果非要去美国,就说,他们死了,我弟弟到时候到了哈瓦那,连个亲人都没有。你也不要去,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认我弟弟当个干儿子,跪谢。哦对了,你先跟萧凭去哈瓦那,其他的,如果我能回来,再当面致谢。 我和白枫很久以前就想去伊瓜苏瀑布、五月广场、七月九日大道去看看,我们计划好了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我们的印记。 人啊,真的是非常奇怪,自己明明就可以唾手可得的东西,非要一拖再拖,找各种理由,一定要实现了什么目标,完成了什么任务才想起来出去看看。 殊不知,只要心爱的人在身边,什么目标,什么任务,都是扯淡。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那些东西重要吗,即使实现了所有,心爱的人离开了,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也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陆语 赵泽飞泄了气,果然在字数上,也输了。 “弟弟?”赵泽飞突然发现了关键。 萧凭久久不能从悲愤中恢复过来,他现在杀了陆语的心都有。不用等他去美国,先吃我几拳,再把腿敲断,让你插翅难飞。 报仇?一个易晕体质,敌人还没来,分分钟先被自己就弄趴下,报个屁的仇。 “萧凭,问你呢!弟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陆语提起过。”赵泽飞摇了摇萧凭的手臂。 “就是传说中,被陆语虐杀了的弟弟。” “啊?!”赵泽飞一惊。 第39章 熟悉的身影 “保罗,你不要乱动飞机上这些按钮,小心被警察抓走。”陆语只会用英语跟他交流,可惜保罗是个听不懂的,还是一通乱按,空姐好几次过来,前几次还比较有耐心,后面直接脸一横,恨不得把保罗的手剁掉。 “不好意思,给我拿几杯伏特加,拿喝水杯装过来。谢谢。”陆语对空姐说。 等空姐没好气地又跑过来一遍,陆语赶紧递给保罗,说:“好弟弟,多喝点水,多喝水不容易生病。” 保罗以为就是纯净水,一口喝光了一杯,刚发现没对,没隔几分钟倒头就睡。终于消停了。 等于我是回西西里给自己认了个祖宗。 到了纽约,并没有发生一下飞机就被机关枪突突的情节。陆语长舒一口气,起码有机会当面对峙。 可是,怎么有几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一直跟着。 陆语挥挥手,示意保镖把自己围紧一点,毕竟人肉盾有时候还管点用,经过人肉的缓冲,说不定那子弹的力道也就跟扔个石子一样。 刚走到停车场,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紧跟了上来,这为了过安检连枪都没带,陆语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机场停车场火拼,一个亚洲人和他的保镖被团灭”,这新闻标题就把我的一生解决了。不大好吧? 这时,一个声音清亮,年纪约摸50多岁的人开了口:“陆语?” 把自己办了之前,还要打声招呼? 陆语缓缓转身,从保镖缝里瞥见了一个身着黑衣、头发灰白的白人男子。那人眼神犀利,威严,像是什么大佬一样。 “幸会,陆语。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他缓缓地说。 陆语:“……” 是……斯宾塞? 等等,这人到底是黑是白? 陆语一把把保镖拨开,算了,都已经踏上这片禁土,也下了赴死的决心,不能怂,贵公子的姿态要拿出来。 “你是斯宾塞?” “是的。可以把白枫的手机还给我吗?” “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斯宾塞愣了一会,问:“怎么,他没和你一起?” 陆语:“……” 斯宾塞:“算了,我也大概预料到了。我又增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你。你不会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对了,你来美国干什么?” 保护我?大可不必,既然我死了会有什么惊天秘密漏出去,那可太好了,早就看你们国家糟烂透了。 “我来美国,跟你有什么关系。”陆语全是敌意。 斯宾塞有点被噎到说不出话来,作为被自己和自己的公司常年保护的对象,竟然是个asshole。 陆语又问:“你那天问我位置在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做三角定位吧。除了手机,你们没有其他定位的方法吗?”就算是问不出答案,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还是想知道,白枫究竟在哪里。 斯宾塞竟然知无不言,他说:“白枫的身上也植入了定位芯片,可是自从显示他到了鹿特丹附近一个孤岛后,就再也没有更新了。” 陆语一惊……孤岛……白枫失踪的时候还在距离鹿特丹5天的距离,他既然可以到孤岛,那不是还活着?! 陆语的眼睛恢复了光芒,又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再也没有更新……就是一直留在了孤岛。 只有尸体,才会一动不动吧。 “斯宾塞,你今天在机场等我,就为了要白枫的手机?” “还有,从你这里得到关于白枫的一切消息。现在我知道了,祝你美国之行愉快。”说完做出了接手机的手势。 陆语有些犹豫,虽然这手机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可是,这是陆语跟白枫之间仅有的,唯一的联系了。 “我知道你很不舍,可是,人总要学会说再见,学会向前看。” 一听这句“move forward”陆语就知道自己再挣扎也是无用,只好按照他说的,从西装外套的内兜把手机拿出来。这是离他的心跳最近的地方。 “节哀顺变。白枫一定到了最美好的天国。” 陆语不屑,毕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此的轻描淡写,到底是辜负了白枫这条美好的生命。 他狠狠地把手机拍在斯宾塞的手上,带着保镖上车走人,前路漫漫,终于要孑然独行。 白枫,你再等我几天。不论你在天堂还是阴曹地府,都等着我。 他的后备箱里装着大量的武器,包括几十磅的炸药,一旦殒命,也要拉着皮坎诺整个家族陪葬。 通过侯塞先生的几道关系,终于得知皮坎诺在纽约的老巢,是在长岛东部蒙塔克灯塔附近的一栋古老的别墅里。这长岛,陆语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读到过,也曾经为了找到那个一直闪着绿色灯光的地方,来过这里。 看得出来,皮坎诺过的是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圆几里都鲜有人迹,好像这里并不是人口密度极高的纽约。 老巢面前有一条长长的步道,只有一辆车的宽度,两边都是快到肩部的灌木丛,衬得远端那个灰色石头房子更加阴森可怖,就像是《日出》里的哥特式古堡一样,吸血僵尸的幽魅影子在其中游荡。 陆语把保罗·皮坎诺一把拉过来,让他面对着门禁的摄像头,然后他大声呼喊:“你的后代在我手里。” 门幽幽打开,陆语连人带车如入无人之地,畅通无阻,没想到第一步竟然这么顺利。跟自己想象的一开始就杀出一条血路丝毫不同。 看来去了西西里这一趟,真的值了。 管家是个瘦高的黑人中年男子,背部微驼,竟然颇有礼貌,还有种英国贵族城堡内管家的意思。 经过铺着拼接木地板的门廊,左手边就是宽阔的客厅,米色皮质的宽大沙发背对着陆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独坐在此处。 他头都没有回,淡淡地说:“又来了一位。” 是中文! 陆语诧异极了,冲保镖挥挥手,让他们跟紧,一个箭步就走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穿着灰色丝质的整套睡衣,疲倦不已,眼睛半闭半合,老花镜挂在鼻子上,马上就要滑落下来。 “你是乔治·皮坎诺?”陆语的语气,就像是他面对的不是数一数二的帮派老大,而是饭后踱步在大街上随便遇到的什么人。 “坐吧,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够见到你。”老人说。 陆语愣愣地坐在他对面,把保罗也拉过来跟自己并坐。保罗刚才好像听明白中文的“皮坎诺”一样,现在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你什么意思?你杀了我的母亲,还想要我的命,你见我干什么?”陆语问。他瞧见老人的脖子上还有道新鲜的勒痕,可以看出来有人在他身上下了狠手,是想治他于死地的同道中人。 他像在做梦一样,能够咄咄逼人地质问皮坎诺,是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最想做的事。 老人缓缓地把头抬起,把老花镜扶了上去,用力睁开双眼,好像使出了撸铁的力气一样。 他有着棕色的瞳孔,嘴角微翘…… 等等,这脸怎么似曾相识? 老人的眼神温柔,含着笑意,好像陆语是他很久未见的老朋友,他说:“像,确实像。” 他示意管家凑近,说了句悄悄话,又用这慈祥的眼神继续盯着陆语,让陆语头皮发麻。 陆语首先说:“派人暗杀我母亲和我的,到底是不是你。” 老人的表情复杂,嘴角颤动,在组织语言似的,一时间哽住。 他鼻子抽动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声音震破耳膜的喷嚏,把陆语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老人说:“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乔治·皮坎诺。”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盯住陆语,说:“你的父亲,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陆语:“……” 他接着对一边的空气说:“你出来吧,还藏着干什么。” 陆语依然没有缓过来,只见乔治·皮坎诺刚刚呼唤的方向,走出来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白枫…… 陆语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跟皮坎诺一伙的。 白枫做了个“嘘”的手势,好像在告诉陆语,一会儿你再问我那堆憋在心里的问题,在这儿说,不合适。 老教父悻悻地说:“先是你的朋友闯到我家里,把我五花大绑,勒得我喘不过气。然后你又带了个傻瓜来我家里,好像要逼问我什么东西似的,杀气十足。我今天是在拍电影吗。” 陆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是同父异母的事情,还是保罗,还是白枫…… 他见白枫像在自己家一样,坐的安安稳稳,还嘱咐旁边的管家给陆语倒杯茶。 陆语的脸都气红了。 老教父接着说:“你们下次可以商量着一起来,我是个老人家,经不起折腾的。” 陆语的视线就没有从白枫的身上转移过半秒,老教父识趣地把解释一切的权利交给了白枫。 白枫说:“你带的那个傻瓜,只是西西里岛上一户因为常年被当地人欺负,改姓成皮坎诺的普通人,你带他过来,是想威胁谁?” 陆语:“……” 白枫继续道:“我听说楚天齐在哈瓦那被人杀害,凶手就是他的二儿子,可惜一直没有托尼·皮坎诺和Candy的消息。我一到美国就直接到这里,想跟他爸爸讨个说法,顺便问一下为什么要诬陷我。只是手段有点不齿,差点误杀了老人家。” 老教父翻了个白眼。 “结果发现皮坎诺家族跟你们家的这层关系……”白枫苦笑道。 老教父摇了摇头,说:“没想到瞒了一辈子,被一个小朋友一眼就看出来。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竟然这么熟悉,那怎么不一起来。” 连陆语看了半天都没察觉出什么来,白枫是长了三双眼睛吧。 老教父接着说:“当初你爷爷跟我母亲私定终身,怀了我,正好我的外祖父无子,也就把这件事咽了下去,对外宣称我是他的亲儿子,来继承他的衣钵。” 陆语:“……” 白枫:“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非常震惊。这也恰恰证明了,你母亲的死,以及你被追杀,跟皮坎诺家族无关。” 老教父:“我们一本同源,本来就有血缘关系,按照中国的习惯,你还要喊我声二叔……我杀你作何?” 陆语:“……” 白枫:“所以,船上那三个女孩,嘴里说的皮坎诺家族向我问好,就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的了。关于你的仇家,还要从零开始。” 白枫一提到“零”,耐人寻味地看了陆语一眼。 第40章 从零开始 陆语这会儿脑子像被蒙了层猪油,完全转不动,缓了半天慢吞吞地问老教父:“那我……卖的那些姑娘,根本不是你授意魏开良办的?” “魏开良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那我……花的那些钱……就打水漂了……”陆语一时间金牛座又附了体,久久不能释怀。 “我在船上飘的这半个月……就白飘了??”陆语此时已经出现难以挽回的内伤。 “但是托比……我堂哥……是知道我收购了那家航运公司,会不会是我堂哥来杀我……” 老教父哑然失笑:“你以为托比会不知道你?他可是有好几次到哈瓦那都想见见你,恨不得马上称兄道弟,他杀你??” 白枫突然提醒老教父:“他即使没有杀陆语,可是把我搭档杀死了,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老教父似乎是个执拗的老顽童,想跟白枫好好把事情捋清楚,他说:“你的搭档在托比在哈瓦那的房子外面安了监听设备,又拿望远镜偷窥托比情人一个多星期,竟然还跟踪他们到那家不起眼的酒吧,如果你是托比,你会怎么办?这种事情你能忍吗?” 白枫沉默了。 老教父又看了眼在旁边有点尴尬还有点无所事事的保罗,笑着给陆语说:“我见这孩子也挺有眼缘,还是从老家过来的,保罗我要了,我给他谋个差事……” 保罗正在喝水,一听老教父用熟悉的意大利语说了几句话,差点把水喷出来,拽着老教父又亲又抱。 一出老教父的家门,陆语就使出全身力气捶打白枫,“你为什么安全了没有跟我联系?还一个人跑到美国?!你为什么连斯宾塞都不联系了??白枫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枫,你大爷的,你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老子是怎么过来的,我他妈看见那些电影里肉麻的桥段都要忍不住哭,我?!看电影会哭!我他妈可是陆大少,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老子要什么样的人不行,非要在你这课歪脖树上耗着。你他妈让老子变成了磨磨唧唧的小娘们,你留下来的那些衣服,老子还他妈要捧起来用鼻子闻。妈的,你让老子等太长时间了,你对得起我吗。” 白枫一把把陆语张牙舞爪的手抓住,用力地亲吻陆语的嘴唇。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定位到一个孤岛,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位置了。还有,你是怎么到孤岛的,别告诉我你是游过去的。”陆语问。 “你怎么每次都那么多问题。”白枫苦笑。 “你怎么每次都惹那么多麻烦。” “先说我怎么到的孤岛吧。那晚,我看见她们三个人跳海,前面还有一个快艇,我马上跳了下去,想跟着女孩到快艇对峙,找出真凶。没想到快艇上那个人如此歹毒,竟然几梭子弹打过来,那几个女孩当场毙命,一个活口都没有。” 陆语倒吸一口冷气,白枫当时也在海里啊…… 白枫看出他的紧张,刮了下他的鼻子,说:“傻瓜,你紧张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他接着说:“那快艇太快,我游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上,回头看也不见你们的踪影……” 陆语都能想象那种绝望,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连月色都没有,是多么的让人无助。 “你是怎么到的孤岛??”陆语问道。 “唉,我找到其中一个女孩的尸体,借她的力撑到了白天……” 陆语:“……” “第二天,有一艘驶过的渔船救了我,先去那孤岛修整了下,然后又把我带到鹿特丹。” 陆语:“定位呢?怎么后来就消失了。” 白枫:“人在最绝望最孤独的时候,大脑是运转速度最快的。那一晚,我拽着女孩的尸体,回想了下我们这么多次的遇险,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 “你记得第一次,你被杀手定位在那个海滩,是怎么回事吗?” “不就是我在那里等你,你去给我买防晒霜……” “对,这就是关键所在。之前我跟你在一起,除了在顶层公寓,就是去周遭有严密布控的地方。只有那一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然后杀手出现了,你才差点毙命。” 陆语像想起什么一样:“在仓库!也是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我,还有……冯慕。” “对,我想起你那天在船上的那句话,为什么一遇到我麻烦就来了。我才终于把这一切都想清楚,一定是我身上的定位系统出现了问题。” 陆语惊道:“那……斯宾塞??不可能,他今天见我落地,已经准确的知道了我的位置,就算是我有保镖,想杀了我还不是轻而易举。” 白枫面目纠结,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斯宾塞要杀害你的理由,毕竟这次保护你的行动是CIA的硬任务,必须要完成。我想可能还有其他什么解释,也许我们的定位系统的后台,被什么人侵入,通过某种非法途径获取了我的位置信息。” “不对。”陆语眉头紧锁。“还有一次。” “什么?” “我去见罗冰那天,我们也是只带了司机。为什么不是那天?” “时机未到?” “杀人还要算时辰的吗?”陆语说。 “那……” “我的手臂被活生生敲断……你不觉得,凶手像是跟我有私仇,并不想让我痛快死去。” 白枫回答:“该不会是哪个被你始乱终弃的姑娘回来报复吧。” “哪个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还可以从你那里窃取到位置。” 白枫又回想起在浮尸旁边度过的那一晚,心里全是懊悔。如果这一晚不幸去见阎王爷,却依然没有跟陆语坦白一切的话,这债一定又要攒到下辈子。 白枫紧张地心脏都快要蹦出来,如果说是因为自己的定位才把陆语暴露让他置身险地,那本来就对陆语有诸多亏欠。可是这接下来白枫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继续瞒下去的事情,更是会给他们今天的重逢蒙上无法抹去的阴影。 可是再不说,这辈子我都无法还了。 “有一件事情……” “什么?” 白枫鼓足一切勇气说:“我认识那个追杀我们的司机。” 空气又一次凝固了。 . 记忆回到闯仓库那夜。 白枫抱着陆语软绵绵的身体,没想到卢卡斯的这一拳,可以让陆语直接晕倒。卢卡斯顺势把陆语刚刚用过的棍子拿起,横在白枫的头顶。 “卢卡斯!你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白枫怒吼。 “我现在没杀了他,已经给你面子了。”卢卡斯的英语带着浓浓的墨西哥口音。 白枫下意识地把陆语挡住,不敢暴露在卢卡斯的面前。 “放心,今晚他不会死。”在卢卡斯的眼里,陆语只是个玩物而已,只要自己心情好,就可以先让他苟活一段时间。 “你现在到底受雇于谁?!”白枫渐渐地不能控制自己的语调。 “白枫,你我也算是共事一场,怎么突然这么没礼貌?” “你杀陆语妈妈的时候,又是被谁指使的?!” 卢卡斯冷笑一声,“竟然被你猜到了。如果不是上次杀那小子妈妈那么成功,我的新老板也不可能这么器重我,花重金也要把我挖走。” 白枫只是听说卢卡斯从黑图辞职是因为哪个家族器重,看中了他的身手,没想到还跟在黑图的这次任务有关。 所以一开始,陆语的妈妈就是卢卡斯的刺杀目标? 随后,又在他妈妈去世的第二年,让白枫去接近陆语,找出他们家族掌握的秘密…… 卢卡斯说:“看在你是我前同事的份上,我饶你们不死。但是陆语这条命,我要定了。” . 陆语还在仔细琢磨白枫的这句话,你认识那个杀手?所以才在明明占上风的情况下突然停手?让他有机会把我打昏,更有机会把冯慕和苏珊反杀。 陆语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很陌生,陌生的要命。 “白枫,你到底是谁?” “我瞒着你,是我不对。” 陆语:“说!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陆语转身从后备箱拿出一只枪,抵住白枫的眉心。 白枫无奈地笑了笑,他猜出陆语会有一系列激烈的反应,只是没想到陆语会直接拿枪指着自己。更没想到陆语在去找乔治·皮坎诺之前,竟然给自己塞了一后备箱的枪支弹药。 又想到他自己下午差点把老教父勒死,原来在这种事情上,我们还是有一些没用的默契。 “对不起。”白枫道。 “快说!” “那个人叫卢卡斯,以前是黑图的一员。” “以前?” “是我的前同事。后来据说被一个神秘家族看中。” 陆语缓慢地把枪放下,已经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说:“哪个家族??” 白枫:“这也是我的第一个问题,可惜,他不肯告诉我。” “因为你认识他,所以那晚就把他放走??” “你以为我不后悔吗?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杀死冯慕……” “你也没有想到,他会继续来要我的命吗?!” “是我太自信了,觉得一定有能力保护你。” “白枫,卢卡斯就是追杀我的人,这件事,你也没有告诉斯宾塞吧。” 不然怎么可能三番五次落入险境。 白枫默许。 这一天,已经做好了全部坦白的准备。 白枫:“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陆语恶狠狠地:“快说!” 大力撕开伤口上的胶布时,才不会因为痛而停止这个动作。白枫说:“在卢卡斯还在黑图的时候,他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刺杀你的母亲。” “你说什么?!” 白枫充满抱歉的看着陆语,回答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你形容那凶手有海浪图案的刺身,以及当时卢卡斯确实也在迈阿密执行秘密任务推断出来的。那一晚你昏倒后,我也向他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陆语的目光阴森,一字一句地:“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白枫眼眉低垂,早就泄了一轮又一轮的气,还是要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回答陆语:“卢卡斯只是一把刀,真正在背后的人我并不知道。” “可就是这把刀!让我痛失此生最爱的人!”陆语的手僵成一块板子一样,狠狠地一次次拍向白枫的脸。 “白枫,我真没有想到,你每一次都带给我惊喜。”陆语冷冷道。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白枫,你是不是还想说,你说出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跟我一起找到幕后黑手,跟我一起报仇吧。” “我是想,让我们之间再无秘密。” “已经晚了。” 第41章 惊雷 “最后一件事。” 陆语:“……” “我,第一次装作夜店的少爷,也是为了接近你,以获取你们家族的秘密。”白枫渐渐有气无力,只想让这漫长的对话快点结束,早一点得到一个干脆的结局。 陆语:“……” “雇佣我的神秘人,是H先生。我可以绕过斯宾塞直接跟他对话。虽然我不知道卢卡斯刺杀你的母亲,跟我打探你的事情有没有关联,但我想,也许这其中有一定的联系。” 白枫知道,只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就一定会失去他此生最爱的人。 今天,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陆语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并非没有怀疑过白枫阴魂一样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目的,也并非没有把白枫想成是一个怀揣各种心思假意接近自己的人。 可是,白枫,这一次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亏我还想为你去死。 “白枫,你不是拯救我于地狱的那个天使,你只是背负着任务,假意接近又狠心离开的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接近我的目的每一次都不单纯,你还在这里演什么凄凄惨惨的苦情戏。” “第一次,你跟什么H先生沆瀣一气,想从我陆语的嘴里撬出什么惊天秘密。第二次,你眼看就要完不成保护我这项任务,又不得不突然现身,假意帮助那些女孩逃脱,说什么罗宾汉,什么大义,都是假的。” 陆语:“白枫,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们没有这些所谓的身份,你会正眼瞧我一眼吗?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掺杂了太多的杂质。你跟我在一起,第一天就上了我的床。白枫你为了自己的目的真的是毫无底线啊,你连个男人的床都要上,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白枫声音低哑,马上就要卑微到尘埃里一样,他说:“我告诉自己一万遍,这一次要坦诚相见,要重新认识你,可是人生中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我的命运也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也许你会觉得我在矫情,在夸大其词,但是你站在我的角度,你回想整个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敢保证,如果你是我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他接着说:“骗你,从来不是我的目的。