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少女 作者:筱桃花 文案 追男神的漫漫长路。 ————避雷:1.文中存在bl配角。2.不稳定更新,催一下就更快一些,日常比较闲也会更快一些。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吃饭睡觉追夫君 立意:人生在世一定要有所追求的目标,并为之奋斗 01 山上前日刚下了场绵绵细雨,刚发芽的树叶嫩草愈发舒展葱郁,连带着月黛的心情也好起来。 此山名为南苍山,山不高不矮,山中花草繁茂,花花草草长的好了各类昆虫,长毛短毛扁毛的动物也就多了,山鸡兔子吃都吃不完,听说以前这儿还出过麒麟。总而言之这儿就是座宝山,月黛便是这座宝山灵气聚在一起炼化了千年修炼成形的一只山神。 山神的日子很悠闲,睡个日上三竿母鸡打鸣都不是问题。 这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大中午,月黛推开窗,懒洋洋的日光撒在身上引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为防止村民上山溜达看见深山老林里住了个妙龄少女而引发某些不好的误会,月黛善解人意的在树洞里搭了个窝。在树上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多了去了,比如树上的窝不会受潮啊,不会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只大蜘蛛啊蜈蚣之类的东西,坏处就是这树上还住了只鸟精。 还是只百灵鸟,成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死人都能被她念成活死人。 今日早上起来倒没听见她杵在门口唱歌,月黛把自己打理整齐了,走出门去,却见一只只精怪成群结队的往山顶上跑,连颗刚启灵的人参把自己整个拔了出来往上撵,叶子都累焉了。 可怜见的。 月黛将它托到手掌心上,送了点灵气给它。 “谢谢山神姐姐!” 这声姐姐喊的月黛是格外的舒心,想她活了三四千个年头,能被一颗一百来年的人参喊姐姐,想来自己还是很嫩的。 月黛和它说话的语气都轻柔的不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啊,是山脚发了洪水还是山顶开了天光?” 小人参激动的不行:“姐姐,姐姐,我跑不快,求你快带我去山顶上看看吧,听说有两位大人物在我们山头上打了起来,好像是天上那位司管星辰的大神仙和魔界的大魔头打起了了,这可是不可多见的大场面啊!求姐姐感觉带我去瞧瞧吧!” “司管星辰的神仙……”那不是被评为最帅男神之首的司晨吗?! 顷刻间,小人参只感觉眼前一花,连带着这位山神兴奋中带着唾沫星子的喊叫:“本山神即刻就满足你的愿望!!!” 山是月黛的山,月黛是这座山的山神。 但那又怎样,她来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只留下一片残花败柳。 “哈哈哈哈哈哈哈!”百灵鸟指着她的脑袋笑的后屁股的毛都炸了出来“叫你天天睡吧,睡吧!啊哈哈哈哈看不见男神了吧,活该活该~” 月黛:“……”急怒之下月黛拔了她一屁股的毛。 山风穿林过,一派凄凉,百灵鸟气急鸟坏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小人参是很识趣的偷偷溜走了。 “什么嘛,等我修成仙了,天天看天天看,嫉妒死你们。” 月黛很难过,难过的想哭。 那可是排名榜第一名仙气飘逸的司晨男神啊!!! 她踢踢踹踹的预备离开,此时忽觉山上有一处强大的灵力波动,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这……是不是那位男神还没走?” 月黛一蹦三尺高,旁边焉了的花草如枯木逢春,瞬间生机盎然。月黛连蹦带跳,踩着风飞到了那地方。 这是处天然的山洞,山洞里湿漉漉的,月黛依稀记得这是条长蛇的窝。 她往走几步,果然看见缩在洞门口,瑟瑟发抖的花蟒。 月黛用口型问它:“里面是谁?” 花蟒瑟瑟发抖:“嘤嘤嘤好可怕,我不知道,灵力太强悍了,我不敢看嘤嘤嘤……” 月黛嫌弃死了:“你真给蟒蛇丢脸。” 花蟒闻言哭的更凄惨了。 月黛猫着腰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便听滴答滴答的水声,接着便见一团柔和的光晕,再往前几步,便见一位白衣少年盘坐在石台上。 月黛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太好看了,比画像上好看的一万倍一百万倍一万万倍。为什么有这么好看的男神仙,明明是一个人,却柔和干净的仿佛要与他周身的光晕融为一体,眉毛口鼻都生的恰好,月黛恨不得上去舔两口。 司晨与那魔头斗了几回法,虽伤得不重,但还得调和一番,省的上去之后叫人看见再生出是非。 伤的不重,调息时间便不需太久,几个周期之后他睁开眼,睁开眼就见面前哭的眼泪汪汪,鼻涕虫都挂上的女孩。 他着实给吓了一下。 “姑娘……” 月黛忙擦开鼻涕眼泪,吸了吸鼻子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你好,我是这座山的山神,我叫月黛,你可以叫我月月或者黛黛,再或者小月月小黛儿。” 她眨巴眨巴眼睛,显的乖巧又可人。 司晨略显尴尬的清清嗓子,抱拳道:“呃,我叫司晨,来此贵地多有打扰。”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诶,等等。”月黛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袖子,司晨停下来,她又怯怯的松开手“我、我还能再看见你吗?” 司晨微微一笑:“日后有缘再见。” 男神就这么走了,月黛想挽留再说几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司晨衣袖飘飘的消失在天际。 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不行,一定要再次见到他!月黛捏捏拳头,小脑袋瓜子滴溜溜的转起来,突然想起前几天她听一个烧火炉子的仙童说司晨最近有个劫要渡。 想起找茬,月黛拔腿就往后山去。南苍山是个聚灵的宝地,养出不少灵物,早先飞升上天的都有,南苍山后山的灵气尤其浓厚,月黛对修行没什么兴趣,却喜欢酿酒。她喜欢酿酒并非她喜欢喝酒,而是旁人喜欢喝她酿的酒。月黛将制好的酒就放在后山埋着,埋于这样一个宝地,再取出来,那酒的滋味自然非同寻常。 月黛掘出一壶埋了数百年的玉冰烧,拍拍土,提溜着就上了天宫。 如今天下太平,六界相互往来,除了玉帝王母所居之地不大好进之外,天宫上其他地方都任她自由来去。 月黛直奔太上老君的炼丹室里去,进门就感扑面的火气,一个硕大的丹炉正在室中间,丹炉一圈围了数个童子,皆梳着两个团揪揪,肉嘟嘟的小脸被火烤的红扑扑的,手中握着扇子摇啊摇。 月黛一眼就看到了青庐,每次见到他童子的扮相月黛就想笑。 青庐面无表情的把扇子丢到她脑门上。 两人偷溜到廊檐上歇息。 青庐堂堂七尺男儿,在苍南山时何等风光,月明风清的往山顶一杵就是苍南山的活招牌。彼时穿着红艳艳的衣裳脑袋一边顶着一包子,七岁小儿般的扮相若被苍南山上的那群小妖见了,铁定是笑掉大牙。 月黛忍着笑:“我瞧着你还不如不升仙,升仙了反倒混的还差了,成天顶着个两个包子,我瞧着违和死了,而且天天只在哪儿扇扇子。” “你知道什么,这都是为了卖丹药。” 月黛莫名其妙:“扮相和卖药有什么关系?” “老君说,我们看着喜庆些,丹药就好卖点。” “……”你脸上羞涩的红晕是什么鬼?? 青庐长叹一声,落寞道:“听说老君最近引进了先进的扇风技术,日后就会用不着我们了……” 月黛:“……他是把芭蕉扇借来了吗。” 青庐白她一眼。 青庐上苍南山上一代山神,后飞升成仙才将苍南山丢给月黛。 他看了月黛一眼:“你找我又求我什么事?” 月黛嘿嘿笑了两声,献宝似的把玉冰烧拿出来。青庐把酒拿到鼻子下一闻,果然是好酒,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喝,斜眼看向月黛:“这么好的酒,你求我的是什么事?” 月黛暗搓搓凑近了说:“你认不认识司晨仙君?” 这可是个大人物,青庐打量她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嘿嘿嘿,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最近要渡什么劫,在哪儿渡劫?” “我的玉帝大娘娘诶,你这丫头在肖想什么人物,你知道司晨是谁吗,就在这儿打他的主意。” 月黛被他训了一顿,缩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求求你了。” 青庐吸了口酒香,忍痛把酒往月黛怀里一塞:“不行,你趁早死心吧。司晨仙君是什么人物,你又是什么人,你竟然敢打他的主意。” 青庐最嗜酒,这会他把酒退回来就是狠了心,月黛手足无措的抱着酒坛子,傻愣愣的望着青庐,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青庐被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一番,想捂住他的嘴又不敢上手:“你、你小声一点,我这是在偷懒的,要是别老君看见我就完蛋了。” 月黛“嗷”一嗓子嚎的更凶了。 青庐脑袋都大了:“我的天爷哟,好好好好,得得得,你说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杀猪一样的哭嚎声刹车一样瞬间停住:“司晨要在哪儿渡劫?” “人间广元临析一带,你自己找去吧。” 月黛脸上还挂着泪珠,眼泪汪汪地:“广元临析……还有呢?” 青庐捞起地上的酒壶,一跳多远,转眼没了踪迹:“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他逃到前面又停住,扭头对她说“月黛,你知道喜欢司晨的女仙娥有多少个吗?她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月黛已经被司晨的神颜蒙蔽,朝青庐打了个波,欢天喜地的走了。 直奔凡界。 话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月黛在青庐哪儿套口风的时候不知道耗了人间的几个春秋。 广元临析在人间属头一份的富饶繁华,人口自然也是最多的,临析属于一个州,州之下还有郡。 月黛猜想司晨在天宫时就是闻名六界的美少年,又身居高位,渡劫当回凡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打听了谁家儿郎出色,便化作猫啊狗啊,钻到人家中偷窥。她钻遍了临析每家高门大户,却没看见与司晨半点相像的男子,月黛简直要怀疑青庐是糊弄她,拖着她耗时间。 月黛十分纠结,她若回去找青庐理论,但万一青庐没骗她,她一走司晨就找了个凡女结婚生子了怎么办? 于是她决定在大街上守上几日。 这人间好不热闹。 仙界追求清心寡欲,妖界追求不羁自在,魔界追求醉生梦死而人界最为特殊,他们既有讲究清心寡欲的,还有追求极乐的,但更多的是活在当下。 每月黛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如看客观戏一般,坐在屋脊上悠闲自在。这日正瞧着一户姓高的人家将一个麻布书生扔麻袋一样扔出门外。 这书生被丢出来,门户中跟着走出来一群大汉,在大汉簇拥下又走出个娇俏的少女。少女手中执扇,指着滚在地上的书生:“你别在肖想攀上我们高家了!我们高家现在是高门大户,以前和你定的娃娃亲早不算数了,你爹前日已将族亲证书送给我们了,我大姐姐过几日也就嫁人了,你快死了心,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那书生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撑着地踉跄的站起来,沉声说:“我只要我娘的玉镯。” 看的津津有味的月黛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姓高的少女打鼻孔眼里哼出一口冷气,转身进了门,高家的大门紧紧合上。 麻衣书生被前来看戏的人围成一个圈,佝偻着身子晃了晃,走两步,突然呕出一大口血出来。 周围一圈的人见了血,生怕惹事上身,忙做鸟兽飞散。 月黛越看这人越觉得眼熟,可心中又不敢确定。 只见那书生呕了口血,又晃了晃,扑地上了,被打青的侧脸上还沾了不少灰,但月黛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司晨。 天宫上受人敬仰的司晨上仙,怎么会落成这副模样??? 月黛从屋脊上跳下,在空中幻化成鸟,飞到集市的人群中,落地又成了个天真可爱的姑娘,迈着大步拨开人群奔向司晨,迎面的风将她的衣服扬的飘起,额前的碎发分散开来。她一面奋力的跑着一面唤着:“司晨!司晨!” 02 追神少女02 月黛幻化的是个娇小的小女娃,司晨此时是身材高大的男儿郎,月黛扛起他就像是一根牙签扛起挑筷子,路人看了就觉得实在难为情,只好难为情的送他们去了医馆。 司晨还昏迷着,羊胡子老大夫摸了半晌,点点头,歪了下身子还要继续摸。 月黛看他还要摸,小手一挥:“行了我知道死不了,你赶紧治。” 下凡历劫的仙人不把劫历完了,实在是很难咽气儿。 老大夫见她如此态度很不乐意,月黛瞅他一眼,小手再挥,丢给他一块金灿灿的元宝。 老大夫做出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然后瞪了会眼,揣着金元宝走了。 啧,愚蠢的凡人,你摸了把司晨仙君的手就是祖坟冒青烟了知不知道。 神仙转世的美人,承受能力果然非同一般。没过一会,司晨便悠悠转醒,他睁眼就看见眼前月黛。 “姑……”他虽醒的早点,但该疼的地方还照样疼,抬个头都疼的一抽“请问这是……” 月黛眼睛一眨,眼睛瞬间浸满了泪:“夫君,我可找到你了……” 神仙渡劫是要封印神识,也就是没有当神仙时的记忆和能力。 此时不占便宜更待何时? 月黛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哭的恳切又自然:“夫君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把我给忘了吗?我可是寻了夫君你好些年。” 一口一个夫君,真好! 司晨被她这一出整懵了,伸出手打停她:“你、你等一下,我尚未娶妻怎么成了你夫君,你……你是从高家出来的?” 说完又自言自语:“高家不可能用这样迂回的手段,莫不是、莫不是你图我钱财?” 恰好此时医馆的伙计抱了一捧白银过来找零,月黛头也不回:“不要了,你拿去。” 伙计乐开了花。 司晨深深的觉得这个更不可能。 月黛捏个决,眼泪更加卖力:“夫君是不想认我了?罢了罢了,你世世都这样,都要我来寻你,你非但不记得了,还不认我。” 她哭的实在感人,但司晨没来由的坚信自己无妻无妾无桃花,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也没有,上上辈子更不会有,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有此等迷之确信。 他笑笑,淡然道:“没有转世一说,就算有你不能回回都逃了孟婆汤。姑娘莫诓骗我,我家中也无甚可给姑娘骗的。” “我就想诓你这个人啊!” 司晨抬眼看她。 娘耶,嘴瓢了。 月黛一时想不出正当的理由驳他,噎了噎泪,戚戚然道:“夫君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求夫君让我这一世常伴你左右,陪你终老。” 司晨道:“那却不能,我年幼便立誓,国不安不成家。” 月黛幽幽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这国家这辈子都安不了了?” 司晨嗔怒的望她一眼。 月黛迅速恢复状态,积极道:“那就让妾身照顾夫君几日吧。” 司晨见劝不走她,也冷了脸色:“姑娘莫叫旁人误会,称我严思渡便可。” 月黛:“好啊,那我叫你思渡好了!” 司晨只能饱含无奈的看他一眼。 月黛笑嘻嘻的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司晨下午就被他爹接回去了,月黛不要脸不要皮的也跟着司晨喊:“爹。” 险些把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吓死:“思渡,这、这怎么回事啊?” 司晨捂着眼睛,简直不想面对事实,世上怎会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她是我救命恩人。” 老家人指着她颤颤巍巍道:“她……” 司晨难过道:“爹,我们先回去吧。” 能被堂堂神仙喊爹,这祖坟是得冒了几辈子的青烟。 月黛将橡皮糖政策践行到底,坐着老人家的驴车一路坐到司晨现在的家,到了他家月黛发现他家确实没什么可骗的。 生神仙是把他这家几辈子的财运都生没了吧。 月黛只能骗这一家最值钱的东西——貌美多才的司晨上仙了。 趁没人的时候月黛把这个茅草院子逛了一圈,悲哀的发现她没地睡觉。正犹豫要不要凭空变出张床来,转身就看见司晨站在她后面。 男神带着淤青的帅气面孔出放大了出现在她眼前,面无表情的眼睛里带着审视的冷酷,眼角还有块淤青。 这是什么神仙!我和他睡不就行了! 天呐,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司晨冷冷的看着她:“你觉得这儿还有什么你可以拿走的?” 月黛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在想等下要不要去买床大一点的被子,你房里那张好像不够我俩一起睡。” 睡,睡?睡!? “……”司晨愣是说不出话,脸腾的一红,同手同脚的出去了。 脸红???他这是害羞了啊哈哈哈—— 月黛硬憋着不笑出声,险些憋笑憋的就此结束妖生。 月黑风高之时,月黛一个睡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盖着新买回来的大被褥子,凄凉的泪从眼角淌了出来。 果然,男神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拥有。 月黛死皮赖脸的腻了他几天,刚开始司晨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只当她不存在,月黛觉得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司晨在她面前如厕都不带眨眼睛的。 司晨做神仙的时候就是个冷淡寡凉的性子,不然吐口吐沫都能把她淹死的女神仙们也不会频频失败。 这条路不行,还有千万条,条条红线通司晨。 她可是当着山神的大妖精,司晨她泡不到,严思渡她还能泡不到吗? 月黛记得司晨还有个高家,高家有个姑娘跟他有婚约,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了,他一个凡人不能再视若无睹了吧。 想通了这点,月黛欢欢喜喜的跟司晨做了告别,出门就变了只鸟,扑棱着翅膀飞去高家了。 高家与司晨那就两张破床的茅草屋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月黛在里面都飞晕了,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之后月黛终于看见个熟面孔。 那个吱哇乱叫扑蝴蝶的少女不就是那天当众围殴司晨的女孩吗,月黛俯冲着直撞到她怀里,一触到她就夺了她的窍。 众人之见自家小姐正兴高采烈的扑蝴蝶,一只鸟箭似的冲过来,然后自家小姐就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刚倒下去没多久,旁人还来不及大喊,小姐一个鲤鱼打挺,竖起来了。 这一下把众人都吓的不轻,声都不敢吭。 又见小姐狗甩毛似的摇脑袋,踉跄的晃了下,还借着身边的小丽扶了把,张嘴问道:“和司、严思渡定亲的人是谁?” 月黛只想问完走人,她第一次夺窍,不甚熟练,只想夺完就赶紧走,要是抢壳抢不过凡人,被一个凡人的魂魄伤了可丢人丢大发了。 可身边一群的人都恐惧的望着她,一句话都不敢吭。 月黛往前走一步,她们就退一步,活像见了鬼。 “怎么了?” 背后忽听一女声,月黛转头看去,是个和这少女面貌相仿的妇人,想必是这个少女的母亲。 她还没说话,便听身边有人说:“夫人,小、小姐好像中邪了。” 妇人闻言怒道:“胡说什么,撕烂你的……” “对!”月黛突立起脚尖站起来,翻着白眼张牙舞爪道“我就是中了邪,你要是不告诉我和严思渡定亲的是那个,我就祸害你的女儿嗷嗷嗷!” 她怪笑一声,嘶着嘴,压根都露出来。 妇人被吓的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不能呼吸般瞪大眼睛看着她。 月黛又叫两声:“快说!” 妇人深吸一口凉气,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叫道:“高紫苏!高紫苏!在那边她住在那边!你快去找她,快放了我的女儿!” 月黛立刻闪身走人,抽离的时候还念了声佛:“抱歉抱歉。” 一溜烟的就往那方向去,不多远她就看见个叫苏宛的地方,进去果然又见一少女。窍是不能乱夺的,夺的不好伤人伤己,月黛在门口稍作思量,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恢复原身,挥袖撒出一地的云雾缭绕,又将自己装扮一身,学着西天佛祖的语气以一种浩渺辽阔的音量缓缓说:“你可是那高家紫苏?” 高紫苏正好好的看着书,忽听这样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房中雾气朦胧,书都吓掉地上。 月黛立刻和蔼道:“莫怕,我乃西方佛祖坐下的童子,此番来是听见了你的祈愿特来满足你的愿望。” 高紫苏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佛祖显灵,求佛祖满足小女一个愿望,求小女满足小女一个愿望。” 月黛听她磕头这声,觉得自己脑门都疼:“莫急,你先停下回答我一个问题。” “佛祖请说!” 月黛又在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你别在念佛祖了万一真叫他听见了,我这辈子都飞升不了了。 “你且告诉我,你是否与那严思渡定了亲。” 高紫苏被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答:“是……” 月黛心满意足,确定了,就这丫头,就上这丫头的身了。不过今日不行她今天已经上过一回了,再上对身子不好,都上了年纪的大妖了总上来上去的不好,今日先将她糊弄过去,明日再来上身。 月黛压抑着内心的欢喜,继续缥缈道:“好,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又什么愿望。” 高紫苏闻言红了眼睛,恨声道:“紫苏别无他求,求佛祖大慈大悲,给我高家现在的主母张金兰一个报应!我高紫苏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不得好死!” 月黛心道这是得有多大仇多大恨,口头上就答应下来,转身就消失不见。 高紫苏觉得是眨个眼睛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月黛却是化了只蚊子,嗡嗡嗡的飞到房梁上去了。 她转身刚落上房梁,屋里的雾气还没散,高紫苏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涌了上来。 为首的是哪个姓张的主母,她走进来还见高紫苏红着眼睛跪在地上,顿时火冒三丈,走上来就踢她一脚:“你这贱蹄子,使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法术,竟然想谋害你亲妹妹!” 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大批丫鬟婆子,这些人进门就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将整齐的屋子翻的乱七八糟,不肖片刻一个丫鬟从高紫苏的被子里发现了只扎满银针的布娃娃。 张氏看见了气的浑身哆嗦,一脚一脚踹在高紫苏身上,高紫苏想躲开,身边的丫鬟婆子又给她推倒在地上。 那一脚脚的仿若不是踢在人的身上。 月黛实在看不过去,在房梁上化回人身,施法打在张氏身上。 03 追神少女03 众人只觉室内狂风骤起,张氏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打了屁股,结结实实的一下,好像这吹得门乓乓作响的大风是专程来打她屁股的。 张金兰“哎哟!”一声跳起来,惊恐的看向后面,然后想起手里的小人,怒从心中起:“把这个贱蹄子给我绑起来!” 诶,你这婆娘。 见她还在作恶,月黛拂袖打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在她脸上留下个手掌印。打完之后风却不散,在屋里呜呜刮过,好似怨鬼哭嚎。 张金兰捂住脸,吓的脸色发白但还发狠道:“谁!是谁!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又能怎么样?!你给我出来!” 一旁的丫鬟婆子吓的抱作一团,张望四周。 那阵风过来,大风将她掀倒在地上。 一个婆子跑到她面前搀住她:“夫人,我们,我们先走吧,先回去请个法师来。” 张金兰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像是吓的神志不轻,被人搀扶着蹒跚着走了。 月黛看人被她赶走了,称心快意,转身要走。 倒在地上的高紫苏一早就看见屋梁上有个人,见她要走,忙大喊一声:“高人留步!” 高人,什么高人? 月黛回头看:“我看起来很像个人吗?” 高紫苏愣了一下,跪在地上连连朝她磕头:“仙人!求仙人救我一命!” 月黛不甚自在的理理鬓边的碎发:“你有话好好说,别磕破了头皮。” 若是破了相勾引不了司晨怎么办。 “求仙人助我一臂之力,好叫我将我那继母的真面目公诸于世,还我安慰日子。”高紫苏一把鼻涕一把泪,提起继母时咬碎一口银牙。 月黛心中冷笑,答:“你既说是助你一臂之力,那可想过你自己要怎么使力。” 高紫苏踌躇,果然再不知道怎么答。 月黛已经踩上了风,突听身后女子高喊一声:“那您可曾想过这么一事过后,我还有活路否?” 她嘶喊着大哭起来:“我在这家中本来就是多余的,是个苟延残喘的小姐,在继母手下偷偷摸摸的过日子,可你想过没有,你随心所欲的打了她几下,惹恼了他,明日受罪的人就是我,就是我这个可有可无的撒气桶!” 还真不能叫她这么死了。 被她这样教训,月黛面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思量道:“那行吧,我可以帮你。” 高紫苏喜出望外。 “但有个条件。” 高紫苏充满希翼又不安的望着她。 “我要你的壳子,就你的□□用几天,具体是几天我也不确定,可能是五六天也可能是一辈子。” 高紫苏眼中希翼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她咬着嘴唇犹豫很久:“你会帮我报仇吗?” 月黛笃定点头:“嗯。” 高紫苏片刻不言,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好!我给!” 月黛乐的不可开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得了宿主的同意,她住个十年八年的都不是问题! “得咧,你现在把眼睛闭上。” 高紫苏突然有种上当受骗,心中没底的感觉。但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缕白烟咻的钻进她身体里。 这体验,不知道比第一次夺窍爽快了多少。月黛欢喜的转了个圈,感觉自己在追男神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起身就出门要去找司晨。 她现在可是司晨的未婚妻了!喜滋滋。 人的躯壳有七情六欲,有斩不断的情缘,无穷无尽的欲望和滚滚红尘的重量,所以人是飞不起来的。 不过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啊!月黛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门。 高家很大,高紫苏沿路碰见不少人,见装着像是高家的婢女小厮。月黛没来过人间却晓得人是除了神仙以外最好讲规矩的地界之一,怎的高家的下人见了小姐不但不问好,反而还对小姐指指点点。 高紫苏这地位也忒低了了吧,难怪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但月黛并不将这放在心上,这会只想看见司晨天仙的脸。 只是她没想到地位低,出个门都不行。 她走到门口被守门的小厮给拦住了,小厮喊了值班的婆子来,婆子鼻孔都快怼天上去了:“姑娘,您可是要成亲的人了,不能出门。” 月黛火了:“我出不出门关你什么事?”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突听门外有人呵斥:“干什么!” 月黛看去,便见一位约四十左右年龄的男人,男人看见是她,脸上的眼神顿时难看起来,厌恶又鄙夷,他带着这样的目光从月黛身上挪开,责怪一边的婆子:“你怎么让她出来了?!” 婆子的态度可谓是天上与人间,邪魔对佛祖,对着男人点头哈腰:“是奴才的错,奴才没看住大小姐。”一个屁都不敢多放。 这男的看着就是这宅子的最高统治者,估计是高紫苏的爹,不过看这态度,是不是亲生的就不知道了。 “赶紧把她弄下去。”男人一甩袖子,急匆匆走了,擦身而过的时候月黛听他万分嫌弃的念了句“丢人现眼。” 月黛心口突一抽狠狠的疼了一下,这是高紫苏的身体,灵魂意识都沉睡在这个躯体中。 高老爷转身走了,婆子抓起月黛就走:“赶紧给我回去!” “给你回去?”她慢慢的转过头,讥讽的看着这个人,这婆子被看的浑身发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黛觉得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主子或许都很少用这样的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气,她个下人怎么敢这样说话。她一把甩开婆子,提起裙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高老爷的面前。 质问:“你是我爹吗?” 高老爷怔住。 月黛气的不行,她之前是有点同情高紫苏,可没想到高紫苏的亲爹都这么不待见她,一家子看她连个奴才都不如,谁想来踩两脚都可以,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家庭存在,她就不是女儿了吗? “你这样对得起高……我,你对得起我娘吗?你……” 高志林抬手给了月黛一个耳光子:“你还有脸说这话!” 月黛懵了,维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高志林气咻咻的走出老大远都没回过神来。 这个凡人!竟然打我!!! 她反应过来,缩地一尺,一步赶上高志林的跟前,报复性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转瞬又消失在高志林面前,撇下高紫苏的身体,化成一缕白眼消失在天际。 原地的婆子只觉眼前一晃,高紫苏的身体就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月黛从高紫苏身体里抽出来之后,转眼恢复本来的样貌,独自一人走在河岸便,气的不行。 她至于吗,堂堂一介山神,大妖,四五千年来都没受过一丁点委屈,被山里的精怪们放在手心里捧着长大,不说挨打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被凡人打,还是打脸。 能一巴掌真真切切的打在她皮肉上,火辣辣的感觉在耻辱感的放大下这会仿佛还在脸上疼。 她堂堂一个大妖怪还要不要面子了,还要不要脸了。 想着想着月黛不由悲从心来,脆弱又敏感的少女心在自己添油加醋的胡思乱想里放飞自我,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苦她都能受,但委屈独独受不了。 去他的司晨,去他的男神,去他的美颜盛世。她大不了回去找只人参对着司晨的脸捏一个假司晨出来。 但这样好像犯法啊…… 月黛仰天干嚎一声,嘴里碎碎念:“死司晨!鬼司晨!狗屁的司晨上……啊!” “姑娘……” 身侧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月黛吓的大叫一声,差点坐在地上。 眼前的人就是她刚刚念的人,月黛上一秒还在骂人家,下一秒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刺激,她吓的眼睛都瞪大一圈。 司晨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过分亲密也显刻意拉远距离,用略带了点忧心的语气道:“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我见这天将要下雨了,你还是快找个地方躲雨的好。” 月黛本来还憋在眼眶子里的眼睛“哇”的一声就流了出来:“你为什么长这么好看啊!”本来想放弃的,但是一看见你就不舍得走了。 司晨皱着眉头想了会说:“你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这儿,”月黛戳着自己的胸口“可疼可疼了。” 司晨:“这……我知道有一家医馆里有女医。” 月黛胳膊往前一伸:“我脚也伤了,你背我。” 司晨皱着眉毛不说话,嘴唇抿的紧紧的,可以看出来他是在犹豫。 月黛哭丧着脸,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就当同情一下我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吧。” 司晨闻言更犹豫了,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月黛嘤一声,扯开嗓子准备嚎。 “我知道姑娘你不是凡人。”司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月黛吓的耍无赖都忘了,定定的看着他。 司晨只说:“可我等都是凡夫俗子,我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但你的所作所为却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他抿了抿唇,避开月黛的目光“我就罢了,只是个男子。但我听闻昨日高家大小姐突然反常,像是得了失心疯,这会高家正乱成一团。姑娘不是凡人可以置之度外,但须知我们却都是滚滚红尘中身不由己的俗人,还望姑娘体谅,莫在将我等玩弄于鼓掌了。” “我……”月黛直直的看着他,激愤之下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胸腔里剧烈起伏,气的脑门发热,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果然是看上高紫苏了。” 司晨脸色微冷:“并无此事。” 瞧瞧瞧,都恼羞成怒了还并无此事。 “你、”月黛越想越气,气的在原地打转转,转的脑袋发晕,指着司晨“你行!” 司晨跟了一步:“你到哪儿去?” 他看见她的背影好像也是气着的,怒火直冲天际,整个人都包裹在红艳艳的怒气里:“要你管!” 她去的方向是高家。 04 追神少女04 月黛冲到高家门口,恨不得破门而入,但考虑到看管人间的各路神仙,只能憋着股火穿墙过。 进了门,并没见司晨说的乱成一团,相反,整个高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宁静。月黛逛了一圈,终于听见远处有些动静,她随着声音过去,发现这正是高紫苏住的别院。 此时别院里跪满了人,都是双掌合十,模样虔诚,也有个别几个在说悄悄话。 高紫苏的屋子里头传来阵阵铜铃,她房门口还有人在往地上撒着什么,门上窗上都贴了不少黄符。 月黛进门就隐了行踪,径直往里走,进了屋。屋中烧着好几柱孩童手腕粗的高香,烟雾缭绕,一个黄袍道人捏着烧了一半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蹦跶着。 堂中还跪了些人,是高家的老爷高志林和夫人张金兰,两人双手合十,手掌中还夹了黄纸,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而屋子正中间,几根冒大烟的高香中间,高紫苏被人绑在凳子上,不省人事。 她脸上尤挂泪痕,眼泪流过的痕迹都被烟熏黑了。此时她已经被这些烟熏晕了,面目发紫,再这么熏下去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月黛正在气头上,捏了个决,狂风骤然吹起,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门窗支撑不住般发出吱呀声,最后突的断裂,被风吹的砰砰作响,大风顷刻间将屋子里的物品吹的东倒西歪,屋里屋外跪在地上祷告的一众老小都被吹的睁不开眼。 这阵风来的怪异,众人皆惶然的看向老道。 老道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拎着串铜钱:“莫怕,我这就降了这妖风!” 张金兰可因为这风吃过苦头,见此情形眼睛都不敢睁,嘴里念的更快。 月黛心想:我可去你的二人转吧。转手将风往老道身上引,一掌将他推翻在地。 老道正舞着,猝不及防背后一阵大力袭来,脸朝下扑在他面前的香案上,想躲开,又一脚踩住自己的道袍上,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香灰缸上,疼的他脑袋嗡鸣,心道不好,今儿还真碰到个厉鬼。他干脆白眼一翻,假晕了过去。 其他人见此,心肝都吓裂了。 这是什么妖怪在怎么这么厉害?! 狂风还没止,呼呼的哀啸着,门窗砰砰作响,光听着就令人脊背发凉。 “尔、尔等何方妖孽。”当家的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两股战战也要战战着起来,哆嗦着手指头质问那阵狂风。 月黛在房厅正位上坐着,狂风在门外刮着。 她瞥眼背对着她指着风瑟瑟发抖的高志林,凉凉道:“我在你背后。” 高志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人们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手脚并用的抱作一团。 张金兰跪在地上用膝盖就地转了个圈,朝着高志林的背后又是合掌又是磕头:“东路游神西路鬼魂,不关我们的事啊不关我们的事啊,求求您老人家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月黛说:“把高紫苏放下来,给我把她养好了,养的白白胖胖的。” 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高志林听了这句话,突然一行泪淌了出来,四处寻望:“春娘啊!春娘啊!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啊!春娘你在哪里啊?我这些年想你想你好苦啊——”说着竟然像个孩童般呜呜哭了出来。 他旁边跪着的张金兰死死的捏着膝盖地下的蒲团,身子也不抖了,只捏着蒲团的手在抖。 月黛略微猜出点东西,就道:“你顾念高紫苏的生母,现在却要害她的骨肉。” 高志林嚎了几嗓子,有些明白过来,至少是知道这声音不是春娘的了。他望着一处出神,眼圈通红,直愣愣道:“我没有害囡囡,是她犯了大错。” “我、咳咳咳……”高紫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此时还被绑在凳子上,满脸的烟灰,十分狼狈。她兴许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之前哭喊又吸入太多黑烟实在伤了嗓子,一说话便嘶哑干疼的厉害,一双泪眼望向自己的父亲。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见她头都抬不起来的可怜模样,高志林忙叫人把她放下来。 高紫苏已经非常的虚弱,绳子一松她直接顺着椅子往下滑,众人只得将她抬到了床上,又速速请了大夫。 忙完这一切,众人才发觉屋里屋外吓人的大风已经停了下来,有人尝试着喊了几声,并无人应答,这才纷纷放下心来。 黄袍老道应时而醒,“哎哟哎哟”的站起来,刚张口还没说话,高志林看见他就一肚子的火,怒斥下人把他打发了。 老道见忽悠不到钱又想装伤要钱,被人乱棍哄了出去,出了门口,明明走在平坦的路上却突然摔了一跤,这回终于以面亲吻大地,并损失两颗门牙。老道直道这高家有鬼,屁滚尿流的跑了。 直道这骗子跑没影了,月黛才显出身形。这事如果是搁以前,月黛一定要拍着膝盖仰头大笑个不停,此时却全无了心情,她落寞的转过身,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或者是……干脆回去吧? 可一想到放弃,将司晨拱手他人,她又不甘心,心中又酸又苦。 一转身,就看见了司晨。 司晨? 司晨看见她,缓缓走过来。 一刹间,月黛仿佛看见一团柔和、令她心驰神往的光芒,夹带这春风的温柔,靠近了她。 司晨走到月黛面前:“很抱歉之前误会了姑娘了。” 月黛甩甩脑袋把脑子里自带特效闪闪发光的司晨甩掉,梗着脖子愤愤道:“你还真是清楚高紫苏的一举一动呢。” 司晨说:“只是见你从里面出来,猜到些许。” 月黛:“呵。”鬼话连篇。 司晨犹豫片刻,还是说:“你真不是凡人?” “啊?”抬头看着他“你还不确定啊?” 司晨:“嗯,我只是试探一下。” 月黛想了下:“那高家的事跟我有关你也是猜的?” “只是听说高小姐与往常不同,便联想到你。” 月黛哀嚎一声:“你是神仙吗?”啊对,他就是神仙! 司晨轻轻笑了下,月黛还在惊叹他转瞬即逝的酒窝,就听他像个迂腐书生念叨起来:“想来姑娘是来人间游玩,不过毕竟仙凡有别,姑娘还是莫在此逗留太久,沾了红尘气想来回去又会麻烦。” 月黛撇撇嘴,小声嘀咕:“说什么仙凡有别……所以你还是喜欢传统的婚姻?” 司晨没接话,对她拱手说:“那小生便不送了。”转身就走了。 “诶,你……”月黛想喊住他,转念又想喊住了也无用,头一转,看着的身后门楣上金灿灿的匾额,高府。 她还就不信了,你是神仙的时候我摸不着挨不到,现在是个凡人我还能奈何不了你了。 月黛抱着这样的心理,走进了高紫苏的房间,她进门就看见高紫苏瘫倒在地上,五指抠地,眼睛发红充满着红血丝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门口,她眼中含泪但下一刻仿佛要流出血。 月黛显了形,走上前去扶她。 高紫苏起初甚至意识不到她的出现,直到感觉到有人扶她才抬起头,看见月黛。 她一看见月黛就抓住她,紧盯着她,却一句也不说,鼻翼因为快速的呼吸而嗡动着。 月黛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别激动。” 高紫苏哭着摇头,忽而摇摇晃晃的往书桌前去,月黛忙去扶。她走到书桌前,因为身子发虚,摇摇晃晃的碰倒了不少东西。高紫苏握住一只笔,撑着桌子,是纸上写道:我哑了 砚台干涩,笔上只沾了些许的墨,干巴巴的毛笔写出来的字枝杈分明,写在洁白的纸上犹如破碎的镜子。 月黛难以置信的看向高紫苏:“怎么回事?” 她记得在她晕过去之前还能发声。 高紫苏继续写:张金兰 她提笔的手腕发着抖,指尖捏的发白,下笔也极重:杀了她,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月黛望着她,心中百味杂陈。她似乎有点理解魔的存在了。 高紫苏却以为她是犹豫,又颤抖着写:她害我娘,害我破身,现在又对我下药 她将写好的纸递到月黛眼前,白纸黑字想如血淋淋的血书,开叉的毛笔无声的控诉着这些年度日如年的煎熬。 月黛看了之后她便将纸张撕毁,撕成一半又一半,撕成厚厚的一叠,实在撕不动了就哭了起来,她紧紧抓住月黛的袖子,无声的说着:“求你了求求你……” 月黛对刚刚巨大的信息量接受不能:“她、她……你……” 高紫苏痛苦的闭上眼睛,屈辱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 妖界对女子破身一事还是很看的开的,尤其是生性浪媚的妖,一张床上能睡五六个。但凡间女子却极其看重,基本和性命差不多,在高门大户里似乎是比命更重要的存在,月黛略略将此换算成自己山头被人侵略的惨状,立马感同身受。 “你放心,我一定为民除害,杀了你继母。” 不 高紫苏面色一沉,在纸上写道。 我要折磨她,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月黛隐隐看见她额头有黑气漫出,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周身,月黛心道不好,这是心中起了邪魔。 “你先冷静一下。”月黛赶紧恩住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给你母亲一个公道。” 高紫苏眼睛发红,目光怨愤。月黛似乎看见她在说,没有公道,没有公道! 眼见她要控制不住了,月黛只能将她迷晕,又施法稳住她的三魂七魄,才见她周身的黑气淡了点,她叹口气,闪身进了高紫苏的体内。 05 追神少女05 进了身,月黛才感受到高紫苏的身子是多疲惫,手脚又酸又软,嗓子火辣辣的疼,想来是声带受损。