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情感] 《迷情》作者:竹西【完结】 【文案】 那天,我正忙得昏天黑地,他突然说:“我们结婚吧。”我随口应了声:“好。”然后…… 我被求婚了?! 那天,我还是忙得昏天黑地,他突然说:“明天记得带上户口本。”我随口应了声:“好。”然后…… 我们登记了?! 好吧,这像开玩笑一样的求婚,加上这跟被拐骗一样的结婚,作为新娘的我心里没底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何况,才是领证后的第三天,两家家长都还没见面呢,就收到那家伙和别的女人的不雅照片,还有一个喘息声声的暧昧视频……老大,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还有,该说的话就是不肯说,该做的事倒是照做不误。老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本篇主题:一个脾气急躁的、会害羞的冰山腹黑男,又是一种怎样的风情?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盼盼,卓越 ┃ 配角:卓然,Anna李 ┃ 其它:遇到一个害羞的冰山男 ☆、楔子 那张照片发过来时,我正跟老板腻在一起难舍难分。 吴君捧着咖啡杯走过来,踢着我的腿叫道:“手机响了。” 那天正好碰上老板难得的好心情,竟然没有冲着我呲牙咆哮,所以我有点舍不得撒手,就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帮我拿过来。” 我的意思很明确,是叫他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可那家伙却故意曲解我的话,罔顾我的隐私权,拿起我的手机就点开了那条彩信。 于是,那张不太适合公布的照片就这么落进了吴君的眼里。 “怎么了?” 见他神情古怪,我从老板那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抬起头。 就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把我的手机塞进他的口袋,转身坐到我的身旁,又拍了拍老板的肥屁股,把它赶下沙发,然后歪头问我: “我说,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 呃,这话问的……怎么说都有点太晚了吧…… 我盘腿坐直,笑嘻嘻地道:“怎么?后悔了?早干嘛去了!你早向我求婚的话,我就嫁你不嫁他啦。” 吴君横了我一眼,“你要嫁我也容易,现在就去跟你老公说,你不嫁他了。” 我老公…… 忽然,老大的那张黑脸就闪过我的脑际。 顿时,我压力山大…… “哈哈,”我干笑两声,“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婚礼就定在一周后……” …… 婚礼…… 一周后…… 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就有种心慌气短、像是心脏病要发作一样的感觉? “你的脸色有点发白哦!” 吴君喝着咖啡,斜眼睨着我。 我:“……” “我看啊,你好像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信心呢。”吴君又道。 我:“……” “我说,你当初是怎么同意嫁给那家伙的?” 呃,关于这事儿……好吧,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那么,你爱他吗?” 吴君勾过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过去面对着他。 爱……他……吗? “好像不是很爱的样子。”吴君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还给我,又道:“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我狐疑地歪歪脑袋,接过手机。 却只见手机上是一张照片——那是某个陌生号码给我发来的一条彩信。 照片里,那个将在下周和我一同步入结婚礼堂的家伙,正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那眼神幽深而迷蒙…… 好吧,当初之所以会被他吸引,就是因为他有一双迷人的、乌黑深邃得如同黑洞一般的眼眸…… “这女人是谁?你认识吗?” 吴君的脑袋虚悬在我的肩上,问道。 认识吗? 当然认识! 不仅认识,我们还几乎天天见面呢——只要上班。 照片里的女主角,就是那个挂在老大身上、几近半裸的女人,其实是我的直属上司,Anna李——中文名,李依谙。 而那个男主角,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同时也是我这直属上司的上司,Neil卓——中文名,卓越。 外号:老大。 也就是说,这好像是一出办公室三角恋呢…… “喂!”吴君猛地一拍我的脑袋,“我说,你好歹有点反应啊!” “反应?”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将那张照片放大,仔细研究着细节。 照片里,那个男人眼下有着一道明显的红晕,看上去有点像当年王菲同学那个著名的晒伤妆。 唔,好像有点喝高了呢…… “喂,”吴君又推了我一把,“要不,你哭一场吧。” “哭?”我抬头白了他一眼,“最近天干物燥,有点缺水。” 吴君放下咖啡杯,转身望着我,正色道:“我说,你老公出轨了,你竟然还能这么镇定。你到底爱不爱那个家伙啊?!” 我……爱……那个家伙吗? “是啊,你说,我到底爱不爱他啊?” 我盯着照片嘀咕。 然而,没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吴君不行。 我也不行…… “悔婚吧,”吴君揪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又道:“趁现在还来得及,悔婚吧。” *** 大概是因为那张照片的原故,卓越来接我时被吴君狠狠地甩了脸色,就连老板——就是吴君养的那只松狮犬——也冲着他狂吠了好几声。 “他(它)不怎么喜欢我。” 卓越很绅士地挽着我的手臂,眼睛看着前方说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吴君还是老板,不过我习惯性的什么都没有问——作为他众多行政秘书中的一员,“不给领导添麻烦”这一圣诫,早已经被我刻在骨头上了。 只是…… 我,爱他吗? 想起刚才的那个问题,我抬头望向那人的脸。 卓越。 人如其名。他身材卓越、气质卓越、家世卓越,甚至连才华都是那么卓越……总之,是一个绝对卓越的男人…… (就像李依谙,是个通晓一切的女人一样……) 而我,叫顾盼盼。顾,回头。盼,望……而且还是两个“盼”……那意思就是说,回头望了又望……总之,是一个只会左顾右盼、在原地打转的笨女人…… “怎么了?”卓越握了握我的手。 我低头望着他的手。 和他的人一样,他的手也很卓越。修长、整洁、优雅…… 而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指甲就跟刚被老鼠啃过一般…… 简直是只猪蹄! 于是,我伸出我的猪蹄,和那修长而优雅的手指交叉互握。 卓越明显吃了一惊,连脚下都微顿了顿。 我抬起头,只见他虽然仍直视着前方,那双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老大很喜欢眯眼睛,高兴时眯,不高兴时也眯。但我知道,这时候他眯眼睛是高兴的表示。 他,高兴? 说实话,我有点疑惑。只不过是第一次主动去握他的手而已,这值得他眯眼吗? 好吧,虽然,这种十指交叉的握法有点儿小暧昧。 而,至于我为什么突然主动去握他的手…… 当然不是被那张照片给刺激到了,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感觉而已。 那么,有什么感觉呢? 感觉吧,唔,套用日本动漫片里常用的一个词儿:有点儿……“微妙”。 卓越的手,温暖而干燥。 而且大。 而且有力。 而且…… 很man。 “这边走。” 卓越握着我的手往他那边扯了一下。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并没有直接走向步行街的街口,而是又绕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出于没话找话,我问:“你开车来的?” “没。环保。” 老大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好吧,环保……我低头瞅了瞅那双新近刚买的、十一公分的高跟鞋。 只是,即便穿着十一公分的高跟鞋,我的个头仍然只是勉强达到身边这家伙的下巴而已——真叫人气恼! 我盯着路边橱窗里两人的倒影,暗暗咬牙。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是不理解老大选女人的眼光。他怎么就会选了我做他的新娘呢?论外表,我是那种扔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着的普通女孩,有着再普通不过的身高、再普通不过的相貌、以及再普通不过的气质…… 而身边这位,超180的身高,线条深刻的五官、还有那种遗世独立般的孤冷气质…… 总之,怎么看都是我那领导Anna李,李依谙跟他更相配一些吧…… 好歹,这两人都是新加坡人——而且听说两家还是世交——且两人一直是校友——也就是说,这两人有着相同的成长背景,相同的生活环境,相同的兴趣爱好…… 可是…… 可是,为什么最后“中标”的人竟然是我呢? 我抬起头,再次瞅向老大。 卓越是那种不爱说话的人,能用表情表达他就绝不会用语言。所以,他只是冲我扬了扬眉。 卓越。 自从知道我跟老大的事后,每每提及他,吴君和叶安安都用“你老公”这三个字来称呼他。而我自己,这个可以光明正大用“我老公”这三个字来称呼他的人,却是一次也没用过这个词。 我老公……这三个字,太过于有个人色彩了……也,太过于……私密了…… “怎么了?” 手上,老大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些。 我再次抬起头,见他的眉宇间皱出一个“川”字形的纹路,便忍不住伸手在那道纹路上狠狠抹了一下。 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的不止我一人,老大的眼眸又眯了眯。而且,那透过浓密睫毛望过来的眼神让我的心跳不自觉乱了一拍。 我忙避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低头继续向前走。 刚才,吴君说到悔婚。 我一直没敢告诉他,其实我已经没办法悔婚了。因为,在法律上,我早已经是身边这人的妻了——虽然我们连KISS都没打过。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情况…… 还是那句话,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老大的办公室里替他打着文件。老大就坐在我的对面,等着我把他口诉的材料整理成电子文档。然后,就在我做完整个文档,正在专心校对时,他突然说:“我们结婚吧。” 真的,我当时太投入于工作了,所以才想都没想,本能地应了一声“好”。而且,直到过了约有半分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第1章 我叫顾盼盼。 作为卓氏设计的一名基层员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公司的上层有一个名叫卓越的大人物。他是设计部的“老大”,兼……副总。 (至于我为什么违反常规,把这个更大的头衔放在后面……呃,各位往下看就知道了。) 虽然每个部门都有一个“老大”,但对于我们公司里的人来说,提起“老大”这一称号,想到的却不是大BOSS卓老董事长,也不是总经理卓然女士,而是这一位:大BOSS的亲外孙,总经理的亲弟弟,卓越先生。 卓越之所以被人叫作“老大”,不仅仅是因为他工作起来就特别严谨冷酷,简直像个容不得任何人忤逆的独[dú]裁老大,也因为他在业内名头响亮,是这一行里当仁不让的老大。 当然,对于我们营销部来说,他也是一面很好用的、跟人抢生意时必备的头牌。 但是,在我被借调到设计部之前的整整两年当中,这个人之于我,也就只是各种文件上的一个签名,以及常常出现在公司种种粉色传闻里的男主角而已。最多,也就是营销部和设计部的联席会议上那个不苟言笑的、严格到有点苛刻的“老大”罢了。 整整两年,我和他的关系就仅止于此。 而我和他的一切,则起源于一个新生命的降生。 *** 那天,也是营销部和设计部的联席会议。 作为营销部速记功力最好的行政助理,我当仁不让地出马去做这一次的会议记录。 设计部派出的,是一个大肚婆。 这里,先要说一说我们公司的古怪制度。虽然同样都是隶属于行政部,且同样都做着行政内务工作,服务于营销部的我们在职务上被叫作行政助理——听上去就像是倒茶小妹,而服务于设计部的那些同行则被尊称为行政秘书。 瞧,光从这名头上看,感觉他们就要比我们高出一等似的……而且,似乎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被大家尊称为“老大”的卓越正在台上和客户方的代表就技术层面的东西展开一场辩论。可那些技术性太强的内容,对于我这个外行来说,简直就跟火星文一样,我是有听没懂地记着笔记。然后,突然,身旁的大肚婆低声呻[shēn]吟起来。 “怎么了?” 出于同事情谊,我低声问了一句。 “肚子……有点痛……” 大肚婆白着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悲惨兮兮地望着我。 因为家里有一个孕妇和两个大夫,我就又多事地问了一句:“怎么个痛法?” “就是……痛……”大肚婆很没常识地答道。 “是抽痛?还是坠痛?是持续的痛?还是断续的痛?” 我正在那里冒充着医生,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如果你们营销部对这个设计方案有什么意见,请大声说出来。否则,请在会后讨论。” 我一抬头,就迎上一双因不悦而眯起的冷峻眼眸。 “呃,那个,”我忙指着身边的那个大肚婆解释道,“她……可能要生了。” “没……没没没,”结果,旁边那个大肚婆大大的白了我一眼,又冲着四方投来的好奇眼眸连连摇手,保证道:“是她误会了,我连七个月都还没到呢,怎么可能这时候就要生呢?”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这就是! 在众人嘲弄鄙夷的目光下,我只得低下头去装死狗。 前方讲台上,那个家伙仍然不依不饶地用他那冰冷的眼眸冷冻着我。直到我差点把自己缩成一只垂死的巴西龟,他这才重新开口,捡回刚才的议题。 然后,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旁边那位大肚婆又开始小声倒抽气了。 我一边记着笔记,一边暗暗帮她记着数。直到出现第六次阵痛,我终于管不住自己了,粗鲁地一推椅子,站起身对那个大肚婆说:“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对自己和宝宝极大的不负责任?!你不叫救护车,我可替你打122啦!” 随着我的指责,那个大肚婆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天下太平了。就在我话音落地后不到一秒,她就忍不住尖叫出声。 接下来,自然是一片混乱。 于是,功成身退的我缩到众人身后,心满意足地看着被这意外情况弄得手忙脚乱的人们。 这时,我那灵敏的第六感侦测到有人在看我,就扭头望了过去。却只见我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 “是120。” 卓越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边看着众人奔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 我眨眼。 “122是交通事故报警台,救护车是120。” 他低头瞥向我。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注意到,原来真的有人眼眸生得黑如浓墨、亮似点漆、深若古井…… *** 果然,那个大肚婆早产了。 那天下午的晚些时候,从医院里传来消息,说是大肚婆生下一个体重不足一千二百克的小宝贝。 “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对母子?”林娟问我。她和我一样,都是营销部的行政助理。“刚刚行政部有人打电话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我坚定地摇头拒绝。 “咦?你不去吗?说起来,你还算是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呢,怎么能不去?” “我干嘛要去?”提到那个白痴妈妈我就忍不住要翻白眼,“这种救命恩人不做也罢!都是怀孕快七个月的人了,竟然连一点常识都没有。我好心关心她,倒被她反咬一口,还害得我被老大拎起来当众训斥,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这话时,我们正抱着一叠资料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 “说的也是。”林娟点头,“不过,你还真是个好人,最后还是以德报怨了。” “你少拍我马屁,”我笑着伸腿虚踢她一脚,“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宝宝的份上,我才懒得理她!” “不过,话说回来,”林娟避开我的脚,又笑道:“老大那张脸冷下来的时候,还真是能吓死人!”她抖着肩膀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又凑近我的耳边,低声笑道:“喂,你听说了吗?好像又有人被老大冻死了……”——我们俗称那些被老大拒绝的女人为“冻死”。 只要一提及此人的八卦,就由不得人不兴致盎然。就连消息向来不甚灵通的我也不能免俗。我忙也凑过去,挨着林娟的肩膀嘻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采购部刚刚离职的那个谁嘛!你说,这些女人的口味怎么都那么奇怪?一个个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又不是有自虐狂!” “这你就不懂了吧,”林娟一副过来人的腔调,“现在流行这种冰山腹黑男。” “冰山男是肯定的!腹不腹黑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要是我有那么一张冰山脸,估计也用不着腹黑,看谁不顺眼,就那么眯着眼瞪一瞪人,那人立马就能冻成冰棍,比玩腹黑要省劲。” 我学着老大的模样眯起眼,逗得林娟笑得一阵花枝乱颤。 “不可否认,老大的气质还是很好的。”林娟笑道。 “再好也没用,”我撇撇嘴,“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温柔的心。那张冰山脸,我可欣赏不来。” “哦!”林娟指住我,“原来你到底还是欣赏你们家吴君那样的!我就说嘛,放着那么个帅哥在身边不去勾引,简直就是有生理缺陷……”见我拿眼瞪她,她忙又道:“至少也是有心理缺陷。” “你懂个P!”我学着我们家叶安安同学的口头禅,笑骂道。 确实,我是想过将来要嫁就要嫁像吴君那样体贴温和的人,只是,这家伙早就“名草有主”了,我才不要去跟叶安安凑那个热闹呢! “好好好,我不懂。我就是替你可惜罢了。不过,刚才你可猜错了,”林娟又嘻笑道,“我说的可不是采购部的那个,那早就已经是旧闻了,我的这个可比那个劲爆多了。听说……” 这更劲爆的传闻到底是什么,我直到今天也没有弄清楚。因为话题中的那个男主角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们身后。而且,看样子似乎站了很久的模样。 林娟无意间从电梯门上的反光里看到那人,不禁吓得“啊”地一声就叫了起来。 我比她强,也就只是浑身打了个哆嗦而已。 “背后莫论人是非。” 那家伙挺着超180的身高,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冷飕飕地扫视着我们。就在我以为林娟快要晕倒时,电梯到了。 那人又冷冷扫了我们一眼,就越过我们,走进电梯。 你说,这时候,我们是跟着他一起进电梯呢?还是不跟? 我和林娟对视一眼,都打定主意,死也不进去——至少,不首先进去。 这时,电梯门自动关上了。 我看着林娟,正要松一口气,电梯门又打开了。老大按着按钮,一脸不耐烦地眯眼瞪着我们。 “你们要不要进来?” 于是,我跟林娟连想都没想,就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窜进电梯。 不幸的是,林娟的资料是要送回档案室,而我则要去比档案室低了一层的财务部。所以,当林娟先我一步下电梯时,她只同情地瞅了我一眼,然后就义无返顾地扭头跑开了。 再然后,电梯里就只剩下了我和老大两个人…… ☆、第2章 林娟走后,电梯里安静得只剩下头顶缆绳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反正就一层楼而已,很快就能到达。我悄悄安慰着自己,并不自觉地向电梯门靠近了一步,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等着电梯门打开。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抱歉。” 咦?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东张西望寻找声音的出处。 电梯门的反光中,就只见老大站在我身后,用他那乌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瞪着我。 我吓得一扭身,不由又倒退了一步。 我想我这个举动大概有点冒犯到他了,老大的眼又眯了起来。他严厉地盯了我一眼,再次说道:“很抱歉误会了你。” 咦、咦?! “你是不是也要向我道歉。”那人又道。 咦、咦、咦?! “叮。” 这时,电梯终于停下了。 而我,却仍然愣愣地瞪着那人。 那人又冲我一皱眉,道:“你欠我一声道歉。” “哦、哦,对、对不起……”虽然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就非要向他道歉。 “叮”,电梯门忽地关上了。 那人又是一皱眉,伸手按开电梯,另一只手在我的肩头轻轻推了一下,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电梯。 然后,电梯门就在我身后合上了。 我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直到我的直属上司,行政部的老大Anna李,李依谙找上我。 *** 之前我曾说过,我虽然在营销部工作,可在行政关系上是隶属于行政部的,就跟在设计部工作的那个大肚婆一样。 “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支援一下设计部?” Anna李开门见山地问我。 去设计部?! 天天面对那个黑脸老大?! NO! 想都别想!! 光是想到那张冷气十足的脸,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感冒症状了。 然而,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Anna李又道: “July这一提前休产假,把我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偏偏设计部那边又不能缺人。说起来,我们行政部能顶上她的缺的,也就只有你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去支援一下吧。” 李依谙双手合什,歪着头,笑眼弯弯地望着我。 呃…… 我说过吗?其实我一直暗恋着这个Anna李呢。你看看她,优雅迷人的卷发,玲珑修长的身材,进退有度的谈吐、成熟干练的举止——她就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OL女神化身!只要她一出场,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光柱打在她头顶一般,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目炫神迷。 可是——我及时掐了自己一下——钟情迷恋是一回事,要我天天去面对那个黑脸老大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振作起精神,咬紧牙关,打算开口拒绝。 “我……” 我本来想说,我不行。可是…… 就在话临出口前那一秒,我突然想起那个职场规则第一条: ——不管你行不行,千万不能跟领导说你不行! 于是我赶紧改口:“我……不合适吧……” “怎么会不合适呢?我觉得你很合适。”我的偶像亲切地微笑着,“其实设计部的工作远比营销部的简单。营销部还要面对那些刁钻的客户呢,设计部就只要跟公司内部人员接触。我个人认为,你能轻松自如地应对那些客户,就一定能应付……”她顿了顿,“应付公司内部的人。总之,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设计部的工作。”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这一停顿的真正涵义。所谓“公司内部的人”,其实指的是某个特定的人…… Bingo! 你答对了!她指的就是那个黑脸老大!Anna李认为,我能应付公司外那些刁钻的客户,就一定也能应付我们公司内的刁钻老大。 只是,大概她也没想到,后面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吧…… 总之,因为我的偶像对我说:“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她又说:“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于是,我这记吃不记打的货就这么拜倒在她那明艳的脸庞、优雅的举止,和亲切的笑容之下了。 总之,某天的午后,我抱着我那用惯了的笔筒,和那本封面上画着加菲猫的笔记本,乖乖跟在Anna 李的身后,出现在设计部行政组的众人面前。 话说,小时候常常听我爷爷说起这么一句话:物像主人形。那意思是说,一个人所用的东西,多少都会沾上这个人的个人特色。比如,这设计部行政组的众人。 就跟她们的主子一样,这些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森的冷意。还没开始工作呢,我就已经开始怀念我那忙碌的、人人都有一副卖菜大妈的好嗓门的营销部了。 李依谙做完介绍后就打算转身离去,我忙横出一步拦住她,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遍: “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李依谙笑容款款地安慰我,“等July休完产假,你还可以回营销部。” 好吧——看着眼前众女“狼”们温度偏低的眼眸,我不得不自我催眠:我只是来临时帮忙的,一切都只是临时的,只要等到那个大肚婆休完产假,我就还能重回我那温暖的营销团队,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 其实,客户关系远比同事关系好相处。 才在设计部呆了不到十个小时,我就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怎么说?”午餐时,我向林娟抱怨,她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那帮人除了看上去高傲了一点之外,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吧。” “没那么糟糕?!我告诉你,简直是糟透了!”我气愤地挖着公司免费提供的午餐。要说起来,咱天空设计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公司,但这福利绝对是没话说,午餐不仅免费,还花样繁多,中餐西餐随你点,对于我这样的吃货来说…… 呃,偏题了。 “好歹,在我们营销部,就算被客户刁难,总还有个原由吧!你只要帮客户处理好了问题,好歹总还能得到一声道谢吧!可这设计部倒好!我才刚刚调过去,连东南西北都还分不清,有问题要问是很正常的事吧?可那些家伙,全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好像对我多说一个字就会死人一样!还有那个家伙!” 我一指那个在远处角落里就餐的设计部同仁。 “那家伙拿了套资料来叫我做,好嘛,那时候我连大肚婆电脑的密码还没拿到呢,他竟然就要求我必须在下班之前给出PPT!最后我好不容易赶工赶出来,那家伙竟然还反问我,说:‘你不是营销部最好的助理吗?怎么弄个PPT都这么慢!’”我捏着嗓子学着那人矫揉造作的腔调。“他奶奶个熊!要不是我初来乍到,不想引起轰动,我就……” 我咬牙切齿地做着甩某人耳光的动作来泄愤,却不想动作幅度大了点,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人。 “啊,对不起……” 我忙道着歉转过身去…… ——好吧,看过小言的人都知道,我会看到谁。 万幸的是,卓越的手上没有拿着任何危险物品。 那家伙看到我时似乎也有点意外,就冲我眯了眯眼——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在说:怎么又是你这家伙! 好吧,其实我心里也在嘀咕着同样的一句话。 “咦?顾盼盼,是你呀。” 老大身旁站着风势卓越的Anna李。见闯祸的人是我,作为我的顶头上司,她不得不出面解围。 “Neil,忘跟你讲了,这就是新去你那里帮忙的顾盼盼,营销部最好的行政。你放心,她绝对不是那种会给你拖后腿的人。” 嗯,我记得我刚进营销部时,Anna李向营销部老大介绍我,人家可是很热情主动地来跟我握手的。 虽然就礼仪来说,一个男人主动去握女人的手并不怎么合适。但,至少,人家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和欢迎。而这位老大…… 这位老大不咸不淡地瞅了我一眼,又意义不明地挑了挑眉,然后就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Anna李看看他的背影,又扭头笑着问我:“怎么样?习惯了没?有什么困难吗?” 我赶紧摇头。 ——职场规则第二条:不管有没有困难,都必须说没困难,不然你就是在给领导制造困难! Anna李欣慰地冲我点头微笑,用那软软糯糯的新加坡华语腔说道:“你别在意Neil啦,他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其实他人还是蛮好相处的。” 那是跟她吧!我暗自腹诽。 “要加油哦!” 我的偶像很有范儿地一偏头,冲我鼓励地握了握拳,就转身去追老大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和林娟这才重新坐回原位。 “真是个美人儿!”我感慨道。 林娟则咬着筷子斜眼瞅着我。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以为她又要说我很有“蕾丝”天分,结果她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道:“喂,你觉不觉得,你跟老大……你俩之间很有小言的味道?” 咦?! “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 “喂,小声点!”林娟看看四周,一把按住我,又低声说道:“你听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个底层小职员,在说一个上司的坏话时被那个上司逮了个正着。然后呢,她又被派去伺候那个上司了。再然后……”她冲我挤挤眼,“你应该能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吧!怎么样,这情节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我张口结舌地望着她。这家伙,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 “喂!”我伸手一拍她的脑袋,压低声音吼道:“被他逮到说他坏话的,是你吧!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可被调去伺候他的人,却不是我噢……” 林娟看上去一脸很遗憾的模样。 而我,直到这时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非要我向他道歉。难道,他以为那些坏话是我说的?……当然,其实我也说了一点…… 好吧,反正我道过歉了。 ☆、第3章 其实,还没吃完午饭我就已经想通了,我所遭遇的,只不过是自然界里最常见的“欺生”现象罢了。 从小,吴君就特别痴迷于动物,我和叶安安没少被他逼着一起看那些《动物世界》、《自然探秘》之类的科普节目。那些节目里,就曾不止一次地提及过这种现象。 电视上说,不管是哪种动物,只要有新成员加入族群,总是会被其他老成员欺负。因为不管是新来的还是老的,大家都想明确各自在这新关系里的地位。而老成员,也急着要向那个新来的标明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个人领域。至于人类…… 好吧,不管人类怎么标榜自己,我们仍然是动物界的一员,因此,脱离不了这种原始本能也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好在你是临时借调过去的。”林娟安慰我。 是啊,好在我是临时借调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死抱着这一条来温暖我那被设计部同仁们冻伤的心了。 不过,我想,我这借调的身份其实也有好处,就是我跟他们不可能有很深的利益冲突,反正我迟早还是要回营销部的。想来那些人想明白这一点,自然也就不会再故意刁难我了。 而之后的事实似乎也证明了我的这个理论,那些人对我的刁难也就只持续到第二天下班而已,第三天去设计部上班时,就已经有人开始回应我的微笑了。 好吧,我想这当中我自己也是功不可没。因为我这人爱笑,也爱说话——这是营销部所有人的“通病”——总之,就算设计部全都是些冰山美人儿,可面对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且热情和善的人,再怎么冰冷的人,多少也能被捂热一点吧。何况,古人还曾经云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是,谁能想到,我这一直都是行之有效的笑脸攻势竟然也有遭遇“滑铁卢”的那一天…… 那天,是我到设计部上班的第四天。 说起来,在这前三天里我一次也没见着过那位黑脸老大。 不过,鉴于之前在营销部时,因为工作的特性,上至大头目下至小业务——只除了我们这些行政助理——都很少有人会按时按点出现在办公室里,所以我也就没觉得在设计部看不到设计部老大是件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而且,我虽然是顶替那个大肚婆来的,可正因为我是刚来,基本还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所以也没人敢让我真的顶那大肚婆的窝儿,去做那些需要跟卓越老大近距离接触的重要活计。 所以,就算这前三天里老大他真的在设计部出现过,反正我是没见过。 那天,由于我嫂子孕吐,搞得我也没能及时吃上早饭。于是我只好从巷口我表姐叶安安同学开的那家面包店里拿了一包牛角面包当早餐。 我到达办公室时,设计部的冷美人儿们都已经到齐了。而且,一个个正以不寻常的优雅姿态,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干着各自的活儿——而这时候离那只搞笑的打卡钟发出哀号声至少还有五分钟。 如果我在这间办公室里呆的时间够久,或者我能机灵点,肯定就能从这些人不寻常的举动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我偏偏是个“实心孩子”(我大舅妈的评语),所以我并没怎么在意办公室里的这种种异相。 于是,我仍像前几天一样,毫不在意地向那几位正襟危坐的美人儿们打了个招呼后,就我自安然地坐进那张临时归我所有的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然后又拿起我的咖啡杯,去茶水间冲奶茶了。 在我冲奶茶的期间,茶水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椅腿划过地面的声音。我虽然好奇,但由于手里正倒着热水,没办法分心,所以也就没伸头去看出了什么事。 而等我端着奶茶回到办公室时,就只见刚才还一个个腰背挺直的美人儿突然间全都像被人抽掉了筋骨一样疲软下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也许,刚才,是卓老大来过了…… 不过,想起那张黑脸,我不禁暗暗侥幸,幸亏我错过了他。 我这人吧,有一个特点,一旦做事情入了神,就会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状态,除非周围有很大的动静,不然我什么都听不到。 因此,当办公室里再次响起七零八落的椅腿划过地面的声音时,其实我并没怎么在意,直到众位冷美人儿们参差不齐地叫着“卓总”,这才把我从那张复杂的材料审核表里拔了出来。 嗯,我之前提到过吧,我们老总叫卓然,是位性格很爽朗的女士。由于她也分管着营销的工作,所以我跟她基本算是很熟了。所以,一听有人叫“卓总”,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她跟我一样,也是个牛角面包狂人。而且,她也是我表姐的忠实粉…… 总之,虽然感觉到卓总人就停在我的背后,可我仍然半掉在那张材料单里,所以我两眼紧盯着屏幕,右手仍在键盘上点着数字键,左手拿起那代牛角面包往肩后一递,仍咬着半截牛角面包的嘴里则熟不拘礼地哼了一声,“唔!” 那意思,自己拿。 身后的卓总反应似乎比以往慢,直到我又摇了摇那袋面包,并口齿不清地说着:“我表姐做的,要不要?”她这才伸手接过那袋面包,并从里面掏出一个后,又把袋子还给了我。 “谢谢。”他说。 他…… 咦? 不是她,而是…… 他?!!! 我吃惊地扭过头,就只见我的身后站着那个黑脸老大。 而且,就算他接过了我的面包,也对我道了谢,可那张盯着我的脸仍然阴沉沉的,很黑…… “你这样很不卫生。” 那家伙盯着我因为受到惊吓而不自觉抬起来拿掉嘴边面包的那只右手。 “又摸键盘又拿面包,很不卫生。” 像是怕我不理解我不卫生在哪里,他又特意指出这一点。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当然,就算我其实并不是想请他吃面包,可他到底还是拿了我的面包。作为礼貌,他也该装作没看到我的不卫生吧! 卓老大盯着我的脸眯了眯眼——我说过吧,这人超喜欢眯眼睛的——然后就施施然走开了。 站在那间归他一人独享的大办公室门口,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包,突然又扭头望向我,说: “按照公司的规定,见到上司要主动起立打招呼。”他又冲我眯了眯眼,再次明确指出我错在哪里。“你没有起立,也没有向我问早安,按规定,是要记一次警告处分的。” 就在我担心他真会如此小人地记我一个警告时,他突然一转身,推开那扇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奶奶个熊! 我火大地盯着那扇门。起立问安!我还三扣九拜呢!他要不要我向他晨昏定省啊?! 不过…… 话说回来,公司里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条变态规定……据说是什么所谓的“职场伦理”…… 只不过,以前在营销部时,上至很得我敬重的卓总卓然女士,下至小小的小组长,一个个都是不拘小节、天性热情爽朗的真汉子,所以这条规定对于营销部来说,基本上也就只是一条规定,从来没人在意。 但是,怎么又冒出一个“卓总”来?!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我们那位正而八经的总经理卓然女士的亲弟弟、董事长大人的亲外孙,可我们这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严格说来应该……也…… 好吧,其实只要是华人开的公司,多少都脱离不了家族企业的影子。 话说,我还真是不太了解公司上层的架构。不过反正他们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认真工作他们认真付薪就好…… 核完那张材料单,我把单子交还给彭俐——她是设计部里第一个回应我微笑的人,也是这个行政组的组长——并再次拿我表姐的牛角面包充当人情。 “我说,”我一边咬着面包(仍然没洗手),一边笑嘻嘻地问彭俐:“你们怎么叫老大‘卓总’?” “咦?不可能!”彭俐一脸的惊讶,“你听错了吧!你才刚来,还不太了解,我们老大可是全天下最讲究规则的一个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就连这个‘老大’,我们也都只敢在背后叫上一叫,当面人人都是规规矩矩叫他‘卓总监’,或者‘卓副总’,连一个字都不敢省。” 咦、咦咦咦?! 好吧,就算我把“卓总监”听成了“卓总”,可…… 这个“卓副总”……又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你听错了。”坐在彭俐前边的周莲也调过头来,“不过,真是吓我一跳呢,老大竟然肯接过你的面包,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于是,小小行政秘书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着兴奋的叽叽喳喳。 好吧,看来刚才是我听错了…… 可是,这个“卓副总”……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公司的副总里有他这一号人物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好意思再去问人,就只得靠着自己一个人慢慢摸索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中午午餐时我偷偷向林娟打听,她也不知道卓总监他老人家还另有一个副总的头衔——我心理平衡了。 但是,下午开始工作没多久,林娟就在QQ上CALL我,告诉我,他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头衔。 原来,这卓越卓老大不仅仅是设计部的老大,还是我们公司货真价实的、实实在在的三个副总中的一个——分管技术工作的那一个! 好吧,我想我有很好的辩解理由:此人一直负责着技术工作,跟我们营销部不对口…… 而且,似乎这位卓老大也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那张死人脸和这容易得罪人的个性很不讨人喜欢,所以,似乎也认定了自己就只是个干技术活儿的材料,所以他一直就只强调着自己那设计部老大的身份,而刻意回避了这个“副总”的头衔。 比如,开全员大会时,我就从来没见到他坐在副总那一堆,就只看到他坐在设计部的那一堆里;面前的名牌上也从来没见标过“副总经理”的字样,倒是一直写着“设计总监”的头衔;还有,各种签呈文件上,他的名字也从没见出现在副总那一档里过…… 因此上,公司里很多像我跟林娟这样除了八卦,基本不怎么关注公司上层事务的人,不记得有这么个副总应该也是件情有可原的事。 好吧,我又在给自己找理由了。 ☆、第4章 一周后,当我和设计部的那帮冰山美人儿们有说有笑地走进餐厅时,林娟不禁冲我做了个鬼脸。 “哎呦喂,果然不愧是咱营销部出来的,这交际能力就是强!这才一个星期吧,就打成一片了!” 她的嘲弄不无酸意。 “哪里哪里,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不过姐姐我就算有了新欢,也不会忘了你这旧爱的。” 我笑嘻嘻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回头冲冷美人儿们挥挥手,转身坐进林娟身边的位置,又道:“其实人都是这样,跟你又没什么利益冲突,你又肯对她们笑脸相迎,那还有什么不好相处的?又不是更年期的老妇女,谁有那个精神天天找我麻烦啊。” “说到更年期,”林娟苦着一张脸道,“姐姐,你啥时候回来啊?咱们那个‘更年期’可只有你能搞得定啊!” 她说的这个“更年期”,是公司的一个老客户。别看是个五十岁多一点的胖老头儿,却跟更年期大妈们有得一拼,抓着什么事儿都能唠叨抱怨上个大半天,一般接了他的电话,没个四五十分钟根本就挂不断!而且,这唠叨还是他众多毛病中最轻的一个症状。 “他又怎么了?” 一想到如今我暂时远离了那些难缠的客户,我就“森森”觉得,其实这借调生涯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唉,别提了!今儿他把那个新来的,喏,就是那个小姑娘,姓白,把她给弄哭了。”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我不认识的、鼻头红红的小姑娘,“怪可怜见的。” 我同情地看看那个女孩,扭头向林娟面授机宜: “其实要说起来,那个‘更年期’也好对付,只要你抓住他的弱点,就没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等等等等,”林娟忙摇着我的胳膊止住我的话头,又扬声冲那个鼻头红红的女孩叫道:“小白,小白!过来,过来这边。”然后,她又转向我,“这种授业解惑的好事,得让新进的孩子们也跟着一起学学。” 我看看那个托着餐盘怯生生挪过来的小姑娘,猛然间恍然大悟,指着林娟道:“难道,这就是Anna李让你带的新人?” 话说,当我被临时抽调出来时,我原本的工作就分给了营销部其他的几位行政。林娟接手的,正是那个“更年期”。而她和那个“更年期”之间,又有点小小的宿怨。于是乎,这个倒霉的新人就这么成了“炮灰”。 林娟忙双手合什,冲我使了个眼色,笑道:“反正你跟我说也是说,带上她也一样啦!” 好嘛,原来这林娟也发挥了一次“动物本能”,“欺生”了一回。只是,看样子,她的“被害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被老员工给“本能”了一把。 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谦逊的品德,再遇上有新人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聚精会神听我宣讲我的个人“战斗经验”,那感觉简直是比吸了毒还过瘾……呃,虽然本人没吸过毒…… 总之,我开始得意洋洋地冲着那个小姑娘宣扬本人这两年来跟各种客户斗智斗勇所积累下的宝贵经验。午休一小时,就这么在我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中过去了大半。 “……可是,”最后,那个姓白的小姑娘眼圈红红地道:“那人讲话好下流……” 果然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还没怎么接触过社会黑暗面,这回算是给吓着了! 我谴责地看了林娟一眼,只看得她不自在地缩起脖子。 “你放心,”我安慰那小姑娘,“那家伙也就只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老流氓!这时候你千万不能露出嫩生生的模样,那只会让他在你面前更加肆无忌惮。他要是再跟你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你就大声骂他……” “可是,”林娟道,“我也骂过他一回啊!可你也看到了,最后倒叫我吃了一个处分。” “那是你没把握好分寸!”我伸手一弹她的脑门,“记住一个原则,只要看着他似乎像是真的要发火了,你就撤退,以小女生的姿态冲他撒娇卖痴,让他不好意思跟你真的计较什么。但如果他又继续跟你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你就继续再跟他对着干,直到惹得他又要发脾气了,你再撤退。总之,该硬时硬,该软时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当然,口头上被他吃点小豆腐也是难免的。” 说到这里,我不由一阵悲哀。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劳心劳力不说,还得装笑脸卖尊严。 林娟也想到了这点,不由抱怨道:“我们都快成青楼卖笑的了!” 我也跟着苦笑,“我们比卖笑的要好一点点啦,最多只能算是卖笑不卖身。” “那,”小白怯生生地道,“我们可不可以向谁投诉他性骚扰?” “投诉?性骚扰?他是摸你胳膊了,还是摸你大腿了?人家又没怎么着你,最多也就是在口头上占了你一点小便宜而已,谁会受理啊!再说,你要向谁投诉?领导吗?领导向来只要结果,才不管你这中间的艰辛呢!你让客户不高兴了,那就是你没服务好客户,是你的工作没做好。至于客户是不是骚扰你了,是不是故意刁难你了,那不在他书中交待!” 我如连珠炮般地发泄着。 ——职场规则第三条:领导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你就只能给他一个结果。至于怎么得到这个结果,跟领导无关。但,绝对跟你的能力有关。 (如果在这过程中你要向领导求助——哼哼,请参见第二条。) “唉,”林娟叹了口气,又恨恨地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气哼哼地道:“你多好啊,至少在这三四个月里不用应付那个老流氓了。可我跟小白就惨了,还得继续受他的荼毒!” 她猛地又握住我的手,望着我深情款款地说道:“回来吧,亲爱的,抛弃你那迷人的老大,回到我们营销部的怀抱里来吧!我会原谅你曾经的重色轻友的。” 噗! 正在喝着最后一口果汁的我差点给她做个免费SPA。 “你,咳咳,你瞎说什么呢?!” 林娟眨眨眼,却仍死拉着我的手不放,又装出一副花痴样,问我:“来来来,快给我说说,你跟你那个老大有什么进展没?” “我那个……这老大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了?!”我连声抗议。 “别这么说嘛,”林娟死皮赖脸地笑道,“说说看,他有没有训过你?他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毒舌?” 好嘛,原来她是要在我这里寻找心理平衡呀! “毒舌不毒舌我还没观察出来。不过,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设计部的气氛这么压抑了。如果换作是你整天面对着一张棺材板一样不会笑的死人脸,你也会变得压抑的!” 我拉了拉座椅,靠近林娟和小白,低声道:“我跟你们讲,我发现啊,这老大的脸色其实也不是一直都是那么黑的。一早上看到他时,那脸色确实像是死了一百年的僵尸模样。不过,等吃过午饭后,他基本会还阳一阵子,大概能回升到刚死十来年的模样——还有那么点新鲜活人气儿。可等到了晚上,或是再碰上有什么人不懂事惹了他,那张脸就能直接进化成已逝千年的木乃伊模样了。总之……” “咳,咳咳咳!” 突然,林娟猛烈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我忙伸手去拍她的背。 她却一推我的手,趁机向我递了个眼色。 我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推开椅子就跳了起来。 身后,老大那张脸直接进化成了骷髅状。他紧绷着脸瞪着我,冷冷说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背后莫论人是非。” “我……” 四周,有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而老大则无视其他人的好奇,只冷冷盯着我的脸,看得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这人吧,有诸多毛病。比如,爱现。再比如,一兴奋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但有一点好处却是人人都承认的,那就是,认错的速度极快。 “对、对不起……” 我涨红着一张老脸向老大喃喃道歉。众目睽睽之下,只恨地面上怎么不突然裂开一道缝来把我埋了。 *** “喂,他会不会给你小鞋穿啊?” 老大的黑脸刚一消失,林娟就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嘀咕。 “那人是谁啊?挺帅的嘛!”旁边,小白倒是一反刚才的怯懦腼腆,变得花痴相十足。“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老大吗?挺有……” 她一扭头,见我俩都死死瞪着她,忙见风使舵地改口:“呃,那个,果然看上去脾气就不怎么好的样子,哈?” 她谄媚地笑着。 这时,不远处设计部的那帮冰山美人儿们终于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围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彭俐更是把小白往旁边一挤,肆无忌惮地将她那硕大的胸器往我胳膊上一压,“盼盼,怎么回事?你刚才说老大什么了?” “我……” 你说,我能自投罗网告诉她们我说了什么吗? 一旁,小白伸着脖子就要张嘴接话,却被林娟狠踢了一脚。 好娟儿!不愧我俩这两年的姐妹情义!! 周莲刚才去拿饮料了,没看到那一幕,这时也挤了进来,四处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设计部那帮冰山美人儿们这会儿全都化冻了,一个个都激动得脸带红晕,有声有色地形容着刚才老大那张吓人的黑脸。 “……总之,”彭俐结案呈辞,“盼盼不知道说了老大什么坏话,正好被他老人家听到了。” ☆、第5章 “不过话说回来,”彭俐又道:“这老大的耳朵有够灵的。上次开会,人还没到齐,大家都乱哄哄地说着话,我坐在最后一排,就跟July小声说了一句我的笔好像快没油了,不知怎么就让他给听到了,远远地就跟我说,让我赶紧去换笔……” “对对对!还有上次那个设备部的那个谁,就是被老大恶整的那个!我就站在他们的中间,结果那人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老大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还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呢!” “是啊是啊,还有那次……” “……” “乖乖隆地冬,你啊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周莲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一激动,她连那浓浓的南京腔都冒了出来。“敢当着老大的面说他坏话的,也就只有你这么个傻大胆了!看老大怎么整死你吧!” “是啊,老大那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瞎说!老大从来不会乱来,那都是事出有因的!” 果然,老大的拥趸也不少。 “可是,你看设备部的那个谁,不是被老大整得很惨吗?” “那还不是因为他被老大抓住了纰漏……” “可是,还有那个谁谁谁不是也……” “那是因为……” “还有那个谁……” “那是……” “还有……” “那……” “……” “总之,你要小心了!”彭俐再次结案呈辞,“最好别被他抓住把柄,不然,你肯定会死得很惨!” 不管是不是老大的拥趸,似乎所有人都赞同这个结论,众人一致点头,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他奶奶个熊,除死无大事! 我火大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把兴奋八卦着的众人全都吓得向后一缩。 “你们!” 我愤怒地瞪着他们。 “该走了,上班时间到了……” 我耷拉着脑袋,向门外走去。 ***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提心吊胆地坐在电脑屏幕前,却是什么工作都没能完成。 不过,好在大家也都体谅我正处于惶惶不安中,倒也没人来指责我的消极怠工。 只是,虽然老大来来回回有好几次经过我的面前——当然,我是吓得缩着脖子作鹌鹑状——但他却是一点理会我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报复了。 而他这不是报复的报复却比那报复还厉害!就跟等着楼上那只久久不肯落下的靴子一样,我一直忐忑到下班,也没能等到他的报复。 而那只“靴子”,天知道哪天会落下来…… 而几乎所有人都以肯定的语气告诉我,这只“靴子”一定、肯定以及必定会落下来。 而所有人——到了下班时,甚至包括饱受精神折磨的我在内——都热切期盼着那只“靴子”能早点落地…… *** 要不,我辞职吧。 晚饭后,我蜷着腿趴在落叶亭的廊椅上,看着爷爷在长廊下修剪他心爱的盆景,心里却在暗自斗争着。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得跟家里人解释,为什么干得好好的要辞职了…… 而且,要是知道我是闯了祸才要辞职的……想也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 爷爷肯定会说:我们顾家没有逃跑的儿郎——虽然我其实是女郎。 大伯二伯会说:不干就不干吧,大不了家里养着你——说得我跟头猪似的。 姑妈小叔大概会说:早就叫你学医,有我罩着看谁还敢欺负你——问题是,我得考得上医学院啊…… 至于表姐叶安安同学,她肯定会说:别指望我收留你!——虽然我也没指望过。 而我的父母…… 大概全家也只有三堂哥会向着我。但他一定会问那个得罪了我的人是谁,然后跑去帮我报仇——再然后,不是我去监狱探监,就是去医院探病吧。 “怎么了?” 忽然,有人一拍我的肩。 我扭头望去,就只见我的三堂嫂佘美兰扶着个大肚子站在我的身后。 她一把将我的腿从廊椅上扫了下去,然后坐到我的斜对面,很自然地拿我当她老公一样,抬起脚就往我的腿上一搁。 我看看她圆溜溜的大肚子,只得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地充当她的脚凳。 “说吧,出什么事了?” 她递过来一条黄瓜,右手的那条则送进嘴里狠咬了一口。 我看看黄瓜,再看看她,嘲道:“当心我侄儿生下来就一脸的葱心绿!” 我这堂嫂不知怎么回事,生来就爱啃黄瓜。她跟我三堂哥的“孽缘”也是起缘于一根没付钱的黄瓜…… (真正的黄瓜!可怜的黄瓜,自从有了网络后,黄瓜都不是黄瓜了……) “喂!” “蛇美人”用脚跟一敲我的大腿——很疼——又瞪了我一眼,“思想又开小差了!说吧。打从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打量谁都没看到啊?你要是不想让那几个老的来盘问你,就跟我说说吧。”她又瞅瞅我,“我想,我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 确实。叶安安同学不落井下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三堂哥就只对暴力血腥有兴趣。而我家的老一辈……好吧,我总觉得他们把我当宠物养着……以弥补我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 听我说完事情经过,我那三堂嫂恨铁不成钢地一戳我的脑门:“就这么点小事就想辞职不干了?出去可别说你是我佘美兰的小姑子,丢死人了!” “什么丢死人了?” 突然,我们身后又冒出一个声音。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们家的老大——我爷爷。 只见他老人家手拿着花剪站在落叶亭下,两道花白的眉高高扬起,一脸怀疑地来回瞅着我和我堂嫂。 话说,被我三堂哥叫作“蛇美人”的佘美兰佘大小姐,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却偏偏就怵我爷爷这么个干巴瘦的老头儿。 “呃,那个,”她赶紧把脚从我腿上收回去,堆起一脸的笑,道:“没什么啦,盼盼在工作上遇到点小磕绊,我正开导她呢。” “哦。” 爷爷嘴里应着,转身走开。可那频频回头的架式,明显带着不信任和各种怀疑。 “我说,”我堂嫂反手一拍我的胳膊,“你做人一向不是挺伶俐的吗?每回都听你吹嘘怎么把难缠的客户玩在掌心里,怎么这会儿就搞不定那个什么……什么‘老大’?我说,别是你先对人家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失了先机,被人家处处占着上风吧?” 呃…… 又是一个硬要把我跟那家伙凑成一对的! “我哪有?!”我气得跳脚。 “没有就没有吧,你那么激动干嘛?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堂嫂冲我翻白眼。 “那是因为……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我跟他有一腿啊?!那人那么讨厌,我又不是自虐狂,干嘛非要看上他?光是想到他那张黑脸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谁啊?谁让你浑身不舒服?” 得,这就是家族群居的坏处,都没一个有隐私的地方!我都懒得回头看这回来的是谁了。 我姑妈走到我和堂嫂的中间坐下,习惯性地拿起佘美兰的手把了把脉,然后点点头,扭头问我:“你们在说什么?” 虽然我不想宣扬这事,可佘美兰同学却明显觉得我遇到的都不能算是件事儿,于是毫不客气地把我的遭遇又学舌了一遍。 “就这么点小事啊!”我那姑妈慈爱地拍拍我的手,“你向他道过歉了?” “是啊,当着全公司的面!“——当然,这么说有点夸张…… “那不就得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给你小鞋穿?!”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他给不给我穿小鞋的问题了,而是给我穿多久、以及多大号儿的问题! “那你就穿呗,谁让你得罪了他!” 突然,爷爷的脑袋从不远处的树后面冒了出来——是不是所有做“老大”的耳朵都是那么灵? 爷爷冲进凉亭,用花剪指着我喝道:“就算人家报复你也是你自己活该!谁让你背后说人是非的?这可不是我教育你的方式。” 呃…… 我赶紧站起来低头认错——知道我为什么认错速度特快了吧,跟着这么一个严以律己又脾气暴躁的老爷子长大,我不得不养成“吾日三省吾身”的自觉。 “不过,”姑妈安慰我,“既然是领导,做事情应该还是会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怎么恶整你这么个女生。再说,反正你是临时借调过去的,大不了申请再调回你原来的部门好了……” “不行!”爷爷斩钉截铁地打断姑妈,又用花剪一指我的鼻子,“不许你申请调回去!” “爸!” 姑妈抗议地叫道。 “我看这样挺好,”爷爷倔强地一挺脖子,“就当你是在熬打筋骨吧。我看你这两年过得顺风顺水,确实是有点欠教训了。” 我爷爷的观念: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打不成才。 “爸!” 突然,亭下假山旁又冒出一个抗议的声音。这一回,是我大伯。 我都恨死我们家这不能保证隐私的空间布局了! 对了,忘说了,我爷爷是个著名的盆景大师——有钱,我大伯是个研究中国古建筑的专家——有技术,这爷儿俩一结合,于是就把我们家给弄成了这种花木扶苏、曲径幽廊、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的、无法保证隐私的中式古典庭院。 “算了,干得不开心回来算了。”我大伯揉着我的脑袋说,“反正我们家还养得起你。” ——瞧,我怎么说来着? “不过,”我小叔从另一边的长廊转过来,歪着脑袋沉思道:“你们那个老大,怎么听上去像是有低血糖的症状?” ☆、第6章 虽然爷爷三令五申不让我申请调回营销部,可为了个人安危,我还是决定一上班就去求见Anna李。 然而,我还没开口,Anna李就先向我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我颈后的汗毛不禁一阵倒竖。是老大找她告状了吗?她要处罚我吗? “呃,那个,” 我惴惴不安地望着她,“老大……呃,不对,卓副总,他,说我什么了?” “No,Neil什么都没说,是我听到别人的议论,所以才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Anna李定定地望着我,显然是希望我主动交待。 而我又没傻到家,自然不会向她争取这“坦白从宽”的机会。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见我无意自投罗网,就叹了口气,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Neill说了什么才惹得他生了气,但是,他是你的上司,我希望你能尊重他,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说我们行政部的人不懂规矩,乱了职场伦理。” 乱了职场伦理?……好嘛,一不小心,我还“乱伦”了一回…… 我抬起头,正迎上Anna李那双变得有些尖锐的目光,便忙又低下头去,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这一招对付我爷爷有效,对付Anna李似乎也同样有效。只见她无奈地摸摸眉,又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对你的评价一向很好,这次事件就当是你一时的疏忽吧。但是,”她坐直身体,那向来温柔和善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咄咄逼人。“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有下一次。Do you understand?” 我灰头土脸地从Anna李的办公室里出来,就正好撞上那个“冤家”。 那人仗着他超180的身高,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仿佛我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一般。 呃,好吧,原则上说来,跟他相比,不管是从体形还是从职位上,我都是一只名符其实的小蚂蚁。 于是我赶紧认怂,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低头叫了声“卓副总早”。 而我的顺从似乎也没能讨到他的欢心,他眯眯眼,又皱皱眉,说:“叫总监就好。” “是,总监。”我立刻改正。 可我的知错就改似乎也没能讨回他一个好脸色,他又冲我皱了皱眉,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不由长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周莲忙跑了过来,美其名曰关心,实则八卦地“关心”我。 “我能有什么事?” 我冲她扬起笑脸,同时暗暗一握拳,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输给那个家伙。 *** 然而,接下来,又是一个平安无事的上午。 不过,大概由于我心态不同了,倒是能安安稳稳地干活了。 中午吃饭时,林娟都没顾得上拿餐盘,就心急火燎地扑到我的身边,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有没有怎么着你?” 这丫头,倒真是个急公好义的脾气。 我忍不住笑着拧了一把她的腮帮子,先拉着她排队点餐,然后我俩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窃窃私语——这一回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实没见到那个尖耳朵的人,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没,他没找我麻烦。”我笑着回答林娟之前的问题,“不过我已经想开了,随他去吧。” “什么‘叫随他去吧’?!”林娟不满地瞪着我。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他要怎么罚我,我认下就是。” “咦?这可不像你!”林娟很意外。 “不像我吗?”我歪歪头,“其实这才像我才对。昨天我只是一时被吓着了,没反应过来。就事论事来说,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所以我才说随他去。” “可是……” “怎么?” 林娟困惑地搔搔耳朵,“就这么认输了?” “不认输能怎么办?”我拿起叉子,今天我点的是意大利面。“首先,错在于我。第二,他是我上司,出于职场伦理我也应该尊重他——啊,说到这个,今天Anna李找我了,还教训了我一通,说我‘乱了职场伦理’,好嘛,一不小心,说了句上司的怪话,我就沦落到‘乱伦’的那一行列去了……” 我突然收住口,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低声骂道:“真是不长记性,又乱说话!” 林娟像是不认识一样瞅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底发毛,“怎么了?干嘛这么瞅着我?” 林娟又揪了揪耳朵,道:“你……说实话,你很让我意外。我以为你会更有骨气一点呢。” “有骨气?”我冷笑,“怎么算是有骨气?辞职?还是去指着老大的鼻子再骂他一通?骨气是给有底气的人准备的,辞了职我就只能饿死了,所以我没办法有骨气。再说,除了经济原因,这事本来错就在我,我也没办法有那底气。” “可是,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你又不在乎这工作。”林娟说。 “谁告诉你我家有钱了?” “那个有名的‘摩诃精舍’不是你家的吗?电视里都介绍过的。” 我不由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爷爷和我大伯的作品,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我最多也就只是一个正好也住在那里的穷亲戚罢了。” “咦?” 我瞅瞅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娘,从三岁起就把我扔给了我爷爷,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我爷爷的家规,只把我们养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就跟他没有关系了。啊,对了,我每个月可是要付房租和生活费的!” “多少?” “房租吗?一千,还有生活费……” “哟,那么漂亮的‘摩诃精舍’就只要一千房租?这么便宜?!那你家还有空房间吗?也算我一个怎么样?” “你!” 我真是会被她给气死!她简直一点没抓住我想要说的重点嘛! “我要说的是,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弃儿,没资格跟任何人任性!你懂吗?!” “呃……” 林娟忽然抬头望向我身后,那神情就跟昨天的一模一样。 我条件反射地急转回身。 果然,老大从我身后施施然而过。 不过,看他似乎只是专注于自己的餐盘,不像是听到我们说话的模样…… “呃,那个,”我不太自信地问林娟,“他应该没听到我们说的话吧?” “呃,”林娟看上去也没什么信心的模样,“好像……也许……大概……反正你刚才声音挺大……” 我僵直着背,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我们的全部对话,好像除了抱怨我爷爷对我太严厉之外,我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有吗? 没有吗? 天啊,我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啊啊?! 好吧,我觉得这老大已经对我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之后的几天,仍然是一切太平。那人看到我就跟没看到一样,总是无视而过。 不过,公司里的各种窃窃私语却是始终没有断过,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那只“靴子”迟早要落下。 而我,就像跟林娟讲的那样,我已经看开了。既然不管怎么说那柄“达摩斯之剑”都会落下,老是提心吊胆的就似乎有点太傻了,所以我干脆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随它去吧。 总之,我仍然继续着我的工作,这件事对于我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在老大出现时,我会神经过敏一下而已。 那天下午,我正做着报表,老大一边走出他的办公室,一边向彭俐交待着一会儿开会时的注意事项。在经过我桌边时,老大忽然站住,扭头看向我。 我之前说过,一旦我做事情入了神,是不会关注外界的动静的。所以我一点儿都没意识到他就站在我身后,直到他忽然用指节扣了扣我的桌子。 我抬起头,冲他茫然的眨着眼,脑子里还全都是一些阿拉伯数字。 “你也来。” 他冲我一眯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彭俐拍了一下我的肩,并冲我甩甩头,示意我跟上他们,我这才反应过来。 难道,那只“靴子”终于要落下了? ☆、第7章 这又是一次我的老东家营销部和新东家设计部之间的联席会议。 今天讨论的,正是那天我们曾议论过的那个色老头公司的案子,所以,那个“更年期”也出席了。 “更年期”一看到我,就显得很兴奋,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笑道:“盼盼啊,我听说你被临时借调走了?这可真不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笑眯起眼,用力抽回手,一边向他抛着媚眼,一边故意大力在衣服上擦着被他摸过的手。 “我说周经理,您老人家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嘛,女孩子的手是乱摸不得的,当心我告你骚扰哟!” 那老混蛋不但没生气,倒像是被人搔到痒处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对营销部老大说:“你们公司我也就只看得上盼盼,你赶紧把她要回来吧。” 我忙插上前,冲那老混蛋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周经理,您可不能这么说呀,你这不是给我制造敌人嘛!怎么就叫我们公司没人了?那么多姐妹还伺候不好您?” “那些人,哪有你这个小丫头解风情啊?” 那个老色鬼再次哈哈大笑,伸长爪子就想来摸我的脸。 我本能地往后一躲,却突然发现,有一座山及时卡在了我和那个老色鬼的中间。 “该开会了。”老大扭头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 *** 会议室里,我坐在黑暗中默默操纵着投影仪,一边随着老大的讲述切换着屏幕上的画面,一边暗暗神伤。 刚才,老大的那一瞥……似乎……有点……刺伤我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冷淡、疏离……嫌弃……鄙夷……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原故,我对别人的眼神特别敏感。就算他们再怎么掩饰,我总能发现那些隐藏在眼神背后的东西——何况,这老大一点儿想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我觉得,我大概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他眼里,我的头上除了“不守规矩”、“爱嚼舌根”外,应该又被贴上一个“不知自爱”、“轻浮浪荡”的标签了吧。 可是,公司给我薪水,就是让我摆平客户的,它才不会管客户是怎么刁难了我、怎么轻薄了我,它只问最后的结果……而如果我起不到这个作用,就只能表示我没这份工作能力,没资格拿这份薪水。 然而,跟那个老流氓虚与委蛇时我就真的不难受?我就真的不委屈?!难道我就那么天生低贱,愿意跟一个老色鬼打情骂俏?!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需要工作,我需要养活我自己!而对于一个只能靠自己双手来养活自己的人,我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余地! 难道,他以为全天下人都能像他那样,可以不顾一切地要求别人随着他的指挥棒转,任性地要求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好吧,其实我并不怎么了解他,这么说他也许有点不公平。但我了解像他那样的所谓“精英”——因为我家这样的“精英”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我也很明白这些“精英”是怎么看待像我这样的人的。在他们眼里,我之所以做不到他们能做的事,不是因为我能力不够,只是因为我不够努力。 至少,我的爷爷和我的父母都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老大的声音停顿下来。 我忙抬起头,却正撞上他盯着我看的眼眸。 怎么了? 我赶紧去看投影仪。 可是,我没有出错啊? 我有点惊慌,求助地看向坐在我身边做着会议记录的彭俐。 彭俐也忙探过头来。确认我没有出错后,她也回应给我一个茫然的表情。 然后,我俩一致扭头回望向老大。 而他老人家则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重又继续他的演示。 会议结束后,我正收拾着桌子,眼前忽然一暗。抬起头来,就只见老大像堵墙那样堵在我的面前。 “你留下来收拾会议室。”他说。 他这一吩咐完全是多此一举。就算他不说,这些由我借来的设备也理所应当该由我收拾了还回去。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沉默着点点头,就又低下头去拆插线板。 而那家伙,却并没有像我所以为的那样立刻走开。 好吧,他还有什么事?! 我有点不耐烦地再次抬头望向他。 却只见那人眯着眼,乌眼沉沉地打量着我,那眼神里的审视让人很不舒服。 我皱皱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重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 那人在那里又站了约有两秒,这才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我抬眼看向那人的背影,却忽然发现,那个“更年期”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想,这老色鬼大概是想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再来调戏我一下吧,结果正撞上老大堵在我的面前。看他的模样,我猜,老大那张黑脸大概也有点让他犯怵,所以不敢贸然靠过来——唔,原来老大这张脸还能起到驱鬼辟邪的作用! 好吧,任何东西总有他的一点用处的。 可是,这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归还了设备后,纯粹是出于不想再看到那张黑脸,我又故意在会议室里逗留了一会儿。 我一边整理着桌椅,一边在脑海里过滤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以为,那只“靴子”落地时的动静一定很大,可就整个会议过程来说,除了老大那前后两次奇怪的举动外,似乎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而且,彭俐也明确表示,我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老大怎么想还不知道,但就他一贯不能容忍任何错误的脾性来看,似乎也不能说他对我的表现有什么不满。 那么,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个情况?那只“靴子”到底算不算落下来了呢?还是,我仍然挂在那只“靴子”底下等待受罚? 此刻,我深深觉得,这老大真是贼坏贼坏的,他根本就不需要给我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只要就这么一直不明不白地把我吊在“靴子”下面,就是一招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厉害百倍的精神刑罚! 好吧,我收回之前跟林娟讲的话,此人不仅冰山,而且还腹黑,很黑很黑的那种腹黑!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阿越呢?” 忽然,会议室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却原来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卓然女士。 和老大那张死人脸不同,他的姐姐卓然女士很爱笑,性情也格外爽朗,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三十来岁的人。 说起来,我好像有近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于是我冲她笑了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那笑容有点有气无力。 “卓总这是要找谁?”我问。 “不是说设计部在这里开会的吗?我还以为我们家阿越还在这里呢。”她笑眯眯地走进来,拉开一张我刚刚归回原位的座椅坐下,托着下巴望着我,笑道:“也就回了一趟新加坡而已,回来就听说你被调去设计部了。怎么样?跟阿越合作得还好吗?” “是借调!”我赶紧指正,然后又冲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我天天都在数着,那个大肚婆什么时候能休完产假。” “怎么?工作不开心吗?”卓然歪歪头,又道:“也对,我们家阿越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不过,我一向认为你这性子跟什么人都能合得来的,怎么?也吃了阿越的‘排头’?”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头否认——开玩笑,这会儿我还被挂在那只“靴子”下方等着被踩扁呢,哪敢再说那家伙的半句不是啊! “老……呃,卓总监对人是严厉了点,但……还好啦,只要我工作上不出错,他还好相处啦……”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脑子里先是一亮。 难怪看不到那家伙对我扔“靴子”呢!我说他小话,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人恩怨而已,像他那么有原则的人,肯定是不会在工作上打击报复我的——这么想着,我忽然就松了口气。 大不了,咱以后都不跟他有什么私人接触就好了! “这倒是真的。”卓然笑得一脸灿烂,显然深以卓越为傲。“我们家阿越虽然脾气倔,容易得罪人,但他很有原则,一般也不会乱骂人就是……啊,对了,一扯就扯远了。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跟你表姐预订一袋牛角面包?今天去你表姐店里,发现关门了。估计又卖完了吧。还有上次你带来的那个饼干,也好好吃哦!连阿越都很喜欢呢。能不能拜托你表姐再帮我做一点?” “咦?老大也喜欢吃甜食?”我一时没忍住,便问出了声。 “是啊,他那么大的个子,肚子很容易饿的,可偏偏还挑食得厉害。对了,还有,帮我劝劝你表姐吧,她那个店开的位置也太不好了,又偏又小不说,巷子口还不让停车,每次去买点心都那么不方便。如果你表姐愿意,我很愿意出资帮她扩大店面的。” “这个嘛,”我为难地笑笑,“说实话,我表姐那人脾气古怪,做点心什么的只是她的爱好。她之所以开这么一间店,其实是因为我姑妈骂她为了一点爱好浪费粮食,她不服气而已。她开店,只是为了要处理掉她每天做的东西。” 好吧,我们家尽是些大脑回路与众不同的怪人。 “哟,原来你表姐这么有个性啊,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嗳。”卓然笑道。 这倒是。我表姐叶安安同学表面看上去有点天然呆的模样,没人能看得出来,其实她骨子里是个我行我素到天怒人怨的怪胎! “好了,我也不去你们设计部了,你上去时给我带一句话吧。跟阿越说,让他今晚别出去,我有事找他商量。”卓然说着站起身来。 “呃,那个……”我伸手摸了摸鼻翼。 “怎么?” “那个,”我又局促不安地倒换了一下双脚,“那个,卓总,我……能不能调回营销部啊?” “咦?”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按规矩,我的工作应该由Anna李来安排。所以,我赶紧又道:“那个,您看,所谓做生不如做熟,我对营销部的一切都很熟悉了,可设计部的工作一来我不熟,二来,这些天做的这些事,就是来一个新人也很容易就能上手的,我觉得我还是在营销部更有利于工作。” 卓总歪头看着我——那一刻,使我想起了她不仅是个好脾气的上司,她更是一个“上司”。 就在我心情忐忑、不知所措之际,她忽然冲着我眨眨眼,伸手一拍我的肩,笑道:“别这么说嘛,我们家阿越会生气的哟!他最讨厌别人说他那边的工作不重要了。而且,你现在才刚刚去而已,他们应该还没把更有难度的工作交给你,以后你就知道了,阿越那边的工作也是很不简单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沮丧了,卓然又拍拍我的脸,笑道:“好啦好啦,我们家阿越又不会吃人,没那么可怕的啦。” 她用她那柔软的新加坡华语腔安慰着我。 ☆、第8章 第二天,我如约把面包和饼干带给卓总时,她正在接电话。 她收下那袋牛角面包,却把饼干又塞回给我。 “给阿越。” 她捂着话筒对我比了个口型,然后就又自顾自地继续去讲她的电话了。 我想,只要稍微看过前面几章的同学应该都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接这个差事。 且不说那家伙看到我时会给我什么样的脸色,光想到我把饼干交给他,会让他误会我这是要巴结他,就让我浑身不自在。 而且,怎么给他也是一个问题。不管我在哪里把饼干交给他,似乎都有可能会引起其他同事的注意——可以想见,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他一人以为我要巴结他了,只怕全公司的人都会以为我在拍他的马屁呢! 我思来想去,最后就只想到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把那袋饼干塞进他的办公室。 可问题是,迄今为止,我还没进过他的办公室。 而如果我想偷偷溜进去,似乎又很难逃开那一办公室冰山美人们的眼睛…… 总之,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袋让我头疼不已的饼干最终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我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 可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我正在头疼要怎么解决这袋“麻烦”,就听到彭俐在那边叫我: “盼盼,去总监办公室,把他桌上那个嘉臣的文件夹帮我拿过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她耳下夹着电话,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对电话里说道:“总监,我让盼盼去拿了,请您稍等。” 显然,她在跟老大通电话。 于是我二话不说,从抽屉里掏出那袋饼干,就将它偷偷偷渡进了老大的办公室。 我以为,这样一来这件麻烦事也就算是解决了。可没想到的是,老大回来时,刚一推开他那间办公室的门,那张脸就黑了。 “刚才谁进过我的办公室?” 他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乌黑的眼眸阴沉沉地扫视着我们。 看着其他同事噤若寒蝉的模样,我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出来。 “是……我。” 他的眼一眯,命令道:“进来。” 我硬着头皮走到他的身边。 我本来是想让他先进去,然后我再跟着进去的。可这家伙果然不愧是受过西方教育的,只见他冲我冷冷一甩脑袋,示意我这“Lady”first,然后他才跟在我的后面进了门。 他关上门,站在我的身后盯着我的后脑勺看了两秒钟,这才绕过我,走到办公桌旁放下公文包,开口对我说道:“你不需要这么提心吊胆的,我的人品还没那么低劣,不会报复你的。” 咦? 我不由抬头望向他。 却只见他背光站在落地窗前,那双眼眸乌沉沉地望着我。 好吧,那么一个超180的大个儿堵着光线站在我面前,就算我没有先前的心理阴影,多少也会有压抑感吧!所以,我的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不安的神色。 只见老大又是不悦地一拧眉,眯着眼道:“我这人向来就事论事,只要你工作上不出错,我不会找你麻烦的。请你把它拿走。” 咦? “什……么?” 我不解地眨着眼。 “那个。” 老大冲着办公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顺着他下巴的方向看去,却原来是桌子上那袋饼干。 ——看吧,我怎么说来着?! “那个呀,”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不由就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是卓总让我带给你的,不是我送你的……” 刚说出那最后一句多余的话,我就察觉出不合适来,不由一咬舌尖,小心翼翼地瞅向那家伙。 好嘛,那家伙的眼眸又眯了起来。 呃,我……好像……又得罪那家伙了…… 我缩着脖子,谨慎地望着他那张背着光的脸。 可是,就像我已经说过的,他的脸背着光,我什么神情都看不清…… “你是不是一向都这么心直口快?”老大问我。 我想了想,好像是的,就诚实地点了点头。 而我的点头似乎又惹到了他。他眯着眼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又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转身坐进办公桌后,对我施放恩典。 “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而之后发生的事,用周莲的话来说,“简直堪称奇迹”。 老大在他的办公室里呆了不到一小时,便又拎着他的公文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路过彭俐桌边时,他习惯性地用指节一敲彭俐的桌子,问:“嘉臣的资料弄好了吗?” 彭俐的脸不由一白,站起身,期期艾艾地道歉:“对、对不起……还、还有一点……” 若是在往常,老大的脸肯定要黑得掉渣,可这一回他竟然只是皱了皱眉,又抬手看了看手表,问:“十点半之前能弄好吗?” 彭俐愣住了,直到老大再次皱眉看向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头点得跟只啄米的小鸡一般。 “那好,弄好后直接发我EMAIL。” 说完,老大转身走了。 他走后,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约两秒后,就像是一瓢凉水倒进了滚油锅里一样,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当时正站在复印机那里复印着资料,不由也八卦地将脑袋探进人群去寻求真相。 “乖乖隆地冬,”周莲一激动,南京腔再次冒了出来,“这还是老大吗?!”她感慨出众美人儿们的心声。 是啊,这被耽误了进度还不黑脸不发脾气的人,会是老大吗? 当我拿着复印件准备回自己的座位时,透过老大办公室那面大玻璃墙上的百页窗缝隙,我看到,只这么一小会儿,办公桌上那袋饼干就只剩下了小半袋。 然后,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际——难道,这老大果然有低血糖? 我记得我小叔说过,低血糖的人脾气特别容易暴躁,但只要吃点什么东西后,脾气立刻就能有显著的改善。 这么说,这家伙果真有低血糖了?! *** 午餐时,林娟和小白一看到我就兴奋地扑到我的身上,揪着我又是跳又是笑的,跟两个疯婆子一样。 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俩人的魔爪下挣脱出来,问:“到底怎么了?看把你俩给兴奋的!” 林娟按着我的肩膀,两眼发亮地盯着我的脸,“那个‘更年期’……” “……被调离这个项目了!”小白抢着说道。 “还有,”林娟又道:“听说是老大跟他们老总反映……” “……说他喜欢占女孩子的便宜……”小白再次抢先。 “老大说,他那么做让我们公司很为难,”林娟不服气地又抢回话头,“说,这样下去没办法合作……” “所以对方公司还特意派人来向我们道歉了呢!”小白到底抢到了最后一句陈述。 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我之所以弄丢上一份工作,就是因为当时的我还少不更事,没能忍受客户这种无法言说的骚扰才被炒了鱿鱼的。 “真的?!”我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真的!” “真的!” 那二人连连点头向我保证。 “还是老大厉害,一出手就搞定了那家伙!”林娟握着拳头兴奋地道,“对了,因为这事他还说了Anna李呢!说她不该只注意绩效,而不去关心我们这些员工所受的委屈。” “真的?”我再次求证。 “真的,真的!”小白点着头道,“是跟我一起进公司的小美讲的,当时她就站在办公室门口,不小心就听到了。” ——好个“不小心”! “可是,老大怎么会知道那个‘更年期’的事?” 我很不解。想当初,也不是没人向Anna李投诉过这个问题,可她的回答是:客户就是客户,不可以轻易得罪。 “是啊,我们也很想知道呢!”林娟道,“你说,这种事我们也不好跟公司里其他人讲。何况就算讲了,他们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偶尔,连那些男同事自己还要吃吃我们的小豆腐,在嘴上占点我们的小便宜呢!可是,到底是谁跟老大讲的呢?老大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怎么搞的,我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那天会议室里,老大那莫名其妙的举动。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件事似乎……也许……跟我有点关系…… 而且,也许……似乎……有可能是,他也注意到那个“更年期”打算再来纠缠我,所以才在会议结束后故意插在那人之前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吩咐了那么一句多余的话…… 不过,也许这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呢!那个老大,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会关心别人的人吧。比起他会善解人意,我更相信他是那种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不太会关注别人的感受的人。 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我错得有多离谱。 ☆、第9章 事情是这样的。 刚才我也讲了,自从到了设计部后,我总是给那些冰山美人儿们打下手,做的都是些简单的、不需要头脑的初级工作。所以我才会跟卓然卓总讲,设计部的工作很简单。 但是,被卓然女士点醒后我才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些表面上对我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冰山美人们,似乎正在玩某种我不甚了解的计谋,她们似乎是故意不让我接触那些更需要能力的工作的。 不过,回头想想,我觉得我也不是就不能理解她们。虽然我是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一个临时借调来的过客,自认为跟她们不可能有什么深层次的冲突,可人家未必也是这么认为的啊! 总之,说我是无意中冒犯了她们也好,或者她们纯粹就只是排外也罢,反正我是被人暗暗地打压了。 我想,我最好还是警醒一点,别拿这种“客气”当作是自己的“福气”的好,不然,天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说:“不是我们不给她表现的机会,是她自己没能力做更重要的工作!” 于是,我一反刚调来时的随遇而安,开始积极寻找能够表现我能力的机会。 然后,机会就来了。 那天,彭俐拿来一张材料单来让我审核。以我的工作范畴,其实只要核对这些材料的品名、规格和报价是不是符合要求就好,可…… 好吧,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常常会管不住自己,去做一些其实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多余事。 何况,我又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表现的机会。 总之,由于我之前在营销部的工作时,常常会听到客户对这些材料的评价,所以就顺手把那些评价不好的材料给挑了出来,并且附了张条子说明原因后,将材料单退回了材料部。 结果,这一多事,却是惹来一个大麻烦。 可能因为全公司都知道我得罪了老大吧,那位材料员老兄气势汹汹地直杀奔至我的桌边,指着我的鼻子怒吼:“你一个小小行政,充什么大尾巴狼?!你懂什么材料?你是做过试验了,还是拿到检测报告了?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得叫我返工?!” 呃,那个……之前我也提到过,我从小就远离了父母,而且爷爷还是那么个严厉的个性,所以,基本上,就养成了我这种胆小怕事、别人嗓门一大就立刻蹲下抱头的软性子。 看着全办公室的冰山美人儿们都伫立一旁静静看着我的好戏,说实话,我心里…… 好吧,反正人家也没把我当朋友。我对于她们来说,就算不是什么竞争对手,至少也是个看上去有点碍眼的家伙吧。 我突然发现,这个办公室里的政治斗争跟营销部的简直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和她们相比,营销部的那些小斗争小矛盾简直就是幼儿园水平!在营销部,有什么矛盾都是大开大合地摆在明面上进行,而在这里,却是一条让人难以设防的、涌动着的暗河! 还是一条以我这种粗浅的政治水性根本就应付不来的暗河…… 我想念我的营销部…… 我想调回去…… 就在那位材料员冲我大发雷霆,把我吓得脸色发白,不知该怎么应对时,就听得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怎么回事?” 老大! 天可怜见,我从来没觉得老大的声音是这么可爱过! 不过,老大不是要出差外地四天吗?这才第三天!要不然,那位材料员老兄能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冲进设计部来闹事?! 只是,他老兄实在也太倒霉了,这老大竟然提前回来了。而且好死不死的,偏偏就在他大闹设计部的当口回来了! “怎么回事?!” 老大拎着他的电脑包进了办公室,停在我的面前问我。 于是,我当即就又感受到小时候看到我爹妈回家时的那种激动——只是,当年的我激动得扑进爹妈怀里大哭,却因此得罪了我的小舅妈。后来我曾听到她不满地表示:“哭得那么伤心,让人以为我们平时怎么虐待了她呢。” 总之,我没有扑进老大的怀里痛哭,甚至没有表现出我看到他其实挺激动的情绪(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我只是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垂下脑袋,秉承着我顾家“凡事自省”的家训,开始暗暗自省,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只是,我的沉默自省似乎并没能为我赢来老大的欢心。他先是冲我眯了眯眼,又冲那位材料老兄拧了拧眉,然后又瞥了一眼像无事人一样躲在一边的彭俐,最后一点头,对着我和那个材料老兄说:“到我办公室来,别影响别人工作。” 走过彭俐身边时,他头也不回地又道:“你也来。” 进了办公室,老大接过那张材料单看了一眼,问我:“先说说你的理由。” 面对可以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这会儿我倒是镇定了下来,没有先前被人指着鼻子骂时的那种惊惶失措了。 “呃,那个,”我指指我标记的那张小纸条,“我在营销部时,曾经接触过这些材料。在实际使用过程中,有很多客户都反映这些材料有大大小小的问题,而且这些后来都重新更换了其他材料。所以我想,我既然知道这个情况,就应该及时提醒一下材料部,以免将来又走弯路。” 我说完后,老大歪着头,眯着眼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 我知道,虽然这一段话我说得很流畅,没有任何嗑绊,但我发着热的双颊却告诉我,我这张脸多少还是泄漏了我的慌乱和不安。 老大低头看看手里的纸条,又眯眼看看我,然后冲我一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一边干着手边的活,一边心神不宁地注意着老大办公室的门。 不一会儿,那位刚才还在我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材料员老兄就蔫头耷脑地从那门里走了出来。 路过我身边时,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忙垂下眼帘,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彭俐也从里面出来了。而且,她的脸色有点发白。 走过我桌边时,她学着老大的样子敲敲我的桌子,轻声说了句:“老大叫你。”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向老大办公室走去。 ——职场规则第四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给领导制造了困扰,别分辩,也别解释,是对是错由领导裁决,你只需要接受裁决就好。 于是,我抬手敲了敲门,准备接受里面那人的裁决。 “进来。” 门里传来那人冷淡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不是很愉快的模样。 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 “关上门,坐那儿。” 办公桌后,老大正埋首于文件之中。他用手随便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我顺从地坐下,抬头看向他。 这一看,却让我吃了一惊。这老大的鼻梁上,竟然架着一副窄框眼镜! 难怪他老是喜欢眯着眼睛看人了。 可是,如果是因为近视的原故,一直戴眼镜不就好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要什么漂亮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还没腹诽完,老大已经放下文件抬起头来。 我忙正襟危坐。 老大摘掉眼镜,将手肘支在桌上,又将下巴往手背上一搁,就那么眯着眼睛研究似地打量着我。 好吧,任何事情,当你身处其中久了之后,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就连老大的黑脸也不例外。我发现,看久了那张脸之后,我现在对他已经没以前那么发怵了。 “我应该说,”老大终于出声了,“你这么做也没错。但是,你又做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发现问题,我应该先向彭俐反映,然后再由她去跟材料部沟通。” ——职场规则第五条:职权分明,千万别越权处理不该你处理的事。 老大似乎有点意外,冲我扬扬眉,又眯着眼盯着我打量半天,这才又道:“你明白就好。” 好吧,我也知道,我是太过于急着想要证明自己了。 “其实我也知道,你只是太过于急着想要证明自己……” 咦?! 我不由抬头望向老大。 而我望向他的这一眼,似乎让他有点尴尬。老大放下手,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又转身将脸藏在阴影下,低声说道:“我想我应该跟你道个歉。” 咦?! 又道歉? 可是,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我眨着眼望向他。 “你……之所以……” 老大停顿下来,抬手以拳遮在鼻子下方思索着什么。然后,又嗡声嗡气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做事情很仔细,这很好。但是,希望你能再注意一下流程,规则就是规则。” 离开老大办公室时,我觉得我是一头雾水。读者您呢?明白他在说什么吗? 好吧,反正我是没明白。 ☆、第10章 事后,我也想了很久,终于让我想到了他向我道歉的理由。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导致了办公室里那些冰山美人儿们给我小鞋穿,让他这么个讲求原则的人感到有点内疚吧。 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我且当是这个原因吧。 总之,虽然老大不再让我发怵,但对于我来说,这人还是个难解的谜题。 而这一事件的另一个好处是,办公室里的冰山美人儿们终于有了真正化冻的趋势。 只是,我这人天生胆小,被吓过一回后,就再也不敢轻易接受她们的“好意”了。于是,我们的“友情”也就只维持在这种“今天天气真真好”的泛泛之交水平上。 反正,我还有林娟。 说到林娟,倒真是个好朋友。想我从小到大,竟然就没交到过一个朋友,本来我还相信了叶安安同学的理论——工作后就交不到真正的朋友了——却不想就遇上了林娟。 林娟跟我一样,有些不拘小节,而且对人也没那么多的心眼儿,所以我俩才能相处得那么愉快。 那天,还是跟营销部的联席会议,还是我跟着彭俐去给老大打下手。当我跟在那两人身后进电梯时,一抬头,正看到林娟也在电梯里。 她原本正弯着腰,似乎是胃痛的模样,看到我们进来,她忙直起腰,冲老大叫了声:“总监好。” 老大冷淡地点点头,便转过身去按电梯的按钮。彭俐站在他的身侧。 我则顺势溜到这二人的背后,凑近林娟身边,瞅着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悄声问她。 林娟用右手按着腹部,苦笑道:“胃有点不太舒服。” “咦?你不是一直都说你有个铁胃的吗?怎么?昨晚跟你那个‘阿娜答’去吃什么好的了?”我笑道。 林娟白了我一眼,悄声说:“死没良心的!我都快痛死了,你还调侃我!” 我见她果然一副很痛的模样,不由担心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呦,你好像有点发烧呢!吃药了吗?” 林娟摇摇头,“我怕有什么副作用,等一下还要做会议纪录呢。” “可是……” 我俩正在说着悄悄话,就听到前方传来老大那冷感十足的声音。 “病了就去医院,我们公司不鼓励员工把工作看得比身体还重要。” 呃…… ——老大,这明明是一句关心人的好话,为什么就能让您说得跟指责一样,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显然,林娟没能像我一样听出他话语里的关心,她忙放下捂着肚子的手,挺起肩,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有点受凉了,没、没什么事的……” 老大扭过头,眯着眼瞅了我和林娟一眼,又道:“有没有事应该由医生来判断,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的好。” ——老大,我能理解您这真是出于关心,可是,请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别眯着眼睛?挺吓人的嗳! 可怜的林娟,被老大那张线条冷硬的脸给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忙主动替她解围,跟着劝她:“卓总监说的对,我看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我……” 林娟刚要说话,突然捂着嘴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扑上去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抬头望向另外那二人。 却只见卓老大和彭俐同时向后退一步。不同的是,彭俐皱着眉躲到一边,生怕林娟会吐到她的身上;而老大却是走到电梯按钮旁,按了通往一楼的按钮。 他转过头来,问林娟道:“你是不是右边痛?” 我低头看向林娟,见她的手正捂着右腹,不由抬头望向老大。 “阑尾炎?”我说。 “有可能。”老大点点头。 “怎么办?”我问。 老大白了我一眼,“送医院。” 这时,正好电梯也到了一楼。老大一边帮着我把林娟扶出电梯,一边叫彭俐去通知营销部取消会议,并帮林娟请假。 “你先扶她去外面等着,我去开车。”他又对我说。 咦? “你要送我们去医院?” 我的嘴再次快过了我的脑子。 “难道等你打122?” 老大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地下车库。 我敢对天发誓,他刚刚是在取笑我! 这个整天死板着一张脸的男人竟然也会开玩笑?!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痛。我低头一看,林娟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掐着我的手。 “跟你说话呢!”她说,“你什么时候变得不怕老大了?” 好嘛,都痛得七死八活的了,这人还不忘八卦! “这个嘛,”我看着老大的背影耸了耸肩,“我想我大概对他已经脱敏了。” *** 事实证明,我跟老大的判断是正确的,林娟果然是阑尾炎,当即就被医院收进去住了院。 回公司的路上,我偷眼看向老大。 好吧,我收回之前我说过的话。这人或许是不够善解人意,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不会关心别人的人…… “谢谢你。” 突然,老大头也不回地道。 咦? 什么? 他这话说反了吧! “呃,那个,应该是我谢您才对,谢谢您送我们去医院……” “我指的不是这个,”老大说,“谢谢你的点心。” 咦?!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是的,自从知道这人有低血糖后,我每天都会从家里带点表姐做的点心偷渡进他的办公室。 当然,我这不是想要拍他的马屁,我只是…… 如果告诉那人我这么做的理由,估计他的脸又要变黑了。 “呃,那个嘛,哈哈,”我打着哈哈,“那个是……” “你可别说那些都是我阿姐让你送过来的,我问过她了,她只让你带过一回而已。” 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呃,这个嘛……” 我干笑。好吧,其实我在干这事儿之前,确实是想好了要以这样的理由来搪塞的——结果我还没开口,就被人家给堵得死死的。 “说说,为什么这么做。你可不像是那种会巴结上司的人。” “我不像吗?”我捡起对付客户时的嬉皮笑脸,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咧嘴笑道:“我倒觉得,我是那种很会逢迎上司的人呢。” “不对,”那家伙又瞟了我一眼,“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感觉,”他顿了顿,“你……似乎……老是在害怕别人会怪罪你。” 这时,正好红灯。那家伙拉住手刹,转过头来,目光专注地盯着我。 我也抬起头,默默迎上他的视线。 初春的艳阳透过挡风玻璃,直直照在他的脸上,也照进他那双平时看上去黑浓如墨的眼眸里。我突然发现,其实他的眼眸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浓黑色,而是一种略带金属光泽的、深沉的黑褐色…… 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响喇叭,我俩这才各自调转视线。 这人,说得好像多了解我一样…… “这个嘛,怎么可能!” 我坚定地否认。可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就又以极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样。” 可我忘了,这人可怕的耳力。 “的确,我是不了解你。” 那人承认着,放开手刹。 车顺着车流缓缓前行。看着那人有条不紊地开着车,我的脑子里却陷入一片混沌。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最让我害怕,让我感到别扭、感到不知所措的,除了别人的冷脸之外,我最应付不来的,就是有人试图探究我的内心。 而在这一阵莫名其妙的别扭之下,我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不自觉地就把每天送他点心的真正原因给和盘托了出来。 “其实,那个……那个点心吧……其实你不必在意啦……真的,我只不过是在替我自己着想而已……我这人吧,天生胆小,最怕看到别人生气了……而且我知道,你好像有低血糖,所以每天早上的脾气才会……呃,那个,卓总说您挑食,所以我想,也许您经常都不吃……呃,那个,忙得顾不上吃早饭……而且,你好像跟卓总一样,都挺喜欢我表姐的手艺的,所以我才,呃,那个……自作主张……” 我这乱七八糟地都在说些什么呀! 我住了口,更加不敢看向那人了。不久前还跟林娟吹牛说我已经对这人脱敏了的呢,这会儿又开始过敏了…… 车里一片沉寂。半晌,只听那人说道:“我明白了。” 我扭头看过去。 只见阳光下,那人半眯着眼,专注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 后来,每当有人问及我为什么会对这人动心时,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一幕,回忆起那个上午,以及那个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眸、专注地开着车的男人…… 到了公司门口,因为他要将车开回地下车库,我就先下了车。我刚要走上台阶,他突然叫住我,伸着头道:“明天给我带点巧克力慕斯吧。” “好。” 我呆呆地答应着,却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可是,老大,钱呢?我跟我表姐拿点心也是要给钱的啊! ☆、第11章 从那天开始,老大的早饭就被我承包了。 而至于那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早点钱,从头至尾,直到今天为止,我就从来没看到过一分一毫! 其实这当中也有我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成份在里面。每当我暗示老大,这早点也是需要钱来买的时候,那家伙就会眯起眼来,阴森森地瞅着我,直瞅得我不由自主就改了口,他这才又心满意足地掉头去啃我为他奉上的早点。 好吧,谁让咱是那种耐压力不高的人呢!这点子早饭钱,就全当是“贿赂”了吧。 可是,你说,如果我真是在“行贿”,而且他又接受了我的“贿赂”,好歹每天应该能给我点好脸色瞧瞧吧?! 可人家还是那张逢鬼驱鬼、遇神杀神的铁面孔,该公事公办时人家照样公事公办,该冲我吹胡子瞪眼时也照样一点儿不含糊地吹胡子瞪眼。 而我,为了能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把我的“贿赂”走私进他的办公室,我甚至不得不勤快地承包了给他打扫办公室的任务。 您说,我容易嘛我! 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这“丑陋”的“行贿”行径竟然一直持续好几个月才被人在无意中撞破。 而,即便是被人撞破后,老大仍然赖着我的早点钱不肯给…… 不过,日子久了,我倒是发现,其实老大并没有卓然卓女士说的那么挑嘴。偶尔,当我表姐的小性子发作起来不肯开工时,我也给他买过其他乱七八糟的早点。一开始,我多少是抱着报复的心态,看他到底会不会吃。可当我偷偷查看他办公室里的垃圾篓,发现垃圾篓里只有包装纸时,我才知道,其实这家伙挺好养活的。 好吧,既然这家伙不挑嘴,那么我这“饲养员”的工作也就好做了。于是,每天上班的路上,替他张罗点什么新鲜别致的、我还没买过、他还没尝过的早点,就成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了。 而我当天的尝试是成功还是失败,一般都会在那人吃完后,走出办公室的第一眼里见分晓。 如果好吃,那人会看我一眼。那么,下次我继续。 如果不合他的口味,那人还是会看我一眼。那么,下次我挑其他的。 我想,之后我之所以能仅凭着他的一个眼神就判断出他在想什么,大概就是从这点小事上给锻炼出来的。 *** 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我能轻易解读出老大那张看不出情绪的铁板脸,直到有一天,病好出院后的林娟带着营销部的下一季度工作计划来给老大会签。 虽然老大很不愿意做那个副总的工作,可他的头上好歹还顶着那么个衔儿,所以,就算他再怎么任性,有些事也不得不去做——而我们这个行政组之所以被叫作行政秘书而不是行政助理,有一半就得归功于他的这一任性。 看到林娟在周莲那里登记要往里递文件,我赶紧招手把她叫了过来。 “你先等一等,这会儿送进去肯定会被他挑毛病。”我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对她悄悄说道。 “切,你们老大有不挑毛病的时候吗?!”林娟冲我一翻白眼,就拿着文件夹又要过去。 我赶紧一把拉住她,“那也得看情况啊!至少他心情好的时候不会给你脸色看!总之,我看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你那个要是不急,就先放在这里,等一下看看情况再说,省得这会儿送进去触他的霉头。” “咦?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你们那个老大了?你不是说,他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都看不出情绪的吗?”林娟笑嘻嘻地往我办公桌上一趴,歪头瞅着我。 我白了她一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不信我的话,那就让周莲替你送进去好了!” “信信信!”林娟赶紧伏低做小,又笑道:“本来送文件就不是我的差事,我只不过是想顺路来看看你而已。反正也不着急,你叫我等着我就等着呗。” 正说着,又有其他部门的人来送工作计划。 周莲扭头问林娟,“你的要不要一起递进去?” 林娟看看我,笑道:“我不着急,等一下。” 于是,周莲就将那份工作计划送了进去。 果然,十分钟后,老大把计划书退了出来。周莲冲着我做了个鬼脸,道:“退件。”她又拍拍那个文件夹,“老大在电话里把他们损得够呛!” 我不禁得意地冲着林娟一挑眉。 等我放下眉毛,就发现,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在望着我。 呃,好吧,做人要低调。于是我低眉顺眼地缩缩脖子,拿起林娟的文件夹翻看起来。 出于对那人工作习惯的了解,我指着几处可能会被老大挑剔的地方,小声提示林娟赶紧拿去改。而等我发现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时,这才发现,老大他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潜伏到我的身后了。 他看看我,伸手拿过林娟的文件夹翻了翻。 林娟忙讷讷地道:“还、还要再修改一下……” 老大抬眉看了她一眼,又转眸看了我一眼,便把文件夹还给了她。 然后,没过多久,彭俐就安排我跟周莲把各自的工作内容对调了一下——也就是说,由我负责往老大的办公室里呈递文件…… 如果就我“行贿”方便来说,接下这个工作倒是不错,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利用工作之便把每天的“贿赂”偷渡进老大的办公室。 可是,这份工作的另一项“福利”是,得随时跟老大那张冰山脸接触…… 光想着我就忍不住要打寒战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彭俐忘了我只是一个借调的?万一大肚婆回来了,难道到时候让她跟周莲再对调一次? 对于这个安排,周莲倒是高兴得不得了,甚至恨不能抱着彭俐亲她两口。 “别抱怨啦,”彭俐笑咪咪地拍拍我的肩,“你可是老大钦点的。” 咦? 什么个意思?老大钦点?! 我有什么特质让老大看上了吗? 于是,我想起那天送林娟去医院回来的路上他所讲的话。 难道,他看上的正是我的懦弱可欺? *** 嗯,还真别说,派我这么一个胆小怕事、又对他的脾性有些认知的人来做这份工作,简直可以说是老大在本年度里所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由于我天性里的胆小怕事,所以在做这份工作时就格外地小心谨慎。在把文件呈递进去给他签核之前,我总是会按照他的标准先把那些文件给过滤一遍,那些明显会被挑剔的文件,往往还没递到他的面前就被我给退回去了。 因此,在不知究竟的外人看来,自从我接手了这份工作之后,老大的脾气似乎都变好了,往日那种三天两头就能看到的、被老大的剑锋杀得四处奔逃的场面,也有渐少的趋势。 而对于老大来说,他对我也很满意。由于有了我的把关,往常那些在他看来算是低级错误的失误,再也没有被呈递到他的眼前。他的工作效率也因此得到了成倍的提升。 ——也就是说,除了我自己,所有的人都皆大欢喜。 而俗语说得好:人有失手时,马有失蹄时,老虎也有打盹时。就算我再怎么谨小慎微,难免也有出错的时候。 那天,由于我的疏忽,一份有着明显的低级错误的文件被呈递到了老大的桌子上。 当老大叫我进去时,他办公室里的温度肯定是在冰点以下。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缩起脖子装乌龟,一边静静等待着他刮起北风。 虽然,表面上我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其实心底却在苦中作乐地偷偷计算着,我是这个月里被他的冷眼挑剔所冻伤的第几号伤兵。 可是,我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老大那言辞犀利的批判。 我不由抬起头,飞快地溜了他一眼。 只见办公桌后,那人的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很可怕吗?”他说。 我头脑一短路,连想都没想,就本能地点了头。 于是,那人的眉拧得更紧了。 而我,后悔得恨不得当即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的,我怎么总在他面前搞出这种乌龙!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忙出声辩解。 结果,他的眉拧得更紧了。 “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他说。 咦? “你的心直口快。我不需要你学他们那样敷衍我。” 咦咦? “我希望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咦咦咦? 可是,老大,您到底希望我说什么呢?说你不可怕?你明明很可怕啊…… “我真的很可怕吗?”那家伙冲我眯起眼。 好吧,我确定了,不仅仅是我能从这人的表情动作里看出他在想什么,他也同样能看出我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 我一咬牙,猛地抬起头,“想听我说真话?” “当然。”他点点头。 “好,是你让我说的!”我破釜沉舟,“您不觉得,您是故意在对我们大家施加冷暴力吗?!” ☆、第12章 啊啊啊! 我终于说出来了! 啊啊啊啊! 话说,几乎从我们有接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向我们大家施加冷暴力——不打不骂,光以脸色来威慑恐吓我们!我一直就想向他抗议来着,可一直没那个胆子。今天被他这么一激,我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 我就等着被雷劈吧,啊啊啊! 我一边在心里惨叫着,一边缩着脖子等着从对面劈来的霹雳。 可是,我又白白等了半天,办公桌后的“雷神”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半晌,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从睫毛下偷偷窥向那人。 就只见那人眯着眼眸打量着我,那乌沉沉的眼里尽是思量——而不是怒气。 我一愣,不由就抬起头,和他正面对视着。 “冷暴力?”他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我眨眨眼。不知为什么,只要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 “虽然每个人都有脾气不好的时候,可是,我一向认为,没有人有权利把自己不好的脾气发泄在别人身上。就算别人做错了事也一样,有话可以好好讲的,没必要非要用冷言冷语来嘲弄刺激对方……” “我是这样的吗?”老大打断我,“我用冷言冷语嘲弄刺激了你吗?” 蓦地,我的心脏一缩,一种异样的感觉如电流般穿透我的身体。我抬起头,只见那人乌眼沉沉地望着我,那眼神专注得让人…… 我说不好我是害怕还是什么感觉,总之,我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您确实没有这么对过我……不过,您这么对待过别人。而且,”我又偷瞄了他一眼,“而且我发现,有时候您是故意这么做的。” 为的就是要抢占对方的上风! 然后,我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样做很恶劣。” 那人忽然歪着嘴角讥嘲地一笑,道:“确实,这么做确实很恶劣。但是,很管用。” “可是,这样一来你的人缘可差劲透了!”我说。 “我要人缘干嘛?”那家伙挑起眉,“人多话多。只要大家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好吧,我跟这人不是一国的!我确定。在我看来,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 “你……”老大忽然双手抱胸,将一只拳头抵在鼻子下方,瓮声瓮气地道:“有时候,你就是太在意别人的意见了。” “你就是太不在意了!”我不以为然。 然后,我俩再次静静对视着对方。 再然后,那人忽然就是一笑,道:“也许,我俩该互补一下。” 我呆呆望着那人。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脏再次紧缩了一下。这一次,那种异样的感觉是那么清晰,清晰得我想无视都不可能…… 好吧,肯定是因为这人对我笑了——慌乱中,我这么自我安慰着——也许,可能,全公司除了卓然女士外,我是唯一一个见过他微笑的人…… 我不知道我俩对视了多久。突然,那家伙清了清嗓子,放下手臂敲了敲面前的那个文件夹。 “哦!” 我从走神中惊醒过来,赶紧弯腰拿起那个文件夹,一边向他诚恳道歉。 “很抱歉,是我不够细心才出了这样的错误。下次不会了。” ——职场规则第六条:错了就是错了,要勇于承认错误。并且,永远都不要在别人面前为自己的错误寻找理由,那样只会让人更加反感。 我抱着文件夹,抬眼望向老大,一边等着他进一步的指示。 可那人只是那么沉默地望着我,直到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他这才恩典般地冲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拿着文件夹退出他的办公室。 这人恶劣吗? 当然恶劣! 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的恶劣了,我干嘛还要为他打掩护?! 只是,他的“恶劣”确实没有落到过我的头上,我最多也就是被他的冷气给冻伤割伤过这么一两回——而且每次还都是我自己主动犯到他手上去的,那人倒确实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麻烦…… 好吧,就他的功力来说,显然,人家对我还是高抬了贵手的……这么想来,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比起别人,我已经是很幸运的啦!--在我把修改好的文件再次送给老大之前,我禀承着我们顾家的传统再一次做了一番自省。 老大翻看着我改过的文件,点了点头,签了名,然后把文件夹一合,抬头问我。 “那个用冷言冷语嘲弄刺激过你的人是谁?” 咦? “什么?”我眨眨眼。 “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吧。”他按着文件夹,抬眼瞅着我。 有这么个人吗? 我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我所遇到的,最能用上“冷暴力”这三个字的,就非眼前这人莫属了…… “呃,这个嘛……” 我刻意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这会儿我可没胆子再说一遍刚才一时头脑发热时说过的那些话。 好在老大也没再难为我,只是放开手,任由着我拿走那个文件夹。 *** 我想,我跟老大之间,可能真跟他讲的差不多,是一种互补的情况。他不爱讲话,我有点聒噪。他脾气冷硬,我处世圆滑。他行事求稳,我却是常常做事不经大脑……总之,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俩在工作上能配合得那么默契,简直一点都不像才刚刚合作的模样。 大概正因为如此,渐渐的,似乎大家也都忘了我是临时借调来的了。甚至,连我自己也都快忘了这个茬了。直到那一天。 那天午餐时,林娟突然说:“对了,听说王薇薇要升职了,可能未来就负责你原来负责的那一块。” 我当时正在对付着一块猪排,就随口地应了一句:“哦,那要恭喜她了。” 林娟一皱眉,伸手就给了我一下,“我说,你用点儿心好不好?!” “我怎么了?”我从餐盘上抬起头,委屈地摸摸脑袋,“如果是要凑份子替她庆祝,算上我一份就好了。值得为这个打我嘛……” “你这个猪脑子!” 林娟又恨铁不成钢地在我胳膊上狠拧了一把,“她负责的,是、你、原、来、负责的那一块!” 林娟咬着重音,又说了一遍重点。 我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 “咦?!”我直起腰,瞪着林娟。“那不是说,等我回去时,我的工作又要重新安排了吗?!好不容易跟那些客户混熟了,难道要我带新客户?!” “所以说啊!”林娟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去问一问Anna李的好。说是借调,可别到时候连你在营销部的位置都没有了。而且,你借调了也快有四个月了吧?” 呃…… 我又眨了眨眼。林娟不提醒,我还真没意识到,我这一借调竟然就借调了快四个月了。想来大肚婆的产假也该结束了。 看来,我还真是要去找一趟Anna李了,可别真像林娟说的那样,借调到最后,我连自己原本的职位都给弄丢了。 下午,趁着老大不在,我就去了一趟Anna李的办公室。 那个和小白同期进公司的小美,就是那个“不小心”站在办公室门口听到老大训Anna李的那个,她一看到我就咧嘴笑开了。 “来找你们老大的?” 咦? “我们老大在里面?”我忙问。 “嗯,”那个小姑娘点点头,“还有总经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于是我赶紧说:“那我等一下再来……” 可我的话音还未落,里间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老大站在门口,一脸解脱的模样。 “找我?”他问我。 我忙摇头,“我有事找李经理。” 于是,老大的眼一眯,脸拉得比驴子可长多了。 这时,从里面传来卓总卓然女士的声音。 “是谁?什么事?” 老大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旁边一带,利用他那卓越的身高压在我的头顶,低声道:“就说是来找我的。” 呃,这个…… 我还没反应过来,卓然女士就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哟,是盼盼啊,找阿越?” 好吧,就像我一直标榜的,我是个诚实的人。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一只抗压型的,再加上老大眯着他那电力十足的眼眸压迫着我,于是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缺氧。我脑袋一蒙,就答道:“不是的,我是……呃……” 我那还没说完的大实话被从头顶刮来了一阵寒流吹得七零八落。 “……呃,那个……是的……” 求生本能到底强过了缺氧的大脑,我赶紧改口。 我偷眼瞅瞅老大,再瞧瞧卓然女士,不知道这姐弟俩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我要找的那个主角终于也出现了。 Anna李一看到我,神情就有点古怪。 我立刻就联想到我那前途莫测的工作——难道,果然像林娟猜的那样,对我的工作安排有了什么变化? “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老大说着,就拽着我的胳膊要往外走。 “呃,那个,”我忙扯住他的手,身体一个劲地往后赖着,“那个,我还有事要找李经理……” 老大停住脚,眯眼不悦地瞪着我。 我眨眨眼,又果断地冲他点点头以表示我的决心。 那人只得不甘心地放开我,一个人悻悻地走了。 ☆、第13章 “嘘……” 我的身后,响起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我扭头一看,却原来是总经理卓然女士。 她利用他们卓家那高人一等的身高,笑眯眯地用胳膊往我肩上压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的Anna李一扬手,潇洒地说了声:“那我也去忙了。Bye!” 我目送着卓家姐弟远去。一回头,就看到Anna李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李……经理?” 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Anna李眨眨眼,瞬间又变回那个我所熟悉的、成熟干练的OL女郎。 “看来你和Neil合作得不错嘛,我还从没见过他跟什么人这么拉拉扯扯过呢。”她笑道。 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要觉得这是一种荣幸?! 我苦着脸,撩起衣袖,让Anna李看胳膊上被那人拽出的红印子。 那家伙,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我本来就是容易瘀青的体质,又是在不防备之下被他那么用力一拉,明天这胳膊上肯定会有一块青瘀! “哎呦!”Anna李惊呼一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抱歉地看我一眼,闪烁着眼神责备道:“Neil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 “就是!”我嘀咕着放下衣袖,又抬头看看Anna李,讨好地笑道:“那个,李经理,当初可是说好我只是临时借调的。我这都借调了快四个月了,那个July的产假什么时候休完啊?” Anna李抬眉瞅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看看我的手臂,叹了口气,道:“July的孩子情况不是很好,只怕暂时还回不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急了。 “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借调着吧?!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我只是临时借调,迟早还是要回营销部那边的!李经理,这可是您答应过我的!” Anna李抬起眼,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看我,道:“你跟Neil不是合作得很好吗?” 不可否认,我跟他合作得是很好。但是,当他冷下脸来时,还是很吓人啊!就算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身边的低气压,可是,整天生活在随时会打雷的乌云下面,很没有安全感啊!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雷劈,就把我变成一具骷髅了呢?! “那个,”我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只能死抱住一条理由:“李经理,当初您可是跟我说好了的,我只是临时借调,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这个嘛,这不是计划不如变化嘛?” Anna李笑得还是那么温婉——或者说是事不关己。 我不由有些恼火了,这不是在蒙冤大头吗?! “经理,说实话,我觉得我其实并不适合设计部的工作!我在营销部工作已经有两年了,对营销部的工作,还有对客户,都比对设计部的工作要熟悉。如果那个July暂时还是不能回来,我个人觉得,光靠临时抽调人员去支援设计部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不管是对设计部还是营销部来说都不太好。所以,我建议,公司还是给设计部再重新配一个行政吧,至于我,还是让我回我所熟悉的营销部去吧。” ——职场规则第七条:当你向领导提出异议时,必须事先准备好至少一条可供领导选择的其他方案。 果然,我这么一说之后,Anna李低头沉思片刻,又抬头认真地盯着我的双眼,问道:“你真的不愿意留在设计部?” “不愿意。”我肯定地摇头。 Anna李又垂下头去沉思。片刻后,又抬头问我:“如果Neil要你留下呢?” 咦?这怎么可能?! 我不由笑了起来,“设计部人才济济。以前我还觉得我是个不错的行政,可跟她们一比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光心眼儿人家至少就比我多七八十个窟窿——“老大那么挑剔,肯定不会这么要求的。” Anna李又低下头去沉思半晌,最后,抬起头,对我点点头,笑道:“好,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 所谓“会认真考虑”,那意思就是说,有可能会同意,也有可能不同意…… 如果同意,自然皆大欢喜。 可,如果不同意…… 想到可能就此丢掉过去两年来所辛苦积累的工作基础……沮丧。 想到以后有可能长期跟那些“心比比干多一窍”的冰山美人儿们共事……沮丧。 想到面对老大时,每每总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而频频出错……沮丧。 想到那人眯眼看着我时,那种难以形容的、无法言说的慌乱和无措……沮丧。 于是,那天晚上,老大在梦里瞪了我一晚上。 于是第二天,起晚了的我只得顶着个黑眼圈去上班了。 路过叶安安同学的西点屋,我习惯性地拐进去给我和老大两人挑选早点——您也可以形容为“奴性”。 总之,今天的西点店里空空荡荡,看来叶安安同学又偷懒罢工了。 如果按照往常的惯例,看到这种情况我也就走了。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我也没像往常那样先招呼一声,就钻进柜台后面,推开那扇通往后宅的门。 一般来说,当你超出常规去做一件事时,总能发现一些你所意想不到的情况。比如,也许你会看到女儿正在偷抹你的口红;儿子正在偷拿你的钱;甚至,老公正跟你的好朋友打滚…… 好吧,我是没看到这些。但我看到什么了呢? 我看到了吴君。 吴君是我爷爷的徒弟的儿子,由于双亲去世早,他等于是在我们家长大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我爷爷的挂名徒孙儿,吴君同学,正光裸着上身站在我表姐叶安安同学向来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她的厨房间里。 而且,手上还捧着一杯他每天起床后都要必备的咖啡。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当时就有点发蒙。 这时,我身后的木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扭过头去,只见我的表姐叶安安同学穿着件性感的睡衣——就是那种一动就要走光的丝绸吊带睡衣——站在楼梯上,一脸惊慌地望着我。 好吧,如果她不是这种表情,我一定不会有那种想法。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全都是因为她自己误导了我! 看到我,叶安安同学脸色一变,指着吴君厉喝道:“叫你修个搅拌机怎么修了一晚上也没修好?!” 这叫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不知道。 所以,我扭回头去看吴君。 吴君“君(くん)”漫不经心地抬眼瞅了一眼叶安安“樣(さま)”,将空咖啡杯往水槽里一放,还放了点水把咖啡杯给泡上,这才转过身,抱起手臂教训我:“进到别人家里是要先打招呼的。如果你爷爷在这里,又要训你了。” 唔,这叫不叫“转移话题”? 所以,我也没急着吱声,只是学着老大的架式,以沉默来加深我的存在感。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 那两个人都在我的冷眼下变得不自在起来。 叶安安同学一跺脚,转身跑上了楼。吴君同学则低下头,以食指搔着耳垂。 可是,我并不是老大同学,这现学现卖最多也就只能学到他的一点皮毛。所以,我忍不住冲吴君嘲道: “原来你们兽医这么辛苦啊,除了给动物看病之外,偶尔还要修一修搅拌机。” “咳咳……” 吴君干咳着,手指捏着耳垂就不肯拿下来了。 我享受地看着他的窘状。 这时,又只听一阵楼梯响,叶安安同学套着件浴袍就急匆匆地出现在楼梯拐弯处。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堆明显属于男人的衣物。 “其实你说错了,”我扭头冲叶安安笑道,“你应该说你昨晚发烧,不想惊动我们大家,所以就找他来给你看一看的。我觉得这个借口还靠谱点。” 叶安安的脸涨得通红。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又凌空把吴君的衣物往他身上一丢,冲我俩吼道:“都给我滚!” 吼完,她就龟缩回她的闺阁(龟壳)里不肯下来了。 吴君拿着他的衣物一件件穿好。 我则利用这个时间打开叶安安同学的冰箱翻检起来。果然,她的冰箱里还有存货,而且还是我最爱的抹茶慕斯。 真是好运!我咧嘴一笑,找了个包装盒就毫不客气地“征用”了。 至于钱嘛,我想,叶安安同学大概也不会好意思跟我要这笔“封口费”吧 “咳咳!” 我身后,吴君同学又干咳两声,示意我他已经整理好了仪容。 “你是开车来的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 “那就好,送我一下。” 这就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趁着这个火打个劫,老天爷也不容我的。 当我笑嘻嘻地坐在吴君身旁,看着他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有变成黑紫色的趋势时,不禁好心地安慰他: “好啦,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就跟小时候一样,吴君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喂,开着车呢!” 我忙打开他的手。比起我那个亲表姐叶安安同学,其实我更喜欢这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吴君。 “这么说,你跟叶安安同学的好事要近了?”我问。 “怎么可能!”吴君苦笑。 “咦?你们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没搞定她?!” 我忙坐直身体。叶安安“樣(さま)”拒绝吴君“君(くん)”的理由很奇怪。她说:“我讨厌动物。” 可问题是,吴君是动物医生,并不是动物……好吧,如果抠起字眼儿来,吴君确实也算是动物。可是,非要这么说的话,又有哪个人类不是动物呢?除非她叶安安同学一辈子不嫁人。 “好处是,我估计叶安安同学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我安慰吴君。 吴君瞟了我一眼,“我一直搞不懂你俩。你们家也就你俩年纪相近,可你们却老是针尖对麦芒。还有,你每次叫她都连名带姓不说,还非要加上‘同学’两个字,别不别扭啊。” “因为我俩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啊。再说,非要我加上‘同学’两个字的人,可是她!”我愤愤地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老是记着。”吴君则是再次偏向叶安安同学。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哼,枉顾姐妹情义差点把我打得破了相的人可是她!她都说了,我不是她妹妹,我干嘛要拿她当姐姐!” “那是因为……”吴君的话说了一半就没再往下说。 我知道他没说完的那半句是什么,不由一噘嘴:“她老子偷人给她生了个妹妹,关我什么事?!