只有保护你,才是。唯一掺杂的杂质,就是,我爱上了你。就像我说的,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连爱你这件事也是一样。” 白枫只觉得,最后一次见面,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爱你。 陆语面无表情地说:“保护我……爱我……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 “好痛快,终于把憋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话说出来。陆语,我知道自己欠你的,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那就下辈子吧,如果你不嫌弃,我下辈子再还回来。”白枫鼓起勇气说。 “你走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滚远一点,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陆语面色冰冷,咬牙切齿地说。 白枫用手扶了下陆语瘦削的肩膀,被陆语一把弹开,他的眼神纠结复杂,温柔缱绻。决定坦白一切的时候,还抱着可以和你一起找到真凶一起报仇的一丝希望,现在这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时间,我会在背后帮助你。 纵有千般不舍,到了再见的时候,还是要轻轻地说一声“祝你一切都好”,然后,步履沉重地离开。 原来,只有洗掉上一次的记忆,才能无缝衔接这一次的记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什么狗屁雇佣军,魅惑尾随,不惜牺牲色相,当杀手刺客,随意摆弄别人生命。只是一群为了利益无恶不作的小人而已。陆语心想。 即使你用尽脑力编了个能保我一时性命的弥天大谎,还不惜用自己的一生护我周全,也不过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全是假的。 看着白枫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陆语忍不住狠狠咬住后槽牙。 “滚吧!再也不要回来!” “喂,你在不在纽约,发个位置给我,我来找你。”陆语几乎只间隔了几秒钟,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 白枫的脸被头发遮了大半,深情落寞。他找了个公共电话亭,塞了几枚硬币,拨通了斯宾塞的电话。 “喂,是我。” “白枫!你还活着!太好了!你在什么地方?” “纽约。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黑图。陆语的任务恕我不能完成。” “……白枫,即使我同意你离开,你觉得CIA会放过知道其中缘由的人?” “我签了保密协议,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白枫,你太天真了。关于ZZ Lu的事情,关于陆语存亡的事情,这些秘密不是一个保密协议就可以让人高枕无忧的。”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从黑图离开。” “执行完任务,或者到死。” “……” 白枫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他说:“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帮我拿到ZZ Lu每封信的内容,陆语想知道。” “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也许是想解开他爷爷的某些终极密码。”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信的内容,还是要走怎么办?” “既然我开了口,就不会背信弃义。只要你做到,我这条命,随你差遣。” 白枫最想知道从斯宾塞嘴里撬开的,除了关于ZZ Lu的事情,就是卢卡斯在黑图的最后一次任务究竟是谁雇佣的。 只是,斯宾塞怎么可能会透露半字。 “还有,冯慕父母的联系方式。” ‘ 在一家看起来装潢有些过时的餐厅里,摆放着一个个圆形深红色沙发围着的圆桌,颇有上世纪70年代的复古味道。 一个气质清冷,有着海藻般长发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皱了皱眉头,声音略有些沙哑,问:“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罗冰,三年多没见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这么美。” 陆语的潜台词是,你长得真像我的妈妈。 罗冰不屑道:“收回你的奉承吧。怎么,这次没有带小男朋友过来?” 陆语:“……什么男朋友……没、没有的事。” 罗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怎么?吵架了?小两口闹别扭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陆语慌张道:“……已经……分手了……” “原来如此!”罗冰笑道。 “什么原来如此??” “所以想起我来了呀。没想到,我罗冰有一天也变成你陆语的安慰剂。看来,即使辜负了一个人,早晚也要还回来。说吧,有什么想跟我倾诉的,或者想吐槽的。我都听着。” 罗冰果然人如其名,冰雪聪明,好像一眼能看透陆语似的。 “我哪需要什么安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本来是想从罗冰这里疗伤,叙叙旧,说不定余情未了,还能再续前缘。 “别想着从我这再续前缘了,我早就结婚了。” 陆语一口茶差点吐出来,我这张脸,是多么的藏不住事儿。 “我……你在说什么呢。” “而且,你明明都已经出柜了,怎么还想从我这疗伤。” “别瞎说……” 陆语把手伸到罗冰的嘴边,想把她的嘴赶紧封上。 “怎么,在哈瓦那开心吗?我上次还想去找你,可惜,工作太多,实在没有时间。” “等一下,你不是不婚主义吗,怎么……??” 罗冰笑道:“可能,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当然就不想结婚喽。” “算了,当我没问。”还疗伤,简直来找羞辱来了。 “我先生是个冒险家,现在可能在哪个峡谷寻找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吧。我有时真的很不理解他,在家里待着看看剧,聊聊天,不好吗?” 陆语:“……” “你那个小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我都忘了问。上次见面还蛮尴尬的,你竟然都不好意思承认那是你男朋友。” “有……那么明显吗??”陆语问。 “当然,你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虽然自称是可以看穿人心。可是你自己都做不到表情管理。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崇拜一个人,恨一个人,根本都藏不住。” “那我现在呢??”陆语问。 “怎么?雇我当心理咨询师吗?”罗冰笑道。 “荣幸至极。”陆语回答。 “你呀,吵架了为什么非要争个输赢对错,明明想去和好,又碍于面子,不想低这个头。只能自己忍着难受。爱一个人,何必计较那么多。于你,有什么好处呢?” 陆语:“……”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特别不能接受的事情??” “恩。” “那,有你的命重要吗?” “什么??” “如果不小心失去一个人,会让你比死掉都痛苦,那,那件你不能接受的事情,真的值得你失去生命吗??” “谁说没了他我会死?”陆语问。 “你啊,我都说了,你根本做不到表情管理。你这强颜欢笑,想用什么ONS洗掉心里痛苦的样子,简直太好笑了。”罗冰笑道。 “我差点都忘了当初是怎么爱上你,爱到非你不娶了,哈哈。” “你对我的那点自以为是的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深,我怎么会临阵脱逃?如果你爱我,像你爱那个小男朋友,可能今天我们的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 罗冰赶紧拍了拍陆语的后背,说:“别紧张,我开玩笑的,到时候你记得当我孩子的干妈,好吗?我觉得你肯定非常有母爱哎。” 陆语:“瞎说什么呢?不应该是干爹吗??” “好好好,你们都是干爹。” 陆语:“……” “除了找安慰,还有什么事?我还有5分钟,不能久留,一会儿我要回家准时跟我先生连线,外面声音太嘈杂,网络也不好,影响通话质量。” “罗冰你真是重色轻友啊,连个线而已,至于吗?” “当然,你懂的啊,你现在还不是一样。” “算了算了,你快走吧,一会妹夫着急了……” “记住我说的话,既然那么爱,就不要浪费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毕竟人生无常,谁也说不准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 陆语又想到那个苦寒的船尾甲板上,以为白枫死了的时候,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 “我谢谢你,我正好被追杀呢。”陆语苦不堪言。 “哦!对了!我听爸爸说,最近迈阿密又起了帮派斗争,是一个叫‘屠门’的华人黑帮组织率先挑起来的。我就在想,迈阿密,不是陆伯父之前的势力所在吗?这‘屠门’怕就是取代陆伯父的后起之秀吧。”罗冰好像意有所指一样。 陆语眉头紧锁,又是华人? 第42章 既往不咎 没想到,还不到一天,气就完全消了。 这可是关乎自己母亲的性命,还有他白枫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假意勾引这种他不能再在意的事。 竟然在后悔,没有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且,一想到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还有他飘在海上孤独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穿越回去。 救他于水火。 神秘家族,行刑,屠门。也许一开始陆语就猜错了。 可是,如果一切都要回归“帮派斗争”这种烂俗的剧情,我的母亲,还有那残忍的复仇手段,又怎么都写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这,一定是私怨。 并且,两次行动,都是同样的神秘黑手。只不过,第一次他们找到了黑图,第二次,是卢卡斯。 难道要我去问陆绍勋,究竟在外面还惹了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我们孤儿寡母全部赔上性命? 陆语套着泳圈,肢体僵硬,在浅水池里小心翼翼,跟那天带着一后备箱的军火闯进老教父的家里的勇毅果敢,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想到当时白枫跳海,自己挂在栏杆上的怂样,就忍不住给旁边的救生员使劲吹了几声口哨,“哥们儿,我要发力了,看好我……” 这惜命的劲儿,被救生员嗤笑不已。 “给哈瓦那那几个祖宗报个平安吧。” 刚刚还攒力想扑通几下,正好腿有些抽筋,陆语脚一蹬就到了岸上。 “陆大少你终于想起打电话了。”萧凭一看这个隐藏IP的电话,兴奋地赶紧把钱小小招呼过来,嘴里倒是假装不在意。 “我这手机一次性的,安全,暂时还没死,你们放心。”陆语掰了下右脚大拇指,这筋抽的,真不是时候。 “小语哥!!!你在哪呢???什么时候回来???”钱小小一把抢过萧凭的手机,兴奋地难以自持。 “臭丫头,怎么还在哈瓦那,让你稳住他们两个,现在稳住了,你哪来的回哪去,安安稳稳的,找个好男人嫁了,多好。”陆语听见钱小小的声音,竟然还有点感动,有点要老泪纵横的意思。 “不要!小语哥!等你平平安安回来!!” 萧凭回抢电话,接力说:“丫头问你话呢,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我现在还在纽约,还没到下一站。哦对了,皮坎诺不是凶手,这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慢慢给你讲。” “不是皮坎诺?那会是谁?回来也可以调查啊,你不要去迈阿密。”萧凭还想做最后一次尝试,拉一拉这只倔驴。 “我去办私事。还有,你帮我查查‘屠门’,是在我父亲离开迈阿密之后,突然混出名堂的一个帮派。” “‘屠门’?这名字也太戾气了。”萧凭笑道。 “谁说不是,这也许是个线索。反正我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那航运公司、荷兰的公司、买姑娘的钱、买游艇的钱、造酒店房间的钱,不是都打水漂了。”萧凭这是在伤口上撒盐。 陆语:“……” 脸色有点不大好,整个脸面都挂不住的那种。 “陆语……你注意安全……”萧凭像个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 “好了不说了,我去见我亲二叔了。”陆语一脸坏笑。 “二叔??”萧凭一脸问号。 “对啊,乔治·皮坎诺,哈哈哈。”不给萧凭继续提问的时间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臭小子,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萧凭悻悻道。 陆语这种性格的人,也真说不好,说不定就真的认了皮坎诺的老教父当二叔。 他又接着说:“不是要说谢谢吗,臭小子,脸皮就那么薄,写的出来,说不出来,完蛋玩意儿。” 萧凭又问:“怎么一上午都没见赵泽飞?小翻译去哪了?不会真回上海了吧。” 钱小小:“说是有急事,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 马卡龙绿色的联排别墅前,几棵赵泽飞叫不上来的树新栽在旁边,把4楼的窗户都挡住。赵泽飞皱了皱眉头,这魏茗是一点光亮都见不得了? 魏茗让赵泽飞在楼下等着,自己在仔细装扮。不一会魏茗衣着光鲜,踩着晃瞎人眼的高跟鞋走了下来。赵泽飞许久没见魏茗,刚要打声招呼,只见楼梯上又下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小白脸,还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和黑黢黢的墨镜,顿时脸色暗沉了下来。 “这是……”赵泽飞问。 魏茗把小白脸搂在怀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梁秋,我男朋友。” “他不是出……” 还没说出口,就被魏茗按住嘴巴。 赵泽飞又问:“裹这么严实是要干啥?” 魏茗道:“他怕被大街上的人认出来呀……” “哦。”赵泽飞淡淡地回了句。心想你整个脸全露在外面,就算走到祖国的大街上,估计现在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何况这是古巴。 这一路,魏茗一直在向赵泽飞发问,为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为什么很久没见到陆语,到底去哪里了,之类的问题。 赵泽飞编了个难以求证的谎言,只说陆语看了部关于丛林的大电影,突然对非洲大草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会儿正在哪片未经开发的地方徒步游玩,既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说不定已经喂了狮子。而他作为一个文职,常年翻译鸟语的,实在受不了外面艰苦的环境,就提前一步回来了。 梁秋亮出自己的虎牙,露出了标准的好莱坞式的假笑,说:“想不到陆语先生竟然是个这么浪漫主义的人。” 赵泽飞暗笑,正好陆语也失恋了,要不你们凑一块得了,说不定还能燃起陆语想要重生的勇气。 魏茗:“我爸爸刚从迈阿密得了块超级宝贝的石头回来,据说是外太空掉下来的陨石,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到我家里看一下?” 她语气诚恳,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 赵泽飞心里犯了嘀咕,我可不想见魏开良,眼下皮坎诺家族可是派了白枫去刺杀陆语,魏开良又跟皮坎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也不可能踏进那魏府半步了,就赶紧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登门拜访,等陆语回来,到时候再一起。” 本来以为魏茗是真心想念他这个老友,虽然之前没少吵架,可毕竟大家作为故交,总有些情分在里面。没想到只是想从我嘴里打探陆语的消息,还想让她爸爸亲自来打探。真是绝了。 . 这次登门,陆语都没有给二叔打招呼,直接大摇大摆地叩门进来。如果不是乔治·皮坎诺跟他沾亲带故,早就一巴掌铲得远远的。 一进门,又是相似的场景,这一次,白枫直接坐在老教父的身边。 陆语一时间又失去了表情管理,面部情绪错综复杂,交替出现,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又淡然相对,一会儿又露出一丝“你怎么在这儿”的天真模样。 白枫看见陆语,赶紧起身,像是刚刚认识一个人一样,全是客套和礼貌。 老教父从老花镜里探出八卦的眼神,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谁遗传谁,这男女通吃的基因皮坎诺倒是有的……” 陆语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小两口闹别扭,就要把话说开,说开了就好办了。睡一觉也就好了。”老教父笑言。 “二叔……” 然后厉色道:“这个人,骗了我两次,洗了我一次脑,目的不纯,思想不纯,你让他进来干什么?” 老教父说:“许你交朋友,我就不能?这是我忘年交,我俩还挺投缘的。” 陆语:“……” 陆语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又摆出了一副高傲的模样,是一副白枫高攀不起的样子。他说:“我是来谈正事的,他在这不大好吧。” “大家都是朋友,你们还是小两口,那我走?”老教父这汉语水平不会是爷爷穿越回来教的吧。 “唉,算了。”陆语逐渐妥协。“反正也都知道。”白了白枫一眼,“你有没有听我爷爷说过他给CIA和什么家族写过信?” “我只在我8岁生日那年有印象见过他,没有听说过。”老教父神情拂过一丝悲伤,外祖父对陆逐之让自己女儿不小心怀孕这件事讳莫如深,恨不得大家永不相见。 白枫道:“那些信,我已经让斯宾塞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陆语不经意间,开心了0.01秒。 “你在这到底做什么。”陆语终于敢跟白枫有面对面的眼神交流。白枫的眼睛杀伤力太大,只要盯着超过5秒,陆语的桃花眼就要出现。 “等你。”白枫回答。 陆语:“……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碰碰运气。” “如果我不来,你打算在这待几天。”陆语问道。 “你来为止。” “你不觉得你是在打扰我二叔?” “反正他儿子欠我条人命。” 这理由竟让人无法反驳。 老教父从老花镜里看看白枫,又看看陆语,脸上堆满了和蔼慈祥人畜无害的微笑,他说:“和好了?既往不咎了?那我们可以吃午饭了吗?” “二叔,你这汉语水平……你确定我爷爷只见过你一面??” 第43章 流血的橘子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鸿门宴。”陆语一坐下,就觉得脑子有点放空,而且什么关键问题都没问到一样。 “鸿门宴?是中国的那个‘洪门’吗?那应该叫皮坎诺宴。”老教父一脸天真的说。 这倒是把陆语和白枫都逗乐了,两个人都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刚笑到一半,陆语一见白枫也乐着,一秒钟就把笑容收了回来。 “二叔,你还知道‘洪门’呢。”陆语问。 “当然,还有你们家的‘斧头帮’,还有什么‘屠门’,不都是在美国混的风生水起的华人黑帮吗?你看看你们取的这些名字,都不如人家‘洪门’响亮,你们一听就是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老教父回答。 陆语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家的,自从我爸爸回到中国,这‘斧头帮’早就名存实亡,变成跨境公司,连美国的产业也没有那些鸡鸣狗盗了,都是些正经行当。” 这话也算是解释给白枫说的。 好像又错过什么重点似的,接着问:“二叔,你知道‘屠门’?” 老教父正在细嚼慢咽,看着白枫把牛排切成一样大小,还没有嚼一口,不由得非常好奇,还没有回答陆语的问题,就想先知道白枫这强迫症一样的习惯到底从何而来。 他问道:“小白,你怎么只切不吃,还非要切成一样大小?” 白枫怔了一下,没想到老教父还对自己的这点生活习惯产生兴趣。他回答:“我小时候父母出海前,会给我把每天的食物准备好,切成同样大小,按天把这些同样大小的食物分装好。慢慢的我自己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那破产后奋力生活的父母,一定积攒了很多的怨气,和控制欲,才会把生活过成了解题的公式。 “那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都是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孩子。” 陆语不想卖惨,说道:“我跟他可没有共同语言,小时候只是家里穷,到处欠钱,但是我妈妈不要太宠爱我……” 突然感觉自己这话说出来,有点欠揍,赶紧转移话题,缓解尴尬:“‘屠门’,二叔,你注意力能不能集中一点。” “唉,老了老了,吃点东西脑子就不怎么过血。‘屠门’在‘斧头帮’盛势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帮派,还在拉拢人心施小恩小惠的阶段,最近几年不知道傍上了什么大树,在迈阿密稳坐一隅,连毒品分销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不给子孙积福。”老教父说的头头是道,把陆语听得云里雾里。 帮派的事情,陆绍勋并没有特意在陆语面前说过什么,只是在他无意间,见过陆绍勋跟外面来的一些人秘密谈话,分派任务,好像是什么正经公司一样。杀人防火也许有,无恶不作也许是,陆语根本无心参与和求证,落得耳根清净,只管花钱而已。 毒/品,自己更是一无所知。 陆语见白枫吃意面的样子突然绷不住了,没好气地说:“白枫,你吃面条能不能矜持一点……” 原来是白枫幅度不大的上下晃动吸面碍了他的眼。白枫一下有点无地自容,毕竟是他们皮坎诺家族的亲戚大聚会,还是悉听尊便吧,就真的收敛许多,拿叉子卷起来再吃。 陆语更加生气:“你这不是会卷着吃,吸吸吸,吸你个大头鬼。” 老教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愈发不可收拾地大笑起来。 “真好,年轻真好。”老教父感慨道。 “那……二叔,你们也贩/毒??” 老教父一脸不屑,说:“切,三教九流,下三滥,生儿子没屁/眼……” 这时,一个身着粉色护士服的中年白人女性端着水走了过来,用塑料杯装着几粒药片,嘱咐老教父吃药睡觉。 “这是露西亚,我的护士,天色晚了,我该睡觉了。给你们准备了客房,今天就在我府上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带你们去个地方。”老教父神秘地说。 “我明天一早过来就行,在别人家住我不习惯。”陆语连连说不,主要是不想跟白枫同住一个屋檐下。 白枫小声说:“你怕我把你吃了?” 陆语:“……” 老教父非常坚持,“敢忤逆长辈,不孝!”说完又给管家眼神示意,被露西亚搀着慢悠悠地走了。 白枫:“你二叔,这汉语水平,是考了级吧。” 陆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被管家领到二楼角落里的房间,白枫跟陆语面面相觑,表情极不自然,他小声说:“你二叔,家里20多个卧室,怎么非让咱俩挤一个?” 管家一脸高傲,用英文说:“套房里有卫生间,毛巾都是干净的,请自便,有事按铃。” 原来这石头房子里还保留着老式贵族那套装备,浑身散发着“我是老钱但是不懂科技”的骄傲。 还不等管家走远,陆语就没好气地说:“看见那个沙发没有,你凑合一晚上,反正你腰好。” 白枫盯着那看起来硬邦邦的美式皮质沙发,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来,光顾着吃饭聊天,也没注意看时间。这会儿洗漱完熄了灯,才发现连9点都没到。陆语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这老教父明天不会5点就醒了吧。 刚吐了个烟圈,就被躺在沙发上同样发呆的白枫插了一句:“你不怕把床烧了。” “要你管。” “我前天给冯慕的父母通了电话,他们说,在收到黑图的慰问金后,又收到一笔100万美金的汇款。” 白枫顿了顿说:“陆语是你吧。” 黑暗的房间里,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是问侯塞先生找到的联系方式?” 白枫接着说:“还是你聪明,我都忘了在安全屋的时候,我们都留了紧急联系人。我还绕到斯宾塞那里去问。” 白枫轻轻道:“谢谢你,陆语。” 