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床上,只感觉累极了想睡一会,但身子酸痛难受,又睡不着。这样反复翻了几个身,酸痛仍是不减,月黛可算是体会了把做人的感受。 此时恰好有人送饭过来,月黛喊住她:“我觉着我像是病了,去帮我请个大夫来。” 这丫鬟回头看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唉……好。” 过了好一会,大约是桌子上的饭菜放凉了,这小丫头端着一个碗走过来,扶起高紫苏,兴许那毁喉咙的药是被人强按下去的,药碗送到高紫苏的嘴边,她反射性的抖了一下,想把碗推开。 药碗险些洒倒。 扶着她的丫鬟道:“这是驱寒的姜汤,小姐昨天被晾了半晌,想是着凉了。” 确实是姜汤,熬的很浓,味道闻着就不大喜人,月黛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辛辣味冲的嗓子疼,于是又喝了一大碗水,两碗水下肚,肚子都饱了。 “喝了姜汤,再捂着发发汗,睡一觉就好了。”她接过月黛手上的碗,扶着她睡下,月黛迷迷瞪瞪的躺下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记得高紫苏不受高家待见,身边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是真孤零零。 送她姜汤的丫鬟正给她掖被角,掖完了站在床边看着月黛说:“我以前以为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无忧无虑,活的比我们舒坦,但如今见了……唉,能帮一点是一点。” 月黛眼睛发直,内心毫无波澜的看着她。还真是满满的怜悯呢。 她堂堂一位大妖,被一个人类怜悯呢。 “我觉得……还没那么惨吧。” 这个姑娘看月黛的目光更怜悯了,隐隐还带了丝惋惜。 她是在想什么??? 月黛:“诶,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能挽救一下。” 姑娘摇摇头:“高老爷已经把你许配给许大人家的二儿子了。” 月黛汗毛都竖了起来,顿时精神了:“我不是有未婚夫吗?就、就那个严思渡。” 这姑娘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么一个人:“那……”她长叹一口气“那成不了了。” 月黛撑着坐起来:“为、为什么啊?” 这姑娘咋咋呼呼的把她恩进被窝:“许家聘礼都下了。” 月黛有点慌:“这不行,这、这……这什么时候下的啊?” 姑娘诧异道:“您还不知道吗?” 月黛茫然的摇摇头,高紫苏没告诉她啊!!! “那还能退吗?” “这怎么能退!”姑娘急说,又见她可怜巴巴的拉着被角,宽慰道“许家虽然也是个狼虎窝,但怎么也比您现在在高家好。唉,许二少爷虽然是个残废,但若你跟他有个一儿……” “残废?”月黛惊了“高紫……我还要嫁给残废??” 已经渐渐放松,还想扯个小板凳坐拉家常的姑娘慌了:“你、你都不知道啊,没,没有,我也是听其他人胡说的,你别当真啊,万一、万一是假的呢……我想起我还有事儿没做,我先走了啊小姐。” 她手足无措,慌乱的就逃了。 她跑的贼快,月黛想拉都拉不住。 高紫苏不是和司晨订婚了,怎么这会又成给许家了。 这是卖货啊,还是嫁女啊? 这会儿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月黛掀开被子起来,凡人的身子是真的麻烦,这会病了,脑袋晕晕沉沉的,走路都跟踩着棉花一样。 她不认路,一路上遇见人就问,可能是高紫苏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吧,被她拉住的人都一脸惊慌,被她扯住都忙不迭说了,然后站在原地一脸惊慌的看着她踉踉跄跄的往前冲。 月黛拖着高紫苏这破烂身子直冲到前厅,厅上坐满了人,月黛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脑袋晕晕的,也没在乎。 走到高志林面前…… 月黛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高紫苏哑巴了…… 真是令人头疼。 心肝脾肺脏都疼起来。 月黛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她下山追个男人她容易嘛她。 高紫苏突然出现在前厅,一厅的大老爷们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成为焦点的父女两人。 高志林又生气又羞愧,偏偏这场合也不能发脾气,他压着声音:“你来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回去!” 月黛心道,我不来难道要等你把我嫁给傻子。但偏偏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一个劲的流眼泪。 高志林也心虚,示意旁边坐这的张金兰赶紧救场。 张金兰心中冷笑又洋洋得意,扶着鬓发站起来,她走到高紫苏身边,贴着她的耳朵,满面笑意:“你是活腻歪了,赶紧给我滚回去。” 听不见她说话的人,只以为是主母在劝家中小辈,且是面带和气慈祥的爱意。 月黛简直要被她恶心死了,一掌将她推开。几步走到高志林面前,大张着嘴巴指着自己喉咙。 高志林微微变了脸色,瞪着一边侍茶的丫鬟:“还不把小姐扶下去!” 于是又来几个人拉扯高紫苏。 月黛推开他们,听到一旁的人道:“这、这高小姐莫不是哑了?” 又有人说:“我看还有疯癫之相。” 高志林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另一人闻言,当即站起来:“看来今日这婚事是万万成不了了,告辞。” 高志林上前追了几步:“许大人,许大人!” 这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也有几人又纷纷作揖,告辞了。转眼间就走了一半的人。 这半边的人走完之后,另一半中一人站起来对高志林说:“这婚事是成不了了。”又望着高紫苏长叹一口气,也转身走了。 紧跟着他身边坐着的一个人也看一眼高紫苏,上前对高志林说:“高贤侄,家务须清啊。” 高志林黑着脸朝他拱手。意思是: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您慢走不送。 接下几人逐次离开,走之前还都看月黛一眼,然后再长叹一口气,等人都走完了,高志林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他在原地转圈,估摸着人都走远了,一把将面前的茶盏全碎了。 “是谁把小姐带来的!” 仆人都吓的瑟瑟发抖,一时间屋子里静若寒蝉。 月黛也被他唬住了。 还是张金兰见过大场面,冷静了下,走上前给高志林顺毛:“许家再怎么好,许二公子也是个傻子,紫苏不去也好,左不过养她一辈子。” “养!养她一辈子?!肚子都……”话说一半,高志林突然憋住,一张老脸憋的青紫交加。 张金兰很有眼色见,令下人都出去了。 待门都关上了,高志林指着高紫苏的鼻子说:“你肚子里有什么你不知道吗?啊?紫苏啊紫苏,你是要把我气死啊?” 月黛傻了,茫然的看着高志林。 张金兰两手一击:“对,这过了三个月可就要显怀了。” 月黛傻了,高志林简直要气炸了。 “来人!给我来人!把大小姐给我送到祠堂去,给我跪着!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张金兰:“使不得啊老爷,紫苏还怀有身孕,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孩子没了可怎么好。” 看似是在劝解,可字字都是在煽风点火,高志林正在气头上,火不用煽就能弄死高紫苏:“把大小姐给我关进祠堂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给她送吃的!” 月黛可不是高紫苏,没那么好捏。 她上前两步,将贴着高志林身边的张金兰推到在地,指着自己的嗓子,又指着张金兰。 这没法说话的感觉真是难受,月黛想替高紫苏辩解都不得法,她拼命的示意自己的嗓子是被张金兰害的,高志林却只看见她推到张金兰。 “你这孽畜!你想干什么?!”他将张金兰扶起来。 张金兰哭哭啼啼的依偎在她怀里:“不怪紫苏,她只是气极了才将火气发在我身上。” 月黛真想跳起来给她一巴掌。 。 月黛很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孤立无援,未婚先孕,还哑巴了。 高紫苏是做了多少混账事。 空荡荡的祠堂空无一人,还伴着阵阵阴风,高紫苏的这具壳子可还是病着的,月黛可不想她真的英年早逝。 月黛从她的壳子里抽离出来。 她刚一出来,高紫苏就干呕着哭了起来。 高紫苏的意识都在她的身体里,不过是由月黛主导的。 “你先别难过,”月黛捏着她的手,传了些灵气给她暖身“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有了吧?” 高紫苏哭着摇头。 月黛摸了套纸笔给她,高紫苏抢过写道:是我那毒母,下了迷药将我迷晕,陷害我与马夫有染,后来下药使我腹胀,做出怀胎假象,又买通大夫骗过我爹爹,使我百口莫辩 月黛犹豫道:“所、所以你怎么确认你没怀孕?” 高紫苏紧拽着她的袖子,哭着继续写:那个马夫也是被迷晕,被人脱了衣裳放到我床上,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太激动了,我、不对,你现在就写封信向你父亲说明真相。” 高紫苏写道:没用的,他早已经被张金兰迷惑,他不会再相信我了。 月黛思虑片刻:“你先写着,我想办法戳穿你继母的真面目。” 高紫苏含泪点头。 月黛看她写了会,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摸点热食儿过来。” 倦鸟归巢,天色渐渐沉下来。 月黛从厨房里携了个食盒,躲躲藏藏的往祠堂走,转个弯,就看见站在祠堂门口的司晨。 06 追神少女06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愣了下,开口道。 司晨这才看见她,皱眉道:“你、”他看了眼食盒“你怎么在这里?” “我……”月黛组织了下语言,举起食盒理直气壮的说“我在努力的撮合你们两个啊。” 司晨眉毛皱的更紧了。 月黛趁他没明白过来,忙倒打一耙:“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呢!这可是高家府内!” 司晨说:“我是被人引来,”他看眼‘高家祠堂’的匾额“却不知道为何被引道此处。” 月黛也有点懵:“被人引过来的?” 她正迷惑,忽听远处有人的脚步声,来人还不少,叽叽喳喳的往这边快步走来。 月黛恍然大悟:“不好!快走!”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拽住司晨,急匆匆的躲到墙后。不肖片刻,果然听见一阵清楚的人声,还混杂着“私通、小生、不得了”这样的词汇,纵使司晨是个猪头焖子也明白了,他神情变得气愤,紧握着拳头。 月黛只觉得自己的爪子被他紧捏在手心的感觉真好。 喜滋滋诶嘿嘿嘿…… 门被人大力推开,里面一阵寂静之后,又嘈杂起来,接着又有不少人涌出来。 “搜!给我搜!”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大喊。 两人就杵在祠堂的另一边,就一堵墙拦住了他人的视线,不用搜的,转个弯就能看到两人。 这会可不能叫人看见他两。月黛快速道:“别出声。”话音没落转身就紧紧靠在司晨身上。 真是令妖羞愧,她的障眼法委实不精,只能顾方寸之地。 她靠住司晨的那一刻,月黛清晰的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大气儿都不敢喘。 月黛是背对着走廊的,听见有人走过去了便松了口气,微微离的远了些,压着嗓子做贼似的说:“你紧张什么?” 司晨面颊通红,僵着脖子微微偏头。 月黛瞧着好笑,故意往他身上贴,笑嘻嘻道:“你紧张什么嘛?” 司晨的脖子都快被他缩进脖子里去了:“姑、姑娘自重……” 脚步声又跑回来,两人吓的赶紧噤声。 小厮在这条走廊转了圈,挠着后脑勺喃喃自语:“明明有声音啊……” 两人被吓的缩成一团,不敢再说话。 等了好一会,这些人找不到人,纷纷夹着尾巴回来通报,祠堂里又响起说话声,夹杂这高呼责骂。 月黛细细听了会,觉得该自己上场的时候。 “我把你藏起来。”她拉起司晨就走,司晨任她拽着跑了会,确认周遭没人了便将月黛拉住。 “多谢姑娘相助,”他彬彬有礼的作了个揖“余下的路我……” “你什么你,”月黛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你现在出去只会被人抓个正着。”瞧着司晨脸上还有愤懑之色,月黛紧接着说“你一个大男人就算了,如果连累了高紫苏那她可就冤大发了。” 司晨略有犹豫,还是说:“多有麻烦。” 月黛又不高兴了:“还说不喜欢高紫苏……” 月黛径直将人带到高紫苏的住处,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司晨懵懵懂懂,他又没来过高家内宅怎么会想到眼前这个空旷到简陋的地方是高家大小姐的住处。 将人安顿好了,月黛直接地缩到祠堂,眨眼间站在高紫苏身边。 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会发生了什么,她面前的纸墨被泪水晕开,她也是倒在高志林怀里又晕了过去。 她现在的脸色难看的有点吓人,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能乘风西去。 高志林好歹有点良心,抱着她急的直哆嗦。 月黛忙钻进高紫苏的壳子中。 还真是气若游丝,月黛钻进去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呛了一声才吸到空气。 高志林喜出望外:“囡囡!囡囡你觉得怎么样了?” 月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臭男人推开。她娇弱的身躯只有司晨能抱,哪怕是个假壳子也不能叫别人占便宜。 高志林被推倒坐在地上,好一会反应不过来。 月黛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把手里晕开了几个字的纸甩到他怀里,然后被自己后脚跟绊倒,又跌回地上。 高紫苏脸上的泪还没干透,眼眶也是红的,月黛一番动作下来像是高紫苏这个女儿对高志林这个爹失望透顶,破罐子破摔的委屈。 高志林摊开那张被高紫苏揉皱的纸,越看到后面越觉得难以置信,最后捏信的手都颤抖起来。 “这、这……你后母一向对你很好,她还劝过我……” 月黛奋力把身边的蒲团往高志林的脸上丢,奈何高紫苏的身子虚的太厉害,蒲团只是就地滚了半圈,还没到高志林脚下就倒地了。 月黛气的不行,就着高紫苏的虚弱,又晕了。 高紫苏晕了,月黛在她体内留了口续命的灵气儿,从中脱了出来。 可能是月黛方才晕的时候气的翻白眼将高志林吓的不轻,以为自己女儿就此厥过去了,捞起高紫苏就往她住的院子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夫呢?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刚才月黛把司晨带去高紫苏的院子一是因为近,二是因为去高紫苏院子的路上几乎遇不到人。 没料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月黛赶紧去通知司晨,等说明缘由,可高志林已经到了院子里头。 空荡荡的闺阁空无一物,月黛突然灵光一闪将司晨塞到了床底下。 高志林破门而入,司晨刚被她摁下去,月黛捏决隐了行踪。 高紫苏一身广袖长袍被高志林胡乱塞吧塞吧窝进被子里,月黛看见他摊被子的时候双手都在发抖。 她不由暗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非要等到快失去了才害怕。 大夫很快就来了,月黛坐看凡人是怎么看病的,只听这老头把了好一会的脉,又说了一嘴饶舌艰涩的文言,大意是气虚体弱、气结于肺等等等,总的来说是命悬一线把高志林吓的后退了半步。 总之月黛没料到凡间大夫的话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又见大夫话语一转,道还有得救,死不了。 高志林还魂似的惊坐起来,哀求大夫保住高紫苏的小命。 月黛心想那她暂时肯定死不了。 大夫回答:“自然。” 高志林千恩万谢,又令人给了钱财好生侍候。 月黛可算是发现除了算命的和卖唱的,她又有了个新活计体验生活。 过了好一会,大约是高紫苏被灌了一碗药的功夫,月黛就钻进去,打算让高紫苏“醒过来”,实在是想着司晨还在床底下缩着,她心疼。 高紫苏醒的有点早,高志林既感到惊喜也感到惊吓,一边被他供着的大夫也凑上来把脉。 月黛觉着自己莹莹皓腕被他握着委实有点不自在,于是动了动,就醒了过来。 高志林大喜过望:“囡囡?”他哈着气儿说的,生怕音大一点能把高紫苏吓死过去一般“感觉怎么样了?” 月黛摇摇头,意思是自己很不好。 高志林拉着她的手:“不着急啊,爹爹不担心,爹爹就在这儿守着你啊。” 月黛:……他想表达什么? 她醒过来可是有件大事要办的,月黛眼巴巴的看向老大夫,虽然口不能言但委屈且难以倾诉之意成功引起了老大夫的疑惑。 他望向高志林:“这……” 高志林也难以启口,犹豫道:“先生再为小女把一把脉,瞧瞧可、可有胎动。” 老大夫惊了,很认真很专注的摸着高紫苏的手,在脉搏上摁了良久,笃定说:“并无胎动之像,高小姐还是个姑娘,高老爷怎么能出此言论。” 隐含了怒火质问高志林怎么当爹的。 “这、我……”高志林羞愧不已,说不出话来。 月黛趁热打铁,指着自己的嗓子望向两人。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大夫心想这又有是什么幺蛾子病痛,于是又看高紫苏的舌苔眼白等,沉着脸说:“这……你不能言语了?” 月黛点头。 大夫凝重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月黛含泪摇头,眼巴巴的望向高志林。 高志林意识到不对劲:“不是被烟熏了嗓子,过几日就能说话了吗?” 月黛不能说话,哭丧着脸一个劲的摇头。 恰好此时听见外面有声音:“紫苏怎么了?怎么又晕倒了?”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若是以前高志林定会以为是张金兰着急心切才会失礼,现在停了却是一阵不耐烦涌上心头。 张金兰着急知道她没赶过来这会发生了什么,进来一见高志林的脸色就觉不好,只能佯装冷静,几步凑到高紫苏面前,紧握着她的手:“囡囡,你……” 月黛嫌恶的抽回手,往床里沿缩了缩。 高志林接着问大夫:“家女的嗓子是怎么回事,还能治好吗?” 大夫摇着头:“诊不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是……不好治了。” 不好治还是保守的说话,高志林只当高紫苏的嗓子是被烟熏怀了,修养修养就能痊愈,这会好了,清楚明白的被下了通知:您闺女啊,以后是个残废啦! 晴天霹雳也不为过啊。 张金兰听大夫这么说,便觉大事不好,张嘴欲岔开‘吃坏东西’一说,可不知怎的,嘴巴竟然张不开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嘴唇被扯的生疼,但听高志林颤颤巍巍的问:“家女、家女是吃坏了东西才坏了嗓子?” 大夫点头:“正是。” 又一个霹雳落下来,高志林气了浑身发抖,好歹忍住没当场发作,令人将大夫送出去。 07 追神少女07 把外人送走之后,高志林指着张金兰身边的婆子说:“来人,把我将这些个婆子丫鬟捆了,关到柴房,给我好好审问!” 想那年,春娘死之前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气若游丝只恳求他千万护着两人唯一的骨肉。他满口答应,如今不想连这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高志林越想越气,望向张金兰,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龌龊事!” 张金兰瞬间满含泪光,摇着头:“老爷在说什么?老爷莫不是误会是我害的大姑娘?”她说着眼泪愈发汹涌“我再怎么也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怎么会下的去手,老爷何必要伤我的心!” 要不是顶着高紫苏的壳子,月黛真想跳起来给鼓个掌:眼泪说掉就掉,谎话张口就来,她是神仙她也做不到! 张金兰这些年能拢住高志林的心必然是有所手段,在高志林的心中也是有所地位的。她哭哭啼啼的为自己狡辩几句,高志林果然又迟疑起来,但也是怒气冲冲的责问:“不是你送来的吃的,囡囡怎么会误食伤了嗓子?!” 张金兰见有条生路,演技也精湛起来,委屈中带了些愤怒,恨声说:“万物相生相克,老爷仅凭几句话就怀疑我心狠手辣至此?” 高志林愈发动摇。 月黛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高紫苏可能会死的很惨。她搬起枕头使劲往张金兰身上丢,虽然没砸着但效果显著,两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高紫苏的身上。 月黛悲戚的望向高紫苏的亲爹,高紫苏这几年确实对她这个爹失望的不能再失望,故而情真意切,气势上也不输给张金兰半分。 高志林蓦然想起,怒道:“那孩子的事又如何说!你的娘家人,你请的大夫!污蔑我儿,你是何居心!” 张金兰目光只慌乱的瞟了一圈就想好了措辞:“关大夫……他毕竟年轻,诊错也是常有的,或许是一时……刚刚那位先生诊错的可能也是有的啊!说不定、说不定……” 听到前面的还好,听到后面她说这位老大夫医术不精,高志林一脚将她掀开:“徐老大夫家中世代悬壶,又是京中闻名的妇科圣手,你这嘴里还想扯什么乌七八糟的话出来,今儿就一股气给我说完了!” 张金兰的眼泪啪啪的就往下落,月黛见这两口子是扯个没完了,想着床底下还有个司晨,这地板冰凉冰凉的,回头把人冻着可就不好了,她扯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咳起来,气管震动的声音将高志林吓的不轻。 “怎么了?”转身轻声细语的抚着高紫苏的后背。 月黛躲开他的手,往被子缩了缩,含着泪水闭上眼睛表示自己不想听,要睡觉了。 高志林望着自己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愧疚感袭满心头,又说了几句“好生修养”之类的话,留下几个丫鬟侍候,拎着张金兰出去了。 待两人出去,月黛就把这些丫头也赶走了,又等了会,估摸是够一伤心难过的病人睡着了,月黛便从高紫苏的壳子里出来,敲了敲床沿。 司晨拉起床帘,小心翼翼的看了圈才钻了出来。 月黛殷勤的扶他起来:“你还好吧?冷不冷?” 冷倒是不冷,就是骨头被咯的有点疼。 司晨道声谢,就站开了,保持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多谢姑娘,还烦请告诉我离开的途径。” 月黛奇道:“你不趁机会赶紧和高紫苏聊一聊吗?” 司晨看了她一眼。 月黛忙信誓旦旦道:“你不要感觉害羞,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而且我等会就出去帮你们守门。” 司晨拱手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又冒犯,又怎么能多做停留,烦请姑娘赶紧告诉我如何出去,免的再生事端。” “生不了生不了,”月黛摆手说,努力劝司晨留下来和高紫苏说说话,好让她感受一下被司晨上仙呵护的美妙感觉。 “你不就是来看她的吗?你不和她说说话她怎么知道你来找过她。” 司晨皱着眉看她:“姑娘误会……” “诶,你不要狡辩,这有什么害羞的嘛,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水到渠成,不就功德圆满了嘛!” 司晨一脸懵的看着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他一笑,月黛就呆了。 啊啊啊啊啊神仙笑啊!我的苍天大地嗷嗷嗷嗷嗷!快给我来块录影灵石啊啊啊啊! 月黛情不自禁的跟着傻笑起来。 司晨轻咳一声,收敛笑意:“姑娘莫胡开顽笑,事关高小姐的清誉。若姑娘执意不肯,我便自己寻个墙洞离开。” 墙洞?墙洞不就是狗洞?? “那不行!”月黛果断拒绝,只好不情愿的说“那还不如我送你出去。” “多谢姑娘。” 作为一只妖精,还是统领一个山头的大妖,月黛还是有很多附加属性的。一路上她借着根枝交联的花草树木,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主要是身边这个人的动静。 “咳……” 出了高紫苏的房门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月黛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嗓子也在发痒,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没料到司晨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姑娘为何来到人间?” 月黛下意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转念一想又说:“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怎么又坦然接受我是个妖精了?” 司晨笑了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遵从自己的本心。” 月黛露出疑惑的表情。 司晨接着说:“我看见你施法,那你必定不会是我等凡夫,但我也相信幽冥鬼府不能叫一缕游魂辗转五世,数百多年不喝孟婆汤,”他微微笑起,看着月黛说“为何人人都喝,偏她能自作主张。” 月黛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司晨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数个层次,做个凡人都能做怎么明白,不愧是神! 她将这些话反复消化了好久,试探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一切都有他的秩序,这个秩序是不能打乱的?” 司晨认真的想了会,说:“大约是吧。” 月黛急了:“那、那按照这个思路来,那不是、那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假的?” 司晨一时不能理解孟婆汤是怎么扯到有情人身上来的,又想了会:“应当不是。” 他说的很犹豫,月黛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到这个就感到很沮丧,不说话了。 司晨看她一眼,又说:“情字以心做旁,我觉得万事只要有心,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轻笑说“姑娘莫不是看上什么不能看上的人了,才生出许多烦恼。” 月黛被他一个笑容暖的心情开朗,只感觉满面的书卷气扑面而来,端的是月明风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嘻嘻笑两声并未作答。 转眼间走到角门,月黛施法支开看门的小厮,打开门左右看了眼才招呼司晨出来。 司晨走出门,客客气气的朝她作揖:“多谢。” 月黛摇着手笑成一朵向阳花儿:“不谢不谢!” 司晨笑笑,逐走。 张金兰的真面目被撕开,谋害高紫苏生母,设计将高紫苏迷晕陷害她不洁,以及灌药将人毒哑一事在她身边奴仆的披露下,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高志林面前。高志林得知真相之后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张金兰不断骂着‘贱妇’。 这些都是高紫苏高烧期间,月黛当看戏坐在房梁上看的。她回来后将这些事转告了高紫苏,但她此时已经失去的求生的意志,听闻之后只是淡淡的哼笑一声,就撇过头去了。 月黛不懂她这时为什么还不高兴,她不是一直想着整垮张金兰为她母亲为自己报仇吗?月黛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 高紫苏听了却更难过,眼泪从眼角淌出来,动了下唇,想起自己不会说话,便摇摇头闭上眼睛了。 月黛见了,说:“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已经帮你把嗓子治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高紫苏不为所动,只闭着眼睛睡觉。 “哎,你……”月黛想起一句话:你永远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便不再说话。凡人的感情可真麻烦,所求的结果没实现的时候抓心挠肺,实现了吧又是这个样子。 过了几天,高志林上了家法,也就是棍刑,将人打的下不来床,然后又休了张金兰,将人打发回娘家。 张金兰当年为了嫁给高志林早与娘家撕破脸,如今徐娘半老被遣送回去,想来回去也是受罪。 这次这件事倒不是月黛说的,是高志林休了张金兰当天自己对高紫苏说的。 高紫苏始终闭着眼睛,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高志林深深的叹了口气:“囡囡,爹爹知道爹爹对不起你,当初错怪了你,害你吃了不少的苦,害得你……如今……唉。”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爹爹亲自操办,爹爹给你找个品行皆佳的郎君,让他入赘到我们家来,爹爹天天盯着他,必叫他好好对你!” 月黛听着这主意不错,司晨就是上好的人选,这时她看见高紫苏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高紫苏睁开眼睛,用近一个月没开口的嗓子说:“紫云呢?” 高志林没想到她还能说话,顿时喜出望外,万分开心之下忽略了她在问什么:“你、你能说话了?!” 高紫苏看着他,定定说:“张氏的女儿紫云呢?如果我恨她,要害她,你是不是也会被我的一面之词所蒙蔽,刻意冷落她?任由我欺凌?” 高志林愣愣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高紫苏眼睛发红道:“爹爹,你是我爹爹。我这些年受灾受难的时候您在哪里?您又在做些什么?您知道我被人污蔑青白,被下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因为腹胀被诊有孕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多想您吗?” “可你呢?” 她吸了吸鼻涕,眼鼻相通,她憋住不流的眼泪要从鼻子里流出来。 “你知道娘亲是怎么死的吗?您知道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我那未成形的弟弟吗?” 高志林傻了眼:“什么?” 她恨声说:“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正忙着和张氏快活,忙着哄你的俏佳人,那管我们的死活!张氏在我和我娘的饭菜里下毒,在我娘中毒不省人事的时候往她身上扎细细的针,这些你都知道吗!” 高志林起初还有怒气,但听到后面脸都白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高紫苏哭出来“父亲!我怎么告诉你,我差点都活不下去了!” 高志林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妻妾成群,家中却没有一个争气的后人,个个都被养的斗鸡遛狗不务正业。 “你心中从来都只有你自己,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母亲,但你爱的只是和我母亲时那意气风发,打马斗鸡的轻狂少年时而已!你信张氏一次两次,我母亲死的不明不白 ,你没去问。将我关在祠堂,我趴在那蒲团上只出气没进气了,你还要上来给我一巴掌……你不是我爹爹……” “混账东西!”高志林一下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高紫苏抬头看他一眼:“许你做,就不许我说吗?” “你、你……”高志林把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了。 月黛无声的砸吧砸吧嘴,觉得这次的瓜吃的有点苦。她坐在房梁上不敢离开,生怕高紫苏一个冲动把自己结果了。 她如果死了,那自己和司晨的姻缘线怎么办?月黛可没法把阴阳相隔的红线用障眼法牵到自己身上来。 08 追神少女08 父女两人不欢而散,高紫苏知道月黛在房间。 月黛略显尴尬的显了形:“咳……我、我先出去晃一圈。” 然后装作穿墙出去,又隐了形穿墙进来。 为了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高紫苏自顾自的安静了会,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你没走。” 月黛尴尬。 高紫苏又说:“出来吧。” 月黛只好显形。 高紫苏惊道:“你还真在?” 月黛:“……”好难过哦,她竟然被一个凡女给骗了。 高紫苏调整了下情绪,还带着鼻音说:“不过谢谢你啊。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治了嗓子,主要是帮我报了仇。” 月黛:“不客气……” 高紫苏咧着嘴,拉动面部肌肉朝她露出了十二颗牙齿的笑容。 月黛浑身一哆嗦。 这可真吓人。 高紫苏说:“不过通过这次我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我不能寄希望在别人的身上。我得脱离这个家,我要找个好郎君,跟我爹不一样的,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 月黛看透一切,随便笑笑。 这不还是依附别人吗。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提醒她:“我帮你是有条件的,”她露出一个略显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容。 高紫苏迷茫的看着她。 月黛继续说:“我要借你的壳子用几天。” 高紫苏:“啊……”她才想起来,弱弱问“那用几天啊?” 月黛伸出一根手指头,高紫苏刚松口气就听她幽幽说:“一年,365天吧。” 高紫苏硬是半天没想好怎么说话,结巴了会:“为、为什么啊?” “这个吧……”月黛的小脑瓜迅速转动“你知道我不是人哈,但是我、我呢……”她灵光一闪“我看上一个人!我想跟他在一起,就、就是想让他也喜欢上我,你知道吧?” 高紫苏懵懂的点头:“那你不会一直……” “不会!”月黛小手一挥“我就单纯的想让他留下喜欢我的印象就可以了,到时候我离开你的壳子,你性情大变他不就会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了吗!” 她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司晨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突然找不到我,失去了我,啊哈哈哈哈他不就会一直惦记着我了!” 高紫苏:“……昂,昂……” 月黛选择性忽视她敷衍的态度。 毕竟是自己的壳子,高紫苏犹豫了会又问:“那你是看上了谁?” 月黛开心的说:“你未婚夫啊!” 高紫苏:“啊?许、许……”她想了下觉得一个妖精不大可能看上一个口角流延的傻子,突然想到“严思渡?” 月黛重重点头。 高紫苏回忆起有关严思渡的大小事务,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 月黛理直气壮道:“他好看啊!” 高紫苏甚至觉得不可理喻:“啊?”他好看吗? 月黛眼里闪着小星星:“嗯?” 高紫苏:“……没什么。我在想原来戏本上说妖精喜欢书生是真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可我们家已经退婚了啊。” 月黛:“没关系,他现在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高紫苏越来越觉得自己遇到个不太聪明的妖精。 她表现的太明显了,月黛看她一眼:“你不信?不信你把他约出来试试,他绝对出来!” 高紫苏果断拒绝。 最后两人拉锯商议之下,找了个两全的法子,抛绣球招亲。 高紫苏将此想法告知了高志林,高志林欣然同意,将日子定在下个月的花会。 他两不是撕破脸了吗? 月黛二脸懵逼。 对于高紫苏主动向高志林请示这一点令深居老山的月黛倍感无力,人类果然是高智商的动物。 高紫苏对此的解释是,一吐为快。她以前总以为忍让是好的,温柔才是爱。但她将那番话说出来,把父女两人的伤疤赤果裸的摆上台面之后,似乎是让日久溃烂的伤疤流了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面上的亲热,背地里的隐藏,更多了些理解与包容。 “能怎么办呢,”高紫苏说“日子总是要过的,我小时候他也抱过我,亲过我,是真心实意的疼我,我不能总揪着过去不放啊。” 月黛大为感叹,她以为高紫苏幼稚又傻,原来人是真的聪明。 苟且不是委屈自己,是为了以一种更豁达的心态包容生活。 抛绣球的日子如期举行,高志林为了广招良人,打足了广告,现在全城的百姓,就连穿开裆裤的娃子都知道高家的大小姐要抛绣球选相公。 这可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大场景,人们将高家酒楼围的满满当当,隔壁街的花市都冷落下来。 高紫苏跟月黛早早就躲在窗帘后面窥着楼下。 高紫苏道:“我怎么还没看见严思渡。” 月黛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就快来了,他肯定来。” 高紫苏也有点不乐意:“肯定不来,读书人都是要骨气的。都怪我爹,说什么招入赘女婿,来的都是心术不正的白眼狼,那有什么英年才俊。” 月黛顾着在地下人头攒动中找到那个一见钟情的脑门,然,无果。 她回头问高紫苏:“你有看中的没?我施法让他接球。” 高紫苏哭丧着脸:“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唉……” 眼见抛绣球的时间就要到了,酒楼地下人越来越多,挡住围栏外面的小厮都快被围观的群众挤了进来,围栏里面,一个个适龄青年不断抬头张望酒楼上面,等待着传说中的富家千金的出现。 悬挂于酒楼外的沙漏缓缓流动,上层的越来越少,终于,消失殆尽。 有人将铜锣一敲:“高家高紫苏大小姐抛绣球相亲,现在开始——” 伴随着铜锣的回音,他的吆喝声久久不绝。 高紫苏在万众瞩目下戴着面纱缓缓走出幕布。 地下很给面子的向起一阵赞叹声,年轻人都望直了眼,高紫苏难得娇羞了下。 月黛隐去身形站在她身边,赞道:“怪不得你们凡人都想要钱!” 高紫苏:“他们这是在感叹我很美。” 月黛发出鄙夷的声音:“咦唏……” 高紫苏笑着瞪她。 “不和你胡扯,”月黛说“你看见严思渡没?” 高紫苏大胆的将每个抬起脸的人都扫了眼:“没有。” 月黛愤愤的冷哼了声。 高紫苏一面搜索这地下一张张人脸,一边说:“我就说他不喜欢我。” 月黛:“不可能啊,我说他喜欢你的时候他都没否认啊。” “那没否认也不是没确认嘛。” 月黛恍然大悟:“还有这层意思吗!” 高紫苏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 月黛梗着脖子道:“看我干什么,找你未来相公啊。” 高紫苏朝她皱鼻子,转过头去。 月黛一边陪她找,一边说:“你真不想和严思渡在一起?” 高紫苏说:“我可不喜欢他那个调调的。” 月黛乐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喜欢他那样的,一看就很无趣,你以为人人都对他有意思啊。” 月黛哼道:“我司……思渡那么优秀,只要是个女的,都是我潜在的情敌!” 高紫苏万分嫌弃的看她一眼:“你们妖界成精的门槛都这么低吗?” 月黛:“……” 绣球久久不落,酒楼下的人群渐渐嘈杂起来,更有个别胆大的朝高紫苏喊:“快扔啊!” 月黛也道:“你还扔不扔了。” 高紫苏:“正找着呢。” 说话间,突听一阵惊呼,不远处的街道上一匹大马厥着前蹄,仰起身子高声嘶叫起来。 原是看热闹的人太多,一名孩童冲到了路中央,正好撞上了疾驰的马匹才有了这一幕。 正看那马匹身下有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一时间好不惊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马和马下的孩童。 此时那撅起前蹄的黑马硬生生被拽着掉了个头,马蹄落在了别处,只是踢翻了一个草鞋摊子。 黑马不情愿的嘶鸣几声,在草鞋摊子上来回踱步,直到这时候人们才看见那马背上有个黑衣少年郎,他伏在马背上,拍着大马的额头似乎在抚慰这马匹。 站在路中间的孩子这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嗷是一嗓子嚎起来,一个妇女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孩子。 孩子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妇女拉起孩子往旁边走,不住的往那马上的少年投去怨怼的目光,路人也指指点点,道他不应在街中疾驰。 月黛虽离的远,却看得清楚,男子嗤笑一声,对一边的大妈说:“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疾驰了?” 大妈无言以对,瞪大眼睛,很快又有一人冲上来:“要不是你跑的太快,怎么会惊着这孩子!” 少年不想与他们多言,可心中又气不过:“要不是我手疾眼快拉住缰绳,他就是死。倒是这位母亲,不看着自己的孩子,由他乱跑,这会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你……”抱着孩子的妇人商年轻,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少年咄咄逼人:“我怎么了?许你的孩子在路中央,就不许我的马走了?” 月黛看到此处不由轻笑一声:“难怪他们都说人间好玩,原来是你们这些凡人有趣。” 高紫苏看到清,却听不见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群人似乎吵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月黛与她说了大致情况。 高紫苏也笑起来,突然说:“我要把绣球丢给他!” 月黛:“???” “那家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 高紫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我就要丢给他。” 于是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吵的热闹,高马上的少年被一群人围的水泄不通,突见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从天而降,砸进少年的怀里。 等看清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 少年:??? 他拿着这个坠满须子,又红又黄又绿还带点蓝的圆球转了好几圈:“这什么东西?” 然后抬头四处张望,就看见酒楼上一个蒙面的姑娘朝他招手。 少年:??? 人在马上坐,球从天上来。 他反手把球丢了。 众人再次:??? 高紫苏喜滋滋招手的胳膊一顿。 月黛啊哈哈的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他把那东西给扔了啊哈哈哈!” 球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在那万恶的路中间。 酒楼下一群蒙圈的公子哥们呆了一会,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抢啊!” 一群人顿时一窝蜂的往路中间抢。 “你别笑了,”高紫苏急了,扯着笑到肚子疼的月黛:“快、快、快!快把那个球弄他怀里去!” 月黛笑的停不下来:“弄谁怀里去啊。” “就那个骑马的,快点!” 09 追神少女09 场面略微有些混乱。 据高家的小厮说有九位公子进了医馆,有十二位公子瘸着离开,还有若干公子撕破了衣裳。 那个黑衣少年把球扔了之后,明明在地上已经滚了好几圈的绣花球突然弹起,一跳几尺高,最后又掉进他怀里。 少年念了句:“什么玩意儿。” 又扔了。 众人一哄而上,球再次弹起,再落进少年怀里,再被扔,再哄,再弹,再…… 如此循环往复了数次,高老爷终于看不下去了。 少年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拿着粘在他身上的球,被请进高家。 高家的花厅上。 月黛和高紫苏一块躲在屏风后面。 高志林坐在主位,略有尴尬的咳了一声:“敢问公子贵姓?” 这个花花绿绿的球终于离开的他身上,被用托盘好端端的放在桌子上,他像是怕这玩意儿又粘上自己一样,时不时瞅上一眼。 “免贵姓周,周悯。” 这名字…… 月黛悄悄与高紫苏咬耳朵:“这一听就是临时起意,瞎取的。” 