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迷迭香 作者:殊娓 文案: 姜恬18岁迷上歌手魏醇,魏醇很神秘,不属于任何公司也从不露脸,光凭温柔如情人呢喃的声音俘获了几百万粉丝。 姜恬追星追得正开心,魏醇却突然隐退且再无音讯,痛失爱豆的姜恬差点哭瞎,从此,魏醇成了她的窗前白月光,胸口朱砂痣。 两年后,姜恬和一个陌生男人成为室友,室友不怎么阳光,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姜恬把魏醇的歌安利给室友,并表示:我爱豆是人间小暖宝,冬日小太阳,暖如四月天,专治不阳光。 自此,姜恬宛如找到知音,每天跟室友表达自己对爱豆宛如滔滔江水的热爱。 直到有一天,物业上门登记租户信息,姜恬无意中瞥见室友的身份证:魏醇,男,25岁。 姜恬:? - 某天清晨,魏醇把姜恬堵在厨房,唇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问:要不要跟你的过气前爱豆,接个吻? 调香师X过气歌手 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忆,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哈姆雷特》 【甜】 一个不怎么正经的治愈文=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恬、魏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跟过气前爱豆谈个恋爱 第1章 薄荷 帝都市,7月,黄昏,火烧云映红了大半片天,姜恬抱着蚕丝被蜷在落地窗旁的毛毯上,吹着空调风睡得正酣畅。 “我并不是想要拥有你,只是想要亲吻你,我也并不在意你灵魂的深浅,只是觉得你又美又有趣……” 手机铃唤醒了睡熟的姜恬,她撩开散在脸颊边的长发,眯着惺忪的睡眼接起电话,性感的轻度烟嗓掺着刚睡醒的慵懒,只发了一个音:“嗯?” 电话那边传来苏晚舟热情的大嗓门:“恬妹!出来玩啊,喝点啊?” 也许每个富二代都有一群狐朋狗友,有事没事凑起来就一种活动,那就是——喝点啊! 自打姜恬回国,以苏晚舟为首的一群人天天组局子出去嗨,美其名曰:给姜恬接风。 这一接就接了20多天,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星期就满月了。 要放平时姜恬也不会每天都参加,但最近实在是郁闷,追星和事业双双遇见瓶颈期……那就只能,都去他妈的。 想得开,玩得嗨! “在哪?”姜恬问。 苏晚舟那边挺乱腾,怕人听不清似的,大声吼道:“老地方,OB!” 姜恬手伸进衣柜,拎出一条深绿色的鱼尾裙,应道:“等着,半小时到。” OB是帝都市一家挺有名的Club,面积大环境好,格调也够高。有人说OB是一家深情的夜店,甚至揣测了OB的含义: Object,极欲得到的对象。 颇为神秘的是,这么一间有名的销金窟,背后的老板是谁居然没人知道。 夜店的深情肯定是不可信,但姜恬喜欢OB那种跟魏醇相似的神秘感。 - 姜恬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色昏暗,霓虹乱闪。 迈下出租车,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姜恬拎着链条包,一头蓬松的木马卷长发披在肩上,迈着惹人注目的长腿往Club里走去。 刚一进门就被嘈杂的打碟声包裹,正好和一个走出去的男人擦肩而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姜恬突然驻足,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微怔。 男人一只手抄在兜里,似乎在垂着头玩手机,白色短袖透出肩胛骨硬朗的弧度。 只看脖子和后脑勺的背影就给人一种“这是个帅哥”的感觉。 而且,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男人错身而过,走到门口时突然回眸,目光略过姜恬的方向,重新拉开门走了。 隔着灯光和随节奏扭动的人群,姜恬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甩着小包往楼上走去。 夜店里尤其不能当真的就是暧昧的熟悉感。 推开包间门,苏晚舟正拉着一个姑娘,激情撩妹:“爱要怎么说出口,倒在杯里全是酒!” 姜恬:“……” 她摇摇头,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丢,顺手扯过一支水烟管,吸了一口,吐出水果味的薄雾。 包间里灯光忽明忽暗,姜恬这副喷云吐雾的样子,像极了游走在各种夜场走肾不走心的渣女。 姜恬长得太明艳太出挑,用发小苏晚舟的话说,姜恬就是那种一看就感情经历丰富又有故事的女人。 可惜,姜·有故事·渣女·恬小姐母胎单身20年,唯一的春心萌动还是追星。 在她眼里,天底下的男人只有她的男神魏醇最几把帅。 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人家魏醇长什么样。 “恬妹来了,快快快,酒满上。”苏晚舟连妹子都不撩了,抬手招呼姜恬。 苏晚舟是姜恬发小,这人是个24k纯渣男,跟个蜈蚣精似的脚踏n条船,不缺钱不缺爱,唯独缺心眼,是个斗地主攥着四个2、仨A、俩王还能输的傻子。 苏傻子身边坐着个不知道从哪儿领回来的小萝莉,一看见姜恬,小萝莉阴阳怪气地开口酸了一句:“苏少爷的朋友长得真好看,男朋友没来吗?” 小萝莉当然酸了,本来屋子里只有她颜值高,刚进来的时候苏少爷还说她可爱,这个姜恬一进来,她才知道什么叫“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姜恬哪来的男朋友,她呼出一口水烟,面不改色地吹牛逼:“我是一三五遇见真爱,二四六和平分手,一周恋3次,周末休一天。今儿不是周末么,我休息。” 包间里爆发一阵大笑声,小萝莉还没明白大伙儿笑的是什么,被苏晚舟连人带包从包间赶了出去。 酒过三巡,苏少爷大着舌头问姜恬:“我是真的好奇,你怎么突然就回国了?” 姜恬跟他们几个混日子的不一样,从小在法国跟着名师学做香水,现在是国际知名品牌的首席调香师,常年呆在国外,很少回来。 说到这个,姜恬来了点兴致,浅琥珀色的眸子一弯,开口时尾音愉快地上扬:“我租到房子了。” “……租房子?”苏晚舟懵了。 哪家富二代名下没有两套房子,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租房租的这么开心的。 姜恬摆了摆手,涂了草木绿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敲着酒杯的杯沿,丹唇微启,吐出一个名字:“卜荫别墅。” 这个地方苏晚舟知道,姜恬出国前追星追得正疯狂那阵子,天天叨叨着想搬到卜荫别墅区。就因为她曾经在卜荫别墅那条岔路上,疑似遇到过活的魏醇。 涉及到魏醇,这事儿也就不难理解了。 苏晚舟吹开芝华士上面浮起的枸杞:“你看你追个星折腾的,不如找个男人好好谈恋爱。” 姜恬晃着酒杯没说话,半晌,突然开口:“我刚才遇见个帅哥。” “呦呦呦!” 这句话把苏晚舟感动得差点落泪,恬妹20岁了终于情窦初开,可喜可贺! 夜店的恐怖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包间里的男女都在干什么: 这会儿,姜恬他们包间里灯光调成规矩的白光,大伙儿呈开会状正襟危坐,就差放个ppt了。 苏晚舟站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给姜恬传授起一套撩汉技巧,并拍着胸脯保证,按他的技巧撩个小奶狗小狼狗的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遇见帅哥就得像我这么说。”苏晚舟托着一个兄弟的下巴,给姜恬示范:“嗨,小可爱,跟姐姐喝一杯吗?” 那兄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暴躁道:“喝你妈。” 姜恬举着酒杯笑倒在沙发里。 去OB时天色刚暗,等酒局散场已经是夜里12点多,姜恬在小区门口下车,不紧不慢地漫步小区里,借着晚风醒酒。 卜荫别墅区的绿化做得极好,别墅与别墅间的大片空地甚至有竹林和小公园,大概白天除过草,夜露浓重时分还能闻到一股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姜恬跟着耳机里的男声哼唱:“……那一刻暖阳黯淡无光,只有你眸间春色三两,大片盛开的是罂粟不是海棠,哦天堂失火,从此你做我信仰。” 是魏醇的《天堂失火》。 百听不腻。 姜恬能单曲循环一整天。 唱着魏醇的歌,姜恬的目光温柔地看向不远处她的新住处,双层的灰色独栋别墅,看到二楼亮着的窗子,姜恬脚步一顿。 嗯?二楼亮着灯? 房东回来了? 姜恬这房子是合租,她住一楼,房东住二楼。 但姜恬搬来快一个月了,房东一次都没出现过,联系全靠小企鹅。 房东企鹅昵称叫“月月”,头像是个带着粉色大蝴蝶结的喵,挺萌。 之前跟房东联系时姜恬发现,这个“月月”非常害羞。 最后一次聊天,房东收到姜恬的感谢,只是羞答答又内敛地回了个“嗯”,这个“嗯”字闪着七彩变色光芒,静静地躺在粉嘟嘟的对话气泡里。 因此,姜恬脑补的房东是个又软又甜、可可爱爱的害羞女孩儿。 在别墅住了一个月,姜恬还是第一次去二楼。 沿着深褐色的实木台阶走上去,楼上只开了一盏冷白色的射灯,没什么声音。 姜恬有点担心是不是时间晚了房东已经休息了,她停在最后一节台阶上,靠着雕花扶手,有点犹豫。 要不算了,明天起来再过来打招呼吧。 正想着,姜恬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一个人影。 那是个很高的男人,只穿着一条牛仔裤,赤.裸上身靠在窗边,指间夹着烟。这形象有点像杂志上的男模。 等一下,男、男人?! 说好的害羞小女孩儿呢? 姜恬茫然地看着男人的身影,不甜不软也不羞答答,是个鼻子高挺的侧颜杀。嘴角微扬眼尾上挑,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又隐隐透出点孤傲的气质。 似乎非常不好相处。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压了些说不清的情绪,他没注意到姜恬的到来,呼出白色烟雾时轻轻眯缝着眼睛,说不出的性感。 姜恬试探着往前迈了一小步。 男人霍然回眸,隔着烟雾,看见她时目光明显顿了一瞬。 随后,他波澜不惊地推开身旁的窗,再抬手时没再用食指和中指夹烟,而是改成食指和拇指捏住烟蒂,反手把烟悬到窗外,伸长胳膊拿起桌上的烟灰缸。 还挺绅士。 屋里的烟味渐消,男人重新回眸,静静看着她。 姜恬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个有着粉嘟嘟头像的帅哥房东打个招呼,但对着这张冷淡脸,她又实在叫不出“月月”这么亲昵的叠字。 酒精麻醉过的脑子不太好用,反倒是苏晚舟叭叭的那些“撩汉宝典”在脑海里不停闪现。 嘴比脑子更快,她听见自己口齿清晰地说:“嗨,小可爱,跟姐姐喝一杯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不知姓名男主:小可爱? 第2章 月桂 “嗨,小可爱,跟姐姐喝一杯吗?” 姜恬嘴快说完这句话,气氛尴尬到空气都要裂开了。 苏晚舟是个夜店小王子,教人瞎几把撩的招数都带着浓浓的夜店风。 偏偏姜恬长得性感,又是个前凸后翘得刚刚好的模特身材,从OB回来身上带着水烟的果香和芝华士的味道。 深绿色鱼尾裙,高跟鞋,一头渣女大波浪,懒洋洋靠在楼梯扶手上,手里拎着个链条包…… 包里漏着半截不知道谁塞进去的一罐1664红桃啤酒。 这形象,说出这句话完全不像是玩笑,就真的很像是觊觎人家美色的女流氓。 为了避免人家误会她下一句话会是什么“多少钱一晚”,姜恬尴尬地站直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新开口,绷着脸严肃又正经:“你好,我是姜恬。” 这个非常帅的男人看见她就把烟掐了并打开窗子通风这个行为看上去挺绅士,但自始至终,他脸上都没什么情绪,只在听见她那句“小可爱”的时候,颇为意外地扫了她一眼。 在这个盛夏的闷热夜晚,姜恬看着男人身后窗外的树影和月光,暗自发誓:再也不喝什么鬼的洋酒泡枸杞,越泡越煞笔。 姜恬自报家门后等了片刻。 自我介绍这个东西,一般都是相互的,姜恬觉得她介绍完之后,站在窗口的帅哥也应该开个口了。 但帅哥就靠在窗边,沉默着,看上去非常可能在跟她面对面的同时还抽空发了个呆。 姜恬本来不是个多外向的性子,脾气一般,多数时候都给人留面子。 不过最近诸事不顺,耐心也就没那么好,正在她耐心告罄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他说:“有事儿?” 这个问题把尴尬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可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呢。 姜恬本来是觉得自己搬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活的房东,而且这个房东还是她未来的室友,怎么也应该上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男人这么一问,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应该。 就好像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非要窥探人家的私人空间似的。 姜恬本来偏爱热闹,听说是合租的时候还挺高兴,在国外她也是跟一群人合租住在一起,经常一起玩、一起逛街、一起搭伙吃个饭什么的。 面对这种淡漠的男人,姜恬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恹恹地摆摆手,甩着小包直接走了。 话不投机。 当天晚上姜恬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见自己蹲在桥洞下面披着麻袋,啃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醒后姜恬惊觉自己昨天对着房东不耐烦简直是自寻死路、是在逼着房东把她打包丢出去。 姜恬扑到化妆镜前,回忆着做了个昨晚摆手的动作。 好像也不是很不耐烦?也就…… 跟赶蚊虫动作差不多? 完蛋,她可能要流浪街头了。 卜荫别墅是妥妥的富人区,随便一栋房子都8位数起价,当初姜恬翻遍了租房网站,也只找到这一条肯把装成金窝窝的大别墅出租的信息,能租到真的挺不容易。 怕被房东赶出去,姜恬破天荒地5点钟从床上爬起来,钻进了厨房,准备给房东做个拿手早餐——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 捣碎的牛油果撒上柠檬汁和生菜、蛋黄酱、金枪鱼罐头用叉子搅拌在一起,配上全麦面包片,清爽美味又营养。 姜恬细心地给三明治包了一层保鲜膜,想到昨晚两人的尴尬会晤,觉得还是用小企鹅沟通比较保险。 打开小企鹅,她的嘴角抽了抽。 怎么都看不出来楼上那位跟“月月”这样的昵称、粉蝴蝶结的猫咪头像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姜恬尽可能诚恳地发了两条信息过去,然后叼着自己那份三明治踱回卧室。 屋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在阳光下闪着光,精油、香料,以及贴了标签的成品香水,桌子旁还放了个迷你冰箱专门存放新鲜植物。 从姜恬卧室的落地窗望出去,正好是别墅前面的院子。 院子里用精致的雕花木板做的篱笆围出一个花园,花园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花盆和一架木质秋千,这样看上去房东应该是个温柔又爱生活的人才对。 但昨天见过房东本人,姜恬才注意到:花园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了,杂草丛生,只有一朵淡黄色的玫瑰顶着尖尖的花苞,静立在杂草里,黄得纯粹又明艳。 姜恬看着这朵孤零零的英国名品黄玫瑰,突然想到住在楼上那位。 他靠在窗边吸烟的样子,看上去孤单又遥远。 比起长了张看着“有故事”脸的自己,那位哥“有故事”得就非常明显了,姜恬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姑娘,她这会儿站在窗边,疯狂脑补着。 玫瑰是集爱与美于一身的花。 红色是热烈,粉色是暧昧,白色是纯洁,唯独黄色的玫瑰,花语并不美好。 姜恬站在落地窗前,仿佛在替那朵花苞传话:“对不起,虽然我很享受跟你在一起的时光。” 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致歉。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在荒芜的院子里独独种上一朵黄玫瑰? 难怪他站在窗口抽烟时透过轻烟的目光,像是透过时空回忆自己的爱人。 是个被感情伤过的男人? 姜恬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抬起头,突然把额头贴在被空调吹得冰凉的玻璃上,无语地吐槽自己:“姜恬,香水配方还没想好,你分析别人干什么!” 被调香界称为天才少女的姜恬,从小就有个狗鼻子——对气味极其敏感,拿到香水闻一闻就能分析出成份及大约比例。 然而真正的调香师只会模仿远远不够,姜恬自己也有擅长的香型,都是偏苦调的,被粉丝称为“堕天使”。 可能是生活太苦太累,这些堕天使虽然卖得不错,但评价两极分化。 现下大多数人现在都喜欢追求甜甜甜,连看小说都没什么人喜欢虐文了,香水也一样要遵循主流市场做出变革。 于是,姜恬的老板发话了:不能再堕了,得甜起来。 姜恬临危受命,开始研究甜甜的爱情味道。 爱情什么味道? 这题太难,且超纲。 桌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的精油和量杯,姜恬穿着白大褂戴上一次性手套,手边是一沓试香纸,她不停地实验,一次又一次推翻自己的配方。 电话响起时是中午11点多,姜恬没摘手套,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嗯?” “恬妹,晚上喝点啊!”苏晚舟的大嗓门再次传来。 姜恬是个“伪·渣女,真·工作狂”,这会儿身心都沉浸在工作里,冷漠道:“不去。” 苏晚舟不乐意了:“怎么着,对昨天芝华士泡枸杞的喝法不满意啊?” 苏少爷昨晚带了一斤枸杞去夜店,说什么“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号召大家多养生不秃顶。 姜恬手里拎着瓶玫瑰油在阳光下轻轻晃动,眯起浅琥珀色的瞳孔,毫无负担地胡说:“我在跟帅哥房东约会,你侬我侬正甜蜜呢,勿扰谢谢。” “卧槽——”苏晚舟发出一声感叹,直接挂了电话。 姜恬把手机往床上一丢,重新扎进工作里,等她揉着颈椎再去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肚子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扁着肚子去厨房觅食的姜恬,在餐桌上发现的被撕得粉碎的保鲜膜,还有一桌的面包渣和三文鱼碎。 姜恬愣了愣,突然得意地弯起嘴角。 看吧,再高冷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遇见她的绝世无敌金枪鱼三明治都会变得急不可耐! 不知道楼上那位吃完之后会不会意犹未尽地嗦手指呢? 正想着,安静的别墅里传来一点脚步声,姜恬举着个西红柿从厨房跑出去,非常熟稔地跟正在下楼梯的房东打招呼:“晚饭要一起吃吗?西红柿鸡蛋面你吃不吃得惯?” 男人似乎是愣了一瞬,但看上去依然是昨天那个冷淡的狗样子。 姜恬则有点迷茫。 在她的认知里,吃过她的三明治就算是熟人了,不至于还这么冷冷淡淡的吧? 姜恬决定提醒他一下:“早餐你吃得惯么?我习惯多放金枪鱼,你呢?” 她身上穿了个淡绿色的小围裙,围裙上面有个哆啦A梦那样的大兜,里面装着两个鸡蛋和一包挂面,说话时随手撩了一下松散的头发,发丝里洗发露的清新飘散在空气里。 “早餐?”男人终于开口。 看来这个房东先生不止有故事,他还有健忘症! 姜恬从装着食材的围裙兜里翻出手机:“我发了信息给你,你没下来吃吗?” 她一边说一边翻出信息: 【房东先生下来吃粪啦!牛油果金枪鱼的,请不要嫌弃。】 【昨晚多有打扰真是抱歉!我放在一楼餐厅了你别忘记吃。】 看清这两条信息时,姜恬手一抖。 在她看信息的同时,站在对面的男人也掏出了手机,姜恬用眼角余光看见了他超大屏幕上的两条未读信息。撤回是不可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点开信息,然后,抬眸跟她对视。 他说:“吃粪?” 姜恬干巴巴地解释:“那是个手误,我今早做了三明治……” 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收起手机,靠着楼梯扶手抛了两下车钥匙,突然笑了。 他笑的时候眼尾舒展,那张线条锋利的脸突然就有了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他说:“你确定是我吃的?” 姜恬有点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整栋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他吃得还能有谁? 难道是因为吃得急切、保鲜膜撕得惨不忍睹才不好意思承认吗? 姜恬也不是没脾气,心想,我连着两天拿热脸贴他的冷p…冷那啥,我也不开心! 她举着她的西红柿,蹙眉,呛了一句:“不是你吃的难道是鬼吗?” 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副冷淡的样子收敛起来,像是变了个人。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莫得感情的人形石器突然有了生命,也不遥远不孤寂了,反而像是学校里那种坐教室后排吊儿郎当又爱贫嘴的顽劣少年。 男人突然笑着靠近姜恬,弓了点背,跟她对视,嘴角露出一弯欠扁的弧度,压低声音说:“也许,这个房子里住了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姜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某不知姓名男主:我到底有没有名字! 第3章 桧木 姜恬自己吃了个简单的晚饭,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暗,一边洗碗一边忿忿,对房东充满了怨念。 生姜味道的洗洁精泡沫沾在姜恬指间,泡沫碰到水像是妖怪遇见了孙悟空似的,委屈巴巴地旋转着往下水道里钻。 “也许,这个房子里住了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姜小姐。” 这句话在房东走了一个小时后,仍然余音绕梁,时不时就在姜恬耳边响起。 留姜恬一个人越想越觉得这别墅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姜恬把淡绿色的汤面碗放回柜子里,狠狠地想,活该你只能守着个黄玫瑰花骨朵、在半夜抽你孤单寂寞冷的烟! 其实姜恬也不算胆小,是个能窝在被子里关着灯看完整套《电锯惊魂》和《死神来了》姑娘,最喜欢的影视人物是在活人身上种蘑菇还吃人肉的汉尼拔。 但就跟女汉子也怕蟑螂一个道理,她迷恋悬疑推理电影也不怕变态杀人狂,唯一怕的就是鬼,无论什么鬼,长发短发还是秃顶,飘着出来的她就受不了。 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哥哥不太爱跟她玩,还跟她说是因为她长得像洋娃娃,当时小姜恬非常不解,像洋娃娃多可爱啊,怎么就不爱跟我玩了? 小姜恬不懂就问,得到了邻居哥哥的细心解答。 邻居哥哥说:“因为一看见你我就能想起《鬼娃娃花子》。” 小姜恬:“……” 这事导致小姜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照镜子。 长大了姜恬还是怕鬼,很多人追忆港星都吹爆祖贤姐姐版的《倩女幽魂》,她瞄了一眼,正好瞧见聂小倩惨白着脸飘出来,被这人鬼情未了的感人爱情故事吓得差点猝死。 静悄悄的别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姜恬觉得每个角落都有可能钻出点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没办法,唯有搬出男神魏醇保平安了! 姜恬从手机里翻出播放软件,里面添加了一个单独的播放列表,魏醇的五首原创歌曲都在。 她还特地为了魏醇的正版高清音质开了个会员,耳机放进耳朵里,魏醇那副温柔如情人呢喃的嗓子就像是涓涓水流,顺着耳蜗流进心房。 姜恬闭上眼睛,轻轻舒了口气,魏醇的声音让她安心。 魏醇是歌手,也乐坛奇迹,曾凭借一首《天堂失火》在3个月内迅速火遍全国,甚至国外的媒体也称他的嗓子是“kissed by an angel”。 他不只是乐坛奇迹,更是乐坛之谜,魏醇不属于任何公司也从来没露过脸。 没人知道魏醇的年龄、身高、和长相,只听说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想要签他但被他回绝了,说自己搞音乐只是玩玩,不做职业。 很多人都说魏醇很狂,也有人不怀好意地等着他出道圈钱然后打脸,结果魏醇在自己大红大紫之际突然退出歌坛,从此杳无音讯。 魏醇出现的时间不过大半年,至今姜恬回忆起来还觉得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人去楼空,只留下5首歌盘踞在各大音乐排行榜前茅。 他消失两年,网上关于他的传言倒是没断过。 姜恬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随便翻翻公众号都能瞧见魏醇的名字,这不,她又公众号上看见了一篇关于魏醇的文章,名字非常杀马特——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魏醇。 配图是魏醇的歌名花体。 姜恬抱着手机笑了一声,别家明星被写成公众号都会选一张特别帅的照片做配图,她家魏醇连张背影都没有。 文章开篇就是一句:哥已经不在江湖好多年,但江湖上依然流传着哥的传说。 姜恬:“……” 这届公众号写手是不是非主流得有点过头了? 姜恬不想继续看了,刚准备点退出,就看见一句——“魏醇最后一首歌是《他曾见过最美的风景》,曲风温柔但不难听出淡淡的惆怅,这是魏醇抑郁自杀的直接证据,魏醇死于两年前……” 姜恬蹙眉,在魏醇消失之后确实有很多人都揣测他自杀了,魏醇的粉丝们心碎了一次又一次,但本着“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的原则,经常在这种“魏醇被死亡”的文章下面战斗。 姜恬往下一拉,果然评论区乌烟瘴气,把公众号骂得体无完肤,一个粉嘟嘟的头像最为踊跃: 【已经举报了,公众号是不是有病?谁死了?火葬场打电话你没听见,入殓师通知你你妈糊锅了!cnm,nmsl!】 果然,头像越粉,骂人越狠。 姜恬心累地退出公众号,她不相信这些“魏醇自杀”“魏醇死了”“魏醇绝症”的传言,每每看到也确实糟心。 网上就流传过这么个段子: “你心理素质好吗?抗压能力强吗?遇到挫折能越挫越勇吗?” “我粉魏醇,你说呢。” 可能是刚才公众号下面踊跃战斗的粉头像让人印象太深,姜恬不免想到住在楼上那位哥,那也是个用粉头像的人物呢。 想到他,很自然地又想起他临走前说的那番话。 啊!人类的联想能力为什么要这么强! 夜幕真正降临,帝都市包裹在巨大的黑暗里,只有灯火可明寸许。 姜恬坐着的沙发对面就是一扇浅木色的门,那是放杂物的地下室,搬来的那天姜恬就对这扇门充满恐惧,现在更甚。仿佛是阎王爷的鬼门。 她一度觉得自己抬头就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小鬼喜气洋洋地从门里飘出来:“嗨,还有金枪鱼三明治吗?没有就吃你哦!” 姜恬甩了甩头。 房东不是人! 这种情况自己一个人是抗不过去的,找个人壮壮胆吧,哪怕听苏少爷讲点撩汉宝典也好啊。 姜恬拨通电话,响了半晌,无人接听。估计苏晚舟已经开始了“青春献给小酒桌,醉生梦死就是喝”的夜场活动了。 换个人打,也是无人接听。 姜恬这个手机是回国新换的,一共就存了这么几瓣蒜,都是些蹦迪续命的二傻子。 夜色很浓,姜恬很绝望。 在狐朋狗友全部失联的情况下,她一咬牙,给相处得并不愉快的房东兼室友发了个信息。 - 魏醇坐桌前,手里的烟燃出长长一条烟灰,他像是无所察觉一样,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桌子,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烟头上闪着一点红色火星。 窗外是帝都市最繁华的一条街,混迹着最有名的几家Club、大型KTV和清吧,霓虹争相斗艳,魏醇目空一切,看不到丝毫热闹。 魏醇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里的光亮照亮了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得温柔。 夜色、香烟、啤酒,像是某种神奇的咒语,只需要再加上一点点跟过去相关的事物做媒介,回忆就能纷至沓来。 “阿醇,我想把别墅租出去,那边离工作室太远了。” “哦,那最好租给个姑娘,漂亮点的。” 照片上的江樾鲜活起来,好像那个下午还在眼前,魏醇那时打趣道:“要是来了个漂亮女孩我可不跟你搬走,哎,干脆连房租都别收了,会做饭就更好了,真是吃腻了你的西红柿鸡蛋面了。” 江樾含笑瞥了魏醇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地指了指他。 魏醇敞开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里,一手转着打火机,笑得痞里痞气:“别担心啊,来多漂亮的女孩我也还是要陪你的。” “叮咚——” 手机自带的提示音响了一下,打破了公寓的寂静,魏醇从回忆里惊醒,指尖一动,烟灰散落在桌面上。 时间并不等人,离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已经三年之久,只有回忆还很鲜明。 他把烟蒂按灭在啤酒易拉罐上,看了眼小企鹅,居然是家里那个租了一楼的姑娘发来的信息: 【房东哥哥,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房东哥哥? 当时的玩笑成真,别墅真的来了个女租客,长得么,也还真的漂亮。 饭倒是也会做,就是胆子小了点。 魏醇想到他出门前随口吓唬了那么一句,那个叫姜恬的姑娘眼睛瞪得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直到他发动车子,往别墅里看了一眼,那姑娘还僵立在原地。 实际上魏醇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逗过人了,那句话出口时他自己也是有些诧异的。 也许是姜恬撩头发时空气里飘散出来的淡淡的迷迭香味道,也许是她手里举着的西红柿和放在围裙兜里的挂面鸡蛋等食材,也许是她说话时不自觉弯起来的眼睛…… 这些都跟记忆里的人有些重合。 魏醇反应过来时,他那句逗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昨天晚上也是,这姑娘突然闯到楼上,斜倚在楼梯扶手旁。 别墅里很久很久没出现过其他人,魏醇看见楼梯口的人影,第一反应是居然觉得是江樾回来了。 但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会因为被思念被期待就会重新出现在生活里。 他一时晃神,没跟那姑娘打招呼,等他反应过来,姑娘已经不耐烦地甩着小包包下楼去了,包里还放了一罐果啤? 魏醇当时失笑地想,这姑娘看上去脾气不太好啊。 魏醇倒是没想到,就因为他那句吓唬小孩子都未必会成功的话,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姑娘居然会放下面子给他发信息,连哥哥都叫了。 魏醇拎起桌上的车钥匙,点着桌面上的照片笑了笑:“走了,下次再来,你招来的女租客胆子不太行啊,我得回去给人当哥哥去了。” 到家已经是夜里11点多,别墅里灯火通明,魏醇一进门就看见在沙发里窝成一团的姜恬。 屋子里所有灯都开着,这姑娘蹬掉拖鞋睡得正沉,连脚趾都蜷着,他开门的声音这么明显也没能吵醒她。 不过,看上去她睡得并不安稳,指尖紧紧拉着抱枕上的流苏,眉心微蹙。 姜恬穿着淡绿色连衣裙,蜷起双腿的姿势让短裙堪堪遮住大腿,皮肤在冷光灯下白得晃眼。 魏醇把目光移开,一抬眼,看见沙发对面的地下室门上贴着一排A4纸,每张上面一个字—— 信,魏,醇,驱,鬼,魔。 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个唱歌的不是驱鬼大仙儿吧? 第4章 龙艾 “我并不是想要拥有你,只想亲吻你,我也不在意你灵魂的深浅,只是觉得你又美又有趣……” 清晨,姜恬是被自己的渣女款手机铃吵醒的,一通乱摸终于在沙发缝隙里摸到手机,勉强眯缝着眼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又迫不及待地把眼睛闭上了。 “姜,早上好。” 电话里传来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姜恬猛地睁开眼睛顺手拍了拍脸,清醒地应道:“早啊路易斯。” 电话里的男人是是姜恬的老板,叫路易斯,法国人。 平时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金发碧眼中年小秃顶,说话慢条斯理,中文讲得挺顺,总是面带微笑春风和煦。 实际上,这位老板是事逼中的战斗机。 就是他,先后3次把姜恬调出来的爱情主题香水贬得一文不值,下面试香小组都通过的香水,到他那都过不了关。 第一次姜恬用了粉嘟嘟的樱花,路易斯丝搅拌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说:“哦,我亲爱的姜,这个味道跟我太太买回来的厕所清洁剂真是相似,有一个成语,叫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次姜恬用了保加利亚玫瑰,路易斯丝甩着试香卡,面露和蔼,并鼓励她:“嗯,比上次好一点,大概是洗洁精的水平了,进步很大,加油,奥利给。” 第三次姜恬失去耐心,直接用劣质香水加了点蒸馏水稀释又加上玫瑰和樱花,寄给路易斯之后,她就启程回国了,但在机场上她收到了路易斯的短信: 【已捐给保洁公司做马桶除臭用,微笑。】 路易斯在电话里非常亲切地发起灵魂三连:“香水怎么样了?有新的想法吗?在国内有体会到爱情的甜蜜吗?” 甜蜜的爱情难道是大街上发的小广告吗?说遇就能遇上? “路易斯,我觉得这个主题不适合我,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姜恬语气有些淡,垂着眸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深灰色的薄夏被差点滑落到地上,被姜恬捞住,她看着手里的夏被愣了愣。 她昨天在沙发上睡的?还盖了被子? 扭头一看,宽敞的沙发上还多了一个跟被子配套的深灰色枕头,不难闻到上面干净的洗衣液味道。 “姜?你在听我说话吗?”路易斯说。 姜恬把枕头抱在腿上:“抱歉路易斯,我有些走神。” 毒舌路易斯难得和气,又重复了一遍:“姜,你才20岁,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夸你一句天赋异禀也不为过,但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局限性,你擅长的风格已经不是主流了,突破它,你会更好,这支香水我也可以换个调香师做,但我更希望它是由你完成的。” 人总是有点受不得好话的,路易斯冷嘲热讽的时候姜恬只想揪光他为数不多的金毛。 但他突然这么一温柔,搞得姜恬有点受不了,差点感动地承认了上次在他咖啡里倒醋的人就是自己。 工作中有什么比拥有一个相信你理解你的好老板更幸福呢! 姜恬只能吸了吸鼻子,同样真诚地说:“谢谢你,路易斯,我会努力的。” “嗯,再见,姜,我相信你。”路易斯说。 还没等她挂断电话,就听见那边“咔哒”一声,像是手机被丢在桌面上的声音,然后是路易斯的自言自语:“我相信她个鬼,年底做不出来我要把她挂在阳台上晒成腊肠。” 姜恬:“……” 当初她为什么只在路易斯的咖啡里放了醋,再挤一管芥末该有多好。 挂断电话,姜恬盯着腿上深灰色的枕头和被子看了一会儿。 客厅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刚好挡住刺眼的阳光,空调开着温柔的睡眠风,贴在地库门上的那些A4纸也被取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 姜恬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这一切,然后把目光移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上那位真的因为她的信息赶回来了?还帮给她拿了枕头和被子? 姜恬的睡眠不算深,动作很大她一定会醒,真的很难想象楼上那个家伙会轻轻托着她的头、温柔地在她脑袋下面放一个枕头。 跟昨天消失的早餐不同,那个也许会是鬼,但给她放枕头的一定不是。 想到鬼,姜恬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窗外的阳光,把拉着的半扇窗帘打开,有了路易斯那通刺激电话,这会儿她也不太怕那些鬼不鬼的了,烦躁得有点想要抽支烟。 姜恬是抽烟的,只不过搬过来之后没见到房东总觉得在屋子里擅自抽烟有点不礼貌,这会儿想要抽烟,连一支打火机都翻不到。 烟抽不成,姜恬回到卧室边走边脱衣服,一路走到浴室,光溜溜地钻了进去。 偏高温的水烫红了姜恬的皮肤,浴室里氤氲的水雾都带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迷迭香气息。 很多成熟的女孩子偏爱花香,可爱型的女孩子则偏爱果香,还有些中性的味道也广受好评,最常见的就是草木调配柑橘调,柠檬马鞭草就是一列很招人好感的香调。 在各种各样的香料里姜恬只喜欢迷迭香,她出门从来不用香水,两滴迷迭香精油点在手腕脉搏的位置足以。 算是迷迭香的狂热爱好者吧。 连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自己调制的纯粹的迷迭香味。 洗过澡,姜恬带着一身迷迭香的清新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把那条深灰色的薄被叠好,然后钻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和楼上那位再做一次三明治。 很难看懂她的房东兼室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要感谢人家的被子和枕头。 三明治做好后仍然是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姜恬抱着那套深灰色的被子和枕头往楼上走去,前天上楼时已经很晚了,她没注意到实木的楼梯扶手上还有雕花,现在看到觉得很意外。 大多数人看见这些繁琐的雕花只会有两种反应:要么觉得雕花设计感很强很漂亮;要么觉得打理起来很难,这么细致的花纹落灰了并不好擦。 姜恬却放慢了脚步,轻轻念出那些雕花的名字:“橙花、薄荷、薰衣草、天竺葵……居然还有迷迭香?” 每一根木柱上的花纹都不同,这么复杂的雕花肯定不是设计师成批量那样随便做的,多半是应了房主人要求专门设计的。 再联想到院子里那只孤零零的黄玫瑰花苞。 太诗意,不像是她那个房东会喜欢的东西。 姜恬印象里连装修都要按照喜好在家具上雕花的,应该是个温柔细致的人。 而她的房东先生,是一位用什么图案都没有的深灰色被子枕头、出门时套着纯黑色短袖牛仔裤、车钥匙光秃秃的没有钥匙链、手机连个膜都懒得贴的人。 非常爷们非常A,跟温柔细致边都不沾。 ……也不是,至少他还用粉色蝴蝶结的小猫咪头像,网名叫月月。 他真的不是精神分裂吗! 姜恬怀疑自己有什么奇怪的魔力,粉的爱豆是个说退圈就退圈的神秘人物,常去的夜店是个老板成谜名字成谜的神秘夜店,连房东也是个处处充满矛盾的神秘房东。 但不可否认,因着魏醇的原因,房东这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感很对她的胃口。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姜恬抱着被子试探开口:“哈喽,你在吗?” 每次上来都有种闯入人家私人空间的心虚。 左侧的房间发出一点声响,姜恬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发现自己的确又来得不是时候。 这次房东没靠着窗框孤单寂寞冷地发呆,却也依然是赤.裸着上半身。 浴室里的蒸汽还没完全散去,看样子这人跟她一样刚洗完澡,腰间就围了那么一条浴巾,看上去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 上次天色暗她没看清,今天晨光正足,从手臂到腹肌、再到人鱼线的露畅肌肉线条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姜恬张了张嘴,努力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一旁,盯着最后一段扶手上雕刻的一截鼠尾草,沉默片刻,才重新转过去,若无其事地说:“哎,被子和枕头是你借给我的吗?谢谢。” 站在浴室镜子前的男人,一只手拄着大理石花纹的洗漱台,另一只手拿着剃须刀刮掉脸上最后一块剃须泡沫,才看慢条斯理偏过头,轻笑一声,用挺欠的语气调侃道:“不叫哥哥了?” 姜恬蓦地想起昨晚她发的信息。 昨晚真是怕得有点神经兮兮,连窗外晃动的树影都像是张牙舞爪的孤魂野鬼,她给这位室友发信息的时候也没多想,光觉得求人得有点求人的态度,随手就打了个“房东哥哥”。 被人调侃了一句姜恬还挺不好意思,晃了晃手里的被子,重新谢了一遍:“谢谢。” “客气。”房东应了一句,拧开水龙头,弯下腰去撩了起水洗了两把脸。 他这一动,腰上的浴巾跟着动了动,看上去更松了。 姜恬都怕他再动两下浴巾直接掉下来,脑子一抽,顺口就来了一句:“帅哥,你要走光了。” 房东手一顿,偏头,那张帅脸上还挂着水珠,看上去非常性感,他挑了下眉,抬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姜恬把手里的被子往沙发上一丢,非常想打自己一顿。 可能二楼风水不好,她每次上来都像是个觊觎人家美色的女流氓,连人家的半个裸.体都看了两次了。 不过,她今天上来是道谢的,有正当理由呢。 想到这里姜恬又硬气了,隔着浴室门喊话:“哎,我做了三明治,还是牛油果金枪鱼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楼吃点?” 话音刚落,浴室门又被拉开了,房东穿着牛仔裤和纯白色短袖出来。 衣服穿得还挺快。 “请我吃早饭?那走吧。”这位哥说完自己先一步迈下楼梯。 姜恬走在他身后,指间刮过雕花,出于好奇问了一句,“扶手上的雕花是你自己的创意?” 前面的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只听见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姜恬也不知道该跟这位房东聊点什么,毕竟人家到现在也没有要告诉她名字的意思,只能看着雕花随口嘟囔:“天竺葵、薰衣草和薄荷,这个搭配挺有意思。” “什么?”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突然问道。 他问这句话的同时转过身,姜恬没刹住脚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相邻的楼梯在高度上正好弥补了他们的身高差,两人以不到两指宽的距离,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总不穿衣服啊,啧,啧啧啧。 - 恬妹手机铃是《She's my Romantic Boy》里的一段中文歌词。 然后大家都在猜江樾身份,友情提示: 1.本文是甜文,没有前男友前女友之类的情节。 2.文中没有同性恋者,请脑补过多的宝贝不要过度揣摩。 3.你猜江樾啥身份?不告诉你!嘿嘿嘿! 第5章 芳樟 姜恬第一次跟陌生异性这么近距离对视,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想要往后退。 实木楼梯设计得并不低,往后撤的脚撞上台阶姜恬整个人向后一仰,结结实实地坐在了楼梯上,发出一声听着都很痛的闷响。 刚才还跟她面对面的男人此时暴漏了直男本性,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居然还笑了,笑的同时倒是没忘记向姜恬伸出手。 男人的手很少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手指修长肤色偏白,手掌向上的动作把干净的掌纹暴漏在姜恬眼前,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让人想起早春流动在未融白雪里的清河。 手是好手,人是坏蛋。 姜恬瞥着男人的笑脸,拍开这只漂亮的手,自己站起来,甩着一头长发绕开他往楼下走。 没走两步,身后的人追上来:“你刚才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向日葵?” 姜恬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有机会报复回去肯定是不会手软的,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心里那点小坏水蠢蠢欲动,也学着房东先生那样突然刹车,转身。 没想到房东先生一边疑惑着一边还低头打量楼梯扶手上的,根本就没躲她,于是姜恬这么一转身,两人的脑袋“咚”的一声撞上了。 偷鸡不成,米撒了一大把。 魏醇被撞得头往后一仰,抚着额角倒抽冷气,“嘶”了一声,空气里超标的迷迭香味道直往鼻畔钻,让他突然有点不舒服。 人的大脑非常有意思,捕捉到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人,哪怕相似的天气或者气味,都能像是穿梭过一条时空隧道,把人带到回忆里去。 “阿醇,关于楼梯的设计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啊,搞个电梯吧,省力。” “两层做什么电梯,你正经点。” “那没有了,你随便吧。” 当年的对话不经意间浮现在脑海里,魏醇就这么愣着神,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面前的人是谁。 手却先脑子一步、自然而然地伸出去碰了下姜恬的额头,用自己都没意料到的温柔,轻声问:“没事吧?疼不疼?” 姜恬被这人突然的温柔惊得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扑棱了两下胳膊,像是被拎起来的鸡仔一样。 刚才那点犯坏未遂的郁闷一扫而空,大脑空白,差点从层层楼梯上滚下去,晃了几下才堪堪扶住楼梯扶手,颇为尴尬地说:“……没事。” 姜恬的话惊醒了魏醇,他指尖一蜷,收回手指,觉得自己这种动作唐突了人家姑娘,彬彬有礼地道歉:“抱歉。” 只不过这种彬彬有礼从来都是魏醇擅长的,更像是跟另一个人朝夕相处被潜移默化的。 魏醇说完这两个字,沉默下来。 但是姜恬哪知道面前的男人心思到底是什么样,她整个人都被房东白莲婊般的气质惊呆了。 刚才她停下转身那一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反应过来是在打击报复吧? 虽说稍稍有点小失败,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人家没摔着她倒是磕得头挺疼。 可…这位哥居然完全不计前嫌? 大包大揽地把责任都放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温温柔柔地说了声抱歉? 姜恬那点小坏水翻腾不起来了,还有点隐约的内疚,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把之前的问题翻出来回答了一下,打破尴尬的沉默:“不是向日葵,是天竺葵。” 她指着其中一团一团的雕花,蹲在楼梯上:“后面配的是薄荷叶。” 说完姜恬抬头看了自己房东一眼,这个自下向上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紧致的下巴,她说:“哎,你叫什么啊?” “叫哥哥。”男人那点“温婉”消失殆尽,顽劣地笑道,“房东哥哥也行。” 姜恬真是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费了挺大劲儿才忍住没口吐芬芳,自觉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其实这个雕花不是你设计的吧?” “啊,不是。”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点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一个事儿特多特龟毛的人弄的,好像是亲自画的吧。” 姜恬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闻到了爱情的酸臭味,她看了房东一眼,突然灵光闪现。 她可以不谈恋爱,但听别人讲讲爱情也是好的啊! 万一有灵感呢。 这招其实姜恬刚回国的时候就试过了,以苏晚舟为首的一群人聚集在OB的VIP包房里,厚重的隔音门阻绝了一楼那些在频闪灯下乱舞蹦迪的DJ和人群,安安静静地在楼上讨论啥是爱情。 姜恬生得不是时候,跟她一块长大的邻居发小全是男孩,现在小男孩们长成了一群大老爷们儿。 一开始都不好意思开口,酒过三巡就放开了,喝得口齿不清仍身残志坚地给姜恬讲述他们动人心魄的爱情。 姜恬当时被荼毒了一脑袋渣男爱情观,这群人里属苏晚舟经历得多,跟个蜈蚣精似的劈腿都能劈出一套梁山好汉108将。 最后苏晚舟抱着马桶吐得不醒人事,姜恬眼睁睁看着他接了个备注“红红宝贝”的电话,开口叫出来的却是“乐乐”,挂了电话还不忘嘱咐兄弟们,“今晚送我去琪琪那儿啊。” 这件事导致姜恬有那么几天相当痛苦,一坐在桌前准备调香,脑海里都是渣男味和夜店厕所的熏香味。 跟路易斯想要的那种“甜甜甜的爱情”差之千里。 现在遇上个疑似深情的帅哥,姜恬那点好奇心蠢蠢欲动。 她的指尖在雕花上一串凸起的薰衣草纹上慢慢游走,眼珠转了转,嘴甜道:“房东哥哥,设计这个雕花的人,是不是你的爱人啊?” 男人似乎愣了愣,不知道是被她那句“哥哥”叫愣的,还是“滚烫的爱情往事”突然被揭穿才惊愣的。 他那双眼睛要笑不笑地盯着姜恬,半晌终于弯了弯唇角,吊儿郎当地说:“你猜呢。” 姜恬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是前任吗?” “是啊,前任。”男人笑了笑,插着裤兜准备继续下楼梯。 脚还没迈出去,被蹲在地上的姜恬一把拽住裤子:“讲讲呗。” 魏醇一顿,有点好笑地看着紧紧拽着他裤腿的那只纤细小手。 这姑娘可能是特别喜欢绿色,前天突然出现在楼上时穿得是深绿色的裙子,昨天蜷在沙发上是一件浅绿色的,今天又是另一种绿,连指甲上都涂了绿色的指甲油,有点像刚从土壤里钻出来的小嫩芽。 哦,拖鞋也是绿色的。 他突然怀疑,也许这姑娘连帽子都买过绿色的。 江樾在这别墅住的时候对谁都温温柔柔,跟物业、小区保安、甚至保洁阿姨和除草工人都能聊得开心,那时候也没人问过魏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多数人都知道跟不熟的人保持距离,这位女租客显然不知道,一脸八卦藏都藏不住。 也不知道是对关于“前任”的故事特别热衷,还是性格过分外向,一提到“前任”这两个字,眼前的姑娘眼睛都更亮了。 魏醇心想,白瞎了那副透精透灵的聪明长相,连这么赤.果果的谎话都分辨不出来。 姜恬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心里盘算着自己估计是听不到爱情故事了,毕竟她这个行为和思想都极难揣测的房东,到现在连名字都不肯透露,怎么可能给她讲感情经历。 两人各有所思地沉默了几秒,姜恬听见房东反问了一句:“怎么,你没谈过恋爱?” 真是哪痛打哪。 好在姜恬在自己感情经历上撒的谎比她做过的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还多,不慌不忙地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不多,走心的也就十几个吧。” 言下之意,不走心的一箩筐。 姜恬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觉得自己的渣女人设屹立不倒果然都靠自己的一张嘴。 房东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又不是没谈过,还好奇别人的?” 姜恬幽幽叹了口气:“我是走心了,人家对方不走心啊,你说真的有两情相悦吗?爱情真的有传说里那么美好么?” 前面两句是瞎掰,后面的问句倒是姜恬发自内心的。 这个时代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有人三天遇见真爱五天分手,也有人闪婚离婚加起来才不过三个月,还有更方便点的欢愉,走个肾就能得到。 姜恬面前的实木雕花被擦得亮亮的,平滑的一角迎着光线照出她一只浅琥珀色的眼睛,眸子里的迷茫真真切切。 说完她闭上嘴,自己也不知道套人家的话怎么把自己套进去了,不合时宜地想起法国那个心理医生的话:“父母的婚恋关系确实会影响孩子的爱情观。” 她那对糟心的父母影响得她连支关于爱情的香水都调不出来…… 正想着,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姜恬条件反射地把头往后一仰,那只先前被她拍开的手又一次伸到她面前,她怀疑自己可能是情绪外漏得太明显,引起了房东的同情。 总不好再拍开人家一次,姜恬把手指轻轻搭到对方手上,没太借力,另一只手扶着雕花扶手,站了起来。 两人这时已经过了一楼半的平台处,站在最后几节台阶上,客厅里的阳光和陈设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不肯透露姓名的神秘房东先生站在一小块阳光里,笑着靠近她,用跟昨晚走前一模一样的语气,开口道:“我说,这位小姐,我觉得你该愁得并不是遇不到可心的爱情吧。” 他靠得有点近,近到跟那套深灰色夏被上一样的洗衣液味道都能被姜恬分析出成分来。 工业铃兰香和一点点绿茶精油,姜恬想。 不是,现在不是分析香氛的时候,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姜恬一瞬间想起了网上流传的那些土味情话,“你是什么人?你是我的心上人”之类的。 这位哥不会是要说“你该愁得并不是遇不到可心的爱情,因为你遇见了我”这么肉麻的话吧? 姜恬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家房东,却看见房东一点要撩人的自觉都没有,靠在墙上悠闲地扬了扬下巴,问她:“不是说要请我吃三明治么?” 姜恬顺着他扬下巴的方向往身后的开放式厨房一看,本该放着两个包好保鲜膜的三明治的瓷盘里只剩下撕得粉碎的保鲜膜,以及,一堆金枪鱼碎渣。 姜恬:“?” 怕鬼的姜小姐瞬间怂了,闭着眼睛喊了一嗓子:“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突然兴奋):老婆叫我。 作者:她叫的是她偶像,谢谢。 第6章 罗勒 姜恬有个习惯,害怕了紧张了甚至心烦了,都会在心里默念魏醇的名字。 也有例外,遇见特别突发的情况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叫出声来,就像现在,她感觉自己连续两天做的牛油果三明治离奇失踪这件事跟鬼脱不开关系,眼睛一闭,一嗓子就喊出来了。 “魏醇!” 姜恬喊完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家,面前还站了个男人呢,想到这儿她稍稍松了口气,一睁眼就看见房东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她。 可能是被她的女高音给吓着了? 姜恬摸了摸耳垂,讪讪解释:“那个,魏醇你知道吧?以前特别火的一个歌手,他是我男神。” 其实说男神姜恬都是碍于跟这位房东不熟才委婉地说的。 魏醇何止是男神啊,他退出乐坛的时候姜恬那是以泪洗面差点哭瞎的,眼镜肿得就像早茶餐厅里的核桃包。 魏醇就是她的窗前明月光,胸口朱砂痣。 房东轻轻蹙了下眉,语气淡淡:“没听过。” “没听过?”姜恬非常诧异,她爱豆当年红遍全国出名都出到国外去了,这人居然说他没听过?姜恬不死心,“《天堂失火》这首歌你没听过吗?” “没。”房东言简意赅,看上去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许是不耐烦这些追星之类的小女生话题,这位刚才还痞了吧唧的房东神色淡淡的,居然看上去有点疲惫。 姜恬敏感地注意到他的状态,闭了嘴。 而且现在也不是给别人安利自己爱豆的好时机,她在这栋别墅里连着两天丢了早餐,怎么想怎么诡异。 尤其是今天,房东一直都跟她在一起,那早餐到底是谁吃的? 姜恬没敢回头,只用手指着身后,故作淡定:“咱们这栋别墅里真的有其他东西吗?” 房东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往厨房走,边走边说:“嗯,是有点其他生物。” 姜恬看向自己被拉着的手腕,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的温度,反而有些凉。 走到厨房窗边,房东轻轻敲了敲窗上的彩色玻璃,笑着:“就这个。” 整栋别墅里只有厨房的窗子用了彩绘玻璃做成了拱形,被分割成不规则块状的颜色组成的图案是蛇和苹果。 姜恬很喜欢这扇窗子,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过来,纯白色的料理台会被这些玻璃切割出彩色光斑,就像巴黎的圣礼拜堂。 很文艺的设计,这也是当初姜恬坚定地认为房东是女孩的原因之一。 但这跟消失的早餐有什么关系? “It’s show time。”房东轻笑道。 姜恬看到房东指尖轻轻推了一下,一小块拱形玻璃随着他手指的力度被推了出去,彩绘窗的右下角居然隐藏了一块巴掌大活动的宠物门。 比《猫和老鼠》里杰瑞的那个洞看上去大一些。 “小区里的流浪猫偶尔会来光顾。”房东用手来回戳着那块活动玻璃,垂着眼睑说,“之前忘了跟你说了。” 姜恬看着宠物门,愣了一会儿:“所以,吃掉我三明治的不是鬼,而是流浪猫?” 男人指尖刚从宠物门上离开,听见姜恬的话偏过头,笑道:“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 “嗯。”姜恬没做解释,只是轻轻点头。 “OK,真有鬼的话……”房东打量着姜恬,“放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不吃,非要吃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这鬼挺养生啊,这么养生的鬼我都想见见了。” 他这么说完,靠在料理台上低低笑起来。 姜恬懒得理他,她怕她忍不住从刀架里抽出把菜刀把这人剁成饺子馅。 说了要请人吃饭,三明治没有了也得做点别的吃,总不能把人赶回楼上去吧。姜恬套上小围裙,手背到身后把围裙带子系紧,她查看着冰箱,头也不回地跟身后的房东说:“西红柿火腿面行吗?” “嗯。”房东应了一声。 姜恬经常自己煮饭,动作娴熟得很,阳光透过那扇彩绘玻璃把半个料理台都染上缤纷的色彩,她像是站在彩虹里。 魏醇靠在一旁,看着这个姑娘手里拿着菜刀哒哒地把火腿切成片,又捞出被烫掉皮的西红柿切块,还捏了一角丢进自己嘴里,叹了一声:“好甜。” 江樾走后,这个厨房很久没有人做饭了。 其实不止厨房,这栋别墅也好久没这么有烟火气过了,之前只有魏醇自己时,明明连流浪猫都不来。 窗子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魏醇和姜恬同时扭过头,正好看见一只三花小猫鬼鬼祟祟地顶开窗子上的宠物门,探进半个小脑袋。 可能是惊觉自己被人发现了,三花猫咪警惕地瞪大眼睛,僵了2秒,嗖地一下从宠物门钻回去跑了。 魏醇扬眉,听见姜恬呼了一声“好可爱”,脑海里那些关于这扇窗的记忆又纷至沓来。 “阿醇,昨天晚上来了一只好胖的大橘猫,好可爱,我有点后悔,应该做个大号的宠物门。” “啧,那你干脆不安玻璃多好,不光宠物,流浪汉都能随时进来吃一顿,还能给小偷们创造一个安全便捷的偷盗环境,多棒。” “呲啦”—— 魏醇回神,抬头看见姜恬正熟练地把西红柿倒进烧了油的锅子里,加了调料,不过一分钟锅里飘出一股西红柿独有的酸甜香,这姑娘一边用勺子翻炒,一遍轻声哼起歌。 “那一刻暖阳黯淡无光,只有你眸间春色三两~” 居然是他自己的歌,魏醇摇头笑了笑。 “对了,”姜恬突然举着勺子回过头,“这个窗子上的宠物门也不是你设计的吧?” 魏醇点头:“不是。” 这姑娘看了看窗子的方向,有些不甘心地问:“你真的不知道魏醇么?我总觉得你这个前任,搞不好跟我一样是魏醇的粉丝啊。” “嗯?”魏醇微愣,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窗子上的图案很像《圣经》里那个蛇引诱亚当吃下智慧果的故事,我记得当时魏醇发这首曲子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一个手绘图片。”姜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是强行安利你喜欢魏醇哈,也许你前任也不是喜欢魏醇,她可能只是喜欢《圣经》里的故事。” 这姑娘说着说着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无趣,又转回去看着锅,轻叹一声:“算了,当我没说。” 魏醇垂下眼睑,轻轻勾起嘴角。 江樾你可能遇见知音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文艺青年思维这个意外闯进来的租客倒是看得挺懂。 番茄火腿汤汁出锅,姜恬关了火,把面条盛进两个瓷盘,淋上鲜红诱人的汤汁。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对面的姜恬已经吃了两口面,魏醇才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也许吧,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完,魏醇才注意到,姜恬嘴角沾了一抹番茄酱汁,看上去有点妩媚,她愣了几秒才张开嘴。 不过她的回答还没出口,放在手边的手机先响了。 姜恬放下筷子接起电话,听见电话那边的姜忬严肃地问:“听晚舟说你谈恋爱了?” “我什么时候……”姜恬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半个小时前刚跟房东吹过牛逼,立了一波情场浪子的渣女人设,只好把没出口的话咽到胃里,硬着头皮道,“……是啊。” 姜忬是姜恬名义上的哥哥,是个姜家惟一一个会给她打电话或者联系她的人,偶尔也僵硬地扮演一下亲哥的角色,问一些七大姑八大姨才会问的问题。 比如现在,姜忬冷冷淡淡又生硬地开口:“听说是你房东?多大了?在哪工作?” 苏晚舟这个大嘴巴! 昨天苏晚舟打电话来的时候姜恬正在工作,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自己跟房东在约会。 她连这位哥叫什么都没搞明白,鬼知道他多大了在哪工作! 姜恬心虚地看了眼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吃着面条的男人,把手机音量调小,起身往卧室走去,含糊其辞地说:“还没确定关系呢,现在是、是互相有好感的暧昧期。” 这个牛吹得不是很有底气,姜恬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 等姜恬接受完拷问回来,房东已经吃光了面条甚至还把锅和盘子刷完了,正靠在料理台旁开着吸油烟机抽烟。 看见姜恬从卧室出来,房东把烟靠近油烟机,客气地问了一句:“介意吗?” 老实讲,姜恬挺介意的,他这么抽烟把她的烟瘾都勾起来了,搞得她也想来一根。 “不介意。”姜恬盯着被油烟机卷走的白烟,口是心非道。 问题是,这位哥为什么要在楼下抽烟,不回他的二楼天地去吗? 哦,对了,刚才接电话之前他们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是什么话题来着? 姜恬想了想:“你是不是问我对你前任什么印象?” 房东微仰头,对着油烟机呼出一口烟,笑了笑:“嗯。” 哎,真是个深情的男人,一提到前女友抽烟的姿势都变得沧桑惆怅起来,又成了初见那天站在窗口孤单又遥远的形象。 姜恬坐在餐桌上,搅拌着已经有点凉了的面,用手背托着脸,随口说:“她大概很温柔吧,从装修的风格上能看出来,我也不知道,喜欢花草喜欢小动物?感觉她应该是个温柔细致浪漫善良,又很爱笑的女人。” 温柔细致浪漫善良,又很爱笑。 魏醇把烟用自来水浇灭,烟蒂丢进垃圾桶。 感觉得还挺对,江樾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也确实喜欢花花草草和小动物,见到流浪猫流浪狗就迈不动步子。 但,除了一点。 魏醇路过餐桌边,食指扣了一下桌面,关节和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脚步却没停:“猜得挺准,不过他不是我前女友,他是男人。谢谢你的早餐姜小姐。” “?” 姜恬眼睁睁地看着魏醇往楼上走,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着他的话。 他说谁是男人? 他的前女友,是、是男人? 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行,我不光是驱鬼大仙,我还是个gay,真棒。 - 喏,你们要的江樾的性别~ 第7章 丁香 对于楼上那位浑身秘密的房东是个基佬的这件事,姜恬只短暂地诧异了一瞬,等她吃完饭洗掉盘子的时候,那点诧异已经消失殆尽。 是房东兼室友而已,又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性取向是男是女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抽出两张纸巾细细擦掉手上的水珠时,姜恬心里稍稍泛起点可惜。 多帅的男人,可惜了。 这份可惜也并没有比她的诧异持续得更久,回到卧室她套上白大褂,翻出一双一次性树胶手套戴上,又变成了莫得感情的调香机器,坐在了满是瓶瓶罐罐的桌子前。 看着很像那么回事儿,但姜恬自己知道,她从接了姜忬的电话之后心里就变成了一团乱麻,不然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分析人家房东的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不熟的人掏什么心窝子,这不傻么。 还对人家的前任评头论足,人家自己的前任是什么样人心里能没数么。 姜恬叹了口气,浅琥珀色的眸子扫向桌角的相框。 姜忬说老太太要过80大寿,在国内办,姜恬既然姓姜就必须要到场。 可能人会本能地忘记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姜恬脑子里能精确记住上千种常用的调香原料,也能记住几百种基调的搭配方案。 但老太太生日年年过,她每次都需要姜忬提醒才堪堪想起来。 帝都市的夏天阳光总是这么好,隔着窗子烤得她发凉的手指都暖洋洋的。 听说手凉没人疼? 姜恬想到拉着她手腕的房东,他的手长得是真的好看,干净修长,不弹钢琴白瞎了。 不过他的指尖也是凉的。 行吧,至少不只是她一个人没人疼,姜恬自娱自乐地想。 桌角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姜恬名义上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把姜恬围在中间,看上去她就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公主。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姜恬第无数次冒出这样的想法。 姜恬这个名义上的爸爸长得很一般,肤色偏暗,只有眼睛算得上有神。 她名义上的妈妈也跟漂亮挨不上边,穿了件黑白横条的羊毛衫,看着有点像胖斑马。 至于哥哥姜忬么,算是随了爸妈的优点长得,个子高健康肤色,眉眼也挺精神的,但也就是普通人的长相。 四个人的全家福里只有姜恬一个人五官立体,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皮肤白得透亮,天生的棕色大波浪长发。 漂亮得像是跟姜忬他们一家三口合影留念的女明星,处处透露着格格不入。 本来也格格不入,姜恬想。 手机响了一声,姜忬发来的短信: 【记得穿正经点。】 21世纪了,还有人觉得穿个裙子就是不正经,姜家人真厉害啊,封建社会裹三寸金莲的老太太思想可能都比姜忬他们要开放点。 算了,工作解千愁。 姜恬抛开那点烦闷投身进工作里,她这边工作得起劲,楼上那位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直到夕阳西下,姜恬又一次揉着酸痛的脖颈从桌边站起来,敲了敲已经僵了的小腿,饥肠辘辘。 工作起来就不吃午饭这件事是姜恬从她老师那儿学来的坏习惯。 她的老师是法国很有名的调香师,姜恬6岁时跟着她学调香,同龄人对于学校的厌恶她从来就没有,有的只有每天被带着分析原料的恐惧。 有那么一段时间,姜恬甚至不想再闻到任何味道。 很多人都说姜恬是天才,在任何一个行业不到20岁做到首席的位置都会被说是天才,只不过这一声声“天才”里,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 不排除有人真的觉得她厉害,但跟她竞争的某些知名大学科班出身的女人叫出来的“天才”就多了点讽刺她没学历的味道。 对于成为一名调香师,姜恬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是因为嘴欠引来的孽缘。 谁让她当年遇见老师的时候非叭叭那么一句“您身上有鸢尾丛里的苹果树味道”,然后就被老师用三块酒渍车厘子巧克力骗去学了调香。 去年老师因为胃癌切除了半个胃,姜恬为了保住自己的胃还是决定去找点东西吃的,顺便用食物的香气唤醒一下她已经麻木了的嗅觉。 暮色四合,这栋别墅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热闹,姜恬踮着脚尖往厨房走,她早上吃过饭后在餐桌上留了一盘切好的火腿肠,不知道能不能勾引回来几只毛绒绒的小可爱。 哪个女孩能抵挡住猫这种萌萌的生物的诱惑? 姜恬走到厨房门口时,幸运地看见两个小黑影鬼鬼祟祟地徘徊在盘子旁边,她蹲在料理台后,听见餐桌传来的“吧唧吧唧”声。 但等她蹲得腿麻了想要悄悄靠近,两个小影子嗖地一下消失了。 姜恬叹了口气,打开厨房灯,在贫瘠的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和两颗鸡蛋准备凑合个晚饭,正考虑是吃煎蛋还是吃水煮蛋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微小的悉索声。 姜恬扭头,看见一只长着柿饼脸的小橘猫正茫然地蹲在餐桌上跟她四目相对。 魏醇接到外卖电话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姜恬抱着一只奶嘟嘟的小猫,手心里放了切成丁的火腿,小橘猫舔火腿时她像是被小家伙的舌尖舔得痒了,靠着料理台笑出声来。 “‘绿啦’吃慢点,还有很多,想喝牛奶么‘绿啦’?” 哦,她还给这只流浪猫起了个名字,叫“绿啦”? 这什么破名? 对猫咪也太不尊重了,虽然猫猫们没有一夫一妻制,整天对着一只小猫叫人家“绿啦绿啦”也不怎么吉利吧? 就这么喜欢绿色? 魏醇靠在楼梯扶手上看了一会儿楼下的一人一猫,脑子里少有地冒出一堆调侃,然后笑了一声,拿着电话出去取外卖了。 姜恬是听见房东的笑声才注意到他的,还没等看清,这人就拎着手机迈着大长腿出去了。 咱们早晨还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呢,再见面打个招呼就不行? 姜恬觉得这位基佬房东有点喜怒无常。 她没想到自己这次真是误会人家了,没两分钟,姜恬看见房东拎着一个巨大的袋子从外面回来,一只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嘴里应了一句“晚点去”,把电话挂断的同时手里的巨无霸型袋子“吧唧”一声落在餐桌上。 猫和姜恬同时警惕地看着他。 房东收了手机,回过头,被盯得有点莫名其妙,无辜地开口:“一起吃晚饭吧,我随便点的,订得有点多。” 姜恬看着房东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地往出打包盒,一股烧烤摊特有的油香油香的辣椒孜然味从袋子里飘出来。 这位哥真不愧是一天都没出过声音的宅男,连烧烤都懒得去大排档吃,要点了外卖在家里吃。 而且这个袋子,它也太大了,“点得有点多”这句话还是谦虚了,可太多了好么。 姜恬顺手扯了袋子上长长的订单看了一眼: 20串羊肉串,20串牛肉串,20串板金,20串肉筋,20串鸡翅,20串鱿鱼须,20串鱼豆腐…… 您是打数字时候手机出bug了吗,这20、20又20的谁吃得完? 别的也就算了,20串大腰子是给谁点的啊。 姜恬想到这儿,听见房东发出一声疑问:“嗯?” “腰子我也点了20串?我记得我填的是2来着,”他手里拎着一个大盒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把盒子往桌上一撂,开了个玩笑,“算了,正好补补。” 姜恬常年在法国,一时间没想起来国内民间流传的烤腰子是补什么的,懵懂地问了一句:“补什么?” 问完脑子里才延时地浮现出自己那帮狐朋狗友某次在大排档撸串时,不知道是谁大着嗓门喊,“来10串大腰子补补肾”。 这么一想,她问的问题好像有点尴尬。 房东轻轻扬了下眉:“以形补形,吃哪补哪。” 姜恬看了房东一眼,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痞,至少人家顾着她是个姑娘没直说补肾,跟她那群发小比起来简直是绅士。 怀里的小橘猫闻到大批量的肉味已经放弃了姜恬手心里那点火腿,跳上餐桌踮着脚在各种餐盒间来回巡视,大约是有点急,细着嗓子叫了一声:“喵。” 这猫完全不怕人,叫得有点像撒娇,姜恬心都要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 “来吧小绿,开饭了。”房东拿出一串,手顿了顿,“动物是不是不能吃太咸?用热水泡一下?” 姜恬拿了个碗把肉撕下来泡进热水里后才反应过来,蓦地抬头:“你给它取名字叫小绿?” 房东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我是在叫你。” “叫我?”姜恬惊了,“我为什么是小绿,这多不吉利?” “我看你挺喜欢绿色的,裙子什么的都是绿色,就随便叫了一下。”房东顿了顿,“有什么不吉利,你给猫起名不是也用了绿么,叫绿啦?” 姜恬觉得房东大概是听错了,于是纠正他:“猫咪不是绿啦,是lune。” “啧。”房东说,“洋气啊,法文名字?” 姜恬意外地看了眼房东:“你学过法语?” 两人边说话边拆开一个又一个的外卖盒子和锡纸,lune急得在姜恬脚底下直打转转,房东用筷子从温水里夹出泡掉调料的肉,蹲在地上喂给lune,才淡笑着说:“我不会,蒙的,他学过。” 姜恬没搭话,看着房东修长的手指,心想,他说的是他的前男友吧? Lune像个情场老手,撒娇卖萌无所不能,吃了房东两块肉就开始躺在地上翻出肚皮,嘴里发出讨喜的呼噜声,小萌猫可能还有点加菲猫的血统,脸扁圆扁圆的,招人喜欢。 姜恬问:“我能在这儿养宠物吗?” “养谁?它吗?”房东的指尖点在lune额头上,边逗猫边说,“养不熟的,整天到晚都会出去疯,还会去别人家蹭饭,遇见个喂得更好的没准就不回来了。” 房东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好像他经历过一样,姜恬的疑问脱口而出:“是你前男友养过吗?” 房东喂猫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恬,似笑非笑道:“我谁?” 姜恬把早晨他说的那番话回忆了一遍,觉得自己并没记错,她理直气壮道:“你前男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我他妈。 第8章 胡椒 夜色正浓,窗外树上的蝉又开始叫起来,偶尔有那么两声鸟鸣,餐厅里的空调柔柔地吹着清爽的风,灯光也亮得刚好,不过分刺眼也不昏暗。 房东的前男友真是个细心的人。 这么好的人确实会很难忘吧? 姜恬想着。 不过房东就有点奇怪了,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是前女友是男人,这会儿听见她说“前男友”这三个字,不知道又刺痛了这人哪根纤细敏感的神经,笑得有点令人发毛,嘴上应她:“啊,行吧,那就前男友吧。” 怎么他还挺不乐意承认?早晨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么? 姜恬看了眼对面垂着眸子用消毒湿巾擦手的男人,突然觉得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再失恋也许真的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房东就觉得他看起来非常有故事,都说相由心生,他这种人大概是嚣张惯了,帅得特别不低调,举手投足指间都带着一股少年感。 如果没失恋应该会比现在话多一些吧,感觉会是个带着痞里痞气调调的刀子嘴。 现在,这位房东连前男友都不愿意承认,多么沉痛的爱情,居然能让人压抑天性变成另一种样子? 或者应该用广藿香搭配玫瑰草试试,也许能调出令人沉溺其中的那种层次感。 姜恬在新灵感里思考怎么搭配香料,同时也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拿起一串羊肉咬了一口,食物的香味唤醒了味蕾,她感叹道:“味道很正啊,哪家店订的?” 房东看来真是随便点的,店名都没记住,扯了那条长长的订单过去看了两眼,才慢悠悠开口:“木屋烧烤,学院北路那家。” 这大概是姜恬吃过的最安静的一顿烧烤了,烧烤的灵魂不就在于冰镇的扎啤和夜里的喧嚣吗? 房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伸手从袋子里拿出几罐百威和一罐可乐。 姜恬在他打开可乐的同时问了一句:“能给我一罐啤酒吗?” 刚把可乐叩开的房东抬眼扫了她一眼,踩开垃圾桶的盖子,整罐可乐“duang”的一声被丢进垃圾桶里。 他拎起一罐百威,单手叩开,放到姜恬面前,又打开一罐自己灌了两口。 这人的手长得是真的好看,单手拎着百威时红色的瓶罐衬着冷白的手指,看着有种禁欲的气质。 就是扔可乐的行为有点败家子的嫌疑。 败吧,败的又不是她的家,随便败。 姜恬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喝了两口啤酒,冰凉爽口的口感让她舒适地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这种安静的撸串模式会一直进行到底,没想到房东喝空了一罐啤酒后突然说话了:“你西红柿面做得不错。” “啊?”姜恬有点不明所以。 这个话题也太生硬了吧?这时候她应该说点什么?是不是应该出于礼貌商业互吹一下? 于是姜恬也开口了,客客气气地说:“哪里哪里,你的烧烤订得也不错。” “咳。” 房东被酒呛得咳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然后他就这么盯着姜恬的脸,突然笑了,笑得停都停不下来那种。 趴在桌边的lune扬起柿饼脸,眼里是跟姜恬一样的疑惑,这个傻子他在笑什么? 房东笑完摆了摆他那只长得赏心悦目的爪子,说出的话里还带着点没收掉的笑腔:“不是,我是真的觉得你的西红柿面做得好吃,我们以前总做这个吃,但都没做出过这个味道,可以说是次次尝试次次失败。” 可能是怕姜恬不信,他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真的不错,特别好吃。” 姜恬从小就没被这么夸奖过,哪怕她手里最出名的那只堕天使香水也是褒贬不一,甚至有人吐槽说她的香水闻起来比中药都苦。 突如其来的一波夸奖搞得姜恬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撩了把头发,老老实实交了秘方:“其实炒西红柿的时候是要两勺番茄酱的,最好再放半勺白糖,炒出来就会比较好吃了,有点像意大利面的酱料做法。” 魏醇静静听姜恬说,听完笑了笑:“你来得晚了,不然还能跟他切磋一下厨艺,他就喜欢研究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做不好还非要做。” 他哥江樾就是这样一个人,跟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妈生的,温柔得不行完全没有脾气,他那时候不知道珍惜,有时候江樾做了饭他还会挑剔:“不好吃啊,走吧咱们出去吃。” 