今天晚上好像在单机输出一样,没有得到陆语的任何反馈,连个屁也没有。 他说:“我还在继续执行任务,所以,你可能还要忍受我一段时间。等我找到了合适的继任者,再把工作交接给别人。” “少装可怜。”陆语淡淡地说。 白枫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声声有回应,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问题,都问出来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如果亮着灯,陆语一定可以看到白枫那双真诚到像孩子般的眼睛。 “呼……呼……”竟然传来了陆语打呼的声音。 “你不会真的没有掐烟头吧!”白枫跳起来检查,果不其然,陆语手里还捏着一小截烟屁股,黑暗里那火星格外扎眼。 白枫拿起抽了最后一口,就熄灭了。 他仔细端详着陆语熟睡的脸庞,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光,眉头微蹙,嘴角还是可爱的弧度。 他想把陆语露在被子外的半截胳膊塞进去,不小心又看到陆语右手臂那道明显的伤疤。 因为那接黑活的医生技术不到家,缝合的水平实在是不忍直视,即使已经愈合,还是能看出歪歪扭扭不甚均匀的印记。 “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真凶。”白枫轻轻地说,这一次绝不放过。 . 7年前。北卡罗来纳州的黑图培训基地。 “卢卡斯!你等一下我!”白枫的声音清澈干净,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在黑图的露天训练基地里,在泥泞中匍匐前行,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巴。 “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师傅,本来我是不用跟你一起训练的,非要把我拉着。又一点都跟不上!”卢卡斯一脸嫌弃和鄙夷,对人种之间的体能差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他的手臂上有一个海浪的纹身,之前在白枫的苦苦逼问下,他才把这个纹身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原来卢卡斯来自墨西哥东北部的一个沿海城市,叫坦皮科,父母同在一个炼油厂工作。 不幸的是,在卢卡斯8岁那年,他们都丧生在一场意外事故中,炼油厂火星四起,爆炸声此起彼伏,直到最后卢卡斯都没有见到父母的尸身。 卢卡斯不无遗憾地说,这坦皮科背靠着墨西哥湾,竟然会有人在一个根本不缺水的城市被烧死。 因此那“海浪”图案的纹身,也算是卢卡斯心里放不下的执念。 相同的生长环境和背景,让白枫从进这个培训基地,就对卢卡斯有着莫名的好感,总是跟在卢卡斯的屁股后面,不知疲倦地问着各种问题。 所以当他再一次站在白枫面前,即使白枫清楚地知道他就是陆语的杀母仇人,也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 “大侄子!起床了!”老教父打了鸡血一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语哼哼唧唧半天,即使听见了呼喊,还是跟钉在床上一样,一动不动。 白枫看了下表,凌晨5点。老教父的生物钟,是不是该调调了? “我带你们去看我爸爸的秘密基地!”老教父喊道。 不出5分钟,陆语就已经穿戴整齐跑到了门口。 “呦,还在闹别扭,都没有睡一起。”老教父阴笑。 原来人八卦起来,哪个种族都一样。 第44章 秘密基地 在老教父的车上,陆语又睡了一觉,这一次口水横流,连白枫的衬衫都没有幸免于难,胸口湿了一大片。 对白枫这种有轻微洁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身上黏黏腻腻更让人坐立难安了,只是没想到,自己连陆语的口水都能忍。 老教父作为一个老年人,被陆语和白枫挤得只能去坐副驾,幸好他是个从不计较的乐天派,还跟司机用意大利语聊了一路,不亦乐乎。 老教父用手势向后比划了下,司机顺着老教父看了陆语他们一眼,又用夸张又惊讶的语气说了一串白枫根本听不懂的。 白枫无奈的叹口气,可能是老教父又把他俩甄姬的事实暴露给了外人。 车开始减速,白枫从窗户看见了一栋跟老教父的灰色石头房子很像的别墅。“醒醒!到了!”白枫用力摇了摇陆语,再睡下去整个衬衫都要湿透,白枫倒是不在乎衣服,就是有点怕陆语脱水。 陆语睡眼惺忪,擦干嘴角的口水,抬手看了眼时间,8点。 他一脸茫然的下了车,看着面前这个非常面熟的房子,问白枫:“我是在做梦吗?怎么又回来了??是已经参观完了?你都不叫我!” 司机朝白枫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让白枫一头雾水,老教父在一旁嘻嘻哈哈,当起了半个翻译,“我司机说,你们两个还挺般配的。” 陆语差点没喷出口水。 “还挺般配的……般配的……”真是余音绕梁。 老教父看出陆语的迷惑,说:“这是你爷爷为了让我小时候不至于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害怕,故意把房子建成这个样子的。” 是在距离纽约160公里的费城。 果然什么只8岁的时候见过爷爷一面,都是骗人的。 陆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老教父,他问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所以,二叔,你作为皮坎诺家族的继承人,连到陌生的环境都会害怕,你下面那些人,服你吗??” 老教父拉着大侄子的手,笑道:“生物进化论懂吗?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这叫进化完全……” 得,达尔文替你挡枪,果然姜是老教父辣。 白枫对房间里摆放的照片看的津津有味,像着了谜一样,而且把眼睛眯成特殊的角度,就好像从老照片里看见陆语一样。 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见他们家这么私密的东西,连连说“抱歉”。 老教父头一偏,安慰道:“没关系,不是外人,随意。” 原来陆逐之对这段在皮坎诺家族的生活格外珍视,竟然另辟了个世外桃源,装下满满的回忆。 有他20岁刚刚到这个新家族的合影,如果白枫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个子有点瘦小,看起来有点害羞的可爱女孩就是老教父的妈妈,也是陆逐之的此生最爱。 还有他跟老教父小时候的合影,钓鱼的,打棒球的,吹蜡烛的,读书的。整个一面墙都是关于爱的回忆。 这一方天地,也关着老教父柔软的记忆。 也一定是由于陆逐之充满爱的陪伴,老教父才能变成现在这样豁达乐天的性格吧。 “都说爸爸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可是在我眼里,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体贴、最善良的好人。”老教父眼里冒着星星,一脸崇拜。 又接着说:“所以陆语啊,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陆语肚子突然“咕噜”了好几声,老教父一拍大腿:“都忘了吃早餐了!我马上让司机把吃的拿过来。” 白枫讪笑:“你从昨晚上开始,睡得沉,吃得香,跟你以前反差可太大了。” 陆语又狠狠白了他一眼,咬紧后槽牙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原谅你了?” “好好好,知道你记仇。”白枫无奈地笑了笑。 老教父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既美味又健康。在这跟老教父家里1:1的熟悉饭桌上,陆语终于听到了关于爷爷的浪漫故事。 时间退回那段带着粉红滤镜的过去。陆逐之虽然是被作为稳定帮派之间关系的“人质”来到的皮坎诺家族,却由于他待人真诚,为人积极乐观,跟皮坎诺家族上上下下都有着不错的关系。 他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总是战战兢兢的珍妮·皮坎诺,她似乎并没有继承到一点她爸爸风风火火的性格。 据陆逐之的好朋友,皮坎诺家族的初级打手“鸡皮”说,在珍妮很小的时候,她被绑架过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堂哥被害一次,家里被陌生人突袭不下5次。渐渐地,珍妮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彼时,家族式微,跟犹太人、黑人、苏格兰人都因为地盘起过冲突,损失惨重。 珍妮的爸爸为了家族着想,用大量的资金资助了共和党一位冉冉升起的政坛新秀,也是凭借他后来的发迹,一步步稳固了家族的地位,成为黑/道中每个家族都非常忌惮的一股势力。 为了进一步的维系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珍妮的爸爸决定让珍妮嫁给共和党的另一个潜力股,这样有朝一日,有可能自己被美国总统喊声岳父也说不准。 珍妮开始了激烈的反抗,先是绝食,后又数次割腕自尽,没想到一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小女孩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发起疯来那歇斯底里誓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实在是让人心生恐惧。 珍妮的爸爸也是个倔强到极致的人,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这份家业怎么可以毁在自己女儿的手上。 这一天,珍妮拖着饥寒交迫、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向河流深处,马上就要被河水吞没的时候,被正好路过的陆逐之不顾一切地救了下来。 怀里的珍妮瘦弱的像只小猫,啜泣不已。这家族的荣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在绝望中用尽最后力气大声呼喊,就是在那一刻,陆逐之深深地爱上了她。 可是他刚刚结婚,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总要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义务。 陆逐之终于还是临阵脱逃了,走到皮坎诺家族生意版图最远的地方,在美国中部一个地下赌场内,每天浑浑噩噩,像个活死人。 10年过去了,陆逐之依然没能走出关于珍妮的美梦,无论身在何处,身边有着怎样的女人作陪,都无法忘记珍妮。 当他鼓足勇气终于将这爱意说出口的时候,珍妮已经与那个潜力股离婚两年多,罹患重病。 陆逐之悲痛不已,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踏出这一步,也不至于让珍妮在不幸中一点点耗尽她的生命。 在珍妮最后的时光里,终于体会到了人世间最极致的快乐。她比医生预测的又多活了两年,终于在老教父刚刚过完1岁生日那年,撒手人寰。 听完这个凄惨的故事,陆语跟白枫两个人都深有感触,尤其是陆语,他虽然没有见过爷爷,可是对他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他从一个普通的华人移民家庭长大,从小就因为他的身份备受欺凌,生活艰难。为了让日子好过一点,陆逐之主动去接触“斧头帮”,寻求庇护,也做了一些不得已的勾当。 他机智过人,为当时“斧头帮”的话事人解决了不少的麻烦,还被认了干儿子。也正是因为老话事人舍不得自己的亲儿子,陆逐之才主动要求自己去皮坎诺家族,成为彼此帮派的掣肘。 在陆语的眼里,爷爷陆逐之是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大人物,所以当这样一个大英雄,一旦动了凡尘俗世的心,连爱情都是那么的悲壮,让人感怀。 白枫却听出了另外的故事,他用眼神跟陆语交流着,趁老教父不注意,偷偷地说:“所以,ZZ Lu真的是你爷爷?他掌握的秘密一定是跟政治有关?” 陆语笑道:“所以,你那灵光乍现,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本来陆语并不打算原谅白枫,决定一直渗着他,没想到,爷爷的故事会那么的治愈。 “你还要信的内容吗?”白枫问。 “当然。真的是我爷爷的话,主动寄给CIA和几大家族,目的何在呢?他又不知道若干年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你,会把他寄信这件事安上一个保护后代的帽子。” 陆语一语中的。白枫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原来你身体不好,经常晕倒,能量全都供大脑用了。”白枫说。 “是你脑子不灵光而已,能编出这种谎言,已经是你这辈子的高光了。” 谁说不是呢。 “但是……”白枫整理了下语言,非常害怕接下来这句话会被陆语打,他说:“我倒是能够理解陆绍勋冷酷无情的根源所在了。自己的亲爸爸不仅有私生子,还肯花大量的时间去陪伴。如果我是陆绍勋,知道这一切之后,简直是人生噩梦啊。” 陆语不置可否,陆绍勋那个垃圾,活该。 为坏人分析坏的缘由,是想给他脱罪吗? 他本来就罪无可恕啊。 “没想到,你会跟一个坏人共情。” “同情罢了。” 第45章 迈阿密的华人少年 初秋,阳光高照,对一个离赤道很近的地方来说,哪里有什么秋天,只是紫外线离地面远了一点点,热度却丝毫没有减少。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子在小小的房子面前呆坐,汗水浸透全身,还是舍不得从屋外回去。 他在这个黑人居多的社区,好像没有什么朋友愿意跟他一起玩耍一样,只要看见一个骑自行车或者玩滑板的同龄人,总是忍不住想打个招呼,可是始终没有人理他。 “Chris!吃饭了!” 男孩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家里。墙上挂着一些奖牌,本就逼仄的房子显得更加拥挤。有一只奖牌上刻着几个汉字:李慕白。 是个标准的,虽然在异国,依然心系传统的华人移民的后代名字。 “砰”的一声,男孩家低矮的木窗被人用石子凿了一下。 男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兔子一样“腾”的走到房间外,原来是男孩在这个社区唯一的朋友,看起来酷炫时髦的华裔马超。 “超哥!来家里吃饭吧,我给你看我刚刚组装好的乐高!”Chris开心地说。 “什么超哥,叫‘手/枪’AKA‘Pistol’,OK?”说完扔给Chris一个密封纸袋,接着说:“明天早上8点你帮我把这个带到小海地,找一个头发一半粉色一半黄色的人,OK?” 还不等Chris回应,骑着同样炫酷的自行车“呲溜”一下人就不见了。 Chris一头雾水地回到房间,被妈妈一顿指责,“什么人会给自己起名字叫‘手/枪’啊,Chris你要注意自己交友哦。” Chris不耐烦地“哦”了一下,就把纸袋小心翼翼地拿到卧室,生怕好朋友交办的任务出现任何闪失。 他的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给他的碗里又夹了几块他最喜欢的红烧排骨,Chris的碗满满当当,马上都没有地方下筷子了。 . 魏府里,那个跟圣弗朗西斯科广场一模一样的狮子喷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水了,池子里落了一些颜色发黄的宽大叶子,内里侧面也都长满了青苔。 魏开良对最近魏茗的表现非常不满,先是因为那个演员情人的事情浑浑噩噩了很多天,现在倒好,那个人挥挥手就又上了勾,完全不顾之前是怎么的负心汉。 而且,竟然还有胆子带到家里来。 魏开良阴云密布,脸色铁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面何在。自己的女儿从来都是精英教育,从小到大也很争气,无论学业和生意都交出让人非常满意的答卷。怎么就是在感情上,像个白痴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乐此不疲。 俞未竞倒是稳得住,毕竟不是他亲女儿,还笑眯眯地跟那演员寒暄,时不时还要发出几声浪笑,让魏开良糟心不已。 魏开良也确实很少见到俞未竞有这种轻松到忘了自己姓什么的时候,看来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难怪把魏茗迷得五迷三道的。 俞未竞嘻嘻哈哈地跟梁秋说了声“待会儿见”就走到脸色渗人的魏开良面前,说:“没想到,梁秋还客串过我之前刷的那个电视剧,怪不得我瞧他眼熟,你别说,梁秋确实比陆语强不少。” 魏开良听见这个更让人恼火的名字,脸色又黑了一个度,“茗茗说,陆语跑到非洲去了,是他翻译说的。” 俞未竞面色古怪,压低声音,“非洲?就凭陆语那怕热又怕晒的娇气样子,怎么不编个像样点的地方,哪怕他说去看极光呢。” 魏开良:“哼,翅膀硬了,说走就走,连个音讯都没有,还真不把我这个准岳父和救命恩人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陆语不辞而别,会有这个小白脸什么事?本来这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现在陆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俞未竞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开良一眼,说:“会不会到了美国?” “他有这个胆量吗?美国?只要听见美国这两个字就害怕,借他10个胆子他也不敢!”魏开良笃定地说。 又看了眼魏茗跟小白脸在一起花枝乱颤忘了自己姓什么的样子,魏开良叹了口长长的气。 . 月光倾泻而下,在陆逐之的秘密基地里跟老教父畅聊许久,没想到一天又这么过去了。更让陆语没想到的是,又要跟白枫挤在一个房间将就一晚上。 那房间,二叔说,从珍妮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陆语不得不主动要求跟白枫睡一起。这个荒废了有段时间的房间里,只感觉阴黢黢又湿漉漉,好像有什么游魂似的,让陆语脑海里演了好几种不同类型的恐怖片。 有的是直截了当直接出现鬼头夺命的,有的是凄嚎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每一种都让陆语汗毛直竖,吓到灵魂出窍。 白枫耻笑道:“你不是不怕死吗,还准备了一车的枪支弹药准备跟老教父决一死战,怎么连鬼都害怕?” 也不知什么时候老教父的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白枫身后,陆语示意白枫回头,把白枫吓了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陆语笑道:“你不是也勒了老教父脖子,怎么,管家都把你吓到了?” 白枫淡淡道:“记仇。” 管家好像是能猜透别人心思的哆啦A梦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干净的被褥和毛巾,还有陆语根本没来得及准备的洗漱用品。 白枫见管家走了,才说出自己心里的顾虑:“老教父,真的信得过吗?我总觉得他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似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陆语知道白枫在说什么,只有不到200公里的路程,还要准备这么多生活用品,要说是老教父临时起意,也不可能照顾的这么周全吧。 “我二叔……可能就是个喜欢在车里备好被褥毛巾的人也说不定……” 白枫:“……” 陆语瘫坐在一旁,吩咐白枫收拾干净,自己百无聊赖地调起电视来,他走到收藏影碟的地方,随意翻了几下,见没什么感兴趣的,又回到沙发,把脚翘起,开始吞云吐雾。 白枫见他如此惬意,挪过来轻轻踢了陆语的脚肚子一下:“你过来帮帮我……” 陆语开始装腔作势,从嘴里蹦出来几句大规模杀伤武器一样的话:“我还没有原谅你,这点表现都不想挣吗?” 只见白枫整个人压低了身子,朝自己靠过来,鼻子马上就挨到了陆语的脸。他的右臂距离陆语只有几公分,可以清楚的看见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凸起的血管。 陆语一下弹跳起来,问:“你干什么?!” 白枫面无表情地从沙发后面的桌子上取来毛巾,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以前是狗皮膏药,现在是奇货可居。”又觉得不过瘾,用鼻音“哼”了一声,从陆语那绷紧到僵硬的小身板擦身而过。 “白枫!你不要太过分了!”陆语悻悻道。 这一喊,把白枫又勾了过来,他走到距离陆语只有一个大头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语,说:“今天吃饭的时候,跟我聊那么多,这会儿怎么又演上了。” 陆语被白枫死死盯着,差点破防,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没想到,还有白枫吃不到着急的时候。 陆语淡定地说:“我是被我爷爷的故事治愈了,心情好了那么几分钟,不过也就几分钟而已。” 白枫忍不住摸了下陆语的头发,也不知怎的,自从陆语到了美国,这头发一天比一天长,他好像也没有打理过似的,更好像没时间抹发胶一样,既卷又蓬松,看起来非常好笑。 “我给你修一下头发。”白枫命令的语气一出,陆语就跟中了毒一样,也懒得辩驳和质疑他的水平,万一水平不错,也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说不定,就这么剪个几十年,还能省下一艘游轮钱。 白枫从抽屉里找了把裁缝刀,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可是刀锋还算锐利,又给陆语披了条浴巾,一边把他头发梳顺,一边比划着从哪里下手。 见他这个业余的样子,陆语终于没忍住,说:“你到底行不行,我还得出去见人,你别给我毁容了。” 白枫笑道:“你在美国能见谁?敢见谁?” 陆语顺了顺自己的人生轨迹,初高中的同学都是些所谓的精英后代,一个个装腔作势人五人六,又非常的势利眼,自己也从来没有真正跟那些人交心过。 倒是有几个知道陆语家庭底细的,老是想缠着陆语混点好处,都被他一点情面不留地拒绝了。 到了大学,虽然交友范围广了些,睡的人也多了些,可是真正能让他叫上名字,甚至能对上脸的,可能不超过3个人,有一个还是在哈瓦那才真正了解的苏珊。 再就是陆绍勋在迈阿密的那点产业,早就在许梅被刺杀后被他一点点移交了出去,公司也名存实亡,还有几个名下的酒店,不死不活地开着。 那些员工,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大魔头一样的继承人,基本上根本没机会窥得他的真容。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因为自己非要继承家产而伤心欲绝的导师罗宾逊了。 刚才被剪刀晃了几下,本能地虚起眼睛。一想到罗宾逊,陆语眼睛一亮,冷不丁的这么一睁眼,差点把剪刀送进去。 “小心点。”白枫说。 陆语:“……” “想到谁了吗??”白枫问。 “我那机智过人,智商170的导师啊。”陆语笑道。 白枫终于落了第一剪,整整齐齐的,有种在剪锅盖头的错觉。 陆语接着说:“上次你非要给我剪头发,我还没舍得,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 白枫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点一样,喃喃地说:“三年,也太久了。” 第46章 暗流涌动 陆语只觉得白枫剪头发的手法过于稚嫩,都是直直地一刀切一样。白枫解释,小时候,他就是这么给自己剪的。 算了,可能攒不出一个游艇,一吨柴油总可以吧。 白枫小心翼翼地继续剪,力道不敢太大,生怕弄疼了陆语,又这修修那补补,过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大功告成。 陆语迫不及待地跑到卫生间找镜子,差点没被新发型气死。刚才没注意,有点沉迷被白枫的大手摸来摸去。 一不小心,就被剪成了只比圆寸长一点点的发型,一点不娇媚,看起来像个糙汉一样。 陆语气呼呼地走出来,责怪白枫:“你哪怕给我弄个波波发型,我还能抹点发胶梳个大背头……” 白枫一把环住陆语的腰,想用一个吻让陆语少说点话,没想到被陆语果断地推开。 陆语冷静地说:“不行,白枫,我发现只要我们两个用力过猛,就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每一次都差点找不到你。我们还是好好当兄弟吧。” 下一句“细水长流”被陆语生生地憋了回去。 白枫哑然,没想到陆语怎么突然迷信起来。 陆语接着说:“我甚至脑子里刚才晃过很可怕的场景,机关枪都出来了。” 白枫有点不知所措,而且怎么有点没面子? 如果一时的畅快换来的是长久的分离,我宁愿不要这畅快。 “等我们真正解除了威胁,来日方长,你还是睡沙发吧,反正你腰好。”陆语淡定地说。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一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白枫也不知道自己叹了多少次气,好像只用了一晚,就愁白了头。 . 小海地街道的北面是一个创意文化区,说是跟文化有关,也只不过多了几面涂鸦墙而已。 这一带大都是黑人聚集,有着浓重的嘻哈文化,叠戴着一条条大金链子的黑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堆,眼神警惕,把那些喜欢来这里打卡拍照的游客当成是不速之客,只要看见,就立刻作鸟兽散。 有一个看起来只有20出头的白人女孩,跟几个好友一起有说有笑,一定是闺蜜间一次探险般的游玩。 那白人女孩绕到一堵涂鸦墙的后面,想把头探出来拍个创意照片,一边跟闺蜜们聊天,一边脚步后移。 