她干嘛把怒气发泄到我们身上?!你,还有我,小时候可没少被她欺负!不对,”我指着他更正,“我现在是不会让她再欺负我了。你倒好,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被她欺负得这么心甘情愿!我说,你就打算一辈子做她这见不得光的‘姘夫’?!” 这时候,正好到公司。吴君踩下刹车,皱眉望着我。 “女孩子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腹诽:你们做都做了,还不让我说! “我才懒得管你们呢!”我伸长胳膊拿起放在后座的蛋糕盒,又凑到吴君的脸旁笑嘻嘻地道:“要不,我安慰你一下吧。好歹我们家还有个女人待见你呢,你要是真娶不到她,向我求婚试试?” 说着,我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吧,刚才怎么说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本来我都会向叶安安打声招呼后才会闯门的,结果这一次没打,就让我撞上了她的“奸.情”。一般来说我都是坐地铁上下班的,今天难得抓了吴君的差,结果一下车就撞上了老大。 而且,还是阴转沙尘暴的老大。 ☆、第14章 “你男朋友?” 老大眯眼打量着坐在车里的吴君。 吴君向来是个感觉灵敏的人,他肯定是感受到了老大身上的嗖嗖凉意,不由也皱眉望向老大。 “同事?”吴君问我。 “呃,”出于这种情况,我似乎也不得不给他们做个介绍了。“这……是我朋友。这位……是公司领导。” 我想,反正这俩人也不会再见面,名字也就省了。 结果,老大向前一步,把手伸进车窗,向吴君自我介绍道:“卓越。” 吴君被逼无奈,只得接过他的手,“吴君。” 我站在一旁,看着那两人相互握着手,半天都不放开。 那会儿,我正在迷BL小说,所以,脑子里立刻跳出一副很萌很暧昧的画面…… 可惜,我的想像还没发展到高.潮,那两人就收回了手。而且,开车走人的开车走人,抬腿向前的抬腿向前,谁都没有回头再看对方一眼。 好吧,好像不止一个人说过我想像力太过丰富了…… “还不走?要迟到了。” 老大站在台阶上,扭头,拧眉,眯眼。 “哦。” 我忙抱着蛋糕盒急跑两步追上他。 可刚一到他身边,我就后悔了——我这是在干嘛?!干嘛要跑着追上他?还跟他肩并肩地站着! 看老大那脸色,明显是心情很不好,随时会刮起沙尘暴。你说,我这不是赶着上虐嘛! “刚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老大迈开长腿向前,却是头也不回地跟我说着话。 咦? “什么?” “我问你,那人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你避而不答。这是不是表示,那人确实是你男朋友?” 原来想像力丰富的不止我一个。我不由笑了。 “怎么可能呢?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不是’,还是‘暂时还不是’?”老大停住脚,扭头看向我。 “不是。” 被他那乌黑的眼眸一扫,我立刻给予肯定的答复——而事实上,其实我是想说,“这不关你事”来着…… 总之,我被他的利眼又盯得低下头去,埋头就往前闯。 却被老大一把拉住。 “电梯还没到呢!”老大皱眉横了我一眼。 我一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到了电梯口。 再环顾周围,只见那些同样等着电梯的同事们,全都保持着高度警戒,跟我——其实是跟脸色吓人的老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好吧,好处是,刚才我俩的对话没人听到。坏处是……呜,这不等于是,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暴狼面前挨宰嘛! 我努力在人群中寻找我熟悉的面孔,好借着由头从老大身边逃开。可惜直到电梯到了,我也没找着一个能叫出名字的同事…… “电梯到了。” 见我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老大不由分说,抬起狼爪扣住我的肩,就把我给押进了电梯。 而在出电梯时,像是怕我下错楼层一样,他的狼爪再次扣住我的肩,推着我就出了电梯。 出了电梯,他又伸长狼爪,从我怀里抓过那个蛋糕盒,说了声:“谢啦。”就拿着那盒蛋糕进了办公室。 “喂……” 我抬手想要抓住他,却就差了那么一步,让他溜进了办公室。顿时,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总监早”的问候声。 “那个,”我无奈的望着我空伸出去的手,“那里面还有我的早餐呢……我的抹茶慕斯……” 好吧,万事都要往好的方向想。至少,他今天没有提醒我又忘了向他早“请安”。上一次他可是严正警告过我,再忘了就要扣我钱的。 可是,显然,这一天不是我的幸运日。先是没睡好,后又有早餐被人给无情地侵占,再来,今天的老大特别反常,脾气显得特别的暴躁。往常,我被他抓进去打公函文件时,他都会照顾着我的速度,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我。可今天他却是一点儿都不想顾及我,任由我那忙碌的十根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甚至还有语速越来越快的倾向。 就在我集中所有精力,努力跟上他的语速时,那家伙却突然停住叙述。 我的两眼仍然盯着电脑屏幕,静静等着他往下说。直到约过了有十来秒,我这才确定,那家伙不是在整理思绪,而是确确实实地停了下来,不由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那人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里,那只拿着眼镜的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正支着下巴审视着我。 怎么了? 我以眼神发问。 “你一向都是这样吗?”他说。 “哪样?” “逆来顺受。” 什么意思? 我再次以眼神发问。 “如果跟不上我的速度,你可以直接跟我讲,让我慢一点。”那人道。 我垂眼看看键盘,又看看电脑屏幕,冲他耸耸肩,“我能跟上。” 那人微一皱眉,又沉默着审视了我一会儿,这才放缓语速,重新继续叙述起来。 打完文件,又校对了一遍,我把打印件递给他。 他接过打印件,却并没有急着看,而是抬头望着我,问:“你还是很怕我吗?” 咦? 我眨眨眼,不自觉就迎上他的眼眸。 那双眼眸乌黑而幽深,泛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我,怕他吗? 是的,我怕他冲我发脾气。 可是,我似乎又不是真的怕他…… 而且…… 他的眼,似乎…… 有那么一瞬,我的思绪凝固住了。直到门上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一惊,忙眨着眼睛从沙发前退开,脸上禁不住一阵发热。 卓越也低下头,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轻声清了清嗓子,叫道:“进来。” 门外,周莲报告:“嘉臣的余总请您给他回一个电话。” “知道了。”老大点点头。 周莲又扭头转向我:“Anna李在找你,叫你有空过去一趟。” “哦。”我应着,又扭头对老大说:“那么,我先出去了。” “你先等等,我还有事问你。”老大抬手止住我。 被老大“有事找”,总不是一个好消息,周莲不由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就缩回头去。 于是,我转身面对老大,等待着他的问询。 “你……”老大再次支起下巴,“你在我这里,是不是干得很不开心?” 咦? 我不由又眨了眨眼。找死才会承认这一点!于是我眨着眼道:“没有啊。” 老大拧起眉,“说谎!” 呃…… “你没有说谎的天赋。以后在我面前,你还是不要说谎的好。”老大又道,“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在这里干得并不怎么开心。我承认,跟你所熟悉的营销部相比,我这部门的人确实是有些沉闷。不过,你大概没注意到,自从你来了以后,这里的人也变得开朗了不少。所以,如果你不为难,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正式加入我们。” 咦、咦咦咦?!这是个什么情况?! “昨天Anna找过我,跟我说了你的事。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留下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他顿了顿,“我诚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咦、咦咦咦?! “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你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态度我都很欣赏,而且我们也合作得很好。唔,”他沉吟了一下,“另外,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副总的头衔。虽然我一直认为那份工作不适合我,但……现在情况有了点变化,以后我的工作重心不得不往那边偏移。所以,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帮我。至于待遇,当然会等同于卓然的秘书。” 也就是说,是副总的秘书……比我目前的级别至少要高两级。 我,升职了?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最后,老大再次重申。 *** 去见Anna李时,我仍然处于震惊的状态之下。 老大,竟然亲自挽留我! 而且,还答应给我升职?! 升职啊…… 涨工资啊…… 商场里那些漂亮的衣服鞋子包啊…… 我晕乎乎地坐到Anna李的对面,头脑一时还是没能缓得过来。 而Anna李似乎也不急着跟我直奔主题,却是笑眯眯地问我:“早上送你来上班的,是你男朋友?” 咦?她也看到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还亲了吴君呢! 这一幕……她也看到了? “真是巧,”Anna李笑道:“今天Neil……唔,他搭我的车一起来的,我们正好就停在你们后面。你跟你男朋友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问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哎哟! 就是说,连老大也目睹了?! 真是丢死人了! “那个,”我有些慌乱,“真、真是抱歉,我……他……呃,那个,不是这样的,他、他是兽医……” 我在说什么呀! 一紧张,我又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了。 “别紧张嘛,”Anna李笑着拍拍我的膝盖,“没有关系,年轻人嘛。而且,事实上,我还真是有点羡慕你呢。” 我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不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只要看到Anna李,我就总能感觉她的眼里暗藏着的、和她那柔软的华文腔很不搭调的锋利。可现在,似乎突然间,她又变回原来那个成熟世故的Anna李了。 “那个,您找我来,是……”我主动提及主题。 “哦,那个呀,就是昨天你跟我讲的那件事啦。因为Neil是你的业务主管,所以我必须先征求他的意见。而他……说实话,他很不高兴。当然,这不是针对你。Neil那人就是这样啦,当初调你过去时,他也不开心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你,又要换人了,所以他才会……他,今天有没有为难你?” “没。” 我摇头,同时一阵困惑。老大今天脾气不好,是因为知道我想回营销部? 可是,他并没有针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啊,怎么被Anna李说得他好像要打击报复我一样? “那就好,”Anna李微笑着点点头,“昨天晚上我们一起用餐时,我……”她奇怪地笑了笑,似乎有点害羞的模样。“我也劝过他,叫他对你不要太严厉,不管怎么说,你也有选择的权利……” 呃…… 是我的错觉吗?Anna李的这一番话,是不是还有更深的、有待我领悟的另一层涵意? “不过,”Anna李又道,“在他嘛,自然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在我,作为你的直接主管,我也希望你能服从他。可是,”她靠近我,又伸手拍拍我的膝盖。“可是我担心的是你。Neil那人那么任性,脾气又坏,一般人很难适应他。而你,”她又冲我笑了笑——好吧,笑得有点假。“你的脾气那么好,也难怪Neil能跟你合得来。唔……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我一向很欣赏你。作为朋友,我实在是不怎么好劝你,这件事还是需要你自己考虑清楚。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可以吗?” 这个Anna李…… 是因为我没吃早饭,所以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呢?还是她的话果然让我有种云山雾罩的错觉? 再一次,我隐隐感觉到她眼里深藏的,与她那柔软的华语腔很不搭讪的锋利…… 只是,李经理啊,您老人家这到底是要劝我呢,还是要吓我?您到底是想叫我答应呢,还是不想叫我答应?! ☆、第15章 事实上,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关于我的工作安排就再也没被人提及过。我就这么“妾身不明”地继续跟着老大做事。而老大答应我的所谓“升职“,似乎也就此没了下文。而我…… 好吧,胆小如我,自然没那个胆子去问老大。顺带着,我也不敢再提调回营销部的话了……不然,那家伙可能还会以为我是以此为要挟,逼他给我升职涨工资呢…… 总之,我还继续着我的借调生涯。 然后,我在营销部的职位,不久之后就真的归了王薇薇——也就是说,就算我想再回营销部,那里也没了我的位置……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林娟恨铁不成钢地使劲戳我的脑袋。而我,只能欲哭无泪地任由她戳。 *** 还记得老大说过,自从我来了之后,设计部的人也开始变得开朗起来的事吗? 那天,我刻意留意了一下。似乎还真是如此。 以前,在我刚来的那会儿,这办公室里的各位都是各人只管各人自己的事儿,从来不闲聊,相互之间也有着深深的戒备。那时候,就算没有老大的低气压,整个办公室里也是压抑而沉闷的。 而现在,在工作之余,大家也都会拉拉家常、说说公司里的各种小道八卦消息。甚至,连老大在他办公室里时,我们也照说不误,最多只是声音小点儿而已…… 好吧,最初兴起这股歪风的,是我…… 帮凶则是周莲。 一开始,只是我俩小声交换着各自所知的八卦。然后,渐渐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之所以八卦在设计部行政组里蔚然成风,还得算是我的“功劳”——虽然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是一件挺痛苦的事儿。 那一次,也就是我编排老大坏话被他听到的那一次,众冰山美人们还是第一次如此热衷于各种八卦的探讨——主题当然是老大将要怎么报复我……总之,那件事情过后,这些冰川仙女们就全被我给拖下了水,甚至就连老大那张酷脸,都止不住她们那蓬勃发展的八卦之心。 说起来,直到我所引导的八卦春风吹进设计部,这些已共事多年的女人们才跟我一样,第一次听说彭俐原来早就离婚了,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周莲的男朋友出国了,她很担心对方会劈腿;还有,原来那个全市都小有名气的手工西点店“随意点心铺”是我表姐开的…… 至于这最后一条大家是怎么知道的,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而对于我来说,则是一个小惊吓。 当时,我表姐的点心铺子里所用的包装盒还是第一代的白色印金色店标的纸盒。由于我经常偷渡表姐的点心给老大,所以就给大家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好像老大特别钟爱这“随意点心铺”的糕点一样。于是,出于好奇,他的拥趸也跑去我表姐的店里买点心。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就正好看到了我。 当时我并没有看到那人,我拎着给老大买的早餐就急匆匆地出了店门。 必须要说明的是,我所提的那个点心袋,是前一天刚刚到货的、由我小堂哥替叶安安同学设计的第二代蓝白黄绿四色格子包装袋。由于才刚刚到货,叶安安同学还没来得及拆包使用,而我是因为看着好看,就自己动手提前拿了一只来装点心。所以,也可以说,在当时,我的那只包装袋是全市独一无二的,很好辨认。 所以,当那只独一无二的包装袋再次出现在老大的手里时,就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 然后,我的背后自然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自然,这窃窃私语一般都是背着当事人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我所害怕的小道消息已经悄悄在公司里弥漫开来。直到设计部的冰山美人儿们集体为我打抱不平。 “这有什么!”彭俐说,“也许是老大叫她帮着买的呢?这也值得你们一说!” 周莲也在一旁做伪证:“老大经常叫我们帮他买东买西的,难道这也叫我们在拍他的马屁?” 话说,那会儿我跟那帮美人儿们还没完全解开心结呢。 然后,那帮美人儿们自然也不是心甘情愿替我打掩护的,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围剿”我。 而我,自然是有现成的理由的。于是众人就知道了,原来那位店主是我的表姐,老大只是借用了这一便利而已——可是没人知道,其实老大一直都还欠着我的早点钱呢……哭…… 总之,从那以后,我跟那帮冰山美人儿们之间的隔阂就开始渐渐地消融了。渐渐地,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融进了设计部。 而我们关系融洽后的最终结果是:只要老大哪天脸色稍微差那么一点点,这帮人就自然而然地把那些需要跟老大近距离接触的工作扔给了我。 理由嘛…… 周莲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经常帮他跑腿买早点,他怎么着也不好意思给你脸色看吧。” 嗯,好吧,凭良心说,在全公司所有的员工中,老大对我确实跟对其他人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但是,我觉得,这跟我替他买早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个人认为,这主要还是由于我的策略管用了。 因为我知道这人给别人脸色看,是想要抢占对方的上风的原故,所以,只要他一黑脸,我就立刻让出上风,做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乖乖缩起脖子装乌龟。这么一来,他就算是有怒气也发作不出来了。就这么憋了他两三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兴致给我看他的脸色了,以至于到了后来,他最多也就是冲我挥挥手,把我赶出他的办公室了事。 *** 然后,有一天,老大他们一行人要去嘉臣公司参加一个演示说明会——这是我们大家辛苦追踪了近一年的一个大案子。结果临到出发时,彭俐突然接到电话,说她小女儿上吐下泻,她不得不请了假。于是,我就被临时抓了差事,接替了她的位置。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种出外勤的任务,也是第一次被要求在这种重要的场合里配合老大做PPT演示,所以难免会有些紧张。 我怕出了纰漏后会被老大骂,为了以防万一,我就事先给老大递了个话儿。 “那个,这是我第一次出外勤。要是……万一,出了错怎么办?” 我的意思,出了错你可别骂我! 结果老大冷眼一眯,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说:“如果觉得自己不行,就趁早说,我们也好有时间换人。” 我气结。这家伙!我也就只是寻求一点安慰一点鼓励而已,他能不能不这么冷血?! “再说,”那家伙又凉凉地瞟了我一眼,“我们都合作那么多次了,还能出什么纰漏?就算你真那么没用,不是还有我嘛。” 这人…… 明明是一句给我垫底气的话,为什么他就非要说得那么难听?!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演示过程中,由于是半路接手,我对那些文件不熟悉,果然就放错了一组PPT。 那时,老大正说着:“我们看看B组。”可回头一看,却见屏幕上放的是C组的图片。 他微一扬眉,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改口道:“抱歉,说错了,是C组。这C组跟刚才说的A组有很多相似之处,放在一起说明,可以让大家更好的了解这两组设计的不同之处,以及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处理……” 果然不愧是老大!这救场转换接得是如此自然、如此流畅、如此的天衣无缝!我想,在场的各位大概都还以为这是我们故意这么安排的呢! 我充满崇敬与感激地望着老大。 老大一边解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踱到我的身边。趁着大家都认真看屏幕上资料的空儿,他冷不丁地伸手在我头上敲了一记。 我一缩脖子,悄悄抬头,只见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那意思:别再出错了! 于是,我忙挺直脊背,打叠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错。 我以为,老大转接得那么好,肯定没人发现我的小失误,却没想到,嘉臣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余总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他早就看出了我的这个小失误。 会议结束后,他走到我们面前,笑眯眯地问老大:“刚才放错片子了吧?” 我一惊,忙看向老大。只见老大懊恼地皱了一下眉,他刚要说话,我忙抢在他前面向那位余总道歉。 “对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误,很抱歉。” ——还是那条职场规则:有错认错,绝不解释推诿。 那位余总有些意外地看看我,又扭头看向老大。 老大则横了我一眼,转身向那位余总诚恳道歉:“很抱歉,是我们工作上的一个小失误。以后我们会更加努力,杜绝一切的意外和失误。” 余总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开了。 我忐忑地望着他的背影。在营销部工作了那么久,我深深知道,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失误,都会让对方公司对你产生不信任感,从而使得大家花了很多精力去争取的案子就此流失。 我一急,就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忙垂下头去,揉着鼻子再次道歉。 “对、对不起……”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老大把我给换下来呢…… 忽然,我的脑袋上又挨了一记。还没抬头,就听老大说道:“你啊!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他猛地收住话尾,低头凑近看了看我的脸,忽地又直起腰,皱眉低喝道:“哭什么哭?!这不是还没见分晓嘛!” “谁、谁哭了?!”我立刻嘴硬地昂起头,揉着鼻子道:“还、还不兴人家鼻子痒痒?!” 老大的嘴角微微一动,像是想笑,却又及时忍住。 我扭头看着走到会议室另一边的余总,沮丧地问老大,“怎么办?要是万一……” “没什么怎么办。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事,下面只要等着就好。”老大合上公文包。 “可是……” “你已经道过歉了。”老大拎起公文包,一脸自信地望着我,“我们的方案很棒,只要嘉臣公司有那种眼光,就一定会用我们的。” “可是……” “如果他们不想用我们,就算你不出错,他们也不会用。” 他垂眸望着我,目光中似乎比平时多了些暖意。 我的心头蓦地一跳,不自觉地就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眼眸。 这时,从会议室的另一边传来余总的声音。 老大回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我,将他的公文包往我怀里一塞,就转身走了过去。 会议室的另一边,余总把老大介绍给另外一个老头儿。那三人相互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老大就跟他们一一握手告辞了。 他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远远看了我一眼。 我忙抱着他的公文包跑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我一脸急切地望着他。 老大从我怀里抽回公文包,淡淡地说了一句: “今天晚上有个酒会,你也一起来。” 咦? ☆、第16章 “酒会?我吗?” 我吃惊地重复着他的话。 老大看了我一眼,又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他招呼我们公司的人一起离开了嘉臣。 本来,我是打定主意要跟来时一样,和其他同事一起坐公司的商务车回去的。可老大那个所谓的“酒会”弄得我心神不宁,恍惚中,我就跟着他上了他的车。 “什么酒会?为什么我也要参加?” 刚一上车,我就忙着追问。 老大横了我一眼,扭动钥匙发动车,这才答道:“今晚有个私人酒会,刚才余总邀请了我们。”他又横了我一眼。“这应该是个机会,你难道不想补上刚才的失误?” “我当然想啊!可是……” 可是,想想那种酒会就一定很高级…… “可我去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我婉转地表达我去那里不合适。 “哼,”老大冷哼,“你是想说,这种酒会一定很高级,你胆怯了吧。” “呃,这个……” ——老大,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啊! “我还以为有机会给你补救,你一定会很乐意呢。”老大又道。 “我是、我是想啊……可是……”好吧,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心一横,坦白道:“可我从来没去过那种高级场所,我怕我万一行为不当,倒又叫公司吃了损失。” “行为不当?” “就是说,万一我不小心做错了事,得罪了人,那怎么办?” “你就这么害怕出错?”老大又横了我一眼。 “我是害怕!我从小就害怕会做错事,说错话,惹别人生气,给别人添麻烦。万一我又闯祸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麻烦了吗?”老大忽然打断我。 “这还不叫添麻烦?!如果不是我出了那个错,嘉臣的余总也不会……” “你是临时接手的,并不熟悉那些文件,出错也难免。”老大再次打断我。 “话虽这么说,可问题已经出来了!要是当初我不逞强,让你找人换了我就好了……” “吱!” 忽然,老大一脚踩下刹车。我一个没提防,整个人往前冲去。如果不是安全带,我肯定会撞上挡风玻璃。 “怎么了怎么了?” 我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忙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车窗外是一条空荡荡的大马路,连原本走在我们前面的公司商务车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 我扭头望向老大,这才发现他扭着头,一脸阴沉地瞪着我。 “今天这件事,我有没有说过你一句?” 我摇摇头,又眨眨眼。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妄自菲薄?” 呃…… “我很好奇,”老大又道,“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我不由又眨了眨眼。 “其实,在我眼里,你……”他顿了顿,“你……已经很好了。” 说完,他又扭回头,松开刹车重新上路。 呃,那个…… 老大,就算您想夸我,也不必跟拔牙一样艰难吧! 被他那么一夸,我不由垂下脑袋,却忍不住咬着唇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 车里安静了一阵后,老大又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正式的礼服?” 咦? “你刚才说,你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我想,你应该没什么适合的衣服吧。” 我在脑子里迅速扫了一遍我的衣柜,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也许……我那件蕾丝上衣……该算是合格的吧?”我不自信地道。 “然后再像上次那样,配你那条有破洞的牛仔裤?”老大嘲道。 好吧,上次我这么穿到公司时,已经被办公室里的冰山美人儿们给狠批过了。 而老大的耳朵向来很灵,估计他就是那时听到的…… 我忽然两眼一亮,雀跃着转向他。 “我没合适的衣物,这么去会很失礼。要不,您还是跟其他人去吧。啊,对了,Anna李!Anna李肯定……” 这时,老大又扭头瞥了我一眼。那眼里的温度立刻就把我剩下的话给冻结掉了。 好吧,我简直太气愤我这种软性子了。别人只要稍微施加那么一点压力,我立刻就会无原则地投降。 于是,气恼之余,我忍不住赌气道:“那种场合我真的没去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对你全然没有一点帮助,除非你需要有人给你挡酒!” 老大的眉毛微微一跳,问:“你酒量很好吗?” 我自豪地一挺胸,“我们家,除了叶安安同学——呃,就是我表姐——就数我的酒量最好了。虽说还不至于千杯不醉,一瓶白酒肯定没问题!” “那就好。”老大的唇角微微一勾,“看,这不就找着你的用处了吗?实话告诉你,我的酒量很差,沾唇就倒的那种差。”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办法再继续推脱了。 “那么,”我想了想,“要不,我就穿西装套裙……” 老大一个眼神杀来,我忙住了嘴。想想又心有不甘,就赌气道:“那我现在就要求请假,我要去买衣服!” “你?”老大又横了我一眼,冷哼道:“我信不过你的眼光。” 这人! “你瞧不起我!”我愤愤地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打扮自己吗?我只是不能而已!在我们家,裙子是不许超过膝上三公分的!这还是叶安安同学以离家出走为代价换来的!” “哦?这么说,你们家家规很严?” “呃,这倒不是……主要是我爷爷啦……他老是怕我会跟别人学坏,所以才会管我比管别人要严一点……” 所以,我才会被他压制出这么个懦弱的个性。 “明白了。”老大点着头道:“我一直觉得奇怪,你看上去不是那种没主见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性格。看来,跟你爷爷有很大关系。” 咦? “我猜,你爷爷跟我阿公有点相似,都是那种很强势的人。”他又道。 “是的是的!”我就跟找到了知己一样,用力点着头。 “其实,跟他们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老大又道。 呃,这个嘛…… “那是你,我可没那个胆子……”我嘀咕。可我又怕他看不起我,就又道:“对了,说起来,小时候我也造过一回反的。当时我吵着说,我要离家出走。我爷爷说,你走好了,我们保证不去找你。可我胆小,没敢跑出家门,就跑到阁楼上躲了起来。我以为他们肯定会找我的,可我等了很久都没人来找我……” 我怎么说起这件事来了?! 我一愣,忙住了口。 “后来呢?” 咦? 我看向老大。 老大两眼仍然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后来怎样了?” “哦,后来呀……后来,天阴了下来,好像是要下雨了,阁楼里黑咕隆咚的,我一害怕,就自己灰溜溜地下去了。” 真是个没意思的故事。 车内沉寂了片刻,就只听老大说道:“其实,小时候我也离家出走过一回。” 咦? “那时候我父母都在国外,卓然读的是寄宿学校,家里就我跟我阿公阿嫲三个人。有一回我跟我阿公吵架,一赌气,就自己拿了护照搭飞机去了加拿大。那一回,我把全家人都吓坏了。” 他笑了起来。从侧面看去,他的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很……可爱…… 我眨眨眼,内心不禁一阵五味杂陈。 “真好,你成功了。”我转开视线,“我表姐离家出走的那一回也是,把我姑妈都吓哭了。跟你们一比,我可真没用。” “其实,你这严格说来,都不算是离家出走。” 咦? 我扭回头。 “所谓‘离家出走’,是要真正离开家的。你连家都没离开,你家人又怎么会急着去找你?最多只当你是在躲猫猫而已。” 我不由眨了眨眼。话说,当年为了这事儿,我可是心理不平衡了好久好久。就算叶安安同学没了爹,可她还有个妈妈担心着她。可我倒好,“离家出走”了一下午,连点动静都没搅出来。当时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觉得我这寄人篱下的孩子果然很可怜。原来,大人们以为我只是在躲猫猫啊…… 这时,老大忽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进路边的一个车位。 我眨眨眼,抬头看看前方,疑惑地道:“还没到公司呢。” “下车。” 老大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开了车门下了车。 “哦。” 我顺从地下了车,心想,他大概是还要办点什么其他事吧。可是,我要不要请求在车上等他呢? 我还在犹豫,老大已经绕过车头,走了过来。 “走吧。”他说。 “去哪?” 老大没有回答我,只是上下扫视了我一圈。 呃,这个…… 我忙扭头看向路边。 只见离我们不远处,是一家装修素净的店面。虽然在我站的位置上看不到店名,但从橱窗里摆设的那几个模特假人就可以看出,这是间服装店。 这老大,不会是带我来买衣服吧?! 看着橱窗里穿着漂亮衣裳的假人,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林娟的声音: “梗!标准的小言梗!” 就算是好久不看小言的我,好歹也知道好几本有这样类似情节的爱情小说啊啊啊…… 可是,老大,我跟你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啊啊啊! ☆、第17章 以前上学时老师就教过:文学作品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所谓“来源于生活”,也就是说,那些情节很有可能会在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 而所谓“高于生活”,就是说,现实生活中未必会一板一眼完全按照文学作品里的“梗”去进行。 所以,老大确实是带我去了一家女装店换装备。 但是,他可没像小言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耐心十足地、甚至是兴味盎然地替我挑选衣服。他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玩着他的手机,任由我一个人徜徉在那一大堆的衣物里。甚至,当我挑花了眼,拿不定主意时,那人都不肯抬头帮一帮我。 “慢慢挑,不着急,”他一边做着手机上的数独题,一边对我说:“反正酒会要到八点才开始,你有的是时间。” 如果我有犬牙,绝对会扑上去咬他两口! “哦,对了,”他又道,“你这是公差,服装费可以报销。你慢慢挑吧。” ——那意思,别再来烦我! 我决定了,就算我没犬牙,也要扑上去咬他两口! 于是,我冲着镜子里的他呲着牙,做了个咬牙切齿的动作,却不想他猛地抬起头来。 我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抱着衣服躲进更衣室。 好吧,是不是我耳朵变灵了?我好像听到了老大轻笑出声…… “还有,”更衣室外,老大又道:“我这里没有禁忌,你尽可以挑膝上三公分以上的裙子。” 当我选好全套装备出现在老大面前时,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跟老大之间绝对绝对不是小言故事! 因为,他老人家根本就没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两眼放着狼光看我。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说了句:“原来你没说谎。” 什么意思? “你果然还是有点品味的。” 他说着,便起身去帮我结账了。 好吧,至少这点他还是符合“梗”了。不然,凭我这身上一次最多只带三百块钱的人,还真是没办法走出这家店。 出了服装店,上了车,老大又扭头上下扫视我一番。 我歪歪头,冲他卖弄风情地眨着眼。 “你,”老大不爽地皱皱眉,往我的方向一挑下巴,又道:“你还需要化化妆。” 于是,我们又去了一家美容院。 当然,还是他结账。 从美容院出来,其实我很希望他再说一句,“你还需要一点首饰”来着,可惜那家伙也不傻,又上下扫视了我一圈后,就扭回头去专注地开他的车了。 然后,当车再次停下时,我发现我们是在一个高级公寓楼的前面。 好吧,我已经被老大训练熟了,都没问一句这回又是去哪里,就跟在他后面上了电梯。看着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我自然而然地就跟在他身后进了那间公寓。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是在一间私人公寓里。 而且…… 是…… 老大的…… ……私人公寓…… 见我神色古怪,老大不耐烦地一拧眉,“只有你要换衣服吗?!” 他瞪了我一眼,就转身进了房间。 ——好吧,我有理由可以解释。因为我们都知道,在公司的顶楼,他们卓家有着整整一层楼面的私人豪华套间。因此,我一点儿都没想到,老大竟然还另有“香闺”。 老大更衣时,我就老大不客气地参观起他的公寓来。 虽然他并没说过这是他的住处,可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老大的“巢”。 因为,这整套公寓所用的都是很“老大”的颜色。白色的墙面,黑色的矮柜,还有深灰色的长沙发。一切都是很深很沉很静的颜色——就像老大那个人。 不过,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老大会偏爱那种酷感十足的、由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家具,可事实上,他似乎更偏爱温润的木质家具,和看上去就让人很想躺下的布艺沙发。 我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家伙的偏好似乎跟我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也就是说,除了墙上那几幅色彩跳跃的装饰画之外,看不到一张摆在外面的照片。 而我所去过的其他人家,就连叶安安同学都会臭屁地在房间里摆上几张自己或家人的相片。 这时,我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就转过头去。 …… 好吧,其实那些言情小说偶尔还是有点靠谱的。至少,这会儿我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人,两眼有点放狼光…… 我曾多次说过,老大的个子很高…… 而高个子的人,一般肩膀都很宽…… 而肩膀宽的人,穿西装总是格外的出色…… 还有那炫耀着劲瘦身材的白衬衫…… “走吧。” 老大一边调整着领带,一边向门口走去。见我愣在那里没动,他不由站住,扭头皱眉看向我。 “那个,”我忙一低头,避开他的眼眸,没话找话地说道:“原来你也不喜欢在家里放相片啊。” 老大没吱声,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心跳忽然就失衡了。 “呃,那个……”我局促地扭开头,任由眼珠四处乱转,嘴里则乱七八糟地说着:“那个,我也不喜欢在家里放相片……总觉得那些喜欢放相片的人很怪,难道他们就不觉得,相片里面的人就好像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样吗?” “你啊!” 突然,老大出声。 我抬头望向他。 “你大概没感觉到吧,只要你一紧张,就会胡说八道。” 他冲我微微一笑。 如果这是一堂作文课,我想我会很文艺地形容:我的心打了个趔趄…… *** 酒会。 在我的想像里,酒会应该都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俊男美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参加酒会的人应该个个都是举止高雅地在轻柔的音乐背景声下款款浅笑,语不高声…… 可是,现在这展现在我面前的,又是什么一个情况?! 当我跟着老大来到这个位于某大厦顶楼的某私人会所时,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某个十分类似于中国喜宴的场合里。 不错,这里确实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可是…… 可是,那轻柔的音乐背景声呢? 那款款浅笑,语不高声的绅士淑女们呢? 这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又是怎么个回事?! 这里跟我所参加过的那些中式喜宴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家都可以自由来回走动,而不是被圈在某张圆桌前不得动弹。 还有就是,大家的膝下没有钻来钻去、嬉戏打闹的孩子…… “好吧,”我低声感慨,“果然不能把影视文学作品当作是现实生活指南。” “什么?”因为周围有点吵杂,老大不得不向我俯□子。 我凑近他的身边,大声说道:“我记得有人说,中华民族是这世上最会包容并蓄的民族,什么外来的东西到了咱手里,迟早要让它彻底中国化得连它爹妈都认不出来。瞧,这就是实证。” 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过大了,因为我的身后立刻就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该格(这个)女伢儿有叠格(点个)意思。”一个浓重的湖南口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原来是今天下午在嘉臣时,那个被余总介绍给老大的老头儿。 而嘉臣的余总,也笑盈盈地站在那个老头的身后。 我不由一缩脖子,整个人都往老大身后藏去,心里暗暗埋怨老大:看吧,我才刚来就又闯祸了……早就知道我跟这种场合八字不合的…… “余总,肖老。”老大忙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把我从他身后拽出来,拉着我向那两个人打招呼。“抱歉,我这助理是第一次参加酒会。” “毛叠关系毛叠关系,”那个湖南口音的老头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办一次很正宗的、像电视上演的那种酒会,不晓得为么事,开着开着就变成叠(这)个样子了。” 旁边那个余总笑道:“就像这位小姐讲的,在中国嘛,就让它彻底中国化吧。”说完,那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就算白痴如我,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笑话了…… 接下来,老大就一直跟那俩老头粘在一起嘀嘀咕咕。而我呢,因为不熟悉情况,有点胆怯,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大身后半步不离。直到老大不耐烦地站住。 “你自己去转转。”他低声对我说道。 “去哪转?”我很白痴地问他。 老大很不爽地冲我一眯眼,我忙闭上嘴,夹着尾巴溜到一边去了。 好吧,虽然咱没参加过酒会,但自助餐咱还是吃过的。大不了咱就当是来吃自助餐的! 于是我拿起餐盘,开始围着餐台转悠起来。 别说,这酒会果然不同于那些所谓的自助餐,连三文鱼刺身都是敞开量来供应的。不像以前跟吴君他们去吃的那些“自助餐”,每次都得单跟服务员点要,不然就不给你。 嗯,好吧,我吃得很爽,以至于都忘了是来干嘛的了。等我想起还有老大那么一个人时,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却只见老大已经不是跟那俩老头单独在一起了,他们身边又多出几个中年或老年的男人。其中有几个我是认识的,可以说,都是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而且,我还看到他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向老大敬酒。老大频频环顾四周,似乎像是在找我,却又没看到我,便只得皱着眉喝了一口酒。 显然,对方那帮人很不满意,就起着哄要老大全喝了。 而那俩老头,作为主人,竟然一点儿都不肯照顾老大,就那么自顾自地站在一边看老大的笑话! 一杯酒下肚,即使隔着那么远,我都能看出老大脸色的变化。就只见一股红晕从他的脖子迅速漫延上他的脸颊——这老大,果然酒量很差! 我当时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就直接杀奔了过去。 “这么小杯喝太不过瘾了,要喝就换大杯。”我一把抢过老大的酒杯,把他挡在身后,转身对着那群人当中我唯一知道姓氏的那个姓陈的经理笑道:“陈总,好久不见了,我先干为敬!” 于是,我也不管他们搭不搭理我,抢过一旁卓上的红酒就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喝完,我把杯底一亮——纯中国式的干杯! 好吧,我再次确定,这确实是一个中国式的酒会! 首先,且不说西式酒会上会不会有女人这么豪爽地喝酒,就算有,大概周围的人也不会像眼前这些没品味的人那么大力鼓掌,高声叫好。 其次,西式酒会上绝对不会有人一看到有人拼酒,就兴奋地叫着服务员换大杯,上白酒。 第三…… 好吧,没第三了。 我身后,老大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凑近我的耳边,低声道:“别胡闹。” “谁胡闹了?!”我甩开他的手,又扭头看看他的脸——他的脸上一片晕红,连两只眼睛都充血了!我又扭回头,恨恨地瞪向那群人,假笑道:“难得大家高兴,怎么能扫大家的兴呢?对吧!” “好!”那个湖南口音的老头带着头地叫好,又拿过服务员递来的酒杯,给我倒了一杯白酒,一边还装出维持治安的好人模样,对我笑道:“你一个人敬这么多人也太吃亏了。这么着,大家公平合理,每人一杯,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不醉不归!” ☆、第18章 当我步态稳健地挽着老大的手臂准备告辞时,那边已经有好几个人脚步不稳了。 我轻蔑地瞥了那几人一眼,便向着那个同样也是面不改色的湖南老头呲牙假笑:“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好样的!”那湖南老头显然是喝得很过瘾,竟然不顾男女大防,拉住我的手就是一阵猛拍,“你们公司果然是虎将如云啊。” 旁边,那位一直笑眯眯看着我们闹酒的余总则跟老大说:“我欣赏的倒是你们公司的诚实。不是哪个公司都肯承认那种看不出来的小失误的。” 咦?听上去好像有戏哎! 我一激动,右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老大的胳臂。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我掌下微微一紧,我忙抬头望向他的脸。 老大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只是,在他的眼下,从两腮连至鼻梁,横贯着一条明显的红晕——就仿佛当年王菲同学那著名的晒伤妆一样。 而他的眼则半眯起,紧盯着我那只被湖南老头握住的左手。 “谢谢肖老和余总的盛情款待,我们该告辞了。”老大微笑着向余总点点头,又向那个湖南老头伸出手去。 那老头不得不放开我,接过老大的手,一边摇着一边笑道:“你个伢儿的酒量太差了,还有待锻炼啊。” 老大浅笑:“只怕这一辈子都锻炼不出来了。” “毛叠关系毛叠关系,”老头笑道,“下次再带该格(这个)女伢儿一起来,她是个好样的。” 老大笑而不答,又转向余总握手告辞。 余总笑道:“下周我们再细谈。” 咦?下周?!明天是周末……这么说,我们果然有戏?! 我不由两眼放光地望向老大。 老大仍然不卑不亢地浅笑着,冲余总微一点头,应道:“好的。” 然后,我们就告辞而出。 *** 因为知道可能要喝酒,我们来时就没有开车,所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我就兴奋地扯着老大的胳膊问他:“这是不是说,我们有戏?!” 老大将头搁在靠背上,闭着眼皱眉道:“合同没签下来,都不能说是有戏。” 我看看他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忧,“你……是不是很难受?” 沉默。 就在我以为老大不会回答我这么私人的问题时,他轻轻哼了一声。 “嗯。” 话说,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真正醉过酒,只有一次跟叶安安同学拼酒拼到头晕的纪录而已——当然,那家伙还像个没事人儿一样。 于是,我努力回想着我那些堂哥们所说的,喝醉后的感觉。 “是……头痛吗?”我不自觉地贴近老大的身侧,就近看着他的脸色。 老大没有回答,只是拉起我的右手,紧紧抵在他滚烫的太阳穴上。 噗通! 似乎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响。 我呆呆地贴着老大的手臂,任由他抓着我的手腕。 手掌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大那细腻而柔软的肌肤…… ……一点儿都不像他平时给人的那种冷硬感觉…… 噗通! 又是一声不明巨响。 车窗外,路灯忽明忽暗闪烁而过,在他的脸上投下一阵又一阵的阴影。他合着双眼,紧绷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着。 大堂哥说过,他喝醉了之后最讨厌的是光线。或许,老大也是如此…… 于是我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左手,轻轻覆在他的眉眼上。 幽暗中,他的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那柔软的睫毛刷过我的掌心,激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我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手。 可我才刚一动,手就被老大一把按住。 “别动。”他喃喃低语。 于是,我只得僵硬着身体,似环抱着他一般斜靠在他的肩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那一声声不明巨响竟然是我的心跳…… 原本,按照老大的安排,是要先送我回家的。可我看他那个样子很是不放心,就临时叫司机改道,先送老大回去。 老大闭着眼靠在后座上,对我的安排不置一辞。 我又扭头看看他,心里很是不安。以他那种万事都要占主导的个性,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我的安排……显然,他很难受。 “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就别喝嘛。”我轻声嘀咕。 老大的头靠在后座上,呼吸微微有些发沉。隔了一会儿他才喃喃抱怨道:“找不着你。” 这人…… 好吧,他这是存心的!存心要叫我心怀内疚!! “是你自己叫我走开的!” 我挪动手掌,用掌根抵着他的太阳穴,微微用了点力替他按摩着。 这一回老大没再反驳我。半晌,他忽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我问。 “你现在好像越来越不怕我了。”他说。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好像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像真的就不怕这个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着时,那心跳又乱了起来,脸颊也跟着发起烧来。 “我哪有……” 我拿开覆在他眼上的左手,转眼却又被他握住手腕。 “有。”幽暗中,他的呼吸里带着醇醇的葡萄酒香气,“跟我顶嘴。还强词夺理。还阳奉阴违。” “我哪有!”我猛地收回按在他太阳穴上的右手,并顺手往他肩上一抵,怒道:“我什么时候阳奉阴违了?!” 好吧,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发怒,只是……只是被那人握住手腕……那种感觉……让人有点…… 老大皱了皱眉,微睁开一点眼,看了我一眼后,又闭上了。 “你明明早就不怕我了,可一旦你那边有了什么错,就装出一副被我吓着的模样。这不叫阳奉阴违?” 呃……原来我对付他的手段,他全知道呀…… “其实,”我坐直身体,努力忽视那只被他紧握着不放的左手腕,以及我这半扭着身体的坐势是多么的别扭,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有好多事情你都可以耐下性子好好讲的,可你非要板着一张脸发脾气,那我也只好……” “耐下性子,”老大忽然轻笑一声,那只握住我手腕的手微微一紧,拇指抚过我的脉博,“你叫我怎么耐下性子……” 噗通! 我的心跳再次剧烈起来。 “……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口舌上,不如……” 似乎又是一阵不适袭来,老大止住话,皱着眉仰起头。 顿时,我也顾不上那股在心底涌动的躁动,忙抬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边替他揉着一边劝道:“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就快到家了。” 到了他家楼下,我们就我是不是要送他上楼又进行了一番严正交涉。要不是那家伙实在是很不舒服,估计我也占不了上风。 然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人不甚乐意的配合下,把他那巨大的身躯给拖进他的“老巢”。 把他放在沙发上后,我又张罗着替他脱鞋、脱西装,还又替他搓了一条毛巾擦脸,并按照他的吩咐用冰块给他做了个冰袋。 然后,那人用毛巾裹着冰袋捂在脸上醒酒,我则蹲在他的面前,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半晌,老大终于放下了毛巾。 “你还好吗?”我问。 他抬眼看看我,却是一皱眉,乌沉沉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他又用毛巾捂住脸,从毛巾下发出的声音显得冷漠而疏离。 噗通! 这一回,我的心脏却不是往上跳,而是往下沉。 …… 好吧,我尽力了。 我眨眨眼,撑着双膝站起身,想了想,又道:“要不要给卓总打个电话?” “不用。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要小心。” “哦,好。” 我低头看着那人。 那人坐在沙发里,脑袋埋在撑着膝上的双掌中。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在他那乌黑的头发上照出一圈光晕。 “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想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然而,那人却是没有理睬我。半晌,才又干巴巴地说道:“谢谢你,你走吧。” 噗通。 我的心脏再次往下一沉。 “哦,好。” 我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身后,那人的脸仍然埋在毛巾里。 我站住,扭头看向他。 “给我报个平安。”他又道。 “哦,好。” 我应着,轻轻替他合上了门。 *** 等我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却发现姑妈、大伯、二伯,还有我二堂哥顾行直,他们都还没睡,正坐在客厅里搓着麻将。 “回来了?”姑妈头也不抬地问我,“难得看到你加班嘛。快去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哦,好,你们也早点散吧。”我应着,转身准备回房间,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又回身去。 “姑妈。” “嗯?”姑妈摸着牌,心不在焉地应着。 “那个……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的事吗?” “哈,”二伯拍下一张牌,笑道,“是指你躲到阁楼上,却非说你是离家出走的那一回吗?” “呵呵,”大伯也笑了起来,道:“记得记得!你爷爷说,以你这胆子肯定不敢离开家。我一开始还不放心,偷偷跟在你后面。后来发现你只不过是躲到阁楼上去罢了,这才放了心。” “可不,”二堂哥笑道,“为了这事儿,我跟大哥,还有行远他们几个都快笑破肚皮了。” 呃…… 原来,果真是如此…… 我泄气地垂下脑袋。 就听大伯在那边说:“好了,不打了,盼盼也回来了,我们也该散了。” 难道…… 他们……这是不放心我? 我扭头望去。 见我看过来,二堂哥问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打的。” “下次再加班,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省得家里这几个老的都不放心。” “哦,好的。” ☆、第19章 所谓打电话报平安,也就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所以我没打。 当然,我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所以,那就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 只是…… 好吧,我想我对那家伙……似乎……是……有一点点动心了。 只是,那人对我…… 我想,我大概是想多了。出租车里发生的一切,也许就只是他喝醉了,意识不清下的举动……而到他家之后,在冰块的刺激下,他清醒了过来,所以才…… 好吧,只是被人婉拒了关心而已,没什么好失落的。再说,他那样刚猛霸道脾气,确实也不适合我,我喜欢的应该是吴君那种温柔体贴的男人。 然而,为什么我会种沮丧的感觉呢? *** 周一上班时,周莲指着我的黑眼圈大叫:“咦?你怎么了?气色怎么这么差?” “别提了,”我有气无力地抱怨,“本来我是难得想勤快一下,给家里弄个大扫除来着,结果一不小心,把我爷爷的一盆盆景给打破了,被我爷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正叹着气,老大进来了。 “总监早。”周莲反应极快地起立问安。 我一愣,忙也站了起来,却还是慢了一拍。如果这时我再向他问早安,似乎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正犹豫着,就只见那人皱着眉扫了我一眼,冷冷地道:“又没问安。再有下次,真扣你钱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周莲看看我,冲我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好吧。我不由松了口气。原来,一切果然只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我跟那人…… 怎么可能嘛! 午餐时,公司里的最新八卦也从侧面印证了我的这个论断。 “听说了吗?”林娟两眼闪亮地凑到我的跟前:“你们那个老大,听说要订婚了!” 噗通! 虽然明知道我跟那人是不可能的,可我那不安份的小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乱了一拍。 见我呆愣愣地望着她,林娟不满地一推我的胳膊,“你这是什么表情嘛?!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听,听听听!”我忙伸长脖子,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望着她。 “这还差不多!”林娟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是跟那个Anna李啦!你知道那个湖滨别墅小区吧?就是刚刚开盘的那个。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去买房了。听说Anna李还公开说,将来那就是她的陪嫁。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他们李家也挺有钱的。我还听说,其实他们两家人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默契。不过也对,有钱人配有钱人嘛。这么说起来,这两人还是蛮登对的,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应声附和,“家世相配,学历相配,就连身高相貌都那么相配。” “就是就是!”林娟叹了口气,“只是,以后我们这些赏花人就吃亏喽,一朵好花又被采了。” 我不由一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老大也很厉害的!完全配得上Anna李!” 林娟一愣,不禁笑了起来:“什么嘛,你脑袋秀逗啦!我的意思是,你们老大那朵好大的花,从此以后就算有主的了,我们也只能看着吃不着了……” 噗通! 我不自觉地伸手按住胸口。 林娟瞅瞅我,又道:“我说,我还以为你很迷恋那个Anna李呢,怎么这会儿倒是向着你们那个黑脸老大说话了?” “我……” 我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额前一阵刺痒,便抬起头来。 好吧,我心里一直很不平衡,明明背后说那人坏话的人很多,可为什么每次被抓住的总是我?!这一回好了,被抓住的是林娟。 看着那人停在林娟身后,我不由就幸灾乐祸地一咧嘴,先是瞟了林娟一眼,然后才抬头望向老大。 却只见老大黑着一张脸,眯着眼眸瞪着我。 “我说过,背后莫论人是非。” 呃,这一幕……好像……已经演过了吧…… 当时,我在心里这么暗暗嘀咕着,却还是乖乖站起来,垂下头,什么都没辩解。 到了这种地步,好像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我相信,在老大心里,他早就已经认定了,只要是我跟别人凑在一起说他的闲话,那肯定是我的不是。 “对不……” 我习惯性地想要道歉,却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一次不是我的错。于是我抬起头,微皱着眉望着老大,反驳道:“你错怪我了,我没说你什么。” 老大没有吱声,只是严厉地瞪着我。 而我,倔脾气也难得地发作起来,抬着下巴和他对峙着。 半晌,林娟受不了我俩之间的低气压,缩着脑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首:“对、对不起……是、是我不该……” “没你的事!”我一拉她的胳膊,气愤地瞪向卓越。“你没看出来吗?他这是存心针对我!” “我?针对你?!”老大的眼眯得更紧了。 “就是!”我怒气冲冲地冲他扬起下巴,“你敢说你不是在针对我?!全公司人人都知道的消息,凭什么大家都可以说,就是我不可以说?!何况我还根本什么都没说呢!” “你……” 老大拧着眉想要说什么,我忙又堵着他的话道:“我自然不是什么高洁之士,但我的人品也还没低劣到整天就只知道说人是非!” “你……” “而且我也还没有闲到整天就只知道说你一个人的闲话!” “你……” “我怎么了我?!难道就因为我在你手下工作,就必须被你冤枉吗?!”我连珠炮似地发泄着。 “你……” 老大似乎真被我气着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张了好几次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是得理不饶人,又挑衅地冲他一扬下巴。 “你……你你你……” 老大被我气得说话都打起了结巴。最后,他恶狠狠地指住我的鼻尖。 “好,你记住你所说的!” “我记得住,”我冷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凭什么记不住?!” 他猛地收回手,又神情冷峻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一点头,说道:“好。能记住就好。”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老大的背影消失,我仍是气愤难平。 直到林娟扯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回座位坐下,我这才不甘心地收回仍然瞪着那人消失方向的视线。 而等我坐下来时我才发现,原来整个餐厅的人就仿佛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一个个都维持着各自进餐时的千姿百态,一脸呆滞地瞪着我。 “乖乖,原来你也会发火啊!”林娟轻抚着我的后背,一边安抚着我,一边无意识地嘀咕:“果然是‘蔫人出豹子’,没想到你这么个怂人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我不由瞪了她一眼。 而,随着怒气的消散,我体内的热量似乎跟着蒸发殆尽。我觉得有点冷,就忍不住抱起双臂,将脸埋在胸前。 好吧,这一回我的祸闯大发了…… *** 于是,我毫不惊讶地再次被Anna李约谈。 当然,内容仍然是那个“职场伦理”。 Anna李看着我,不由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跟Neil合作得很好呢,怎么会闹成这样?”她问我。 我低着头,什么都不想说。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Anna李又道,“不管怎么说……” “是要处罚我吗?”我抬起头。 Anna李又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应该不是那种坏脾气的人啊。” 哼,我冷笑,神仙遇到那种人都会发火吧。 但是,我仍然什么都没说。 “一个警告肯定是免不了的了。”Anna李说着,又歪头望着我,“只是,这样一来,你们还能很好的合作吗?” 肯定不能。就算那个家伙会禀承着他那所谓的“公平”原则对我大公无私,我也不可能再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 “你叫我拿你怎么办呢?”Anna李又叹了口气,“本来,你们这一期里,我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了,你怎么会……” 我抬起头,打断她的话。 “我想回营销部。” 哪怕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我也想回营销部。 只要能远离那个人。 Anna李犹豫了一下,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 “如果不行,”我又道,“我也可以辞职。” “不要说这种气话嘛,”Anna李劝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好受。这样吧,下午就放你半天假,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我们明天再谈。” *** 我有半天假,可我却无家可归。 坐在街心花园里,我呆呆望着那些小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我的内心无比郁闷。 这个时候,该上班的都在上班,该上学的都在上学,而那些退休的,比如我爷爷和我大伯他们,全在家里午休着。如果我这时候回家,想也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围追堵截”…… 我不禁叹了口气,低头瞅着我那双相互绞缠在一起的手。 我的手…… 曾经…… …… 想什么呢?! 我忙摇了摇头,摇掉出租车上的那一幕。如果说这件事该怪谁,那也该怪我自己才对。就算他抓着我的手去替他按揉太阳穴,那他也没有抓着我的手去捂他的眼睛啊……是我自己放肆了…… 而…… 好吧,难怪说办公室恋情不可靠,一旦失恋就是失业……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啊?!八字没一撇的事,哪来的失恋啊?! 但,只怕失业是肯定的了。 毕业后,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第一份工作也是由于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而被开除的,这第二份难道也要因为同一原因而失去?! 好吧,我是舍不得这份工作。且不说现在的工作好不好找,像这种福利好、待遇好,同事又好相处的——除了某个人之外——只怕再也难遇到了。 我蜷起膝盖,将头埋进臂弯。很少的那么几次,我开始想念我的父母了。 而这会儿,他们应该是在雅鲁藏布江边的某个深山老林里忙着收集那些岩石标本吧。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的傻念头。那时候我想,如果我是一个标本就好了,那样我爸妈就可以把我随身带着了…… ☆、第20章 万幸的是,我跟那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 如果非说有,也只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点绮思而已。 我想,这大概也是最值得庆幸的。一点绮思,一种花痴,就当是一时没注意感冒发烧了吧,那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热度,烧完了也就完了。 一切也就仅此而已了。 *** 第二天,我一到公司就先去了Anna李的办公室。 “你想好了?” Anna李望着面前的信封,眼眸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是的。” 我郑重地点点头。经过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的思考,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话说,那人本来就不适合我。我这人天生胆小,最害怕的就是别人给我脸色看。而那人,天生就爱用那张冷脸欺压人。且不说他对我没那种意思,就算有,我想我也要好好考虑一番的,总不能叫自己天天忍受他的“冷暴力”吧。我早说过的,我没那么自虐。 “那,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Anna李问我。 “我嘛,”我耸耸肩,笑道:“我打算先去看望我的父母,我已经快有两年没见到他们了。还有,听说那里缺乡村教师。我当不来这个行政助理,也许教教山里的小孩子还是可以的吧。” Anna李眯着眼眸审视了我半晌——那神情跟某人相似极了,我不由一怔。 “也对,”Anna李点头笑道:“以你这性格,其实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 填完离职申请后,我只觉得自己浑身轻松。 其实,最让人难受的时刻从来都不是决定之后,而是在下决心之前。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按着那条路线往前走就好。至于未来…… 且等到未来来临时再考虑也不迟。 于是,我脚步轻松地来到办公室门口。刚一推开门,立刻就感觉到办公室里那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息。 “你……”周莲原本正弯着腰在资料柜里翻检着资料。看到我,她忙不叠地站起身,却一头撞上柜门。“哎呦,”她捂着脑袋瞪着我,“你怎么才来?!” “哦,”我笑着帮她揉了揉脑壳,“我先去了Anna李那里。