江樾当时就是在这个厨房里,围着个白色的围裙,穿着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浅卡其色的休闲裤,有些疑惑地拿着本教做菜的书,看了几眼又尝了口他自己做的面,疑惑道:“书里是这样写的,怎么做出来就不好吃了?” 魏醇从小就是有个性的淘孩子,要不是仗着长得好看可能早就被老师和爸妈打死了,毕竟上学那阵老师找家长只会因为两种事,要么是江樾得了奖,要么是魏醇又打架了。 这种叛逆少年哪会安安静静地等他哥研究完菜谱,不耐烦地站在客厅晃了两圈,拎着江樾的白色羽绒服丢过去,再拿起自己的牛仔色外套:“倒掉算了,走啊哥,这大冷天吃火锅不香吗?吃什么西红柿面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西红柿很有营养,维生素含量很高的,”江樾被魏醇拉着,两个少年穿过别墅的大厅,江樾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说服魏醇,“冬天本来就是容易生病的季节,多吃……” 魏醇先一步跑进院子,三下两下团了个雪球,恶作剧地砸过去:“火锅里也可以煮西红柿啊,一会儿给你点三份,服务员姐姐要是漂亮我就帮你点十份,让她记住你!” 江樾躲过雪球,笑骂:“你就不能正经些!” “我为什么要正经?爸妈有你这么一个正经的儿子就够了呗,”魏醇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随意甩了两下手上的雪水,一副看破人间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人可不能太贪心。” 那些尘封的记忆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被想起,甚至连他们在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错落在哪个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 魏醇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都说喝酒抽烟记忆力会衰退,难道他那些都是假烟假酒?不但没衰下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西红柿很有营养,维生素也高……” 魏醇正想着,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他错愕地抬起头,看清了对面坐着的是穿着绿色吊带裙的姜恬,而不是那个温润的身影。 姜恬话说到一半,被他突然的凝视看得一愣,顿了顿才重新开口,问他:“我经常自己煮面吃,你要是喜欢,我煮的时候也给你带一份?多吃点维生素还是挺不错的。” 怎么都是这套说辞,这种感觉很久违,魏醇习惯性地就怼了回去:“怎么?夏天也是个容易生病的季节吗?” “那倒不是,多吃维生素不是美白么。”姜恬笑着说。 行吧,人家到底是个小姑娘,又不是被江樾魂穿了,不可能事事都一样。 魏醇抬眸,认认真真地去看对面坐着的人,想要记清楚些免得自己总是去想那些往事。从这姑娘搬来之后他脑子里冒出往事的频率太高了,魏醇有点超负荷的无力感。 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发松松散散地系了起来,一张明艳漂亮的脸,笑起来唇红齿白,又是浅色虹膜,有点像混血? 估计是美瞳什么的吧,魏醇挑着眉想。 她拎着一罐百威,另一只手上拿着咬了几口的烤腰子,有种不拘小节的大气妩媚。 漂亮是真漂亮,性格还行,但什么交过十几个走心的男朋友绝对是假的,真谈的那么多就不会总想着八卦别人了,看她那副对他“前男友”的好奇劲儿就知道那句话是胡扯。 姜恬仰起头喝了口啤酒,还不知道自己渣女的人设已经摇摇欲坠,用手摸着lune滑溜溜的皮毛,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能不能养lune呢。” “名都起了难道不让你养么,养吧,到时候跑了别哭鼻子。”魏醇随口道。 他这句话语气很熟稔,让姜恬有种错觉,自己和这位不知道姓名的房东先生仿佛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烧烤到底还是买得太多了,两人吃了半天也才吃掉那么一点点,啤酒倒是下得快,姜恬只喝了一罐,剩下的几罐都进了房东肚子里。 屋子里空调开得温柔,姜恬被撒了辣椒的鸡翅辣得起了点薄汗,用手当扇子轻轻扇了两下才起身帮房东一起收拾餐盒,lune蜷了个小团缩在桌上睡着了,像个长毛的蒲团。 收拾好餐桌,房东又一声不坑地消失了,姜恬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抱着lune回自己卧室去了,刷了会儿手机姜恬觉得自己还是该出去走走,吃得真的太多了,需要散个步消消食。 她站在门口提鞋子,房东就跟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她身后,问了一句:“去哪?要我送你一程吗?” 这句堪称贴心的话姜恬不但没感动,反而被他突然出声吓得重心失调,她这个金鸡独立的提鞋姿势本来就有点摇摇欲坠,这么一惊差点扑出去跟杂草丛生的花园亲密相拥。 房东伸手拉住了姜恬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谢谢,不用送我,我就去路口转转。”姜恬堪堪站稳,夏天穿得少,房东托着她手臂的时候姜恬能清晰地感受到房东手上的温度,温热的,有点烫。 咦,他手又不凉了? 是因为喝了酒吗? 姜恬突然反应过来,看着他手里的车钥匙,有点无语:“你都喝酒了,还开车去哪啊?” 月色温柔,房东偏过头,抛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痞痞一笑,轻声说:“去天堂。” 姜恬被这句话震惊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句话,这句话她曾经听过的…… “天堂街。”房东笑了,还特别有节奏地扭晃了两下,一看就是蹦迪的老手,他说,“不开车,叫了代驾,真不用送你一程?” 哦,是天堂街,不是天堂。 天堂街姜恬还是挺熟的,就OB那条街,各种夜店和KTV云集在那条街上,她笑着问:“去嗨?” 房东果然是个神秘又莫测的房东,他伸出食指摆了摆:“No,去工作。” 说完他就抛着车钥匙大步走了,留姜恬一个人在蝉鸣和晚风中凌乱。 去…工作… 他难道是…夜店里的陪酒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真服了。 第9章 檀香 “去天堂”这三个字,在姜恬所生活的20年来一共就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18岁那年,一次是刚刚房东说的。 不过房东的“去天堂”可能是因为懒,不想把天堂街说完整,就随口飙出个天堂,后来估计是怕她听不懂,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姜恬穿过卜荫别墅区,慢慢走在夜里,脑子还是有点乱,跟房东说去路口散步是骗人的,她去那个路口,是要去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想要搬来卜荫别墅不过是因为两年前曾经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少年,他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让她有了新的开始。 那时候这个路口挺荒凉的,连路灯都不亮,不知道是因为附近在施工停掉的还是坏掉了,黑漆漆的像是电影里凶杀事故频发的那种场景。 没有这家灯光明亮的24小时便利店,也没有到了晚上10点多还亮着十几层窗的办公大楼,只有一栋才刚建好的楼架子,堆满了木材和水泥。 以姜恬怕鬼的那点小胆子,这种路口她是该绕着走的,但那天她万念俱灰。 18岁的姜恬站在那栋没完工的办公楼顶层,看着帝都市这座不夜城远处不寐的霓虹和车水马龙的长街,她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丢下去,看着那抹猩红的火星坠落。 姜恬迈上顶层的防护台,张开双臂,心想,不如就这样吧,反正她来这世上走一遭也从来都没被期待过。 那天好像是初春,风里还带着些凛冽,姜恬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空气里有种靠近死亡的气息。 像是有人在黑暗里伸出手,对她说…… “呦,自杀呢姑娘?没事儿你自杀你的,我就上来抽根烟。”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调侃,紧接着是打火机“嚓”的一声响,然后,“嚓”,“嚓”,“嚓”,“嚓”…… “嚓”了好多声也没点着火,少年骂了一声:“操。” 姜恬那点阴暗被打断了,深深呼出一口气。 本来么,她是万念俱灰正准备潇潇洒洒地从高楼上跳下去跟这个狗屁世界告个别,没想到冒出来个破坏气氛的,站在她斜后方打了半天火也没打着,打不着还骂脏话。 搞得姜恬莫名其妙,没忍住,偏过头去看他。 少年看上去挺怕冷的,虽然是初春吧但也早都有爱美的女孩光着腿穿裙子了,他穿了个挺厚的牛仔外套还围着条纯黑色围巾挡着半张脸。 黑灯瞎火的未完工楼层只能看清他大概轮廓,姜恬看了一眼正准备把头转回来继续跳,听见这人又说话了:“哎妹妹,你有火吗?” 可太烦了! 姜恬当时脑子一抽,顺手把打火机从衣兜里摸出来递了过去,想要让他拿着火走远点顺便闭上嘴。 “够不着啊,你这站得也太高了,跟个巨人似的。”少年嘴挺欠地说。 可能是晚风太冷了,姜恬脑子冻得不太灵,真就顺着他的话把手伸长了去递打火机。 少年在她手伸到他面前那一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打火机“嗒”的落在地上,少年的手用力往下一带,姜恬没站稳,整个人从高高的防护台上跌下来,惊呼着扑进了他怀里。 “啊——!” 她声调都变了,叫的差点破音。 “就这点胆子还想跳楼呢?”少年嗤笑道,边笑边把姜恬扶稳,然后退开半步,手倒仍然拉着她的手腕,力度不减,像是怕她挣脱一样手上的力道跟铁钳似的。 姜恬被从防护台上突然拉下来,整个人都一惊,又被嘲讽了一句,脾气顿时就上来了,抬手去推他:“关你什么事,你走开。” 这个一举一动都带着股“我是个不良少年”气息的人,被推了一下不但没生气,居然给姜恬上起课来了:“小妹妹,成年了么就玩叛逆少女那一套?抽烟?还想跳楼?考试没及格啊还是失恋了?来,跟哥哥说说?” 姜恬试图挣脱他的手,扑棱了几下都没成功,少年游刃有余地任她乱扑腾,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别自以为是。” “呦,都不是?那是跟家里人闹别扭了?”不良少年把烟别到耳朵上,挺漫不经心地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啧,说错了,这特么好像是劝人死的呢?” “……”姜恬愣了愣,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不良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还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明明能活很久却偏偏要选择自杀的人啊,我就剩下一个月可活了还是舍不得跳楼,每次来看一眼都觉得没勇气跳,你还挺勇敢。” 他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多了点老气横秋的味道:“唉,命啊。” 就剩下一个月可活? 姜恬惊愕了一瞬,那股非要跳下去跟生活鱼死网破的劲头悄然消散,但还是有些怀疑,默默问了一句:“你得绝症了?” “啊,是啊,活不久了,刚从医院偷偷跑出来,没闻见我身上的消毒水味吗?”他说。 其实姜恬还真闻到了,一个被调香大咖称为天才的女孩怎么可能嗅觉不敏感,她从防护台上被拉下来的那一瞬间就闻到了医院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所以这个人说的话她当即就信了一大半,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点什么好,难道要说“我带你一起跳”吗? 少年倒是挺不在意的,松开了拉着她手腕的手双手撑着往防护台上一蹦,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恬,低低说:“我能跟你聊会儿吗?” 晚风凄凄,少年看上去有些孤寂,姜恬手足无措地缩了缩指尖,听见少年带着点低落,又问:“能跟你聊一会儿吗?” 姜恬再成熟也不过18岁,心软又单纯,第一次遇见得绝症的人,思路被人牵着走而不自知,悲悯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冷风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姜恬听那个少年讲了很多期待的美好的事情,他说想去蹬珠穆朗玛峰,说想去看看非洲的大草原,说想去穷乡僻壤支教,也想背着摄影机流浪世界。 “你不知道医院里多无聊,每天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单淡蓝色病号服,手上永远插着输液的注射器,护士只有给我送药的时候才会来,整个病房里都是等死的人,还要强撑着笑脸互相安慰,说什么医疗设备现在这么先进,一定能治好的。” 少年坐在漆黑的夜色里嗤笑,星星沉睡连月亮都被云层隐去,他嘲讽地说,“能治好个屁,那就是个等死的监狱!” 姜恬没体会过那种生活,她从小到大连病都很少生,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姜恬有点替他心酸。这人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似的,只听说话的调子都能感觉到他平时是个张扬傲气的人,让他数着日子等死,确实残忍了些。 少年说了一会儿突然又笑了:“前几天看医院里有两个老头下象棋,吵起来了,其中一个捋着胡子说自己黄土都埋大半截身子了不可能耍赖,那你说我这种,算不算被黄土埋得只剩下头发丝儿了?” 女性独有的敏感和善良让她们更容易对身边的人和事物产生共感,会在产生同情时觉得自己心里也隐隐不舒服。 姜恬现在就很不舒服,又怕扫了少年的兴致,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算是笑过了,反正黑漆漆的谁也看不清谁。 少年说了很多很多,他仰望着夜空上的层层阴云,轻声说:“听说日本北海道的牛乳蛋糕特好吃,中亚那边吃饭都用手抓,冰岛发酵鲨鱼肉吃起来像是在啃僵尸,德国人喝啤酒从来不喝冰镇的,也不知道这些听说是不是真的,真想去亲身体验一下。” “不知道我爸妈得在我葬礼上哭成什么样呢,啧,我都怕他们没我活不下去。”少年的话题从僵尸一样的鲨鱼肉跳跃到了他爸妈,语气淡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但他越是这样,姜恬就越觉得难受。 姜恬也就是在那一刻才突然觉得自己站在防护台上张开双臂的举动多愚蠢。 至少她很健康,不用与病魔作斗争。 她确实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她跟母体连着的脐带刚被剪断,生母挣扎着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后像个百米跨栏运动员似的直接从病床上一跃而起,义无反顾地奔向窗口,咆哮着从楼上跳了下去。 亲爸好像是用枪自杀的,反正她出生不过半天,就变成了孤儿。 魔鬼的孩子,不该出生的孩子,带来不幸的孩子。 是这种情况更惨?还是得了绝症的少年眼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更惨? 也许是得了绝症的人吧,姜恬想,她哪怕从这跳下去也是无牵无挂的,但这个不良少年大概有很多很多舍不得,很多很多放不下,这样是不是更痛苦一些? “哦对了,”少年把没点着的烟叼进嘴里,话题又从他爸妈跳跃到了女人,笑着,“还听说法国和俄罗斯的女人最好看。” 充当了半天哑巴的姜恬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她从小在法国长大,对这件事还是挺有发言权的:“法国女人非常优雅浪漫,气质很好的。”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去过法国啊?那其他地方还没去过?要不你别自杀了,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意思,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是看不成了,不如你多去看看?” 不如你多去看看。 像是一种托付,我把我做不完的事托付给你,请你替我去看看。 “喂,”少年见她不说话,又唤了她一声,问道,“还想跳么?要不我陪你?” 姜恬看向少年模糊的轮廓,缓缓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背后长出了一双带着黑色羽毛的翅膀。 像是被驱逐出天堂的堕天使,游荡在人间,只等着审判日来临之时被丢进火湖。 那天聊了不知道多久,姜恬只记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少年也说得累了,打了个呵欠,声音里带着困倦的笑意,突然问她:“哎,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姜恬吸了吸鼻子,郑重点头。 他突然大笑,轻轻一跃在防护台上跳了下来,那支烟被他从耳朵上取下来夹在指间,少年笑得嚣张且爽朗:“那你可以忘了,因为我说的所有话都是——” 他突然靠近姜恬耳侧,笑着说:“——骗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姜恬:?! 第10章 茶树 “因为我说的所有话都是骗你的。” 姜恬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是骗她的? 刚才还情真意切地厌倦医院、希望活着、憧憬未来呢,怎么突然就成骗了? 少年说的太多,她一时分辨不了到底他哪句话是骗人。 不良少年蹲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之前掉了的打火机,“嚓”地打出小火苗,用手笼着火点燃了烟。 姜恬在火光亮起来的时候短暂地看到了少年高挺的鼻梁以及垂着的眉眼,看不太清,只觉得他眼睛深邃,应该是个挺帅的人。 “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是现编的,不过呢,你去ICU或者重症监护室里瞧一圈就知道了,没活够的大有人在,年纪轻轻没什么过不去的,向前走,走得快一些,那些你以为不过的过去,就会被你甩开了埋在时光深处,再老成一坨化石。”少年语气突然正经了些,叼着烟起身,靠在天台防护栏上,掀起眼皮看她,“你挺冲动的,说跳就跳?” “没有人希望我活着。”姜恬冷静地陈述着。 “啧。”少年冲着她呼出一口烟,语气严肃,“我希望啊,你也希望的话,这就两个了,以后还会有更多,要给自己遇见的机会,不要没等到最后就提前结局,耐心点。” 姜恬被他说得有点愣住。 “再说了,他们不希望你就不活了?这么听话?”少年说。 夜风吹过,香烟的味道弥漫在冷空气里,这位叼着烟的少年正经不过三秒,自己说着说着又笑了:“傻愣着干嘛呢,走了,这破地儿冻死人了。” 说完少年猝然结束对话,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姜恬蹙眉,提出疑惑:“那你身上的消毒水味是哪来的?” “啊,这个啊,打了一架去医院做了个伤口消毒。”他大笑,把打火机丢给她,“赶紧回家睡觉吧妹妹,路过药店买点药备着,在这吹了一夜风,明儿估么着要感冒。” “你呢?你去哪?”姜恬忽略掉他对她的称呼,问道。 少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动作舒展利落,指间夹着的烟蒂闪过一点猩红的火光,高高的身影踏进楼梯口的阴影处,笑道:“去天堂。” 姜恬当时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在一个正准备自杀的深夜,突然冒出个人把你拦住了,跟你说了一堆让你同情的话,在你的同情心达到巅峰并且早把要自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这人顽劣一笑,告诉你,嘿嘿,信了吧,我都是骗你的哦。 完事还说什么要去天堂? 姜恬心里燃起熊熊怒火,少年已经走进黑暗里看不到身影了,她憋了半天终于骂了一句:“你去个屁的天堂!骗子!你这种人是要下18层地狱的!” 连这个“屁”字都是刚才听少年说话时学的,第一次运用,喊得很没有威慑力。 下楼的人被骂了一句心情还不错,居然还唱起了歌:“那一刻暖阳黯淡无光,只有你眸间春色三两,大片盛开的是罂粟而不是海棠,哦天堂失火……” 对,天堂失火,烧死你!姜恬气急败坏地想。 后面的歌声被晚风吹散,姜恬并没听清。 第二天,姜恬果然被那个骗子少年预言中了,真的因为站在顶楼吹了一夜风生了场病,喷嚏打得震天响,鼻涕眼泪流个不停,因为嗅觉失真,连调香的工作都不得不停下来。 那会儿她还不是首席调香师,只是进了国际品牌的调香团队,还没研究出拿得出手的作品,严格来说连调香师都不算,重复的工作只有分析原料和仿香。 一病病了好几天,终于退烧时姜恬又有点迷茫。 那天在顶楼,那个少年真的出现过吗? 还是她自己到底没有勇气跳楼,临阵退缩,所以才臆想出这么个人? 姜恬对少年最后唱的那首歌记忆犹新,在网上搜了很多次歌词,一无所获。一开始她是疑心自己听错了,日子一久姜恬也有点记不清,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那个少年真实存在过。 也许只是她的幻觉。 但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夜晚到底给姜恬的生活增加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开始对生活有所期待。 第一个期待就是希望自己能调出一支堕天使一样的香水,纪念那个不知真假的夜晚和少年。 更隐秘的期待是,希望与他重逢。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姜恬在出租车上突然听到跟那天晚上相同的调子,那个谎话连篇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火遍全国的歌手。 也是那天,姜恬知道了他的名字,魏醇。 姜恬举着热饮坐在24小时便利店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行人,像是坐上时空机漫步回了18岁那年的顶楼,魏醇当年说过的话又细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便利店里放的是Eason的《好久不见》,慢悠悠的节奏缓缓流淌:“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不知道是那栋办公楼哪一层的公司终于下班了,一群穿着西装皮鞋的男男女女走过窗边,一个个步履匆匆。 没有人是魏醇。 姜恬把喝空的热饮杯丢进垃圾桶里,她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魏醇的粉丝,第一次在出租车上听到魏醇被录制得温柔的嗓音时,她先是惊讶,随后暗自笑了。 熟稔地想,这人可真能装。 姜恬比粉丝知道更多魏醇的秘密,她知道魏醇不像网上猜测得那么温润如玉,也知道魏醇是位个子很高的少年,知道他会说脏话会抽烟会打架,也知道他满嘴跑火车一点也不正经。 知道他很善良,是个愿意拯救叛逆少女的天使。 虽然这位天使,是黑心的。 便利店面积很大,姜恬拎着购物篮在货架间穿梭买了一堆吃的用的,路过生鲜柜,看见放在保鲜盒里红得鲜亮的西红柿,她蓦地想到住在她楼上那位房东对她的西红柿面的夸赞。 干脆拿了两盒西红柿,一起结账。 本来是准备着偶尔跟房东一起煮个面吃的,但房东从那天晚上之后一直没出现过,倒是lune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养不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黏在她身边连院子都不去,立志要做一只小家猫。 一直到房东出去的第三天,姜恬煮了一次西红柿面,想了想给房东发了个信息: 【我准备煮西红柿面吃,你要回来一起吗?】 房东很酷,并没有回复。 这几天姜恬很忙,忙着用之前在房东身上找到的灵感去调配香水比例,广藿香跟玫瑰草怎么搭都觉得味道不太理想,而且感觉也不太对,跟爱情似乎有点出入。 也许是基佬的爱情比较特别吧。 姜恬忙着的时候lune黏人地围在她身边,扬着柿饼脸。 姜恬煮西红柿面的锅子还泡在水池里,她已经一头扎进工作里去了,这一忙就到了夜里11点多,一道车灯闪过,姜恬条件反射地向落地窗看去,正好看见房东那辆纯黑色的保时捷停在花园外面。 但从车上下来的并不是房东,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高男人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有些头疼似的扯了扯领带,再次弯腰探进车后,把房东扶了出来。 房东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 姜恬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房东和扶着他的陌生男人,脑子里突然闪出房东三天前走时候说的话。 “No,去工作。” 这房东不会是去夜店当陪酒少爷,然后因为相貌太过于出色又被强迫当了个鸭吧?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姜恬在心里吐槽完才开始担心。 毕竟他是个失恋的人,去夜店如果是买醉更容易出问题。 姜恬蹙眉,警惕地看着窗外扶着房东的西服男人,房东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人很愤怒,突然揪住了房东的衣领,吼了一句什么。 姜恬噌地站起来,一刻都没有犹豫地往外跑。Lune扬着尾巴也跟着她一起跑。 路过客厅姜恬顺手拎起了戳在牛皮纸袋子里的法棍面包,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 楚聿从小跟魏醇一起长大的,看见魏醇这副烂醉的样子又心塞又生气,这活祖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现在居然还跟他说什么“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他才会走”。 “那不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没有错!叔叔阿姨也只是一时冲动才说了那样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楚聿揪着魏醇的衣领,吼道,“别他妈再作死了行不行!你看看你现在颓废成什么样?江樾如果在,会愿意看到你这个鬼样子吗?你这样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魏醇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楚聿顿时气得想打人,他看出来了,魏醇那个笑容的意思是:可是江樾不在了,没有如果。 意识到身后有声音脚步声,楚聿咬着牙偏过头,意外地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美女和一只猫从院子里跑出来,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疑心自己搞错别墅号走错了。 但还没等楚聿愣完,一人一猫拦在了他面前,冒着麦香的法棍面包指到他鼻尖下,穿着白大褂的美女冷着脸说:“放开他。” 跟出来的那只长着柿饼脸的猫也呲着牙,奶凶:“喵!” 楚聿受到了惊吓,连忙松开揪着魏醇领子的手,看了眼喝得神志不清的魏醇,心想,这个逼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养了猫! 魏醇没走出来个屁,需要担心个屁,找不到女朋友个屁。 姜恬担忧地看了眼房东,小声问:“喂,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房东眯缝着一双眸子紧盯着她,像是努力在分辨她是谁,漆黑的瞳孔里起了一团深雾,没说话也没动。 他看了半晌,悠地弯起嘴角吐出几个字:“哦,姜恬恬。” 姜恬握着法棍的手指紧了一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是心脏被lune用肉垫按了一下。 姜恬正跟房东对视着,那个穿西服的人却突然翻脸了,直接推了房东一把,嘟囔着:“我在这当什么千瓦灯,我撤了!” 姜恬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房东踉跄了一步向自己栽倒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再次突然兴奋):我这才第十章就抱到老婆了。 作者:呵,在你老婆眼里你就是个基佬。 第11章 兰草 把房东扶回他的房间实在是有点吃力,毕竟还要上个二楼,姜恬也不是多矫情的女孩,干脆直接扶着人回了自己卧室。 lune可能是觉得他们两个这种互相搀扶的踉跄步法很有意思,甩着尾巴跟在两人脚边凑热闹。 姜恬本来扶着个成年大男人已经喘得像是80岁老大爷了,被lune这么一闹,生怕踩到它,刚走到床边就绊了一下,跟房东一起跌进了松软的大床。 房东大概被摔得更晕了,嘴里低低地溢出一声不适的“嗯”。 床垫是姜恬搬来后自己换的,非常有弹性,两人在床上弹了两下,非常像是某种涩晴的大型运动现场,把lune吓得柿饼脸炸毛成了太阳花。 姜恬挣扎着坐起来,甩了甩乱糟糟的头发,毫不犹豫地蹬了房东一脚。 你嗯什么你嗯,好像我对你怎么样了似的,怎么不喝死你呢! 踢完盯着他紧绷的下颌,姜恬又心软了,俯身过去轻轻托起房东的头,在下面塞了个枕头。 瞧瞧,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前些天人家借给她枕头和被子,今天她就得还回去。 感叹完,姜恬准备起身,刚一动后脑勺突然被按住,刚才还躺尸的人现在缓缓睁开了眼睛,姜恬被迫僵着脖子跟他对视。 他的手掌扶在姜恬后脑勺上,带着酒醉的热度,眼睛明亮,眉心皱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恬。 姜恬愣了一瞬,然后把手伸到自己后脑勺,掰开房东的手指:“别看了,不是你前男友,是你的女租客。” 她还贴心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性别,免得被认错。 果然,自报性别后房东像是对她没什么兴趣了,手无力地垂在一旁,重新闭上眼睛。 姜恬起身,叹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等她回到卧室,看见床上的人手背搭在额头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东回来之前姜恬是在调香水的,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瓶瓶罐罐还摊在桌上,灯光不算明亮,但姜恬看见房东那双有些上扬的精致眼角滑出一道微亮的水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姜恬端着水杯站在卧室门口没出声也没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18岁那个晚上,她穿好外套临出门时在玄关的镜子上看见自己的脸,放空的目光和眼角的泪痕,就跟现在的房东如出一辙。 也许悲恸时的哭泣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寂静地发生,又寂静地终止,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那是一场台风,一场海啸,一场火山的爆发。 姜恬敏感地想,他可能不想活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发生完自然灾害的人自己起身,好像刚才落泪的一幕是她的错觉,连眼眶都没红一下,一言不发地路过姜恬身边慢慢上楼去了,脚底步子到底还是有些凌乱,差点踩到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小lune。 Lune灵活地闪开,甩了甩尾巴表示不耐烦。 不能让他独处。 姜恬闪过这样的想法,一点犹豫都没有,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房东的卧室简洁得像是快捷酒店,桌子上除了一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他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床上,姜恬听见他语气淡淡,沉声说:“要是能看见鬼就好了。” 怕鬼的姜恬:“……” 她面无表情地把水杯放在房东床头,内心比台风海啸火山爆发还激烈。 并且非常想掐着他的脖子好好问问,鬼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房东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姜恬一边想要守着他怕他出意外,一边又想要工作,但那些瓶瓶罐罐都是玻璃制品,稍微一动就有声响,她也不忍心吵醒一个看上去很伤心的人。 手机正好震了一下,苏晚舟发来的信息: 【我把我的整个灵魂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收到苏晚舟这种酸唧唧信息是每天都要经历的,姜恬都麻木了。 苏少爷美其名曰是帮她找做香水的灵感,让她体验爱情的甜,故而只要闲着就上网搜些肉麻的句子发过来。 姜恬看了眼熟睡中的房东,踮着脚尖走到二楼阳台,给苏晚舟拨了个电话。 “恬妹,今儿出来喝点么?”苏晚舟一听就是刚睡醒,估计连床都没起,声音懒得像是梦话。 姜恬压低声音,小声问:“你能不能帮我买点不出声音的容器送来,塑料的或者防水纸的都行,我调香用。” “一次性水杯行不?”苏晚舟直接问。 姜恬想了,依然小声:“最好是透明的,比纸杯小一点的。” 苏晚舟笑得挺开心:“行,等着吧,正好看看你住的地方什么样,给我发下地址,一会儿就到。” 苏晚舟从小就特别够意思,姜恬每年都是在法国呆的时间多,回国也就呆上两个月,一群发小里别人都是在她回来的时候聚聚她在国外时也不怎么联系,只有苏晚舟经常给她发信息,逢年过节还寄礼物给她。 Lune是只不甘寂寞的猫,昨晚就趁着房东酒醉爬上了人家的床,一直到现在还在人家床上睡着,睡得一点猫样都没有,露着肚皮上的白毛非常不注意形象。 姜恬听了几遍魏醇的歌,苏晚舟的信息就又来了: 【出来。】 姜恬踮着脚从房东卧室退出来,轻轻掩上门,才跑着下楼,出了院子看见苏晚舟穿着睡衣趴在驾驶位半摇下来的车窗上,还打了个呵欠。 “就这样开车来的?苏晚舟你是不是嫌命长?”姜恬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嘶,恬妹,我发现你一点良心都没有,苏少爷牺牲宝贵睡眠时间给你江湖救急来了,你不感动?不荣幸?不幸福?”苏晚舟车里摸出个两个盒子丢给姜恬,“给,透明塑料容器。” 两个盒子同时飞出来姜恬有点接不过来,只抱住一个,另一个落到地上,姜恬蹲下去捡,手还没碰到盒子,指尖一顿,噌地拿起盒子怼到苏晚舟鼻尖底下,声音猛然拔高:“验孕试纸?!” 苏晚舟摸了摸鼻尖:“哎,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起来有什么透明的塑料小容器,这里面不是有那个什么小量杯么,干净无尘,多合适。” “……谁给你出的主意?”姜恬艰难地问。 苏晚舟还挺得意:“我自己啊,只有苏少爷这灵活的脑子能想出来好么!” 行吧,就苏少爷这个甭管麻将、扑克还是骰子从来没赢过的智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姜恬拿了东西就要走,被苏晚舟叫住了:“哎恬妹,给你跑趟腿也不请我进去吃个早饭么?” “改天吧,房东睡觉呢,你这个大嗓门别进来嚷嚷了,会吵醒他。”姜恬边说边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等会儿!这么护着他呢?”苏晚舟突然皱眉,眯起眼睛,“怎么着?你真谈恋爱了?” 姜恬关于感情上的事儿满嘴跑火车,不熟悉她的人真以为她是个换男友频繁的渣女,但苏晚舟知道她那些都是瞎掰,没一句能信的。 不过这次,怎么瞧着好像真对这个房东上心了? 睡个觉而已,还不让吵了? 这都中午了还不起床吗?! “是啊,爱得死去活来,半分钟看不见就想得心肝脾肺疼。”姜恬研究着手里的盒子随口说。 苏晚舟眉头上的褶子悠地散了,觉得自己多虑了,明明姜恬还跟以前一样,他发动车子,笑道:“那行,我先撤了,改天啊,改天请我吃饭,我想吃你那个金枪鱼三明治。” 说完苏少爷给了姜恬一个飞吻,摆摆手:“走啦!” - 魏醇醒来的时候是深夜,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被送到了什么偷心偷肾的黑诊所。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楼下的那个姑娘就坐在他卧室靠门口的位置,穿着白大褂戴了一副挺大的眼镜,耳朵里塞着耳机,对他醒了这件事毫无察觉。 魏醇那张平时只有个烟灰缸的桌子被她征用,摆了一堆瓶瓶罐罐,姜恬正戴着一次性手套用滴管向一个透明小塑料碗里滴着一种淡粉色的液体。 屋子里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淡淡的甜香味。 魏醇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手机关了静音,还残留着19%的电量,未接来电一大堆,正巧现在又进来一个电话。 魏醇划了一下,把手机贴到耳边,眼睛看着忙碌的姜恬,轻轻出声:“嗯?” 电话那边是楚聿,一个比江樾话还多的男人,魏醇心不在焉地听着楚聿叭叭:“……你早说你都有女朋友了我都不去接你,你是没看见你女朋友那个护着你的架势,贼凶,拎个法棍面包像是要鲨了我!” 拎着法棍面包? 魏醇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还有你的猫,哎呦那张臭脸,感觉我再碰你一下就要把我挠成萝卜丝的,你家里什么时候养的猫啊?以前江樾要养你都…呃,咳,那什么,你醒酒了吗?记得吃点东西啊。”楚聿可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小心地避开了关于江樾的话题。 魏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说你女朋友漂亮猫又可爱,还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你真没必要再陷在过去出不来,开始新生活吧醇哥,真的,你这样我看着太难受了。” 楚聿那边一口一个“你女朋友”,魏醇忍不住扬眉,偏过头仔细去看姜恬。 这姑娘套着白色大褂翘着腿,白皙匀称的小腿从长褂里露出来,脚跟纤细踝骨小巧,涂了墨绿色指甲油的脚尖勾着绿色小青蛙拖鞋晃来晃去。 确实是漂亮。 楚聿像八百年没说过话快要憋死了一样,还在那边叭叭:“阿醇你可要好好对你女朋友,人家看见你喝多了跑出来的那个步子快得跟百米冲刺似的,我告诉你,她对你,绝对是真爱。” 真爱? 那姑娘塞着耳机眼睛盯着手里的滴管都没移开过,非常专注。 魏醇轻笑了一声。 哪来的真爱,她眼睛里只有那些小瓶子。 楚聿叽里呱啦嘱咐了一大堆,魏醇冷淡地用“嗯”做结束语,挂断电话。 Lune比姜恬先一步发现魏醇醒了这件事,它扬着柿饼脸严肃地闻了闻魏醇露在夏被外面的手臂,抻了个毛绒绒的懒腰,跳下床去爬到了姜恬椅背上。 沉浸在工作中的姜恬终于感觉到动静,回眸对试探着用小肉垫拍她肩膀的lune笑了笑。 魏醇躺在床上,看着她那张灿烂的笑脸,脑海里突然冒出楚聿刚才说的话: “你说你,女朋友漂亮,猫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呵,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猫。 第12章 甜橙 姜恬把站在椅背上撒娇的小柿饼lune抱进怀里,再抬眼,发现睡了一整天的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随意地把那双看着挺贵的鞋踩成拖鞋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盖上,正看着她。 姜恬放下手里的试香纸,松了口气:“你可终于醒了。” 再不醒我都要打120了。 “嗯,给你添麻烦了,谢谢。”房东客套了一句。 可能这人本来的性格并不会这么客气,反正姜恬听他说谢谢这词的时候挺别扭的。 房东客套完,起身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弯腰,背部弓出一道性感的曲线,指尖搭在衣柜下面的抽屉把手上,动作一顿,扭回头看着姜恬,没动。 姜恬正用触控笔往平板电脑上记着刚才做的原料比例,感受到房东的目光,短暂地迷茫了一下,随后了然地指了指被她挪到门口的桌子,解释道:“我看你醉得挺严重的,有点担心,自作主张搬到楼上来工作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这就把这堆东西搬走。” 话是这么说,但她连动都没动一下。 房东眉梢微扬,拉开抽屉:“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继续忙,我先去洗个澡,出来再说。” 说完,这人利落地在抽屉里翻出一条黑色内裤。 哦,纯黑色。 姜恬瞬间低下头去,在平板电脑上写了半天,一直到浴室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才停下笔,把刚才写的东西一点一点删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玩意。 你有什么可尴尬的啊姜恬,人家性取向是男人,对你来说这个帅哥房东就是个小姐妹一般的存在啊。 所以,看了一眼小姐妹的内裤怎么了? 完全没问题啊! 她就算现在推开浴室门去看一眼房东洗澡都没什么问……那还是有问题的。 手里的触控笔轻轻往桌上一丢,姜恬□□着趴在她腿上的lune,脚踩着桌腿抓稳桌子向后斜了斜椅子,做了个只有一个椅子腿着地的高危动作,偏头看了眼关着的浴室门。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像下雨了似的,姜恬收回视线,把椅子落回地面,确定屋子里只剩lune一个活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搬到楼上调香并不是担心房东的醉酒,喝个酒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酒精不过敏、喝再多顶多喝个胃穿孔直接就去医院了,死不了。 姜恬担心的是他那个空旷的眼神,看着就像是不打算活了似的。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姜恬摘掉耳机放在桌子上,用记成分和数据分散自己心里那点郁闷,房东说的那句“出来再说”她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但她也确实不太想现在把这些东西都搬下去。 情绪是会传染的,快乐会,烦闷也会。 窥到房东的情绪之后姜恬藏在心底那些积郁总有点要冒头发芽的架势,忙着调香也许能把这点苗头压下去,也仍然不想一个人呆着。 她用滴管点在试香卡上,小心地把苏晚舟送来那个薄薄的小容器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免得lune打翻掉,姜恬甩着试香卡,把香水前调的感觉记下来。 正专注着,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房东带着沐浴露的清新和刚洗过澡的潮湿气息站在桌边,脖子上搭着条毛巾,饶有兴趣地看了她桌上的东西一眼:“做香水?” “嗯,我是调香师。”姜恬偏过头,跟他对视。 这人看上去挺精神的,哪有半点活不下去的样子? 姜恬觉得那点“人家不想活了”的判断可能是她的错觉。 “调香师。”房东把这三个字吐得慢条斯理,底蕴里带着点醉酒后的那种低音质感,他说完自己悠地笑了,“这职业听起来挺浪漫啊。” 姜恬桌上不光摆着瓶瓶罐罐,还有被扯了几片花瓣的鲜花,火红的保加利亚玫瑰和金橘色的无名裘德月季躺在精油瓶边,冷不丁看过去还真是挺浪漫的。 不过当事人姜小姐皱了皱鼻子,摘掉一次性手套,笑着吐槽自己的工作:“365天里360天都在重复同一件事,红玫瑰都会变成蚊子血,浪漫也就廉价了。” 房东拉了张椅子坐到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胳膊搭在桌边:“你们调香师都这个打扮?我刚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送到倒卖器官的黑诊所了。” 姜恬被他的形容说得一笑,兴致勃勃地给人介绍:“你知道汉尼拔吗?就是《少年汉尼拔》那个电影,我超喜欢他。” 房东摇头。 “汉尼拔是学医的,我对那种绅士又疯狂的反派简直没有抵抗力,调香的时候就喜欢用医用工具。”姜恬兴奋地说,“你看这个玻璃注射器,就是比调香专用的滴管有质感……” “医用,包括验孕试纸?”房东突然问。 “什……”姜恬正说得开心,一转头看见房东手里拿着一盒验孕试纸,正在研究说明书,她呛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房东把纸盒在手里抛了两下,带着点痞气,不怎么正经地说:“难道我昨晚对你……” 他的话没说完,姜恬已经帮他脑补完了,她赶紧打断房东:“不,没有,绝对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个试纸是为了用里面的塑料杯!” 房东目光顺着她手指看向装着玫瑰蒸馏水的塑料容器,姜恬可太怕他再开口问些什么了,万一这人要是问一句“验孕试纸里为什么会有塑料杯”,难道她要大大方方地开口说“哦,这是装嘘嘘用的”吗? 她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的试香纸,在他面前甩了甩,换了个新话题:“新调的香水,闻到爱情的味道了吗?” 其实姜恬对这个试验品n号不怎么满意,广藿香的比例始终找不对,总觉得香味里面差了点什么,也不期望这人能闻出什么爱情味了,不说是苦药汤都不错了。 离“甜甜甜”这个主题更是十万八千里。 房东没接试香卡,只浅浅吸了一下,然后靠回椅子里,淡淡道:“没有你身上的迷迭香好闻。” Lune大概是厌倦了他们两个聒噪的人类,甩着尾巴从姜恬腿上跳下去,自觉地窝进了房东的被子里。 “其实我不太喜欢闻到迷迭香,这个味道我……”魏醇顿了一下,嘴角弯起点可疑的弧度,“我前男友常用。” 可能真的是因为江樾总是用迷迭香的味道,所以他总觉得面前的姑娘不是什么外人,更像是个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旧友,说话时也总想逗她。 就像刚刚,他明明没喝到断片那么严重,断片他也不是那种借着喝多了就乱性的人,可就算知道,他也偏要拿着试纸逗她一句。 租这间别墅给姜恬其实是个意外,当年江樾说要把别墅租出去,因为这边离他们的工作室太远了。 那天魏醇开了个玩笑,把江樾的小企鹅昵称改成了月月,换了个粉乎乎的头像,连对话框和字体都改了。 那个下午阳光很好,魏醇倚在沙发里,跟没骨头似的瘫着,把手机丢给江樾:“给你,这么改肯定有人愿意来租。” 江樾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改成这样人家就会觉得房东是女孩啊,”魏醇翘着二郎腿拎起吉他,随便拨了两个音,理所当然道,“要不谁跟咱们俩大男人合租。” 江樾依然很茫然:“不是要租出去吗?什么合租?” 魏醇大笑着开玩笑:“我不是说了,来的要是个美女我就不搬走了啊。” 最后房子还是没租出去,魏醇马马虎虎地把房租多写了个零,2万的房租变成了20万,因此这房子从挂上去后一直无人问津。 直到前阵子,魏醇摆弄江樾留下的旧手机,无意间登陆了他的小企鹅,正好收到姜恬的信息: 【您好,请问房子还在租吗?】 还真有傻子要用20万租个房子? 【在租,2000/月。】 也许是对那个下午的怀念,鬼使神差,魏醇把房子租给了姜恬,仅收了两千,只是当时他没想到,姜恬会是一个带着迷迭香味道的姑娘。 魏醇对迷迭香的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个味道令人怀念令人亲近,另一方面又觉得迷迭香让他深陷在回忆和过去里走不出来。 所以魏醇被迷迭香带来的大批量关于江樾的往事折磨得不堪负重,喝了个烂醉。 姜恬看着沉默的房东,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把房子租给我了?” 不是她敏感,换个立场想,房东这个房子是跟前男友一起住过的,他为什么租给她姜恬不知道,但如果住进来的人的某些情况跟他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很像,比如身上的迷迭香味道,那这样的合租就很让人难受了。 本来就忘不掉,还总是被迫回忆起来的感觉一定非常不舒服。 姜恬想起刚才房东去洗澡前说的那句“出来再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是非要往严肃上靠,那也能说是挺严肃的。 也许,大概,可能,他就是不想再把房子租给她了,所以想找她谈谈?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这个房子租的时候他们都没见面,姜恬只是转了一个月的房租给他,才两千块,在帝都市也就能租个不到20平米的单间,这位房东连押金都没收,也没签正式的租房合同。 而且现在刚好住满了一个月,人家要是不想租给她了好像也没什么毁约的。 她正愣着,房东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在愣神的姜恬面前打了个响指,再落下去时指尖搭在了桌上那盒验孕试纸上,敲了两下,笑得痞了吧唧:“想什么呢,验孕试纸都为我买过了,我还能不让你住么,住吧,想住多久都行。” 第13章 白松 验孕试纸都为我买了…… 是因为你才让苏晚舟送来的没错。 但,那是也因为怕玻璃容器碰撞的声音太大打扰你的休息,而这个验孕试纸里刚好有薄薄的、轻便的塑料小容器,不是因为…… 姜恬摘下防蓝光眼睛,刚张开嘴想要重新解释一下,房东先一步开口了,他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姜恬说:“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什么啊?! “不用……”姜恬蹙眉。 房东垂头,肩膀开始抖抖抖,然后整个人仰在椅背上放声大笑。 lune吓得从他被子里钻出来看了一眼,大概是没看懂愚蠢人类的行为,又扭着肥嘟嘟的屁股重新钻了回去。 房东笑得非常愉快,跟深夜里醉着酒回来时情绪低迷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许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死不正经,肆意大笑。 姜恬盯着他的笑脸怔了半秒,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跟18岁那年遇见魏醇时极度相似的感觉。 魏醇跟他这个房东一样,有种把不正经的话说得一本正经的本事,在你相信之后他再毫不留情地笑话你。 顽劣少年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姜恬其实是喜欢房东这些跟魏醇相似的点的。 比如那句一模一样的“去天堂”,比如现在的玩笑,也比如那种什么都不告知的神秘感。 要是这位帅气的房东喜欢女孩,她可能真的会有点想要勾搭一下撩一下。 这是姜恬20年来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可惜了,人家非常坚定地喜欢男人,并在失恋后对前男友念念不忘。 姜恬莫名有点烦,抬脚踢了他坐着的椅子一脚:“你不是说你不太喜欢闻到迷迭香么,为什么还把房子租给我?” 还说什么住多久都行,太不严谨了。 那她想住一辈子,行么?肯定不行啊。 这些男的就是这样,耍帅的时候一点都不顾及后果,光说得好听。 姜恬又问了一句:“真的还愿意把房子租给我?我觉得我住在这你好像还挺不习惯的。” 魏醇撩起眼皮看了眼突然不耐烦的姜恬,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她? 明明他一直在逃避关于过去的事情,为什么闻到她身上的迷迭香味道后还愿意让她继续住在这? 为什么愿意在午夜坐在这里跟她聊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又为什么会放声大笑? 也许是因为孤独吧,魏醇想。 人大概有种本能,就像是溺水的人会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在拼命挣扎着想要拉住一切能够救命的东西。 他颓了太久,本能地想要打破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 江樾走了不到两年,魏醇觉得他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自己也跟着浑浑噩噩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难怪有人说过,“使人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都不用两三件,一件就足够了。 足够让人无法释怀。 姜恬静静地等着房东开口,她发现了,这位哥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走神了。 但他毕竟是失恋的人。 可能这人在思考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她的时候,又想到了前男友的种种,内心也许正在深度痛苦并且波澜。 姜恬给足了这位失恋的房东耐心,慢条斯理地把平板电脑和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收拾好,又看了房东一眼。 房东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跟她对视了一下,突然一挑眉慢慢靠近她,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住在这挺好的,对了,你的……” 姜恬非常不习惯跟不算熟的人这样对视,她打断房东的话,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 胳膊肘撞倒了桌上的小瓶精油,又慌忙用手去扶住。 房东乐不可支:“你躲什么?” 姜恬身体向后倾斜着,挥舞着手在空气中画了一道线:“说话就说话,不要靠这么近。” “你真的谈过很多男朋友?”房东撤回去,突然问,“看着不像啊,怎么稍微靠近一点就这么慌张?上次在楼梯也是,身经百战的女人不这样吧?” 姜恬这个渣女人设立了很多很多年,身边的朋友除了苏晚舟和几个从小就认识的发小知道她那些感情经历是顺口胡说吹牛逼的,整个姜家都觉得她就是那样的人。 乱来,轻浮。 她想起16岁那年她被从法国接回国内,那年姜家老太太七十多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老了,总想看看子孙满堂,吩咐所有姜家人在生日那天必须全员到齐,勉强算是姜家人的姜恬也就跟着去了。 姜恬6岁跟着老师学调香,11岁开始作为仿香师独立接触客户,跟各个层次的各种类型的女人打过交道,没有什么16岁女孩必须乖的概念。 什么是乖?穿着牛仔裤抱着一本书就是乖了吗? 对于姜家老太太她心里是有期待的,为了这位没见过面的姜奶奶,姜恬特地画了个淡妆,换了条有中国元素的改良旗袍。 姜恬认为,打扮是因为重视因为尊重。 当时姜恬忽略了一件事。 她觉得老者都是慈祥温和的,这就跟姜家人觉得她该是穿牛仔裤梳马尾辫抱着书的500度近视一样,是主观错觉。 老太太生日那天,姜恬在那栋豪华大别墅里扫了一圈,看见了冷着脸的姜家老太太,顺便迎接了大批量的冷眼——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 甚至有个姑娘,不知道是姜家哪一支哪一辈的,连她叫什么都没问,上来就泼脏水,指着姜恬说:“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常去午夜凤凰?我看见过你三次,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 坐在一旁老太太用拐杖敲了两下地,拉着一张驴脸:“午夜凤凰是什么地方?” 那个姑娘眼睛一转,笑吟吟道:“就是夜店啊奶奶。” 当时姜恬点了点头,觉得挺受教,她还真没去过一家叫得如此俗气的夜店。 还午夜凤凰,怎么不叫翠花上酸菜呢。 天堂街那帮夜店的老板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起午夜凤凰这种名字,老年迪斯科活动站吗? 那天老太太很生气,拐杖重重一振,眼里闪过鄙夷,吐出三个词:“乱来,轻浮,没教养。” 姜恬长得是太过明艳,明艳得甚至有些犀利。 那是一种很有辨识度的美,尤其是坐在一家子由于基因不好而整体相貌中等偏下的老老少少里,她美得非常扎眼。 16岁毕竟年轻气盛,她不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随便听人谗言给人贴标签的行为比她有教养到哪去。 也是,对于姜家她就是一个完整的外人,真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来关心她来爱她。 姜恬憋着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靠在椅子里莞尔:“那没办法,乱花渐欲迷人眼,怪就怪帝都市男人长得太出挑吧,一次换一个我都嫌少的。” 这波渣女言论成功让一屋子人都变了脸。 别人给她什么评价她不在乎,也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她,哪怕她解释了也没人会信,干脆就不解释了,乐得清闲。 反正人类的劣根性就是这样: 只听想听的,只看想看的,自己认为是事实的才是真正的事实,非常善于自欺欺人。 姜恬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对自己感情上的事儿没再说过实话。 但现在,她立了好几年的渣女人设差点崩了,姜恬还有点不习惯。 她甩了甩头发上的大波浪,轻轻往椅背上一靠:“身经百战就不能害羞了么?男人不都喜欢欲拒还迎的小情趣?” 这话是早些年跟一个御姐型客户学的,姜恬这副长相运用起来毫不吃力。 姜恬说完顺便凹了个造型,胳膊搭在桌上用手背托着下巴,翘着的小腿晃了晃。 腿上肌肤白得晃眼,再跟她身上的白色大褂和里面的深绿色连衣裙搭起来,应该比那个御姐客户还性感些。 也应该比苏晚舟那个什么“嗨小可爱,跟姐姐喝一杯”对男人更有冲击力。 姜恬表演完很得意,觉得自己渣女人设绝对崩不了,稳稳的,屹立不倒。 顺便,她还期待了一下房东的反应。 房东一直盯着她看,看得目不转睛,姜恬绷着那股御姐范跟他对视,就好像谁先移开眼谁就输了似的。 房东又开始慢慢靠近,姜恬僵着脸强忍着没躲开,眼睁睁地看着房东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都开始浓重起来,就在她差点绷不住准备往后靠时,他终于停下来。 姜恬松了口气,听见他对自己的御姐表演做出了回应:“哎,厨房有吃的吗?西红柿面或者金枪鱼三明治什么的,我快饿死了。” 姜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翻着白眼心梗过去。 哦,也是,忘了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姜恬给自己撩人失败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死基佬! “都有,你吃哪个?”心里骂完还是要和平共处的,毕竟她第二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也非常不想在这个下着雨又睡不着的夜里自己呆着。 跟房东一起吃个夜宵也还行,起码比自己一个人惆怅好。 姜恬非常羡慕那些完整的家庭,窝在一起看电视剧,哪怕在外面再累再难过,回家也能把包包一丢,喊上一句“妈我想吃饺子”。 自打出生就没有家人的姜恬像是一个游魂,晃荡在人间,没有着落。 房东起身,拿起她那朵没用的红玫瑰,看着她的眼睛:“都想吃,房租给你减半吧,不然总蹭你吃的我也不好意思。” 这人今天为什么总盯着她的眼睛看? 姜恬的御姐范绷不住了,借着看手机的动作慌乱避开了跟房东的对视,随口应着:“好啊,说了别反悔。” 姜恬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做点吃的,刚走了两步,路过房东身旁时,他突然用那朵火红的玫瑰拦住了她的去路,再次直视她的眼睛,低声开口:“哎,姜恬。” 姜恬收回正准备迈出去的脚步,抬眸,听见房东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使人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博尔赫斯 第14章 香茅 魏醇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姜恬脱掉白大褂搭在一旁的椅子上,里面穿的是第一次见她时那条深绿色鱼尾裙,错落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自己没意识到这个打扮多性感,随手拎起浅绿色的围裙套上了,性感里顿时多了一层温婉。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换个妆容换套衣服,气质就会变一变。 只不过这姑娘大概真让他气着了,套上温婉的小围裙也还是冷冰冰的态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魏醇打量着姜恬冷淡的侧脸,用舌尖顶了下后槽牙。 啧,小脾气牛哄哄的。 姜恬把手伸到背后,反手去系身后的围裙带子,绕了两下都没系好。 魏醇突然开口:“我帮你?” “不用,谢谢。”姜恬冷冷淡淡地拒绝了。 魏醇没理她的拒绝,过去从她手里抽出带子,迅速打了个结,在她瞪过来的时候魏醇已经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倒退靠回料理台上。 姜恬没说话,拿了食材开始叮叮当当切着,听声音大概是把案板上的东西当他了,切得还挺用力。 魏醇摸着鼻尖笑了笑,他也不知道把人惹生气了要怎么哄,江樾那家伙是个万年好脾气,从来不生气,惯得魏醇说话也就没轻没重的。 这会儿闲着无聊,魏醇拿起一本放在料理台上的旧书《调香师的使命》,翻开瞧了两眼,没话找话:“这书是你的?” “鬼的。”姜恬冷漠道。 呦,这是真气狠了,连鬼都不怕了? 魏醇正想着,余光瞥见这姑娘切西红柿的刀一顿,端起肩膀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开始切的时候僵起来的肩膀显然又松懈地塌了回去。 魏醇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不是不怕,是嘴硬不想说。 其实他有点后悔,下楼之前问的问题,问早了也有点唐突,起码也该和和气气地吃饭的时候再问的。 姜恬生了一双浅琥珀色的虹膜,看着挺漂亮,本来魏醇也没多想,一直以为是小姑娘爱美戴了一副美瞳之类的玩意赶时髦。 现下小女孩的隐形眼镜什么颜色没有?绿的红的带图案的都有人戴,浅琥珀色这种都比较普通了。 但刚才在楼上,他几次靠近细看都觉得这个美瞳自然得有点过头了。 魏醇看出这姑娘不太想一个人呆着了,要不也不会磨磨蹭蹭地不把那堆小瓶子搬走,他倒是无所谓,多一个人一起无聊也不是坏事,他琢磨着找个话题聊一聊。 结果那句“你是不是混血”问得唐突,估计踩到人家什么雷区了。 姑娘当时那副样子像是想杀了他灭口,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我们整个家族都是中国人”就下楼了,魏醇还以为夜宵大概率是要泡汤,甚至做好了订外卖的准备。 没想到下楼就看见姜恬脱掉白大褂拎起了围裙。 嘴硬心软,跟江樾一样。 不过,聊天都聊死了,还给他做夜宵呢?这么善良? 江樾是他亲哥,她又不是。 魏醇弯了弯嘴角。 这位姜小姐要么是爱上他了,要么就是,真的真的非常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就跟他现在一样,想要多个人随便说点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魏醇对姜恬是否跟他一起熬夜聊天这件事,突然变得有所谓了些,心里生出了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 魏醇翻着手里那本《调香师的使命》,这书大概被买回来挺久了,封面都有点卷边,里面居然还挺新,看着有点像学渣的教材,只有表面有磨损。 他翻了几页,一串龙飞凤舞的波浪线几乎挡住了半行字,看着乱乱的不像女孩子的书,旁边还标注了一句法文,C’est des conneries。 有一阵江樾经常往法国跑,连说梦话都是法文的,魏醇整天听也没记住半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下载了个翻译器,把这句法语慢慢打上去,翻译成中文。 C’est des conneries: 这是胡扯。 魏醇盯着翻译结果愣了愣,没忍住,笑出声来。 背对着他煮东西的姜恬听见笑声偏过头,看清他手里的书,这姑娘冷着的表情里突然柔和了些:“你也觉得写得好笑?是不是跟小学生似的?” 魏醇晃了晃手里书,笑道:“我又看不懂。” 说话间姜恬关了火,一整锅番茄金针菇煮肥牛咕嘟咕嘟地冒着沸腾的小泡泡,发出酸甜酸甜的香味,她端着锅子走到餐厅,指挥道:“书放这儿。” 魏醇把手放在餐桌上,姜恬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锅放在了书上。 魏醇再次没忍住,扶着桌子笑着问:“哎,这书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死对头写的。”姜恬说。 姜恬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碗,盛了一碗番茄肥牛推到房东面前,犹豫了两秒才开口:“你想不想喝点酒?” 房东可能是有点诧异,沉默了一会儿才靠在椅子里,痞里痞气地指着自己说:“这位姑娘,我才刚醒酒,记得么?” 劝酒姜恬可太会了,跟苏晚舟他们泡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劝酒都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端上手里这杯酒,谁不喝完谁是狗”,“一杯干,两杯净,三杯才算真感情”,“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酒不在多有杯就行”……都是张口就来。 “那就少喝一点,”姜恬挑了个吉利的,给房东洗脑,“今宵有酒今宵醉,手握酒杯活百岁。” 房东乐了,指尖哒哒地敲在桌子上:“我说姜小姐,不会是因为我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混血,你就想喝死我灭口吧?” 姜恬是真的想喝点酒,那股藏在心底的郁闷叫嚣着想要破土而出,她长这么大跟任何人都没聊过这些,连苏晚舟都不知道。 但面前的房东,除了失恋让他看上去在多数时间比较沉默,像是隐忍着痛苦,其他时候他对任何事好像都浑然不在意,整个人都散发着“那都不叫事”的嚣张。 姜恬的嚣张和漫不经心都是装的,只是一层薄薄的壳。 房东的则是真的,举手投足间遮都遮不住。 姜恬迫切地想要向他借一点这样的气势,迫切地想听听他怎么评价她的过去。 “行,喝呗,我是睡了一天不打算再睡了,看你也不像困。”房东喝了两口番茄汤,一扬手,“白的啤的?先说好,我不喝红酒。” 姜恬笑了笑,起身打开柜子拽出来个箱子,又用小刀把纸箱划开,从里面一罐一罐地把啤酒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房东手臂搭在膝盖上看着她,顺手把她掏出来的啤酒罐摆了个金字塔。 金属罐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午夜畅谈栏目的前奏。 姜恬冲着房东笑了笑,房东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魏醇瘫着脸,心里叫苦。 教士白啤后劲太大了,魏醇平时碰都不碰,还不如喝点白酒吐一场,这玩意喝完第二天准头疼,还特么是500ml大罐的。 姑娘,多大事儿啊非要喝这玩意儿…… 第一罐啤酒下肚的时候两人谁都没说话,第二罐啤酒也只是象征性地撞了几下,第三罐几乎不到5分钟就喝完了,第四罐也差不多。 一直到第五罐啤酒,房东单手叩开啤酒罐,递到姜恬面前晃了两下:“你还行不行?喝多了明儿头疼别说我没提醒你。” 姜恬接过啤酒,看着房东上挑的嘴角,慢慢开口:“你说,整个家族都是中国人,只有我是个混血,这可能么?” 房东刚叩开啤酒灌了两口,听见她的话倒也没太惊讶,语气波澜不惊:“你爸和你妈都是中国人,然后你一出生,是个混血?” 姜恬点头。 “基因突变?那你牛逼了啊。”房东笑了笑,“有照片么?” 姜恬从手机里翻了翻,翻出一张据说是她爸妈的结婚照递给房东。 房东看得挺仔细,看动作还放大了,然后又抬头看看她:“你这个也太明显了,跟照片上这两位都不是一个级别的长相,就因为这个你才不愿意别人问你是不是混血?” “嗯。”姜恬的第五罐啤酒喝光了,想要捏扁啤酒罐,捏了一下力度不够大,铝罐只扁下去两个小坑。 姜恬就像是罪恶的证据。 父亲家暴母亲,母亲出轨外国人,这些原本都是扭曲在地下的根,她的出生让这些隐藏在平淡表面下的污秽再也藏不住了。 所以姜家的人讨厌她,又怕被人传闲话,对外宣称她是大伯家收养的孤儿,跟姜家没有任何血缘的她被迫成了姜家的一分子,起名姜恬。 姜恬垂下眼睑,那些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烦躁终于爆发出来。 原生家庭本来应该像是盾一样挡住生活的利刃,姜恬的原生家庭却更像是利刃本身,反向她刺来。 房东也喝完了第五罐啤酒,把铝罐丢进垃圾桶后突然起身,姜恬以为他想去厕所,因而沉浸在自己的那些烦躁里没抬头。 没想到房东走到她面前,把楼上拿下来的那支保加利亚红玫瑰别在她耳边,弓着背,食指指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轻声说:“这些属于你父母那辈没解决好的历史性遗留问题,跟你没关系,笑一个。” 姜恬跟房东对视,听见他说:“来,乐一个,乐完给你弹个曲儿听。” 语气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调子,却莫名的温柔。 姜恬有点愣,房东并不是没听懂她隐晦的意思,也没有真的认为她是基因突变。 姜恬看着房东那张笑脸,突然觉得亲切,他这种算不上安慰的安慰方式,再次让她想起了18岁那年遇见的魏醇。 “你会弹曲子?”姜恬突然对他说的“弹个曲儿”提起了兴趣,期待地问,“用什么弹?” “吉他,钢琴其实也行,不过家里没有钢琴,就吉他吧。”房东打了个响指,拉着她的手腕,“跟我来。” 喝过酒的房东手指又变成了温热的,被他握着的手腕传递出安心的力量。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拉着人走。 以前也会这样拉着前男友的手腕在这栋别墅里穿梭吗? 姜恬跟着房东回到二楼,看着他从柜子里抱出一把木吉他,他说:“稍等,太久没碰了,我得调一下音。” 姜恬在他卧室里转了一圈,卧室里就那么两把椅子,一把房东坐着,一把放着吉他套。 她随意地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 屋子里只开了两盏射灯,光线算不上明亮,倒是挺有气氛的,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午夜两点多,lune不知道跑去哪了,房间里只有房东时不时拨动琴弦的声音。 房东调好音,笑着看向她,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来吧姜小姐,点个歌。” 姜恬听见他这么说话有点想笑:“点什么都行?” “啧,快点。”房东催了一句,像是想起什么,笑着调侃道,“只能点歌,我可卖艺不卖身。” 姜恬笑了:“魏醇的歌可以么?网上也许能找到简谱……” 她的话没说完,房东指尖微动,琴弦发出清脆的轰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前奏从他指尖和琴弦间流淌出来,跟月光和灯光搅在一起,洒满整个屋子。 是魏醇的《天堂失火》。 这个场景姜恬在梦里梦到过。 她梦见过那年在顶楼遇见魏醇,他叼着烟给她弹了一首天堂失火,身后厚重的黑色羽翼在皎月下流光溢彩。 姜恬有点愣,感觉像是梦境成真。 但这个人…… 一直到听完,她才怔怔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紧张:“你不是说你没听过魏醇吗?” 第15章 茉莉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魏醇么?” 这句话之后卧室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房东慢条斯理地拨了下吉他弦,骤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声嗡鸣。 姜恬狐疑地睇过目光,看见房东抱着吉他,悠哉地冲她笑了一声,并用一种“真·情场高手”的气场,懒洋洋地又扫了两下琴弦,嘴角上吊着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调侃道:“不是谈过挺多男朋友么,还这么好骗?” 姜恬被酒精浸泡过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更多,茫然了一瞬。 不该买那个教士白啤,这要是喝点1664果啤,也不至于发晕。 房东估计说得挺对,明早起来头大概是要疼一疼的。 喝多了的人之所以会被察觉到喝多,要么是因为说话变得大舌头吐字不清,要么是因为从普通话痨变成全场最嗨的bb机。 酒是她要喝的,她要是先醉了,那是太丢脸了。 姜恬努力管控着自己,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清醒,瞪着眼睛,只高冷地吐出两个字表示疑问:“好骗?” “投其所好懂不懂?搭讪最常用的方式了。你都说了魏醇是你……”房东随手把吉他丢在毛毯上,可疑地停顿了半秒,舔了下嘴角,“是你男神,我给你弹曲子还能弹别人的么,上楼梯的时候就用手机查过简谱了。” 没注意到房东提到“男神”略不自然的眼神。 反而,被他这么一分析,姜恬觉得自己行走江湖的“渣”字有点要被秒杀的危险。 房东两只手搭在后脑上,靠着墙,还在继续说:“你说你这要是遇见个存心想骗你的男人,得把你骗成什么样?还自诩谈过很多次恋爱呢。” 姜恬渣女形象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但这位房东已经质疑了不止一次了! 喝多了的人经常会展现出来的状况就是格外执拗,比平时更容易钻牛角尖。 此时姜恬已经钻进了牛角最尖端。 她有点发晕,也有点气愤,她怎么就不能做渣女了,她装渣女装得多像啊姜家那么大一家子人都信呢,怎么这人就不信呢。 不行,得证明一下。 姜恬扶着房东的床站起来,指了指房东,挑衅似的丢下一句“等着”,高冷地扬着下巴下楼去了。 魏醇把吉他收回吉他包里,轻笑一声。 他觉得姜恬这姑娘挺神奇的。 别的姑娘哪怕真是个情场里混迹的渣女,出来也要装一装深情,一问谈过几次,永远都回答两次。 还会45度角仰望天空,忧伤地抿一口酒,告诉你一次是“我爱他他不爱我”,一次是“他爱我,但我真的,唉,不合适吧”。 你要是再跟她们唠几句,可能她们就非常惆怅地感叹,为什么总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又为什么总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 姜恬不一样,这姑娘特别逗,你能看见她眼底那些愁绪,一点也不比他想起江樾时少,但是呢,你给她弹首曲子她就能把那些愁绪重新藏起来,眨着清澈的浅色虹膜跟你掰扯一下为什么她不是渣女。 像是给自己罩了一层薄薄的壳,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怂了吧唧地不敢出来。 想约他谈心的是她,谈了几句又及时刹车的也是她。 “渣女”大概是她给自己保的保护膜。 魏醇眯缝着眼睛,掏出烟,想到姜恬搞不好还要上来,手一顿,烟盒在指尖打了个圈,又塞回兜里。 “你说,整个家族都是中国人,只有我是混血可能吗?” 魏醇弯着的嘴角慢慢抿起来,垂着头呼出一口气,哑声感喟:“哥,你看,谁活得也不轻松,但谁也没像你一样,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才叹了一句,拖鞋轻快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传来,伴着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绊到了的踉跄。 姜恬又上来了,纤纤指尖上勾着一双高跟鞋,换了条连衣裙,笑盈盈地靠在魏醇卧室门上:“你给我弹曲儿,那我给你跳个舞吧。” 这位大半夜要跳舞的姑娘一转身,大片白皙的肌肤、漂亮的蝴蝶骨都暴漏在空气里。 穿得居然是一件露背裙。 魏醇偏过头咳了一声。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觉得她不是渣女并不是说她没魅力啊! 姜恬从播放器里找出一首伦巴舞曲,踢掉拖鞋,在节奏轻快的舞曲里慢慢换上高跟鞋,扣好鞋带上的金属扣子,踢开放着吉他的椅子,像个妖精似的把别在耳畔那支红玫瑰摘下来丢给魏醇,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以前上学的时候艺术节总有跳舞的,一般这种活动魏醇坐在台下基本就两种反应,要么插着耳机睡觉,要么插着耳机打游戏。 有一年艺术节学校有个跳拉丁舞的姑娘因为长得漂亮人气一下子就起来了,成了广大男同学课间饭后的共同话题。 当时有人问魏醇:“醇哥,你觉得祝怡怡好看吗?” 魏醇叼着烟偏过头,不太耐烦:“谁?” “祝怡怡啊,你没看啊,身材特别好长得也漂亮,拉丁舞你没看吗?”那人不死心,还在问,“我感觉你当时往台上扫了两眼啊,我都看见了!” 魏醇还真是往舞台的方向看过几眼,但那是因为周围的煞笔尖叫声太吵把他给惊醒了,他摘了耳机看过去,发现还没散场,又恹恹地塞着耳机阖眼睡着了。 至于什么拉丁舞,没看见! 被问什么祝怡怡的时候,魏醇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哪有工夫理这些破事儿:“滚蛋,没看!” “醇哥!你怎么不看啊!可漂亮了!不看后悔啊!”那人痛心疾首。 魏醇压根没当回事,后来学校给每个人都发了艺术节全部录像的光盘,魏醇拿回家往桌上一丢,倒是江樾饶有兴致地用电脑放了一遍。 看到那个跳拉丁的什么姨姨,江樾笑得挺温和:“阿醇,你们这个学妹拉丁跳得不错。“ 魏醇叼着冰棍坐到江樾电脑椅扶手上,啧了一声:“江樾,哥,亲哥,你喜欢这种姑娘?没看出来啊?” 江樾推了他一下,笑道:“你啊,总是不正经,我是说舞跳得不错,没说人。” 魏醇看了两眼,手指戳在电脑屏上:“就这?这就不错了?扭来扭去跟抽筋似的,我跟你说,就这姑娘早晚得腰间盘凸出,有什么可看的,走走走吃饭去,今天吃点辣的吧,小龙虾还是香辣蟹?” 当时魏醇觉得什么拉丁伦巴国标都不好看,跟鳗鱼似的,甩来甩去的没意思。 哪有小龙虾香辣蟹吸引人。 但现在,此时此刻,魏醇对着随音乐节奏扭动着腰肢的姜恬,看见她转身时暴漏在空气里的背部肌肤,他眼皮子连着跳了两下。 姜恬扭着腰蹲下,手从自己腰侧慢慢滑过,空气里像是长出了细细的藤蔓,颤颤巍巍地勾搭着魏醇的某根神经。 她这裙子长度连膝盖都不到,一蹲下就更短了,眼看着裙摆随着她下蹲的动作往上攒,魏醇皱着眉拉着姜恬手腕把人拉起来,求饶似的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没吸引力我是……” 姜恬喝多了,话都不听他说完,被拉起来还挺兴奋,可能觉得他要跟她一起跳,绕到魏醇身后,两只手直接就搭在了他肩膀上,指尖抚过他的后背。 魏醇一僵,叹了口气。 伦巴本来就是热情的舞种,她甩头发时空气里的迷迭香味道变得浓了些,混合着啤酒香,灵活地围着他摆动,像一尾灵活的鱼。 姜恬不止灵活,还大胆,突然跳了个贴身的舞姿,魏醇感觉到她某个柔软的部位蹭过他腰侧,猛地往旁边闪了一步,膝盖磕在床尾发出一声闷响。 挺要命的,魏醇想。 