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差点绊倒,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头长发也挡在面前什么也看不清。 女孩依然打趣着嘻嘻哈哈,把头发撩拨到一边。这一撩,终于看清楚那个横亘在地上的物体。 “Fuck!!!Fuck!!Fuck!!!!!”女孩尖叫着爆了一句又一句的粗口。 闺蜜们不明所以,移步上前,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地上有几个尸块,四肢已经分离,被散落在各处,胸腹部在距离四肢几米的地方…… 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抛尸在此。 . 俞未竞盯着电脑屏幕,脸上出现了不可言说的表情,意味深长。他一条条地翻看未读邮件,处理一件又一件公务。 突然,魏开良从背后环绕过来,还给俞未竞沏了杯普洱茶。俞未竞常年犯胃病,只能喝发酵后的茶,而且最近胆固醇也有点高,魏开良就给他换成普洱茶,还是福元昌号的普洱茶,小小的一片,价格要超过100万人民币。 魏开良打趣道:“也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秘书,怎么我伺候起你来了。” 俞未竞坦然接受来自魏开良的关心,愁云也不过只消失了一小会儿,抿了一小口后,又开始沉思起来,眉头紧蹙。 他轻声道:“最近,迈阿密有点不太平。” 也是希望可以得到魏开良的一丝慰藉。 没想到魏开良马上把他的嘴巴按住,示意隔墙有耳,不便多说。俞未竞接收到信号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小海地。” 魏开良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开良说:“我去找霍夫曼?” 俞未竞笑道:“也不该是你去找啊。” . “喂,白枫,我们这都浑浑噩噩好几天了,是不是该启程了。迈阿密,还去不去?”陆语说。 又接着自言自语般:“我发现,我真的没有一个人打发时间的能力,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白枫早就对陆语这项独门绝学见怪不怪了。 百无聊赖中,陆语想起了萧凭,慢悠悠地打起电话。 “喂!陆语!你终于来电话了!我有事情要给你说!”萧凭火急火燎地说。 “你慢点说,怎么了?”陆语心里一咯噔。 “你还记得货轮上的大副埃里克吗?” 陆语含含糊糊地说:“怎么了,可能不记得。” “唉,算了,一想你肯定也记不住。埃里克在整理货轮上酒店房间的时候,他在那三个亚裔女孩那里都发现了刻着同样拉丁文的木质图腾。”萧凭言简意赅,直戳要害。 “拍给我看一下。”陆语淡定地说。 然后又问:“为什么一个堂堂的大副要亲自去整理房间??” 萧凭没好气地说:“你是被那个白枫传染得不轻,脑回路奇奇怪怪的。我马上发给你。” 陆语晃了下白枫的胳膊,说:“要是萧凭他们知道你又跟我凑在一堆,他们肯定要发疯。” 白枫说:“他们疯,总比我疯要好吧。” 正在说话的时候,陆语收到了萧凭的信息。他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是一个长条形的木质挂件,看起来只有一个指甲刀那么大。 “看什么呢?”白枫显然没有听见刚才他们的对话。 “大副埃里克发现了那三个杀手的挂牌,给我拍了照片,你看。” 白枫马上把手机拿了过来,脸色暗沉。 “Las luciérnagas se encendieron”。 他说:“这就是卢卡斯,那个杀手身上的纹身图案。” 陆语愣住了。 “萧凭!小翻译呢!他看了没有!这个是什么意思?”陆语又一次给萧凭去了电话。 “赵泽飞说这是一句诗……翻译是……我记不清了,你等一下,小翻译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他。” 电话传来了赵泽飞聒噪的声音:“陆语!你为什么!给我的遗言!!最少!!!” “兄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点告诉我,那句诗到底是什么。”陆语啼笑皆非。 “为什么!!钱小小的都比我多!!”赵泽飞终于逮着机会把一腔悲愤输出出去。 “你再不说,我再也不回哈瓦那了。”陆语无奈地说。 “哼……只有用着我的时候才来求我……” “你说不说!!”陆语吼道。 “好好好,说说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萤火虫将自己点燃’。那诗的原文是‘Las luciérnagas de ensue?o se encendieron en las sombras húmedas’,有点邪/教洗脑包的意思……”赵泽飞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邪/教?? 他接着说:“这是一个哥伦比亚的诗人何塞·阿森西翁·席尔瓦的作品……叫《夜曲第三首》……你别说……这诗人挺冷门的,如果不是当地人,就是个文化水平超高的,起码对哥伦比亚文学特了解的,哎,这杀手的文化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陆语果断挂了电话,再听下去,可能马上犯个心脏病。 “白枫,你刚才听见了吗?”陆语问。 “听了个大概,萤火虫点燃自己?哥伦比亚……”白枫若有所思。 “你说,那个追杀我的凶手手臂上也是这串西文?”陆语问。 白枫点点头,又说:“卢卡斯在退出黑图前,只有那个海浪纹身,这串西语是后面纹的。” 陆语咬着后槽牙说:“还挺了解。” 白枫知道又触了陆语敏感的点,连连作揖道歉,在这件事情上,就算自己一天说八百遍对不起,也不一定能得到陆语的原谅。 陆语马上在网上把这首诗搜出来,把他觉得诡异的句子念了出来: “一个夜晚 梦幻的萤火虫在潮湿的阴影中将自己点燃 你紧靠在我的身边,沉默、苍白 恰似一种无限痛苦的预感 …… 灵魂充满无限的苦痛和你濒死的呻/吟 你我被时间、坟墓和距离隔离 …… 你那苗条轻盈的倩影, 纤美,疲惫, 好似在那逝去的春天的温柔的夜晚, 好似在那满载着呓语、芬芳和乐曲的夜晚, …… 啊,身影与灵魂的影子合在了一起! 影子啊,在悲哀和泪水长流的夜晚互相觅寻。 白枫在一边静静听着,竟然是个悲伤寂寥,苦痛无边的故事。 陆语突然起身,像打了鸡血一样团团转,把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白枫大致能分辨出他是在收拾行李,笑道:“大少爷,我来收拾吧,我刚才没注意,以为你是来炸房间的。” “你说我二叔,真的有点四六不靠,把我们丢在这,自己不知道去忙什么了,这管家连个饭都不会做,还要自己下厨,幸好你是个厨艺将就的,才不至于让我饿死在这荒郊野岭。” 白枫一听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图什么?摸不得碰不得,还要当劳力做苦工,卖给你算了。” 既然话又说到这,陆语忍不住又来撩拨白枫,他笑道:“你不是说爱我吗,还计较回报?” 白枫淡淡地说:“那话我收回来,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而已。” “嘶……”陆语倒吸一口凉气,“白枫你个大尾巴狼,到底那句话真的那句话假的?” “你猜。” 陆语:“……” 陆语倏地说:“你们雇佣军集训的时候,不会学了怎么勾引别人吧。” “放屁。”白枫回道。 他接着说:“打架斗殴杀人放火防身防盗。睡你,是我自由发挥的。” 陆语又气又急,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他语速惊人,问道:“那你还为了其他任务自由发挥过没有??” 白枫莞尔一笑,说:“你猜。” “不会还有女人吧?!”陆语急了。 “那倒没有。”白枫连忙否认。 “那就是……还有男的??”陆语突然有点自闭了,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么清楚,给自己添堵而已。 白枫竟然没有回复! 陆语愣在角落里,有种被白枫当猴耍了的感觉。 白枫见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决定还是给他一点希望,他说:“等你下次表现好,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陆语:“……” 第47章 他的睫毛 “白枫!怎么突然愣住了?”陆语见白枫神色有点异常。 “嘘……外面好像有声音。”白枫压低了声音。 果然,陆语竖起耳朵,也听见了外面汽车发动机、还有几个人小声谈话的声音。 “砰!”车门关闭,隐约听见高跟鞋跺在地上清脆的响声。 陆语手足无措地看了眼白枫,难道真的是两个人的关系一旦破冰,稍微有点浓情蜜意的意思,就要陷于险境吗? “你躲在浴室,不要出声。”白枫把陆语朝卫生间的方向推去。 “你要干什么?”陆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笨蛋,如果老天爷让我们今天死,你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 “你……到底是安慰人,还是吓我……”陆语说。 白枫不理会陆语,兀自走了出去。 陆逐之的石头房子像个迷宫一样,内部结构复杂,穿过长长的廊道,和几道岿然竖立的门,再经过蜿蜒的橡木步梯,终于可以看见那道看起来千斤重的厚重大门。 白枫突然歪嘴哼笑了一声,时也命也,纠结何用。 门“咿呀”作响,白枫被突然透进来的强光晃得眼睛微闭,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他一只手挡住阳光,终于勉强睁开双眼。 原以为今天又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没想到竟然是斯宾塞,身边站了几个身形魁梧的雇佣军,还有一个笑靥如花的亚裔美女,眼神明亮清澈,带着不经世事的天真。 斯宾塞热情地走上前,张开双臂,抱紧白枫,他亲切地拍了拍白枫的脑袋,把此行的目的全部告知给他。 原来,斯宾塞是来把这几个雇佣军送到白枫这里,让他们一起跟着白枫来保护陆语。美国的情况跟哈瓦那大不相同,不仅敌在暗,陆语在明,而且力量悬殊。更何况,一旦陆语死在了美国,斯宾塞更加无法交差。 白枫在耳边给斯宾塞说着悄悄话,立刻让斯宾塞警觉了起来。 “卢卡斯?!”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又耳语了一阵,斯宾塞面露凝重,命令这几个人把身上植入的定位芯片拆除。原来这芯片就藏在胳膊内侧的表皮下方,剜出来还有点血腥。 白枫见那个美女也在忍着疼痛拆除芯片,眉头紧皱,问道:“她也要跟着我们?” 那美女笑着回复:“我叫乔梦,你的新搭档,当然要一起呀。” “搭档”…… 白枫一听见“搭档”这个词就有点后怕,后退了一步,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我的搭档都死掉了,我不需要搭档……” 乔梦笑声跟她的眼神一样清澈,说:“没关系,我爸妈算过了,我八字很硬,肯定可以活到100多。” 白枫:“……” 乔梦接着说:“白大哥,我可是你的粉丝,一听说是你在执行这次任务,我是抢着要来的。” 白枫带着些许责怪的眼神盯着斯宾塞,好像在说“这姑娘任性,你怎么也不懂事”一样。 乔梦继续给白枫介绍,那个看起来像马特·达蒙的雇佣军叫杰克,看起来像迈克尔·法斯宾德的雇佣军叫路易斯,还有一个带着眼镜,有点像IT健身男的叫卢克,是他们这几个人当中的智力担当。 一瞬间被灌了五六个名字,白枫脑子有点晕,依次跟他们握手加贴面礼。没想到,斯宾塞这次动真格的了。 斯宾塞又把白枫拉到一边,让他放下心中的戒备,他说:“这几个人都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他们的家人也被严密监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组织的。” 白枫用充满愧疚的眼神回头看了看这几个人,乔梦一直带着天真无邪的微笑,在他们中间是那么的耀眼。 斯宾塞安慰白枫说:“监视家人,不单是为了陆语的任务,你没有必要自责。” 白枫一时语塞,又多了一分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报仇的坚定,只有如此,才能告慰无辜受难的灵魂。 “白枫是觉得我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柔弱可欺……”陆语在卫生间坐了一小会儿,右臂的伤口因为潮湿开始发痒,忍不住挠半天。 半天没声音……陆语开始坐立难安。 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爷爷的房子里转来转去,一直没有找到门。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摸索着出来。 陆语一脚踹开大门,门口像摆了阵一样,让白枫又好气又好笑。他见斯宾塞一行人惊讶地看着自己,难道是白枫的继任者来了? 陆语说:“白枫,你要走了?” “我不是让你躲起来吗?”白枫道。 乔梦见状,依旧笑靥如花,说:“我是白枫的新搭档,叫乔梦,这位是卢克、这位是……” “等等。”乔梦被陆语无情地打断。 他接着说:“你不知道白枫专门克搭档?” 他头偏向斯宾塞,说:“如果白枫走了,我马上到迈阿密的街头自爆身份,乱枪打死算了。” 刚才还一板一眼的几个雇佣军“噗嗤”笑了出来。 乔梦刚想澄清,被白枫按了回去,他邪魅一笑,说:“陆语,你不是巴不得我走吗?” 陆语小跑似的走到白枫面前,紧紧握住他的胳膊,生拉硬拽要往石头房子里面躲。 “我哪都不去,傻瓜。”白枫说。 斯宾塞:“这几个,是临时抽调过来,只负责你在美国的安全。” 陆语这才把白枫的胳膊放下,埋怨道:“你大爷的,不早说。” 洲际公路上,5座轿车内,眼镜卢克当司机,乔梦坐在副驾,马特·达蒙和迈克尔·法斯宾德一左一右,中间陆语和白枫两个人挤在一起。 “喂,我说,白枫,斯宾塞就没有想到,6个人没办法挤5个人的车子。”陆语皮笑肉不笑。 白枫这才把陆语一把抱在大腿上,充当人肉座椅,说:“就你废话多。” 他的臂弯环紧陆语的腰,生怕他因为颠簸晃下来。乔梦回头看见这一幕哑然失笑,她说:“我要瘦一点,不然我跟白枫换一下吧。” “不用!”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乔梦撩拨着额间的碎发,回忆起白枫之前的故事,她说:“我在基地的时候就听说过白大哥的英雄事迹,简直是五体投地,这回竟然能当白大哥的搭档,真是太惊喜了。 “哦?”陆语不相信背后这个十棍子敲不出一个屁的白枫能有什么辉煌往事,竖起耳朵准备听这个小乔胡诌乱编。 “当初,白大哥跟一个15人的小分队,困在叙利亚一个偏远的地方,断水断粮失联将近5天的时间,最后竟然把对方几百个武装分子全部歼灭……”乔梦不无崇拜地娓娓道来。 陆语后头看了白枫一眼,讪笑道:“假的吧。” 乔梦马上开始反驳:“假的?白大哥的这次行动都已经收录到基地培训的实战范例,每个黑图的雇佣军都要学习的……陆总,你怎么还瞧不起人呢?” 白枫不置可否,只幽幽地说了一句让陆语无法忍受的话:“那次作战……冯慕也在……唉。” 陆语咬紧后槽牙,咯吱作响,“雅辛托斯”这个典故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会儿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 他冷笑一声,说:“可惜……哎,小乔,这个克搭档的货被你挑了去,你可得注意安全。” 乔梦回答:“其实我们接到这次任务,都没有什么人犹豫的,一是白大哥的威望在,再就是,保护你?就这?很轻松的好吗?还需要黑图出马?切……” 陆语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他回头问白枫:“老子这安乐窝,很惬意吧。” 白枫见陆语的头皮在车顶蹭来蹭去,回道:“你再这么转来转去,小心头发掉光。” 白枫又问了卢克此行迈阿密的安全屋在哪里,都有哪些布控和安防,以及安全屋的所在地还有哪些人知道,思忖良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告诉卢克在去安全屋之前,务必要把其中的监控全部切断。 又给每个人反复叮嘱,为了使目标不至于过大,在身侧的只需要乔梦一个人即可,其余人卫星状散开。 又不放心似的给陆语说:“幸好除了酒店、学校、商场、餐厅等等这些地方,市区街道上的监控不多,我们还有机会到处走走。但是你一定要伪装好,不是给你剪了寸头吗,帽子戴上吧。还有这戒指,我先收着。” “还有,你要见的每个人,每去一个地方之前,都要告诉卢克,他负责做背景调查,排查周边环境。”顿了顿又说:“是我们三个人。” 陆语翻了个白眼说:“你干脆把我拴裤腰上得了。” “你以为我不想。” 一阵风吹过,把乔梦的发丝吹到陆语的脸上,差点吃嘴里。 陆语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小乔,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乔梦回答。 “那你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找你白大哥这种人,啰里啰嗦,婆婆妈妈,容易生病。” “啊……”乔梦肉眼可见的脸红了一圈。 第48章 一晌贪欢 卢克拿着一张陆语写给他的纸条,面色凝重地找到白枫。这纸条上一长串歪歪扭扭的名字,还有十几个地名,工作量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白枫瞄了一眼,说了句“花蝴蝶”“交际花”就去陆语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陆语敷了片面膜,叼根烟,头发用毛巾裹了起来,旁边还摆着余量还剩半瓶的威士忌。 白枫:“罗宾逊就是你以前的导师是吧,你见他我还可以理解。这许晖是谁?陆思羽?帕尔默??唐少林?丁皓??你不是才在纽约见了罗冰,她也来迈阿密了??” 白枫快被这名单弄晕了,小时候没记过几个人名,对这方面确实不是很擅长。 陆语吐着烟圈,耐心地解释起来:“帕尔默是我导师的助手,不一定能见到,暂时先写在上面。丁皓是鹿特丹‘旺叔’的手下,以前在‘斧头帮’混过。陆思羽化名许晖,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唐叔在照顾他,以前我们家的管家。白大哥,还有什么问题。” “弟弟?”白枫一脸问号,从来没有听陆语提起过。 陆语表情僵硬,生怕把面膜拱下来,“见了你就知道了。” 又说:“卢克快点调查完,我还有正事没做呢。” 白枫:“那我去跟乔梦去超市买东西了。” 陆语一怔:“你不是要一直守着我才行。” 白枫:“大哥,在安全屋都能出问题,可真的是见鬼了。” 陆语又说:“那小乔,长着一双星星眼,跟个花痴似的……” 白枫笑道:“敷你的面膜吧。” “那我导师,先打个电话,没事吧。”陆语说。 “等我回来。” 陆语呆呆地看着白枫走出门,马上一跃而起,躲在窗帘后面,眼睛长钩子一样看着楼下。 不一会儿,就见乔梦跟白枫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乔梦竟然还坐在副驾上…… “白枫!等一下!”陆语迅速把毛巾扔在一边,找了顶渔夫帽,穿着拖鞋,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车旁边,溜进了后座,“呼哧呼哧”倒了半天气。 白枫语气僵硬,说:“下车!” 乔梦也像看猴一样盯着陆语,笑道:“陆总,你面膜都还在……” 陆语根本没有正眼瞧她,冷笑道:“我伪装的这么好,不可能会被发现的。而且我在纽约,还跟罗冰吃了饭的,帽子也没戴,我也没死啊。” 白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乔梦倒是在一旁觉得陆语说的有点道理,站在他这边,说:“既然陆总想出去走一走,那不如就去呗,正好多一个人拎东西。” “哎,东西我是拎不动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大少爷自己提重物?你说对不对,白枫?” 白枫白了他一眼,敲了下陆语的头,把他的帽檐又往下拨了一点,就当是默认了。 一路上气氛尴尬,白枫冷若冰霜,乔梦见状也觉得有点聊不动,把头歪向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陆语吹着口哨,心情很好的样子,左看右看,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迈阿密的土包子。 “哎,白枫,我看一下你驾照。” “你无不无聊。” “我看一下嘛。” 白枫在包里翻了下,扔给陆语,嘟囔道:“你老实一会,别烦我。” “白枫,你这名字有问题吧……Maple White……这是正经英文名字吗?哈哈哈……” 陆语已经在后面笑到快喘不上气来。 白枫不为所动,说:“你管我,我名字直译的不行吗?” “你这名字,就跟一个老外中文名儿叫王汤姆一样,你真的要笑死我哈哈哈……没文化真的很可怕……” 他接着说:“还有你这照片,苦大仇深的,你跟摄影师有仇吗?” 白枫无奈地说:“我可能跟你有仇,咱俩确实有点八字不合。” “哎,白枫你看,那不是你当‘少爷’那个酒吧吗?”陆语大声道。 乔梦好像听见什么一样,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露馅。 白枫赶紧给陆语一个眼神,让他赶紧闭嘴,然后又说:“大哥,你面膜都已经干了吧,也不怕把自己干死。” 陆语:“切,面膜是干不死我的,能干死我的只有……” 话还没说完,白枫紧急踩了脚刹车,陆语的命根子差点撞在扶手箱上,被他机智地躲开了。 乔梦这才假装从睡梦中睡醒,说:“怎么了?撞车了吗白大哥?” 雇佣军里面数一数二的战斗英雄,竟然到酒吧当“少爷”,这事儿怎么这么魔幻。 乔梦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一直用余光看着白枫雕塑般的侧脸,情不自禁地说了声“真帅”,被狗耳朵的陆语听了去。 陆语神叨叨把脸凑过去,把乔梦吓了个半死,那面膜马上就变成一张纸了,还掉下来一角,活像一个正在脱皮的幽灵,阴魂不散。 陆语说:“小乔同学,你是瞎了吗?他帅在哪了?” 乔梦“唰”得一下红透了脸,不敢再吭一声。 白枫歪嘴笑了一下,好一个陆语,说不能太亲密的是你,当醋坛子护食儿的也是你。怎么这么精分,占着茅坑不拉屎,简直不讲武德。 到了目的地,陆语找乔梦借了个补水喷雾,给面膜浇点水,又仔仔细细继续跟脸贴合。 乔梦打趣道:“没想到陆总是个这么有幽默感的人,我觉得这次任务真的很有趣哎。” 白枫冲头顶翻了个白眼。 采购完毕,白枫跟乔梦两个人大包小包,走路都很费力。陆语手插在兜里像个大爷一样,吹着口哨,无比惬意。突然他看见一家招牌写着“红梅餐厅”的门店,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他说:“呦,白枫,你看见没有,‘红梅餐厅’,没想到哈瓦那的那家还是个分店,走吧,老子饿了。” 乔梦对他们之间的梗完全听不懂,眼看着陆语的面膜又干了,没等陆语提醒她就拿出喷雾给面膜继续浇水,差点没喷陆语眼睛里去。 没想到是家正宗的中餐厅,财神爷挂在吧台的正上方,燃着蜡烛形状的红色灯光,老板娘的翠绿镯子隔着大老远也非常扎眼。 不等他们落座,老板娘铜铃般的声音就传到耳边,听口音应该是广东那一带的,她见白枫如此帅气,赞不绝口,彩虹屁都吹到人脸上了,跟旁边端盘子的白人小伙子吹嘘,帅哥还是要从华人里面找。 白枫依旧面无表情,让老板娘好生失望。他随便点了碗牛肉面,就把一顿饭解决了。看着对面的陆语做作的翻来翻去,又没忍住翻了几个白眼。 陆语:“白枫,你怎么到了迈阿密跟变了个人似的。” 白枫:“无聊。” 陆语冲乔梦说:“你不知道,小乔,这货在费城的时候还巴巴地求我原谅来着,怎么,娘家人一入场,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枫反驳道:“不应该是……婆家人?” 陆语:“……” 乔梦也有选择恐惧症似的,注意力一直在菜单上,一会说碳水热量高我要控制住,一会又说这个油太大了吃完要爆痘,突然惊喜地说:“菠萝咕噜肉!我要这个,老板,还有菠萝包……哈哈。” 本来白枫对她刚刚神似冯慕的碎碎念还有点莫名的亲切感,差点触景生情,流下几滴不值钱的眼泪。 他说:“你刚才真的挺像我以前那个搭档的。” 乔梦:“哦?是吗?就是冯慕大哥吧?唉……可惜……” 乔梦惋惜地垂下眼帘。 白枫轻轻拍了下乔梦的头,说:“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陆语终于坐不住了,拉着白枫就往卫生间走,因为动作过大还被旁边的人侧目的一会儿,留下乔梦一脸错愕。 他们一起钻进小小的隔间,几乎脸贴着脸,身体之间也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白枫瞧见陆语的面膜又快掉下来了,憋着笑,问道:“把我拉过来干什么。” 陆语的眼神犀利,回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别以为我没有看到。” 白枫一头雾水,说:“点菜啊……” “点菜?!那你摸人家小乔的脑袋干什么??” 白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道:“你管我。” “你不要太猖狂了……你跟别人卿卿我我的做戏给谁看。” “无聊” “还有冯慕,你老提他干嘛?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白枫突然有点无语,也想给陆语说一点心里埋藏很久的大实话。 “你睡过的姑娘没有一个连,也有几个排吧,你可曾见我心如麦芒过?如果我每一次都要斤斤计较,那你还能活到现在?我早就亲自把你剥了。你现在这副小心眼的样子,装给谁看?” 陆语突然觉得自己赢了。 他无赖般环住白枫的腰,下巴微抬,说:“那你是在报复我吗?” 白枫轻轻“哼”了一声,愤愤然把陆语的手撇了下来,说:“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人家乔梦看起来挺亲切的,跟冯慕也像,唉……” 陆语忍不住轻轻拐了白枫一个耳光,说:“还说不是报复?还要提那个木头?你给我解释解释‘雅辛托斯’又是什么意思?” “你翻我手机……” “废话,你跳海没带着,我看一下不行吗??” “你……耍无赖……” 陆语突然轻轻踮起脚尖,给了白枫一个深深的吻。