明天开始她就要休年假了,所以我得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又把我推到办公桌前,“老大一早就在找你,问你要嘉臣的资料呢!我在你的电脑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会儿他已经跟营销部的人先下去了,嘉臣那边好像说要再探讨一下细节。总之,是个好消息。你快点吧,彭俐已经跟去了。” 她扭头看看我,又道:“打印好之后,我去送。” 这是要避免我跟那人碰面吧。 虽然其实这份小心我已经不需要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她,就冲她笑了笑,低头专心工作。 不管怎么说,在这社会上混,哪怕只是别人的一点点善意,我们都要心存感激。因为,其实他们没必要这么做。像那人那样,永远以一张冷脸对人,这才应该是社会人的常态吧…… 怎么又想到那人了?! 我不由摇了摇头,伸手到打印机上拿过文件,递给周莲。 周莲接过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望我,忧心忡忡地道:“要不,你找个机会跟老大道个歉吧,他其实……其实他……还是挺好的。” 说完,她就拿着文件急匆匆地走了。 其实…… 他…… 还是…… 挺好的……吗? …… 是啊,回头想想,那人其实并不坏。他从来不吝于关心别人,而且,其实他是个挺细心的人。他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也一样要求严格。他为人公正,从来不会假公济私,在他眼里,“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作为下属,他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领导,出了错他绝对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推诿责任。而且……如果他觉得是自己的错,也从不吝于向对方道歉……哪怕对方是我这种小蚂蚁一样的低层员工…… 好吧,说起来,这人的坏全都坏在那张不愿意掩饰情绪的棺材脸上。他脾气急躁,行事任性,喜欢用表情恐吓别人。但凡有人想记住他身上那么一点点优点,最后也总是会被他那张臭脸给弄得好感全消…… …… 可是,这人的好与不好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反正我已经是个要离职的人了! 我摇摇头,收拾起心情,开始认真工作。 反正,按周莲刚才的说法,今天那人应该是不会回办公室了。 这样也好。 真希望在我的离职手续办好前能一直这样,不再跟那个人碰面就好了。 *** 可是,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下午时,那人还是回了办公室。只是,因为嘉臣那边的案子,那人一直没能空闲下来。我也很忙,忙着各种事务。 不过,从他回来起,整个办公室的人就像是在我和老大中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堤坝。周莲主动承担起所有的文件呈递工作;彭俐则把我这边所有需要跟老大沟通的事项一手全都揽了过去。总之,大家都在努力保证我跟那人不会有单独碰面的机会。 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对,甚至是故意欺压,到现在能主动帮着我隔绝老大,我想,她们愿意为了我这么费心,至少表示,我这人做人还不算太失败…… 好吧,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时,Anna李过来了。她和老大在办公室里低声笑谈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她还问老大:“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东西当礼物?” 老大摇摇头,浅笑道:“好好度你的假吧,别操心那么多。” 然后,Anna李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又冲我微微一笑,就风情万种地走了。 老大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 然后,我们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好吧,自从Anna李进了他的办公室后,我就一直偷偷注意着那扇门。被他撞见我的偷窥,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眨眨眼,忙垂下头去“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模样。 眼角的余光中,那人抬起手,习惯性地以拳抵在鼻子下方思索了片刻,便抬腿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不由一阵紧张。 那人停在我的办公桌边,和往常一样,用指节一扣我的桌面,淡淡说了声: “进来一下。” 顿时,办公室里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一静,几乎所有人都抬头望向我们。 老大微一皱眉,一个冷眼扫去,众人忙又收回目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再次响起。 *** 一进他的办公室,老大就指着沙发对我说: “坐。” 他自己则绕到那张大办公桌的后面站定,却是没坐下,就那么站着,将两只手往桌面上一撑,并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卷宗。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半低着头,从眉下望着我。 我眨眨眼,“我的离职申请。” 老大的眉一拧,眯缝起眼眸:“你真的想要离职?” 这还用说?! 我像看白痴一样白了他一眼。 “理由。”他道。 “还要理由吗?” 我抬头冷笑。 “要。” 那家伙猛地撑直双臂,就像只随时准备进攻的猛兽般,勾着脖子凶狠地瞪向我。 而我,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吧,我很没出息地避开他的眼眸,垂着眼道:“理由,申请里有写。” “我看不懂。”老大冷冷地道,“什么叫做‘个人发展原因’?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 谁的离职申请不是这么个理由?!我不由皱起眉,再次抬眼瞪向他。 “你这是故意刁难我吗?”我说。 “如果是呢?”他直率地道。 我一愣,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我是不会在这上面签字的。”老大又道。 我不禁冷笑,“我的直属上司是Anna李,只要有她的签字就好。” 老大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你的部门领导。按照公司的规定,没有我的签字,你这离职手续就不合规范。” “可我记得我是营销部的人,我在你这里,也只不过属于临时借调而已。”我抬起下巴,学着那人的模样眯眼望着他。“我不需要你的签字,只要营销部的老大肯签就好。” 老大一愣,不由又低头看向那份申请。 我不禁得意起来。想刁难我?也要看你能不能刁难得住! “我想,Anna李大概也忘了这个茬了,所以才拿来给你签字。”我站起身,得意洋洋地伸手去拿那份卷宗。 老大眼疾手快,“啪”地一下,巨掌压在那份申请上。 “你真的要跟我赌气?!”他眯起眼,牢牢盯着我的脸。 我望着他。忽然,我有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就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赌气,是我受够了你的坏脾气,我不干了。仅此而已。” 静默。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老大忽然说道:“如果,我向你道歉呢?” 咦? 我抬起头。 “我……”老大垂眼看着那个卷宗,似乎是在寻找着言辞要怎么向我道歉。 我不由摇了摇头,“不用。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因为你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这种没诚意的道歉不要也罢。” 老大猛地抬起头来,恼火地道:“我确实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冲我发那么大的火!也许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第21章 “我确实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冲我发那么大的火!也许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老大恼火地瞪着我。 而我,也睁圆双眼瞪着他。 这人! 我也火了,将双臂往他的办公桌上一撑,几乎是顶着他的鼻子低吼道:“每次你凶我都是那么理直气壮,难得这一回是我占着理,你竟然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发火?!” “我……”老大的脸微微往后退了一点,“我确实不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我又往前一探身,“明明是林……明明是别人在传你的八卦,我只是旁听而已,凭什么你又认定是我在你背后说你的是非?!何况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是非,是事实……” “不是事实!” 忽然,老大的脑袋也顶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也本能地往后一缩。 “你们说的不是事实,我跟Anna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老大道。 我不由眨了眨眼,“好吧,就算大家是误传。所有的人都在误传,你凭什么就只盯着我一个?!” 老大的头又顶了过来,“因为你……” 他忽然收住口,目光专注地盯着我的脸。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甚至,他的呼吸直直喷在我的鼻梁上…… 蓦地,我心里一慌,忙后退一步,离开办公桌,警惕地望着他。 老大的眼眸微微一闪。他先是向前一探身,后又猛地背转过身去,双手抱臂,握起拳头抵在鼻尖下。 “我……之所以冲你发火,”他瓮声瓮气地道,“是因为我听到你说,我跟Anna很般配。” 咦? “可是,”我看看他那宽实的后背,只觉得脸上一阵无来由地发热,忙低头去看着脚下瓷砖的纹路。“可是……你们……确实……很般配……” “这不该由你说了算。”老大不悦地道。 我抬起头。原以为他又会瞪我的,这一抬头才发现,他并没有转过身来。 老大背对着我,又道:“的确,我不否认,我们两家确实是有过那样的想法。但这只是他们老一辈的想法,我跟Anna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不由又眨了眨眼。回想起Anna的举止,似乎还真就看不出她对老大有什么企图心。 只除了那个与众不同的“Neil”的称呼。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叫她也是叫“Anna”来着…… “好了,”老大转过身来,“我说了我生气的理由。你呢?你为什么冲我发那么大的火?” 呃,那一瞬,我忽然想不起来那天我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呃,那个……”我摸摸眉毛,又揉揉鼻子。 办公桌后,老大不由眯起眼眸:“是因为Anna?” 咦? 我抬起头。 “是因为大家在传,我跟Anna订婚的消息?” “怎、怎么会呢?”不知怎么,我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就转着眼珠道,“你不是说,那是误传吗?而、而且,你跟Anna李是什么关系,跟、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办公桌对面,那人的眼眸蓦地又眯紧了一些。 “是吗?跟你没关系?”老大淡淡地说着。 “当、当然。” 我嘴里应着,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发虚——只是对眼前这人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绮思杂念而已,值得这么不淡定嘛!我在心底暗暗鄙视着自己。 “那么,那天我冲你发火是对的了。”老大又抱起手臂。 “什么?” “首先,你在传的是一个错误的消息。所以我说你是在传我的是非,这是正确的。你同意吗?” 这个……好吧,我被他绕得有点发晕。作为他的助手,我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判断,所以几乎是本能地,我点了一下头。 “既然我说的是对的,那么,你就没有理由冲我发火。我说得对吗?” 我劣根性地又点了点头——可是心底却是滑过一阵疑惑,他的这番说辞,好像、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太对逻辑的地方…… 可是,我还没琢磨清楚怎么回事,那人又道:“那么,既然你没理由冲我发火,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 咦? “不过,我是个大男人,我可以先行原谅你对我的恶劣。” 咦咦? “那么,你呢?” “什么?” “要不要跟我和解?”他冲我微笑。 “呃……”我呆呆地望着他向我伸出的手。 “嗯?”他询问地一扬眉。 “哦,呃,好……” 我茫然地眨着眼,也跟着伸出自己的手。 “好。这很好。” 老大握住我的手,用力顿了顿,然后就放开我的手,拿起桌上的卷宗,动作利落地“唰”“唰”两下,就给撕成了四瓣。 “喂!”我大叫。 “既然我们已经和解了,那么,你应该不用离职了。”他笑道。 “可是……” “而且,我答应你,我会尽量控制我的脾气。你该知道的,我说到的一般都能做到。” 他目光深沉地凝视着我。 然后,第二天,我收到了人事令,我升职了,职务是副总经理秘书。 那天中午,林娟心理不平衡地道:“早知道吵一架能升职,我也去吵一架了。” 我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记,“那你也调过来好了。” “才不要!”林娟猛地打了个寒战,“我可不想被冻死。” *** 然后,又是一天,大概在我升职后一周左右,我在老大的办公室里替他打着一份计划书。老大就坐在我的对面的沙发里等着。就在我专心校对着打印件时,他突然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当时我太过于专心了,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好。” 而当我回过神来时,却只见那人神色自若地从我手里拿过那份计划书专心看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是,你好意思为了自己的幻听去向那人证实他是不是向你求婚了吗? 反正我是没好意思……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当时,我是这么想来着。 ——也或许,是那人恶劣的幽默感…… 晚上,我是这么想来着。 第二天大早,当我顶着个黑眼圈出现在老大面前时,他不由一皱眉,道:“怎么回事?晚上熬夜了?” “没、没有。”我有些心虚。 那人忽然一笑,道:“知道了,是兴奋的。” “什么?”我抬头望向他。 “有人向自己求婚,任何女人都会兴奋得睡不着吧。” 老大用这种恶劣的方式向我证实,他确实是向我求婚了…… 而我,竟然愚蠢地答应了…… *** 然后,又是一天,就是我们公司跟嘉臣签约后的那一天,我正在整理归档着嘉臣的资料,老大突然问我: “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干嘛?” “拿来。” 当时我正忙着,就说:“等会儿。” 可老大那人,耐心从来就不是他的优点。 “在哪?”他问我。 “在我的包里。”我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答道。 然后,我就听到那挂在包上的挂饰发出一阵熟悉的铃当声。我一抬头,就看到老大他老兄老大不客气地翻着我的包。 “喂!” 结果我抗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我的皮夹,并从里面翻出我的身份证。 我不禁一阵疑惑。要知道,我向来喜欢用大包,而且还喜欢什么东西都塞在包里面随身带着。有时候我自己要找那只小卡包都不能顺利找到,可他倒好,简直就跟我这包是他的一样…… 于是,我这么一阵胡思乱想后,就全然忘了问他干嘛要拿我的身份证了。 而当我再次想起我的身份证时,已经又是一周以后了。 那天,老大又对我说:“明天记得把户口本带来。” “咦?为什么?” 公司里最近要搞什么旅游活动吗?我好像没听说啊。再说,旅游办护照什么的,只要身份证就好了吧……对了,我的身份证! 我扭头问老大:“上次你拿了我的身份证还没还我呢。” “明天。”老大言简意赅地答道。 而由于我一时的跳跃性思维,也就忘了问他,要我带户口本干嘛了。 好吧,事后回想起来,其实不是我傻,而是我被某人调.教得太好了,以至于只要那人短短两句话,就能不带任何解释地把我给打发了。 然后,第二天,一上班他就追问我有没有带着户口本。 我当时正在准备待会儿要用的演示会资料,一恼火,就把我的包又塞给了他,让他自己去翻——反正他又不是没干过。 然后,下午,我难得空闲下来,正准备上网去淘淘有什么漂亮的衣服,老大就从他办公室里出来了。 “走。”他对我说。 好吧,我再次证明我已经被他给训熟了,我甚至都没问目的地,就跟着他上了他的车。 而等我们下了车,看着我们目的地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子时,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蒙了。 涉外婚姻登记处! 我指着那块牌子,一脸呆滞地望着老大。 老大微一皱眉,按下我的手,并顺势握住,道:“快走,已经约好了。” 然后,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之下。至于我们到底是怎么办的手续,我简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只记得有个人问我:“你愿意吗?” 我呆傻傻地望着那人,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巨痛,以及看到老大那张黑得像锅底一样的冰山脸。 好吧,事后,我能记得我是点了头的,但我实在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过“我愿意”这三个字了。虽然老大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这么说过的…… 而等我们再次路过那块牌子时,我跟老大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个红本本。 于是,我们,就这么…… 结婚了…… ☆、第22章 “喂喂喂喂……”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急促地叫喊声。 我从走神中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手上一紧,一股大力箍住我的肩,把我拖向一边。 紧接着,就听到我的身侧响起一阵“叮里当郎”、“稀里哗啦”的声响。 我一回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身上压着一辆翻倒的自行车。 “你没事吧?” 头顶上,响起老大低沉的声音。 我抬起头,只见老大不快地拧着眉,眯眼望着那个少年。 于是,我本能地又是一抬手,以食指抵住他那打着结的眉心。 老大一怔,扭头看了我一眼,便慢慢松开了皱起的眉。 我不由笑了起来。 “喂,你!” 那个少年猛地推开身上的自行车,指着我大声叫道:“你是怎么走路的?!没看到我过来吗?也不知道让一让!” 于是,老大的眉又拧了起来。 我也是一皱眉,转身看向那个少年。 “是你不对吧!”我说,“这里是步行街,不允许骑车。而且你还是逆行。” 好吧,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就算知道错在自己也绝对是死鸭子嘴硬,绝不认错。 果然,那孩子梗着脖子嚷嚷道:“你管我?!” “我是不管你,”我冷笑,“只要你别撞着我!”我看看他,又嘲道,“摔倒了也别怪是别人不给你让道,我就绝对不管你。” 我俩正抬着杠,忽然从不远处的商铺里杀出一个粗壮的女人。那女人扫了一眼现场,立刻就叉着腰放声尖叫起来。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吗?!啊?” 我一听就火了,冲那个女人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这孩子了?明明是他差点撞到我……” “撞到你了吗?撞到你了吗?!啊?谁又看到我们家孩子撞你了?”胖女人猛地向我冲来。 我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却不想正撞上身后的老大。 老大忙伸出手臂环住我的肩。 “啊,要不是我出来,你们还要打我们家孩子吗?啊?!” 那女人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把那肥腻的胸脯往前顶,只差一点就要顶在老大的手臂上了。 得,遇到一个泼妇! 我不由怒火中烧,一把推开老大的手,也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叉起腰,就冲她嚷道:“难怪你家小孩这么没礼貌,原来是遗传自你这个当妈的!你不知道你们家孩子这种行为很危险吗?出了危险算他的还是算我的?!” 自从上次跟老大吵架我大获全胜后——呃,好吧,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总之,我觉得我其实还是挺能吵架的。 只可惜,我今天的对手不是那个一生气就说不出话来的老大,而是这个高八度唱腔能盖过帕瓦罗蒂的女高音。于是,我那细细的猫嗓子一下子就被她盖了下去…… 就在我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无计可施时,老大忽然把我往他身后一拉。 “这位太太,”老大眯着眼,阴沉沉地望着那个女人。“这么吵也不是事,不如我们报警,请警察来处理,如何?” 好吧,我曾多次说过,只要老大冷下脸来,连上帝看了都要发抖,何况眼前只不过是个无知妇人。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被这声“报警”吓的,还是被老大的脸色吓的,总之,她忽然就闭了嘴。然后,回身一推那个孩子,骂道:“叫你不要在这里骑车,你又给我闯祸!看回家不打死你!” 说着,母子俩就如风一般迅速撤退而去。 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对母子离开。 这算什么嘛!老大只一句话就吓跑了那头母狮?!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里极端不平衡起来。要知道,老大连声音都没有抬高一分! 真是给他们气死! 见我仍愤愤地瞪着那个女人,老大不由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道:“走了。” “什么嘛?!”我仍然愤愤不平,“整个一个欺软怕硬!我要是有你那么高,我绝对也能震慑住她!” “嗤!” 老大发出一声极不客气的嗤笑。 我立刻停住脚,甩开他的手,叉腰瞪向老大:“怎么?你也觉得我吵不赢她?!” “不是,”老大四下里看了看,伸手握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我只是觉得,跟人吵架是一件很蠢的事。” 好吧,就是说,我在做蠢事!我不由拉长脸。 老大又道:“有事情就说事情,有道理就讲道理,没必要……” “你觉得跟刚才那人有道理可讲吗?”我愤愤地打断他。 “确实没有。” 老大站住,伸手抓住我的肩,将我转向他。 我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不过,”他的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像只小老虎。” 他抬起手,指节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噗通! 我的心跳不由就乱了一拍。 “说、说得我跟那个泼妇似的!”我不自在地转开眼。 “不,”他低声咕哝,“你一点都不像泼妇……”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我不禁抬起头。却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眼眸幽深而迷蒙。 “不过,你确实是个笨蛋。” 他轻声说着,捧起我的脸,低俯下头…… 就算我再白痴,也知道他这是想要干什么。我不由脸一红,本能地就伸手握住他的两只手腕。 老大停住,睫毛微微闪动着,“我想吻你。”他说。 噗通! 某处又传来一声巨响…… “想很久了。” 他低喃着,唇轻轻落下。 五月的微风,轻轻传送着香樟树的香气。我的唇上,那人的唇柔软而微凉。 而我…… 全身僵硬的我除了使劲握住他的手腕之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反应…… 老大抬起头,拇指轻轻抚过我的下唇,道:“别紧张,还没开始呢。” 好吧,我知道他这是在嘲笑我。可是…… 你说,我怎么能不紧张呢?!活到如今,都已经是已婚人士了,我却连Kiss都没打过……不对,好像已经不好那么讲了,这人刚刚吻了我…… 仿佛知道我想什么似的,那人轻声道:“不算,还不算。” 说着,他再次俯□。 他的唇贴着我的唇,似乎是想要试探我唇的柔软度一般,轻轻地来回摩挲着。 这种轻柔的触感由唇上传至全身,一种陌生的酥麻如闪电般瞬间贯穿整个身体,我不自觉地就松了手劲。 感觉到我的反应,他忽然一动,便含住了我的下唇。 我一紧张,再次握紧他的手腕。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挣脱一只手腕,将我的手拉起,环上他的脖子。他的手则绕过我的背,将我抵进他的怀里。而他的牙齿,则轻咬着我的下唇,慢条斯理地熟悉着我的存在。或啮咬,或舔吻,或吸吮…… 我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不自觉地便也松开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他那获得自由的手立刻便在我的脸上游移起来。他轻抚着我的脸颊、我的耳朵、我的脖颈……然后,那修长的手指□我的发间,紧紧扣住我的后脑,将我拉向他。 而我那释放了他手腕的手,却是成了无主的孤儿。我无措地将手抵在他的胸前,心里犹豫着,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任由他继续…… 说到底,我跟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眩晕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问题。 而他,似乎再次感应到了我的思绪。且这个思绪让他很不满。他猛地托起我的头,舌尖大胆地探进我的唇内,带着强烈的要求扣着我的牙关。 我…… 我犹豫着…… 可是,那人忽然就变得强硬起来。似乎是我的犹豫惹恼了他,他开始用力吻我,直吻得我承受不住,不得不退让出一点余地。而那家伙,就像他一向的霸道,一点退让只会引来他更多的要求。他强行压制着我,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我口中巡游,还逼着我陪着他一同嬉戏、玩闹和…… ……沉沦…… “嘘……” 一声戏谑的口哨在不远处响起。 我一惊,忙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扭头望去,却原来是几个小年青嘻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不由大窘,揪着老大的衣服挡住脸,假装这样就没人能看到我。 头顶,老大发出一声轻笑。他抱紧我,下巴在我的发间磨蹭着,道:“真好。” “什么?” 我拒不看向他,努力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假装着天下太平。 “吻你的感觉,”他低下头,亲吻着我的发顶,又道,“我就知道会很好。” 噗通! 我不禁收紧手指,将他的衬衫抓出两朵花儿一样的皱褶。这人…… 噗通…… 我忽然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他曾经……想过……这种事…… 刚才他是怎么说来着? (“我想吻你……想很久了……”) 这么说……他……对我…… 噗通、噗通…… 心跳忽然变得沉重而慌乱。 好吧,自从领了结婚证后,我就故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我总觉得,只要我不去想它,它就不能算是一件事。而我,就随时都有可以抽身退步的余地…… 而且,我也觉得,这件事对于老大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件什么大事,不然我们的婚姻也不可能这么草率……草率得求婚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结婚就跟被拐骗一样…… 而更重要的是,我就不用去想,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 以及,我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还有,这人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然而,这个吻…… 这突如其来的吻,却是扯开了那层一直被我捂着的薄纱,使我不得不认真去思考一些事,认真去看这个人。 我抬起头。 自从相识以来,第一次,我开始认真打量我所嫁的这个男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张线条深刻的脸。粗直的浓眉、窄长的鼻梁、高傲的眉骨,以及眉骨下方微微有些凹陷的眼眸……这些处处都显示着,这不是一个会向任何人妥协的男人。 这是一个对自己有着绝对自信,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男人…… 而我…… 我胆小,懦弱。就像他曾说过的,我的心理承受力极差,别人只要稍微施加一点点压力,我就会无条件投降。 如果说他是天生的战士,那我就是绝对的投降主义者。 而,优秀如他,为什么会选择像我这样一个简直跟他有着云泥之别的人呢? ☆、第23章 “在想什么?” 老大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侧,拇指停压在我的下巴上。 “我在想,”我沉思着望向他的双眸,“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娶我。” 沉默。 老大沉默地望着我,半晌才道:“你呢?你又为什么同意嫁我?” 是啊……我为什么同意嫁他…… 就算当初只是一时没留神,答错了话,之后也有很多改正的机会的……可我为什么就乖乖地跟着他去登记结婚了呢? 我眨着眼,忽然有些心虚,就抓住他仍然停留在我下巴上的手,拉着他向巷外走去。 “这个嘛……”我故作轻松地道,“当初你突然问我,吓了我一跳,所以就……就顺势答应了呗。” 是我的错觉吗?老大的手臂似乎有些僵硬。我不由扭头看向他。 “这么说,你觉得这是一个错误?” 老大的脸如同戴了一张面具一般。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应该……也不算是吧……”我垂下眼帘,一块一块数着脚下步行道上的方砖。“其实,就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其实还不错啦。” 至少,自从跟他领了证后,家里的那些人对我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管头管脚,管得我动弹不得。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唔,有点像是想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重新审视我一样…… 我站住,转身面向老大。 “对了,那个,那天……就、就是你送我回家的那天,你……跟我爷爷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 两天前,当我手里拿着那个红本本坐进老大的车里时,他忽然说:“我送你回家。” 当时我仍然处于一种魂游天外、神不守舍的游离状态,就无意识地应了一句:“不用麻烦了,又不顺路。” 然后,就只见老大扭头,皱眉,眯眼。 于是,我本能地缩缩脖子,退让了。 “哦,好吧,麻烦你了。”我轻声嘀咕。 可是,似乎我这回答还不如不答,老大再次眯眼、皱眉。 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本质上来说,我还算是一个比较传统的男人。没有经过你家人的同意就跟你结了婚,这已经是很失礼了,如果连事后我都不去见他们,不向他们道歉,对你、对他们,都太不尊重了。” 好吧,直到这人说了这些话,我才从震惊后的麻木中稍稍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知觉。 而我的知觉是…… 慌乱…… 害怕…… 无措…… 我眨着眼,低头看着握在手里的那个红本本。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 我…… 就这么…… 结婚了?! 这个念头像块巨石一样重重砸进我的脑海。我不由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向老大。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肯定很差劲,所以老大也是一愣,不禁小心翼翼地望着我,问:“你,还好吗?” “我……” 我想说我不好。可是,我的嗓子突然干得可怕。我像条搁浅的鱼一般,嘴张了又张,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脸呆傻地望着他。 老大看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手伸向我,而我却本能地往后一缩。他皱皱眉,便又垂下手,一边拧动钥匙发动汽车一边道:“难道你宁愿单独一个人去跟你家里人解释?” 不!打死也不要!!光想着这一幕,我就忍不住想要发抖…… “我……我我……” 我抖着嘴唇,却发现我的思绪混乱得什么话也组织不起来。 老大的手放在车钥匙上。片刻后,他忽然又将刚发动的车熄了火,伸手横过座位,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我。 就我的内心来说,我是想要抗拒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种奇怪的软弱感摄住我,我不自觉地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老大的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类似森林的味道。我知道,那是他惯用的香水。而他的手…… 他环在我背后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我的背。虽然我觉得我不需要这种安慰。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这个动作令我感到很舒适,舒适得我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别怕,万事有我呢。” 老大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声音轻柔而镇定。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发抖。 那个时候,其实我很想告诉老大,我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要怎么面对我爷爷,而是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么一件在我的人生中与出生和死亡占有同等重大意义的事,竟然被我自己就这么草率地给办了…… 这个发现让我……恐慌…… 而,当时的我,就仿佛在突然间哑巴了一样,舌头僵硬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呼吸和心跳重新恢复正常,直到我开始慢慢接受这既成的事实,我仍然没能找到任何语言来向老大解释我那天为什么发抖。以及,向他问出那个我想问却无法问出口的问题…… 他,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跟我结婚? 总之,当我领着这么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出现在摩诃精舍,并向大家通报我已经是已婚人士时,所引起的震荡可想而之。 而随后而来的那个混乱场面,我是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就在所有人都集中火力向我开炮时,老大将我往他的身后一拉,对我爷爷说道:“很抱歉没有事先征求您的同意,我有些话想要跟您私下讲,可以吗?” 这时,当时在家的我小叔、我姑妈、还有我两个堂哥和一个堂嫂,全都不约而同站起身,异口同声地表态:“我们也要听!” 好吧,就是说,除了我,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而我…… 出于某种类似于掩耳盗铃的自我保护本能,我想都没想到要留下来旁听。于是,我巴不得地躲了出去。 坐在长廊下的落叶亭里,望着满天的星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盼盼……” 老大他刚才叫我“盼盼”! 自从我被借调到设计部开始,直到现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听到他叫过我的名字,更别说是这个昵称了。甚至有那么一阵子,我都拿不准他是否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而每当他有事要找我时……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可是,不管我怎么回忆,所能想起的,都是他看向我的各种眼神……有叫我过去的、有叫我走开的、有叫我替他接电话的……甚至还有更复杂的,叫我帮他处理某些让他觉得厌烦的公务的……似乎,只要他一看向我,我就能明白他想要什么。 好吧,既然我能读懂他的眼神,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开口说话呢?! *** “我跟你爷爷说,新加坡的法律规定,婚后的三年内是不允许离婚的。” 老大的声音就如同那天在他的车里时一样,平静而镇定。 而我,不禁眨了眨眼。 “什么?” 我有点没听懂。 “我跟你爷爷说,新加坡的法律规定,婚后三年内是不允许离婚的。” 老大竟然难得地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呃,这个…… “新加坡的法律里怎么还有这种规定?”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他跟我爷爷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大低头看看我,忽然一拉我的手臂,将我扯向他。 “意思就是说,我是认真的。” 咦……咦? 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有点呆。老大眯了眯眼,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你在担心什么?”他问我。 如果对方不是他,我会说,他这神情很像是在陪着小心。 “我……我才没担心什么呢。” 我嘴硬地反驳着,又低下头去数地砖。 而与此同时,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在我内心深处隐隐浮动的焦躁和不安…… “不对。”老大一把扯住我的手,不让我走开。“你有心事。”他断言。 “我哪有?!” “有。”老大眯起眼,“你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呢。” “胡说,我又不是电脑屏幕!”我有点恼了,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是没能成功。 “对于我来说,你的脸就跟电脑屏幕一样,运行什么程序一目了然。”老大老实不客气地指出。 “我……” 好吧,其实我也知道,我一向不是那种有城府的人,我所有的情绪和心事向来都是藏不住的——只是,跟老大那种刻意的张扬不同,骨子里的我其实很不乐意让人看出我的心事。 瞪着那人,那种无遮无拦的裸.露感忽地就上升为一阵怒气,我猛地甩开他的手,赌气道:“而你,就跟主机一样!我只能看到你运算的结果,至于你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为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他突然就决定向我求婚,然后又闪电般地拉着我去给这桩婚姻盖上个合法的大印。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呢?他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娶我?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爱吗?他甚至都没有追求过我……甚至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的……而我们,竟然已经是已婚夫妻了…… 而,就算新加坡的婚姻法规定一辈子都不允许离婚,这种感情基础薄弱的婚姻,靠着那么一张盖有官府大印的红纸片就真的能够长长久久吗? ☆、第24章 还有,他跟那个Anna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收到那种莫名其妙的短信?! 还有还有,我明明把那张照片当笑话看的,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心里却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望着那人,我突然很生气,既气那人的从容,也气自己的不淡定! 我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只是,下一秒,我就又被老大给转了回来。 “什么意思?”他微拧着眉,眯眼看着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一直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很容易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不是吗?” 我气结。就算是,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笃定吧! “我又不是你海马沟里的蛔虫,凭什么就非要知道你脑子里想着什么?!” 我的气话冲口而出。可是话才刚一出口,那股气恼却在眨眼间烟消云散。 海马沟……还蛔虫…… 噗,我简直都要佩服死我自己了,原来我真的很会吵架! ——只要对象是这个人。 老大也疑惑地歪歪脑袋。想了想,他小心问道:“你指的,是大脑海马体吧?” 这人…… “不过,你说的那种寄生虫,好像是寄生在肠道里的,不可能跑到大脑海马体去吧?” 这人!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都这时候了,他还跟我显摆他的知识面! “你聪明!你知识面广!我是比不上你,那你干嘛不去……” 我突然住了嘴。 不能说。那句话打死也不能说。说了就表示我很在意这件事。而我,其实并不在意…… ……吧…… 我应该是不在意……吧…… 不对,重新再来一遍。我不在意。对,我不在意!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抬起头,挑衅地扬起下巴。 可是…… 呃,好吧,眼前的老大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陌生。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还有些急躁,甚至还有一些……呃,我说不好……应该是某种对自己的不自信吧。 这是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因为寒流的原故,临近中午时阳光才刚刚开始有点热度,却又不是很热。在这人流渐多的步行街上,向来沉稳淡定,对自己充满自信的老大竟然会有这种奇怪的表情…… 不知怎么,我的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 于是我歪着头,故意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笃定,我就一定能明白你没说出口的话?就算是说出口的话,还常常会被人误解呢。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一定会正确理解你没说出来的话?” 老大愣愣地望着我,似乎是一时没能适应我情绪的变化。半晌,他又皱起眉:“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我眨眨眼,“我现在不生气了。” “可刚才你确实是生气了。为什么?”老大追问。 我不由又眨了眨眼,扬眉调侃道:“你不是说我的脸就跟电脑屏幕一样吗?你自己看啊!” 于是,那个呆老大果真就很认真地研究起我的脸来。 只是,片刻之后,他突然就放弃了。 他抬起一只手,将手握成拳状抵在鼻下,那低垂的眼眸四处闪烁,不知在看向哪里——总之,就是不看向我。 噗通!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脏竟然又“打了个趔趄”。 “你……”老大的拳头依旧抵在鼻下,“你变得……” 他飞快地睇了我一眼,放下手,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你可不敢这么调侃我。” 我不由一愣。 好像是这样呢…… 以前,只要看到这个人,就总感觉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恨不能躲着他走……后来,渐渐地,不知怎么我就越来越不怕这人了……再后来,我们当众吵过一架之后,就像是我看透了他的伪装一样,突然间,我不仅不怕这人了,甚至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小小地戏弄他一番…… 只是…… “真搞不懂你,”老大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不生气,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我不由就被他说得红了脸,低下头去暗暗自省。 果然,我在他的面前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甚至,有时候,就像刚才突然生他的气,其实……如果说起来,好像、应该、算是……某种……撒娇吧…… 我抬起眼,偷偷瞟向那人。 那人却是冲我微微一笑,又拉起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去。 我乖乖地任由他牵着我。 看着他拉着我的手,我忽然皱起眉。 牵着我…… …… 果然是牵着我呢! 一开始,明明是我先问他为什么要娶我的,结果他一个反问就弄得我自乱了阵脚,甚至都忘了是我在问他问题了! 然后,明明是我在调侃他,突然间就被他改变话题,扭转成是他在嘲笑我了…… 而我,还这么乖乖地埋头自省…… 果然是个腹黑的! 我不由气愤地站住脚。 感觉到我的抗拒,老大也跟着站住,扭头看向我。 我瞪着他。 他又是一皱眉,“怎么又生气了?”他问。 “你!”我气恼地想要抽回手,又是没能成功。“你很过份!”我不自觉地噘起嘴,“你这是在欺负老实人!” 老大的眼微微一眯,神情中透着一丝奇怪的忍耐。 “好吧,说说,我又怎么了?” “你操纵我!”我指控。 “操纵?” “对!明明是我问你为什么要娶我的,结果你一点儿都没回答我……” “我问你为什么要嫁我,你不是也没有回答我吗?”老大打断我,反驳道。 呃…… 好吧,扯平。 “那你刚才……” 突然,老大那局促不安的模样又闪过我的脑海,我不由歪头斜睨着他。 “刚才,你不会是突然害羞了吧?所以才攻击我,说我孩子气。” 我其实只是瞎说的。可是,那人仍然拉着我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我不由瞪大了眼。 不会吧?!这家伙真是害羞了?! 可是…… 我将记忆往回倒放了一点点。 想起来了!当时我是叫这家伙自己在我脸上找答案来着,然后这家伙就…… 老大空着的那只手忽然又举了起来,握成拳抵在鼻下。 对对对,就是这个动作! 我曾经好几回看到过他的这个动作!比如上一次,就是他不让我辞职的那一次,还有之前,也有过这么一两回。似乎是,只要这家伙一感到不自在,就会不由自主地这么做…… 就在我一脸惊奇地瞪着这人时,我的手机发出一声细微的“叮铃”声。 是短信通知。 我没有理睬我的手机,仍然抬着下巴,瞪着两只大眼一眨不眨地瞅着老大。 而老大却像是突然抓到一个救生圈一般,猛地放下手,一把抓过我斜挂在肩上的包,一边多此一举地将包重新递还给我,一边道:“你的手机响了。” 我没吱声,也不去接那只包,只是就那么偏着头,学着某人半眯起眼,以表情压迫着他。 别说,他的这一招向来是百试百灵。甚至是拿来对付他也是一样。 老大不自在地又举起拳头遮住鼻尖,道:“也许,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我还是不为所动,仍然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望得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他猛地收回我的包,直接就打开我的包去翻找我的手机。 我仍然一动不动。甚至,我想我暗暗还有点希望他也能像吴君那样,罔顾我的隐私权,直接翻出我的手机,点开那条短信才好。 ——如果他运气够好,说不定这条新短信也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呢! 好吧,终于轮到我也有心想事成的这一天了! 老大只瞥了我一眼,就真的罔顾我的隐私权,摸出我的手机点开了那条短信。 这里,我得先说明一下我用的是什么手机。 我用的是大名鼎鼎的中国山寨机。这种手机的优点众多,比如,待机时间长,就算流落外海三五天也不怕没了电;坚硬厚实,遇到色狼时完全可以化身为防狼器;便宜,万一打不过对方,当手榴弹扔过去也绝不心疼……而此时,它最让我看中的优点就只有一条:声音大。 而且是超……大! 所以,当那条视频被点开时,几乎是隔着半条街,都能清晰可闻地听到手机里飘荡出的、某个男人所发出的,模糊的、暧昧的、且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 “嗯……Anna……” 老大的脸色一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迅速来回乱点——显然,是在删除那条“罪证”。 望着他这略带慌张的举动,我那原本正在往下沉的心忽然间就恢复了原位。而且,甚至还有点点变得兴致高昂起来。 “你这是干嘛呀,”我凑过去看向手机屏幕,“说起来,我还没看过A.片呢,好歹也让我欣赏欣……” 好吧,我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我身边的温度陡然就下降了近千度,我在瞬间被冻结了…… 老大冷着脸,把手机塞回我的包,然后将我的包带缠绕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则牢牢扣住我的手腕,就像是拖着一个逃学的孩子一样,拉着我直奔向步行街的出口。 “那个,就快到了……” 我的话尾再次被无情地冻结掉。看看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我识趣地闭上嘴巴。 什么嘛!明明是他自己行事不慎犯了案,却搞得像是我偷人被当场捉奸一样…… ☆、第25章 老大提倡所谓的“环保”,所以今天没有开车。 ——可是,老大,打出租跟你自己开车,又有什么区别?! 我坐在出租车上,很想向某人调笑两句。可扭头看看身边那张至少是已逝千年的“木乃伊脸”,又低头盘算了一下安全系数,我到底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于是我只得闷闷地闭了嘴,扭过头去看向身后。 身后,步行街渐行渐远。那个眼见着就要到门口的摄影工作室也渐行渐远……按照原计划,我跟老大应该在十分钟后出现在那里拍摄结婚照的…… 顺便说一下,这是我小堂哥给介绍的。据说是某个很有名气的摄影师的私人工作室。为了能让我俩插.进人家排得满满的工作日程,我小堂哥甚至不惜出卖色相,答应让那人替他拍一组个人写真,全.裸的——这是叶安安同学告诉我的。至于是真是假,还有待进一步核实。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相对于我们这两个结婚第二天就照常去上班,一位照样一板一眼地做着他的上司,另一位依旧低眉顺眼地当着她的秘书的两位新人来说,我家里人对我们这桩婚事的热情,显然要远比我们这两个当事人来得高涨。 那天晚上,老大跟我家长辈们沟通完我们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后,我爷爷就只提了一个要求:婚礼必须在摩诃精舍举办。 而我的二堂哥,则当即就给他的某个前任女友——据说是某金牌策划——打电话,让对方替我们策划一场完美的婚礼。 至于小堂哥嘛,第二天就跑去拜访了那个脾气古怪的摄影师,以出卖自身色相为代价,终于帮我们搞定了拍摄婚纱照的事。 只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老大可不像我,他可不是那种会俯首贴耳听人摆布的人。可他竟然就这么顺从了。 好吧,我想,这大概是那天晚上他和我家人交锋后所做的一些妥协。 我扭头看看老大,又转头看看身后远去的摄影工作室,暗暗在心里向小堂哥和那位艺术家真诚致歉。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小堂哥的盛情肯定是要白瞎了。而在爽约之后,再想要人家给挪出一个空当,只怕就算是我小堂哥把自己剥洗干净献身求荣,估计也没那个可能了吧。 而老大……或许,这正好也是一种逃离的借口吧。 车到目的地——也就是说,老大的家——老大一声不吭地会了钞,然后下车,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牢我的手腕,几乎是半拖着我,大步流星地冲进电梯。 我不由也有些不快。我还没生气呢,他倒生气了! 不过,我可不像某人那样不成熟,我努力克制着随着电梯上升而渐升的怒气,一言不发地任由那人紧扣着我的手腕。 只是,我的克制也只维持到进门那一刻而已。 刚一进门,我就猛地甩开他的手,将背往门上一靠,双手抱胸,冷笑道:“我还没生气呢,你生的哪门子气?!” 老大猛地转身,“砰”地一声将两只手按在门上,把我困在他的双臂间。 “我生气,正是因为你不生气!” 他眯着眼,杀气十足地瞪着我。 噗通! 我的心脏不小心就打了个趔趄。我本能地往后一缩,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向着那扇铁门里挤去——直挤得老大的眼眸眯得更紧,眼神更加凶暴。 这样不行!我忽然意识到,不由就抬手安抚似地抵在他的胸前。 “你……” 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那人突袭而来的唇堵得严严实实。 他捧着我的头,将我的身体密密实实地压在门上,不留一丝空隙。他的唇也密密实实地封着我的唇,不留一丝空隙。仿佛是要抽空我身体内所有的空气,他狠命地吸吮着我,直至弄痛了我,他仍然不甘心地一味强攻着。 我想挣扎,可我说过,我的体形比他整整小了一圈,被他那么密密地包裹着,我除了被动地接受,几乎毫无挣扎的余地……直到我实在受不了他的狂野,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他一惊,猛地放开我。空气中,蓦然爆开一个色.情意味浓重的轻响。那人以额抵着我的额,半闭起眼,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他的怒气。 而我……好吧,我很委屈。明明受害者是我,为什么我还要被他这么对待?! 这么想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涌上了眼眶。我不自觉地吸了一下鼻子。 老大再次一惊,猛地捧起我的脸,对上我那双已经盈满泪水的眼。 “不许哭!” 他的神情有些慌乱,可语调却是强硬的命令。 “就哭!” 我忍不住冲他低吼一声,任由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这一下,老大彻底慌了手脚。他一边用手掌笨拙地抹着我的泪,一边喃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请你别哭……” 这样的老大,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不由就看傻了。原来,他也有不镇定的时候…… 老大来回盯着我的双眸,眼神里压抑着一份我不懂的忍耐。 “你……别哭,好吗?”他轻声呢喃着,将唇轻轻印在我的眼睛上。然后,叹了口气,“对不起……” 他轻轻吮吻着我的泪,并沿着泪痕,一路轻吻而下,直至我的唇…… 这一次,他变得很温柔很小心,就仿佛我是一个纸糊的美人儿灯,不小心就会被他戳破一般…… 这样的老大……又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可以吗?” 他轻轻摩挲着我的唇。 从什么时候起,老大也会征询别人的意见了? 我模糊地想着,不禁呆呆地望着他。 老大也静静地凝视着我。 半晌,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抱歉,我忍不住……” 说着,他又开始热吻我……激烈度只比刚才稍稍缓和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的感受却与刚才全然不同。刚才,我所感受到的,是他的怒气。而现在,却是某种我还不太能了解的,某种寻求…… 老大的唇,如同他的为人一样,略有些硬。每逢他有所要求时,他总是很坚持。就算遇到我犹豫的时候,他也仍然那么坚持着,直到我不得不配合他…… 然而,这种坚持却是有着它的魅力。不知不觉中,我就渐渐柔软了下来。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而他,则再次将我抵在门上…… 密密的、不留一丝空隙…… 忽然,我的颈上传来一阵细细的酥.痒。那种异样的感觉将我从迷乱中惊醒。我眨眨眼,这才感觉到,老大的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至我的脖颈处。他轻咬着我,来回舔吻着那固定的一处…… 好吧,就算我没有实战经验,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我也能明白,他这是在给我种“草莓”。 “你……” 你这是存心想叫我不能见人吗?我想说。可是,我的声音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又沙又软,还带着连我自己听了都要脸红的柔媚。 “嗯……” 老大不情愿地放开那块地方,却又开始向我的耳朵游移过去。 “别……”当他厮磨着我的耳垂时,我不禁低声求饶。“别这样……” 而我那听起来很奇怪的声音简直是在放火燎原,老大不仅没放松我,反而更加具有进攻性……他的唇,开始四处点火;他的手,则不规矩地在我身上游走……甚至,他还拉起我的手,邀请我同样也去抚摸他…… 有那么一刻,我心动了。我的手指犹豫着探向他的胸口,却是在感觉到他的体温后,又本能地缩了回去。 “……”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再次拉起我的手,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掌下,他那心跳激烈得几乎像是在猛烈地撞击着我的掌心…… “盼盼……” 这一次我听清了,他在叫着我的名字。 而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却闪过另一个人名: (“Anna……”) 我一惊,猛地伸直双臂,将他抵在离我一臂的距离之外。 “怎么……” 老大不满地皱起眉。 我低着头,双手抵在他的肩上,拒不看向他。 半晌,他的手轻轻覆住我抵在他肩上的手,却是并没有像我所以为的那样拿开我的手,而是就那么就势握住。 “我们好好谈谈。”他说。 这人…… 明明一进门就攻击我的人是他!却说得好像…… 我飞快地溜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由微微一怔。 细看之下,除了那人的双颊仍然透着些许红晕外,我根本就看不出刚才那人差点儿就化身为色狼…… 果然是一流的自控能力!我忍不住在心里嘲道。 “好。” 我点点头,从他手下抽回手,领着头地走向那张深灰色布艺沙发。 “好,你说,我听着。” 我坐进沙发,抬头望着那人。 ——好吧,我知道我这语气很不讨人喜欢。可老大你也不必那么凶狠地瞪着我吧?!你可要搞清楚,那个搞出“艳照门”,甚至是“A.片”的人可不是我! 而且,我好像在哪听说过,新加坡可是有“通奸罪”的! 我气呼呼地反瞪着他。 可奇怪的是,我这么一生气,老大的脸色倒奇迹般的好看了一点。 他低头,伸手捋了捋额发——虽然他理着一个不足寸长的短平头——然后,又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兽类——最后,他停在我的对面,隔着一张茶几和我对峙着。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我。 ☆、第26章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我。 怎么想的?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就眨着眼试探着问他:“离婚?” 好吧,瞬间,从茶几的对面袭来一股杀气。我立刻乖觉地改口:“开玩笑啦,你们新加坡的法律不是规定三年内不许离婚嘛,哈哈……” 我打着哈哈。只是,这哈哈也太干了点…… 老大眯起眼眸,瞪向我,“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即使你看了那个‘A.片’,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想我那张电脑屏幕脸上再次直接显示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老大的脸色突然就由阴转晴。他绕过沙发,坐到我的身边,扭头望着我。 “让你失望了,”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其实那不是什么‘A.片’。那只是我喝醉后,被……被Anna拍下来的丑态而已。” “是哦……你还那么叫着她的名字。‘Anna……’” 我学着视频里那个暧昧的腔调。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声音里浸泡着一股浓浓的醋味。 老大微微一笑,似是想要伸手来摸我的脸,见我神情警戒地瞪着他,他只得又讪讪地放下手。 “也就是说,其实你还是有点生气的。”他将两只手臂搁在膝上,歪头望着我。 我一窒,突然就是一阵恼火。 “我生不生气关你什么事?!而且,就算我生气也很正常啊!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刚结婚的,我的头上可还顶着你太太的名号呢!要是让人知道我们结婚才不过三天你就劈腿,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你生气,就是为了你的面子?” “不为面子我还能为什么?!为你吗?说得好像我俩多有感情一样……” 好吧,一激动,我又开始管不住我那张臭嘴了。 感觉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我不自觉地就将两条腿缩上沙发,整个人都往沙发的角落里躲去。 不过,那人只是冷冷扫我一眼,就低垂下头,盯着搁在膝上的两只大手默默出起神来。 看着他那两只一张一合的大手,我忍不住想,他不会是在想像着怎么用这两只手捏死我吧。 “也是,”半晌,只听那人低声嘀咕道,“我们之间……” 他顿了顿,却是没把这句话说完。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忧伤。也许,如果老大不是老是搞这种让我心惊肉跳的突然袭击,我们慢慢进展,说不定……也许……我跟他,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个人的…… 这么想着,我突然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 好吧,也没必要否认了,我对这人是有那么一点感觉。可是,这应该是某种类似异性吸引力之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深刻的、感情上的东西!要知道,很久以前我就替自己规划过,我要找的丈夫应该是温柔体贴的,肯用耐心对待我的人,绝对不会是这种强势而霸道的——我曾屡次说过,我可不是受虐狂! 而眼前这人,或许他很聪明,也很能干,还很……性感,但他绝对不温柔…… 突然,那刚刚经历过的一吻闪过我的脑海。 呃,好吧,修正一下,这人偶尔也可以是温柔的……但,那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之后不是又重归霸道任性的那一路了嘛…… 而且,就从这一吻就能看出,这人或许也能温柔,但他绝对绝对是那种任性的、没有耐心去迁就别人的男人! 而我,连他自己都说我是那种心理承受力极差的人,除非我想一辈子都被他欺压得死死的,否则,最好离这人远一点! “你……后悔吗?”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老大又道。 我眨眨眼。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种问题了——可见,这是一个他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这么想着,我的心脏不由就又打了个趔趄。 只是,我努力在自己的内心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我发现我或许恨这人的霸道,讨厌他的蛮横,但是,似乎……整个内心里,我就是找不着一丝类似后悔的情绪…… 为什么? 我正思索着,老大又道:“我跟Anna,确实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我扭头看向他。他却仍然低垂着头,研究着自己的手。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们两家是世交。因为我们两个同龄,长辈的关系又好,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两家就有意把我们凑在一起。只是,不管是她对于我,还是我对于她,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男女私情。只是偶尔,卓然,还有我的阿嫲,会这么打趣而已。不过,我真的只是当她是我的姐妹,就跟卓然一样,我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至少……”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我。 “至少,我从来没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他又顿了顿,“像……对你那样。” 噗通! 我想,我的心脏不小心滑了一跤…… “你应该能明白的吧?”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 “什……什么……” 我不自在地转开眼,不敢跟他对视。有些事,也许,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 老大沉默了片刻,像是自嘲一样,低喃了一句:“果然。” 我眨眨眼,疑惑地抬起头。就只见他重又低下头去,垂眼看着互握在一起的双手。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底一软,便收起双腿,像个日本人那样跪坐在沙发上。 “其实……”我说。 老大转过头来。 “其实,还有一张照片。” “什么?”老大皱眉。 “我……还收到过一张照片。在手机里。” 我正襟危坐,一时连自己也不明白,我这是想要干什么。 老大愣了愣,便站起身去拿我的包。他点开手机,对着那张照片皱了半天眉,突然拿着手机走过来,把它递给我。 我不肯接,就那么抬头望着他。 “你看过我喝过酒之后的样子,”老大说,“那么你应该能分辩得出来,我这时候是喝了酒的。” 说到这个,我立马想起那一次他在出租车上的所作所为,心中不由又升起一团恼怒——别问我是为什么,总之,我就是生气! 我扭开头,拒不看向手机。 老大伸着手坚持了一会儿,见我拒不就范,也就作罢了。 他收回手机,动作利索地删掉那条彩信,一边说:“这应该是去年尾牙的时候。那时候,我被卓然逼着喝了一口酒,然后她俩就在那里嘲笑我的酒量。这照片和视频,应该都是那个时候拍的。”停了停,他又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卓然。” 我歪头睨了他一眼,又看看手机,轻声嘀咕:“罪证都被你删了,叫我问谁去!” 老大一愣,望着我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似乎又有些恼羞成怒,“总之,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你爱信不信!” “对,我爱信不信!”我也火了,跪直身体,冲他嚷嚷道:“又不是我偷人被捉!我还没说是你自己行为不端才让我遇到这种麻烦事,你倒好,倒先给我脸色看了!” “你!” 老大忽然就涨红了脸,伸着脖子瞪向我。 “我怎么我?!”我也脸红脖子粗地反瞪着他。 然后,我俩像两只公鸡一样,就那么互瞪着。直到老大首先退出战场。 “我……我不跟你吵!”他气愤地一挥手,又在茶几前来回踱起步来。 我眨眨眼。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又顶撞他了。而他……好吧,竟然是他先退缩了。 还有,似乎还真是,这人很不会吵架……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 ——好吧,今天我的心情果真有些奇怪,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都没有个规律。 难怪那人会说,我越来越孩子气了…… 半晌,那人止住踱步,转身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扶在我的肩上,道:“盼盼……” 可是,只是叫了我的名字后,这人就又闭了嘴。 我疑惑地望向他。 就只见他微拧着眉,目光闪烁着,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开口。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我是想鼓励他一下吧,等我意识到时,我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摸上了他的脸。 他一愣。 我也是一愣。 我忙收回手,局促地垂下头去。 而他,没动。 半晌,他似乎是下了个决心,用手掰起我低垂的头,望着我的双眼道:“我说的是真的,新加坡的法律规定,三年内是不可以离婚的。我们……”他停顿了一下,“至少这三年里,我们试着好好相处,好吗?” 好吗……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想这件事。