舞曲终于结束的时候魏醇松了口气,也顾不上有没有女士在场了,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还没等他出声,身后那位非要证明自己是渣女的祖宗不知道又绊到了什么东西,直接冲着魏醇扑了过去。 魏醇刚叼起烟,听见声音也没顾得上烟盒掉在地上,只来得及转身护住姜恬,一时失重被她扑倒在身后的床上。 他这个床当年图省事,没像江樾似的又定制又设计的,就在某宝上随便挑的,平时住着也没觉得质量怎么样,这会儿两人的重量猛地摔上去,合成床板毕竟没有实木结实,发出一声抗议,“吱嘎——”。 没人去关的音乐播放器已经从伦巴舞曲自动跳到了一首挺难听的民谣,魏醇叼着烟,举起双手,看着天花板有点无奈:“姜恬恬,下去。” 姜恬扑在魏醇身上,目光有点迷茫,也不起身,就这么看着他,眼睛里有点不解,估计自己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摔倒了。 “啧,”魏醇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能不能有点警戒心?你这投怀送抱的,我一会儿要起点什么反应多尴尬,嗯?” 这句话姜恬大约是听懂了,撑起头,还挺疑惑,小声问:“你不是基佬么?” “我……”魏醇愣了一下,气笑了,“我是基佬?行,是基佬你也得下去。” 姜恬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看见他嘴里叼着的烟眼睛一亮,抬手把烟从他唇间抽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抢了别人的烟还得寸进尺,叼着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你有火么?” 不知道是不是跳舞热的,姜恬脸颊露着暖色,唇瓣也是红的,魏醇偏过头,仍然高举着双手,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就愣个神的功夫,这姑娘直接开始上手往他裤兜上摸,纤长的指尖伸进魏醇裤兜,摸索出一个打火机,“呲”,烟着了。 魏醇叹了口气,体感自己今天晚上叹的气比一年叹得都多。 要不长点房租吧,他就吃了几口番茄肥牛,不但得陪人家喝酒给人弹吉他,还被人摸来摸去的。 姜恬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缕白雾,眯着眼睛突然特别清晰地说:“我感觉我喝醉了。” 你才知道你醉了? 姜恬话音一落,人直接就闭上眼睛倒在了魏醇胸膛上。 魏醇从姜恬嘴里把烟抽出来,犹豫了半秒,塞进自己嘴里,叼着烟拎起人:“不能喝非得逞能,喝多了还乱他妈撩。” “行吧。”魏醇尽可能君子地扶着姜恬的肩膀,把她抱到床中央,脑袋下面给塞了个枕头,抬手“啪”地弹了一下姜恬的额头,咬牙切齿,“我喝多你照顾我一次,你喝多了我也照顾你一次,扯平!” 魏醇起身站在床边,拧着眉看了她两眼:“床也让给你了,我去睡沙发。” 他转身的时候突然被拉住了手,魏醇叼着烟扭头,看了眼姜恬的深V衣领,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把人包成个蝉蛹,才按着眉心道:“没完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他清晰地看清了姜恬睁开的眼睛里噙满盈盈泪水,浅琥珀色的虹膜像是映在孤单伶仃泉水里的残月。 魏醇脸上原本还挂着无所谓的散漫,看见姜恬酝酿在眼睛里的眼泪时,他神色敛了起来,皱起眉,叹着气坐回床边,握了握姜恬的手。 “还哭!”魏醇用手抹掉姜恬从眼角冒头的眼泪。 语气挺凶,抹掉眼泪的动作却很轻柔。 那首难听的民谣还在继续,调子不及江樾团了丢进垃圾桶里的废曲,魏醇蹙着眉拿过姜恬的手机。 关掉播放器前,他听见歌里唱道:“如果我吻你,你就微笑,我就吻你……” 第16章 柠檬 姜恬在睡梦里感觉到一阵微风,她想,可能是睡觉前忘记关窗了,毕竟她那间卧室里落地窗像是推拉门一样可以划开直接走到院子的花园里去。 半梦半醒里,窗子被从外面划开,姜恬抬眼去看,一个看不清脸庞的男人半跪在她床边,递给她一枝盛开的黄玫瑰。 黄玫瑰! 没觉得浪漫,只觉得惊悚。 姜恬吓疯了,特别想揪着男人的领子问问他,玫瑰不会是房东花园里揪的吧? “叮——” 信息声惊醒了姜恬,她试探着把眼睛睁开细微一条缝隙感受到阳光,瞬间闭上眼睛嗖地把头蒙进被子。 被扰了噩梦的姜恬藏在黑暗里惊魂未定地想,还好是梦。 要是真把房东前男友留下的玫瑰给揪下来,就房东那个深情样儿,估计会把她头拧掉。 姜恬蒙着被子,睡意未消,宿醉后头也有点疼,连手机都懒得亲自动手找,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嘿,Siri。” “哈喽,你有什么吩咐。”Siri用没有起伏的女机器人声音回答道。 姜恬懒洋洋地蹬了一脚被子,露出半个脑袋,眼睛仍然闭着,手背搭在额头上遮住阳光,对Siri说:“读一下新收到的信息。” “来自‘苏晚舟‘的消息,你是我自罚三杯都不肯开口的秘密,你是我赴汤蹈火都不肯放下的执着,你是我跑完5000米还想拥抱的人,你是我漫漫余生斩钉截铁的梦想,你是我穷极一生不愿醒来的梦,你是我……” 也不知道苏晚舟这二傻子又是在哪复制来的句子,被Siri那种莫得感情的机械女声读出来特别有喜感。 姜恬笑着睁开眼睛,在苏晚舟发来的肉麻句子里看了眼天花板。 头顶四方造型的黑色吸顶灯看着很有质感,造型简约,就是颜色颇为沉闷,也还是挺好看的…… 等一下,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 姜恬低头,身上盖着一袭深灰色的被子。 她猛地坐起来,在Siri大声地朗读着的“你是我歇斯底里却挽留不住的风,你是我平淡日子里的来日方长”里,姜恬看见搬了椅子坐在窗边抽烟的房东。 房东靠在晨光里,手里的烟垂在窗外,正微微蹙眉看向她。 怎么感觉这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关于昨天晚上醉酒的片段这才闪现在姜恬脑海里,她记得自己拎着高跟鞋上来跳了舞,后来呢? 姜恬默默环视房东的卧室,她的两只高跟鞋在床边散着,没心没肺的lune正搂着其中一只睡得酣畅。 苏晚舟可能确实很闲,今天发的情话格外长,一句接着一句、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幸亏Siri是个肺活量无限的机器人。 姜恬跟房东对视。 Siri大声读道:“你是我临死前还想拔掉氧气罐亲吻的人!” 姜恬:“……” 房东露出一个冷淡的笑。 这可能是姜恬20年来最接近渣女的时刻了,在一个男人床上醒来,听着另一个男人发来的情话。 姜恬尴尬地顶着房东的目光,寻着声源找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对着关机键狠狠地按下去,Siri终于闭嘴了。 屋子回归平静,房东扫了眼她的手机,终于肯开口了,声音不咸不淡:“睡得好么?” “还行,”酒是她要喝的,喝完了还霸占了人家的床,姜恬揉着突突跳着疼的太阳穴,干笑着开口:“昨天给你添麻烦了,你…昨晚睡哪了?” “沙发。”他说。 姜恬对自己的酒品其实还算有信心,但看着房东面无表情的脸,她还是担心自己做了什么给人家添麻烦的事。 毕竟房东这个样子,夹着烟的手耷在窗外,风抽得可能都比他抽得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情好。 姜恬试探着开口:“我昨天,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房东嗤笑一声,捞过烟灰缸把烟掐了,拖着调子缓缓开口:“也没什么,就跟我跳了个贴身热舞,把我扑倒在床上,摸了我两把,哦,还抽了我半支烟。” 姜恬:“……” 这个惊悚的早晨里,房东除了帮她订了个鸡汤外卖醒酒,也没再跟她沟通过其他的。 尤其是看见她的手机时,目光总带着点凉意。 大概是嫌她和她的Siri聒噪吧。 姜恬也识趣,只主动帮房东把她睡过的被子和床单洗又还回去,之后没再去打扰过他。 毕竟他们两个除了喝酒后互相照顾过这件事,从认识的天数和程度来讲,还算是不熟的两个人。 姜恬要的只是喝点酒倾诉一下,估计楼上那位也只是因为想到了前男友不想一个人呆着,才同意跟她一起喝酒。 雨过天晴,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没有因为一次倾诉或者一顿酒就变成形影不离的好室友。 反而可能要比之前更疏远一点。 这点疏远是姜恬单方面的,房东本来就不爱出门,整天呆在楼上,偶尔夜里出去上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然后继续窝在楼上。 姜恬从那次醉酒之后很少做饭,做了也是端回屋里吃,吃完了再挑个房东不会出现的时间段去厨房把碗洗了。 躲着房东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尴尬。 姜恬觉得自己不是个喝点酒就那么出格的人,对人家又抱又摸的真的挺过分的,这事儿姜恬还特地打电话委婉地问了一下苏晚舟。 “晚舟,你觉得我是个喝多了会投怀送抱的人吗?”姜恬问。 苏少爷那边估计正打麻将呢,稀里哗啦的洗牌声里他说:“是个屁,我认识你20年也没等来一个你投怀送抱的机会。” 姜恬没放松警惕,继续兜圈子:“我有个朋友,喝多了,摸了一个不算熟的男人两下……哈哈,挺奇怪的哈,你觉得她、她是为什么这么做?” 苏晚舟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不怎么在意似的开口:“那可能就是馋人家身子了吧,那男的身材应该不错吧?白斩鸡似的你…呃,你朋友肯定不会上手摸人家。” 姜恬:“……” 被他这么一说姜恬更凌乱了,眼前时不时闪过初次见面时房东站在窗口赤.裸上身抽烟的样子。 算了,问苏晚舟有什么用! 还能指望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 两人住在同一栋别墅居然连着几天没交集,唯一的联系是姜恬给房东转了一次房租,没好意思真的减半,就直接转了2000。 隔了几个小时房东才回复她,就一个标点: 【。】 看样子人家也不大想搭理她,姜恬几天没跟房东碰面,lune倒是跟房东走得挺近。 可能是之前lune见她也在房东的卧室睡过,lune就觉得楼上楼下都是它的地盘了,可以随意走动。 姜恬经常在调香的时候看见lune迈着猫步慢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偶尔也能听见房东下楼开冰箱找东西喂它吃。 有时候晚上没跟她睡,等第二天早晨她醒来的时候lune已经回来了,趴在她床上扬着柿饼脸看她。 姜恬嗅觉灵敏,吸猫时在lune顺滑的皮毛上闻到了房东的洗衣液味道,工业铃兰香加绿茶。 她点着lune的脑门:“渣猫,睡了楼上睡楼下,今天准备翻谁的牌子?” 帝都市下了那么一场小雨之后就像是天漏了个洞,时不时要从云层里渗出点水,一到傍晚就下小雨,空气倒是好,就是对姜恬的工作来说不太友好。 姜恬调香凭感觉,最出名的那支堕天使是她自己的感受,融合了18岁那年的绝望、顶楼夜风和被她幻想出来的,长着黑色羽翼的魏醇。 当年她做完香水,顺手写了个文案: 我用抢顶住额角 枪声未响只落下一支黑色羽毛 他用枪托着我的下颌 他说: 把命给我,我来爱你 这个感觉算是姜恬的妄想,因为魏醇那个该死的骗子并没有说要来爱她。 堕天使的味道和文案都不算主流,但也确确实实大火了一把,发布会后路易丝问姜恬:“姜,为什么我在前调里闻到了一点类似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姜恬想到魏醇,莞尔:“可能因为,天使也需要做伤口消毒吧。” 所有褒贬不一的评价里,只有姜恬的死对头安娜闻出了点苗头。 安娜是法籍华人,科班出身还念了个研究生,她坐在塞纳河边的咖啡厅,笑着问姜恬:“姜,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堕天使有种叛逆少女午夜跟少年私奔的味道?还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不全对,但至少安娜感觉出了午夜、少年和医院。 也就是这种“遇知己”的错觉,让姜恬买了本安娜写的书,看完之后姜恬摇摇头,心想,她俩果然还是只能做死对头。 后来那本书回国时姜恬倒是也带上了,压个泡面垫个锅什么的,厚度和大小都刚刚好。 阴雨天姜恬更甜不起来,就拿着滴管里价格不菲的精油胡乱试,总低着头脖子也酸,再抬头的时候看见一抹猩红在窗前一闪而过。 姜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跑到窗边一看,杂草里落了一段烟蒂,已经被细密的小雨打灭了。 “看着挺讲究的,怎么还到处丢烟头呢。”姜恬甩着长发拉开落地窗,用纸巾包着把烟蒂捡了起来,看见那朵没开的黄玫瑰她又凑过去闻了两下,被雨水打得浑身湿淋淋才退回卧室。 身上的薄荷绿长裙是真丝的,一碰水就湿,时间也不早了,姜恬索性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睡觉去了,lune今天倒是没翻楼上那位的牌子,姜恬睡着时它正用鼻尖供着一只3ml的试用香水玩。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床,姜恬拎着水杯往厨房走。 路过客厅脚步一顿,猝不及防地跟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房东来了个面对面。 房东还是老样子,一件纯色短袖和牛仔裤,敞着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玩手机,看见她出来,要笑不笑地打了个招呼:“早啊姜小姐。” 姜恬冷不丁一看见房东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尴尬的,举着空杯子放在嘴边才想起杯子里没水,垂下手不太情愿地打了个招呼:“早。” “昨儿晚上你养的猫去找我了,还给我送了点东西,估计是你的……”房东说。 姜恬想起她睡前看见lune玩的那些试用装香水,赶紧摆了摆手:“你留着吧,不用还我了。” 反正才3ml,都是她搜罗来做考察的其他牌子名品,她自己留着也没用,分析过就算了,而且昨天lune玩的都是中性香那个盒子里的,男人也能用。 “我留着?”房东低低笑了一声,“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姜恬顾忌着那天自己酒后丢脸的经历,心不在焉地说。 不就是一点点香水么,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她抬眸,却看见房东食指勾起一个轻飘飘的东西,长长的带子,墨绿色的? 这不是……她昨晚被雨淋湿了挂在椅子上的真丝内衣吗! Lune你干了什么! 房东弯起嘴角:“你觉得我留着合适吗?”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我吃个醋装个高冷,她比我还高冷!妈的。 第17章 枫糖 本来姜恬对自己那天喝完酒的行为是尴尬的,现在看见房东挑着她的内衣,两人之间的尴尬指数直线飙升,从小在社会摸爬滚打的姜恬鲜有地沉默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东看上去很坦然,把内衣丢给她,笑着开了句玩笑:“愣什么呢,收回去啊,不然留着给我穿吗?” 姜恬接住内衣,愣了愣,突然被房东逗笑了。 “姜小姐,醉个酒而已,躲我好几天了吧?”房东靠回沙发里,语气里透着懒散,不怎么正经地说,“要躲也是该我躲你,你还先害羞上了。” “我才不是害羞,”姜恬嘴硬了一句,把自己的私人衣物放回卧室,再出来时坐到了房东旁边,这几天的尴尬被他三言两语化解了,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我以前喝多了真没这么出格过,是不是吓着你了?” 房东笑了一声,连劝告的调调都吊儿郎当:“那倒也没有,以后别这么喝了,还以为你多大量呢,真遇见个坏人你怎么办?主动走肾和被迫走肾还是挺不一样的。” “是是是,你说的对。”毕竟摸了人家两把呢,被教育两句也是应该的,姜恬连忙点头。 姜恬今天起得早,还没等闹钟响就起床了,坐在沙发上跟房东聊了几句才听见屋子里手机开始唱歌。 是魏醇的《早安女孩》,吉他搭配他温柔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有种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冷气房的温柔。 早上好姑娘 想亲吻你的脸庞 朝霞不及你漂亮 你像是花儿开在我心上 早上好姑娘 想住进你的心房 鸟儿也为你吟唱 我会爱你一直到天荒 …… 填词很简单,是魏醇五首原唱歌曲里节奏最轻快温舒的一首,风格有点像民谣。 姜恬去年出差到云南鲜花基地考察香料,走在古镇里各家卖小手鼓的店都在放这首歌,她当时还买了个小手鼓,只不过后来就不知道丢到哪儿落灰去了。 房东听到歌声先是愣了愣,随后用拇指指了指姜恬卧室的方向:“哎,你手机响。” 姜恬噔噔噔地跑进去关了闹钟,再跑出来时看见房东一脸若有所思地靠在沙发里。 “一起吃早饭吗?” “不接电话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姜恬有点不解:“什么电话?你说刚才的铃声?是闹钟。” 房东点头,看上去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靠着沙发靠垫,隔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以为,是想拔掉氧气罐亲吻你的那位。” 姜恬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心说,谁带氧气罐了? 纳闷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房东说的是苏晚舟发的那些肉麻话: “你是我临死前还想拔掉氧气罐亲吻的人。” 二百五。 她摆摆手:“不是他,这个时间估计还没起来呢,起来就会发信息了,每天都发,一天比一天肉麻。” 姜恬没意识到自己聊起苏晚舟语气熟稔极了,说到“每天”,她清晰地听见房东冷嗤了一声,但还是顺着惯性把话说完,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的有些迷茫。 她说错什么了吗? 房东面无表情,沉默着没开口。 姜恬有点纳闷,想了想又找了个话题开口:“我不会用魏醇的歌当手机铃。” “为什么?”房东给面子地问。 “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想听腻一首歌,就用它当手机铃,时间长了就不想听了。”姜恬很认真地说。 房东依然没什么表情,偏过头看她:“当成闹钟不是一样,时间久了就腻了。” “当然不一样。”姜恬看了房东一眼,煞有架势地说,“听见魏醇的声音是我起床的动力。” 说完姜恬突然发现这是个安利魏醇的好时机,魏醇的声音录成曲子跟他本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听起来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 房东又是个刚失恋的人,听听魏醇的歌可能会好些。 “我把播放器会员借你?你也听听魏醇呗,我爱豆虽然本人不正经,跟个痞子似的,但他真的是人间小暖宝,冬日小太阳,暖如四月天,专治不阳光,声音特别治愈,尤其适合你这种失恋了郁郁寡欢的……”姜恬一本正经地说着。 房□□然眯缝着眼睛看向她,目光里带着点探究,姜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紧紧捂住嘴。 不该跟失恋的人提“失恋”两个字的。 Lune黏黏糊糊地爬上沙发,坐到两人中间,开始舔爪爪、舔尾巴、舔蛋蛋,吧唧吧唧的像个小洁癖。 姜恬正准备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房东开口了:“你怎么知道魏醇不正经?你见过他?” 姜恬微怔,她发现自己面对这位房东总是半点不设防,喝醉那次是,谈到魏醇也是,太过于放松了。 见过魏醇是她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姜恬想了想,还是决定拼一下演技,她耸了耸肩,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说:“对啊,我当然了解魏醇了,我是他未来要娶的女人,我是他命中注定的老婆。” 房东脸色有点古怪,偏过头,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一声。 哦对了,跟失恋的人说这些不太好,毕竟人家受了情伤的。 窗外淅淅沥沥又开始下起小雨,房东一时没说话,姜恬向院子里看去,看见那朵开在杂草里的黄玫瑰绽开了两个花瓣。 “抱歉,我是不是惹你想起你的伤心事了?”姜恬叹了口气,轻声说。 本来阴雨天就很容易想到那些让人心情不爽的事情,偏偏她今天像是把脑子落在被窝里没带出来,几乎每句话都在踩雷点。 房东还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子瘫在沙发里,听见这话的时候转着手机的手指停了一瞬,淡淡道:“伤心事啊,那还真是挺伤心的,想听听吗?” 房东这种超级神秘的人,居然会主动谈起伤心事? “是因为失恋?”姜恬想了想,问道。 她心里觉得不该问,但说不上为什么还是挺想要了解房东的感情经历,也许是因为要调香需要灵感? 房东看着沙发上舔毛的lune,眉眼间涌起一种深沉,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有一个我很爱很爱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 他停顿了几秒,自嘲地笑了笑:“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比起失去他,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个人都会有好奇心,都会在面对某个自己不知道原因的事情时,下意识猜想那些原因的可能性。 关于房东的失恋和前男友,姜恬也是猜想过的。 毕竟她生活在一个充满“房东前男友气息”的环境下,房子里的诸多细节甚至家具摆放的位置都能体现出那个人的某些习性,所以姜恬也下意识地猜想过: 房东的前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社会对于同性恋的接受度太低?还是因为两个人在柴米油盐里消磨掉了感情?或者是因为其中一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她都不需要费脑细胞,就在心里按照俗套的影视或者小说发展猜想到了多种可能性。 但是房东说的这种可能令姜恬很诧异,她觉得这种情况非常不符合她观察到的现状。 姜恬刚搬来别墅的时候,行李还有一部分没有邮寄到,第一次去厨房做饭,拉开橱柜,咖啡机旁边的一大盒胶囊咖啡上贴着便签,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一行字: “保质期至年底”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房子之前住的人可能有囤货的爱好,而且生活得很细致。 但,如果是一个要离开的人,会不会那张便签上的字,其实是留给房东看的? 告诉他,咖啡的保质期只到年底,过期了就不要喝了。 就像是要走的人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柔。 但这点温柔真的没必要! 只会让留下的人在发现的那一天徒增怀念。 大概是见她没说话,房东顺着姜恬的目光往窗外看去,看见了那朵在雨中绽开了两片花瓣的黄玫瑰,语气平静:“那里原来有一整个花园的黄玫瑰,从楼上看过去像是草坪里放了一块韭菜鸡蛋饼,难看得不行。” 可真是一个没有浪漫细胞的直男的发言啊。 姜恬被他的形容说得有点无语,过了两秒才问:“是他种的吗?” 你确定你们俩分手只是他突然走了? 而不是一个浪漫又温柔的男人因为受不了你的直男发言愤而离开? “嗯,院子里的秋千和花园都是他弄的,娘了吧唧。”房东笑得有些无奈,似乎是不太习惯提起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他就喜欢这些玩意儿,要不是我拦着,他还想自己买彩色涂料把花园那条石子路里的鹅卵石都染上颜色,也不嫌麻烦。”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扬着头靠在沙发里,喉结凸起的弧度很性感,中指和拇指按着太阳穴,半阖着眼,连丧都丧出了禁欲侧颜杀的感觉。 姜恬看着房东性感的喉结,看了很久,心里也纠结了很久,雨声拍打在落地窗上跟屋子里空调风的细响和lune舔着毛的吧唧声融在一起,构造了一个潮湿又沉重的早晨。 闷雷响过,窗外雨势渐大。 他并不是突然离开的,姜恬突然忿忿地想。 他是个温柔又细致的人,连流浪猫都会悉心照顾,为什么离开会悄无声息? 他的离开难道不是早有预谋? 所以才在咖啡上标了保质期,所以才种下道歉的黄玫瑰。 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 如果是这样有心机的人,凭什么房东要为他的离开自责,凭什么房东要在他离开后沉重得连抽烟都像是在上坟。 姜恬盯着房东,他还在轻轻按着太阳穴,额角青筋凸起。 我不想到看他这样,姜恬突然想。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不是突然离开,而是早就计划要走?”姜恬说。 房东按着太阳穴的动作停了下来,偏过头,蹙眉盯着她,眼里染了一点红血丝,他问:“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姜恬恬:我嗦你那个前男友人不行,忘了他吧,哼!!! 第18章 浆果 “不知道他走了之后你进没进过厨房,这是我刚搬来时候发现的。”姜恬蹲在落地橱柜前,lune扬着柿饼脸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橱柜里放着几个纸箱,其中一个是咖啡机,旁边的大盒胶囊咖啡上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便利贴被姜恬撕下来过一次,现在粘性甚微,垂着一角堪堪挂在盒盖上。 姜恬拉开柜子才冒出点后悔。 突然就觉得给房东看这些有的没的……不像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而且人家那么喜欢前男友呢,她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姜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房东提起那位前男友姜恬还会觉得他是个温柔细致的男人,最难得的是很有居家感,爱笑还喜欢小动物,心里对那位前男友先生的印象总是好的。 甚至偷偷觉得那位前男友是个毛茸茸的暖男,给人一种像是抱住大号毛绒熊一样的感觉。 但今天,姜恬盯着那张便利贴,紧紧蹙起眉。 她清晰感觉到前男友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从“毛绒熊暖男”转变成了“抛弃房东的绿茶”。 房东没蹲下来,一只手撑着料理台,弯着腰,另一只手从她脸侧滑过,干净修长的指尖越过她掀起便利贴。 窗外阴雨连绵,屋子里光线也暗,他们进厨房前开了盏灯,房东拿起便签的动作扰起一小层尘埃,伴着灯光在姜恬眼前缓缓流动。 她盯着灰尘,清晰感觉到房东身上的洗衣液味道,以及他凑近时的隐约热度。 姜恬偏过头,看着房东线条紧致的侧脸,这人目光落在便签上,上挑的嘴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有点漫不经心似的。 但他眼神凝重,就这么短短一行字,他看了良久。 “就这个?怎么了?”房东用拇指摩挲了两下上面的字迹,三下两下把便签折成了个黄色的小飞机,他笑着坐到地上,抬手指了指咖啡机,“他这人就这样,跟个姑娘似的,给流浪猫买包猫粮都要把日期记好,明明上学时候是个学霸来着,还要什么都记在便签上,老年痴呆可能都没他这样。” 这一大串话姜恬没听出别的意思,心里蹦出三个字:秀!恩!爱! 上学时候?秀你们认识得早呗! 姜恬撇了撇嘴,蹲了一会儿腿也有点麻,索性跟着房东一起坐在地上,两人距离很近,她用手笼着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不觉得他是在走前写给你看的?” 房东笑了笑:“不是,他平时就这样。” 他可能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沉沉的怀念。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姜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看着他这种怀念前男友的语气和神情就觉得心塞。 “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致歉。”姜恬说。 “嗯?”房东愣了愣,把玩着手里的纸飞机,自嘲一笑,“为爱致歉吗?我们俩个里如果真的有人要致歉,那也是我对不起他。” 这、这爱的也太卑微了! 网上有一句话,什么“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再开出一朵花来”,当时姜恬觉得这句话已经很卑微了…… 结果房东这个语气,都不只是低到尘埃里,简直低出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姜恬惊诧得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憋出一句:“万一呢,万一是他出轨了喜欢上别人然后跑了,你还这么念念不忘的,多跌份儿啊。” 急得她都冒出帝都市的京腔了。 房东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大声,还不忘替前男友辩解:“他不会出轨。” “怎么就不会呢,”姜恬一脸怒其不争,抢过他手里的纸飞机,用尖角去戳他的肩膀,“你在这儿一蹶不振的,没准儿人家已经跟别人跑去国外领证了,我都上网查了,什么荷兰比利时西班牙加拿大的,都支持同性恋领结婚证的。” “别闹。”房东笑着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像是被她逗笑了,看表情有些乐不可支,“哎,你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姜恬被房东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说得越发着急,她身边走得最近的朋友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苏晚舟。 但苏少爷感情方面的问题完全不用她操心,顶多就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嘚瑟得精尽人亡。 这还是姜恬第一次想要在感情上的事情劝一劝别人的,结果这人……他维护前任维护得太厉害了! 白月光就这么了不起? 姜恬急了,脱口而出:“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房东正扶着料理台起身,才刚站直就听见她的这句话,偏过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着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痞里痞气地说:“担心什么,我看着像是容易被欺负的样儿?” 他这个动作有点亲昵,姜恬一时没回过神。 连着响了两声信息提示音的手机解救了姜恬,她逃避似的拿出手机,一条是苏晚舟发过来的“每日情话”,另一条,是姜忬发过来的。 姜恬犹豫了一瞬,点开姜忬的信息: 【奶奶大寿。】 姜忬这是提醒她呢。 姜恬把手机屏幕按成黑色,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魂儿似的,没精神。 “反正我觉得他离开你是有预谋的,爱信不信吧。”姜恬做了最后的挣扎,蔫着站起来,连招呼都没跟房东打,转身直接回了卧室。 余光看见在她转身的同时,房东也没任何犹豫地转向楼梯,迈着大步走开了。 不该跟他说那些关于他前男友的话。 不想回姜家,也不想姓姜。 后悔和烦躁同时在心里翻涌,说不上哪个更厉害一点。 姜恬跟姜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是亲妈出轨别人生的孩子,姜家为了掩盖丑闻才把她寄养在大伯名下,对外宣称她是大伯收养的弃婴,用施舍的心态把姜这个姓借给她。 不姓姜也没办法,又没人知道她真正的爸是谁,寄养在姜家总不能起个法国名吧。 姜恬排斥姜家就跟姜家人排斥她一样。 毕竟她亲妈出轨是对姜家不忠,把出轨对象的孩子当成姜家的后代生出来是对姜家欺骗。 在这些所有的原因里,姜家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因为她是个混血,所以姜家最疼的小儿子发现了妻子的背叛,接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 这生活,比电视剧更狗血。 也更恶心。 姜恬换上一件白色旗袍,点了两滴迷迭香涂在耳后,连妆都没化,头发随便挽成发髻,魂不守舍地拎着手机从卧室走出去。 - 魏醇把那张便利贴展开,上面工整的行书被折出一条条折痕,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愧是爸妈的骄傲,哥,你这字再认真点写都能印了给人当字帖了。” 回应魏醇的只有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他叹了口气,抽出一本被江樾翻得有些旧的《山海经》把便签夹了进去。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不是突然离开,而是早就计划要走。” “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致歉。” 魏醇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嚓”,点燃了吸了一口又缓缓呼出来,他靠在窗边看着那朵要开不开的黄玫瑰,神情稍敛。 会研究花语什么的,其实像是江樾会做的事。 但他到底为什么…… 魏醇按着太阳穴,突然想到楼下那个姑娘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我这不是为你担心么”,他弯了弯嘴角。 刚才想着江樾的事情有点分心,上楼前也没跟她打个招呼,有点不太礼貌。 魏醇掐了烟往楼下走,刚走到一楼半的楼梯拐角,看见姜恬穿着一件白色旗袍靠在门廊,光看侧脸都能看出她神情恹恹。 难得看见她不穿绿色,修身的旗袍也没能紧贴她纤细的腰线,两条笔直细长的腿白得反光,头发松散地挽着。 这是要出门? 打扮得似乎也没有很刻意,口红都没涂。 那应该,不会是见“拔氧气罐”那位? 这种态度,不是去自己根本不想去的应酬,就是去见连打扮都没必要的熟人。 既然人家要出去,那就别过去搭话了,有什么等她回来再说吧,正好他被那张便签和什么黄玫瑰花语搅得连话都懒得说。 刚一转身,魏醇挑了挑眉,蓦地想起那个前几天早晨这姑娘在他床上醒来、听Siri念那些酸唧唧的句子时露出的那一脸灿烂的笑。 啧。 魏醇转身,倚在楼梯扶手上,叫了她一声:“姜恬?” 被叫到名字的姑娘好想惊了一下,茫然地回过头,看见他之后眉心紧了紧,看上去有点懊恼,但还是先一步开口:“我之前说的那些你就当没听见吧,我不该瞎猜你们之间的事,是我多嘴了。” “你去哪?”魏醇没理她说的那些话,直接问。 “什么?”姜恬似乎没听清,迈着步子往客厅里走了几步。 姜恬一迈步子魏醇才看见,她身上这件旗袍的裙摆居然是开叉的,一开开到大腿,迈着步子时大半条腿都在开叉里若隐若现。 魏醇指尖敲了敲楼梯扶手,再开口时语气凉飕飕:“问你去哪。” 姜恬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神情萎顿:“一个鸿门宴。” 魏醇被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儿逗乐了,站在十来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恬,笑着说:“鸿门宴啊,需要哥哥保护你吗?” 第19章 翠柏 “鸿门宴啊,需要哥哥保护你吗?” 姜恬有点诧异地看向房东,这人今天比她还奇怪啊,怎么就想着担心起她来了? “算了,”姜恬眸光微动,却还是摆摆手拒绝,垂下眼睑,“就别拖着你跟我遭罪了,我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姜家人个个看见她目光里都像淬了毒似的,每次姜恬回去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房东又是个男人,去了万一有人冷嘲热讽地说点什么,又不能跟那些碎嘴传瞎话的小姑娘动手,想想还挺憋屈的。 姜恬刚拒绝完房东,门外响起一阵鸣笛,她扭头,看见姜忬那辆停在庭院外的黑色车子,以及姜忬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花园的门开着,客厅的门也开着,姜忬鸣过笛抬眼看见姜恬,淡漠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 姜恬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抗拒快步向姜忬的车子走去。 生怕走慢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会脱下高跟鞋摔在姜忬车上喊出一句:老娘不去! 姜恬走得太急,没看见房东透过落地窗跟姜忬短暂的对视。 也没看见房东趴在楼梯扶手上盯着那辆车子,面无表情地扯起了嘴角。 “他们呢?”姜恬没坐副驾,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不想叫“爸妈”,只能生硬地用“他们”代替。 姜忬看着她身上的旗袍可能都快气死了,凉凉的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发动车子。 车子驶出卜荫别墅区,又开了几条街,姜忬像是才压下脾气,冷着声音说:“到那边记得叫爸妈。” 这次是姜恬没有回应,靠在后座若有所思。 姜恬一直觉得“爸”、“妈”这两个字没有感情或者血缘维系是很难叫出来的。 小时候不懂事她确实开口叫过,但那天大伯用跟姜忬现在的同款冰山脸对着她,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姜恬,不要叫我爸爸,也不要叫我大伯,我们不是亲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 姜恬那时候不到5岁,本来是咬着糖果穿着裙子跟一群小孩子玩玩具玩泥巴的幼稚年纪,听不太懂,却提前领教了什么叫做大人的虚伪世界。 因为隔天,她在电视上又看见了大伯那张冰山脸。 冰山化了,堆满笑褶,穿得人模狗样,对着记者不疾不徐地说:“我的小女儿很聪明很可爱,请媒体不要再对外报导说我□□这件事多么多么善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成长的过程中被这些报导不断提醒自己没有血缘上的爸妈,对我们全家来说,对我们整个家族来说,姜恬就是我们的亲人,至亲……” 那天晚上大伯回到家时脸上的冰山又冻上了,姜恬正在客厅玩橘子皮,她很喜欢橘子皮里那种酸甜酸甜的味道,偶尔也会眼馋姜忬那一屋子的玩具。 大伯走进客厅,扯下领带递给佣人,厉声说:“姜恬,回你的房间去。” “可是爸爸,……” “没有可是!”大伯看见她时的表情跟电视上那个慈祥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说,“不要出现在我们视线范围内,不要让我们看见你,你本来就不该出生,不要总是出现在别人面前给大家带来不好的心情。” 小姜恬揉着酸涩的眼眶,拎着她的半张橘子皮慢腾腾地往楼上挪,走到一半,听见大伯突然叫她:“还有,姜恬。” 她欣喜地回过头去,看见的不是“话说重了的后悔”,而是一张乌云密布的脸。 大伯冷漠地说:“不要叫我爸爸。” 姜忬突然刹车,姜恬在身体前倾的惯性里收回思绪,她看着路口的红灯,表面若无其事,翘起二郎腿缓缓开口:“我不会叫爸妈的,我不会为了配合你们惺惺作态在记者面前装成你们想要的样子,也不会去跟记者揭穿你们愚蠢的谎言,哦,也不是不会,看心情吧。” 姜忬回头,额角青筋暴起,看样子很想骂人,但姜家人不会说脏话,酝酿到最后他也只是在绿灯亮起之前沉声说:“姜恬,你别太过分。” 不要太过分,你和你妈已经害姜家失去了亲人,你还想要干什么? 姜恬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也懒得跟他掰扯到底她在这件事上有没有错,或者姜家为了掩盖丑闻把她捆绑成姜家人有没有错。 立场不同。 “好的,只要你们不过分。”姜恬耸了耸肩。 姜恬跟姜家人的恩怨永远无解,永远都会是相看两生厌。 “你那么个房东人不行。” 在姜恬觉得姜忬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 “你又知道了?”姜恬用手掌抚平旗袍上一道浅褶,淡淡说。 我房东人不行? 我房东甩你们这些虚伪的姜家人365条街好么! 姜忬跟姜家其他人不太一样,可能是扮演她亲哥入戏太深,还会去苏晚舟那儿打探她的近况。 苏晚舟一肚子坏水,每次接到姜忬电话都要把姜恬在感情上吹的那些牛逼变本加厉地说给姜忬。 姜忬偶尔会打个电话给姜恬,生硬地关怀一下她的感情经历。 本来姜恬对姜忬这个举动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想到姜家人都是些拥有奇怪思维的生物,她就释然了。 姜忬声音还是冷冷清清,从倒车镜里都能看见他眉心拧了个疙瘩,他说:“看着就不正经。” 这话说谁呢? 他没见过房东吧?那是说她呢? 姜恬一头雾水,她今天穿得还不正经?中式旗袍都不正经了? 她没料到姜忬说的是房东,姜忬没再开口,她也懒得说话,在雨声里靠在后座上阖起眼。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帝都市西郊,姜家老太太住的别墅在这边。 庭院里已经布置好了,气球和彩带,香槟和蛋糕,烤肉架和乐队,下着雨都没挡住喜气洋洋的气氛。 姜恬盯着飘扬在空中的红气球,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这么喜庆,老太太这是过寿呢还是要改嫁啊。” 走在前面的姜忬脚步一顿,扭过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姜恬渣女人设屹立不倒,扭着腰跟在姜忬后面,也听见不少姜家同辈或长辈在她身后不加掩饰的议论。 老太太红光满面地坐在一把大伞下,周围围了一圈人嘘寒问暖。 距离第一次见到这位面相有点凶的老太太已经四年了,姜恬端着一杯气泡酒在院子里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悠悠哉哉地靠在椅子里,打量着姜家老太太对着记者们时的一脸假笑。 雨势小了些,但还是密的,姜恬每次来姜家这栋大别墅都觉得压抑,这次稍微好一点,起码五颜六色的伞挡住了那些平庸的面孔,让她觉得自己坐在一个大型蘑菇园里。 姜恬坐在伞下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气泡酒,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她突然笑了,顺着一道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旗袍的姑娘。 一看就是姜家人,五官不立体就算了,扁得像被熨斗烫过。 那个白旗袍姑娘偷看姜恬被发现,正个人愣了一下,脸上迅速闪过尴尬,连脖子都红了。 姜恬无所事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重新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用口型对姜恬说:“你是婊.子。” 姜恬不生气也不反驳,只看了她半秒,展颜一笑,眯起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冲着那姑娘举了举手里的杯,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法语。 Toi de même。 你也一样。 说完姜恬笑着靠回椅子里,把桃红色的气泡酒举到唇边,抿了一口。 姜家的跨国企大部分都在法国,没有哪个有野心的后代会不去学法语,姜恬料定她听得懂。 果然那姑娘黑着脸起身,匆匆往院子另一边的长辈们那边走。 出息,受点委屈就告状。 那姑娘跑了几步,前面一个举着黑色雨伞的男人举着一大块巧克力樱桃蛋糕突然转身,那姑娘没刹住脚步跟他撞上了,蛋糕稳稳地拍在她身上,一点没浪费。 姜恬差点笑出声来,眼看着那姑娘白色的旗袍染成了熊猫一样的黑白花,尖叫着跑进别墅里去了。 不过,那个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很高啊,姜家还有这样的基因? 再垂眸时,姜恬盯着酒杯里的气泡沉默了两秒。 突然想起临走时房东那句话语调不怎么正经的话: “鸿门宴啊,需要哥哥保护你么?” 可能不爱来姜家还有一个原因,姜家人非常护短,每次来都像是在看大型亲情秀。 姜恬像个柠檬精似的撇起嘴,吸了吸鼻子。 需要保护,非常需要,一家子人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我太惨了。 当时这么跟房东说就好了,姜恬有点后悔地想。 空气里弥漫着草坪被雨水打湿透出来的泥土味,姜家人的虚伪味和人渣味。 嗯?还有一点点熟悉的洗衣液味? 铃兰和绿茶? 姜恬猛地抬起头,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牛仔裤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是刚才跟旗袍姑娘撞上的那位。 雨伞打得太低,只能看见举着伞的是一只漂亮的手,冷白干净,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像是流淌在初融雪地里的涓涓溪流,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露出一截手腕和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姜恬突然冒出个荒谬的设想,会不会…… “你……”她开口时带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和期待,“我是不是认识你?” 男人把伞缓缓抬高,露出紧致的下颌和上挑的嘴角,然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帅脸。 “你!”姜恬看清房东的脸时,整个人都透着惊喜,压低声音小声尖叫,“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兴奋地自问自答起来:“你也认识姜家人?被邀请来的?应该不会,姜家邀请的宾客都是岁数特别大的,那你是跟着我来的?你怎么进来的?门卫没拦你?” 房东笑着,眼底透着点玩世不恭的浪劲儿:“路过,瞧着挺热闹跟结婚现场似的,就进来看看。” 卜荫别墅到帝都市西郊要开三个小时的车,怎么路过也不会路过这。 姜恬无声地笑了,还要嘴硬地怼一句:“现在看完了,你还不走?” 房东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拄着桌子,弓着背凑近姜恬,压低声音:“现在走不了了。” “啊?”姜恬不明所以。 “瞧见个姑娘挺漂亮,准备去搭个讪。”房东说。 姜恬白了他一眼:“你眼神不好吧?姜家这个黑矬丑的基因,你能在这儿瞧见漂亮姑娘?” 她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之前被骂的从容都不见了,瞬间开了嘲讽:“别说是你刚才撞的那个啊,白旗袍让她穿得像超市装大米的袋子,脸也丑,20岁出头长得也太着急了,眼距太近像是斗鸡眼,嘴唇太厚跟猪肥肠似的……” 房东没说话,姜恬嘲讽完人家顺便告了一状:“而且她刚才还骂我了,骂得特别难听!” 房东可能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偏过头笑了一会儿,才盯着她缓缓开口:“哎,这位漂亮的姜小姐,看你在这儿挺无聊的,跟我私个奔吗?” 作者有话要说:没看到男主前的姜恬:出息,受点委屈就告状。 看到男主后的姜恬:她刚才骂我了,骂得特别难听! 第20章 佛手柑 从16岁那年起,姜恬每年盛夏的这一天无论人在哪儿,都会被接到帝都市西郊,美其名曰给老太太庆生,其实就是怕记者在她的身世上做文章。 今年是第四年。 每一次处身于姜家人的人群里,姜恬都格外想要逃离,可转念一想,逃去哪呢? 逃出去又怎么消磨掉心烦意乱的一天呢? 姜恬缺少逃离的动力。 所以一次又一次坐在人群里,目空一切,静静等着这场跟她无关的热闹散场。 今年不一样,姜恬看向弓着背站在她身边的房东,这人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天边的月牙尖。 这种带着弧度的小尖角可能都是勾人的。 月亮勾得李白喝多了整天对着它吟诗,房东的嘴角勾得姜恬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他逃跑。 哪怕她还没想明白这种迫不及待到底是为什么。 “走不走。”房东手插在裤兜里,非常酷地又问了一句。 姜恬看向他深邃的眸子,郑重点头:“走。” 房东还是老样子,哪怕“偷渡”进了姜家大别墅走得大步流星坦坦荡荡,也还是喜欢拉着人手腕走在斜前方一点。 姜恬烦躁了一上午炸起来的毛,此刻都被房东握住手腕的动作安抚顺了。 她走在房东侧后方,手腕上那只冷白修长的手跟帝都今天的天气似的,带着微凉,但走出去几步又变得温热,姜恬的脉搏被他掌心温热的触感包裹着,整条胳膊都跟着升温。 不是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变热么? 姜恬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了:“你喝酒了?” “半杯香槟。” 房东头都没回,手里的黑色大雨伞倒是精准地罩在姜恬头上,为她挡住了点滴细雨。 姜恬正处于一种“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兴奋里,没话找话地问:“我们从哪出去?” 姜家守门的保镖个个都是壮汉,十几个黑衣人排排站,像是电影里演得那种黑社会大哥手底下的保镖。 但姜恬去年来时看见过他们几个壮汉凑在一起订外卖冷饮,居然还买了草莓奶昔和芒果布丁奶茶。 一群非常少女心的壮汉。 但光明正大走出去肯定还是不行。 那十几个少女心壮汉可能会尽职尽责地拦住她,要求她留下来跟姜家人一起演好这场戏。 “你一个人能撂倒十几个壮汉吗?”姜恬担忧地问。 “不能。”房东扭过头,勾起一个痞气的笑,“我来的时候发现,别墅后面有个狗洞。” “你!”姜恬本来还盯着他嘴角出神,蓦地听见“狗洞”,气得要命,又除了这么个“你”字喊不出别的,听上去像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了一样。 跟不知道名字的人生气就是这点不好,喊出来都没气势,哪怕房东叫个“张翠花”“李铁柱”“赵二狗”呢,这种有名有姓的称呼喊出来都不会是这种效果。 “逗你呢。”房东被她喊得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腕快步穿过人群,压低声音,“还喊,咱这是私奔呢,能不能敬业点?” 从小在法国长大的姜恬,对于博大精深的祖国词语并没有百分百了解,狐朋狗友不会说“私奔”这种词,缺乏浪漫的姜家人更不会。 她觉得私奔就是私自跑掉,忽略了这个词的本意是跟所爱的人一起跑掉。 姜恬自觉这事不能张扬,捂住嘴跟在房东身后,雨伞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她安静了几秒没忍住,再次开口,挡着嘴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出去?” 两人穿越人群匆匆而过的身影落在姜忬眼里,他的眉心再次拧起一个疙瘩。 那把黑色的伞很大,但不难看见伞下的男人拉着女人的手腕,女人穿着开叉的白色旗袍,每一步都露出小巧的膝骨和光洁的小腿。 “姜忬?在看什么?”身旁的长者问。 “没什么。”姜忬皱着眉收回目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随后压下所有情绪,若无其事地开口,“突然想到些跟普罗公司做技术合作的事情。” 姜恬跟着房东跑到别墅后面,当她真的看见角落有几块脱落的砖时,气得差点原地爆炸,她指着那个类似狗洞东西,咬牙切齿:“你做个示范!” 房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突然笑了一声:“都说了是逗你的,你这个家族是不是要败落了?墙破了都不修一修?” 姜恬看着面前的墙,破旧是真的,高也是真的。 到底要怎么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姜恬觉得房东的目光往他腿上扫了一眼,然后把雨伞递了过来,跟她说:“拿着。” 姜恬满脑子都是怎么出去的疑惑,接过伞也没顾得上两人的身高差,就按照平时打伞的习惯只举了自己需要的高度,伞骨撞了一下房东的头顶,姜恬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把伞抬高,房东先顺着她举的高度把头低下来。 他这样低着头,两人面部距离骤然缩小。 姜恬猛地低下头,瞪着眼睛盯着他衬衫上的一粒棕色扣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额头上甚至能感觉到一点他浅浅的、温热的呼吸。 房东浑然不觉,语气淡淡:“大雨天的穿什么裙子。” 他是穿得挺保暖,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棕色个子的衬衫,还系了几颗扣子。 “穿什么裙子”这句话姜恬经常听,她喜欢裙子喜欢绿色喜欢得都很张扬,那群发小知道倒是知道,也会在阴雨天、冷气开得太足、爬山之类的觉得穿裙子并不方便的场景里,非常直男地问,“穿什么裙子啊你?” 姜恬一般都会呛回去怼回去,语气嚣张至极:我乐意,穿裙子美,你管得着么。 但今天,姜恬没吭声。 她只觉得伞下温度越来越高,视线范围内看见房东修长的指尖搭在棕色的纽扣上,开始解衬衫扣。 老实说,她现在脑子里有点空白。 如果非要给房东今天这些行为加个定义,那她觉得这人是在撩她的。 但他不是基佬么?不是小姐妹么? 那就是,她会错意了吧。 对,一定是她会错意了。 房东的动作没有因为她的不解停顿半分,动作利索地解开衬衫脱了下来,下一秒,他突然蹲在姜恬面前,把衬衫围在她腰间,两条衬衫袖打了个紧紧的结。 姜恬今天出来确实穿得少了点,房东的衬衫上还带着他的余温,腰际一暖,姜恬开口说谢谢时利落的舌头差点像衬衫袖一样打起结。 很奇怪,姜恬在一众发小里脾气不算好,又立了个渣女人设,除了长得美经常比男人还豪爽大方,从来没人把她当姑娘看,下雨抢雨伞都没放过过她。 在调香圈子里更是横着走,只有路易丝那个金毛秃顶敢压榨她,其他人见了她也都要对她这个20岁的少女客客气气。 大概是房东一出面就见识了她怕鬼的怂样,俩人凑在一起喝酒时她也丧得要命,所以在房东眼里,她还是个出席“鸿门宴”需要保护的、下雨天需要外套的小姑娘?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其实很好,姜恬悄悄抿了抿唇,心里一暖。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房□□然开口说,“捂住嘴,不许喊。” “?”姜恬还没消化掉他话里的意思,房东已经弓着背半蹲在她面前。 宽松款的短袖隐约透出肌肉和肩胛骨的弧度,脖颈线条利落干净,这个挺帅的背影有点似曾相识。 在哪见过来着? “上来啊。”房东催了一句,催完可能突然想起她穿的是旗袍,站直了转过身,突然弯腰把姜恬抗在了肩上。 “唔!“姜恬捂着嘴没敢叫出声,手里的雨伞一斜,伞面上的水顺着房东脖颈流进了他衣服里。 “嘶。”房东叫了他一声,“姜恬恬!” 姜恬赶忙举好伞,尽可能端平伞面遮住两人的头。 房东单肩扛着她,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腿,随后姜恬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并感觉到自己有些失重。 他要这样抱着她攀上铁门? 姜恬尝试着扭头去看房东,说:“我自己来吧,这样你太吃力了,我也90多斤呢。” “老实点,还能让你穿着那个大开叉的破旗袍自己爬么!”房东咬着牙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恬的错觉,房东好像每次提到她的旗袍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铁门比墙体矮一些,但最上面排列着一层像矛一样的棱锥体尖角,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色的光泽,看上去很锋利。 姜恬还是有点担心:“你能行吗?” 房东没说话,闷哼一声,仅靠一只手拽着铁门上的铁柱攀了上去。 他冷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像是流淌在雪原里的蜿蜒小溪变成了大江大流。身上的肌肉也紧绷变硬。 姜恬紧紧抓着他有力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她幼稚地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类,而现在他们是要赶在末日前逃亡。 房东动作很稳,翻到铁门中上方后把她放在墙头上,幸亏姜家人没在墙头抹上水泥插上玻璃,姜恬隔着衬衫坐在墙头上,扭头看见墙后面是房东那辆黑色的车。 “坐着别动。”房东叮嘱了一句,然后整个人离开雨伞的庇护,收回倾斜的身子,没有姜恬的重量他更加灵活,半点犹豫都没有猛地翻上铁门,跳到车顶。 被雨水冲刷得发光的黑色车顶被他踩出几个带着泥土的脚印,房东站稳,转身,向着姜恬张开双臂:“下来。” 姜恬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紧紧抓着房东肩膀的温度,隔着雨水看着他张开双臂,高大的身影,被雨水浸湿后贴在身上的白色短袖勾勒出肌肉的轮廓,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 神情嚣张,嘴角上扬。 见她愣着没动,房东走过来,拉着她手腕轻轻用力,姜恬整个人顺着力道扑进他怀里。 跟18岁那年在顶楼时一样的场景,姜恬在失重的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第21章 马鞭草 房东车子里暖气开得挺足,车窗上凝了一层淡白色的雾气,姜恬里面穿着旗袍,腰上系着房东的棕色格子衬衫,身上还披着一件宽大的休闲西服——这是房东刚才在后备箱的纸袋里翻出来的,标签还没拆。 单看风格不像是他的。 棉麻面料的米白色休闲西装柔软舒适,七分袖,袖口是卷边设计,卷上来的布料是淡淡的鸭绒黄。 怎么看都觉得,这更像是他那位前男友先生的衣服。 窗外雨势太大,房东收了雨伞丢进后备箱,拎着另一个牛皮纸袋冒雨钻进驾驶位,袋子沾了几滴雨水晕染出自然又朴素的水痕,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依然不像是他的风格。 扯开的袋子被房东侧身放去后座,他这个抻长手臂放东西的动作衣摆随之撩起,腹肌和腰上的肌肉露在开着暖气的空气里。 姜恬想到刚才扑进他怀里时的那一瞬心跳漏拍,刚准备悸动又瞥见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和房东手里的白衬衫。 悸动就这么卡住了。 她深深吐了口气,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不太舒服。 越来越不乐意想到那位前男友先生。 虽然她还披着疑似人家的外套。 房东在姜恬面前打了个响指,开了个玩笑:“我换衣服,不回避一下?” 姜恬把胳膊抱在胸前,像个女流氓一样打量他,嘴硬道:“第一次见面不就见过了。” 不止第一次见面,连第二次你也没穿上衣,只围了个浴巾。 苏晚舟那句“那可能就是馋人家身子了吧”突然从姜恬脑海闪现,她指尖不自然地蜷了一下。 “那看吧,我腹肌练得还行。”房东悠地轻笑一声,坦坦荡荡地抬手扯下短袖。 姜恬嘴上说得牛哄哄的,真看见他脱衣服瞬间转过身去,对着凝着雾气的玻璃干瞪眼。 这一趟姜家来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都不对劲。 看房东不对劲。 想到房东的前男友更不对劲。 姜家果然有什么神秘的玄学,专门克她。 身后的悉索声提醒着姜恬房东在换衣服,她抿了抿嘴,为了转移注意力,抬起手在雾气上画了一支羽毛。 指尖画在微凉的玻璃上,姜恬心里不太平静。 也许是房东的感觉跟魏醇太像了,都是那种痞调又嚣张的性子,所以她今天像吃错药了似的格外关注房东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她在意的还是魏醇吧? 突然松了一口气。 姜恬这边做完心理建设,一回头,房东虽然穿着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却大大咧咧地敞着,衬衫袖卷到手肘。 这么一板一眼的正经衬衫,居然能让他穿出痞子味。 问题是姜恬还特别吃这种风格。 刚才的心理建设顿时摇摇欲坠,姜恬指着房东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敏感道:“你!把扣子系上!” 房东莫名其妙地睇过半个眼神,又垂头看了眼自己,勉强系了一个:“都系上憋死了。” 姜恬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抿着唇思索半秒,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哪?” “想回家还是想出去?”房东问了一句,随后又笑了,“想出去是吧?挑个地儿?” 回卜荫别墅姜恬大概只有撸猫和调香这两件事可做,想要出去一时间又不知道去哪。 其实真正犯难又忐忑的是: 她不确定房东把她从姜家带出来后的时间是不是要跟她一起找点事情做。 姜恬思考时有个习惯性动作,会无意识地慢慢鼓起嘴,那张过于明艳的脸就会鼓起来,冲淡那种犀利的美,像个小刺豚。 房东见她没说话,偏头,看见她鼓着腮的样子,失笑:“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装什么可爱。” 姜恬茫然了一瞬。 原来鼓起嘴的样子是可爱吗? 苏晚舟不是说她这个动作像弱智的煞笔么…… 对了,苏晚舟。 姜恬握着手机,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让房东送她去OB跟苏晚舟他们喝一顿来打发时间。 “要不……” “带你去个地方?”房东跟她同时开口,语速比她略快。 原来是要一起行动的啊。 悬着的心落地。 姜恬靠回副驾座椅里,整个人变得轻松,用她那副轻度烟嗓迅速回答:“好啊。” 生怕慢一拍房东就会改变主意。 姜恬一天没吃饭了,这会儿放松下来胃里有些发空,隐约的有些刺痛。 她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胃部揉了两下,没看到房东虹膜移到眼角用余光扫了一眼她的手。 从西郊回去需要很久,姜恬慢慢阖上眼,睡意朦胧间感觉车子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吹进一小股夹着湿气的凉风,很快又恢复温暖。 她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看见房东穿着那件白衬衫,冒着雨跑进便利店,不到两分钟又冒着雨跑出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 车门再次被打开,姜恬窝在座椅里的姿势很舒服,懒得动,只睇过目光,声音里透着慵懒,问:“买什么了?” 一个带着雨珠的塑料袋落到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房东从里面拿出一瓶粉嘟嘟的玻璃瓶,拧松瓶盖后才递过来:“那么大个烤盘都不吃点?找罪受呢?” 房东这个痞子痞得不太敬业,偶尔也会露出温柔的一面。 比如停车给她买牛奶。 比如每次递给她罐装啤酒或者牛奶都会先帮他打开盖子。 这些习惯是他自己的,还是跟着前男友感染的呢? “等我喂你呢?”房东拎着玻璃瓶的手悬在空气里,调侃着催了她一声。 姜恬赶紧接过玻璃瓶,日文商标下面画了两个草莓,估计是从保温柜里拿的,摸着温热。 拧开瓶盖,空气里飘出一阵草莓牛奶的甜香,姜恬突然弯着眼睛笑了。 这可能是她最接近小女生的时刻了,第一次有人买了草莓牛奶给她喝,还是热的。 房东正在发动车子,看听见笑声偏过头,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喜欢?” “嗯。”姜恬抿了口牛奶,美滋滋地点头。 温热的草莓牛奶缓解了胃部的不适。 果然跟着房东混时间是对的,要是跟着苏晚舟,估计她饿的时候只能抢下苏少爷准备丢进洋酒里的枸杞嚼一把。 然后还要被喝多的苏少爷大着舌头催,“喝完啊恬妹,剩这么多养鱼吗?” 嗯,还是房东好。 房东真好! 车子开了很久,两人一路没说话,但也没觉得这样的相处尴尬或者无聊。 一个人的无聊是无聊,两个人一起无聊就好很多。 像是拼图凹凸不平的边缘对齐了、上面的图案也对得刚刚好那种感觉,特别舒服。 雨势渐消,房东把车子停进停车场时天已经完全晴了,姜恬坐在车里向外看,看见停车场地上被雨水冲刷得新红的油漆大字:附中职工停车场。 附中? 职工停车场? 您可真是个神秘的人啊这位房东。 不但是失恋的基佬、是夜店工作的小哥、是温柔的痞子…… 您还是一位有文化的学校职工吗? 姜恬带着一脑袋问号看向房东,房东降了车窗趴在上面跟保安大爷搭话:“曹叔,好久不见啊,我把车停这儿行不?” “臭小子,停吧,老师们都放假呢,”曹叔推开保安室的门,“要去学校里?不许再拽篮筐了啊!一年被你拽下来好几个,说起来,你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附中是魏醇和江樾的母校,江樾走后他没再来过。 魏醇借着垂眸的动作挡住眼底的不自然,摸了摸鼻尖,再开口时又是那种不正经的语气:“啊,是有一年多了,这不是心情不太好懒得动么。” 曹叔一脸不信,还笑着调侃他:“全校通报批评都有心情坐我屋里吃煮方便面的人,还心情不好了?你忘了你……” “哎,曹叔曹叔,”魏醇赶紧打断他,指了指身后的车子,“给留点面子,跟朋友来的。” 曹叔这才注意到车里的姜恬,看过去笑得更灿烂了,八卦兮兮:“是女朋友吗?” 魏醇嘴角弯了弯,没回答:“您给开下大门,我带她去附中里面转一圈,一会儿出来一起吃午饭啊曹叔,想吃你煮的方便面,要加火腿肠和鱼丸的。” 被称为曹叔的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方言,姜恬听不懂,只在他看过来时腼腆地笑了笑。 曹叔也对着她笑了,还点了下头。 这个曹叔笑起来特别和蔼,眼角皱纹舒展,穿着一件中年款条纹半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就是姜恬想象中那种慈祥父亲的标配打扮。 姜恬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啧,看什么呢。”房东打了个响指,“走了,外套别脱,挺冷的。” 姜恬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第二瓶草莓牛奶,才喝了一小半,抱着牛奶就下车了,学着房东的称呼跟站在门卫室门口的和蔼大爷打招呼:“曹叔。” “进去玩吧,学校放假了没有别人。”曹叔说,“看着小魏啊,别让他拽篮球框。” 姜恬没怎么体会过来自陌生长辈的热情,稍显局促,也不端那副渣女架子了,不管听没听懂先乖乖点头。 迈进操场她才问:“曹叔说什么?对了,你叫小伟吗?伟大的伟?” “伪装的伪。”房东说。 这人嘴里为什么没一句实话! 姜恬腰上系着房东的格子衬衫,肩上披着疑似房东前男友的休闲西服,又穿着尖头皮鞋和旗袍,总觉得自己这打扮不伦不类。 走在房东身后,姜恬暗自把腰上的衬衫解下来搭在手臂上。 绿色的人工草坪上泛着雨水的光泽,红色跑道被冲刷得格外鲜亮,教学楼上贴着金色的大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姜恬成长过程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懂事起只学了怎么调香,或者跟着老师跑到原料产地去辨别原料质量。 她几乎没来过学校,看哪都好奇,脚都迈进教学楼里了,还扭着头看身后的操场,问:“哎,国旗杆下面那个台子是干什么的?” 看着像是戏台子? 房东头都没回,吊儿郎当地插着兜往前走:“那个啊,表扬好学生,批评坏学生,都站那儿。” “你上去过吗?”姜恬跟着他迈上楼梯。 “去过啊,”房东说,“上去念了份检讨,全校师生站下面听,挺刺激。” 姜恬感觉自己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这人站上去肯定也不会诚惶诚恐,估计还是这副嚣张的样子,没准手还要插在裤兜里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教学楼里特别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姜恬趴在门玻璃上往教室里面看,一排排桌椅落了一小层灰,黑板上还有“高考倒计时:0”几个粉笔字,旁边是一大片鬼画符似的签名。 房东夹着淡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穿过空旷的楼道带了点回音:“这也就是放假带你来的,要不你得挨揍。” “嗯?”姜恬还扒着玻璃,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对于学生来说后门玻璃突然出现一张人脸多恐怖。”房东笑着。 姜恬还是不太明白,追着着房东的身影跑了几步。 房东两只手插在兜里停在一间教室门口,高三(1)班,他问:“想进去吗?” 金色的锁明晃晃地挂在门上,看着挺旧了,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能打开…… 房东拎着挂锁上面的拱形扣,一用力,“咔哒”锁开了。 姜恬懵了:“……你这算不算破坏公物?” “没坏,就是松,”房东把锁放进兜里,推着姜恬,“这锁几年前就该换了,学校越来越抠门,真是和谐社会了,都不怕被偷的。” 姜恬坐在一套桌椅里,说不出的兴奋,拧开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房东:“上学也很有意思嘛,排排坐,听老师讲课。” 房东拿起一截粉笔,指了指她:“来,给你上一课。” 姜恬马上期待地看过去。 房东背对着姜恬,干净的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条细细的弧线,弧线中间的部位画了一根像冰棍杆一样的东西。 冰棍杆还穿了鞋子? “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房东潇洒地在他的抽象画上打了个大叉子,扭过头,抛着粉笔,“姜同学,上学不许穿开叉旗袍。” 第22章 风信子 从附中校园回来后,姜恬突然灵感爆棚,整个人沉浸到事业里,手机连着几天都调了飞行模式,把姜家的责问和一众狐朋狗友的八卦彻底挡住。 没调出甜甜的爱情香,倒是很快调出一款叫新香水,取名“耳语”。 姜恬对自己的新作颇为满意,选了个最贵的国际快递把小样寄给路易斯。 小样寄出去的第四天,姜恬终于想起被她丢在角落里的手机。 充电开机,重新打开了网络和信号。 手机里充斥着各种垃圾推销和苏晚舟的“每日网络情话摘抄”,还有几条姜忬的。 最新一条是路易斯的信息,来自10分钟前。 路易斯:【回电。】 没说像洁厕剂洗洁精就算是这位事逼老板委婉的夸奖了。 姜恬心情不错,拨了电话过去。 路易斯像是在等她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接起电话的一瞬间还在哼歌:“姜,我把小样送去总部了,这个味道很不错,年底的新品有可能就是它了,说说你的灵感来源,我需要记一下。” 姜恬不是个好的描述者,她习惯了用香料堆积出各种感觉。 除了那瓶堕天使,她所有香水最后上市的文案,都是由路易斯记录了她的灵感来源,再交给专门写文案的工作人员来加工的。 所以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表达得越详细越好。 “假期的校园,绿油油的人工草坪和鲜红的塑胶跑道。” “空旷的教学楼里积着灰尘的书桌和遗落在桌上的课本,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调侃的房东。” “门卫室里讲着她听不懂的方言的大爷,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方便面放了火腿肠和鱼丸。” “雨后空气微凉,漂浮着的小尘埃被溢出锅子的蒸汽打散,像是有人在耳畔低声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 姜恬闭着眼睛,缓缓道。 回忆起那天所有的点滴,都带着某个人高大的身影。 “等一下,姜,什么房东?”路易斯疑惑地问,“教室里站在讲台上的人应该叫老师。” “嗯?”姜恬一愣,蓦地睁开眼睛。 lune刚迈着猫步偷渡到桌子上,被突然睁眼的姜恬吓得顿住,扬着柿饼脸竖起飞机耳,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一惊一乍的铲屎官。 它现在胖了,已经不是一个干巴巴的小柿饼精了,而是发福的双下巴柿饼精。 姜恬逮住lune撸了两把,讪笑道:“……就是一个拿着粉笔的男人。” 她飞快地冲着天花板吐了吐舌头。 这男人是狗吧,认识这么久了连名字都不说! “男人?姜,你的感情上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 姜恬飞速否认,撸着猫的手因为路易斯的问题一紧,lune非常不乐意地“喵”了一声,甩着尾巴走了。 看样子是要去楼上找房东。 小白眼柿饼! “OK,好好好,”路易斯显然只是随口一问,更在意的还是“耳语”,他犹豫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姜,这瓶香水,还是老规矩吗?” 这个老规矩是姜恬自己的规矩,公司里的其他分区首席调香队伍经常会把调试权放给总公司。 就是说,总公司对这个香水哪里不满意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稍作调试。 但姜恬从来不与人商量也从来不向总部放权,哪怕只是稍微调动一两种香料的比例也不行。 如果总公司有不满意,她宁可不推向市场只留下来做自己的收藏品。 路易斯欢快的语气至少打了个7折,声调低了些:“但你的风格通常是欲扬先抑,这次的‘耳语’也是,中调里有一点苦味不知道能不能被总部接受,你知道的,近三年总部的香氛发展方向都是甜和清新。” 公司总部研发部喜欢做市场调查和数据分析,用大数据评估和判断某支香水推出后会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而不是香水背后的情感,或者小众里有没有人愿意喜欢。 “那点苦味是苦橙叶和香蜂草,我很喜欢。”姜恬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路易斯叹了口气:“那也许……” 姜恬打断他:“嗯,我知道。” “堕天使”已经是公司破格推出的小众香水了,总部不可能次次为她破格,也不会相信小众香会次次都机缘巧合地变成网红水火遍全球。 路易斯也是商人,他眼里香水是商品而不是情怀。于是这位秃顶金毛的老板跟每次一样,用了十几分钟来劝说姜恬把调试权放给总部。 姜恬态度坚定,路易斯穷途末路,他甚至用自己少得可怜的头发做了个比喻——“哪怕我拔掉一根宝贵的头发,我仍然是路易斯,姜,香水少了苦味或者变了计量也仍是你的香水!” 在他游说姜恬的过程中,被飞行模式隔离了好多天的苏晚舟不甘寂寞,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过来,被姜恬无情地挂断。 “你掉成秃子也会是路易斯。”姜恬停顿了一下,再次挂断苏晚舟打过来的电话,“但是香料哪怕差出0.1,它都不再是‘耳语’。”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你不用拔的,它每天都会掉很多。” 路易斯可能遭受到了一吨的打击,用法语骂了一串chien,愤怒地挂断电话。 他这边刚挂断,苏晚舟又打过来了,姜恬向后一靠把自己摔进松软的大床里,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苏少爷炸毛的声音:“姜恬!要死了你!这几天都打不通你电话?是不是拉黑我?!” “我哪敢,”姜恬放松地笑着,“调了支新香水,这几天都没碰手机光顾着工作了,谁都没联系。”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她调香确实忙,但也不是谁都没联系的。 至少,每天姜恬抱着lune跟楼上那位一起吃三餐时还是会聊天的。 也不知道房东怎么了,居然突然阳光了,三餐非常准时,偶尔还下厨煎个鸡胸肉做个沙拉什么的让她试吃。 难道是因为被她拽着听了魏醇的歌? 姜恬那天吃着鸡胸肉,盯着系着她的绿色围裙的房东,夸完房东初次尝试算是有厨艺天赋之后,又沉醉地感叹了一句:“你看你,自从听了魏醇就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我们魏醇果然厉害,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四月天啊!” 房东听完撑着料理台大笑,阳光透过那块彩色玻璃在他身上投下五彩光斑,他眼里像是住了璀璨星辰。 原来一个人笑起来真的可以这么好看的。 “姜恬!” 苏晚舟愤怒的咆哮打断了姜恬的回想,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晃着细腿问:“刚刚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的苏晚舟重重地用鼻孔呼出一口气,才气咻咻地说:“说你那个哥,姜忬,跟我说你在姜家老太婆生日那天提前离席了,还是跟一个男人?” “嗯,是我房东,我们私奔了。”姜恬随口回答着,没觉得自己这句话里的某个词让人浮想联翩。 苏晚舟沉默了很久,姜恬还以为信号不好,尝试着:“晚舟?喂?” “没聋。”苏少爷那口扬着调子的京腔不见了,声音严肃,“我在沪市,后天回帝都,后天OB见,我有话要问你。” 他突然这么严肃姜恬还挺不习惯,愣了愣才应道:“好。” 有什么话问我? 第二天一早,姜恬的闹钟还没响,苏晚舟的每日情话先来了。 “叮——” 姜恬睡眼惺忪,打开一看那边又撤回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就这么眯缝着眼睛等着苏晚舟把他的复制粘贴廉价情话发过来,等得都快睡着了,手机再次响了: 【发错了。】 姜恬倒是也没在意,丢掉手机从昨晚收回来的衣服里随便拎出一件短袖套上,正准备翻条裙子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件短袖……太长太大。 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也不是她的迷迭香,是铃兰绿茶。 房东的短袖怎么会被她收回来啊! 这栋别墅虽然是两层的,面积加起来也好几百平米,但毕竟不是酒店,不会一板一眼地把所有区域都分开,很多房间都是共用的,比如厨房,比如搭了晾衣架的阳台,这些都在一楼。 昨晚困得迷迷糊糊,姜恬连灯都没开凭着感觉收回了晒干的衣服,居然混进一件房东的。 才不到6点,姜恬怕房东还没起床,用小企鹅拨了个语音过去。 房东很快接了:“嗯?” 他这个声音里夹着点清晨特有的低音,“嗯”完又夹杂了两声喘息的气音。 姜恬手机本来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紧紧贴着耳廓,他这个性感的低音惊得她肩膀一麻。 像被细小的电流打了一下。 手机滑落,姜恬手忙脚乱地接住。 那边的房东似乎听到了,喘着不稳的气息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你说话怎么突然喘上了! 姜恬被他喘得手腕也开始发麻,手机窝在手里就像个烫手的山芋,她干脆开了扬声器把手机丢在床上,并退出三步远冲着手机喊:“你喘什么!” “……我在做运动。”房东说。 姜恬脑子里闪出点带颜色的画面,只能强制闭了闭眼终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无力地说:“……那我方便上去吗?昨天收错件衣服,是你的白色短袖。” 房东继续喘息,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嗯,上来,吧。” 您真的不是在做什么羞羞的男性晨间运动吗? 我真的方便上去吗?! 挂断语音通话姜恬整个人都不好了,喝了一杯凉水才压下那些黄黄的小想法,抱着换下来的短袖上楼。 - “啧,lune,下去,你又胖了。” 