舌尖紧紧缠绕,让人一时间忘了,还在洗手间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他用双手托起白枫的脸颊,眼底漾起无边的爱意,说:“说情话我可不是什么好手,这么多年也都是别人给我说那些肉麻的话,什么离不开你,忘不掉你,没有你的夜难以入眠,我耳朵都听麻了,真真假假,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只想到对你说这些肉麻的话。” “白枫,遇到你之前我他妈是个没有心的人,我的心早就死了。你一出现,所有的事情都错乱了。你是哪里来的小祖宗,我把命还给你还不行?反正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的命迟早要被你耗尽。” 白枫见他嘴皮子紧张到一直没停过,活像个小话痨。 陆大少,我看出来这是你第一次表白了。 白枫轻轻说:“我也爱你。” 第49章 梦幻的萤火虫 空气中弥漫着混着尿骚味的甜蜜氛围。 白枫突然说:“你面膜该补水了……” 陆语轻咳两声,突然有点不自然。上一次白枫表白还是为了求他原谅,这一次就这么说出来了,怎么跟做梦一样。 白枫与陆语十指紧扣,又继续拥吻起来,旁若无人。 不过,这里面味道确实不好闻。 “要不,先吃饭?”白枫说。 陆语点了点头。 但是谁也不想先把手松开,在小隔间里竟然无法同时转身。 “我跑不了,先松开吧。”白枫说。 陆语依依不舍地又把白枫抵在墙上,空出来的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突然,陆语的眼睛一动不动,写满惊讶。 “白枫,我艹,咱俩真的是被诅咒了。”他说。 “怎么?”白枫不知所以然。 “你看这墙上写的什么。”陆语心里的火苗被瞬间熄灭。 白枫顺着陆语指着的方向看去…… Las luciérnagas se encendieron 竟然又是,梦魇般的这句拉丁文。 “萤火虫将自己点燃。” 《夜曲第三首》,哥伦比亚诗人。 白枫的脸上也蒙了一层浓浓的迷雾,他压低声音说:“先走吧,这里危险。” 陆语分析道:“我们点了菜,不吃就走了,更让人怀疑。再说,你看我这样子,谁能认得出来。倒是你,太扎眼,你怎么不伪装一下?” 白枫刮了下陆语的脸,把他那已经风干了的面膜按了按,说:“你一片面膜敷了3个小时,你这叫伪装,还是不打自招?” “真的,信我。” 说完把门半开,探出头看了眼外面,这才晃晃悠悠走到盥洗池旁,用清水继续把面膜打湿。 没想到,我与这片面膜的缘分真的很深啊。 坐定,就被乔梦连环追问:“你们两个怎么去了那么久,白大哥的牛肉面都坨了。” 陆语嘿嘿笑了笑,不作回应。因为唇部活动范围有点窄,只点了个海鲜粥,还只能抿着喝。 “白大哥,快点。哎?你嘴唇怎么破皮了,是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原来是陆语刚刚稍微有点用力,直接用牙啃了一口,如果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陆语的牙印。 白枫回想起那一幕,有点不自然,也只能打着哈哈随意糊弄过去。 他压低声音说:“小乔,动作声音都不要太大,不要招惹不必要的关注。吃完饭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乔梦懵懵懂懂,只得全部都听白枫的。 这时,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 “小马!怎么才回来??又去哪里鬼混了。” 陆语没敢抬头,帽檐都快蹭到白枫的牛肉面,他用余光扫了眼桌角,看见一双限量版的AJ从下面一划而过。 “Yo!怎么叫我小马,我是‘手/枪’AKA……” 还没说完就听见老板娘拿什么东西拍了下他的脑袋,语气极为嫌弃:“AKA大头鬼吗?快去后厨帮忙!” “小乔,你这菠萝夹我几个,我突然想吃甜的。”陆语说。 “哦,味道确实不错,给你。白大哥你要吗?我怎么没发现白大哥是左撇子啊。”乔梦这时也不忘白枫。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枫换了左手吃饭,夹面的时候笨拙不已。 “不用,不要客气。”白枫连连拒绝。 “你白大哥脸皮薄。”陆语笑道。 原来,桌下,乔梦看不见的地方,陆语和白枫十指相扣,活像高中生背着老师在暗地里玩的那些小把戏。 一回到安全屋,陆语和白枫就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间,一件件褪去衣物,躺在床上拥吻起来。 陆语突然停下来说:“再试一次?万一没事儿呢?” 白枫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值了。” 陆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话痨……” 陆语又想起“红梅餐厅”的那一句拉丁文,问道:“三次了,有两次,都是跟华人有关。你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障眼法?” “我看未必,也许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华人。” 白枫用胡茬摩挲着陆语的额头,脑子里蹦出一个猜想,他说:“‘屠门’”? 陆语不置可否。 “拉丁文?为什么不是中文?”白枫问道。 “也许,这才是障眼法。” 顿了顿,陆语说:“卢克的背景调查做完没有,我要找我导师了。” “明天应该可以了。”白枫说。 陆语缠抱着自己,不一会儿又让人血脉喷张,像是把前半生攒的力气都一次性爆发出来一样。 陆语惊讶道:“这才过了5分钟……” 这几天,腰可能又要不保了。 第二天,陆语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卢克一行人的面前,面若桃花,唇若丹霞。白枫倒是脸色有点不好,颓堕委靡,病恹恹的。 卢克心照不宣地歪嘴暗笑,把一沓资料递给白枫,是关于陆语名单上人员的厚厚的背景调查。 白枫仔细翻看这些资料,原来虽然陆语的学校不怎么样,但他学的心理学却是全美公认的一流学科,导师罗宾逊在业内颇负盛名,兼任着佛罗里达州警的特殊顾问,因为协助破获了一次轰动全州的连环杀人案而声名大噪。 他才明白陆语非要冒着生命危险见导师的意义何在,一定是想从他办理过的案件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跟幕后黑手有关的事情。 至于陆思羽,已经在三年前确认被害身亡,卢克的背景调查还包含了案件卷宗和死亡证明。而许晖,白枫只需大致翻一下资料,就知道他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许晖的前10年语焉不详,父母的照片也丝毫不像他。 白枫拿着资料问陆语:“你干的好事?” 陆语还沉浸在昨晚的欢愉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说:“我这点老底全被你搜刮了,跟扒光衣服有什么区别?” 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盯着白枫。 白枫又仔细看了下陆思羽的卷宗,从尸体的照片来看,他生前遭受了钝器击打头部,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是谁。一定是陆语想办法买通测试DNA的人员…… 他问道:“这尸体……” 陆语知道他想问什么,小声说:“正好有个小孩遇到车祸,我就自由发挥了一下。” 一听这“自由发挥”,白枫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冒什么废料。 而且,竟然敢贿赂警察,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白枫又问:“不会是州警吧。” 他担心陆语去找罗宾逊,万一又遇到这个黑警,连陆语都能买通的人,谁敢保证不会被其他人买通。 陆语:“那倒不是,这案子当时有点大,是FBI经手的。” 白枫倒吸一口冷气。 乔梦端着早餐过来了,又是芝士,又是培根,还有将近半升的牛奶,陆语惊讶地问:“你不是怕长胖吗,怎么吃这么多。” 乔梦回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早餐无所谓,开心就好。哎,对了,你们半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声,有点像动物在叫,我迷迷糊糊听到的,把我吓一跳。” “没有……”白枫赶紧先开口,堵住陆语的大嘴巴。 “白大哥,你怎么有气无力的,还出了这么多汗,我给你擦一下……”说完就拿出包里的纸巾,把手伸了过去。 白枫吓得后退了一步,生怕醋坛子晚上又不让自己好过。 陆语突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地方,出了神。 白枫以为陆语生气了,忙低下头问他。 陆语突然说:“我想起来了,那句拉丁文。魏开良家的宅子里,进门的石板路上,也刻着这句话。” 他转向白枫,问道:“你在他那当了几次服务生?” 白枫回答:“3、4次……” 陆语淡淡地:“你瞎吗?” 白枫突然拉着陆语的手,快速走到距离饭桌几米远的窗边,跟陆语对视了很长时间。 他问:“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陆语苦笑,说:“没想到,最危险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白枫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目的呢?” 又说:“他有大把的机会下手,为什么……” 这何尝不是萦绕在陆语脑子里的谜团。 陆语突然恨恨地说:“白枫,你看你挑的人,非要把我又送到魏开良手上,我还以为是他救了我。” 又继续说:“老子还差点娶了他女儿。” 陆语拿出手机,按了一串数字。 白枫:“你在给谁打电话?” “小翻译。” 陆语不动声色,在窗边来回踱步,这小子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只见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紧张,赵泽飞跟魏茗最近走得很近,不会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铃~” “喂,小翻译!妈的,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陆语!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为什么!我的遗言最少……”赵泽飞有气无力的。 “你他妈到底什么星座,婆婆妈妈的,还有完没完。你最近跟魏茗都聊过什么?有没有去过她爸家?”陆语问。 “我有病吗去魏开良家,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行,算你还算有点脑子。你最近不要跟魏茗联系了,没事就挂萧凭身上,不要到处乱跑。还没回答我问题,魏茗有没有跟你聊过什么东西??” “恩……我想想……好像说过魏开良从迈阿密得了块宝贝,是外太空的陨石……这个算吗?” “我哪知道……你跟魏茗关系不一般啊……撬墙角到老子头上了。”陆语假装生气。 “不敢不敢,魏茗最近跟她那个小情人复合了,正打得火热,你说她是不是傻,一个小白脸有必要吗?” “欠抽是吧,你管她那么多事儿干嘛,记住了,魏茗电话不要接了,人也不要见,挂萧凭那。等我回来。” 陆语挂了电话,才发现白枫脸色阴晴不定的。 “你还真是个花蝴蝶啊。” “不然呢,难道我要等小翻译变成鬼来烦我吗?” 第50章 天外来物 “陨石……”陆语默念道。 查看了下最近迈阿密关于陨石的新闻,一无所获,肯定是魏茗拿这件事来骗赵泽飞的。 “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呢?” 陆语只恨自己最近精力都用在下半身。 他继续对白枫说:“祖宗,都怪你,只要跟你混在一起,准没好事情。” “你不是今天要见导师吗?先见了再说。万一有什么线索,总比你在这抠脑袋抠烂了还想不通要好。” 陆语抬手看了下时间,说:“我跟罗宾逊约好了下午3点,再过半个小时出发也来得及。不然,我们充分利用下时间?” “别闹了,我还想多活几年。”白枫老老实实回答。 陆语见白枫根本没有要大战一场的兴趣,说:“这魏开良老狐狸,一边利用我帮他贩卖人口,一边派人暗杀我,一边还催我娶他女儿。怕不是个精分吧。” “先别着急下结论,魏开良那宅子以前的主人也不是他。万一是以前就留下来的,你忘了上次你二叔的事了。” “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至今,只要一想起那荒唐的海上大逃亡,就忍不住要撞撞墙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枫,你说我们就此退隐山林,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养老,行吗?我实在有点累了。”陆语吐着烟圈说。 又继续说:“我以前觉得‘报仇’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大事,但是就算把敌人杀尽,又能怎么样?敌人死了,仇恨却没有随之消除,我这辈子,难道要一直活在仇恨里?” 白枫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说:“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就算躲到天边,养猫逗狗,种花钓鱼,正享齐人之福的时候,有人过来要你的命,就受着吗?” “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觉得都没那么重要了。” 一别数年没见,罗宾逊看见陆语竟然老泪纵横,抱着陆语很长时间都不愿撒手,最后眼镜都起了一层雾。当初罗宾逊就看中陆语,觉得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极力想让他继续读自己的硕士学位。 他也多次带陆语去办过案,那个曾经轰动全州的“Z字”连环杀人案,就是陆语在随导师翻看审问录像时,靠直觉断定一个温和有礼文质彬彬的白人男子一定是凶手。 果然他在回看录像时观察到的一个连罗宾逊都忽视了的细微的强迫性的重复动作,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个人不是凶手,也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终于在州警的反复调查取证后证明了凶手就是他。 罗宾逊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心理学专家。 可惜,陆语只给出了一个滑稽的理由就放弃了继续从事这个行业,放弃了跟随罗宾逊在佛罗里达州的警察系统里叱咤风云。 至今罗宾逊还在耿耿于怀,当时陆语用着玩世不恭的语调向他道别,说自己要去继承亿万家产去了。 他不无遗憾地给站在一边的白枫、乔梦还有自己的助手帕尔默说,好像在介绍一件艺术品:“陆语逻辑思维比较差,这也是他SAT成绩一塌糊涂的原因。但是他有着异常强大直觉思维,有时会变成一种‘先知’的能力。” 白枫和乔梦面面相觑,这是我们认识的纨绔子弟陆大少吗。 罗宾逊又接着说:“当然陆语这类人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弱点,他们很容易神经紧张,容易偏执,敏感多疑,情绪不稳定,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破坏力极高。” 白枫这才找到知音一样点了下头。 罗宾逊扶了下眼镜,又说:“如果陆语不加以引导,很难保证他不变成最狡黠的天生犯罪者。” 一直都是罗宾逊单机输出,陆语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用力从罗宾逊怀里挣脱开来,说:“一别几年没见,你老了很多啊。” 罗宾逊的助手帕尔默是个将近40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稍微有点发福,看起来比罗宾逊年纪都要大一点。 他提醒罗宾逊还有要紧的案子没完成,要马上去法医那里再看一遍验尸报告。 罗宾逊拉着陆语,说:“正好你在,跟我一起去看看,这次死者是个华裔。” “你导师不是心理顾问吗,怎么还要去看验尸报告?”白枫一边走一边问。 “犯罪心理学,大哥。尸体都不看,怎么破案?”陆语说。 “华人?” “看一下再说。” 一见法医台上的尸块,乔梦马上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转身就跑,脚步又急又重,听声音应该是去找卫生间呕吐了。 就算是见过尸横遍野的白枫,也还是不由得一怔。 尸体被整整齐齐切割成6个部分,四肢、胸腹部、还有头颅。按照身体构造被重新摆放拼接。 看年龄是个15岁左右的男孩,死状惨烈,头颅有钝器击打的痕迹,颅骨顶端、太阳穴都有凹陷,眼球突出,布满血丝,红到无法分辨瞳孔。身体的断裂面明显是被极为锋利的刀切割而成。 法医在一旁将尸体的死因、死亡时间大致讲解。经过解剖,内脏没有破裂、出血、中毒的迹象,颅脑损伤严重。 活活打死。 白枫翻看了尸体手臂上悬挂的名牌,Chris Lee。 罗宾逊面色凝重,陆语对导师的脸色再清楚不过,这尸体的惨状和作案手法,简直跟当年他们一起破获的“Z字”连环杀人案一模一样。 可是当年那个白人凶手早就被注射死刑。 “模仿作案……”罗宾逊自言自语道。 “可‘Z字’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30岁以上的白人男性。”陆语对那个案子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助手帕尔默翻看着卷宗,大致讲了下案情的背景。尸体是几个游客在小海地街区附近一处涂鸦墙后面发现的,发现时间在3天前的下午3点,死亡时间大概在早上9点左右。经过家属指认和DNA比对,确认了死者是14岁的华人男性Chris Lee,中文名李慕白,居住在火车站附近。 随身衣物都在,已经拍了照片,收到物证中心,手机最近联系人只有他的母亲。 第一作案现场就在尸体发现的地方,涂鸦墙后有大量喷射状的血液,经过比对,正是死者的。 “你这位朋友觉得呢?”罗宾逊指了下白枫。 “他哪懂破案啊……”陆语忙替白枫敷衍过去。 罗宾逊对白枫倒产生了好奇,他从白枫那欲说还休的表情和神态里,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白枫说:“火车站距离小海地将近10公里,一个初中生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人流量很大,怎么会隔了将近6个小时才被发现……” 陆语忙问:“目击证人呢?嫌犯的侧写呢?只要有目击证人,直接进行指认就可以了,没有那么复杂。” 帕尔默这才说:“除了那几个游客发现尸体外,没有目击证人。” 陆语问:“死者家属呢?社会关系排查过没有?” 帕尔默扶了下眼睛,回答:“正好,他妈妈今天又来了。正在福克斯警长办公室那里。” 罗宾逊说:“那就一起吧。” 白枫把头贴在陆语的耳朵,问:“你不要去,其他的人,没有做过背景调查。” 陆语看了眼白枫,给罗宾逊说:“可以把他妈妈带到审讯室,我跟白枫在镜子后面看吗?” 白枫:“……陆语,你是不是又在发疯?这案子跟我们无关……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警局走来走去,倒是有可能影响你寿命……” 陆语:“你也发现这案子的疑点了,你不觉得这个Chris就像是在小海地被当众行刑吗?” 他压低嗓音说:“你还记得我二叔嘴里的‘屠门’吗,就是那个分销毒品的。之前我在纽约见罗冰,她也跟我提过‘屠门’在迈阿密挑起了帮派斗争。”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枫一眼,继续说:“一旦确认Chris就是‘屠门’的,这个案子可以交给FBI或者DEA了。” 顿了顿,又说:“如果Chris真的是混帮派的,说不定能从他妈妈身上找到其他线索,暗杀我的,以及魏开良,所有的谜团说不定就都可以解开了。” 陆语忍不住拍了下白枫的脑袋,嘲笑道:“白长了张机灵的脸,怎么有的时候就那么蠢?” 白枫:“……” 罗宾逊早就对这位学生的脾气秉性摸得通透,对陆语和白枫不顾自己和帕尔默的存在而在一边窃窃私语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忍不住给陆语说了句:“难怪以前那么花心,原来性别都搞错了。” 被陆语尴尬地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他接着打趣道可以先把“marriage license”领了,不然等到了古巴,又不合法了。 白枫眼睛突然睁得巨大……这才刚复合两天,结婚的事情就提上日程了?而且今天陆语连“养老”这两个字都提出来了,莫不是真要跟他过一辈子吧? 白枫终于明白,原来不管爱与不爱,爱有多深,恐婚,是每个男人都或多或少会有的,基因里自带的东西。 这陆语……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挺憧憬的……桃花眼都出来了…… 这花蝴蝶……万一哪天后悔了,我可怎么办。 第51章 迷途知返 一见到Chris的妈妈,陆语立刻失望不已,眼角又垂了下去。 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妇女,跟帮派没有一点联系的那种。她看起来老实本分,连伤心都有所克制,仿佛生怕因为华裔的身份而在警局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陆语刚要拉着白枫先撤,她开口了:“那天,Chris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纸袋,应该是他的朋友‘手/枪’给他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一定是那个纸袋……我都给Chris说过,一定要注意交友……” 说到这里,她悲痛欲绝,不停地抽泣。 “红梅餐厅。”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陆语对那双限量版的AJ印象深刻,即使是他这样的公子哥,也会多看两眼的那种。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家里的餐厅打零工,哪里来的钱? 陆语咬得后槽牙吱吱作响,锤了桌子一拳,说道:“没想到,这‘屠门’,竟然让小孩子去卖毒品。” “如果真的是毒品,那这个‘手/枪’,也太相信他这个‘朋友’了。竟然放心让别人去送‘货’,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可不止是钱财的损失。 ” “哼。”陆语冷笑一声,捏紧拳头,骨节依次作响。 “他就是让Chris去送死的。一早就预料到有这样的结局。” 白枫:“……” 白枫仿佛看到了被利益扭曲到面目全非的一张张可怕的脸,和那皮囊下,肮脏到不堪的灵魂。 Chris的妈妈还在自言自语:“这孩子,一个朋友都没有,就这么一个会主动找他来玩的……Chris早饭都没有吃,就这么走了……走了……” 陆语长叹一口气。 这时,乔梦终于推门出现了,她说:“我真的是,早饭吃太多了,吐了好长时间……我再也不想吃培根了……吐出来的味道……太酸爽了……” 陆语没好气地嘲笑起来:“你一个当雇佣兵的,什么没干过,还怕尸体?你还不如趁早回家嫁人算了……” “我不……我要执行任务……”说完还羞涩地看了眼白枫。 白枫像个榆木疙瘩一样不为所动,丝毫看不出姑娘明里暗里的提示。 他突然转向乔梦,说:“你找卢克查一下‘屠门’,一个在迈阿密的华人黑/帮,他们的老大到底是谁,组织的规模怎么样……到底还在做哪些勾当。” 乔梦看了眼玻璃那头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再看了下一旁神情严肃的陆语,不明就里地连忙答应。 罗宾逊在审讯室跟这位伤心的母亲共了情,不由地老泪纵横,从棕色工装马甲里掏出手绢掩面良久。 等罗宾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审讯室找到陆语,就被陆语一番神机妙算一样的回答惊讶不已。 陆语淡定地说:“到东海岸一家叫‘红梅餐厅’的地方,直接提审老板娘的儿子‘手/枪’。那个纸袋就是‘手/枪’给Chris的。里面不出意外的话装的是毒品,至于什么品种暂时不清楚。” 他望着依旧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罗宾逊说:“不是模仿行凶,也不是激情杀人,更不是报复。是一场纯粹的帮派斗争。” 罗宾逊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说:“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这位母亲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记?” 陆语说:“缘分。” 白枫对旁边正在做笔记的乔梦说:“你记这个干嘛,你又不是来学破案的。” 乔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最想做的就是刑警,可惜没有考上,资质不够,如果有机会,我还想试试。” “刑警?第一看不来尸/体,第二还一直踩着双高跟鞋。”陆语的大头凑到乔梦跟前说:“而且要面对复杂阴暗的人性,你行吗?” “我……就是喜欢……警察破案的样子……”乔梦脸色有点泛红。 这乔梦,怕不真是个大花痴。白枫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当“手/枪”从“红梅餐厅”被州警带走的时候,老板娘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样,心里憋着对儿子的一腔怒火,义正言辞,她的语气诚恳,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对几个人高马大的州警说:“谢谢警官!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臭小子!!” 州警的效率出乎陆语的意料,他们还没有吃完便当,“手/枪”就已经坐在了刚刚那位母亲坐过的地方。 