硬拉着我去登记结婚的人是他,他这么做之前,应该已经想好了后果的。难道,那是他一时冲动,直到现在才开始去想后果?! “那你……你为什么要娶我?”我再次问他。 他的眼眸躲闪了一下,便又望着我,问:“那你为什么答应?” 我不由恼了,“是我先问你的!” “你不妨先回答我。毕竟,答不答应,主动权在你。” ☆、第27章 这家伙! 我不禁一阵咬牙切齿。 “好,我回答你!”我恼火地挺直身体,“一开始你向我求婚,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我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哪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的?!”老大拧眉打断我。 我不耐烦地一挥手,“别打断我!然后,你跟我要身份证,要户口本……你从来没说过你要这些是要干什么,我也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的打算,直到……直到我们从登记处出来,我才反应过来……” “那位官员问你时,你可以摇头拒绝的。”老大再次打断说。 “你没看出来吗?!当时我已经给吓蒙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摇头点头的?!”我冲他大吼。 “不仅仅是点头,你还很肯定地说了你愿意。”老大固执地道。 “你!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样,遇事可以从容应对的!更多的是像我这种反应不灵敏,什么事情都要慢半拍的笨蛋!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我简直都快要被他给气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 “你……”老大瞪着我,半晌,心有不甘地道,“你,多少还是有点愿意的吧。” 我一窒。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确实,老大说对了,我确实、多少、是……有些愿意的。我想我只是被这事态的快速发展变化给吓着了,无法理智地一一分析清楚自己的心思和情绪而已。 我抬起一只手,冲他摇了摇,无奈地道:“你……你不要逼我嘛,这些事情你得让我慢慢来消化吸收,我本来就不是一个……” “你是个笨蛋!” 忽然,老大冲我低吼一声,转身重重地往我旁边一坐,孩子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向我。 我不禁惊讶地抬起头。 我…… 我怎么了? 我又没说什么,他干嘛突然这么生气?! 我被老大的反应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一点还真是,这老大一旦真的生了气,果然就没了平时的伶俐劲儿。瞧,除了骂我是笨蛋之外,这孩子好像也就只会扭过头去跟自己生闷气了。 这样的老大,又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望着他的后脑勺,我突然就微笑了起来。 “好吧,”我叹了口气,盘起双腿坐好,半带调侃地道:“现在生气的人可不是我哦!” “你!”老大立刻扭过头来,怒瞪着我。 见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不由更加恼怒。 而他表现恼怒的方式,简直就是幼儿园级别的。他猛地把我往沙发上一推,双手往我腋下探去:“叫你笑话我,叫你笑话我!” 说实话,其实我这人并不怎么怕痒,可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由不得我不放声大笑。 纠缠中,他突然就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道:“虽然你不肯承认,但是,你应该还是知道的吧?” 我眨眨眼,“我知道什么?” 老大拧起眉。 好吧,如果拨开所有的遮掩,其实我…… 呸!我才不会承认! “你不是也什么都不肯承认吗?”我反击。 于是,老大又开始拧眉眯眼地恐吓我了。 我不由一阵不爽,抬起手,用食指点住他皱起的眉心,“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老是以这种表情吓唬我?你明明知道我胆小……” “切,你胆小?!”老大嗤笑,“刚才是谁脸红脖子粗地冲我瞪眼来着?我倒是觉得你的胆子越来越大!” 呃…… 好吧,绕开这个话题。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明白,倒叫我承认什么?!”我再次反击。 老大一窒,不由又凶狠地瞪向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抗议。 “你明明就是知道!”老大气势汹汹地道。 那一刻,我俩再次像两只公鸡一样剑拔弩张地互瞪起来。 半晌,还是老大先撤退了。 “瞧,还说你胆小!” 他抱怨着,用手指轻轻一拨我在不自觉间噘起的嘴唇。 “好吧,就依你,”他又叹了口气,“我们慢慢来。只是,”他眯起眼,“只是,你也知道,我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个人。”说着,他突然无赖地往我身上重重一压,把头埋进我的脖子,嘟嚷道:“你叫我怎么忍耐啊!” 噗通! 好吧,我的心脏再次没站稳,又滑了一跤。 然后,我突然就想起那一次他喝酒后,在出租车上讲的一句话。具体是怎么说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似乎也是跟他的耐心有关——或者说,跟他的没有耐心有关。 噗通噗通…… 我的心跳又快速地连跳了好几下。 其实,一直都是有迹象的。这人对我,其实一直都是跟对别人不同的……只是,是我没有那个自信而已。 如果结合起那种种蛛丝马迹,我想,他对我,其实、应该,也是有着一些绮思的吧…… 仿佛感觉到我心思的不宁,老大又抬起头来,一只手压在我那极不老实乱蹦乱跳着的心脏上,道:“就算你嘴硬不承认,不过我还是知道,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对吗?” 我不由就转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好吧,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我跟老大是一路人,我们都是那种万事求稳的人。别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俩却是见了兔子也不撒鹰,除非能确定那是一只濒死的兔子。 也就是说,我俩都是那种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绝不会放下筹码的人。就算是心里对对方都有那么一点点旖旎情思,只要对方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我们……好吧,反正我是打死也不会先承认什么的! 就在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他时,老大突然又道:“我们完婚吧!” 咦? 完婚?! 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见我像白痴一样地眨着眼,老大不耐烦地一拧眉,覆在我心脏上方的手指微微下移,以行动示范着这句话的深刻“内涵”。 “怎么样?”他问。 我的脸一红,忙抓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期期艾艾地道:“这、这个……不、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我们已经结婚了,这是正当的夫妻行为。” 老大振振有词。 “可、可是……”我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正当”的拒绝理由。 “瞧,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老大得意地笑着,向我俯下头。 我一慌,忙扭开头,避开他落下来的唇。 老大也不恼,只是微偏了偏头,便吻在我的脖颈上。 “怎么说?好不好?”他开始无赖地在我的脖子上作着怪。 随着他的轻咬重吻,以及种种小动作,我的体内忽然就升起一股奇怪的热流。那股热流窜上四肢,顿时就抽走了我所有的气力。我的呼吸不由就抖了一抖…… 感觉到我的反应,老大那贴着我的唇微微静了静,然后,便沿着下巴吻了上来。 他扣住我的下巴,将我转向他,那灵活的舌尖似有若无地划过我的唇间,直逗引得我不由自主就朝他分开了双唇。我以为他会进攻,可他却并不着急,就那么似有若无地,轻轻地、在我的双唇间嬉戏着……直到我感到有些失望,他才忽然调皮地冲着我吹了一口气。我吃了一惊,本能地就想要退开,却被他一把按住。他这才像头狩猎归来的猛兽般,开始享用我这道大餐…… 瞬间,仿佛百种情绪都一涌而出,我的头脑忽地就是一阵空白。而等他细嚼慢咽,渐渐消化了这道大餐后,我觉得我也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这个坏蛋!我忍不住握起拳头捶了他一记。 而他,则报复地咬了我一口。 “好,还是不好?” 他垂眼望着我,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勾人的欲念。顿时,我的四肢百骸又是一阵酥.软。 “我……” 我挣扎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么做,对于我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老大抬头看看我,突然站起身,一把把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他挑着眉对我邪恶地一笑,道:“要不,这样吧。你半推半就。” 说着,他猛地抱住我的腿,不顾我的尖叫,把我像沙包一样往他的肩头一甩,扛着我就进了他的卧室。 *** 一进卧室,老大就把我往床上一扔,开始学着电视里恶棍的模样,一边狞笑着一边去解他的衬衫钮扣。 好吧,都已经在人家床上了,我也就不必再去矫情什么“好”与“不好”的问题了。于是我翻身坐起,只垂眼想了那么一秒时间,就做了一个决定: 随遇而安。 老大是怎么说来着?我俩已经是合法夫妇了,这种事,实在没必要有什么好害羞的。而且…… 好吧,我就大方承认吧,我也有点性……呃,兴趣…… 于是,我抬起头,将双手撑在身后,开始兴致盎然地欣赏起对面那位美男的脱衣表演。 而此时,老大也才不过只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而已。他抬眉扫了我一眼,大概是想看看我的反应——我敢跟任何人打赌,他一定是以为我会羞涩地闭着眼睛装死。却是没想到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他不由就是一愣,便停下了手。 “解啊,继续。”我冲他挥挥手,鼓励道。 老大落在第二颗钮扣上的手不由就是一僵,另一只手则飞快抬起,擦过鼻尖——耶!调戏成功,他害羞了! “哈哈……”我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 老大再次恼羞成怒。 “色厉内荏!”我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到我的面前。“一句你喜欢我,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老大遮在鼻尖下方的手再次一僵。他微眯了眯眼,放下手:“是啊,一句你喜欢我,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噗通!我的心脏再次闪了一下腰。 我不由又一噘嘴,“连这种事都要占个上风!我说,你好歹有点君子风度好不好?!我可是女人啊!” “我还是你的上司呢!”他的手拢上我的腰,将我按进他的怀里。“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好。” ☆、第28章 原来,这就是肌肤相亲的感觉。 静谧的午后,阳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向着凌乱的床上投来一道光束。光束中,一只结实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肩头和手臂上来回轻抚着。 “你,还好吗?” 身后,老大半压在我的背上,声音里透着仍未退尽的低哑。 “还……还好吧……” 我将脸半埋进枕头,尽力放平缓声调,假装刚才那个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抽泣求饶、丑态百出的人不是我。 “又说谎!”老大微微抬起一点,将粘在我颈背上的头发拨开,一边亲吻着我的背,一边嘲道:“我早说过,你不擅长说谎。而且,”他轻笑一声,“谁都知道,女人的第一次不可能会很舒服。” 我不由一僵。 “唔,你不会以为,我感觉不出来这一点吧?”老大又嘲道。 知道还那么折腾我! 我不由郁闷了,却只能闷闷地道:“这只能说明,我是洁身自好的好女孩。” “是,你是洁身自好的好女孩。”老大用的是陈述句,这多少安抚了一点我那受窘的心灵。然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我才会失控。” 这人…… 我再次一僵。 这人竟然还有脸说!依我看,他明明从来就没想到过要控制一下自己!脾气如此,工作如此,连床上也…… 想起他的种种作为,我不由就红了脸。我抽出被他抚着的手臂,翻身将脸埋进枕头。 然而,老大却是不让我把自己藏起来。他捋开我额前的发,硬是把我从枕头里给挖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我在想什么? 其实……这会儿我的脑子有点乱,思维也有些发散……甚至可以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老大吻着我的额,催促道。 我不想让他认为我这会儿很不镇定,就道:“我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感觉是这样的。” “哪样的?” “有些……有些吓人。”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我赶紧又解释道:“亲密得吓人……” 老大低下头,唇再次贴上我的太阳穴,“嗯,怎么说?” “就、就感觉……”感觉,好像不仅仅是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进入了我的身体,仿佛连他的灵魂也进入了我的灵魂一样…… “就、就是说……”我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找不着一个合适地词来形容那种感觉,只得转换了话题。 “小时候,好像是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去参观天文馆。老师说,宇宙里有千千万万颗星球,但是,永远也不可能有另外一颗跟地球一模一样。而且,就算外星有生命,他们也不可能跟我们人类一模一样。当时我就问老师,那是不是说,其实人类是孤独的?老师说,是的。然后,我就一路哭着回家了。” 老大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我很喜欢这种和某人耳鬓厮磨的亲密感,不由微微一笑,侧头问他: “不问我为什么哭?” “为什么?”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原来这世上只有一个地球啊,地球多孤单啊。原来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类啊,人类也多孤单啊。那么,这世上只有一个我,我觉得孤单也就是很正常的了。” 老大抚着我手臂的手微微一顿,“你……”他想了一下,又道:“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往往都很没有安全感。我也是,总觉得自己很孤单。” “你也这样?”我翻身面对他。 他点了点头,抬起我的头,将一条胳膊塞到我的脑后。 “我也是。”我说,“不过,这种感觉还没办法跟别人说。如果我那么说,我父母,还有家里其他人,大概就会觉得……”觉得我是个麻烦吧。我顿了顿,换了个词:“大概会觉得没照顾好我。” 老大探究似地看着我,然后,他以指背划过我的脸颊,轻声道:“你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我眨眨眼。这人,有时候真是敏锐得可怕。 “嗯……大概是吧。”我含糊地应着,又反过来问他:“你呢?” “我?”老大笑了起来,“我可没你那么乖巧。觉得孤单的时候,我就会故意捣蛋,让所有人都头痛。有一次,我故意把我阿公刚拍回来的古董给藏了起来,然后告诉他我给摔了。我就等着看他什么反应,他要是骂我,我就离家出走……”说到这,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那后来呢?他骂你了吗?”我问。 老大摇摇头,笑道:“没有。老头子反过来安慰我,说,花瓶而已,哪有我重要。” 我听了,心底不由涌起一阵羡慕嫉妒恨。“你外公对你真好。”我不无醋意地道。 “你家里人对你也很好啊,”老大拨过我的脸,“是你自己把自己守得太严了。你心里有事,其实可以直接跟你家里人讲的,他们能理解你的。” 噗通! 我想我的心脏肯定是瘸腿了,接连摔跤! 好吧,这种声响我已经习惯了。 心跳过速的后果是,我又开始乱反击了。 “不过你阿公这么溺爱你也不好,所以才导致你的脾气这么坏,这么任性!”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老大的眼就眯了起来。 “我任性?” “呃……”我忙咬着嘴唇,赶紧道歉:“好吧,我是嫉妒心作祟……” “晚了!”老大翻身压住我,“既然你说我任性,那我干脆就任性一回好了。”他伸手扯开我身上的被子,深沉着眼眸道:“我还想再来一次。这次我们慢点……” *** 我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的。就是我那只声音超级响亮的山寨机。 一惊之下,我几乎整个人都从床上跳了起来。 “嘘,没关系,我去接。”忽然,一只手覆住我的额,安抚地抹过我的眉。 此时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感应到身边那人翻身下了床,我抬起头,迷迷蒙蒙地望了过去。 那人看看我,又弯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道:“再睡会儿。”然后就转身走了。 临出卧室时,那人反手带上门。 很快,我的手机便沉寂了下来。 一室寂静中,我终于渐渐清醒。 几点了? 抬头看看窗外几近黄昏的天色,我不由就跳了起来。 坏了!肯定已经快五点了! 我慌忙翻身下床,却在忽然间两腿一软,险些摔倒。从身体的某处,传来一阵让人羞窘的酸麻胀痛…… 那是那家伙“耕耘”一下午的“杰作”……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我的“助纣为虐”…… 坐在床边,我不禁捂住脸,深深自省…… 一开始,我是抱着同情他的念头,打定了主意让他顺遂一回也就罢了。可那人在床上,竟然也跟他在工作中一样,认真到一丝不苟,固执到顽固不化,任性到唯我独尊……明明我们都知道,刚刚接触这种事的女人一开始是不可能享受到什么乐趣的,可这家伙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换着花样地折腾我,弄得我也只得由着他在我身上开疆辟土,四处挖掘……直到突然间,我开始有了感觉…… “是你小堂哥。” 忽然,门口传来老大的声音。 我一惊,忙爬上床,手忙脚乱地钻进被子里。 老大轻笑一声,坐到床边,伸手压住被子的边角,把我困在被子里不能动弹。 “这会儿害羞了?”他拉下被子,露出我的脸,“刚才你不是也玩得很high吗?” 望着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我不由又是一阵困窘。想了想,我决定采用哀兵计。 “我们……能不能……不讨论这个?”我用被子捂着半个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老大望着我,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眉,似乎是在考虑我的建议。半晌,他忽然道:“你搬过来吧。” 咦?! “我们是夫妻,理应住在一起的。”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可是,爷爷肯定不会同意。”我立刻搬出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阻扰者,“还有,我爸妈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说到这,我忽然又想起晚上的事,不由一推他的肩,“现在几点了?我们得在六点前回摩诃精舍,不然爷爷肯定要骂人了……啊,对了,刚才是谁的电话?” “你小堂哥。” 我愣了愣,不禁一阵惭愧。“小堂哥大概要骂我了……” “没有,”老大又抚了抚我的眉,笑道:“要骂也是骂我。” 他的这个笑,有些类似不久前他提到他外公时露出的那个笑,很温暖。 我不禁也回应给他一个笑。 “我跟他说,公司临时有急事,我俩要加班,所以很抱歉,只能辜负了他的美意。” 想像着小堂哥的表情,我不由叹了口气,“幸亏是小堂哥,要是三堂哥,会揍你的。” “如果换了是你二堂哥,大概会阴死我吧。”老大笑道。 我不由一扬眉。这人,跟我家那些亲戚们认识也不过才三天,见面也只不过一次而已,竟然就能明白我二堂哥是什么样的人。 “读研究所时,我的心理学可是最高分。”老大得意地说着,又拉开我身上的被子,钻了进来。 我一惊,忙推着他道:“别……我大伯他们……我们不能迟到……” 老大压住我的手,将我牢牢抱进他的怀里,闷笑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不禁狐疑地望向他。 “我也很累,”他亲吻着我的额头,道:“刚才你好歹还睡了一会儿,我睡不着,尽顾着看你了。可我现在有点困了,我想睡一会儿,十分钟就好。” 看着他确实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我不由就放软了身体,任由他抱着。 “好,你睡一会儿,我看着时间。”我道。 “唔,”老大应着,又口齿不甚清楚地呢喃道:“哦,对了,刚才卓然打电话来,说老头子后天到。记得提醒我一下,我们去接机……” “什么?!” 我大惊,忙抬头望向他。谁知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那人已经沉入了梦乡。 望着那人的睡颜,我不禁又是一阵动摇。嫁给这个人,果然不像是个好主意…… ☆、第29章 结果,我们到底还是迟到了。 站在摩诃精舍的门口,我忍不住问老大:“怎么样?” “我看看。”老大抬起我的下巴,观察了一会儿,道:“不凑近看还好。” “都怪你!”我不禁一阵恼火,忍不住就推了他一把。 “好吧,都怪我。”老大诚恳致歉——如果眼里没有藏着那丝笑意的话,就更容易令人信服了。 “你!” 我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 老大呵呵笑着,顺着我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容易淤青。现在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小心点。” 还下次?! 我不禁又羞又恼。 “不过是‘草莓印’而已,其实你不必在意的。”老大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箍住我的腰,闪电般在我唇上亲了一下,笑道:“我们可是夫妻,合法夫妻。” “你还说!你这叫我怎么见人啊?!” 老大歪头看了看我的脖子,一脸无辜地道:“我已经帮你想办法了啊。” 而他所谓的办法,竟然就是拉我去上次那家美容院,让人家用专业的化妆技巧帮我遮去那几点斑痕。 而,就算我一直不肯去看那个化妆师的脸,透过那人的身体动作,我仍能清晰感觉到人家忍笑忍得几乎憋出了内伤…… “如果……如果穿帮了,看我怎么报复你!”我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 “好,”老大表现出一副很温顺的模样,“到时候,我的脖子任你咬……” “你!” “……咬多少个‘草莓印’都没关系……” “你……” “而且,我向你保证,第二天我也绝不用粉底去遮盖。呵呵,这样的惩罚够重了吧?” 老大一边嘲弄着我,一边压制着我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你……” 我刚要放两句狠话,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喂,两只鸳鸯鸟,挡道啦!” 都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我的死冤家对头,叶安安同学! “对不起。” 老大道着歉,拉着我往门边避了避。他大概以为叶安安是要去巷子的另一头。 叶安安则忍不住耸起眉,抬头打量着老大。 我163,在女人中应该不算高。可比起153的叶安安来说,还算是高的。而且,我跟老大站在一起身高都显得很悬殊,又何况像是未成年人一样的她?! 所以,叶安安同学很不爽。 “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她不爽地扫了老大一眼,便不客气地推开我,伸手去按门铃。 见她推开我,老大先是不悦地一拧眉。又见她按了门铃,他不由询问地看向我。 “哦,这人,是叶安安同学,我姑妈的女儿。”我不太情愿地替他介绍着。 正说着,吴君来了。 “咦?盼盼,真巧。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吴君问我,“怎么样?照片拍得怎么样?那个拍照的,我也认识,开业主会时见过几面,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有叶安安同学古怪吗?”好像是因为身边有个老大给我撑腰,我难得地主动向叶安安同学挑衅。 于是,叶安安同学猛地转过身来,很搞笑地高挑着她那两道天生狐媚相的细长弯眉,瞪着我道:“哟,有主儿才几天啊,胆子就肥了不少嘛!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倒先挑我的刺了。我说,别以为你背后有个男人撑腰我就怕你了,”她猛地转向老大,“要不要单挑试试?!” 老大不由一眯眼,神情里有些困惑。 “别理她,”我一拉他的手臂,“这叶安安同学是有名的‘吉娃娃’,个子小,脾气大……” 我的话还没说完,叶安安同学就扑上来冲我一阵狂吠——要不是吴君及时抱住她,我估计我就得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了。 这时,摩诃精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佘美兰同学一脸困惑地站在门内,来回望着我们。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还没进门就又干上了?”她问我跟叶安安。 我不由盯着她的大肚子,皱眉问道:“怎么是你来开的门?” “你怎么来开门了?”叶安安也同声问道。 于是,我跟叶安安同学又交换了一个不友善的目光。 佘美兰叹了口气,望着叶安安道:“你妈又煮了一锅什么汤,非要我喝。你是知道你妈那个手艺的,没办法,我只能趁机开溜。”说着,她又扭头看了看老大,歪头以一根手指点着下巴道:“我在想,要不要警告你一下。唔,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外貌协会的,出于会员义务,我觉得我也应该有责任要警告你一下。” 老大的眼微眯了眯,低头看向我。她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 而堂嫂这番话的内涵,其实很丰富,也很复杂,当下的情况里,我也没办法向他一一解释,只得因陋就简地瞥了他一眼——至于他能领悟多少,看他的运气了。 “快点进来吧,”佘美兰扶着腰往旁边一让,又对我说道:“你迟到了,爷爷不太高兴哦。” “哦。”这是我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倒也一点儿都不意外。 “还有,你大舅舅来电话,说是要叫你明天过去吃饭。爷爷就顺便告诉了他们你结婚的事,还叫他跟你小舅舅他们全家明天一起来摩诃精舍。毕竟,我们这里地方大。” 啊,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家里所有的亲戚当中,我最敬畏的人就是我大舅舅。因为他除了是我舅舅之外,同时还是我跟叶安安同学整个中学时期的校长……即便已经时隔这么多年,想起那段时光,我跟叶安安同学都还心有余悸呢! 我瞟向叶安安。见她也瞟向我,我不由装出一个勇敢的表情。 “我舅舅怎么说?”我问。 “什么?” 佘美兰正看着吴君关门,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叶安安忙插上来说道:“这家伙的意思是问,她舅舅有没有就她跟一个野男人私奔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 “你才私奔呢!我可不像……” 我看了吴君一眼,到底忍住那句嘲讽没说出口。总不能为了只老鼠打破玉瓶吧! “这个呀,”我俩的争斗早已让堂嫂见怪不怪了,她望着我笑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接的电话。要不,等一下问问你爷爷?” 好吧,这句话就等于是在跟我说:“要不,你摸下高压线看会不会死人?”——除非我疯了我! 而我郁闷的表情显然让叶安安同学很开心,她绕过我,上前扶住佘美兰的胳膊,两人就我姑妈做饭的手艺问题展开了一番研讨。 而我,则扭头问吴君:“你们怎么也是这会儿才来?” 吴君笑道:“还不是安安。前两天刚跟干妈吵过架,我估计,没人去接她,她肯定是不肯来。就这样,刚才在路上还跟我闹了半天别扭……啊,对了,你们的照片拍得怎么样了?” “没拍成。”身旁,老大接过话头。 “咦?”吴君不由一挑眉,望向老大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呃,总之,是负能量。 “怎么回事?”吴君没搭理老大,反而低头问我。 “呃,那个……” “加班。临时加班。”老大再次抢答。 这一回,吴君的负能量直接满格了。他瞟了老大一眼,低头望着我道:“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说出来,听到了吗?”然后,他又瞟向老大,道:“我们盼盼从小就胆小,你不要老是抢她的话头,会吓着她的。” 咦?! 我不由抬眼望向吴君。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不知道,我在他眼里原来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形象。 老大的手落在我的肩头,那姿势明显充满了占有欲。 “盼盼没你说的那么胆小,”他说,“她只不过是善解人意,不愿意跟别人起冲突而已。” 咦?!原来我在老大眼里,是这样的啊…… “切,”前方,叶安安回头嘲道:“她那哪里是善解人意,说是屈意奉承还差不多!”她望着我,做了个鬼脸,骂道:“马屁精!” “挑事鬼!”我反击。 叶安安立刻拉长了脸,就要朝我冲过来。肩头上,老大的手微微一紧,像是想要护住我一样。 吴君忙上前一步,拦在我们中间,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闹,看让别人笑话。” 肩头,老大的手又是一紧——这一回,我敢肯定,是他对吴君的那句“别人”多心了。 “就是,”佘美兰也笑道,“你们俩也真是的,每次见了面就吵,这感情也太好了吧!” “谁跟她感情好了?!”叶安安叫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我倒是正好相反,”我则呲牙假笑,“全家人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叶安安同学了。” 如果我存了心想要气人——特别是气那个叶安安——总是会很成功。果然,叶安安同学被我气到了。明明我们已经到了客厅门口,她却往廊椅上一坐,誓死不肯进去。 看着她那表情,全然是一副“有我没她”的架式,我不由就是一笑,拉着老大进了客厅。 “怎么回事?远远就听到你跟安安的声音了。”爷爷坐在上首的八仙桌旁喝着茶,见我们进来,就问我。 “没什么,”我笑道:“是叶安安啦,小性子又发作了。” 我趁势阴了叶安安一句。 果然,门外的叶安安一听这话,立刻就忘了刚发的誓言,“咚”地一下就跳进门来。 “你说什么?!”她瞪着我。 “我什么也没说。”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气鼓鼓地瞪了我半天,猛地又跑到爷爷身边,夺过他手里的盖碗茶,气愤地道:“姥爷,你看她!你也不管管她!” 这一幕,不由让人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似乎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叶安安同学就喜欢这么拉着爷爷告状,说,“你怎么不管管你孙女”,然后,爷爷就会教导她,“她比你小,你该让着她。”然后,叶安安同学就开始发飚……最后,似乎总是以她被关黑屋子结束…… 这么想来,她不喜欢我确实是有道理的…… 果然,爷爷拍着她的手笑道:“她比你小……” 看吧! “……都已经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也带个对象回来?”爷爷又道。 咦?! 拉着爷爷的叶安安似乎也没想到爷爷会突然发起这样的攻击,不由一时呆住了。 “噗!” 旁边,不知道是哪个堂哥先笑出声来。望着叶安安同学那副呆呆的矬样,大家不约而同全都放声大笑。 ☆、第30章 堂嫂警告老大时,我多少就已经有点预感到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了。 不过,我家里人还是很讲文明的,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食欲,饭前绝不讨论大事——大事都在饭桌上讨论。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姑妈端出最后一道汤品,一边主动替坐在她身边的二堂哥顾行直同学盛了一碗,一边笑道:“我放了很多味中药,正适合现在的时节进补。” 我二堂哥看看那碗似中药汁一样呈深褐色的汤,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地望着姑妈诚恳笑道:“姑妈的手艺嘛,肯定好。我要尝尝。”说着,他接过碗拿起汤勺。 我姑妈是个好中医,但她绝对绝对不是一个好厨子。就在我们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着二堂哥时,顾行直同学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汤勺,抬头对爷爷笑道:“啊,对了,说起来,今天这桌上,有好几个人都还没跟卓越见过面呢。”说着,他又放下碗,抬头望着姑妈笑道:“难得今天人到得齐,倒是认亲的好时候。” ——瞧,我就说此人是全家最奸诈的一个! 在姑妈略有些失望的目光下,二堂哥顺理成章地推开那碗汤,指着我大伯大伯母向老大介绍道:“这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大哥,顾行真。旁边是我大嫂,这对龙凤胎是我侄子侄女。”然后又指向二伯一家,“这是我二伯二伯母,还有我堂弟,老三,行远。旁边是他太太佘美兰,你应该认识了。”然后他又转向叶安安,“这是叶安安,你应该没见过。啊,对了,还有吴君,你应该也没见过。” 他最后指向吴君,却是没有特意介绍他的身份。 老大随着二堂哥的指点冲着众人一一致敬,当最后轮到吴君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们见过。”他望着吴君笑道。 “是。”吴君也笑着点头证实。“我送盼盼去上班时遇到过一次。”他顿了顿,又扭头看着大家笑道:“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吓得盼盼要离职的上司呢。” “怎么可能?如果是那人,盼盼还会每天给他带早餐?”叶安安横了我一眼,“我可不信,她从我店里拿的那些蛋糕面包全是一个人吃下去的!” 我看看老大,不由一窘,“我又不是没给钱,你管我买多少!” 不过,这时候叶安安却是没那个心思跟我斗嘴,因为她的母亲大人趁着她疏于防范的功夫,拿起她的碗也给她盛了一碗“爱的浓汤”。 叶安安同学不由瞪起那双跟吉娃娃有着几分相似的超大号眼睛。她看看汤,又看看她妈,最后,扭头看向吴君。 吴君忙笑着端过她面前的那碗汤,道:“干妈就是偏心!这么好的东西就只顾着安安,都不给我。不行,我要先尝。”说着,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喝干了那碗汤。 “这孩子!”姑妈笑道,“这么多,难道还能缺了你的?!来,我给你装。”说着,又给吴君盛了一碗。然后,她又要去拿叶安安的碗。 叶安安忙伸手盖住碗,瞪着眼道:“我不要!” “怎么了?”姑妈问。 “难……” 我忙张嘴打断她,“说起来,你应该给我优惠,我可是你的长期客户。” 依着叶安安那不知道拐弯的臭脾气,肯定会说姑妈的汤难喝。然后,她们母女肯定又会展开新一轮的口角。最后,很有可能就是姑妈又要半真半假地哭诉离婚女人的艰辛,以及叶安安同学在大怒中再次拂袖而去…… 我预见到这些,家里其他人也都预见到了这些,所以二堂哥也插嘴进来问叶安安:“对了安安,明天我那里的茶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堂嫂佘美兰也隔着桌子对叶安安笑道:“安安,你知道你三哥给孩子起了个什么名儿吗?” 大概由于我们都是同时动作,以至于这明明不是很显眼的“打岔”行动就显得显眼起来。 叶安安不由瞪圆一双大眼,低吼道:“干什么?你们还让不让人说话啦!说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我妈做的汤难喝就是难喝,凭什么不能说?!” ——得,前功尽弃! 就在大家都陷入一片危险的寂静之中时,只听老大说到:“这就是药膳吗?我能不能也尝尝?”他的手在桌下偷偷推了我一下。 我忙站起来,帮他也盛了一碗——量不多。 老大接过来尝了尝,笑道:“我一直就很佩服中医药膳,能把食物和治病结合起来,真了不起。请问,这汤有什么功效?” 被老大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没刚才那么紧绷了。大概是因为有客人在,姑妈倒也没跟叶安安计较,答着老大的话笑道:“春夏之际最容易上火了,我还在这汤里放了一些舒肝理气的药材……” 然后,也不管老大能不能听得懂,姑妈一讲起中药的君臣佐使来,就如同又回到了讲台前一般,谆谆教导、诲人不倦。于是,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被轻轻揭了过去。 “难怪你会找他,原来又是一个马屁精!”叶安安凑近我的耳旁,撇着嘴小声嘀咕。 我刚要张嘴反讽过去,就只见吴君夹了一只虾往叶安安的碗里一放,低声道:“吃你的吧!还想闯祸啊?当心你姥爷生气!” 说着,我们仨人偷眼看向坐在上首的爷爷,便都闭了嘴。 半晌,叶安安似有不甘,又跟吴君嘀嘀咕咕地闹了起来——不过,到底她还是有些怕爷爷的,一直都压着声音,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正关注着这两人的动静,就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总觉得你们这婚事办得也太过仓促了点。” 咦?这是在说我们! 我忙抬头看去,却原来是大伯。 “虽然现在再说这话已经有点晚了,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问你们,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看向老大,老大也低头看着我。桌子下,他的手在我的手上紧握了一下,便抬头望着大伯,简单而干脆地应了一声:“是。” 老大的干脆似乎有些出乎大伯的意料,以至于他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接口了。 这时,我那向来性急的二伯忍不住了,他“啪”地一下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太不像话了!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领证就领证了,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 这是在教训我了……我不由缩起脖子。 手上,老大的手劲再次紧了紧。 “都是我的错,”他望着众人诚恳道歉,“我是怕盼盼反悔,想着趁热打铁,就没想到那么周全。很抱歉。” 我不由偷偷瞟了他一眼。这人,说得跟我多恩爱一样!原来这人说起谎来这么顺溜啊,难怪他老是说我不会说谎呢…… 感受到我的目光,老大也垂着眼帘看向我,却在看到我的表情时,猛地皱起了眉。 怎么了?我忙以目光示意。 老大却没有再看向我,他一边抬头坦然地面对着我家那些长辈的目光,桌下那握着我的手却是用力收了一下,以至于我都被他给捏痛了。 我忙挣了挣。 他却故意又收了收手劲,然后才放松了力道。 好吧,这下我明白了,我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个人了…… 眼见着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僵,我那位八面玲珑的二伯母忙站起来招呼道:“别光顾着说话,都动筷子啊,吃啊!” 于是,大家又是一通吃吃喝喝——知道我家的大事为什么都安排在餐桌上进行了吧?每当遇到什么坎儿,大家无话可说时,至少还可以积极地吃喝嘛! 不过…… 我偷偷瞄向坐在上首的爷爷和对角线上的二堂哥——可以说,这二位才是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幕后真正的翻云覆雨手。 那天晚上,当二堂哥主动提出要替我们搞什么婚礼策划时,我当时还觉得纳闷来着,这可不像是他的个性。而爷爷,管我老是管得那么严,我背着他跟人私……不对,跟人结婚,他竟然没对我说过一个字! 好吧,天真如我,还真的以为是老大过人的“魅力”打动了家里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呢!原来人家只不过是采用拖延战术,以便积聚一切有生力量,好给我们来一次压倒性的精确打击! 如今回头想想,那天晚上在场的那几个人里,大概也就只有小堂哥顾行睿和佘美兰是真心接受了我俩已经结婚的这个事实…… 沉默着吃喝了一通后,大伯母放下筷子,问老大:“还要再来点药膳吗?” 唔,要说我二堂哥怎么会有那么一肚子坏水儿,我得说,是遗传自我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大伯母! 老大愣了愣,却也只得笑着应道:“好的。” 于是我赶紧抢过他的碗,对大伯母笑道:“我来。” 大伯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扭头对老大说:“不管怎么说,你们这婚事确实是太过仓促了。你们登记结婚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但这婚礼却是不能依着你们再像领证那样草率胡闹!这可是我们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嫁姑娘,总是要隆重一点的。再说,我们都还没见过你的父母呢。盼盼,你呢?你见过吗?” 她这话里,显然是带着钢针的。老大忙应道:“我阿公和我母亲大概后天会到。到时候,我会安排的。我……”他看看我,又抬头望着众人,诚恳地道:“我是真心要和盼盼结婚的。我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请放心把她交给我。” ☆、第31章 吃完饭后,两个伯母、一个姑妈,还有两个堂嫂,几乎像绑架一样把我押进了厨房。虽然不要我洗碗,却非逼着我站在一边陪她们聊天。 而我那位新婚夫婿,则被家里的男人们羁押在客厅里继续“审讯”。 “你也别怪你大伯他们,”大伯母笑道,“他们不过是担心你而已。毕竟,我们对你那位……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卓越。”佘美兰笑道。 “对,卓越。毕竟,我们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就是!”大堂嫂也道:“突然就冒出这么个人来,把我们大家全都吓了一跳。” 二伯母说:“前几天你二伯还在说,你也到年纪了,不知道有没有交男朋友。结果你倒好,直接就领了个女婿回来。我说,之前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呢?你每天晚上也是按时回来的,也没见你跟什么人约会啊。” 叶安安捧着茶杯站在厨房门口,不怀好意地瞄着我的肚子道:“不会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吧?” 她这么一说,全家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肚子上。我姑妈则二话不说,捞过我的手腕就给我号起脉来。 说实话,在姑妈拉住我手腕时,我小小地心虚了一下。可转念一想,也就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而已,就算我真的有了“意外”,姑妈也不至于就能立刻号出来!这么想着,不由就安心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白了叶安安一眼。 姑妈也放下手,笑道:“她这是嫉妒你。你俩同年,你都嫁了,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可不就眼红你了?” 叶安安同学拉下脸,把茶杯往岛台上重重一磕,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她走向客厅,我赶紧也站起来,打算跟她一起过去,却又被姑妈拉住手臂。 “说真的,”姑妈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有了孩子迫不得已,好歹我还能理解。可你这又没有。怎么突然就结婚了?之前我们谁都没听你说过什么啊!这可不像是你。” 确实不像是我。从小到大,我哪一点事情能避开家里的人啊!偏偏是这等“头等大事”却瞒过了他们,而且还是在他们鼻子底下“偷渡”成功——这么说起来,好像还挺有成就感的呢…… “你也别怪我们多管闲事,你爸妈不在,我们总是要多关心你一点的,不然也没办法向你爸妈交待不是?”大伯母说。 “而且,我看那人的面相,应该是个脾气很硬的人。盼盼你从小就是个软性子,会不会被他欺负啊?”二伯母说。 “还有,”大堂嫂一边脱着橡胶手套一边说道:“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领证结婚,肯定不会是盼盼的主意。我猜,十有□是那人的主意。对吧?” 呃……大堂嫂,你只是公安局里一个管档案的,什么时候涉足刑侦了? 佘美兰也扶着腰道:“本来我跟老四还是挺看好你们的,可今天下午你们没去拍照,把老四给得罪了。他说,这时候还拉着你去加班,明显是对这婚事不重视。我想想,这话也有些道理,所以我决定保持中立。不过那小子是决定反对了。” “切,反对有个P用!”这时叶安安同学又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吴君。“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还能离婚怎么的?而且刚才那人也在那边说了,他们新加坡的法律规定,三年内是不许离婚的。” 吴君皱眉望着我,“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准备结婚而已,却没想到你们竟然连证都领了。这也太草率了。” “好嘛,一眨眼,顾盼盼同学竟然还弄出个跨国婚姻来!真了不起!”叶安安在一旁冷嘲热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伯母问。 “你们是怎么好上的?”佘美兰问。 “你最好还是老实交待清楚,不然今晚你俩都别想从这摩诃精舍里出去。”叶安安抱着胳膊幸灾乐祸。 好吧,看来我是非要交待一点什么了。 “他……他叫卓越……”我说。 “废话!”叶安安评论,却被吴君拉了一把。 “他……” 我本来打算介绍老大的年龄的,却忽然间发现,我竟然不知道他有多大。而且,他家在新加坡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都只是他在公司里的那一点情况…… “呃……那个,他……他是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呃,也是……也是副总……他、他外公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 “富二代!”叶安安又插嘴,然后就被吴君在脑袋上拍了一记。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倔强地更正了一句:“富三代。”然后才不情愿地闭了嘴。 “呃,那个,”我揉揉鼻子,“那个,他还有一个姐姐,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还有个关系暧昧的青梅竹马…… 忽然,我的脑子里就闪出这么一句。于是我忙直了直腰,又道: “他姐姐叫卓然,以前我在营销部时经常跟她有接触,是个很好的人,也很好相处。对了,她可是你的忠实‘粉’。”我转向叶安安。 叶安安想了想,问:“是不是个子高高的,讲着一口软软糯糯港台腔,长得有点像莫文蔚的那个?” “应该是吧。” 153的叶安安,173的卓然……对了,老大到底有多高?我好像也只是目测他肯定超过180而已…… 这么想来,我对老大还真是很不了解呢…… “你别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叶安安忽然一瞪眼,“我们问的是你老公,又没问你大姑子小姑子!” “我老……”我的脸一红,虽然我们都已经这样那样了,可这三个字,似乎还是说不出口呢。 “那个,”我扭捏着,略有些慌乱地向众人形容着我所知道的那个老大。“他呀,他那个人……呃,那个……他……他只是看上去凶而已,其实……其实骨子里……”其实骨子里是挺害羞的一个人,“……其实他……还好啦,就是脾气急躁了点,不过一般不怎么爱发脾气……”最多就是喜欢给别人脸色看而已,“……教养很好,做错了事一般都会认真道歉。他……不爱说话,不过心里什么都知道……我想,他只是有点懒……”懒得跟人废话,所以宁愿以表情说话,“……很多事情其实明明可以做得更委婉一些的,他宁愿选择以最直接的方式去做……” “比如,你们的结婚。”大堂嫂忽然笑了起来,打断我的嗑嗑巴巴,说道:“难怪了。刚才在饭桌上,卓越也说他是怕盼盼反悔。看来这倒是真的了。” “这倒是,”姑妈笑道,“要叫盼盼做个什么决定,有得磨叽呢。” “那是她肚子里供的菩萨多,一会儿拜一个,没个准数!”叶安安嘲道。 我不禁一阵发窘,说着他,怎么忽然就转向批判我了? 不过大堂嫂的打岔倒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早说了,其实我对那人没那么了解的…… “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放心了,”大伯母走过来拍拍我的肩,笑道:“我们还以为你也跟别人学玩什么‘闪婚’,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感觉你们彼此还是挺了解对方的,倒是我们多虑了。” 咦……咦?咦!我……我了解他……吗? 是的,对于他的个性,我应该是了解的。只是,有关这个人,我却还有很多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既然我这边的“审讯”已经结案陈词了,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呆在厨房里了。于是一大帮子人决定转战客厅,去旁听另一场“审讯”。 客厅里,倒是没有我所想像的那么硝烟弥漫。 爷爷仍然像我和老大刚来时那样,独自坐在上首的八仙桌旁品着他的明前龙井。右边的第一张太师椅空着,二伯坐在旁边的第二张太师椅上。对面,是老大和二堂哥。他们的旁边,是三堂哥和小堂哥。至于大堂哥,这会儿不在,估计是押着他那对宝贝龙凤胎回屋写作业去了。 我们进来时,大伯正和老大站在一起,指着大厅的房梁,两眼放光地讲解着什么。 我旁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大伯一时技痒,在给老大介绍我们家这摩诃精舍的建筑特色。 奇怪的是,设计风格一向偏简洁实用型的老大竟然也能跟大伯说上几句什么横梁斗拱之类的专业名词。 然后,大伯就问了一句:“听老二说,你差不多也算是同行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老大报出一串我没听说过的单词。 不过,好像二堂哥听说过。他笑着赞了一句:“名校嘛。”然后又道,“这两天我倒是稍稍接触了一下你的作品。似乎你的设计里多是用一些西方的元素,倒是很少看到有什么中式元素在里面。我们家这种纯中式的风格,应该不对你的胃口吧?” “那倒不是。其实我也研究过中式建筑,只是这里面的知识太过于博大精深了,我怕我学艺不精,反倒落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犬’。” 老大微笑着应答,却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二堂哥的这一记暗杀。 大伯好像很满意老大的这个答案,笑道:“好!你这种态度才是正确的态度。现在好多所谓的中西合璧风格,就像你说的,简直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正大师级的作品,都是在吃透了中式建筑的精华后才做出来的。你的这种态度很好,难怪听说你在你们这一行里做得不错。” 老大谦逊地笑道:“我确实很想进一步了解中式建筑的方方面面,有很多问题还要向您讨教。” ——得!显然,大伯这一城算是被他拿下了。 于是,二堂哥貌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小堂哥。 小堂哥立刻开腔(枪):“你们下午有什么急事?好不容易替你们约好了老丁,这下全泡汤了。” 老大忙诚恳致歉:“真是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加班之类的谎言。以我对老大的了解,除非绝对必要,一般来说,这人是不屑于说谎的——这一点和我不同,我从来不介意说谎,只要能帮我摆脱困境。 “那到底是什么事?”小堂哥追问。 “嗯,一些必须立刻处理的事,很抱歉。”老大再次致歉,并抬眼看向我。 我不由就红了脸。 ☆、第32章 这时,只听坐在上首的爷爷轻咳了一声。于是,大家一阵肃静。 爷爷以碗盖轻拂着茶碗里的茶叶,一边抬头对老大说道:“明天,盼盼的两个舅舅要过来,今晚你就住下吧。”他看了我一眼,又道:“反正我们家的客房也多,让阿姨替你收拾一间就好。” 我们家的老保姆此刻正站在一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爷爷一个眼神扫来,她只得悻悻地去替老大收拾客房了。 瞧,知道为什么我老说我家这老爷子厉害了吧!一句话,该表达的不该表达的都表达得清清楚楚——首先,明天盼盼的舅舅要来,所以,你小子别想跑!其次,虽然你跟我孙女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可我还没认同,请你乖乖去住客房!第三,我对你小子可不怎么满意哟! 只是,作为主人,爷爷是不可能欺负客人的,他的矛头也就只能针对我。 于是他又对我说道:“你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跟你两个舅舅解释这件事。这件事,你办得很鲁莽,你知道吗?” 大概是我脸上露出些许畏惧之色,老大立刻起身,以保护者的姿态走到我的身边,低头看了我一眼后,又转身面对爷爷,道:“请您原谅,这件事真的不能怪盼盼,这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如果您要生气,请生我的气,请不要责怪盼盼。” 爷爷那多褶的眼皮微微一翻,手里的碗盖轻轻往盖碗上一合,发出“叮”地一声轻响。他一边放下茶碗,一边冷哼道:“果然是嫁了人了,连我这爷爷都说不得了。” 我浑身一僵。 老大立刻伸手臂揽住我的肩,抬头望着爷爷答道:“很抱歉,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冲。不过,盼盼是您的孙女,您应该很了解她。您刚才那么说,她心里一定会很惶恐。我不想看到她那个样子,还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嘘……” 旁边,响起一声痞痞的口哨声。 我回头一看,却原来是佘美兰。 当过菜贩子的佘美兰同学连收保护费的黑社会都不怕,如今又有肚子里的重孙做护身符,因此,倒也不惧爷爷的那张黑脸。她先是冲着老大竖了竖大拇指,又扭头对爷爷笑道:“好啦好啦,老爷子,当初我进门时您已经玩过这一招了,再玩就不灵了!再说,这小两口证都领了,而且三年内还不能离婚,您还能怎么着?!” 一番插科打诨说得爷爷只能吹胡子瞪眼,却又拿她没办法。 旁边,三堂哥却撸着袖子跳起来大叫:“总要有人让他知道一点厉害啊!不然他还以为我们家盼盼就那么好娶呢!” 他的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佘美兰的一记铁砂掌。我三堂哥瞪圆那对虎眼,三堂嫂则向他挺了挺大肚子。三堂哥立刻偃旗息鼓。 老大那环在我肩上的手略沉了沉,望着众人答道:“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盼盼能嫁我,是我的荣幸。”说到最后五个字,他低头望向我。 于是,我不由又是一阵脸红。 那边,佘美兰再次痞痞地吹了声口哨,惹得大堂嫂笑道:“注意点胎教啊!” 佘美兰则大咧咧地一拍肚皮,笑道:“我估计再怎么胎教都已经太迟了。就我跟他老子,这霸气肯定早就传到血脉里去了。” “哈哈……”众人不由一阵大笑。 笑声渐歇,大伯母站起来对爷爷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爸,您也别太操心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都向前看吧。”然后她转身面对老大,“不过,下周就办婚礼,确实是太仓促了点。” 对于这一点,老大却是很坚持。 “后天我阿公阿嫲和我父母、还有我家的一些亲戚都会陆续过来。而且就我所知,盼盼的父母工作也很忙,我觉得,既然我们已经领过证书了,这婚礼也就只是一道手续而已,早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叶安安走到我的身边,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还没被他弄上手啊?” 我一皱眉,扭头看向她。 叶安安歪着嘴笑道:“看他猴急的,恨不能明天就娶你过门呢……” 她忽然收住话尾,神情古怪地盯着我的脖子。 ——看吧,就知道要露馅! 我不由心虚地抬手捂住那块很要紧的地方。 “怎么了?”注意到我们这边动静的大堂嫂问。 叶安安眼神一闪,刚要开口,我立刻低声道:“搅拌器修好了?” 叶安安一窒,眼神顿时转向凶狠。 我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没什么。”我俩异口同声地回答着大堂嫂。 *** 晚些时候,我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擦着头发,心思却是有些摇摆不定。 我……要不要去看一看老大呢? 似乎,就算不提我俩这合法的夫妻身份,就以他留宿的理由来看……即便是出于待客之道,我……好像,也应该去看他一下…… 可是,我的房间在二楼,客房却是在回廊对面的倒座里。如果我要去客房,有两条线路可选。一条,是经过楼下的客厅——此刻,难得聚齐的几位堂哥正在那里喝着啤酒吹着牛。 第二条,是从侧楼梯下去,绕过回廊……只是,得经过爷爷的房间…… 相对于第一条肯定的曝光率,这第二条似乎…… 可是,万一被爷爷逮到,就不是丢脸的问题了,可能会被臭骂一通的…… 可如果不去…… 好吧,我不太放心。不管怎么说,这是那人第一次留宿我家,整个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大家似乎对他还不太友善…… 犹豫两三,我终于还是敌不过良心,蹑手蹑脚地下了侧楼梯。 还好,爷爷的房门关着。 我正准备快速通过时,房门突然开了。 光线从我的背后射来,将我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像个吊死鬼。 “这么晚了,去哪里?还穿着睡衣。”爷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威严。 “呃,那个,”我缩缩脖子,磨蹭着转过身来,却是没敢抬头。“那个,去看看……呃……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待客……呃……礼貌……总是要讲的……” 我的声音越讲越小。 爷爷背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忽然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那小子看上你哪里了。快去快回,明天你舅舅他们还要来呢!”说着,他便关了门。 “呼!” 我拍拍胸口,冲着黑乎乎的房门吐了吐舌,转身刚要跑,却撞上一堵肉墙。 “哎……” “哟”字还没出口,我就闻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老……” 好吧,这一回,第二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黑暗中,那人猛地将我提起,抵在他的胸口,嘴唇凶猛地扑了下来。 一番厮缠后,那人几乎是挟持着我,将我拖进回廊深处的黑暗里。 “以为你不管我了。”他的唇贴着我的太阳穴,双臂紧紧箍着我,却是露出一丝孩子气。 “不会的,我这不是来了嘛。”我不自觉地亲吻着他的下巴。 “我好可怜,”老大嘟嚷道,“被你们家好多人围攻,你却不来救我。” “我也好可怜的,”我也抱怨道,“我被我几个伯母堂嫂围着……” 我忽然想起刚才的几个问题,不由就推开他一点,道:“他们问我好多有关你的问题,我才发现,其实我对你并不怎么了解呢。” 即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仍能感觉到他皱起的眉,便抬手摸索着按住他的眉心。 “别老是皱眉,会长川字纹的。” 老大拉下我的手,握住,然后拉着我来到他的客房。关上门,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厮缠。半晌,他终于放开了我,抵着我的额叹道:“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怎么办?” 我以为他指的是我们家的那些亲戚,便叹了口气,“我爸这边的亲戚你反正都见过了,也就这样了。估计他们明天不会再怎么刁难你了吧。至于我的两个舅舅……我大舅舅是校长,为人虽然古板,倒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而且,自从那年出了那件事后,他基本上就不怎么好意思再管我了。“……我大舅妈嘛,什么都听我大舅舅的,也不是难相处的人。我小舅舅是做生意的,比较圆滑,估计也不会刁难你。我小舅妈……我小舅妈人也不坏,就是嘴碎了点,有点小家子气……” 倒正好是老大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想到这,我不由又叹了口气,摸着他的下巴道:“对不起,我们没办法避开他们。不过,我小舅妈怕我爷爷,估计她也不会乱来……” 我说了这么一大串,老大就只是默默望着我。直到这时,他才打断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他们这么隔开我们。” 噗通! 我不由就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而且,我也不喜欢听你说你对我并不怎么了解。”老大又道。 这倒让我想起之前的那些问题了。我不由一噘嘴,“我对你是不怎么了解嘛。我连你到底几岁都不知道……” “28,”老大说,“比你大4岁。” 咦?他怎么知道我多大?以他的个性,好像、似乎、应该……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去了解这种事的人吧…… “我看过你的人事档案。”他微笑。 “咦?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他拉着我来到床边。 “很久之前是多久?”我追问。 “很久。”他按着我坐在床边,这才又道:“在你被那个老色鬼骚扰之后。” 我一愣。果然是……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地一把将我推倒,紧接着,整个人就压了上来。 我一惊,立刻就忘了追问,手忙脚乱地推着他,“你、你……不行啦!你快起来……” ☆、第33章 忽然,老大笑了起来。他把脸埋在我的脖弯里,嘟嚷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就这么抱着你而已。” 我不由一僵,然后就是一阵尴尬。 好个老大,故意的吧!我伸手在他肩上狠拧了一把。 好吧,即使看不到他的脸,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笑。 讨厌! 我忍不住又拍了他一记。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老大撑起胳膊,含笑望着我。 有很多。 可是…… 一时之间,我忽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这人,明明应该是陌生的,怎么忽然间又觉得他很熟悉呢? “呃,那个,你有多高?” “185。” “我三堂哥186。”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我就这么说了出来。 老大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眸微眯了眯,神情里是一片了然。 好吧,我又尴尬了。于是我抬起手,想要推开他的脸。然而,我的手刚摸上他的脸颊,那微刺的手感就让我改变了主意。 他的脸上,从两颊至下巴,都覆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如果他想留胡子,肯定是很有型的络腮胡。 抚着那层胡茬,我的思绪不禁有些飘远。在遥远的记忆里,我似乎也曾经这么摸着父亲的胡茬来着…… “盼盼。” 老大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什么?” 我的手仍然流连在他的胡茬上——那种和某人有着如此亲密接触的感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 “盼盼。” 老大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有着奇怪的压抑。 “怎么?” 我收回思绪,抬起眼,却只见上方那对眼眸骤然间变得乌沉乌沉的。而在那幽深的瞳仁中间,正燃烧着一簇不可能被错认的、极富侵略性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火苗…… “我已经很忍耐、很忍耐了。” 他的声音极轻,轻得就像是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轻拂过我的耳廓。 而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此时他正压在我的身上。感觉到我的反应,他浑身的肌肉不禁一紧,那突出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他放低手臂,在极近的距离里望着我。 “你在增加这件事的难度,你知道吗?”他说。 无来由地,我又是一阵浑身无力。我抬起眼,呆呆地望着他。 “还这么看我!你这个笨蛋……” 老大嘟嚷着,又开始吻我。 …… 半晌,他从我身上翻开,仰面朝天躺在我的身边,曲起一只手臂覆在额上。 我也安静地躺着,等着呼吸重新恢复正常。 忍耐。 这个词,似乎出现的频率还挺高。那天,在出租车上他也是这么说来着。 “你……” 我想问他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知为什么,那句话有些问不出口。 “什么?” 老大翻身侧卧,以一只手支着头,垂着眼眸望着我。 好吧,这下我更问不出口了。 “没、没什么。”我咬咬唇,转开视线。 而那人却不让。 “想问什么?”他勾回我的下巴,又用一根手指拨开我咬着的唇。 “没……”望着那人的眼微微眯起,我不由就暗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想问问,那天……就是你喝醉的那天……” 好吧,我还是问不出口。 我偷眼瞄向老大,却意外地发现,他那微眯着的眼眸里一片迷离。 咦?! “那个,没什么啦,”我讪笑着躲开他的手指,“你喝醉了嘛……” “不,我没醉。”老大说着,又勾回我的下巴,望着我道:“至少没醉到不记得的程度。” 他的眼中,有着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望着他。 那人也低头凝视着我。 半晌,他忽然用力一捏我的下巴,骂道:“你这个笨蛋!还有比你更笨的笨蛋吗?!” 怎么好好的又骂我……我委屈地噘起嘴。 看着我委屈的模样,那人似乎更加生气了。“你!”他恨恨地捏着我的下巴,“有你这么笨的吗?!你不知道喝醉的人自制力都是很差的吗?还那么惹我!” “可是,你不是说你没醉吗?”我更疑惑了。 好吧,那人的眼又眯了起来,冷笑道:“你该庆幸才是。如果我真醉了,你以为你还能走出我那里吗?” 什么意……思…… 好吧,我整整慢了一拍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轰”地一下,我脸红了。 亏我当时还因为他那忽冷忽热的态度而受伤呢…… “你……色鬼!”我恼羞成怒。 “我色?!如果我真色,那天你根本就回不了家。还有,如果我真色,你现在就该是光洁溜溜的!”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放肆地上下扫视着我。那眼神…… 一个字:色! 我不由一窘,想都没想,就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他捉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扣在头顶,再次翻身压住我,轻笑道:“我要求补偿。” 说着,他的唇又落了下来。 良久良久,就在我差点真的变成“光洁溜溜”时,那人再次踩下刹车。 “真是要命!”他把脸埋在我的脖弯里,郁闷地咕哝。 我不由就笑了起来。 我的笑声换来那人仇恨的一瞥。作为报复,他故意将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我身上。 唔,虽然被压得有些呼吸困难,不过,我想说,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身上这份重量的——看看那人不善的脸色,我什么都没敢说。 半晌,那人抱着我翻了个身,把我的头往他的肩上一按,瓮声瓮气地道:“你们家人,一向都是这么强势吗?” 我眨着眼想了想,“还好吧……就我爷爷比较强势一点。我大伯嘛,基本算是甩手掌柜,不管事的。我二伯脾气急,一点不如意就会吼人,不过吼完了也就完了。我大伯母嘛,柔中带刚,也不算强势。我二伯母该算是八面玲珑型的,谁都不得罪。我小叔是儿科医生,全家就他脾气最好。至于我姑妈,以叶安安同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文老’——文艺老年,有点多愁善感,总之,也不算是。如果非要算强势的,叶安安该算是一个……” “你父母呢?” 我父母? 我犹豫了一下,坦然承认道:“其实我并不怎么了解他们。他们……他们有点像新闻联播里宣传的那种时代楷模、精神文明标兵,”我学着电视播音员的腔调,“‘长年扎根基层,为祖国的地质事业奉献青春’。”这么学着,我自己都不由笑了起来。“我爸妈这边你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总之,他们向来都是很放心我的。” 老大微抬起头,眯眼打量着我。 我偎在他的胸前,假装没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探究。 半晌,他忽然又问:“那个吴君呢?” “吴君?” “他跟你家是什么关系?” “哦,他啊。我们两家是老邻居,他妈妈和我姑妈是闺蜜,他爸爸是我爷爷的徒弟,他等于是在我们家长大的。在他十五岁那年,他爸妈出意外死了,他家亲戚相互推诿,没人肯收留他,后来是我爷爷把他领了回来。” 我还记得他刚搬进摩诃精舍的时候,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不讲一句话,看着都让人害怕。