高紫苏捏了捏帕子,没说话。 高志林当然也听出来了,但又不好明说,望向绣球对少年说:“公子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周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知道。” 高志林差点被他这态度噎到,语气也硬起来:“这叫做绣球,你拿了绣球就要入赘我高家,娶我女儿。” 周悯抬起眼皮子看了高志林一眼,突兀的笑了一声:“那可真是有点为难我了。” 月黛:“诶,我看这人怎么这么欠揍呢。” 高紫苏咬着帕子:“我也觉得。” 月黛瞅他一眼:“那你还选。” 高紫苏:“我就喜欢他这欠揍的样子。” 月黛:“……”啊,凡人。 高志林闻言一拍桌子,气势汹汹的站起来:“你今天接了这个绣花球,你就必须娶我女儿!” 周悯:“……哦。” 高志林:“……”怎么突然这么爽快。 月黛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善变。” 高紫苏点点头。 高志林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瞪着眼看着周悯。 周悯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回去跟我爹娘说一声。” 高志林:“你、你……你家住何方!” “月下眠客栈。” 高志林刚要挑刺。 周悯就接着说:“我家在京城。” 高志林一口气就憋了回去,瞪大眼睛,有种不好的感觉。 周悯说完这句话,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高紫苏突然从屏风后面钻出来,追着他问:“你叫什么!” 周悯停住,回头看她一眼:“宴全安。” 高紫苏突然害羞,手足无措的挠了下脑门:“我、我叫高紫苏。” 真宴全安,假周悯点点头,转身走了。 高紫苏目送着他走没影了,才若有所失的转过身。转身就看见高志林四仰八叉的瘫在椅子上。 “爹,你怎么了?” 高志林哆哆嗦嗦的指着门口:“他、他姓什么?” 高紫苏天真无邪道:“宴啊。” …… 夜幕降临,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花会对于这个南方小城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不怎么重要却是个热闹的好借口,尤其对于年轻男女来说。 花会的夜晚,大大小小的灯笼挂满了夜市,充满旖旎的暧昧。商贩借此大赚一笔,少男少女在此互相穿梭。 月黛没见到司晨,又忘记他家住在哪里了。 高紫苏拉着她来来回回把这屁大点的地方来来回回的逛了三圈了,她不是来看灯的,她是来看人的。 “不可能啊。”高紫苏站在桥上左顾右盼一阵,拉着月黛又往下走“他既然是来游历的,花会怎么会不出来。” 月黛:“他可能是怕碰到你。” “那更……”她眼睛一亮“啊!我看到他了!”她指着对面桥上。 那桥上面也密密麻麻的站了不少人,月黛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找了好一会,终于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少年。 月黛张嘴准备嘲讽一波,高紫苏提着裙角就往哪儿去。 这个小城的花会是远近闻名的热闹,不少人慕名而来,一条街上都挤满了人,高紫苏下了小桥,嘴里不断说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拨开人群眼睛紧盯着那个黑色的人影,生怕他原地消失。 月黛轻飘飘的叹了口气。 啧,爱情。 她刚老道的叹完,眼睛一撇,看见一个小摊子里挤满了人,且都是年轻的女孩儿。 万花从中一点绿。 月黛眼尖的瞧见这些女孩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司晨。 她两三下拨开人群,看见被围着的司晨面前放着一块麻布,麻布上摆着各色扇子,折扇、团扇,上面画着简单却精巧的图案。 月黛到的时候他正对着一个少女,在扇子上作画,一个浅笑的女子灵活灵显画了大半。 “你干什么呢!”月黛莫名其妙一团火。 司晨这才看见她,抬头对她笑笑。 司晨道:“你若也想让我为你作画,怕是得等上一等。” 一边的女孩喜气道:“就是啊,我们可都下了钱了,都排着队呢。” 又有一人接话:“是啊,就是你认识这位哥哥,你也得排队啊!” 月黛气的鼻子都歪了:“你、你……”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仙啊!你在这儿买画! 她气的说不出话,只能冲着刚刚那个女孩道:“谁准你喊他哥哥了!我不许你喊!” 说话间周围突起了一阵狂风,将几个姑娘吹的睁不开眼。 “月黛!”司晨轻喝一声。 风顿时小了下去。 月黛委屈巴巴的看向他,不出话。 “哼!”她脾气一甩,推开身前的人,走出去就没影了,只留下一阵卷起一团泥沙也不沾司晨半点的小风。 花会的热闹也只在那一条街上热闹。 在水的一边是灯光迷离人声鼎沸,另一边是幽暗寂静。 司晨在另一边找到月黛,她站在一颗柳树下,揪着条刚发芽的柳条泄愤似的揪来拧去。他不紧觉得有点好笑,走过去轻轻喊了声。 月黛吓了一跳,转过来看见真的是他惊异的瞪大眼睛。 司晨有些羞于启口:“我过几日就要去京中就考,花费良多,迫不得已……” 他能来找她月黛已经是意想不到了,这会还来解释,月黛都手足无措了。 “那你那个,那个摊子现在……”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冷静冷静。 “现在怎么办?” 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了,月黛喜滋滋的想,他还放下手头的事来寻自己。 “暂且放着吧。”司晨说“晚些再去。” 月黛难以自制的傻乐起来:“那你能不能陪我逛花会?” 司晨点点头:“正巧我也没逛过。” 月黛跟上的脚步,走在他旁边:“为什么啊?你家不是在附近吗?” 他个头比月黛高上许多,说话时她需得仰望他。他的眼睛真好看,微微上挑的眼尾都与众不同,鼻子也好看,高鼻梁,嘴巴更好看,不厚不薄,正好是她喜欢的那个唇形,下巴也是,饱满但不失棱角,还有下颌骨,啊骨头也都是圆润可爱的。 “我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 月黛赶忙说:“啊,那、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不料司晨忽然低头看她,月黛慌乱的收回目光。 “偶尔这样走一走也挺好。” 月黛嘿嘿傻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废尽脑汁才想出一句:“为什么不喜欢热闹?” 问完又想,嗯?这个问题会不会太隐私了?他会不会不乐意说。 司晨:“不知道,总感觉这样的热闹与我格格不入。” 当然格格不入了,你可是九天谪仙啊。 这么想着,月黛却道:“那现在和我一起走,是不是入啦!” 她本是信口胡诌,逗他开心,不想司晨却仔细想了下,说:“似乎是的。” 月黛紧抿着嘴没让自己高兴的太疯癫,眼睛却在发光,弯成了两个小月亮。 又走了会,月黛缠着司晨买了个草编的小东西,一根青翠的草藤下坠着只编织的小蝴蝶,蝴蝶也是青翠的,翅膀上还用朱砂点了几个红点。 两人并肩走着,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月黛觉得此刻简直美极了。 比妖界会发光的斑斓丛林还要璀璨,比仙界飘飘何所似的瑶池更要真切,比鬼界那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还要浪漫,这便是人间,这就是滚滚红尘。 “对了,”月黛忽然想起什么“你如果考中了会怎么样?” 司晨说:“那必然是要有番作为,不为名垂千古,只是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比如呢?”月黛追问。 “嗯……比如让大部分人都吃饱饭,比如让想读书的孩子都有学堂,比如让所有人都钱治病。” 月黛不懂一个男人的抱负,更不明白人间疾苦,她对司晨所说的仅仅只有个字面了解而已。 “那你有没有想过成亲呀?凡人一生短暂,总是要成家立业的。” 司晨笑了笑:“这倒没想过。” 月黛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我也是。”她捂着嘴偷笑起来“成什么亲啊,繁衍后代多无聊,你说是不是。” 司晨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是。 “要不你考虑一下,和妖精结婚,就不用繁衍后代了。” 说完月黛的表情就凝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嘴瓢了! 司晨愣了愣,没接话,笑了下继续往前走,似乎没听到。 他没当回事。月黛觉得松了口气,但同时一股失落也涌上心头。 后来司晨摆摊作画的小摊子旁多了个绿衣少女,坐在一个折叠的小凳子上,虎视眈眈的巡视着每个前来买扇子的姑娘,那个敢多说一句话,那个就会被用眼神怼回去。 司晨不时抬头,无可奈何的看她一眼,每每这时月黛可爱又天真的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司晨便会纵容着她。 渐渐华灯暗下,人潮散去。 夜已深了。 月黛支着胳膊做小鸡啄米状,司晨收拾好东西,轻轻摇醒她:“要不要吃馄饨?” 月黛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路口处支着一个凉棚,一口大锅里雾气氤氲的冒着热气,一个麻布包头的老大爷坐在锅台旁一面烤火一面吸着大烟杆。 她赶紧点头。 不肖片刻,一碗撒着葱花虾米的馄饨端了上来,薄薄的皮儿下包着粉嫩嫩的肉,像一团团云朵,汤汁上飘着细细的油花,闻着便鲜香温暖。在这个早春的夜晚吃再合适不过了。 月黛抢了一个,烫的直呼气:“啊好好吃啊!” 司晨笑着看她:“慢点吃。” 月黛眼睛弯成一条线,不住点头,感觉自己简直要幸福的爆掉了。 这一刻她觉得幸福如同空气样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周身都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如果戳破了那一定是甜甜的蜂蜜味。 简直妖生无憾了。 硬赖着司晨复习巩固了遍他回家的路线,月黛才蹦蹦跳跳的回到高家。 高紫苏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她进门就看见她坐在床前,双目发直,失了魂一样。 “怎么啦?”月黛喜气洋洋的凑到她面前。 高紫苏看她一眼,眼睛一红,眼泪簌簌的就掉了下来:“他不会同我在一起的。” 月黛说:“为什么?” 高紫苏沉默了一会,嗷的一嗓子哭出来。她们的快乐是共通的,但痛苦却不是。 月黛一脸蒙圈的看她哭完了,情绪稍稍冷静一点。继续问他:你们之间怎么没有可能了?” 也不是隔着一个物种。 高紫苏又要哭。 “等等等一下。”月黛拦住她,咬着嘴唇想了下“就算这样……没有以后了,”她蓦然想到自己,她和司晨会有以后吗? “就算没有以后,但你们现在是可以在一起的啊,纵使只得浮生半日,那是也是曾经有过的,你和他,两人之间的回忆。” 高紫苏愣愣的看着她。 没有阳光,花朵收敛了娇艳,草虫也静悄悄,风都是温柔的划过。 高紫苏突然说:“他不日就要走了……” 她红着眼眶愣愣自语:“要不……算了?” 10 追神少女10 “算了?”月黛一下子站起来。 高紫苏不为所动的抬抬眼皮子:“他家中世代袭爵,他又是家中独子,有那样好的相貌,指不定还是个文武全才。” “我配不上他。” 月黛被最后一句扎了心肝,也说不出话来,复又坐下,想了许久,问她:“这些是他跟你说的?” 高紫苏摇头:“爹爹告诉我的。” 月黛:“你想知道他的心意吗?” 高紫苏咬着嘴唇不言语。 月黛:“若你试都不敢试……”她直觉心中一顿翻涌,仿佛高紫苏就是自己,就是一直躲在她内心角落里那个懦弱胆怯的自己,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拒绝开始。“年华短暂,阳光一样绚烂的年纪短短几年,若你现在都不敢疯狂,日后当真要死水一样渡过吗?” “可我……我……就算不论身份,我毕竟是个女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她万分纠结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脸面,另一方面更怕自己把脸丢出去了,别人却嫌恶。 月黛闻言眉毛竖的老高:“你喜欢一个人跟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看上一个人,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着,还为他流了这么多眼泪,难过的死去活来,去表明心意,试探一二,跟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高紫苏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怔怔的看着月黛。 月黛把毛巾往桌子上一丢:“去不去?” 高紫苏弱弱道:“去……” 她去拉高紫苏,高紫苏又不愿动:“不行,我、我的眼睛还肿着,不好看……” 月黛伸手在她脸上一抹,肌肤即刻吹弹可破水润饱满,眼睛又大又亮,肿眼泡逝无踪。 高紫苏又说:“我妆没上,衣服也没换……还有发、发髻……” 月黛两手一插腰,深深的感觉人类是真麻烦。 “你若给自己找那么多不去的理由,不遵从自己的本心,你纵使是有千万个该去的原因你也不会动。你想去,就去,不要浪费时间,不要虚度年华!你们人类短短数十年,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旧牙换新齿,束发髻簪,年少轻狂。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展现抱负,老来享福,子孙满堂。每个年龄段都是有每个时期的幸福,而在最宝贵的年少时期,能遇到一个令你一见倾心,愿意为他疯为他狂甚至不顾一切的人你知道有多难吗?我们妖精终其一生,数千年都可能碰不到,你现在不做你该做的,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们人类常说自己碌碌无为,又岂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一个机会抛弃所有。” “我……”高紫苏觉的内心翻涌,似是一片透彻,又像海浪高高的打在沙滩上,波涛汹涌一片浑浊。 “我……” 月黛看她还在犹豫,简直恨不得提着她直接过去,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往桌子上一坐:“话以至此,你爱去不去吧。” 高紫苏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我去!” “我去找他,不论是什么结果。” 宴全安在城外柳树下正解开树上栓着的缰绳,转头看见林间的小路上,一如江南般温婉多情的女子站在树下,孤零零的遥望着他。 北方有新燕归来。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解缰绳的手慢了许多。一边已经驾马欲离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再看向宴全安,眼神颇有深意,他吹了个九转十八弯的流氓哨:“去吧,春天到了!那个少年不留情。” 宴全安掀起眼皮子看他,近乎乖戾的恼怒,这人悻悻闭嘴,驾马离开。 高紫苏磨磨蹭蹭,期期艾艾,眼神飘忽不定的挪到他身边:“我出来散心,一、一不小心就碰着你了。” 月黛捻起一颗蜜饯,坐在树梢上晃着双腿心不在焉的看着。心想这个借口也太牵强了,这里可离高家有半个时辰的车程。 宴全安垂着眼皮,头也不抬说:“那真是可巧。” 听着像是句打趣或者是暧昧的话,但他这么凉冰冰的说出来,反而叫人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高紫苏准备了一路的腹稿瞬间化为乌有。 宴全安看起来没什么话跟她说的。高紫苏一只帕子快被她搅烂了,把快埋进脖子的脸微微抬了下,抬头就看见宴全安正一动不动的直视着她,吓的她赶紧把脸地下去。 那个信誓旦旦的勇敢型高紫苏嗷一声化作乌烟。 “找我有什么事?” 谢天谢地,可算是开口了! “没什么……不是,我就出来走走……”她声音越来越小。 宴全安很有时间概念的沉默了一会儿:“……要下雨了,去前面的小亭子坐坐?” 高紫抬头看他,顺道瞄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煞有其事的点着头:“正有此意。” 亭子就是湖边,沿着岸边细细的青草走着,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缄默,耳边连只鸟叫都没有。 实在太尴尬了……快想起点什么,说点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啊对了,你多大了啊?”她脱口而出。 嗯……这个问题不会太私密吧。 “属猴,今年应当是十六。” 高紫苏:“十六??你还比我小一岁,”她眼睛一眯“快喊姐姐。” 没想到宴全安干脆利落的喊了声:“姐姐。” 高紫苏是觉得气氛干巴巴的太僵硬,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他还真喊了,耳朵一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抬头看他,正好看见宴全安笑看着她。 “我家中只我一个孩子,常羡慕别人家有姐姐,正好,这回有了。” 高紫苏眼睛眨的像进了灰:“我,我我我我又不是来认弟弟的!” 宴全安眼里带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还在看自己的笑话!高紫苏又恼又急,舌头打结,索性不和他争了,一屁股坐在石台上:“你阖家上下就你一个,那怎么还让你去行兵打仗?” 宴全安垂下眼,掩盖过一闪即逝的情绪。只答:“外面自在的多。” 高紫苏不好深究,若有所思的应一声,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五日便走,再不来这儿。” 她咬了下嘴唇:“……再也不来?” 宴全安点头。 高紫苏:“那你去哪儿?” “漠北。” “……那我也去。”她紧紧的攥着袖子,手暗暗发抖,脸涨的通红,但眼睛丝毫不闪躲,直直的看着他“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宴全安看见她的捏到发白的手,凉凉道:“你会后悔的。” 高紫苏脸色有些发白,愣了好久,撑着口硬气,扬着下巴:“是吗?” 宴全安看着她,深色的眸子下流光浮动,他忽然轻叹一口气,挑头看她一眼:“算了,我等那边催了再走。” 高紫苏大松一口气,身子都晃了下。 宴全安想扶她的手紧绷着又按压下去,佯装轻描淡写道:“我听说江南子女大多温婉柔弱,原来也是骗人的。” 高紫苏轻哼一声:“柔软也是要看时候的,若这时候温婉,叫看上的人跑了怎么办,毕竟心里头的小鹿撞一下不容易。” 宴全安沉吟片刻:“嗯,言之有理。” 高紫苏低下头抿唇忍住欢喜。 绵绵春雨的日子好不容易过去,春日里的暖阳照了几天,气温也跟小孩子的脸似的翻来覆去的变化着,忽冷忽热,身子扛不住的病了一片。 烟雨江南烟雨江南,刚晴没几天,又开始下雨。 月黛是山灵,于南苍山中结灵,也算得是万物皆灵,万物皆可算她的家,皆可栖息。 这日从城南的一颗古树中醒来,睁眼就看见阴沉沉的天,一大早仿佛是傍晚一样,天边一大朵一大朵的乌云。 这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天。 “我只是陪在你身边而已嘛。”她抱住司晨的行囊做最后的挣扎“我是妖精啊,可以隐去身形,你不必担心别人指指点点,也不用担心我吃喝拉扯,我只想跟着你嘛。” 司晨:“不行,”他把一个竹筒放在书箧侧面的口袋里“你在我身边就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那我对你也隐……” “那更不行。”司晨转头,两人目光相撞,他又迅速挪开。 月黛有些不高兴,瘪着嘴不说话了。 今日是司晨出发赶考的日子,他不许自己跟着,凡间的帝都也确实对他们这些野生精怪很不友好,月黛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看这天气。 ……还挺应景。 软磨硬泡不行。月黛想。 那换个方式。 “人生百年,就那么点时间,你还不让我多陪陪你。”她委屈巴巴。 司晨抱着一摞书,万般无奈的看着她。 看了好一会,长叹一口气:“那样的话,”司晨轻叹一口气“我就会想你是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吃饭的时候会想,你是不是在我面前坐着,会不会没吃。温书的时候会想,你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我看。” 月黛委屈和难过不是装出来的,司晨这等大神出来历劫,定是有人在上面看着的。想来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看管那人一时疏忽她才有机可乘,不趁这个大好时光在司晨心里扎根,以后可就难办了。 听他这么说,月黛想笑又笑不出来:“你、我……我怎么会偷偷摸摸的跟着你呢。” 司晨看向她。 “……好吧,有这个可能。” 两人面面相觑,司晨像是在发呆一样的看着她的眼睛。月黛忍不住笑了下:“干嘛啊,盯着我干嘛?” 司晨回过神,触电的似的移开眼睛,不自在的挠挠额头:“感觉……咳,你们妖精的眼睛和我们的眼睛不一样。” 月黛来了兴趣,喜滋滋的凑到他面前:“真的吗真的吗,哪里不一样?” 司晨缩着脖子往后躲:“没,我……”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着月黛强行制造的粉色泡泡,突听“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人扯着脖子哀吼着:“严思渡!你爹出事儿了!!!” 两人面对面正怼的鼻子贴鼻子,司晨没回过神,眼睛略有点惶恐不安的望着月黛的眼睛。 “啊……啊?” 来人气了,大步跨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领:“你爹要死了!” 月黛觉得他的动作很不客气,于是很不客气的照他臀部来了一脚,他一个踉跄差点滚地上。 司晨薅住他:“你说什么?” 他这人一脸茫然:“你爹从山上滚下来,被人抬进城……哎!你当心……” 司晨甩开他,头重脚轻的冲出门去,差点被自家门槛绊倒,月黛驱风扶了他一把:“慢点。” 报信的人瞪大了眼睛:“……脚下……” 刚刚他是不是双脚离地,在空中飘了一飘?? 出了家门没几步,两人就看见一群人拉着一辆驴车一面狂奔一面喊着让开。 司晨看清车上躺的人,疾步追赶的步伐千斤重似的慢下来,渐渐、渐渐停下来,直愣愣的望着驴车在他面前被人围着喊着跑过去。 月黛走到他面前,还没想好说什么,围着驴车跑的一位大汉看见司晨,又跑回来。 “你还在这儿弄啥啊!快跟上来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 司晨失焦的瞳孔渐渐放大,面容呆滞的望着他。 大汉粗俗粗气“哎呀”一叹,拽起司晨追上去。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来到一所医馆前,刚要抬进去,医馆的大夫走出来看见了,直摆手说不收。 有人拉住他求他救命,大夫哭丧着脸:“您这人浑身是血,头都破了,一看就没得救了,您们还是感觉趁着说几句话吧,还救什么救!” 然后甩甩手便走了。 几个人闻言都怔了怔,接着又有几人围上去求他。 月黛收回目光,拉了拉没魂了的司晨:“你没事吧?” “……没事,”司晨好一会才摇摇头“我现在的情绪,很……很奇怪,”他看着驴车上气息奄奄的白鬓老人,目光发直“我知道他必死无疑,但是……我强烈的、很迫切的希望他能坐起来,笑着告诉我没事。” 他茫然的看向月黛:“可我是知道他活不下去,等一会,他就会在我面前咽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Woc这也有点理智过头了吧? 月黛很茫然。 这妖魔神怪难以体会红尘情感纠葛她略有耳闻,没想到神仙封印记忆,堕入凡胎肉身,经历数十年的悲欢离合还不能融入进去。 真是……实属难得。 “那,”月黛犹豫道“你是不想他死还是想他死?” 司晨隐约意识到什么,眼中渐渐清明,冷静答:“不想,但转世轮回……” “那就不让他死。”月黛不等他说完,望着他的眼睛定定说“想那么复杂干嘛,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司晨似受到冲击,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黛跟他说话时,已经催灵如体,使了法术悄然的修复着严父身上的伤。 她笑着同他讲:“我这个大妖当的没甚本事,就一手白骨起生肉,枯木逢春使的好。” 11 追神少女11 “醒、醒、醒了!” 众人围着大夫苦苦哀求之际,一站在最外面的麻布短衣的汉子指着驴车见鬼似的瞪圆了眼睛:“醒、醒醒醒了!严二叔坐起来了!” 众人被他的声音所吸引,纷纷回头去望果然看见严父捂着头慢慢的坐起来,茫然四顾。 就在他前面,他看不见的一个少女站在他儿子严思渡的面前,歪着头笑着说:“我这个大妖当的没甚本事,就一手白骨起生肉,枯木逢春使的好。” 他只能看见自己儿子目光发直似的望着面前一片空白,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思渡,思渡?”严父哑着嗓子喊着他,老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急切的想与儿子说说话,像是很久很久没见,又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严思渡看着他面前这个歪头浅笑的女孩儿,一时不知该先谢谢她还是该教育她。严父喊他的名字喊的更急切了,送严父回来的一群人也傻了眼,场面有些混乱。 司晨急匆匆对她说了声:“等我一会。”忙走到严父身前。 月黛隐了身形乖巧的站在人群外围,冷静的看着这些凡人吵吵嚷嚷,忽觉周身一凉,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偏头一看,一个移动冰块似、周身冒着黑气的一团黑雾杵在她身边,月黛乍一见这一团黑雾给冷的一哆嗦:“你谁?你干嘛!你站我旁边干什么?!” 黑雾幽幽抬头看她一眼:“我已经站了好久了。” 月黛:“呃,鬼族的?” 黑雾点头。 月黛忍不住吐槽:“你们鬼族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 黑雾表示已经习惯了:“你逆天命可是要受罚的。” 月黛不理解:“逆天命?” “人……凡人的名簿也在天命里?” 黑雾说:“万物皆有定数,蝼蚁之死尚有因果,凡人怎么不算。” 月黛顿觉头皮发麻:“啊……?” “那、那我是不是要遭雷劈啊?” 黑雾:“改凡人的命数倒不至于,不过怎么说也要被费几年的修为。” 月黛大松一口气,这天雷如果真辟她身上来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凡人只是少几年修为,那改仙人呢?” 她突然问道。 一团黑雾似乎愣了下,抬起斗篷下苍白的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如雾般渐渐消失在原地。 “诶你怎么走了!” 严老爷子醒来之后又哭又闹,几近活蹦乱跳,而且面上容光焕发。之前死不让进的大夫起了研究之心,就把人请了进来,一顿望闻问切之后确认严老爷子浑身除了点擦伤,什么事儿也没有,而且看着还能再活到七八十岁不是问题。 一群人再三询问,确认后就欢天喜地的回了村,一路上都在夸严老爷子前世做了大好事生了这样有出息的儿子,如今还大难不死,必定是有后福。 司晨扶着严老爷子并没接话,想起什么,回头一看,就见月黛跟在他身后。 …… 回到家,司晨谢过帮忙的乡亲,并安置严老入睡。 一通事闹下来,待处理好已经是天近薄暮,倦鸟归林了。 月黛坐在他放了书箧的桌子上,自在的晃着双腿,看见司晨走出来:“你今天是不是走不掉了?” 司晨看了眼书箧,又看向月黛:“我想起街边有家酒馆做的酱肉很不错,去尝尝吗?” 月黛意外,惊喜的桌子上溜下来,喜道:“去啊!” 已经到了饭点,两人走到饭馆正是人多的时候,堂上的四方桌上可谓座无虚席,端茶送水招呼客人的小厮小跑着穿梭在桌椅之间,柜台前的掌柜一边飞快的打着算盘一边与人介绍菜色,门口的蒸笼一打开就冒着腾腾热气,温热的蒸汽熏出一股人间烟火的嘈杂与一丝微妙的幸福感。 月黛跟着司晨,看着他指着悬挂的竹排上点了几份东西,之后便又人引他们坐下。 两人坐在一处靠墙的隔间里,隔间很小很小,就一张矮桌和两人落座的空间,再多一个人便觉拥挤了,这种矮桌是放在竹席上,坐下都是双膝跪地坐在自己的小腿上,月黛嫌这样坐着难受,直接盘腿坐着。 她刚落座,正整理着裙摆便听司晨说:“我原以为妖活了许多年都是老成的样子,不想也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月黛嘿嘿的傻笑起来:“我们妖想的比较简单。” 司晨笑笑,犹豫道。 “我父亲……” “他命本该绝与今日,是不是?” 月黛一五一十道:“嗯,我都看见鬼差来拉他了。” 司晨微惊:“那如今是……你从他手中抢回了家父?” 正好伙计把饭菜端上来,月黛顺手拈了个送进嘴里,含糊说:“对啊,你要报答我吗?” 她随口开的玩笑,偏着头看他,腮帮子鼓起来像只水灵灵的仓鼠,司晨心底没来由的一动。 但这稍纵即逝的微妙悸动,迅速被他掩藏下去,月黛看见的他只是他轻描淡写的一笑。 “我不过区区凡人……”他顿了一下,眼中流光暗藏,接着说“不比你们游戏人间,想来,”他似乎有些艰难,犹豫“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月黛咀嚼的动作猛的一顿,抬头看他一眼。 司晨已经做好她要掀桌子的准备,月黛也如他料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的瞪了过来。 她哽着脖子把嘴里没嚼烂的肉吞下去。 若她面前是个其他的什么人这样说她或许还会以为说话的这个人自私又卑鄙,但刚刚说话的这个人司晨。 声誉卓著都传到妖界的仙儿。 她硬生生把肉吞下去,险些把自己噎撅过去。她缓了好一会,粗声粗气道:“你是不是想把我气走?” 司晨愣了下。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一团肉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好不容易才吞下去。 她费了奶奶劲才找到他,费了奶奶劲才混到他身边来,怎么能说走就走。 司晨愣了一愣,抿了抿唇,面色微冷。 月黛顿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费了这么大劲,讨回个什么啊。 司晨也觉不对,忙收了目光。他平日待人接物一向平和,这只妖怎么说也是他的恩人,怎此时如此无礼,生出了烦躁情绪。 他垂下眼:“姑娘是妖,我听闻妖都有千千万万岁的日子,但我们人不一样,我们……” “什么啊,”月黛急不可耐的打断他“你……”她上唇下唇一碰差点把司晨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你可以修炼啊!” 司晨眉头微皱,莫名对修炼产生了抵抗情绪。只答:“志不在此。”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雷劈下来,炸在饭馆门口,把木制的窗棂劈的发黑冒烟。一圈的人都吓的一哆嗦,纷纷看过来。月黛气定神闲的指着身边还在冒烟的黑木头忽悠他:“看吧,你说你不想修仙连天雷都看不下去,要来劈你了。” 说话间又一道雷劈下,直指月黛的天灵盖,她心中中骂声娘,道:“这不会说朝我来的吧?” 一面撑起个简单的灵罩,将两人护在中间,不想这雷不是普通的雷电,霸道的很,一击之下月黛仓促之间立起来的防护罩就碎了一地,紧接着又一道雷劈下。 “此地不宜久留!告辞!”她一跃而起,踩着烧焦的窗棂跳出去。 司晨只看见她被风高高扬起的青丝,嘴里跑马似得一句话,人瞬间就没了踪迹,他下意识的扒着窗户向下看去,但楼下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明明朝这儿劈过来的闪电,半空中神奇的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次啦”一阵带着火花的劈了下去。 司晨只觉心头狠狠一跳,脚步慌乱的赶下楼,刚踩上木梯的时候脚一滑,差点顺着坡就滚了下去。他心神不定的深吸一口气,才又提着大褂追过去。 月黛仓促之间缩地成寸,连捏了好几个决,避开人群杂乱的市集跑道山林之中。将一停下一道惊雷就劈下来,刺眼的光带着肉眼难辨的速度打下来,月黛连抬蹲下这种下意识的动作都来不及,硬生生凭着千年的修为扛下这一道天雷。 只感觉浑身一震,心口一麻。刚开始甚至感觉不到疼,过了一两秒才感觉后背火燎似得疼,疼的她倒吸冷气,伸手去摸后背的衣料却都好好的,只是有些烫手。 “嘶——不是说只是少几年修为嘛……” 说话间天上轰隆隆的一阵乌云翻涌,又在酝酿第三道雷。 月黛嘴里忍不住蹦出憋了几百年的话:“操。” 她双手飞快结印。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月黛这会恨不得把以前那个不上进的自己打死,活了千儿八百年了,结界还得划印。 一双手翻花儿似在在空中搅动着人间希薄的灵气,带出奶白色的光晕。 一层保护罩刚结好,雷电掐着点似得从天而降。 辛而这罩子还挺坚固,两两相撞,打火石般的擦出火花。 月黛想着就算是救了帝王将相的命也不过三道天雷了,刚松一口气,一道雷又从天而降。 这回到好,酝酿都不酝酿了,直接劈下来,然后如针尖对麦芒似得,这带着电花的几寸宽闪电如银蛇般与她较起劲来了,毅然是副不戳破着层罩子劈到她身上,不罢休的气势。 月黛这回脑袋就算是进了屎也该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天雷了。 “谁!给我出来!有本是聚雷劈我,还胆量现身了是不是!” 几寸宽的天雷骤然加大了气力,月黛已经被劈了一道,这会儿不仅是背上,五脏六腑都感觉火烧火燎的难受。 “小妖。” 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来自丛林深处遥远的回音,又像是在耳边低喃的轻柔,难辨雌雄。 “莫要在司晨仙君身前纠缠,否则,后果你难以承受。” 她语音刚落,闪电突破结界,月黛面前光芒乍破,接着浑身一麻,她连尖叫一声都不能,直接被劈晕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竹林中显现出一个人,忽听不远处驾马的车轱辘声,生人的气息遥遥传过来,此人立刻如烟如雾般的散开了。 来人正是司晨,他匆匆租了辆拉货用的马车,瘦骨老马拖着个一看就很有历史感的木板子,车轱辘转起来吱嘎吱嘎的响个不停。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远远就听这边炸雷似的一声响,来了只见一个大坑,坑外一圈的土都被烧成了黑色。 马车没停稳他就急急跳下来,提着一衫青衣,步履匆匆的赶到坑前。 左胸位置的那块地方跳的慌乱甚至惊惧。 空无一物。 他悄然松一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 这时忽觉脚上缠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一条翠绿色的藤条如有灵性般缠绕上他的小腿。他顺着藤条往远处看去,便看这藤条隐藏在草丛里,司晨走进几步,拨开草丛看去。 12 追神少女12 顺着藤蔓,司晨几步跨到一堆乱石后,乱石堆里新生了一团绿油油的草丛,一看便是新生的,青翠欲滴,倒不像凡物了。 他拨开草丛,就看见月黛蹲在地上,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月黛抱着膝盖,像只乖巧的大兔子:“那个人走了吗?” 司晨:“……” 他收回手,直起身,凉凉的看着她。 月黛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一阵,搭住司晨的肩膀又看一阵,嘀咕:“果然走了。” 司晨突地向前走一步,月黛没站稳险些摔倒。 她故作夸张的晃了几下,又笑嘻嘻的凑到他面前去:“怎么啦?生气了?” 司晨面色一沉,快步走开。 他转身的一瞬,月黛强撑着无恙的面孔骤然碎裂,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抓住衣服。 她毕竟是只修为不足千年的妖,仙人施法引来的天雷岂是她能消受的,硬撑着挨了一下,现下五脏六腑都火烧般的疼。 但她不想让司晨知道。 不说这挨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他,追根揭底也是她自愿的。况且……月黛想,她这么做也是有私心,她想多为他做一点,好让他觉得自己欠她,挂念她,记着她。 但绝不能为此扰着他。 她忍了忍,跳着蹦着到他面前:“生什么气嘛?” 司晨面色冷峻,快步错开。 月黛只好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走,走出嶙峋的乱石,走到平整的泥地上,司晨突然停下来。 月黛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猝不及防撞上去,轻轻的嘶了声。 司晨转过身要说什么,抬眼见她吃痛的模样,又被扰了心神。月黛反应迅速,紧接着做出个浮夸的表情:“啊你把我鼻子撞疼啦!” 司晨面色冷了冷,整理好情绪:“那雷是追着你来的,想必不是寻常的雷电,我又看那雷在地上劈出那么大个坑,想来是传说中渡劫伤人的法力。”他顿了顿“是不是因为你救了人?” 这人吧,太聪明也不好。 “这……”月黛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一时无言。 “这……你不能这么想啊,”她抓抓脑袋“万一是我渡劫的雷呢,你看我好歹一堂堂一山之主,修为自然和其他小妖小精的不一样,招来天雷也是合情合理的。” 司晨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害得月黛编个谎都不能信口捻来,编的十分苍白无力,还泄了自己的老底。 司晨的语气又冷了三分:“是吗?” 在此滔天大怒之下,月黛完全丧失了语言战斗能力。 司晨短暂的安静片刻:“人妖殊途,我不清楚刚刚是怎么回事,但两人相约离席之前好歹说清为何,你突然消失……”他音量控制不住的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司晨都意识到不对劲,硬停下来,自己冷静了会。 “……我在远处就听见这里的动静……以为,”他抿了抿唇,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是陪上一辈子想来也是不够还。” 月黛愣了一下:“啊?” 司晨看她一眼,转过身沉默的往前走。 月黛小跑着跟上去:“你,你这是在担心我啊?” “不是,”她忍不住笑起来“你生气是因为我突然不见了,你还以为我不回来了是吗?” 司晨似乎无地自容,脚步越来越快,月黛就像只蜜蜂似的,围着他跑。 她越说自己越高兴,笑出声音:“天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哈哈哈哈司晨你也太可爱了吧!” 司晨耳根发红,臊的厉害。但这并不影响他捕捉关键信息:“你叫我什么?” 妈耶失言失言。 月黛捂住自己的嘴,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好在司晨也没再做追问,月黛又追上去,追着说:“思渡,思渡,我念的是思渡。思渡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好歹是一只妖,怎么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呢?” 她在故意调侃他。 司晨微恼,驾上马车要走。 月黛“哎哟”叫唤起来:“那雷可不是普通的雷,我刚刚和它对上,被伤了五脏六腑!” 不见司晨回头,月黛高喊一声倒地上,然后不吭声了。 马蹄踏了几步,果然调转方向,接着看见司晨从车上跳下来,跑着过来。 月黛赶忙闭上眼。 司晨跑来,先喊了她几声。月黛的演技在此刻到达了妖生巅峰。 她先是虚虚的睁开眼,然后无力的垂了垂不能再垂的头。 司晨大惊失色,刚蹲下,月黛诈尸一样坐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司晨!” 司晨险些坐地上去。 月黛心情愉悦的时候,思维就很活跃。 “我刚刚喊的是司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前世我们是一对夫妻,你前世的名讳叫做司晨,你可能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吧?我叫做月黛。月色下青山如黛的月黛!我这一世又来寻你了!” 她一时兴起信口胡言,说到后来自己都要信了,恨不得这是真的。若他真是个凡人就好了,若她只是个贪恋红尘滚滚的小妖也就好了,左不过受百年等待的苦,在奈何桥头,孟婆汤里与他缠缠绵绵一生又一世。偏生他是九天的仙子,而她只是个误闯仙境的懵懂小妖。 司晨被她一语惊人,惊成一座石雕。 月黛松开他,看见他这副模样,嗤嗤笑起来。 司晨却问:“当真?” 月黛笑道:“你说呢?” 当然是假的。 但这一刻是真的。 她五脏六腑还受着雷劈的灼痛,但内心里却如灌了蜜一般,甜透了四肢百骸。 坐着他租来的小破车回去,分道扬镳之后月黛摸了颗树融进去。她是山灵,何处有自然何处就是她的栖息之所。 想来是伤重了,月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司晨已经离开了这个小城,往人间最繁华最权贵的地方所去了。 伤之前本想着偷偷跟去瞅一眼的,但受了伤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罢了,先养好伤。 月黛没有养伤的经验,往年伤再大不过和山中的小妖斗法蹭破了点油皮,管都不用管,摸爬滚打的过两天就好了。所以在养伤这方面格外的没经验,随便找颗树就闭眼睛了,再醒的时候是被高紫苏如山倒般悲恸的情绪给闹醒的。 毕竟是别自己上过,不对,是上过身的人。 两人之间有一点微妙的联系,当她迫切的祈求帮助时,月黛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这种情。 便醒了过来。 当她看见高紫苏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坐在床前,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月黛隐隐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走过去问:“怎么了?” 高紫苏看着脚下的石砖,过了好久才说话。 “他娶妻了。” 两人第二次见面高紫苏就知道他有婚约在身,这一天她也知道是迟早要来。月黛也知道她迟早要伤心,就如她清楚的知道司晨的劫很快就会完。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高紫苏出神道“为什么他要给我机会,叫我步步深陷。” 她眼里没有一滴泪,只是看着脚下的石砖出神,似乎要把它看出个花儿来。 “这……”高紫苏犹豫“这不是你追的……” “没有,”高紫苏轻轻的打断她。 “我后来也想逃,可是,”她撩起鬓角的发“他抚过我的头发,吻过我的额头,还为我描过眉……”她每说一个地方手指就扫到那个地方,仿佛那儿还留有他的温度。 “他给我温柔,让我幻想,我甚至……”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月黛,那样炽热悲哀的目光告诉月黛:她这番话是想说给宴全安听的。 这样炽热悲哀的目光突然流出一滴泪,一路滑到下巴,然后不堪重负的落下来。 “月黛,你说,”她转过头去,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是不够好吗?是不是因为我家不能给他仕途上的帮助,他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他,才想都不想,就娶了别人。” 月黛怔住。 身份。 她突然意识到这也是横亘在她与司晨之间巨大的横沟。 他是受时势所迫。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月黛憋了回去。她要做一场春秋大梦,难道也要别人和她一起尝这梦醒的滋味吗? 她长时间没说话,高紫苏又喃喃道:“他不日就要成亲了,竟信都不给我写一封,叫我死心。” 月黛忍不住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爹告诉我的。”她沉默了一会,又补一句“为了让我同意婚事。” 说完又想到什么,愣愣说:“他竟是叫我死心的心思都懒得生。” “说不定……”月黛刚开口,想到长痛不如短痛,舌头一转,狠心道“他或许是将你给忘了。” 高紫苏闻言,又看她一眼,眼中充满了迷茫与不肯相信。 月黛心知此时的她就是若干年后的自己,可凡人只有数十年的心可伤,数十年以后就没心可伤了,但他们妖呢? 她于心不忍,撇过头去。 许是这儿的风水不如南苍山,她的五脏六腑还没养好,又开始隐隐作痛。 