魏醇维持着平板支撑的动作,计时器显示时间是7分36秒。 本来能撑10分钟,lune点着脚突然跳到了他背上,这只肥猫昨天才称过重量,已经胖到9斤了。魏醇胳膊开始小幅度颤抖,咬着牙硬撑。 偏巧这时候姜恬打了个语音过来,魏醇强撑到9分12秒,挂电话的动作打破了平衡,趴回到床上。 Lune大概是被脚下铲屎官的突然倒塌吓了一跳,“喵”了一声紧急窜到床头桌上避难,后脚踢翻了魏醇放在床头的水杯,水撒了一地。 魏醇眯起眼睛看向lune,小柿饼舔着爪子装乖。 他对小动物没有江樾那么有耐心,这要是以前,他早就拎着丢出去了。 “看在你妈的面子上。”魏醇指着它。 姜恬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赤着上身从卧室出来,额头上带着汗珠,散发着成批量的荷尔蒙,手里……手里还拿着一大团卫生纸。 魏醇看见这姑娘拎着短袖的手一抖,慌忙把短袖丢给他,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姜恬。”魏醇叫了她一声。 姜恬僵住脚步,没回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懂的,这是…正常生理现象,那什么、我听说男孩子十几岁就会的,我、我我我先下楼了。” 刚擦了被lune弄撒的水,拿着一团沾满水渍的卫生纸的魏醇愣了愣,悠地扬起眉梢。 这姑娘脑子里想什么? 该不会以为他在楼上那什么吧…… 等会儿。 “听说男孩子十几岁就会的”? 还听说。 听谁说? 啧。 魏醇危险地眯起眼睛。 第23章 紫罗兰 魏醇把手里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套上姜恬刚丢给他的那件白短袖,拎住姜恬的后衣领:“站着别动。” 被拎住脖领的姜恬缩着脖子,看上去有点不情愿。 “是lune踢翻了水杯,我刚擦了一下。”魏醇解释道。 姜恬缓缓转过头,一脸的不相信:“你不是说你在运动吗?” “平板支撑不算运动吗?”魏醇有些好笑地问。 “哦——”姜恬拖长了声音,又像是才反应过来,“哦!” 魏醇眯缝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姜恬恬,你很懂啊。” “我都说了是听人说的了……”被点名的姜恬恬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连她得心应手的渣女人设都不立了。 纸老虎,风一吹就怂。 魏醇看着她有点窘迫地垂着眸子,他干脆也不提这事了,揪起短袖衣摆抹了把鼻尖上的汗,意外地闻到一点迷迭香。 这姑娘像是迷迭香成精似的,短袖被她拿一下就会沾上迷迭香味? 姜恬还垂着头,可能是注意到他的动作,干巴巴地举起一只手,用一种熊孩子被老师逮住的沮丧感嘟囔了一句:“还有个事,我刚才穿错了你的短袖,要不要帮你洗一下?” “不用。”魏醇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今天忙吗?” “不忙,前几天是在调香的,这两天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姜恬说。 魏醇舔了下嘴角:“帮我个忙。” 那天姜恬提到过的,江樾并不是突然决定离开的,而是早就有准备,甚至提前在胶囊咖啡上贴了日期。 本来魏醇并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 毕竟那天这姑娘态度突然有点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她那个家族参加聚会,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耐烦,魏醇甚至在姜恬提到江樾时隐隐感到了一点、极不明显的小不满和小敌意。 但那天他主动下厨研究怎么煎鸡胸肉,去了趟库房,发现江樾那个时常装着各类花草种子的储物盒居然是空的。 连种子都没留下? 江樾真的提前计划了? 魏醇突然觉得他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亲哥,哪怕他们曾一起生活了23年。 - 姜恬本来听到房东有事情需要她帮忙还挺高兴的,房东后面紧跟着就是一句“调香师是不是比较了解各种植物?能帮我分析分析这个雕花是什么意思吗?”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 姜恬翻了个白眼。 “我也不太清楚,只能把植物名字说出来给你点参考。”姜恬蹲在楼梯上,看着雕花,“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上来没拿手机。” 房东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姜恬一根一根雕花细柱看得仔细,房东的手机跟她的系统不一样,打起字来有点不习惯。 偶尔的,需要房东伸出手来帮她把没找到的字点出来。 他弓着背站在姜恬身后,指尖越过她点在手机屏幕上。 姜恬用眼角偷偷瞄了房东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又明目张胆地转头,扬起脸,跟垂着眸子的房东对视,开口:“想要了解是因为放不下他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问这个。 但她知道现在如果不问出来她会憋死。 房东表情没变,甚至冲她笑了笑:“嗯,现在是有点放不下。” 姜恬无处安放的目光再次扫过楼梯上的木纹,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尘土,灰扑扑地应了一声:“哦,这样啊。” “不过你搞错原因了。”房东沉默两秒,懒洋洋地坐在了楼梯上,胳膊往膝盖上一搭。 他长了一张自带散漫神态的脸,眼底又压着黑沉沉的情绪,“不是因为放不下才去了解,而是因为想要放下想要走出去,才去了解。” 姜恬最看不得房东提起前男友这个样子,蹙起眉心:“你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他为什么走吗?” 房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开口:“接不到电话了,他去的地方...稍微远了点。” “能有多远?贫困山区现在也通网……总不能是去非洲...”姜恬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意识到了一种非常荒谬又非常惊悚的可能。 会不会…… 姜恬半张着嘴,唇瓣微动,没说出话来。 房东可能是看不下去她这副傻相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淡淡笑道:“猜到了?” 姜恬有些艰难地开口:“他是不是……” 是不是去世了? “是,”房东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压下情绪,艰难道,“他去天堂了。” 姜恬怔住。 突然很想抱抱这个把太阳穴都按红了的房东啊。 那天房东语气里淡淡的伤感彻底刺激到了姜恬,她开始盯着那些雕花上的植物做分析。 那些对那位前男友的敌意也消失不见了。 只觉得可惜。 房东那么介意他去世的理由和原因,那他应该是自杀吧? 那么温柔的人,那么浪漫的人,那么有爱心的人。 为什么呢? 薰衣草,天竺葵,薄荷。 橙花,薰衣草,迷迭香。 …… 这些组合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恬毕竟只是个调香师而不是行为分析师,对于这些组合用来做香水她能用不同的比例调出几十种搭配。 但分析在扶手上设计这些植物图案的人的动机,她有点摸不到头绪。 原产地?挥发度? 都不是。 姜恬把花期、颜色、植物习性罗列出来,铺满了几张A4纸,统统没找到线索。 隔天跟苏晚舟约好了去OB,姜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房东已故前男友”分析工作准备出门。 出门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给房东发了个小企鹅: 【那些雕花还没分析出什么有用信息,不过院子里的黄玫瑰花语的确是为爱致歉,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你别太难过。】 这么发完姜恬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无力了,没有什么实质的安慰作用,干脆又发了一条: 【晚上回来给你带夜宵,学院路那家木屋烧烤哦!】 学院北路那家烧烤不是24小时营业,姜恬心里默默盘算着: 今天不能跟苏晚舟他们疯得太晚。 最好提前打个电话跟老板订好都要烤点什么。 上次那个鱼豆腐房东好像还挺爱吃的。 连着吃了两串...... 姜恬想到这儿愣了愣,她有这么关注房东吗? 连他吃了几串鱼豆腐都记得? 出租车驶进天堂街,停在了OB门前,姜恬付款后下车走进OB。 OB里冷气开得很足,但蹦迪也是真的热。 外面几块钱一把的纸扇在这种夜店里能卖到几百,仍然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当冤大头,拎着扇子蹦迪。 冤大头苏晚舟此时就拎着扇子混迹在这群人里,扇面上写着一个巨大的“帅”字。 这人就像安了雷达,几乎是在姜恬看见他的第一时间,苏晚舟也看见了她。 苏少爷蹦跶着挤到姜恬身边,“唰”地展开扇子给姜恬扇了几下,在DJ疯狂的打碟声和喧嚣的人群里喊着跟姜恬打招呼:“恬妹!” 姜恬拿过他的扇子扇了两下,也喊:“怎么不去楼上!” 这还是他们两个单独来OB。 也不知道他要谈什么。 OB楼上的VIP包间很抢手,但苏少爷人傻钱多干脆包了个全年,还自动续费,不管人来不来这包间都常年为他留着。 楼下是乱,灯光乱闪人声鼎沸,但苏晚舟今天就想要这种乱。 他的一点紧张隐藏进灯光里,在嘈杂里大声问了一句:“恬妹,你是不是恋爱了?” 姜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满嘴跑火车:“24小时都在恋,怎么了!” 苏晚舟悠地松了口气,笑了,推着姜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走走上楼吧还是,楼下太他妈闹腾了。” “我看你刚才蹦得挺起劲儿,扭腰摆胯的。”姜恬扇着扇子跟着他穿越舞池。 “那不是等你等得无聊么,随便给楼下的小姐姐们展示一下我这迷人的公狗腰。”苏晚舟嬉皮笑脸,“哎,姜忬说你跟男人跑路这事是真的假的?” 姜恬躲开两个蹦得正嗨的姑娘,也笑着说:“不说了么,那人是我房东。” “房东?”苏晚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眉,这个房东最近出场频率有点高啊,“怎么着?住一个别墅住出感情了?要我说你干脆住我东阳水畔那个房子得了,我一年都不去一次,闲置着呢。” “不去,”姜恬哪怕身处夜店也没忘了帮房东琢磨那些雕花的意思,顺口否认了苏晚舟的话,“我跟房东是翻过墙的革命友谊,我最近帮他办事呢。” 苏晚舟和姜恬终于从人群里走出来,正逢DJ停歇的空档,夜店里静了一瞬。 苏少爷刚放心地扯起嘴角,还没等笑出来,姜恬又径自嘀咕了一句:“不过他的类型真的特别戳我,我最近看他好像越看越顺眼。” 没有DJ的掩护这句话清晰地传进苏晚舟耳朵里。 操。 “你看上你房东了?”苏晚舟不敢置信地问。 姜恬没看他,甚至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她正半眯着眼往舞池另一边看去。 苏少爷顺着姜恬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居然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背影?! 房东的问题还没解决,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姜恬盯着那人没动,用扇子戳了一下苏晚舟:“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谁啊?” “就大概一个月前,我跟你说我在这儿遇见个帅哥,你还给我讲了一晚上撩汉技巧那次。”姜恬说。 给你讲技巧不是他妈知道你肯定不会去撩么! 怎么你演渣女还入戏了? 苏晚舟撇嘴酸了一句:“背影都能记住?别是岁数大眼花了吧,走吧别看了,芝华士泡枸杞整上!” 姜恬记得那天有一束蓝色的光打在那个男人的衣服上,他垂头看手机的时候肩胛骨到脖颈的弧度很性感。 现在那个男人背对着她和苏晚舟,拄着桌子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动作和那天如出一辙。 但姜恬没记错的话,让她记住这个背影的并不都是源于“帅”,那天她是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莫名有种熟悉感。 到底是谁?真的认识吗? “晚舟,你先上去,我去看看。”姜恬丢下这么一句话,大步往对面走去。 那桌人都坐着,唯有这个背影帅哥拄着桌子站在那儿,她跑到离桌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看见桌上一个老阿姨笑着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男人似乎也在笑,手半握着拳抵在嘴边。 姜恬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那男人突然回过头,看见她的时候一愣。 姜恬也愣了,她没想到这个熟悉的背影帅哥……居然... 居然是她朝夕相处的房东! 她的诧异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问完又看了眼刚才拍了他肩的老阿姨和老阿姨手里的酒。 她了然地想,啊,他果然是夜店里的陪酒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哦,:) 第24章 百里香 魏醇本来是没想去OB的,毕竟某个小姑娘出门后给他发了信息说要买夜宵回来跟他一起吃。 正准备给人回信息呢,OB经理来电话了:“头儿,你丈母娘来了。” 魏醇顿了顿,露出一点笑容:“嗯,我一会儿过去,免单吧,送两个纯蜜瓜的果盘过去,她爱吃那玩意儿。” 魏醇这个所谓的丈母娘叫孟芳,富人界里有名的“暴发户”。 本来是个普通人,嫁进豪门后不久丈夫癌症晚期去世,她带着遗产改嫁新加坡富商,结果这位富商出车祸也挂了,孟芳拿着两份遗产迅速跻身进富豪界,成为暴发户中的暴发户。 有一年江樾和魏醇参加一个无聊的慈善拍卖会,孟芳也在。她看重一套玫粉色珠宝正在竞价。 坐在江樾和魏醇身后的几个女人窃窃私语,说了不少孟芳的坏话。 豪门女人当然看不起她,觉得她是个克夫的丧门星,说她穿顶级奢侈品也洗刷不掉身上的土味。 江樾那么温和的人听了都蹙起了眉,魏醇本来插着耳机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没听见身后的嚼舌根。 一偏头,意外地看见他哥那张温润的脸居然有点冷,这才摘了耳机凑过去欠欠地凑过去:“呦,今儿什么日子?我们家唯一一个没脾气的都生气了?” 江樾轻轻叹气,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聒噪。” 魏醇这才留心去听身后那群麻雀叽叽喳喳,听了一会儿,他扯起嘴角露出个冷笑。 身后的女人可能觉得孟芳攒着的都是房产和股票,流动资金不多,起了点耍人的心思,几个女人轮番上阵,每次出价都比孟芳高那么一点。 恶意竞价,这就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 魏醇用肩膀撞了一下江樾,压低声音:“哥,你怎么看?” 他是混不吝的什么都敢做,但在江樾面前还是得收敛着点。 江樾那张脸看着还是温和的,气得狠了也只有眉心蹙着两条小褶子,他跟魏醇说:“阿醇,丧夫是不幸,她们不该对不幸的人这么无礼。” 这是默认他可以犯浑了。 “行,”魏醇突然高举号码牌,吊儿郎当又痞里痞气地抬高声音追加了3块钱。 3块钱。 拍卖员可能被他个位数的追加惊呆了,愣了半秒没吭声。 魏醇斜靠着桌子,大大咧咧地跟身后的女人们贫嘴:“阿姨们,让让小辈啊,我这儿等着讨好丈母娘娶媳妇用呢!再说你们这岁数,拍玫粉色项链不合适吧?老太太都喜欢鲜艳色是么?” 嚼舌根的女人们脸色斑斓。 江樾低低笑出声。 孟芳当天是被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陪着出场的,那套玫红色珠宝也直接戴上了,像个女王。 她高兴地表示一定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们,真的给他们当丈母娘。 魏醇当时还笑着调侃:“孟姨,你女儿长得要是好看俩都嫁我哥吧,他一看就是个好女婿,我还想再自由几年。” 后来魏醇和江樾才得知,孟芳没有女儿。 她的第二任丈夫出车祸的时候她也在车上,肚子里怀着一对7个月大的双胞胎,是一对女孩。 孟芳保住一命都是侥幸了,胎儿夭折,她更是丧失了生育能力。 魏醇跟江樾的OB是偷偷开的,两人不怎么露面,帝都市知道OB幕后老板的只有孟芳。她以丈母娘自居,三个人经常一起聊天喝酒,算是忘年交。 比那些惺惺作态的长辈,孟芳更有人情味。 过年会给江樾和魏醇包红包,去寺庙也会给他们求护身符,江樾的是文曲星,他的是保平安。 几乎就是他们兄弟俩认的干妈。 江樾自杀后魏醇也就能跟她说几句话了。 听说孟芳在OB,魏醇不好晾着长辈,开车来了OB,正站在桌前跟孟芳聊天。 某个瞬间他突然如有所感,扭头,意外地看见了几步开外的姜恬。 这姑娘穿着一套绿色针织短袖和裙子,短袖是个露脐装,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 OB里灯光乱闪群魔乱舞,魏醇看见姜恬脸上意外的神色,姜恬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孟芳,又看向他,眉心轻轻一蹙。 随后姜恬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跑过来挡在他前面,大声说:“不好意思这位阿姨,这个陪酒少爷是我们屋里的,不陪其他客人,我现在带他回去了!” 气势汹汹的,挺横。 说完拉住魏醇手腕,拽了一下,还催他:“走啊!” 陪酒少爷? 魏醇扬眉,他在人家姑娘心里就这么点能耐? 姜恬步子迈得很大,柔软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以前都是他这样拉着别人走。 这是魏醇第一次被人这么拉着,手腕的脉搏都跳得稍微快了点。 魏醇弯了弯嘴角 为了逗姜恬,他故意扭过头跟孟芳说:“干妈,我先走了。” 果然,姜恬听见他的话,连脚步都变快了,紧绷着小脸:“叫什么干妈!她让你叫的吗?不用理她!这种喜欢揩油的顾客你理她做什么!她刚才还拍你肩膀了?我一会儿去跟经理说,你今天跟着我。” 说完她扭过头,后知后觉地闪出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在OB上班?你一个住着卜荫区别墅的人,怎么就出来陪酒了?” “赚钱快啊。”魏醇笑着逗她,“总有些顾客出手阔绰嘛。” 姜恬快被他气死了。 出手阔绰! 所以摸一下肩膀都行? “那我出手也阔绰,摸你一下也行吗!”她大概被气得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蹦,说完自己先尴尬了。 走在她身后的魏醇还悠哉地笑着:“行啊,你又不是没摸过,要不给你打个折?” 姜恬不吭声了,拉着人大步流星走到楼上,挺暴力的,一脚踹开了VIP包间的门。 嘶。 OB的老板——魏醇在她身后倒吸一口气,心想,这门挺贵呢客人。 进了包间魏醇笑不出来,弯着的嘴角略略抿平,因为他看见了包间里迎上来的一个男人。 姜恬踹门的时候松开了魏醇,走廊里亮着的都是微光壁灯,里面的男人没看见魏醇,满眼都是姜恬,举着个写了“帅”字的大扇子就凑过去了。 手搭着姜恬肩膀:“恬妹怎么了?看看这一脸冰美人似的,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去。” “苏晚舟,叫经理的铃是哪个来着?”姜恬目光在墙上的按钮上扫了一圈,拍掉苏晚舟的手,问。 苏晚舟。 哦,那个临死拔掉氧气罐也要吻她的人。 前天早晨,姜恬说的那句“听说男孩子十几岁就会的”。 也是听这个苏晚舟说? 魏醇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包间上的房号,“AAA”。 看来经理说的常年包VIP房的苏少爷就是眼前这位了。 长得还行,啧,凑合能看。 桃花眼,一看就花心。 五官太柔,小白脸似的。 魏醇打量完,靠着门,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姜恬右侧墙上的一排按钮:“左数第二个。” VIP是可以直接呼叫经理的,也不知道这姑娘要叫经理干什么。 苏晚舟听见说话声才看见魏醇,两个男人对视,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敌意。 “这谁啊?”苏晚舟扇着扇子,一脸不爽。 姜恬拉着魏醇把他推到里面沙发上坐下,才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是我朋友苏晚舟,这是我房东,我解决点事,你俩先随便聊两句。”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个男人脸上摆着同款表情——“聊个屁我跟他没有可聊的“。 OB里很少有需要找到经理的事情,又是仨A包间呼的铃,经理很快就上来了,态度特别好,还给姜恬带了一杯草莓软饮,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跟姜恬沟通。 姜恬指着身后:“这个少爷今晚跟我们屋了,费用算我的,有客人不同意我加倍也行。” 经理愣了愣,顺着姜恬身后看去,一眼看见自家老板敞着腿靠在沙发里。 经理懵了,瞳孔剧烈颤抖着,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 可怜的经理无声地看向他们头儿,透露出“您什么时候当陪酒少爷去了啊我的老板,我这……”的生无可恋。 魏醇懒洋洋地冲着经理递了个眼神,经理会意,松了口气。 有老板授意,经理叭叭的可会说了: “姜小姐放心,顾客就是上帝,您是上帝中的上帝。” “我们服务的宗旨就是让您永远满意。” “今天不管是谁,都别想跟你抢我们咳,我们…我们家少爷!” 苏晚舟看着这个横空出世的“姜恬的新朋友”,极度不爽,并且面露狐疑,翘着二郎腿打量魏醇:“你是陪酒少爷?不像啊。” 魏醇笑了笑没说话。 苏晚舟用下巴指了指姜恬的方向,用一种跟姜恬极其熟稔的语气开口:“哎,你别觉得恬妹替你说话就是对你有好感啊,我们恬妹就是这么够意思,不是对你,对谁都这样,连对乞丐都像春天般温暖!哪怕她说喜欢你,那也是兄弟情,知道吗?” 魏醇掀起眼皮看向苏晚舟,依旧没说话。 “不信?”苏晚舟收起扇子,冷笑,“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死心了。” “恬妹。”苏晚舟突然叫了姜恬一声,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贱贱地说,“宣你哦。” 姜恬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了苏晚舟一眼,然后也跟他比了个心,像是家长受不了熊孩子折磨的那种敷衍,应付道:“宣你宣你。” 魏醇眸光微动,突然开口:“姜恬。” 姜恬“唰”地扭过头,看向他,手里拿着那杯软饮,跟经理说了句“稍等”就过来了,温声细语问他:“怎么了?你喝吗?” 魏醇弯起嘴角,接过杯子,学着苏晚舟的样子举起拇指和食指,痞里痞气:“喜欢你。” 姜恬愣了,整个人扑腾了两下,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又绊在桌腿上。 堪堪站稳后才小声开口:“你……你别跟苏晚舟学,他这人一向不正经。” 魏醇看向苏晚舟,笑得愉快:“好的,我不跟他学。” 作者有话要说:苏晚舟:艹(一种植物。) 第25章 天竺葵 苏晚舟第一次见到姜恬是7岁还是8岁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天家里阿姨做了他爱吃的鲈鱼,吃饭的时候他挺高兴,正往嘴里大口扒饭,老爸老妈突然聊到了别人家的孩子——姜忬。 苏晚舟从小学习就不好,听见姜忬的名字一撇嘴,嘴里的鲈鱼都不香了。 没想到老爸老妈这次没提成绩,说什么姜家把女儿接回来了。 “那孩子长得特别漂亮,眼睛是浅琥珀色的,像个洋娃娃。”苏晚舟含着满口米饭,听见他老妈说。 什么玩意儿? 姜忬那个熊样居然有那么漂亮的妹妹? 肯定是假的! 浅琥珀色眼睛长啥样啊? 外国人? 苏晚舟从小就淘,连着几天在姜忬家门口蹲点,只看见姜忬他爸妈领着姜忬那小子进进出出,什么洋娃娃妹妹一面也没看见。 哪有什么妹妹,不会是姜忬他爸吹牛吧? 他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整天拉着脸,像头穿西服的驴。 小孩可能都按耐不住好奇心,苏晚舟实在是想见见浅琥珀色的眼睛长啥样,也想知道姜忬家到底有没有洋娃娃一样的妹妹。 干脆偷偷跑到姜家院子里,翻墙时候还摔了一下。 苏晚舟一瘸一拐,脸上蹭着灰,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窗口看见了姜恬。 她穿着一件样式很简单的白色裙子,垂着眼睑正在摆弄一些瓶瓶罐罐,看着挺高级的样子。 找到了! 苏晚舟可太激动了,他把脸贴在玻璃上,想看看到底她有没有浅琥珀色的眼睛。 姜恬可能是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苏晚舟一张被玻璃挤得扁平的脸,愣了几秒,她突然笑了。 那天阳光很好,苏晚舟被姜恬这一笑惊艳了几秒,一直到她拉开窗子,苏晚舟才回神,怔怔地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像水晶一样漂亮。” 后来苏晚舟问过姜恬,为什么她不出去玩,姜恬说姜家人不喜欢见到她,她只能呆在屋子里。 苏晚舟更烦姜忬了,嗤笑着diss那位“别人家的孩子”:“姜忬那小子真不爷们儿,肯定是怕你抢他的玩具,他们不跟你玩我跟你玩!” 整个夏天苏晚舟都在偷偷往姜恬那儿跑,给她带零食和玩具,也听她讲她的调香老师教她的东西,一起捏橘子皮,一起吃巧克力再嘲笑对方嘴边的巧克力渍像长了胡子。 两个孩子过了一个快乐的夏天。 后来姜恬要回法国,苏晚舟在夜里偷偷跑去送行,他把自己最喜欢的变形金钢塞进姜恬手里,郑重地说:“姜恬,你到了法国不许忘了我,有多少朋友都不能忘了我。” 姜恬递给他一小瓶香香的橘子水,摇了摇头,她说:“苏晚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苏晚舟回过神,当年说他是唯一的朋友的女孩正坐在某不知姓名的男人身边,这个场景让他非常非常非常不爽。 好在姜恬还是老样子,没害羞也没局促,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吸了口水烟,吐出水蜜桃味的烟雾,问:“苏晚舟,你不是有话要问我?” 苏晚舟瞥了眼她身旁的男人,心说,我还问个屁。 - VIP包房里都有单独的洗手间,二楼的公用洗手间就有点多余,基本没什么人来。 魏醇靠在洗手间拐角的一颗龟背竹盆栽旁,叼着烟。 男人更懂男人,他看得出来苏晚舟有话跟姜恬说,也没兴趣搅人家的好事。 提出出来抽烟时他觉得自己还挺潇洒的,这会儿看着卫生间的镜子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蹙着眉心的。 啧。 抽完这支烟就回去吧。 他们还想聊多久。 苏晚舟是几分钟后出来的,直接往魏醇旁边一戳,也没看他是谁,胳膊肘撞了撞魏醇:“借个火。” 魏醇把火递过去,瞥了眼苏晚舟的脸色,轻轻扬眉:“聊完了?” “没法儿聊,说什么都以为我是闹着玩,跟她当兄弟太久她都没把我当异性……”苏晚舟叼着烟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跟谁对话,眼睛一瞪,语气立马变了,“关你什么事儿!” 魏醇低低笑了一声。 苏晚舟被魏醇笑得更愤怒了,用鼻子呼出白烟:“你笑屁啊,我告诉你,我从小就认识恬妹了,知道她小时候喜欢橘子皮,长大了喜欢迷迭香,喜欢绿色爱装渣女,拿手菜是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 魏醇点头,毫无波澜。 小时候喜欢橘子皮啊,记得了。 “我还吃过她亲手做的三明治,亲手做的!特别好吃堪比米其林!”苏晚舟脖子一梗,骄傲地说道。 魏醇有点无语。 这人幼不幼稚? “姜恬给我做的西红柿火腿面和番茄肥牛做得也不错,挺好吃。”魏醇叼着烟,慢悠悠地说。 这会儿魏醇已经忘了自己3秒前还在心里说人家幼稚。 苏晚舟一哽,强行挽尊:“你是她房东,占点地理优势得意个屁,跟你说地理优势也没什么用,我们恬妹对你肯定没意思,都是兄弟情,懂吗!” 魏醇莞尔,抬手把烟按灭在苏晚舟旁边的花盆里,拍了怕苏晚舟的肩膀,以示安慰。 姜恬被两个男人丢在包房里,出来找了一圈,在巨大的龟背竹后面看见了两人的身影,一起喷云吐雾的看着还挺和谐。 她刚准备抬脚走过去,就看见房东弯着嘴角拍了拍苏晚舟的肩。 姜恬大惊失色,冲过去拉住房东,压低声音问:“你,你不会看上苏晚舟了吧?!” 魏醇:“?” - 夜色正浓,晚风也没吹散空气里的闷热,魏醇、姜恬和苏晚舟三人一起走出OB,站在门口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愣了愣,突然冲着他们鞠了个90度的躬。 魏醇暗暗抬了抬手,工作人员善解人意地退开了。 苏晚舟被家里司机接走了,魏醇偏过头问姜恬:“我车停得稍远了点,在这儿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一起吧。”姜恬态度突然变得冷冷淡淡。 魏醇暗叫不好,估计是刚才工作人员鞠躬被她看见了,这姑娘可能反应过来他不是什么陪酒少爷了。 说来也好笑,魏醇和姜恬认识得不算久,但这姑娘在他无意的玩笑下对他误会颇多。 陪酒少爷,失恋的基佬。 刚才居然还担心他看上她的男性朋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 魏醇觉得在这么下去可能要被苏晚舟说中了,他看了眼天使街的霓虹,带着姜恬拐进一家小街。 就从今天开始吧,一点点把那些所谓的秘密说给她听。 小街里不像天使街主街那么喧哗热闹,有几家不错的小吃店。 魏醇带着一脸心不在焉的姜恬走到一家土耳其冰淇凌店前,不知道跟人家老板说了什么,里面的土耳其小哥居然同意让他进去了。 姜恬不是苏晚舟那个没心机的二傻子,跟经理沟通的时候她就感到隐隐的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走到OB门口,工作人员那个标准的鞠躬让姜恬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OB这个夜店姜恬常来,从来没有哪个工作人员会给他们鞠躬的。 她那点隐隐的不对劲得到了证实。 人家估计不是什么陪酒少爷,搞不好去OB的消费次数和金额比苏晚舟都要多。 那她跑过去把人拉开的行为…… 也太尴尬了! 姜恬闭了闭眼睛,不大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偏偏赶上这时候房东跟她提车子,她肚子里那点火蹭蹭蹭就蹿上来了。 也是,住着卜荫别墅、开着高配Panamera的人怎么可能是陪酒少爷! 哪个陪酒少爷这么有钱。 仔细想想,她是有误会不假,但房东的态度和故意引导也是她会误会的一大因素。 死骗子! 姜恬这一路都生着闷气,隐隐的还有点委屈。 所以现在,房东站到土耳其冰淇淋的柜台里叫她,她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这个狗男人。 房东拿起店里的长长金属勺子,拄着冰淇凌台,笑着问:“这位小姐,要什么口味的冰淇凌?” 天使街后面这条小街她也是第一次来,不太明白土耳其冰淇凌为什么要用半米多长的勺子来挖,也不知道土耳其冰淇凌被很多人调侃着称为“急死人”冰淇凌的梗。 生气还是生气的。 就算好奇姜恬也站在原地没动。 房东拿着那柄比手臂还长的勺子挖了一块粉色的草莓冰淇凌,又在冰淇淋上扣了个蛋筒,冰淇凌神奇地粘在勺子上。 长勺子柄发挥了作用,房东笑盈盈地站在柜台里,把扣好蛋筒的冰淇淋递到姜恬面前。 姜恬犹豫了两秒,伸手去拿。 她刚一伸手,房东也动了,轻轻转了转手里的长勺子,甜筒位置立刻变了,姜恬抓了个空。 她瞪过去,却听见房东说:“抓住了就是你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卷着温热的夜风迎面而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姜恬心尖轻轻剐蹭了一下。 房东再次把冰淇凌递到姜恬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恬盯着冰淇凌看了两秒,迅速出手,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她呼出一口气,忿忿地想,房东是个屁的陪酒少爷,他可能是马戏团出来的,动作也太灵活了。 站在房东身后的土耳其小哥笑着鼓掌,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你好棒,我要失业了。” 姜恬越拿不到越不服气,没留意自己已经被房东一点一点缩近的距离引到了柜台前。 甚至有一次她都握住了,往下一拽居然只有一个蛋筒。 房东什么时候套了两层蛋筒在上面! 狡猾! 她气得举起空空的蛋筒“咔嚓”咬了一口,嘴硬道:“别给我了我不吃,我就喜欢吃蛋筒。” “不闹了,”房东笑着把冰淇凌递到姜恬手里,“草莓味的可以吗?” 姜恬举着甜筒坐进车子的副驾驶位,房东偏头看向她,嘴角弯着:“哎,姜恬恬,我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你这姑娘脾气挺大啊。” 姜恬咬了一口冰淇凌,不甘示弱:“谁让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房东用指尖点了点下巴,态度懒散地给自己辩解:“那还是有的。” 姜恬面无表情地看向房东。 “在夜店上班?当陪酒少爷?客人是得出手多阔绰才能让你买得起高配保时捷?”她开口时带着点淡淡的草莓奶香,问,“你当鸭吗?” 房东笑了:“我们OB做得可是正经生意。” 我们OB? 姜恬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说:“OB是我开的。” 姜恬举着手里的冰淇凌愣了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开的?” “以前背着家里偷着开的,没多声张。”房东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笑了笑,“消气了没?请你吃木屋烧烤吧。” 姜恬觉得自己不是个小气的姑娘,也就找经理和把人家从正牌干妈面前拽走这事儿有点尴尬。 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多计较。 她舔了舔嘴边的冰淇凌渍,大大方方地说:“消气了,不涉及到我们家魏醇的我很少计较的。” “涉及到魏醇呢?”房东.突然问。 姜恬“咔嚓”一声咬碎冰淇凌的蛋筒,不怎么真诚地说:“哦,那也没什么,我脾气很好的,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要完。 第26章 鼠尾草 姜恬能感觉到自己跟房东越走越近,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在法国跟人合租时,室友之间也都是这个样由远及近、慢慢熟识的。 但房东不一样,跟他不是那种“我知道你的名字”或者“我知道你喜欢法国菜还是中国白粥”、“我知道你大概几点回来”这类的浮在表面上的熟识。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哪怕不知道名字,也很熟了。 尤其是今天。 住楼上的“宇宙黑洞级神秘”房东,居然愿意告诉她自己是OB的老板。 姜恬像是游荡在漫漫无疆的宇宙,摸到了一颗亮晶晶的小行星,浑身舒畅。 她吃光了手里的草莓甜筒,看向房东,这人开车一点也不标准,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敞开的车窗上,嘴角上挑。 一副痞子相。 房东那双眼睛明明是盯着前面路面的,居然在她吃完甜筒的时候换了扶方向盘的手,空出来的那只打开两人之间的手扶箱,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 姜恬接过纸巾,擦掉指尖上不小心沾着的一点草莓冰淇凌。 好像每次坐在房东的副驾都会吃点草莓味道的东西,上次是草莓牛奶。 再想想OB经理拿着杯草莓软饮给她的行为,姜恬突然笑了:“你的经理给女孩送草莓味的饮品,是不是跟你这个老板学的?还有门口糖果盘里的草莓薄荷糖,别家夜店都是纯薄荷糖的。” 房东摸着下巴:“嗯?小姑娘不都喜欢草莓么。” 小姑娘不都喜欢草莓么...... 对了,姜恬差点忘了,她的房东是个基佬得十分不明显的直男癌,他甚至觉得自家花园里的英国名品黄玫瑰配上绿叶像一盘韭菜炒鸡蛋。 还说过lune萌萌的柿饼脸像个踩瘪了的易拉罐。 姜恬对OB的好奇不少,在温热的夜风里问道:“OB这名字是你取的吗?真的是传说的那样?object,极欲得到的对象?” 其实她对房东的好奇更多一些,很想问问,如果真的是,那他极欲得到的对象是谁? 是已经去世了的前男友吗? 房东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什么都信,都是传言,你们私底下是不是还说OB跟别的夜店不一样?” “我没说,”姜恬拢了拢被晚风吹散的头发,“不过真的很多人说啊,说OB是一家深情的夜店。” 房东嗤笑一声,一点OB老板的自觉都没有,没有趁机吹一吹,反而说起了大实话:“夜店哪来的深情。” 姜恬非常认同地点头,又好奇地问:“那OB究竟是什么意思?” “obviate,排除。”房东说。 这次他是没有表情的。 排除? 姜恬有点不太理解。 一个纵娱场所怎么叫了个这样的名字? 帝都市夜景繁华,楼体上的灯屏闪过各种广告语和锦簇的繁华,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魏醇脸上。 “就是你带坏你哥!就是你逼死他的!我为什么要生你!没有你江樾他不会死!都是你!” “是你害死了江樾!杀人凶手!” 撕心裂肺女声尖叫在魏醇脑海里浮现。 工作室里渗进木质地板的鲜血,脸色苍白地倒在鲜血里的江樾,地板上沾了血迹的却仍然锃亮的瑞士军刀,这些也都纷至沓来。 “生日快乐啊江樾,我哥又老一岁了,这刀送给你,帅吧?” “送我军刀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你削水果,挑食的家伙。” 魏醇已经习惯了这些噩梦,不漏情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如果是他自己,他可能也没什么想要改变现状的动力,这么一直在噩梦缠身混下去也好,顺着生活的惯性碌碌无为地老去也好。 都行,都可以。 但现在,魏醇看了眼她身边鼓着脸思索“OB”含义的姑娘。 她好像每次想事情时都是这副萌样儿。 这个长得明艳妩媚的姑娘,据说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是橘子皮? 真可爱。 魏醇弯起嘴角。 黑暗的噩梦像是被掀开的厚重被子,露出了一脚灿烂暖阳。 让他不想再继续沉浸在那些噩梦里。 他想要醒过来。 - 苏晚舟这个二傻子少爷,自从那天OB见过面后,这人傻得更厉害了,每日情话变成了每日防诈骗栏目,而且不止一条,每天3-5条不等。 分享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可不知的人性”、“你身边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潜伏在善意里的魔鬼”、“用心识人”之类的奇怪话题。 姜恬统统没回复,这几天她忙着调香、忙着分析别墅里的雕花扶手,偏偏lune这个小坏猫还跟着捣乱。 手写的A4纸已经堆不下姜恬关于那些雕花植物的分析了,她开始用电脑敲电子版。 姜恬的老师是个传统的老调香师,她不喜欢电脑,带着姜恬也更习惯用手写做记录,平时顶多用个平板。 前两天lune闯了个祸,追着屋里的一只小飞虫玩漂移,把姜恬的平板潇潇洒洒地从桌上蹬下去了,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冲着姜恬撒娇,“喵。” 姜恬的平板电脑被迫跳楼,大脸着地,屏幕碎得惨不忍睹。 Lune卖萌没有成功,失去了当天的猫罐头和小肉干。 委屈巴巴地缩在房东怀里用目光控诉姜恬。 托柿饼脸小坏蛋的福,现在姜恬用的笔记本电脑是楼上房东的,但据她自己分析,这电脑估计是前男友先生的。 房东这种觉得全世界女孩都喜欢粉色和草莓的直男思维,他不可能用一张描金彩绘做壁纸。 电脑估计被房东清理过了,除了壁纸一无所有。 姜恬把花语和关于雕花上每一种花的传说都打了下来,抱着电脑往楼上走,准备给房东看看这些资料有没有用。 毕竟房东才是更了解前男友的人。 刚走了几步,苏晚舟的信息又过来了,今天的链接是“惊!知人知面不知心,同住的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姜恬忍无可忍,抱着电脑拨了个电话过去,迈上楼梯时苏晚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恬妹儿~古德阿夫特努恩!” “......你是不是进什么传销组织了?”姜恬迈了几节台阶,看见lune迈着猫步跟了上来,老远就冲着房东细着嗓子撒娇。 苏晚舟嗓门巨大:“教你识人啊!你那个房东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 姜恬赶紧把通话音量调小,小心地看了眼房东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什么呢,他人挺好的。” 房东正靠在床边用指尖给lune挠痒痒,lune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 “恬妹!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因为别的男人反驳我的!你说你是不是变心了!”苏晚舟大声控诉。 姜恬看着房东笑了笑,嘴上胡诌着应付苏晚舟的话:“是啊我变心了,我现在喜欢三妻四妾的生活啦!” 房东听见她的话,看向她,轻轻挑起眉梢。 “哎!”苏晚舟可能是拍了一下大腿,手机里传来“啪”的一声响,“那你跟你那个房东混什么劲儿,三妻四妾想体验还不好说?推荐你个游戏!” 苏晚舟挂了电话,推过来一个《x与制作人》的游戏,说什么能体验跟不同男人谈恋爱的快乐。 姜恬无语地摇了摇头,把电脑往房东桌上一放,推着房东坐在椅子上。 她站在房东身旁,一只手按着房东身后的椅背点开文档:“这些是花语和传说,你看看,我不了解他,你肯定是了解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曾经我也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能是我自大了,我要是真的了解他,就不会让你帮忙了。”房东低声说。 姜恬被他这话说的鼻腔莫名一涩。 是啊,他连他为什么要自杀都不知道。 “如果是跟植物有关的,我一定能帮到你,我们一定能找到他自杀的原因。”姜恬撑着桌面和椅背,认真地看着房东的眼睛,“一天不行就两天,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我的调香老师跟我说过,不被放弃的事物终会有结果。” 姜恬的眸子里带着坚定,看向房东的目光却温柔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她浅琥珀色的虹膜是两汪被阳光烤得温热的蜜,甜腻得让人想抛下操蛋的生活沉溺进去。 姜恬从来没跟任何人这样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她想要去安慰一个人。 房东静静地看着她,锋利的眼角里闪过一点意外。 姜恬得意了一小下。 看,感动了吧? 前男友是伤害你的人,而我,姜恬,你的室友兼租客,是温暖你的人! 她没留意到自己这个姿势跟坐在椅子上房东离得极紧,空调风一吹,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都悄悄扫上了房东的侧脸。 墨绿色的长裙裙摆也因为她弯着腰的动作变得更加接近地面,棉麻的轻薄布料扫在房东穿着拖鞋的脚面上。 姜恬正得意着,房东动了,指尖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把她推远了点。 姜恬:“?” 他的喉结动了动,偏过脸:“说话就说话,别离我这么近。” 姜恬:“?” 第27章 芹菜籽 “呜——” 热水壶冒着蒸汽,伴着水花沸腾的声音呜鸣。 姜恬关了天然气,靠在料理台边忿忿。 她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安慰人,虽然没有感人至深,也还算诚恳吧? 怎么房东居然是那副反应? 想到他用食指点着她额头把她轻轻推开的动作,姜恬磨了磨牙,转身捞起料理台上的玻璃罐“啪”一声拧开,玻璃罐被她重重放在桌上,干迷迭香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 Lune耸了耸湿漉漉的小鼻子,扬着柿饼脸正企图靠近,听见玻璃罐子和白瓷桌面相触的重响,先是顿住脚步甩了甩尾巴,而后非常有眼色地跑了。 姜恬举着勺子戳进干燥的迷迭香茶里,力度像是泄愤,等茶叶被倒进透明的茶壶又注入开水,空气里飘满了清香的水蒸气,手机也跟着响了一声。 不是苏晚舟的无聊链接,是姜忬: 【明天吃个饭。】 姜忬大概还在对姜恬从老太太生日宴上“逃跑”的事耿耿于怀,觉得她这样做万一被人看见是损害了姜家人的利益,估计还想要警告她一下。 以前所有关于姜家的事都是姜恬的心结,身世也好,姜家人的态度也好,都是姜恬躲不过逃不掉不得不深陷其中的泥潭。 现在,她看着姜忬的信息,淡定地把迷迭香茶倒进茶杯里,吹开叶片抿了一口,才坚定地给姜忬回了信息: 【没空。】 就好像那些困着她的往事都已经离她很远了,从那天房东把她从姜家的高墙上轻轻拉下来,她觉得姜家人的所有就再也给她造不成困扰了。 就好像被关在玻璃罩子里的飞虫,一直徒劳地扑棱着翅膀。 终于有一天,有人把玻璃罩砸开,轻声问,要跟我私个奔吗? - 魏醇其实在姜恬下楼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到她下楼的脚步快要消失,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脚步声好像有点重,这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因为他把她推开了? 想到姜恬扬着脸颊带着点得意的小表情,她凑得很近,身上的迷迭香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皮肤白皙,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搅得他喉咙发干。 他推开的那一下应该还挺温柔的。 主要是,不推开她,他有点受不了。 姜恬那个眼神太勾人。 魏醇舔了下嘴唇。 但是推开呢,又把人惹生气了。 这么想着,魏醇手里无意识地操控着鼠标清了电脑垃圾。 等他回过神,电脑里刚才的那份文件已经没了,魏醇一愣,找了几个文档都没发现踪影。 魏醇有点无语。 这会儿要是下去跟人家姑娘说自己把她辛辛苦苦做的文档搞丢了,他都有点怕姜恬会气得背着包回法国去。 在网上查文档修复步骤后,魏醇下了个电脑恢复工具,敲着键盘找回文档时,他突然低低笑了。 好像他除了有点不敢惹江樾,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怂的。 第一次体会到怂是什么感受的魏醇,弯起嘴角等着文档修复好再下楼去哄姜恬,却蓦地看见了修复工具里查找出来的一堆文档里,居然还有几年前江樾删除的旧文档。 江樾这人,非常细致,很多时候魏醇开玩笑都会笑他像个小姑娘。 连删除的文档他都会规规矩矩地改好名字、做了分类后再删除:【废除-乐谱】、【废除-歌词】、【废除-论文】、【废除-资料】…… 魏醇看着这些时间久远的旧文档,被这种熟悉的风格带得轻轻叹了口气。 “哥你是不是喜欢你们那个什么学生会副会长啊?我看着长得还行,够资格给我当嫂子了,喜欢你就追啊,怕屁。” “没有喜欢,别胡说。” 魏醇想起他怂恿江樾追姑娘时说的话。 现在他自己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并没有坦荡地去追。 起码要把江樾的事情查清楚。 你不会那么轻易就抛下我的是不是,哥? 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是不是,哥? 魏醇按着太阳穴,手指滑动着鼠标,突然看见一个什么都没标的废文档。 什么都没标? 这不像江樾。 这个文档像是一封没发出去的邮件,里面只有一句话: “jiang,再去法国一起吃饭吧,很喜欢你的迷迭香茶。” Jiang? 法国? 迷迭香茶? 魏醇蹙起眉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看见这三个词他只能想到住在楼下的姜恬。 可这个文档的时间是三年前。 有一阵子江樾总是往法国跑,去个两三天就回来。 都是成年人哪怕是亲兄弟也不会事无巨细地报告给对方,而且魏醇本来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只调侃了几次“是不是喜欢上法国姑娘了跑这么勤”,完全没当回事儿。 但现在一看…… 他盯着短短的一行字,突然有点烦躁,摸出烟叼进嘴里点燃。 一直到烟灰缸里戳了3截烟蒂,卧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魏醇的烦躁还是没消下去。 他霍然起身,动作大了点,椅子跟地板摩擦,划出一道悠长的“吱嘎——“。 而魏醇已经踩着这声尾音快步跑下楼梯,过了一楼半的楼梯转角,他看见了坐在餐厅的姜恬。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投射了大片色彩在原木色的餐桌上,姜恬就坐在那儿,穿着绿色棉麻布料的吊带长裙,手里端着茶杯。 清新的迷迭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迷迭香茶。 魏醇瞳孔微缩。 她知道那扇窗子上的彩绘是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被蛇引诱吃下智慧果的故事,她知道楼梯扶手上的雕花都是什么植物。 她说魏醇是她的男神,但她不知道那些歌都是江樾谱曲填词的作品。 她跟江樾一样喜欢小动物。 现在这个姑娘正戴着一副蓝牙降噪耳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扇窗子的彩光里,喝着迷迭香茶。 魏醇突然想起某次江樾从法国回来,拿了个玻璃的小罐子,泡了一壶迷迭香茶给他尝。 江樾好像就是从那次之后,才开始特别喜欢迷迭香的味道。 如果是江樾在,他会不会喜欢这个跟他十分默契的有着共同爱好的姑娘? 或者,江樾会不会比他更早熟识这个坐在餐厅里的姑娘? 魏醇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着疼。 他抬手按了按。 姜恬戴着耳机,与世隔绝似的,耳畔都是魏醇的歌声,一首《天堂失火》循环了好多遍,调子悠扬,让人安心。 她慢慢喝着茶,无意间抬眸,被靠着墙壁站在楼梯上的房东吓了一跳。 房东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沉的气势。 姜恬愣了愣,刚想叫他,转念想起房东刚才在楼上用食指推开她的动作,撇了下嘴,十分记仇地没有开口。 但房东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她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 不是,怎么了? 是不是在那些花语什么的里面找到关于前男友死因的线索了? 姜恬不开口,却故意把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一点响声。 房东像是灵魂出鞘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咳。”姜恬装作嗓子痒,重重地咳了几声,“咳咳咳!” 站在楼梯上的人终于有反应了,像是被惊醒一样,掀起眼皮看过来,眼底压着莫名的情绪,嘴角的弧度也有点牵强:“请我喝杯茶吗?闻起来很香。” 想喝茶你就说啊。 在那儿凹什么造型! 装什么深沉! 怪让人担心的。 姜恬松了一口气,摘掉耳机又倒了一杯茶:“过来吧,温度刚好。” 房东大步走过来,姜恬突然有种错觉,这人步伐迈得气势汹汹好像生了闷气? 跟谁啊?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把茶杯推到对面,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房东却没有按照她想的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去,突然拽着她的椅背,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转了个方向,手臂撑在她的椅背上。 “你消气了吗?”房东垂下目光,看着她。 姜恬愣了愣,她那会儿在楼上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我没……”姜恬刚开口,房东的脸却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能清晰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唇纹。 姜恬有点说不出的慌乱,伸出食指用指尖点住房东的额头,轻轻往后推了一下。 这样做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跟房东之前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所以刚才在楼上,是因为她靠得太近了人家才推开她的? 那她的脾气是不是发得有点没道理? 魏醇拉住姜恬的手腕,把额头抵在椅背上,偏过头就能看见姜恬白得几乎透明的耳廓和耳边带着自然卷的碎发。 魏醇声音有点哑:“姜恬,你有没有……” 有没有跟别人一起喝过迷迭香茶? 有没有认识过一个叫江樾的人? 魏醇没有把话问完,沉默地看着姜恬的侧脸。 姜恬靠着椅背慢慢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房东的眼睛,有点懵:“有没有什么?” “谢谢。”房东.突然说。 “什么?”姜恬更懵了。 “谢谢。” 房东这么说的时候人已经站直了,但握着她手腕的手没松开。 姜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他的力度跟着站起来,她其实是有点震惊的。 在楼上安慰他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前的事了吧? 现在说什么谢谢? 房东这反映弧也太长了。 而且,说什么谢谢啊? 突然这么客气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姜恬心里槽点太多,没忍住嘀咕了一句:“突然客气什么劲儿,刚才在楼上也没见你这么客气。” “不是为了之前的事,是提前的道谢。”房东说完他轻轻拉了下姜恬的手腕。 她感觉到自己鼻子撞上了他的胸膛,整个人被房东揽进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姜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说:“借个拥抱,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你。” 第28章 玫瑰草 老实说,被房东抱住的瞬间姜恬并没反应过来。 下楼那会儿她把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吹得整条胳膊冰凉冰凉的,这样喝着热茶才不会出汗,被抱住的时候,她只觉得房东的怀抱异常温暖舒适。 像个避风港。 听见房东说什么“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你”,她还用有点卡机的大脑琢磨了一下,傻了吧唧地觉得这买卖不亏。 有借有还的,还挺讲理。 房东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他那些压抑的情绪姜恬感觉到了。 他没说原因,她也没有多问。 甚至非常温柔又善良地抬起手,拍了拍房东的背。 然后用手臂轻轻拥住了他。 那一刻姜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心想,乖啊,室友疼你,姐妹疼你。 不就是死了个前男友么,咱不哭啊。 打断这个拥抱的是lune,在它一声一声凄惨的叫声里姜恬和房东迅速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诧异。 Lune是个小淘气没错,偶尔蹬翻个水杯踢掉盒纸巾的也不算大事,但它从来没有这么扯着嗓子使劲叫过。 姜恬冲到院子里才看见不知道谁家的大金毛狗溜进了别墅院子里,种族差异加上身高差异,lune被吓得竖着飞机耳窜到了庭院旁的墙上,可能觉得不安全,又跳上了树。 这绝对是它的超常发挥了,这家伙平时连窗台都跳不上去。 大金毛挺憨厚的,估计是想要跟lune玩,但lune是个胆小的怂猫,吓得炸成了柿饼牌鸡毛掸子,蹲在树上凄厉地叫。 房东一出去金毛就跑了,看样子是邻居家的狗狗。 “lune下来,没事了,狗狗走了。”姜恬站在树底下扬着头安慰lune。 Lune吓疯了,只是叫,一点要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姜恬急得撩起裙摆就要往墙上爬,被房东拎着后颈拦住了。 “啧。”房东瞥了她一眼,“穿个裙子还总想着爬高呢,老实等着。” 他转身往别墅里走,步子迈得比平时大且快,看上去也是心急的,穿过花园低头时似乎低头看了眼那朵黄玫瑰。 房东这个垂头的动作让姜恬一怔。 他的背影到底为什么有种熟悉感? 能让她在OB那么混乱的地方一眼记住背影。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lune一声接一声的拖着长长尾音的叫声让姜恬没空想别的。 姜恬看着lune炸着毛的样子有点心疼,不停安慰着它。 别墅区里开着小车巡逻的保安看见lune,隔着院门跟姜恬说:“这猫太小啦,得拿个梯子接下来,它自己下不来的!” “哦,好,梯子……”姜恬有点手足无措。 哪有梯子啊? 她在慌乱里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房东的身影。 看见他单肩扛着一架金属梯子从屋里走出来,姜恬悬着的心落地,整个人都安下心来,口不择言:“lune别怕,你爸爸来救你了。”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么说完,她看见房东弯了下嘴角。 房东把梯子打开架在墙边,太阳渐落,黄昏里阳光都变成了柑橘色,他攀上梯子,张开手掌,手里躺着一小块lune最喜欢的小肉干。 “lune,过来。”房东试探着把手伸到lune面前,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能气死猫,“小肉干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Lune警惕地看着房东,不叫了,毛也渐渐塌下去,一爪子按在小肉干上。 房东笑着抱起lune,垂下头居高临下地跟姜恬说:“你养的小柿饼怎么这么馋?” 姜恬扬着头,站在树底下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黄昏的光线照在房东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柔和了他脸上锋利的线条。 姜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拿出手机对着他,“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偷拍我?”房东抱着lune从梯子上跳下来,摸着下巴问,“我就这么帅么?” 姜恬白了他一眼,嘴硬道:“一般般。” 房东像是不相信,拿过她的手机扛着梯子边看边走了,lune到底还是受了点惊吓,缩在姜恬怀里瑟瑟发抖,小肉干只吃了一半就不肯再吃了。 姜恬担忧地给宠物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说lune需要安静的环境,一天左右能缓过来,她抱着lune回了自己的卧室。 临进卧室前,房东叫了她一声:“姜恬。” “嗯?”姜恬回眸。 房东手里抛着她的手机:“手机不要了?” “帮我放口袋里吧。”姜恬没多想,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lune,示意房东把手机放进她长裙侧边的兜里。 房东眉梢微扬,弯了弯嘴角,拎着手机的一角把手机对准她的口袋,一松手,手机坠进口袋里。 他举高双手后退两步,笑着说:“我可没趁机占便宜啊。” - Lune被吓到的事情冲淡了餐厅的那个拥抱,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小柿饼趴在姜恬的大床上睡着后,她钻进被子里被蓬松的蚕丝被包裹着,才后知后觉回忆起房东的怀抱。 就好像该有的害羞迟到了几个小时姗姗来迟。 姜恬缩在被子里蜷了下脚趾。 房东抱她了。 抱得还很紧。 这个认知让姜恬总觉得有股烟草香萦绕在鼻尖,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 姜恬蒙在被子里瞪着眼睛闷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睡着。 Lune倒是睡得很安稳,打着一阵阵小呼噜。 她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觉得越来越热。 最后腾地坐起来,看向空调。 会不会是空调坏了! 空调上绑着的淡绿色平安结正随着空调风小幅度地起伏着,电子屏上显示当前室内温度是26度。 空调机兢兢业业,并没有偷懒,也没坏掉。 姜恬看着空调上淡蓝色的温度显示,有点烦躁地撩起额前的碎发。 空调没坏。 那就是她有问题了。 不就是抱了一下么。 人家不是说了她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抱回来么。 有什么好失眠的啊! 姜恬就这么辗转反侧地在床上瞎折腾,越折腾越精神,闭上眼睛要么觉得自己还身处房东的怀里,要么就闪过夕阳下房东站在梯子上抱着lune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姜恬摸出手机想要再看一眼那张照片。 手机解锁,她看见了跟房东的小企鹅对话框。 姜恬迷茫了一瞬。 我今天给他发小企鹅了? 看清聊天记录姜恬无语了,是房东拿着她的手机把那张夕阳下的照片给自己发过去了。 这个自恋的人! 姜恬不知道的是,魏醇看见这张照片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夕阳暖橘色的光柔和了他面部凌厉的线条,逆光的笑容把他嘴角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隐藏起来。这张照片不像他。 很像是几年前笑得温润的、没有脾气似的江樾。 卜荫别墅区的夜色并不寂静,姜恬的降噪耳机挡住了蝉鸣,邻近12点,她才靠着耳机里的《天堂失火》有了点睡意。 睡眼朦胧,恍恍惚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穿着西服的人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烟。 迈着步子踏进了黑暗里。 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那年天台上的魏醇。 魏醇? 我大概在做梦吧。 这个想法稍纵即逝,姜恬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里。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梦到房东拉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抱住了她,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 甚至梦到了那天姜家别墅,她坐在墙上,房东也是这样轻轻扯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梦里的房东说:“姜恬恬,跟我私个奔吗?” 凌晨4点钟,姜恬不堪负重,耷拉着眼角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 她之前居然觉得被抱一下不亏? 可太亏了好吗! 这个拥抱的后遗症太大了。 她感觉自己在梦里反反复复被抱了无数次! 天才蒙蒙亮,手机已经没点自动关机了,无线耳机也被她睡得掉出一只躺在枕头上,姜恬摘掉另外一只,正准备躺回去睡个回笼觉,窗外的车灯一闪而过。 姜恬眯着眼看过去,愣了一瞬。 房东的车?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姜恬睡意全消,穿着睡裙拉开落地窗往窗外看去,房东的车子停在门前,然后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房东打开车门下来了。 这是姜恬第一次看见穿正装的房东。 跟平时痞里痞气又压抑着心事的房东不一样。 纯黑色的西装,连里面的衬衫都是黑色的,禁欲,带着点冷漠和疏离。 姜恬穿着睡裙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见房东甩上车门,头都没回地按了钥匙锁车。 车子在他身后熄掉车灯,他把车钥匙放进裤兜里,慢慢地走进院子。 脚步真的很慢,像是行了一夜路,步伐疲惫。 下午时不是还扛着死沉的梯子走得意气风发? 姜恬想都没想,光着脚踩着院子里的杂草往外跑,叫了一声:“喂。” 房东那张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看见姜恬之后整个人才重新有了点人气,绷直的嘴角也重新弯起来,态度慵懒又戏谑:“怎么,我不在家你睡不着?” 说完才看见姜恬光着的脚,又蓦地敛了点笑:“去,穿鞋去,跟个原始人似的。” 他声音里带着沙哑和鼻音,像是感冒。 姜恬急急地穿了双脱鞋,再跑出来的时候房东已经快走到门廊,步子依然很慢。 门廊的灯应该是那位前男友先生设计的,灯光特别温柔,声控也很敏锐,房东那么轻的脚步声,那一排柔和的灯光也慢悠悠地亮了起来。 姜恬也就是在灯光亮起来时才看见房东那双发红的眸子,她急急地跟上他的步子,问了一遍:“你这是去哪了?” “去了趟墓地。”房东估计还记得姜恬怕鬼,开口时有点故意吓唬人的恶劣,但正逢迈过门坎,整个人不太明显地晃了晃,冷白的手扶住了门框。 墓地不墓地的,鬼不鬼的,都再说。 现在有个问题很重要。 姜恬蹙着眉心凑过去,踮起脚用手碰了碰房东的额头:“你很烫啊,是不是发烧了?” “可能有点吧。”房东不太在意似的。 “我扶你吧。”姜恬说。 房东停下脚步,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恬:“我哪有那么虚弱,发个烧还用你扶?” 姜恬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大概十几秒,她才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你还欠我个拥抱吧。” “嗯?”房东一扬眉,表情很意外,“现在?” 姜恬一把揪住房东的衬衫领,往下一拽:“对!现在!你逞什么能,下午时候要抱抱要得不是挺自然的么,生病了又逞能!” 房东被她扯着领口,顺势揽着她的背把额头靠在了她颈窝的位置,低声笑了两声:“还真是有点走不动了,破墓地风真凉。” 那点不正经的语气极不自然。 飘着浮着似的,大概只是用来隐藏某种积压在心里的沉重吧? 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担心。 他的额头滚烫。 姜恬觉得自己不止是颈窝,连心脏都被烫了一下。 她手指蜷缩了一瞬,声音小小的:“扶你进去休息吧,这儿的风也凉。” 房东非常得寸进尺。 发着烧一副要撒手人寰的样子也不老实,一只胳膊搭在姜恬肩上,带着重重的鼻音,低音炮似的在姜恬耳边说:“去你屋吧,我可太虚弱了,上不去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没抱之前的魏醇:我哪有那么虚弱,还用你扶? 抱了之后的魏醇:我可太虚弱了上不去二楼,去你屋吧。 23333 第29章 白松香 “你说药箱在哪?”姜恬提高声音,瞪着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lune早就从大金毛的阴影里走出来,不知道跑到哪儿玩去了。 房东坐在落地窗边的毛毯上,靠着一个牛油果造型的抱枕,笑着,一字一句重复:“药,箱,在,地,下,室。” 姜恬害怕地下室。 她觉得地下室有鬼。 这事儿房东是知道的。 一万句脏话想要讲,姜恬面无表情地看向房东。 这人禁欲的黑色西装外套脱了丢在一旁的毛毯上,里面的黑衬衫袖扣解开,袖子卷到小臂,正在抬手松领口的第二颗扣子,要不是眼尾隐约泛红,额头也滚烫,还真不像个病人。 像是要耍流氓。 姜恬关了空调,盯着他的喉结看了两秒:“人家发烧都觉得冷!” 房东准备解第三颗纽扣的手顿了顿,停下来,捞过另一个青苹果造型的抱枕抱着,倾身凑到姜恬面前,哑着嗓子:“我也觉得冷啊。” “那你解什么扣子!”姜恬瞪他。 “不是,”房东悠地笑了,咳了一声,鼻音还是那么重,“怎么我一解扣子你就这么大反应?看上我了?” 沙哑的低音像是带着小颗粒,摩挲着掠过耳廓钻进耳蜗。 性感得犯规。 姜恬嗖地站起来,拎起一个青柠檬抱枕砸过去:“我看上你个屁!” 还是多年前跟天台上的魏醇学会的这个骂人字眼,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还是就会骂一个字。 房东是个厚脸皮,被骂了也没生气,闷声笑了笑,又开始装可怜卖惨,垂着眼梢:“不去给病人拿药?病人快要病死了。” 姜恬没辙,忍气吞声,过去摸了摸房东的额头。 真的好烫。 这么烫不用去医院吗? 可能是病得确实严重,房东连扬起眉梢的动作都变得懒洋洋慢悠悠,姜恬刚想问他扬眉是什么意思,房东滚烫的手掌突然搭在了她肩上,轻轻靠近,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相抵。 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 姜恬懵了,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房东炙热的呼吸打在她面颊上,就好像下一秒就要亲吻她。 “你、你你干什么!”姜恬缩了缩脖子,死死闭着眼睛颤声问。 “测温度不是用额头么。”房东悠哉地答着。 用个屁额头! 姜恬咬牙切齿,差点第二次骂他。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姜恬感受着额头上传递过来的高温,睁开眼睛,没忍住,问了一句。 之前他说过他去了墓地,但姜恬没信,觉得他在胡诌,就是想要吓唬她。 房东退开,重新靠回靠垫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敛了些,淡淡说:“墓地,他过生日,我去做第一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姜恬觉得自己问的这句话直接戳在人家最敏感纤细脆弱的那根神经上了,抿了抿嘴角,换了个话题:“你发烧好像挺严重的,药箱里会有退烧药和体温计吗?” “有。”房东语气十分肯定。 对于姜恬来说,独自一个人去地下室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却阴着两片积雨云下起毛毛细雨。 房东倒是提出自己去拿药箱,姜恬实在不敢让他这个烧成火炉的人乱动,举着手电,视死如归地推开地下室的门。 “吱嘎——” 这扇浅木色的门非常给面子,真的跟鬼片里一样,发出了一种沉闷中带着尖锐的声音。 姜恬手指一抖,极其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向地下室看去。 跟那种恐怖昏暗又破旧的地下室不同,这间地下室非常现代化,每一个台阶都是亮的,还有股风干橘子皮的味道。 这个姜恬童年时最爱的味道极大地鼓励了她。 她迈进地下室,每一排柜子都是亮的,像一个小型的展览馆。 柜子上的储物格分类比图书馆还细致,一看就不是房东的风格。 地下室有鬼的想象不攻而破。 房东的前男友真是个好人! 姜恬轻而易举找到药箱,打开一看,药箱里的药品整整齐齐地分好类,便签纸上清晰地写着主要作用和保质期,工整的行书。 终于明白房东为什么会那么肯定药箱里有退烧药和体温计了。 是对前男友的信任和了解吧。 知道他什么都会准备好的。 姜恬蹲在地下库里,突然有些无力,对着药箱愣神。 所以他才让人如此难忘? 心里隐隐泛酸。 “看上我了?” “测温度不是用额头么。” 房东的话和他额头上滚烫的体温跟之前那个拥抱一样,经过漫长的反射弧,再次后知后觉地搅乱了姜恬的心神。 看上我了? 看上我了? 看上我了? 每回忆一次,姜恬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一次。 我看上他了吗? 她茫然地想。 这个想法一出现,姜恬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然地下室什么的还是不要进! 这地方就算装修得再好,也还是很邪乎! 不能看上房东…… 房东他喜欢的是男人啊! 姜恬猛地甩了甩头,叫了一声:“啊!” “姜恬?”地下室外传来房东哑哑的拖着鼻音的声音。 “没事!别过来!我就是……”姜恬按住自己狂跳的胸口,深深呼吸,吐气,“我就是找到药箱了!” 她从药箱里拿了退烧药温度计和感冒类的几种药品,合上药箱时姜恬无意间看见药箱角落有一版没有标签的药,放在“安眠”类旁边。 “帕罗西汀?”姜恬看了一眼,没有药盒和说明书但也应该不是退烧感冒的,又放了回去。 房东夹着温度计抱着抱枕看着像个乖男孩,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看见什么了?还能吓得叫出来?” 姜恬蓦地想到房东喝多了被人送回来那次,他说过,“要是能看见鬼就好了。” 还有三明治被流浪猫吃掉那会儿,他也说过,“真的有鬼的话,放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不吃非要吃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这鬼挺养生啊,这么养生的鬼我都想见见了。” 他当时是不是觉得,有鬼的话,会是他念念不忘的故人。 姜恬心里不是滋味:“你是不是还挺想看见鬼?让你失望了,地下室里什么都没有。” 被呛了一句的房东莫名其妙地看了姜恬一眼:“好端端的我见什么鬼。” 说完房东又问:“真吓着了?” 其实没吓到。 鬼哪有“看上房东”吓人。 姜恬心虚地别过头,摆弄着手里的药盒和说明书,心不在焉地敷衍:“嗯,药箱这么常用为什么要放在地下室……” 话都没说完,房东.突然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干——”姜恬一惊,扑腾着连连后退,慌忙间一巴掌拍在房东胳膊上。 房东“啧”了一声,乐不可支:“小姑娘怎么还骂人。” “——什么。”慢半拍才把话说完的姜恬无力解释,只能瞪着房东。 房东可能没忍住,终于大笑出来,笑着又咳了几声,眼角更红了。 像个勾人的男狐狸精。 姜恬还没从掌心触到房东温热手臂的触感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像只被烫了尾巴的炸毛小猫,看房东咳了几声就虚弱地靠回垫子里,仍然没好气:“活该!” “你不太对劲啊姜恬恬,让你摸我一下,占便宜的是你,你紧张什么?”房东把温度计抽出来,笑着,“摸到什么了?” 摸到了紧实的肌肉。 姜恬嘴硬道:“猪皮,鸡翅根,发烧的痞子!” “啧,”房东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温度计,“让你摸摸我强壮的体魄,感受一下为什么药箱这种玩意儿为什么只能放在地下室。” “多少度?”姜恬把碰过房东的手蜷起来背到身后,转移话题。 “38.5。”房东说。 这个温度是不是有点高啊。 姜恬给房东倒了水,吃了退烧药,这个发着高烧的人还非要洗个澡,还故意说自己一身鬼魂味,姜恬咬牙切齿地去楼上给他拿了换洗的衣服,把人扶进了浴室。 “不需要我帮忙了吧?”姜恬站在浴室门口随口一问。 里面的人穿着黑色衬衫,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单手解着扣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弯着嘴角:“怎么,我需要你就会帮我吗?帮我什么?洗澡吗?” “……” 姜恬直接摔上了门,把房东肆意的大笑关在了浴室里。 房东大概一夜没睡,再加上生病,能调侃能玩笑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姜恬本来睡得也不好又折腾了一早晨,天光大亮,两个精神不济的人谁都不想吃早饭,懒在姜恬那张大床上,一个靠着床头,一个趴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可能是房东病腔的哑低音太催眠,姜恬抱着抱枕慢慢颌上眼,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巨响惊醒的。 “哐当”,别墅庭院的金属门撞在墙上的声音。 姜恬猛地坐起来,正对上房东看过来的目光。 这人可能也睡着了刚被惊醒,眼睛里还带着点红血丝,两人同时往落地窗外看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近花园。 那个女人很消瘦,看上去40多岁,冷着脸,一看就来者不善。 当她看见姜恬时,脸上瞬间燃起怒气。 姜恬还懵着,房东动作倒是很快,不知道在哪儿翻出她的无线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里,拿过她的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播放器。 他说:“安心听你的歌,别摘耳机也别出来。” 姜恬蹙起眉心,房东指尖是烫的,他还没退烧。 可能是看见她皱眉,房东安慰地弯了弯嘴角,轻轻拍着她的头,轻声说:“乖,听话。” 说完点开了音乐播放器,魏醇的《天堂失火》在耳机里倾斜而出,“那一刻暖阳黯淡无光,只有你眸间春色三两……” 姜恬看着房东迈出她的卧室,步子依然很慢,顺手帮她关好了房门。 床头还放着他凌晨回来时穿的那套黑色西装。 窗外的女人站在庭院里神情激动,张着嘴,一连串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房东两只手都抄在口袋里,神情冷漠,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第30章 苦橙叶 这副降噪耳机当初买的时候是姜恬的掌心宠,戴上听魏醇的歌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完全能用魏醇那副温柔的嗓子把她跟外界的一切隔离。 所以姜恬看着窗外越说越激动的女人,像是在看哑剧。 跟姜家人的那种默然冰冷不一样,窗外的女人看上去非常刻薄,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嘴迅速一开一合,肢体语言也很夸张。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女王病,她的手指已经好几次差点就戳上房东的鼻尖。 手里的包已经第三次砸在房东身上了。 房东还没退烧,也没表现出一点病态,沉默地站在那儿,手还是插在兜里,神态懒散,好像对面的女人说什么他都浑然不在意。 姜恬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紧紧皱眉。 她不知道窗外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房东为什么要这么忍让她。 只觉得耳蜗里涓涓流动着的魏醇的歌声都变得有些碍事。 这是魏醇的歌声第一次失灵。 没有抚平她的烦躁。 反而让姜恬烦躁更甚。 听不见也猜不到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姜恬刚烦躁地拢了拢一头卷发,突然看见窗外的那个女人抬手打了房东一巴掌。 房东没有躲。 身手灵活地攀着铁门把她从姜家别墅带出来房东。 哪怕发烧了也能躲过她丢过去的抱枕的房东。 他没有躲开,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挨下了一巴掌。 那个巴掌一看力度就挺狠的,房东被打得头一偏。 他舔了舔嘴角,神色淡淡。 