那时候的他,变得一点都不像他,倒是有点像当初老大给我留下的印象,阴鸷、危险、不好惹。 而我们家叶安安,又是那么个说一不二的霸王脾气…… 想到那对冤家,我不由叹了口气。 忽然,从头顶袭来一阵冷风。我抬头看去,只见老大的眼眯得更紧。 “这么说,你们的感情很好?”他的眼眸里有着一丝奇怪的警觉。 我不由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谁?吴君吗?是啊,小时候,安安欺负我的时候,全靠他帮我呢。” 老大的眼又是一眯,“是不是说,如果没有我插.进来,你跟他……” 他顿住话尾,眼睛又是一眯。 于是,我故意又眨了眨眼,“我跟他,怎么了?” 老大的眼又眯了眯——简直像是一只不爽到极点的猫! 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人,对我动过“色”念,还吃吴君的干醋,这是不是表示…… “总之,你现在嫁给我了,以后跟他也不可能有什么瓜葛了。”那人不高兴地说道。 我皱起眉。动色.心,吃干醋,未必就是有什么其他意思,连动物们都还知道在领地里标识自己的记号呢! 这么想着,我不由也是一阵不爽。 “是啊,总之你现在娶了我,以后跟Anna李也不可能有什么瓜葛了。” 老大愣了愣,猛地低头盯住我。 而我,也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回击向他。 半晌,他忽然翻身再次压住我,含着笑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不由白了他一眼。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 “你娶我,不会就是因为觉得我胆子小,不敢忤逆你吗?” 老大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眉,像只大猫那样,从喉咙深处咕哝了一句:“那我可娶错人了。” “是啊,你可娶错人了。” 我笑着回应,心底却是一阵不安。 这人,到底为什么娶我?就因为对我的那一点点好感?他,爱我吗? 而,我,爱他吗? 我不禁抬头望向老大。 这个人,我对他有好感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爱…… 我爱他吗? 可,爱……又是什么? 我努力回忆着看过的那些书籍和影视。那里面都说,爱是一种心动的感觉,是费洛蒙或者荷尔蒙的产物(我至今没搞清这两种东西的区别),是两.性之间的吸引力,是一种相互依存、相互爱慕、相互占有的情感…… 依存……爱慕……占有…… 所谓依存,大概是指,少了这个人,就活不下去的感觉吧——好吧,我没有。身边少了这人,说不定我还会更轻松一点呢。 那么,爱慕? 我知道这人的优点,也知道他的缺点。优点的部分,我欣赏。缺点的部分……我忍让。但要说爱慕,像最近挺热门的那个翻拍《一吻定情》里花痴琴子那般无条件地爱慕一个人……好吧,我做不到。看来这一条也不合。绕过。 最后一条,占有…… 这三条中,大概也只有这一条我稍微沾了那么一点边。不过,不管是老大对吴君,还是我对Anna李,那一点点不适,未必就是出于对对方的爱,也有可能就只是一种纯粹的占有欲——不管怎么说,这人可是我法定的丈夫。 噗通! 我的、丈夫…… “在想什么?” 老大的手抚过我的额,指尖沿着我的发际线来回游移着。 我摇摇头,没吱声。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老大眯眼研究着我的脸,似乎是想从我这张电脑屏幕脸上看到答案。只是,这一回,连我自己都没有答案,又怎么能给他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将手指插.进我的头发,拨弄把玩着我那仍然带着湿气的头发。 “刚洗的头?怎么也不吹干就跑出来了。”他问。 “不能吹。”我又摇了摇头。 此时,那家伙正用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这一摇头,不禁就扯了一下我的头皮。我不由倒抽一口气。 那家伙倒也识趣,赶紧按住那被拉扯过的地方揉了揉,又低下头去,在那个地方落下一记吻。 “为什么?”他问。 “我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就这么风干还好,要是吹干,明天肯定会像个卷毛球。” 老大沉默着,手指缠住我更多的头发——这不禁让我想起一首老歌,里面有这么一段歌词:“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那红尘俗世的人为什么总是多情惹烦恼。”(注:一首老歌,《怨苍天变了心》) 阻隔的又岂止是长路迢迢——明明这人就在眼前,可我仍然觉得跟他隔着很远很远……明明都已经是嫁给他了,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他,该怎么解释我们这段“闪婚”。如果没有他们国家的那条法律,我们的婚姻,到底又能维持多久? 果然“总是多情惹烦恼”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老大又道:“你说得对,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相互了解。比如,我就不知道,原来你是自然卷。” 我一怔。本来嘛,这婚结得就跟开玩笑一样…… “我说,”静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沉默。 沉默半晌后,如我所料,老大反问:“你呢?为什么嫁我?” 沉默。 “因为你娶了我,所以我就嫁你了。”我有点郁闷,翻身坐起,“不早了,你睡吧,我回去了。” 老大伸手拉住我。 我回头看向他。 他眯眼望着我。半晌,叹了口气,又把我推回床上,再次吻我。 这一次,他用尽了各种技巧,直吻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都化作一汪碧泉,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我,抚着我的眉道:“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就太不公平了。” ☆、第34章 果然,这一晚很“公平”——不是说我睡不着,而是我虽然睡着了,却简直就跟没睡一样。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做梦,各种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就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疲累不堪。 而这一晚上的梦,我就只记得最后的那一个。梦里,Anna李对我说:“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他娶你,是因为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衣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为了一句梦话而神思恍惚起来。 直到从楼下传来一阵模模糊糊地交谈声。 我忙摇了摇头,挺着肩膀振作起精神——真是的,这也太搞笑了,一句梦话而已,还能追究出什么意思来?! 我抬起手,正准备拉开衣柜的门,却在看到镜子里自己时吓了一跳。 我的皮肤一向为叶安安同学所嫉妒,白皙而细腻。大概正因为如此,脖子上的那两点斑痕就显得格外醒目。 “草莓”! 天啊! 昨天回了房间后,我就把这东西给忘得光光的了!肯定是洗澡时把遮盖的粉底什么的全给洗掉了……怎么办?我又不化妆,现在叫我到哪里去找粉底呢?!总不能去楼下找阿姨要一点面粉来扑吧?! 于是我气急败坏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高领的打底衫。 可是,就算如此,也只能遮住下面靠近锁骨位置的那一颗,另一颗,仍然那么堂而皇之地、高高悬在耳下的颈动脉处。 这个位置,除非我学那些打劫的戴上滑雪面罩,不然什么衣领也都没用。 我不禁捂住脸,一阵呻.吟。怎么办? 那家伙! 想起那个始作俑者,我忍不住就是一阵咬牙切齿。只恨那人此时不在跟前,不然我肯定扑上去,也给他咬出两个“没关系”的、“合法”的“草莓印”来! 我正烦恼着,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懒鬼,还不起床?!八点半啦!” 是叶安安的声音。昨晚她也留了下来没回去。 我看看脖子,无奈地拉高衣领,又将长发往前拨了拨,这才去开了门。 “干嘛?!” 我把门打开很小的一道缝,瞪着门外的叶安安。 叶安安白了我一眼,猛地一用力,就把我推到了一边。她扬眉看看我的高领衫,一歪嘴,冷嘲道:“欲盖弥彰!” “要、要你管!”我不自在地又拉高一点衣领。 “我才懒得管你!” 叶安安说着,把一个东西“咚”地一声往我床上一扔。 我定睛一看,却是一管遮瑕膏。我抬头望向她。 “坐下!”她命令道,“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给你善后。” “我这不是不化妆嘛……”我嘀咕着,倒也乖乖坐了下来。 “抬头!”叶安安又命令着,把我的脸猛地往旁边一拨,一边给我抹遮瑕膏一边恶声恶气地道:“你老公也真是,明明知道你容易淤青,还下这么大的力。真是找死。” 我斜眼看看她——唔,其实是目地性明确地看了看她的脖子。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叶安安同学却忽然就红了脸,猛地把遮瑕膏往我手里一塞,又恶声恶气地道:“自己抹!” 我心照不宣地冲她一笑,就走到镜子前去“毁尸灭迹”了。 叶安安同学转身坐到我的床上,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看着我。 “我说,你跟他是怎么好上的?”她歪着头,一脸好奇的模样。 我耸耸肩,歪头打量着“灭迹”的成效,却是不怎么满意,便又挖了一点遮瑕膏,继续加强。 “那……”叶安安咬咬唇,皱着眉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你想嫁给他的呢?” 我不禁一眨眼,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我望着镜子里的她。 “他总有向你求婚吧!”叶安安低声嚷道。 求婚嘛…… 我想起那个玩笑一样的求婚,不禁叹了口气,转开视线继续“毁尸”。 “正常的程序不是这样吗?他向你求婚,你考虑要不要嫁他,然后你们决定结婚,还是就此一拍两散。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这样吧?”叶安安同学显得有些烦恼。 而她的话,却是让我更加烦恼——我们这,怎么也算不上是“正常程序”吧。 “其实,”我盖好遮瑕膏,递还给她。“其实这种事,应该也没什么正常程序可言吧。比如,大堂哥跟大堂嫂,谈了七八年的恋爱,然后有一天,爷爷说,你们怎么还不结婚?然后全家就开始忙结婚的事了。到现在大堂嫂还在说她当年亏了,都没听到大堂哥正式向她求过婚。可见,求婚这种事,不一定是必须的。” 叶安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听你的意思,你老公也没向你求过婚?” “这倒不是。”我摇摇头。 不过,回头想想,那一句“我们结婚吧”,似乎也很难说他这是在求婚,更多的,倒像是在下通知…… “那,你为什么会答应?” 问题是,我那根本就不能算是答应……我不由苦了苦脸。 “你……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叶安安撑着下巴,望着我的脸。 喜欢…… 是的,我应该是喜欢这个人的。我不由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这一点也没办法否认了,我是喜欢那个人,虽然好像还没到…… “你爱他吗?”叶安安道。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来。 “你爱他吗?”叶安安又问了一遍,“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不过,你爱他吗?” 然后,她又困惑地歪歪脑袋,“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怎么样才叫爱?想要嫁给他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嫁给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样的?” 她这一连串的发问,与其说是在问我,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 “吴君向你求婚了?”我问。 “嗯。呃……啊?!”叶安安大惊,“咚”地一下就从我的床上跳了下来,猛地扑到我的跟前,伸手揪住我的衣服,踮着脚吼道:“谁跟你说的?!” “你。”我好笑地用手指戳戳她的脸,“你的脸上挂着呢。” 叶安安一愣,不由就松开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XYZ的!” 她口吐秽言,猛地转身要走,却又在下一秒转了回来。 “喂,你!”她靠过来,表情里满是挣扎和脆弱,“你觉得……” “我们认识吴君那么多年了,他是好还是坏,你真的不知道?”我忍不住道。 叶安安的神色再次挣扎起来。半晌,她又恶狠狠地道:“这种事跟是不是好人有个P关系!”说着,就向着门口冲去。 冲到门口,她抓住门把手,又转身问我,“你觉得,你幸福吗?” 我摇摇头。 叶安安再次瞪大双眼。 “我不‘姓符’,我姓顾。”我笑道。 气走叶安安同学后,我不禁一阵默然。 爱。竟然来问我这种事情……她叶安安不知道的,凭什么我就要知道?难道就凭我这莫名其妙的已婚身份?! *** 我下楼时,家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用完了早餐,正散在庭院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阿姨替我端上牛奶,凑到我的身边,用那浓浓的方言腔笑道:“你们家那个,跟老爷子去花房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呢。” “哦。” 我假装镇定地喝着牛奶啃着面包,最终还是败在了阿姨那八卦情绪高涨的目光下。 “那小伙子看上去人不错,”阿姨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望着我笑道,“我们家盼盼眼光不错哦。” 我不由就红了脸。 ——真是的,阿姨,您跟他就只见过一面,好像都没直接说过话吧,凭什么就认为他人不错,我眼光不错? “他第一次上门,还敢当着你爷爷的面站出来护着你,是个不错的好孩子。”阿姨又道。 “要不是看在他这一点上,老爷子能让他留宿,还带他去花房看他的宝贝?” 二堂哥顾行直抱着我那还不满19个月的小侄子走了进来。 “咦,宝宝?” 我一见,忙拍拍双手,朝着宝宝伸出手臂。宝宝也冲我咧开一口小小糯米牙,开心地笑着扑进我的怀里。 “怎么把他接来了?”我问二堂哥,“你不是说,下午还要去接一个什么考察团吗?” “是啊,真是捣乱,”二堂哥叹了口气,“只能麻烦你们谁帮我看一下孩子了。” “他妈妈呢?” “他妈妈临时有事,所以才把孩子送过来。”二堂哥弯腰亲了亲宝宝的脸,又拍了拍他的头,对他笑道:“你跟小姑一起玩,爸爸上班去了。” 宝宝一听,立刻就扁起嘴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一边冲着他爸爸伸长手臂要他抱,一边“啊啊”地叫着,却是不让他走。 二堂哥一皱眉,用手指住宝宝:“你不乖,假哭!” 宝宝又扁了扁嘴,一边干嚎一边偷眼看向二堂哥。见二堂哥仍然那么指着他,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宝宝不由嘟起嘴,放下了手臂。 “瞧,就知道你是假的!”二堂哥笑道。 宝宝忽地一撇嘴,却是笑了,他扭身就扑进我的怀里,把脸埋进我的脖弯,像是害羞了一样。 而我,好吧,我不由自主就想起老大害羞时的模样…… 小时候的他,害起羞来,是不是也像宝宝这个样子,这么可爱? 我忽然有点想知道。 ☆、第35章 老大跟着爷爷回来时,我正陪着宝宝在玩。爷爷一见重孙,立刻就扔下我们这两个孙辈,抱着孩子去含饴弄(重)孙了。 见老大盯着宝宝看,我忙介绍道:“这是我二堂哥的孩子。” 老大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二堂嫂呢?我好像还没见过。” 我摇摇头,又偷瞄了老大一眼:“我二堂哥他……还没结婚。” 虽然,如今私生子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受歧视,可…… 感觉到我偷窥的目光,老大不禁谴责地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别人的故事。” 这就是老大,看上去似乎不近人情,其实骨子里还是很体贴的。 于是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在摩诃精舍的庭院里散起步来。 “你跟我爷爷去看他的宝贝盆景了?” 老大点点头,坦然说道:“说实话,我整个有听没懂。就光知道其中有一盆老梅,如果你爷爷肯卖,能换回来一套公寓。” 我不禁微微一笑,“曾经是有人这么出价来着。不过,那也是半带玩笑性质的,真要卖,未必能卖出这个价。” “我是不懂这些盆景,”老大说,“你爷爷说了半天,我还是什么都没听懂,就光觉得这盆景跟理发是差不多的原理。” 咦? 我站住。 “你看,这剪枝,像不像是在把头发剪短?还有那个什么拿弯,听上去就像是给人烫发一样。还有那个风吹式,看着像不像一边倒的发型?” “噗……”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要是被爷爷听到他这么说,不知该怎么生气了呢…… “还有那个平远式,像不像我的发型?”老大也笑着撸了撸他的短平头。 “呵……呵呵,你可千万别在爷爷面前这么说,他会骂死你的!” “我这不是说给你听嘛。”老大左右看了看,又抬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脖子道:“一早上我就在担心,怕你要骂我了。还好,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还有脸说?!”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安安那里有遮瑕膏,你叫我怎么办?!还害我被叶安安同学嘲笑个半死!不行,我跟你讲,这件事我一定要报复回来,你等着!” “好,我等着。”老大温驯地应着,又左右看了一眼,飞快地勾住我的脖子,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指抚着那块斑痕道:“我还以为你跟那个叶安安同学感情很不好呢。” “是不好。”我又白了他一眼,“不过,等一下舅舅他们要来,我这个样子,会丢我们顾家的脸的。在对外的原则上,我们还是很团结的。” 老大微一眯眼,道:“听起来,你们家跟你舅舅家,好像关系不是很好。” 我一窒——老大,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敏锐?! “也……不是啦……”我歪歪头,辩解道:“是……是叶安安跟他们不对路。我说过吧,我大舅舅是校长,而且是我跟叶安安同学的校长。那时候,有一个同学老是欺负我,叶安安看不过去,就把那个孩子打了。我舅舅觉得我们是在学校里仗着他的势欺负人,有点冤枉了我们两个。安安嘛,向来是个记仇的性子,到现在还记着呢。” 老大的眉又皱了皱,“后来呢?你舅舅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吗?” “嗯。”我点点头,“吴君和二堂哥找到证据给大舅舅看了,大舅舅……”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告诉了他。“那时候,因为上学方便,我是住在我大舅舅家的。大舅舅逼我去向那孩子道歉,我不肯,大舅舅就把我关在门外,说,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屋。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倔了起来,下着大雨也不肯回去,然后就得了一场肺炎。” 从那以后,我就从大舅舅家搬来了爷爷家。 老大沉默地握握我的手,忽然笑道:“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倔。” 我抬起头,“我怎么倔了?谁都知道,我的性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从来都是最胆小最乖巧的那一个!” “不对,你不是胆小。”老大搂过我的脖子,用鼻子轻蹭了一下我的鼻尖,道:“真正需要勇气时,你从来不缺。” “瞎、瞎说!”我不由自主就红了脸。 “一点儿都不瞎说。当初,July要生的时候,明明你被我吓得半死,该站出来时你还是很勇敢地就站了出来。还有,你替营销部的那个行政说话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才是差点被你吓死的那个。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大声跟我说话了。” “明明是你冤枉我我才……” 老大似乎又想起那场争执,忽然不悦地一拧眉,道:“我不想听到有关我跟Anna的闲话,会很困扰。特别传话的人还是你。所以当时我很生气。” “而你一生气……真正生气的时候,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不由就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你当时那个样子,气得都发抖了,呵呵,就那么指着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大忽地把我往他怀里一拉,也不管周围有人没人,扣住我的头就是一阵狂吻。 “你!” 我吓坏了,当他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次时,我忙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别这样,这里可是我家!” “我这是在告诫你,虽然我吵架是吵不过你,但我行动力比你强。”老大拉长着一张脸,眼睛里却闪着笑意,“你再欺负我,我就这么治你!” “明明是你欺负我,倒还说是我欺负你!”我揪着他的衣襟,不满地嘀咕。 正说着,庭院里响起两声悠扬的钟声——门铃响了。想来是我舅舅他们到了。 *** 那年,我把自己淋出个肺炎后,爷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应该还是有芥蒂的,所以他对我那两个舅舅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一次也是,陪着两个舅舅寒暄了两句后他就找了个理由走了。 “我那还有事,就让盼盼两口子陪着你们聊吧。”爷爷说。 “两口子?”大舅舅冲我拧起眉。 我不禁微微一缩肩,有点胆怯:“呃,那个……” 大舅妈向来是个心软的,见我胆怯了,忙端着茶杯递给大舅舅,道:“有话慢慢讲,别老是这么吓孩子……” 大舅舅一眼扫去,大舅妈立马住了口,也缩了回去。 这时,我感觉到身旁袭来一阵凉气。扭头望去,只见老大的眉也跟舅舅的一样,拧了起来。 “我跟盼盼已经登记结婚了。” 老大握住我的手,盯着大舅舅的双眼。 那两个同样强势的男人就这么以目光对决着,害得我的小心脏一个劲地“砰砰”乱跳。 半晌,大舅舅问:“你叫什么名字?” “卓越。” “多大?” “28。” “学历?” “硕士。” “工作?” 老大扭头看看我,“跟盼盼是同事。” 大舅舅的眉又拧了拧,“你刚才说,你们已经登记了?” “是。”老大点头。 大舅舅又皱眉看了老大一会儿,调转目光对准我:“你爸妈知道吗?” “呃,那个,”我不由一窘,“那个,爸妈……不在基地,我……留言了,”我又偷眼瞄瞄他,小声道:“基地的人说,等他们一回来就转告他们……” 手上,老大的手劲收了收,似乎是在借我勇气。 我偷偷斜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沉着地望着我,不由就红了脸——我可真是个没用的人,对方只要稍微严厉一点点,我就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于是,老大又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抬头对大舅舅道:“您放心,等盼盼的父母回来,我会正式向他们道歉的。” 咦?我抬头望着老大,不禁眨了眨眼——好吧,我有些小人之心,总觉得这老大的言下之意是:你只是盼盼的舅舅,我们登不登记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没权利教训我们。 显然,大舅舅也跟我一样多心了,他的眉头不由抽得更紧,看向老大的眼神也更加不悦。 小舅舅向来擅于察言观色,此刻,忙□来笑道:“盼盼也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先跟我们说一声,倒把我们全都吓了一跳,是吧,孩子她妈?哈哈……” 他冲着小舅妈打了个眼色。 小舅妈忙放下正吃着的水果,应和着笑道:“就是就是!不过,我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对老大笑道:“盼盼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心里有什么话从来都不愿意跟人讲,老是要叫别人猜上半天才能知道她的想法。” 我不由眨了眨眼。原来在小舅妈眼里,我是这样别扭的一个孩子啊! “我知道。”老大望着我,微微一笑。 咦?难道,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禁瞪起眼。 而老大只静静看了我一眼,便又转向小舅妈。 我说过,我小舅妈就是那种天生爱八卦的人,有了老大的附和,小舅妈不禁更加得意,笑道:“盼盼啊,从小就是那么牛心古怪。我还记得有一次,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街玩,她说不去,可我们刚一走,她就在家里哭得稀里哗啦,原来还是想跟着一起去,哈哈……” 我眨了眨眼。那件事我还记得,但我哭的原因却不是像小舅妈讲的那样…… “是啊,那时候她大概才这么一点高,”大舅妈感慨地比划着,“这转眼都结婚嫁人了。”她望向老大,“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你们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不过,你可不要嫌我多嘴,以后,还请你得多担待点我们家盼盼。盼盼是个好孩子,就是胆子小了点,你有什么事情得慢着点跟她讲,千万别吓着她。” 得,又是一个认为我天生胆小的——偏偏这一点老大可是不认同的。 我斜眼看看老大。 老大却是挺直腰,点头认真应道:“好的。” 唔,别说,态度是绝对的诚恳。 ☆、第36章 吃完午饭,两个舅舅就告辞了。趁着家里人围着宝宝逗他玩耍的时候,老大凑近我耳旁,轻声道:“带我去看看你‘离家出走’的阁楼。” 偏偏姑妈耳朵尖,就给听到了,哈哈笑道:“对对对,带卓越去看看你当年‘离家出走’的阁楼。” 说得一家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已经有好多年都没上过这阁楼了。 站在阁楼门口,我推开门,探头进去看了一下。唔,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幽暗、沉闷……和阴森。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里面那么矮,以你的个子,怕是连站都站不直。”我说着,就要进去。 老大拉住我,“找个借口而已。”他说。 咦? 我扭头看向他。 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抱得有点紧。 怎么了? 我疑惑地抬起头。 “没什么,”老大的唇贴着我的发顶,轻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好吧,我喜欢他这么抱着我。 于是,我也伸手揽住他的腰,用力抱紧他。 原来,跟另外一个人这么相依相偎,是会让人从心底里柔软起来的……我模糊地想着。 “你在你大舅舅家住了几年?” 老大的声音从我的发间飘出来,有些瓮声瓮气的。 “大概七八年吧,怎么?” 我想抬头去看老大,却又被他抱得更紧。 “他,一直都是这么严厉吗?”他又问。 “嗯。”我点点头,笑道:“其实你俩的性格有点像,我大舅舅也是那种黑白分明的性格……” “我才不是!”老大打断我。即使没办法抬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眉又拧了起来。 “好吧,不是。”我微笑着,退让了。 沉默了一会儿,老大忽然低声嘀咕道:“原来这就是冷暴力。” “什么?”我惊讶地抬头。 “你……”他看着我,拧眉思索了片刻,又道:“我平时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我眨眨眼,心底忽然浮起一片柔软。我重新偎进他的怀里,低头笑道:“现在好多了。” 老大一言不发,收紧双臂,重新抱紧我。那力道,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一阵静默后,老大问:“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们啊,都是地质学家,好像是在做一个什么国家级的大项目。应该是勘察雅鲁藏布江那边的地质分布还是什么的……我也说不清……太专业了……” 我嘀咕着。我想,其实我多少还是有点生父母的气,所以对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是不是有点气他们这么多年对你的不闻不问?” 老大再次敏锐地感觉到我的思绪。他的唇贴着我的额,那感觉…… 那感觉让我觉得,好像我终于也做了一回孩子,正在被某人宠溺着…… 我紧紧抱着老大的腰,脑子里有些乱,有些想要坚强的念头,又有些想要软弱的念头…… “那个……”我说。 “嗯?” “刚才,我小舅妈说的不对。我还记得那件事。先是小舅舅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家上街去玩,我看到我表姐的表情了,所以我就说我不去。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大舅舅他们一家也说要一起去,可我已经说过不去了……然后,他们也没再问我是不是改主意了,就全都走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看着阳光照在客厅的地板上,就那么看着,看着那个光影一点一点往墙上爬。直到舅舅他们回来。其实那时候我一直都没哭。后来舅舅他们回来了,大舅妈看到我站在那里不动,就说:这孩子傻啦。然后我就忍不住哭了。” 想着那时候那个孤单而怯懦的孩子,就算是此刻,我仍然忍不住眼睛一阵发热。 背上,老大的手臂收得更紧。那贴在我额上的唇也更加用力。 而我,喜欢这种被人抱住,有人安抚的感觉。 “你也觉得我有点傻吧。”我在他怀里蹭了蹭,蹭掉那滴差点掉出来的泪。 “你不是傻,你只是想要有人疼你爱你罢了。”老大道。 疼我……爱我…… 噗通! 有人疼我……爱我…… 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我闭上眼,尽力控制着呼吸,不想让那人发现我哭了。可是,他还是发现了。 “怎么了?” 他有些慌乱,推着我的肩,想要捧起我的脸。而我不让他那么做,我箍紧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嘟嚷道:“借、借抱一下。” 老大愣了愣,忽然像是感悟到什么一样,猛地用力抱紧我,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哄孩子那样,轻轻地摇晃着我。 半晌,平静后,我用衣袖擦了擦脸,低头自嘲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有点自哀自怜罢了,不用管我。” 头顶,老大仍是什么都没说。 我抬起头。只见他就那么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我。昏暗的光线下,他就那么直直地、毫不隐藏地、认真地望着我。直望得我一阵神思恍惚,直望得我也跟着渐渐就迷失了自己……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叹。 是我? 还是他? 不知道。 直到四片唇相合,直到彼此的呼吸相融,直到那两个心跳渐渐合成一个声调,直到天地浑然成为一体,直到整个世界就只剩下眼前的那个人……直到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自己都没有了……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感知着他,抚摸着他,拥抱着他……直到那忽然兴起的独占这人的念头渐渐发酵成一种渴求……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早就已经爱上了这个人…… 这个明明很霸道、很任性,爱用冷暴力压制人,却又很敏锐、很敏感,能在不经意间洞察我一切心思的男人…… 这个明明是我该害怕,却又在不自觉间向他撒娇的男人…… 原来,我,竟然已经爱上了他…… 迷蒙中,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那骚动越来越近,然后,随着两条尖尖的童音划破寂静,那道在我和老大周围浮动的、隔绝开万丈红尘的魔幛渐渐退去。 “小姑姑、小姑姑、三爷爷三奶奶回来了!小姑姑,你在哪里?三爷爷三奶奶回来了!” 是大堂哥家的那对龙凤胎。 我抬起头,凝视着我的丈夫。 幽暗中,我的丈夫迷蒙着眼眸,眸光里尽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和……温柔…… “我……”我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手从我衣服里拉出来,又替他整理好被我弄乱了的衣衫。“我爸妈回来了。” 而直到我说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我爸妈回来……了?! 咦?! 我爸妈竟然回来了?! 离我给他们留下消息,到今天,也不过才三天而已!就算他们当天就接到我的留言,然后再跑去距离最近的城市搭飞机,那也不可能仅用三天就能到家啊!怎么会这么快?! *** “盼盼!” 看到我,妈妈猛地拍拍手,冲我张开双臂——就像我逗弄宝宝时那样。 我想,她大概也是期望着我能像宝宝扑进我怀里那样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吧。 可是,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即使是在十四岁时,我就已经不好意思那么做了…… 我冲她腼腆地笑笑,快步走到她的双臂间,伸手抱了抱她。 “爸,妈,”我抬头向跟在妈妈后面的爸爸打着招呼,“你们怎么这快就回来了?刚才我还跟舅舅说,你们可能还要个两三天才能回来呢。” 我妈的个性向来有点男性化,她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我的别扭,伸直手臂推开我,一边打量着我,一边笑道:“我们的宝贝女儿就要结婚了,我跟你爸哪还能坐得住啊!正好有军区的飞机要飞这里,我跟你爸连行李都没收拾,就直接搭了个顺风机回来了。盼盼,看到妈妈高兴吧?” 她拍着我的脸颊,还拿我当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般。 “嗯。”我不自在地挣脱她的怀抱,回身拉过老大,向他们介绍。 “爸、妈,这是卓越,我……”我抬头看看老大,“我老公。” 终于,第一次,我说出了这三个字。 卓越的手微微一收,握了握我的手。 难道,他竟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不由又瞟了他一眼。 而老大,此刻正目光专注地望着我的父母。 “我是卓越,”他想了想,又补充着叫了声:“爸,妈。” 站在后面一点的爸爸明显愣了一下。妈妈倒是眨着眼,开心地应了一声:“哎。” 这时,姑妈拍着巴掌走上前笑道:“好了好了,你俩赶紧去洗一洗,有话等洗干净了再说。瞧瞧这一身,难怪人家都说你们搞地质的,远看就像是要饭的!” *** 我和老大坐在落叶亭里,等着我爸我妈出来跟我们汇合。 这是爷爷指定的地点。 作为摩诃精舍的长期住户,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指定这里。这里可以说是全家最没有隐私可言的地点。周围那些扶苏的花木、曲里拐弯的假山、以及回廊、廊柱,哪里不好藏人啊! 想要偷听,就正大光明地说嘛! 我不禁气恼地绞着手指。 “别紧张,有我呢。”老大伸手按住我绞在一起的手指,却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抬眼望望他。都这时候了,他还是那么镇定自若。 “你没看到周围吗?”我挥手向四周划拉一圈,“我敢肯定,这会儿肯定有很多人躲在这附近偷听呢!” “那又怎样?”老大笑着抓住我,把我按回他身边的廊椅上。“事无不可对人言。” 对,这就是老大,光明磊落的老大。可是…… 可是,我心里无来由地升起一阵烦躁。 “你啊,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差。” 明知道周围全是偷窥的眼,老大还是亲昵地抚了一下我的面颊。 “等一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应付你的父母。” 可是…… 好吧,不是我不信任他,只是…… 那到底是我的父母啊…… ☆、第37章 我爸我妈过来时,明显脸色很不好看。就连刚才看到我们还喜笑颜开,一副丈母娘看女婿模样的妈妈也是皱着眉,沉着脸。 我不由就站了起来,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住老大的手。 老大的手温暖而干燥,那微紧的力道立刻传给我一份无法解释的安定。我深吸一口气,等着我的父母发难。 “太胡闹了!”刚进落叶亭,我爸爸就冲我皱起眉,“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说登记就登记,竟然连爷爷他们事先都不知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要不是你三哥告诉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只是刚打算要结婚而已,谁知道你都已经领了证了!” 好吧,虽说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本能地缩到老大的后面去了。 看着我畏缩的模样,妈妈赶紧拉住爸爸,劝道:“有话慢慢讲,别吓着盼盼。” “吓着她?!”爸爸火大得很,指着我道:“你看看她,像个胆小的样子吗?竟然就这么背着我们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她眼里还有我们这做父母的吗?!” “你们眼里也未必就有她这个做女儿的!” 老大蓦地横跨出一步,像一道屏障那样,把我护在他的身后。 好吧,顿时,风不吹了,鸟不叫了,连亭外那些树上的树叶都不摇了。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老大。 如果我此时回头,肯定一眼就能看到我家那些堂哥堂嫂、还有叶安安同学从藏身之处伸出的脑袋。 “你,你说什么?”我爸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疏忽着盼盼,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时候跑来指责她?!她害怕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她想哭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她需要人抱着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好吧,老大这么说,我是很感动,可是,周围我爷爷姑妈他们都还在呢!他这么说,就好像是在指责他们都没照顾好我一样…… 我忙站出来,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袖,对我爸妈笑道:“那个,没有啦,爷爷他们对我都很好,我没有……” “可他们并不是你的父母!”老大转身,皱眉,眯眼。然后又扭回头,冲我父母说道:“任何人的关心,都抵不上亲生父母的一个拥抱、一个关爱。盼盼她从来没有过,她怕你们担心,所以她逼着自己懂事,就算有心事,她也不能让人知道,因为那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可你们想过没有,她也只是个孩子……” 忽然间,我就有点忍不住眼泪了。我一边使劲地拽着他的衣袖一边嚷道:“你、你不要说这些嘛,说这些干嘛……”说着,我就哭了起来。 老大一阵愕然。他猛地转身,将我抱进怀里,亲吻着我的头发低声安慰我:“嘘,别哭,对不起,你别哭……别怕,有我在呢,你别哭。” 于是,我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忍不住就大声抽泣了起来。 这么些年来,就像老大讲的,我逼着自己懂事,逼着自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乖,就没人肯要我了。 而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没人喜欢我,没人肯要我,我害怕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光里,看着光影慢慢从地板爬上墙壁,四周寂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而,在老大的怀里,我终于感觉到,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我可以依靠着他,抱着他,在他怀里哭,而他却不会嫌我麻烦……应该是不会吧…… “盼盼。” 忽然,有人一把把我从老大的怀里扯了出来。 我抬起泪眼,发现原来是妈妈。 妈妈也是泪眼婆娑,她一把抱紧我,哭着道:“对不起,妈妈一直没想到……一直没想到……呜……” 妈妈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地哭。 爸爸也走了过来,抱住我跟妈妈,低声道:“对不起,盼盼,爸爸妈妈都知道,其实一直都知道的,我们亏欠你的……” 这时候,我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我扶住妈妈,替她擦干眼泪,笑道:“妈,别听他瞎说,他知道什么呀!我才没有那样呢,我一直都很好,真的。你们看,我不是一样也结婚了吗?而且,”我扭头看看老大,“而且,他是个好人。你们放心,我没有胡乱把自己嫁掉。” 这么说着时,我不由就红了脸。这些话,简直就等于是变相向老大承认了我对他的感情。 我偷眼瞅瞅他。 老大将拳头抵在鼻尖下方,游移着目光,并没有看向我们。 这人…… 这人,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即使是摸过、抱过、吻过、甚至还滚过,我还是摸不准他对我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 一番宣泄之后,我陪着妈妈回房间去洗脸。爸爸则留下了老大,看样子是要进行一番严肃的、认真的、深入的“探讨”。 坐在我的床边,妈妈拉着我的手,仍然有些泪眼婆娑。 “一直以来,你都是那么乖巧,我跟你爸爸都觉得有你这个女儿真是贴心,可我们就忽略了,其实你还是希望我们能陪在你身边的。对不起,盼盼,能原谅爸爸妈妈吗?” 我不由一阵不自在。说到底,其实我跟他们……呃,还是有点……陌生的。 “呃……那个,妈,你别听那个人乱说,他知道什么呀,就在那里乱说一通!我,我真的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们的工作也很重要的,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看看妈妈,忽地又垂下头去,抠着被单小声嘀咕道:“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也会想你们罢了……” 对面,又响起了妈妈吸鼻子的声音。我一惊,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妈妈擦着眼泪道:“你小时候,每次我跟你爸爸要走的时候,你都会大哭大闹。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笑着跟我们挥手告别。那时候我虽然跟你爸爸说,你懂事了,可其实心里……其实我这心里,还是宁愿你冲着我们大哭大闹的……”说着,妈妈又哭了起来。 除了别人的脸色,我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场合了!我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忙伸过手臂,笨拙地抱住妈妈,安慰道:“妈……您别、别这样……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我没事的……您、您别这样……” 这边安慰着妈妈,那边,我却是忍不住气恼起来。这老大,也真是的!好好的替我打抱什么不平啊?!弄得我现在尴尬得要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妈妈擤了擤鼻子,拍拍我环在她肩上的手臂,道:“你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那倒是个很直爽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就敢当着我们这么护着你,可见他对你很好。这样,我跟你爸倒也能放心了。听老三那么说的时候,我跟你爸真的很生气,以为你是出于一时的冲动,现在看来,你俩的感情倒是很好。对了,他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我正怔忡于那句“你俩的感情很好”,便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谁?老大吗?” “老大?”妈妈奇怪地望着我。 “呃……那个,那是他的外号啦……”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响起一阵奇怪的声响。我一皱眉,跑过去猛地拉开门。 于是,叶安安同学就这么滚了进来。 在她身后,是一脸尴尬的吴君,还有笑嘻嘻的佘美兰,以及那个正抱着佘美兰同学的、告密的叛徒,我的三堂哥顾行远。 叶安安同学不慌不忙地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掸着膝盖,一边向我妈妈打着招呼:“舅妈。” “你!” 我气急败坏地指着他。 “哦……”叶安安却拖着腔调,一边用手指着我,一边围着我打转,“原来,卓越还真的就是那个‘老大’啊!” 我一愣。 佘美兰也叫道:“对啊对啊!你当初不是说……让我想想……”她翻着白眼点着下巴,“想起来了!你说:‘我又不是自虐狂,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哈哈,现在这又叫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这讨厌的佘美兰,平时记个菜价就得了,干嘛连那么久之前说的话都记得这么清楚!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这算什么?!”我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听墙角啊!”叶安安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爷爷跟姑妈、小叔,还有行睿他们在那边听你那个……啊,对了,老大!听你那个老大要跟你爸讲些什么。我们没地方站了,就只好过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喽!谁知道就听到这个惊天大秘密,哈哈!” 被叶安安同学这么一嘲弄,我忽然想起一件麻烦事来。等假期结束后,我去上班时,我该怎么跟林娟解释这件事啊…… 几乎可以肯定,她会说:“看看,就知道你们这是烂俗的言情剧码!” 可问题是,那家伙他…… 他对我的感情,是爱吗? 他,爱我吗? ☆、第38章 被叶安安他们这么一打岔,我们母女的交心时间也就到此结束了。 妈妈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下去听听你爸爸跟你那个‘老大’在讲什么吧。” 于是,我们一帮人就嬉笑怒骂、相互调侃着——主要是我跟叶安安啦——直奔向落叶亭而来。 到了落叶亭,我不由吃了一惊。原以为家里其他人也会跟叶安安一样人品有问题,只会躲在暗处偷听的,谁知过去一看才知道,人家可比叶安安同学正大光明多了。从我爷爷起,直到我小堂哥,他们一个个都堂而皇之地坐在落叶亭里,把老大包围在中间。 一看到我,老大的眼眸便是一亮。 而我,不由就想起昨晚他那孩子气的抱怨。我忙快走几步,穿过众人,走到他的身边。 老大也站起来迎向我。然后,他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转身一起面对我的家人。 我妈则走到我爸爸的旁边,坐进老大刚刚空出来的位置上。 “你们在说什么?”妈妈问。 爷爷笑道:“我在问这小子,到底看上我们家盼盼哪一点了。” “哦?他怎么说?”妈妈这么问着爷爷,两只眼睛却直直看向老大。 “他还没说呢,”大堂嫂笑道,“我们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身边,老大不禁又将拳头抵在了鼻子下方。 “爸,妈,爷爷!”我立刻跳出来维护老大,“哪有你们这么问人的?!” “为什么不能问?”叶安安笑道,“你们连婚都结了,问问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他又不能退货。” 她的话逗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我说过,我应付不来这种场合。而且我也知道,老大也不喜欢这种盘问。就在我涨红着脸,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应对时,老大轻轻一握我的手。 我扭头,只见老大那乌沉沉的眼正默默凝视着我。瞬间,我那浮躁的心就平静了下来。 他冲我微微一笑,握着我的手又微微收紧了一点。然后他转头,望着我的家人:“爸,妈,爷爷,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盼盼的,不会让她受任何一点委屈。” 噗通! 我猛地咬住嘴唇。 爸爸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相信你。” 妈妈握住爸爸的手,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就听爷爷说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看上我们家这傻丫头哪一点了。” 忽然间,我也很想知道。于是我抬头望向老大。 老大低头看看我,又看看周围我的那些亲戚,然后抬手遮在鼻下,犹豫了一下,又道:“盼盼她……很好。我……不会辜负她的。” 他的话说得艰难而生涩,而我却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这人,他多少……应该……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我想。 我抬头望着老大,老大也低头望着我。 就在我俩脉脉对视之际,忽听二伯一拍巴掌,笑道:“真是的,盼盼是这么个不利索的性子,怎么嫁个老公也是这样不利索的性子?!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二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伯母狠拧了一把。爷爷看看他,又看看我们,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这么一看还真是。原本我还说,我这黏黏糊糊的傻孙女怎么就找到这么个有魄力的家伙,现在看来,原来这两人骨子里都是一路人。哈哈……” 好吧,所谓新女婿上门,总是要被娘家人调戏一番的。我无奈地看了老大一眼。 忍耐吧,我说。 只好如此了。老大不禁也回应给我一个苦笑。 *** 他说,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可是,他爱我吗? 他还说,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 可是,他爱我吗? 他又说,不会辜负我…… 可是,他爱我吗? 我想知道,他爱我吗? *** 不过,好在我家里人还是懂得分寸的,稍稍调戏了一下老大后,也就各自散开了。 然而,叶安安同学并没有就此罢手。她恶作剧地把宝宝塞进老大的怀里,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非逼着我跟她去厨房帮着一起准备晚饭。 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没好意思怎么回护老大,只得跟在她和堂嫂的身后进了厨房。在厨房无所事事地转了几圈后,我终于还是找着个机会又溜了回去。 当我回到落叶亭时,就只见宝宝站在老大的腿上,正哼哼叽叽地把他当假山一样攀爬着。 而老大…… 不出我所料,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老大此刻显得十分狼狈。他僵硬地伸着双臂,一边虚虚环住宝宝以防他会摔倒,一边将身体一个劲地往后掰,以避开宝宝时不时捞向他面门的小手。 见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我不由就笑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玩攀岩游戏呢。” 我走过去,伸手抱起宝宝。 宝宝却是不乐意,一边“啊啊”叫着,一边伸手搂住老大的脖子,竟然不肯放手。 老大朝我苦笑了一下,“算了,让他这么爬吧,反正我也习惯了。不过你得帮我看着点,我怕把他摔了。” 我不由又是一笑,“一看就知道你很少跟孩子打交道。” 老大皱着眉道:“我倒是不讨厌小孩,只要他们肯讲道理。只是,这么小的孩子,你讲道理他又不懂。” “主要是,你板起脸,他也看不懂吧!”我调侃道。 老大不禁横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溜出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我也横了他一眼。 “你……” 老大正要讲什么,这时宝宝忽然一扯他的衣领,指着一旁的玩具小车冲他“啊啊”叫了几声,老大左右看了看,指着那只玩具车问他:“你是要这个?” 宝宝点点头,又“啊啊”地叫了两声。 老大微一挑眉,扭头问我:“他多大了?” “快十九个月了。” 我弯腰拿起那只塑料小车,正准备递给宝宝,老大却伸手接了过去。 “他还不会说话?”老大问。 “嗯,”我点点头,“听说男孩说话都会晚一点。” 老大摇摇头,没吱声。 见我俩只顾聊天,宝宝立刻不满地“啊啊”大叫几声,一边冲着那只玩具车伸长手臂。 老大却又故意把车拿远一点,低头问宝宝:“宝宝要什么?” “啊、啊!”宝宝着急地指着那个小车玩具。 老大却还是不给他,坚持地问着:“宝宝到底要什么?是要这个小车吗?那你要说出来。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给你。” 可是,显然就像他讲的,宝宝还没到能听得懂道理的年纪,于是宝宝看着我,张嘴就干嚎了起来,把老大吓得那叫一个手足无措! 我忙伸手抱过宝宝,一边哄着他一边去拿那只玩具车。 老大却按住那只玩具车,又道:“宝宝不开口,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依着他,他不用开口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就得教他必须开口才能拿到东西,不然他学话还会更晚。” “说得好像你多懂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却只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笑道:“他说得没错。” 我扭头一看,却原来是二堂哥从廊柱那边转了出来。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懂。”二堂哥笑道。 宝宝一看到他父亲,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立刻就控诉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回可是货真价实,有眼泪的。 “哟,”二堂哥举起宝宝,“还真是掉猫泪了呢!怎么?你小姑父欺负你了?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偷懒不开口呢?!不过你小姑父说得对,我们不能再惯着你了,好歹你也快十九个月了,也该开口叫爸爸了吧。” 他冲着宝宝嘀嘀咕咕地说着,又向我和老大挥挥手,就抱着宝宝笑眯眯地走开了。 望着他们父子的背影,我不由眨了眨眼。 “你怎么知道宝宝不开口是偷懒?” “那个,”老大的手又低上了鼻尖。“我,”他偷瞄我一眼,“我小时候,快两岁了才会说话。” “啊!”我指着他笑道,“原来是前车之鉴!” “不许笑我!”他大手一挥,握住我的手,又顺势一拉,就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你小时候什么样?”我抬头望着他。夕阳下,他的下巴上冒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据说很矬。”老大微笑着,手指轻抚过我的眉,“不过,我倒是能想像你小时候的模样。穿着花裙子,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 他低头凝视着我。半晌,轻声叫道:“盼盼。” “嗯?” 我抬起头。可等了半天,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我问。 “我……” 老大再次停住,神情里有着几分挣扎。 远处,传来叶安安同学的叫声:“喂,两只鸳鸯鸟,开饭啦!” “叫我们了。” 老大猛地站起身来——动作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 他到底想要讲什么?! 我伸手拉住他。 “你要讲什么?” 老大垂眼看看我,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 “以后再说。” 他把我从廊椅上拉了起来,转身要走。 我皱起眉,故意站着不动。 老大停住,扭头看向我。 “我最讨厌这样说半句留半句的!”我说。 夕阳下,老大的眼眸微微眯起。他静静凝视着我,半晌,才轻声道:“没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要讲什么。” 又是这种话!——我不禁学着他的样子皱眉、眯眼——他凭什么就认为,我应该知道他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意思?! 见我皱眉,老大也抬起手,学着我的样子以食指抵在我皱起的眉心上,直到我松开眉头。 然后,他又微一用力,将我拉到他的怀里,紧紧拥抱了一下。 “再给我点时间。” 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 噗通! 再给他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干嘛呢? ☆、第39章 第二天,直到到了机场,我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不仅因为连续两晚都没能睡好,也因为老大那句语焉不详的话。 “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干嘛呢? 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确认一下,他这一时的冲动到底值不值得? 还是,再给他一点时间,去好好想一个……想一个……一个解决之道? 爷爷说:“你到底看上我这个傻孙女哪一点?” 老大说:“她很好。” 好——这就是老大对我的形容。我很好。我脾气很好,我为人很好……我工作认真,跟他配合得很好……我谨小慎微,可以替他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很好……总之,我,很好。 可是,“很好”的我,有“好”到能让他爱上我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 偷眼看向那个专心看着机场出闸口的男人,我发现我很不安,也很焦躁。他需要时间去考虑的问题,我却已经早早就有了答案。 而,我希望,我的这个答案,能有一个对等的答案。 而我,却对能拿到那样的答案没有什么自信…… 就容貌来说,我普普通通。就身材来说,我略显扁平。就才能来说,我是平庸之辈。就个性来说,我“黏黏糊糊”……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好到让那样的他来爱上? 我抬眼看向他。 四周,来接机的人很多。即使是在这吵杂的人群中,老大仍然是很醒目的那一个。 确实,他不是俊朗型的美男子。但他的气场强大,气质超群,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却像个灯泡一样吸引着周围人们的注意。几乎每个走过他身旁的人,都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存在,都会或多或少地抬头瞥他一眼。而我…… 又一次,我被人撞得险些摔倒。 “对不起。”撞我的人看了老大一眼,马马虎虎地向我道了个歉,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瞧,这就是我!即便是我就站在这里,站在别人的鼻子尖下,即使他们都已经撞到我了,却还是没能注意到我的存在。这样的我,又凭什么去吸引那样的他? 看着撞我的那人消失在人群中,我不禁暗自沮丧。 忽然,一只手落在我的肩头。我回身看去,却原来是老大。 “想什么呢?!跟紧点。”老大的眉又拧了起来。 噗通…… 望着他拧起的眉,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就是猛地一沉——这种感觉我一点儿也不陌生。想当初,老大醉酒那一晚,我的心脏曾经也这么沉沉地坠过。 就在他酒醒后,赶我回家的那一刻。 “哦。” 我静静地应着,一边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忽然,老大站住。 我以为他看到要接的人了,忙抬头看向前方。 老大却是一把拉住我。 “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我怎么了?”我忙摆出一张笑脸。 老大又皱了皱眉,握在我肩头的力道稍稍加强了一点,道:“别紧张,有我呢。我阿公阿嫲、还有我妈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我……我不紧张……” 话是这么说而已,就算没有镜子我也知道,我这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老大低头瞅瞅我,然后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啊,这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太差了!” 噗通! 我的心跳又是一沉。 这样容易慌乱的我,又怎么能配得上那样从容淡定的他? 他,到底又是看中了我哪一点? 他,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或者,真的只是出于一时冲动? 不安、迷茫、怀疑、惊惶……一时间,种种负面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老大眯眼打量着我,然后,又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肩,道:“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他吗? 我不知道…… 可是,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你听着。我说,一切有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知道吗?” 他的语气霸道而笃定。 “哦,好。” 我的语气乖巧而温顺。 这时,广播里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她告诉我们,我们正在等的那个航班已经到了,正在下客。 “来了。”老大冲我微微一笑,手顺势滑下我的肩头,握住我的手。 来了。 终于,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握紧老大的手——不管他是不是爱我,至少,他还愿意花那个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等待了片刻,开始有人陆续从闸口里走了出来。 我的脑子里一直想像着老大的父母和外公外婆会是什么样,以及看到他们时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因此,当Anna李和卓然说笑着走出闸口时,我一时竟没能反应得过来。 几乎是本能地,我抬头偷望向老大。 只见他的眉狠拧了一下,也低头看向我。 见他看过来,我赶紧飞快地移开视线。 闸口处,卓然最先发现了我们。她笑嘻嘻地冲我们挥挥手,丢开Anna李,转身挽住一个高瘦老头的手臂,并把我们指给那个老人看。 那个老人冲着我们这边点点头,又扭过头去对另外一个打扮得很是时尚的中年贵妇说了句什么。 与此同时,Anna李也转身挽住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边歪头对其他人说着什么,一边亲昵地摇晃着那个老太太的手臂。而那个老太太,则慈爱地拍着她的手。 好吧,我不自觉地又偷瞄了老大一眼。 此时,老大的眉头已经松开了。见卓然冲着这边挥手,他也抬手向着那边挥了挥。 那边,Anna李也回应地挥了挥手。 然后,老大又低头看了我一眼,就放开我,抬腿向着他的家人迎了过去。 我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阿公、阿嫲,&*@#@*&……” 老大那一大串的欢迎词,我就只听懂了这最初的四个字。之后,我便像一个外星来客一样,除了保持着僵硬地微笑任由老大的家人好奇参观外,就只能继续僵硬地微笑着看着那一家子相互拥抱、拍打寒暄、拉扯问候…… ——好吧,除了装壁画旁观这一切,我好像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 半晌,终于寒暄结束,老大转身拉过我,将两只手放在我的肩头,把我往他家人面前一推。 “阿公、阿嫲、妈,她就是盼盼。” 终于,他回归了我能听得懂的汉语。 于是,我忙摆出一个自认为无比端庄的笑脸。 可我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反应,就只听一旁的Anna李笑道:“阿嫲,&*@#@*&……” 又是一串我有听没懂的鸟语。 这到底是哪里的语言?自从嫁了那人后,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下有关新加坡的知识,知道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有四种。可是,显然,这种像鸟叫一样卖弄着灵巧舌尖的语言绝对不是那四种官方语言中的任何一种。似乎……有点像……传说中的潮汕话? 果然,只听卓然笑道:“好啦好啦,盼盼又听不懂潮州话,还是说国语吧。” 她说着,又冲我挤挤眼,“我就说嘛,你们两个有鬼!阿越还信誓旦旦地说……” “阿姐!” 忽然,我的耳畔炸起一声低吼,把没防备的我吓得一哆嗦。 肩上,老大的手立刻握紧我的肩,像是要安抚我一样。 我抬起头,就只见老大先是冲卓然警告地眯了眯眼,然后又瞥了Anna李一眼,最后才低头看向我。 于是,我赶紧给了他一个笑脸——好像多少有点虚…… 这时,就只听Anna李笑道:“哎呀,真是抱歉,是我失礼了。” 我扭过头,只见她正笑容可掬地望着我。 “刚才我跟阿嫲说,我休假前刚接到你的离职申请,却没想到……呵呵,你们两个还真是乱会保密的!” 她的笑容开朗而明媚,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会发那种短信的人——有那么一刻,我深深这么相信来着。 可是…… 可是,看着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笑眼,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想起自从我借调到设计部后所感应到的,那种种不着痕迹的试探和针对。 好吧,也许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多心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这些在脑子里打着滚的各种猜忌…… 给我发短信的人,是她吗? 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呢? 不过,眼下可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卓越握着我的肩,把我往前一推,直接就推到他家长辈们的面前。 而对面的那三位长辈,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可敏感的我还是从他们眼底看到那一束束深浅不一的各种考量。 老大首先把我推到那个白发老太太的面前,介绍道:“这是我阿嫲,”然后又低声提示我,“你也叫阿嫲。” 于是,我乖巧地叫了声:“阿嫲。” 那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扭头对扶着她手臂的Anna李笑道:“&*@#@*&……” ——好吧,我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不过,感觉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因为老大落在我肩上的手指无来由地就扣紧了一些。 “阿嫲!”老大皱眉叫了一声。 阿嫲斜眼看看他,却是一笑,又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潮汕话。 这时,卓然赶紧站出来解围,她对我笑道:“我阿嫲不会讲国语。她说你长得好乖巧的样子。” 是吗? 好吧,她这么讲,我就且这么信吧。 虽然其实我一点都不信。 就在我踌躇不定,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时,肩头又是一沉。老大用力握住我的肩,把我往他怀里一拉,眯着眼沉声宣布: “我跟盼盼已经登记结婚了。” 顿时,我的四周一片静默。 ☆、第40章 几乎是本能的,我首先扭头看向Anna李。 只见她仍然挽着阿嫲的手臂。和其他几个人的大惊失色不同,她的笑容看上去还是那么镇定而从容,似乎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顿时,我的疑心消退了。 可是,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真的假的?” 对面,传来卓然的惊呼。 “当然是真的!”卓越又是用力握了一下我的肩。 好吧,我明白了,其实老大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安的。我想,他这应该是下意识地在寻求我的支持。 这时,只听一个低柔的女中音不高兴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这也太突然了。” 我抬头看去,却原来是那个身材高挑的中年贵妇——应该是老大的母亲大人。 “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讲。” 我的身后,传来老大懊恼的声音。 “确实,这里讲话不方便,有什么话等回去慢慢再说。” 这一回,说话的是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头——这人我认识。从进公司第一天起,我就常常能见到他……的照片。 