陆语的头还埋在看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吸引力的盒饭里,还是被白枫提醒,才看见“手/枪”。 上一次只是看见一双鞋,听了个“AKA”之前的声音。终于得以好好看清楚这个小混蛋的真正面目。 宽大的红色长袖帽衫,上面印着张牙舞爪的黑色图案,白色宽松短裤,到脚踝上方堆起的长袜,还有那双限量AJ。“手/枪”的脸色有点发青,脸颊凹陷,额头、面颊都有几处棕色斑点。嘴唇下方还打了颗哥特式做旧银质唇钉。 负责审讯的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福克斯警长,他眼神犀利地盯着“手/枪”,重新宣读了一遍关于证人的沉默权,换来了“手/枪”龇牙咧嘴的微笑。 牙深黄色,参差不齐。 “没想到,这‘手/枪’看起来年纪不大,冰/毒倒是吸了很长时间。他这个牙口,没个三五年,怎么可能。”陆语说。 陆语的帆船戒指被白枫收了起来,还是保持着用大拇指转动戒指位置的习惯,现在又在轻轻触碰中指,旁边的帕尔默看了半天。 “手/枪”那蹩脚的英文水平,还不如一个国内的高中生,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镜子背后的陆语和导师一干人等,都快把耳朵竖起来粘在镜子上还是听不大明白。 看来,这冰/毒简直害人不浅,脑子早就吸坏了。 白枫喃喃道:“那老板娘,天天跟自己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连这么明显的吸毒特征都看不出来?” “唉……”乔梦叹了口气。 福克斯也没有想到,这“手/枪”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沉默权,就算他说了一万个字,还是鸡同鸭讲。 罗宾逊把目光转向陆语,说:“陆,只能你来了,汉语他总该会说吧。” 陆语一脸的强人所难,说:“我……有点不方便……脸……是露不得的……” 他把白枫往前推了一步,说:“白大哥,只有你了……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靠你了。” “这不是有扩音器吗……你站在玻璃后面不是一样的……”白枫说。 “唉……你觉得,我的声音……会不会也被听出来……” “这个小孩就算是‘屠门’的,应该也是底层的小弟,不可能知道关于你的事情,更不用说声音了……” “以防万一,大哥,你用扩音器说话,我告诉你问什么。”陆语对潜在的威胁不敢放松一刻钟。 白枫:“……” 陆语问:“怎么,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呢?” “好了,你先问他,‘屠门’的老大是谁。”陆语说道。 白枫虽然白眼早就翻到了天上,还是不得不听祖宗的话,不然回到安全屋,怕自己遭到什么惨无人道的报复。 这问题刚问出口,又是一个说中文的,“手/枪”就被审讯室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结结实实地吓了个激灵。 只见他沉默不语,手指一直在短裤上反复摩擦,黄色的长指甲都快被磨断了一样。 福克斯警官站在他对面,虽然不知道镜子背后的人究竟问了什么问题,还是毫无情面地提醒“手/枪”要赶紧回答问题。 “手/枪”,Pistol,不管在道上当了多久的混混,做了多长时间别人的狗腿和马仔,自始至终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根本禁不起任何的突然刺激。更不要说,他的毒瘾之大,早就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屠门’……什么‘屠门’……我从来没有听过!”“手/枪”回答,声音已经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陆语说:“那句诗,白枫,念出来。” 白枫照做,这诗早就捻熟于心:“萤火虫将自己点燃。” “手/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吼道:“你们是谁?!少在后面装神弄鬼!有本事过来当面问我!” “臭小子,还会激将法。白枫,问他,这句诗跟‘屠门’有什么关系。” 白枫并没有带过多的感情色彩,语气淡然,不像陆语那么感情充沛、言辞激烈,而这平淡地转述又平添了一分恐怖色彩。 那“手/枪”到底是年纪太小,竟然都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叫“律师”的生物,而且明明福克斯都已经给他说了“有权保持沉默”,他好像根本没有听懂一样。 他根本不用回答任何问题,就已经释放出太多明显的信号,像个漏勺一样,一一都证实了陆语的猜想。 “问他,知不知道Chris已经死了。那纸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毒/品。海/洛/因?可/卡/因?还是冰/毒?”陆语的拳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话筒旁边的桌子上。 审讯室里传来尖锐响亮的声音。 白枫继续充当审讯机器人。 “手/枪”回答:“我不知道那个袋子里是什么……是……是我的……爸爸……让我拿到小海地的……我怕小海地那群黑人……我不敢……就拿给了Chris……” 爸爸? 白枫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手/枪”的爸爸才是“屠门”里面的狗腿,也知道最近帮派斗争形势严峻,去小海地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去白白送死? “白枫,给他说,不许撒谎!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告诉他,证人证词作假,要坐牢的!” 白枫:“手/枪,到底是不是你的爸爸让你去小海地的?如果因为你证词有假给案件调查造成一定困扰,是触犯美国法律的。” “手/枪”信誓旦旦地点点头,说:“我怎么会骗人!就是他!我根本不知道袋子里是什么!” 白枫:“你不敢去小海地,害怕那儿的黑人,是因为知道小海地不是‘屠门’的地盘对吗?你即使不知道袋子里究竟是海/洛/因、可/卡/因、还是冰/毒,也一定知道那是毒品对吗?”他捏紧了拳头。 “我……我……”手/枪比刚才更紧张了。 白枫:“‘Las luciérnagas se encendieron’,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你爸爸念这句诗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把这句诗刻在厕所隔间墙上的?” 陆语不无诧异地看着白枫…… “手/枪”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了,开始不停地用牙咬起了指甲。镜子背后的人像开了金手指,所有的问题都直击灵魂…… 连厕所墙上刻的字都知道…… 白枫一字一句道:“‘手/枪’,你要老实回答,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你爸爸,是不是‘屠门’的。只要你开口,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手/枪”被白枫那真挚的语气感染到,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一样的声音,会变得这样言辞恳切,好像一瞬间戴上了一副人/皮/面/具。 “是。”他说。 第52章 始料未及 乔梦像看偶像般盯着白枫,心脏剧烈跳动,没想到,白枫刚才那番自己根本听不懂的你来我往,竟然帅出了天际。 陆语问道:“墙上的字……怎么看出来的……” “手/枪签名,字母‘i’上面的点,是心形的。” 原来白枫刚才瞟了眼证人签字栏,那签的歪歪扭扭的“Pistol”,和“luciérnagas”里面的“i”,有着形状都一模一样的心形。 陆语有点不可思议地找帕尔默拿到签字页,果然,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被自己完全忽视。 他笑道:“这Pistol Ma,跟你的Maple White,异曲同工,都蠢萌蠢萌的。” 白枫:“……” “你说你智商,跟一个吸/毒的人差不多,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哥,我刚才没问到位吗??” “有有有,智商比他高行了吧……你何必跟个傻子比输赢……” “……” “幸好有你,刚才我差点想冲出去把他暴打一顿。” “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 “你导师居然当时会舍不得你……” “咳咳。”乔梦在一旁提醒他们,罗宾逊和帕尔默还一脸蒙圈等他们反馈中。 陆语把刚刚的审讯告诉罗宾逊,罗宾逊这才对“手/枪”爸爸的骚操作气愤不已,差点把怒气撒在同一个种族的陆语身上。 监控室的五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倏地沉默起来。都可怜起那个看起来炫酷吊炸天的“手/枪”,也更想知道这背后的“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小乔,你还想当警察吗?”陆语面无表情地问道。 “呃……”乔梦知道陆语什么意思。 人性的阴暗污秽,糜烂腌臜,今天都见识到了。 “虽然不能变成超级英雄,起码可以当一个小小的罗宾汉……”乔梦的眼神里依然写着憧憬。 陆语像被突然点了穴道,耳朵滚烫发红,又想到那一晚白枫傻乎乎的那句“当我是个罗宾汉好了”,忍不住给了白枫胸膛上一拳。 “你们在基地培训,是不是讲过一节关于罗宾汉的课……”陆语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然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默契。 陆语瞅小乔更加不顺眼了一点。 福克斯警长推门而入,他可是5年连跳三级的州警明星人物,今天竟然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罗宾逊又把那个黑暗的恐怖故事复述了一遍,只见福克斯警长脸色有点不大好,嘟囔了几句外加一个“shit”。 原来是怪他们,问了这么长时间,连凶手是什么帮派的都不清楚,倒是问出了死者这边的派系…… 福克斯警长跟罗宾逊商量了一会儿,这案子到底是交给FBI,还是DEA,又是帮/派,又是毒/品,他们小小的州警实在有点无从下手。 陆语听见这案子有可能被马上移交,忙插进一嘴,“手/枪”的爸爸,先提审看看。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距离真相又进了一步。 大幕徐徐拉开,舞台上的戏正演到高潮迭起,让人沉迷。 陆语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头偏向罗宾逊和福克斯警长,说:“趁你们去找他爸爸的这段时间,我想再看一下‘Z字’连环杀人案的卷宗……” 福克斯警长本来就对罗宾逊擅自带外人进来非常不爽了,竟然还要看卷宗?他连连说“no”。 还是导师善解人意,觉得也许陆语又发现了什么诡异之处,连忙低三下四地给警长好言相劝。他的理由诚恳真挚:当初这个案子能破,可是多亏了陆语。而且这案子破的时候你还在当巡警。 竟然小瞧了这个看起来很“asshole”的二世公子。 福克斯终于勉强同意,但只能陆语和罗宾逊、帕尔默可以看,其他人要在外面等候。 当陆语拿到这本卷宗的时候,当年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一个又一个凶残血腥的现场,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尸/块和人/体/组/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来自地狱的味道。 只有最后的那次谋杀有目击证人,这才锁定了那个文质彬彬的白人男子。 “不对。”陆语眉头紧锁。 罗宾逊不明就里,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连环杀人案,从死者身上残留的DNA完全与凶手吻合,作案手法也几乎一模一样…… 陆语不动声色地把疑问抛出:死者的被害地点不是人烟稀少的荒野郊区,但他们的死亡时间距离发现尸体的时间,都超过了3个小时。最诡异的是,他们的死亡时间都在早上9至10点之间。 “我怀疑,这个‘Z字’连环杀人案,也是帮派斗争,被注射死亡的那个凶手,不过是颗子弹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罗宾逊不解,如果说刚才“手/枪”的审讯如此顺利是因为陆语一早就得知了“屠门”的事情,那仅凭卷宗里的只言片语就妄下论断…… 陆语知道罗宾逊在困惑什么,他说:“这连环杀人案时间跨度超过两年,一共有11起,我们的州警大大们肯定没有深挖这些死者背后的渊源,一旦现在启动调查,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陆,这个连环杀人案,跟小海地的凶杀案并不一样。作案目标完全不一样……” 陆语怅然若失地盯着面前的空气,无奈地说:“唉……这……我也知道……我也很头大……感觉并没有什么关联一样……” “还重启调查吗?” “算了。”陆语淡淡地说。 白枫跟乔梦在走廊的座椅上并排坐着,不言一语,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气氛尴尬不已。 乔梦卷了一条发丝在手上把玩着,用余光扫了扫白枫的裤子,还能若隐若现地看见肌肉线条,终于铆足了劲,鼓起勇气问道:“白大哥你之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怎么突然问这么隐私的话题,白枫照实回答“没有”就想转移话题,可是刚才的审讯,加上陆小妖精的折腾,脑子早就不听使唤,现在就是把脑子掰开,也想不出能跟乔梦聊下去的话题。 “啊……那你不会还是……”乔梦惊掉了大牙。 “那倒……也不是。”白枫苦笑。 “恩?” “砰”的一声,陆语从办公室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乔梦红彤彤的小脸,还有白枫在一旁万念俱灰的样子。 陆语把白枫一把拽了过来,右手搭肩,耳语道:“你怎么把小乔脸都弄红了。” 白枫根本无心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你刚才看的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不好说……有点复杂……”陆语自己都还是一头雾水。 乔梦和罗宾逊跟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能跟这么两个风华绝代的大帅哥走在一起,而且还要一起共事很久。 罗宾逊诧异,乔梦忙解释说,是风景太好。 罗宾逊作为一个学院派和应用派通吃的心理学家,这点女孩子的小心思还是可以一眼看穿,他不无好心地提醒道,还是当别人的风景吧,又意味深长地一笑。 帕尔默跑过来提醒罗宾逊,警长已经在审问“手/枪”的爸爸。 这么快? 陆语抬手看了眼时间,感觉刚吃了午饭不一会儿,怎么现在就到晚上8点了,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仿佛加了音效一样。 白枫心疼地说:“福克斯审讯他就可以了,你先去吃饭。” “开什么玩笑,今天的好戏刚刚开始,吃你个大头鬼。” 陆语在观察室点了根烟,兀自抽着,目光如鹰隼一样死死盯着那猎物,把旁边的乔梦呛得咳嗽不已,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先出去了,我可能对烟过敏……咳咳、咳……”说完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又溜了出去。 “手/枪”的爸爸叫马志超,年龄大概在45岁左右,体型健壮,皮肤古铜色,很像TVB的某个男演员,跟他那个毒/袋子的儿子相比,反差太强烈。他的英语还算流畅,跟福克斯警官能做到对答如流,没有太多障碍。 一开始他还在嘴硬抵抗,等福克斯放了“手/枪”被白枫循循善诱招供的录像后,马上沉默了起来。 “我需要律师。”马志超面无表情地说。 福克斯向玻璃背后示意,罗宾逊秒懂,拿起话筒,只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先是向马志超形容了在小海地暴/尸街头的Chris的惨状,还有他妈妈给他夹的那碗漫出来的红烧排骨。Chris死于相信“手/枪”,死于相信他们之间的友情。 短短几句话,让马志超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嘲笑。他怒吼道:“我根本没有这个儿子,不要再给我提他!我巴不得是他死!为什么要害别人家的小孩!” 罗宾逊终于找到了最稳准狠的入口,继续火上浇油:“手/枪的这个行为,甚至不会被公诉……” 只见马志超终于坐不住了,在座位上发出声声低吼,好像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一样。 陆语和白枫终于又在这个漫长的一天的结尾,听到了一个关于人性更加荒诞的故事。原来马志超根本就不是“手/枪”的亲生父亲,这个秘密还是在“手/枪”妈妈一次酒后吐真言之后才知道的。 白养了别人儿子10年,马志超心里愤恁不平,势要好好报复这对母子。他主动让“手/枪”接触毒品,一点点让他沦陷,又瞒着“手/枪”妈妈,带他做帮派的一些活路。 这一次听说“屠门”在跟黑人抢小海地以北的区域,还主动挑起事端,竟然还派自己去小海地送货。马志超心里害怕极了,没想到在帮派混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底层喽啰,只能去白白送死,有去无回。 于是他决定借那群黑人之手,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听起来荒唐至极的计划就诞生了。 他到现在都不无激动地说:“该死的人是手/枪!!!” 第53章 自画像 只见福克斯警长怒火中烧,揪起他的衣领,狠狠地把马志超像肉饼一样甩在墙上,没想到福克斯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其他那些膀大腰圆的警察颇为不同,真触碰到底线,能动手的绝不动嘴。 陆语“嘶”得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他被福克斯这么一甩,早就变成案板上的小黄鱼,难逃一死。 福克斯依然憋着气,想再抡他几掌,被罗宾逊提醒还有CCTV录像呢才把已经悬在空中的手臂收了回来,假装拂了下衣袖,愤愤然又踢了脚凳子。 陆语和白枫对视了一小会儿,好像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味一样,白枫用下巴指了指陆语,又指了指罗宾逊。陆语瘪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吸一口气,侧身对罗宾逊轻声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超出了审讯的范围……能不能问下马志超……‘屠门’的老大是谁?” 罗宾逊一副“你就让我问这”的惊讶表情,眼镜都快掉下来,作为一个案件审理顾问和心理侧写师,竟然被自己的好学生带到阴沟里,问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问题。 这问题太有江湖匪气,罗宾逊心理建设了好久终于开了口。 玻璃对面的两个人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福克斯知道肯定是那个二世公子让他开的这个口。 马志超“哼”了半天,混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好像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眼里。 福克斯作势想要踢他两脚,马志超才用玩世不恭的口吻道:“我连我上线的上线都不知道是谁……拜托……我们是黑帮,不是什么集团公司……” 陆语继续瘪着嘴,没好气地看了眼白枫,这么弱智的问题非要我来问,猜也猜到他会这么回答。 白枫果断把罗宾逊手里的话筒抢了过去,说:“‘Las luciérnagas se encendieron’,这句诗到底怎么回事?是证明‘屠门’这个帮派的暗语吗?!” 卢卡斯、船上的三个女孩、“红梅餐厅”墙上刻的字。 一旦得到肯定的回答,所有的答案就都清晰明了了。 马志超许是没有料到会有个说中文的藏在镜子背后,先是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淡定的表情。 他好像真的知道什么一样,笑道:“呵呵,这是我们老教母最喜欢的一句诗,她老人家可是哥伦比亚人。” “你不是‘屠门’的吗??‘屠门’不是华人黑帮?” 马志超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似乎并不想再接下话茬。 “快说!”白枫带着杀气问道。 “哼,告诉你了,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喽啰,跑腿的,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就知道个老教母,怎么,你过来打死我啊。”马志超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算了。”陆语压住白枫胳膊,“他应该真的不知道。” 陆语垂着头,脸色黯然,可是罗冰明明说“屠门”是华人黑帮,也得到了二叔的证实。怎么又多出来个哥伦比亚人,还是个女的。 “白枫,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语音未落,陆语突然感觉眼前一暗,还出现了很多星星,不会又要晕倒了吧…… “陆!”罗宾逊叫道。 白枫无奈地看着又倒落在自己怀里的陆语,怎么每次都像个机器人,说没电就没电,连个缓冲都没有…… 天蒙蒙亮,陆语终于醒了,他见白枫侧躺在一边还在酣睡,蹑手蹑脚地找到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你醒了?”白枫好像睡得很浅,能感知到旁边少个重物压床一样,见陆语在桌子上伏案起笔,问:“在写什么?” 陆语头也不抬,淡淡道:“让卢克帮我查的人……” “就说你是花蝴蝶,还要见谁?没良心的东西……”白枫“腾”得从床上跳起来,“喂,花蝴蝶,你也写了太长时间了吧!” “别闹,我正仔细想呢,你小心我一会儿用脑过度又晕倒。” 白枫把大头贴到陆语的肩膀,定睛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1、2、3……9、10……陆语,10个人……你疯了?” 陆语这才把头抬起,笑出了桃花眼,说:“不是10个,是11个。这些人我不见,只是让卢克查一查什么背景。” “这是……?”白枫隐约觉得可能跟陆语背着自己看的那个卷宗有关。 “对,就是‘Z字’连环杀人案的死者。”陆语说。 “我说你怎么昨天突然晕倒,原来真是用脑过度,背这十多个名字差点没断气吧。”白枫笑道。 “不然呢,你以为马志超能把我气晕过去,老子什么人没见过,他都不算什么。” 顿了顿又说:“不过,这畜生确实猪狗不如。”眼神似仍在回味昨天那恶心的一幕。 陆语把纸方方正正地折好,塞在白枫衬衣兜里,塞完还忍不住拍了两下,戏谑道:“你说如果你是个女的,该多好!就这……啥也没有,啥也不是。” 白枫恶狠狠道:“皮痒了是吧。” “你说你平时伪装的多好,昨天一下子就全暴露了。我还说我那小翻译怎么一开始把你形容的那么恐怖,我总算见识了。没想到,还真被小翻译说中了。”陆语摇了摇头,苦笑两声,想起昨天的两次审讯,白枫那要把别人生吞活剥了的表情,头皮都有点发麻。 说完抬眼盯住白枫,“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到底应不应该招惹你这个祖宗。” 白枫:“你原谅我了?” “原谅什么?” “所有。H先生。卢卡斯。” 陆语捋了捋白枫鬓间的细发,轻轻道:“我早就原谅你了。” 又说:“而且,早就不重要了。” “我现在只要一回想起你‘死’了的那段时间……唉,不说了,余生我们还有大把时间。”陆语拍了拍白枫的肩膀,更有点兄弟情深的意思。 他见白枫傻站在那里,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接着说:“不过,卢卡斯和华裔都有这鸟语的暗语,恰恰也从侧面证实了,也许马志超说的是对的。” “也许是一本同源,也许是一脉相承,找到这些死者的背景,说不定才是这把钥匙。” 白枫懵懵懂懂,似乎并不能全部理解,他说:“可是黑人用白人杀白人的方法杀掉亚裔,两次的被害者种族都不一样,这……” “你没那智商,就别费劲了。” “我是最近体力消耗过大……”白枫打死都不承认智商比不过陆语。 “哎,别闹了,快去给卢克,哦,对了,最后一个我标注了,是凶手,需要卢克先查到他的住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今天先去那儿看看。” 白枫诧异地看着陆语,往常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滚到床上去了,怎么今天竟然这么老实?? “快去!”陆语作势要给白枫一掌。 “好好好,我去,我去。”白枫从陆语这吃了瘪,悻悻地走了。 午后,卢克就利用他IT界的高端本领撬开了凶手住址,在迈阿密北部一片穷人区,房屋低矮破败。 他们站在一栋明显已经废弃很久的房子,挂满蛛网,黄昏下显得更加衰败凄凉。 “硬闯??”白枫看着包裹严实的陆语问道。 “不然呢,你不是对这种事情很擅长吗??” 白枫:“……” 果然,还是对上次硬闯仓库的事情耿耿于怀,记仇的祖宗。 “后面不是还有老路和老杰吗,怕什么。”陆语笑道。 两人绕到后门,从一处已经破裂的窗户伸手把门打开,毫不费力。 屋内采光不好,仅有的光亮下,所见之处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像铺满火山爆发后席卷的火山灰一样,看样子从那凶手死刑就在无人踏入。 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吊诡。 