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被全世界遗弃的表情。 孤单又无奈。 也就是那个瞬间,姜恬猛然反应过来,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无所谓,他只是在隐忍,在规避争吵,静静地等着对方发泄完毕。 为什么啊? 明明他才该是嚣张的那个人啊。 为什么他遇到什么都要压着自己的性格默默接受着啊。 姜恬鼻子一酸,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光着脚,推开落地窗冲进了院子里。 她猛地退开那个女人,看见女人脸上滑过一丝错愕。 姜恬没摘耳机,也不知道房东有没有说什么,她其实不该参与别人的私事。 但,刚才都在一个床上睡过了,这么亲密的关系就像,就像…… 情侣? 不不不,情侣不行。 姐妹! 对,就像姐妹一样。 这样的关系难道她能看着房东挨打,自己却在屋里听歌吗? 不能的。 “这位阿姨,我觉得动手是头脑简单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弱者,才会用的发泄情绪的手段。”姜恬戴着耳机,挡在房东前面,皱着眉说。 姜恬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苏晚舟那群狐朋狗友很早就放弃了保护她的想法一心一意跟她做兄弟,就是因为她涉世比谁都早。 20岁就坐上了全球品牌首席调香师的位置,她有的是与人对峙的气势。 唯一的遗憾是,姜恬本着不打听房东私事的原则,哪怕出来挡在房东面前,她也没摘耳机。 只能看见对面的女人脸色越发难看,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 不行啊戴着耳机没办法吵架。 姜恬摘下耳机的一瞬间,听见对面的女人神色轻蔑地说:“……你就是为了这样的女孩连江樾的生日都没去墓地?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个女人打量着姜恬,冷笑着:“不知检点。” 江樾是谁姜恬不知道。 但通过“墓地”和“生日”这样的字眼,她觉得面前的女人是房东前男友的妈。 跟温柔细心的前男友先生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姜恬笑了笑,直视女人的眼睛:“有些人,总是用自己看到的沧海一粟来判断别人,还觉得自己顶顶对、顶顶聪明,这样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些?” 房东说过她脾气不好,她脾气确实是不太好,但其实不怎么吵架较真,因为她实在是懒,多数人多数事她都懒得搭理。 唯一一次真的动气是去年在公司总部,有人私自调试了她的香水,19岁的姜恬直接冲进会议室把高层领导怼了一顿,脱下高跟鞋砸掉了总公司的logo一角。 现在那个logo还是打着补丁的,颇为喜感。 姜家人也就算了,她一直觉得是生母亏欠姜家,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个女人现在跟她说什么不知检点? 姜恬挥开那个女人指着她的手,“另外,我不觉得你这种,大清早跑到别人家又吵又闹又打人的人有多知道检点,老实说,四环上那家疯人院的病人都没几个你这样的。” 身后的房东动了动,手搭在了她肩上,姜恬猛地回头:“你闭嘴,不许拦我。” 说完她重新回过头,看着那个女人:“所以你到底是缺点教养呢?还是缺一支镇定剂,如果是后者,稍安勿躁,我帮你叫个120。” 房东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没要拦你,我就是想要提醒你一下,现在是中午不是大清早。” 他说完被姜恬瞪了一眼,立即举着双手,投降状后腿,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恬真生气的时候语速快到飞起,见那个女人没说话,又迅速开口:“而且你为什么觉得他没去墓地?就因为你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一天24个小时你没看见就是他没去?凭什么?你是个太阳吗?都得围着你转?” 女人愣了愣,重新看向姜恬,没什么表情地问:“你是他女朋友?” 那语气就像在说,物以类聚,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眼神也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你管我是不是……”姜恬正要开始新一轮轰炸,房东又靠过来,动作温柔,轻轻把耳机塞回她的耳朵里,挡住了女人一开一合的嘴和肯定不会好听的话。 姜恬只觉得刺眼的阳光被房东高大的身影挡住,他把她挡在身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别墅里走。 走了两步,可能是突然发现她没穿鞋,房东眉头一紧,看着姜恬。 这人什么毛病,刚才挨了一巴掌都没生气,怎么看见她不穿鞋好像佷不高兴似的。 姜恬还没反应过来,正给人已经被房东抱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勾住房东的脖子,余光看见那个女人没了来时的气势,拎着包慢慢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好像还抬手擦了擦眼泪? 姜恬摘下耳机,看向房东,诧异地问:“你把她说哭了?” 房东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她不会因为我掉眼泪。” 房东把姜恬放在床上,也不嫌她踩过屋外的脚脏,握着她的脚踝,从床头抽了两张湿纸巾,看样子是要帮她擦掉脚上的泥土。 “等一下!”姜恬紧张地喊了一声,“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房东手掌还烫着,烧还没退,姜恬有些担心地问:“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房东疲惫地按着太阳穴,过了几秒,他突然抬眸看向她,语气很沉,“你……认识江樾吗?” “谁?”姜恬有一瞬的茫然,反应了半秒才疑惑地反问,“……我不认识啊,江樾不是你前男友吗?刚才那位凶神恶煞的阿姨不是他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姜恬的错觉,听见她说不认识,房东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姜恬的床边,语气平静:“算是吧。” “可就算她是你前男友的妈妈,你也没必要这么忍让吧?”姜恬一点也不平静,她想起房东脸上那种孤单和无奈就浑身不舒服。” 窗外的蝉又开始鸣叫,麻雀也开始叽喳,灿烂的正午阳光透过窗子,这本该是一个明媚的天气。 魏醇看着窗上丢得有些乱的抱枕,牛油果、青苹果、青柠,都是绿色的,无一例外。 明明是冷色调,但这种颜色似乎给了他一点温暖,魏醇慢慢开口:“她觉得我带坏了她的儿子,是我怂恿他开OB这家夜店,他唯一一次逃课,惟一一次打架也都是因为我。” 暗红色的鲜血和浸满血液的地板缝又重现在脑海里,魏醇重重地按住太阳穴:“有一年江樾过生日,我送给他一把瑞士军刀,他自杀那天,用的就是那把刀。” “所以她大概还觉得,是我杀死了她的儿子。”魏醇的声音越来越哑,说完这些话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记得医院抢救灯灭掉的那个瞬间,医生遗憾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希望我哥像这把刀子一样锋利,割开所有不愉快,只剩开心。 -阿醇,我更希望做盾,帮你挡住黑暗。 骗子,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盾牌吗?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就是那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 他的亲哥哥,永远温润的江樾,静静地躺在急救室里。 他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冲他喊:“是你害死了他!杀人凶手!凶手!” 他的父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对他说:“你滚。” 魏醇陷入噩梦,突然被一个迷迭香味道的怀抱拥住。 姜恬的声音像是一束阳光刺破黑暗,她轻声说:“这个拥抱是借你的,以后我需要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 房东病得真的严重,一直到下午体温才隐约有了点褪掉的迹象,他讲完那些让人心疼的话就靠着床头睡着了,姜恬一直守着他,用冰水浸湿毛巾搭在他头上。 她怕房东睡得太久错过吃药的时间,特地上了个闹钟。 闹钟响起时她正在洗手间换新的冰水洗毛巾,听见魏醇的歌声她一愣,赶紧按掉闹钟。 突然想起,房东和那个女人在窗外吵架的时候,她居然在心里嫌魏醇的歌声烦人碍事了? 她居然,居然嫌弃了自己的男神! 这个认知把姜恬自己吓了一跳,抱着头蹲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难道她对房东的上心已经超过了魏醇? 这不可能! 姜恬努力回忆着魏醇当年的话,开始给自己洗脑。 魏醇醒来时没看见姜恬,只听见有人在洗手间小声嘀嘀咕咕,他慢慢走到洗手间门口,看见姜恬蹲在马桶前面,像是祭祖一样,对着马桶念念有词: “魏醇高,魏醇帅,魏醇是亲亲小可爱!魏醇A,魏醇美,魏醇是绝世大宝贝!” “魏醇是行走的大卫,魏醇是下凡的天使,我爱魏醇一万一千一百零一年!” 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笑笑,有被谢到。 第31章 金合欢 房东这场发烧差不多一个星期才好,亏他还好意思说自己体魄强壮。 房东退烧停药的隔天早晨,阳光明媚,姜恬拆了一包新的小肉干,跑去楼上找lune。一上楼就看见房东已经开始运动了,正撑在运动垫上在做平板支撑。 这人只要是自己一个人在楼上都是光着上半身的,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浅灰色运动裤,lune就趴在他赤.裸的背上悠闲地舔着爪子。 姜恬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看着房东。 满屋子晨光里都散发着浓重的荷尔蒙味。 房东面前摆着的计时器已经显示到了6分55秒,一滴汗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到鼻尖,悬挂片刻,滴落在地上。 姜恬扫了眼他身上流畅性感的肌肉线条,顿了顿,悠地把视线从他身上拔下来。 正想装成没看见再下楼去,房东开口了:“找我?” 这人后脑勺是长眼睛了吗! 感冒未愈的哑和鼻音,加上平板支撑的喘。 姜恬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莫名冒着火气:“撑你的!运动你就别说话了。” 房东撑着动作没动,偏了偏头,目光扫了她一眼,倒是真的没说话。 一直到计时器上的时间跳到10分钟,房东才从地上跳起来,叉着腰深呼吸几下,重新问:“找我?” 这话问得姜恬有点尴尬,她差点忘了自己是上楼找lune的。 明明抱了lune就能走,作什么死非要站在这儿看房东。 戳在这等人家做完运动,她再说上楼只是找猫…… 是不是有点奇怪? 姜恬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口时已经想了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话题:“平板支撑难吗?” “不太难,你要试试?”房东走到洗手间,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汗。 姜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毛巾的轨迹游走了两圈,然后目光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猛地收回,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姿势扭头盯着lune:“试试就试试呗。” 无辜被盯的lune当时害怕极了,抖了抖柿饼脸甩着尾巴跑了。 房东撩起水洗了把脸,随便用毛巾抹掉水珠,套上一件短袖:“35秒能坚持吗?” 姜恬瞪起眼睛,诧异地看向房东。 他自己撑了10分钟。 给她定个35秒,还用了个不确定的“吧”字。 这是看不起谁? 这话燃起了姜恬的斗志,她一扬下巴:“我来个8分钟吧。” 房东扬了扬眉梢,好笑道:“8分钟?行,那就8分钟。” 房东先撑了个标准动作,姜恬在他身边也撑起来用小臂拄着地,房东按下计时器,没一会儿姜恬感觉整个手臂都开始哆嗦了,抬头一看,计时器才走了13秒。 这破东西是不是坏了! 浑身颤抖,计时器上的时间终于到了30秒,姜恬觉得现在就倒下实在是太丢脸了,咬着牙硬撑,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房东。 房东表情悠哉,还有闲情吹口哨逗lune。 作为一个调香师,姜恬最大的运动量就是走到别墅路口那家便利店喝个冷饮,等等不可能出现的魏醇,然后再无功而返,体力可以说很差了。 姜恬撑到50秒,感觉50蹦成51那一秒钟都格外漫长,实在撑不住了,姜恬整个人瘫倒在运动垫上喘着气,扭头看见房东依然撑得很稳,且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她,姜恬气得伸手去挠他的痒痒,耍着赖把撑得悠哉的房东也给闹倒了。 被闹倒的房东额头搭臂弯里,姜恬还以为他是磕到什么地方了,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正轻微地颤,颤着颤着,臂弯里溢出一丝闷笑,然后是止都止不住的大笑。 笑声把阳光都染得温柔。 姜恬气得要死,凑过去偷袭他,房东伸手还是灵活,毫不费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两只手都被房东攥着的姜恬偷袭不成,恶气难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张开嘴就咬过去了。 “嘶。” 姜恬回过神,发现自己跟投怀送抱似的整个人扑在人家身上,还咬了房东脖子一口。 脖子上的小牙印歪歪扭扭,看着有点搞笑。 房东松开她的手,看表情似乎还比之前更开心了些,躺在运动垫上弯着嘴角调侃:“撑不住就捣乱,打不过就咬人,你怎么跟个熊孩子似的。” “哦对了,”他懒洋洋地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牙印,“这个也算借的吗?等我需要也能还吗?” 他就是这么随口开了个玩笑,姜恬脑海里蓦地浮现起他穿着那条黑色西装走进院子里的样子。 姜恬没吭声,脸皮滚烫。 明明是她咬了房东,现在却觉得整个唇都是麻的,牙也是软的。 实在是有点窘迫,姜恬爬起来,转了身就走。 难得她今天没穿裙子,逃跑十分方便。 方便却并不顺利。 背带裤的裤带被人在后面揪住。 房东凑到耳侧:“中午一起吃饭啊,吸血鬼小姐。” 姜恬头都没回,抬腿向后踢了一下,听见房东的闷哼才捂着耳朵跑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背影有些仓惶。 但不想去细究原因。 午饭是房东叫的外卖,帝都市完全进入了酷暑,热得人连点胃口都没有。 每次房东叫外卖都是一大兜吃不完的东西,今天也只点了两份凉皮、凉拌瓜丝和祛暑的绿豆甜汤。 姜恬从屋子里出来时还穿着白大褂,房东正靠在油烟机旁抽烟,看见她过来用水龙头浇灭烟蒂丢进了垃圾桶。 在一栋别墅里共同生活得久了,姜恬总能看见他抽烟,像个老烟枪,但每次看见她过来他都会熄掉,无论这烟是快要抽完了还是才点燃吸了两口。 跟那些临上车临进屋还要猛地吸上几口的人不一样,看他随时都能掐掉烟又没有半点留恋的样子,又会觉得这人实际上没什么瘾。 姜恬其实有点想问,他是不是因为压抑的事情太多才抽烟。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没说。 太关注他了。 这种状态…… 可能是心神不宁,姜恬这顿午饭吃得没滋没味,连清爽的瓜丝都没吃出香,机械地往嘴里塞,一直到午饭吃了一半,她无意间抬头,看见房东正拖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咳!”姜恬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半天才停下来,强装镇定,“看我干什么?” “你不是不太能吃辣吗?”房东问。 “是啊……怎么了?” 姜恬也吃辣,少放一点辣椒还勉强,但跟常吃麻辣小龙虾香辣蟹的房东比,就显得不太行了。 所以房东点餐一般都会点一份不加辣椒的给姜恬。 房东扬起眉梢,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又能吃了?” 姜恬这才注意到自己吃的是加了辣椒的那份凉皮,味觉像是死了很久突然诈尸,看见辣椒的瞬间突然又能感知到辛辣的味道了。 好辣! 她抬手去拿绿豆汤,发现已经被她喝空了。 什么时候喝的? 她这边愣着,房东把他那份绿豆汤递了过来,姜恬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身后的料理台:“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 这种状态绝对不对劲。 姜恬觉得自己急需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做,来分散一下对房东关心过度的注意力。 这么一想,姜恬翻到了苏晚舟前些天发来的游戏,《x与制作人》,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说自己喜欢三妻四妾的生活? 然后苏晚舟才推荐了这个游戏? 行吧,什么三妻四妾、十妻八妾都行,别让她再盯着房东就行。 整整一个下午姜恬都在玩游戏,里面的四个男人性格不一样身份也不一样,但就没有一款是姜恬觉得有意思的。 她戴着耳机,心不在焉。 不知道房东在楼上做什么呢? 姜恬!你想什么呢! 四个男人跟你约会你还有空想房东! 耳机里的游戏背景音乐充斥在姜恬耳畔,她其实完全没有玩进去,也没体验到什么三妻四妾的快乐。 跟中午那顿饭一样,机械的,无任何体验感的。 遇见游戏剧情就猛点屏幕跳过,遇见任务就不走心地应付一下,完全是在消磨时间。 姜恬窝在沙发里正点得起劲,耳机突然被拿走了一只,窗外的蝉鸣和空调轻响传进耳畔,同时响起的还有房东声音:“看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 房东趴在沙发背上,倾身,跟靠着沙发背窝着的姜恬距离很近,她一抬眼就能看见房东的薄唇弯着,唇色红润。 脖子上的牙印已经消下去了,只剩下性感的喉结凸起。 下一秒,一瓶冰镇橘子汁贴在姜恬脸颊上,房东笑着:“给,不是喜欢橘子皮么,看看这个味道你喜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橘子皮?”姜恬有点意外。 “你那个朋友说的。”房东淡淡地说。 他这个神情,让姜恬有种房东十分不乐意提到苏晚舟的错觉。 房东视线挪到姜恬手机屏幕上,伸手抽出她的手机,嗤笑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大男的下巴这么尖?娘们唧唧的。” 人家怎么就娘们唧唧了??? 人在游戏里可是浑身肌肉的警察! 姜恬虽然也没看出游戏里的男人们哪帅,但也觉得房东这话说得刻薄了点,反驳道:“还行吧,穿着警服还挺好看的啊。” 游戏里的男人已经说完了台词,姜恬只需要再戳一下就能进入后面的剧情。 房东举着手机扫了一眼,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盯着姜恬的眼睛,缓缓开口: “今天子弹从我耳边擦过,我居然想的是,还没有回你的电话。” “啧,”房东说完,撇了撇嘴,“酸掉牙了,这人有病吧,枪战呢想什么电话?这种执行任务不专心的,子弹不打他都没道理。” 姜恬:“……” 你才是没道理,怎么突然这么毒舌。 房东还在继续背游戏里的台词,时不时还要吐槽两句。 姜恬有点愣。 游戏里的男声说出来时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换了房东说出这些话…… 那天地下室里的那种心跳失频的感觉又来了。 姜恬抱着冰镇的橘子味汽水,感受着合金罐子上传来的湿漉漉的冷气和加速的心跳。 我就是看上房东了。 姜恬想。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句子出自《恋与制作人》 (男女主的态度属于剧情需要,游戏粉勿杠,谢谢) 第32章 薰衣草 一连4天,魏醇都没在别墅里看见姜恬的身影。 偶尔能闻到厨房残留的西红柿火腿面的味道,也能看见lune的猫粮变多,连他不小心掉在餐桌上的烟灰都会消失,就是逮不到人。 这姑娘就像突然学会了隐身术,躲他躲得十分明显。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她喝多了又跳舞又摸他的时候,醒酒后姜恬可能觉得尴尬,怂唧唧地选择绕着他走。 那这次是为什么? 好像就喝了一罐橘子味汽水吧? 这也有什么可尴尬的? 一躲就躲4天? 姜恬躲着他的第5天,魏醇都气笑了。 同一栋别墅,上下两层加上地下室也就不到400平,为了制造机会魏醇有意无意地楼上楼下地追着lune转,这姑娘就是装死不出现。 夜里9点多,魏醇靠在二楼的窗口抽烟,一口白色烟雾缓缓吐出来,飘散在夜空里。 上次他为了引起姜恬注意,故意把烟头从楼上丢了下去,结果人家姜恬根本没像他设想的那样找上来,魏醇顿时就很后悔,丢个烟头干什么,丢个能沟通的东西多好。 魏醇指间夹着烟,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银质打火机,抛了几下,看着下面没人,抬起手潇潇洒洒地把打火机丢了下去。 傍晚时下了点小雨,楼下花园里的泥土松软湿润,价格不菲的打火机一头栽进泥巴里,连个声儿都没响。 魏醇弯着嘴角,一脸“讶异”地看着楼下,非常浮夸:“啊,我的打火机……” 戏演完,他靠在窗台上,懒洋洋地盯着楼下看,等着某个隐身的小姑娘露面。 1分钟……2分钟…… 10分钟过去了,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啧。”魏醇用指尖敲着理石窗台,按耐不住,悠地收回手插在兜里,往楼下走去。 姜恬的卧室门是关着的,不是平时那种略略掩着还留出道缝隙,那样魏醇还能看见里面隐约的穿白大褂的身影在桌前忙碌。 现在他除了一扇木质房门什么都看不见,lune估计也在卧室里。 魏醇走到门边,抬起手,蜷起的食指快要碰到门板时他的动作一顿,舔了下嘴角,又把手放回裤兜里。 或许她已经睡了? 魏醇想要敲敲门从姜恬卧室的落地窗借道去花园的想法落空,顺便跟姜恬聊两句的想法也落空了。 少年时轻狂,魏醇还教育过他哥,遇见喜欢追就完了,甭怂。 没想到自己遇上个喜欢的姑娘能怂成这样。 想跟人搭个话都得找点借口,生怕打扰到人家。 他记得上次姜恬躲他那几天,他突然出现在客厅沙发上,当时姜恬不自在极了,恨不得钻进地板缝里。 魏醇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能喜欢就是这样。 明明想要推门而入。 却在抬起手时犹犹豫豫。 魏醇在姜恬的卧室门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穿过客厅从玄关出去,绕个小圈,自己去花园里把打火机捡回来。 傍晚那场雨下得又急又密,花园里的杂草翠色.欲滴,叶片都还带着水珠,魏醇迈进去走了两步牛仔裤被水珠打湿。 下来也没带个手机照明,打火机那么小个东西究竟掉在哪儿了他也说不准。 姜恬卧室的落地窗没关,下了雨风也凉快,估计这姑娘没开空调只开了窗子,薄薄的窗帘被风吹起一点褶纹,屋子里没有声音,倒是开着灯。 看来没睡啊。 魏醇借着灯光瞧了半天,终于在一众杂草下看见了他可怜的打火机,大半个机身都陷在花园的泥土里,只剩下四分之一泛着锃亮的银光。 他弯腰,刚要把打火机捏起来,突然听见姜恬卧室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魏醇动作顿了顿,偏头,掀起眼皮往卧室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窗帘映出毛茸茸的圆形光晕。 姜恬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她说:“老师,我知道,影视里小说里的爱情都是好的,很多人说爱情很美好,但我在现实里看见的爱情都是苦的,我的生母为什么要出轨?没有爱情她又为什么要嫁给我名义上的爸爸?我看过他们结婚照,笑得明明很开心,如果结婚是因为爱情,那爱情为什么会变成那种畸形的样子?” 她的每一个问句都带着浓浓的迷茫,像是走丢在深林中的孩子。 到处都是路。 却又到处都不是路。 落地窗前有一块铺了木质地板的平台,以前魏醇和江樾常常在这个平台上晒太阳吃西瓜。 现在平台被雨水冲刷得深了一个色度,魏醇拿起打火机,不顾潮湿,坐在了平台上。 姜恬的声音还在继续,听起来像是在跟人通电话。 “姜家人没有教会我什么是爱,他们每一个恩爱的表象后面都是巨大的利益齿轮,互相凹陷互相卡住,利益才是他们真正的羁绊,如果爱有那么美好,人们对它的渴望为什么超越不了金钱和权利?” 姜恬本来就不是那种清甜又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有那么一点轻度烟嗓,听上去一直都挺性感的。 只不过这会儿,声音性感的姑娘语气低落,像被雨水打得弯了腰的花。 迷茫又颓丧。 魏醇把胳膊搭在膝盖上,弓着背,手里拎着那只沾着泥的打火机,听着姜恬蔫耷耷的声音,眉心紧蹙。 姜恬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听对面说,偶尔到她说话时,都丧得要命。 “老师,我这样不相信爱的人,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呢?”姜恬说。 喜欢的人? 谁? 坐在潮湿的平台上皱了一晚上眉的魏醇听见这个字眼,眉头蓦然松开,扬了扬眉梢。 姜恬也没怎么出去过,最远也就是路口便利店买点东西。 平视接触得最多的除了lune就是他。 那她喜欢的人? 不会是他吧? 魏醇弯起嘴角,起身结束了这场不太光明的偷听,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楼上。 走了几步,他开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一节一节地往上蹦楼梯,蹦到一楼半的楼梯转角,魏醇扭过身子,指着一个花瓶,打了个响指,用一种浪到飞起的语气开口:“知道么,姜恬喜欢我~” 转身走了几步,他一抬头,指着墙上的画框,眯缝着眼睛跟画框里的油画草泥马说:“你看出来了吧?姜恬看上我了~” 这一路上甭管碰见什么玩意儿,魏醇都要重复一遍这句话,语气极其欢快。 走到楼上,这位开夜店的老板干脆在自己家里蹦上迪了,摇头晃脑地晃悠着,一路嗨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回头指着马桶,开口唱:“楼下的姑娘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也就是世界上真的没鬼,要不贞子小姐可能会按耐不住从马桶里钻出来拥抱他。 魏醇躺到床上时心里还美着呢。 连银质打火机都得到了最佳待遇,被擦得锃亮还加了新的机油。 不就是不相信爱情么。 没事儿。 醇哥带你飞。 魏醇指着天花板上的灯:“江樾,你亏大了你知道么,连你弟媳都没看见,我跟你说,她特别可爱……” 这是魏醇第一次不带伤感去回忆起江樾,好像那些噩梦真的快要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魏醇是被楚聿的电话吵醒的,窗外阳光不错,他抬起手用手背挡在眼睛上,懒懒地接起电话:“嗯?” “醇哥!查到江樾哥以前去法国的线索了!”楚聿说。 魏醇瞬间睁开眼睛,撑着床坐起来,表情严肃:“你说。” “具体行程查不到,毕竟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但私家侦探也是尽力了,历尽千难万阻,寻着各种蛛丝马迹,彻夜分析披星戴月,我们终于查到了一家江樾哥总去的法餐饭馆,你猜怎么着?非常幸运的是那家饭馆的老板一直没换人,对江樾哥还有印象……” 楚聿不愧是比江樾还话多的男人,说了一堆,唯一的有效信息就一句话:找到了江樾常去的餐馆。 “楚聿,说重点。”魏醇耐心告罄,冷冷地打断楚聿,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捏着手机的手有些过度用力,指腹泛白。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电话那边的楚聿实在是太煞笔了,他有点紧张不起来,不上不下地卡着,十分难受。 楚聿被魏醇这边的冷空气吓了一跳,魏醇居然听见这个大男人在电话那边“嘤”了一声。 在魏醇不耐烦的“啧”声里,楚聿语速加快了不止一倍:“老板说江樾哥每次来都坐在窗边跟一个女人喝下午茶,一坐就是一下午,到天黑才走,女人总戴着大檐帽看不清长相,挺瘦的,他们交流用中文。” 中文? 魏醇一愣,脱口而出:“眼睛是浅琥珀色的?棕色卷发?” “我的哥!我都说了那女的戴着大檐帽看不清长相!”楚聿嚷嚷道。 魏醇沉默了两秒,楚聿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醇哥,你说江樾哥会不会是…背着我们自己悄悄恋爱了什么的,但是、但是感情不怎么顺利,才……” “不知道。”魏醇抽掉嘴里的烟丢在一旁,按着太阳穴,淡淡地说,“再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女人的信息吧。” 楚聿知道魏醇心里难受,也不敢多叭叭,知趣地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像是在昭示这个早晨注定不会很愉快,魏醇靠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慢慢走到窗口拿起打火机。 昨晚他就是从这儿把打火机丢下去的。 想到楼下的姑娘,魏醇吐了一口气,总算弯起嘴角。 心里默默叨念了一句,姜恬喜欢我。 今天阳光很好,应该约姜恬出去走走。 魏醇正想着,突然看见一辆非常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了别墅的庭院门前,跑车锃亮的钢琴漆反射着阳光,晃了一下魏醇的眼睛。 还没等他回过神,姜恬穿着一件针织的绿色小短袖和牛仔裙哒哒跑了出去。 昨晚还蔫耷耷地感叹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姑娘,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甩着链条包包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等你半天了。” “陪我恬妹出去不得精心搭配一下衣服么!要不给我美丽的恬妹丢脸怎么办。”苏晚舟像个舔狗。 苏晚舟说着,摘下墨镜戴在姜恬眼睛上,绅士地帮姜恬拉开了车门。 苏舔狗又笑着跟姜恬说了些什么魏醇没听清,只看到姜恬拎着手里的小包打了苏晚舟一下,苏晚舟大着嗓门喊:“哎呦,我这皮糙肉厚的别把你手打坏了。” 很久不骂脏话了的、毕业多年的前n任校霸魏醇,冷眼看着苏晚舟那个狗腿的样子,没好气地把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拍在窗台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打火机:这起起落落的机生,我太难了。 第33章 勿忘我 苏晚舟的骚包红跑车“嗡”地一声发动,姜恬坐在车子里,指尖顶了下着鼻梁上的大号墨镜,有点纳闷:“苏晚舟,你今天出门吃错药了?” 不怪姜恬疑惑,苏少爷跟她认识了十几年,熟是熟,但很少出现什么又关心又体贴的画面。 多数时候这人嘴都挺损的,像个熊孩子,属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类型,姜恬又不是那种柔弱小花,基本每次见面都要掐几句。 今年她回国,苏少爷接机,一见面两人就杠上了。 苏晚舟嫌弃地说:“你一个调香师为什么一万年都不换香水,就用点迷迭香糊弄着,对自己也太抠了!” 姜恬把行李车丢给他,不甘示弱:“你一个富二代为什么要用洁厕灵?买不起香水我送你。” 他俩是挚友也是损友,互相之间唯一的关心只限于: 苏晚舟担心姜恬这辈子嫁不出去。 姜恬担心苏晚舟精尽人亡。 基于这种情况,刚才苏少爷今天又是帮她拉车门、又是给她戴墨镜的行为惊呆了姜恬,心里默默揣摩,苏晚舟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 没准儿是劈腿太多,老天终于看不下去他这种蜈蚣精的行为,给强行降智了。 洋酒泡枸杞白喝了,姜恬想。 苏晚舟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倒车镜,别墅二楼窗口,某个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苏晚舟开心地咧开嘴,笑了。 一肚子坏水冒着泡,心想,嘿嘿,我气死你。 姜恬看着苏晚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默默地扣上了安全带。 苏少爷今天脑子不好。 容易出事故。 正好路过卜荫区的路口,姜恬看着被那栋被建成办公大厦的楼,想起魏醇的身影,她笑了笑,对不明所以的苏晚舟说:“你慢点开吧,我还不想去天堂。” 苏晚舟瞥了她一眼:“心情又好了?不是昨儿个哭鼻子的时候了?” “都说了我没哭!”姜恬呼了口气,吹起一撮额前的碎发,“被房东传染得有点感冒了,说话就带点鼻音,我好端端的哭什么?” 被房东传染的感冒? 苏晚舟抠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小羊皮。 “好端端的吗?”苏晚舟把车停在红灯路口,直接把话摊开了,“恬妹,好端端的你就不会跟我们出来混日子了,这种高琛组织的无聊爬山活动你可一次都没参加过,别告诉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突然就爱上爬山了。” 姜恬从刚才提到“房东”两个字后,整个人就有点消沉下来,听见苏晚舟说了一大串,她也只是神情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不行吗?” “行是行,”红灯过去,苏晚舟重新发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挪动,“但真想登山,你就不穿高跟鞋了。” 姜恬沉默着。 车子挪动了没有5米,又变成了红灯,苏晚舟再次停下,排在堵车的长龙里。 帝都市的早高峰非常恐怕,甭管苏少爷开的车是几位数价格的跑车,也得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堵着。 堵车的时间姜恬一直在沉默,苏晚舟也没说话,收了嬉皮笑脸沉默地吸着烟。 “苏晚舟,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姜恬说。 苏晚舟愣了愣,手上的烟灰掉了一截在裤子上。 红灯又变成绿灯,身后的车子开始鸣笛,催促着,苏晚舟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开口:“知道,不就你那个房东么。” “你怎么知道?”姜恬听见“房东”两个字,指尖一蜷。 “我够了解你了恬妹。”苏晚舟叹了口气,“你第一次来姨妈,第一次香水获奖,第一次回姜家老别墅,第一次误机,第一次在夜店被男人搭讪……我都知道。” “我是陪着你长大的啊,恬妹。”苏晚舟无奈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还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其实也有的。 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原来你真的会喜欢上什么人。 喜欢到提起他,居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神色紧张,跟笑着说你就爱三妻四妾的时候完全不同。 我一直以为你会那样到很老很老,我们都不结婚,最后就将就着生活在一起。 你大概看不上我,因为见多了我的花心,但我真的会对你很好。 苏晚舟在心里默默把这段话说完,才重新扯起笑脸:“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儿,姜家的事我虽然不全知道,也能猜到一点,你要是因为他们觉得爱情这玩意儿不靠谱,那真没必要,我家也有钱啊,去年资产超过姜家了,我爸妈还是一样恩爱,挺大岁数还互相喂饭,怪恶心人的。” “怕屁。”苏晚舟扯了扯领口,“喜欢就上啊,去睡他,你怂成一团有什么用!” 阳光很好,苏晚舟把跑车的敞篷打开,被烤得温热的夏风迎面扑来。 姜恬偏过头去看苏晚舟,苏小少爷已经从那个抢玩具抢不过她还会咧着嘴哭鼻子的娇气小男孩儿长成了个大男人,一双桃花眼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女孩子。 苏晚舟注意到她的视线,回头看她:“看什么?苏少爷帅得惨绝人寰是不?真心虽然少,但对你绝对够意思,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我信啊。”姜恬迎着夏风,莞尔道。 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苏晚舟都会支持她给他助阵。 “晚舟,我好像从来都没跟你说过谢谢,但我又真的很感谢你陪着我成长,这一路上有你我才没觉得孤单。”姜恬勾下墨镜,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是我唯一的挚友。” 那时年少,我们是朋友。 相伴多年,我们是挚友。 这就够了,苏晚舟想。 有些人不是错过了,而是遇见得太早,年少不懂心动,等她到了会心动的年纪,她已经不会觉得他是异性了,也不会对他动心。 但也不遗憾,起码陪伴了她十几年孤单的人生。 苏晚舟“嗯”了一声:“你也是我的挚友。” “苏晚舟,你眼眶怎么红了?你哭了?” “放屁,我这是被太阳晃的,你把墨镜还我。” “不是你非要给我戴的吗?还你还你!” “嘶,你再用力点我就瞎了,我告诉你,你老这样回头你房东看不上你,哭死你!” “你闭嘴!要你管!不许提他!” …… 禾日山夏季没什么人来,一般都是秋天游人才会多,漫山遍野的枫树红透的时候最好看,层林尽染。 一众二世祖也不管红叶不红叶的,闲出屁,根本等不到秋天,非得盛夏来。 姜恬想不明白的事情习惯放一放,要不是因为看见房东就心跳加速,她才不会跟着凑热闹,在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季节里爬什么鬼的禾日山。 还是穿着高跟鞋来的。 好在石阶平整,姜恬跟着一众人慢慢走了三分之一的路,走到缆车入口。 苏晚舟回头,冲着购票口扬了扬下巴:“恬妹,缆车。” “恬妹那个高跟鞋能行吗?”高琛看了眼,叫过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你跟我弟坐缆车得了,这小子前两天刚生过病,虚弱得很。” 高琛的弟弟叫高灿,刚成年,高考完的假期最潇洒,没有作业需要做。 姜恬跟着高灿一起坐着缆车慢慢往山上去,高灿一看就跟他哥不一样,一脸乖样,估计成绩不错,拿着手机在微信群里念念有词。 说起来的名字居然有一个姜恬很熟悉,江樾? 江樾不是房东前男友吗? 这么一想,姜恬更郁闷了。 光想着自己瞧上人家房东了。 可人家房东是基佬啊。 我这无疾而终的心动啊。 姜恬叹了口气,主动跟高琛聊起来:“你们学校有叫江樾的人?” “是啊,江樾是附中学神啊,可牛了,毕业快十年了现在照片还在附中墙上挂着呢,长得也帅。”高灿拉开话匣子,“姜恬姐你不知道,他模拟考居然考过三科满分,是个狼人。” 毕业十年? 姜恬怔住。 “今年附中校友会,我们都翘首期盼,希望学神能回来呢,结果就他没来,我们都特别失望。”高灿眼里有少年的清亮,他满怀憧憬,“我猜他一定发展得很好,太忙了才没空回来。” 姜恬握着缆车上的扶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附中有他的照片?” “有啊。”高灿说完突然八卦地笑了,“姜恬姐,你想去看看吗?明天我们想回学校玩,你跟我们一起呗?我说我跟一个特别漂亮的姐姐坐缆车,他们都不信。” 姜恬点头:“好。” 想看看那位江樾,是不是房东的那位江樾。 隔天一早高灿就按照姜恬发的定位把车子开到了别墅门口,姜恬拎着小包跑过去,上了车。 没留意到二楼的窗户里,有个人脸黑成了锅底。 怕穿得太成熟附中不让进,姜恬还特地穿了个牛仔裤和短袖,头发梳成马尾,结果到了校门口一看,这群刚毕业的少年少女比她打扮得成熟多了。 高灿非常骄傲地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昨天爬山时候保护的漂亮姐姐。” 姜恬笑了笑。 还保护,明明是他坐缆车下来都吐了,说晕高。 附中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但没有房东痞气的介绍,整个校园都好像更正经了,但也没有上次那么让人欣喜。 光荣墙就在一进门不远的地方,高灿往上一指:“就这个,江樾,我们的学神。” 姜恬深呼吸,顺着高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蓝色背景的照片,温润的少年正框在照片里淡笑,眉眼间都是温柔。 就是他了。 姜恬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温润的少年,一定就是房东口中的江樾。 看过了,姜恬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太好受。 而且,隐约间居然觉得江樾和房东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像? 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吗?! “生日快乐江樾,虽然可能迟了点。”姜恬看着江樾的眼睛,在心里小声说,“那个人是第一个吧,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他回来还生了场病,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们知道你自杀的原因,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件事不能释怀,太辛苦了。” 照片里的少年还是笑着的,温柔得像是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姜恬看了一会儿,心里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姜恬转身要走,脚步突然一顿,蓦地回过头,直视照片下面的名字,整个人都有些震惊。 樾,木越的樾。 “我名叫樾,木越的樾。” “樾?是什么植物吗?” “是树荫的意思。” 她见过江樾,她曾经见过江樾! 那人穿着一件米白色针织衫,发型和穿着都褪去了学生气。依然温润,只是神色有些疲惫。 他坐在她身旁,礼貌又客气地问:“请问,这个是什么茶?味道很特别。” - 姜恬跟着高灿他们一群人玩了整整一天,还去了趟游乐园,姜恬从小跟男孩子一起玩都习惯了,也不矫情,什么看着险玩什么,过山车、跳楼机、意大利飞毯进一条龙,整个游乐园只有鬼屋她没敢进。 回别墅时候天已经黑了,姜恬下了副驾,笑着跟高灿说拜拜。 后座上挤着的三个大小伙子按下车窗:“姜恬姐,有空再一起玩啊!” 说完,几个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同时往姜恬身后扫了一眼,随后对了下眼神。 “姜恬姐有没有男朋友啊!”其中一个男孩笑呵呵地问。 这要是那群狐朋狗友问,姜恬肯定是“有啊,挺多呢,今天翻谁牌子还没想好”之类的瞎话。 但这几个小孩刚高考完,听他们聊天时感觉成绩还不错,还是别带坏人家了。 “没有。”姜恬笑着说。 她忘了少年们不管成绩如何都是又皮又淘,只觉得他们互相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好笑,几个男生挥着手:“我们走啦姜恬姐!” 说完车子“嗖”地一下开走了。 姜恬笑着目送高灿他们的车子驶出别墅区。 “玩得挺高兴。”房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姜恬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 柔和的灯光下是房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姜恬躲了房东一个星期,冷不丁看见房东的脸,目光不受控制,有些贪婪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心情极差,她张了张嘴,没想到该说什么。 房东也没说话,两个人诡异地站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沉默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东动了,他抬起手,慢慢地伸过来,用食指勾住姜恬挂在肩上的包带,轻声叹息:“姜恬恬,你到底为什么躲我?”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老子超委屈。 第34章 郁金香 “姜恬恬,你到底为什么躲我?” 姜恬本来以为自己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想着房东如果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工作太忙了,朋友应酬太多了之类的。 没想到房东只是伸手勾住她的包带,她就开始结巴,之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句没用上,开口就露怯:“谁、谁躲你!” 还是那只冷白色的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看着修长而有力度,拎起89斤的她估计也就像是拎个鸡仔毫不费力,但这人只是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链条包带。 让人心头蓦地一跳。 房东眯缝着眼睛看了眼高灿他们车子离开的方向,似笑非笑:“不是躲我?” “不是!”姜恬矢口否认,用扯回包带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眼睛到处乱飘,又是一句傻话,“我躲你干什么!” 房东身上带着一点没消散的烟草味,姜恬瞄到他手里拿着半截用纸巾包着的香烟。 看见她之后才熄灭的? 这个披着痞子皮的家伙,偶尔露出点绅士真的让人招架不住。 “啧。”房东手里的包带被扯走,直接拉上了她的手腕,带着人往别墅里走,边走边调侃,“没躲我你整天跑出去?约会?刚才不是还跟那几个小崽子说你没男朋友?” 他居然管人家刚高考完的少年叫、叫小崽子…… 姜恬突然有点想笑。 嘴角才刚刚翘起弧度,正好走进门廊灯的声控位置,那一排不过分刺眼也足以照亮路径的廊灯慢悠悠地亮起,这是江樾的设计。 他的灯跟人一样温柔。 嘴角又慢慢抿起来,微小的弧度消失了。 天蓝底色的照片浮现在姜恬眼前。 少年温润的笑脸。 仔细想想,其实照片上的少年跟那年姜恬遇见的江樾也差不多,只不过成年之后气质变得更加成熟。 世界真的很小,她没想到自己在飞机上遇见过的人,居然就是这栋别墅曾经的主人。 那年魏醇刚刚走红,姜恬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了炙手可热的歌手,恨不得每天单曲循环个100遍。 回法国的飞机上姜恬一直带着耳机听《天堂失火》,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实在是有点累,总是向后仰着也不舒服,她按着扶手旁边的按钮,想要调整一下椅子靠背,坐起来抻抻腰。 按了半天,没感觉椅背有什么变化,再一看旁边,身旁的一位睡着的男士被她把座椅靠背按起来了,整个人慢悠悠地跟着椅背一起升了起来,带着点茫然地睁开眼,看过来。 “……”姜恬赶紧摘了耳机道歉,“抱歉抱歉,我以为这边的按钮调的是我的座椅,打扰您了。” 男人面相温润,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笑意,轻轻摇头:“不要紧。” 连声音都十分柔和。 “那,还要给你调回去吗?”姜恬注意到他眼底有一点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是带了点疲惫,试探着问,“到巴黎还要7个小时,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谢谢。”男人按了按眉心,态度很温和,“在飞机上也睡不着。” 正逢空乘推着饮品车过来,空乘低头询问:“您好,需要喝点什么吗?” 姜恬和男人同时开口:“一杯热水,谢谢。” 两人说完都愣了一下,相视而笑,长途航班能遇上聊得来的同伴是好事,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那天姜恬从包里翻出一小盒干迷迭香茶,倒了一点在热水里,扭头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点,安神的。” 男人笑了笑,把一次性水杯递过来,迷迭香从姜恬手里的小瓶口倾入热水,皱巴巴的叶片舒展开,淡淡的清香随着蒸汽一起传出来。 他抿了一口,礼貌又客气地问:“请问,这个是什么茶,味道很特别。” 姜恬那时候几乎每天都在回忆跟魏醇在楼顶相遇的那个晚上,可能是爱屋及乌,想得多了也就不经意间学上了一点魏醇那种不正经的语调。 她一笑,不怎么正经地说:“是毒药,见血封喉。” 江樾愣了愣,突然垂着眸子温柔地笑开了,他说:“你这句话特别像我弟弟。” 他这样笑着时,姜恬脑海里就突然闪过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好温柔的男人,可惜她只喜欢痞子。 姜恬沉浸在往事里。 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像是一团被阳光烘烤得暖呼呼的被子。 真是太难太难被遗忘了。 连偶尔一面的姜恬回忆起来都把他的一颦一笑记得那么清楚。 何况房东。 有人说,一生所求,爱与自由。 但姜恬自由得太久了,像是没有根系的浮萍,浅浅漂浮在水面上。她有足够的自由,爱情更是不敢奢求,想要的只有一份安心。 且不说房东能不能被她从弯的掰回直的。 光是他心里这位优秀又温润的白月光,就让堵得人心里难受。 昨天苏晚舟说的话还在耳畔,“怕屁,喜欢就上啊,去睡他。” 可是……姜恬怂唧唧地收回那点跃跃欲试的小触手,心想,还是算了吧,喜欢上房东这件事,就当成秘密,慢慢忘掉算了。 “……你说你,养个猫也不管,整天就往出跑,合着你这猫是给我养的?” 魏醇想拿lune当借口试探姜恬的行踪,自己说了半天,回头一看,姜恬正鼓着嘴,目光放空,像一只呆呆的河豚。 魏醇对姜恬还是挺了解的,他知道,小姑娘这样的神情就是压根没听他说话,神游四海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而且还是在思考,不是胡乱发呆。 “啧。”魏醇打了个响指。 姜恬果然像是才被惊醒一样,看向他。 魏醇突然就有点烦躁,这两天他看着姜恬乐呵呵地跟着其他男人出去,玩到晚上又乐呵呵地回来,反而看向他的时候眼底带了点戒备。 防贼似的,让人十分不爽。 之前以为人家看上他了的事,多半是错觉。 自恋了一回到是没什么,让他心烦的是,姜恬到底是看上谁了? 刚才车里那帮小兔崽子吗? “你多大?”魏醇舔了舔后槽牙,突然开口。 “……20。”姜恬像是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回答得有点迟疑。 才20岁? 那跟刚才那帮17、18的家伙好像也差不多? 魏醇皱了皱眉,烦躁更甚。 “过来,跟你谈谈。”魏醇把人拉到沙发里坐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姜恬对面,语重心长,“男人吧,普遍都比女性成熟得晚,心理年龄偏小,你知道吧?” 姜恬愣了愣,诧异地看着房东:“……我不知道啊。” 怎么、怎么就突然聊起心理年龄这种深奥的问题了。 姜恬想说,我就是个调香水的,我不懂这些啊。 房□□然严肃:“不知道你就听着!男人心理年龄小,你找个18岁的小男朋友心理年龄只有14、15岁,哪知道怎么疼你,跟你谈恋爱都是觉得你长得漂亮,看腻了就分手。” “……哦。”姜恬面对房东这番老父亲般的言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点头。 “记住了没?”房东又问。 无故被教育的姜恬面无表情:“记住了。” 房东指了指窗外,绷着脸:“记住了就少跟那帮小崽子出去,你要找男朋友最好就找比你大5岁的,心理年龄跟你般配,刚好比你成熟一点点,温柔体贴还会照顾人。” 夜色正浓,lune迈着猫步爬上沙发,“喵”地一声趴在了姜恬腿上。 姜恬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房东说她躲着他的问题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会儿怎么就开始讲上男性心理问题和择偶年龄了。 但她突然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多大?” 房东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偏过头咳了一声,才说:“25。” 25? 那不就比她刚好大5岁吗? ……总觉得哪里隐约不对劲? 房东像是没话找话:“今天去哪玩了?” 姜恬犹豫了半秒,轻轻吐了口气:“附中。” “哪儿?”房东一怔。 “附中。”姜恬看向他,“我去看江樾的照片了,那个光荣榜上的人,是你口中的江樾吧?考了省高考状元的人。” “啊,”房东沉静了片刻,“他就乐意看书学习,考个破状元眼睛都快瞎了,500度近视。” 他语气里的熟稔和埋怨像是一根小刺,轻轻地戳了姜恬一下,她蜷起指尖,淡淡说:“他很优秀,也很好。” 房东却没像往常一样沉浸到某种回忆中去,只是有些意外:“你看他干什么?附中就一张傻唧唧的证件照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想看地下室里有一堆相册,连他小时候光屁股的都有,跑去附中看什么?” “算了,”房东说完又是一摆手,“今天不提他,先说说你。” 姜恬一紧张抚摸lune的手重了些,被脾气越来越大的lune用软乎乎的肉垫拍了一爪子,她舔了下嘴唇,干巴巴地问:“说我什么?” “我前两天无意间…咳,无意间听到你打电话。”房东看上去比她还紧张似的,摸出烟叼进嘴里,又摸出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勉强把火点着,“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这人谁啊?” 这话问完,他像是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姜恬,点着的打火机又灭掉,抽出嘴里叼着的烟,一扬手,跟打火机一起丢在了沙发上。 姜恬没想到房东听见了自己的电话,大惊失色,十根手指扭成一团,瞪着眼睛看向房东。 房东摸了摸鼻尖:“打火机从楼上掉下来,我下来捡,正好听见你打电话……“ 你是帕金森吗? 你是小儿麻痹吗? 你是手瘸了吗? 连打火机都拿不住?! 姜恬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被房东摆手打断了。 他说:“别说是你那个发小,那人我了解过了,在OB整年包着VIP包间,一个月带去的女孩没有10个也有8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不靠谱。” 见姜恬没说话,房东“啧”了一声:“是上次接你去西郊那个男的?那人一看脾气就不行,黑着脸像人家欠他几百万似的。” 怎么就说到姜忬了? “不是……”姜恬开口。 “不是?”房东眉心一蹙,“不会真是那几个小孩儿里的吧?那更不行了,那个年纪的孩子懂个屁,心里就只有游戏篮球和装逼……” 姜恬见房东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他:“我说的喜欢的人是魏醇。” 姜恬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心虚,她已经好几天没听过魏醇的歌了,连做梦梦见的都不是顶楼天台上的魏醇,而是房东。 那天站在冰激凌店里,灵活地转着冰淇凌勺子不让她抓住的房东,还有他笑起来时那种痞气又张扬的样子。 对不起了魏醇,借你当一下挡箭牌。 魏醇的名字一出来,房东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半晌才舔着嘴角问:“你都没见过他,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声音喜欢他语调啊,我疯狂爱慕他,作梦都想嫁给他。”姜恬说完顿了顿,毕竟心虚,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情深意切,姜恬说了点实话,“而且我见过魏醇,他救过我的命,是我要以身相许的救命恩人。” 房东猛然抬起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醇恬会晤—— 魏醇:你到底喜欢谁? 姜恬:魏醇。 魏醇:...我醋我自己。 第35章 五色槿 客厅的装修的时候选了个可以切换灯光的吸顶灯,每次按开关灯光暖度和亮度都不一样,今天偏巧是个冷白色的光。 姜恬的肤色本来就比一般姑娘白一些,在这样的灯光下整个人明晃晃,像是白瓷做的,再加上那张过分美的脸。 让魏醇有那么一点错觉,自己这房子租的,像在金屋藏娇。 一楼的沙发原本是奶白色的,姜恬搬过来后给换成上了墨绿色的沙发罩,连靠枕都是裹着金边的绿色抱枕,现在她明媚地坐在沙发里,腿上抱着lune,宛如一幅油画。 油画里令人心动的少女缓缓开口,她说:“我喜欢的人是魏醇,我疯狂爱慕他,做梦都想嫁给他。” 明知道追星的姑娘们都是这个语调,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魏醇还是用舌尖顶了下腮,心里溢出一丝愉悦。 但姜恬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见过魏醇? 她说魏醇是她的救命恩人? 魏醇猛地抬起头。 姜恬浅琥珀色的虹膜滑向左下方,脸上带上些类似回忆的表情,又像是有点怀念,带着淡淡的笑意:“我遇见魏醇的时候他还没成为歌手,完全就是个满嘴谎话的痞子,但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魏醇瞳孔微缩,震惊得甚至开始屏住呼吸。 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念头冒出来。 是她? “就是路口那栋商务大厦,那时候我18岁,那栋大厦还没竣工,工地里到处堆着水泥和木材还有很多装在蛇皮袋里的沙子什么的,挺荒的,也挺乱的,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顶楼够高,摔下来必死无疑。”姜恬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本来想从那里跳下去,没想到在那儿遇见了魏醇。” 真的是她? 姜恬的话撬开了他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很多魏醇不愿想起不愿提及的往事迎面而来,那段时间是他最为难熬的日子。 江樾去世后的不知道第几天,魏醇独自熬过了高烧,穿着多天前皱巴巴的牛仔裤和上衣从床上醒来,还以为江樾的死只是他做的一个恐怖又荒谬的噩梦。 “江樾!哥!”魏醇哑着嗓子,对丢在一旁沾血的外套视而不见,固执地走到楼下,“好饿,想吃你的西红柿面。” 一楼的家具上积满灰尘,江樾不在。 魏醇的脚步惊醒了沉睡的尘埃,他愣愣地看着满室在阳光下乱舞的细小微尘,突然蹲下抱住头,无力地扯住自己的头发。 不是噩梦,江樾真的不在了。 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那个脸色苍白的人,那个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的人,真的是他温润的哥哥。 魏醇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起来时头重脚轻,却刚好看见自己的母亲领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穿过花园。 她怀疑江樾的死是谋杀,而杀人凶手是她亲生的小儿子魏醇。 魏醇木然地坐在警局,依然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衣服,听见坐在他对面的警察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跟你哥哥成年后一直单独生活在一起,你们感情好吗?” “很好。”魏醇说。 “你们一起开了家夜店,以及合作音乐?” “对。” “这之间你们有过矛盾吗?” “没有。” “听你母亲说,你不喜欢叫死者哥哥,经常直呼大名。” “是。” “他自杀时用的刀子是你送的?” “对。” “死者自杀前曾经跟你打过一通电话,你们说了什么?”警察问。 魏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垂着眸子,像是要把桌子盯出洞,他缓缓地哑声开口:“我说,写不出来歌,要你何用。” 这句话是个玩笑。 江樾自杀的那天他们的歌刚拿过奖,魏醇开着车子往工作室走,江樾那阵子经常去工作室住,说是为了写歌找灵感。 江樾打电话来的时候魏醇正在堵车,随口抱怨道:“帝都哪都好,就是太堵了,以后咱们找个临海的小城市住得了,空气还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不是哥?” “好啊。”江樾笑了笑,“别急,慢点开。” 魏醇死不正经:“想快开也不行啊,堵出八百里了!妈的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太堵上不去。” 江樾被逗笑了,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随后突然问:“阿醇,要是有一天我再也写不出歌了怎么办?” “呦,我的大作曲家,还担心这个呢?”魏醇点了一支烟,“写不出歌要你何用,那就退出乐坛换个玩的呗。” 他按下车窗吐出一口烟:“对了江樾,别煮面啊,我买了你最爱的淮山药龙骨汤和羊肉烧麦,期待你的亲弟弟回去投喂你吧!” 江樾像是顿了顿,才说:“好。” 但他食言了,没有如他说的那样期待晚餐和魏醇。 对江樾自杀毫不知情的魏醇,还以为那天只是普通的一天,晚霞映得天边红灿灿,魏醇为了等一个步履蹒跚的大爷过马路还错过了一个绿灯。 那时他满心善意,摇下车窗对大爷说:“您慢点,不急。” 但他的善意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拎着淮山药龙骨汤到工作室时倒在血泊中的江樾,是母亲和父亲的怀疑,是警察局里一遍又一遍的审问。 是痛失所有爱与暖,堕落进地狱。 哪怕警察查了多天,给出的结论是死者自杀身亡。 他还是再也进不去魏家的家门。 他还是父母心中的杀人凶手。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去!你早点回去他就不会死了!” “你为什么要送他刀子!” “该死的人是你!你是杀人凶手!” 江樾的葬礼那天天色阴沉,闷得人胸口发疼,魏醇没哭,默默地注视着黑白照片上笑得温润的人。 一切尘埃落定,从此世间没有江樾。 魏醇跪在工作室的地上,用力洗刷地板缝隙里乌红色的血污,终于失声痛哭。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他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路口那栋刚竣工的办公大厦出事了,当天路口封路,新闻报道说,一个女孩从顶楼跳了下去。 魏醇颓唐地捏着一罐啤酒,胡子拉碴,看见新闻时他愣住了,突然想到了大半年前顶楼遇见的那个迎着夜风展开双臂的女孩。 是她吗? 她还是没能活下去吗? “你是灾星!因为你你哥才会死!你是凶手!” 他真的,是灾星吗? 自以为救了人,其实并没有。 自以为给江樾带来快乐,其实也没有。 这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两件事混合在一起,两条人命混合在一起,像是沉重的闷棍砸断了魏醇20多年的嚣张和轻狂,砸断了他的肆意和欢乐。 魏醇终于崩溃了,他开始自我封闭,开始酗酒抽烟,也开始自暴自弃不修边幅。 他对这个世界不是没有怨言。 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对这个世界发出那么多善意,甚至OB的第一笔收益、写歌的第一笔收益都捐了出去。 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回报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 反而冷得像是冰窖。 又冷又黑暗,永远都噩梦连连,魏醇这样浑浑噩噩了两年,终于在姜恬拎着包包走上二楼那一刻看见了一点点光。 -小可爱,跟姐姐喝一杯吗? 姜恬是一束明亮的阳光。 让他想要走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姜恬浑然不觉,还在慢慢讲述:“现在想想,18岁就结束生命真的太可惜了,没有魏醇就没有今天的我,那天他说‘哎妹妹,你有火吗’,我把打火机递过去,其实不是他需要火,而是我,需要一把照亮我的光源,是我借了他做我的明灯。” 姜恬,是你做了我的明灯。 魏醇看向她,目光炙热。 她不只是阳光,而是一段温暖的绳索,正拉着他从黑暗里走出来。 “我的第一支成名香水,就是按照遇见魏醇那天的心情调出来的,”姜恬笑得很温柔,“我一直觉得那天晚上遇见的是天使。” 你才是天使,魏醇想。 故事讲完了,小姑娘拍了拍手,目光从真挚的回忆变得又开始飘忽不定,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谎话:“我是因为魏醇才搬来卜荫别墅,想要遇见魏醇,等遇见了我就嫁给他!” “所以你知道了吧?我喜欢的人是魏醇。”姜恬做了个结束语。 说完她像是舒了一口气,没再看向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掩饰似的抬起手撩了一下蓬松的卷发。 魏醇就是在这个时候俯身过去的,他像是一阵温柔的风,带着干净的洗衣液味道,紧紧抱住了姜恬。 姜恬正觉得自己这个半真半假的谎话说得不错,自信房东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看上他了,还没得意两秒,就被人抱住了。 她撩完头发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僵住。 姜恬被这个温暖的怀抱蛊惑得有点动摇,咬了咬舌尖,像是强调,也像是给自己洗脑,讷讷嘀咕:“我喜欢的人是魏醇啊。” “嗯,知道,喜欢着吧,挺好的。”房东把头埋在她锁骨上,闷声说。 “我要嫁给魏醇的。”姜恬继续讷讷。 “嗯,嫁吧,一定要嫁啊。”房东说。 那、那你抱我干什么? 庆祝我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你们基佬都这么容易激动吗? Lune被两人这个突如其来的、紧紧的拥抱挤得柿饼脸都变成三角形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从这两个奇怪的人类中间拔了出去,甩着尾巴控诉:“喵!” 姜恬的手还举在半空,她不知道房东此时眼角微红,只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她就要疯了。 心跳疯狂加速。 谎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上次,上次借给你拥抱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再、再抱得是我需要么?”姜恬脑子混乱,挣扎了一下小,“我现在还不需要呢,你你你松开!” “是么?”房东没松手,不紧不慢地说,“那我记错了,还以为是你欠我呢,抱都抱了,要不多抱一会儿吧。” 这人每说一句话鼻腔里的温热的气息都会打在她的锁骨上,姜恬感觉自己的锁骨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上至耳根,下至指尖,整个人都跟偏瘫了似的,半个身子都没了力气。 你是馋鸭锁骨了吗!这位基佬先生! “抱就抱你能不能别对着我的锁骨说话,”姜恬缩了下脖子。 “姜恬。”房□□然抬起头,直视她。 他眼角线条佷锋利,但眼尾有一点点红,神情温柔又认真。 一个同性恋,还是有白月光的同性恋…… 能不能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又不会看上我。 姜恬又被蛊惑了一下,偏开头想要躲闪开他这种炽热的目光:“嗯?” “别动。” 房东说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叮,你的殊娓已上线。 第36章 白百合 阳光明媚的一天,姜恬黑着眼圈像游魂一样飘进洗手间,拿起迷迭香精油,对着镜子,在自己鼻子上重重点了一滴。 浓厚的迷迭香顿时充满鼻腔。 托房东的福,她一整夜都没睡着,洗了好几次脸还是感觉能闻到房东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液味和烟草香。 最要命的是,她总觉得鼻尖上有一点温温软软的触感。 他的吻来得太突然,姜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房东闭上眼睛,虔诚而温柔,轻轻把唇印在了她的鼻尖上。 这个影像被她记录在脑海里,一遍一遍重播,挥之不去。 姜恬一个从来没有过黑头的人,在凌晨3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狠心拆开了某次买洗面奶赠送的去黑头撕拉面膜怼在了自己鼻子上,瞪着眼睛看着时钟上的时间一点点跳过15分钟,她像个勇士一样,扯着鼻贴的一角,“唰”地扯下来。 “唔!”姜恬捂着鼻子,疼得差点掉下眼泪。 就这种自我虐待过后,她躺回床上,一闭眼睛还是能感觉到房东轻吻她的鼻尖。 他闭着眼睛微微偏着头的样子。 他乌黑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的样子。 他鼻腔呼出来的灼热气息。 他托着她下巴的温暖指腹。 后遗症比拥抱大一万倍。 简直威力无穷。 当时姜恬是镇静的,强装镇静也是镇静。 为了不让自己的那点心动露出破绽,姜恬赌上多年渣女的演技,拼死一搏,声音平静:“你亲我干什么?” 房东懒洋洋地偏过头,指了指自己的侧脸,一副痞子样儿:“这不是看你思男神心切么,安慰你一下,哦,你也可以亲回来啊。” 姜恬拎起抱枕跟这个乱撩人又不负责的死基佬大战了三百回合。 房东倒是不躲,挨了她一顿抱枕暴打,还笑得颇为愉快,抓着姜恬的手腕笑道:“哎,你真的不要亲回来吗?” 这话说完,得到了姜恬更凶残的抱枕攻击。 平静而镇定的姜恬回到卧室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心跳持续性失率,一手捂住鼻尖一手捂住心脏,喘着粗气险些当场去世。 死基佬! Lune对着月亮吃完小肉干,舔着嘴巴美滋滋地踱回卧室,一进门就开见姜恬顶着一头乱发目光呆滞,lune吓坏了,以为自己看见了狮子精,撒丫子跑去楼上找房东睡去了。 姜贵人太恐怖了,柿饼皇今天要翻楼上小腹肌答应的牌子! 心慌意乱的姜恬倒是没忘了正事,昨天去了一趟附中意外地发现江樾原来是自己见过的人。 飞机上那次相遇他们是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的。 手机号和微信都太过于私密,两人不约而同地留了邮箱给对方,姜恬还给江樾发过迷迭香茶的推荐。 市面上很多迷迭香茶都产自国内,进口的也多产自欧洲,但姜恬作为一个调香师,对原料产地非常敏感。 她买的迷迭香品牌非常小众,价格也贵,乍一看很不划算,不过这种迷迭香产自地中海沿岸,受气候和地势影响,味道最为正宗。 江樾也给她发过邮件,咨询了其他的安神植物,姜恬一一回复。 后来江樾为了感谢,寄过来一只深棕色熊,是玻璃制品,熊身上特地雕了很多植物的图案,十分艺术,姜恬一直把它摆在法国的工作室里。 或许,应该把那只熊转送给房东? 毕竟对她来说那只玻璃熊只是装饰品,对房东来说意义可能更重大? 姜恬思考时又习惯性鼓起嘴,指尖点了点鼻尖,手指触到鼻尖那一刻,自己被自己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死基佬!不要脸! 姜恬这边忿忿着,突然听见“嘭”的一声。 她扭头看见趴在玻璃上的苏晚舟,一怔。 苏晚舟跟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半点形象也不顾及,脸挤得比lune还扁。 “你怎么在这儿?”姜恬“唰啦”拉开窗,诧异道。 “什么我怎么在这儿。”苏少爷非常不屑,“我一个爬墙小能手,外面那么矮的墙能拦住我吗?我已经在这儿站了快半个小时了,看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叹气的,我差点给六环精神病院打电话咨询,是不是他们院里的大傻妞跑出来了。” 苏晚舟嗓门大,姜恬生怕他再嚷嚷两句房东会听见,一把把他拽进屋,关上落地窗。 “嘶,你轻点!练九阴白骨爪的吧你!”苏晚舟揉着胳膊愤慨,“你对你房东也这样?你这样人能看上你?” 昨晚刚用抱枕把房东砸了一顿的姜恬十分心虚,心虚之后又有点失落:“我不这样他也不喜欢我。” “嘛意思?!”苏晚舟刚要往地毯上坐,听见姜恬这话,他直接一个蹲起又站起来了,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不喜欢?不是,我们恬妹差哪了他看不上?” 苏晚舟诧异的桃花眼都快要瞪得裂开了,差点开成桃花扇。 在苏晚舟眼里,姜恬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她不相信爱情不想谈恋爱。 但现在她动心了,这事儿基本就成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叮嘱姜恬的,跟他妈妈咨询了半天女孩子找男友应该注意什么,准备了一肚子“什么样的男人靠谱”,“看透男人的小细节”,结果他杀过来,发现人家没看上姜恬。 这不可能啊。 这不科学啊? 恬妹美人心善性格好,人漂亮事业棒大腿长。 御姐脸,萌妹心,可盐可甜亮晶晶。 这不妥妥的小仙女小女神吗? 怎么就看不上? 苏晚舟气愤了:“不是,这人瞎吧?” 姜恬坐进大床里,盘着腿,拎了个抱枕过来,幽幽道:“他可不是看不上我么,他喜欢男人啊。” “啥?!”苏晚舟叫得像个惨叫鸡。 “他喜欢男人,还有个白月光前男友,“姜恬蔫了吧唧,“就是说,咱俩同时在他面前扭一圈,你对他的吸引力可能都比我大。” “他他他……他是个基佬?”苏晚舟惊呆了,“那你还喜欢个屁啊,还大早晨又傻乐又纠结的?赶紧撤啊!” “可是他昨天亲我了。”姜恬声音像是蚊子,小声嗡嗡。 苏晚舟一皱眉,富二代圈里什么人都有,男同女同双性恋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同性恋苏晚舟也不是没见过,基本上都不会对女性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恬妹,”苏晚舟突然严肃,“我觉得你那个房东有点问题。” - 魏醇今儿心情不错,起了个大早晨跑,跑去一家味道极正宗的店买了早餐回来,刚一进客厅就看见苏晚舟从姜恬卧室出来了。 魏醇:“?”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从姜恬卧室出来的? 啧。 苏晚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什么疾病,看见他先是眨了眨桃花眼,还僵硬地扭了下胯,用一种浪得没边的语气,妖娆地跟他打招呼:“早啊~” 魏醇:“?” 魏醇看了眼姜恬的卧室门,气压非常低,冷着脸:“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啊~”苏晚舟抛了个媚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哇哦,好香哦,早餐有我的份儿吗?” 魏醇不明白苏少爷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身了,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面无表情:“没有。” 这边魏醇转身进了厨房,那边苏晚舟搓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冲回姜恬卧室:“卧槽卧槽卧槽,恶心死我了,我居然这么骚!” 姜恬举着电话,激动地凑过来:“怎么样?他有反应吗?” “反映个屁!”苏晚舟喝了半杯水,“我感觉他看上去像是要被我恶心吐了,唯一的反应就是看见我从你卧室出来,那眼神,啧啧啧,跟要杀了我似的,有种‘三天之内取我狗命’的杀气!” 苏少爷下了个结论:“我觉得他真不是gay。” 电话那边的是姜恬和苏晚舟的一个发小,是个真正的gay,gay哥们儿说:“要真像晚舟说的那样,我也感觉他不能是,你们要是不放心,干脆去篮球场打个篮球吧。” “为什么打篮球?”姜恬好奇地问。 “体育馆有个室外篮球场,旁边是女子游泳队,你就坐那儿观察,看他休息时候是看女子游泳队还是看篮球场上的汉子,这种无意识的目光最容易出卖人的性取向。”gay哥们儿分析得头头是道。 挂了电话,苏晚舟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我去约他打篮球!顺便再探探他。” 魏醇把买回来的豆浆倒进白瓷碗里,一扭头,看见苏少爷妖妖娆娆地又扭着出来了,他皱着眉,满脸嫌弃:“你有病?腰让人打折了?” “啊,不是。”苏晚舟一秒恢复正常,咳了一声,“打球去不去啊?咱去打球吧?” “不去。”魏醇面无表情,冷冷地扯起嘴角,“我跟你很熟?” 苏晚舟铩羽而归,趴在卧室门口等消息的姜恬看见他过来,忙迎过去问:“怎么样?他去吗?” “他说不去。”苏晚舟挠着头,小声嘀咕,“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不能够吧?” “哦,”姜恬有点失望,“那算了。” 好像是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房东提及江樾的情感真情实意,不像是假的。 那他可能还是基佬吧。 “姜恬。”房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姜恬回过头,听见他说:“过来吃早饭。” 苏晚舟猛地扭过头,脖子发出一声抗议的“咔”声。 这男的是个屁的gay,他对恬妹说话明显温柔了365度好吗?! “哦。”姜恬应了一声,慢慢往厨房走去。 房东扫了眼苏晚舟,又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姜恬,扬了下眉梢,问她:“你想我去打篮球?“ 姜恬眼睛一亮:“想啊!想的!” 房东笑了笑:“你会打球?” 姜恬摇头:“不会啊。” “那你去干什么?”房东把豆浆推到姜恬面前,问。 我当然是观察你是不是gay了! “我……”姜恬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我当然是看你打篮球了,我最喜欢看人打篮球了!” 房东抬手揉了一下姜恬的头,眼底的宠溺明明白白:“行,那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苏晚舟:这男的要是gay,我把头揪下来捐给世界杯当球踢! 第37章 暖昙香 临出发时,苏晚舟拉着姜恬讲悄悄话:“哪怕是好朋友,突然有一方自杀了也会很难释怀的,不一定非要是前男友。你想想,要是我突然死了,还是喝了一瓶你送的香水喝死的,你能释怀吗?不得为我难过吗?” 姜恬想了想,有点不能理解:“我的香水死不了人,顶多你去洗个胃。” “我说的是香水的问题吗??”苏晚舟很铁不成钢,“我说的是你房东那个前男友不一定是前男友的问题!” 两人正小声掰扯着,魏醇换了身运动衣,从楼上下来,看见凑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睛一眯,直接走过去扶着姜恬后脑勺把人往玄关带,言简意赅:“走。” 苏晚舟看某人飘着醋味的身影,若有所思。 体育馆的室外篮球场果然跟Gay哥们儿说的一样,旁边就是女子游泳训练队。 阳光明媚,水波湛蓝。 一群身材苗条的姑娘站在游泳池边上有说有笑,游泳可能真是一项瘦身减脂的好运动,姑娘们个个都是大长腿小细腰,身上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肌肉线条那叫一个美。 