走出高紫苏的房门,迎面来了个小厮,看样子是要找高紫苏的。月黛不想他大脚到高紫苏,便幻作高紫苏的模样拦住小厮。 小厮突见高紫苏站到自己面前,吓的一惊。 月黛问:“什么事?” 小厮垂首道:“外面来了位姓严的公子,说是想问问小姐看见名姓月的姑娘否?” 姓月的月黛心头一跳,淡淡道:“知道了。” 转个弯就飞到了司晨面前。 他面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裤脚也沾了许多泥,像是从哪儿步履匆匆的赶回来。 月黛从暗处走出来,走到他面前:“你找我?” 司晨没料她突然冒出来,略略慌了神。 他很快平静下来,藏在袖子里的五指紧紧蜷起来。 司晨略微点头:“嗯,找你有件事相说。” “你、你等我回来,”他似乎有些紧张,不敢看月黛眼睛“等我回来,我娶你。” 13 追神少女13 与他说话时月黛的心思还不在他身上,情绪还沉在失落里没□□。故而司晨说那句话时月黛没什么反应,傻愣愣的回味了会,惊弓之鸟似的抬起头,眼睛都大了一圈。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舌头都吓木了。 司晨本来很紧张,见她这样紧张顿消了大半,轻笑起来,又说一遍:“你等我回来,娶你。” 月黛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司晨解释说:“虽说人妖殊途,但你……为了寻我想是吃了不少苦。” “不是,”月黛还是很懵,后退一步,扶着脑袋“你让我捋一捋……”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脑子有点混沌。 司晨静静的等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月黛得出结论:“你是不是被中咒了?” 司晨摇摇头,思量着又说:“你若是不愿……” “愿愿愿!”月黛不知道是被踩中了那条神经,像只炸毛的奶毛,声音也高了几个度。 路人纷纷转眼看向这一对年轻男女。 月黛臊的脸发红,扭捏着不敢抬头。 司晨的耳廓也红起来,他佯装扶发髻,挠了挠脑门:刚刚盘算了一路的台词是什么来着? 两人默默无言了面对面干杵着,都十分默契的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微妙的气氛夹杂的涩涩的青梅味儿在两人周围流动。 “那……”司晨飞快的看她一眼,又飞快的收回目光“我先走了?” 月黛简直没有勇气抬头看他,自然也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下意识的要顺从他:“嗯……”音刚发出来,猛的抬头:“现在就走?” 正在偷瞄她表情的司晨:“……”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到一块,月黛:“……” 两人的目光像粘在一块似的无知觉对视两秒,然后触电般迅速闪开。 我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月黛心想,怎么心跳的又快又急,脑子里都变成了浆糊。 她抓耳挠腮的纠结半天,极力把正常的自己拉回来:“那我送送你?” “……嗯。” 二人一路默默无言走到城门口,期间月黛尝试着说什么,但那股阴魂不散的青柠似的青涩感一直萦绕在两人之间,反倒不如之前相处的自在。 终于走到城门口的江河旁,司晨即将乘船离开。 两人停住脚步,身边陆陆续续有人登船。 无言的站了会,司晨轻咳一声:“你……我走了。” 他转身,月黛的手快过脑子,想都不想就拽住他的袖子。很轻很轻的一股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司晨回头看她:“怎么了?” 月黛咬咬嘴唇:“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本来又很多的,但好像都是废话,说与不说似乎没什么区别。司晨决定挑重要的说。 “……你别跑了。” 月黛愣了愣,终于有勇气抬头看他:“我就是为了找你而来的啊。” 成功的把司晨闹了个大脸红。 月黛睁大了眼睛,天呐神仙脸红!! 她上前一步,两手拽住司晨的袖子,这次的力道可不是轻轻一挣就能挣开的了。她拽住他的袖子,轻轻的摇晃着他的胳膊:“你过来,我跟你说件重要的事情。” 司晨的脸越来越红,偏偏还要板着故作严肃的表情,红的一本正经。 他就这么弯下腰,把耳朵贴过来。 连带着白里透红且红的一本正经的侧脸。 月黛踮起脚亲上去。 脸好软。 司晨一下子站直了,直瞪瞪的看着她。 这表情,月黛只想到“呆若木鸡”这种形容,司晨这时候推一推,说不定能像石雕一样僵直的在地上挪动。 月黛乐的不行,咯咯的笑个不停。司晨半天没从那个吻中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月黛推着他上了船:“走吧走吧,顶多也就小半年,我等不及就去找你是了!” 一直目送着船行远了,她才怅然若失的轻叹一口气:“凡人能有几个小半年。”看向天边又叹“况且还有仙盯着。” 直到船在河面上只剩一个影影绰绰看不清的影子,她无端想起高紫苏,想了想,使了个术法,植物植物根系彼此相连,月黛可以借此得知千里之外的讯息。 只是这距离不止千里了。等了半个钟,树灵将讯息传过来。 到了高紫苏房中,房中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屋里也是黑漆漆一片,可一到房里月黛就感觉到,房中空无一人。 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她去干嘛了。 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月黛顺着往京都的方向果然在城外不远十里地找到了她,高紫苏换了一身行头,但粗布麻衣遮不住她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月黛一眼就看见了她。 高紫苏看见她就逃,月黛施了个障眼法,直接将她拎到角落里去。 指着她的鼻子:“你是要去送死吗?” 高紫苏做了亏心事,缩着脖子挨骂,等月黛气势汹汹发泄一通之后,才抬眼看她。可怜兮兮的,就像是被人扔在路边的小狗。 月黛一下又心软了。算了,谁叫是她帮这货扔的球儿呢。 “他不是成婚,”月黛说“是出征。” 高紫苏红着眼眶,呆呆的:“啊?” 月黛说:“可能是你爹为了骗你嫁人,编谎诓你的。” “可、可是,”她几乎口不择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忽然清明道“可是我收到他的信了啊。” 这回轮到月黛懵了。难不成是她的术法出了问题,不可能啊。 “不是说他没给你写信吗?” 高紫苏:“下午才收到。”她解开包袱,翻来覆去找到一封揉烂的信,撑开又仔细的看着“是他的字……” “不可能,”月黛笃定说“我的精灵不会出错。” 高紫苏出神的望着薄薄的信纸,喃喃自语:“那难不成……是他骗我?”她眼睛一亮,宛如一支枯草自下而上缓缓迸发出生机。 噢,是了。战场上是要死人的,死在战场,还不如死在心里,死的透透的。 她抬眼看着高紫苏死灰复燃一样,灼满星辰的眼睛,那满眼的小星星要蹦出来。 高紫苏一把拉住月黛的手“一定是他骗我!出征打仗九死一生,他一定、一定是怕耽误了我……一定是的!” 月黛倒抽一口凉气,把被她掐住的胳膊抽回来:“啧……看你这样子。” 又问她“那你现在打算什么办?” 高紫苏张嘴就说:“我要去找他。” 月黛说:“你疯了?你这国家不太平,你当心死在路上。” 高紫苏望着她笑的不怀好意,捏着肩上的袋子一脸殷勤:“嘿嘿嘿这不是有你嘛~” “滚滚滚,”月黛一脸嫌弃,把可劲往她身上贴的高紫苏往外推。 高紫苏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歪:“小月黛~仙女姐姐~您行行好,就成全了我吧~” 月黛拿她没办法:“就算你到了你能干什么?军营你又进不去。” 高紫苏见有一丝希望,立刻认真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和他联系,等他见了我就好办了。” 月黛眉毛一蹙。 高紫苏可怜巴巴:“当初是你鼓励我勇敢去追,现在我还有继续,你不帮我了吗?” 月黛白她一眼:“当初你不会有生命危险。” 高紫苏意外的坦荡,轻描淡写道:“左不过是条小命,大不了重新喝碗孟婆汤罢了。” “求你了,我想陪着他……” 月黛:“……” 转瞬之间,高紫苏再睁开眼就看见那一望无际的沙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洁白连绵看不到尽头的茫茫大漠,大漠之上一轮她从未见过的硕大月亮。 她难以抑制的惊叹出声:“真美!” 月黛扫了眼:沙,除了沙子就是沙子。 “走了。”她拉拉高紫苏,转身向城门走去。 走到城根底下,月黛站住。 高紫苏跟她大眼瞪小眼。 高紫苏指了指城门:“怎么不进去?” 月黛清清嗓子:“这样的城池关隘,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经年累月各代将领的执念,杀气、死气混到一起就生了城灵,有灵镇守的城池我们妖轻易进不去,而且这城灵看起来挺凶的,不好搞。” 高紫苏傻眼:“那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有方法和那个小将军联系嘛!”月黛拍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加油!告辞!” 呼的一阵黄沙被刮起来,月黛转眼就不见踪迹。 高紫苏追着黄沙跑了两步:“不是!诶!月黛!” 隐去身形的月黛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伸手抓风的高紫苏,在袖口摸摸摸出一把瓜子。 “禁止乱扔垃圾。”背后凉飕飕的突然冒出个声音。 月黛一哆嗦,手上的瓜子差点被吓掉,转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素衣长衫的男人站在身后,垂着双死鱼眼木着脸看她,举起手里的木牌子,慢悠悠的念出上面的内容:“月门关禁止乱扔垃圾,文明六界从我做起。” 月黛:“……” “吓我一跳,你怎么突然从人身后冒出来。” 素衣男人像是舌头是僵直的,说话慢的令人着急:“我一直,在这儿站着,是你,自己走过来的。” 月黛:“……咳,我叫月黛,你是这儿的城灵吗?” 他听人说完话,先直着眼睛反应了会,然后慢吞吞慢吞吞的说:“对,我叫,关月。” 月黛:“呃……嗯……这真是个好名字。” 月关迟钝的露出一个笑:“对,而且,我们的名字很像。” 月黛不置可否。 叫月关的城灵接着说,语调平缓被拉长:“我们,真有缘。” 月黛:“……” 这真令人头疼。 好在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高紫苏终于舍得放大招,顺利拉走这个慢吞吞城灵的注意力。 高紫苏从包袱里掏出个信号弹,废了好大的劲把信号弹竖在沙堆里,壮烈牺牲般又闭眼睛又捂耳朵的点着火引,提着裙子连滚带爬的跑老远。 火引点着,过了片刻,一小措红色烟花冒出来,火花还没这个信号弹本身高。 等了好久。 又等了好久。 没有任何反应。 ……??? 14 追神少女14 两人很快来到那座小城。站在云头上月黛远远就见司晨那凡家中一派张灯结彩,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绸带,看起来是有喜事,然却不见人敲锣打鼓,街道如以往那般寂静,偶有人走过,指着司晨家中嘀咕几句。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小仙冷笑一声:“你还问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月黛无辜,她真不知道自己又闯了什么祸事。 仙子不与她多言,一把将她推下去:“你自己先去看看吧!” 月黛豪无防备,惨叫一声直直的坠下去,快落地时才召来一阵风接住自己,险些摔成肉泥。 “什么仙子,脾气这么大。” 她扶着自己震痛的屁股坐起来,一路嘀嘀咕咕走到司晨房门口,房门紧闭,司晨那个凡人爹急的在门口团团转。月黛疑惑不已,难不成是患的什么急病?怎么连一向敬重的老爹也不见了。 她忙施法钻了进去,进门便闻见一股潮气,屋里也是黑洞洞的,也不知多久没开窗通气了。 外面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屋里面却乌漆嘛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月黛依照记忆,摸黑往窗户走去,一路上不免磕磕碰碰,疼得她倒抽几口凉气。她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帘布“刺啦”一阵被推到角落去,刺眼的光照射进来。 长久不见天明,司晨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找照的眼睛疼。但光照射进来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闯进他的眼帘,眼睛针扎似的痛都不顾了,忍着疼站起来,往窗前走去。 月黛拉开窗帘,回头就看见司晨瞪着双兔子眼睛,泪水在眼里打转,拖着步子朝她走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月黛被她这样子吓得不知作何反应,在原地呆愣了会才忙赶过去,扶住司晨。 他像随时都能倒下去。 “你怎么胡子拉碴的,这是怎么了?这怎、怎么还哭了这……”她扶着司晨的胳膊,司晨愣了一愣,反手抓起她的胳膊,紧紧的将她搂进怀里。 月黛给吓的不敢动弹,举着无处安放的手大气都不敢出。纠结了会才将手放下去,给他顺毛:“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不怕啊……” 原来司晨上仙的内心还包裹着娇软的一面,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她此时不但不心疼,还有点想笑。 都是当神仙的人了,能有什么事儿能把他给为难哭? “没哭,”司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听这轻巧的语气,除了低哑了点,确实不像在掉眼泪“是太阳太扎眼了。” 月黛:“……那你不闭眼睛。” 司晨搂她的胳膊又紧了紧:“现在闭了。” 月黛:“……”这是给疼傻了? “你轻点,我快穿不过气了。” 司晨才如梦初醒一样,将她放开,只是抓着她胳膊的手依旧紧紧抓着。 月黛也没当回事,只顾着打量他:“这才几个月没见,怎么人都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要凹下去了。” 人间考取功名果然辛苦! 司晨反问她:“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 月黛总不能说她在养伤,推脱答:“就……出去走走啊,顺道找找高紫苏。” 司晨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紧,月黛都觉着疼了。 “你走哪儿去了?” 他追问道。 月黛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犹豫了下:“就大漠戈壁啥的,你们人间的自然风光确实不错。” 司晨目光如灼,带着浓浓的审视,显然不信她的一派胡言。 月黛肯定不能说自己因为救他老爹被雷给劈坏了,养了几个月的伤,养过头了。她躲开司晨的目光:“你呢?功名考的怎么样?我看外面喜气洋洋的,看起来考的不错啊。” 司晨应了一声,显然心不在此。 月黛见他心情郁结,也不再多问,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着。 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呃……”月黛犹豫着开口“你眼睛疼不疼啊?要不我用灵力帮你温养一下?” 司晨:“不必。” “呃……”月黛又说“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东西来?” 然后就觉他抓着的地方装的更紧,她迭声说:“好好好!不吃不吃。” “那……”她小心翼翼道“洗个澡?” 身上都有味儿了……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司晨下意识的抓紧她,复又松开,松开之后手又停在她胳膊上久久不拿开,他人也不动,只盯着自己的手发愣。 月黛心里直道功名害人,这孩子都给学傻了都。 她也一动不敢动,生怕不相信刺激了司晨。 好半晌才听司晨哑声说:“你走吧……” 这个样子她这么走的开?? “你到底怎么了?”月黛忍不住问。 司晨停在她胳膊上的手神经质的抖了下,忽然抬头深深的望了月黛一眼。他目光很沉,中间似乎夹杂了很重的东西,但只是一眨而过,他迅速的垂下眼睑。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的说“只是忽然不想入朝了。” “啊?入仕做官造福一方什么的,不是你一直的理想吗?你都读了十来年的书了,怎么忽然不想做了?” 司晨久久不语,只抬头看她一眼:“我想修道。” …… “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仙子抱臂,冷眼道。 司晨那个凡人老爹听见屋里有动静,将司晨劝去吃饭了,月黛才得空与她说两句话:月黛被他的眼神吓的不敢走。 见月黛有离去的那个眼神,仿佛是要吃人。她再三保证自己只是离开一会,司晨才松开手,直到穿墙出去,月黛回头还看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 月黛挠着脑门:“他这是怎么了?” 仙子冷哼一声:“你别给我装傻,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月黛万万没想到司晨会爱上自己,就算是封印记忆下凡历劫,月黛有不敢抱太多的幻想,所以当幻想实现的时候,她所感受到的是不真实感。 这就好像一个穷人挖空心思想天上掉馅饼,当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又觉得是梦,害怕是个毒饼。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想到会这样,不过只是不足百年的日子,”他说到此处,月黛不禁觉得喉咙发紧,吐字艰难“百年之后,也、也就忘得干净了,应当也算不得什么。” 她声音越来越轻,只感觉一颗心揪着疼。 这百年之后,她该怎么熬? 仙子以冷眼旁观的姿态扫她一眼:“说得轻巧,上仙下凡是来渡仕途官劫的,命中本无桃花,你倒好,来了硬生生给改成了情劫。” 月黛无言辩解,将一颗头越埋越低。 仙子又冷哼一声:“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上仙此时是万不能修道的,不然本来百年不足的劫若给修成了千儿百十来年的,帝上必定找你麻烦,到时候你灰飞烟灭也承受不起。” 月黛心中口中都苦涩的很,与她应付的气力都提不起来,垂头丧气答:“……多谢仙子提醒。” 仙子上下扫量她一眼,只觉得她身上有几分灵气,倒也纯粹的很,若他日勤加修行,必能飞升,这便起了渡她一把的心思,好言劝道:“不过你刚刚那番话说的倒对,上仙是怎样的人物,仙界妖界形形色色的妙人前仆后继的上仙也不动分毫,待回归仙位必将你抛到脑后去了。” 月黛脸色越发苍白。 她继续说:“不若这样,你现在去与渡劫的上仙说,你玩腻了人间,要回去修炼,叫他从官,与一般凡人那样终老,这样等你修炼归来正好去奈何桥上寻他。你先且哄着他,等上仙一具凡胎□□寿终正寝,一切都好办了。” 月黛下意识的要拒绝。 仙子离开板起脸来:“我此次下凡就是为下来捕你,你若不听我言,那我便只能叫你去仙界的大牢里蹲一蹲了。” 月黛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似的身子撑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仙界的大牢里可有什么挖人心肝的东西吗?” 仙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月黛说:“我现在觉得心里头难受的厉害,若仙界的牢里有吃心肝的东西,让他把我的心肝吃去算了。” 仙子一路上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养了一身娇嗔的贵气,从没人敢忤逆她。听月黛这么说顿时炸了毛:“我好心好意渡你,你还当我真是个心软嘴硬的不成?” “仙子误会了,”月黛无力出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整个人似在云端“你们仙人生下来就六根清净,想来也不大能理解我们这一身红尘的俗物,一旦动了心,就不大看的开。” “我此时是真的这么想的。”月黛说。 仙子不知该怎么回答,顿了下:“那就不在我分内之事了,我只管能让司晨上仙渡劫渡的顺顺当当,你若不愿,那我只能动硬的了。” “呵,”月黛低低的笑了一下,呓语道“我没有不愿,我愿不愿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可惜这百年时光,她连一场春秋大梦都做不得。 “只是有一事相求,我在凡间有个朋友,她也如我这般爱上了不得之人,但她又比我运气好些,我想再帮一帮她。” 仙子看她一眼,或许是真有心软,道:“行,但你得先正了上仙的劫。” “……是。” 凡人的饭桌只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司晨坐在一面端着饭碗,垂目不知在想什么,眼睛还是空的,他那个凡人爹在一另一面唉声叹气,头发都愁白了。月黛就站在他背后,痴痴的望着司晨,仙子再三催促她才对司晨显出身形。 司晨味如嚼蜡,见月黛来了即刻放了碗筷,站起身就往她走来,一把拉起她。 不等月黛做出反应,他一口道:“我要娶你。” 他批头就是这么一句话,登时将月黛砸的晕头转向,已经张开的嘴巴硬是吐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活像个傻子。 “娶、娶娶娶娶……”一边旁听的仙子炸了,水豆腐一样的脸发红发烫一路红到脑门顶“噗”的冒出一朵白烟“娶娶娶我?!” 月黛觉得这非常有必要解释一下:“是娶我,谢谢。” 司晨并看不见她,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他只看见月黛愣了下,紧接着眉头拧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 他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最终还是牢牢的抓着月黛的胳膊。 “我虽是一介凡人,但凡间修道之处甚多,我若能……” “不能!”月黛一口否决。 司晨说不出话来,抬起头愣愣的望向她,满的错愕,眼中都是难以置信。 这让月黛觉得自己仿佛是桶了他一刀子。 “不是不是,”月黛头摇得像拨浪鼓,慌乱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仕途已经摆在眼前了,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 司晨的情绪有所克制:“嗯……” 仙界下来的那位仙子打破了她所有关于司晨上仙的幻想,月黛本来已经心如死灰,打算好了从这遥不可及的梦中醒来,司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下子如春雨降临,春回大地,她心中枯草瞬时繁荣,心花怒放起来。月黛有一瞬间甚至想干脆用自己千年的修为换一世的快活,但理智很快压下了这个念头。 她的梦又长又远,一世不够她做,她要修炼成仙追着司晨做千千万万年的梦。 司晨悄没声的思量片刻,找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述他现在的心境:“这个我刚刚便想好了。我仔细思量了一下,我觉得我得先渡我自己,其他人可以先放一放。” 月黛没想通他要说什么,就听司晨说。 “我娶你,你还愿和我再续前缘吗?” 一时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15 追神少女15 “我觉得我可以先渡我自己,其他人再放一放。” 月黛抬眼,疑惑的看向他。 “我苦读十年,是因为见识的人间疾苦。佛说命中有时终需有,月黛,你的出现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不大想救苍生了,只想和你一起。” 忽如一夜春风来。喜鹊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月黛只觉得一脑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烟火炸开,只想着,我他娘死也瞑目了。 “司晨,你看着我,”她眼神炯炯,微仰着脖子,恨不得一眼看进他心里“你不用修道,完全不要,你只要等,等你百年之后,你魂归故里,你自然就能来寻我,你压根就不是凡人,你是……” 忽听外面一道惊雷,直接在门外的院子外炸开,雪白的光刺到屋里来,一干人等皆被吓的浑身一颤。 一道惊雷过后,司晨回过神来,面前空空如也。 他半举着胳膊,手还维持着那个抓握的姿势,可面前什么都没有。他愣愣的站了良久,脸由白到青。 司晨那个凡人爹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想疯子一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半晌的老人家,直愣愣的陪着他呆了许久,缓缓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他面前:“儿呐……” 想来司晨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个疯子。 。 月黛一席话没说话,忽见惊雷劈下来,她还道是劈着了自己,再一睁眼,面前一片陌生景象。 只有那个傲娇的白衣仙子站在她面前,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嫌弃写了一脸:“你胆儿还真够肥的啊,也不怕天雷劈死你,什么都敢说。” 月黛赔笑道:“我只是想稍稍提醒司晨上仙一下下,也是不想让他去浪费时光嘛……而且你看我话也还没说完。” 她还没叮嘱他,千万要来找自己来着…… 仙子哼笑一声:“你还想说完,也不想想自己那点修为够受半个天雷否?” 月黛干笑。 “行了,”仙子说“小惩大诫一下,这五百年不许出南苍山了,走吧。” 月黛:“现在就走?” 仙子白眼一翻,音量都拔高了:“不然呢?你还想去说什么。” 月黛弱弱道:“我那个凡人朋友……” “我不追究你信口胡言就是大发慈悲了,你还想回凡间?快滚回你老窝去吧。”说着将她一推。 月黛只觉面前似是出现一道门,往前一踏,穿过门就见到了自家门口。 南苍山。 仙子紧跟其后,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 “行了,你五百年内若踏出南苍山一步,禁足就再加五百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一番话,又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一番,最终一句话没说,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消失不见。 …… 新地图开启~) 春去秋来百年又百年,南苍山犹如被定格在春天一般,枝繁叶茂苍凉幽静年年如此。山中寂静,一只白鹤飞过,在山谷间盘旋翱翔,清脆的鸟鸣响彻山谷,一如凡人眼中的神秘寂寥。 白鹤在山谷中盘旋着落在一处茅草屋前,细长的脖颈仰天而望,羽毛洁白顺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鹤收敛起双翅,转眼幻化成一个小脸细颈的灵动美人,乌发旁簪了根柔软的羽毛,身上的衣物也只是简洁的黑白两色,白占了大半。 白鹤回头一看,兴冲冲的冲过来,双手习惯的张开,白衣随风鼓。 “山灵姐姐!” “活像只大扑棱蛾子。”月黛心想,她抱臂站在茅草屋门口,脑袋懒洋洋的倚靠在门框上:“可算是化成人形了。” 白鹤幻化成人的那少女笑的见牙不见眼,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多谢山灵姐姐的教导!” 月黛忙躲开她的礼:“别别别!鬼知道那个小气扒拉的小老头躲在哪儿,待会见了你只谢我又要小肚鸡肠的生闷气了。” 她话音才落,只听空谷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回响:“是谁又在老夫背后嚼老夫的舌根!” 月黛与白鹤相视一笑:“我就说吧。” 之后就见一个人从月黛身后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身长不过一米,手里还杵着跟同自己一样高的木杖,还真是个小老头。 月黛往旁边挪了挪,让个空给他出来:“老头出关啦?正好我要走,你运气真好,还能再看我一眼。” 这白鹤她本是这人的坐骑,见老者毕恭毕敬的喊了声师父。听闻月黛说自己要走了,问道:“又要去山那边的姑姑哪儿蹭吃的吗?” “什么蹭吃的,”月黛说“我那是叫去小住几日。这次不是去哪儿。” 白鹤窃笑:“不是去哪儿?那是去哪儿?” 小老头看月黛一眼,见她一双中带着年少人的意气风发和肆意:“一千年到了?这回没算错时间?” 提及此月黛简直悔青了肠子,五百年前她收拾了东西就踏出南苍山,刚出山门就觉腿脚重千斤,一步比一步重,术法也全然失灵,后来被人抬进山,回来百思不得其解,郁结许多年,最后细细一算,她竟然是多算了一年。 早出山了一年。 关她的仙子也果然说说话算话,又多关她五百年。 权当沉淀心境了吧! 左不过又五百年已经过去了,再过三刻,她望向朗朗白日。 “绝对没错,绝对没有。”月黛摩挲着手中的竹片,正反两面,上面全是细细密密,如纹理一般的刻度,整整一千欠一条,一年一凹痕。 “山灵姐姐要到哪里去?” 刚化作人形的小妖天真道。 小老头叹了口老气:“做春秋大梦去。” 月黛翻了个白眼:“才不是,是找我心中的情哥哥去。” 小老头冷笑几声:“哼哼,还不是做梦,仙界都是群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你们这山灵做梦都做错了方向。还情哥哥……” 月黛:“诶诶诶,你这老头别误导小朋友,仙界再怎么不好,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人人都不好啊。再说了,要给孩子一个做梦的机会嘛,连梦都不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小白鹤?噢,对了,这都化形了,不能再叫小白鹤了,……” 又是一堆胡扯,三刻的时辰在叽叽喳喳中很快过去。 几人扯完白鹤的名字,又追溯起小老头厌恶仙界的前因后果来,最后抬头一看时辰,站起来伸伸懒腰:“到点了,”她望着扎眼的白日“告辞咧!” 话说完干脆利落的消失在原地。 刚刚还在听故事的小白鹤,傻不愣登的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小老头见怪不怪的拍拍衣服,也站起来:“行了,我们也走吧。” 小白鹤慢半拍的跟着他进了茅草屋,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真的走了?那山灵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小老头走在前面:“没个千儿八百年的回不来,不过运气不好,指不定这两年就回来了。” 小白脸似懂非懂的“噢”一声,跟在小老头后面走进茅草屋。随着两人走进茅草屋。随着吱呀的关门声,这座山谷中平平无奇又显突兀的茅草屋闪了闪,消失不见,屋子之前所在的地方一样是杂草横生,绿油油的一片。 “哦,对了。”一扇门忽又显现出来,小白鹤从里面推开木门,探出半个身子“木杖忘记拿了。” 门又吱呀关上。 再次消失不见。 南海之北,有座北冥岛,曾是坐寸草不生的小破岛,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儿渐渐城了个远近闻名的仙府,又正名叫做北岛。 六界的仙府千千万,唯这座最出名,名字也最随意,叫做北府,北府正是矗立在一座岛屿上是一座学府。若是凡人行船需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到,月黛一路顺风而来,越往南去越冷,快到北岛时已需得运转周身灵气御寒了,说话吐字都带着白气。 北岛周遭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岛屿,说是周遭其实应当算是下面。 北岛悬在海面之上,因为太高人们只能看见上面一派云雾缭绕,加之岛屿上流水不断,瀑布似的往下落,更加几分缥缈神秘,特此来观赏的人一波又一波,将北岛之下的岛群也带的热闹非常。 特地来此游玩的人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想月黛这样前来求道的修仙之人。 走至楼阁,月黛不禁望着缥缈的仙岛出神:司晨,我要来了。 在前为她领路的小二走着听着,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她在望向北岛直愣愣的望着北岛出神,处于职业惯性,喜气洋洋的凑过来:“我见姑娘气度不凡,肯定是来北岛上求师的吧!” 月黛含笑点头。 “这北岛上的仙学府可是远近闻名的飞升率高,所以前来求学的精怪道人也格外的多,年年月月都有,尤其是这开学季,就我这儿小店,”他竖起三根手指头,语气夸张道“就来了三十号人的!” 月黛也感吃惊:“这么多?”这店看起来明明这么小,怎么装得下去? 小二耸耸肩:“当神仙舒坦呗,走哪儿都受人拥戴。” 月黛没接话。 底下有人恶声恶气的催小二动作麻利点,看见美色就话多的店小二一缩脖颈:“我还是赶紧请您上去吧。” 月黛报以歉意的笑,依言跟上去。 次日清晨,月黛在一众吆喝声中被吵醒,哼哼唧唧、在柔软舒服的大床上麻薯条似的翻滚了几圈,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来,早晨暖烘烘的阳光照射在她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真不想起。 …… 匆匆喝了几口粥,手里的包子几口塞进嘴里,月黛拔腿就往外跑,昨天的小二在后面追着喊:“客官客官!您饭前还没付!” 月黛含着一嘴的包子:¥%……%#!” 小二:“……什么?!” 啊算了。月黛掏掏掏,掏出三块币,往他手里一塞,艰难的吞下还没嚼好的包子,险些把自己噎厥过去,砰砰砰拍了几下胸脯,艰难嘶吼出声:“你这个店怎么连早饭都不给!” 反正钱都给了,说完也懒得与他废话,捏个决乘风往登记点去。 马不停蹄赶过去,正见几个穿着白长褂的人在收拾桌椅,月黛缩地术都使上了,几步跨到那几人面前:“兄台等一等!” 几人被她野牛似的冲劲吓一跳:“姑娘有何贵干?” 月黛微微退后半步:“抱歉。”她清清嗓子“我是来报名的。” 刚刚与她说话那人的身后一人不耐烦道:“已经结束了,明天再来。” 月黛可怜巴巴:“我能不能今天就报名?” 不耐烦更加不耐烦:“不行……” “算了算了,”最先和她搭话的白衣说“就测了灵力,登个信息。” 所谓测灵力就是耍两下给他们看看自己有没有基础,登记信息无非族氏,是哪个山头的产物。 月黛三下五除二就完事儿了,喜滋滋的问:“我现在去北府学习了吗?” 负责登记的三人看二百五似的瞅着她。 月黛:我说错话了? 一人道:“谁跟你说登记一下就过关了。” 又一人道:“我们可不敢放你进去。” 最后一人说:“还需得一场较量。”思量着月黛可能不理解,好心解释道“用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考试。” 16 追神少女16 考试??? 月黛丧家犬似垂头丧气的回到客栈。 小二正擦桌子,见她瞬间展现标准式的十二颗牙齿的友好笑容:“您回来啦!” 还真是和客栈门口写的“宾至如家”一样一样的。 月黛焉焉的理了下她。 小二热情洋溢的请她坐下:“客官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月黛摸到小板凳上坐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小哥儿,你知道什么东西叫考试吗?” “考试?”店小二露出一丝疑惑,很快明白过来“噢!您说的是北府的选拔赛吧?” 月黛被考试这一消息砸的彻底蒙圈,她一千来年的时间一直以为来到北府就可以拜师学习,万万没想到拜师之前还得比个高下,比不过连门都不能进。这会儿本来就不大灵光的脑壳子差不多被砸的要死机了,闻言就焉不拉几的:“昂……是的吧。” 店小二左右顾盼一番,没见老板的影子,手上的白布往肩上一抗,扯个小板凳坐到她旁边,津津有味的道:“诶,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感觉你没啥大问题。” 月黛感受到点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强打起精神:“为什么?” “你好看啊!” 月黛:……她还真的是无法反驳呢。 店小二自己把自己逗得不行,笑的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不过客官您确实长的赏心悦目。” 月黛想:她是不是该道谢? 接着又听店小二说:“北府嘛!六界第一学府,所授课业内容涉猎广泛,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学不到的东西,北府藏书阁里也是六界出门的书阁,据说里面连魔道方面的邪书都有!招收学生之前要挑选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说起来现下不少学府都在模仿北府这一考量方式。” 月黛闻言“心如死灰”的灰被凉风一刮,心中更凄凉了。 “这个考量,”店小二继续说“分三层,第一层叫做初选,第二层叫复赛,最后到第三次基本没什么问题了,这时候你就能与学院导师来个面对面接触,只要没啥仙品妖品人品问题,基本不会被踢了。” 月黛长叹一口气,并没有感到被宽慰。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随口问。 “嗯……”店小二腿挺长,坐在小板凳上像在蹲着,怪委屈他的。月黛随口问他也就随口答:“我在北府里学艺,你指不定是我新一届的小师妹。” 月黛惊了,搭了这么久的话,这会才好好的瞅人家,在油腻的麻木衣服里确实有那么点难以察觉的器宇不凡。月黛硬是噎了老久口水,默默的竖了个大拇指。 有那么点器宇不凡的店小二用可怜并且贱兮兮的叹口气:“没办法,民生艰难啊。” 月黛:“呃……说起来初选是个什么选法?” 店小二一脸不屑:“就把一大群人丢一个法阵里,出来就赢了,贼容易。” ……贼……容易??? 广场上的天上地下,御风乘剑的驾马乘车坐飞船的,树上或坐或立或攀爬着的,地上来来往往的,一眼望去,简直集齐整个六界的物种。 月黛吞了口唾沫,七上八下的心更虚了。 难怪要折腾三层的测试,要每年招收这么一大帮人,这小岛怕是飞不起来了。 左右又等了半盏茶的时辰,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梆子声,月黛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又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吆喝:“请各位与东南西三角进入迷阵,请有序进场,如发现插队扰乱秩序的现象,即刻踢出会场!” 他说的时候广场上的人便渐渐聚到一起朝同一个方向去,月黛环顾四周,见别人不是有人作伴就是泰然安之,独独她心中没底,在人群中备感无助,她提提肩膀上的背带,跟大流缓缓挪动。 队伍缓慢挪动,过程中还真有人不守规矩,两拨人险些打起来,但北府的人出现的飞快,并且飞快的将两人拎出队伍,丢了出去。 很快到了月黛,她与大部分人一样,经过一丈白屏然后感觉眼前一花,周遭的场景就全变了。 是一片原始丛林。 这是搞什么鬼?月黛心想,难不成是以丛林形式的迷宫? 她这么想着,身后又接二连三的进来几个人,见了这副场景有和她一样疑惑的,也有见怪不怪径直往前走的。月黛二百五似的杵着不动,有人从她身边路过回头看她一眼,接着又走了。 “你在做什么呢?”身边响起个柔柔弱弱的声音。 月黛道:“我看他们都到哪儿去。” 月黛回头一看,见是个比她个头稍小一些的小姑娘,眼睛一亮:“你又一个人啊!” “嗯。”她怯怯点头。 月黛:“那我们一道吧!”她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我叫月黛,你叫什么?” 姑娘被她的热情整得无所适从:“呃,花琪琪。” 月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花琪琪你知道这个测评的规则吗?” 花琪琪想了想道:“在这个迷阵里藏的有刀剑,那是北府特质的法器,不会伤人,”花琪琪一边在草丛中翻找,一边跟她解释“看到你手臂上绑着的那条红绳了吗?那个被叫做‘生命线’,如果被割断的话就会被逐出去。” 月黛闻言去看胳膊上那条红绳,它若有若无的挂在胳膊上随风飘动,不注意看还看不出来。 “所以这个还是要打架的?”她总结。 花琪琪点点头:“因为迷阵中的武器只有一千五百件,而进来的人……我粗略看了下,估计有两三千人。” 月黛由衷道:“啊……完蛋。” 花琪琪安慰道:“也不用太担心,反正有一千多个名额,只要我们避免冲突,躲着等他,他们打完就好了。” 月黛握拳:“对,加油!”为了司晨,为了美色! 话是这么说,两人也是这么做的,但麻烦还是自动找上门来了。 花琪琪刚在一块大石头下面解开一个法阵,获得“短刃”法器一件,两人兴高采烈一阵就听有人拨开树丛,往这儿走来。 两名高大魁梧的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过来:“早就听见这边有动静,哈哈果然能叫我捡着便宜。”他两眼紧紧盯着花琪琪手中的短刃,意欲何为已是非常明显。 花琪琪手忙脚乱的要藏起短刃。 “诶,”月黛不动声色的站到她前面,伸手作抢夺的样子,从花琪琪手里拿来短刃,笑嘻嘻道“不就是个匕首嘛,”月黛掂量掂量“送个两位大哥就好了。” 她说着,将短刃高高抛起。 对面两人没想这么轻易就要得到,错愕片刻,挣着来抢,你推我一下,我绊你一下。 月黛冷笑一声,心中嘀咕,蠢材。就地一跃而起,轻盈地像鸟儿一般,伸手又握住短刃,落地时顺脚在两人脸上一人来一下,雨露沾的十分均匀,两人齐齐厥倒在地。 月黛稳稳落到两人面前,趁都还没反应过来是,弯腰落刀,手起刀落,两条轻飘飘的红丝带飘落在地。 两名方脸大汉这会才傻不愣登的回过神,眼睛瞪得一个赛一个的大,然而还没来得及发表一下挨打感言,人就一闪,不见了。 “哼,”出师告捷,月黛十分得意“小东西,想抢我的东西还是的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重。” 她本来不想‘杀’死谁的,但人都欺负过来了,不欺负回去,总有点说不过去。 花琪琪已经惊讶的呆掉了。从月黛扔刀到她嘚瑟完回到花琪琪身边,满打满算就两句话的时间,后面一句是她嘚瑟的那一句。 月黛把短刃还给她,嘀嘀咕咕道:“我看这个我们还是藏好吧。” 花琪琪瞪大了眼睛,神情不亚于刚刚消失不见的两货:“你、你这么厉害?” “啊?”月黛被夸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还好还好,低调低调。” 好歹是欺负了整个山头的野霸王。 花琪琪开心极了,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小星子:“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不会轻易地就被踢出去了。” 月黛严肃纠正:“我们一定不会被踢出去。” 花琪琪捏着小拳头刚要点头,就听一个声音笑着说:“离‘一定’还是有点距离的。” “谁!”月黛立刻警惕起来。 一人从树上轻盈落下,跳下来的时候两手还抱着胸,头发丝儿一点都不乱。冲这出场,就知道比刚刚那两个厉害不少。 月黛将花琪琪往身后拉了拉,花琪琪也将短刃送到月黛手里。 “别别别,”男子摇着扇子走过来,姿态说不出的潇洒自在“我可不是没眼力见的蠢货,我是来个两位姑娘打个商量的。” “站住!”她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嗓子“站在原地,不许动。” 月黛心里也盘算着眼前这货,自觉把他打趴下有点难度,于是施恩似的扬扬下巴:“说罢。” “我代表我们这个团队,诚心邀请两位姑娘的加入。” 月黛一头雾水,没听明白:什么玩意儿? 花琪琪闻言眼睛一亮,简直是精光一闪,扯着月黛的衣角:“是组团啊!团队呢!” 看月黛露出疑惑的神色,她忙解释:“就是多个参赛者达成口头上的协商,同心协力一起达成测评目标!那样的话过关的几率就会更大了!” 月黛恍然大悟,没花琪琪那么兴奋:“那被针对的目标不也就更大了吗?” 17 追神少女17 花琪琪听她这么说心底儿一凉:“你不想去吗?” 月黛想了想:“你等我再问问。”说罢又扬声对那人说“你们那个团队有几个人啊?” 方才月黛两人只是低声交谈,他那边听不见,却也没出言干扰,可见其素养。 摇扇男子说:“目前有四人,若加上你们便是六人。”他笑了笑说“六是我的幸运数字。” “都能打不?”月黛才不管那些题外话,抛出第二个问题。 摇扇男子略微沉吟了会:“各有所长。” 月黛不说话了。 他抬扇指向花琪琪:“就好比你身旁的那位,虽手不能提,但有探路的好本领。” 花琪琪脸色一变,不安起来。 