此人正是公司的创始人,卓越的外公,董事长大人…… 董事长大人低头瞅瞅我,又抬头看看老大,道:“有话回去慢慢讲。” 于是,老大沉默着放开我的肩,伸手接过行李车,领着头地向机场大门走去。 然而,在他身后,他的家人似乎另有打算。他们并没有急着要跟上老大,而是以很随意的姿态,渐渐向我包围了过来。 ——好吧,这卓家人也太“卓越”了,除了阿嫲略显娇小外,每一个卓家人都有着一副高人一等的身高。被他们围在中间,我感觉我就像是一只误入鹤群的可怜小鹌鹑…… “真的假的?你们真的登记了?”卓然首先发问。 “呃,这个……” 我挤出一个笑脸,强自镇定。看着前方老大那毫无所觉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我可以叫你盼盼吗?”母亲大人也发声问道,“你跟着我们阿越有多久了?” 呃,这话说的,怎么听上去那么……暧昧呢? “我……年、年初调到设计部的……” 我强撑着一张笑脸,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缩起肩膀——没办法,老大都说过好多遍了,我这人的心理承受力极差…… 这时,又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阿嫲。 “&*@#@*&……”阿嫲说。 我微笑着眨眼,几乎忍不住那一阵阵袭上心头的惶恐。 卓然翻译:“我阿嫲问你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 “那个,我……” ——好吧,我确信了,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我努力维持着微笑,感觉整张脸都快笑僵成一张面具了。慌乱中,我抬眼四下寻找老大,却发现我的视线正好被一个人给遮得严严实实。 董事长大人! 董事长就站在我的正前方,一边歪头打量着我,一边还冲着我略弯□子,那神情和姿态都像极了一个正在鉴别拍卖品的买家。 好吧,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光是凭着那张跟老大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以及那种审视的目光,就足以让我不淡定了。 何况,所谓“关心则乱”,面对刁难的客户,我还可以想出各种应对方案来从容周旋,可面对着老大的家人——特别是,其中两个还是给我发薪水的——你叫我到哪里去找这份从容和淡定?! 老大,你在哪?!救命啊…… 就在我压力山大之际,忽然,从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天籁之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噗通!我那慌乱的心跳瞬间归位。我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穿过人群,快步走到老大身边。如果不是一直克制着自己,我想我大概会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 “不是说,有话回去再说的吗?” 老大看了我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紧紧的。然后,他回头、拧眉、眯眼,神情不善地瞄着他的家人。 “啊,是啊,那个,回去再说。”卓然立刻挥挥手,拉过Anna李就一溜烟地先走了。 “对,有话回去再说。”母亲大人也这么说着,搀起阿嫲走了。 “嗯,回去再说。”董事长大人点点头,也跟了过去。 瞬间,原地就只剩下我和老大两个人。 “呼!” 我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扭头看去,只见老大就那么看着我,眼眸里满是笑意。 “吓着了吧?”他说。 “才,才没有!” 我故作勇敢地一仰头,忽然间就看到卓家的众人都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于是,我赶紧一低头,又贴回老大的身侧。 “呵……” 老大又是一声轻笑,惹得我忍不住冲他又瞪了一回眼。 *** 我说过,他们卓家在公司顶楼有着整整一个楼面的豪华套间。在公司的小道消息里,那个地方简直就像是来自一千零一夜里的豪华宫殿。因此,当我下意识地攥紧老大的手,跟着卓家的众人踏进那个传说中的神秘之地时,我虽然心怀忐忑,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而这一望之下我才知道,原来传闻果然是其来有自。 这套公寓,果然是占了整整一层楼面,因此它看上去极其宽敞。而之所以大家都说它像是来自一千零一夜,是因为它采用的是纯东南亚式的装修风格。那浓郁的异域风情,再配上这贯穿整个楼层的落地窗,以及窗外作为远景的隐隐青山,作为中景的静静长江,和作为近景的繁华街道……什么叫低调的奢华,这就是! 见我呆呆打量着四周,老大走过来,将双手放在我的肩上,自豪地道:“怎么样?” “豪、豪华!”我呆呆地答道。 “豪华?”听到我的回答,卓然走过来笑道:“不会吧,当初阿越可是连吊灯都不肯用水晶的。” “不是的,我是说这个,”我一指窗外那片风景,“再好的装饰也抵不过用这个来作背景。” 忽然,四周一静。 我一愣,抬头四顾,就只见卓家的各位都以相似的神情挑眉望着我——只除了Anna李。 此时,Anna李正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们,似乎是看风景看得入了迷一样。 见众人都那么奇怪地望着我,我不由就是一窘——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不安地望向老大。 老大对我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我的无声疑问,而是揽着我的肩,把我领到他阿公阿嫲对面的那张藤制沙发上坐了下来。 直到我们一同坐下,董事长大人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当初,我把这里交给阿越去设计时,阿越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再好的装饰也抵不过这窗外的风景——跟你刚才讲的话简直一模一样。这么说,你也是个设计师?” “我……” “不是。”老大截断我的回答,替我答道:“她是我的助理。” “咦?”董事长有点意外。 “是这样的,”这时,Anna李从窗前转回身,走了过来。“盼盼原本是营销部的行政,因为Neil那边需要人手,所以才临时抽调过去帮忙的。不过,呵呵,”她抬手捂住嘴,笑道:“不过倒真是出人意料,闹得那么水火不相融的两个人,竟然突然就结婚了,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水火不相融?” 老大的母亲也走了过来,坐进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她抬头望着Anna李。 “哎呦,”Anna李的手仍然捂在脸上,笑道:“这个我可不好讲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和老大一眼。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卓然走过来,坐在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伏着她妈妈的肩笑道:“我听说,他们两个在餐厅里当众大吵了一架,然后她,”她指指我,“就申请离职了。这是我跟Anna回新加坡之前的事。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你们两个又决定结婚了呢?”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我跟老大的。 此时,卓妈妈的眉不禁皱了起来。她望着老大道:“你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讲清楚,就只说下周要举办婚礼。当时我还跟你阿公阿嫲说,也许是我听错了,阿然也说你好像没有什么正在交往的对象,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 阿嫲也用潮汕话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串什么。 “就是,”卓然表示赞同,对着卓越道:“要不就是不肯结婚,要不就搞这种突然袭击!那时候我问你跟盼盼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你不是还说没什么的吗?怎么眨眼间倒结婚了?你这简直是想要吓死我们嘛!” 沙发上,老大只是平静地握着我的手,任由他的家人轮番向他开炮,却就是不搭腔。直到这时,他才抬眉冷冷看了卓然一眼——仍然还是没开口。 卓妈妈看看儿子,不由叹了口气,又问:“通知你爸了吗?” 这一回,老大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点点头,却还是没有开口。 好吧,我立刻就想到一句俗语:打死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 见老大那边撬不动,大家自然而然地也就调整火力,对准我这个比较好瞄准的目标。 “对了,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卓妈妈问我。 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旁边老大抢着答道:“她姓顾,叫顾盼盼,比我小四岁,今年24,父母都是地质学家,本地人,家里还有……” 呃…… 被老大这么一抢答,对面的那群人只能面面相觑,却是什么问题都问不出来了,因为老大已经把他们想要问的、那些有关于我的基本资料都给答光了。 ☆、第41章 我原以为,卓家人里至少会有一个是像老大那样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可接触下来才发现,他们一家人,就算不都像卓然那样是开朗爽直的性格,至少也是待人可亲、斯文有礼的——至少,没像我所想像的那样,明里暗里拿大棒子敲我…… 在对我进行了几番试探,都被老大一一挡下之后,卓家人大概也就明白了他的态度,于是,卓妈妈首先放弃了对我的追根究底,开始拉着我一个劲地打听婚礼的筹办情况。 而我,除了不时偷望向老大外,我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本来嘛,我俩什么都还没开始准备呢…… 就在我局促不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老大忽地站了起来。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们应该也很累了。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说着,他拉起我就要走。 我忙拉住他,低声提醒:“晚上……” “哦,对,”老大一皱眉,“盼盼的爷爷说,今晚要给你们接风洗尘。不过我想还是改天吧,你们刚下飞机,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得,他给做主了…… 这时,董事长大人站起来笑道:“也好。说起来,也应该是我们男方先宴请他们女方才对。这样吧,就订在明天晚上,我们两家聚一聚。” *** 坐在车里,我歪头打量着老大。 卓家其他人都是那样的通情达理,他怎么就是这样的性格呢? 也不是说他就不懂得体贴人,只是他的体贴往往只表现在他想体贴你的时候。而如果他不想敷衍你,你甚至连他一个冷脸都得不到…… 好吧,其实世人多少都有那么一点点欺软怕硬。跟卓家人相处了这么一个多小时后,我发现,原来不愿撸老大虎须的人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下属,就连他们自家人也在不自觉中处处让着他…… 所以才惯出他那样的臭脾气! “干嘛这么看着我。” 老大忽然说道。他两眼直视着前方的车道,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他是开车最专注的那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干什么事情都是那么专注…… 我眨眨眼,转开视线。 “还以为你就只是对着我们的时候才脾气不好呢。”我说。 他还是没有回头,只是眉又拧了起来。 好吧,好像这一下午他就一直不怎么高兴。 “你,好像……不太高兴?”我试探着问道。 他停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 他却又是一拧眉,沉默片刻后才答道:“我不喜欢被人问这么多问题。” 确实,老大可不是那种喜欢向别人解释什么的人。而且,我也想像不出来,一个有问必答的老大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们这么问应该也很正常吧。不管怎么说,我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陌生人……” 老大的眉拧得更紧。 我忙又道:“不过比起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来,你家人好相处多了。”想起我那一大堆亲戚,我不由就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 “什么?”老大似乎没听懂,冲我歪了歪头。 “我是说,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交际应酬的人,偏偏我家的人个个都难缠,难为你了。” 忽然,老大就笑了起来。他轻声道:“不难为。”顿了顿,他又道:“盼盼。” “嗯?” “今晚别回去了。”他说。 噗通! 我不由就红了脸,“那个……不行啦,我爸妈都在家等着我呢……” 我偷眼瞄向他。只见他仍然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车道,只是眉宇间的那道川字纹皱得很紧很紧…… 于是,一阵慌乱之下,我随便找了个借口:“那个,你爸怎么没来?” 老大的眉又皱了一下。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我想,我大概是问到什么隐私问题了。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要重新找个借口时,只听他缓缓说道: “我爸妈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就分居了。我爸现在在加拿大,负责那边的公司。”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我阿公就只有我妈这一个女儿,当初他们的婚姻……” 见他讲得生涩,我知道他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就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臂。 老大看了我一眼,又道:“他们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是我爸那边单方面的付出,我妈她……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对我爸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我以为他们迟早是要离婚的,只是没想到我爸竟然那么能忍。”他摇摇头,“我跟阿姐早就劝过他们,干脆离婚好了,只是,”他又摇了摇头,“我爸说,他们有他们的相处方式……”然后,他忽然轻声说道:“直到现在我才稍微有一点点明白……” “什么?”我没听清。 老大眨眨眼,又摇摇头,道:“没什么。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吧。” 对哦!明天要正式上班了! “那个,”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个,明天上班……我们该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要不要告诉别人我们的事啊?”我想了想,又道:“暂时还是不要说吧,我可不想被人当怪物一样盯着看……” 老大的眉忽地一拧,他调过头来,目光严厉地盯了我一眼,然后又重新调转回头去看向车道。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你就这么怕别人盯着你看?” “当然!”我说,“我又不是你,从小就习惯了站在光环里。” “谁告诉你,我从小就习惯了站在光环里的?”老大的眉又皱了一下。 “难道不是吗?不用谁告诉我,我就能想像得到你的成长历程。小时候,肯定是进私立学校去读书,收费很贵的那种。然后长大了考名校,成绩还都是前几名的那种。工作后……啊,对了,你好像还拿过那个什么什么奖来着,这还不叫‘站在光环里的人’?” 咦,好像我说中了呢!老大竟然没有反驳我,他只是又瞟了我一眼,就扭回头去专心开车了。 半晌,他道:“进私立学校,是因为那里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考名校,是因为那是我爸和我阿公的母校。至于那个奖,我自认为我做得很好,那是我应得的。” 看,这就是老大,都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沉默片刻后,老大又道:“我也能想像得到你的成长历程。你的学习成绩都是B,上课时从来不举手,可能到了学期结束你们老师都叫不出你的名字。” 我一呆。还……真是…… “还有,小时候有不懂的功课问人,第一遍,你会很认真地学。第二遍,你就会胆颤心惊,生怕教你的人不耐烦。到了第三遍,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没那个胆量去问第三遍的。” 我不由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可是做过家教的。” 咦?他竟然也做过家教?我眨眨眼。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老大还是感觉到了我的置疑,他横了我一眼,“怎么?有钱人家的小孩就不能给自己挣点零用钱?” “不是,我只是想像不出来,你也会像个普通大学生那样去做兼职。” “那我告诉你,我整个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信吗?” “信!”我立刻点头,“这也印证了我之前的说法:你是站在光环下的人。” 老大一皱眉,扭头瞪向我。 我立刻就笑了起来。 然后,他也笑了。 好吧,我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右侧的那颗小虎牙会微微露出一个尖尖角,若隐若现的,很是可爱。 “你大学时是什么样子?”老大问。 “我?就像你讲的,默默无闻呗。” “男朋友呢?总要交一两个的吧?” 我摇头,“有过一个,还没怎么样呢,就被叶安安同学给吓跑了。”我瞅瞅他,“你呢?你应该很受女生的欢迎吧?” “那是当然。”老大老大不客气地一点头。 “哦?那你交过几个?”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好奇,真的真的一点醋意都没有!可老大却是横了我一眼,嘲道:“怎么,吃醋了?” “才不是!”我坚决否认。 然后,老大就笑了起来,“确实是交往过一两个。不过,都觉得不怎么合适,到后来也就懒得再找了。” 这我相信!这老大,说起来是各种冷艳高傲,其实说白了,他只是懒而已,懒得跟人交流,懒得跟人废话。如果说他懒到不愿意花那个精力去追求女生,我绝对相信!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吴君。 “怎么样?”吴君问我。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去接机了吗?他家人有没有欺负你?” “怎么会呢,”我看看老大,不由一阵窃笑——有个强势的老公其实也不是件坏事。“放心吧,我没事。” “这就好,安安很不放心你。”顿了顿,他又道:“受了气回来可要记得说啊,别老是一个人闷着。” 我的心头忽地就是一暖,柔声道:“好,要真是那样,回去第一个抱着你哭。” 挂掉电话,一扭头,就只见老大的两只眼睛全都离开了车道。 “是谁?”他问。 “喂!”我赶紧指着前方。 老大忙又调回视线,“是谁?”他再次追问。 “吴君。”我看着手机,忽然就想起那张照片来,“你觉得,那张照片是谁发的?” 老大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皱着眉道:“不知道。” 那个Anna,似乎跟他们家的关系很亲密呢。直到我们走的时候,她还留在那里陪着卓家人聊天。也许,今晚还要留宿顶楼吧…… “那个Anna……” 我的话还没问完,老大就不快地打断我:“我说了,我跟Anna没什么!” “我……”我一窒,嘀咕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老大不悦地一眯眼,又道:“这件事我会去查,你不用管。还有,希望你能相信我,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跟我提什么Anna。” 这种语气?! “哪种语气?!”我也不悦地眯起眼。 “这种,不信任的语气。” 不信任?!我立刻沉下脸来。 “你不觉得你是太多心了吗?!我可是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说我说你什么了。对了,上次在餐厅也是,我根本什么都没说,你就非说我说你什么是非了!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还非说这是我的不是!” “你!” 老大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向我。 又拿眼神吓我!每次都来这一招!于是我一仰脖,挑衅地瞪向他。 “我怎么了我?!难道我说错了?!” 再一次,老大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也幸亏此时正好是红灯,他一脚踩下刹车,那双大手几乎把方向盘给拧出水来,紧绷的双肩也随着呼吸上下耸动着——显然,他又动了真气。 望着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的他,我忽然就有点后悔了。于是我扭开头,望向车外。 半晌,绿灯跳起,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响喇叭。 “好吧,是我太性急了,我道歉。”老大说着,重新发动汽车。 咦? 我扭头看向他。 只见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一边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道:“每次遇到你……不对,应该说,每次感觉你想要跟我拉开距离时,我就会忍不住要着急起来。” 噗通! 我不由一眨眼。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吧。” 他皱着眉摇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定一样。 而我…… 好吧,我呆住了。 ☆、第42章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路灯还未亮起。在这昏暗的光线中,老大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 他……这是什么意思? 对自己……没自信?对我……太着急? 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噗通…… 噗通噗通…… 忽然间,我的心跳就加速了起来。我转开头,看向车窗外。 可是,即使我不去看那个人,我的每一个感知都能深深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感觉到那人热热的体温……感觉到那人柔绵的呼吸……感觉到这萦满整个车厢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森林气息般的、专属于那人的味道……以及……以及不久之前的那一天,那个人,曾、曾深埋于我体内的……那种……存在……和……悸动…… 车停下时,我仍然视而不见地望着窗外。直到身旁那人清了清嗓子,我这才从旖旎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是停在江边公园一个僻静的弯道里。我扭头看向老大,只见他一只手仍然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抵在鼻尖下方。 “我……”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我想跟你独处一会儿,等一下再送你回家,可以吗?” 我眨眨眼,没有出声。 而老大,似乎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那个……” 我抬起手,把他的手从鼻尖下拿了下来。 “你知道吗?只要你一感觉到不自在,就会这么做。” 我握着他的手,笑容里有着一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老大任由我握着他的手,那眼眸却是渐渐深沉起来。 “盼盼……” 他叫着我的名字。 “什么?” 他反握住我的手,猛地横过座位,将我推进座椅深处:“你真是个……” “什么?” “……笨蛋。”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好吧,好像他每次吻我之前,都要骂我…… 好吧,确实,就某种程度来说,我确实是个笨蛋…… 而,就算是笨蛋,只要给她机会学习,总能学着变聪明的……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一边任由他在我的唇舌间嬉戏,一边学着他曾经的动作,以手指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四处游移。 抚摸着他的脸,感觉着他那刺刺的胡茬,以及脖弯处那激烈的脉动,我忍不住抱紧他,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而他,环抱住我的手臂是那么有力,几乎要将我整个都揉进他的身体……直到安全带阻碍了他的行动。 他不耐烦地解开我的安全带,像抱小孩一样,一把将我捞起,整个横拖过去按在他的膝上。 “盼盼……”他低喃着我的名字,那湿热的吻不顾一切地倾泄而下,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一般。 这人……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人是那种自制力很强的人。大概也只有我知道,如果这人不想控制自己时,可以变得怎样的疯狂…… 而……好吧,我喜欢这样的疯狂。这让我感觉……让我感觉,他是那么迫切地需要我,迫切到已经无法忍耐…… (“你叫我怎么忍耐……”) (“我忍不住要着急……”) ……这样没耐心的他,又怎能不叫人心动…… 应和着他的低喃,我一边任由他在我的身体上施放着魔法,一边也放任自己紧紧纠缠着他。即便是被他拖过来时大腿撞上变速杆的痛,即便是后背抵着方向盘的不舒服,即便是此刻几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仍然紧紧纠缠着他。我不想放开他,他的唇、他的手、以及他这个人,此刻我都想拥有,我……我爱他…… 是的,我爱这个人。我爱这个强势到极点,却又害羞到极点的男人。我,爱他…… 那一刻,我几乎就要告诉他了…… “我……” 而我吐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某种邀约。那人不容说我出第二个字,便又激烈地摄住我的唇,与我共舞、与我痴缠…… 在迷乱和晕眩中,隐约间,我那勉强保持着的一丝理性在暗自庆幸,那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盼盼,”纷乱中,那人的手停留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呼吸里满是某种呼之欲出的欲.念。“盼盼,怎么办,我又忍不住了,”他低喃着,手指在那处地方性急地撩拨着,惹得我不自觉地一阵轻颤,“怎么办,盼盼……”他亲吻着我,另一只手重重地揉压着我,将我压在他那迫切的需要上。“怎么办,盼盼,为什么只要碰到你,我就这么忍不住……” 他的声音里有急迫,有狼狈,还有某种脆弱…… 我抬起头,捧起他的脸,来回凝视着他那乌黑的眼瞳。他的眼瞳就跟他这人一样,从来不肯说谎。而,他的眼里有我,他想要我,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这就够了。够了…… 我捧着他的脸,轻吻着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下巴、以及那被我解放出来的胸膛……当然,他,还有很多需要我去解放的东西…… 当我覆上他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紧绷、他的兴奋,以及他的渴求。那一刻,我觉得很满足……是的,很满足……他,需要我,这很好,我很满足…… 而直到他以一贯的强势猛然进入,让我满到几乎无法承受时,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会爱到发痛的…… “对不起……” 那个让我痛楚的人为了我而努力忍耐着,看着他似乎也同样痛楚着的表情,忽然间,那份不适就不存在了。 “没关系。” 我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耳垂。那柔软的耳垂在我唇舌间的感觉是那么的好,好到我舍不得放开,直到那人再次低.吟,“盼盼,请你……别这样,我,已经很辛苦了……” 很好。你这可恶的人,什么话都不肯说,什么都要我先说,为什么我就要为你那么辛苦?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辛苦一回?很好,既然这样,我才不要放过你…… 对了,还有那个可恶的“草莓”! 于是我细嚼、慢咽、轻吞、重咬,我嬉戏、捉弄、挑逗、把玩……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轻松…… 而他的报复,来得又快又重。他束缚着我,压迫着我,不让我反抗,不让我解脱,他要求着我全然的顺从,而我却不愿就此投降,我挣扎,我扭动,我反攻、我……瘫软…… 仿佛是一场世界大战。那人把我抱在怀里,紧紧地束缚着我,不让我们之间有任何一丝缝隙。直到彼此的心跳终于回归正常。 “你……”他那低哑的声音摩娑着我的耳际,在我体内激起一阵余颤。他轻哼一声,将我抱得更紧。“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 我想我很好。 我想我不好…… 环着那人的脖子,感知着那人仍在我体内跳动着的脉博,我很想问他,你爱我吗? 可…… 好吧,还是不要问了吧。此刻,他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而我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有特别之处的。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呢…… “盼盼。”耳畔,再次响起那人的声音。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正常多了。 “嗯?”我应着,却是还不想动。 那人似乎感应到我的想法,他只是用一只手把我俩那凌乱的衣衫稍微拉整齐了一点,然后将我的头按在他的颈弯里,像抱着个婴儿似的,就那么抱着我…… 我想,我俩都小睡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寒意冻醒了我们。 直到此时,他仍然在我体内。 清醒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又龙精虎猛起来。 “跟我回家。”他的眼眸亮如窗外的星辰。 我犹豫着。 “这样你很不舒服。”他轻轻动了一下。 好吧,他说错了,其实我很舒服……我抱着他的脖子,轻声地、害羞地、低.吟了一声…… …… “盼盼……” “盼盼……” “盼盼……” 第二次,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直叫得我骨软筋酥,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直到他开始不满…… “我从来没听你叫过我的名字。” 他忽然停下,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盯着我的双眸道。 “嗯……”我晕乎乎地应着,一心想要再次追寻刚才那种追魂噬魄的感觉,而他却是不让。 “叫我的名字。”他要求道。 “嗯?” “我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老大的脸近在咫尺。当他的神情不再那么严肃时,是那么的可爱。还有他那可爱的、不常示人的小虎牙…… “我当然知道。”我说着,倾身过去舔吻他的那颗虎牙。 “那你叫我。”那人迎上我的唇,要求着。 “好。” 好一番厮缠后,那人孩子气地控诉,“你没叫!” 我微笑起来。虽然被他叫了好几声笨蛋,可我并不是笨蛋,只要不吓着我的时候,斗智斗勇我未必会输给他。 然后,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改变了战略,开始以他的身体“折磨”我。 “我叫什么,你知道的吧。”他厮磨着我,却就是不让我如愿。 “我……我知道……”我喘息着,无法抗拒那种就在身边、似乎伸手就可采撷的感觉。 “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给你。” 他这么说着。可这种折磨又岂是只对我一个人的,我忍不住也同样厮磨着他,亲吻着他,压迫着他,直到他的喉间发出一阵再也忍耐不住的嘶吼。然后,他开始忘了那个问题,他开始疯狂地进攻、疯狂地掠夺、疯狂地占有…… 而,在那阵狂风暴雨中,已经不堪凌乱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阿越……”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这人叫卓越。一如他是那么卓越的一个人,卓越是他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却像是一个魔咒。我可以叫他“总监”,可以叫他“老大”,却不可以叫他“卓越”……甚至是“阿越”。这个称呼,太过于亲近,亲近得没有了一点距离,亲近得如果我一旦这么叫了,身后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而,在那意乱情迷的一刻,我的理智终于还是向着我的情感投降了。我,到底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 而且,还是最亲近的那一个…… 那一刻,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我,好像又输了一城呢。 ☆、第43章 送我回家时,卓越正式向我家人提出那个“两家人聚一聚”的邀请,我爸妈同意了。临走之际,他顺口又提及第二天早上来接我去上班的事,结果我爷爷一听就不乐意了,说:“又不是小孩子,上下班还要人接送干嘛?我们家可不兴这一套,盼盼她还没那么娇贵。你要惯着她,等婚礼过后有的是时间。” 瞧,这就是我爷爷的教子之道——绝不娇纵孩子。 比起老大的那张黑脸,我更怕我爷爷的。于是我偷偷扯了扯卓越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看了我一眼,也就勉强点头同意了。 不过,也是我的运气好,第二天一早,叶安安要去进货,就拉了吴君来当搬运工。 “正好,送你一段。”吴君招呼我。 我刚一上车,叶安安同学就斜着眼评论道:“看起来还不错嘛,还以为你会像个受气小媳妇呢!” 我白了她一眼。 吴君也说:“倒是我跟安安白担心了,你的那个什么老大,好像对你还算不错。” 好吧,果然不是我的误会,这吴君跟卓越之间确实有些不对路。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我说。 “确实是不怎么喜欢。”吴君干脆利落地承认。 “为什么?” 吴君斜眼看看叶安安,道:“我跟安安一致认为,你俩不般配。” 叶安安从前座扭过头来,指着我不客气地道:“你,跟他,你俩角斗,肯定是你死,他活。” 我不禁皱起眉。 “你那个老大,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我们都担心你会被他欺负。”吴君说。 我的眉皱得更紧。说起来,其实那人的脾气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坏,之所有大家都这么认为,全都怪他那张毫不掩饰的冰山脸! 我想我不自觉间就沉下了脸,所以叶安安不满地叫道:“怎么?这还没怎么呢,说他两句你就不高兴了?” “没有,”我闷闷地垂下脑袋,“你们还不了解他,他其实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果然,还是不般配啊…… 前座,叶安安和吴君交换了一个眼色。 “你没救了!” 叶安安一指我,下了个结论。 到了公司楼下,我下了车,想想,有些不死心,就又跑回去,把头伸进车窗,问那两个人:“我们……真的很不般配吗?” 吴君瞅瞅我,忽然伸手越过叶安安,在我的头上揉了一把,道:“就算是,也是他配不上你。” 看着他们的车走远,我不由叹了口气,一边抬手理着被吴君揉乱的头发。 “盼盼!”忽然,林娟叫着我的名字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笑嘻嘻地问:“这个假期你去哪里玩了没?” “没有,你呢?” “我啊,我跟我们家那个回了一趟他们老家。” 林娟冲我眨着眼,一副“快问我是怎么回事”的表情,于是我顺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呢?” “然后啊……当当当当!” 林娟得意地笑着,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嵌着一粒钻石戒指。 “哟!”我不禁大叫,“你结婚了?!” 林娟一愣,白了我一眼,“哪有那么快的!”她转着手掌笑道,“是订婚!我订婚了!恭喜我吧。” 我的恭喜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笑道:“恭喜谁?盼盼吗?”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周莲。 “不是,”林娟摇着手,大声宣布:“是我!我订婚了。” “哟,那可真是恭喜你啦!” 周围,听到这动静的人都纷纷围过来恭喜林娟。 只是,是我神经过敏吗?怎么感觉周莲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摇摇头,转身对林娟笑道:“真是恭喜你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哪有那么快的?”林娟笑道,“我还得先打听一下,领结婚证要办些什么手续呢。对了,你知道吗?” “呃,”莫名的,我就心虚了一下,“我,我怎么会知道……” 事实上,我也不可能知道,一切都是老大一个人一手包办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俩好像就没想过要弄个什么订婚戒指结婚戒指的…… 大家正围着林娟七嘴八舌时,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随着电梯门打开,四周忽地就是一静。我一抬头,就只见老大独自一人站在电梯里——深皱着眉头。 好吧,低血糖、下床气…… 不对!——我看看他的脸色——他这不是什么低血糖、下床气,他是生气了! 不是不高兴,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气! 好吧,这一大早的,谁惹他了? “都站着干嘛?要迟到了。”卓越望着我们——公平合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停留一秒,包括对我——冷冷说道。 于是,我们这一大群人就跟见到牧羊犬的羊羔一样,全都默默地、静静地、乖乖地,进了电梯。 “喂,”电梯里,林娟凑近我耳旁,低声问我:“我妈说,结婚登记好像还要公司出具什么单身证明,你知道要找谁开吗?” 我正摇着头,就只听站在前面的老大头也不回地道:“登记结婚不需要那个,只要带着身份证和户籍证就可以了。” “咦?”林娟一个没忍住,就叫出了声。 而我,则无来由地一阵神经紧张。我就怕林娟问他:“你怎么知道?”然后老大说:“我跟盼盼刚办过” ——那我就死定了…… 结果还好,林娟到底是有心没胆,她看着老大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造次。 阿弥陀佛! 我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声佛。 进了办公室,老大和往常一样,用指节在我桌上一敲,说了声:“进来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做贼心虚,偷偷环顾四周。就只见其他人都同情地望着我,只有彭俐鼓励地冲我点点头,还有周莲。 周莲看着我的神情有点奇怪,就好像……我说不好,反正是充满了各种猜疑和不确定。 见我看过来,她忙回应给我一个微笑,又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然后,我的脑子里忍不住就闪过一个念头——那个短信,不会是她发的吧…… 我猛地一摇头。真是的,明明说了不在意的,每每还是把自己弄得这么草木皆兵! 我叹了口气,略收拾了一下,就起身去敲总监办公室的门。 “进来。” 门里,传来那人一贯冷淡的声音。 好吧,虽然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可听着门内那人无差别的声调,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的,这也太冷淡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婆,还是你自己选的老婆!有必要真的这么“一视同仁”嘛! 我推门进去,只见办公桌后面,老大双手抱胸,正皱着眉头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那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满是毋庸置疑的不悦。 好吧,看来这一大早就得罪他的人是我了。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道。 卓越的眼眸又是一眯,“你早上是怎么来的?” “搭吴君的顺风车。怎么了?” 他的眼再是一眯。这一回,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我勾了勾手指。 呃……我有点窘。我又不是小狗…… 可看看他那不善的眼神,我只得磨蹭着走了过去。 “怎么了?” 走到他的面前,靠着他的膝盖,我不自觉就放柔了声音,伸出食指抵住他皱起的眉心。 他的眼眸一闪,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上他的膝头,然后就抬手在我的头发上使劲狠揉了两下。 突然间,我就明白了。 “你干嘛呀,”我不禁笑了起来,拉开他的手,一边理着头发一边笑道:“怎么,你吃醋啦?”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这调侃的,结果他竟然很干脆地一点头。 “是。” 他竟然承认了!倒弄得我好一阵愕然。 卓越看看我,猛地将我往他怀里一按,压着我的头不让我看他的脸,一边以唇贴着我的头发,低声嘀咕道:“我是吃醋了。我不喜欢看到别人碰你。” 这人! 我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腰,低声笑道:“吴君他……” 他的身体一僵,推开我,望着我道:“不管之前你们之间有什么,但现在你是我的,我不喜欢他碰你!” 这人。 我有点生气,同时却又有一点莫名的高兴。我按住他箍在我腰间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跟吴君不是那种关系,他就像是我哥哥一样,一直很照顾我……” “是你这么想吧!我看他对你很好,好得都有些过分了!” 他沉着脸,手臂蛮横地一使劲,勒得我生痛。 这人! 我真的有点生气了。我用力掰着他勒在我腰间的手,不高兴地道:“他喜欢的是叶安安,又不是我!你以为我是什么绝代佳人啊,谁看到我都会喜欢我!” 卓越的眉又是一拧,看着我的眼神里是各种怀疑。 我不由就有些火大。可是,以我的力道去掰他的手,根本就掰不动。于是我翘起他的一根手指,本想反着方向给他来一记狠的,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只得使劲在那根手指上掐一下,恶狠狠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呢,处处留情!还被人拍了那种照片和视频!” 卓越的眼忽地就是一眯。 你不爽?我还不爽呢! 我冲着他挑衅地一抬下巴。 他的眉又是一皱,忽然收回手,把一根手指递到我鼻尖下。 “你可真够狠的。”他的语调听上去很是委屈。 我低头一看,就只见那只指背上清晰地印着两道深深的月牙痕。我不由就后悔起来,拉过他的手,一边揉着那被我掐出来的月牙痕一边嘀咕:“谁让你先惹我的。” “我可真是冤枉。每次都说是我欺负你,可每次到最后,吃亏的人总是我。”他嘟嚷道。 ☆、第44章 看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我的心头忽地就是一软,紧接着,又是一暖。 “你是大男人嘛。”我低头浅笑。 卓越没吱声,只是垂着眼看我揉着他的指背。 半晌,我轻声解释道:“其实,那个吴君,他从小就喜欢安安的。他们才是一对。” “那,你喜欢他吗?”卓越抬眼望向我。 “我当然喜欢他啦……”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里就冒出一股冷气。我忙握紧他的手指,抱怨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是喜欢他,不过,那是对兄弟那样的喜欢,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喜欢!” 卓越猛地一眯眼,“那,你喜欢我吗?那种特别的喜欢?” 噗通! 我的心跳一颤,揉着他手指的手不由就是一顿。 “盼盼,”卓越把他的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捧住我的脸,认真而仔细地盯着我的双眸,问道:“你,喜欢我吗?”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 “嗯?”他捧高我的脸,逼问道。 我再次转开视线。 “盼盼!”他有些不耐烦了。 “那,”我握住他的手腕,鼓足勇气抬眼回望向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那一刻,那人也避开了我的视线。他抽开一只手,似乎是又想去摸鼻子。 我忙握紧他的手腕,不让他那么做。 “你,喜欢我吗?”我追问他。 那人的视线左右游移了一下,忽然就盯着我的眼睛,轻声骂了一句:“笨蛋,这还不清楚吗!” 就像我说过的,骂我似乎是吻我的前奏。见他俯下头来,我不由就迎了上去。 而,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我的唇时,办公室的门上响起两声敲击。 “Neil,我……” 没等我们有所反应,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Anna李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一惊,猛地从老大的腿上弹跳开,转身躲到那张老板椅的后面去了。 而卓越…… 他的手则又抵上了鼻尖。 “你……没敲门。”他说。 “啊,哦,我……” 门口,Anna李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你……有什么事吗?”卓越的手仍然遮在鼻尖下方。 “哦,没、没什么,抱、抱歉。” Anna李似乎有些慌乱,她胡乱地扔下这么一句后,就转身走了,连门都没关。 我偷眼瞅瞅门外。 门外,那些冰山美人儿们似乎被Anna李的举动给弄糊涂了,看上去都是一副茫然的模样——想来,因为我动作迅速,再加上Anna李又挡在门口,她们应该没人看到我俩那些“不当”的举止吧。 “呃,那个……哦,对了,你的早饭。” 我低喃着,从卓越的背后转出来,把那只藏在文件夹里的便当盒往他面前一推,又低下头去瞄着行事历,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报告道:“那个,等一下跟营销部有个联席会议,讨论海关的案子。下午三点你跟嘉臣的余总还有个约谈……”我偷眼看向那人,见他的手仍然抵在鼻尖下方,脸颊上印着两团可疑的红晕,我不由就也跟着红了脸。“那个……要、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就先出去了……” 我慌乱地嘀咕着,迅速撤退。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满屋子的狐疑目光,我暗自镇定了一下,抬脚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没被抓住现行,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暗自安慰着自己。 对,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怎么办?不用那些人盯着我的目光提醒我,我也知道,我的两颊肯定也是一片通红…… *** 政府机关的案子总是特别复杂,卓越跟海关还有营销部的人一讨论就是一上午的时间,等到会议结束时,已经快到用餐时间了。 于是,我们也不再回办公室,林娟拉着我就直奔餐厅而去。一路上,她还嘀嘀咕咕地跟我讨论着她的婚礼。 “……我就跟他说,要是他敢不同意,大不了这个方案我就用到我的下一个婚礼上。哈哈,把他的脸都给气绿了。” 林娟正笑着,就只见小白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盼盼姐、盼盼姐,”她瞪着一双美瞳眼问我,“真的吗?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你这丫头疯疯颠颠地干嘛?!”林娟笑道。 “早上你们都在开会,所以不知道,”小白望着她兴奋地报道,“公司里都传遍了,说是盼盼姐强吻老大来着,还被Anna李逮了个正着!是吗是吗?”她一脸八卦地望着我。 呃…… 我不由就是一窘。 林娟看看我,立刻跳出来维护我,“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盼盼跟老大八字不合的!要我说,是老大强吻她还差不多……” 林娟,你…… 我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小白的那个朋友,小美也追了过来。她压抑着声音叫道:“岂止岂止,岂止这个新闻!我还听到有人说,盼盼姐跟老大已经秘密结婚了呢!哈哈,只是相信的人不多就是。” 阿弥陀…… 我的佛还没念完,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问道:“为什么相信的人不多?” 与此同时,林娟也在嚷嚷着:“怎么可能?!” 于是,那个冷冷的声音再次接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全都是一窒,猛地调转头去,就只见卓越卓老大一脸不爽地站在我们身后。 见我们都愣愣地望着他,他不由就是一眯眼,“你们挡道了。”他说。 “哦。” 我应了一声,忙把林娟往旁边一拉。小白和小美也自动避让到另一边去了。 然后,老大又横了我一眼,就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们每个人——包括我在内——全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而,刚走过去的那人却忽然又站住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扭头问林娟:“为什么不可能?” 林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往我的肩膀后面躲了躲。 我忙上前一步,打着哈哈替她解围:“那个,哈哈,闲聊嘛,哈哈,哪有个为什么……” 我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开口,那人明显生气了。他拧眉、眯眼,瞪着我道:“闲聊?” 呃……好吧,我立马就心虚地低下头去…… 林娟也担忧地扯了扯我的手臂。 而那人,瞄了瞄她缠在我手臂上的手,然后,又眯着眼看看我——顿时,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那人冷冷又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跟盼盼确实已经登记结婚了……” 轰! 我的头立刻大了一倍。我都不敢抬头,天知道此刻林娟是用什么样谴责的目光在望着我…… “……但不是偷偷的。”那个可恶的人转向小美,竟然又刻意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该死的老大!非要这么恶整我吗?! 而那人,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尽兴,又悠悠说道:“我们下周举办婚礼,记得跟盼盼拿请柬。” 说着,那人又扫了我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静默。 我缩着脖子偷偷瞟向林娟,只见她仍然一脸呆滞地望着老大的背影。而另一边,小白和小美则是一脸的欲说还休。 好半天,林娟终于回过神来。 “你……”她指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忙双手合什,连连道歉,“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连我自己也没想到,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林娟忽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打断我的道歉。 “真的真的真的?!你们真的已经登记结婚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快给我讲讲,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谁先向谁告白的?都说了什么?怎么说的?快给我说说!” 呃…… 看着她两眼闪着八卦之光,我忽然就是一阵无语。 旁边的小白和小美也是,兴奋得简直都要手舞足蹈了。那三人联手把我逼到墙角,一个劲地连声追问。 “快说说快说说,他是怎么向你求婚的?我就说你俩是标准的小言梗嘛!” “还有,早上那个八卦。这么说,是你们在打K,正好被Anna李撞个正着喽?” “还有还有,那个sam说他亲眼看到你们从结婚登记处出来,原来……” “对了,”林娟忽然又是一拉我的手臂,“既然你办过结婚证,那应该知道需要什么资料吧?正好,你快告诉我,省得我再去到处打听了。” “呃,这个……” “说嘛!” 可问题是,我哪知道啊…… “那个,老大就叫我把身份证和户口本给他,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讷讷地道。 林娟眨眨眼,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林娟又看看小白和小美,猛地冲那两个小丫头挥挥手,道:“走走走,别围着盼盼了,这八卦也够你们八卦一阵子的了,饶了她吧。” 于是,那两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开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去散播这条大八卦去了。 想像着等一下我进餐厅时会激起的热浪,我忍不住就蹲□子,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呻.吟了起来。 “这会儿后怕也没用!”林娟弯下腰,笑咪咪地拍拍我的头,“你有胆子接受老大的求婚,就得有胆子面对全公司人的八卦。” “我没有……”我嘀咕。 “什么?” “他没向我过求婚,我也没答应过他的求婚……”我继续嘀咕。 “什……” 我低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道:“那天,他突然说,我们结婚吧,然后就……就这样了……” 四周一片寂静。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我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肯定是某人出洞了。 于是,我缓缓抬头,却只见以卓董事长为首,卓越、卓然、Anna李,还有公司里的其他高层,都错落有致地围站在我的面前。 除了卓越黑着一张脸外,其他人都是满脸带笑地望着我。 而林娟,那个没义气的家伙,竟然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溜掉了…… ☆、第45章 “哦?”董事长大人一脸兴味地望着我,“原来他就是这么向你求的婚啊。” “果然有够矬的!”卓然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我就说嘛,以我们家阿越的脾气,怎么可能有什么浪漫的求婚。” 而Anna李…… 好吧,我还没来得及看她的反应,就被老大一把拉了起来。也不管我能不能跟得上,他拖着我就进了电梯间。 “哎,”身后,传来董事长大人火上浇油的劝解,“阿越,脾气不要那么大哦,不要把新娘子给吓跑了哦,哈哈……”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卓越恼火地把我推进电梯。 “你!” 他的两只手往我脑袋旁边一撑,恶狠狠地瞪向我。 “我……”我畏惧地缩起脖子,辩解道:“我又不知道你们会突然出现……而、而且……我、我又没说谎……”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那人盯着我。半晌,电梯“叮”地一声响,通知我们已经到了顶楼。 卓越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出电梯。 进了顶层豪华套间,他把我往藤制沙发里一扔,就开始在我面前踱起步来。 好吧,我害他丢脸了……也难怪他这么生气…… “对……不起……”我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道歉。 卓越站住,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转身瞅着我,问:“真的很矬吗?” 我不由眨了眨眼。 他又来回踱了两圈,挥着手道:“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矬就矬吧。”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我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还好啦,其实……还蛮特别的。” 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 可显然,我的伪装不到家,那人又拧眉眯眼地瞪我了。 好吧,我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卓越看看我,忽地往我旁边一坐,拉过我的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歪着头,含笑望着他。 半晌,那人叹了口气,问我:“你吃过午饭了吗?” 对哦,被这些意外一打岔,我都忘了吃饭这么一回事了。 老大又皱了皱眉,道:“现在下面肯定有够乱的,我们就在这上面吃吧。” 可是,我左右望了望,家里好像没人的样子。 “总有点面条之类的。” 他说着,起身走进厨房,去翻检食物了。 “对了,”他又道,“早上那些松饼,应该不是你表姐做的吧。” 我不由脸一红,“那个……不太好吃……是吧……” 卓越扶着冰箱门,扭头看看我,忽然一笑,道:“不,比她做的好吃。” 噗通! 无来由的,我的心跳就乱了一拍。我想,大概是又看到他那颗小虎牙的关系吧…… “盼盼。” “嗯?” “你过来。” 我抬起头,只见那人倚在冰箱门上,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干嘛?” 我这么问着,却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卓越伸手抱住我,将脸埋进我的头发,又轻轻摇了两下,低声道:“以后,天天给我做,好吗?” 那语调,像是在撒娇一般。 蓦地,我心中一软。一种类似慵懒的、暖洋洋的感觉瞬间流遍我的全身。我不自觉也抱紧了他,把脸埋进他的衬衫里,低低应了声:“好。” 这顿午饭,我们吃的是意大利面,他做的。很好吃。 *** 晚上,是两家人约好的共进晚餐时间。 当我带着爷爷和爸妈,跟着老大来到顶层套间时,一进门,就看到卓家客厅里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士。 这人年约五六十左右,有着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以及一个已经出了怀的胖胖小肚腩——总之,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爸!”卓越一见那人就丢开我们,伸着双臂向那个男人迎了过去,“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有阿然接我也是一样的。” 卓爸爸也笑眯眯地回抱着卓越,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上下打量着我。 好吧,我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如此风姿卓越的一个老大,他爹竟然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模样! 虽然这父子俩在身高和体形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那线条深刻的五官却是如出一辙。只是,同样的五官在卓越脸上是严肃内敛,在卓爸爸的脸上却是温文尔雅…… 等等,这父子俩站在一起,这一幕……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啊!那个《一吻定情》!那个几经翻拍,目前网上正在热播的经典漫画故事! 那个冷漠高傲到不近人情的入江,和他那其貌不扬的老爹…… 呃,这么一说我才突然发现,好像,我的老大跟那个“入江”还真有些相似呢——都是那种顶着一张光鲜的脸,个性却极其差劲的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另一边,卓妈妈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那对父子。 ——咦?这是什么个情况?! 我的视线不由在这一家三口中间来回扫荡着。 不过,就这么目测过去,似乎卓爸爸还没有卓妈妈高呢。 好吧,也许是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太好了,好到卓妈妈都嫉妒了——认识老大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谁这么主动热情呢! 而,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在看到卓妈妈起身的那一刻,卓爸爸拍在卓越后背上的手似乎也略顿了顿。 我不由就又眨了眨眼。 这时,老大终于放开了他的老爸,转身拉过我。 “爸,她就是盼盼。”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胡思乱想,那张电脑屏幕脸也就没来得及刷屏,卓爸爸笑眯眯地看看我,忽然说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个帅儿子有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爸?” 也不知怎么搞的,那一瞬间我有点头脑短路,就想都没想地答了句:“没关系,我也其貌不扬。” 然后,一片冷场…… 片刻后,周围响起一阵大笑。 我爷爷摇摇头,走过来,用指节在我后脑勺上很不客气地啄了一下,向卓爸爸道歉:“我们家盼盼啊,经常是讲话不经大脑,还请你见谅。” “哪里哪里,”董事长大人挥着手走过来,笑道:“我倒是喜欢她这种直来直往的脾气,哪像我们家阿越,就是一个闷葫芦。您是顾老先生吧,我是阿越的阿公,幸会幸会……” 于是,两家人一阵介绍、问候、寒暄…… 我只在接机那天见过卓家人而已。而且,就以那天我那么慌乱的心态,我也不可能怎么去了解卓家的人。而今天,虽然说起来我跟卓越是主角,其实在替双方家长做过一番介绍后,就没我俩什么事了。在两家家长相互询问、试探、沟通、闲聊时,我跟老大就只需要乖乖坐在一边当陪客,时不时应付他们两句就好。 于是,我正好逮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了一下卓越的那些亲人。 只是,这么一观察吧,我才发现,原来这些卓家人的性情跟我所想像的还不太一样。 首先,是董事长。 显然,早就过了耳顺之年的他并没有我所想像的那么威严。倒是我那个老是喜欢板着脸训人的爷爷看上去比他更有派头,也更像是传说中的一家之长。 而卓爸爸,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个谈吐温文、和蔼细致的人——跟我那对个性粗犷的父母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至于卓妈妈…… 他们家,大概也就只有卓妈妈跟卓越的个性有些像了,他们俩都是那种不爱开口说话的人。不过比起老大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卓妈妈的脸上倒是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容里多少透着些冷淡和内敛——总之,一看就是那种不太好亲近的人…… 不过,在两家人寒暄时,我发现,卓妈妈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瞟向卓爸爸。而卓爸爸也时不时地会去看卓妈妈一眼。 老大说过,他的父母分居已经快九年了。可看他俩的模样,似乎又不像是感情不好……倒是有点像在闹别扭的老夫妻……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卓越往沙发上一靠,手臂自然而然地绕过我的头,搭在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我不由警觉地瞅了他一眼——这可是在两家家长面前,他想要做什么? 然而,老大什么都没做。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很认真地听着两边家长的闲聊。 好吧,好像是我多心了。我转回头去。 而,就在我转回头后不到一秒,那人的手就摸上了我的后脑勺,并且还在刚刚被我爷爷敲过的地方轻揉了几下。 我一愣,又扭头看向他。 而他仍然摆着那么一张一本正经脸孔。 我不由就横了他一眼。 直到这时,老大才低垂眼帘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微微一笑,我俩便又各自都转开了视线。 只是,刚一转过头,我就撞上卓妈妈和阿嫲看过来的眼睛——阿嫲还是一副笑眼弯弯的、“看到热闹了”的模样。 我不由就是一窘,忙挺直腰背,脱离身后那只作怪的大手。 身旁,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那人皱起的眉——这人,有时候简直跟孩子一样,一点儿都忤逆不得。 见他悻悻地收回手,我也学着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望着对面仍在聊着天的大人物们。只是,等阿嫲和卓妈妈一转开了视线,我就悄悄往旁边一伸手,握住了老大的手。 半晌,我忍不住偷眼看向老大,就只见他乌眼沉沉地望着我,眼眸里尽是淡淡的笑意。我不由就是脸上一热,正准备转开视线,忽然又改了主意,抬起下巴挑衅地望向他。 掌心里,他的手指一翻,反握住我的手。 于是,我也回应地扣紧了他的手指。 大概是大家忙着聊天的聊天,忙着眉目传情的眉目传情,因此谁都没有注意门口的动静。 而当我感到额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刺痒,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时,就只见门口那两级台阶上,Anna李正低垂着眼眸在看我。 有那么一瞬,她的目光让我想起一部老电影,《蝴蝶梦》。在那部片子里,那个女管家就像她这样,高高站在台阶上,以冷漠轻蔑的眼神望着那个女主角…… “咦?Anna,你怎么来了?” 见我看向门口,卓然也扭头看了过去。看到Anna李,她忙跳起来迎了上去。 只是眨眼之间,Anna李脸上那种有点恐怖的神情就消失无踪了——就好像那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一般。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早上不是说,我的IPAD落在你家了吗?里面有个资料我要急用,所以我就上来拿一下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我们偏着脑袋弯下腰,“抱歉,打扰了。” 她的动作优雅而流畅,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才那种表情是出自她的脸上。 这时,董事长指着她向我的家人介绍道:“这是Anna,也算是我们家的小辈了。”说着,又转头对Anna李笑道:“你吃过晚饭了吗?如果没有,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一般来说,如果是我遇到别人家是这种性质的聚会,我是不可能答应留下来的。可显然Anna李不是我,她又微微一偏头,似毫不在意地瞟了我和卓越、以及我俩互握着的手一眼,就扭头对着董事长笑道:“好的呀。” 掌心里,卓越的手指明显僵硬了一下。 *** 那张照片,是她发的吗? 她跟卓越之间,真的就像老大说的那么样吗? 看着笑容款款走下台阶的Anna李,我忽然不太那么肯定了。 ☆、第46章 也许是因为我俩的婚事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再加上双方父母都算是高知人群,因此,这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就连Anna李,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拿红酒当红茶喝。 我一边默默消灭着老大不时夹进我碗里的食物,一边注意着两边的家长。 以及Anna李。 桌子上首,董事长夫妇显然对我爷爷的技艺很好奇——以董事长的说法,阿嫲也是个插花高手。于是,在他的翻译之下,我爷爷跟卓阿嫲就盆景和插花两种不同的技艺展开了一番热闹的探讨。一旁的卓然也时不时插上两句。 再过来,是我们双方的父母。 我爸妈被卓爸爸的几句话就引到了他们的专业上,于是那两个书呆子也不看看场合,就在那里一搭一挡地起劲说着什么“古生代”、“中生代”,“丹霞”、“喀斯特”之类的专业名词,根本就没注意到,卓爸爸虽然应酬着他们,其实那眼神一直瞟着身旁的卓妈妈。 而卓妈妈…… 卓妈妈一边听着坐在她身边的Anna李说话,一边也和她一样,一口一口呷着杯中的葡萄酒。没一会儿,这两人的酒杯就空了。 看着她们一副豪饮的架式,我以为卓妈妈的酒量肯定要比卓越强。可下一秒我就发现,我猜错了。 当卓妈妈看到酒杯里的酒不多了,伸手去拿酒瓶续酒时,我忽然发现,她的眼下也和卓越喝醉后一样,浮现着一道如晒伤妆般的红晕。 这时,一直悄悄注意着卓妈妈的卓爸爸伸手按住酒瓶,并用极低的音量对卓妈妈说了句什么。 卓妈妈看了他一眼,便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卓爸爸的手上,似乎是想拿开他的手。 卓越坐在我和Anna李的中间。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他微一皱眉,隔着Anna李伸长手臂,毫不犹豫地拿走那只惹事的酒瓶。 