白枫仔细拉着陆语,检查有没有暗藏的机关。 终于没忍住,轻声道:“我还是觉得挺蠢的……就不能让福克斯他们过来吗……” 陆语一副“你也知道什么是蠢”的表情,小声嘟囔道:“闯我的仓库不蠢?勒我二叔不蠢??” 一边毫无顾虑地在屋内踱来踱去,踩得地板“吱吱”作响。 “你别说,这凶手还算有点品味。”陆语绕过家居杂志里才会出现的高档家具,那是一家以手工制作和高端定制为主打的品牌。又走到古典欧式设计的壁炉旁边,在一幅画前驻足。 是一个红衣黑发女子的画像,头发高高束起,体态臃肿,戴着一副巨大的白色环形耳环。 陆语拿起手机对着画像拍了几张照片,白枫好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看见这有几个烛台吗?这是上贡的祖宗。” “我知道墨西哥民间信仰‘死亡圣神’或者‘侠盗马维德’,尤其是那些底层人民,视之为精神图腾,日日祭拜。尤其是‘侠盗马维德’,更是那些毒枭们家里必备守护神。”陆语自言自语道。 又说:“没想到,这民间,还有信老婆子的。” 白枫瞧那画像中的女人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说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那笑容,总觉得似笑非笑,还恶狠狠的。 “还不夸我是天才,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陆语回头带着傲娇和求夸赞的表情,一点嘚瑟。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哥伦比亚老教母。等卢克查了那11个死者,再加上这个老婆子” 顿了顿,笃定道:“真相马上就揭开了。” 白枫怔怔地看着陆语,竟然可以想到这一层。 “我说,你导师舍不得你继承遗产,原因在这呢。” 陆语白了他一眼,“走吧,既然什么都解决差不多了。我要去见丁皓了。” 见白枫一脸迷茫,说:“你果然记不住人名,这是我旺叔手下,原来混我爷爷帮派的。” 白枫好像一句没听懂似的,陆语叹了口气,说:“唉……旺叔,就是现在在鹿特丹混的,我‘bo’……” “哎,不是,呸呸……陆绍勋的朋友。” 白枫:“……” “陆绍勋你总该记得是谁吧…………唉” 第54章 迷雾散去 “白枫,怎么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爸妈。”一提到陆绍勋,陆语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以后免不了要见的……” 陆语又说:“货轮上你说他们都还在岛上,怎么也没见你接过他们电话??” 白枫的父母和“黑图”里其他雇佣军的父母都被斯宾塞严密监控着,想到这里,白枫突然沉默了。 他说:“他们经常出海,一走就是几个月,大海上没有手机信号,很少能联系上……而且我现在不是用的一次性手机吗。” 陆语似懂非懂,“出海?出海做什么?” 白枫仔细回忆了一下,对于他们出海到底在干什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也从未提起。 “我……不知道……” “哈?”陆语诧异极了。本以为会从白枫这里听见一个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暖心故事,没想到这货比自己更糙,连爸妈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陆语又没忍住揉了揉白枫的脑袋瓜子,说:“你这脑袋,是注水了吗?啊?你怎么记我倒那么清楚……原来是个重色轻父母的混蛋……” 白枫:“……” 没有想到,卢克在查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是个绝顶天才,怪不得眼镜度数超过了800度。 这红衣老女人就是来自哥伦比亚的叫塞尔达·布兰柯的大毒/枭,是地下世界响当当的“□□”教母,全盛时期每个月可以卖1.5吨可/卡/因,从人血池子里每个月能捞800万美金。 布兰柯手段血腥,让人闻风丧胆,60年代末在纽约用实打实的暴力闯出了一片天地。为了跟另外一个来自哥伦比亚的毒枭结婚,还开枪杀死了自己的结发丈夫,手段异常酷烈。 据说70年代布兰柯布兰柯为了躲避FBI的追查,躲到了迈阿密,还打通了从哥伦比亚直接走私毒品到美国的通道, 那接连死掉的11个白人男子,就是当时跟布兰柯有过节的其他贩毒团体的高层,因为身份隐秘,州警无法获知全貌。还是卢克通过一些交叉比对,和DEA内部掌握的模糊照片确认身份的。 在翻看这些资料的时候陆语发现了一个让自己瞠目结舌的东西,“你看,白枫,这人体运/毒就是这个老女人发明的,除了贩/毒,她还涉足了人/口/贩/卖……你不觉得非常耳熟?” “魏开良……”白枫道。 “还真的是他。”陆语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陆语竟然差点卷入如此罪恶人神共愤的勾当。一旦魏开良发现他陆语还有这本事,后面还要造多少孽? 陆语自顾自地推理着:“如果‘屠门’是布兰柯一派,也就可以说的通,Chris的死状跟她当年用的那些手段一样,一定是其他帮派的蓄意报复了。” 白枫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可是布兰柯3年前就死了……” “魏开良背后肯定还有谁跟这老太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只要找到这层关系,真相就解开了。”陆语长舒一口气。 “魏开良为什么非要杀你呢……”白枫又被绕了进去。 “这就要问他了。” 接着说:“也许,是怕我抢了他的位置,也未可知。” “那卢卡斯杀你妈妈……”白枫连环发问。 “唉……谁知道呢,也许妈妈替我挡了刀……”陆语回答。 可找到这层关系,又谈何容易呢。 “一切都因为我执意要替母报仇,才惹的他又下杀手,不但让钱小小去趟这浑水,还害死了冯慕、楚天齐、苏珊,还有那三个尸沉大海的女孩……”陆语懊悔地说。 “不过。”白枫说,“那300个女孩,如果不是你,今天早就不知道葬身何处了。” 白枫握住陆语的双手,眼眸低垂,他见陆语并不愿认领自己的“英雄”过往,也许是因为本来他救人的初衷就不单纯。 他安慰道:“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你出手相救,你比那恶贯满盈的老巫婆还有魏开良强多了。” 比那低到地狱里的底线强,就是好人吗,就可以抵消那些枉死的人的性命吗? 白枫像会读心似的:“会抵消的。” 又问:“一旦找到魏开良跟‘屠门’的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陆语害怕。更多无辜的人受难。 白枫:“傻瓜,当然不是让你单枪匹马去对付他。你忘了,他涉足的可是毒/品。会有人收拾他的。只要我们找到证据。” 陆语像大梦初醒一般,终于露出一点点释怀的微笑。 陆语又说:“还有ZZ Lu,大哥,你不会忘了吧,趁我们还在美国,斯宾塞问到没有。” “别着急,在申请。这个算是机密,正在编合理的理由。可能会扯上你要凭借自己天才大脑,找到什么家传祖籍,对一下暗号,才能翻译出什么终极密码。”白枫笑道。 “哈瓦那还回吗?” “回。哈瓦那的海适合养老。但是回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情。”白枫答道,嘴角含笑。 第二天,一家中式茶楼里,古香古色,弦音袅袅。 是旺叔在迈阿密的据点,也是洗/钱的好地方。 丁皓是个话极少的,40岁上下,不怒自威,带着混帮派少有的正气凛然感。 眉间、颈部都有深深的刀疤,乔梦见到,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不时还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四人围坐在方正的茶桌前,一边还有旗袍加身,长发盘起的茶师斟茶倒水。 丁皓摆摆手,示意那女子先退下。 陆语突然有点局促,正在盘算该怎么开口时,丁皓指着白枫问:“你男朋友?” 陆语愣住了,白枫倒是大大方方偏过头来盯着陆语,想看他到底该怎么回复。 没想到陆语竟然非常坦然,回道:“是……” 乔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其他几个人的茶杯都沾上她嘴里喷出来的水,无一幸免。 “白大哥……你是……??” 想让白枫承认自己从始至终都喜欢男人,是肯定不可能的,他淡淡道:“我不是,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乔梦:“……还能这样??” 乔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屁股上像长了钉子。 丁皓:“旺叔说你想问些事情。”他头转向陆语,把带着乔梦口水的茶抿了一口,让有轻微洁癖的白枫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陆语:“我想知道,你在陆绍勋手下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魏开良?” “见过,狗东西。” “怎么说?他不是陆绍勋的好朋友吗?” “抱人大腿,吃里扒外。”丁皓虽然比魏开良小很多,竟然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从丁皓的嘴里,陆语听到了一个关于魏开良不一样的故事。 彼时他为了改善窘境,傍上了来他当学徒的饭店用餐的阔太太。没想到那阔太用情至深,为了他竟把婚离了。阔太拿着前夫冤大头的钱,带着心肝小宝贝魏开良定居美国,可谓带他平步青云。 不想,魏开良是个克老婆的,不仅钱财尽失,阔太还在生下女儿魏茗后不久就因为偶感风寒去世了。 为了生存,魏开良不断寻找下一个猎物。可惜语言不通,白人富婆也瞧不上他软饭硬吃那套。魏开良在走投无路之时,不得已找到了在当时颇有名望的“斧头帮”,还认了当时的话事人陆绍勋当大哥。 听到这里,陆语垂下头,长叹一口气。 在陆绍勋随便跟别人称兄道弟的岁月里,陆语和他妈有可能正在被债主四处追赶,有家不能回。 陆绍勋觉得跟魏开良投缘,资助了他不少创业的启动资金,连利息也豪气地不要,还帮助他结交迈阿密的权贵,先是开办饭店、酒楼,然后开分店和酒店,一步步站稳脚跟,甚至比傍着阔太的米虫日子过得更好。 “吃里扒外?”陆语不解。 “魏开良根本不满足这点小钱,想要分销毒品,还跟陆老大吵过几次。我提醒过陆老大很多次,要小心。可惜。” “可惜什么?”陆语一时忘了杯子里还有乔梦的口水,也抿了口茶。 白枫间歇洁癖又犯了,忍着不适,转过头去。 路易斯、杰克和卢克三个人坐在隔一桌的地方,可能是听见陆语说的“男朋友”那段话,正在冲他一阵阴笑。 “可惜,迈阿密很快就变天了,以前帮派里那些肱骨,走的走,死的死。”丁皓讲到这里,好像记忆也被勾回到那段大厦将倾的过往,眼里蒙了厚厚的雾。 昔日无比荣光的“斧头帮”,像被人抽筋剥骨一样,光速分崩离析。 丁皓继续道:“最后惨到连陆老大的老婆都被人追杀。不得已原地解散了‘斧头帮’……” 虽然这故事的结局让陆语痛彻心扉,但好像已经免疫了一样,半开玩笑似的说:“老丁,一个黑/道帮派而已,解散就解散,真不至于这么伤心……” 丁皓眼睛瞪得浑圆,说:“你懂什么?!你以为黑/道就都是坏人,就无恶不作?你可知道,没有华人帮/派的时候,我们的同胞过的是什么日子。被凌/辱虐杀,随意处置,活的连牲口都不如,就连报警都没人正眼瞧你。那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将近80年的时间,从‘斧头帮’成立开始,那些白人终于开始忌惮唐人街,不敢再欺负我们中国人……” “老丁……你不要那么激动……从本质上,这黑/道就是黑/道,毕竟违法乱纪的事情没少做……” 丁皓的眼睛鼓得都要掉出来,他压着怒火,“小陆,如果不是看在陆老大和旺叔的面子,我可能早就抽你了……” 第55章 终极密码 白枫一听这老丁竟然存着要把陆语打一顿的心思,母鸡护食般把陆语拖在身后。 乔梦小脸通红,两个人这么明显,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呢。 走的走,死的死。那残忍酷烈的帮派斗争,一句话就带过了。 陆语陷入沉思,灵魂脱壳一般,可以从老丁的一番话中勾勒出那段惨烈的日子。 结果就是,陆绍勋的帮派一蹶不振,“屠门”出现了。 这答案,过于明显。 斯宾塞终于把ZZ Lu几封信的内容要到了,给白枫的时候再三嘱咐,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陆语拿过去研究了几天,茶饭不思,一心想要解开谜题。他不仅研究了摩斯密码、还有什么四方、希尔、仿射密码,甚至三分密码、二分密码,全都看了个遍。 依然毫无头绪。 他甚至给二叔乔治·皮坎诺联系,想知道爷爷有没有最喜欢的书籍。二叔还让管家送了本过来,按照页码、首字母等等又翻了几遍,依然没有答案。 陆语继续翻看着资料,还发现其中有一个经纬度,没有挖到任何东西。 白枫见他沉迷于解密码,饭也不怎么吃,更别说有什么亲密举动了。被冷落了几天,酝酿了大计划。 他踹了踹一脸胡茬的陆语,“你没发现我这几天消失了吗?” “没有。” 陆语的头继续埋在面前山一样高的书堆里。 隔了好一会才探出脑袋,见白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书堆外面摆了个心形蜡烛阵,怒道:“你把蜡烛放这干什么,想把我的书烧了是吧。” 白枫穿了件打了领结的西服套装,手捧蓝玫瑰和鸢尾花束,见陆语反应如此平淡,仰天叹气,轻声道:“祖宗,你没看出来,我在干什么吗?” 陆语大脑完全被数字占领,“别烦我,我都快解出来了。” 白枫无奈摇摇头,单膝着地,“陆语,就像是被外力分开的圆球人,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当他们中的一个遇到了另一半时,就会融化在爱、友谊和亲密里。他们片刻都不能分离,他们要一起度过一生。未来的每一天,都不想再跟你分开。我们结婚吧。” 陆语这才一脸蒙圈,把书堆刨开,怔怔地走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傻瓜,我说,结婚的事。” 陆语这才反应过来,“你……有病吧……” 白枫:“……” 谁能想到人生最浪漫的时刻,自己鼓足勇气迈出了这一步,竟然被嫌弃有病…… 陆语几天没有洗澡,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头发乱成一窝,眼眶深陷。 “你不会被我导师洗脑了吧……”陆语有点手足无措,对这种人生大事,好像根本没有想过一样。 白枫一口气几乎要闷死在胸口里,“我以为你想……” 陆语垂下眼眸,大仇未报,前途未卜,可能只是不敢。 又联想到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爷爷,在此刻,陆语的命运仿佛与他相连,面前那傻子,还有傻子嘴里的一辈子,就像爷爷和珍妮的爱情,触手可及,却遥远到天际。 如果爷爷跟珍妮结婚,会穿着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大垫肩的婚纱,珍妮或许还会烫个快要起飞的蓬松发型。 七八十年代。 陆语突然问道:“DV带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白枫刚才见陆语愣了半天,已经憋着一肚子火,现在一听又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远,简直又茫然又伤神,沉吟半晌,喉头上下移动了一下,又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祖宗,你也不必这么打发我……” “快想一下,很重要。” 白枫把花束缓缓放下,一只手把领结解开,“大概是90年代吧。” 陆语面露不解,“珍妮去世后,那个房间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为什么里面会出现一个DV带呢。” 他努力回忆起那晚在秘密石头基地里发生的事情,“是《教父》第二部……” 白枫终于被吊起了胃口,陆语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重要的事情。上次想起魏府石板路上的拉丁文,陆语也是这副突然被虫子叮了的表情。 “你是说……” 陆语顾不上自己还穿着睡衣睡裤,拉着白枫就要往外走,“来不及了,你开车,我给二叔打电话。” 陆语刚要走到门口,又回房间把那张写着经纬度信息的纸拿着。 石头房子前的几株老树,叶子终于有点泛黄。 幸好老教父及时赶来费城,还比陆语早到了一个多小时。 连他的二儿子,派人杀死楚天齐的托比·皮坎诺也跟着一起。 托比·皮坎诺见到陆语,喜笑颜开,脸上还笑出一堆褶子。陆语权当没看到,急冲冲地跑到那房间。 电视旁边那堆影碟里,大都是A4纸那么大的录像带,看起来笨拙不堪。陆语手几近颤抖,找到了那盘DV。 93:15。是那没有挖出任何信息的经纬度。 陆语把那DV定位到93分15秒,突然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画面。 一个绿色沙发,无人落座。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像出现了,他凑到摄像机面前,调整好角度,坐在那绿色沙发上。 陆绍勋。 是他20年前的模样。声音粗粝沙哑。 “陆语,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这盘磁带。” “我从许梅的朋友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字。” 他眼中含泪,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把你接到美国。每个人都说我薄情寡义,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可是,现在这种局势,来了又能怎么样,在国内,起码能活下去。” 画面又切回了《教父》的情节。 随后,又是那绿色沙发,陆绍勋又苍老了一点。 “爸爸对不起你,为了你们身份不被暴露,不敢跟你相认。你放心,一旦我解决好这边的事端,我一定会把你们接过来。” 他犹豫再三,仿佛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似的,“爸爸爱你。” 陆绍勋第三次落座。 “千禧年。除夕夜。爸爸多么想跟你一起度过。今年你满了10岁。快了,爸爸就要把危险都消灭了。你等我,小语。” 又自顾自地吟起诗来:“霜天冷,暮雨乍歇。触疏窗,闪闪灯摇曳。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心藏无尽相思,老于风月。” 顿了顿,又说:“爸爸爱你。” 白枫第一次见陆绍勋的真容,竟然是他五内俱焚、潸然不舍的样子。这跟他听到的那个冷漠阴森又恶心可怖的糟老头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语的背影像被封印了石尊一样,一动不动,恍惚间,白枫以为时间静止了。 “装什么可怜……” 陆语从牙缝里挤出来一阵比蚊子还微弱的声音。 “陆绍勋,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白枫不解。 . 时间退回到老教父8岁生日。 陆逐之带着乔治·皮坎诺来到石头房子。房外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彩灯,还有五彩斑斓的气球立柱。乔治·皮坎诺穿着量身定制的格子西装,用稚嫩的声音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哇”。 推门而入,轰隆的“surprise!”隔着几条街都清晰可辨。 陆逐之请来了乔治·皮坎诺最喜欢的迪士尼的各种角色,把那平日里颇为冷清的石头房子塞得满满当当。 众星捧月般,乔治·皮坎诺吹了高高的三层生日蛋糕,拆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礼盒。 这快乐,像幻象一样,连躲在角落里的陆绍勋也被感染,竟然也面露一丝微笑。 彼时,他刚刚成年,终于有了辆属于自己的黑色老福特车,还是他苦苦哀求陆逐之,才得来的。 他把那车当成宝贝,用积攒的零花钱把内饰改成波尔多红色,有时间就去外面兜风,也终于跟着他的车,发现了这个石头房子。 一开始,陆逐之只是对家里的一切都看不顺眼,每天都面露愠色。后来常常夜不归宿,为了不回那个家,编出一个又一个荒诞的理由。最后,更是连编都懒得编下去。 据传言,陆老大不仅在外面养着很多女人,还有几个私生子。 陆绍勋知道父母是包办婚姻,并无幸福美满可言。母亲也早就年老色衰,根本无心用任何形式拴住这个男人。 这一天,陆逐之像变了个人,又换上了极少见的慈爱模样,出门的时候竟然还跟陆绍勋和妈妈打了招呼。 陆绍勋默默地开着那辆老福特,跟在陆逐之后面。 终于,见到关于这个小男孩的一切。 原来爸爸是会笑的,笑起来,像个憨憨的泰迪熊。原来爸爸也是可以跟小朋友玩游戏的,甚至他还会戴上笨拙的面具,一把老骨头,还跳来跳去的,只为逗那个小男孩一笑。 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原来一旦不爱一个女人,连她的孩子也不爱。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你是不是神经病。”陆语对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问道。 “需要折腾这么大一圈吗。又是CIA,又是黑/道家族,你嫌我活太长了??就不能像别人爸爸那样,留封信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隔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爸爸好想你。” 陆语从陆绍勋几番话语中得知,那最开始的署名为ZZ Lu的信件,的确是出自爷爷的手笔。 只有那封没有挖到任何线索的信,才是陆绍勋仿照当年爸爸的方法邮寄的。 “老陆,你们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陆语问道。 “你爷爷病危的那些年,可能是预料到了大厦将倾,想让更强的势力,来庇佑子孙。” 陆语:“……” 淡淡道:“老陆,那你可知道,人家CIA,根本不知道那是爷爷。” 又说:“如果没有后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笨蛋,突然脑子灵光一现,谁他妈知道爷爷寄那些信想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没心没肺的“哈哈哈哈哈”,又说:“乌龙、乌龙!那看来,那个大笨蛋,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陆语被这沙雕剧情简直震掉大牙。 第56章 5月26日 “爸爸不怨你。思羽的事情,也不怪你。” 又是一阵啜泣,“是爸爸自己造的孽。没能保护好你们……本以为已经处理好那些纷争……也确实风平浪静了很长时间……可惜……是爸爸对不起你……最该死的是我……” “老陆,你傻吗。陆思羽没死,活得好好的。” 陆语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原来这陆绍勋是个底线这么低的…… “什么?!真的吗?!” 陆语的耳朵差点被震破。 白枫看着陆语跟陆绍勋讲电话的样子,竟然还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你原谅爸爸好吗?” 陆语沉默了。 “爸爸从小,也不曾感受过父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爸爸的爱全部倾注在另一个家里……本来想做一个跟他不一样的人……可惜,造化弄人,命不由我,错过了十几年的时间……” “笨蛋。” 陆语哼道。 “过去的事,不提了。” 又说:“派人杀死妈妈的,是魏开良。”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喂,老陆,说话!” “不可能。老魏不是这种人。” “你知道‘屠门’吗,你知道后来帮派的人是怎么死的死,走的走吗?都是拜他们所赐。‘屠门’就是魏开良一手发展壮大的。因为你不肯涉毒,才让他们起了杀心。” “别疯了,不可能。老魏天天在我身边,要动手,直接冲我来,擒贼先擒王,不是更好。况且……我调查过你妈妈的死因,跟帮派没有任何关系。” “调查过……”陆语握紧了拳头。 “是一个雇佣军公司派出的杀手……他们常年受雇于中情局或者军方……” “爸。你真的太天真了。”陆语说。 白枫一阵怔忡,“爸”这个词,竟然能从陆语嘴里蹦出来…… 陆语:“我身边正好站着一个雇佣军,为了钱,他们可是什么都会做的。”顺便又甩给白枫一个白眼。 白枫低头不语,此时此刻,卢卡斯的债又算在了他头上。 “什么?!怎么会……” 微顿,又惊道:“那你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爸……你这个智商,能当上黑帮老大,是因为八字硬,不是因为智商吧……” “嘿嘿……我……” “那杀手,的确是雇佣军。后来,因为他刺杀妈妈的任务非常成功,直接被高价挖走,后来又在哈瓦那追杀过我一次。不出意外,是一伙人。” “什么?!你又被追杀?!” 陆语又一次把头垂了下去,这老陆,印象里是个极其狡诈的老狐狸,怎么老了老了,突然这么呆萌。 难道记忆出现了偏差? “我被人追杀……很惊讶吗……不然……我怎么逃到哈瓦那……” 又说:“算了,你这个智商,还不如我旁边那个笨蛋。你们到时候见了面,比比谁更蠢,我也挺想知道的。哦,还有,我要跟那个笨蛋结婚了,提前告诉你一声,到时候你别接受不了。那可是个男的。” “什么?!” 陆语倏地挂断电话。 一听见“结婚”,白枫像被打了鸡血,黑黑的眸子泛着水光,迫不及待地把陆语揽入怀中,深深地吻了下去,唇舌交缠间,一眼就望尽一生。 只有你,只有我,只有快乐。 没想到陆语又一次挣脱,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我逗我爸的。” “你……你……”白枫憋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句狠话。 白枫怅然若失,走到窗边,“你个没良心的。” 彼时,就是在这里,在洁净的日光下,给自己的爱人修剪长发。