月黛却没追究,想了会:“好,我们和你们一起。” 这个一出场就浑身写满“骚包”的男子名叫周易,月黛两人跟在摇扇男子后面,听他絮絮叨叨的念着关于这次测评的事儿。 “这且是第一天,人都混混沌沌的没明白过来,且再等一日,打杀的声音便能时常听见了。但这也不是最要紧的,我听说每年的第一轮都会多出许多人来,故而后面还有个寻宝的机制,今年来北府投学的能人不少,我猜不出三日就该有变动了。” “寻宝,怎么个寻法?” 花琪琪因自己有意隐瞒的事被人拆穿,生怕月黛因此与她生了间隙,周易说的话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对月黛的声音倒是敏感,一个激灵精神起来:“这个我知道。” “届时北府会施法做出几个恶灵或是恶兽的幻境出来,我们只要打败他们,取得他们体内提前埋好的内核就好了。” 月黛心道这北府的门槛还真不是一般的高,第一关里还藏一关。 花琪琪见月黛没吭声,心中越发不安。 因不想引人注目,三人只是慢慢的走着,走了到小溪边,月黛和花琪琪便见到他之前所说的其他三人,两男一女,旁边还燃这一簇篝火。 两个男人。一个魁梧壮硕,浑身的肌肉疙瘩,在溪水里站着浑身却都湿透了,头发一缕缕的往下滴水,专注的盯着水面,看样子是在捉鱼;另一个就是他的反义词,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文文弱弱的坐在一边,眼睛上还覆着层白布条,如个人偶一般;至于那名女子,月黛看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人这才叫妖精。丰乳肥臀,媚眼如丝。 女子慵懒的趴在那个文弱男子身边,手里拿着支细长的烟枪,丹凤眼扫了月黛和花琪琪一眼,吸了口烟,吞云吐雾:“哟,又领回两。” 女子身上只一条单薄的红色长裙,紧紧的裹在身上,裙摆处开的叉直开到大腿根部,胸前一片雪白露出大半。月黛看的挪不开眼。 风情啊…… 女子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小妞,鼻血流出来了。” 月黛摸了把,什么都没有。 女子咯咯的笑起来,指着月黛问:“她叫什么?我喜欢这个小孩儿。” 月黛颠颠的蹭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我可不小了,快两千岁了。” 月黛从花琪琪身边走开,她想伸手拉住,又不好意思,别扭的跟了上去。 女子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两千岁?小丫头片子。” 月黛也不介意:“我叫月黛,姐姐你是狐妖?” “我叫媚,不是妖,是精怪。”她吐出一口眼圈,斜了月黛一眼“只有狐狸才能卖弄风骚?” “不不不,”月黛说“我就是感觉姐姐你特别的吸引人,尤其是男人,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勾引男人?” 浑身肌肉的大汉可算是捞着鱼了,将鱼往地上一甩,站在一边拧着湿哒哒的衣裳,听见月黛这么说,粗声粗气道:“小东西,毛还没长齐就想学坏。” 月黛呛回去:“这哪是学坏?学了本领去做坏事才叫学坏,怎么能怪本领坏。” 大汉哑口无言,只能说:“嘿,你这小东西!” “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媚说“是有心上人了?” 月黛干咳一声,皮不动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周易坐在那纤尘不染的那位公子身边,问了几句如“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等老妈子的台词,白衣公子哥全程只摇头,漂亮的唇角挑都没挑一下。 周易抬头看见蹲在河边剖鱼的大汉,眉头一蹙:“金刚,你怎么又要吃鱼。” 还真是人如其名呢…… 河边大汉金刚抬起头瞅他:“咋啦,许你成精不许我吃鱼了?你屁股底下的还是石头呢。” 媚轻笑,白葱一样的手指指向周易:“这个的鱼妖,”指向金刚“那个是石头精。”说完,评论道“都是打水里出来的,相煎何太急呢。” 她说话似乎都是笑着说的,万不像那矫揉做作的语气,出口自然动听,语调又慢又柔,说出的话也是丝丝入骨。 周易皱着眉,没再说话。其实大家都是妖精,都是口腹之欲,吃不吃无所谓。周易也无所谓旁人要吃什么,只是…… 他站起身:“我去转转。” 他步子没抬起来,身边那位白衣公子哥扯住他的衣裳,面仰着向他,轻轻的摇摇头,嘴唇动了下。 应当刻意放缓了动作,月黛都能看出来说的是:‘不用’二字。 思及这位白衣公子从头到尾都无甚动作,眼睛上又蒙着布。难不成是个又瞎又哑的残废?她心想。 媚翘起兰花指遮住口唇,凑近了对她耳语:“这是个凡人。” 月黛微惊。紧接着就见周易冷冷的扫过来,近乎狠厉的瞪着媚,媚笑笑,缩了回去。 难怪要组团,一个人照顾个残废肯定是分身乏术。 他周易蹲下身,对白衣公子说了些什么,月黛耳朵灵,听见他说的是:‘你身子扛不住’之类的话语,白衣公子思虑片刻,然后松了手,无声道:有劳。 周易说:“无事。”很快消失在丛林中。 金刚驾好鱼,正往火堆里添柴,周易就拎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回来了,另一只手里还兜着几个野果。 看着心情不错,走近便唤了声:“久兄!接着!”然后将手里的果子一抛,白衣公子伸手稳稳接住“特别甜,你尝尝。” 公子的唇角露出一个笑,依言送到嘴边去。 周易:“诶!还没洗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掏出帕子将红彤彤的果子裹着擦了擦。 周易这才心满意足的把眼睛从他身上拿开——烤鸡去。 休憩片刻,几人将火灭了,预备去捡几把法器。 进来之前浑身的法器都被人收了去,再说这‘北府制造’的法器到后面附加关卡里都会用到。 “琪琪,”周易对花琪琪笑着说“你来引路吧。” 花琪琪怯怯点头,却是不动,看向月黛。 月黛心中叹气,走到她身边:“走吧。” 花琪琪喜不自胜的跟上来,贴着月黛,小心翼翼问:“你不生我气了?” 月黛好笑:“我生你气做什么?” 花琪琪却当她是明知故问,是嘲讽她。内心更加不安,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月黛看她要哭,忙道:“等等等,你别哭,怎么了这是?” 一大颗泪水从花琪琪眼眶子里冒出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因为之前好些人借着我的能力骗我,害我受了好大的苦,我不敢再随便说出去了,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就告诉你的。” “什什什么?”月黛一头雾水,想了会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预知能力。 这什么逻辑。月黛心想。 “你不告诉我很正常啊。”月黛说“那是你的事情,就像我也没告诉你我会做什么一样,我不能因为你不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要生气啊,如果我因为这个生气,让你不自在,那你就不应该和我做朋友了。” 花琪琪愣愣的看着她,好像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啊算了。月黛心想,她还是个孩子。 她伸手在比自己矮一头的花琪琪头上揉了揉:“行啦行啦,我还以为你害羞才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那你现在可以放下心来了,我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噢。不信的话我给你变个法术。” 她随手揪了条去年冬天遗留下来的枯枝,举到花琪琪面前:“看好了啊。”她无不得意道。 接着花琪琪便见月黛手中只寸把长干巴巴的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枝芽繁茂,然后枝叶间颤颤巍巍的开了朵淡紫色的小花,花瓣小小的,在风中舒展。 她忍不住伸手去接那根生机勃勃的枝蔓,望着花朵的眼睛闪闪发光。 “好厉害!” 月黛指着她呵护在手心的枝蔓说:“这是我的秘密。” 花琪琪连连点头:“真是太厉害了!” 受到夸奖的月黛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那可不。” 18 追神少女18 有了花琪琪的帮助,几人找法器可谓是挑挑拣拣,离附加赛中人人必须完成的任务还远,几人都捡自己顺手的捡,与那些埋头在石头缝杂草堆里翻找许久也不一定能翻到的人相比,可以说是十分土豪了。 周易预言的三天时间过去了两天,他猜的附加赛却提前半天来到。 金刚与周易和往常一样因为‘吃鱼还是不吃鱼’的问题争论,就听见有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各位道友,下午好。我是本次评测的负责人之一,距离大赛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天有余。首先很感谢大家对北府的青睐,今年的报名人次相较于往年又翻了一翻。” 月黛:“……” 这股浓厚的解说气息,还有最后一句略微带了点抱怨的语气…… 她心里吐槽一番,聚精会神的继续听。 “所以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此次测评特加入一项环节:我们将在幻境中随机投入妖魔恶兽,每只妖魔恶兽体内都附有通关卡,获得此卡的人将直接过关。另外,作为附加赛的补偿,我们在一些妖魔恶兽的巢穴中藏有特殊奖励。好了,我就简单解释这些,不耽误大家的时间。祝各位道友闯关关关破,加油。” “这就开始了?”金刚环顾四周“这也没啥变化啊!” 周易说:“走几步就有了。” 花琪琪凝神感受了会,指着一个方向:“这儿。” 几人跟上。 如刚进入丛林一般,几人如走进镜子里一样,眼前一晃,又是一番场景。 花琪琪和月黛是最先进来的,然后是媚、周易和姓久的白衣公子,最后的是金刚。 金刚一进来就爆了句粗口:“小丫头,你这也太会挑地了!这模样,不是地狱就是魔界啊!” 面前一片荒芜,大地龟裂开来,裂缝里透着不详的红光,山崖之下,岩浆翻滚,不时吐出个灼热的气泡。 好在几人有修为傍身,并不感觉灼热。 他们站在荒原中央,进来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花琪琪脸色白了白,愣愣的看着周围。 “是幻境而已,”月黛说“我们赶紧找怪物,赶紧打完走人吧。” 花琪琪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周易赞同道:“对,先找通关卡。” 原野荒芜,花琪琪在前领路,月黛伴在她身边,久公子与周易走在中间,媚与金刚垫后。一能感觉到气氛比之前紧张一些,几人都警惕着周围,不再多说话。 花琪琪的探路的本领确实厉害,几人走了几步就遇见一群乌漆嘛黑的豹子,这些黑豹走动间身后还留有黑雾,眼睛闪着红光,凶神恶煞的朝几人咧嘴。 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豹子。 周易见了,二话不说跳上去挥剑就刺,黑豹低吼一声,拦腰砍成两段。此时,却见两段缥缈的黑雾散开又聚拢,竟变成了两只黑豹。 怎么回事? 周易后退一步。 媚手中的法器是柄回旋刀,她丢出去砍断一只黑豹,果然又见变成了两只。 周易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轻举妄动。 此时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这样的黑豹,一个个皆是低头仇视,流畅肌肉包裹着矫健的身姿,将几人紧紧裹在中间。 六人后背对着后背,亦是围成了个圈。 “真是有意思,”媚道“说了是每个恶灵中都放了通关卡,怎么这些东西劈了还能再生。” 说话间一直黑豹突然扑上来,金刚手起刀落,黑豹瞬间化成了两团黑雾,果然又变成了两只。 “他奶奶的。”他低咒一声, “这个……这个我好像见过。”月黛身边花琪琪开口。 她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开口也都是“左右”之类只为指引方向,偶尔说其他的也是嗫嚅着说谢谢之类。 众人耳边都是豹子的低吼声,紧绷着一根弦警惕它们突然扑过来。花琪琪说话声音又小,连离她最近的月黛都没听见她说话了,倒是一边的久公子听见了。 “花小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月黛一时竟没想出这是谁在说话,抬头看去见众人都看向久公子才知道刚刚说话的是他。 他能开口? 花琪琪胆小,被吓了一跳。许久才说:“对……我以前在魔界见过这个东西,是一种聚怨气而生的怪,所以并不存在生死一说,没有灵智,是遭人操控的。” 久机子若有所思。 “多谢,”隔了一会,他说“我能够一试。” 月黛还在想:他能说话?? “道门之中又一符箓能净化这种灵,只是需得麻烦各位将符箓贴与恶灵肌肤之上,放能引爆。” 她盯了许久,看久机子说话时嘴巴没动,猜想许是以某种秘术发声。 “这好办!”金刚朗声答,几人说话时总有这玩意儿不断的凑上来,金刚看这‘绵绵无绝期’的架势,头皮直发麻,听说又法子,一口就应了下来。 周易却有所迟疑,伸手抓住久机子的胳膊。久机子安抚般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接着泰然若素地掏出一个碗、一只笔,然后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他胳膊及白,似乎比他那白亮亮的袍子还白上几分,鲜红的血液在手臂上蜿蜒,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鲜红的血汇入碗中。 血的味道飘散到空气中,黑豹更加躁动。 月黛看了眼他另一只手里的毛笔。这莫不是…… 直放了半碗血,周易得了久机子的首肯,忙不迭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只见久机子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纸,松手后黄纸便漂浮在空中。久机子一手还由着周易包扎,另一只手便开始画符了。 月黛扫了一眼,只见歪歪斜斜,一打眼也看不出什么。 闻见血味的豹子更加狂躁,月黛顾着眼前的安危,也没法分神去研究他画的是什么。 不肖片刻,一张张符箓便送到几人面前。这符果然有用,黑豹只要一触,便如烟花一样就地炸开,消散。 符箓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普通的恶灵又怎能伤到几人,只是这一生二,二生四的打法太恶心了,如今找到了法子治它们,月黛几人如撒了欢似的在黑豹之间乱窜,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眼看就要把这些东西给炸完了。 “等等!”忽听久机子喊了一声“留下几个活口,我们跟着他,找背后的大灵。” 媚手中的符堪堪一停,留下了这一只活口。 黑豹嗷呜的哀鸣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周易道:“快追。” 几人踩云的踩云架风的驾风,都不能的就蹭别人的风,齐齐追赶上去。 这大灵的老巢还挺远,几人喝了一肚子的风终于见黑豹在一处黑黢黢的洞口前停下。 它俯首趴在地上,哀哀地呜咽起来。 月黛竟然觉得它有点可怜。 ???还真是长了颗温柔的小心脏。她想。 几人隐去身形,月黛趁这个功夫钻到久机子身边,周易立即警惕起来。 月黛朝他翻了个白眼。催动灵力,手轻轻的覆盖在久机子伤口处,便见那伤口迅速复原,如没伤过。 “这么好的皮肤别留痕迹了。”她轻声说。 久机子无声道:多谢。 月黛对他温和一笑,转而瞪向周易。 “错怪错怪,小姐莫气。” “哼。”月黛仰着脖子走了。 黑黢黢的洞口里传出一声咆哮,地动山摇的咆哮,紧接着就觉一股阴风,一个巨大的影子伴着黑风冲出来,影子张开獠牙大嘴,一口吞了门口这只瑟瑟发抖的黑豹。 月黛抬头,打眼看见这东西。 真是丑恶的令人作呕。 遮天蔽日的身影,长嘴宽鼻子,鼻孔朝天,眼珠子突出,泛着青光,浑身的皮也都泛着青光,油光发亮,还也暗黄的斑,简直是丑的不能再丑,月黛觉得自己生平都不能再看见这么丑的玩意儿了。 花琪琪一看这东西,腿一软,坐地上了:“西……西怪君……” “西怪君?”周易重复一遍,眉毛又拧起来。 媚幽幽开口,语气中蕴藏着罕见的凝重:“传闻魔界有四方君魔,东西南北,各占一方,这是占据北方的魔怪?” “那这个评测的标准就太高了。”周易接话。 金刚‘呵’一声,举着大刀粗声道:“管他东南西北什么怪什么君,砍死就对了,北府总不可能搞个真的魔,玩死我……” 他话没说完,这个丑八怪北君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黑气,举手一挥,金刚就像个纸片人一样在黑风里翻滚着大叫起来。 众人心道不好,周易最先反应过来,抓住金刚的一条腿。他已经飞到半空上,只能抓住跳脚脖子,众人纷纷捞住周易,媚将胳膊上挂着的红绸带甩出去,缠住周易另一只脚。 这玩意儿好大的威风,鼻子里的一股臭气喷了好一会,叫金刚在天上放风筝似的飘了会,终于停歇,金刚便狠狠的从半空摔下来。 叫西怪君将众人捉弄一番之后,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众人,盯得人头皮发麻。花琪琪已两股战战,哭着道:“我们快走罢,快走罢月黛。” “这东西这么厉害,体内除了通关卡肯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月黛说,眼睛还看着这只东西,目光灼热“你去后面的石头躲着。” 周易目光一闪,退堂鼓瞬间消散,站在原地不动。久机子走到他身边,似乎想说什么,周易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说什么。他眼中其实并没什么情绪,却明明白白的告示他,我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你不必再说。 于是两人并肩而立。 花琪琪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况且已经是双腿发软,再留下也是徒添麻烦,躲到了石头后面。 西怪君又喷了团鼻息。没上次那么声势浩大,这次似乎是怜悯的叹息,为脚下这些蝼蚁的自不量力。 金刚之前被他扫了面子,率先冲了上去。 西怪伸出巨手去抓。金刚吃过一亏,有所防备,躲开手掌,躲过掌风,越到他手臂上去,矫健迅捷,追着手臂往上爬。 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 月黛自不甘落后,念决乘风,绕到怪物的后脑勺,举剑劈下去。 她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气力,只听一声刚铁碰撞之声,剑口竟然与这后脑勺碰撞出一阵火花。 这是什么脑袋。 月黛心道,挥剑要再来一下。 西怪此时抬起手来,月黛疑他是要反击,忙往后退,却见他却是抬手分开后脑勺杂草似的头发,头发之下,骇然露出一张脸。 青面獠牙,月黛心下骇然,吓掉了半个魂魄,脚下不稳,险些摔下云头。 这**什么怪物! 后脑勺也长着张脸! 他先是低头看向自己胳膊上,如同蚂蚁大小的金刚,在胳膊上顺毛似的一撸,顺到一半忽而转弯。饶是金刚矫健,不料他转弯又来这么一手,狠狠的撞了上去,直直的坠下去。 好在久机子甩出一张不知道什么符,如兜布似的接住他,金刚这一下撞的不轻,口中呕出血来。 这又一张怪脸解决了身上金刚,紧紧盯着月黛,似乎是被人扰了清梦,狰狞的脸孔露出恼怒的情绪。 月黛被这张脸盯的后背冒汗,没来由得怕,那是种从心底里升出的恐惧。 “小妖,”怪脸忽然张嘴,口吐人言“扰本座修行,想死吗?” 月黛给吓的逃都忘记了,一动不敢动。 “不对!”周易一惊,心中大呼不好:这东西口吐人言,似有灵智,绝不是北府捏来考验他们的假物,这是真的怪物! 就在下一瞬,周易看见一张无形的巨手在月黛的后面凝聚成形,端杀人灭灵的气势。 然,月黛像是石雕一样停在原地。 周易心中一窒,直道要完。 千钧一发一刻之际,忽见天边白光一闪,裹挟着厉风,直直将那只大手劈成两半。眼见那厉风将伤到月黛,月黛忽觉身子一轻…… 只直现在,只有两次呼吸的时间,月黛并不知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她只觉身子一轻,似乎被人拦腰抱住,然后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光之中,看见了司晨。 司晨? 19 追神少女19 天边不知为何闪现一片刺眼的白光,似乎刮了阵大风,将她的发丝吹的纷纷扬扬,与他的头发交错纠缠在一处。 “司……司晨?” 周遭是一片白茫茫,还是自己忽略了周围的一切,使它们变成虚无,只看见眼前的人。月黛甚至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喊他的名字。 她心心念念,想了一千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如梦境般虚幻。 这张脸在面前似是出现了一瞬,又如同陪了她千百年。脚落实地的感觉唤醒了月黛,他腿还软这,这人松开手,月黛险些跪倒在地。 他忙接住她。 月黛下意识的扶着他的手,这时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眼前人的存在。 这不是梦? 她想。 她想和他说话,司晨却移开目光转眼看向周易,周易识趣的过来,搀扶住月黛,司晨立刻抽身离开。月黛掌下空空,反应慢半拍的察觉人又走了。 “不用了,谢谢。”她后退半步,自己站稳。 她抬头看向天上与这只魔怪缠斗的司晨,但天太亮太白,他又飞的高,月黛怎么也看不真切。 “这像是个厉害的仙人。”周易道“你认识他?” 月黛点头:“嗯,是个很厉害的仙人。” 媚自那个魔怪露出第二张脸时就很有自知之明的与花琪琪躲在一处,此时见生命有所保障才身姿妙曼的走出来。 “面若冷玉,姿态飘逸,”她道“想必就是仙界中出了名的美上仙,司晨仙君了。” 众人听了这名号,心中各有所思,皆是仰头而望,不再言语。 只见司晨如风如光,在这个西怪君的周身纠缠,但并不是在争斗,似乎是在布是什么阵。 几人正看的入迷,疑惑不已,背后突然有人大大咧咧的笑两声:“几位还在看什么?” 几人回头,见是个五官端正的白袍男子。 月黛看这人脸熟,盯了会忽然想起来:“你是那个店小二?” 无怪她乍一眼没看出来,那个饭馆里那个小二和这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的气质差太多了。 这人显然也记得她,笑嘻嘻道:“正是在下,我大名吴谏越,各位好!” 月黛无语一阵。 媚扫见他胸前绣着的字样,咯咯笑道:“你是北府的学子?” “正是。”他笑眯眯道。 金刚拨开媚,挤到吴谏越面前,破口直道:“*他亲娘的,你这小白脸快给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情况!都快把老子的肺打出来了。” 吴谏越好脾气的笑笑:“实属抱歉,”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盒子来,掌心大小“此乃北府特制的疗养丸,还请收下。” 金刚自是毫不客气的夺过来。 吴谏越道:“这是宗堂内的疏忽,没察觉魔界在此处开了个洞。” “哦?魔界的洞都打道北府眼皮子地下了,北府的老头子们疏忽成这个样子?”媚若有所指。 吴谏越笑笑,不再言语。 几人都听出了七八分的诡计味儿,但这些阴谋阳谋的离自己太远,又是人北府是私事儿,况且也没掀起什么浪,她们也不好过问。 吴谏越笑的既圆滑又客气:“我先送几位离开此处。” 月黛往上头看去,情不自禁道:“司晨仙君……” 吴谏越说:“仙君修为深厚,月姑娘不必担心。” 西怪的动作有所顾忌般不敢大张大和,司晨在他周身的法印看起来也结的差不多了,密密麻麻的金线错综复杂。月黛对这个阵有点印象,似乎是个封印的阵法,虽然复杂,但并不难,封印的效果也不尽人意。 周易正巧对奇门八卦比较了解,一眼便看出是个什么阵,道:“既是封印,为何选这么个势弱的?” 言辞之间满是对对北府的猜忌。 吴谏越乐呵呵道:“世人皆知魔界有四魔,却不知这四个魔头是相互制衡的,若其中一个出了什么意外,其他三个便要多出精力为所欲为。” 原来如此。 “时间不早了,”吴谏越挤眉弄眼道“再不出去,通关卡便要被抢完了。”语气十分欠揍。 花琪琪经不住道:“啊……” 吴谏越朝她无辜的眨眨眼:“就是这么严苛呢。” 花琪琪怕见生人,尤其是面目端正的男子,与吴谏越一对眼就缩道月黛身后去。 “还真是严苛的有点想揍你呢。”月黛面无表情道,转身往身后的‘门’走去。 转身间她抬眼瞥了眼天上的司晨。此时的西怪已经被束缚住,两人似乎在说话,西怪本来就狰狞的面孔因为情绪激动更加狰狞,与他相比,司晨简直是风轻云淡的不能再淡了,说话都不抬眼皮的。 “他已经死了。” 月黛耳边突然清晰的响起司晨寡淡的声音,她猛一抬眼,正见司晨也抬起眼皮看过来,眼中似乎有些疑惑。视线相撞的一瞬,月黛心没来由的一空。下一刻,她走出那个‘门’,原本苍穹之上一人一兽对立的场景一下变成满眼绿油油的密林。 时间太仓促,情绪来的太强烈,月黛一下没回过神来。 西怪与司晨一直在说什么,月黛能看见,但距离那么远是断断听不见的,那一句“他已经死了”穿过那么远的距离,甚至带着种千年之外的情愫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场没顶的悲哀伴随着不设防的猝然,让月黛当即愣在原地。 她仿佛不是她,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电击了她。 其余几人走了几步见她还是站在原地,花琪琪小声喊她:“月黛?” “……怎么了?”月黛回过神来,刚刚似乎听了什么? “你刚刚听见什么了没有?”月黛问她。 花琪琪摇摇头,担忧道:“你没事吧?”魔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丧良心的诡咒。 月黛摇摇头:“没事。” ‘他已经死了。’谁死了?月黛莫名其妙,不是说那个西怪君不能死吗?刚刚看也还喘着气儿,不可能死啊?能是谁死了? 花琪琪担忧的看她一眼,这分明像是有事。 “好了,”带着他们走了一会,吴谏越停下来,轻巧的转过身,对着他们说“这里就安全了,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悄悄告诉你们,那边,”他煞有其事的捂着嘴巴低声说“有不少通关卡。” 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亮亮的牙:“告辞!”瞬间消失无影。 “这人怎么有点娘不啦叽的。”人走了,金刚顺口吐槽了句。他把手里的小盒子收起来,似乎是不舍得吃。 月黛暗暗将两人做了个比较,对他的说法十分赞同。与金刚比,好像连周易都娘不啦叽。 因为金刚太刚了。 周易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喷嚏,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说:“我们去那边看看。” 内部人员的消息果然可靠,几人走了没几步连着碰见一只……恶灵? 眼前一人高矮,黑不溜秋的一团雾,眼里闪着红光,色厉内荏的一顿穷张牙舞爪,与刚刚的西怪君相比宛如一只毛没长齐的小奶猫在穷叫唤。 叫的还难听得很。 媚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这就是北府考验的标准嘛?” 金刚:“这不禁打啊这个。” 周易磕磕手中的扇子,笑道:“我来试试。” 他单脚点地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花哨的身,同时将藏在袖子中的法器挥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民间传说中俊朗少侠的保准姿态,效果也是民间话本子里的标准结果一样,黑不溜秋受了这一击嗷呜一声,散了。 就像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一样消失在空气中,而在它消失的地方,掉落出一张金光灿灿的通关卡。 周易料到不会太难,没想到简单成这样,反倒愣了一下,笑着去捡那张卡片。 他还要说话,手碰到卡片的一瞬间,眼前一花。 人不见了。 “怎么回事?”月黛惊道。 花琪琪说:“他拿到通关卡,通关了。” 月黛:“……”这就通了? 这未免也太水了吧! 几人一阵无语。 最后金刚甩手道:“诶我可去他***祖宗的!这破玩意儿,组什么团啊,散散散!”一边说这人已经走远了,只听见声如洪钟“告辞,有缘再见!” 失去了和事老的团队宛如失去了领头人。谁都不愿承认谁的老大,周易扮演的多是个搅屎棍或者和稀泥的二流角色。总之周易提前退场了,几人本就靠利益相连的关系,迅速散架。 媚在月黛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我也先告辞了。”便巧笑倩兮的飘走了。 原地只剩下月黛、花琪琪还有久机子。 那么问题…… “在下先行。”久机子微微欠身,头突然微妙的偏了下。月黛的耳边忽而一阵风声掠过,一支短刀贴着她的耳朵飞过去,她甚至能听见利刃割破风的声音。然后便听身后一声尖啸,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只顶着个角预备冲过来的怪东西眉间插着一柄短刀,死不瞑目的瞅着久机子。 怪东西倒地,消散成空气,留下一张金灿灿的通关卡。 久机子朝两人温和一笑:“先走了。”便错过两人,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卡片。 直至他人消失,月黛还没想明白刚刚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花琪琪也愣愣道:“我还以为是周易大哥保护他,原来两人真的是结伴同行。” 月黛佩服的只会点头:“我怀疑他不是真瞎。” 两人就久机子到底瞎没瞎讨论了会,很快也碰到了纸片人一样的怪物恶灵。 她先将花琪琪送走,自己又寻了回才找着个恶灵,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 碰道那张刻着“恭喜通关”的竹牌时,月黛觉天地一花,似乎的调了个的旋转了通,她只觉头晕,再睁开眼,面前是一道流光溢彩的透明罩子。 这个罩子,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千年来想了司晨多少次,就见了多少次这个罩子。 这是将她禁锢在南苍山整整九百九十九年的禁制。 20 追神少女20 眼前的的罩子如同在阳光下的琉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五彩的光,这样美丽的罩子只她一人能看见,只她一人出不去。 月黛从树上坐起来——她正靠在一颗歪脖子柳树上,这是她常来的地方,这歪了脖子的柳树也是被她躺坏的脖子。 她茫然了会,想起手里还捏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却是那刻着密密麻麻条纹的竹片。 这是怎么回事?她手里拿着的分明是那张‘通关卡’啊! 远处响起一声鹤唳,一个头上还顶着片鸟毛的小姑娘张着翅膀飞过来:“山灵姐姐!” “白鹤?”她惊疑道。 小白鹤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漩:“山灵姐姐你有躲到这里来啦?” 月黛这会还没反应过来:“你、我怎么还在这儿?” “啊?”小白鹤露出疑惑的模样“山灵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面前这副纯真可爱的脸忽然变得可怖起来。月黛站起身,环顾四周,眼前光秃秃的柳枝,她在这儿坐着的时候总喜欢揪它;不远处的土坡上还有她更加无聊时种得大片蔷薇;还有,这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该死的罩子。 我不是离开了吗? 月黛近乎惊恐的想。 小白鹤见她不大对劲:“山灵姐姐,你没事吧?” “有事……”月黛喃喃道。 “啊?”白鹤没听清。 月黛手忙脚乱的掏出竹片,巴掌大的竹片,被她打磨的光滑,又年复一年的刻上新的痕迹,她捧着竹片,一道刻痕一道刻痕的数起来。 其实数起来并不难,她每隔百年就会做上记号,但这会就像是着了魔一眼,一条一条的数,数到一半她忽然停住。 直盯着小白鹤的眼睛:“这是第几年了?”她身边的每一个妖或者灵,都知道她在等第一千年。 小白鹤刚修炼成人,身上细枝末节的小地方还没完全退化,比如她的眼睛,那还是双鸟的瞳孔,没有眼白,是一双全黑的眼。 全神贯注的盯着这样的眼睛,如同坠入某种魔咒一样。 小白鹤脱口而出:“第四百九十九年呀,姐姐你每次见我都要念一次的。” 月黛:“……” 心都要吓掉了! 她大松一口气,这果然不是真的。 她生性懒散随意,不像其他那些妖活的那样细致,手上生了些薄茧也懒得去管,可这双手。 软的有点假。 思及此她又捏了捏:好软……不行,出去了要把自己手也整这么软。 ……万一哪天和司晨手拉手……嘿嘿嘿…… “不过,”站在她面前的小白鹤歪着头笑“明天就是第五百年了,姐姐你明天就能离开南苍山了!” 月黛喃喃道:“明天……” 她刚摸到通关卡人就到了这里,估摸这是第二关,但要怎么通关?把她整这儿来是干什么。 见她久久不说话,小白鹤疑惑道:“怎么了嘛?” 月黛笑道:“没什么。我在算时间,”她看着小白鹤,想在她脸上发现什么“会不会记错时间。” 白鹤是在她被关了一千年之后才化形的,这里出现很不合常理。 “不会吧……”她沉吟道“不过也有可能,毕竟五百年那么久。” 好像没什么问题。月黛笑着说:“是啊,毕竟那么久,你帮我算一算吧?” “我前些天才化形,怎么会知道。” “山灵姐姐你是不是怕了呀?不敢出去了?”她笑嘻嘻的调侃道。 不知道是不是月黛心中有鬼,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小白鹤语气神态都很正常,但似乎是故意诱导她是什么。 月黛继续和稀泥套她的话,嗤笑一声:“我怕什么。” 小白鹤天真无邪道:“对呀,也没什么好怕的呀,大不了再多等一年,明年再出去。” 月黛的眉头一跳,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半天无比正常,就和她在南苍山待过的每一天一样,小妖小怪见到她都很有礼貌,个别老妖精,比如树顶的那只百灵,见面了就互相嘲讽一段,然后喜滋滋的离开。 天黑了又亮。 月黛赖床的臭毛病也带到了这里,是被哐哐的砸门声吵醒的。 门外那只百灵像被人掐住嗓子一样,死命的喊:“蠢黛!蠢黛你死在床上了!!?” 世人都说鸟族优雅,都是骗小孩的。 月黛刚醒,脑子还是晕的,坐起来,靠在床头,并不想动,有意把外面那只鸟晾一晾。忽然想起来这并不是真正的南苍山,立马清醒过来,溜下床去开门,忙问:“怎么了?” 百灵踹门的爪儿差点收不住,踹在月黛的脸上。 “*!吓老娘一跳!” 月黛:“……”这个梦还真是真实无比呢。 “没什么事儿,”百灵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将刚刚踹门时弄皱的裙子拉直了“就你那念了几百年的司晨君来了。” 月黛木了会。 又木了会。 这什么神仙关卡!!! “在在在在在哪儿?”舌头都不利索了。 百灵撇撇嘴:“就南苍山外……诶!你慢点!” 她在南苍山里等了一千年,虽知道可不能,但也无数次遐想过司晨来找她,会是什么样子。 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可以说是“见”的非常有经验了。 反正是在自己的梦里,不是真的司晨,月黛毫无压力,驾着云跑到他面前,最后在那层琉璃色的罩子前停住脚步。 “司晨!” 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果然是她想了无数遍的人,梦也梦的无比真实,眼睛里沉静温和的光都一模一样。 “你来找我了?”月黛开心的想哭。 司晨微微颔首,向她伸出手:“对,跟我走吧。” 他站在结界外面。 月黛一愣,骤然想起来这是个关卡,脸都白了。心里暗暗将北府咒骂一顿,踌躇着该怎么办。 正思量着,忽听身后有人过来,正是百灵。 百灵在生人面前谦和有理。她先对司晨打了个招呼,和微笑着优雅地拉起月黛的手,转过头就咬牙切齿道:“死丫头,你什么时候勾搭上司晨上仙的!” 这还真和百灵得知她去人间找司晨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月黛道:“还没勾搭上呢。” “人都来找你了,”百灵嘀咕,忽然转口说“不过你这被罚的日子还没到吧?” 月黛心中一跳,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是拿我记错时间来说事儿,看来这一关就是要再做次选择了。 不出去要再等一年,出去的话,如果是记错时间,就要再等五百年,不知道哪边是错,哪边是对。 “我记得到了吧?”她试探道。 百灵强硬道:“没有!我明明记得还差一年。” 月黛忽然记起很久之前,她要走出结界的时候百灵也是力阻她出去,但月黛还是没听她的劝告,结果多等了五百年。 月黛抬头看向司晨,难道这是要她抵抗住心底的诱惑,不出去? 啊啊啊啊这也太难了吧! “月黛,”结界之外的司晨忽然喊她,他的手再次向她伸过来,目光专注真诚“相信我。” 月黛一愣,心神恍惚,一时辨不清真假,情不自禁的递出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结界外面了。手里似乎有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木牌,上面刻着“通行证”的字样。身后的梦境正渐渐消失,百灵目光空洞,像失去灵魂的玩偶一眼杵在原地。月黛抬起头,司晨还站在她面前。 他在她的头上轻柔的摸了摸,转而消失不见。 眼前一晃,月黛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卧房里,床头的熏香袅袅升起,屋外还有鸟啼。房间很小,她走几步就能推开房门。 出门便见一片竹林,她身后是一整排的竹屋。月黛正是从这些竹屋中走出来的一员。 大部分的竹屋都是紧闭着的,竹屋的廊檐下三三两两的站了些人,见又有一个人出来,纷纷望向她,似乎是想从月黛的脸上看出什么端疑。 这是什么情况? 月黛扫视一圈,看见廊檐下坐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缩在角落里,尽最大的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这身白衣太有存在感了好吗。 月黛径直向他走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嘿,少年。” 白衣少年回过头。 月黛一喜:“诶,那什么,吴……” “谏越。” “噢吴谏越!好巧啊!” 吴谏越一脸死样:“你别想和我套近乎啊。” 月黛笑的更加殷勤,坐到他旁边:“奇怪,怎么没人围着你。” 作为北府的学子,怎么也算是“内部人员”了吧。 吴谏越翻了个白眼:“围着我干嘛,要我重复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嘛。” “噢~”月黛恍然大悟,贱笑道“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你是北府的学子?本着六界平等的思想,我是不是应该将我获得的情报告知广大妖民群众呢?” 吴谏越完全不吃她这一套,掐着兰花指,学着她的样子妖里妖气的尖着嗓子:“嗯,人家好怕怕哟。” 月黛:“……”这是何方妖孽。 吴谏越瞥她一眼:“你也完全用不着向我打听什么,那么大的一道后门为你敞开,你直接进北府和我称兄道弟都没问题。” 这语气中熟悉的柠檬酸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吴谏越非常怀疑她装傻故意显摆,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道:“你刚刚在第二轮的测试中,司晨仙君没来帮你?” 她回忆了下,想起梦中司晨温柔缱绻的样子,月黛眼睛都瞪大了:“那不是幻境?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妈耶这什么世道,走后门的居然不知道自己在走后门啊摔!心疼的抱住帅帅的自己。吴谏越哼笑:“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司晨仙君做魇,那些女上神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月黛傻眼:“所所以说……” 吴谏越冷酷无情道:“刚刚司晨上仙看见你睡得像个死猪,而且是打都打不醒的那种。” 月黛:“……我的神呐……所以说他是特意来帮我的?” 幸福的要死掉了。 21 追神少女21 “那司晨仙君现在去哪里了?”月黛眼里冒着星星,这会只想蹦到司晨面前抱住他说谢谢。 吴谏越撇嘴:“我怎么知道,人大神的行踪岂是我等敢询问的。” 月黛长叹一口气,出神的望着自己晃动的小腿:“对了!其他人呢?” 吴谏越也在看自己的白靴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说:“什么其他人。” 月黛说:“就和我一起出来的那些人。” “不知道,可能还在睡着吧。” “啊?”月黛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以为北府的测评都这么好过吗?”吴谏越忽然看向她,眼神直逼月黛的灵魂深处。她忽然觉得此人不简单,但吴谏越很快收回目光,又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死样。 “最后一评,评的是心性,胆识,坚韧的心性,拼命的胆识。往来数年,能过这最后一道评测的,百之一二。” 月黛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她走后门挤走了一个人中龙凤是吗? 这时两人突听一声巨响,回头一看,那一大排的竹房中有一间炸了。 就像谁往里放了个炸弹一样,竹片被炸的四处翻飞。 吴谏越反应迅速,月黛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已经跃到竹屋上面,长袖一挥,那些翻飞的竹片就变成点点光斑消失不见,只剩下竹屋中间一团熊熊大火。 月黛挤进一群吃瓜群众之间,走近了才看见那一团火是一头大灰熊,他不知怎么被打回了原形,烈火自他的皮毛间冒出来,眼睛、鼻子、嘴、耳朵都在往外冒血,连牙龈都在往外渗血。 “还请各位离远一些。”吴谏越的立在空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袖一挥,众人就觉被风轻轻的推了一下,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人都挤在一块,月黛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她忙道歉,一回头看见面色苍白的媚。 “媚姐姐?” 媚哪怕面无血色也笑的甚是撩人:“小丫头可以啊,看着没受什么伤。” 一个梦怎么会受伤?月黛想问,但忍住了。 后门要偷偷走嘛。 那头灰熊突然仰头长啸,声音雄浑震荡,法力低微的都表情痛苦的捂着耳朵。灰熊正叫着,啸声戛然而止,轰隆一阵倒在地上。 他怒目圆睁,瞳孔扩大,渐渐没了生息。 “这是怎么回事?” 媚的目光森冷:“死了。” 月黛当然能看出来这是死了。 她太过震惊:“这、怎么突然就死了?” 媚说:“走火入魔啊。” 吴谏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个小玩意,往灰熊身上一盖,灰熊的尸体便不见了,那法器又重新落会吴谏越的手里。 “有些人来北府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入学北府,他们来,就是为了这个,第三测评中的心魔。为人在世,就像那向阳的花儿一样,一面朝着太阳,那必有一面是漆黑阴暗。心魔便是那一面阴暗,修行者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心魔破了道法将会有质的飞升,而没有过,轻则如损伤心肺,重则便是神型具灭。” 月黛憋了好久才问:“那你也被自己的心魔伤了?” 媚轻笑:“说起来你倒是与我们很不一样,瞧着竟是汗毛都没少一根。” 月黛讪讪。心里感动的要死,司晨给她开的后门不仅是可以通过的后门,还是可以跑马车的那种好吗! 在等待的过程中陆续有不少人走火入魔,在处理这些人的时候月黛才发现原来这儿藏了那么多的北府弟子,一个个躲的死死的,基本不与外人交流。 月黛醒的时候天光大亮,直至最后一个还在通关的人一口老血喷出来,第三段的测评就此结束,这会已经是夕阳西下,一半天红一半天黑了。 没拿到通关卡的妖魔鬼怪一个个散去,最后只剩寥寥几人,他们几人一齐被领到当时来的那个广场上。月黛看见还有其他人在北府弟子的代领下从其他几处的传送门里出来,才知道原来还有其他考点,这些人再次在这个广场中相聚,还是同样的地点,只是人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月黛扫了一眼,有的人灰头土脸,神色颓然,看着是吃了好大的苦头,有人还算整齐,望着那高高耸立的门牌,眼中充满向往。在这些人中月黛居然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周易!” 周易和久机子两人站在一处,与其他人相比两人衣衫整洁,可谓仙气卓然,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 两人闻声向她这边看来,周易略有惊意,似乎是没想到她能通过,久机子倒是平静,朝她微微颔首,当做打招呼了。 “你竟也通过了?”周易直道。 月黛理亏,梗着脖子说:“对啊!” 久机子说:“月姑娘心性纯直,想来不受俗世所扰。” 月黛傻笑着糊弄过去了:“没有没有没有,说起来你们好厉害,其他人都是风尘仆仆的,就你两身上白白净净,我一眼就看到你们了。你们的心魔很弱吧?” 她想扯开话题,不想话一出口两人的脸色一变,没人说话。 月黛心道,很好,问错问题了。 她干笑几声:“这个,算是秘密吧啊哈哈,哈哈……” 周易:…… 久机子:…… 月黛:“哈……” ……尴尬。 不时有人的从各个地方的传送门中走出来,他们似乎是在等所有人聚齐。北府的弟子站在外围,也在小声交谈,嘻笑。 月黛张望一圈,没再看见熟悉的身影,便问其他两人:“你们看见其他人了吗?” 周易耸肩:“没有。” 久机子说:“我碰巧遇见了花姑娘,她看着是受了重伤。” 月黛闻言踮起脚尖四处搜寻,看了好几遍,丧气道:“估计是没过。我也碰见了媚,她好像也没通过。”叹气说“连她那么厉害的人都没通过。” 周易接道:“是啊,你简直是个奇迹。” 月黛赶紧闭嘴。 一轮圆月高悬,四面八方的传送门纷纷黯淡下来。拂尘“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负责招生的长老断断续续打了一天的瞌睡,头一点,终于醒了。站在一边的弟子松了口气,赶忙走近,作揖道:“老师,时辰差不多了。” 留着山羊胡的青衣道人砸吧砸吧嘴,醒了会神:“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众人均站在广场两边,能看清高台上的一举一动,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月黛屏气凝神听了一耳朵的牢骚声,是那些等了好几个时辰的同袍们。她问同样盯着上面看的周易问:“上面那个抱着拂尘,垂眉耷眼的是谁?” 周易看她:“我怎地知道。” 两人互相用眼神嫌弃一阵,然后很有默契的移开眼睛。 高台上忽然华光大盛,将整个广场照的亮如白昼。两只颜色斑斓的大鸟从中央的柱子中引项而出,鸣叫声令人想到长虹贯日,在空中久久回荡。 月黛惊奇不已:“这是什么鸟?凤凰吗?” 吴谏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不过是幻影,真的凤凰早死完了,这是假的。”接着又听高台上有人朗声说:“请各位在北府弟子的带领下有序进入!” “铛——”铜锣一声响,广场上众人吵吵嚷嚷,却在一个个白点的引领下闹中有序的排列整齐。 “凤凰涅槃重生,是不死的神鸟,怎么会死完了呢?”月黛被那一声铜锣吵的脑壳疼,捂着耳朵问吴谏越。 吴谏越:“谁知道是不是活着呢,千百年来都没人见过了,这神啊魔的都死完了,那还有什么凤凰。” 月黛有问:“仙界不是还有很多上神吗?” 吴谏越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表情夸张的看着她:“不是吧小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觉得这个世上有神?” 月黛也送他一个鬼脸。 吴谏越说:“什么是神啊?神是无所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动小手指头就是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 月黛没听懂,诚恳道:“什么意思……?” 吴谏越直叹朽木不可雕也:“意思就是神可以创造世界。” 周易听了他对神的解释,一脸便秘相:“那难怪没有神了。” 吴谏越笑笑。 众人说说笑笑的穿过两根石柱之间如同漩涡一样的门,眼前便是天翻地覆的一转,然后春暖花开,莺歌燕舞。 周易和月黛齐齐站定,惊的合不拢嘴。月黛:“这是仙界吧?” 天边流云三四点,粉红的霞雾伴着不知名的大鸟在天边飘动,一座座岛屿悬浮在各个地方,流水自岛屿上的山水间留下。岛屿们大小不一、各不相连,远远看去如同仙境一般。 “快走吧,别挡道。”吴谏越推了两人一把,遥望远处“好看吧?” 两人齐齐点头。 吴谏越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就是为了骗你们这些新人进北府修炼的。” 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前去,有一男子迎面而来。走至最前面的青袍道人见了来人笑呵呵与他打招呼,众人好奇,皆看过去,仔细一看都觉得这人仙气卓然,更有种仰慕、亲近之感,但又能感觉到他冷淡的脸上一种超然的疏离感。 正是司晨。 道人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司晨仙君这是要去何处啊?” 司晨微笑道:“有一事需得走一趟。” 道人错开身子:“那切不能耽误了司晨仙君的时间,仙君先行。” 司晨微微欠身,抬首间将浩荡的一大堆新生扫了一眼:“无妨。” 月黛一副呆愣傻掉的村口二丫样,回过神后不住点头:“进进进进!骗我我也进!” 周易正兴奋的向久机子描绘着所见所闻。 吴谏越则一脸嫌弃的看了月黛一眼,深觉惨不忍睹。 22 22追神少女 “修炼呢,主要看自己,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个修炼啊,道法上讲究个心字,什么是心呢?就是你的内心要求你干什么,你就去做,不要想那么多,随心,随欲,随……” 月黛一本书甩到周易脑门上:“随你个狼心狗肺,久机子呢?” 和后面白嫩可爱的魔修小姑娘聊的浑然忘我的周易猛地站起来:“……坏了!” 月黛捡起他桌上的书,又一本甩过去:“姐姐我已经把人领过来了,等你想起来先生都来了!” 周易扭头,看见在角落里安静坐着的久机子,久机子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朝他的方向微微笑了下。 周易三下五除二把桌上、地上,抽屉里的书、纸笔、书袋一并捞出来,乒乒乓乓的挤到角落里,对久机子旁边的人道:“小友,我俩可否换一换?” 这里的学堂与人间寒窗相差无几,一间小室内横纵成列的摆放着整齐的案几蒲团,只课堂正前方有一方高脚桌椅——那是夫子的位置。 两人都挤到角落里去,前排只剩月黛一个,她长叹一口老气,扭头坐好。 一转头,看见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哦,是仙。 …… 水汽袅袅间,两个青袍老道在湖心泡茶。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另一个宽额方脸,长的十分正气。 这个长的正气的道长眉头紧锁,愁道:“司晨仙君怎么会来我处任教?” 山羊胡破具仙风道骨的吹一吹杯子里的茶叶,缓缓道:“想来……是无聊了,”他抿一口茶,喟叹一声好茶,接着说“闲的慌。” 正气道长:“……”他愁了会,接着说:“这可如何是好?” 山羊道长看他一眼:“嗯?” “司晨仙君最受女修的追捧,走哪儿都能引起一群热潮,万一……” 山羊道长枯手一挥,拦住他的话:“司晨仙君行事周全,想来已经做了万全准备,那些女修不能追到这儿来。” “不是,”正气道长水牛喝茶,猛灌一口“我是说这校里的女学生们!” 山羊的捋毛的手一顿:“这……” 书堂里一霎间安静下来,后排不知道是谁还在哪儿嬉闹,嘻嘻哈哈的扭过头:“怎突然……”然后就僵住了,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讲桌前,司晨将手中的书放下。 硬是寂静了数秒,才有人磕磕巴巴的说:“问、问先生安。” 众人回过神,稀稀拉拉的问了阵安好。 一群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将整个学堂收入眼底,深潭般的瞳孔下看不出什么情绪:“在下日后便是各位史学先生,诸位安。” 众人惶恐的又问了阵安。 “我头一回带弟子,不明了其中之规矩,诸位将我当学友也可,不懂、不足等方面具可向我提出。” 底下寂静无声,一个个吃了苍蝇般看向堂上的飘飘谪仙,谁敢将大名鼎鼎的司晨上仙当兄弟啊?! 见半晌无人言语,司晨清咳一声:“将书打开,第一页,天地始于混沌……”司晨上仙说话时没什么语调,平铺直述似的,但嗓音格外好听,比那些抑扬顿挫的小调还好听。 月黛躲在书页里悄悄看他。 他一面说,示意学生们看向头顶。众人抬头一看,屋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烂的混沌。 司晨:“尘与雾,肉与灵,混杂为一体,神与魔在这时候诞生。” 头顶混沌聚拢、消散,尘雾中显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神创造万物……” 月黛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变幻莫测的幻像中移出一点来,看向司晨。他负手而立,也望着半空中的幻像,幻象中的光投映在他的眼睛中,他眼中也如盛满了星辰大海,月黛不觉看出神,仿佛两人同处于一片虚空之中,没有声音没有旁人,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在说些什么呢? 带着光的眼睛忽然投向她。 月黛慌忙躲开。 …… 下课的铜钟声响起。待司晨上仙走远了,学堂里登时炸开了锅,胆子大的趴在窗户上望着司晨离开的背影,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上仙怎么会来当学究!?” “我以前晓得北府的名声大,却不知道这样的大,连司晨上仙都是这儿的老师!” 周易也觉得新奇,但没到大惊小怪的地步,下了堂他懒懒散散的往外走,路过月黛的案几,瞥了一眼,这下大惊小怪起来:“呀!你脸怎么这样的红!活像个猴屁股。” 月黛忙捂起脸,愤愤地瞪他一眼:“走你的路去!” 两人说话间,一个粉衣女子走到月黛面前,绞着手说:“那个……我们可以换个位置吗?” 月黛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和自己调位置,然后又来了个女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 “……” 月黛反应过来,看了眼正对面的桌椅:“……我不想换。” 周易望着这群莺莺燕燕,做作地打了个寒噤,拉着久机子走了。 与凡人求取功名不同,这里一堂学生可以同时向多个先生求学,一堂课过后往往是另一个先生过来教授不同的内容。 月黛等莺莺燕燕早有准备,但瞧着门口走进一个须发稀疏的白胡子老头时还是难免失望,于是一众莺莺燕燕叹了口气,本来声儿不大,但一众莺莺燕燕一齐:“唉……” 老先生不免后脊背一凉,以为自己印堂发黑,大限将至。 史学课不如技法研学的课多,一日也就一堂,有时甚至没有,在其他班里念经一样的课在司晨上仙教导下,一日一堂的史学课犹如钻石一样珍贵。 并且闪闪发光。 一日,下了堂。月黛如往常一样与周易、久机子二人往餐堂走去,路上正与周易争辩今日岑夫子讲的礼义道德中的夫妇二人被养子斩首一事。 此事是一项真事,早在六界中都传遍了,北府学子们都有耳闻。此事与妖族某种族被灭一事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奇就奇在这个养子的杀人手法上,传闻说他将养父母的血放干了,用那血画了一个符。 没人知道那是个什么符。 谈起此事,人人都有一通长篇大论。养子弑杀双亲,说起其中缘由也是各种版本,譬如养子的亲生父母被养父母所杀,故复仇;譬如养子自小被虐待,一时暴走反击,不小心下手太重;譬如养子就是个神经病等等等。总之说法不一,今日专教学生们礼义道德的岑夫子单独拎出来片刻的时间为此事辟谣——养子与心爱的姑娘被养父母拆散,姑娘在出嫁途中饮鸠自尽。 至于那符…… 须发稀疏的老学究抚着零星的几根白胡子,眯着眼睛深思道:“我看了,像是……”他似乎在犹豫说还是不说“是魔界来的招魂符。” 众学生们也齐齐陷入沉思,此时有人举手问:“招魂符不是鬼界的吗?” 夫子略略有些尴尬,他尴尬且慌乱的说:“呃……这,这符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只是那符瞧着和招魂符有些像,但其中又大不一样,一时想不起……呃,忘记招魂符的名字已经被鬼界用了,呃这个这个……” 夫子将这符放给他们瞧了,并说这符咒并没什么作用,是个废符。 月黛悄悄记了下来,抖落着手上皱巴巴的纸与周易手上的纸相比较:“你瞪大眼睛仔细瞧瞧!这儿的一笔稍稍拐了个弯儿,这儿的笔锋凌厉了些,还有这儿!这儿多了那么大的一个血点子!” 周易也是挣的脸红脖子粗:“铁定是你没记清,这么点细微末节的东西,算不得!” 两人都是炮仗,一点就着,这会两人撞到一块去恨不能将双方炸死,把对方的头摁在地上逼着喊祖宗。 月黛出口成脏:“**!我现在能将你昨天穿的那件衣裳的花纹描出来!” 周易说:“衣裳的花纹那样简单!怎堪与符咒相比!” 两人挣到档口上,气血上涌,谁都不服谁,月黛叫嚣道:“有胆子我们去画两个比一比!” “比就比!” “谁输了谁就给对方刷一个月的碗!抄一个月的留堂笔记!” “两个月的笔记!” 久机子早习惯了两人好起来是亲兄弟,吵起来想扒皮的相处模式,默默慢了半步,听两人越吵越热闹,吵的脸贴脸,引的路人侧目,眼瞧着两人牛似的瞪着对方,都快亲上了,不远处突出现个仙气飘飘,气质如雪的司晨上仙。 他看了两人一眼。 月黛:我要弄死这丫的! 周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久机子有种老母亲般的无奈感,拱手对已经走到面前,这会已经气质如冰的司晨上仙行礼到:“问史学先生安。” 月黛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乖巧如兔:“司……史学先生安。” 北府常年如春般温暖,这会好像冷了好些,路过司晨上仙身边的都不觉竖起的鸡皮疙瘩。 好冷。 司晨的目光在月黛与周易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月黛只觉温度又冷了些。 司晨的目光停留在月黛手上皱巴巴的纸上:“这是什么?” 魔界的符一向是禁品,严重的便如那妖怪吸人血一样天理难容。 月黛这会才想起来要藏。 司晨的声音已经冷下去:“拿过来。” 月黛哭的心都有了,慢慢吞吞的递过去。 司晨接过来,却看都不看,眼神还在两人身上穿梭,穿梭了好一会,又憋出一句:“你跟我过来。” 月黛全程大气不敢喘,更不敢看他,闻言心道呜呼哀哉,哭丧着脸跟了上去。 23 23追神少女 司晨上仙永远是道靓丽的风景线,月黛跟在他身边,感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洗礼。不过这会儿她并不大在意这些,她紧跟在司晨上仙身边,盯着他手上捏的那种纸,估摸着自己在上仙眼前耍障眼法的可能性为几? 又走了会,司晨上仙突然停下来,月黛正在苦思,且暗暗施法,不妨他突然停下来,一脑门撞上去。 便如撞上了一朵蓄满的水的云,揉揉的拢住了她。 月黛一脑门扎进了司晨的怀里,满腔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香。 她慌忙退开,又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 神色竟有些缓和了? “先、先生……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个符我指不定还是我记岔了的劣等品,不是魔界的东西……”她声越说越小,不时拿眼睛窥探他的神色。 司晨这会才想起这档子事,捏起那张纸看去,随即眉头一锁。 这符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先生……?” 月黛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低声唤了句。 司晨将那符纸收起来,抬起脸正色看她。 她便如一只小兔子般,缩着脖子望向他。 “……这个符从哪里来的?” 月黛如实答了,怯怯的补了句:“岑夫子说那个人用了符并没有起作用,估摸着是个假的,所以我才偷偷记了下来……” 司晨无语,总结道:“你记性倒是好。” 月黛不敢说话,又瞧他一眼。 瞧着神色缓和了许多,月黛向来是给个坡就爬,给个鸡窝就下蛋,立马喜笑颜开,讨好着笑道:“我就记性好。先生吃晌午饭了吗?餐堂煎炸煮炒炖什么都有,先生……一起去用?” 这会给她按个尾巴她定能摇出虚影来。 仙人早就辟谷,不食杂粮五谷。 司晨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用饭是什么时候了,他瞧着月黛那双闪亮的眼睛:“……没有。” 两人一道去了正值鼎沸的餐堂。 月黛觉得自己像是带了千儿八百个聚光灯在脑门上,司晨踏进餐堂的一瞬间便如他初次走进学堂的一刻一样。 偌大一个餐堂,鸦雀无声。 月黛很不自在:“呃……我们吃什么?” 司晨千百年来都被特殊对待,并没有感觉不适:“都可。” 感谢司晨上仙卓然的气质,哪怕旁边人恨不得将眼珠子安在他身上,也不敢上前半步。只是苦了月黛,平日里能吃两大碗的她这会只能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碗汤,擦擦嘴优雅道:“我饱了。” 从表情来看,司晨颇感意外。 …… 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去,转眼月黛入学三月有余。北府的将四个月设置为一个期限,每四个月既有一次阶段测试,也算是历练也算是造福百姓,每四个月北府都会放一段时日让学员出府历练。 学生可以自行结对活动,只要将所做之事留影带回即可。 新生中有许多人出于各种原因还没去过凡界,凡界里的烟火红尘对他们来说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大家都很期待凡界。 月黛常去凡界溜达,周易和久机子就是在凡界长大的,几人都没什么感觉。在别人已经准备好杂物并确认好地点时,几人还正与夫子新教的术法较真。 直到测试月开始的第一天,三人到了学堂见堂中空无一人。 路过的夫子瞧见了他们,问道:“你们怎么还没出发?是什么东西漏下了?” 月黛昨夜没睡好,有点懵:“出发什么?” 夫子惊道:“外出历练,降妖伏魔啊!” 周易一拍脑门:“哎呀,忘记了。” 三人屁滚尿流的爬回去收拾东西,急急忙忙的出发了。 路上月黛还在问:“去哪里?” 周易说:“哪里妖魔多去哪里。” 久机子道:“那便去蜀中吧。” 到了蜀中,他们遇见了许多想拿个好成绩的同窗,这么声势浩荡的一大群人,有妖作怪这会也夹着尾巴藏起来了。三人在此逗留了几天吃住都是一顿麻烦,最后三人决定另辟蹊径,去官府里问问有没有陈年旧案,他们瞧一瞧能不能解决。 “我们不是来降妖伏魔的吗?”月黛翻着厚厚的卷宗,潮湿的书页间散发着腐朽的墨汁儿味。 周易趴在桌子指着书一字一句的看,眼睛都要贴在书上:“哪有那么多妖魔伏,我们只要造福百姓就可以了,哎,久机子你看这个案件怎么样?” 书中地广人多,大到拥王自立,小到黄牛丢失,什么案件都有。他们一通翻下来多看见的也是李大娘的媳妇跟人跑了,刘大奶家的孙子又偷了春香阁姑娘的肚兜,十分有烟火气。 月黛翘着二郎腿翻着卷宗,只觉得还差盘瓜子。 她听见周易招呼久机子,也凑过去看,瞧见那书页正当头写着“卢阳湖孩童丢失一案”再往下看,便看见上面写着庆历年冬,卢阳湖丢失孩童一;庆历年春,卢阳湖丢失孩童有二;庆历年春末夏初,卢阳湖丢失孩童有五…… 月黛一横一横看下来,咂舌道:“这怎么越丢越多啊?” 久机子自小生出来就眼睛不大好使,受不得热受不得冷受不得风受不得沙,总之就是娇弱的很,并且眼神也不如寻常人好使。他看书需拿到眼前贴着看,他看的很快:“庆历年?那是前朝的案子了,已经过去怕是有二十年了。” 月黛直接跳到文末,见上面写的是“尚不得其解”,她道:“这是妖物作案吗?我曾听说过有专吃小孩心肝的魔修。” “应当不是,”久机子递给她另一本稍新一些的书“你看看这里,里面有许多孩子长大后被找到,或有自己回来的孩子,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害。” 月黛粗略翻了下:“难道是拐买的人贩子?” 周易也拿过来看了,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几遍:“这里面早些丢失的孩子没有回来。” 几人沉默了片刻,月黛迟疑道:“选这个?” 久机子沉吟道:“想来不大好办。” 周易将书往桌子上一盖,捞其久机子的脖子,勾肩搭背道:“诶怎么婆婆妈妈的,能有多大事儿,实在不行再说呗。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之后的孩子都找回来了,而最先丢失的孩子却还是杳无音信。” 月黛有些兴奋:“对!指不定还能捞出个大魔头出来!” 跟着案宗,三人分头调查了安庆年丢失后又回来的孩子们,他们有的已经成家,还有的尚且在上学堂。 问起这事他们并不愿去回忆,不过听说还有孩子没找回来,便都说了。 “这事前几年还有人来过问,最近人们都好像忘记这事了,”男人挠了挠眉头,陷入回忆“那会我五岁,细节也记不大清,不过有些东西却记的很牢,刚回来的夜里还时常梦到。” “在一个木屋子里,地上铺满了稻草,头顶上的木板没有钉牢,有一道光漏进来。我们可以分辨时间,屋子里有不少孩子,我记得有七八个。” 小孩子有些局促,不安的揉搓着膝盖上的布料:“记不清了,有很多人,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有的回来了,有的没回来。” 少年瘦瘦小小的,目光撞见生人便闪躲开。久机子声线轻柔:“回来的呢?受伤了吗?” 少年飞速的瞥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受伤了,被放了好多血。” 两人告辞了这家人,矮下身子从门帘中走出来。 周易出奇的安静。 久机子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孩子一年前自己回到家,这里有些奇怪。而且具他所说,那个地方还有其他孩子被囚禁,也就是说那个地方还关有其他的孩子。” 周易若有所思的点头,没发表言论。 久机子又看他一眼,正欲张口。 周易眼神闪烁:“你、你……” 久机子看向他。 周易用食指挠着下巴,绞尽脑汁道:“你哄孩子挺厉害的嘛。”说完配合着自己干笑两声。 久机子愣了下,看他一眼忽笑了,柔声道:“以前练出来的。” 周易干咳一声,不自在的挪开目光。 被掳走的孩子有许多,且有许多已经搬离了庐阳湖附近,三人相聚时已经是傍晚。 月黛进门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才擦嘴道:“你们有啥收获?”说完又倒一杯“说了一天的话,渴死我了。” 周易用表鄙夷地目光问候了她一下,道:“估计和你的差不多,都说被关在一个木屋子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日日有人送吃喝,不定时有蒙面人进来拖人,回来的很少,能回来的血都被放了许多。” 月黛点点头:“对,不过我有一点发现和你们不一样。”她眼中带着光“我遇到一个放完血被带回来的孩子,啊不,不能说是孩子了,人都有娃了。” “他说他看见有人在用血画符,画在墙上、地上房梁上,画了一屋子的符。” 周易和久机子皆露出不解的神色:“画符?” 符有千千万万种,每个门派的符都各有不同,甚至于不同的地域所产的符也不同。做个通俗的比喻,符咒就好比地方发音、每个人做饭的手艺,不同地区的符不一样,不同的门派所擅长的符也不一样。 所以月黛一说他们以人血画符,久机子和周易皆陷入的沉默之中。 人血画符? “我以前也听说过用血画符,”周易道“以血为引符咒的力量便有所增强,但……以幼儿的血……” 久机子沉思片刻:“在许多临海地区,渔民们都有一种祭祀仪式便是将童男童女加以猪头等物拴在筏子上送去海中。他们认为这样龙王可以保佑出海不遇风暴。” “咦,愚民。”月黛露出又恶心又鄙夷还有些同情的表情“神仙早绝种了。” 周易冷笑一声。 久机子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猜测偷孩子的那些人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孩子的血更纯净,或者效用更大些。” 月黛点点头。 周易道:“我们问了许多人,都说屋子里有许多孩子,想来不只是庐阳湖,他们还在其他地方偷了不少孩子。” 月黛轻叹一口气:“这案子不小啊。” 周易斜眼看她,冷硬道:“怕了?” “不存在的!”月黛立即说,她看向周易“诶周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啊,状态不太好?” 周易神色一敛,撇开了脸。 月黛奇怪,难道说到他什么伤心事了?她斟酌道:“周易,你不会……也被拐卖过吧?” 周易神色不大对,自顾自出去了:“我先回房睡觉了。” “月黛姑娘早点休息。”久机子也紧跟着出去。 24 24追神少女 第二日几人依然是分头行动,月黛去衙门里翻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久机子和周易二人则继续外出调查。 越到后面,线索越少。几人调查了三四天,这段时日里已经有人灭好妖魔,启程回校了。而几人出来之前的线索,并无进展。 月黛不着急,啃着苹果翻着卷宗十分悠闲:“大不了最后弄几个小妖精配合着演戏就好了。” 周易打了个哈欠:“你认识不少妖精啊?” 月黛骄傲道:“我以前可是我们山头的山霸王。” 周易平淡道:“哦,好厉害哦,久机子以前还是一方海王呢。” 月黛举着手里的果核向久机子打招呼:“嘿!海里面的兄弟!”她大笑起来,突想起什么“对了,任务完成不了的后果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周易十分震惊且同情。 久机子说:“学府内除名,永不许再录入。” 月黛:“……靠!” 自此之后月黛的工作热情大幅度高涨,幼儿拐卖一案终于稍稍有了些许进展。 几人问遍了庐阳湖所有丢失过孩子的家庭,没得到什么线索,后来又扩大范围,几乎将整个巴蜀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户人家中寻得了一丝线索。 “关我们的小木屋在一个山洞里,我在洞里见到过一朵花,紫色的,花蕊像骷髅头,长的很特殊,之后再没见过。” “是还魂草!”月黛立即道“还魂草生长在灵气丰沛,空气潮湿的石缝里,这花的汁液具有极大的成瘾性,并且具有招灵的作用,这草附近通常有阴灵作怪。但这东西早被各路仙家赶尽杀绝了,怎么这世上还有?” 还在苦思的周易赞了句:“爱看书的呆子就是不一样!” 久机子继续问那人:“你怎么知道你们被关在石洞里?” “我出来的时候看见的?” “出来?你还记得你怎么出来的?” 男人支吾道:“票子不够啊……” 月黛暗骂一声,要不是看这家伙身上有和其他受害人一样的伤疤,她真怀疑这是个骗子。 周易骂骂咧咧的掏出几块碎银子。 男人继续说:“我是被一个男的救出来的,他以为的晕了,但我还醒着的,他把我从木屋里提出来的,丢在了大街上。” 月黛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感,忙问:“那男的长什么样子?” “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眉毛上有道疤,他提起我的时候我还闻到他袖子里有一股好闻的香气,然后……我就晕了。” 周易觉着他前后矛盾:“你不是说你装晕吗?” “是啊,在我闻到香味之前是装晕,闻到之后立马就晕了。” 之后再问下去就是这些反反复复的东西,这人想再讹点钱。周易见不能再问出什么,将人骂了一通,起身走了。 在几人要出门的时候,畏畏缩缩的男人忽大声问他们:“你们真能抓住他们吗?” 月黛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眼中流露出胆怯、期盼还有疯狂。 “那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前往那个男人所说的街道时,月黛又想起他的眼睛。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月黛道“被放回来好像也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肯定不一样了,”周易头枕着手臂状似无意地打了个哈欠,但目光深沉“应该是害怕吧。像粘板上的肉一样,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危机感,那种看不到光的绝望。” 久机子默默听着两人交谈,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盒点心:“你们饿不饿?” 月黛眼中放光,接过来就打开:“久机子你就是个仙女姐姐!”她打开,里面粉嫩嫩、整整齐齐的摆放这八个桃花状的糕点“啊是花糕!”她拈一块咬了一口“唔惹……”表情扭曲“这也太甜了吧。” 周易也捏了块,津津有味:“还好啊。” 几人很快就到了那人所说的街。 这条街地处江南,以买布料出名,所以他印象深刻,月黛几人找的也很快。 到了地,月黛找到当地的山灵问他这附近有没有带木屋子的山洞。 山灵告诉几人,山洞挺多,但带木屋子的没有。 “那还魂草呢?”月黛问“这附近有没有?” “还、还魂草?我们这儿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东西!” 月黛捏出一团看起来打人很疼的灵气:“……你不会撒谎最好就实话实说。” 山灵欲哭无泪:“西山那边有。” 同为山灵,月黛不大理解她包庇的行为,若是这个秘密被发现了,众仙可是要讨伐这个山头的。 山灵委屈巴巴道:“西山那边有个仙家长的可好看了……” 三人无语。 月黛无语了下,伸着脖子悄悄对另外两人说:“看好这只灵,当心她去告密。” “……”周易用看一路人的看了她和那只山灵一眼。 月黛尴尬地咳了一声,站直了。 三人去往她所说的地方,远远便看见她所说的那个仙家,果然长的好看。 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 三人挨到天黑,只道自己是云游四方的散修,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才一晚上?”月黛悄悄道。 周易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月黛就是想让坐上的男子听见,男子笑笑道:“无妨,我与家妻久居林中,也无亲朋好友,正可与道长们结交一二。” 月黛奇道:“你还有夫人?我们怎么没见到。” 久机子轻咳一声,严肃道:“月黛,不可无礼!” 月黛吐吐舌头,心想这久机子这师傅演的还挺像样。 男子摆摆手,笑着说:“无妨。内人自小体弱,近日又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也许是先入为主,月黛猜测这人与那些孩子的失踪有关,便怎么看,这人就怎么古怪,虽然长的好看,行为举止也落落大方,谈吐间还有文人般的儒雅气质,但总觉得这人眉眼间有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正巧!”月黛说“我师兄略通医术,可以帮公子看看,也当做叨扰府中的小小心意了。” 周易咬人的目光杀过来。 月黛选择性眼瞎,一脸殷切的看着男子。 “这……”男子露出一个为难的笑,隔了会才道“那便麻烦周道长了。” “这边请。” 转身时风吹起他额前的发,左眉上一点有一道及淡的疤。 男子生的很瘦,几乎有些瘦脱形了,不过面容清隽从容,脸色红润也不觉的病态,一件青色的衣裳像是罩在身上,空空荡荡的。男子自称苏子则,道自己是几年前搬到这里来,专程给妻子养病。 若真是这样,倒是个痴情种。 “此处确实宜居。” 几人跟在他身后,入目的都是绿色,假山上爬满了植被,几株参天的大树几乎将整个天空笼罩起来,越往里走,树就越多,再往里去便需要点灯前行了,树将阳光都挡住了,有些树的根都爬到廊檐上来。 不过廊檐与旁边的院落倒是干净的很,没有一丝多余的泥土和枝叶。 这宛若这个生长是森林中的宅院。 再往里去,月黛觉得温度都下降了,有些发冷。 又穿过一个门廊,几人终于到了一扇庭院前,这是一扇圆形的门桥,众人进去便到一个小巧干净的庭院中去。 依旧是参天避日的树阴。 苏子则推门进去,月黛用秘术对其他二人说: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人住的院子。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跟着进去了。 屋中的打扮与寻常人家倒没什么不同,八仙桌后一扇屏风,屏风后便是苏夫人的卧榻了。 两个外男不便进去,月黛随着苏子则穿过屏风。 塌上确实躺着一个女子,面目清秀苍白。 苏子则轻轻拍醒了她:“怎的又在睡?” 目光中流露出无奈的柔情。 女子缓缓睁开眼,笑了下,见床边有人又坐起来:“这位是?” “这是月道长,她的师兄通些医术,想为你看看。” 女子眉眼极淡,笑起来柔柔的,便若那画中祥和的采花仕女一般。 她面露愁绪,轻叹一声,扶着鬓角的发道:“前后都请了多少人了……” 苏子则拢住她的肩:“几位道长只是途径此地,听闻你身患疾病,想来瞧一瞧。” 月黛也道:“对啊,瞧一瞧,只是风寒,想来不难治。” 女子说:“风寒倒也罢了,只是身子太弱,反反复复的总起病。” 月黛心道住在这种地方,不病才有鬼。 周易对医术狗屁不通,装模作样的号了脉,一手撑在膝盖上、屁股敦实地坐在圆凳上、人模狗样的为难道:“这……在下不才,只看出令夫人身体亏欠,但如何去做……还是请家师来探一探。” 久机子:“……” 月黛躲在苏子则夫妇二人身后,悄末末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兄弟! 周易简直没眼看她。 好在久机子确实对医药有些了解,号了片刻,神色略略变了变。 久机子这个人是个极其沉稳的人,平日里基本没什么表情变化,如果有了那定是件不小的事。 过了会他道:“只是身子比寻常人虚了许多,若好好将养,不受大惊大喜,寿命亦与常人无异。” 苏子则全程扮演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月黛盯着他的脸,一丝儿表情都没放过,也没见他露出什么破绽。 此时听久机子出言,拱手道:“其他医师也是这么说的,多谢道长。” “不必,”久机子看夫妇两人一眼,欲言又止道“夫人……可是受过什么冲撞?” 苏子则愣了愣。 月黛终于从他脸上窥见除温柔以外的神色,不过闪过的太快,月黛只看见了错愕,还有什么没瞧出来。 他看了妻子一眼,似乎是有所顾忌。 久机子识趣的不再询问,到出了们,苏子则关上房门便对久机子拱手道:“还望道长救一救我家夫人!” 25 25追神少女 苏子则安抚好妻子,请众人走出房门,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转身便对久机子等人拱手道:“请道长救救我家夫人!” 月黛看了他一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紧闭的房门,隔着窗户纸能影影绰绰看见里面。 为装模作样,久机子还拿着把拂尘,便拂尘扶起他手:“公子言重,贵夫人身体康泰并无大碍,我将才只是好奇,方由此一问。” “不!”他情绪有些激动,但很快整理好了“我夫人生于江南,幼时常与兄长们一齐下水捉鱼,泛舟采莲,自小身体健壮,只是……一年前,我们……遇到了些不好的东西,她被我连累……” 这看着倒是情真意切。 月黛忍不住问:“你们遇到了什么?” 苏子则看她一眼,这一眼月黛无端觉得浑身发毛。 “恶鬼。” 世间万物,有好的有就要不好的,娇艳的花朵也分有毒没毒,何况人鬼。 有一年苏子则带着夫人外出做生意,途中遇到一户人家落难,苏子则见其老人老妇可怜,便将身上的银两赠与二人一些。不想两人见财起意,借口为夫人祈福,要了她贴身的衣物,另一缕青丝,之后回去夫人便大病一场,终日浑浑噩噩,险些送命。 “好在遇到一位贵人,救了我家夫人,不过,”他叹气道“终究伤了根本,而且那位贵人说我夫人三魂七魄丢了一魄,日后……”他又叹气。 三人对视一阵。 夜里,三人在屋子里支了个结界,钻进结界里偷偷聊。 “有古怪。”月黛直道“一定有古怪,他看起来确实是个普通人,可是……可是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他身上半点灵气也无,山灵怎么会称他为仙家?” 周易说:“你们山灵不是看脸喊仙人的吗?” 月黛默默抽出她怀中藏的匕首。 久机子将匕首按了回去:“确实奇怪,尤其是这个院子。” 遮天蔽日的树荫将整个后宅笼罩的严严实实,这样浓密的树丛应当是有草虫作响,可外面静的可怕,连一丝风也没有,这样的环境下只觉外面的树荫犹如鬼魅重重。 月黛收回目光,看到门窗又想起什么:“还有今天我们刚从苏夫人房里出来,他就说起遇害一事,从动作来看他不想让苏夫人知道,但仅隔着一扇门窗里面便真的听不见了?还是说他知道里面的苏夫人一定听不见我们说话。” 周易长腿一伸,懒散道:“总之他肯定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按照他说的帮他老婆治病?” 月黛问:“怎么治?难道去帮他找回那一魄?”问完又想到“说起来的还真认识几个鬼族的。” 周易不用想也猜到:“估计是几个游魂,最多也就个牵魂的无常。” 月黛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久机子说:“这么长时日,除非有心保存,不然那一抹魂魄定散去了。” “也是……” 三人沉默下来,月黛哀嚎一声:“要不去再找个简单点的任务做吧!他肯定在打我们的鬼主意。” 几人心知肚明,今日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若细细去想便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偌大的宅子,除了夫妻两人再没其他活物,遮天蔽日的树荫下一丝多余的枯叶都没有。 没人应她。月黛也只是抱怨一下,安静了会深深叹了口气。 久机子说:“明日找机会在府中逛逛,或者去山里面逛逛,看看有没有线索。” 月黛受不了这府中遮天蔽日的树,次日找个由头跑山里去了。 这座山虽不比她那座有灵气,但也是座秀气的灵山,许久没有踏入山林,月黛几乎是带着闺女回娘家的心情奔进了山里,进山便打了个激灵。 太冷了。 月黛喊出这座山的山灵,还是昨天那个眼睛忽闪忽闪,一看就没脑子的糯米球。 糯米球名字叫做叶山娇。 叶山娇还在打着哈欠:“一大早干嘛啊?” 月黛说:“你这山里怎么这么冷?” 叶山娇奇怪:“不冷啊,哪里冷了。” 两人并肩走着,月黛东张西望,一面搓着胳膊:“阴冷阴冷的啊,你感觉不到吗?”说着拉起她的手,热乎乎的,没什么问题。 叶山娇吓了一跳,忙甩开她的手,一蹦三尺高:“你干嘛!别占我便宜!我虽然喜欢好看的,但我是个笔直的山灵!” 月黛真想给她来一脚,她咬牙切齿道:“带我去你这个山逛一圈。” 山倒是不小,两人逛到天黑,月黛将这个山的山洞都钻了一遍,连穿山甲的洞都没放过,并没有什么发现。 月黛想起那本应灭绝的还魂草,问叶山娇是在哪里看到还魂草的。 叶山娇直言说:“在那个仙家的手中见过。” 月黛脑门上的筋都跳了下:“他居然没灭你的口?” “他为什么要灭我的口?”叶山娇也奇道“还魂草的效用还是他告诉我的。” 月黛懵了,缓了会问她:“你看见他带了多少还魂草?” 两人此时走到一处山泉前来,涓涓细流出石缝中流淌出来,清澈的溪水干净的可以看清水底每一粒石沙。 叶山娇停了下来,指着泉眼的另一边:“大概把这边的那么多吧。” 月黛跟在她身后,向前走了几步,豁然看见一大片泛着荧光的紫,紫色的花朵上是点点紫色的粉尘,夜色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可能是小时候被山里的妖精祸害多了,月黛反应极快,她一见便直觉不好,从原处跳开。 果然下一刻一张带着锁灵符的大网就扑了下来。 这张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海大的一张,月黛跳开了也没躲开,被扑个斜着。 “叶山娇!”月黛不可思议的瞪着她。 叶山娇也有不忍:“对不起啊,子则哥哥和淑妍姐姐对我有恩,不过你放心好了,子则哥哥不是坏人。” 说罢不知她撒了把什么,月黛便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月黛只想骂娘,不知道那只山灵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她山里这么多冤魂她感觉不到吗?! 月黛在一个黑洞洞的空间中醒过来,周围全是森森鬼火,壁上还吊着几具尸体。 尸体小小的一个。 月黛也被悬挂起来,她的正下方是一口大锅,锅里翻腾着紫色的汁液。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苏子则为翻腾的大锅添了把柴火。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会月黛也不跟他装了。 苏子则朝她笑了下,无限嘲讽:“人呐。” 月黛愣了下,看见底下一顶丹炉,悚然道:“你不会要把我炼丹吧!” 苏子则:“……你修行不够练成丹药。” 月黛也无语了阵,思虑着苏夫人是怎么看上这个东西的:“另外两个人呢。” “他们比你机灵,叫他们逃了。” 这句“他们比你机灵”深深的刺痛了月黛,她顿时不想再问什么了。 颓了会,见他不打算走,又问:“你要杀了我?” 苏子则说:“对。” 月黛劝他:“你这样来杀无辜会背上孽债,下世不能为人你不知道吗?” 苏子则环顾四周:“你觉得我在乎吗?” 月黛看了一圈,也觉得他不在乎。 月黛又说:“按照你这个杀法,你没有下世了,你要入十八层地狱。” 苏子则的手顿了下,继续给丹炉添柴。 他不再接话,月黛也觉得和他没什么可聊,四处打量着。 这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黑洞洞的一片,抬起头也看不到顶,不像是木屋。这儿四周都是尸体,有几具的水分都快吹干了,但大部分还在滴着血。 他们的手脚被割开了口子,吊在绳子上,失血过多致死。 月黛比他们好一些,首先她是个活的,其次她是在网兜里缩着。 在这种情况下说不怕是假的,月黛这会手脚发凉,控制不住的发抖,锁灵符让她此时与寻常女子无异,只能寄希望于逃出去的周易和久机子。 苏子则似乎看出来她有这种想法,冷不丁道:“不要看了,他们两个伤的不轻,不可能来救你了。这会指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 月黛打了个寒战。 她虚张声势的冷笑一声,尾音有些发颤。 月黛四处打量着,希望能够找到什么漏洞能够自救,也想分散一些注意力,便注意到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影,再仔细看过去,两个人影干瘪瘦小紧贴在墙面上,躯干上钉满了钉子,竟然是牢牢钉死在墙面上。 乍地发现这个,月黛不由得浑身一抖轻呼了一声。 苏子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看向月黛,表情很玩味,似乎是在欣赏月黛的反应。 月黛骂道:“你这个变态!”她害怕极了,强忍着的情绪有些失控“苏夫人肯定也是被你强制性留在这里的吧!这么吓人的宅子,谁敢住在这种地方陪着你这个变态!” 苏子则脸上完美的伪装微微裂开一个缝,一掌劲风打过来,月黛避无可避,被打的头晕眼花。 “别惹怒我。”他收回手,抑制住险些暴走的愤怒,压着嗓子怒吼。 月黛这会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或者说着纸老虎,被笼子外的观赏者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瑟缩在笼子中只敢用眼睛宣泄愤怒。 苏子则深吸好几口气,冷静下来:“淑妍是心甘情愿跟着我的,至于那两个。” 他忽笑了下:“听说过江南养子弑亲一案吗?” 26 26追神少女 并不是养子弑亲,而是亲生的孩子。 苏子则出生便是个死胎,父母硬是将他留了下来。 而留下的方法…… “引怨鬼入体,掩盖住他的生气,阴差勾魂的时候便会以为他具尸体,没有魂魄。” 年轻的夫妻愣了一下,女的只问:“我的则儿能回来吗?” “定然。” 怨气入体,他真的就像个死人,不论是样貌还是体温,他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 苏子则幼时只见过三个人,师父、父亲、母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父母有的第二个孩子、第三个…… 渐渐他只能看见一个人。 再后来他被迁到一个小院子里。苏子则就真的变成了个死人,一个会呼吸,可有可无,父母不敢亲近他,兄弟姐妹漫骂他的怪物。 唯一还记着他的就是那个将他当做试验品的师父,数十年如一日的给他灌怨魂。 低下的丹炉里已经可以听见响动,还有柴火燃烧偶尔爆发的哔啵声,这时候往往有火星子随着烟袅袅而上,洋洋洒洒一阵后灭掉。 月黛不敢接话,等他就像自言自语似的继续往下说。 苏子则停了一下:“很奇怪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是?” 大地忽然颤了下,月黛没注意,或者说是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苏子则哪里,选择性忽视了这一点点细微的颤动。 苏子则仰头看向她,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平铺直叙的说:“我在乞求你们的一点怜悯。” 月黛愣了下,他站起来,不知从哪里出去了。 这里不分白昼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底下的丹炉下的一簇火光。 淑妍的出现就像这样密闭的空间里,灼热耀眼的火光一样。 后面的故事是月黛从各个地方道听途说,拼凑起来的。大体是懵懂的孩子终于长大,对所有人都充满仇恨,却又抱着一颗长满荆棘的心渴求着一点温暖。