苏晚舟不愧是个蜈蚣精,去篮球场的路上还接了不知道哪个姑娘的电话,宝贝儿长宝贝儿短的聊了半天,到了体育场,看见一群泳装美女,干脆夹着篮球过去要电话了。 肤白貌美大长腿啊。 姜恬都没忍住往那边看了两眼,蓝色的泳池水映得那群游泳的队的姑娘们更美了,像是盛夏的冰棒,又美又清爽。 她收回视线,看了眼拉着她手腕走在偏前面一点位置的房东。 这人迈着步子,目光根本没往泳池那边去。 就好像一泳池的姑娘都不存在。 完了,他果然对女性不感兴趣!!! 篮球场里人挺多,篮球砸在地面上的砰砰声和各种配合喊话显得非常热闹。 房东和苏晚舟过去,一群男人非常自来熟地聊了几句,还临时组了个队,打两队对抗赛。 姜恬这种常年宅在工作室里的女孩其实是不太能理解篮球这种运动的,尤其是室外场馆的篮球、 大太阳晒着还要跑来跑去、跳来跳去,几个男人对着一个球来回抢。 又热又晒,乐趣在哪? 在今天之前,篮球一队有几个人、什么是带球过人、什么是三步上篮,姜恬一无所知。 以前工作室旁边有一个半开放的室内篮球馆,落地玻璃擦得很明亮,里面常年有人打球,姜恬一天路过好几次,没有一次驻足的。 更不能理解那些坐在观众椅上看球加油的妹子都是什么心态。 她想象中打篮球的男人一身臭汗,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但现在,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身旁放了个房东的运动包,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房东的身影。 红色球衣是真的显眼,都不用特意去找,就能看见房东带着球穿梭在人群里。 他跳起来投篮时火红的球衣随着他舒展的动作掀起一觉,露出腰上紧实的肌肉线条,腹肌若隐若现。 “啊!” 姜恬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带着粉色鸭舌帽的姑娘捂住嘴,看向球场的目光亮晶晶,并且疯狂摇着她身旁的女孩的胳膊,小声尖叫:“看看看!穿红球衣的哥哥,好帅啊!太帅了吧!啊!” 姜恬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回来,撇着嘴腹诽: 红球衣的哥哥好帅啊~~ 切,他哪帅…… 吐槽着的姜恬抬起头,目光跟房东的视线撞上。 房东扯起衣摆擦了把汗,露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在身旁姑娘压低声音的尖叫里,她看见房东冲着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跟深陷在某种压抑的情绪里时完全不一样,笑容里透着邪气的嚣张。 整个球场被他带得都是荷尔蒙涌动的味道。 姜恬一愣,驳回了自己刚才的吐槽。 帅还是挺帅的。 让人没办法移开眼,只想这么看着他。 房东灵动地切断别人的运球时,姜恬差点捂着嘴跟身旁的姑娘一起叫出来,她咬着下唇矜持地忍住了,一扭头,刚才的姑娘身影不见了。 刚刚不是还一脸激动地说房东帅吗? 不看了吗? 倒是房东,三番五次地回过头来,冲着姜恬的方向弯着嘴角,慵懒又带着点温柔。 姜恬在第5次跟房东隔空对视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看什么? 她猛地回头,身后的铁丝网另一边就是女子游泳队,一众泳衣美女正在披着大毛巾坐在泳池边有说有笑。 姜恬愣了愣。 他是在看泳衣美女? “您好?” 姜恬的思绪被一个软乎乎的女声打断,她回过头,看见刚才捂着嘴尖叫那位粉鸭舌帽姑娘又回来了,额角带着汗,抱着两瓶冰镇的运动饮料。 粉鸭舌帽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她指了指球场,小声问:“请问,球场上那个红色球衣的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姜恬有点茫然,不太明白她要干什么:“不是啊,他是我房东。” “啊!那太好了。”粉鸭舌帽像是舒了口气,笑着说,“我看你抱着他的衣服,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 姜恬手里的短袖确实是房东的。 这人换衣服极其张扬,单手扯下短袖递给她,套上了篮球服。 “你怎么不去更衣室!”姜恬当时瞪着他。 房东笑得漫不经心,凑近了在她耳边说:“怎么了?你又不是没看过。” 正赶上篮球场上的男士们要休息,粉鸭舌帽抱着运动饮料,高高兴兴地冲着房东跑了过去。 姜恬蹙起眉心。 穿什么红球衣,招蜂引蝶的! - 魏醇刚抬起手背擦了把汗,眼前出现了个小姑娘,抱着两瓶运动饮料,笑着跟他比了个大拇指:“帅哥你球打得真好,我叫张子琪,请你喝饮料好不好?” 魏醇弯了弯嘴角,看了眼坐在休息椅上的姜恬,冲着张子琪身后的方向一扬下巴,笑着说:“不好吧,我女朋友看着呢。” “啊?”张子琪愣了愣,快速扫了眼身后,茫然地说,“可是我刚才问过那个美女啊,她说你不是她男朋友。” 魏醇眼睛一眯,舔了下后槽牙:“啊,你问的是她吗?” 张子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地跟坐在等候椅上的姜恬对视了一下,回过头:“是啊。” “跟我闹别扭呢,”魏醇痞了吧唧地笑了一声,“我要是再喝你这个水,今天怕是要单身了,行行好吧姑娘,我还想要我女朋友呢。” 从魏醇这边看过去,姜恬坐在一小片斑驳的树荫里,手里拿着他的短袖,身边放着他的运动包,穿着浅绿色的针织裙。 他居然从姜恬这种明媚的长相里看出点乖。 怎么看都可爱。 魏醇又看了两眼。 越看越可爱。 他突然想起某次江樾从法国回来,他们一起去附中篮球场打球,江樾打过球后喷了一点迷迭香味道的香水。 魏醇当时抬起衣摆擦了擦脸,非常嫌弃:“江樾你干什么呢,小姑娘才喷香水。” “我喜欢这个味道,顺便掩一掩汗味。”江樾笑得柔和,把香水放进背包里,擦了擦眼镜重新戴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跟魏醇说,“我在飞机上遇见一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呦!我哥这是20多岁终于情窦初开了吗?”魏醇捏着嗓子鬼喊。 江樾没什么威慑力地看了他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觉得那个姑娘跟你挺合适,长得挺漂亮的,说话跟你有点像。” 魏醇从往事里掀起眼皮,看了眼姜恬的方向。 他站在篮球场上跟多年前的江樾隔空对话,他在心里说,扯淡,我看就姜恬跟我合适。 - 苏晚舟擦着汗跑过来:“累死爹了,打篮球真不是人干的事儿,我特么球都摸不到。怎么样?观察到什么没有?” 姜恬看着那边的两个人影,有点心不在焉,应道:“哦,他好像看了好几次我身后的游泳队。” “我靠!我也看了好几次!那一帮大长腿,太吸引人了。”苏少爷坐到姜恬身旁,用手扇着风,“那要真么说,我真觉得他是个直男,你再观察观察!别放弃!” 苏少爷这话说得敷衍,说完人就急急起身,隔着铁丝网跟泳衣美女们交流感情去了。 房东是个基佬才好! 姜恬盯着粉鸭舌帽和房东站在一起的身影,在心里狠狠地想。 不知道房东笑着说了什么,粉鸭舌帽的耳朵都红了,粉嘟嘟的像是一块棉花糖,看着挺可爱的。 姜恬叹了口气,她怎么就不会脸红呢。 别的女孩一害羞都会脸红,她就像没有这根神经,怎么紧张脸色都不变。 装渣女倒是挺有用,但好像,还是会脸红的女孩可爱些? 她正胡思乱想着,房□□然抬手指了指她,粉鸭舌帽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转头,两人同时看过来,姜恬对上他们的目光,怔了一瞬。 房东嘴角仍然挂着那种勾人的淡笑,从裤兜里抽出钱夹掏出两张10块钱递给她。 粉鸭舌帽连连后退,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笑着说了什么。 房东也笑,还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钱放到人手心里,还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他的汗顺着下颌慢慢淌下来,被阳光晃出一条亮晶晶的水痕。 这一幕刺得姜恬眼睛一疼。 姜恬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呼气有点不顺畅,像是吃东西被咽到了,不太舒服。 “嗨,那个,你好?” 姜恬抬眼,粉鸭舌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面前。 姜恬盯着粉鸭舌帽粉嘟嘟的耳垂,没说话。 “对不起,你别生气啊,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情侣,刚刚问你你也不说,”粉鸭舌帽把两瓶运动饮料塞到姜恬怀里,手里捏着两张十块钱,尴尬地笑了笑,“那边红色球衣的小哥哥说,我给他送水你会生气,他把饮料给你买下来了,让你喝点,说怕你中暑……” 姜恬没料到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抱着运动饮料,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尴尬地回了一句:“……谢谢。” 她看向房东,房东拍着篮球,用口型跟她说: 给你买的。 苏晚舟撩完泳衣妹子一扭头,正好看见粉鸭舌帽,又笑眯眯地跟人家搭讪:“哎呦,你这鸭舌帽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有男士的吗?” 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愣是给人家姑娘看得脸更红了。 粉鸭舌帽走了之后,苏晚舟从姜恬怀里拽出一瓶饮料,也不问是不是给他的,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舒适地叹气。 苏少爷抹掉嘴角的饮料,一抬头,姜恬正举着喝了一小口的饮料,跟她房东隔着大半个篮球场对视。 房东大步走过来,看了眼苏晚舟手里的饮料,又看了眼姜恬,没等姜恬反应过来,拎走了她手里已经喝过一小口的饮料。 “那是我——” 姜恬开口时房东已经仰起头,微微擎着瓶口,喝了两口饮料。 喉结凸出的弧度滑动,从姜恬的角度看去,瓶口已经触到他的薄唇。 粉的,看上去软软的。 蓦地想到鼻尖上的触感,姜恬像是被蜜蜂蛰了,突然抬起手捂住了鼻子。 房东喝完饮料,看了她一眼,笑着低声问:“鼻子怎么了?” “鼻子被狗啃过。”姜恬没好气。 听她这样说,房东笑得更开心了,把饮料瓶丢给她:“打完球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一转头,对着苏晚舟说:“苏少爷打完球就回吧,我们还有其他事儿,不大方便带你。” 这个逐客令下得非常不客气。 苏晚舟眯了眯桃花眼,满肚子坏水开始冒泡。 “恬妹,过来过来。”苏晚舟小声怂恿姜恬,“耳朵凑过来。” 姜恬放下捂着鼻子的手,看了苏晚舟一眼,不明所以:“?” 苏晚舟手背挡着嘴,凑到离姜恬很近很近的距离,看着远处穿红球衣的男人,小声跟姜恬说:“恬妹,别动,我做个实验。” 他这个看似很亲密的动作果然引起了某人的不满,橘色的篮球从远处飞了过来,正中苏晚舟小腿。 “卧槽!” 苏晚舟叫了一声,抱起篮球。 姜恬的房东冷着脸,毫无诚意:“抱歉,手滑。” 放你娘的屁,你手滑? 哐哐进球、咔咔抢球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手滑? 这样正好证实了一件事,苏晚舟得逞地偷笑。 姜恬不明白苏晚舟在搞什么,只看见房东一挥手,篮球飞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再回神时,听见苏晚舟压低声音说:“恬妹,放心吧,你这个房东不但不是Gay,他还对你有意思。” 第38章 矢车菊 苏晚舟打完篮球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人,骚红色的跑车副驾上坐了个泳衣妹子,苏少爷一挥手,潇潇洒洒,不带走一片云彩。 姜恬跟着房东上了他的车,刚洗完澡的房东身上有一点陌生的洗发水味,味道不难闻,有点清爽。 房东说带她去个地方,去哪? 苏晚舟说房东对她有意思,真的吗? 这两个问题在姜恬脑子里轮番上阵,锣鼓齐鸣,搅得姜恬坐上车子还在走神,不知道愣了多久,她听见房东轻轻地“啧”了一声。 姜恬回过神,房东忽然靠近的脸,她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睛。 可能是昨晚被吻了鼻尖的后遗症,她真是不想再看见房东那种慢慢靠近,又虔诚闭上眼睛的神情。 也不想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反复播放这样的场景。 那也太折磨人了。 “咔哒”。 姜恬睁开眼睛,看见房东似笑非笑,指尖勾着她的安全带,悠地松手,安全带缩短贴在她身上,房东眼底带着三分痞气的调侃:“帮你扣个安全带,你闭什么眼睛?” 姜恬没吭声。 这怎么说? 难道说我以为你又要亲我? 见姜恬没说话,房东笑了:“怎么?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没有!”姜恬矢口否认,果断转移话题,“我们去哪?” “去天堂。”房东笑着说。 这熟悉的三个字成功让姜恬愣了半秒,她试探着开口:“天堂街?” “啊,反应很快啊。”房东发动车子,驶出体育馆的停车场。 姜恬沉默着看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景色。 房东人看着又痞又不靠谱,车子却开得非常稳,遇见红灯也不会像苏晚舟踩刹车踩得很猛,他都是轻点刹车,车子平稳停下,坐他的车子应该很难晕车。 全顶天窗开着,姜恬偏过头,在阳光下打量着房东的侧脸。 有个问题非常想问,又觉得很难问出口。 “有话要说?”房东把车停在路口,红灯旁边显示着90多秒的倒计时,他食指敲着方向盘,转过头看着姜恬,“欲言又止的不像你性格,不问吗?” 被看出来了? 问就问,谁怕谁! 姜恬索性也不伪装了,吸了一口气,语速非常快,像在说绕口令:“你前男友真的是你前男友吗?” 房东轻笑着:“听实话听假话?” 姜恬问出口之后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僵直的背也放松下来,终于舒适地靠上椅背:“当然是真话。” “啊,真话啊,”房东拖着调子,慢条斯理,“我没有前男友。” 他说他没有前男友!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基佬! 姜恬舒了口气,蜷着的指尖霍然松开,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按出几个红红的小指甲印,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紧张的。 “那你骗我!说你是基佬!”姜恬突然愤怒,作势要去掐房东的胳膊。 死骗子! 90多秒的长红灯偏偏这个时候灭了,跳到黄灯,房东笑着发动车子,悠悠哉哉:“回去再打回去再打,我这儿开着车呢,回头手一抖,真给咱俩送上天堂去,跟殉情似的,多不好。” “你这种骗子只能下地狱!”姜恬狠狠地说。 说完房东眯缝了一下眼睛,像是在回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半晌才开口:“这句话,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说过?” 姜恬一怔。 她没跟房东说过。 但跟多年前的魏醇说过。 “......我没跟你说过。”姜恬摇头,十分确定。 “是么。”房东把车子拐进一条小路,“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房东的车子停在和上次相同的地方,上次天色昏暗,姜恬没仔细看,今天才看清楚,这个停车位跟其他的非常不一样。 别的停车位都是规规矩矩地画着白线,他这个停车位,白线里面用亮蓝色漆又涂了一层线条,还写上了房东的车牌号。 非常不低调。 “这个车位是你的?”姜恬从倒车镜里看着地上亮蓝色的字样,随口问了一句。 “嗯,来OB都停这儿,停得太近时间长了就都知道OB是我开的了,”房东把车子倒进停车位里,熄了火,“还走上次那条街吧,想吃冰淇凌吗?” 姜恬点点头。 想吃! 一支冰淇凌都不够,需要两支才能凉掉热血。 她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又轻松的兴奋里。 喜欢的人不是基佬。 喜欢的人没有白月光。 虽然他是个死骗子,但我还是喜欢他! 姜恬举着两个甜筒,一边是粉色草莓味,一边是橘色橙子味,走在这条热闹的街上,脚步都带着轻快。 她的包被房东拎过去挎在肩膀上,房东这种高高大大男人,挎着她巴掌大的小包,尤其是配上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看着还挺萌。 姜恬舔了一口冰淇凌,抿着嘴角偷笑。 她居然开始相信恋爱会是甜的,毕竟她连单恋都体会到了甜味。 这条街比上次来时热闹,不止是饮品店甜品店,其他摊位也都摆出来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让人眼花缭乱。 姜恬“咔嚓咔嚓”地咬着蛋筒,听房东懒洋洋地说:“我挺喜欢走这条街的,热热闹闹,以前还有老人在这儿卖自己缝的布鞋织的手套什么的,过年还有手工窗花可以买。” OB所在的天堂街是一条十分现代化的街,但它身后这条老巷子沉淀着城市发展前的底蕴,看上去更有人情味。 姜恬在一个摊位前停住脚步。 摊位十分古风,摆着八卦和一堆看不懂的图腾,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摊位前,居然留着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那种山羊胡,老人一捋胡子,笑着:“小姑娘,看卦吗?我在这儿看手相看了十几年,很准的!” 姜恬从小在法国,回国也很少逛这种民风十足的地方,一时间有点新奇。 “小姑娘,我老人家说句话不中听,你可不要生气啊,”见她没说话也没走,算卦的老人决定说点什么招揽一下生意,他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你呀,个人福气重,但父母缘薄,今后......” “胡爷,打住啊,别说了,”房□□然站到姜恬身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玉石抛了两下,痞了吧唧,“哎,这姑娘您就甭算了,真说出什么不好的咱俩还得打一架。” 算卦的老人看见房东像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倾,眼睛瞪圆了,也不装和善了,吹胡子瞪眼:“怎么是你啊?不算了不算了,给多少钱也不算了,老头子现在岁数大喽,可跟你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不了架。” 房东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放在老人的卦桌上,拉着姜恬:“走了啊胡爷。” 姜恬被房东拉着手腕,还扭头去看被叫做“胡爷”的老人,看见老人拆了烟盒,赶人似的挥手:“快走吧快走吧,你这个祖宗我可惹不起。” 姜恬被拉住的手里还攥着小半个甜筒,房东也不嫌是她吃过的,直接拿起来咬了一口:“这老头不会做生意,总挑人不乐意听的说,听完了心情不好,甭听了。” 算命这种东西,心智不够坚定还是别沾的好,听见什么不好的总去担心,反而容易行程心理暗示,好端端的运气都给念叨糟了。 姜恬好奇地问:“你找他看过手相?” “不是我,是江樾,”房东吃完了那一点甜筒,把纸托丢进垃圾桶,“人家稍微一忽悠,他就掏钱了,给他算得还不大好,说什么心情劳苦不想让人知道之类的,还说我哥命不好。” 姜恬听见“心情劳苦”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一闪即逝。 “那会儿我也才十几岁,听见人说他命不好我能乐意么,嘿我这暴脾气,撸了袖子就跟胡老头打起来了,最后还是江樾拉开的,给我一顿训,点头哈腰地给人家老大爷道歉,丢死人了。”房东嘴角弯着,头发被阳光打成暖棕色。 姜恬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摊开手掌:“我其实还挺想试试的,他刚才说我父母缘薄,还挺准的。” 房东对着她手掌轻轻拍了一巴掌,笑道:“我帮你看啊,我看得也挺准的。” “你会看手相?”姜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的这人又要开始骗人了。 “会啊。” 房东伸出食指,指尖慢慢滑过她的掌心,游走在姜恬的掌纹上,带过一小串麻酥酥的电流。 他说:“你呢,很快就要有桃花运了。” 姜恬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胡扯了,没好气地瞪他:“桃花运没有,桃花劫可能是真的。” 不然这怎么会看上你这个骗子! 说完她把房东丢在身后,迈着快步往前走。 被房东触碰过的手攥起拳,总觉得掌心的触感还在。 那种酥麻顺着血管脉搏一直传递到心脏,心跳又开始没命地加速。 “哎,”房东在身后叫她,“等等我。” 姜恬回过头去,房东站在阳光明媚的老街里,身后是来往的行人,石砌墙上盘着翠绿的爬山虎,还有几株牵牛花已经被太过灿烂的太阳烤得花苞蔫蔫地垂下。 他身旁是一个排着长队的小吃摊位,一阵油炸和调料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勾人味蕾。 他笑着走过人群,站在她面前,倾身把唇靠近姜恬耳畔,声音压低,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你的桃花运在哪。” 第39章 积雪草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你的桃花运在哪。” 姜恬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那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和房东同时寻着声音望去,又在看过去的瞬间听见人群里发出尖叫: “那是谁家的孩子啊!” “这么摔是要出人命的!” “哎!孩子要掉下来了!” “报警!” “打消防电话!他们有梯子!” “流血了!不得了了!” “叫救护车啊!” 老巷子里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不知道谁家的孩子,看上去非常小,从三楼的窗户爬出来掉了下来,重重摔在二楼的平台上。 小孩子可能刚会爬,不知道摔破了哪,尖锐地哭着,脸上沾了血渍。 所幸不是大头朝下,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 姜恬一愣,条件反射地去看房东。 像是有所感知,房东他不会就这样做旁观者。 房东眉心紧紧蹙着,那股漫不经心的不正经已经收敛起来,整个人透着严肃。 他迈开脚步,快步往人群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伸长胳膊揉了一下姜恬的头发,说:“等我。” 姜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快地穿过人群,攀着铁栏杆,蹲在一堆锋利又坚硬的金属防盗尖角里,蓄力一跳,翻进了小区杂草丛生的楼后荒地里。 这是个比较老的小区,还是砖房,住的大多都是岁数大的人,一楼有个老人听见孩子哭急得探出头来:“小伙子,能爬上来吗?快救救那孩子!” 幸好一楼的窗子外面都上了防盗网,魏醇攀着防盗网的金属条慢慢往上爬,看着非常吃力,不一会儿汗就顺着额角开始往下砸。 二楼平台的离他往上爬的地方有点远,而且这个金属条本意是防盗的,间距很宽,根本难以攀爬,他脖颈的角青筋隆起,手臂肌肉紧成一块,汗珠像是下雨。 在人群的呼喊里,三楼那家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家的孩子出事了,神色慌张地往下看。 看见摔在二楼平台上的孩子时,两个家长明显一愣,又声嘶力竭地跟着孩子哭起来,中年女人的哭着消失在窗口,很快二楼窗边出现了她的身影,她跟二楼的住户起了争执。 “把这个打开,我的孩子在你窗外!”中年女人哭得满脸眼泪。 二楼的住户有些为难:“防盗栏都是焊死的,谁能打开!” “我不管!我的孩子在你窗外,你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脸色苍白,哭喊着使劲去拽防盗栏,“你这是见死不救!” 二楼住户被扣了一顶帽子,开始不耐烦了:“你有病啊?我都说了这东西是焊死的!打不开,自己家有孩子怎么不小心看着点,你小点声喊啊我告诉你,我妈有心脏病不能受惊吓!” 两人的争执魏醇像是都没听见。 他攀着一楼的铁栏,试图向左前方的二楼平台靠近。 距离有点远,魏醇试了两次都没碰到那边可以着力的铁栏,他尽最大里舒张开手臂,还是碰不到。 掉下来的孩子哭得喘不过气,一张小脸憋得紫红紫红的,额角还在渗血。 这孩子可能是哭懵了居然开始爬,平台就那么一点,孩子一动情况就变得更加凶险。 众人一声一声的大声呼喊孩子像是听不见,已经爬到了二楼平台的边缘,只要再往前几厘米,就能从二楼掉下去。 魏醇多次尝试都碰不到左侧的着力点,汗水沁湿发丝,顺着眉骨往下流淌。 余光里,孩子已经在平台边缘,摇摇欲坠。 “操。”魏醇眯起眼睛,狠狠地抹了把额头,突然低呵一声,跃身而起,跳向另一边的防护栏。 够不到老子就用跳的。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姜恬整个人都僵硬着,眼看着房东攀上一楼的护栏顶部,多次想要爬到左边的防护栏上但是都失败了,最后他居然跳起来。 房东凌空而起的那个瞬间姜恬心都跟着高高悬起,几乎吊到嗓子眼儿。 “啊!”房东吼着一把抓住了左侧的护栏,护栏被他扯得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音。 他像是海岛上的鸟,张开双翅,最后落在了险峻的悬崖上。 这是姜恬第一次看见,房东那张总是懒洋洋的脸上露出咬紧牙关的神色。 房东跳过去牢牢攀住护栏的同时,那个孩子又动了。 稚嫩的小手沾着血迹和泥灰,轻轻抬起,只要一落下就会按空在空气里,然后整个人从二楼栽下去。 就在孩子按空的同时,魏醇迅速爬上二楼的防护网,用腿勾住防护网底端,整个人向后仰,做了个倒挂的姿势,一把抱住了即将从平台坠地的孩子。 人群安静了半秒,发出巨大的欢呼,远处救护车的声音也从巷子口传来。 魏醇抱孩子揽在怀里,孩子哭得像是要抽了,他“嘶”了一声,小声说:“哭个屁,熊孩子。” 魏醇咬着牙,深呼吸蓄力,幸好这小孩不算重,他做了个仰卧起坐重新攀住护栏,冲着人群吼:“过来个人把孩子接走!” 人群里两个少年互相帮扶着,其中一个少年翻过铁护栏跳进小区,踉跄了几步后才堪堪站稳,冲着魏醇跑过去。 少年接住孩子,魏醇松了口气,看着他把孩子高举着递出去,人群里又有人接住孩子在大家的指引下跑向路口的救护车。 “呼......”魏醇呼出一口浊气,也不着急了,慢慢顺着防盗网往下爬。 下行还是有点难度的,紧贴着墙面没办法低头,看不清下面的落脚点在哪,只能靠胡猜,有好几次他都踩空,差点从二楼掉下去。 靠着人群里的指引,他好不容易爬下二楼的防盗网,刚踩上一楼的铁栏,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的声音。 魏醇只来得及护住头,整个人从一楼顶端栽了下去。 站在人群里的姜恬几乎失声,她张开嘴却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变形断裂的金属栏杆在他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 幸好这几扇窗都是楼后的窗子,下面的地常年没什么人打理,杂草丛生,老房子一层楼的距离也不算太高,两米多。 “咚”一声闷响。 魏醇狠狠砸在地面的杂草里,他痛苦地蜷了蜷身子:“嘶。” “啊!他掉下去了!” “没事吧小伙子?” “摔没摔坏啊!” “快快快,进去个人瞅瞅!” ...... 一群人七嘴八舌,魏醇扶着地直起身,慢慢站起来,咬着牙:“没事儿死不了。” 远远看见姜恬站在人群里,没说话也没动,一张脸煞白,手里的甜筒化得淌了一手还不知不觉地捏着。 魏醇一愣,起身利落地翻出栅栏,身边有人递过湿纸巾,他顺手接过来:“谢了。”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没心思留意,迈着大步走到姜恬面前。 姜恬还是白着脸,连嘴唇都失去血色,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 魏醇抽出她手里已经化得不像样的冰淇凌,丢进垃圾桶,用湿纸巾帮她擦着手上粘稠的奶油汁,淡笑着安慰道:“吓着了?没事儿,小伤。” 姜恬点头,仍然没说话。 身后的人们一直议论着,不知道哪个老太太夸张地喊了一句:“这小伙子是英雄啊!” 有人跟着高声附和:“英雄啊!谢谢英雄!” “......”魏醇偏过头咳了一声,拉着姜恬,“走走走,赶紧走,这群人太夸张了。” 姜恬一路被他拉着,从员工专用通道进了OB,一个经理正在通道里打电话,看见自己老板突然进来吓得手机差点拍地上,再一看,老板胳膊还哔哔淌着血。 经理懵了:“头儿,您、您需要医生吗?” “不用,”魏醇没回头,“一会儿给我送个医药箱。” 这姑娘估计吓得不轻,整条手臂都是冰凉的,大热天的这么拉着都没缓过来。 魏醇看不到她的表情,但OB上午不营业,走在安安静静能听见脚步回声的走廊里,他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见姜恬努力睁着眼睛,眼眶却是通红的,眼底还泛着泪光。 有那么一瞬间,魏醇觉得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又软又涩。 魏醇眉心紧蹙,也不顾什么胳膊伤不伤了,一把把姜恬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办公室走。 经理拿了药箱,走到办公室门口,没等敲门呢,突然从半掩着的办公室门里看见自家老板像是抱了块玻璃似的,轻拿轻放,轻轻又温柔地把人放到了办公桌上。 然后双手撑着办公桌,笑着跟人家姑娘说:“哭什么……” 经理看着老板胳膊上的血,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姑娘,脑补了一出强取豪夺的大戏。 他学着老板的动作,轻拿轻放地把药箱放在门口,然后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姜恬20岁,这20年来见多了姜家人虚伪的情感,她对感情的迷茫是真的,对爱情的质疑也是真的。 前些天给老师打电话,老师在电话里说,“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不会觉得迷茫了,会想要一头扎进去的。” 当时姜恬只觉得老师这句话是安慰,并没有当真。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哪怕知道自己看上了房东,也觉得自己是那种在一段感情里可以随时抽身的渣女。 结果,渣女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 看见房东从铁栏上掉下来时的那种心脏骤停的感觉,像是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就是在那一刻发现的,她不能失去房东。 那些喜欢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浅浅,早就深深在心里扎根了。 是,遇见那个人,就不会迷茫了,想要一头扎进去。 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世人期待的那样,还是像姜家人的虚与委蛇,也或者结局很惨,就像她的生母和名义上的父亲。 但她还是想要试试。 房东把她放在办公桌上,拄着桌面弓着背看向她,勾起嘴角:“哭什么,这么心疼我?” 姜恬觉得自己忍了一路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 脑海里房东从楼上掉下来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重播,比他闭上眼慢慢靠近时那种画面还折磨人,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失去他了似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房东托着她的脸,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轻声叹息:“别哭了,哭得我心慌,我这么不没事儿么。” 没事儿? 姜恬淌着眼泪幽怨地看了眼房东胳膊上的伤口,眼睛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儿? 房东哄她:“乖,不哭了,都是小伤,上学时候打架都比这严重多了,我都不用包扎,一会儿它就自愈了。” 姜恬一直不说话,眼泪越流越快,越流越热,魏醇觉得她眼泪的温度顺着指尖烫到他心里去了。 “吃橘子吗?喝不喝水?”魏醇从小也没哄过姑娘,现在说什么人姜恬都不吭声,他也有点慌,“你看着屋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什么都拿走。” 姜恬就这么流着眼泪看着他,浅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夜里山雨欲来时的明月,美得不像话。 也让人想犯罪。 魏醇舔了下嘴角,两只拇指推着姜恬嘴角向上,给她做了个笑脸:“姜恬恬,来,笑一个。” “啧,”魏醇勾起一个痞笑,“给你个忠告,别哭了,再哭我就亲你了,听懂了么?” 这招管用。 姜恬不哭了,也终于说话了,本来就嗓音就性感,哭得带着点哑。 她说:“你又不是没亲过。” 魏醇眸色一深,直接扶着人后脑勺吻了过去。 比想象中软,也比想象中甜。 魏醇也跟着哑了嗓子,看向姜恬闭着眼颤抖着的睫毛,哑声说:“乖,张嘴。” 第40章 金甘露 姜恬坐在OB办公室的老板椅里,打量着办公室里的陈设,能看出来这里原来两张办公桌,现在另一张闲置了,堆了一些文件夹,上面还放了个漂亮的木制地球仪。 房门响了一声,房东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盘子放在桌上,一把把姜恬抱起来放在腿上,自己坐进老板椅里。 姜恬没拒绝这个拥抱,坐在房东腿上:“你体力不错。” 又是救孩子又是抱我的,还没累? 房东扬眉看上去憋回去了一句什么话,低声笑了一下才开口:“小时候想当特种兵,从10岁就开始锻炼了,单手俯卧撑我做100个都是轻松。” 姜恬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房东吻她时的样子,他的吻专注而认真,嘴上动作温柔得不像他,只是轻轻舔舐和吮吸,手臂却暴漏了他的本性,紧紧箍着她的腰,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涩情! 姜恬指尖一蜷,转开脸,用东张西望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房东剥开一个橘子,笑着问:“看上什么了?拿走。” 姜恬坐在他腿上,没说话。 她想,看上你了,也能拿走吗? 他刚才吻我吻得那么认真,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唇齿间还留着心悸的触感,姜恬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没好意思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含蓄地开口:“你……刚才吻我,是什么意思?” 房东把剥好的橘子皮塞进她手里,又塞了一瓣橘子进她嘴里,笑得有点死不正经。 确实不正经,因为他一开口,姜恬差点气死。 房东像是思考了片刻,才笑着开口:“啊,那可以告诉你了。” 姜恬:“?” “在街上不是说了么,”他轻笑着,点着姜恬的鼻尖,指尖上带着橘子的清香,“给你看手相那会儿不是说了,亲我一下就告诉你,你桃花运在哪儿。” 姜恬问的时候是紧张的。 房东要是说喜欢,她会紧张着开心。 房东要是说吻着玩,她会紧张着打死他。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她气得橘子都不嚼了,鼓着腮瞪他。 “……怎么那么可爱,”房东笑出声,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姜恬,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特可爱?” 姜恬没等到想要的答案,仍然瞪着他。 “吻你不就是喜欢你,这个还要问?”房□□然开口。 姜恬愣了。 “我喜欢你,喜欢姜恬,特别喜欢,”房东笑得开怀,“非得这么说你才能反应过来?” 说完,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我不是早就说过么,喜欢你。” 是上次在OB? 跟苏晚舟一起比心那次? 那次他说的喜欢就已经不是开玩笑了吗? 姜恬把橘子咽下去,嘴角忽然上扬。 橘子果然是吉祥的果子! 不对,重新来。 姜恬甩甩头,心花怒放。 房东果然是喜欢我!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房东笑着问,“我有什么都给你,会照顾你也会让你开心,除了我哥的事情需要占我一点精力搞清楚,剩下的时间都给你。” “你哥?”姜恬偏过头看着房东,有点茫然。 “我哥就是江樾,一会儿再给你讲他,先说说你,”房东把她跑偏的思维带了回来,继续说,“也不用怕爱情容易变质什么的,在我这儿你就是我的宝贝,就是有一点我不能妥协……” 房东顿了顿,姜恬看见房东悠地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跟我谈恋爱要谈就奔着一辈子去,别想着分手,我不可能会同意,怎么样?能接受吗?” 姜恬装渣女装了好多年,第一次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跟自己告白,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 见她没说话,房东皱了皱眉,有点紧张似的舔了下嘴唇。 他思量片刻,做出妥协:“不能接受?那......要不这样,你要是哪天喜欢上别人了,带过来我看看,瞅瞅那小子哪儿比我强,要真是、真是比我还能让你开心,那也行,我不拦着你,但我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人。” 最后一句他是放低声音说出来的,有点像暗自嘀咕。 这个说这不能妥协的人,已经在妥协了。 姜恬鼻子更酸了,一眨眼,眼泪就砸出来一滴。 房东彻底慌了:“怎么又哭,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不喜欢我?行行行,乖不哭,你想怎么样都行,不愿意也没事儿不强迫你,别哭。” 可能是姜恬眼泪砸得太大滴,房东一咬牙:“你想怎么样都行,你想当渣女我给你当鸭,行不?只要你不哭,怎么都行。” “想……”姜恬带着浓重的鼻音,吸了吸鼻子,“我想跟你在一起。” “什......”房东愣了两秒,骤然松了一口气,肩膀一塌,语气上扬,“吓死我了姜恬恬!” 房东看着是真的开心,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把姜恬抱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个圈,姜恬吓了一跳:“别,你胳膊有伤!” - 姜恬坐在办公桌上,怀里抱着医药箱,用一根棉签沾着酒精轻轻擦着房东伤口旁边的血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受伤了还不注意点。” 房东靠在老板椅里,敞着腿,扬了下眉梢,调侃着:“呦,刚上任就开始管人了?” 姜恬手里的棉签重重戳了他一下,房东还在笑:“哦,现在开始谋杀亲夫了。” 说不过他,姜恬索性换了个话题:“江樾是你的……亲哥哥?” “嗯,亲哥,”房东帮她把用过的棉签丢掉,慢慢开口,“江樾性格好,跟没脾气似的,其实家里他才是最受宠的那个,明明可以横着走,非要那么温润。” 魏家生江樾的时候是早产,母体内天数不足,生出来就体弱多病,魏醇的爸妈都很珍惜江樾,江樾在魏家属于捧手心里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 五台山上的大师说江樾命里缺水缺木,并说孩子随母姓更好,魏父和魏母居然就同意了,让他随母姓江,取名江樾。 魏醇家里其实是没想要二胎的,担心二胎分走江樾的宠爱,初有魏醇时准备打掉他。 但江樾那时候已经像个小大人了,有自己想法,他说:“妈妈,我想要个小弟弟,小妹妹也行。” 就是这句话让魏家父母觉得小江樾肯定是孤单,下定决心生了魏醇,起了个温柔的“醇”字,希望他能陪伴江樾。 魏家江樾最受宠,但江樾最宠魏醇,魏醇会说话时第一个叫出来的字居然是:“哥,哥哥。” “我妈接受不了他的死,他们觉得我没照顾好我哥,”房东扯起嘴角笑了笑,“也觉得是我带坏了我哥,甚至觉得我为了分走我哥的爱谋杀了他,可是我…我真的真的很爱江樾,我也常常希望他的死只是一场噩梦。” 姜恬握紧了房东慢慢变凉的指尖,突然开口:“我见过他。” “嗯?”房东不解地抬眸。 “我18岁那年回法国的航班上,见过他,”姜恬说,“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房东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飞机上那个是你啊?” 他笑得开怀,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半晌才说:“江樾跟我说过,说他在飞机上遇见一个姑娘,我还以为他看上人家了,结果他说那姑娘看着跟我合适,这么一看,我哥眼光还是好的,一眼就把弟媳给看出来了。” 姜恬有点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不好意思:“谁说要嫁给你了。” “现在不答应没事儿,以后我求婚记得答应。”房东笑着凑到她耳边,蛊惑道,“要星星要月亮都给你。” 姜恬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姜家,无论她做得多好,无论她多懂事多听话,那些她想要的也不会是她的。 在老师那儿,只有她做到老师的要求,才会有一点夸奖。 在公司里,她可以跟路易斯谈条件,但前提是她有谈条件的实力。 总是要付出努力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人,她可以不用付出就得到什么,甚至是“要星星要月亮都给你”这样的纵容。 姜恬看着房东那双深邃的眸子,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房东笑了笑:“喜欢我,爱我。” 只是这样就好了吗? 姜恬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那我想要星星。” “行啊,”房东懒洋洋,指尖往果盘上一勾,拿起水果刀。 不是说我要什么都行吗! 怎么我才要了个星星,就要杀我灭口? 看姜恬震惊地瞪大眼睛,房东笑了。 他从果盘里拿过杨桃慢慢切开,又拿了苹果和木瓜,切得慢条斯理,口中的话也托着长长的尾调,把这个上午时光渲染得慵懒又迷人。 他说:“要得这么简单,杨桃味、苹果味、木瓜味,三个味道的星星随便你选,你要不喜欢,橘子皮味的我也能给你做出来,就是只能看不能吃。” 杨桃被他切成薄薄的片,一片一片绿色的星星躺在盘子里。 苹果和木瓜是横着切的,苹果核和木瓜中间的空隙横着切开居然是星星的形状。 一盘子星星散发着果香。 姜恬捏起一片木瓜,透过星星形的镂空果心去看周围,连房东的笑颜都变成了星星的轮廓。 平凡又日常的事物在他手里真的能变成星星。 好神奇。 房东用指腹轻轻托过她的下巴,吻上来,辗转地摩挲着她的唇,炙热的呼吸跟她的交汇混合,分开时,他目光炯炯,笑着,拉过她的手按在他胸口的位置:“要我的心吗?” 姜恬感受着她手掌下强有力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 刚张了嘴想要回答,被敲门声打断了。 “叩叩叩——” 房东眉梢一扬:“进来。” 推开门的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姜恬见过他,上次就是他把喝多了的房东送回别墅的。 看起来这人应该是房东极信任的人,他一露面,房东就指了指他:“楚聿,扣工资。” 楚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扣呗,经理说你带了个女孩回来,我本来就想看一眼,你都扣我工资了,我就多八卦一会儿得了,不能白扣啊。” 这个叫楚聿的人可能是跟房东接触久了,说话的腔调居然跟房东有些相像。 “嗨,嫂子,又见面了,我叫楚聿,你还记得我不?”楚聿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上次你拿法棍面包指着我可把我吓坏了,请了好几天病假呢。” 房东像是被他气笑了:“请的是病假?我怎么看你在越南泡白泥浴玩得很开心啊?” “哎!那不是去压惊的么。”楚聿捞了一块水果就要往嘴里塞。 姜恬其实不是小气的人,但自己的星星眼看就要进别人嘴里了,她第一次产生了点小女生的情绪,无意识地撅了一下嘴。 她这个撅嘴的动作像是某种机关的开关,下一秒房东就抬起腿给了楚聿一脚。 楚聿“嘤”了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干啥啊哥,我就吃你一片杨桃,你至于吗?咋还踢人呢?” “那是她的星星。”房东言简意赅。 楚聿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点腹黑的劲儿。 楚聿叼着那片挨踢换来的杨桃,眼珠子一转,憋着坏突然开口:“啊!对了哥,你丈母娘在楼下呢,说你要来了她有话跟你说~” 丈母娘?! 姜恬想都没想,抬起腿给了房东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楚聿你死了。 楚聿:略略路~ 第41章 百香果 无辜被姜恬踢了一脚的房东把楚聿按在沙发里暴揍了一顿。 听完他的解释姜恬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抱着医药箱坐在老板椅里。 房东搂着楚聿脖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聿突然扭头,面色诡异地看了姜恬一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楚聿和姜恬。 楚聿满脸的八卦都快溢出来了,挺大个男人,看上去有种心智不全的样子,跟姜家那群自认深沉实际上表里不一的人完全相反。 房东一走,姜恬不受情绪牵绊,又恢复到了天才调香师的常态。 她把果盘推过去,淡笑着:“吃水果吗?” 其实房东的刀工并不怎么样,一看就是不下厨的人,每一块水果的厚薄都不一样,还有半边薄半边厚的。 楚聿颇为防备:“二哥说了,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搞得这么神秘。 姜恬有点好笑,难不成自己新上任的男朋友是个黑道大佬? 但不可否认的是,姜恬颇为享受这种神秘的过程。 可能是18岁遇见魏醇的后遗症。 导致她在后面的生活里,对有神秘色彩的人和事都更加感兴趣。 所以房东不说,她也不急着问。 楚聿没抵挡住水果的诱惑,挑了一块切得丑了吧唧、边缘有些氧化泛红的苹果放进嘴里,八卦兮兮地问:“嫂子你跟醇……咳,跟我二哥在一起多久了?” 除了上学时期中二病那会儿,楚聿很久没叫过魏醇二哥了,一直都是叫醇哥的。 但刚刚魏醇又吩咐了,不让透露他的名字,楚聿差点把舌尖咬下来,才堪堪刹住嘴。 “挺久了,”姜恬没留意到楚聿的口误,从包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想了想,“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吧。” “咳!”楚聿被苹果呛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差点变成果核卡死的白雪公主。 楚聿本来以为两人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魏醇才会陷得这么深。 结果这才两个小时…… 合着今天才在一起? 那上次醇哥喝多了送回去时,醇哥盯着人家看什么? 醇哥的盖世英雄是拎着法棍面包带着加菲猫出现的,这点让楚聿颇为诧异。 他这才仔细去看姜恬:这姑娘长得过于好看,生了双浅琥珀色的虹膜,眼底却带着天真的光。 这确实有点要命,他醇哥栽得不亏。 楚聿在心里评价: 明艳配嚣张,天真配深情,还挺绝配。 楚聿挠了挠头,收了一脸嬉皮笑脸的神色,认认真真跟姜恬说:“嫂子,你跟二哥在一起,一定好好的,我二哥看着可狂可傲的一个人了,其实心特别软,以前江樾哥在的时候他就只听江樾哥的,现在江樾哥……” 楚聿染了点愁绪,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唉,二哥好不容易不消沉了,我可真怕他再遇到点什么事儿一蹶不振。”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姜恬存了点打探的心思,试探着问。 她是想要听听关于房东往事的。 “初中那会儿认识的吧,我不是帝都本地的,家里在帝都市做生意才过来的,上学时候怂,就知道傻学习,总挨欺负,”楚聿笑了笑,有点腼腆,真的开始讲述起来,“有一次班里丢了钱,有同学说是我偷的,其实我没有,我偷钱干嘛啊,我家也不是没钱,几个男生就把我堵在小路上要揍我,二哥为了帮我跟他们打了一架。” 那会儿楚聿15岁,上初二,跟魏醇同班,魏醇成绩挺好,楚聿能看出来班里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怕魏醇的意思,被冤枉偷钱之后楚聿找到了魏醇,希望他帮自己解释解释。 魏醇那天吊儿郎当地靠在走廊边,摘掉一只耳机,听完嘴角一扬:“真没偷?” 楚聿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爸说了,偷是无能的行为,男子汉小时候缺钱跟家里要,长大了缺钱靠自己赚,绝对不能偷盗不能抢,不然跟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 魏醇当时没说什么,淡淡笑了笑。 楚聿当时觉得,完了,人魏醇肯定不乐意帮他。 当天晚上楚聿被7个男生堵在学校外面的老街里,几个男生手里拿着圆规的、拿着椅子腿的,一看就不是附中的人,像社会流氓,可楚聿吓死了。 其中一个男生说:“听说你家有钱啊,有钱还偷钱?我弟丢了两千,加上压惊费,一共三千还回来这事儿算完,不见红。” 楚聿紧紧靠着墙,腿肚子直哆嗦:“哥哥们钱不是我偷的,真的,我发誓。” “真傻还是假傻啊?”一群人哄笑起来,男生啐了一口吐沫,“我说是你就是你,不是你你也得给拿三千,没听懂?” 楚聿这才明白,这群人根本不是丢钱了,是想讹他。 钱不给吧,看着他们手里的圆规椅子腿楚聿都害怕。 给了呢?又觉得实在是窝囊。 而且就怕这群人贪心不足,给了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四次。 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呢,突然听见一声懒散的轻笑,一个男声笑着说:“吃相真难看啊。” 楚聿跟那几个堵着他的混混一起看过去,看见魏醇骑了一辆亮橘色的自行车,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车把上:“我当什么事儿呢都堵在这儿,原来是小混混活不起了,在这儿要饭呢?” 魏醇校服拉链敞着,嘴边随意叼了一支抽到一半的烟,看着比小混混们还痞。 “楚聿,你爸那话怎么说来着?再说一遍。”魏醇还是那副懒洋洋地调子,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 楚聿小声逼逼:“绝对不能偷盗不能抢,不然跟、跟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 他才刚开口,那群混混里已经有人被魏醇那种态度给激怒了,混混们骂着各种难听的话一拥而上,魏醇速度更快,直接一自行车砸过去,跟人开干。 楚聿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打架这么凶的,好几个人拿着圆规什么的也没伤到他。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魏醇喊了一嗓子:“跑啊傻逼。” 魏醇转身警告他时,肩膀被一个混混用圆规扎了一下,魏醇眉梢一扬,冷笑着回头去看那人,那个混混手里的圆规还带着点血。 楚聿当时血直往脑子里冲,魏醇是为了救他才来的,他不能跑! 跑个屁,一起上得了! 这一架打得凶,后来又有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加了进来,好像是友军,不一会儿路口有警笛响起,小混混们一下子散了。 魏醇反应最快,拉着楚聿还有那个穿校服的高中男生一起跑进小胡同,七拐八拐,最后三个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楚聿笑容里带着类似怀念的语气:“我第一次见二哥这样的,打架时候凶得不行,往人脸上轮拳头的时候眼神巨他妈冷,可狠了,结果江樾哥温温柔柔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打架,二哥就怂了,乖乖往那儿一站,摸着鼻尖说,助人为乐。” 姜恬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关于房东的往事,又觉得毫无违和。 很像是房东能做出来的事。 “江樾哥也是个奇葩,打架虽然没有二哥凶,也挺猛的,结果一下战场,带上眼镜,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那温润的,一看就是学霸。”楚聿从回忆里抬起头来,忍不住又去嘱咐姜恬,“嫂子,你要是跟我二哥在一起,一定要对他好啊。” 姜恬郑重点头。 她见多了姜家人的虚伪,一直觉得所有感情的维系都应该是各取所需由关系利弊金钱权利价值所维系,让人恶心,让人厌倦。 但今天她好像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阳光明媚,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只有简简单单的,友情,亲情,或者爱。 楚聿还在讲述他们上学时候做过的中二事情,有帮跛脚的老奶奶推早餐车,也有逃课出去上网打游戏。 他眼里闪着崇拜:“我二哥是我上学时候最崇拜的人了,我就想变得跟他一样,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姜恬去捏水果的指尖一顿。 因为崇拜因为向往,所以有时候楚聿某个字眼的语调会跟房东有点像。 那房东跟魏醇某些气质的相像,会不会…… 姜恬愣了愣。 房东会不会跟魏醇认识?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房东进来看了眼楚聿,笑着问姜恬:“这傻子没欺负你吧?” “天地良心啊哥,我欺负嫂子干什么!”楚聿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刚才操心的老妈子不是他,他举起手发誓,“长嫂如母,我嫂子就是我亲妈,我能欺负我妈吗?绝对不能啊!” 房东笑了笑,征求姜恬的意见:“我干妈想见见你,你想不想下去都行,随你开心。” 姜恬还记得上次,她当着人家干妈的面放话说房东是自己屋里找的陪酒少爷。 想想就尴尬。 但她又很喜欢这种融入房东的社交圈融入他的生活的感觉。 “走吧。”姜恬干脆地说。 毕竟是长辈,姜恬还是有点紧张,见了面乖乖巧巧叫了声:“孟姨。” 谁知道房东的干妈非常和蔼且活跃,见了面拉着姜恬直接开口:“这就是我亲闺女吗?快过来我瞅瞅,哎呦长得真好看,这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我生的。” 房东笑着调侃:“孟姨,你眼睛可不是姜恬这个颜色,双眼皮不也是前年才割的么。” “要你管!臭小子!”孟姨一瞪眼,“我们是基因突变行不行?” 下来之前姜恬听房东大概讲了孟姨的故事,也知道她失去过一对双胞胎至今不能生育,姜恬看着孟芳也觉得亲切,孟芳就是那种姜恬曾经非常向往的和蔼又可爱的女性长辈。 姜恬也不是扭捏的人,干脆跟着房东一起叫了她一声“干妈”。 这一声“干妈”可把孟芳高兴坏了,喜气洋洋手舞足蹈,当场摘下手腕上的钻石链子,拉过姜恬:“恬恬,我今天出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手链昨儿刚买的,就戴了一天,给你当见面礼,你别嫌弃。” 姜恬不好意思收。 房东替她接过来:“干什么啊孟姨,我这个男朋友还什么都没送呢,你就开始送钻石了?显得我多小气,我先替她收着吧,回头等我送了贵重的再给她,免得我这男友□□妈比下去。” 趁着房东上厕所,孟芳拉住姜恬的手,下巴指了指他离开的方向:“那个臭小子之前特别消沉,我有时候都会担心他像江樾一样,你来了很好,他是个好孩子,会对你好的。” 回家时是没喝酒的楚聿把姜恬和房东送回去的。 房东明明没喝几口酒,走到玄关却像是突然醉了,脚步悬浮,晃悠了两下,胳膊往姜恬肩膀上一搭,呼出一口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 他说:“姜恬恬,问你个事儿。” 姜恬偏过头,看见他嘴唇殷红,一开一合:“你是跟着我去楼上睡?还是我陪你在楼下睡?” 在OB姜恬只喝了半杯野格,本来头脑特别清醒,被他两个问句问得整个人都不知道看哪。 好像灯光前扑扇着翅膀的小飞虫把这个场景扇动得有些不稳,繁星乱转,明月摇曳。 “不正经。”姜恬偏过头嘟囔了一句,掩饰着悸动。 “骂早了。”房东轻笑着说。 第42章 洋牡丹 楼上还要上个楼梯,不如就在楼下算了。 姜恬扶着说醉就醉的房东,吃力地往自己卧室走。 走着走着,姜恬费劲地转过头,满眼狐疑,还真瞧见房东半阖着眼,醉意朦胧。 真不是装的?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也就是一个多月前,她第一次见房东喝多,也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什么人,而且喜欢到连人家名字都可以不问。 姜恬胡思乱想着,她是留意了脚下晃来晃去的lune,房东却不小心绊在lune身上,柿饼脸不满地“喵”了一声,房东失重,姜恬不堪他的重量跟他一同倒进了自己的大床。 连这个场景都似曾相识! 早晨出来时走得急,被子也没叠好,只是松松垮垮地铺在床上,两人摔进被子里,又被松软的床垫弹起又落下,房东自始至终一直紧紧揽着姜恬,手上传递着他灼人的体温。 姜恬挣扎着准备起来给他倒杯水,听见他闭着眼睛,轻声说:“接个吻吗?” “不正经!”姜恬毕竟是个姑娘,尤其是在面对房东时经常会脸皮薄。 她想都没想,抬手打了房东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声音还挺清脆,“啪”地一声,房东冷白的皮肤上缓缓映出一个粉红色的手印。 姜恬顿时有点心虚,但房东没躲也没睁眼,像是喝多了已经进入沉沉的睡眠。 卧室里没开灯,窗外的皎月洒了些清亮的月光进来,姜恬跪坐在房东身旁,看着他的侧脸。 这就是她的男朋友了,姜恬想。 房东没有像上次醉酒一样紧紧蹙眉,他的眉心舒展,嘴角上挑,睫毛垂在下眼睑上,看上去很安静也很乖,最重要的是,心情看着很不错。 算是她的功劳吗?姜恬愉悦地想。 “你到底是谁呢,我的男朋友。”姜恬看着他的侧颜,又轻轻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小声说,“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醉鬼!” 她说完,慢慢俯下身去,第一次主动把唇贴在房东的唇角上,吻了吻那个上挑的小弧度。 “谁是醉鬼?”房东霍然睁开眼睛。 房东这个狗,他眼睛里明明没有一点醉意,明亮得像是藏了滚烫星河,嘴角勾着一弯笑意,在姜恬怔神的时候房东抬手勾住了她的后颈,然后吻了上来。 他唇间有从OB出来前含的草莓薄荷糖圈的味道,还有涌动着的荷尔蒙,顺着姜恬指尖蔓延开的麻苏感像是一针兴奋剂,戳进了姜恬心房。 兴奋是兴奋的,又被骗了还是不爽! 姜恬在跟房东接了个漫长温馨又悸动的吻后,在房东放开她起身时,突然翻脸,抱着他的腰,一口要在房东的腹肌上。 “嘶。”房东整个人一僵。 姜恬还以为是自己咬疼他了,准备再咬一口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 隔着衣服用不上劲儿,姜恬一双小手翻起房东的衣摆,指尖直接摸上了他的腹肌。 腹肌硬硬的,摸起来有点不好咬的样子,她继续探索着,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有什么不对,倒是有点觉得房东越来越僵硬。 哼哼,怕了吧! 姜恬摸着摸着,手就顺着腹肌滑到了牛仔裤的边缘,突然感觉肩膀被房东轻轻一推,整个人躺进柔软的床里。 嚯!蹬鼻子上脸了! 他还敢推我! 姜恬像是被挑衅的小豹子,张牙舞爪地扑棱着奋起跟房东一战。 下一秒,房东把她压在床上,鼻音压低,眸色深沉,语气疑惑:“我们现在在哪?” 姜恬愣了一下,她看向房东,还真的在他眼底看到些疑惑。 这人怎么了? 被他咬了一口咬傻了吗? 姜恬纳闷道:“在床上啊。” “床上……”房东的指尖轻轻扫过她的脸侧,把碎发剥开,笑得不怎么正经,语调也拖得漫漫又勾人,“知道在床上还瞎撩?” 我其实就是想要咬你一口的…… 她这个解释刚冒出头,房东忽然俯身,看着气势汹汹,其实动嘴温柔得不可思议,蜻蜓点水似的用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老实点,别乱摸。” 看见姜恬哑口无言的样子,房东似乎很愉快,跟她并排躺在床上:“你胆子很大啊姜恬,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躺一张床?” 姜恬摸着自己的耳垂,没认真听房东说什么,只觉得有一个问题非常值得担忧,她偏过头去看房东,有点紧张:“我脸红了吗?” “嗯?”房东似乎有些诧异,打量了她一眼,“没有,怎么了?” “哦,”姜恬挫败地垂下头,“我从小好像就不会脸红,我觉得脸红的女孩更可爱些,看着有种娇羞的感觉,就像今天在篮球场上给你送水的那个姑娘,脸红起来惹人疼。” 房东沉默了几秒,重点完全跟姜恬不一样:“你吃醋了?” “……有那么一点点吧。”姜恬诚实地点头。 “可爱,”房东揽过她,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轻轻说,“姜恬,你想脸红我有的是办法,要试试吗?” 姜恬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她攥紧手底下的被子,声音有那么一点颤抖:“现在吗?” 房东悠地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那么傻呢,去洗澡吧,睡觉了。” “...不做吗?”姜恬干脆直白地问了一句。 她其实还是不懂爱情,在她眼里爱情的概念模模糊糊,觉得爱情也许等同于□□。 姜恬的不防备让房东愣了一下。 “别勾我。”房东无奈地笑了笑,“今天不做,以后再说。” 姜恬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摔在床上又跟房东拥着接了个吻,连衣裙的肩带已经滑到了肩膀边,要掉不掉的十分勾人,某个沟沟也在衣领里若隐若现,而她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头蓬松的卷发像是细小的藤,嗓音迷人眼神里又带着天真:“为什么不做?” 爱情不就是要□□的吗? 房东偏过头咳了一声,耳廓有点泛红,重新回过头来时,指尖勾住姜恬的肩带,提回原位,散漫的态度被严肃顶替,他说:“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姜恬老老实实地掰着手指:“几个小时?9个?8个?” “加起来不到10个小时。”房东舔了下嘴角,“等你真正认识我,我们再继续,现在,去洗澡,然后睡觉。” 姜恬歪着头:“可是,我听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的。” “听谁说的。”房东神色一敛,看着有那么点凶。 “苏晚舟…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姜恬小声说。 房东勾唇:“苏晚舟,他一个月换十几个女朋友,你也希望我这样?” 当然不希望! 姜恬抬脚就要去踢房东,被房东抓住脚踝,他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哄她:“姜恬,我喜欢你不是用来上的,是用来爱的,有些事我们慢慢来,乖,洗澡去。” 姜恬洗过澡,躺在床上,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着,没一会儿满身迷迭香味道的房东出来了,他钻进被子里,抱过姜恬,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晚安。”姜恬轻声说。 跟她想象的感情不太一样,但房东这种珍惜她的方式让她心里有种毛茸茸的温暖,像是在心房长出一蹙蒲公英,很舒服。 姜恬就在这种舒适的温柔和房东的怀抱里,慢慢沉入梦里。 梦里有很多个场景。 梦到第一次见到房东时的二楼,窗子开着,赤着上身靠在窗边抽烟的房东不见了,有一片黑色的羽毛慢慢落在地上,姜恬迟疑了一下,还没等走过去,周围的景物突然消失。 等她再次看清时,是一楼的餐厅,煮好的番茄肥牛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本来应该坐在她对面的房东依然不见身影,只有一片黑色的羽毛,在空气里缓缓下落,姜恬伸出手,羽毛却没有落进手掌,景物再次消失。 这次是人声鼎沸的OB,站在台上打碟的是OB里最火的那位紫色头发的小哥,姜恬感觉自己在愤怒,她走得极快,身后拉着的本该是房东,她扭过头去,有点焦躁,房东不在,她的手拉着的是空气,一根黑色的羽毛在频射灯下发出流光,她依然不死心,伸手去碰,还是碰不到。 场景一直在变,每一个房东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都是那根抓不住的羽毛。 梦里的姜恬无论怎么跑,都抓不住那根该死的黑色羽毛。 最后一次,梦境突然出现了18岁那年的顶楼天台,姜恬站在防护台上,张开双臂,这次她没有动,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一根黑色羽毛,然后她听见房东的声音:“哎妹妹,有火吗?” 姜恬猛地回过头去,看见房东穿着魏醇那件牛仔外套,没带口罩也没有站在阴影里,月光明亮地打在他清晰的五官上,他靠着防护台,笑得非常不正经,他说:“姜恬恬,我是魏醇。” 魏醇! 姜恬从梦里挣扎着醒来,一睁眼,看见了熹微的晨光和房东的睡颜。 睫毛乖乖地垂在下眼睑上,挡住了眼角的犀利和眼里总是带着点不正经的张扬。 姜恬盯着房东的脸愣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羽毛和对话都是梦。 也许是昨天跟楚聿聊天时的胡思乱想,让她总觉得房东和魏醇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才会做这样一个离奇的梦。 可是,真的离奇吗? 18岁时跟魏醇的对话已经有点模糊了,再印象深刻很多字眼也还是记不住了,但对魏醇第一印象还是在的: 痞,不正经,骗子,但又很温柔。 而房东,除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沉寂又颓废的丧,越是接触地时间长越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也是那样的人。 痞,不正经,骗子,但有很温柔。 世上真的会有气质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 姜恬正想着,房东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他半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把姜恬揽紧了些,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哑:“这么早就醒了?” “嗯,”姜恬她性感的男朋友被打断思绪,把额头抵在房东胸膛上,“做了个很累的梦。” 正说着,手机铃响起来,姜恬接了电话,听见路易斯在电话那边,语气像是被人踩着脖子一样,咬牙切齿:“姜,你的‘耳语’被总公司……否了。” 姜恬一抬头,撞上了房东的下巴,房东扬起眉梢,温柔地先帮她揉了揉额头。 “是苦橙叶和香蜂草的问题吗?”姜恬抱歉地看了房东一眼。 “没错,”路易斯听上去很遗憾,“总公司的分析师们还是觉得那种苦味太小众。” 姜恬起身,房东用口型跟她说自己去楼上,她点点头,恢复到工作状态,举着电话坐到桌前:“但我认为我的苦味并没有出挑到掩盖掉其他的成份。” “姜,安娜那边出了新的香水,味道很主流,叫‘永不分手’,你有时间可以试试。”路易斯说得十分隐晦,但姜恬还是听出来了,总公司就是想要安娜的那种香水。 实际上总公司一直想要把安娜挖过来做首席,姜恬挂了电话有点郁闷,在纸上写下“分手”两个大字。 还永不分手,切,能有多好闻。 这么想着,她抬起笔在分手两个字后面重重地划了个叹号。 姜恬不服输的劲头被激发出来,连着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调香,房东体现了充分的体贴和理解,只在吃饭时过来吻吻她的额头,叫她一起吃饭。 他对姜恬纵容得不像话,甚至有一天姜恬说没做完记录不想吃,房东居然把饭端进了屋,他像是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细心地舀起一勺饭或者汤喂到埋头工作的姜恬嘴边。 在房东的这种照顾里,姜恬开始调爱情,她已经很甜了,生活里像是揉了一勺砂糖,细细打磨着周围的空气,每一分每一秒都甜得冒泡。 这样的时刻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她觉得自己能调出甜的爱情。 夜里11点,姜恬摘掉防蓝光眼睛,穿着白大褂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回头,看见房东正慵懒地靠在床上看着她。 “你怎么下来了?”姜恬揉着颈椎问。 房东锁了手机丢在一旁,笑着说:“来给我们繁忙的渣女小姐当鸭。” 第43章 加州桂 在房东怀里醒来实在是一件非常治愈的事情,姜恬这两天除了恋爱春风得意,工作和姜家那边都是一团糟,好在房东的怀抱是一个避风港,能挡住所有的不愉快。 工作上对手公司的首席调香师安娜占尽了风头,姜家那边不知道抽什么羊癫疯,昨天开始大伯和大伯母都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姜恬忙着调香,再加上内心的抗拒,两个都没接。 到了傍晚,姜忬发来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10点,白马路咖啡馆,有事。】 你有事我就得去吗?你以为你是谁哦! 姜恬窝在房东怀里,想起姜忬的信息,非常不服不忿儿地在心里怼完,才幽幽叹了口气。 房东可能是听见她叹气,慢慢睁开眼睛,慵懒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大早晨起来就叹气?姜小姐跟我睡不高兴?” 姜恬钻进房东怀里,蹭着房东的胸膛,像个渣女一样,用指尖点着他胸膛开口:“跟你睡开心的,请问这位先生,你,多少钱一晚?” “啧,”房东气笑了,没好气儿地揉了一把姜恬的脑袋,“睡OB的头牌啊?那价格不能太低吧,客人?” 姜恬喜欢房东那种不正经又懒洋洋的调子,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情不自禁地又往房东怀里靠了靠。 两人盖在同一张被子下相拥,姜恬靠过去的动作,细胳膊细腿的,无意间摩挲着房东的身躯。 房东有些无奈,轻咳了一声:“……姜恬,别蹭了,乖。” “嗯?”姜恬不解地扬起头,看见房东耳廓发红,意识到自己蹭到一个不明物体。 她突然就觉得她男朋友太了不起了。 真能忍。 姜恬和苏晚舟那群发小还没认准OB的时候,也会去天堂街上其他家夜店。 夜店里鱼龙混杂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有的夜店管理的不严,再加上前几年上面查得松,姜恬什么事儿都遇见过。 经常有人按耐不住,在夜店里就开始瞎搞。 有喝着喝着酒在卡座里就开始摸来摸去的,也有在舞池里就开始激情互啃的,洗手间更是重灾区。 姜恬曾经有一次推洗手间的门,看见一个女人裙子丢在地上,人坐在洗手台上,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在做某种运动,额前都是汗。 姜恬面不改色,淡淡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 她那时候整天装渣女,其实内心没有爱也没有期待,更不会因为其他人暧昧或露骨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姜恬的所有的害羞、脸皮薄、不好意思都在认识房东之后。 厕所遇见激情运动这事儿,姜恬还在闲聊时跟苏晚舟他们分享了,当时一群发小都没什么反应,摆摆手波澜不惊:“嗐,常有的事儿,男人哪有那么有定力,又不是和尚。” 所以在姜恬的认知里,男人压根就没有定力这种东西,更不会压着欲.望苦苦忍着。 但房东是个跟她认知完全不同的人,有时候姜恬能感觉到他眸色深沉,眼里翻涌着某种情绪,却又只是轻轻地托着她的脸颊,温柔地吻她。 好像她是珍重的宝贝。 这个认知让姜恬甜蜜并开心。 她紧紧拥着房东的腰,又拱了拱,高兴地撒了个娇:“哥哥,你真温柔。” 姜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玩火,也没觉得跟自己男朋友撒个娇有什么不对。 而且他又没说过他的名字,没名没姓的也不能撒娇的时候叫他“房东”吧,多煞风景。 干脆就为爱低头,叫了声哥哥。 “......我,”房东像是被她气笑了,捏过她的下巴亲了一下,故意恶狠狠地开口,“再蹭办了你!” 姜恬愣了愣,颇为不好意思地卷在被子里笑了半天。 起床时房东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我就是随意问问”的表情,问她:“你今天要出去吗?” “应该不出去吧。”姜恬才不要去见姜忬,一看见姜家人她就心烦,“给你做牛油果金枪鱼三明治?今天工作不算很忙的。” 姜恬在厨房准备早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非常礼貌地只敲了三下,“叩叩叩”。 她有点意外,举着全麦面包片回头,从客厅的窗子就能看见门外站了一个穿着淡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笔和一个厚厚的大本子。 这个着装,是卜荫别墅的物业人员? “您好?”姜恬小跑着过去拉开门。 “您好女士,我是小区物业的,”中年男人指了指胸口的工牌,礼貌极了,“按照每年惯例,登记一下咱们的住户信息以及住户对社区的反馈意见,您之前登记过吗?” 姜恬摇头:“我是前两个月才搬过来的。” “哦,那你需要填一下身份信息,”工作人员把表格递了过来,“这里,C区,03栋。” 姜恬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后面有一栏“与业主的关系”。 要怎么填写? 写租户吗? 好陌生哦,明明刚才还抱在一起亲来亲去的呢。 姜恬想了想,填了个“朋友”。 写完觉得不够贴切,在朋友前面加了个“女”字,变成了“女朋友”。 女朋友贴切但又觉得不够亲密,姜恬干脆划掉了“女朋友”,大大方方地写上了“情侣”。 她磨磨蹭蹭写完,颇为愉快地把手里登记表递给物业的工作人员,那人看了眼登记表,笑着问:“请问,房主在家吗?” “他......”姜恬脸红了一下,“他在洗澡,你可能需要等一下。” “那麻烦您帮忙代填一下,可以吗?”工作人员问。 呃,这就很尴尬了。 她刚才在登记表上写了关系是,情侣。 现在她再说不知道房东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傻? 情侣,不知道男朋友的名字。 “……可以。”姜恬硬着头皮,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去拿他的身份证吧,我不记得证件号码了。” 她跑到二楼的浴室门口,听见里面水流“哗啦哗啦”地响着,姜恬抬手敲了敲门:“你洗好了吗?物业来登记了住户信息了。” 里面只有水声,好像没有回应? 姜恬又问:“我帮你填吗?你身份证放哪了?” 房东隔着门说了句什么,混合着浴室里的水流声,姜天根本没听清楚,提高声音又问:“身份证!放哪啦!”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房东的声音像是夹着蒸腾的水汽:“床头钱包里,只要身份证?户口本要不要?” 姜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户口本干什么? “还听不清楚?”房东像是笑了一声,随后是湿哒哒的拖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门把手突然被拧动,与此同时,他又开口,“那不如你进来听?” 你不是在洗澡吗!我进去干什么! 姜恬反应极快,浴室门刚被打开了一丝缝隙,她就一把拽住了门把关上门,死死地攥紧:“我我我,我能听清能听清!我要户口本干什么!” 门缝里溢出一点蒸腾的水汽,让人心跳加速,浴室里的人声音带笑,调侃道:“我以为你迫不及待要跟我领证呢。” - 魏醇坐在马桶盖子上,身上好好地穿着牛仔裤和浅灰色短袖,连头发都是干的,旁边的淋浴头却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管里的余水。 手机的话筒被他捂着,听到卧室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他才抬起手,谨慎地用指尖勾起淋浴开关,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对着电话那边说:“继续说吧。” 这还是魏醇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地事儿,他举着手机,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 没办法,跟姜恬正式在一起也有几天了,她一直没问他的名字,对于魏醇没有主动开口的事情都给足了尊重和理解,非常可爱,也非常善解人意。 她越是这么可爱,魏醇越不忍心瞒她。 “醇哥,要不你给嫂子弹唱一首歌?然后跪下送个戒指什么的?”楚聿那边听起来也有些为难,小声嘀咕着,“这叫什么事儿啊,还以为不告诉嫂子身份是什么神秘的情趣呢,搞了半天是浪得过头了收不回来了?” 魏醇扯起嘴角,苦笑一声。 他要是早知道自己会栽到姜恬身上,绝对不会说那么多逗人的谎话,一定要在小姑娘第一次提起魏醇时,就郑重地告诉她,我就是魏醇。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跳下去。 再想到小姑娘整天在他耳边吹的那些“魏醇高魏醇帅魏醇亲亲小可爱”的彩虹屁,魏醇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那天在OB,魏醇说喜欢姜恬时就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但姜恬是个小脾气牛哄哄的姑娘,他不希望她不开心,更不希望两人刚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不开心,索性憋着没说…… 这两天他都在找机会说明,又明显感觉到姜恬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姜家那边的事情情绪不是特别高。 总这么瞒着也不是个好办法,感觉时间拖得越久到时候姜恬发起火来就越是燎原。 魏醇想了想,决定把以前做歌手时的那把吉他翻出来,认认真真给姜恬唱首歌,然后再告诉她,他就是魏醇。 姜恬大概会生气,生气那就哄呗,要打要杀要剐要活埋的都得顺着。 只要不说分手,怎么惩罚他都行。 自己的女朋友,别说只是哄哄了,小姑娘哪怕是拍拍手说要上天,他也得想办法不是? 魏醇这边躲在浴室里跟楚聿商量晚上给姜恬个惊喜,根本没意识到姜恬刚才说的是要用他的身份证,也没意识到身份证是有名字的。 姜恬则拿着魏醇的钱夹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 房东的钱夹颜色挺骚,墨水蓝的,还带了两条亮橙色的细细花纹,跟他那个张扬的性子十分相配。 钱夹里鼓鼓囊囊塞了一大沓百元大钞,跟刚中了彩票兑完奖似的,姜恬好笑地打开钱夹,心说,现在出门都用手机付款,他取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姜恬是很少去触碰别人私人物品的那种人,打开钱夹的动作还有点小心翼翼,看见钱夹里有一个装照片的透明夹层,里面规规矩矩塞着个平安符。 身份证呢? 姜恬手指摸进侧开口的夹层,摸到了证件卡的轮廓,轻轻抽了出来。 先露出来的是房东的照片。