找到了那首略带伤感的哥伦比亚的诗。也是在这里,两个人竟然想死在一处。 陆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可是,怎么就像假的。 “你还没有完全坦白。” 陆语找到了症结所在。关于白枫执行的那些鬼任务,到底还有没有牺牲色相,“自由发挥”的历史。 “什么?”白枫一怔,“祖宗,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了任务,还有没有睡过其他人。”陆语小心翼翼地问。 白枫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傻子。傻子刚刚跟父亲修复了关系,又想从他这里寻求另外一种形式的圆满,“你也太贪心了。” “那就是……还有了??” “你有病吧。”白枫气道。 陆语低头不语,心里暗自叹气,话到了嘴边,又开始沉默了起来。只有在意,才会小心翼翼。 等等,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刚才陆语拒绝他求婚用的那几个字。 “白枫,到底是我记仇,还是你记仇,我不就暂时没同意吗。你先回答我问题,说不定我突然就想通了。” 白枫乌黑的眸子里又闪出一道光亮。 “我没有……”白枫小声道 “什么?我没听到。” “祖宗,没有。” “真的吗。”陆语的嘴巴快咧到耳朵。 “你当这种唯一,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管。我就是高兴。” 最开始的时候,想要一刻欢愉。 后来,又想要长相厮守,想要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最后,愿你许我生生世世,每一个轮回,都是你。 . 2016年5月26日,午后,迈阿密,热浪滔天。 许梅穿着白色套装,粉红色丝质平底,像一个不染尘世的少女。眼角爬上了细小的纹路,是繁衣锦食也无法弥盖的岁月消融。 她和陆语站在陆绍勋宅邸的门廊处,两个人都带着局促。陆语的脸上泛着金黄色日光的颜色,远远看去像繁花错落的田野里一只正在觅食的野鹿,眼神清澈明朗。 陆绍勋和他的小娇妻正在用午餐,小娇妻向许梅投来了一丝鄙夷的目光。 她用刺耳的声音说:“老陆,你就不要跟他们一起去毕业典礼了。思羽今天要开家长会,我答应老师父母都要一起去的。” 陆绍勋面露难色,一边是陆语人生中的大事,一边是内人带着侵略的挑衅。 他知道,一旦选择了陆语,免不了要遭受一段时间的冷眼和唠叨。 轻咳一声,声音低沉,“要不……你坐我的车,我让司机带你们去。” 小娇妻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司机带他们,那谁开车带我们?你不会要自己开吧……你那眼神,小心别撞死我们。” 陆思羽穿着质地上乘的套装,打着深蓝色丝质领结,声音稍显稚嫩道:“爸爸,我们可以先去陆语哥哥的毕业典礼,再去我的家长会呀,我那个晚一点没关系的。” 小娇妻拿起手边的报纸向陆思羽掷了过去,查几公分就砸到他的头,“小孩子闭嘴,有你什么事。”清了清嗓子又道:“大姐,你也太不懂事了,三番五次不打招呼就闯进我家,还把我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吗?还愣着干什么,车钥匙在司机那,还不快走?” “你……”陆语咬紧后槽牙说。 “你什么你,没家教。大姐你就是这么教育小孩的吗?”满是咄咄逼人。 陆语感到一阵压迫,被许梅握紧右手,已经满是汗水,强忍着不满,又懒得发作。 何必与一个傻子争论孰是孰非。 连冷嘲热讽都不配。 虽然心底里,是多么憧憬他的出席,也许会像其他父亲那样,举着DV,脸上满溢笑容。 步履沉重,不无失望地走到陆绍勋跟前,依然把那邀请函递到他手中。 小娇妻压抑着心中怒火,白眼早就翻到天上,对陆语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举动感到莫名中烧。 冷冷地“哼”了一声,便不再坐在那里。即使只是余光瞥见,也像眼中钉,肉中刺。 陆语咧嘴冲陆思羽笑了笑,把他高高举起,晃了一圈,“等哥哥回来,找你吃饭。” 远远传来小娇妻“吃个头”的吐槽。 走出这大宅,陆语终于长舒一口气,躲着太阳,缓慢移到车库,对一旁神色落寞的许梅道:“没事儿,妈,更清净,自在。” 换来了她一声无可奈何的“唉”。 “老陆也不可能知道你学业有多好了。” “好?得了吧妈,要不是陆绍勋交赞助费,就我那点分数,不提也罢。” 顿了顿又说:“好像他去了就忘了似的。” 陆语跟司机天南地北地聊着,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没发生过一样。许梅在一边不无欣慰地笑着,看来陆语这乐天派的性格,是他们凄苦的半生中最可贵的收获了。 “妈,等我典礼结束,我再好好考虑要不要跟罗宾逊继续读下去。你儿子,说不定真能在这个行业做出点成绩来。” 他拂了下许梅的发丝,以前从她头上找白头发,要仔仔细细找才能看见一两根。现在,已近花白。 “到时候,不用靠陆绍勋,我有能力让我们自力更生,说不定不用过几年,这大宅,我靠自己给你买一套。” “尽说胡话,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做母亲的,不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吗。 正当陆语想着怎么说服她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丰田车横亘在路中间,司机狂按喇叭,那车竟无动于衷。 “哪里来的疯子,抛锚也不找个合适的位置。”陆语让司机靠边停车,一定不能逞英雄从窄小的路旁边开过。别人家那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免不了要被碾压。 “你确定吗?有个人从车上下来了……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作为给帮派老大开车的老司机,直觉告诉他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确定,停车,我跟他理论。”说完作势推门下车,几秒后许梅一侧的玻璃就被敲碎。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尖刀反射的光亮让陆语睁不开眼睛。随后就是许梅声声惨叫哀嚎,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死死拽住陆语,让他无法动弹。 陆语喘着粗气,想从她的臂弯中挣脱。 可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力量。 司机深深地踩下油门,落荒而逃。 第57章 圣路易斯 “陆语,你知道吗?你让我调查的‘屠门’,我终于查到了。”萧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说。”陆语拧了下眉头,气若游丝,白枫还在熟睡,他走到房间外,远远地还能看见老教父和他的二儿子。 “这事儿多亏了小翻译。他一直在念叨魏茗说的那块陨石,我们就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迈阿密一家拍卖行的记录。你猜怎么样?” “别卖关子,说。” “是一个叫东方酒店的拍卖者竞拍成功。” “然后呢?” “东方酒店,是俞未竞开的。” “什么意思?魏开良的翻译?”陆语的步子终于停住了,坐在扶梯上,一只手轻轻摸着后脑,一阵怔忡。 “我们盗取了俞未竞的ip,还有他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邮件等等。” “说重点。” “他就是‘屠门’的老大。下线是一个ip地址在迈阿密的神秘人,他直接向这个人发出口令和指示。包括每月出货的数量、地区等等。” “他不会蠢到在邮件里说,那货就是毒/品吧。” “当然不会。也是小翻译破译出来的,是他借用了那个哥伦比亚诗人的作品集。那本书,就是他的密码本。” “哦,是吗。”陆语淡淡道。 “还有上线,也许不是确切的上线。毕竟谁会直接在邮件里联系。那人的备注是H先生。” 仿佛一下动了陆语的DNA,他的脊背又渗出细细的汗来。 H先生,不就是一开始,让白枫监视自己的人吗。 “然后呢?” “然后我们查了下这个H先生的ip。在哥伦比亚。我想,这个有可能是给他们提供货源的。” 陆语突然大笑起来,“萧凭,小翻译好样的。我让他没事就挂你身上,你记得要时刻看好他。” “关于俞未竞这些邮件?” “实名举报,以我的名义。FBI,DEA。都可以。是时候跟一切说再见了。”陆语揉着太阳穴道。 “我以为你要杀到魏开良那,把俞未竞那伙人直接私刑解决了。” “你蠢不蠢。你当警察是白痴吗?” “你下一步要怎么办。” “回家养老。” “家?哪个家?” “哈瓦那。白枫说过,哈瓦那的海,适合养老。” “你小子,鬼迷心窍。你不要说,白枫还活着。而且就在你那里。” “不然呢?我回去再跟你细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不一会儿又传来阵阵嚎叫,似乎还有钱小小的声音。 “丫头疯了,她还替白枫可惜了一段时间。” “有什么可惜的,该是我的,跑不掉的。” 陆语回到房间,坐在床头,低头看着那个睡梦中带着轻微喘息声的人,他熟睡的侧脸甚至比清醒的时候更让人着迷。 H先生。白枫,你个大傻帽。如果你知道你曾经受雇于我的仇人,良心肯定会不安吧。 可是,竟然没有丝毫要责怪他的想法。 人生尔尔,山山复川。爱恨情仇,不过须臾。 只有你,是真的。 白枫好像感受到了陆语的目光和呼吸,细密的睫毛轻微抖动,好像刚刚从美梦中走出。 陆语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触他的额头,落了一个缠绵的吻。 白枫终于睁开双眼,四目相对间,又是一生。 “我愿意。”陆语回答。 只一句,抵万年。 又道:“都结束了。” 当罗宾逊通知陆语DEA介入了这起源自哥伦比亚的贩毒行动时,陆语强忍着内心的暗流涌动,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抖动起来。 当他再一次通过那玻璃,看见俞未竞坐在审讯室的时候,竟然恍惚起来。 仿佛,一切都还是幻象。 因为涉及到州警手里的案件,俞未竞竟然兜兜转转,坐在了“手/枪”、Chris的父母坐过的位子。 罗宾逊把之前调查的结果逐一告诉陆语,这俞未竞从国内来到迈阿密的时候,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贵人,也就是塞尔达·布兰柯的手下霍夫曼。他不仅帮助俞未竞一手创立了可以跟“斧头帮”并立的“屠门”,还进一步打开了迈阿密的末端毒/品销路。 等到魏开良又戏剧性地来到这房间的时候,陆语突然泄了气,有些答案,突然不想知道了。 还是后面白枫担心他无法走出来,借着酒力,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告知全貌的。 魏开良作为靠陆绍勋起家的小老弟,竟然会对这恩人充满仇恨,恨不得他被剥皮抽筋,子孙断绝。 不但誓要把陆绍勋的“斧头帮”灭绝,更要他远离这黑/道。更是在陆语又一次卷进帮派旋涡后,埋下再一次赶尽杀绝的心。 仿佛,这暗道,只属于他一人。 “什么变态。”陆语嗤之以鼻。 又说:“还真以为,别人稀罕掺和这糟烂屁事。” 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何必呢。 “还算他老小子聪明,临了,还找到真爱。” 那俞未竞一眼就瞧出魏开良的野心和奢望,也瞧见一个跟自己一样猥琐肮脏的灵魂。 魏开良在明,俞未竞在暗。两个人,唱了这么长时间的双簧。 曲毕,人却不想散。常伴身侧,也算老有所得。 关于那些是非争论,陆语早已无暇顾及。 大仇得报,也并没有预想的极致畅快。 倒是离人生的终极答案更进一步,倒像是个看破红尘的秃头老僧,兀自盘算起有白枫在的下半生来。 他环了环指头上的帆船戒指,跟白枫终于凑成了一对,他那个尺寸不合适的物归原主,又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那枚戒指。 就像是命运的安排,无论相隔多远,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你披荆斩棘地走到我面前,我不顾一切地与你一起。 两个人,走完一生。 哈瓦那,黄昏,火烧云。 终于把侯塞先生那台唱片机收了来,悠悠放着《Impossible vivir sin ti(没有你的生活是不可能的)》。 陆语的头发终于长到之前的长度,在白枫的悉心照顾下,比以前圆润了一些。也在他每天的督促下,练出一点肌肉。 想起过往,不胜唏嘘。尤其是当每次听到霍夫曼和塞尔达·布兰柯的故事,总会觉得造化弄人。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遇到那个叫做“情”的东西,也与芸芸众生的命运相似,难逃一劫。 在老教母塞尔达·布兰柯出狱后,早已物是人非,老公带走了她处心积虑夺下的毒品帝国网络,那些个誓死追随的铁血忠臣也迫于生存,将她抛之脑后。 只有当了她十几年保镖的霍夫曼,在她出狱的那一天,远远站在监狱门口,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一切从头再来,布兰柯因为留有案底,无法找到工作,生活拮据,一代毒枭从此湮没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更可怕的是,因为她而妻离子散的仇家,一刻也没有停止报复。 恨不得将她钉在地狱底下,永受煎熬。 霍夫曼预料到了她的被害,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属于两个人的幸福竟然如此短暂,仅仅不到一个月,一切都结束了。 也没有想到,就像那首她最爱的诗一样,在霍夫曼的怀里,逐渐冰冷,失掉心跳。 被时间、坟墓永恒隔离。 他暗自发誓,要让人们永远记得布兰柯的名字,要在她的画像前日日供奉。 只过了不到5年,凭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又恢复了布兰柯失掉的一切,更胜从前。 陆语在一次酒后,脸上红色氤氲的时候道:“真羡慕那老太婆,一脸横肉,又恶毒,杀了那么多的人,竟然也配得到真爱。甚至跟他们一比,我和你都输了。如果我也做了连阎王爷都嫌弃的事情,你会不会在地狱尽头等我。” “不论人间、炼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一定可以看见我。” 毕竟我们走到一起,是多么不易。 也许下一秒即将别离,天各一方,即使每天都擦肩而过,无法相认。只要在一起的分秒是真实的,足够了。 是夜。 眼下的黑暗里,看不见天际的反光,也看不见灯火。 陆语突然来了兴致,想再听一遍白枫的童年,和他父母的故事。 “从大陆到东福山,要换三次船,停靠四个岛,从大轮渡换成小渔船,小风浪变成大风浪。我们那个岛上,除了驻岛海军,当地居民也就不到100个人,医生都只有一个。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还真孤独,连个同年的玩伴都没有,我经常一个人跑到荒废的石屋群,数海上经过的船,一待就是一天,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腻。” “我说,白枫,你在背课文吗,怎么每次说的都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陆语笑着问。 笑着笑着,眉宇间又爬上了不易察觉的纹路。 “不说这个了,这么无聊的故事你怎么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对了,斯宾塞评估了下你目前的状况,他认为,只需要乔梦留在哈瓦那就够了。明天他让我回基地,有新的任务。” “这谎……还要继续下去吗?” “也不算什么谎言,关于你爷爷提到的那个词,据斯宾塞说,一定是掌握了相当多的内情。” “关于什么的?到底是什么词?” “圣路易斯。那艘二战期间运载着近千名犹太人的客船的名字。” “然后呢?”陆语一脸迷惑。 “大概是,当时美国政府拒绝接受这群难民,也与加拿大、古巴政府都串通好,全部拒不接收。” 陆语:“……” “对,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你这种表情。没想到满嘴仁义道德,说着反法西斯的美国,却是眼睁睁看着这群难民受死的。” 第58章 孤岛 “萧凭,你帮我查一下东福山岛。”陆语一大早就把萧凭约到新房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这岛……是白枫长大的地方?”萧凭恍惚中还记得那个故事。 “亏你还记得。就是那个岛。” “有什么问题吗?” “直觉,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陆语轻轻转动帆船戒指,“白枫的这段记忆……有可能是假的……” 萧凭脸色一沉,“你是说,关于他的童年,他骗了你?他人呢?” 陆语忙解释,“不是骗……我是觉得,好像是别人强迫他记住这段话的……” 又说:“他今天一早的飞机,回基地了。” “走了?有任务?”萧凭低头玩着手机,心不在焉的问道。 陆语长吁一口气,“是啊,说走就走,连个预防针都不打……你别说,这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萧凭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天人交战了许久,“陆语……那岛,已经荒废十年了……” 陆语的瞳孔微缩,深不见底,不敢相信似的,“你再说一遍。” “十年前,一场台风把那岛上的人都卷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萧凭感觉自己在读一个鬼故事,又把手机递给陆语,“这是当年的新闻报道……” 怎么会。 那是一个分辨率和饱和度都不高,还有很多噪点的视频,阴恻恻,让人心里发毛。一个神情肃穆的长发女记者,表情悲恸,几近落泪,背后是被狂风肆虐席卷的一片废墟。 远景是一个白色的圆点。 陆语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角“突突”的跳个不停,双手颤抖,把那背后的圆点放大……再放大…… 是一个灯塔。 “白枫不是说他父母还住在那个岛上……”萧凭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用咖啡堵住了憋在心里的话。 这白枫……连身世都是编的?他回基地,是逃了?萧凭心想。 “果然……”陆语的声音微弱,湮没在周围的环境音中,“他的那段背课文一样的说辞,是被人植入的……” 陆语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咖啡厅门口,又停了下来。 “晚了。”他使尽全身力气锤了下大门,玻璃骤然碎裂,鲜血滴滴落下。 萧凭连连给一边愤愤然的店员道歉,还塞了一沓钱,急忙拉着陆语去医院包扎伤口。 他见陆语缄口不言,心如死灰的样子,一时不敢多说一个字。陆语像个木头人一样,被萧凭和护士随意摆弄。一双红透了的双眼,好像决计要杀光所有人。 萧凭心里琢磨着“被植入”的意思,又联想起白枫说的关于执行任务、保护陆语的一些听起来颇有些荒诞的故事,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心底里划过。 “他被突然叫回基地……不会是被杀人灭口吧……” 陆语冷笑道:“为了让他安心待在那个组织,花了那么多功夫在他身上。生怕因为他是个孤儿,而无所牵制,不惜编了个父母还健在的故事塞到他脑子里,让他心有畏惧……杀了他?他们舍得吗?” 又道:“不过是想,让他从头开始,当好一把枪,一把刀,一个物件,继续做他擅长的事情,仅此而已。” 萧凭不解,“从头开始??” 陆语无力地掀起眼皮,“删除记忆。” “就像当年对我做的一样。” “啊……这……” 陆语兀自放声大笑,“白枫啊白枫,白疯一场。到头来……一无所有……” 在离开我时你竟也如此痛楚么? 关于我的这段贫瘠的记忆,现在,已经归零了吧。 “那我们……去他的基地吗?”萧凭问道。 “去,把他接回家。”陆语眼神坚定,“端了他们老巢,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萧凭倒吸一口凉气。 当陆语给老教父打电话说出这计划的时候,几乎只过了几秒钟就被全部驳回。那黑图背景深厚,斯宾塞跟政府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端了他们,无异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当人/体/炸/弹。用老教父的话说,就是“不值得”。 他继续安慰陆语:“或许,我可以想办法,用那让他无力对抗的势力给他施压,做个交易。等把你男朋友救出来,再想办法惩治这群蛆虫。” 他又说,家族也早就不像以往那样,动辄喊打喊杀,除了托比·皮坎诺跟白枫搭档之间的恩怨,早就做起了合法生意。 陆语哑然。 再见到白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 白枫中间去了趟欧洲,一待就是将近一年。据旺叔说,和他一行的还有不到十个人,他们深居简出,行踪诡秘,安全屋多次更换地点,旺叔的手下刚刚锁定位置,就又失去消息。 陆语几次在旺叔找到的安全屋附近徘徊,一站就是一整天,腿发麻了都浑然不知。又想到那三年白枫暗地里守护自己的那段日子,百感交集,本想着这辈子还长,总有时间还完这债。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还回来了。 跟皮坎诺有着密切联系的议员先生从中斡旋,威逼利诱,终于跟斯宾塞达成了难以言说的口头协议,筹码很高,高到难以想象,另斯宾塞沾沾自喜,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白枫,当初那个神机妙算般的招募行动,竟然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而且,自己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当他居高临下地对白枫说去那句“你被解雇了”的时候,白枫也只是淡淡回了句“哦”,就从住处收拾了一小包行李准备离开。 才看到基地门口那个像个傻子一样咧嘴笑的亚裔男人,还有一辆车牌为“PHYCH0”的幻影停在那里。 那人的眼神清澈,嘴角上翘,右眼底还有个跟自己一样的泪痣。 竟然还堵着自己的路,非要上他的车才行。 “起开!”白枫下意识地用中文喊道。 陆语瞧了眼白枫手上戴的帆船戒指,抬了下手,“祖宗,看见了吗?一模一样。你是我的人,上车吧。” “神经病。”白枫嘟囔道,也并未意识到那人自然而然地也用中文回复,有什么不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 “白枫,我等你很久了。”陆语小声说。 听见他这么随口一叫,竟然连名字都知道,白枫愣了愣神,目光涣散开来。 一辆集装箱货车呼啸而过,那傻瓜竟然把别人的路都挡了,眼看货车原来越近,傻瓜一点要让路的意思都没有,白枫几乎在一瞬间就把那傻子拉了过来。 猝不及防,真正让我沉迷的,是你在不经意间,和下意识里,依然要护我周全。 “你疯了,没听见有车过来?!”白枫朗声道。 “你不跟我走,还不如被车撞死。”陆语吊着眼角,戏谑道。 “你无不无聊,你我素味平生,至于吗?”白枫转身就走。 陆语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小小的行李,鼻子一酸,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在美国的所有,就只有那些了。 “东福山岛的那个灯塔……我买下来了……”陆语说。 白枫这才停住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有时间,你带我回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你父母,你答应过我的。”陆语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说完“扑嗵”一声,倒地不起。 白枫听见一声闷响,回头看傻子竟然晕倒了,把那包裹随手就扔在地上,俯身把陆语抱到车上,“你是耗完电了吗?怎么说倒就倒……” 司机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年轻华人男性,碰瓷似的说:“你把我们陆总弄晕倒了,要负责,跟着我先去医院吧。” 说完恶狠狠地盯着白枫,“我叫赵泽飞,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可记得你,就因为你,陆语跑到西西里拐了个小伙子,又像个傻B一样装着一车火药,准备跟什么黑/道火拼。” 顿了顿又说:“给我的遗言留的可是最少……想起来就生气……” “我……”白枫不知从何说起。 “你什么你,还是因为你,公司也不管,贸易也不做,天天往欧洲跑,就为了看你一眼。”赵泽飞说完翻了个白眼。 又说:“你也太没良心了。” “我……怀疑……你们在编故事逗我……”白枫回答。 陆语靠在白枫的腿上,嘴角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还是小翻译有种,这个月奖金有了。陆语心里笑开了花。 几个月后。 哈瓦那。海边别墅。 是陆语看中了Candy的这套房子,软磨硬泡从托比堂哥那里抢来的。据说托比的原配家族牵扯到黑图的丑闻,那个臭闻昭著的雇佣军公司涉嫌对员工亲属进行人身控制,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原配家族式微,Candy终于可以踏上故土,跟托比长相厮守。 这一天,陆语又想起从前,自讨没趣地又把陈年旧事拉出来遛遛。 “白枫,你记得我们在远洋货轮上飘了半个月吗?” “不记得。” “你跳海去追那艘快艇,结果跟我失联,只能抱着一具尸体撑到天亮。还记得吗?” “不记得。”顿了顿,又说:“过去的事,你还有大把时间讲给我听。” 一句不记得就想蒙混过关,陆语冷眼看着白枫,对着这祖宗,怎么还是发不出一点火气。 你让我巧舌不能如簧,甜蜜的歌曲全部失调。 “算了,出海,捕鱼。你不是鱼越大越喜欢吗,今天老子开心,给你钓一条鲸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