但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开,甚至对外说他是捡来的孩子。 是他们夫妻太善良,怀着怜悯的心捡回来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淑妍是画中仙,吃着才子佳人的妄念生出来的一只小精怪。有着这样缠绵缱绻的背景的小精怪落到他手里实属意外,苏子则拿到她的第一天就要把她烧了。 淑妍把她开智到现在听到的故事编成了个合集才堪堪保住自己的小命。 她这些故事实在无聊,但扛不住时光难熬,苏子则就默许了她的叽叽喳喳,没想到这小东西越来越放肆。 “你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吃饭?我看他们都吃。” “我今天遇到个很好玩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你脸怎么比我的脸还白啊?” “你到哪里去了?” “苏子则,你到哪里去了?” “苏子则苏子则苏子则苏……” 苏子则浑身疼的厉害,身体里的厉鬼像要撕了他一样:“住嘴。” 她的脸竟这么小,一只手盖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忽觉烫手,忙缩了回来,心扑通扑通的要跳出来。 她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下子跳起来:“哈!你脸红了!” 苏子则觉得脑仁也有点疼:“住嘴。” “噫嘻~一点气势都没有。” “……别吵了,我有些难受。” “……” 示弱对于习惯了一个人的人来说实在是件难事,但往后有一便有二,一而再再而三…… 淑妍便由一个小东西转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小东西,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苏子则出去没多久,月黛忽觉整个屋子颤抖了下,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抖动,像是地震, 头顶上那些悬挂着的小小尸体也如牵线木偶般跳动着。 头上有淅淅沥沥的泥沙落下来,还有树叶。 树叶? 地上的丹炉因为剧烈的抖动,炉身上的铁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自炉低出现的裂缝一路蔓延到炉口,伴随着卡卡声,丹炉“嘭——”一声炸了。 月黛下意识的闭眼,忽觉身下一松,紧接着落入一个怀抱中。怀里带着清凌凌雪一般的味道,她仰头看见了个下巴。 这是个俊美的下巴。 月黛现在的模样实在不大拿的出手,披头散发的脑袋上还有几片树叶,裙边衣角有些破损泥污。她有些局促,弯下身子整理裙子又想起自己头发乱了,又腾出一只手整理自己的发。 司晨上前一步,在她额前一点,她浑身便干净利落起来。 “抱歉,来晚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鼻子忽然一酸,眼眶子也跟着发红。 月黛回过神来,偷偷看他一眼:“谢谢先生……” 司晨眼中的情绪有些难以捉摸,他说:“我们先上去。” 困住月黛的不是什么小木屋,也不是山洞,是树根。 苏子则在这座大宅子下以怨灵压阵,以人血做引,画了两个阵。其一为聚灵;其二为养灵,将整个宅子圈死,没有一个活物。 月黛打了个冷噤:“他家……不会就是这个宅子吧?” 周易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月黛出来便见外面混沌不清,数不清的怨鬼在天空中盘旋,甚至挡住了阳光。而那些怨鬼之下,一个巨大的法阵中,苏子则单膝的跪倒在正中,一身青衫早破破烂烂,哪些乌烟瘴气瞧着就恶心可怕的恶鬼缠绕在他的周围。 那青衫下真像是具骷髅架子。 月黛望过去,突兀地想起他走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乞求你们的一点怜悯。” 他早就猜到是这个下场了? 干净的宅子已经不复存在。法阵很大,绘制在废墟中的一片平原上,还散发着点点银光。鬼风猎猎的吹着,偌大的法阵中只他一人在正中。 其余人都如看客。 苏子则忽越过月黛的肩膀忽看见了什么,面色一凝,定格在原地。 月黛回头一见,是哪位苏夫人。 此时她更像是副画里走出来的女人了,极淡的眉眼,身体都是半透明的。 她哭着小跑着冲上来,一把扑在苏子则身上。 苏子则不堪重负,踉跄了下,被扑倒在地上,苏夫人就这么抱着他跪在地上哭。 苏子则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都似被订住,错愕的不知该干什么。 这位苏夫人原来是具灵体,还是破损的。 所谓灵体其实和魂魄差不多,不同的是前者是由破损的魂魄修补而来,脆弱不堪不足以进轮回道,久而久之会消匿与六界之中。 月黛瞧着他的手松开又握紧,反复数次,最后无力的垂在地上,任由肩上的人泣不成声。 “她此生并无大错,所遭受的劫难也是因起而起,被你所累。这是命数之外的变故,”司晨撤了法阵“我可以帮一帮你。” 苏子则没动作,直直的看向司晨。 “不过你,”司晨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陈述道“为了一己私欲,谋害了上百条性命,死有余辜,死后将入地狱受八世之苦,再入畜生道,永能不为人。” 他似乎并没受什么触动,只问司晨:“你真能救她?” “我不稀罕!”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苏夫人忽凄厉大喊一声“没有你,我不稀罕留着这个世界上!” 她转过头来,满脸泪花:“你们这些神仙,高高在上,口口声声说庇佑世人,庇佑世人,可我们受苦时你们又在哪里!”她撕心裂肺道,突然撕破苏子则的袖子。 只见那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手臂又干又瘦,自骨子里泛出焦黑色,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符文,看的人触目惊心。 苏夫人红着眼眶,将一生的怨愤都瞪了出来,她低头看见那半截手臂,眼泪便有落了下来,小心翼翼从扯了半截裙角将那些伤痕遮住,低头呜咽。 苏子则将她瘦弱的肩膀拢了拢,在她耳边柔声道:“没事,早就不疼了。” 苏夫人哭的更厉害了。 苏子则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悄声说了句什么,劈手将她打晕,轻轻地、轻轻地放倒在地上,然后问司晨:“我要做什么?” 司晨说:“去地府。” (这一章真j儿的难写,猛女落泪.JPG) 27 27追神少女 阴差来的不早不晚,就像是掐着点一样,在司晨说完“去地府”,一黑一白拿着铁锁链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在这法阵旁开了扇门,锁链栓着一大串黑影或哭嚎或傻笑的被拉扯进去,这些鬼魂千奇百怪,一个个犹如无知幼儿,大悲大喜皆呈现出来,甚至有些疯疯癫癫。 司晨说他们被囚禁太久消磨去了神志。 月黛嘀咕道:“不过短短三十年不到哇……” 司晨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一行人踏入幽冥门。 这犹如一脚从晴空朗朗走进阴风嗖嗖的夜晚,阴界不辨黑白,终年都是黑,连月亮都没有的黑,天上空洞洞的,一粒星子也没有。 小道许是常年有人走,只一人宽,两人并肩走便有些窄了。 几人排排队,走的十分规整。 这条道叫做黄泉路,沿途生了许多红色无叶的花,花海绵延没有尽头,就仿佛路也没有尽头一样。凡人死后由阴差押送孤零零的走过这条路,罪人需带上铰链手铐,善人则不用。不过今天。 “我链子用完了,你那儿还有多的吗?”不远处的阴差嘀咕。 一条长龙整整齐齐的带着银光闪闪的手链脚链,走起路来拖拖拉拉,声音方圆十里都能听见,活像支丧尸大军。 非常热闹。 百而来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不过转念一想,人是个很自私的物种,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打起来,一场一场的死一大片,这个时候黄泉路想必比现在更热闹。 过了黄泉道是三生石。月黛头一次见这传说中的石头,平平无奇的块一人高大石头,杵在忘川旁,四周是绵延无尽的曼珠沙华。据说此石在天地破晓之前便在这儿立着,没人知道这块石头在这儿待了多久。 这石头多用以过路的亡魂回望生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像回忆录,走马观花似再次感受自己的一生,反省一轮。由于今日鬼魂众多,其他鬼也便不说了,苏子则却必然是要看一看的。 他浑身僵硬还故作镇定的走过去。 月黛十分好奇他经历了些什么,但偷窥别人的隐私又不大好,正纠结着。司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三生石所映照出的东西旁人是看不见的,只与那些记忆有关的人能看见。” 月黛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点头。 他靠的太近了。 司晨看她,眼神难以捉摸:“不论神鬼,六界内外都可分辨。” 月黛有些愣愣的,他却已经站直了。 苏子则脸色本来就不好看,从三生石上下来时不能从脸上看出什么,只觉得有些愣愣的,仿佛是有点傻了。 他站了片刻,抬脚往前走去。 再往前去就是奈何桥。 奈何桥前就是孟婆汤,再往前就是轮回道。不过罪大恶极的人是不用喝孟婆汤的,而是直接去审判司。 奈何桥下是忘川。 走在这小桥上,每一步都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月黛走的心惊胆战。 “我听闻忘川中有许多怨魂,每当桥上有人走过时下面便会翻涌不止,原来也是谣传吗?”周易心大胆肥,伸头看着那黑漆漆的忘川水。 水如墨汁一般黑,如死水一般静,黑黢黢的水面上光洁如镜,没有任何倒影。 阴差觑了司晨一眼:“可能……今天人比较多吧。” 不想走到半截,这位鬼兄就被打脸了。 那黑黢黢的河水犹如煮沸了般,噗噗腾腾地翻起水泡,伴随着一只只枯槁般的冤魂哀嚎着往桥上攀。 这桥鬼差不知走了多少遍,见怪不怪,只觉得脸有些疼。这一座桥上的,包括月黛也都算见过世面的,皆一脸冷漠,周易还停下逗了逗这些张牙舞爪的东西。 忘川下的冤魂几千几百年的都有,他们被执念所困,不愿离去,最后在千百年的消磨中渐渐丧失神志,沦为忘川幽魂中的一员。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后面紧接着停了一串。 周易正和久机子东拉西扯,在后面嚷嚷:“怎么了?” 月黛也想知道。 久机子站在桥头,一动不动。 忘川中的鬼魂还在上下扑腾,动作愈加激烈,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更多的鬼魂从忘川底爬出来,争先恐后的往桥上涌。 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些鬼魂是想往苏子则身上扑。 不远处等孟婆汤的鬼魂们一边排队一边看热闹。 鬼界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神奇就神奇在不能使用灵力。周易和久机子两人在最后面,相当于在桥中央,恶鬼们网上爬的水珠溅到两人身上,周易已经在后面嚷嚷了。 苏子则在仙人、人、妖、灵、鬼的各路注视下,终于动了一动。他像个刚上好发条的人偶一样,先是半边身子动了下,顿了下,扭过身子。 他先是拿出捏了一路的白瓷瓶子,递给月黛。 淑妍在那里面。 月黛愣了下,忽然明白他对说的那句怜悯,疑惑中带有些惶恐的双手接过。 “多谢。” 他面色难看的吓人,月黛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她这么想着,苏子则往回收的手突然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肩膀上,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狠狠一拽,月黛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硬生生将自己的锁骨掰断,拽了出来。 他胸前的血浸染很快透了衣裳,一直往下面蔓延。 月黛看着那血淋淋依稀可见的骨髓的东西,恐他这个也是递给她的,不觉后退半步:“你、你你你你不疼吗?” 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司晨将月黛往后让了让。 月黛到他身后才发觉跟在后面的久机子和周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桥的另一边。 忘川中扑腾的恶鬼这会更像是着了魔一样往桥上爬,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大风卷起千层浪,一张张蜕皮发黑的脸争先恐后的往上挤。他们挨到桥便化作一团黑水,又漏回桥下,很快又凝聚成型再次反扑过来。 小木桥上零零散散的掉了许多小颗的骨节,眼珠或是手指头。 月黛不禁往前靠了靠。 苏子则不知念了句什么,他手上血淋淋的骨架闪着荧光,变成了块玉石的模样,上面依稀刻着什么。 玉石闪烁起光辉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的恶鬼都扑了过来,这架千年老桥都晃动起来,鬼差面粉一样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月黛有些好奇,还没看清那东西刻了什么,司晨已经收了过来。以荷包封着,纳入袖中。 玉石从他手中拿走的那一刻他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他又看了眼月黛。 月黛知道他在等一个肯定,确认保护淑妍不让她魂飞魄散的肯定,可是想起那些因他而破碎的家庭,月黛只想给他个大耳光子。 司晨适时的挡在她面前,冷声道:“走吧。” 苏子则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紧了唇,拖着叮叮哐哐的锁链往里走。 他通往的不是孟婆汤,更不是轮回道,而是个一眼望去里面只有红和黑两种颜色的入口,那扇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血肉模糊的东西怪叫着往外挤,很快又被铁环套住脖子,狗似的被拖回去。 苏子则进去后大门猛的关上,门上的匾额写着“一层地狱”四字。 月黛百来年的世面没几天见识的多,深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他还能出来吗?” 司晨说:“五百年之后吧。” 承欢膝下几乎是所有平凡人生来就享有的,不论陪伴的是父母或是祖父母再或其他人,再惨一些的虽不受人待见,但绝不到人人厌弃,害怕,无人搭理。 因为自小没有人和沟通讲话,苏子则直到六岁才会说话,十来岁才能吐出完整的句子。 而因为自出生就受鬼魅在体内撕扯的痛苦,他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痛。并不是没有痛觉,只是已经麻木了。 遇见淑妍之前,他就像被栓在井底的青蛙,绳子勒到皮肉里面也不知道疼。淑妍的出现让他的绳子得以解开,也是淑妍带他跳出阴暗腐臭的井低。 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有光、有甜有辣有灯有夕阳西下有大漠孤烟,有喜有乐有春风得意有柳暗花明,原来是那样精彩。 而这些精彩全来源于淑妍。 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从不曾见过太阳。 故事的转折来的突兀又可怕。 苏子则的师父是个脑子不正常的魔修,最喜孩子的血,他从各个地方掳来的孩子能吭声的全藏在山里,放了血不能吭声的顺手埋在苏家院子里。 苏家完全不知道此事,那个魔修做事也不是十全十美,最后消失的孩子在苏家的院子底下被发现。 这件事需要人来承担,淑妍好巧不巧的出现在魔修的眼里。 一只本领低微的妖精是再好不过的用来息事宁人的替罪羔羊。 苏子则被支走,无缘无故要他出远门,他能察觉到异样,可没想到他们在打淑妍的主意。答应父母出门时他甚至在想,自己慢慢与他们相处,他们可能不会再害怕自己了。 回到宅子,上上下下遍寻不到淑妍的踪迹。 那个魔修的师父刚画完一副阵,听他问淑妍,收了笔,漫不经心道:“哦,那个小妖啊,已经死了。” 整个宅子里属于淑妍的气息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死……了?” 死了,在他离开的三天里,被绑在柱子上活生生煎熬了三天,直至魂飞烟灭。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把他最后一丝光亮掩埋。 滔天的恨将他淹没,长年累月根植在他灵魂深处的恶鬼争相嚎叫,要将他整个人撕扯成两半。只见他身上蒸腾出一股一股的黑气,黑气凝结成厉鬼,嘶声力竭的嚎叫,横冲直撞潜入到苏宅的每一个角落,所经之地生机全无,青青绿草转瞬变成枯草,牲畜倒地变成枯骨。 带领着苏子则长大的魔修惊奇地瞪大眼睛,手中血淋淋的笔刷掉到地上:“魔、魔……你成魔了!”他又惊喜又恐惧,高举双手跪倒在地上“你成魔了,你……” 一直巨大的利爪穿过他的咽喉。 苏子则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什么也不是,声音入钢刀划破钢刀一样尖利难听:“她在哪里?淑研在哪里?” 魔修虽然肉身咽气了,但灵魂尚在,此时被苏子则捏在手里,不断的施加压力,另他痛苦不堪只会怪叫,根本说不出话。 苏子则着了魔,在苏宅,在这个方圆数里之内,数以万计的恶鬼四处凌虐,口中只不断重复:淑妍、淑妍、淑妍在哪里…… 再被他捏下去,魔修就会魂飞魄散,真的消失的连灰都没有。他忍着剧痛:“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松开我!” 苏子则没有松,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巨大的黑爪之前,他像是一只晃晃荡荡的破布娃娃。 “说!” “把她的灵吸引过来,就、就像是缝衣服,还有还有机会救她。” 他说一半留一半,苏子则更加不耐烦,手加大力度:“说清楚!”一声爆吓,周遭小灵小怪躲在石头缝里抖的像只筛糠。 “设聚灵阵,还、还有养灵阵,加以鲜魂喂之,便可逆天而……”苏子则轻轻一用力,他就成了一撮光斑。 她还能回来。 逆天而行。 她还能回来。 苏子则逐渐冷静下来,恶鬼四处游荡,恋恋不舍的回来,此时再放眼望去,整个苏宅再无一活口。 逆天而行。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发红的眼睛渐渐变黑,不过是逆天而行,报应他来受。 开始的这一天他就预料到今日这一地步,不过是地狱,他生来便在地狱,生无可求,死亦无惧。 只要她回来。 “你等我,来世我做苍蝇、做小狗、做一尾小鱼,我也都来找你。” “你等我。” 作者后话: 这两章删删改改写了一周,毁容就毁吧,去(口吐芬芳)的 嘤嘤嘤 28 28追神少女 月黛又从奈何桥走回去,司晨与她背道而驰,往鬼界更深处走去。 快走到桥头时她似有所感,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司晨站在一片黑漆漆的空洞里,明明不远,不过几步的距离,两人间却像是隔了一条大江,他一身白衣看不清五官,不知哪儿刮来一阵风,卷着黑雾,他的衣袂也跟着飘起来。 这一幕莫名的熟悉,月黛愣愣的看着,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冲过去抱住他,不让他走。 司晨已经消失在黑雾中。 他走后很久,突如其来的悲恸如钟声悲鸣,久久不能散去。 “月黛……” 此时听有人在唤她,带有某种魔力一样,她寻着声音,向那个声音走去。 来,过来,快来…… “月黛!” 她浑身一震,一下子醒过来,回头看见周易的一张大脸。 月黛被吓一跳,脚下一滑,好在周易反应快抓住了她,她再后退一步就掉进忘川里了。 “你怎么回事?” 几人离忘川远了些,周易老妈子老妈子上身:“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进忘川里了,你是想洗澡了?” 月黛自知理亏,白眼翻的很没气势。 一边被众人忽视的鬼差接话说:“忘川最喜欢吸引执念过深的灵魂,姑娘是不是生了什么不该生的想法。” 不该生的想法? 月黛想到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抱住司晨鬼哭狼嚎不让他走的场景,老脸一红,甩头否认:“没有!” 月黛馋司晨,馋的村口的母猪都知道。周易哼笑一声。 月黛脸更红了,挖了他一眼,笑脸对鬼差作揖道:“多谢鬼兄提醒。” 鬼差摆摆手,道自己还有差事便走了。 眼瞅着鬼差走远了,周易盯着他直到看不见鬼影,扯起月黛就往前走。 “走走走,我们去三生石那里去看看!” 月黛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月黛把自己衣领子揪回来,踢他一脚“要看你自己看去。” 久机子难得开了尊口:“他已经看过了。”居然还带有一点笑意。 月黛狐疑的扫了两人一眼:“有隐情,你们看见了什么?” 周易面露羞恼:“滚滚滚,就你话多。” 久机子面上笑意更多。 月黛:“?”她好像是第一次见久机子笑,不过更神奇的是“周易你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 此言一出久机子直接笑出声,但很快在周易的淫威下收敛:“可能本来就是吧。” 月黛:“?”居然还会开玩笑? “什么情况?”她也来了兴趣“周易你上辈子不会是个女子,还是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吧?” 周易满面通红,忍无可忍的崩出一连串的污秽之词,然后骂骂咧咧的走远了:“老子滚,老子滚远点!” 月黛哈哈大笑,还追着喊:“哈哈哈不是吧!周易你上辈子真是个姑娘啊!哈哈哈哈哈……” 周易躲远了,月黛想到旁边的久机子:“诶你上辈子是什么?” 久机子敛去眼中光华,那一瞬间的温柔像是错觉:“是条鱼。” 月黛一脑门问号:“?”这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吗? 如果是周易她一定直言不讳的问出来,但久机子她却没法直截了当。他身上似乎有种看不见的结界,他跟每一个人都很温和,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与人交流就那么几套:微笑,点头,点头微笑。基本能吐字的就不吐词,能吐词的就不说句子,十分节省。 月黛觉得要不是有周易,他可能连北府都不会进。 八成会在……对了,他是什么物种来着? 她脑子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居然连久机子是个什么都不知道。 周易是人,她是山灵,而久机子是什么?月黛抬头要问,却见久机子已经向周易的方向走过去。 两人并肩走在一片朱红的花海花海中,久机子伸手将周易头上的花瓣摘下,动作自然且……亲昵? 月黛赶紧将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目光停留在那块朴实无华的大石头上,犹豫了下,还是走了上去。 片段是由近及远的,从近期的事开始,一步步倒退。 月黛看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事再重新在眼前上演一遍,这个过程很奇妙。很多事她记得粗略的过程与结果,甚至是忘记了结果或者经过,但三生石却像一面镜子,一分一毫的将当时发生的事,包括在场的其他人的所作所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记录了下来。比如她被苏子则吊在半空时,苏子则在丹炉旁像个木偶一样坐着发呆。 她像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一般看着一件件事情的发生。自己被苏子则抓,那黑黢黢望不到尽头的黑洞;经历许多进入北府,花琪琪怯懦的声音;与司晨在凡间的日子,他说的“我要娶你”;在山里像个野猴子一样的生活……每一件事都是那样的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小松鼠在她掌心渐渐冷硬的身体。 她由开始的新奇好玩,渐渐觉得沉重难以呼吸。她似乎能理解苏子则刚从三生石上下来时会有种摇摇欲坠之感了。 一个人人一生太长太重了,却要用这么短的时间来回忆。 月黛想从三生石上面下来,但她似乎是被钉在上面,浑身上下,连根汗毛都动弹不得。 眼前空灵美丽的山谷忽然摇身一变,一大片遥望无际的灿烂星空一大片一大片的铺过来,瞬间铺满了目之所及。 月黛环顾四周,灿烂的星子或篮或紫或红,密密麻麻的点缀着四周,脚下空无一物她却如履平地般四处行走,月黛觉得这儿有些想传说中的“无极”。 她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眼神被不远处一团光晕所吸引。 它不同于其他星子遥远而微弱的光,这团光晕就在不远处,半人高,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它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月黛深知自己不能触碰记忆中所呈现的片段,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 咚、咚、咚…… 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心跳声顺着掌心传近脑海中,坐着隧道般带着她进入到一段从未有过的记忆。 眼前很黑,或者说是她睁不开眼睛,但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或者其他的情绪,只觉得安静祥和。 她如同在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中,她能够听见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旁边有人,但这个人在沉睡之中,她虽然睁不开眼,但她有着清晰的认知。 她在守护这个人。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在守护谁? 月黛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这个情绪莫名而冲动。但她似乎是被一层薄膜束缚住,月黛奋力冲破这层薄膜,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一阵风卷过,曼珠沙华的花瓣打着旋的飘过去。 司晨站在她眼前:“没事吧?” 月黛憋着一口气,憋得脸通红,眼角带泪,这会突地松了出来,扶着三生石如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司晨将她从三生石上扶下来。 月黛紧紧揪着他的袖子,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情绪中缓过劲来,过了好一会,她揩掉眼角的水,松开司晨的袖子,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好意思……” 刚刚自己那样子估计和疯了差不多。 司晨上前一步,顺手抓住还有往后退的月黛,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手帕,替她将额头上的细汗擦了。然后好整以暇的将帕子叠好,拢回袖子中,问:“为什么过去?” 月黛被他亲昵的举动震的头皮发麻,三生石里的遭遇都震飞了,胳膊被他抓着,自己保持着下腰留头挤出双下巴的诡异姿势看着眼前司晨那完美的下巴:“诶……?” 以前看过一些风流艳词的小本子,上面常喜欢用深潭形容男子的眼睛,月黛当时觉得十分不理解,一个个的都是深潭,整个六界的潭加起来都不够用了。此刻盯着司晨的眼睛,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也是这个词“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因为这个比喻实在是太绝妙了。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水面印着青山绿波,往下看去却是窥不到底的黑。瞧着平静无波,却能感觉假象下的暗潮涌动,一瞬间涌上的情绪太多太深沉,月黛一时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窥见了冰山一角,而且是不小心漂出来的碎冰。 她慢慢的站直了,脑子里才慢半拍的回想起司晨刚刚问的话,为什么过去? ……他能够看到自己在三生石中的记忆!? “你……” “他们来了,”司晨看向不远处。 周易与久机子并肩走过来。 “走吧。”司晨收回目光,抬脚向前走去。 月黛转头的瞬间瞧见周易耳垂红的如同要滴血,她愣了一瞬,忙跟上司晨的脚步。 29 29追神少女 四人一同回到北府,途中顺路回了趟月黛所守的南苍山,将淑妍的灵放在此处静养,百来年后便可重新入世为人了。 月黛等人兜兜绕绕,回到了北府先被训了一顿,之后三人被集体发配到山顶打扫落叶。直到拿着扫帚到山顶上,月黛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被罚。 她埋怨了一路,一边扫还一边在念叨:“为什么禁了我们的灵力啊啊啊啊……” 久机子实在听不下去,彬彬有礼的将她的扫把接过来,彬彬有礼的说:“我来替你扫。” 自从鬼界回来后,月黛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对周易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还好,但对上久机子她就觉得仿佛是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一样,心虚的不行。忙不迭将自己的扫帚抢过来:“我就随便说说。” 扫扫扫扫躲开久机子的目光。 山顶上有座神殿,据说是上神下凡视察时的居所,不过这回早是座被禁止入内的空殿,殿内哪怕千儿万来年的无人踏足,殿门也是新崭崭的,月黛估摸这里面必定是有人定期维护。一丝灰也没有。 月黛他们无权进入的,他们只要扫扫大殿周围的落叶。 大殿外的院子就足有几十亩地那么大,且错落有致的种了许多银杏树兼水池假山一类观赏的景物。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打扫,估摸三人得不吃不喝的扫上个五六天的。 几人本来就回的晚,课程落下了许多,这会还要兼顾打扫,月黛十分忧心期末的大考。她心不在焉的在地上胡画,抬头看见久机子与周易一人一个角落,在不远处扫着。 她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在鬼界的事,这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她忙摇晃着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强迫自己专心扫地。 终于挨到午间的课休结束,月黛将手里的扫帚一丢,朝其余两人打了声招呼拎着裙摆往下跑:“我课业落下许多!先行一步!” 周易在身后喊:“快去吧!笨鸟先飞!” 月黛笑骂一声,急急地跑了。 下山正撞见从寝楼往学堂去的学子大军,北府学子的校服皆是缥缈的白,那衣衫轻薄飘逸,风轻轻一吹仿佛能化作一团云,就此羽化仙去了。 月黛对成仙没什么欲望,仙人成天过着死板无趣的生活,还说什么修生养性。她修仙的目的很单纯,只想离司晨近一点,再近一点,一想到此,月黛便感觉自己有无限动力。她提着书袋,脚下生风,往学堂赶去。 “师妹!师妹!”身后有人在高声呼唤,直到有人拍她肩膀,月黛才晓得喊的是自己。 她回头一见,觉得此人十分脸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怎么前几日没见着你?听闻你帮着司晨上仙破了一桩大案,师妹的功课一向很好,不料术法也这样厉害,想必此番出去定是有所精益!”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月黛只想赶紧捧着书恶补一下,灌了一耳朵只听见“司晨”两个字。 好一会:“……啊?”她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恰好此时廊檐上的铜铃声响起“先生要来了,回聊。”说完,那人的脸也不敢再看,屁滚尿流的跑了。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钻进学堂,先生往往是闲庭若步,慢悠悠的。司晨走在众学生后面,快到学堂时便见一男弟子巴巴望着月黛,伸手喊了声“师妹”。 真是好生亲切。 这堂是司晨上仙的史学课,众学生十分默契,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全然不是平日下课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模样。 每每上司晨的课时,月黛总忍不住感叹,美人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她整理好笔墨纸砚,还有裙边的褶皱,眼角瞥见司晨已经往学堂走来,连忙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挺直了胸背,坐的端正。 月黛最喜欢课堂上的司晨,这时候她可以无所顾忌,和每个学子一样,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不过……今日的司晨上仙似乎不像以往那般平和? 他走进来,将书册放在案几上,袖手而立:“今日我感觉有些疲惫,你们自己看史书。” 嗯,他今天心绪确实不大顺畅。 课堂里响起一阵失望的低嘘声,有人大着胆子问:“先生今天不讲课了吗?” 司晨凉凉的扫了她一眼,该学生立刻噤若寒蝉。 平日里教书育人的温和模样叫他们忘了这是个曾经大杀四方,叫六界闻声丧胆的战神。 他扫了那弟子一眼后,幽幽开口:“既然诸位觉着看书无趣,便将上古史闻背一背,片刻后择人背诵。” 底下立刻想起一阵唏嘘声,众人暗自嘀咕,却不敢有怨言,忙捧着书背起来。 月黛躲在书后面窥他一眼,察觉他要看过来,将书本一竖,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今儿是怎么了? 外面铜铃声再次响起,司晨上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 学堂里煮沸水一眼的读书声稀稀拉拉地停下,齐齐往向他。月黛身边的一个女生愁眉苦脸:“完了完了,我还背不熟,先生要是觉得我愚笨可怎么办。” 月黛已经生死看淡:“我一点都不会背。”她不知道这儿玩意儿还要背!为什么过去了几千几百年的旧事儿还要他们去记那么清楚,甚至还要记影响作用一类的东西! 司晨上仙在上面巡视一周,叫下面成日惦记溜鸡打狗的虚度年华的混球们现场感受了提心吊胆的感受。其中月黛的感受最甚,她手心儿的汗都冒了出来。 “你。”他走到一名男弟子桌案前,堂内众人齐刷刷的松了口气,只见那弟子慢吞吞的站起来,神色挣扎,磕磕绊绊地蹦出几个字,最后卡在“其影响深厚、深厚……”硬是想不起来了。 然后众人便看见,这位以儒雅诸城的仙界美男子从鼻孔眼里冷哼了声,轻蔑的吐出一个词“无用。”十分瞧不上眼似的,转身走到讲台上。 那名被点到的学子被先生训斥,脸都要埋到胸前,兢兢战战一声都不敢吭。 其余人一颗心再次悬起来,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既然身为学者,便该有学者的领悟,一门心思的扑在学业上,成日想着勾勾搭搭!”这词似乎有点歧义,众人纷纷抬头诧异的望着他,司晨顿了下,泰然自若的接下去“……如今连这区区几页纸都记不牢,他日若是在危难关头,恐怕是连字符都记不牢了。需知道那些符画是半点笔画都不能错的。” 众人又纷纷将脑袋压下去,十分羞愧。 那个站着的弟子被自己所崇拜的仙人训斥,脸都羞红了,闷声答:“先生教诲的是,弟子知错了。” 司晨没有说话,用冷淡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身影上,接着月黛听见了他喊自己的名字。 “月黛。” 就像每个担惊受怕的学生突然被先生点名,月黛心突然一空,往下沉,惊慌忙乱的站起来,只是心里还夹杂着莫名的欢喜。 惊慌忙乱之中她抽出神想,我怕不是魔障了,这有什么可欢喜的?! “我、我不会……” 司晨看着她,好一会,拿起案几上的书,转身往外走:“下学来我这儿一趟。”不知是不是月黛的错觉,司晨出去的时候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今日司晨上仙似乎是心情不大好。”身边的女生对月黛说。 月黛还望着窗户外司晨的身影,痴痴问:“刚刚先生是不是看了我一眼……” “噫……”女生拿书拍了她一下“何止是看你,都要张嘴训斥你了!你快醒醒吧,又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司晨上仙身边的仙子那么多,瞧不上你的,快想想下学了怎么办吧!” 月黛冲她撕牙咧嘴:“那他不还是光棍一条!” “司晨上仙是上仙,早超脱世俗了,定是瞧不起这男女情爱的,你快醒醒吧。” 月黛被不大不小的浇了杯凉水,哼了一声,捧着书继续背去了。 散学的铜钟按时被摇响,月黛磨磨蹭蹭的来到门外,犹豫着不敢敲门。司晨就看着门外一个影子来来回回的晃,晃了好一会,不觉有些好笑,沉了沉声“外面是谁?” 那个影子哆嗦了下,老老实实站定了:“先生好。” “进来。” 月黛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立在门外又道了声好,才局促地走进来,打睫毛缝里瞄了司晨一眼。 “先生,我、我背的还有些生疏……” 司晨正看着手里的书,闻言不冷不热的“嗯”了下,翻了页书:“那便在此处背罢,背完再走。” 月黛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惊吓,在原地杵了会。 司晨上仙终于瞟了她一眼:“哪儿有凳子,坐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黛好不容易压住了疯狂上扬的嘴角,还算平稳地走道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坐下去,心里边突突地跳个不停。 司晨于月黛简直是个行走的磁石,只坐在那儿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都能叫她心猿意马,更何况面前,顶多十步远的距离,还是个会喘气儿,会翻书的活的,司晨。 这种情况下,背书是不可能背书的,背书多耽误她看美人儿啊。 于是月黛的书硬是背了一个半时辰,还停留在第一页,她不仅不会背,还将之前会背的给忘完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 暮色四合之际,司晨上仙似乎终于想起这儿还有个其他的活物,抬头看向恨不得将目光粘在他身上的小月黛身上:“会背了吗?” 铛——地一声,月黛关于“如何培养自己与司晨上仙的曾孙子”这一命题之猜想戛然而止,目光呆滞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30 30追神少女 “我……不会。”月黛挣扎了半秒钟,老实答,眼巴巴地望着他。 司晨上仙缓缓将书往桌上一撂,一言不发地望向她,室内静的空气登时变得诡异起来,月黛惶恐地望着他。 “也罢,从今日起,散学你便到此处来背书温习,” 他说的每一个字月黛都能听懂,但合到一起就好像变成了梵音,让月黛目光呆滞的反应不过这是个什么意思,接着又听他说了句。 “省得你胡乱结交。”说完便往门外走了,仙气飘飘的背影简直是一个大写的不自在。 留月黛在斗室内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胡乱结交了……?” 天边泛起了黛青色,已经能看到天边的启明星,月黛踏着一层一层的台阶往上跑,到庭院时看见久机子与周易正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拔草——野草生命力顽强,青石砖缝里生满了。 周易听见声音,扭过头一脸怨气的看向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月黛连连道歉“明天请你们吃北街的冰沙烤串小火锅,吃到饱!” 周易十分不屑,手底下的小草被他无情的拦腰拔断:“谁稀罕你的冰沙小火锅……老子要吃烤肉!” 月黛为自己的钱包默哀了一瞬:“吃吃吃!烤什么都可以。” 周易这才满意,并且给她解释的机会:“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晚?” 提到此月黛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扬,一脸花痴相,不用说,周易用脚指头猜到:“和司晨上仙有关?” “嘿嘿嘿,”她痴笑,将裙子往上提了提,凑到周易身边揪草头“上仙……” “我不听!”周易脏兮兮的手掌一挡“他让你就地上吊你都乐的屁颠屁颠的。” “嘁!”月黛无处嘚瑟,十分不满“久机子让你上吊你肯定比我更乐意!” ……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周易揪草的手都停下。 话说出口月黛就后悔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这脖子上顶的个什么玩意儿,猪脑子吗?? “天色晚了,”一直安静着的久机子忽然开口“该回去了。” “啊……对对对!”月黛连忙顺坡滚“天黑不安全,我们赶紧回去吧!”她站起来,顺手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易也给拽了起来,将站定,她就甩开抓住周易的手“那、那啥我先回去了,明天请你们吃烤肉!” 逃似的小跑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呃,我以后每日散学都要去司晨上仙那边背书,所以嗯……我下午散学都会来的很晚,要不中午我一人来就好,你们别来了。” 久机子朝她笑了下,他不常笑,月黛好像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笑,就像一池的春水被风吹皱了般,一圈圈的涟漪散开,如春日暖阳般温柔。 “那倒不必,月黛姑娘安心背书就是。”声音仿佛带着安定的作用。 月黛被这样的笑惊艳到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傻愣愣的点头:“那、那我先回去了。” 久机子:“路上小心。” 月黛踩着台阶像来时那样跑了下去。直到她跑出好远,抬头只能看见一层又一层的石阶,她还没听见周易的声音。 真是猪脑子。她又骂自己一句,纠结了下,还是提着裙子下去了。 至此以后,散学对于月黛而言就成了比吃饭还高兴的事儿。刚开始因为司晨就在不远处,她总也背不下书,后来时间长了,她不但习以为常,偶尔背入神声音也略略提高了去。 小半个月过去,月黛不但将学过的全背了下来,还将超纲将没学的背了个七七八八。但不论私下里背的多么滚瓜烂熟,到司晨面前都是磕磕绊绊,大脑短路。 月黛骂自己不争气,一面又喜滋滋的偷看司晨,觉得自己不争气不争的很是时候。 北府里没有四季变换之说,不过算着日子,凡界的冬天应是来了,月黛想念起在山间时与其他精怪围在一起吃火锅的日子,打算着喊上周易久机子两人溜出去吃顿好的。 散学的铜铃声响起,月黛哼着小曲收拾着书袋。 “月黛,”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女同窗喊她,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是又有新八卦了,月黛连忙一同贼眉鼠眼的凑过去。 “怎么了?” 这位同窗挪了挪凳子凑过来。 看样子是个了不得的八卦,月黛也坐下来,将凳子往她那边挪。 两人趴在桌子上耳语。 “你是不是与久机子、周易两个人走的很近?” 月黛点头:“入学测验时我们在一队。” “你别再同他们走近了,”女同窗神情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拿手挡住嘴,凑到月黛耳边“我听说,他们是断袖!” 这句话好像给月黛当头一棒,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位同窗的脸上夹杂着新奇与厌恶,更多的是发现与泄露秘密的兴奋:“好恶心是不是!你别再同他们待在一处了。” 月黛蹭的站起来。愤怒,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她很想将这个同窗大骂一顿,但未来还有漫长的时间她要与这些人相处,月黛冷静下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别胡说八道了!” 她不听这女生还要说什么,抓着书袋踢开凳子离开位置。 