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房东的眉眼比现在更多张扬和嚣张,一脸的漫不经心。 说是证件照,也没有点正经的样子。 但还是帅,怎么看怎么帅。 姜恬笑着把身份证抽出来,指尖一顿,笑容僵住了,整个人都愣在楼梯上。 阳光从一楼半的窗口招进来,把姜恬白皙的指尖照得几乎透明,而让她深陷怔忪之间的是房东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工工整整地印着: 姓名: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操。 第44章 桃金娘 姜恬握着房东,不,是魏醇,握着魏醇的身份证,唰唰唰在物业人员递过来的表格里签下魏醇的名字,然后是身份证号码。 物业工作人员其实是挺纳闷的,本来么,这姑娘给人印象就深,长得超级漂亮,开门之后又笑得灿烂,字写得方方正正的,提到男朋友还有点害羞似的。 结果刚才取完身份证下来,这个看着有点腼腆的姑娘愣是走出了一股T台的步伐,气场3米,签字也不是方方正正了,龙飞凤舞。 上楼取个身份证,咋气场就变了捏? 不知道是不是物业人员的错觉,姜恬手里细细的碳素笔挥舞起来,像是挥舞着大砍刀…… 姜恬签完登记表,在房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深呼吸,露出一个从容而诡异的笑容。 男朋友是魏醇耶,真的好兴奋哦,呵呵呵。 姜恬面无表情,转身回厨房,拿起菜刀,“咔”地一声拍在案板上,然后拎起全麦面包片,笑得“温柔而贤惠”,一点也不咬牙切齿:“得给我男朋友,做个早餐呢。” 做完早餐后,姜恬回屋里拎了包包走出去。 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别墅区门外,拉开了出租车后座的门,她愣了愣,坐进去。 司机师傅礼貌询问:“您去哪里呢?” 去哪呢? 姜恬略略思索,吐出地址:“白马路咖啡馆。” 现在去见姜忬都比面对房东…哦不是,面对魏醇轻松得多。 姜恬瞪着车窗外灿烂的阳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吃惊?激动?疑惑?惊悚?气愤?更多的大概还是迷茫和不解。 她的房东,真是百变娇娃,千面小魔男。 从拥有白月光的基佬变成了OB老板就算了。 这位哥在成了她男朋友后,居然变成了魏醇? -魏醇你知道吧?以前特别火的一个歌手。 -没听过。 -《天堂失火》这首歌你没听过吗? -没。 你没个屁!狗男人!死骗子! 姜恬忿忿想。 但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又不是很意外,姜恬抿了抿唇,那句腔调差不多的“去天堂”,那种痞里痞气的样子,隐藏在不正经下面的善良,还有一些不痛不痒似的逗人的谎话。 仔细想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连楚聿跟他相识10年,也只是偶尔有某个字眼拖腔带调的觉得跟魏醇像。 陌生人又怎么可能重合的气质那么多? 除非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去卜荫别墅本来就是为了离那个遇见魏醇的大厦近,房东也住在卜荫的话,明明他就很可能是魏醇啊。 她应该早就发觉,这个不正经的房东就是魏醇。 啊,我太蠢了!! 姜恬叹气。 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魏醇,魏醇还变成了她的男朋友,这本来是一件很惊喜很惊喜的事情,像是成全了她18岁那年懵懂的惦念,也像是冥冥之中兜兜转转找到了她念念不忘的堕天使。 但是…… 出租车到路口转了个弯,驶上白马路,姜恬坐着的方向变成了向阳的角度,阳光自窗口倾泻进来浸在车内的冷气里,在姜恬白皙细嫩的胳膊上打出一截明晃晃的光斑。 姜恬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小块阳光,脑子里不断涌出她之前吹的那些彩虹屁。 -我爱豆虽然本人不正经,但他真的是人间小暖宝,冬日小太阳,暖如四月天,专治不阳光 -我们魏醇果然厉害,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四月天啊! -魏醇是行走的大卫,魏醇是下凡的天使,我爱魏醇一万一千一百零一年。 -我喜欢的人是魏醇,我是要嫁给魏醇的。 …… 要死了! 姜恬的表情逐渐麻木,尴尬得脚趾都蜷起来了,感觉自己的脚趾能在高跟鞋里画个清明上河图。 - 早晨8点40分,姜忬在正在办公室听秘书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桌上的日历上贴着一个白色的便签,上面写着: 10点,白马路咖啡厅,约姜恬。 他在秘书汇报工作的时候稍微分了分心,把便签揭下来团了团丢进垃圾桶。 姜恬不会来的,他想。 秘书汇报完见姜忬没反应,看向姜忬桌上被喝掉三分之二的橘皮水,礼貌地问了一句:“副总,还需要给您添些热水吗?” “好……”姜忬刚刚开口,话音都没说全,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竟然是姜恬。 姜忬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电话那边传来姜恬烦躁的声音:“姜忬!你不是说在咖啡厅吗?你人呢!” 不知道谁得罪她了,声音里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像是被点着的小炮仗。 “……”姜忬扫了一眼电脑上的世间,清清楚楚写着8:45AM,他顿了顿,“现在……” “现在立刻马上!”姜恬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再给你10分钟!”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姜忬举着手机愣住,他对姜恬感情很复杂,从小姜恬就在他家长大,漂亮得像是个洋娃娃,很乖也不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 可能是无论做什么都被压制,姜恬生出一身反骨,长大之后很少跟他联系,每次交谈必是冷嘲热讽,要么就是看似周全的敷衍。 这是姜忬第一次听见姜恬这样说话,没有那些冷漠疏离,直接把情绪暴露给他。 就好像,在对着他无理取闹。 这种无理取闹给了姜忬一点他们原本很亲密的错觉。 姜忬那张常年冰封似的脸柔和了些,抬手挡住了秘书准备给他加水的橘皮水,淡淡道:“不用了,我出去一趟,上午的事情往后推一推。” 姜忬赶到白马路咖啡厅时正好是8点55分,透过咖啡厅明亮的窗子能看见姜恬正抱着头趴在桌子上,桌上的雪顶咖啡奶油都化得没型了,她像是没发现,放在桌子下面的两条腿蹬了蹬,手也扑棱了几下,看上去一脸丧。 姜忬走进去坐下之后,姜恬才恢复正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姜忬,面无表情。 姜忬脱了西装搭在椅子上,先唤来服务员:“橘……美式,谢谢。” 服务员走后,他才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来。” 姜恬扫了他一眼,淡漠地说:“找我干什么?” “姜家最近有些计划,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姜忬看着姜恬,她听见“姜家”这个词之后浅色眸子里闪过一点嘲讽,姜忬停顿半秒,“爸妈最近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姜恬说,“我没接。” 姜忬闭嘴了,他觉得这事儿一旦爸妈给姜恬打过电话,那几乎就成了不能改变的事实了,他沉吟片刻,正准备说话,姜恬的手机响了。 姜恬那张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脸突然垮了,桌子底下的腿胡乱蹬着,鼓起嘴又迅速瘪下来,连着戳了手机5、6下,手机不响了。 她悠地舒了一口气,气舒到一半,又蹙起眉心。 姜忬沉默地看着姜恬丰富的面部表情,他皱眉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对面的姜恬脸上飞快闪过一点羞怯,然后被愤怒代替,她把手机丢回口袋里,语气十分冲,居然带了京腔:“一骗子!” - 魏醇洗完澡从楼上下来时没看见姜恬的身影,他拿着一条深灰色的大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叫了一声:“姜恬?” 没人应。 “姜恬恬?” 魏醇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看见餐厅的桌上站了一只白色的小猫,正试探着嗅了嗅桌上的三明治,然后甩了甩爪子,不太想吃的样子。 “啧。”魏醇快步走过去,倒了些lune的猫粮放彩绘窗子的宠物门边,他端起三明治,笑着说,“不要碰我女朋友给我做的爱心早餐,谢谢。” 魏醇语气里得意慢慢想,像是在跟无辜的流浪猫秀恩爱。 他秀完,悠哉地拿起三明治咬下一口,嚼了没两下,一股非常辛辣又刺激的味道直冲鼻腔。 操? 芥末??? “咳咳咳!” 魏醇把三明治吐进垃圾桶,对着厨房的洗碗池咳了半天,涕泗横流,看见旁边有一杯牛奶,他端起来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 “噗!”魏醇一口喷出咸到发苦的牛奶,诧异地看向杯底因为饱和还没融化的半杯咸盐,他冲着楼梯嚷了一句,“谋杀亲夫啊宝贝儿!” 饱受味觉摧残的魏醇咳得惊天地泣鬼神,漱口无数次,喝了一整瓶矿泉水才缓解。 半个小时后,魏醇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的早餐——一杯加了至少一袋咸盐的温牛奶,一份夹了薄荷牙膏和青芥末的三明治。 三明治很贴心,还放了一片生菜叶,非常美观。 魏醇沉默了,他给姜恬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四声,被挂断,再打就是关机。 魏醇非常肯定,他的女朋友姜恬恬同志大概是生气了,正在打击报复。 但她为什么生气? 就因为他假装洗澡的时候要把门打开,逗她说要邀请她一起? 这种程度的玩笑就能换来面前的“致残牛奶”和“死亡三明治”? 那应该是不能吧。 或者,他装成洗澡实际上是偷偷打电话的行为被发现了? 姜恬以为他外面有人了? 那…那他牛奶里应该不是咸盐了,可能会是□□。 魏醇又拨了一遍电话,还是关机。 他突然想起姜恬隔着浴室门说的话,“身份证!放哪啦!” 身份证! 魏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实木椅和地板之间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嗞溜——”,他跑到客厅,看见茶几上放着他的钱包,钱包上还贴了个便签。 魏醇捏起便签,上面写着: 【好好享受早餐我的男朋友,魏醇先生!】 每一笔看着都挺用力,好几个地方都被划破了。 魏醇看着这张十分有情绪的便签,心里冒出大大的两个字:要完。 下午13:14分,楚聿依照着跟魏醇的约定,推着他精心制作的花车,走进了魏醇家院子。 花车里放着魏醇作歌手时候的吉他,还有他5首原创歌曲谱子和填词的手稿。 馥郁的9999朵红玫瑰摆出的玩具熊造型那真是贼沉,楚聿深深吸气推着,被花香呛得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魏醇家一般都不锁门,只要按下把手就能进去。 楚聿穿着一身棕红色西装,跟个证婚司仪似的,推着熊,昂首阔步迈了进去,迎接他的不是被蒙着眼睛的姜恬,而是他醇哥和一屋子烟味。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醇哥,这是咋了?嫂子呢?”楚聿从玫瑰花熊后面探出头,好奇地问。 魏醇掀起眼皮,淡淡看了楚聿一眼,嗓子哑得跟被砂纸打磨了似的:“失联了。” “不是,不能吧?”楚聿一愣,随即嬉笑开,“又逗我!我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嫂子!嫂子快来!有惊喜呦!”楚聿非常自来熟地推开姜恬卧室的门,见屋里没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整个人一惊,“卧槽!” 魏醇夹着烟的手被他吼得一顿,不耐烦地扭头,看见楚聿拎着一张纸从里面一个闪现就蹦出来了,惊慌失措屁滚尿流地滚到他面前。 “醇哥!不好了!”楚聿大喊,嗓子都喊劈叉了,“嫂子跟腻,咳,跟你分手了!” 楚聿一边喊一边把手里的纸怼在魏醇面前,触目惊心的“分手”两个大字占据了整张A4纸,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嚣张的叹号。 魏醇:“……” 楚聿还在继续狂吠:“醇哥!你咋回事儿啊!怎么这就被嫂子甩了呢!这是为他妈啥啊?要脸有脸要钱有钱,你咋能被甩呢!” 魏醇非常烦躁,叼着烟扯过那张A4纸仔细看了眼,还真是姜恬的笔迹,跟早晨那张便签字迹一样。 不是,那张便签上不还叫他“男朋友”么,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楚聿是个没情商的二百五,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魏醇伤口上狂妄地撒盐,边喊边掰手指头:“哥!你这才不到一个星期啊!就被嫂子甩了!你以后可咋办啊!嫂子为啥不要你了?” “我……”魏醇皱起眉心,想把纸塞楚聿嘴里,让这个傻逼闭嘴。 然而楚聿不但没闭嘴,还给他分析出了个理由,整个人扭成名画《呐喊》的样子,惊恐地扒着脸大声询问他:“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我他妈? 第45章 0.1ml爱 苏晚舟这几天实在是无聊,连妹子都不约了,开着跑车满地帝都市乱转,转了八百多圈之后,在这个无聊的上午,他把车开进了卜荫别墅区。 就想见恬妹,就算她有了男朋友也不能连朋友都不要了不是? 苏晚舟把车子停在别墅外面,熄火,蹦跶着往别墅里面跑。 前天晚上苏少爷喝多了,在OB的VIP包房里大着舌头跟几个哥们儿说:“我跟你们说,我可珍惜恬妹了,一万个珍惜,她是我唯一不走肾的关系了。” 当时几个哥们儿也喝多了,但差点被苏晚舟这句话吓得醒酒,互相看了几眼之后才破口大骂:“傻逼,我们也是你不走肾的关系啊,吓老子一跳,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喝大了被你偷着爆菊了!” 几个哥们为了压惊,合伙把苏晚舟压在沙发上揍了一顿。 苏晚舟现在腰上还有一块淤青,一群傻逼,下手一点AC数都没有,不想跟他们玩了,他们这群粗鲁的糙汉子不懂苏少爷的灵魂! 他想找香喷喷的恬妹玩儿~ 别墅外面的院门没关,里面的房门居然也没关? “呦。”苏少爷吹了个口哨,“也不怕被盗?” 既然没关门,他就不去花园里趴姜恬那边的落地窗了。 苏晚舟一推门,浓重的烟味呛得他一趔趄。 这得是抽多少烟啊?烟不要钱啊这么抽?都他妈辣眼睛了! “咳。”苏晚舟伸手挥了挥,迈进客厅,客厅里的窗帘拉着一大半,整个客厅看上去光线昏暗,他就在这昏暗的光线里看见,客厅居然放了个玫瑰花堆出来的熊? 9999朵玫瑰也没挡住屋里的烟味,而且这熊被lune挠得掉了一地的花瓣,熊脸的部分干脆整只花脱落,露出里面的塑料网,玫瑰因为没人浇水而显现出一种衰败的棕红色,看着不但不美,还有点阴森森的,像鬼片里的场景。 苏晚舟哆嗦了一下,悠地看见沙发上直挺挺坐起来个人,他想都没想,闭着眼睛就是一嗓子:“鬼啊!” “闭嘴。”魏醇从沙发里坐起来,极其不耐烦,语气淡淡,“你来干什么?” 苏晚舟听出说话的是姜恬的房东,尴尬地闭嘴了,往前走了两步:“我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 话没说完,苏晚舟眼尖地瞄到桌子上有一张A4纸,上面居然写着“分手”两个大字。 他当时血直往脑袋里冲。 魏醇刚站起来,苏晚舟直接一拳就过去了:“恬妹那么好!你居然跟她提分手!你还是人吗!混蛋!” 魏醇挨了一拳,脸对着沙发的方向,舔了舔嘴角,慢条斯理地偏过头,扯起嘴角,嗓子哑得不行:“是你恬妹,甩了我。” 苏晚舟这才看清面前的男人,神色冷清压抑,那天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嚣张全没了,垂着眸子眼底全是红血丝。 这这这、这是姜恬的房东? 他眼睛里面的星星呢? 他眼底的光芒呢? 他那股“老子最牛逼但老子不说”的轻狂呢? 这位房东身后的烟灰缸里烟头快要摞成山了,沙发边的垃圾桶里面和地上都躺着被捏扁的啤酒易拉罐,颓的不能再颓了。 这场景还让人…怪、怪想幸灾乐祸的! 苏晚舟眨了下眼睛,突然仰天长啸:“哈哈哈!苍天有眼!” 魏醇:“……” 笑完苏少爷捂住嘴,没挡住心底的兴奋,语调上扬:“哎,说说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被打了一拳的魏醇沉默地转身,弯腰收起沙发上的夏被。 苏晚舟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意外,心说,这人脾气真好耶,打不还手的咩? 还没等苏少爷扬着眉毛诧异完,面前的人收好被子霍然转身,一拳砸在了苏晚舟脸上,打得苏晚舟连着后退了三步,捂着嘴角,骂出一声:“卧槽!” 魏醇甩了甩拳头,彬彬有礼:“请坐,喝水吗?” 苏晚舟:“……” “恬妹电话打不通,她没说她去哪了?”苏晚舟揉着嘴角,臭着脸坐进沙发里。 魏醇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意思明明白白: 我知道她去哪还在这儿傻等? “哎。”苏晚舟忍了又忍,没忍住,“你俩,到底因为什么分的手啊?听说你是OB老板啊,我倒是可以卖你个人情,你给我免个7年、8年的VIP费用,我帮你劝恬妹。” 倒不是苏晚舟想帮这人,而是这位被甩的哥们看上去实在是太他妈可怜了,丧出星际了好吗? 好像一只宇宙无敌巨他妈丧的,丧家犬。 魏醇垂着眸子,半晌才开口:“她发现我是魏醇。” “……你是谁?” “魏醇。” “……卧槽!打扰了,帮不了。”苏晚舟一脸惊恐。 楚聿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魏醇按了免提。 楚聿先是叭叭了好几分钟心灵鸡汤,最后在他说到“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时候,魏醇盯着手机,沉声开口:“闭上你的嘴。” “行,好,我不说了,”楚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嫂子美,嫂子乖,嫂子blingbling惹人爱!” “说事儿。”魏醇打断了楚聿的话。 楚聿“嘤”了一声,迅速切入正题:“私家侦探说在法国那家餐厅蹲到那个以前跟江樾哥一起吃饭的女人了,但没看清容貌,醇哥,要不然我去一趟?” “法国。”魏醇蹙起眉心。 姜恬从昨天上午就失联了,电话一直关机,会不会她已经回法国去了? 楚聿的电话刚挂断,庭院外面停下一辆黑色的奔弛,西装革履的姜忬从车上下来,沉浸在“姜恬男友兼房东居然是魏醇”的惊悚听闻里的苏晚舟一探头:“姜忬怎么来了?” 魏醇头快疼死了,太阳穴往死里蹦着疼。 昨天经历被分手,想抱抱他的小姑娘,不但抱不到,连电话都打不通。 今天更行了,女友身边的男性一个一个第往他面前凑。 这是不想让他活了。 苏晚舟好心给魏醇解惑:“哎,这就是差点成为你大舅哥的男人,姜恬没有血缘的哥,姜忬。不过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用,反正恬妹已经跟你分手了。” 我谢谢你。 魏醇沉默地看着姜忬从门外推门进来,看见他和苏晚舟,姜忬愣了愣:“姜恬已经走了?” 魏醇直觉这个看着像是“全世界都欠我八百万”的男人知道姜恬的去向,他按着太阳穴开口:“你知道她去哪了?” 姜忬有一个秘密。 整个姜家都厌恶姜恬、对姜恬冷漠的时候,他却对这个从小以妹妹身份养在他家、却待遇连保姆都不如的女孩,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好感。 那时姜忬15岁,因为犯错被姜父用木棍打得浑身都是伤,他在客厅跪了一整夜,夜里2点多的时候,下楼倒水喝的小姜恬看见了姜忬,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掉头跑了。 没过多一会儿,小姜恬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条小毯子和半个橘子,她压低声音,用法语小声询问:“你要不要睡一下?我帮你看着他们?” 小姑娘眼睛明亮又清澈,像是一汪清泉里映着的满月。 姜忬看了她很久,摇头:“谢谢。” 但那种对她的好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发展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姜忬的情愫曾被父亲看出来过端倪,姜父只冷着脸说了一句话:“姜忬,你先在拥有的、以后得到的,都将是姜家赋予你的,你明白吗?” 姜忬当然明白。 因为明白,他才能冷眼旁观姜家人对姜恬的不公平待遇。 因为明白,他才能在前天听说姜家想要把姜恬送出去联姻时不置一词。 但他昨天见到姜恬之后,整个人都陷入挣扎和烦躁,他看见姜恬因为另一个男人,一颦一笑都充满活力。 昨天上午,姜恬坐在咖啡厅里,露出小女孩才有的羞怯,踌躇半天,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嘟囔着:“还是得开机看一下几点的。” 姜忬知道看时间只是个借口,咖啡厅的墙上明明挂着非常复古的时钟。 她有了喜欢的人,她可能在谈恋爱。 这个认知让姜忬烦躁。 但他的烦躁才刚冒头,姜恬接到个电话拎了包就要走,姜忬皱着眉问:“你去哪?” “法国,有急事。”姜恬招手叫了服务员,她每次出来,都会跟姜忬AA,分得清清楚楚。 姜忬第一次多嘴,脱口而出,讽刺道:“爱岗敬业。” 姜恬当时愣了愣,对着姜忬没什么感情地笑了:“是我男朋友亲哥哥的事情,我必须要去一趟。” 这句话让姜忬一整天人都不在状态,眼前频频闪过奶奶生日宴时的场景: 举着黑色雨伞的男人,紧紧拉着穿着旗袍的姜恬手腕,两人步伐匆匆,却又有说有笑地走在雨里。 魏醇掀起眼皮,看着姜忬沉默着打量着他,他按着额角的手突然一顿。 这真的是小姑娘的哥哥? 越看越像情敌。 魏醇对上姜忬的目光,不躲不闪,勾起嘴角,对站在玄关的姜忬说:“进来坐坐?” “上次,带着姜恬从生日宴上溜走的人,是你。”姜忬突然开口,答非所问。 “是我。”魏醇淡淡道。 “你以为,偷走她一次就能偷走一辈子?”姜忬笑了笑。 姜忬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他跟姜恬没有血缘,他可以带姜恬远走高飞,但他舍不下名利和奢侈的生活,他做不到的,他不觉得有其他人能做到。 姜恬失联已经让魏醇耐心严重缺乏,他舔了舔后槽牙,冷笑一声:“姜恬不是物品,她自己有脚,不需要被偷走。” 姜忬看了他半晌,突然开口:“姜恬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魏醇气笑了。 刚上任女朋友还没捂热乎,被分手。 被分手的第一天,女友失联。 被分手的第二天,被告知女友要嫁人? 我他妈。 魏醇扯起嘴角,嗓子还哑着,一字一句说得格外坚定:“姜恬如果要嫁人,只会选我。” 坐在魏醇身旁的苏晚舟一愣,张了张嘴,踟蹰了一下下,小声道:“可是,恬妹已经…跟你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姜恬只会嫁我 苏晚舟:可你们已经分手了 魏醇:姜恬她爱我 苏晚舟:可你们已经分手了 魏醇:姜恬不会丢下我的 苏晚舟:可你们已经分手了 ...... 第46章 0.2ml爱 飞往法国的航班上,姜恬半阖着眼看着机身穿过云层,心脏能够感觉到那种加速上升的失重感,却没有心里另一种不适来得更加清晰。 另一种不适是——她离帝都和魏醇都越来越远。 生气是真的生气,毕竟自己像个二百五一样,整天把“关于魏醇的彩虹屁”挂在嘴边,前期是见缝插针地安利男神,后期是怕自己对他动心思用魏醇洗脑。 反正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彩虹屁都一字不落地进了魏醇本人耳朵里。 而且他还装不知情! 姜恬一想起这个就抓心挠肝地想撞墙,脑细胞完全被这件事占据。 连跟姜忬在咖啡馆时的对话都像是失忆了似的,完全没过大脑。 但她现在在航班上,将近20个小时的航班时长和越来越远的距离把心里的尴尬和愤怒稍微冲散了些。 姜恬慢慢冷静下来,被魏醇塞得满满的脑细胞终于开始处理机场前的那通电话。 像是倒带一样,把经历过却没认真思考的场景又倒回来,重新播放。 当时打来电话的人,是路易斯。 “姜!我去你工作室找东西,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香水!” 这倒是没什么,香水而已,姜恬多得是,而且她自己调过的配方比例都有记录,碎了就碎了,想要随时可以重新做。 姜恬放下遮光板,阖起眼。 “屋子里香水味太浓了,有点像你们国家的那个塞进开口馅饼里的青椒和肉片的味道,我就开了个窗子。” 开口馅饼,青椒,肉片? 肉夹馍? ……哪瓶香水会是肉夹馍的味道? 姜恬刚闭上的眼睛悠地掀开一条缝,心想,你嗅觉神经坏死了吧老秃驴! 姜恬不知道,自己这个眯缝着眼睛的动作跟魏醇一模一样。 “但是打开窗又出问题了,有只流浪猫突然跑了进来,可能是你那个肉味香水的原因,跳上你的桌子蹬翻很多东西。” 不开新风系统换气非要开窗子,进来小猫还怪她的香水? 嗯,很好,路易斯下辈子也是秃驴。 “有一只雾面玻璃做的装师熊摔碎了,里面有很多纸条,我看不懂。” 是了,这就是她坐上回法国航班的原因了。 路易斯中文有限,会说不会认,看不懂很正常。 那只雾面玻璃做的玩具熊是江樾寄给她的,为了感谢姜恬推荐给他的迷迭香和安神类植物精油。 本来姜恬是想着等有机会跟魏醇一起回法国,把那只熊送给他。 现在熊碎了,里面的字条到底写了什么她只有亲自看过才安心。 跟魏醇在一起也没几天,但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心疼。 江樾不是什么前男友,而是真真正正有血缘的亲哥哥,他的死一定给魏醇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姜恬甚至觉得,当年魏醇退出歌坛就是这个原因。 不知道魏醇现在在干什么。 好心疼你啊男朋友。 但你仍然是狗男人!死骗子! 空乘推着饮品车走过,温柔礼貌地询问:“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一杯温水,谢谢。”姜恬说。 她蓦地想到那年在航班上遇见江樾,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她把迷迭香茶介绍给他,告诉他迷迭香安神,那时候江樾眼底有一点淤青,看上去像是没休息好。 福至心灵,姜恬脑海里闪过放置在地下室的药箱,以及里面的安眠药。 楼梯扶手上的天竺葵、薰衣草、迷迭香、薄荷叶…… 无一不是安神醒脑的香料。 姜恬握着一次性纸杯,蹙眉,那个药箱里还有一个没贴标签的药是什么来着? 罗汀?汀西?罗什么来着? 罗西尼? 罗汉果? 罗圈腿? …… 要是魏醇在就好了。 这种无助的时刻,姜恬又想起了魏醇。 她的男朋友不正经,却让人安心。 困难面前,姜恬短暂地忘记了魏醇的累累恶行。 ……dbq,还是忘不了,这次他就算做一百个冰淇凌她也不能原谅他! 101个也许可以考虑? 姜恬把水喝空,撕开纸杯,跟空乘借了支笔,写下“罗”和“西”两个字,重重画了个问号。 空乘笑着说:“我们也可以提供便签的乘客,您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我就记一下。”姜恬说完,暗自嘀咕,“到底是罗什么西?也是失眠药品?” 面前的空乘却突然开口:“帕罗西汀?” “嗯?”姜恬瞬间抬眸,看向空乘,“差不多是这个名字,这个药是治疗什么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抑郁症。” - 姜恬失联的第三天,魏醇的身影出现在法国的一家咖啡厅里。 原木色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小餐盘,浓郁的咖啡把空气染上令人振奋的焦香,金黄的炸薯条和鸡肉,颜□□人的蔬菜沙拉。 魏醇垂头对着桌子,像是选择性失明了一样,对桌上的美食视而不见。 坐在他对面的私家侦探喝了半杯咖啡后,忍不住开口:“醇,你从昨晚下飞机就没休息过,不吃点东西吗?” 魏醇下飞机时是巴黎夜里十点多,折腾到住的地方将近十二点,他和私家侦探一直在咖啡馆外面的椅子上坐着,没看到什么带大檐帽的中国女人。 当然,也没有看到过姜恬的身影。 坐上飞机时魏醇心里是有点庆幸的。 当时是姜恬失联的第二天,法国夏季时间比国内要晚6个小时,他就像偷到了6个小时一样,侥幸地认为自己能在偌大的戴高乐机场遇见自己离家出走的小女朋友。 真的到法国之后他才意识到,法国不是地图上那一小块彩色印刷,是一个真真实实国家,他的姑娘早就下了航班消失在人海里,找都找不到。 而且姜恬在法国的事情,是他根据姜忬的说话态度猜测的,并没有确切证据。 一边是亲哥的死因线索,一边是离家出走的女朋友。 魏醇根本没有有胃口吃东西。 何况他还被告知,姜恬要嫁人? “呵,嫁人。”魏醇阴郁着脸吐出三个字。 对面的私家侦探吓了一跳,心说,我们、我们不是再查你哥哥的死因吗?怎么就变成嫁人了? 冥婚吗?而且这口气,不止冥婚啊,像要开棺材抢亲似的。 你这个弟弟好恐怖噻! 上午10点,咖啡馆的老板姗姗来迟,看见私家侦探和魏醇,直接走了过来,坐在桌边,用法语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当年江樾来法国魏醇一次都没跟来过,倒是听江樾说过,法国咖啡馆的椅子都朝向马路,坐在阳光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很有意思。 魏醇没来过法国,也不会说法语,全靠私家侦探帮他翻译。 先是问了那个总是戴着大檐帽的女人的情况,然后魏醇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沉声开口:“您有没有,见过一个棕色卷发,浅琥珀色虹膜的中国女孩?” 私家侦探把这句话翻译给咖啡馆老板,老板一愣,笑着说:“法国这样的女孩很多,尤其是巴黎,这里是国际都市,各个国家的女孩都很常见。不过,附近确实住了一位这样的美女,前几天她的未婚夫刚在对面的饭店求过婚,很恩爱。” 未婚夫。 很恩爱。 这六个字刺激得魏醇太阳穴又开始蹦着疼。 魏醇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那一定不是我要找的人。” “吃点东西吧。”私家侦探看魏醇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忍不住劝导,“这家三明治做得很美味。” 魏醇听见“三明治”,愣了愣,苦笑着说:“我想吃夹了薄荷牙膏和青芥末的。” 私家侦探:“?” 这个弟弟果然!很恐怖噻! - “姜!”路易斯拎着两杯咖啡迈进工作室,从纸袋里取出一杯放在姜恬桌子上,“休息一下?喝杯咖啡。” 工作室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玻璃质感的居多,每一个瓶子上都贴着标签,像是一个展览馆。 因为姜恬的回归,这间漂亮的香水工作室重新变成了迷迭香味的。 姜恬从前天下了飞机就没休息过,从东八区跨国到东一区也不倒倒时差,对着一对纸条熬到眼眶发红。 这些纸条是江樾那只玻璃熊里掉出来的,很多,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上千张。 每一张都折成了千纸鹤。 熊身本来就是那种厚厚的深褐色雾面玻璃,根本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以前姜恬都是以为这只是一只中间镂空的雕花玻璃艺术品。 要不是路易斯发现有的上面露出一点字迹,姜恬都不会留意这些千纸鹤是写了字的。 她把这些千纸鹤一张一张拆开,发现上面的字迹是繁体日期,都是“贰零壹叁.玖.拾伍”这样的,粗略一眼看去非常难排序。 姜恬忙着把这些除了日期一无所有的纸条排列起来,头都没抬,拿过咖啡,刚放到唇边,听见路易斯说:“我刚才在咖啡馆看见一个有意思的人。” “哦。”姜恬喝了一口咖啡,借着温热的吞咽感觉和□□提神。 路易斯这人笑点很低,她以为他又要讲什么冷笑话,仍然没抬头,把其中一张纸条拿过来夹在捋顺好日期的长尾夹里。 “他居然说他想吃夹了青芥末和薄荷牙膏的三明治!”路易斯掀开咖啡盖子,“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姜恬指尖一顿,悠地抬起眸子看向路易斯,手里的长尾夹掉在地上,她起身时碰掉了几张纸条,声音急切:“什么样的人?” “啊?”路易斯没想到姜恬反应这么大,愣了愣才开口,“一个中国男人?” “中国男人。”姜恬重复了一遍,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是啊,一个长得挺帅的中国男人。”姜恬恋爱的事情路易斯也略有耳闻,他把咖啡放在桌上,瞪大眼睛,“状态看着不太好,不过看上去是个成熟内敛又深沉的人,姜,会不会是你男朋友?” 魏醇不知道她在法国,也不知道她的工作室住址。 不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更重要的是…… 姜恬失望地坐回椅子上,捡起长尾夹和纸条,摆了摆手:“不会,我男朋友不是那样的,他是个满嘴谎话的痞子。” 另一边,准备去工作的咖啡馆老板起身后突然回头,说了一串法语。 私家侦探忙咽下咖啡给魏醇翻译:“醇,他说他想起来,附近还住了另一个棕色卷发浅琥珀色眸子的中国女孩。” 魏醇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像是一尊麻木的雕塑突然有了生命。 他微微侧耳,生怕自己听不清。 “他说那个女孩非常惹人喜欢,性格听活泼的,去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可爱,老板问你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私家侦探尽职尽责地充当起翻译,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魏醇,“是你要找的人吗?” 魏醇:“……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私家侦探:双胞胎的麻麻是你要找的人不? 魏醇:不是!!! 第47章 0.3ml爱 一个星期后,姜恬拿着那些纸条的化学化学检测报告回国。 帝都机场依然是那个样子,晚风吹散了一点闷热,T3航站楼里的行人来来往往。 姜恬化着精致的妆,黑色蕾丝连衣裙配薄荷绿mini挎包站在出租租车的排队地点,大约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排到姜恬,她坐进车里:“师傅,卜荫别墅区。” 好几天没见魏醇了。 手机也一直没开机。 拿到纸条的化验结果她才匆匆赶回国。 帝都市的夜灯火通明,连晚风里似乎都有魏醇的气息。 姜恬忍不住嘴角上扬。 卜荫别墅的房子里亮着灯,姜恬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一团黑色的不知名物体迅速扑到了在姜恬脚边,她吓得连连后退。 这团东西太大了,lune就算变成大脸柿饼精也不可能这么大! “嫂子!” 姜恬回过神来,才看清蹲在她身边的楚聿,他手里还拿着喂猫的小肉干,lune蹲在不远处,一脸不爽,甚至挤出了双下巴。 楚聿一脸惊喜,扯着脖子嚎叫:“嫂子!我的亲妈!您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亲爸都快死了!我的活祖宗们,谢天谢地,我地狱般的日子要结束了!” 他这一句话变了好几个辈分,姜恬反应了半天才听懂楚聿在说什么。 “……魏醇呢?”姜恬穿着高跟鞋也还是没忍住,悄悄踮起脚尖往别墅里面打量,别墅门半关着,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嫂子,醇哥在工作室呢,我送你去吗?”楚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生怕姜恬只是回来收拾个东西,然后直接走掉,赶紧补充,“你去看看醇哥吧,他状态特别不好!” 楚聿说是送姜恬,最后还是坐进了副驾,给开着魏醇车子的姜恬指路。 楚聿巴巴解释:“我喝了点酒,开车容易被逮住,嫂子,你这几天去哪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姜恬的侧脸,见姜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楚聿松了口气。 至少姜恬不排斥他叫“嫂子”,也不排斥他提醇哥。 这是不是说明…… 醇哥这段感情有可能被被挽回?! 指着醇哥自己可能是不行了,魏醇最近颓得很,尤其是从法国回来之后,整个人跟要入土为安了似的,死气沉沉。 当初嫂子不知道他叫啥都跟他在一块了,肯定是看上了他的脸,现在醇哥的脸……不张扬不傲气不嚣张了,这、这可咋办! 醇哥失去了他的核心竞争力! 楚聿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压着千斤重担,他迅速打了个腹稿。 姜恬把车子开出别墅区的同时,楚聿开口了:“嫂子,你走了之后醇哥心情一直不好,不好好睡觉也不按时吃饭,昨天我还看见他对着一管青芥末和一管牙膏发呆。你看看,失恋使人变态,我醇哥现在已经变态到,芥末和牙膏放在一起他看着都像CP了,他那个眼珠子通红的亚子,竟是、竟是连牙膏和芥末的爱情都嫉妒上了!”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楚聿掩面,悲痛道。 姜恬:“……” 最近古装剧看得有点多,楚聿不经意就带上了电视剧里的调调。 见姜恬不为所动,楚聿再接再厉:“还有前天早晨,我好心帮他买了热牛奶和汉堡,醇哥他居然在牛奶里放了一勺咸盐,嫂子,醇哥这绝对是知道错了,他不该骗你不该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悲痛欲绝得连味觉都变态了!” 姜恬:“……” “而且啊,最近这不屋漏偏逢连夜雨么,本来你走了醇哥就已经很崩溃了,江樾哥那边的线索又断了,”楚聿说着手指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眼睛,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颤抖着说,“醇哥去了趟法国,回来就更消沉了,那个状态,简直闻者悲恸见者落泪!” 姜恬一愣,指尖不经意间攥紧了方向盘:“魏醇去过法国?什么时候?” “好像是你走之后的第二天。”楚聿抽了两张纸巾擤了擤鼻涕,解释道,“醇哥去法国不是旅行,是去查江樾哥的死因的,嫂子你别生气,醇哥很在乎你的,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瞅你时候醇哥那眼睛里唰唰的,直闪光!” “……”姜恬这几天休息得不好,被楚聿叭叭的有点头疼。 还唰唰的,直闪光。 魏醇难道是“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黑猫警长吗。 楚聿还没打算休息,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江樾哥毕竟是他亲人,当年事儿出得又、唉,又那么突然,醇哥其实特别惨,他成绩上学时候也可好了,没江樾哥那么好吧,但也是尖子生,大学时候江樾哥说想要做音乐,醇哥就退学跟着他做音乐。” 魏醇的父母一直认为做音乐这件事是他拉着江樾,对他有非常大的怨言,魏母当时语言很犀利:“你自己退学自己不学好要玩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凭什么带坏你哥哥!” “其实醇哥一直在保护江樾哥的,那时候江樾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他平视人很温和,那是第一次执拗地想要做什么,好像不去做音乐他就要崩溃了似的,醇哥都没考虑,直接就办了退学,找了个私人老师开始没日没夜地学吉他学唱歌。” …… 姜恬站在楼道里,电梯写写着“正在维修”,她转身进了楼梯间,踩着高跟鞋慢慢往楼上走,16楼是魏醇他们租下的工作室。 楼梯间长时间没人清理,每一节台阶上都落着灰,头顶的灯泡也老旧,有的识别到脚步声只是“嗡”一声,并不亮。 架一台摄像机就能拍恐怖电影的场景,姜恬却没心思害怕,哪怕贞子拍一拍她的肩,她可能都要礼貌地说一声:“请稍等一下,我脑子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满脑子都是楚聿说的那些关于魏醇的话。 没空害怕。 “醇哥打架没一次是因为自己,有一次高中部那边江樾哥上台演讲,有个男生在台下造谣江樾哥,那是醇哥打架最狠的一次,在医院住了10多天阿姨和叔叔连医院都没来,说他活该,他也不让我告诉江樾哥为什么打架。” 魏醇就像是沉默的保护神。 姜恬迈上台阶,擦掉额角的汗。 “开OB的事情也是,阿姨和叔叔都觉得是醇哥带坏了江樾哥,但其实不是的,江樾哥也很喜欢OB,连OB这个名字都是他取的,但醇哥就是不解释,任叔叔阿姨误会,阿姨说话可难听了,说OB是下三滥的玩意儿。” 楼梯间的窗子能看见不远处的天使街,整条街在夜色里像是闪光的长龙,灯红酒绿霓虹热闹。 姜恬想起那天坐在OB里,魏醇拉着她的手跟孟芳和楚聿说笑,眉眼间意气风发。 OB很好,比起那些自认为站在道德三观至高点自私冷漠的人,孟芳的笑容,魏醇的善良,楚聿的义气。 这些才是人间的暖。 “醇哥说他在卜荫路口那个大厦上救了个跳楼的姑娘,但偏偏赶上江樾哥去世那阵醇哥正难受的时候,那个路口突然被封了,还上了新闻,说一个女孩跳楼了,醇哥觉得是他遇见的那个女孩,自己没帮到人家……” 姜恬常年调香,体力很差,但16层楼的台阶,她穿着高跟鞋一口气都没歇,不知不觉就上去了。 脑子里仍然都是魏醇。 胸口隐隐作痛。 那天在客厅,魏醇听完她讲18岁那年被救的事情,突然说了声“谢谢”,然后俯身吻了她的鼻尖。 原来那声谢谢,是感谢她解开了他的心结。 姜恬想起,那些纸条上的字: -今天是阿醇20岁的生日,爸妈又忘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阿醇笑得很无所谓,笑着说要敲诈我请他吃五星餐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阿醇要怎么办,我一定要治好自己的病,为了阿醇。 姜恬蹙着眉,鼻腔酸得几乎落泪。 魏醇的确是个骗子,他总是把轻松的、不正经的一面展现给人看。 所有沉重的情绪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姜恬捏着鼻腔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她站在1603的房门前,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她抬起手,蜷着食指,敲响房门。 “叩叩叩。” 屋子里没人应声。 站在门外的姜恬换了个方式,直接用手掌去拍门板,“咚咚咚”。 良久,屋里传来一声黯哑低沉的男声,他说:“谁?” 只有一个字,姜恬却在听见的瞬间紧张得用手按住胸口。 再次吸气,楼道里带着尘灰味的空气充满胸腔,她缓缓开口:“是我。”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碰倒了,姜恬心提到嗓子眼,担忧地叫了一声:“魏醇?” 隔着门姜恬听见里面的声音乒乒乓乓,像是一个步伐不稳的人不断撞倒什么东西。 脚步声渐渐逼近门口,姜恬屏住呼吸,里面的脚步声却停了。 安静了2秒,门突然被打开,屋子里没开灯,只能透过月光看清魏醇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带着一点酒气,沉默地盯着她。 走的时候姜恬是存了点想要冷静的心思,故意没跟魏醇说话。 她不是一个生长在温馨家庭里安全感爆棚的小可爱,她的那些敏感和不安藏在明艳的表象下。 害怕欺骗。 也害怕自己总是把“男神魏醇”挂在嘴边会被人看轻、被人不珍惜。 魏醇站在门里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姜恬站在门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他拉着门的手。 好像随时会把门关上一样。 “你……”姜恬刚开口,悠地被魏醇拉住手腕。 她没站稳,整个人顺着力道向前一扑了几步,听见身后的门被“嘭”地一声摔上,然后她被抵在了门板上。 魏醇撑着门板,垂头看她,距离很近,姜恬这才看清他眼里的红血丝和眼底的淤青。 “姜恬。” 魏醇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下一秒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跟之前的温柔缱绻不同,也没有告诉她“张嘴”。 他紧贴她,撬开她的唇,唇齿急切地与她相依,吻得霸道又炙.热,在姜恬唇齿间攻城略。 像是一场暴风雨。 不止吻,他在咬她,舌尖疯狂扫荡着她的口腔,退出来又咬上她的唇。 姜恬整个人都陷入浑沌,像是爬了16层楼的呼吸不稳和疲惫后知后觉地袭来,站不稳,也喘不过气。 姜恬脑子发晕,指尖攥着魏醇的胳膊上发硬的肌肉。 快要窒息了,姜恬没忍住,叮咛了一声:“唔。” 她的声音像是暂停键,魏醇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像是愣了一瞬,把额头靠在姜恬锁骨上,喘着不稳的气息。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嚣张到连车尾都要写上“专属”的人,声音低沉得居然有点委屈,嗓子还是哑的:“为什么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姜恬:?谁说要分手了?0.0 第48章 0.4ml爱 魏醇坐在车子的副驾位置上,椅背调得很低,他几乎是躺着的,沉默地阖着眼,手背搭在额头上。 看上去落寞又沉寂。 能感觉随着车子的驶动,路旁的路灯打在他脸上,每隔一秒就感受到一点光源,被眼皮当着,呈现在视线里成了红褐色。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魏醇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后脑勺贴着靠背,慢慢转过头,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正在开车的姜恬。 一个星期不见,姜恬瘦了一些,脸颊上的消瘦显得她的五官更加精致。 只不过,姜恬一看就不是经常开车的人,绷直着背,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盯着路面目不转睛,甚至到了十字路口还要跟驾照考试时一样,规矩地左右看看两旁的路,车子开得一板一眼。 每一次刹车都有要撞上前车的惊心动魄。 魏醇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姜恬口红的味道。 姜恬的睫毛又长又弯,路灯的灯光滑过她那双浅琥珀色的虹膜,留下一道一闪即逝的光斑。 像是落到凡间的精灵。 魏醇就这样偏着头,贪婪地盯着姜恬。 一个星期的失联足够体会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她化了精致的妆,这个说自己不会脸红的姑娘在腮侧打了杏粉色的腮红,看上去气色很好,唇上的妆花了,下唇有些红肿,提醒着魏醇刚才他做过的混蛋事。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魏醇垂下眼睑,神情没落。 刚才他问“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时是抵着姜恬锁骨的,没看见姜恬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样。 姜恬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回家么?” 魏醇沉默了良久,还是放开了揽着姜恬腰身的手臂,沉默地点头。 姜恬开着车,她实际上有些紧张。 毕竟不常开车,来的时候楚聿在旁边叭叭个没完倒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没觉得有这么紧张。 现在魏醇一言不发,甚至她透过余光还能感受到这人在盯着她在看,这比考驾照可紧张多了,姜恬明显感觉到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而且姜恬有一点想不通,她并不觉得魏醇是个会玻璃心的人啊。 怎么她就几天没理他,他还觉得自己跟他分手了? 他那个委屈又幽怨的口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听上去就好像她给魏醇戴了顶绿帽子。 姜恬想着这些事,不经意鼓了下嘴,这个小动作牵动了她的唇,有点刺痛。 这个狗男人! 亲一亲就算了,居然还咬她! 想到刚才魏醇把她按在门上那一波热情似火的吻,姜恬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这种安静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现在开车都不觉得紧张,更紧张的是想到他的唇和紧紧揽着她腰的手臂,还有他抵在她锁骨上时的喘.息。 唇齿间的流连,炙热又柔软的触感,以及霸道的侵袭。 不能想了! 姜恬咬了下唇,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魏醇,我家里有一顶绿色的棒球帽,还挺好看的,要不要送给你。” 这句话一出口,姜恬非常想给自己一巴掌。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她的脑子已经被魏醇吻得蒸发了。 想的什么鬼话题,之前想到绿帽子就一定要聊绿帽子吗! 果然,她话音一落,余光瞥到魏醇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后面姜恬也不去想话题了,只感觉身旁的人气压越来越低,她就当不知道,安安静静地开她的车。 车子停在别墅外面,姜恬把车子熄了火,扭头。 魏醇还是那个姿势,合着眼,手背搭在额头上。 姜恬突然就有点生气。 好像之前被骗的人是她吧? 天天“男神来男神去,喜欢魏醇爱魏醇嫁魏醇”这些傻话挂在嘴边上的、尴尬的人也是她吧? 现在这人是怎么回事儿? 不道歉不解释就算了。 强吻她之后还在这凹上委屈小可怜的造型了? 姜恬忍了半天,没忍住,抬手怼了魏醇一拳:“你起来,让你在这儿睡觉呢?” 魏醇掀起眼皮,眼尾是红的,眼球里都是红血丝。 而且,他好像瘦了? 姜恬泄了一点点气,但还端着气势:“凹什么被抛弃的小可怜人设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而且你问我的那句话什么意思?想跟我分手?” 越说越气愤,姜恬抬高声音:“你!你跟我告白的时候不是说谈恋爱就奔着一辈子谈吗?这话你忘了?说什么就算不喜欢你了也要把人领回来给你瞅瞅,就在OB那个办公室里说的,说完都不到20天,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忘。”魏醇坐直了,看着她,哑声说。 “没忘你问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姜恬提高声音,甚至配合着自己越说越上升的气势,还叉起腰了。 “我以为,”魏醇看上去有些怔怔,他舔了舔下嘴唇,“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你不是还留了个字条,写着‘分手’。” “不可能!”姜恬也愣了,纳闷地问,“我留的字条不是让你好好享受我的早餐吗?” 魏醇的眼睛突然亮了,带着期翼求证:“是楚聿在你桌子上找到的纸条,写着‘分手’。” 姜恬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写过分手这两个字。 骗人吧? 她桌上为什么会出现“分手”的纸条啊? 脑子里的场景倒带,像是快进一样飞快过着这段时间所见过的人所看见的场景,突然想到,某天她确实非常气不顺地在一张A4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分手”两个字。 但写这两个字的原因…… 安娜! 对了,安娜的新香水,永不分手! 她当时只想做个标记。 “那个不是写给你看的,”姜恬解释道,“那个是我记的笔记。” 魏醇看上去突然来了精神,甚至连那股痞子气质都跟着一起回来了,他扬了扬眉梢:“笔记?那么大字儿?一张纸就写俩字?” 姜恬非常无辜地点头:“就是笔记啊,你干什么乱动女孩子的东西!不绅士!” “楚聿拿的。”魏醇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眼尾舒展,面色欣慰,“所以,你也没想过要跟我分手?” 姜恬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回答,回答了就像是她已经不计前嫌原谅了他似的。 但不回答,她又怕在看见魏醇那种失望的眼神。 刚刚从楼里出来,一直到车上,他眼底都是那种神情。 寂静。 像是烟花盛开过的天空,繁星皆无,月隐重云后。 只有一片空虚又寂寥的漆黑。 姜恬轻轻点头,吐字清晰:“我没有想过跟你分手。” 魏醇突然笑了,声音还哑着,笑得张扬又灿烂,惊走了几只在路灯下面啄食的麻雀,也惊起一阵林中的蝉鸣。 他的声音里像是有什么会传染的东西,姜恬也在他的笑声里弯了弯嘴角。 但很快她又偷偷地、不动声色地把嘴角绷直,板起脸。 来吧魏醇! 你的女朋友姜小姐要来讨债了! 那些彩虹屁听得爽吗! 刚才把我按在门上亲亲得爽吗! 被抛弃的人设凹得爽吗! 不扳回一局实在是难消盛怒! 姜恬突然握住了魏醇的手,倾身向前,神色认真:“我没有要跟你分手。” 魏醇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也认真看着她,低声说:“姜恬恬,以后别玩离家出走了,打我骂我都行,但一定要让我看到你,这几天我真的快疯了。” 嗯? 嗯嗯嗯? 明明想要撩他的,差点又被反撩了! 姜恬不甘示弱,又向前探了探身子。 她今天穿的是黑蕾丝连衣裙,领口不算保守,她敢肯定这个倾身的幅度能够露出那么一点点点点,若隐若现的小沟沟。 “哥哥,我好想你。”姜恬盯着魏醇,声音很轻。 果然,魏醇眸色深深,没说话。 姜恬觉得自己马上要看见胜利的曙光了,她干脆整个人从驾驶位跨了过来,坐在魏醇身上:“哥哥,你想我了吗?” “哥哥”这个称呼无疑对男人是有冲击力的。 她人跨坐在魏醇腿上,靠着副驾驶位的前挡,指尖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服慢慢游走。 明显感觉魏醇整个人开始僵硬。 魏醇扬起眉梢看她,声音好像比之前更哑了:“想干什么?” 好歹也是装了好几年渣女的人,哪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姜恬伸出修长的食指在空气里摆了摆,眼神妩媚,声音诱惑:“问错了,不是我想干什么。” 说她突然抓着魏醇的衣领靠近,唇对着他的耳畔,轻声说:“哥哥,你现在,想干点什么?” 她说完,还特别嘚瑟地对着魏醇耳朵吹了口气。 魏醇呼吸一窒,咬牙切齿:“刚回来就玩火?消气了?” 他非常不明显地躲了一下。 “我不生气的哥哥,”姜恬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见到哥哥就消气了,听到哥哥声音就腿软,刚才被哥哥吻得……好舒服。” 幸亏姜恬不会脸红,说出这话看上去像是面不改色。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是火山爆发了。 天崩地裂,渣女形象20年,这绝对是自己不要脸的巅峰了! 姜恬心里疯狂咆哮着:姜恬!你太牛逼了!今天你赢了! 魏醇一言不发,另一只手推开车门,单臂抱着姜恬从车子里迈了出来。 车门被摔上,车子都没锁。 姜恬有一瞬间的懵逼,她不明白自己咋就被抱出来了,还是被人单臂抱着,像个孩子似的。 魏醇步子迈得很大,且非常有气势。 姜恬顿时觉得自己气势被比下去了,像是被掠回寨子里的压寨夫人。 不能输! 我是来讨债的啊! 姜恬搂着魏醇脖子,眼睛一闭,干脆利落地吻上了魏醇的唇。 明明是她先发起的吻,吻着吻着主动权就易主了,她被吻得直往后躲,奈何整个人都是被魏醇抱着的,再躲也躲不到哪去,姜恬整个人向后仰,睁开眼睛,突然被别墅客厅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愣了。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就清晰了,姜恬闭着眼睛,瞬间贴紧了魏醇,尖叫一声:“鬼啊!” 只有在魏醇身边,她才会变回胆小怕鬼的样子。 因为知道自己是被人呵护着的。 果然,魏醇抬手轻轻抚了抚姜恬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开了灯光,声音温柔:“不是鬼宝贝儿,别怕。” 姜恬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客厅里居然摆着一只巨大的熊。 准确地说,应该是鲜花做得熊。 鲜花已经枯萎成褐色,垂着头,又被lune挠的破烂不堪。 怎么说呢,这熊给人的感官非常不可爱,像是熊恶霸,黑漆漆的,脸上大片脱落的花瓣营造了一种恐怖电影里的丧尸化。 姜恬凭借着屋里淡淡的烂苹果味闻出了这个熊的原型,大概是一只非常浪漫的玫瑰熊,看着蜕变的颜色也能猜出来,是红玫瑰。 熊边还戳了一把造型非常张扬的吉他,看上去是定制的收工吉他,还有一把亮蓝色的电音吉他,两把吉他上都刻着大字,“醇”,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吉他是谁的似的。 姜恬愣了愣:“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啊,想要跟你解释一下我的身份来着,”魏醇语气淡淡,看着她,“结果你跑了。” 姜恬没说话。 原来他也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他的。 魏醇吻上来,温柔缱绻,唇舌细腻温软,舔舐着她的唇,他问:“还生气么?” 当然还生气! 我姜恬是这么好哄的吗? 就一个鬼似的熊就能哄好我? 哼! 心里mmp,脸上笑嘻嘻。 姜恬一笑:“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生气的。” 说完她回吻魏醇。 吻着吻着姜恬从魏醇身上跳下来,指尖勾着他的皮带,倒着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用指尖挑开他皮带的金属扣。 “咔哒。” 犯罪的邀约声。 魏醇攥住了她的手腕,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宝贝儿你今天有点热情得过头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呀。 早就想好怎么整你了! 姜恬不回答他,又凑上去吻魏醇,明显感觉他身上越来越烫,某个地方也开始膨胀。 此时正好走到姜恬卧室门口,姜恬看了眼魏醇裤子支起来的小帐篷,抬眸,对着魏醇盈盈一笑,要多勾人有多勾人:“哥哥~” 魏醇什么霸气什么嚣张都没有了,耳尖微红,偏过头,半晌才开口:“你……” 这个你字话音还没来得及扩散在空气里,姜恬突然后退,“哐当”一声摔上了卧室的门。 速度之快,差点拍扁魏醇高挺的鼻梁和某个器官。 被关在门外的魏醇看了眼紧紧关着的房门,又垂头看了看自己在牛仔裤里昂头挺胸的小兄弟,一脸懵。 “死骗子!略略略!”姜恬隔着门叫嚣,“小帐篷先生!祝你好梦呦~” 魏醇:“……?” 第49章 0.5ml爱 帝都市早晨6点,姜恬坐在卧室落地窗外。 窗外这个实木平台设计得很舒适,有点像日本乡下院子里的那种设计,放一个软垫就能近距离坐在花园里,虽然这个花园里都是杂草。 唯一一株黄玫瑰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开着的花苞。 百草丛中一点黄,黄得格外显眼。 如果可以,以后想要在花园里为魏醇种下一堆团花锦簇的花,什么品种花苞开得大种什么,什么品种花香浓郁种什么,芍药、牡丹、百合和绣球都可以种。 我要在你贫瘠的土地上开满鲜花,姜恬诗意地想。 短暂的诗意后,漫长的生活。 想到江樾留下的那些纸条,姜恬幽幽叹气,她回身从包包里翻出一盒女士香烟,敲出一支叼在嘴里。 在法国这几天心情真的差,不知不觉就买了烟。 她生气魏醇隐瞒她的事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且昨天也打击报复过了,半夜姜恬还蹑手蹑脚地偷偷潜伏上楼,听见了二楼浴室持续不断的水声。 一个只能靠洗冷水澡降火的男人。 想想也挺可怜的吼! 姜恬蹲在二楼捂着嘴偷笑。 之前生气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其实让姜恬难以启齿的是江樾的事情。 姜恬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小层细腻的白雾。 橙味的女士烟。 江樾那些被封在玻璃熊里的纸条有900多张,姜恬直觉那些纸条不可能只标了繁体的日期,她托路易斯找了朋友做了化学检验,折腾了一翻才发现纸条上不是没有字,而是用特殊紫外线隐形笔写了字。 平时看不出来,只有用紫外线灯照到,上面的字体才能显形。 姜恬把那些纸条都看了一遍,看到很多关于魏醇的过去,也看到很多患了抑郁症的江樾的痛苦和挣扎。 说不心酸是假的。 连她都忍不住掉眼泪,何况是魏醇。 姜恬不知道魏醇能不能承受住江樾的死因。 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 姜恬今天穿了条牛仔短裤,蕾丝吊带,眼里噙满愁绪时显得更加迷人。 魏醇靠在二楼窗口,忽然闻到一点淡淡的烟味,他探身往楼下看时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昨天晚上撩完他又把他关在门外的姑娘,正慵懒地靠在楼下的实木台上,眯着一双又美又妩媚的眸子,纤长的睫毛半遮着琥珀色的虹膜,微微扬起下巴。 她指间夹着一支细细的香烟,手腕随意地搭在支起的膝上,眉头微蹙,吐出轻烟,很有故事的样子。 魏醇偏过头,低低笑了一声。 欲.望昂扬时被拍在门外的明明是他。 怎么她还愁上了? 姜恬烟刚吸了两口,听到头顶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以为是lune小淘气又钻进空调外机箱的护栏里去了,她抬眸,被攀在墙上的人影吓得一愣。 魏醇从二楼直接攀着空调外机箱的铁栏下来了,动作利落,三下两下就跳到了姜恬面前。 “......你怎么不走楼梯?”姜恬叼着烟,呆呆地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帅哥。 魏醇嘴角一勾,笑得不正经:“走楼梯不帅啊,而且谁知道敲门你会不会给开?再像昨晚似的给我关门外面呢?” 说着他坐到姜恬身边,把烟从姜恬嘴里抽出来咬进自己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大早晨起来就抽烟?对身体不好。” 这话魏醇说得理直气壮,完全忘了前几天是谁在家里抽烟抽得那么猛,把玫瑰花熊都呛得提前枯萎了,跟个鬼似的立在客厅里。 玫瑰熊要是有思想,可能想锤爆魏醇的头。 别人家的玫瑰熊都是求婚告白用的,它天天忍受着烟熏火燎和猫挠,还连着两次被喊是鬼。 玫瑰熊:我不要面子的?! 姜恬看着魏醇吸了口她的烟,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颇为神秘地凑过去跟魏醇说:“听说,女士香烟杀精的,你别抽比较好。” “啧。”魏醇偏过头,瞥了她一眼,“女士香烟杀精?我怎么觉得我昨晚那种箭在弦上又不得不憋着的情况,更伤身体?” “你哪儿憋着了,不是自己解决了么。”姜恬这话没经大脑,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魏醇叼着烟,轻轻挑了一下眉梢,调侃道:“姜恬恬,你挺坏啊,趁我洗澡偷偷上楼来着?” 姜恬没吭声。 这是默认了? 魏醇“嘶”了一声,好笑道:“撩完不负责就算了,还偷着看我笑话,你啊。” 最后两个字语气宠溺,腔调带着点无奈。 姜恬理直气壮,脖子一梗:“跟你学的,你不就是这样么!” “我哪这样了?”魏醇随手撤了一片叶子,把烟蒂按灭在上面,起身丢进垃圾桶,笑着问,“我不真诚么?每次吻你都是发自内心的。” “呸呸呸!你明明就是魏醇,还不告诉我,天天听我吹彩虹屁,说不定在心里怎么看我笑话,死骗子!”姜恬忿忿道。 魏醇笑了,揉了揉姜恬的头发:“你那些彩虹屁就一句特别好听。” “哪句?” “要嫁魏醇那句。”魏醇说,“我就乐意听这个,哎?你说话算数吧?以后记得嫁我。” 姜恬拿起抱枕拍了过去,被魏醇轻轻躲过。 魏醇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怀里,洗衣液的清香迎面而来,魏醇在她耳边轻声问:“我下来之前瞧见你皱眉头了,有什么愁心事,跟我说说?” 姜恬愣了愣。 不如,现在跟他说说江樾的事? 她乖乖依偎进魏醇的怀里,手指缠上魏醇的指尖,轻声说:“哥哥......” 魏醇扯了下嘴角,吊儿郎当:“又来?” “不是不是!” 姜恬赶紧摇头,她本来是觉得江樾的事太过严肃,不自觉就叫了“哥哥”。 怕被魏醇误会,姜恬切入正题,犹豫让她的语速不自觉放慢:“……我可能发现了一点江樾的事情。” 魏醇脸上的笑收敛了些,舔了下嘴角,看着她:“江樾的什么事?” 姜恬拿出那些被码放得整齐的纸条,又拿出紫外线灯光,把玻璃熊和纸条的来龙去脉讲给魏醇。 魏醇拿着纸条的手有一点抖,那些张扬在脸上的笑不见了,他垂着眸子,沉默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今天是OB开业,阿醇问过我OB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是“obviate,排除”,他笑着说我是非主流。 我没有告诉他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自己就像是被排除在人群之外的人,看着人们开心的打闹愉快的欢笑,但我对快乐无能为力,越来越没有能够快乐的事情。 -全家去河边烧烤,阿醇负责采买,这个马虎鬼买错了鸡翅包的规格,只够串三串鸡翅,他偷偷把烤好的三串鸡翅都塞给我,说不给爸妈吃,让他们馋着。 我明明享受着世间最多的爱,为什么我会不快乐,为什么我会生病。 -我今天居然想要从工作室的窗子跳出去。 这太可怕了,我不能让爱我的人失去亲人陷入痛苦,我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病。 一定能。 -做音乐本来很快乐,但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享受了,阿醇问我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疲惫,我必须找个理由从别墅里搬出去,不能让阿醇担心。 -我把阿醇送我的瑞士军刀带在身上,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一把利刃。 -桔斯汀医生说我最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但我迫切地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最近很想要用刀子划破皮肤,我不能这样做,阿醇会伤心,爸妈会伤心,我不能用阿醇送的刀子做这么让大家难过的事情。 -阿醇打电话抱怨,说我总在工作室写歌花园里都是杂草。 阿醇对不起,哥哥爱你,哥哥能够战胜病魔的。 ...... 姜恬举着紫外线灯,她一直紧张地盯着魏醇。 怕他会承受不住,怕他会痛苦会难过。 但魏醇只是沉默地看向纸上那些漂亮的行书,机械地把看完的纸条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又沉默地红了眼角。 “什么排除?OB居然是这个意思,哈哈哈!江樾你是非主流吗!” “哥!你再不回来你这一花园的韭菜炒鸡蛋就要枯了啊!” “江樾,偷着吃,别给爸妈,就只有三串鸡翅,哎你低头吃!举那么高怕他们瞧不见吗!” 对不起江樾。 我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察觉到你的痛苦。 时间慢慢滑过,夏日烈阳透过树叶在他们所坐的实木平台上映出光斑,鸟语蝉鸣,还有扑向麻雀却摔了跤的胖乎乎的lune,在这些生动的景色里,魏醇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900多张纸条被他仔细看完,姜恬担忧地看向魏醇的侧脸,只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滑出来,砸在实木地板上,氤氲出一朵炸开的水花。 良久,他动了偏过头看向姜恬,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连泪痕都没有:“饿不饿,做早饭给你吃?” 姜恬知道,他又一次沉默地把自己的那些痛苦和悲伤压进了心底。 姜恬张了张嘴,想安慰又觉得说什么都无力,只能点了点头:“好,去吃饭吧。” 魏醇抱起她走向厨房,把姜恬放在纯白色的料理台上,他身后是彩绘玻璃映出来的五彩斑斓,姜恬忍了忍,还是扯了扯魏醇的衣摆:“你没事儿吧?” “那还是有事的。”魏醇靠着料理台,抬手捏了捏姜恬的脸颊,语气里压抑着情绪,他垂着眼睑,“江樾就是这样,生病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人说,就自己扛着,这个傻逼!” 说完他又笑了笑,笑声里藏着淡淡伤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敢骂他。” 姜恬去拉他的手,这么热的天气,魏醇的指尖却是凉的,她轻声说:“你跟江樾很像,你遇见事也是习惯自己抗的。” 魏醇抬起眼,眼角是红的。 让人心疼。 姜恬晃了晃他的手,声音温柔:“其实我想要帮你分担,但我不知道怎么做。魏醇,我很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一直。 魏醇笑了笑,起身站到姜恬面前,一只胳膊拄着料理台,一只手去扶她的后脑勺,他说:“来,我教你怎么分担。” 他的唇都是凉的,吻得异常投入。 姜恬的指尖搭在魏醇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也感受着他的情绪。 魏醇没说出口的那些压抑和难过、痛苦和纠结,都化成了吻传递给姜恬。 姜恬搂着他的脖子吻回去,唇舌温柔地试探,回应他,也主动纠缠。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但也许这样亲密的相拥着接吻能为你抚平情绪。 没关严的水龙头露出“滴答”的水声,暑气被空调风驱散。 姜恬能感觉到魏醇的情绪在一点点平息,也能感觉到他抚摸她脸颊和耳侧的手指慢慢变得温热。 姜恬的腿不经意间攀上他的腰,被他们共享过的橙味香烟气息在口腔里又一次被交换,她轻轻拍着魏醇的背,安慰着这个总在独自承受的男人。 最后是lune打断了他们难舍难分的吻。 这个柿饼脸的家伙踩翻了放在窗台上的猫粮碗,一声巨响,小鱼造型的猫粮“哗啦啦”撒了满地。 魏醇不得不停下来,看向姜恬。 姜恬睫毛是颤着的,唇色嫣红,鼻息不稳。 我不会再次深陷噩梦。 因为我有你。 你是足以驱散阴霾的光。 - “三明治吃吗?我可以试着做一下。”魏醇站在冰箱前,拎着一袋面包片,回头问姜恬。 提起三明治姜恬还是有点心虚的。 她怕魏醇想到她那个青芥末和牙膏的魔鬼料理,闪烁其词,开口建议:“别吃三明治了,要不,你下面,给我吃吧。” 接一个漫长的吻也是累的。 姜恬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刚好断在引人遐想的位置。 你下面,给我吃吧。 下面,给我吃。 下面!!! 要死啦!!! 姜恬简直想要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魏醇拿着那包全麦面包和一盒生菜,关上冰箱门,靠在冰箱上,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看向姜恬,似笑非笑:“姜恬恬,我好像不能下面给你吃。” 这人笑着说出这句话,还可以咬重某两个引人遐想的字眼,姜恬简直想从身后拿起水果刀丢过去。 本来我也不想吃! 这对话好像她主动要求用嘴给人家那啥,然后还被拒绝了! 太尴尬啦! 姜恬还没尴尬完,魏醇颠着手里的那盒生菜,拖着调子,慢悠悠地说:“因为家里的盐,上次都被你倒进牛奶里了。” 姜恬:“……”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你懂得挺多啊? 姜恬:...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个孩纸! 第50章 0.6ml爱 姜恬躺在床上,落地窗被推开,窗纱被柔柔的夜风吹得飘起来。 Lune蹲在窗边,舔着爪子,又转过头,扬起圆乎乎的柿饼脸,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其实能感觉到是梦,毕竟lune已经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它现在非常胖,柿饼脸都是双层褶的。也不奶声奶气了,有时候叫起来像个土拨鼠,极其粗犷。 姜恬试着挣扎了一下,没醒过来。 睡在她身旁的魏醇好像也没意识到她的挣扎。 窗外迈进来一个身影。 很高,短发,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 哪个神经病会在大夏天穿毛衣? 还是高领的。 不怕起痱子吗? 是梦没错了。 姜恬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慢慢走进卧室,停在离床不算近的毛毯边,浅卡其色休闲鞋一尘不染。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温润和善的脸,眼睛弯弯,笑得很有亲和力。 江樾! 姜恬瞪大眼睛,听见他慢条斯理又彬彬有礼地开口:“谢谢你姜恬,有你照顾阿醇我就放心了。” 他手里拿着一朵黄玫瑰,轻轻放在毛毯上,又冲着姜恬笑了笑,身影越来越淡,消失在晚风里。 江樾! 是江樾啊! 姜恬在梦魇里挣扎了半天,终于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黑夜,而是熹微的晨光以及魏醇一脸的似笑非笑。 魏醇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已经开始调侃她了:“做什么梦了这么激动,俩手挥舞得跟中彩票了似的?” “怎么是你啊。”姜恬还没从梦里完全回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他呢。” “嘶。”魏醇危险地眯缝着眼睛,手臂揽上她的腰,“你还想在你床上看见谁啊?” 感受到魏醇那种凉飕飕的不爽,姜恬慢慢回神,看上去还是有点愣愣呆呆的,目光放空,半晌才把视线移到魏醇脸上,眨了眨眼睛:“魏醇,你吃醋了?” “吃了点。”魏醇翻身,把姜恬压进松软的床垫里,眯着眼,“不如你先说说,梦到谁了?” 姜恬“吧唧”亲了一口魏醇的下巴,笑着说:“梦到咱们哥哥了。” 这个“咱们哥哥”把魏醇说得愣了一瞬。 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姜恬说的是江樾。 小姑娘对他的担心都藏得很深,但有时候那些小心思又很明显。 提到江樾,姜恬总怕他难过,先是亲一下,也不提大名,说是“咱们哥哥”。 魏醇不是脆弱的人,江樾的死因让他确实让他悲恸。 但他不希望因为这些情绪影响到女朋友,他还是希望自己女朋友快乐,往死里快乐。 每天每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快乐。 女朋友好像也希望他快乐。 这是一件让人身心舒畅的事情。 姜恬一双大眼睛溜溜转,丹唇微启可能是又想要说什么,魏醇直接俯身,用深吻堵住了她的嘴。 魏醇虽然以前没交过女朋友吧,但男人么,很多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 他觉得自己吻技还行。 结果吻到情深处,姜恬突然一把推开他,抹了抹嘴角,惊喜地看向窗外。 魏醇:“?” “魏醇!咱们哥哥真的来过!是真的!”姜恬兴奋地跳下床,随便扯过一件t恤套上,蹦蹦哒哒地拉开落地窗。 一朵黄玫瑰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花瓣上还沾着几滴亮晶晶的露珠,姜恬笑着转头:“我作梦就梦见江樾哥哥来过,还送了我一朵黄玫瑰!” 姜恬随手套上的衣服是魏醇的,她穿上长度堪堪遮住大腿根,雪白的两条长腿又细又直,怪勾人的。 问题是,这姑娘一身勾人的打扮,说出的话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魏醇的重点完全没放在江樾和玫瑰上,舔了下嘴角:“姜恬,你叫别人也这么嗲吗?” “啊?”姜恬拾起玫瑰,看样子没太反应过来他的话。 “还江樾哥哥。”魏醇坐到床边,手肘搭在腿上,“江樾哥就不行?非得叫哥哥?” 姜恬突然就懂了。 这个男人谈恋爱可真幼稚,给他的称呼还必须得是独一无二的。 “要不我叫你醇醇吧!”姜恬举着玫瑰挥舞了两下,十分嘚瑟,“小醇醇,过来过来,嘬嘬嘬,小醇醇~” 魏醇脸黑了:“啧,你叫狗呢!” 嬉皮笑脸的小姑娘被魏醇拉过来按在床里亲得连连求饶,魏醇拿过她手里的玫瑰,指着她:“你之前说,黄玫瑰是什么意思来着?” “为爱致歉。”姜恬窝在被子里,拉着被子挡住被亲得火辣辣的唇,“江樾哥在梦里谢我了,说谢谢我照顾你,为了谢我才送我玫瑰的。” 魏醇无情地拆穿了姜恬的幻想:“这花多半是lune咬断了叼过来的。” “才不会!就是江樾哥!”姜恬瞪向魏醇,据理力争,“lune才不咬花,这黄玫瑰开了两个月了它都没靠近过。” “行,你说是谁就是谁。”魏醇轻笑一声,拖着不正经的调子,“不过我琢磨着,江樾要真回来过,也不能是个人吧,得是鬼了,哎姜恬恬,你又不怕鬼了?” “……”姜恬张了张嘴,一把抢过黄玫瑰,口不择言,“江樾哥帅啊,帅的鬼就不怕!” “嘶,”魏醇本来都站起来了,又坐回去,俯身靠近,语气里带着危险,“说别的男人帅?” 姜恬不怕死地一扬下巴:“我就觉得江樾哥比你眼睛大,还彬彬……唔!” 后面的话没机会出口,统统被吻回口腔。 唔唔唔唔! 我不说了! 唔唔! 救命! Lune甩了甩尾巴,摇着头走了。 这两个整天用嘴打架的愚蠢人类,啧。 - 东郊墓地,正午刚过,墓园里各色的碑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姜恬和魏醇站在一尊黑色石碑前,石碑上的照片里,江樾笑得温润。 魏醇仰起头,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石碑上的照片,他笑了笑:“江樾,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我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带她来看你,你们见过的。” 他说完,还是没忍住,眼尾一红,又被他抿着唇压了下去。 魏醇弯腰,把手里一束盛开的黄玫瑰放在江樾墓碑前,顺势蹲了下来,与照片里的江樾平视,声音里带了一些哽咽:“哥,姜恬说你院子里的黄玫瑰是为爱致歉,你不要道歉,你已经很勇敢了。我们俩之间,如果有一个人需要道歉,那个人一定是我,我如果能像你那样细心,也许就能发现你的痛苦,至少、至少让我陪着你啊江樾。” 魏醇的声音压得很低,声音里的哽咽微不可闻,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单膝跪在江樾的墓前,掌心贴在墓碑凹陷的“江樾”两个字上,额头抵着石碑。 站在他身后的姜恬鼻子有些发酸,她垂头按了按鼻腔骨,再抬头时,轻云飘过,阳光明媚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就在这样刺眼的光芒里,看见魏醇的手被一个人轻轻拉住,那个男人身影很虚又带着光芒,他用同样的姿势跪在魏醇面前,掌心贴着魏醇的掌心,额头抵着魏醇的额头,温柔地笑了笑,拍了拍魏醇的头。 是江樾? 姜恬怔在原地,看见那男人抬起头来,温和的笑容里似是藏了些无奈,他的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照顾好阿醇。 阳光太过刺眼,姜恬几乎流下眼泪,再想要仔细看时,发现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发光的身影,魏醇的额头依然抵着墓碑,手掌轻轻印在碑文上。 那个虚影仿佛是姜恬的错觉,就像今早的梦一样。 魏醇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很久,起身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眸看见姜恬,他走过去抚了抚姜恬的头发:“傻不傻,不是让你去树荫底下等么,太阳这么大,别晒中暑了。” 姜恬笑着摇头:“你去树荫底下等,我有悄悄话要跟江樾哥说。” 魏醇一扬眉,像是有点诧异,看了姜恬两秒,吓唬她:“行,我去给你买点喝的,你少跟他聊啊,江樾这人是话痨,聊太熟了小心他半夜找你唠嗑。” 目送魏醇走了之后,姜恬才抱着一束新鲜的迷迭香蹲在江樾墓前,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哥,你看见了吧,他就是这么不正经,跟个痞子似的!