卓爸爸看了他一眼,就又扭回头去跟我爸妈讲话了。 卓妈妈也静静看他一眼,便收回手,就着自己酒杯里剩下的那一点酒细斟慢饮起来。 这如默剧一般的场景,似乎除了我,就没其他人注意到了…… 啊,不对,还有Anna李。 之前Anna李正跟卓妈妈说笑着,却被卓妈妈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打断了话题。此时的她似乎显得有些尴尬。她飞快地抬眼看了卓越一眼,又隔着卓越看了我一眼。 而此时,我也正好在偷看她,我俩的视线不由就撞在了一起。只见她的眼神蓦然一冷,就低下头去,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Neil。” 她微笑着,冲卓越晃了晃酒杯。 卓越皱起眉,却是不很情愿地给她倒了一点酒,道:“慢点喝。对了,你是开车来的吗?” “是啊。” Anna李歪头笑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她的动作里带着一丝挑衅——针对我的挑衅。 卓越的眉不由一眯眼,“开车还喝酒?!” 他说着,就要去拿Anna李的酒杯。 Anna李却是故意一躲,卓越的手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一刻,这两人都没有动。 Anna李用另一只手接过酒杯,歪头望着卓越笑道:“怕什么,大不了你送我回去喽。” 卓越又是一皱眉,收回手,道:“等一下我要送盼盼他们,可能送不了你。” 然后他抬头望着卓然,道:“阿姐,Anna是开车来的,你喝酒了吗?等一下你送一送她?” 卓然头也不回地一挥手,笑道:“那有什么呀,大不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呗,她又不是没留宿过。” “说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披着床单装鬼,然后半夜溜到Neil的房间里去吓他。”Anna李歪头绕过卓越,望着我笑道。 唔,好吧,虽然只是小小的怀旧,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眼里暗藏着的针,以及那一点点忍不住露出来的小小锋芒……我想,她这是在向我标明“领地”了…… ——只是,小姐,我跟老大都已经结婚了,你现在才来标明,是不是有点太晚啦?! “你害怕了吗?”我歪头问卓越。 卓越看我一眼,没答话。 这时,Anna李在那边又笑道:“他呀,才不害怕呢。他就那么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副‘你好无聊’的表情,害得我不甘心死了。” “是啊是啊!”那边,卓然也笑道:“我们家阿越从小就不像个小孩,不管谁逗他玩,他都是那副‘你们很无聊’的表情,没意思透了!说起来,盼盼,你怎么会看上我们家阿越?你明明值得更好的。”她戏谑地望着我。 我不由就红了脸,低下头去拼命吃东西,以避开这个话题。 “说嘛说嘛,”卓然笑道,“我都好奇好几天了。阿越那个闷葫芦,肯定是什么都不肯讲的,你就讲讲嘛。” “是啊,”Anna李也笑道,“阿越那么挑剔的一个人,竟然忽然就跟你好上了,好奇怪哟!” ——言下之意,那家伙喜欢上我这种其貌不扬的人,很奇怪…… 好吧,确实是奇怪。 我不由瞟向老大。 只见老大拧着眉,不悦地扫了卓然和Anna李一眼,道:“不要欺负盼盼。” “哈哈……” 席上的众人不由就是一阵大笑。 而Anna李,则又拿起酒杯很猛地喝干了一杯酒。 当她再次去拿酒瓶时,卓然跟刚才对付他妈妈一样,一把抽掉那只酒瓶。 然后,我看到Anna李对他笑了笑,一个几乎像哭一样的笑。 这Anna李……跟老大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真的像老大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关系吗? 那为什么她的表现那么奇怪? 只是,如果他们以前真有一腿,以老大的个性,似乎也不可能、且也没必要否认…… 我正在那里满心疑惑,不知道该怎么想这件事时,一旁,卓妈妈忽然站了起来。 “阿越终于也结婚了,”她举着酒杯,身体有些摇晃,显然是醉了。“我的阿越终于也结婚了,”她又说了一遍——对着卓爸爸,“而且,还是他自己找的老婆,谁都没告诉,就直接结婚了!” 她弯腰盯着卓爸爸的脸,看得卓爸爸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然后,她又转开视线,望着我和卓越道:“来,妈妈敬你们两个一杯,祝你们两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说着,也不等我跟卓越有所回应,就一仰头,先行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 我跟老大不由对视一眼。 老大刚要站起来,卓爸爸就先行动了。他站起来扶住卓妈妈的胳臂,笑道:“我看你是高兴过头了,明明酒量不行还……” 卓妈妈挡开他的手臂,打断他:“我是高兴!”她把他一把推回座位,按着卓爸爸的肩又道:“而且我是很高兴!我的儿子女儿里头,好歹有一个人是为了自己结的婚,不是为了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我高兴,我当然高兴!” 好吧,我不由就跟我的父母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时,卓妈妈又调转头,对着卓越道:“我跟你讲,阿越,女人的一辈子其实很可怜的,你看看你阿姐,再看看我,你一定要对盼盼好,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然后,她又是一指我,“盼盼,你也要对阿越好哦!阿越他虽然脾气倔,但一直是个贴心的孩子,他绝对绝对不会说谎骗你,这很重要,他不会骗你,他绝对不会像某个人!”说着,她忽地掉过头,冲着卓爸爸严肃地一点头。 卓爸爸微皱着眉,看看我的父母,忙又站起来扶住卓妈妈,道:“你喝多了。” 卓越也赶紧站了起来。 我正要跟着一起站起来,就只见Anna李忽然抢在我和卓越之前,扶住卓妈妈的另一只手臂,笑道:“Aunty,看您高兴的,都喝醉了。呵呵,我好像也有点醉了。我扶您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卓妈妈斜睨着眼看看她,忽然抬手拍拍她的脸,道:“Anna,我们都知道你的心事,阿越他……” “妈!” 卓越一声低吼,吼断了卓妈妈那句没说完的话。 而Anna李,全身一僵,伸着手尴尬地站在那里。 “妈,”卓然也赶紧绕过桌子,过来扶住卓妈妈,“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卓妈妈看看卓然,又看看卓越,最后掉头看着我,一把推开卓然,道:“我不要你扶!你都不肯听我的话,你们谁都不肯听我的话,我不要你们扶!盼盼,”她冲我招招手,“来,盼盼,我跟你说,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我要跟你说,你一定要听!” 我看了老大一眼,忙推开椅子,乖巧地跑过去扶住卓妈妈的手臂。卓越也走过来,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 “我跟你讲,这话很重要,你知道吗?你一定要听。还有阿越,你也要一起听……” 卓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就在我俩扶着她将要离开餐桌时,Anna李忽然一抬手,抓住老大的胳膊。 “Neil,我有话要跟你讲。”她抬头望向老大,那眼神很奇怪——我不由自主就又想到了那部老电影…… 老大的眼微微一眯。他低头看看她抓住他胳膊的手,又抬头看看我,然后微微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什么事?” “我要跟你单独谈一谈。”Anna李要求着。 老大眼眯得更紧了,“不行,现在没空。”他说。 “就只要一点点时间,”Anna李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低声对卓越道:“Please。” 卓越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我一眼,便挣脱她的手,抽回胳膊,说道:“我妈醉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说完,他又望着我说了声:“走吧。” 身后,Anna李用潮汕声低声说了句什么。老大的脚下微顿了顿,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和我一起扶着卓妈妈进了房间。 ☆、第47章 我和卓越刚扶着卓妈妈躺下,卓然和阿嫲就不放心地走了进来。 望着醉态可掬的卓妈妈,阿嫲叽里咕噜抱怨了一句什么,卓然也叽里咕噜地回答了一句什么。然后,她扶住阿嫲的手臂,扭头对我笑道:“不好意思,盼盼,麻烦你跟阿越照顾一下我妈,我很快就回来。” “没关系。”我赶紧笑答。 卓然和阿嫲走后,卓越说:“我去弄个冰袋来。” 然后他也走了。 床上,卓妈妈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忙上前扶住她。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醉醺醺地道:“你知道吗?其实结婚是一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太容易了,容易到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 我不由就是一怔。 “……是因为我是卓远鹏的女儿,还是因为我是卓氏企业的千金?我不知道……” 卓妈妈摇晃着脑袋,险些栽下床来。我忙上前扶住她。而她,一把抓住我的肩,盯着我的脸道:“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在结婚之前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娶我……” 他,到底为什么娶我呢……? “还有,”卓妈妈摇晃着我,“还有哦,你一定一定要记得问清楚,他到底爱不爱你。不能光凭自己猜,一定一定要他亲口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像我那样,等到过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一点都不爱你……” 噗通! 我呆呆地望着卓妈妈。 他,到底爱不爱我呢……?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我扭头一看,却原来是卓爸爸。 我忙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卓爸爸。 而,卓妈妈一看到他,却是一瞪眼,道:“你来干什么?!这些话我才不要讲给你听,我要讲给盼盼听,你走开!” 然后她弯腰来拉我的手——再次险些掉下床,我跟卓爸爸忙扶住她。, “我跟你讲,”卓妈妈醉眼朦胧地道,“你跟阿越,你们一定要好好确认哦!你一定要确认,他是很爱很爱你,你才可以嫁他。千万不要像阿然那样,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结婚不到半年又分居,连自己为什么嫁那人都不知道,你知道吗?你一定要很确定很确定,你很爱很爱他,他也很爱很爱你,这样你们才可以结婚,你知道吗?” 听着卓妈妈翻来覆去的醉语,我不由就是一阵恍惚。 我,很爱很爱他…… 他,很爱很爱我……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我眨眨眼,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却原来是卓爸爸。 卓爸爸握住卓妈妈的手,叹道:“为什么你老是这个样子呢?为什么越是重要的话,你就越是不肯告诉我呢?” 卓妈妈醉醺醺地摇摇头,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低喃道:“那是因为,因为那些话太重要了,不能随便说出口……” 忽然,我的肩头再次被人拍了一记。 我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老大。 老大握住我的胳膊,拉着我一起出了卓妈妈的房间。 ——越是重要的话,就越是不能随便说出口吗? 望着老大那若有所思的脸,我不禁歪了歪头。 *** 因为卓妈妈的醉酒,这场晚宴最终还是草草结束了。 至于Anna李,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谁都没有注意到。 送我们回家的路上,爸妈和爷爷一直在说着不相干的话题,倒是我跟卓越两人有点沉默。 回到摩诃精舍后,老大说:“爸、妈、爷爷,我想带盼盼去兜兜风,可以吗?” 爷爷和爸爸妈妈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去吧去吧。” 爷爷挥着手,一副法外开恩的模样。 于是,我跟老大再次来到江边公园。 *** 老大熄了火,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扭头问我: “要不要下车走走?” 我也沉默着,脑海里尽是卓妈妈刚才的醉话。 (“其实结婚是件很容易的事,容易到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 “嗯?” 见我没反应,老大又问了一声。 我抬眼看看他,忽然道:“你说过你爸妈的感情不好,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只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身旁,卓越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我妈……我妈一直都是这种内敛的性格,有什么话都不爱讲出来。我爸,也不是那种很强势的人,所以……” 也就是说,一个闷葫芦遇到另一个闷葫芦。一个闷葫芦把心事藏在葫芦里,另一个闷葫芦等着那个闷葫芦自己揭晓答案…… 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 我眨眨眼,忽然一阵气闷,扭过头去望着车外黑沉沉的夜色道:“你跟你爸妈很像。” 沉默。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是在以前,就算没话找话,我也会主动打破这个沉默,因为我怕冷场。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儿都不想开口。 于是,老大主动开了口,“我们下去走走吧。” 我点点头,开了车门下了车。 车外,公园的四周尽是一片片模糊的树林。在树林的上方,是被都市繁华灯光映衬得黯然失色的星空。 “盼盼。” 身后,老大叫着我的名字。 我扭过头去,只见他站在车旁,将两只手掌撑在车盖上,就那么半抬着头望着我。远处的灯光映在他那双比常人都要浓黑的眸色中,看上去竟比头顶那片失了色的星空还要深邃几分。 “我……” 老大望着我说了这么一个字后,就又没声了。 我眨眨眼,关上车门,转身背对着那人,将背抵在车门上。我低下头,看着脚上那双十一公分的超高跟鞋。 当初买这鞋,未尝没有能拉一拉身高,好跟他更相配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就算这么硬撑起来,到底还是够不着那个高度啊…… “盼盼。” 身后,老大再次叫道。 “嗯?” 我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 然后,身后又没声了。 似乎总是这样,如果我不主动追着去问他,那人就什么都不会对我讲,似乎他认为,我天生就该领悟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要求一样。工作上如此,生活中也是如此。 ——而,就算我追着问了,他不想讲的,不是照样也还是什么都不讲嘛! 也许,如果我一直就这么不询问、也不追问,那家伙真的就会当我是死人一样,什么都不讲吧…… “我……”身后,老大难得地语带犹豫,“我想,我可能误会了Anna对我的感情。” 噗、通。 无来由的,我的心跳一沉。 “我真的一直以为,我跟她之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而且,我也一直没注意到,她……” 老大顿住。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他。 隔着车,那人乌眼沉沉地凝视着我:“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难看了。对不起。”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妈的事,谢谢你。” “如果你察觉到,又会怎么做?”我忍不住问道。 接受吗? 也许吧。毕竟,他们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汽车的另一边,老大的眼眯了眯:“我不知道。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好。” 对哦,这才是老大,从不说谎的老大! 虽然他完全可以骗我说,即使他察觉到,也不会对那个人动心。可是,他还是很诚实地告诉我,他不知道——就像他一直避而不谈对我的感情一样。 噗通。 心脏再次沉沉地跳了一下。 这人,对任何事情向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在他这里,从来不存在中间地带,他也从来没对任何事情拖泥带水过,除了这件事…… 我扭回头,看着那片被光害污染得一片苍白的夜空,心头忽然升起一丝绝望。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说,他的避而不答,其实就已经是一个答案了——不是“是”,也不是“非”,只能表示,他还在没把握中,他对我的感情应该是刚离此岸,未到彼岸。仅此而已。 而…… (“不要等过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不爱你。”) 我低下头去。 如果,真的过了很多很多年后,那人才发现,他永远也到不了彼岸呢?难道,我真要像卓妈妈讲的那样凄惨,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再来发现原来人家不爱我?! “盼盼……” 身后,那人又在叫我的名字了。 而…… 我想我累了,我不想回头,不想看他,也……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了。 “盼盼。” 那人绕过车,走到我的面前,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抬起头,发现我整个人都置身于他的笼罩之下。 看着那双在阴影里仍然是那么咄咄逼人的眼眸,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跟他之间一直都是那么的不平等。说结婚的人是他,不动感情的人是他,让我置身于痛苦煎熬中的人还是他。 而他,却悠哉游哉地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忽然,脑海里再次闪过入江和琴子的故事。那个入江,其实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琴子的吧,不然也不会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单恋中苦苦挣扎吧…… 这么想着,眼圈不禁就微微有些发热起来。 “盼盼,”那人抬手按住我的肩,紧盯着我的双眸中有着我无法理解的急躁。“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他说。 “什么?” “你……”他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又抬头望着我问道:“你,爱我吗?” 噗通!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一仰,手指扣上车门把手。 瞧,这就是他,他永远都想着先确定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就像他常说的那句话:“关我什么事。” 看着那人,我的心头一片冰凉。 “你呢?”我望着他的双眸反问。 而,他的反应一点儿都没超出我的预料。只见他眨眨眼,松开我的肩,后退一步,双手抱胸,不悦地道:“我先问你的。” 果然——蓦地,心脏上似划过一刀般抽痛起来——果然是如此啊。不管他爱不爱我,总是要有一个答案的吧。就这么避而不答,那也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爱我…… (“不要等过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不爱你。”) 我垂下头,略闭了闭眼。所谓“你既无心我便休”,我不是那个笨蛋琴子,我做不到那么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去爱一个人。我的爱,是希望对方也能给予回应的,如果他不能,也罢,丢开手吧……你既无心我便休吧……用一辈子去求索另一个人或许会在某天对我说一个“爱”字,我想我没有那个勇气。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那个男人,心头忍不住升起一阵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事情都要占个上风?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很爱很爱他了,可他却……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胸口又是一阵抽痛。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从小就是如此,我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不去期望任何东西的吗?怎么忽然间就去期望能得到这个人的爱了呢?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对别人有着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何况,是你自己先爱上人家的,不能因为你爱他,就非逼着人家也要爱你不可,不是吗? (“不要等过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原来人家不爱你。”) “盼盼,你……” 老大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不是我的山寨机,是老大自己的手机。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而我们身后,手机在车内锲而不舍地响着。 “盼盼……”老大再次开口。 我猛地拉开车门,拿出他的手机递给他。 “电话。”我说。 老大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挂断了。 “盼盼……” 然而,他的话刚起了个头,手机再次响起。他再次不耐烦地挂断。 “盼……” 忽然间,我再也没有耐心跟这人耗着了。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要爱他?凭什么他就要比我高出一等?凭什么我就要被他踩在脚下?凭什么都是我仰头望着他?凭什么他高高在上,我就低贱如泥?! “盼盼!” 看着那人焦灼的眼神,打开那人向我伸过来的手,我反身钻进车内,并迅速按下车门锁。 那一瞬,冰凉的泪流了一脸。那是从心底升起的冰凉,似再也暖不过来般的冰凉。 “盼盼。” 老大焦急地敲着车窗,见我抹着泪不理他,他忙绕过车头,打算从另一边上车。 我立刻爬到驾驶座上,锁死四个车门。 “盼盼!” 看着那人在车外无奈地敲着车窗,我不由一阵解气。 “盼盼,不要这样,你打开车门,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谈。”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不要闹得像我爸妈那样,好吗?” 好嘛,听听他讲的!倒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 我猛地一抹泪,冲着他吼道:“好好谈,哪一次你肯好好谈了?!每次都是逼着我给你让步,你呢?卓越,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过份!” 窗外,卓越明显一愣。 “每次你都是这样,”我边哭边骂道,“每次你都是硬逼着我承认这个承认那个,我问到你,你就什么都不肯承认,你以为把我抓在手心里好玩是不是?!告诉你,我不干了!我不要爱你了!” 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窗外,老大也愣住了。 看着那人的模样,我不由就是一窘。紧接着又是一阵气恼。于是我扭动钥匙,就发动了汽车。 “盼盼!”车外,那人一阵惊慌,“盼盼,你不要胡闹!你不会开车,赶紧下来……” 在那人未落的话尾中,我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第48章 开着老大的车,驰骋在夜色中,我随手按开车窗,任由初夏的晚风拂过我的头发,吹干我脸上的泪。 我不会开车吗? 望着身后那个因为没能追上这四个轮子而对着空气挥舞拳脚发泄怒气的男人,我不禁一阵冷笑。 竟然说我不会开车!不开车不代表不会开!何况,我还有着四五年驾龄……嗯,驾照龄。 “顾盼盼!” 远远地,传来老大的大吼。 看着他那孩子气的举动,我不由就笑了起来。 活该!都说男人爱车胜过爱老婆,我抢走他的爱车,且让他生气去吧! 我正这么得意着,我的山寨机响了。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于是,我任由手机铃声“叮铃当啷”地响着,却就是不去接,一边还跟着那手机铃声大声唱了起来: “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用最真的心,换你最深的情。如果让你遇见我,而我依然年轻,也相信永恒,是不变的曾经。如果让我离开你,而你已能平静,只愿你放心,也不要你担心。如果让你离开我,假装我也平静,就算是伤心,也当作是无心……”(注:老歌《怨苍天变了心》) 我忽然一默。 那天我特意翻出这首老歌,并把它设为了我的手机铃声。而…… 而,正当年轻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人。可是,用我最真的心,真的就能换来他最深的情吗? 而,如果就这么离开他,我真的能做到假装平静吗?真的就能把伤心当作是无心吗? 而我……真的,要跟他分手了吗? 看看前方岔道口处那盏不停闪烁的黄灯,我的眼泪忽地就又流了下来。 “……时空阻隔岂止长路迢迢,情丝缠绕岂是长发飘飘,那红尘俗世的人为什么……” 歌声嘎然而止。 我停下车,将头埋在臂弯里,狠狠地痛哭起来。 ——那红尘俗世的人为什么,总是多情惹烦恼。 多情总是惹烦恼…… 我抽噎着,伸手到包里,摸到那只手机,并死死攥住。 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这时,手机再次唱了起来。 “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 我抬起头,抹干净脸上的泪,一咬牙,按下接听键。 “该死,盼盼,你到底在哪里?!” 讯号刚一接通,话筒里就传出老大气急败坏的大吼。 于是我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 然而,紧接着,手机又响了。 我默默听着那首歌,直到它再次唱到“如果让你离开我,假装我也平静”,我这才点开了它。 “对不起我道歉,请你别挂!” 刚一接通,老大急吼吼地叫着。见我果然没挂,他这才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很抱歉,我不骂你了。你赶紧把车停下,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我咬着唇不开口。 虽然看不到那人,我的脑子里却还是能想像得出来,那人现在应该是一副强忍着暴躁的模样——这么想着,好吧,我的心头一阵暗爽! “你现在是在开着车吗?”那人用很忍耐很忍耐的语气问我。 我摇摇头,茫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看不到。忽然间,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咕哝了一句:“没有。” “谢天谢地!”手机那头,传来那人的声音。 我不由就是一阵恼怒,“你不用担心,就算撞了你的车,我也会赔你的!” “去他该死的车!我担心的是你!”电话那头,老大终于忍不住发飚了。 前面我说过,我的手机声音超大,老大的吼声从话筒那边传来,震得我的耳膜一阵嗡嗡作响——认识他以来,我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这个笨蛋!你又没有驾照,怎么可以开车?!你这是对自己和别人极大的不负责任,你知道吗?!你……” “我有驾照!” 我被他骂火了,猛地也对着话筒吼了一声,就再次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发动汽车,不管手机再怎么响,我连看都不想再看它一眼。 “这个笨蛋!竟然还老是骂我笨蛋,明明你才是天下最最笨的大笨蛋!连到底爱不爱我都不知道,还有比你更笨的人吗?!你以为你是谁啊?!外号叫老大,就真以为自己是全天下的老大了?!还要我去迁就你!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要去迁就你?凭什么我就要去猜你的心思?凭什么我就要被你耍得团团转?凭什么我就要跟着你的节奏走?凭什么?!不是你先向我求的婚吗?你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凭什么又老是问我爱不爱你……” 前面,终于到了我家门前的那条小街,我正叽里咕噜地骂着老大,忽然,侧前方的暗巷里亮起两盏大灯。那雪亮的灯光直直射进我的眼里,顿时我的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一慌,本能地踩下刹车。于是,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刹车声。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对面的那辆车突然发动起来,而且,是以很大的马力咆哮着,向我冲了过来。 我还没反应得过来,那车就顶上了我的车侧,把我的车横着就推了出去。 就在我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忽听“砰”地一声巨响,车身一震,竟然停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傻了,半天都没能动弹一下。 过了半天,我略定了定神,这才发现,那辆突然发疯的车顶着我的车,几乎横过半条街面,直到我的车尾卡死在路边的护栏上。 噗通、噗通噗通…… 我那因受惊过度而差点停摆的小心脏终于又开始跳动起来。那一刻,我那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阿越。我要见他,我想听他的声音,我要跟他讲话! 于是,我哆嗦着,费了好一番劲才摸到那只手机。就在我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想要点开老大的电话时,忽然从车外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Neil,你给我出来!” 我扭头一看,就只见一个人晃晃悠悠地从那辆车头已经变了型的红色小跑车里爬了下来。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 头顶,路灯那暗淡的灯光照着那人皱巴巴的外套、凌乱的长发,以及手里拎着的一只酒瓶,同时也照在那张妆容一塌糊涂的脸上…… 竟然是Anna李! 望着我从没见过的、如此不修边幅的Anna李,我惊讶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她向我这边走来。 “Neil,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抓住你!” Anna李一下子扑到车窗上,把头伸进车窗。 “我有话要跟你讲,Neil,今天我必须讲给你听……” 她抬起头,正跟我来了个脸对脸。 看着我,她似乎有些疑惑,“你……?怎么会是你?!Neil呢?” 明明车里也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她竟然一伸手,把我往方向盘上一按,往我的背后探过头去——就好像我把老大藏在了我的后面一样。 “Neil,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讲!” “他不在这里!” 我伸手推开她,一边挣扎着扭过头去看她。 于是,我就正好对上那双被酒精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 好吧,顿时,我就胆怯了起来。这人脸上的神情,再次让我想起《蝴蝶梦》里那个发了疯的女管家…… “他……他不在这里,”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副驾驶那边挪,一边不着痕迹地推着她的肩,想要让她离我远一点。“你、你要找他,应、应该去他家里,这里是我家,我家就在前边,只要我一喊,我家里人就能听到……” 可惜,我这番隐晦的威胁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来说根本没用。 “他家?!”Anna李乜斜着醉眼向我一伸脑袋,恶狠狠地道:“你以为我没去找过吗?昨天晚上,我等了他好久好久,他就是不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跟你在一起吗?!” 她又是猛地一伸脑袋,那浓重的酒气立刻扑面而来。 好吧,即使是在这要命的时刻,我仍然想起了昨晚,老大跟我……确实是在一起…… “你、你要找他,白、白天也可以找啊……” “白天?!”Anna李神色不善地望着我。 于是,我立马又想起白天。 白天……老大的办公室……误闯进来的Anna李…… 就在我愣神之际, Anna李忽地一挥手,“啪”地一下,她以一个醉鬼几乎做不到的迅捷,甩了我一记耳光。 顿时,我被她给打懵了。除了呆呆望着她,我甚至连躲都不知道了……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她伸长手臂胡乱抓挠着我的胳膊和脸,一边撕扯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叫道:“要不是你,Neil怎么会什么都不肯听我说?!他怎么会这样对我?!怎么会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都是你、都是你……” 她忽然改用潮汕话骂我。 这时,我终于也反应了过来。我一边抵抗着,一边把她推出车窗,也跟着叫道:“你、你干什么打我?!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事情你去找他呀,你找我干什么?!” 我的反抗似乎更加激怒了她,Anna李的眼睛不由更红了。她一边叫着我听不懂的话,一边又向车窗扑来。 我忙也扑过去按车窗的按钮。 可是,车窗还没来得及升起来,她的头就又伸了进来。 同时伸进来的,还有那只握着酒瓶的手。 就在我打算再次把她推离车窗时,我看到她对着我举起那只酒瓶。出于本能,我往旁边躲去,却到底还是没能躲开…… ☆、第49章 醒来时,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额头也是一阵阵的抽痛,甚至,似乎还有什么不明液体正沿着我的眉梢往下淌。 出于本能,我想抬手去摸一摸头上是怎么了,却在抬手之际忽然发现,我的两只手腕被人用胶带死死缠在了一起。 而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 我……好像被Anna李用酒瓶给砸了? 这时,我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呼呼的风声。而且,在这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阵阵更为奇怪的金属噪音。我顺着声音看去,却只见那是一扇开着的车窗。 窗外,路灯和阴影般的树丛如流星般飞驰而过,看得我一阵恶心想吐,于是我赶紧闭上眼。 我知道了,我是在某辆车里——不是老大的车,车内的装潢不像。那么,我应该是被Anna李绑架……了? 她绑架我干嘛?! 因为她因爱生恨?还是因为我横刀夺爱? 直到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一件事,我好像从来就没真的疑心过她跟卓越会发生点什么。因为我知道,以阿越的个性,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打死也不肯说,行动上也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蓦地,我浑身一僵,猛地瞪大双眼。 对啊!以那人的个性,如果他心里没我,完全连敷衍我一下都不可能,又怎么会由着我时不时地冲他耍耍小性子、斗斗小心眼?! 而且,就像Anna李叫嚷的那样,如果他不喜欢一个人,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对方,又怎么会三天两头地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那人可是全公司有名的毒舌,经常是大杀四方,把各色人等损得不敢抬头的! 忽然间,就仿佛一层迷雾被人揭去,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人对我的心意。 他,对我,原来并不是像我所想像的那样啊! 原来他对我,确实是跟对别人不一样啊! 原来,他一直都在明明白白地把他的心意表现给我看,是我自己,被自己的不自信给蒙蔽了啊…… 而,那个所谓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指的不是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爱上我,而是再给他一点时间,好让他克服羞怯,把他的心意表达出来?! 不过也是,以那人那个闷葫芦一样个性,以及这刻到骨子里的闷骚,叫他直白地说出那三个字,似乎还真是有点为难他呢…… “嗞!”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紧接着,车内的顶灯就亮了起来。 于是我赶紧闭上眼装死。 头顶上方闪过的一道阴影——应该是Anna李探头过来查看我。然后,她开了车门下车了。 就在我祈祷着让她就这么把我扔在车上时,我头顶上方的车门被人打开了。Anna李揪着我的头发,想把我拉下车去。 我头上本来就有伤,被她这么一拉,一时没忍住,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我的叫声明显吓了她一跳,Anna李一缩手,我赶紧翻身坐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我警惕地瞪着她。这会儿,看起来Anna李的酒劲已经消退了一点。她望着我的脸一阵阴晴不定,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拿我怎么办。 我赶紧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喝了酒,神志有些不清,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不会怪你。趁着现在还没人知道你绑……你把我带走,你还是赶紧送我回家,不然阿越找我找不着的话……” 得!前边我说那些话时,Anna李的脸色还似有缓和的迹象,而就在我提到“阿越”这两个字时,她的脸色忽地就是一变。 似乎还嫌这样不够,我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凑热闹地响了起来。 Anna李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那脸色立刻就扭曲起来。她掐断我的电话,又看了看我的来电记录,然后就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她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只是,大概在响铃不到两声后,对方就掐断了她的电话。 而紧接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Anna李低头看看我那只手机,再看看她的,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而我,不禁小心地往车里又缩了缩身子——这Anna李,不会真跟《蝴蝶梦》里那个女管家一样,发疯了吧…… 她那双带着点疯狂的眼眸直直望着我,忽然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见我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她又改用普通话说道:“我的电话他一个都不肯接,倒是一个接一个地给你打!” 她不理那只狂响着的手机,却是忽然一弯腰,一把抓住我那两只被捆在一起的手腕,就这么硬生生地把我给拖下了车——力气大得吓人。 听说,疯子的力气都是大得吓人的…… 我想我有点被她给吓住了。 然后,Anna李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就这么拖着我,大步流星地向着左侧的黑暗处走去。 慌乱中,我抬头四下里一看,这才发现我们似乎是在一片小树林里,远远的,似乎还能看到几幢黑漆漆的建筑物。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大声呼救试试看时,Anna李说:“如果你要喊救命,尽管喊好了,这里是湖滨别墅。” 湖滨别墅……那个刚刚开盘没多久的高档别墅区……传闻里,老大跟她一起来买的爱巢…… 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人入住。 于是,我立刻就打消了呼救的念头。 不过,见她说话有条有理,我倒是稍微定下了一点心神——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面对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就好。 “那,你要带我去哪?!”我问。 Anna李没有回答我。 这时,她口袋里,我的手机再次唱起那首《怨苍天变了心》。 听着那歌词,Anna李那只抓住我的胳膊的手不由就是一阵紧似一阵,那尖尖的指甲全都刺进了我的皮肉里。 而我,看着身边那张有些恐怖的脸,我只得闭上嘴默默忍受着。 片刻后,手机终于安静了。 而这安静,却是更吓人,于是我不由又开口问道:“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这时,Anna李终于扭头瞥了我一眼,“我就是想跟Neil好好谈谈,但他不肯给我机会。现在有你在,他应该会来了。” 那就好……知道她打着这个主意,我不由就松了口气。 “那你也没必要绑着我……” 我正打算讨价还价,Anna李猛地站住,手下一用力,就把我像只口袋那样拽倒在地。 “闭嘴!”她摇晃着那头凌乱的长发,像个疯子那样冲我大叫,“我看到你就讨厌,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似乎她这不仅仅是个威胁,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水果刀,我立刻就闭了嘴。 然后,那人揪着我的胳膊,也不管我是不是已经站了起来,就这么拖着我向前走去。 我跌跌绊绊地被她拖着,不小心就又摔倒在地。而那女人却是连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我摔倒了,她也不等我爬起来,就那么用力地拖拽着我。可怜我为了今晚两家家长的会面而精心挑选了一件及膝的小礼服,此刻我的腿上全无遮蔽,立刻就被粗砾的地面给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两只膝盖也被磕得一片青紫。 转过那片小树林,我的眼前出现一栋建于湖畔的别墅。 Anna李却并没有进别墅,而是拖着我绕过别墅,直接把我拖上了别墅后方那个建于湖面之上的木制平台上。 她把我往平台上一扔,扶着膝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又拿出我那只一直响着不停的手机,对我说:“叫、叫他过来。” 我接过手机,却并没有接通,而是抬头问她:“叫他过来,你打算跟他讲什么?” “跟他讲什么?!”Anna李直起腰,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要问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心?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到了三十岁如果都还没有结婚,我们就结婚,他凭什么突然就变了主意?事后竟然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我!要不是sam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要被你们耍到什么时候!我倒是要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心?!这么多年我放在他身上的心,他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到……” “那你有没有告诉过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喜欢他?”我打断她。 Anna李一窒,看了我一眼,又烦乱地挥挥手,道:“他应该知道……” “他凭什么就应该知道?”我接着又道,“你说,你们约定到了三十岁如果还没结婚,你们就结婚。可这句话在我看来,怎么听怎么像是个玩笑。你凭什么就认定,这是你们的约定?阿越那人的脾气,别的我不好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他真想娶你,连第二天都等不到……” 好吧,好像我这句话又捅了个马蜂窝,Anna李的眼中顿时就放出一道杀气。我立马就住了嘴。 这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我看看手机,又看看Anna李,再次按断电话,抬头又道:“如果我叫他来,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Anna李一愣。 “告诉他,你喜欢他?”我又说。 Anna李再次一愣。 我不由就叹了口气,“这些话如果在几个月以前讲,或许还能有些用,可是现在……”我耸耸肩,“你现在再讲这些话,只会徒增烦恼。至于阿越,以他的个性,最多只会对你说一声‘抱歉’。” 见她的脸色大变,我忙又趁热打铁:“与其到时候丢脸,还不如你现在放了我,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 忽然,Anna李手里的水果刀就逼了过来,我本能地往后退去,直到腰背抵上平台边缘的护栏,半个身子都被她逼得悬在湖面之上。 “原来,Neil就是这么被你给骗到手的!”Anna李的眼里再次闪过那种疯狂的凶光,“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胆小乖巧、不惹是生非的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这时,我的手机又唱了起来。 Anna李低头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我的脸,忽然呲牙一笑,水果刀用力抵在我的锁骨上,以至于都割出了血。 “你是接还是不接?”她阴森森地问我。 我赶紧点头。 她这才退开一步,看着我点开手机。 手机那头,立刻传来老大焦急的声音: “盼盼,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你到底在哪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车子会……” “我很好。”望着对面那张狰狞的脸,我平静地说道:“阿越,有一句很要紧的话我一直忘告诉你了,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我手一松,任由手机落进我身后的湖水里。 ☆、第50章 “好了!” 望着目瞪口呆的Anna李,我本想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潇洒地拍拍手的,可我那失去自由的两只手很难做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于是我往身后的木制护栏上一靠,笑道:“其实我也跟你一样,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现在看到你这个模样,我才知道我自己有多傻。好了,我终于说出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猛地吐出来,再次笑道:“看,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嘛,而且,反而整个人都轻松了呢。” 看着Anna李死死瞪着的我模样,我不由又是一笑,道:“其实吧,越是重要的话,就越是要及时讲出来,我可不想将来像你那样,错过了机会,再想说也没人肯听了。” 看着对面那张骤然变色的脸,我又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叫老大来其实是不怀好意吧?” 见她的脸色又是一变,我就知道,刚才那突然在她脸上闪过的恶意果然是其来有自。 “也许,一开始你叫老大来,确实是存着想要告诉老大你心意的念头,可刚才我那么说之后,你还是要叫他来,我就不得不想一想,为什么了。” 我歪歪头。 “为什么呢?我就想啊,以你们这种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们,向来都是受不得什么挫折的,搞不好,你叫他来,是想着来个什么殉情啦、同归于尽之类的事。” 见她一脸震惊地瞪着我,我又笑道:“而且,我一直听说,新加坡的法律可是很严很严的,你现在绑架了我——虽然我们是在中国——可你到底还是犯了法。而且,我看你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应该也知道你这么胡闹的后果了。那么,你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放了我,然后等着阿越来报复你;另一个,杀了我,让那个忽视你感情的混蛋后悔去。甚至,也许还能把他也骗过来杀了。你说,是也不是?!” 其实我真的不是想刺激她,只是这一路被她那么虐待着,又是拳打脚踢,又是酒瓶砸刀子割的,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子,何况她还觊觎着我的老大! 竟然还想叫他来向他表白!真当我是死人啊!我宁愿挨她这一刀子,也绝不会替他传这种口信! “你!” 看着她挥着刀子就想冲过来,我立刻笑道:“怎么?要动手了吗?来吧,姑奶奶我要是皱一下眉,就是你养的!” 顿时,她就站住了。她站在那里,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似乎被我气得够呛。 “Neil知道你是这种人吗?他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她愤愤地叫道。 顿时,我的心就落了地——可见,她并不是真的想杀人。 看看那个被我气得在原地打转的Anna李,我想我还是见好就收,别惹得她真的杀人就麻烦了。于是我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又转了几圈,Anna李掏出她的手机,往老大的手机上打了过去。 同样的,她的电话又被挂断了。 在第三次被挂断后,Anna李像是发狂一样的“啊啊”大叫了几声,就又跑过来,用水果刀泄愤似地在我胳膊上划了一刀。 跟锁骨上那一刀一样,不重,刚刚划破点皮肉而已,却还是流了很多血。 而我…… 我想我基因里肯定有三堂哥的光棍劲,我就那么站在那里死死瞪着Anna李,连看都没有看我那胳膊一眼。倒是Anna李,自己被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给吓着了。 她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猛地扔掉水果刀,又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咬咬牙,再次拨打了老大的电话。 这一回,老大终于接了电话。 Anna李的手机不像我那山寨机,声音不大,我听不到那边老大说了什么。不过,看着她脸色不好,我几乎就能想像得到老大那边会是个什么情景。 既然刚才他提到了他的车,也就是说,他已经发现了我出事的现场。而我把手机扔下了湖,他更是知道我肯定出事了。也许,此时他正多方联系众人,在打探我的下落吧。 而至于Anna李的这个电话,我想,他十有八.九会开门见山地说:“什么事?我忙着呢。” 想着老大那副腔调,我不由就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电话那头的老大刺激了她,还是我的笑刺激了她,Anna李忽然冲着手机尖声大叫:“要是你还想她活着,就立刻过来!” 然后,她也像老大挂她电话那样,狠狠地掐了电话。 看着她像只困兽那样团团打着转,我忽然就心软了下来。 “其实……” “闭嘴!” 我刚说了两个字,Anna李就瞪着我厉喝。 好吧,人在屋檐下。就算她现在把刀扔了,也随时可以捡起来的。于是我乖乖地闭紧嘴巴。 被Anna绑走时,我就只穿了件薄薄的小礼服,而此时正是更深露重,湖面上阵阵凉风吹来,不一会儿我就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抬头看看对面,Anna李也蜷缩在平台的另一角,似乎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那个,”我轻声道,“阿,呃,老大他,认识这里吗?” Anna李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咕哝道:“是他陪着我一起买的这房子。我原本以为……” 她忽然住口,抬眼看看我,又道:“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一向很受女生欢迎,但他对任何女生都是那么淡淡的,只有我,我是唯一一个能跟他有说有笑的。我一直以为,在他心目中,我是不同的,只是他现在还不想结婚而已……” 她把头埋进臂弯,似乎是抽泣了两声。然后,她又是一抹泪,抬头瞪着我道:“其实从你调到设计部没多久,我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可每次问到他,他都说跟你之间没什么,甚至还因为我跟阿然拿你们开玩笑而发了一通脾气……” 啊,应该是那次我去找她谈借调的事,却在她办公室里遇到老大的那一回吧——我想着。 “……我以为,你就跟以前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一样,没什么要紧的,可我就没想过,以前我们拿他跟那些女孩子开玩笑,他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从来没像这一次那样,还发火了。其实那时候我多少就有点意识到了,只是……只是我看你,似乎对他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我以为是我自己多心了。后来,你申请离职的时候,我很高兴,我故意把你的离职报告拿给他,他也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我以为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转眼我就接到sam的电话,说是看到你们两个去登记结婚了。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幻想,我以为,只要我一出现,Neil他就一定会明白,其实他心里的人是我,我以为我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她又埋下头去。 望着她,我一阵沉默。 静默半晌,我忽然说道:“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什么?”Anna李抬头。 “我说,我不会把他让给你。你错过了你的机会,他就不是你的了。他现在是我的。”我说。 顿时,Anna李的脸色就是一片惨白,“我知道。”她低声道。 望着她,我忽然有点好奇,“这么多年,你就一直没想过要告诉过他,你喜欢他?” Anna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埋下头去。 “如果他说不行,那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从她的臂弯里,传来她闷闷地回答。 我不由就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我沉思道:“如果阿越对你也有那份心思,我想他一定会有所表示,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忍这么多年还什么都不说的……” “你错了,”Anna李抬头打断我,“Neil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对人讲心事的人,就算他喜欢我,他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我才……” 我又是一阵沉默。 显然,Anna李没有她所想像的那么了解老大。说起来,那人确实是个闷葫芦,但耐心却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或许他是不肯坦白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内心所隐藏的那份热情…… 所以,他才会三番五次对我说,“叫我怎么忍耐……” 还有他那突击式的求婚、拐骗一样的登记、甚至包括他留我在设计部时施的种种手段,哪一样都证明了他对我并不是无动于衷…… 而像Anna李所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做,这根本就不合老大的个性! 我叹了口气,“你误会了阿越,也耽误了你自己。阿越或许就像你讲的那样,不怎么会表达自己,但,对于他想要做的事,他一向很执着,也很霸道,他不可能……” 我的话还没讲完,就听到别墅后方的小树林里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于是我立刻住了嘴,挺起脊背,向黑暗处望了过去。 今天的月色很好,除了树林里,别墅周围的动静我都可以一目了然。 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终于,我看到老大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尽头。 “阿越!” 我兴奋地爬起来,刚想向着那个人跑去,却被人卡住脖子狠狠地拉了回去。 “不许过来!” Anna李的一只手臂死死卡住我的脖子,把我硬生生往后拖去。与此同时,那熟悉的冰凉触感再次抵上我的锁骨。 对面,卓越站在平台下,一脸焦急地望着我。 “盼盼,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在水果刀的威胁下,我仍然微笑着,并冲他摇了摇头。 “还说没事!”老大恼怒地瞪我一眼,“你都浑身是血了,怎么会没事?!”然后他又转向Anna李,厉声喝道:“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讲,放了盼盼!” ☆、第51章(完) “跟你讲?!跟你讲?!”Anna李疯狂大笑。 “现在你叫我跟你讲了?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给我机会讲了吗?!凭什么现在我就要跟你讲?!你为了这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 她用刀虚戳着我,吓得我不得不向后仰着头,生怕她一个失手就真在我身上戳出一个血窟窿。 “……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连一个讲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凭什么我现在就要跟你讲?!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见Anna李一边疯狂大叫一边挥舞着水果刀,卓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好好!”他站在那里,平摊开大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你冷静点,别乱来!我向你道歉,不接你的电话是我的错,这跟盼盼没有关系,你放她走,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放她走?!”那把刀再次抵压在我的脖子上,“要不是我绑了她,你会接我电话吗?你会过来跟我好好谈谈吗?!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她一边尖叫一边抽泣,整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看着我的脖子又开始流血,老大的脸色也更加紧张了,“你别乱来,你千万别乱来!”他慌乱地叫着,一边就想往平台上过来。 Anna李立刻警惕地将我又往后一拉,“你站住!” 卓越赶紧收住脚,又道:“Anna,别这样,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讲,请你不要伤害盼盼,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你要讲什么我都听着,请你把刀放下,好吗?” “你都听着?!”Anna李又是哭又是笑,“你现在说你什么都要听了,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再讲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为什么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她勒着我的脖子,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挂在我的肩上。 趁着这个机会,卓越赶紧迈上平台。他一边缓慢接近,一边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刀。 “谁告诉你我心里没有你?我心里一直有你的……” 咯噔! 我跟Anna李同时抬头,瞪着那个缓慢向我们靠近的男人。 “你……是什么意思?” Anna问,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卓越正在慢慢靠近。 见我也凶巴巴地瞪着他,卓越眯着眼瞟了我一眼,又转向Anna李。 “你是Anna,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心里你始终是那个Anna,那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Anna,那个披着白床单装鬼,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吓我的Anna,那个聪明好强,做什么事情都不肯落于人后的Anna……” 好吧,我就知道,叫这家伙说谎比登天还难。 不过,如果他真要骗Anna说什么他心里有她,我想我肯定会不顾脖子上的刀,先去踹他一脚! 这种话,我还没听他说过呢,凭什么倒要先说给这个疯女人听?! 既然我没上当,其实并不疯的Anna李自然也不会上当。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她勒着我,一边往后退一边疯狂地摇着头,手里的刀也更用力地抵在我的喉头——好吧,又被她划出一道血口子。 “你骗我,到这时候了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从来就不是那种感情!还说什么你心里有我,你说谎!你从小就不肯说谎,却为了救这个女人竟然连这种话都肯说!她就真的那么重要?她就真的有那么好?为什么是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她,”卓越忽然说道,“等我明白过来时,就已经是她了。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她胆子小,一点担当力都没有,别人稍微找她一点麻烦,她就自己先躲了起来。而且还爱使小性子,还不讲道理,一生气就胡搅蛮缠,做事情还经常不经大脑,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好,可是,等我注意到时,就已经是这样了。但是,这不代表就是你不好,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Anna,放开她,别为了她毁了你的一生,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你……” “闭嘴!” Anna李一边哭着一边语无伦次地摇着头,“你爱她,你竟然爱她……” “他不爱我。”我赶紧插嘴。 要命的老大!想你说的时候你打死不说,这时候倒是承认个什么劲呀,还怕我死不掉啊! 对面,卓越的脸色一僵,那双眼不由就眯了起来。 而Anna李勒着我脖子的手不由就是一松,“你说什么?”她问我。 我说:“他不爱我。他从来都没说过他爱我,他对我,也就是新鲜而已,搞不好就像你说的,转眼他就明白了,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可不想死在疯子的刀下…… 而我的胡诌显然惹恼了卓越,他拧眉瞪我一眼,望着Anna李道:“确实,我从来没说过我爱她。” “看吧!”我赶紧打蛇随棒上,一边冲着卓越抛着眼色,“就像他刚刚讲的,我这人天生胆小,而且还没有担当,总之我不玩了,我投降,你要他我就让给你好了,我才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成为一个冤死鬼……” 就在Anna李因为我的话而怔忡发呆时,我猛地一把推开她勒在我脖子上的手臂,与此同时,卓越也及时扑到,他一手抓住Anna拿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后一带,他自己则整个人都向Anna李扑了过去。 我一下子摔倒在地。 眼角的余光中,就只见卓越握住Anna李的手腕,两人争夺着那把水果刀。然后,就仿佛是电影慢动作一般,我看到Anna李的腰向后弯去,卓越也被她带着向前倒去,那一瞬,我似乎还看到刀光一闪…… 就在我大叫着“小心”时,只听“咔嚓”一声响,瞬间,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连同他们身后的护栏全都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紧接着,平台下方发出“噗通”一声水响,顿时,湖面上被砸起一层高高的浪花…… 我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冲到平台边缘,探头向下看去。 却只见,平台下,是荡漾着阵阵涟漪的湖水。而那黑乎乎的水里我什么都看不见。 “阿越!”我放声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喊得嗓子都痛了,水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我还是没看到有任何人浮上水面。 我不由更加慌乱,扒着平台的边缘,伸着我那被绑在一起的手腕,徒劳地在水里四处乱摸着,“阿越!阿越,快上来!阿越!” 阿越他会游泳吗?我竟然不知道!他被刀子刺中了吗?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时,我听到我身后有人过来了,可我全然顾不上。那人按着我的肩,想把我从平台边缘拉回来,被我推开了。然后,似乎有两个声音在交谈,再然后就有一个人也跳进了水里。 我不禁一阵气恼,那人跳水击起的水花盖住了老大他们掉下去的涟漪,让我找不着他们掉下去的方向了! 就在我打算不顾被绑着的手,也跳下去找人时,水面忽然翻起一阵汽泡,有人浮上来了! “阿越!” 我大叫着向那边伸手,却发现浮上来的是一团凌乱的长发,Anna李?! 那一刻,我发誓,如果不是及时看到在Anna李后面又冒出一个脑袋,我肯定把那疯女人给重新按回水里!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刚才跳下水去捞人的,是我的三堂哥。三堂哥和卓越一起,把被淹得半死的Anna李推上平台,我的旁边,另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们。我一扭头,这才发现,我二堂哥也来了,正是他想要把我从平台边缘拉开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然而,此时我也顾不上他们,卓越还没完全从水里爬上来,我就上前一把揪住他,狠狠骂道:“你这个笨蛋,怎么这么半天都不上来?!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游泳,你、你要吓死我啊……呜哇……” 惊吓过后,所有的压力终于得以释放,我揪着那人的衣裳,哭得涕泪横流。 “别哭!”那人紧紧抱住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说,“盼盼,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我抬起头,只见那人全身都在滴着水,甚至从发梢滴下的水直接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抬手,想要替他抹去那些水滴,却忽然发现,我的两只手仍然捆在一起。 那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我的手,就拉起我的胳膊,钻进我双臂间,将我紧紧拥在他的怀里。 “盼盼,我爱你。” 晨曦中,那人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幸好,幸好我还来得及说,我爱你,盼盼,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且不管旁边,我的两个堂哥如何吹着口哨调侃,我坦然迎上那人俯下的唇。 那句我们自以为要紧、自以为不可以轻易示人的话,原来,只要说出来,只要凭着心意及时说出来,一切都正当时。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不好意思,昨天搞了个乌龙,忘设定发布日期了,以为已经结了,所以就不看这边了,结果晚上才发现根本就没发上去。抱歉抱歉。对自己也很抱歉,破了本文日更的记录了……然后,咳咳,本文终于结了,毛番外。不许叫!撒泼打滚卖萌也没用,某竹生来就没写番外的本事,那个《三姑娘》的番外,简直惨不忍睹。各位要是还愿意捧场,麻烦戳下面,已经快十万字了,好歹可以看了。不过,那个故事节奏有点慢,是个螺蛳壳里做道场一样的故事(啊?没听过这句名言?哈哈,所以啊,叫你多看看古文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小处见大滴意思。)总之,欢迎点戳。那位说了,咱对古文不感兴趣。嘿嘿,亲,麻烦您耐心等一等,下个月如果来得及,某竹就再开一篇现文,故事的名字暂时保密,内容……(飞媚眼)嘘,保密!嘿嘿,各位,下篇见喽!既名“罗修如”,自当如修罗一般。千般争执、万种手段,只叫你识得我是一个如修罗般惹不得的女子。求点求戳求收求压求霸求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