你有空去梦里吓唬吓唬他,不然他太嚣张啦!” 姜恬把迷迭香花束放在墓前的黑色花岗岩上,青翠的迷迭香开着淡紫色小花躺在浅灰色的包装纸里,散发出一点点淡淡的清香。 “迷迭香的花语是回忆,也是怀念,”姜恬笑着看向江樾,“我们希望你哪怕在天堂,也时不时想起我们,魏醇说得没错,你真的很勇敢。” “还有,”姜恬看了眼身后,确定没有魏醇的身影,她笑得颇为神秘,还眨了眨眼,小声说,“我在附中校园里对着你照片说的话你听见了是不是?我的工作室从来不开窗子的,路易斯虽然秃顶但也不傻,他那么宝贝我工作室里的香水,才不会开窗放猫进来。” 而那只跳进来的猫就那么巧踢翻了那尊玻璃熊,怎么想怎么觉得神奇。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们知道你自杀的原因,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件事不能释怀,太辛苦了。 那天照片里穿着学生服的江樾笑得那么温柔,大概就是答应她了吧。 姜恬对着墓碑伸出小指:“我会好好照顾好魏醇的,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阵微风吹过,姜恬感觉到自己伸出去的小拇指指尖一凉,立在墓碑旁的迷迭香被微风吹得摇摇晃晃,像是在点头。 魏醇回来时带了三杯奶茶,一杯放在墓碑前:“给,你爱喝的香草味。” 两人在墓地里呆了良久,魏醇靠着墓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江樾聊了挺多,还说到了以后想要旅行结婚,被蹲在一旁的姜恬打了一拳:“谁说要嫁你了!” “你啊,之前不是天天嚷嚷要嫁魏醇,江樾在天堂早就听见了。”魏醇大笑着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是不是哥?” 魏醇和姜恬从墓地里拉着手出来,正好遇见魏醇亲妈。 她看上去更瘦了,看见魏醇和姜恬时面露不悦,冷冷地开口:“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来。” 魏醇及时捂住姜恬的耳朵,没让任何一个带着恶意的字眼传进姜恬耳朵里。 等魏母话音落下,他才把覆在姜恬耳朵上手掌轻轻抬起一点,垂头凑过去温声说:“宝贝儿,树荫底下坐一会儿等我,我有话跟她说。” 姜恬其实见到魏醇的妈妈还有点尴尬,毕竟上次的会面有些不愉快来着。 她从包里掏出那些纸条递给魏醇,乖乖抱着奶茶坐到树下去了。 女人的情绪看上去还是那么激动,不知道魏醇说了什么,女人突然捂住胸口倒退了两步,一脸不可置信,然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向姜恬的方向扫了一眼。 姜恬看见她收回视线接过魏醇手里的纸条,脸上的冷渐渐褪去,紧紧攥着纸条。 魏醇结束谈话拉着姜恬走出墓地,远远听见墓地里传来啜泣。 姜恬扭头看向魏醇:“她没事儿吗?” “那肯定还是有事儿的,江樾是她心肝大宝贝儿。”魏醇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是个多余的人,这夫妻俩对江樾那种感情,啧,走火入魔了都。” 姜恬踮起脚尖吻了下魏醇的侧脸:“你不是多余的人,你是我的男朋友。” - 姜恬跟着魏醇一起回到OB,迈上楼梯时前面有几个看着挺年轻的男人。 OB里气氛太嗨,嘈杂的迪曲和人声里,姜恬感觉自己好像在前面的男人口中听到了“姜家”这样的字样,她好奇地看过去,只能看年轻男人的背影。 魏醇顺着姜恬的目光看过去,“啧”了一声:“姜恬恬,你现在胆子是真的大,男朋友还在身边呢,就敢去看别的男人?” 正说着,走到二楼楼下的狂欢被楼板挡住一部分,杂音褪去,姜恬和魏醇清晰地听见了前面一伙人的对话。 一个穿着粉衬衫的人笑着推了旁边白色西裤的人一下,大声说:“得了吧,你偷着乐去吧,你要娶的那个姜家的女孩我可看见过照片,长得那可太漂亮了。” 被推的白西裤身体倾了倾,以拳抵唇,笑得有点腼腆:“都是家里安排的,还没见过面的。” 另一个穿运动装的人好奇地凑过去:“姜家?生意都在法国的那个姜家?你未婚妻叫啥名啊?没准我认识呢?” 白西裤腼腼腆腆没说话,倒是粉衬衫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叫姜恬!对吧小絮,是不是叫姜恬?恬静的恬!!!” 姜恬:“......” 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你再说一遍,你未婚妻谁?! 第51章 0.7ml爱 魏醇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里,玩世不恭的翘嘴角此刻微垂,缓缓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办公桌对面长沙发里的四个年轻男人。 这四个男人看着也就20出头吧,穿着篮球鞋的一个小兄弟看着也就19岁,刚上大学的年纪。 这么个年龄,毛都没长齐呢,还想要未婚妻? 到法定年龄了么? 魏醇舔了下后槽牙,突然嗤笑了一声。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魏醇的轻笑就显得格外突兀。 被魏醇冷笑吓了一跳的四个人还不知道为啥会被逮到办公室里,一个个正襟危坐。 白西裤的男人叫郑絮,是郑家的小公子,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有点内向,但也比其他三个稳重些。 郑絮摸了摸鼻尖,看向魏醇,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我们成年了的,我都22了。” 郑絮本来也没多想,就觉得的来夜店被叫到老板办公室,没准是因为看他们年纪小,怕是未成年? 谁想到他说完,魏醇脸色更难看了。 22。 法定结婚年龄到了。 魏醇刚从墓地回来,还穿着一身黑西装,颇有压迫感。 这会儿他起身把外套脱下来随意丢在一旁,松了两颗衬衫口子,懒洋洋地问:“你认识姜恬?” 出生在大家族哪有傻的,一听跟姜恬有关,郑絮赶紧摇头,非常识时务:“我不认识,就是、就是家里给说了要订婚的女孩,我还没见过。” “哦,”魏醇扯起嘴角,似笑非笑,“要结婚啊。” 这个笑容太邪恶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恭喜他的样子。 倒像是…要灭口呢…… 郑絮连带着他身旁的三个小兄弟跟初中时期的楚聿差不多,都是乖宝宝,从来不主动惹事。 被魏醇这个没正经的痞子一吓唬,穿篮球鞋那个小兄弟就哆嗦了:“哥!哥你要啥都行,就是、就是千万别撕票。” 魏醇:“......” 我在这儿绑架呢?! 郑絮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可能感到有点丢脸,耳根都红了,看向魏醇时目光里带了点探究:“您......是不是跟姜小姐认识?是姜小姐不同意跟我订婚吗?” 魏醇突然笑了笑,声音还挺和煦,宛如春风抚过:“不是姜小姐不同意,是我不同意。” 姜家人为了面子把姜恬的身世保护得很好,郑絮留学美国又很少回帝都市,只知道姜恬有个哥哥叫姜忬。 而且郑絮错信了魏醇语气里的“慈爱”,他试探着问:“您是姜忬哥吗?” “我是姜恬的男朋友。”魏醇勾起唇角,继续笑道。 “……啊。” 郑絮显然是没想到这种情况,愣了半晌。 他那张娃娃脸脸上露出点严肃的表情,张开嘴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开了。 门先是被推开一道小缝隙,门外震天响的节奏和狂欢声倾泻进气氛诡异的办公室。 随着这一瞬短暂的喧哗而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吊带纱裙的女孩,她笑着跑进来了,手里端了一大盘没切的水果。 女孩长相过于明媚,皮肤又白得过分,无论身处多少人群里,都能让人一眼看见她。 这女孩跟郑絮爸妈给他发的照片一样,郑絮知道,她就是姜恬。 姜恬没往他们这边看,水果放在办公桌上,坐进了老板椅,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橘皮,撕下一瓣直接塞进魏醇嘴里,还不忘问一声:“甜吗?” 郑絮这才注意到,刚才撸着袖子仿佛随时要宰了他们四个的这位哥,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温柔又宠溺地摇了摇头:“不甜,酸的。” “啊,酸的啊,我还挑了半天,”姜恬有点失望,把橘子往魏醇手里一塞,“那给你了。” “嗯,你吃别的吧。”魏醇接过橘子又吃了一瓣,把装着水果的盘子推到姜恬面前。 坐在郑絮旁边的粉衬衫瞳孔剧烈颤抖,他看向郑絮,满眼都是疑惑: 絮啊,咋回事儿?你这算不算遇上情敌了? 他不跟你打一架吗?他不打算恐吓恐吓你吗? 咋就吃上橘子了! 橘子、橘子还他妈是酸的,一个酸橘子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郑絮没理粉衬衫,沉默地看向姜恬。 姜恬正在跟魏醇撒娇:“你给我切吧,我还想要那个星星。” 说完姜恬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粉衬衫和白西裤都在,她愣了愣,话没经过大脑,顺口而出:“你就是我未婚夫啊?” “啧。”站在身旁的魏醇发出不满的声音。 “哦,口误。”姜恬笑着看了魏醇一眼,又看向郑絮,“你……姜家有没有跟你说我是领养的?” 郑絮愣住,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这边听说你是姜忬的亲妹妹来着。” “那你们被骗了。”姜恬接过魏醇递过来的一片杨桃,弯了弯眼睛,“我是姜家儿媳妇出轨生出来的,跟姜家没有血缘,这种丑闻他们估计不会跟你说,说了就骗不到你们家联姻了,这个联姻肯定是你们家吃亏的。” 姜恬把身世跟郑絮说了一遍,又问了一些姜家的计划,听到年底准备让她和郑絮结婚时,身旁的魏醇眼底滑过一丝冷笑。 水果吃得太多,姜恬中间跑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看见四个男人正往楼下走,粉衬衫嗓门还是挺大的:“小絮你真不打算再跟姜恬聊聊了?家里的安排不听对你不好吧?以后争不过大哥怎么办?” 运动装的男人抬手给了粉衬衫后脑勺一下:“你傻了,那个姜小姐不说了她跟姜家没有血缘,小絮要是娶了搞不好一点助力都拿不到!真的联姻才是争不过大哥!” 郑絮没说话,沉默着。 他没想那么多,看姜恬照片时确实很心动才答应了回国的。 但姜恬跟办公室里那位哥明显感情很好,那就没意思了。 而且跟大哥的竞争也确实不允许他娶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女孩。 郑絮无意间回头,对上姜恬的目光他愣了愣,然后礼貌地笑着向她颔首。 姜恬也回了个淡笑。 姜恬推开办公室门,魏醇正靠在老板椅里抽烟。 姜恬跑过去抽出魏醇嘴里的烟,吸了一口,把烟喷在魏醇脸上:“你把我的小帅哥未婚夫吓跑了?” “他哪帅?”魏醇瞥了姜恬一眼,把烟拿回来按灭在烟灰缸里,“小圆脸跟个女的似的,性格也不坦荡,像个娘们。” 姜恬笑着问:“哥哥,你不想娶一个有家族能借力的女人吗?娶我我除了香水可什么都没有了哦。” “我是残疾人?”魏醇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我想要什么不会自己争取,非得靠女人?姜恬恬,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说完,魏醇突然拉着姜恬的手腕,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刚才姓郑那小子一提醒,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贴在姜恬耳垂上,耳畔的温热触感很痒,姜恬感觉半张脸都麻了,她躲了一小下,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 “20岁是周岁吗?嗯?”魏醇的唇依然贴在姜恬耳侧,问完甚至吻了一下她的耳鼓。 “是周岁,怎么了。”姜恬闭上眼睛,睫毛颤着。 魏醇笑了笑,托着下巴把姜恬的脸扳过来,吻着她的嘴角,轻声问:“到结婚的法定年龄了,要不要跟我领个证?” 姜恬睁开眼睛,突然笑了:“认识不到三个月就领证吗?我们这样算不算闪婚?” “算吧,没准备好?” “还真是有一点。”姜恬歪着头想了想,“今天没准备好,要不明天你再问我试试?” 魏醇把人按进怀里,大笑:“行,以后我每天问一次,问到你答应为止。” 从OB出来的时候刚过黄昏,天色蒙着一层浅浅朦胧的蓝灰色,远处日落的地方还留着几片红霞,姜恬打了个电话后钻进魏醇车子的副驾驶位,并没注意魏醇放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她往座椅里一靠,看上去气势汹汹,拉着安全带扣上,指挥魏醇:“往敏南别墅开!” “去哪儿干什么?”魏醇一只手随意扶着方向盘,挂档,随口问道。 “魏醇,你家有钱吗?”姜恬没回答他的问题,突然问。 魏醇扬起眉梢:“还挺多吧,具体的我没数过,可以交给你管着。” 姜恬一笑:“那倒不用,我就是想去砸个场子,不知道你赔不赔得起。” “看这儿,”魏醇指了指窗外的OB,“再继续看,东边的三家club,西边的两家清吧,后面街上的两家饭馆一家冷饮,都是我的。我名下还有卜荫一套别墅,市中心两套房,三辆车,你自己估计着砸。” 顿了顿,魏醇驶着车子左转,继续说:“砸多了也没事儿,不超过千万我还有存款,好歹也是当过歌手的。超过千万回家找你未来婆婆要,提我没用,就说你梦见江樾了他说让想送弟妹两套房。” 姜恬:“……” 姜恬坐在国际首席调香师的位置,也是个小富婆。 但小富婆没想到,天天宅家里的男朋友比她还有钱? 她瞪着魏醇的侧脸:“你哪来这么多店和房?楚聿不是说你唱歌之前还在上大学吗?为了唱歌才退学的......” 一个退学的家伙,就唱了大半年歌,他哪来的钱?! 魏醇笑了一声:“楚聿的话你也信?我和江樾一成年就开始学赚钱,好歹也赚了7年钱了,手里有点东西也是正常的。” “那我一会儿到了姜家可就放开了砸了!”姜恬拍了拍巴掌,非常满意。 魏醇的手机还在通话中,偷听了半天的孟芳突然开口:“砸!给我砸他丫的!” 姜恬吓了一跳。 孟女士还在继续飙高音:“恬恬是我的爱女,我亲生的大闺女,想砸啥随便砸,干妈有钱!干妈比你男朋友还有钱!砸完了我给你赔!” “……不用了干妈,我就随便一说……” 孟芳可比姜恬激动多了,听上去激动得直哽咽:“苍天有眼,我克死两任丈夫继承遗产为的就是今天让我闺女敞开了砸,穷养儿富养女,女孩就得败家!” 姜恬:“......” 魏醇:“......” 第52章 0.8ml爱 敏南别墅是姜家老大的住处,姜恬小时候每次回国都是住在那边。 一般人对从小生活的地方都是有感情的,但姜恬没有。 她对这栋别墅唯一算得上感情的记忆,就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见苏晚舟把脸贴上玻璃的那个场景。 其他的场景仔细想时都很模糊,院门的朝向庭院和屋子里的陈设,回忆起来甚至没有住了不到100天的卜荫更加熟悉。 某些幼时的情绪还是在的。 那些小心翼翼和怯怯,那些孤单和无助,那些迷茫又看不到希望的一天又一天。 姜恬穿着一身黑色纱裙子走进花园,神情漠然,每一步都迈得颇有气势,一看就是要砸场子的前奏。 她手里还拎着一把□□…… 玩具枪是魏醇给买的,论起砸场子谁都没有这位前·不良少年兼校霸有经验。 姜恬深受魏醇亲传,在某个三无小摊前买了一把对小孩来说十分危险、但对砸场来说十分厉害的塑料子弹玩具枪,样子挺帅,仿M416造型。 为了传授经验,姜恬还跟魏醇窝在车子里玩了几局手机版吃鸡,近距离感受了一下枪战的魅力。 此刻姜恬觉得自己简直是《拯救大兵瑞恩》里的战士,气势汹汹,脚下生风。 刚走到院子中间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震动一声接着一声,她不得不举着枪停下步子,把手机拿出来。 手机握进手里还在不断震动,像个电动牙刷,“嗡嗡嗡”的,姜恬指尖都麻了。 划开手机一看,满屏幕的转账信息。 姜恬:“?” 从银行卡到某付宝到微信,几乎每一个app都充斥着转账消息。 她正愣着神,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是魏醇的。 “钱有的是,看上什么砸什么,甭省着。”魏醇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带着宠溺。 姜恬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悠地勾起笑容:“好的!” 共同生活在卜荫,本来姜恬和魏醇的联系方式只有小企鹅。 但自从上次她一声不响地跑了一趟法国,魏醇把所有联系方式都跟她交换了,还咬牙切齿地威胁了一番:“再敢玩失踪试试!” “玩失踪又怎么样!” “失踪呗,正好我带lune去割蛋蛋。” Lune舔着蛋蛋的动作惊恐僵住,它最近刚凭借一身油亮的皮毛和帅气的柿饼双下巴交到女朋友——一只纯白色蓝眼睛的小母猫。 姜恬为了lune体验猫生不做太监,含泪答应了魏醇的威胁。 想到这儿,姜恬没绷住,扬起嘴角笑了笑。 姜家客厅西侧摆了一对巨大的花瓶,瓶身上开着大朵牡丹,姜恬对这对花瓶印象极差。 她小时候不被允许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每一次走到花瓶边就会被发现,然后被斥责。 这对红牡丹大花瓶就像是她儿时牢门。 姜家的阿姨看见她像是看见了鬼,非常狗仗人势,语气不善:“你怎么回来了,夫人和老爷吃过晚饭正在休息,你安静......” 阿姨的话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恐。 因为她眼里说什么都会顺从的姜恬,居然举起一把枪,对着客厅的大花瓶,抬手就是一枪。 阿姨瞬间退后三步。 妈呀!枪!杀人啦! “啪”,“啪嚓”。 “我不找你们,我找它。”姜恬眯着一只眸子,丹唇轻启,“10万。” 枪口对准另一只花瓶:“10万。” “啪”,“咔嚓”。 另一只花瓶应声而碎。 巨响之后是瓷瓶粉碎的“稀里哗啦”,陶瓷片清脆地碰撞,精美的花瓶碎成一片一片瘫落在实木地板上,像是地板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出现在安静别墅里的声响不光震惊了姜家的阿姨,还惊动了住在二楼的姜致远和宁婉。 姜致远还是那张万年冰山的脸,站在楼梯上,看见姜恬时眼里滑过愤怒:“你在做什么,姜恬。” 姜恬没理姜致远,瞄着茶几上的茶壶和整套茶杯,“啪”“啪”“啪”几枪过去,茶壶碎了倒是碎了,枪法不准,杯子完好无损,还有一颗子弹居然砸在了姜致远所在的楼梯上。 这位万年不变冰山脸被99块钱还送子弹的玩具枪吓得一哆嗦,穿着睡袍差点原地蹦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致远恼羞成怒,死死盯着姜恬,“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要让我看见你!” “来补个童年。”姜恬依然端着枪,看向他,“但我听说,我要结婚了?婚礼在年底?” 宁婉跟姜致远还挺恩爱,挽着姜致远的手臂:“致远,别生气,姜恬你走吧,跟郑家的联姻是不可能改变的,姜这个姓是借你的,到了你该回报的时候了。” “好的,我现在就回报你们。”姜恬冷声说。 她说话的同时,客厅里的琉璃装饰品,酒柜里的红酒,甚至头顶的水晶吊灯,统统没逃过姜恬的枪口。 水晶吊灯碎了一半,碎片噼里啪啦往下掉,姜忬从房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姜恬穿着一条黑色的纱裙、手里拎着塑料□□,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水晶灯暗了一边,水晶碎片像下雨似的纷纷落在地上。 姜忬看着腰背挺直的姜恬,愣了一瞬。 姜恬明明穿得是最柔软不过的轻纱,却像是带了一身盔甲。 那个怯怯地分给他橘子吃的小女孩长大了,她眼里不再是迷茫,而是闪着光芒,她好像找到了自己想去的方向,张开翅膀准备飞走了。 姜忬不喜欢这种感觉,他骨子里流的是姜家人自私的血。 姜忬握了握拳,冷着脸义正言辞:“姜恬!你怎么可以这样跟爸妈说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那是你的爸妈,不是我的。”姜恬回过头,看向姜忬,“我的翅膀一直都是硬的,只是没想好往哪边飞,现在我想好了,你们姜家这栋牢笼这个监狱,别想再关着我。” “你凭什么!你一个不该出生的人,你还想飞,你害死了我们姜家的人你......”宁婉语气尖酸。 如果是过去,这些言论会让姜恬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她就应该不反抗不斗争。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罪人。 她曾经也当自己根本不该出生。 但现在,姜恬笑了笑。 她记得有人在她耳侧别了一朵来自保加利亚的红玫瑰,跟她说: -这些都属于你父母那辈没解决好的历史性遗留问题,跟你没关系,笑一个。 -来,乐一个,乐完给你弹个曲儿听。 美国诗人说:“我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 魏醇,我身后有你,就觉得自己身后站着百万千万一个亿的雄兵。 因为魏醇,姜恬拥有前所未有的有底气,她抬起头:“这些不该我承担的责任我承担了20年,已经够了。” “你以为你是谁!”宁婉尖叫了一声。 “宝贝儿。”魏醇的声音突然在姜恬身后响起,温柔得好像被暖阳烘烤得热乎乎的海水。 姜恬没来得及回头,耳朵被一双温热的手掌紧紧护住。 宁婉的一脸愤怒,姜致远冷着脸嘴巴一开一合,姜忬皱着眉在说什么,一切都变成了好笑的哑剧。 而姜恬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从背后被拥护的温暖怀抱,一双紧紧护着她耳侧的手掌,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还有魏醇那一声温柔的称呼。 你以为你是谁。 宝贝儿。 姜恬不知道魏醇跟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魏醇抱了起来,他步伐很稳,踩着一地的陶瓷和玻璃碎片,向门外走去。 门外灯火通明,世界璀璨。 那一地的碎片是姜恬曾经的牢笼,现在牢笼碎了,她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别墅,姜恬才仰起头,靠在魏醇怀里看着他紧实的下颌,下垂的睫毛被庭院里的灯光晃得有些毛茸茸的错觉,她问:“我枪呢?” “送他们了。”魏醇轻描淡写。 姜恬戳着魏醇的下巴,好奇地问:“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我看姜忬脸都气白了。” “没什么。”魏醇垂头吻了吻她的指尖,“说你想嫁谁嫁谁,想去哪去哪,没人有资格管你。” 姜恬眼睛发亮,嘚瑟地问了一句:“哥哥,我真的想嫁谁嫁谁吗?” 这句话得到了魏醇不满的一声“啧”,他把姜恬放进副驾车座里,手拄着靠背,语气危险:“你还想嫁谁,说出来我听听!” - “卧槽!太牛了!这种好事儿怎么没叫上我!”苏晚舟拍着沙发扶手,被姜恬用玩具枪扫射了姜家的故事说得羡慕不已,“我想砸那个冰山驴脸家很久了,小时候我一考试就被我妈边揍边骂,说我没有姜忬学习好。” 楚聿咬着刚烤好的肉筋,嗤之以鼻:“学习好有锤子用,我爸说了,做人最重要的正直!” 昨天夜里下了一阵暴雨,今天晴空万里,空气里还带着清凉。 孟芳家的二楼露台支着大太阳伞,孟芳、魏醇、姜恬、楚聿和苏晚舟围坐在烧烤炉边,烤炉上的鸡翅和羊肉滋滋冒油,孜然和辣椒的辛香充满了整个屋顶。 魏醇拿起一串鸡翅递给姜恬:“这个没放辣椒。” “还有哪个烤熟了?”孟芳端着盘子凑过来,盘子里突然多了四串烧烤。 姜恬、魏醇、楚聿和苏晚舟异口同声,“您吃这个。” 孟芳笑得眼睛都没了,开开心心地举着烧烤,美滋滋道:“哎呦,我认了一个亲闺女,像是又多了三个女婿,我就喜欢这种热闹,今儿我太高兴了!” 一旁的魏醇眯缝着眼睛,看向孟芳:“三个什么玩意儿?” 楚聿先怂了:“我我我我不跟醇哥当情敌袄,醇哥打架可狠。” “你看你怂的!”苏晚舟勾着楚聿脖子,“你一个人打不过,咱俩一起还打不过他么!不用怕!” 说着,苏少爷还冲着姜恬抛了个媚眼,“宣你宣你宣你呦,么么哒。” “操!赶紧放开我!”楚聿一看苏晚舟这作死的行为,立马撇清关系,“那啥,有人吃大腰子吗,我烤两串!” 下一秒,魏醇起身,单手把嘚瑟的苏晚舟按在沙发里K.O了。 姜恬坐在孟芳身边,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笑意。 她不再是这热闹人间的游魂,她找到了自己的牵绊。 “姜恬,下来。” 楼下突然传来冷冷的一声男声,楼上的五个人顺着声音看去,只看见姜致远站在孟芳家院子外面。 姜恬有点诧异:“他怎么来了?” “姜忬说他爸妈听说你把身世跟订婚的那个郑家说了,气得火冒三丈,”苏晚舟耸了耸肩,“我就把咱们定位给他了,谁知道他还真来啊。” “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我本来就不是他亲身的啊。”姜恬跟着魏醇时间久了,把魏醇那股气死人不偿命的痞劲儿学了个十成,“他不会以为他那张丑脸真能生出我这么美的人吧?” 这还是魏醇第一次听见姜恬开嘲讽,他轻笑一声。 姜恬性格好像越来越开朗了。 “就是就是,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楚聿在一旁添油加醋。 苏晚舟那张嘴也不闲着:“这么大岁数还挺天真。” 楼下的姜致远气得半死,脸快拉到肚脐眼了:“姜恬,我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魏醇皱着眉站起来,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孟芳先急了。 也不知道孟女士在哪摸出个弹弓,手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居然顺手扯下自己5克拉的粉钻项链,放在弹弓上就弹了出去:“个不要脸的,跟老娘抢女儿,我打死你!” 粉钻“嗖”地在空气中滑过,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然后,“啪叽”一声砸在姜致远腿上。 姜致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最后还是没忍住,“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啊!” 魏醇愣了愣,看向孟芳,面无表情地鼓掌:“干妈牛逼,下次这种出风头的事,能不能让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沧桑,干妈总想跟我比男友力怎么办? - “我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玛雅·安吉罗 第53章 0.9ml爱 没隔两天,郑家拒绝跟姜家联姻的事儿传出来了。 姜恬被郑家退婚的事情闹得其实还挺大的,但为人至善,必有福报。 姜恬身边的朋友们在这事儿出现的第一时间,马上达成了一个共识: 保护我方姜恬,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苏晚舟以及姜恬的一众发小——一群幼稚的公子哥们,小的20出头,大的30好几,居然一个个在家撒泼打滚。 苏少爷更是其中的翘楚,躺地上根本不起来,抱着苏父的大腿就撒娇:“爸爸!你不许跟姜家合作了!他们没有心不是好人!我不想让爸爸跟坏人玩!” 苏父:“......” “兔崽子你给我滚起来!”苏父按着太阳穴给了苏晚舟一脚。 “不嘛!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苏晚舟躺在地上挺尸,瞄见老妈从屋里出来,直接开始碰瓷,“哎呀,我的胳膊,我的胳膊被爸爸踢断了,妈妈,我胳膊好痛!” 苏母慌了:“你踢孩子干什么!踢坏了怎么办?那几个破生意值几个钱,你现在为了钱连孩子都不顾了?!” 苏父:“......” 苏父百口莫辩! 姜家的合作真就在这几个公子哥的撒泼打滚下黄了几个。 孟芳就更狠了,直接跟媒体说姜恬是自己亲生的,说得那叫一个真实,她抹着眼角压根不存在的眼泪:“那年塞纳河畔,我与法国帅哥邂逅,我们有了爱的结晶,我们的恬恬......” 这位富人圈子里的暴发户从来不缺绯闻,什么克夫什么爱财都被人编排的够不够的了,猛地又冒出新料,还是挺让八卦记者为之一振的。 记者眨着卡姿兰大眼睛,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姜小姐变成了姜家的孩子。” 孟芳挥着真丝手绢给媒体灌迷魂汤:“嗐,那个姓姜的对我有意思呗,我没瞧上他,反正就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你懂吧?!” 八卦记者最爱听这个,当即疯狂点头:“懂懂懂,我太懂了!” 于是报道一出来,姜致远多年领养孤女的慈爱形象变成了爱而不得领养其女报复的渣男。 还有各种花边八卦,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姜家本来就自命清高,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都隐藏得极深,突然被记者们笔走龙蛇地写成各种版本,搅得帝都市商圈一时间津津乐道。 富人怎么了,富人也是爱吃瓜的。 姜家大部分势力毕竟在法国,也不是没有反击,直接找到了姜恬的公司,向公司总部施压。 路易斯第一次跟总部发飙了,扯了假发片丢在办公桌上,油亮的地中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差点把总裁晃晕了。 路易斯拍着桌子大喊:“姜恬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不管!无论什么原因,你要是开除姜恬,我们一个团队37人全部辞职!” 总裁揉着差点被路易斯地中海晃瞎的眼睛:“都好说,先把、先把假发带上!” 魏醇也是在这次的事儿之后才发现,他这个英雄不好当,姜恬身边骑士还挺多,大多数还都是男的。 某天姜恬化了个妆拎着小包要出门,魏醇看似不经意地一问:“不带我啊?” “一个发小过生日,挺无聊的,不带你啦,”姜恬踩着高跟鞋给了魏醇一个飞吻,“不会很晚的。” 其实姜恬有点小私心,她那群发小,有一个算一个,喝多了没一个有人样的,今天又是有人过生日,少不了一顿大喝。 带着魏醇,发小们喝多了现形岂不是都让他瞧见了? 回头一群人喝多了互相叫爸爸,再往芝华士里大把大把撒枸杞,想想都觉得丢人。 姜恬没留意她走了之后,身后的魏醇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里,舔了下嘴角,眯缝着眼睛看向了她的背影,目光幽幽。 偏偏lune还领着它雪白雪白的女友在家里瞎晃,两只猫黏黏糊糊地互相舔毛,秀恩爱秀到飞起。 魏醇“嘶”了一声,起身拎着外套往外走。 得,女朋友出门吃饭也不乐意带他,工作去吧。 结果到OB才刚忙了俩小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经理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脑袋,也不说话,对着魏醇一顿挤眉弄眼。 魏醇不是很懂:“说事儿。” “头儿,姜小姐来了!”经理说。 姜恬来OB了? 魏醇当即嘴角一扬,放下手里的文件,心情由阴转晴。 当时魏醇还以为姜恬出去随便吃个饭就回来找他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并没想起来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在OB。 魏醇语调上扬,带着笑意:“人呢?又去后厨拿水果去了?” 去OB后厨拿水果基本上是姜恬每次来都要做的。 都是魏醇给惯的,水果师傅切得还不要,就要整个的,端回来往魏醇面前一放,等魏醇亲手切好了投喂她。 “啊?”经理挠挠头,“没啊,姜小姐在‘AAA’,好像有朋友过生日,您说咱要不要送点什么过去?” 魏醇嘴角那点弧度悠地抿直了。 胆肥了,来OB都不告诉他。 等他从“AAA”门口有意无意地走过两趟,才发现这姑娘真的是胆子肥。 第一趟路过,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清里面男女都有,但明显男人多。 冷不丁一看,他家姑娘正举着水烟懒散地靠在沙发里,面前满满一杯芝华士。 姜恬脸上挂着笑,小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说完,一群男人都笑了,里面笑得最夸张的就是苏晚舟那个傻子,张着大嘴,后槽牙都露出来。 啧,唠什么这么开心。 魏醇回办公室时候颇为不爽,让经理送两个巨型果盘过去。 他琢磨着姜恬看见这俩果盘总该意识到自己也在OB,怎么也要来办公室看看他的。 魏醇面前放着电脑和报表,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啧!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吩咐的那两大盘子果盘被苏晚舟截胡了,根本不是经理送进去的,而是苏少爷端进去的,一屋子人也没察觉果盘是谁送的,稀里糊涂就给吃了。 魏醇没等来人,办公室里气压越来越低,他对着报表,脑子里频频闪现刚才在包间门玻璃外看见的姜恬。 姜恬在家一副乖样,在外面一颦一笑还真像个情场老手。 魏醇忽的想起第一次见姜恬,她穿的就是今天这条绿色的鱼尾裙,包里还塞着一瓶啤酒,站在二楼楼梯口,见他不说话,一挥手转身就走了。 那神情那气场,有点傲娇有点不耐,小脾气也牛哄哄。 也就是这个形象,她第一次给自己立渣女人设的时候魏醇还有点信了。 魏醇按耐不住,再次起身,第二次佯装路过。 走到“AAA”门口,这次包间里正好有个人走出来,包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姜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味道,笑着说:“当然是高琛哥哥最帅啦!” 魏醇:“……” 其实姜恬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毕竟魏醇连她叫“江樾哥哥”这种称呼都要吃个小醋的。 “哥哥”这个词,姜恬原本是打算除了魏醇对谁都不叫了的。 但今天一群发小聚在一起,苏晚舟这个傻子喝多了把她谈恋爱的事儿给抖出来了,还提了魏醇的大名。 那会儿姜恬“追星”魏醇的时候大伙儿都知道,一听姜恬男朋友是魏醇,酒都醒了一大半,先是担忧她是不是被骗了,看她一脸羞,又开始起哄了。 姜恬往常走得是渣女人设,头一次见她这种小女儿态的害羞,一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婚礼上去了,一个个的问姜恬打算什么时候嫁。 到底是个姑娘,姜恬提到任何关于魏醇的事儿脸皮都有点薄,最后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了,想着法儿的岔开话题。 高琛笑着逗她:“到时候你嫁人,我们可都是你娘家人,要不要给你准备嫁妆?” “那还得闹洞房!” “接亲时候得堵着那小子,娶我们恬妹可不容易!” “得八抬大轿来接!” 姜恬羞急了,告饶:“哎呀!咱们聊别的吧!” 一个发小犯坏:“最后一个问题,哪个哥哥最帅?回头让他给你当伴娘!” 姜恬一听,肚子里的小坏水蠢蠢欲动,看着最五大三粗的高琛,来了一句:“当然是高琛哥哥最帅啦!” 一句玩笑话,魏醇也听不见。 没事儿没事儿。 应该没事儿。 姜恬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想到心里建设刚做好,下一秒,手机震动了。 魏醇的短信,就俩字: 【出来。】 姜恬从包间里跑出来的时候魏醇正靠在走廊抽烟,看见她过来把烟掐了,拉了姜恬手腕就走,一直走进办公室,门一关,人才压上来,眸色深深,像是幽静的深潭:“哪个哥哥最帅?” 姜恬那还有半点游刃有余的渣女样儿,秒怂:“哥哥,魏醇哥哥最帅!” “出门不乐意带男朋友就算了,来OB了也不过来看看我?”魏醇扬眉,吻了吻姜恬的耳垂,“小没良心。” “我也不知道是来OB嘛,本来以为会去吃饭的,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也在。”姜恬抱着魏醇撒娇,带着一身迷迭香的清香直往魏醇怀里钻,“哥哥生气啦?” “还行吧,你多在那屋叫两声哥哥我就该生气了。”魏醇说。 “那都是假话,只有你最帅!”姜恬扬着头说。 这姑娘现在学会撒娇了,这不要人命么。 魏醇嘴角弯了弯,勾着姜恬下巴,浅吻她的唇:“喝酒了?” “喝了一点。”姜恬老老实实扬着头回应,吻完又解释了一句,“一杯都不到。” 魏醇盯着她粉红的小嘴看了半秒,突然眯起眼睛:“姜恬恬,我看你挺有量啊?洋酒你都不醉,咱俩在家喝啤酒那次,你醉得又跳舞又摸我的,装的?勾我?占我便宜?” “怎么会!”姜恬平时喝酒也就反应稍微慢点,还真就丢过那么一次人。 越想越丢人。 被酒精浸泡过的脑子又开始作妖,她开口想要解释自己酒品不差,说出来得话却变了个意思:“我喝酒不那样的!从来不会摸人家什么的!只有那一次,而且我问过朋友了,朋友说我那是!那是馋你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还有这种好事? 第54章 1.0ml爱 “我那是!那是馋你的身子!” 姜恬说这话时嘴里带着淡淡的酒香,眼波潋滟,神色认真,唇上刚才接吻时摩挲的粉红没消退。 魏醇愣了半秒,偏过头,磨了磨后槽牙:“以后你也甭喝酒了,喝完一副妖精样儿。” 话音一落,重重吻上姜恬的唇,半点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去吮她的舌尖。 第二天早晨姜恬是被发小们的电话轰炸醒的,一个个质问她昨儿晚上怎么玩着玩着人就不见了。 姜恬看了眼蒸汽氤氲的浴室,心说还不都是苏晚舟那个傻子,非得说我馋魏醇身子。 愣神时姜恬无意间撅了撅嘴,唇上火辣辣的感觉和小腹的酸痛让她干脆把手机一丢,重新躺回床上。 正好魏醇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姜恬懒洋洋地窝回被子里,笑道:“肚子不舒服?” 昨晚上姜恬喝了点酒,什么撩火说什么,一会儿说馋他身子,一会儿又哼唧着叫他“哥哥”,接着吻小手也不老实,总惦记着去摸他的裤腰带。 这要是能忍得住,那也太不男人了。 反正魏醇是没忍住,连车都没开,打了个车就带着姜恬回家了,两人一路吻着进屋,人走到卧室,姜恬那件条鱼尾裙和魏醇的上衣都被丢在客厅,情绪正饱满呢,姜恬突然拧了下眉。 魏醇很敏感,察觉到姜恬身体一僵,马上把唇退开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忍着一额头的汗安慰道:“宝贝儿没事,没准备好咱们就不做,别紧张,乖,别害怕。” “不是。”姜恬摇头,也是一脸失望,指了指洗手间,“哥哥,我那个好像来了。” 魏醇一愣:“哪个?” 姜恬可怜巴巴:“一个月一次的那个姨妈啊,今天做不成了。” 这口气,听着还挺可惜似的。 魏醇被姜恬的语气逗笑了,吻着她的鼻尖安慰:“行了,来日方长的,先去洗手间吧,我去给你烧热水冲个红糖什么的。” “流氓!”姜恬往洗手间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说。 “我还流氓?”魏醇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小兄弟还蓄势待发的,他忍得汗顺着鼻梁往下淌,这还得被说一句流氓,魏醇挺替自己冤得慌,语气危险地冲着姜恬招了招手,“来,我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 “不去!”姜恬撇嘴,走进洗手间还不忘指出问题,“你刚才说‘日’字了!流氓!” “我说的那是……” 魏醇气笑了,盯着姜恬,舔了下嘴角:“行,我是流氓。” 他明明说的是正儿八经的成语,来日方长,让她曲解了这么一下,反而再说就真的染上了点小黄色,好像他说得是什么狼虎之词似的。 越说越觉得血气翻涌,魏醇叹了口气:“给你烧热水去。” 他心里想着,烧完热水自己昂首挺胸的小兄弟要是还没下去,那就去冲个凉水澡冷静一下吧。 结果姜恬压根不给他冷静的时间,这姑娘小声在洗手间撒娇:“哥哥,我卫生巾没有啦,你帮我买一下行么。” “行。” 魏醇答应得是有点咬牙切齿,但动作一点也不慢,拎起客厅地上的上衣就往外跑。 这么急的时候偏偏还没开车回来,从他家到路口便利店来回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愣是让他不到十分钟跑回来了。 他心尖上的宝贝姑娘在洗手间悉悉索索地拆卫生巾,魏醇站在洗手间门前拄着膝喘气,幸亏平时他还坚持锻炼,要不这么跑非得累死。 魏醇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砸下来,姜恬隔着门声调愉快地笑话他:“你怎么买了这么大一堆?” 还好意思问呢,他哪儿买过这种东西,干脆货架上不同颜色的都拿了一遍。 提着这么大一包卫生巾在路上飞奔时还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来着,但转念一想,这是给女朋友买的,他又乐了,还笑得挺幸福。 以前他哥总说他痞,说他不会照顾人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真应该让江樾看看这一幕,魏醇当时笑着想。 这会儿姜恬痛经,也还是没舍得懒床,抱着魏醇撒了会儿娇又起来洗漱,吃过早餐就换了白大褂坐在桌前调香。 路易斯为了她的事儿跟总部闹得有点僵,姜恬斗志满满要把之前没做完的香水调出来。 魏醇就坐在姜恬身边,看书或者刷手机,温热的手掌始终贴在姜恬小腹上,比暖宝贴还管用。 调香之余姜恬偶尔回过头去看魏醇,这人对视线非常敏感,几乎她看过去的同时,魏醇也会转头过来,扬着嘴角看向她,有时候也不正经地逗她两句。 “怎么了,摸这儿不舒服?我往上点摸还是往下点摸?”这人跟个痞子似的,把这种温情的时光给搞得像是小黄书现场。 姜恬“呸”了他一下,又怕他把手掌拿走,按着他手说:“就放这儿,别动。” “行,不动。”魏醇也知道姜恬来姨妈不舒服,手没动,半晌又担忧地看向她,“等你姨妈期过了跟我一起运动得了,这么瘦,小腹捂这么半天还凉着,能不疼么。” “什么运动?”姜恬抽出一张试香卡,问道。 魏醇就知道这姑娘穿上白大褂就开始心不在焉了,没仔细听他说话,犯坏地混了一句:“床上运动。” 见人家没理他,魏醇横扫了她一眼,回归正经:“平板支撑和跑步。” 姜恬已经又沉浸在调香里去了,听见魏醇说话,勉强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甩着试香卡没抬头:“我不,我肚子疼是吃凉的吃的,不吃冰淇凌不喝冷饮就好了。” “行,那就别吃了。”魏醇说。 姜恬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吃冰的权利给剥夺了。 等晚上忙完,她哼着歌拉开冰箱抽屉,刚拿出一个甜筒,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给捏走了。 姜恬瞪着眼睛看他:“魏醇!” “肚子疼还吃,过去了再说。”魏醇把甜筒丢回冰箱,“嘭”地关上冰箱门。 啧。 现在也不叫他男神了,也不嚷嚷着嫁给他了。 惹急了就脆生生的直呼大名,“魏醇”。 有时候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跟lune踢翻姜恬平板电脑那次的叫猫的语气差不多。 挺凶。 魏醇还记着之前说的话,每天早晨起来都问:“姜恬恬,今天嫁不嫁。” 姜恬睡眼朦胧又冷酷无情,每天都是俩字:“不嫁!” 怀念每天被吹彩虹屁的日子呢,魏醇想。 他也就敢想想,这事儿不能提,提了姜恬一准儿炸毛。 到时候再翻出他当初诓人的旧账,魏醇可太怕姜恬又笑眯眯地给他准备一个牙膏芥末味的三明治,然后跑到法国去。 这会儿不让吃冰淇凌姜恬也不高兴,在外面那股不动声色的高冷在家一点也没有,噘着嘴,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还挺萌的。 魏醇喜欢姜恬这种对他不隐瞒情绪的亲密感。 他把人抱过来,拎着吉他吻姜恬耳垂:“给你唱歌听?” 姜恬眼睛一亮:“好呀!” 魏醇做歌手时一共就出过五首原创歌,调好吉他后都给姜恬唱了个遍,从《天堂失火》唱起,后来用《早安女孩》做结束。 别墅里的灯色很暖,lune又把它的小女朋友带回来了,两只猫依偎在一起,竖着耳朵也在听魏醇唱歌。 姜恬坐在沙发上,兴奋地跟着魏醇哼唱。 她设想过很多种关于魏醇弹唱的场景,可能是张扬地弯着嘴角,可能是踩着音响,可能眼里带着顽劣和不屑,可能漫不经心,可能闭着眼睛装作深情。 但魏醇都没有,他唱歌时很温柔也很认真,眼底的光像是夏日萤火,不过分刺眼却也明亮难忘。 姜恬脱口而出:“你好温柔。” “曲子都是江樾写的,唱起来肯定是温柔的。”魏醇笑着说。 “你唱歌时候那种淡笑跟江樾有点点像。”姜恬比划着,“就附中贴的那张照片,很像的。” 魏醇随手拨着吉他弦,又开始不正经:“亲兄弟,不像才有鬼。” 听魏醇这样面对面唱歌跟听耳机里录好的歌感觉不同,姜恬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叫“魏醇”的歌手,她愣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还想重新唱歌吗?” “不想,我很忙。”魏醇想也不想,直接说。 “啊?”姜恬没料到他是这样的答案,“你哪里忙?” 在她眼里魏醇每天闲得不行,连OB都不是每天去。 魏醇笑着看向姜恬,手里拨动着愉快的音符:“很忙啊,忙着陪女朋友,忙着等女朋友答应嫁给我,忙着计划结婚,以后会更忙,还要忙着陪孩子们。” 孩子们?! 姜恬张了张嘴:“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魏醇也不恼,就这么含着笑意看着她:“唱歌本来就是玩玩,以后就只唱给你听。” “你重新出道肯定很红,很多歌迷都超级喜欢你的歌。”姜恬捧着脸说。 她很喜欢魏醇说这些话时语气里那种狂,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他举手投足间的张扬可能都来自他的底气。 楚聿说过,魏醇也不是天才,学歌那会儿也是请了个老师没日没夜地在练习,熬得嗓子哑熬出黑眼圈,不学不努力哪能会呢。 但魏醇从来不说这些,高兴的事儿还多说两句,这种背地里努力的事儿从来都是轻描淡写或者从来不提。 姜恬就喜欢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痞样。 “早都过气了,红什么红。”魏醇漫不经心地把吉他丢在一旁,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 好歹是自己粉过的明星,姜恬容不得别人说他过气。 他自己也不行! 姜恬打开电视,据理力争:“怎么会不红呢!我跟你说,有一个音乐台每天都会播你的歌呢!” 结果魏醇家200多个台,姜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准备放弃呢,电视画面里突然出现个眼熟的人。 魏醇坐在姜恬身旁,手还帮她揉着小腹,感觉她一只看着电视没再换台,他扬眉往电视里看去—— 电视里的男人长了一双慵懒的瑞凤眼,眼窝深邃,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这人魏醇知道,Unruly娱乐的老板韩总,也是当红影帝,叫韩不羁。 魏醇刚出歌的时候Unruly的人联系过他想签他到旗下做歌手,但魏醇拒绝了,理由是唱歌只是随便玩,不想做专业的。 狂得很。 韩不羁估计是带着自己旗下艺人在做什么节目,身后站了个年轻一点的男孩,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魏醇看了姜恬半天,姜恬就这么盯着电视没吭声。 “啧。”魏醇不满地勾了勾姜恬下巴,跟头转过来跟他对视,“哎,当着男朋友面呢,明目张胆看男人?” “韩不羁是我发小,”姜恬赶紧解释,“我就是刚才……” 后面的话姜恬没说,说出来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晚上发小们闹着拿结婚的事儿逗她,她到底还是往心里去了的,韩不羁是一众人里的大忙人,结了婚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姜恬刚才在电视里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结婚请柬肯定是要给韩不羁送的。 但这事儿不能跟魏醇说,毕竟她嘴上还没答应魏醇结婚的事儿呢。 姜恬这边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魏醇眯缝着眼睛:“姜恬恬,你哪来的那么多发小,还都是男的。” 姜恬怕魏醇吃醋赶紧解释:“之前家里还有意思让我嫁给韩不羁呢,我都没同意的。” “现在看人家长得帅后悔了?”魏醇凉凉地说。 “才不后悔,看得够不够的了,他在我眼里都没有后面那个小弟弟好看。”姜恬一着急,说了个不恰当的比喻。 笨啊! 拿魏醇比多好。 说没有哥哥的百分之一帅多好! 提什么弟弟! 魏醇扫了眼电视里的小鲜肉,彻底打翻了醋坛子:“哦,还喜欢弟弟。” 隔天早晨姜恬起床时唇都是肿的,说错话的后果就是被人按在沙发里发狠地亲,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么想着,姜恬随手从冰箱里翻了个甜筒出来,想给自己降降温,刚咬了一大口,想起魏醇不让吃冰。 正愣着,魏醇从楼上下来了。 他昨天晚上做了个不怎么样的梦,梦见姜恬坐在电视前一脸傻笑对着电视里的明星吹彩虹屁: 弟弟高弟弟帅,弟弟绝世小可爱。 弟弟萌弟弟乖,弟弟从来不犯坏。 啊!弟弟太可爱了,我要嫁给他! 弟弟就是我的男神! …… 魏醇一脸不爽的起床,一摸身旁,姜恬居然比他起得还早,他洗漱后从屋里出来,抬头就看见姜恬正一脸戒备地站在厨房盯着他。 “干什么亏心事了这么看着我?”魏醇好笑地说。 姜恬猛地摇了摇头。 她嘴里还含着冰淇凌呢,一开口就要被发现了! 见她不说话,魏醇目光落到姜恬唇上。 昨天晚上是给人亲狠了,到现在唇还肿着呢,但他就像吻不够似的,走过去时明明想问问姜恬嘴疼不疼,结果越靠近越忍不住又想吻她。 魏醇拄着料理台凑到姜恬唇边,呼吸交错,他压低声音问:“宝贝儿,要不要跟你的过气前爱豆接个吻?” 姜恬嘴里的甜筒是巧克力的,好死不死,料放得特别足,第一口满满的都是巧克力。 怕魏醇发现,她连咽都是小心翼翼的,结果巧克力咔嗓子眼了。 姜恬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他:“呕!” -要不要跟你的过气前爱豆接个吻? -呕! 魏醇:“???”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沧桑脸:我还真是过气了哈。 第55章 1.1ml爱 “呕!”姜恬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魏醇愣了愣,还没等说话,姜恬飞快地弯着腰从他怀里钻出去,哒哒跑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这个地方,姜恬对它好像有点恐惧,从来不主动往这边来。 听说是小时候稍微犯点错就被关在地下室里,而且姜家的阿姨还吓唬她,告诉姜恬她死去的爸妈会变成鬼回来找她,因为她不应该出生,他们变成鬼都会想要带走她。 所以姜恬特别怕鬼。 魏醇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攥着拳头,小臂上青筋暴起,最后还是温柔地吻着姜恬额头:“宝贝儿不怕,你是我的小太阳,鬼哪敢靠近你啊,靠近了都呲呲给它门烤化了。” “哈哈魏醇!怕太阳的是吸血鬼吧!”姜恬倒在他怀里大笑。 魏醇扬眉,逗她:“是么?普通鬼不怕太阳吗?” 在魏醇身边姜恬很少怕黑怕鬼,有一天魏醇在楼上打电话,姜恬甚至连灯都没开,摸着黑上二楼抱住了他的腰。 姜恬说过,我在你身边胆子会大很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地下室她也不会主动去的,平时都是绕着走。 今天怎么就反常钻地下室里去? 索吻被拒绝的魏醇扬起眉毛,敏锐地在空气里闻到一丝巧克力味的甜香,他扭头看了眼垃圾桶,甜筒的包装盒果然丢在垃圾桶里。 呦,为了偷吃一个冰淇凌,连亲一下都不让了? 还主动往地下室钻。 魏醇闲庭信步地往地下室门口走,走到门前,轻轻拧了一下把手,里面的姜恬死死攥着不松手,他笑着靠在门上,逗她:“怎么不爱理我了,亲你一下你还干呕?唉,我是过气了,果然你还是喜欢昨儿电视里的弟弟吧?” “魏醇你别乱想!”姜恬隔门喊话。 是安慰的话没错,但也没开门。 魏醇继续装委屈,听着语气很低沉:“哦,好,我相信你,我没乱想,昨天我也没梦到你移情别恋,也没觉得你不爱我。” 语气委屈得简直让人心颤。 至少门里的姜恬就颤了颤:“你……” 刚开口发出一个音,门把手突然被向下一压,被搞了个突袭。 魏醇拉开门就看见姜恬嘴里叼着甜筒,目光仓惶,俩手使劲儿扑腾,试着挡住甜筒。 他吊儿郎当:“哦,我还当我情敌是谁呢,原来是半个甜筒。” 姜恬干巴巴解释:“我不是故意吃的,已经撕开了又不好放回去……” 魏醇直接压过来,用舌头卷走她嘴里还没融化的巧克力冰淇凌,捏过她手里的甜筒,宠溺又无奈:“宝贝儿,不是不让你吃,这不是特殊时期怕你不舒服么,晚上睡觉你都是蹙着眉的,看得我心疼。” - 姜恬的身世被媒体关注到之后,八卦传了无数个版本,就像当年魏醇退出歌坛一样,众说纷纭。 声称是姜恬亲生母亲的孟芳也被顶到了风口浪尖。 但孟女士无所畏惧,甚至隔空喊话姜致远,问姜家怎么还在打扰姜恬,是不是姜致远还放不下我孟芳。 说的人多了自然有很多难听话,姜恬有些担心孟芳,但每每打过电话孟芳都哈哈笑着说没事儿。 姜忬来找过两次姜恬,但都只见到了魏醇。 姜忬还是那张别人欠他800万似的脸,看着魏醇冷哼:“不是冠冕堂皇地说要给姜恬自由吗?连人都不让见就是自由?” “往上看。”魏醇指了指头顶。 姜忬一抬头,姜恬正趴在二楼窗口,托着腮看向楼下。 姜恬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点,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但她目光里没有姜忬,只有魏醇,双手拢在嘴边,笑着用口型跟魏醇说:“哥哥,速战速决。” 魏醇笑着点头。 姜忬就是那天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姜恬要飞走了。 这只被寄养在他们姜家的鸟,被他们当成麻雀不管不顾的鸟,终于飞上别人家的枝头了。 魏醇看了姜忬一眼,耸了耸肩:“瞧见了?不是我不让见,是姜恬不喜欢见到你们,回吧。” 那天之后姜忬没再来过,姜家也消停了不少。 孟芳来卜荫做客的时候问姜恬:“恬恬,外界的传言你在意吗?” 外界传什么的都有,难听的指数不同而已。 人们只管用这些假信息来消遣,谁管当事人的心情。 姜恬摇头:“干妈,我不在意,我怕你在意。” 孟芳笑了笑,她失去过两任丈夫,失去过一双成型的双胞胎女儿,也失去了子宫和做母亲的权利,她失去的太多了,早就看开了。 “恬恬。”孟芳拉着姜恬的手,打心眼里把她当亲闺女疼,“人这一辈子,金钱啊名利啊都是身外之物,自己行得正走得端,不用怕流言蜚语,听他们说的那些做什么,一群闲人无聊罢了,你在意他们的话,你就活得累活得不潇洒,何必呢。” 姜恬觉得自己最近一直被保护着,她小时候格外希望有个长辈有个家长跟她说说体己话,也盼着等着有人来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等了20年,可算等来了。 姜恬的手被孟芳拉着,她鼻子酸了酸,开口叫了一声:“妈。” 被叫“妈”的孟芳愣了两秒,眼泪哗啦啦砸出来,应了一声:“哎。” 又觉得不够,连连应道,“哎,哎哎哎。” 魏醇那会儿正在花园里除草,姜恬前两天拉着魏醇去了趟墓地,跟江樾墓前商量把花园里的杂草除了种上花,本来魏醇以为是请人做,结果回来姜恬从地下室翻出工具直接丢给他了。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当年看着江樾吭哧吭哧在花园里种花他还笑话江樾。 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魏醇除完杂草一进屋,就看见自己女朋友和自己干妈手拉着手聊天呢,还挺和谐,他扬起眉毛:“呦,聊什么呢这么伤感,眼睛红得跟俩兔子似的。” 话音一落,沙发上的两个女人齐齐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转过头去接着聊。 魏醇摸了摸鼻尖,抹着额角的汗去厨房倒水喝。 厨房是开放式的,客厅里的话魏醇听的一清二楚。 “姜致远那个王八蛋也不敢找我了,怕被他媳妇误会,听说他媳妇因为那些传言差点要跟他离婚,哈哈哈哈活该!恬恬不怕,妈保护你。” “妈,你真好。” 魏醇眉梢高高扬起,心说,怎么就叫上妈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更匪夷所思的对话。 “恬恬,咱要不不姓姜得了,跟我姓,姓孟!” 魏醇:“……” 晚上姜恬有被人按在床上,她的姨妈期过去了,接下来的事非常顺利成章。 魏醇是个非常体贴的人,他做足了前戏,自己大汗淋漓也还是忍着,就希望让姜恬能够放松下来,也能够体会到快乐。 姜恬最开始是紧张的,但魏醇的声音太温柔了,他的吻和抚摸也太温柔了,姜恬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白皙细长的腿缠上魏醇的腰,她小声跟魏醇说:“哥哥,进来吧。” “别怕,我会很轻。”魏醇眼角是红的,眼底都是涌动着的欲,却也噙满温柔。 她的胳膊揽着魏醇的脖子,仰起头去迎接他的吻。 两人锁了门,lune带着小女朋友回来进不去卧室,蹲在卧室门口拉着长音不满地叫,叫了半天也没人理它。 Lune非常生气,抬起爪子拍了门板一把。 门里像是回应它一样,突然传来一声极细的呜咽,是姜恬的声音。 紧接着是魏醇的沙哑的闷哼。 Lune炸毛了。 它不是很理解,为啥里面的人不说人话了。 事后姜恬被洗干净包裹进松软的夏被里,魏醇揽着她,语气认真:“姜恬恬,我今天听说一件事儿啊。” 毕竟是第一次,姜恬被折腾得够呛,趴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声音也懒洋洋:“嗯?什么事儿?” 魏醇吻了吻她的嘴角:“你还想跟别人姓?” “怎么了?孟恬没有姜恬好听?”姜恬依旧是懒洋洋的,她觉得叫什么都一样。 “跟着我就够了,孟芳是孤单疯了,想要拐走我女朋友陪她养老可没门,”魏醇笑着揉了揉姜恬的头发,把她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往后顺了顺,“别听干妈忽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姓魏最好听。” “什么意思?”姜恬扭头看向他,有点不解,“怎么姓魏,你要给我当爸爸?” “咳!”魏醇偏过头咳了一声,“想什么呢!结了婚以后可以随夫姓啊,今儿光顾着整理那个破花园了,还没问呢,今天想不想嫁我?” 从上次在OB魏醇提过一次结婚之后,他每天都问,但姜恬每天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直接否定。 所以今天魏醇也没报什么希望。 他觉得小姑娘想哪天嫁他都行,她开心就行。 今天也就是做完亲密的运动不想早早放她睡觉,想要抱着她跟她聊几句,随便问了一声。 没想到姜恬睡眼朦胧,歪着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声嘀咕:“今天你问得太晚了,要领证也得明天了吧。” 魏醇一怔,不敢相信地看向姜恬,却看见姜恬疑惑地睁开眼:“明天好像是星期六,周末民政局开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幸福来得太突然。 第56章 1.2ml爱 对于结婚的事儿孟芳曾经跟姜恬聊过,孟女士完全不顾先来后到,也忘了魏醇这个干儿子才是跟她认识更久的,偏心得非常明显:“恬恬,等那个臭小子求婚啊,没有大阵仗没有钻戒没有一堆告白那都是不能答应的,知道吗!” “男人呐,就得吊着他才忽远忽近的,他才知道珍惜你!” 当时姜恬乖乖点了点头,但她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嫁给魏醇的话,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她也还是想答应他。 那天在OB第一次被魏醇问要不要跟他领证的时候,姜恬其实就想要回答:要。 但她没有。 顾虑不是源于魏醇,而是源于她自己。 她的生长环境里太缺少爱了。 在法国时有一位顾客是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曾经告诉姜恬:“父母的婚恋关系确实会影响孩子的爱情观。” 有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懂得什么是爱的,人们在爱与被爱中不断学习不断成长。 最后有些人能够变成值得爱懂得爱的人,但有些人不能,甚至还会有人只会索取爱而不付出爱,跟这样的人谈爱情是最累的。 姜恬很怕自己是不会付出只会索取的人。 所以每天早晨魏醇笑着问她“今天要不要嫁我”的时候,姜恬回答的“不要”既不是为了吊着魏醇,也不是嫌魏醇没有准备声势浩大的求婚,而是她自己没准备好。 她一直在偷偷跟法国的心理医生联系,甚至联系了江樾纸条里提到的那位心理医生。 那位心理医生是个经常戴着各种大檐帽子的法国女人,她很优雅也很温柔。 她告诉姜恬:“你不用担心,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出生在糟糕原生家庭的人甚至会变得更好。拿父亲有家暴的家庭举例,有些孩子在看见母亲承受家暴后,潜移默化地把动手当作解决问题的方式,而有些孩子在长大后对家暴深恶痛绝,甚至加倍对自己妻子宠爱。” 法语的发音都很柔润,心理医生的话像是安抚剂,她说:“人心是神奇的,向善向光,就能把那些不好的驱散,小姑娘,你找到你的光了吗?” 姜恬在听完这段话后整个人都放松了。 魏醇就是她的光,她早就找到了。 哪怕她生长在缺少爱的不健康环境,也还是能够生长出很多很多爱给魏醇。 心理压力放下之后,姜恬就憋不住了,魏醇一问,她就给答应了。 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晚上答应。 也不该在床上答应! 男人的精力真是无穷无尽,魏醇大概太兴奋了,再小心翼翼想要温柔也还是发了点狠的,最后姜恬直接哭了,眼眶通红,把魏醇吓了一跳,僵着身子吻她,声音又哑又沉,隐忍着情.欲:“怎么了宝贝儿?不舒服?” “……你轻点!”姜恬带着哭腔垂了魏醇一下。 动作确实是放轻了,时间也还是好久,最后这个痞子还要在她耳边不正经:“姜恬恬,你也不是不会脸红,抱你去照镜子吗?你现在耳朵都是红的。” 这么一折腾第二天姜恬不起床了,连早饭都是在床上让魏醇伺候着吃的。 临近中午时有人来送快递,是一个来自法国的国际邮件。 魏醇接了快递,回到卧室问姜恬:“什么东西,法国寄来的?” 姜恬还缩在被子里,听见声音才坐起来,拉着魏醇的手,小心地说:“哥哥,这个是江樾哥的病例。” 魏醇一愣:“你从哪拿到的?” “江樾哥的心理医生给我的,我用了你的身份证复印件证明我不是坏人,心理医生就给我了。”姜恬把自己咨询心理医生的那部分过程摘掉,直接跟魏醇这样说。 魏醇攥着江樾的病例沉默了几秒,俯身去吻姜恬。 姜恬还以为魏醇因为自己找来了江樾的病例感动地用接吻回报,她仰着脸回应了几下,突然觉得不对,这个吻来得太汹汹了。 姜恬眼睛一瞪,推开魏醇:“我不做!” “瞧你吓得这个怂样儿。”魏醇把人揽进怀里,笑得停不下来,“没说要做,别紧张。” 姜恬耳侧贴着魏醇的胸膛,这个痞子还在笑话她,胸腔都是闷笑的震动。 “我那么厉害吗?”魏醇痞里痞气地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人问得是什么羞于启齿的问题! 姜恬用拳头打他:“流氓!” 没想到魏醇突然凑在姜恬耳边,吊儿郎当的气质不见了,声音温柔又认真,他说:“宝贝儿,有什么想不通的不用去问心理医生,问我也是一样的,跟着我你什么都会有。” 姜恬没想到她只字不提魏醇也能察觉到。 她愣了愣,眼眶温热,环住魏醇的脖子问:“哥哥,我能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吗?” “你能,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魏醇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脑勺,“我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会一辈子宠你爱你,别人有的你也都会有。 魏醇闭着眼,虔诚地吻向姜恬。 - 魏家,魏醇的母亲江露和父亲魏世诚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江樾的病例。 江露哭了有一会儿了,魏世诚也一直抽烟。 客厅里的气愤很压抑,反倒是魏醇安静地坐在一旁,神情淡淡。 一个小时后,江露整理好情绪,看向魏醇:“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对于魏醇这个小儿子江露和魏世诚始终没看懂过,魏醇从小就淘,跟大儿子江樾完全不是一种性子。 江樾像是贴心小棉袄,魏醇的叛逆期就像是一出生就在,从来没跟他们聊过一次体己话,惹了事挨打也咬着牙不吭声。 魏醇狐朋狗友多,抽烟喝酒打架还说脏话,这样的儿子自然不讨喜。 人都是有私心的,江露和魏世诚自然是更加偏爱大儿子。 而且,他们早年根本没想过生二胎,还是因为江樾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才生的,却没想到魏醇生出来就是个魔王。 江露和魏世诚后悔了无数次不该生二胎,怕魏醇把江樾带坏了,也怕魏醇分走江樾的宠爱。 却没想到在江樾眼里,魏醇是另一种样子。 那些江樾留下的字条江露和魏世诚看了一次又一次,为了江樾打架的魏醇,为了江樾退学的魏醇,江樾发烧时逃课去给江樾买药的魏醇。 这段时间江露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和丈夫却没有一碗水端平,而他们那么疼爱江樾,却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父母当得都太过于失格了,妄为人母,妄为人父。 但哪怕愧对了魏醇,夫妻俩还是没拉下脸去主动联系,魏醇更不会主动联系他们。 他们在失落中明白,这个小儿子早就被他们亲手推远了,那一声声“杀人凶手”一句句“滚”他一定是伤心的。 魏醇性子淡,他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这么个普通的日子,魏醇会主动回家。 “你到底干什么来了。”江露这句话问出口就后悔了,语气太生硬也太强势,她局促地看了老公一眼,又放柔声音,重新问了一句,“你回来……有事吗?” 好像还是不够好。 江露闭上嘴,不自然地掖了一下耳鬓发白的碎发,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魏醇,一脸不正经,大咧咧地敞着腿靠在沙发里:“通知你们一声,我要结婚了。” “什么?” “胡闹!” 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完,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偏过头去,重新酝酿: “什么样的女孩?” “也不带回来看看就结婚,太草率了……吧。” 对于父母的反应,魏醇还挺诧异。 他实在是很久很久没有坐在沙发上听爸妈说这么长的句子了,久到他都记不清上一次一家人这样坐在这里没有火花的聊天是什么时候了。 见魏醇不说话,魏世诚摸出一支烟,又开口:“好歹得让家里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阿醇。” 这声“阿醇”让魏醇一愣,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父母,又迅速偏过头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才压下情绪,再开口时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我的眼光能差么,再说江樾也见过,他以前都说过我们姜恬跟我配呢。” 江露愣了愣:“是我见过的那个女孩?” “你见过?”魏世诚问,“什么样的女孩?” 江露想起那两次见面,自己先尴尬起来:“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魏醇笑了笑,第一次跟自己父母开玩笑:“甭提了,妈上来就当着人家女孩面给我一嘴巴,打得还挺疼,那会儿人我都没追到手呢,丢脸丢大了,特没面子。” 魏醇的一声“妈”让江露赶紧垂下头去,拿了张纸巾按在眼睛上,纸巾瞬间氲出一朵泪花,魏世诚尴尬地碰了碰江露:“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总打他干什么。” 到底是血缘亲人,魏醇靠在沙发里看着客厅里的全家福,江樾笑得还是那么温润。 魏醇在心里跟江樾说:“看你面子上啊,我原谅他们了,而且妈和爸居然都有白发了,我怕他们过个几十年去天堂的时候跟你告状。” 照片里的江樾笑容依然,却又好像在说:又乱说,当心爸妈骂你! 魏醇走前,魏世诚拦住他,两人站在车前抽烟,魏世诚说:“从小你就不会跟我们低头,今天你能回家,我和你妈很意外,也很庆幸,以前、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啊,阿醇。” 鼻腔有那么一瞬间的酸涩,魏醇借着偏头吐烟的动作掩盖掉了。 魏醇叼着烟,跟个痞子似的:“还不是江樾害的,他要是还在还给你当贴心小棉袄我就不用当孝子了,想怎么乱来都行。” 魏世诚没说话,他盯着魏醇眼角的一点点红,好像第一次看清自己小儿子的这些不正经下面藏着的是多么沉重的担当。 “阿醇,以后常回家来看看吧。”魏世诚抹了一下眼角,50岁的人居然看着有点老态龙钟。 “其实,”魏醇看着魏父眼角的泪光,不自在地舔了下嘴角,插科打诨,“爸,我遇上一个女孩儿,人女孩昨晚上答应我领证了。” “给人家买戒指了吗?”魏世诚赶紧问。 魏醇笑了笑,神色认真:“戒指算什么啊,我想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别人有的她也得有,包括公公婆婆,我今天来是希望你们别像对我似的对她,她真的特别特别好。” 魏世诚也跟着笑了:“原来是为了女孩子才跟我们低头来了,合着我和你妈是聘礼?” “差不多吧。”魏醇勾唇一笑。 黄昏的天边泛起淡橘色的落日余光,魏醇眯缝着眼睛吸了一口烟。 跟父母的关系似乎从小就那样,他从未想过改变,也傲气地觉得,既然他们不待见我,我也少理他们。 但姜恬需要一个家,他愿意为了姜恬去努力改善跟家人的关系。 就像他说的,他希望姜恬什么都有,有他,也有公婆。 与此同时,姜恬在跟心理医生通电话,她的声音很愉悦:“桔斯汀医生,我答应他的求婚了!” 电话那边的心理医生语气温柔:“听起来你很快乐。” “嗯,”姜恬握着电话,看着落地窗前被扒光杂草的花园,只剩下一株不再开花的黄玫瑰,她笑着说:“以前我还以为所有人都是那样,冰冷而机械,让人无法期待。” 但后来我遇见他,才发现,这人间有爱有暖有光,也有希望。 第57章 全部爱(正文完) 尽管姜恬答应了魏醇的求婚,领证的日子还是没能随心所欲,有一天去OB时,两人又走了OB后面那条老街,路过胡爷的算命摊,小情侣被胡爷给拦住了。 魏醇眉梢一扬:“胡爷,不会又要说些不好听的吧?” 正准备撩起袖子好好跟他们侃两句的胡爷当即吹胡子瞪眼:“放屁!” 魏醇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放。” 胡爷被他气得不轻,想装矜持又绷不住,最后还是开口:“计划结婚呢吧?准备明天周一领证?” 姜恬愣了,点头如捣蒜:“对呀,您怎么知道?” “嘿嘿,”胡爷得意地捋着胡子,神秘一笑,然后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手一挥,“听我胡爷的,周一别去,我给你个日子,你去领证,准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一辈子恩爱。” 好话谁不爱听啊,姜恬当即看向身旁的魏醇。 魏醇笑了一声,扫了桌边的二维码,直接转了1000块过去:“日子写出来吧。” 说完他又调侃道,“胡爷现在会做生意了?以前专挑人不乐意听的说。” 收了钱胡爷更乐呵了,毛笔沾了墨水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一串日期,嘴里还叨念着:“阳历九月十六,取九为久,取六大顺!正逢阴历七月二十九,取音‘妻要爱得久’。九月秋高气爽,你们啊,爱意绵长。” 说完,胡爷扭头去看姜恬:“你说棒不棒?” 姜恬被胡爷哄得乐呵,笑道:“特别棒,谢谢胡爷爷。” 攥着日期走远后,姜恬才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去看魏醇:“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看你个小傻子被哄得高兴,买个乐呵而已,”他说完,看见姜恬瞪大的眼睛,求生欲当即报警,直接改口,“说得那么吉利,就信一次吧,也不是坏事儿。” “那明天就不领证了?”姜恬问。 “怎么,你还挺遗憾?这么想嫁给我?”魏醇勾起唇角,那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样又出来了,他轻轻凑到姜恬耳边,“那么遗憾的话,今晚先洞个房?” 姜恬推开他,言简意赅:“流氓!” - 还没等领证呢,姜恬发现最近魏醇有点不正常了,他的信息变多了。 魏醇那几个朋友都是男人,可能觉得发信息太墨迹,有什么事儿都是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其中联系得最频繁的楚聿,一周也才打一两个电话,讲得还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姜恬的手机都比魏醇的响得频繁些,有时候是路易斯,有时候是苏晚舟一众发小。 反正两人手机丢在一块儿,如果响了,10次里有7次都是姜恬的。 但最近魏醇的手机经常响,不是电话,而是信息。 姜恬好奇,但也没问过。 直到有一天姜恬和魏醇在OB跟朋友们聚会,稍微喝了点酒。 回来两人兴致都特别高,从玄关开始激吻,客厅沙发上纠缠到一起,楼上卧室里滚了一圈,洗过澡又换到楼下卧室。 月光皎洁妩媚,床上的人紧紧相拥相吻再碰撞到一起,被汗水蒸腾着的迷迭香味洒满了整个屋子,轻喘和闷哼给迷迭香的清新添加了一丝暧昧。 几乎折腾了一整夜,魏醇先把姜恬洗干净抱回床上,自己又进了洗手间去清洗。 姜恬本来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一翻身碰亮了枕边的手机。 两个人手机都没有密码,她被折腾得脑子都不转了,也没仔细看是谁的,划开想看一眼时间,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聊天界面。 这是魏醇的手机? 姜恬的聊天界面都是水彩的花草图案,魏醇的所有聊天界面都是微信自带的那种灰色,对话框里躺着长长的几条信息,备注是江露。 姜恬愣了愣,不太灵光的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江露是魏醇的妈妈。 看样子江露最近长长给魏醇发信息,都是以“阿醇”开头,以一些遗憾和感慨做内容。 这些天里江露偶尔也来卜荫别墅,都是送来一堆吃的用的然后坐一会儿,再慌慌张张走掉。 姜恬对魏醇的妈妈是有偏见的,这些源自于她对魏醇的偏爱。 她第一次见到江露魏醇就被扇了一巴掌,而且在姜恬眼里,江露心里只有江樾,她对魏醇说的那些“杀人凶手”之类的话太过分了。 没有哪个母亲该偏心成这样。 所以每次江露来,姜恬谈不上热情,顶多算是礼貌,但心里是疏离的。 甚至今天白天,江露企图跟姜恬聊天,但不知道怎么话题就聊到了江樾身上,当时姜恬没绷住,蹙了蹙眉:“阿姨,我更希望你跟我聊聊魏醇,因为他在我心里,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当时江露愣了愣,弥补似的说了些魏醇小时候的事情,但并不详细。 姜恬替魏醇心疼,态度也就冷下来了。 【阿醇,最近每每思及过去,妈妈都觉得愧对与你,我和你爸爸每天都在家给你和姜恬抄佛经,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也会努力学着合格。】 【你那天能回家来,我和你爸爸真的高兴,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消除与你之间的芥蒂,阿醇,是爸妈对不起你。】 姜恬看着这条信息,非常替魏醇心疼,最让她心疼的是魏醇的回复。 他说: 【多对姜恬好我会更开心。】 有那么一瞬间姜恬看懂了魏醇的妥协。 他那么骄傲那么狂的一个人,主动回家跟江露和魏世诚沟通,主动去宽容那些不公平的待遇,这些大概都是为了让姜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体系吧。 -跟着我,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这是某次做完,魏醇在床上说的。 谁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姜恬鼻腔微酸。 魏醇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姜恬缩在被子里,眼睛湿哒哒地看着他,眼眶也有点红,他笑了笑把人揽进怀里,嘴上不正经:“怎么了宝贝儿,可怜兮兮的,我没满足你?” 姜恬锤了他一拳,又抱着他的背把头埋进魏醇的胸膛。 魏醇的肩膀很宽,倒三角身材穿衣服跟模特似的,穿什么都好看。 但姜恬抱着他宽厚的肩膀,只觉得他是世界上最爷们儿最有担当的男人,无论经历什么,他好像都能抗下来,像个不会疲惫的英雄。 英雄确实是不会疲惫,被姜恬抱着蹭了几下,魏英雄身体的某个地方又变得蓄势待发。 魏醇哑着嗓子:“真没伺候好你?还要?” 姜恬摇头,带着鼻音闷声说:“阿醇,我会很爱很爱很爱你的。” 连同你哥哥和爸妈那份,一起爱你。 我的所有爱所有喜欢都给你。 魏醇挑了挑眉,扶着姜恬的腰挺了挺胯:“想要就直说,来吧。” “不要!” “不要你干什么呢,投怀送抱的?” “算了你当我没说!” …… 温情的日子过得很快,九月很快就来了,到底是初秋,帝都的闷热散了些,晚风里夹杂着一丝清凉。 这个月发生了两件好事,第一件就是姜恬的香水终于成功了,被总部高调推向全球市场。 这支香水没有名字,也没有文案,配料更是神秘,只写了一行小字:一点点爱。 法国女人称它为“装在毛玻璃罩里的感情”,很多国内的美妆博主称其为“爱情的味道”。 香水被设计成磨砂玻璃的瓶子,很简洁,瓶身没有任何字体,但瓶内装了一株迷迭香,简单而美。 香水上市后的一周,国际著名影星高调宣布婚讯,并定制了520瓶香水送给受邀参加婚礼的亲友,影星说:“我们分分合合7年,终于走入婚姻殿堂,我答应嫁给他那天,喷的是这个香水,我认为是香水带给了我勇气。” 这条微博艾特了姜恬。 姜恬作为香水的首席调香师点赞了这条微博,并评论:“我是个不相信爱的人,但我这个月要结婚了,这支香水融合了我的爱与被爱,以及,恭喜你,新婚快乐。” 有个香水博主给这支香水做了文案: 爱不是利益权衡,是至情至性。 爱不是时刻清醒,是沉陷其中。 我爱你,是我曾想不到的事。 九月十六日,在那之前帝都市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却在当天晴空万里,天蓝得像是一袭碧色缎子,偶尔一朵蓬松的白云棉花糖一样缀在上面。 那天魏醇和姜恬去领了结婚证,红底的照片上两人嘴角含笑。 晚上OB有事,魏醇跟经理交待了几句,被楚聿眼尖地看见裤兜里露出来的一角红色。 楚聿大叫:“什么!这是什么!” 魏醇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结婚证,手指一捻,两本结婚证错开,他笑着:“领了个证而已。” 笑容仿佛漫不经心,神情是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婚礼定在十月,结婚当天姜恬穿着一袭白色婚纱,挽着孟芳的手缓缓走近婚礼殿堂,满屋的鲜花,像个险境。 姜恬身后的伴娘团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穿着裙子的苏晚舟和高琛妖娆地扭着腰向宾客飞吻,众宾大笑,连站在前方等着姜恬的魏醇都偏过头笑了一声。 魏醇一身黑色礼服,绅士地伸出手,姜恬把手搭在魏醇手掌上,她轻声跟他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同样的感谢,我也有。”魏醇笑着。 姜恬太过兴奋,穿着高跟鞋踩在一朵鲜花上,崴了一下差点摔倒,被魏醇及时拉住手腕。 她失重地扑向魏醇,婚纱摇曳,头顶的白纱层层叠叠飘渺在空气里,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她扑向魏醇的瞬间,同18岁那年被从顶楼护栏上拉下来时一样。 姜恬突然想起那天夜风微凉,衣角摩挲混合着风声,像是有人对她说:这就是你未来的爱人。 姜恬抱住魏醇的腰,轻声说:“Ja t’aime!” 魏醇不懂法语,但他看向姜恬浅琥珀色的眼睛,看懂了她的意思,魏醇扬起嘴角,温柔地笑着:“Ja t’aime。” 我爱你。 我爱你。 那些曾经的难过和彷徨,终于变成了幸福开始前的序章。 所有不开心的不愉快的,就让我们用爱填满。 【终】 “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忆,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