她在凡界摸爬滚打数百年,断袖之说也有所耳闻,但都是说书先生一嘴带过的东西,就像听说了东边那山头一只公鸡会下蛋一样,当新奇趣闻在耳边刮了阵风,笑笑就过去了,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去找周易问清楚,又想去安慰两人不要去听那些流言,还想着万一是真的要怎么帮二人隐瞒…… “月黛。” 月黛忽然惊醒,看向不远处的司晨。 她呆了一下,赶紧站起来:“先生。” 司晨看着她,似乎想训斥她又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摆摆手:“今日算了,你先回去。” 月黛求之不得:“谢谢先生!”她将书往袋子里胡乱一塞“先生再见。” “……嗯。” 月黛一步也不停歇,一路跑到山顶的庭院。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庭院的草已经拔完了,连门也被擦的油光瓦亮,月黛放眼望去,干净整齐,完全可以上交完成任务。月黛跑到上面来的时候,两人各自刷着墙,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隔着一段灰扑扑的墙面,另外两边白的像是假象。 听见有人过来,两人齐齐回头。 周易愣了一下,回过神:“怎么了?” 月黛从听说两人是断袖时就感觉心里的财迷油盐酱醋茶,非常的不是滋味,甚至想来质问两人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一打眼看见两人不远不近,不尴不尬,为了独处,哪怕是处罚也想办法延长二人的独处的时间,哪怕独处的时间两人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会说。 那一堆的财迷油盐酱醋茶忽然全都噎在嗓子眼里,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干瞪着眼睛看着两人。 好半晌,她抬起袖子擦擦汗:“没、没什么,我就是想来问问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呃……”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打扫的处罚她几乎没出什么力,又加一句“或者,我请你们吃个饭?” 周易笑了下,看得出来他笑的有些勉强,或许他们也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了。 “呵……不用,你那破钱袋子,也不够我们吃。” 月黛慢半拍的应了声,然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易看着她,看着月黛的表情,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他手里的刷子就越捏越紧。 久机子默默看着,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月黛想着不打扰他们独处的时间,自己在这儿太过尴尬:“那、那……那我先走了?” 额头上的汗已经凉了,但还在往下滑,触感明显。 很多话不用明说,也不方便明说。周易只应了一声,回头继续刷墙。 月黛抬脚走了几步,直觉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好,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那什么……我们要不集资去吃顿好的吧,我好久没喝桂花酿了。” 周易手一抖,没留神一滴白漆砸在他脑门上,眼睛就突然发酸,察觉到自己居然为这点破事要掉金豆子,周易简直的羞愧欲死:“快走快走!穷的跟蛋一样,吃什么好的,吃路边摊去吧!” “穷光蛋也比你有钱,你这个铁公鸡!到现在连路边摊都没请我吃过!”和他拌嘴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月黛张嘴就来,斗完又觉得干巴巴地索然无味,用仅有的情商思考:此时说埋怨这些是否不太妥当。 于是落荒而逃。 身后,久机子瞥眼就看见周易鼻头发红,还在悄悄吸鼻子,忍不住偷笑。 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他这一声笑自然落到了周易的耳里。 “笑笑笑笑,你还有脸笑!” 久机子想了下:“那我哭?” 周易忍了忍,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条本体的脑仁没有指甲盖大的动物计较,逐不理他。 不曾想久机子走近了,用拇指擦去他脑袋上的白漆,问他:“害怕吗?” “怕,”周易顿了下“但无所畏惧。” 外面黑透了,窗外虫鸣阵阵,司晨一人独站在窗前,手里捏着的书他自半个时辰前,就没再翻动过,他只看着窗外,远处的小亭子旁,时而会闪出术法的光亮——那边有人在打斗。 过了好一会,术法的光亮没再亮起来。司晨放下书,推门走过去,用缩地之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亭子旁。 他站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刻意用术法影藏了身形。 月黛刚与人打了一架,现在的尊荣实在不大拿得出手,脸蛋被漫天的灰尘扬了一脸,遭汗一粘,灰扑扑的活像刚钻了锅炉。身上也都是灰,将白亮的北山校服弄得像只土狗衣裳,尤其是手臂处,破了个大口子,还染了血。 她抬起胳膊,拉开衣裳去看,疼的嘶牙咧嘴,一边还在骂骂咧咧:“什么狗屁败类,这种恶毒的东西怎么还能进北山!哼……”骂完又觉得委屈,嘟囔着“下手也贼狠了点。” 下手确实狠。 司晨探头看了,还好是擦了个边儿,如果实打实的打在身上去了,怕是连骨头都给打出来了。 他影去了身形,月黛丝毫不觉这儿还有第二个人在,还在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臭周易,这下我给你报了仇,看你怎么补偿我。” 一面说着她一面爬起来,站起来时还晃了下,司晨险些扶住她。好在她后来又站稳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看样子腿上的伤也不轻。 “什么东西,嘶——还使阴招,看我下次不把你打的屁滚尿流……还散布流言……把你嘴撕烂……噫……干!好疼!” 她还像使御风术,结果气力不支,绊了一下,不知又碰到了哪儿,疼的冷汗直冒。 司晨几次三番想显身帮她,但又怕吓到她又怕她战战兢兢胡思乱想,最后都忍住了,只一路跟着她,亲眼看她进了家门,关上门,亮起灯。 他在那灯下面站了许久,脑子里从混沌初期想到在凡间与她的经历,再到现在的相处。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或许是怪他想起来的太晚,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让月黛已经心属他人。 灯下哆哆嗦嗦抹药的月黛忽然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直打的她晕头转向,想不通是药太冲,还是今天那个被她揍一顿的小妖精在咒骂她,让她连打了这么些个喷嚏。想到那只狐狸精,月黛就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再跃起来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日子就这么不平不淡的过着,关于周易与久机子的流言越传越广,渐渐的两人走在路上也有人指指点点。 周易半辈子都活的坦坦荡荡,谁敢在背后说他半点不好他都要把那个揪出来,要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认错求饶,再写八百字的文章来歌颂他。 但这回不行,这回他做的,他爱的,有悖于他所认为的人伦,所认为的道德,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月黛听了,举着半壶小酒,醉醺醺的思量好一会:“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她想起司晨,自上次提前离开,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他了,司晨就那水里美丽的月亮,叫她日思夜想,可望不可即,一靠近就没了,一捞就碎了。可命运却又不断的给她希望,再叫她失望,反反复复的像煎肉似的炙烤着她。 她手里捏着酒,支着脑袋又重复了遍:“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 上次的路边摊之旅,几人敞开了心扉,将事情都说明了。周易与久机子之前有过三世的情分,两人相遇与第一世,久机子还是尾刚开了灵智的小鱼,后面久机子就追了周易两世,这是第三世。 周易也是上次去过鬼界之后才知道,月黛知晓事情的真相之后惊讶的合不拢嘴,捶胸顿足,直道原来鱼七秒的记忆原来是欺骗无知少女的!亏得她深以为然! 这次再聚已经是凡界的隆冬时节,他们跑到北山附近的凡界城镇上散心,因着近日周易久机子饱受流言纷扰,月黛饱受相思之煎熬,两人一拍即合,扯着久机子来到一家小酒馆买醉。 “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 月黛突然站起来,指着同样东倒西歪的周易:“我告诉你,没有人伦,没有道德!那些条条框框都是人定的,为什么人不能改?啊?难道旁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他们的嘴开过光呀?说你们不能在一起就不能了啊?你管他们呢!” 她大手一挥,把自己挥的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酒洒了一胳膊。 周易闻言痴痴的笑起来,倒在桌案上傻笑。 “周易,周易,”月黛本来就话多,此刻喝多了更像个念经的老和尚“我告诉你,没有伦理道德,那都是庸俗之人限制自我,欺骗自我,还想用来捆绑他人的狗屁言论。你去爱吧,嚣张地、不要命地、长长久久的爱下去,因为、因为……”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流出来“因为久机子也爱你,我不行,我喜欢的人看都不想看见我……”想到此处,喝多了的月黛就像条傻狗一样嗷嗷大哭起来。 久机子周易之事被暴晒于太阳底下,二人退学离开,(起因:魔界断袖过来交流学习,欲勾搭周易被拒,继而搞事情) 以上是本故事的转站点,后面司晨的□□出现(邪恶),故事走向大起大落 31 31追神少女 下手确实狠。 司晨探头看了,还好是擦了个边儿,如果实打实的打在身上去了,怕是连骨头都给打出来了。 他影去了身形,月黛丝毫不觉这儿还有第二个人在,还在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臭周易,这下我给你报了仇,看你怎么补偿我。” 一面说着她一面爬起来,站起来时还晃了下,司晨险些扶住她。好在她后来又站稳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看样子腿上的伤也不轻。 “什么东西,嘶——还使阴招,看我下次不把你打的屁滚尿流……还散布流言……把你嘴撕烂……噫……干!好疼!” 她还像使御风术,结果气力不支,绊了一下,不知又碰到了哪儿,疼的冷汗直冒。 司晨几次三番想显身帮她,但又怕吓到她又怕她战战兢兢胡思乱想,最后都忍住了,只一路跟着她,亲眼看她进了家门,关上门,亮起灯。 他在那灯下面站了许久,脑子里从混沌初期想到在凡间与她的经历,再到现在的相处。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或许是怪他想起来的太晚,心终究是会变的,那些感情或许悄然改变。 ……她心有所属,却不是他了。 灯下哆哆嗦嗦抹药的月黛忽然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直打的她晕头转向,想不通是药太冲,还是今天那个被她揍一顿的小妖精在咒骂她,让她连打了这么些个喷嚏。想到那只狐狸精,月黛就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再跃起来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日子就这么不平不淡的过着,关于周易与久机子的流言越传越广,渐渐的两人走在路上也有人指指点点。 周易半辈子都活的坦坦荡荡,谁敢在背后说他半点不好他都要把那个揪出来,要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认错求饶,再写八百字的文章来歌颂他。 但这回不行,这回他做的,他爱的,有悖于他所认为的人伦,所认为的道德,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月黛听了,举着半壶小酒,醉醺醺的思量好一会:“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她想起司晨,自上次提前离开,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他了,司晨就那水里美丽的月亮,叫她日思夜想,可望不可即,一靠近就没了,一捞就碎了。可命运却又不断的给她希望,再叫她失望,反反复复的像煎肉似的炙烤着她。 她手里捏着酒,支着脑袋又重复了遍:“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 周易不肯明说他与久机子间的纠葛,只从偶尔的只言片语中月黛拼拼凑凑窥得一丝两人的过往。 周易与久机子之前有过三世的情分,两人相遇的第一世,久机子还是尾刚开了灵智的小鱼,后面久机子就追了周易两世,这是他追着的第三世。 月黛知晓事情的真相之后惊讶的合不拢嘴,捶胸顿足,直道原来鱼七秒的记忆原来是欺骗无知少女的!亏得她深以为然! 周易心大莫过于哀死的模样,麻木地看着她,深觉自己脑子被驴踢了居然想找只蠢牛谈心。 这次再聚已经是凡界的隆冬时节,他们跑到北山附近的凡界城镇上散心,因着近日周易久机子饱受流言纷扰,月黛饱受相思之煎熬,两人一拍即合,扯着久机子来到一家小酒馆买醉。 “什么是人伦?什么的道德?” 月黛突然站起来,指着同样东倒西歪的周易:“我告诉你,没有人伦,没有道德!那些条条框框都是人定的,为什么人不能改?啊?难道旁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他们的嘴开过光呀?说你们不能在一起就不能了啊?你管他们呢!” 她大手一挥,把自己挥的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酒洒了一胳膊。 周易闻言痴痴的笑起来,倒在桌案上傻笑。 “周易,周易,”月黛本来就话多,此刻喝多了更像个念经的老和尚“我告诉你,没有伦理道德,那都是庸俗之人限制自我,欺骗自我,还想用来捆绑他人的狗屁言论。人生这一辈子,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她捏蚂蚁似的掐出一点空隙“一点点快活自在的机会,千万不要放过它,不要让老了的自己后悔。你去爱吧,嚣张地、不要命地、长长久久的爱下去,因为、因为……”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流出来“因为久机子也爱你,我不行,我喜欢的人看都不想看见我……”想到此处,喝多了的月黛就像条傻狗一样嗷嗷大哭起来,眼泪混着鼻涕横流。 周易觉得好笑。她是活了几百年,但都是在山林中无忧无虑渡过的,哪里了解这世间复杂,怎么知道人言可畏。她懂得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可是转念一想,正是她什么都不懂,说话、做梦,想什么是什么,是那样赤忱大胆。他忽觉浑身疲惫,喝了酒不但没有浇愁,反而更愁了。 三个人倒了两个,久机子的酒量和他这个人一样深不可测,除了身上带了酒气,压根看不出他喝了酒。 “累了吗?”他问周易。 周易点头。 几人已经做好宿醉的打算,在酒馆里要了三个房间——以往都是两个。 久机子将周易安顿好,又放了壶热茶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起身离开。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他顺着手看向周易。 酒精在此刻发挥着最大的作用,周易脸颊通红,眼里氤氲着雾气,晕晕沉沉地望着他。天大的力量也不能让久机子决然的甩掉他。 他弯下腰:“头晕么?再喝点醒酒汤?” 周易刚睡醒似的,缓缓眨了下眼睛:“我没有醉。” 久机子笑了下,若月黛此时在一定要大喊腻歪死人了。 “喝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光听声音就能甜死一窝蜜蜂。 周易也跟着笑:“可能是有点醉了……你不累吗?一直弯着腰,坐下来。” 久机子犹豫片刻,依言坐在床边。不想刚坐稳,周易就撑着脑袋枕在他的膝盖上。 久机子浑身僵住,手无所适从的停在半空。 “我想明白了,”他听见周易轻轻的说“月黛说的对,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周易出生于一户严苛古板的大家庭中,父亲是个七品小官,母亲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他本人自小也是饱受圣贤书的折磨,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他跟着久机子打着修道的名义云游四方,已经是大逆不道。 自小耳濡目染的是非道德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哪怕他早在了解到自己与久机子的过往前他已经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他也不愿承认。 如今……如今到这步田地。 他望着久机子,不觉出了神,痴痴的看着他,撑着胳膊,闭眼将唇印在他视线的中央,久机子的唇上。 久机子浑身僵住了,他像个刚入世的毛头小子一样,被自己的心上人撩拨了下就呆若木鸡。 这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吻,周易只觉得那感觉软极了,比他因酒精而发热的嘴唇要凉上一些,温温软软的,很舒适。 只轻轻的贴了一会,周易便躺了回去,他看着久机子的眼睛,久机子也看着他,彼此能够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我们找个阔达开放的地方,去那里生活吧,我和你。” 久机子自认自己是见过世面的大妖,大大小小经历过数不清的战事,看过不知道多少场震撼人心的场面,但他们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这句话令他动容。就好像所有的星辰都亮了,高楼般巨大的浪向你袭来,天地风云突变,一面雷声阵阵一面鸟语花香。 他不能言语,狠狠的将周易拥入怀中,感动的想要落泪。 “你知道……”他声音颤抖,语不成调“我等了多久吗?” 周易不知道。 普通人转世轮回是要排队等的。转生成人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功德没攒够一不小心成为个屎壳郎也不是没可能。 第一世相遇以后,久机子苦苦修炼百年终于修得人形,又苦苦寻了百年终于得到他一丝讯息。然后又是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他终于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妖混出点名堂,而为了混出名堂他参与了多少次战事,闯了多少次鬼门关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终于他有点能力了,能借势从鬼界打听点他的下落,最后终于找到他。 除去功德不够周易当猫当狗当鸟当虫子那些年,久机子陪了当人的他三世。 第一世,他找到周易的时候他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迂腐老头,于是他扮演他的学生,为他养老送终;第二世,周易成了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他助他登基皇位,帮他开拓疆土,偶尔还得为他一己私欲而受术法反噬之苦;第三世,周易转世是一位孱弱的公子,缠绵病榻,活不过二十四岁就撒手人寰。 为这一刻,久机子不知等了多久。其中心酸,难以言说,也不好言说。 但这一世,他终于等来一个答案。 32 32追神少女 月黛是被正午的太阳给晒醒的。 店小二随机给三人挑选三个房间,久机子将她丢进了其中一个,正是一间干净通透,采光优良的下榻之所。不论是店小二还是久机子,两人都是粗心大意,拍拍屁股走人的马虎鬼,这间采光优良卧房的窗户从昨晚开到现在,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她的脸上,将吹了一夜凉风,再遭曝晒的月黛给折腾醒了。 月黛险些被这冬日里罕见的艳阳天给晃瞎了眼,闭眼摸索了好一会才将被子从床下拉扯上来,严严实实地捂住疼的要炸开的脑袋上。 醉酒一时爽,醒酒火葬场。 月黛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神经一突一突地跳,针扎似的疼。她哀嚎一声,将脸埋在棉被里。刚嗅到被子里的气味她又想到这不是自己的被子,挣扎着坐起来,眯着眼将周遭的环境打量了遍,长叹一口气,撑着发涨的脑袋下床。 脚踩在地上,月黛觉得自己像时在水里泡了半天,刚上岸的人,浑身沉的不像话,人到现在还是晕的。 罪恶啊! 下楼梯时她就看见周易与久机子在不远处的一张木桌前用饭,她慢吞吞的走过来,手还撑着脑袋。太沉了,她担心自己这脆弱的脖子支撑不住。 周易看见她就打趣:“醒了?我们刚刚还在说要不要将你那房间再续上一晚——用你下个月的钱。” 月黛走近来便感觉两人的气氛不同了,说不清楚是具体是如何不同,但显然是更和谐了。不过朋友的事,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过问太多。她揉了揉脑袋,拉出凳子坐下,有气无力的给她一个白眼:“休想打我钱包的主意。” “你吃什么?我帮你带。”久机子忽然开口。 月黛有些惶然的抬头看他一看,确认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犹豫了下:“呃,白粥和咸鸭蛋。” 久机子起身去帮她打饭。 月黛还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儿,久机子是不是吃错了药的哲学思考中,一边的周易瞧着她宿醉后浮肿且惨白的小脸蛋,咬了口油条:“啧,你夜里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去鬼界绝对没人拦你。” 侮辱她的什么可以,但绝不能侮辱她的盛世美颜。月黛阴沉沉的看向他,反唇相讥:“你才是去干什么好事了吧?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 周易正就着豆浆咽油条,闻言一个岔气,被呛的满面通红。 月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头也不疼了,胸也不闷了,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你你……你们???” 周易本来没什么,咳几下就好了,月黛这个反应反倒叫他也受了惊吓,咳的喘不来气,求饶似的不停摇手。 “行了行了知道了,两个人彼此喜欢嘛,倒也正常,”月黛给他倒杯茶水递到手边,她惊讶的情绪缓过去,安定下来,托着腮万分艳羡道“真好,你们都在一块了,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易一杯饮尽,又咳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来,左顾右盼一阵,压低声音呵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们……我们只是……” “诶,行了行了,”月黛摆摆手,态度十分惫懒随意“大家都是百儿千来年的老东西了,这事儿都理解,不用害羞哈。” 周易已经不想说话了,这事儿越描越黑。 于是等久机子端着东西回来时,看见的是无欲无求.看破红尘.月黛以及满脸通红.一脸死灰.周易。 北山对于学子生活方面的管理还是比较松散的,但几人不敢逗留,吃完比早饭晚比午饭早的不尴不尬的一顿饭,就退房走人了。 因着六年一度的术法交流大会快到了,到时各界的高等学府都会派遣优秀学子前来交流学习,不仅是个很好的学习交流机会,更重要的是能够锻炼自己,掂量掂量自己在同辈中是几斤几两。 当然对于月黛来说,最重要的是这次大会司晨上仙作为受邀仙者,会参与其中。 她第一个报名参与当中,成为了这次大会众多的后勤人员之一。各界来的多是学有所得的高年级学子,像月黛这样低年级的很少来,来了也只是参观学习,几乎参与不进去,所以月黛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的后勤这一项,不但耳听八方眼达四路,各个场合还可以随意溜达。 月黛觉得自己哪一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聪明死的。 因着这术法大会是仙魔妖人精怪六界轮着来的,三十六年好不容易轮到仙界一次,十年学制的学子都送走三波了。学校学子术法大会六界优秀学子齐来,这些学子都是六界未来的顶梁柱,扛把子。北山可不能失了仙界的面子,安排的仔仔细细,面面俱到,将参与后勤的不参与后勤的每位学子折磨的快要吐血的时候,大会终于开始了。 北山学府的大门敞开,仙鹤衔着巨大的横幅在门楣上舞动,横幅上是北山最德高望重的学府府长用西天的祥云所写——仙界灵韵山术法技巧运用学学府欢迎您! 横幅周围还特意拉来了几朵彩云点缀,期间还有仙鹤凤凰等灵鸟舞动,可以说将仙儿的俗与大气发挥到了极致。 周易来自人间,没什么见识,第一次见这场面,十分忧心:“你说这仙鹤衔一天,他的喙酸不酸?”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月黛刚来的时候常常担心自己来自于山野森林,会同窗嫌弃,称作乡野之人,万万没想到最村最没见识的居然是周易。 她说:“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轮班制吗?” 空气微妙的安静了会,周易默默无言地走进北府大门:“再见。” 他头也不回,将身上挂着七彩横幅,上面写着“北府欢迎您!”的月黛留在原地。 “别!我错了!”又是为自己嘴欠而感到后悔的一天。 月黛足足站了三四个时辰,涌入北府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好在她休息的时间到了,她急不可耐的摘了横幅,随着人群小跑进北府中。 这会开会大典差不多要开始了,司晨上仙一定要到了。 自上次最后一次被留堂,月黛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司晨了。俗话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前许久许久地见不着到不觉得有什么,但兴许是这段时日相处的时间多了,一段时间不见月黛竟然十分想念,甚至时常发呆走神,就连体重都轻了些许。 刚开始倒不觉得什么,后来经人一问:“你天天在想些什么呢?我瞧你都瘦了。” 月黛才幡然醒悟,自己想念司晨竟然想到这种地步。 果然是相思使人老。 她一路小跑,相见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往外溢,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穿过人群钻进羊肠小道,施法踏风,一路风风火火的撵到会场。 其实里开会大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志愿学子在安排会场。 月黛停在会场正中,迷茫的望着穿梭来去的北府学子,她的心还是剧烈的跳动着,额头的汗随着喘息从额头往下滑。 一颗迫切的思念的心一点点,迷惘地下沉着。 她像只被呼唤的雏鸟,张开翅膀卖力奔跑却发现目的地空空如也。 忽地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月黛一下子惊醒过来,满心欢喜的回过头。 想象中是司晨那种温润含笑的脸。 周易被她一脸星光给闪了下,缩着脖子缩出双下巴:“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眼里卟灵卟灵的小星星黯淡下来,然后碎成小渣渣,灰飞烟灭。她甩开周易的手,眼睛里满含恼怒的情绪。 周易联系她做所有事情的出发点与动机,立刻想通其中关窍:“哦~我晓得了,你在找司晨上仙?” “知道你还问。”月黛这会心情不好,说话没好气。 周易一脸贱笑,悠哉道:“我刚刚看见司晨上仙了。” 月黛登时满血复活。 “在哪里!” 司晨很早就到了,他本大可不必来这么早,像其他仙者那样慢吞吞的,作为全场焦点最后出现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现在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会场。月黛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他看见她充满惊喜的回头,与另一个男学子交流,说些什么,很快又高兴起来。整个男子他认识,与她一起进来,且在同一所学堂中上课,似乎叫周易,一个颇有仙根的凡人。 六界之中,凡人修仙是最轻巧容易的。 ……如此,倒也登对。 他往后退了几步,影匿于厚重的窗帘后面,随后离开此处。 “急什么,”周易笑嘻嘻的“他跑不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做什么都是想着司晨上仙,飞蛾扑火似的,不觉得自己轻贱了自己,做这些毫无意义吗?” 他惯会用这副模样伪装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但不断拍打自己手心的折扇却暴露了真实情感。月黛心中了然,宛如打量一件商品似的,将他从头到尾看下来,看得周易浑身不自在。 “我看你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成日像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随意样子,原来骨子里还是个优柔寡断的臭书生。” 周易被她戳中软肋,面色不大好看。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已然是心生退意。 “我喜欢他便是坦坦荡荡地喜欢,除了怕他一身仙气孑然惯了,知道后会厌烦我,我是什么都不怕的。若此时六界打起来,不死不休,哪怕是再回到天地混沌,我也要做他休憩时的一块大石头。” 按照严格的仙龄来算,月黛还是个黄毛丫头,脸都没张开。还带有稚气的脸庞无比的认真,她这些话时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听得周易震耳发聩。 她的眼睛如一汪清泉,照得周易犹如只粗鄙丑陋的野兽。 “你明白了吗?”月黛问他“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在一起。既是喜欢便是干干净净,纯粹的喜欢,不能添一丝杂质,成日里怕这担心那,那不是喜欢,是过日子。” 过日子。 人人都说,人间是最有烟火气的去处了。那种安逸地,日复一日的袅袅炊烟,熏陶养育着六界中最有灵性的一族。 却不知着安逸的烟火气中是多少将就,凡人常说“宁缺毋滥”。可一颗颗真心在他人的看法中日益消磨,变得胆怯,最后屈服于他人的看法中,怯懦地裹足不前。忘记最初的那颗真心,最开始的想法。(不单单指感情,更多的是理想) 月黛望着周易的眼睛,想从中窥得他的想法。 他先是愕然,接着似乎有些羞恼,最后似乎想明白什么,眼中平静下来,手中的扇子也不敲了。周易对着月黛笑了下,很干净地,淡然的笑意:“多谢。” 周易潇洒离去。 月黛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挠着下巴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来,提着裙子追上去:“你还没告诉我司晨上仙在哪里呢!喂!周易!!” Ps,本来打算把周的故事告一段落的,但写到这儿又有了个新的想法。于是让他更丰满一点,现实中人就是这样的嘛,有优点有缺点,于是让他带了点迂腐的书生味儿。姐妹们想看周易与久机子的后来吗? 33追神少女 月黛沿着周易所指的方向拎着裙子,一路跑过去,直到一扇门前。她忽然踌躇不前,恰好一位端着茶盘点心的侍者走过,她三步两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又用几粒碎银换了他手里的盘子,侍者喜滋滋地走了。 月黛一只手端着茶盘,一只手艰难地整理了下仪容,还将身上的褶皱拉直,最后清了清嗓子,敲响了面前的门。 司晨的温润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门被推开,月黛走了进来,司晨似乎愣了一下。 月黛不大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但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看他的机会,于是眼睛闪闪躲躲。又因为刚跑了段路,脸颊是红扑扑的,额角还有没干的汗渍,此时的月黛在司晨眼里宛若一直从茂密森林里跑出来的小鹿,紧张又兴奋地站在他面前。 “今日要辛苦先生了,弟子特意端来了茶点。” 司晨望向碟糯叽叽甜歪歪的东西,他素来不喜这些,可又转眼看见她的眼睛。 “……多谢。” 她便像受了莫大的鼓舞,欢欣地将茶点一一摆在他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他。 司晨:“……”他权衡再三,不忍心叫她失望,捻起一块看起来最小的放进嘴里。 纤长匀称的手指捻起一团白糯的糕点,缓缓仿佛形状好看的唇中,粉色的唇因为咀嚼缓慢地晃动着。天知道这副画面有多好看,月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是因为糕点,是因为人! 司晨转眼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嘴里粘糯的糕点愈发味如嚼蜡。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三岁小儿面前秀零食。 头一回知道尴尬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分散月黛的注意力,心中一动,问她:“你觉得北山男女学子中屡禁不改的恋爱情况是为何?” …… 月黛说的那些话还在周易的脑子里不断回放,思虑着以后要与久机子何去何从。他心中有事,走路也不大注意脚下,不放一个台阶踩空,眼见就要滚下去,突然被人扶了一把。 扶他的人一身红黑相配的长袍,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皮肤比寻常人白上许多,眼瞳与头发均是酒红色,一看便知是魔族的人。 “多谢。”周易站定了朝他拱手道谢。 来人随口答句:“不客气,兄台可知西偏殿怎么走?” 魔族的语音语言与其他族不同,故而许多魔族人说其余族的语言总带有别扭的强调,但这人说话吐字却是珠圆玉润,字字清晰,低沉的嗓音更是少女杀手。加之相貌不俗,长腿窄腰。 此次一来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仙女学子的心。 周易听他说话语调,加之打扮不俗,猜想是魔族的某个人物,便彬彬有礼的请他先走:“请随我来。” 红毛从善如流地走到他前面,走了几步路又刻意慢下来,与他并肩:“我叫xx兄台贵姓?” “免贵姓周。”周易直觉这人不是善茬,并不想结交,挤牙膏似的答一句。 Xx挑眉,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下一个话题:“你喜欢男人?” 周易浑身一震,前脚差点将后脚绊倒,摔在地上。 Xx又扶了他一下,只是这次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松。 周易只觉得手上被贴上块烙铁,灼烧的他心慌。但怎么也算是个男人,见他不松,抬眼冷冷的盯着他,满含警告意味。 Xx这才松手,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别怕,我知道这事儿在你们仙人眼中是大逆不道,凡界甚至要被浸猪笼。”说起这个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周易更加厌恶此人,于是说:“往前直走就是西偏殿,告辞。” 久机子周易之事被暴晒于太阳底下,二人退学离开,(起因:魔界断袖过来交流学习,欲勾搭周易被拒,继而搞事情) 以上是本故事的转站点,后面司晨的□□出现(邪恶),故事走向大起大落 33 33追神少女 月黛沿着周易所指的方向拎着裙子,一路跑过去,直到一扇门前。她忽然踌躇不前,恰好一位端着茶盘点心的侍者走过,她三步两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又用几粒碎银换了他手里的盘子,侍者喜滋滋地走了。 月黛一只手端着茶盘,一只手艰难地整理了下仪容,还将身上的褶皱拉直,最后清了清嗓子,敲响了面前的门。 司晨的温润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门被推开,月黛走了进来,司晨似乎愣了一下。 月黛不大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但又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看他的机会,于是眼睛闪闪躲躲。又因为刚跑了段路,脸颊是红扑扑的,额角还有没干的汗渍,此时的月黛在司晨眼里宛若一直从茂密森林里跑出来的小鹿,紧张又兴奋地站在他面前。 “今日要辛苦先生了,弟子特意端来了茶点。” 司晨望向碟糯叽叽甜歪歪的东西,他素来不喜这些,可又转眼看见她的眼睛。 “……多谢。” 她便像受了莫大的鼓舞,欢欣地将茶点一一摆在他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他。 司晨:“……”他权衡再三,不忍心叫她失望,捻起一块看起来最小的放进嘴里。 纤长匀称的手指捻起一团白糯的糕点,缓缓仿佛形状好看的唇中,粉色的唇因为咀嚼缓慢地晃动着。天知道这副画面有多好看,月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是因为糕点,是因为人! 司晨转眼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嘴里粘糯的糕点愈发味如嚼蜡。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三岁小儿面前秀零食。 头一回知道尴尬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分散月黛的注意力,心中一动,问她:“学府乃潜心学习之处,但在学府中相恋男女却屡禁不止,你怎么看待?” …… 月黛说的那些话还在周易的脑子里不断回放,思虑着以后要与久机子何去何从。他心中有事,走路也不大注意脚下,不放一个台阶踩空,眼见就要滚下去,突然被人扶了一把。 扶他的人一身红黑相配的长袍,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皮肤比寻常人白上许多,眼瞳与头发均是酒红色,一看便知是魔族的人。 “多谢。”周易站定了朝他拱手道谢。 来人随口答句:“不客气,兄台可知西偏殿怎么走?” 魔族的语音语言与其他族不同,故而许多魔族人说其余族的语言总带有别扭的强调,但这人说话吐字却是珠圆玉润,字字清晰,低沉的嗓音更是少女杀手。加之相貌不俗,长腿窄腰。 此次一来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仙女学子的心。 周易听他说话语调,加之打扮不俗,猜想是魔族的某个人物,便彬彬有礼的请他先走:“请随我来。” 红毛从善如流地走到他前面,走了几步路又刻意慢下来,与他并肩:“我乃玉泽-诡灼兄台贵姓?” 魔族的人就喜欢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红毛的名字被他念出来像是西方梵文似的,周易也没听懂。 “免贵姓周。”周易直觉这人不是善茬,并不想结交,随口一答。 玉泽-诡灼挑眉,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下一个话题:“你喜欢男人?” 周易浑身一震,前脚差点将后脚绊倒,摔在地上。 诡灼又扶了他一下,只是这次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松。 周易只觉得手上被贴上块烙铁,灼烧的他心慌,烦躁。见他不松,抬眼冷冷的盯着他,满含警告意味。 诡灼这才松手,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别怕,我知道这事儿在你们仙人眼中是大逆不道,凡界甚至要被浸猪笼。”说起这个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他像是故意的,句句都在戳周易的逆鳞。周易更加厌恶此人,于是说:“往前直走就是西偏殿,告辞。” 他转身正看见久机子从不远处过来,他显然是看见了诡灼的异常行为,面色冷峻眼神死死盯着诡灼。 诡灼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一过,便知二人关系不一般,略显浮夸的红色眉毛一挑,抱拳道:“告辞。” 看着玉泽-诡灼走远,久机子才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易走到他身边“大概是脑子有毛病。” 两人并肩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彼此无言。 走出好久,九曲回廊都快要看到尽头,周易忽然同时开口。 “我……” “我……” 两人都愣了下,接着相视而笑,那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随着同样莫名其妙的笑点消失不见。 周易说:“你先说吧。” 久机子:“我刚刚碰见了花琪琪,她在魔界的一所学院学习,看样子还不错。” 周易:“那这得告诉月黛,她肯定乐疯了。” 久机子笑。 九曲回廊要走完了,周易忽然停下脚步,久机子随他停下来。 回廊外绿意匆匆,树荫斑驳地打在地上,随着风轻轻晃动,不知名的虫儿在寂静的灌木丛中啼唱不休。 风轻轻的吹过二人的面颊,撩起发丝,这是在北府法阵维持下正好的春天的温度。 “我仔细想了很久,我想我们还是离开北府吧。” 久机子没有动作,但此时若紧盯着他的眼角,会发现他的瞳孔因惊奇而缩小,上演着一出不动声色的排山倒海。 如月黛所言,周易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粗神经,但骨子里是保守怯懦的,他有身为君子的正直品德,同时也具有懦夫一样瞻前顾后的优柔寡断。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想疯想爱想用生命去尝试,又怂又胆小却又想放手一搏,十分矛盾。 不过月黛说的对,喜欢便是坦坦荡荡的,干净的,只应该是单纯的想同那人在一起,没有目的不考虑利益得失,只是想同那人在一处便好。 只是他的那人恰好是个男孩子而已。 “仙界规矩严谨繁多,我想哪里不适合我们,我们寻个自在的去处,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自在的相处。” 久机子试了两次,他惊异地发不出声音,内心深处上演了场万物复苏又瞬间枯死一样的糅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最后全部归于平静。 久机子用力的将周易搂进怀里,非常用力,周易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松开周易,刚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有响动,转身一看。 九曲回廊的侧面,高低起伏的植被的另一面,身穿白袍的北府弟子,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学府的学子,中间是北府的一名老学究,有十来个人,是路过这里要往哪里去。 久机子的手还搭在周易的肩膀上,他清晰的感觉周易在看到这些人后变得浑身僵硬。 他眼神微微黯淡下来。 “不愧是六界闻名的学府,果然是海纳百川,开放得很。”人群中有个声音,是那个一眼看穿周易的魔族诡灼。 他身后还有个小姑娘,怯怯的躲在他后面,正是花琪琪。但此刻周易完全看不见,他只觉得有什么崩塌了,他不敢看任何人的脸。 久机子看着这样的他,他明白自己刚刚复杂的情绪是为什么了。久机子上前一步,向这些人遥遥作揖行礼:“顾学究。” 有几个同门回礼,但更多的是露出厌恶的神色。 久机子并不在意,周易还是一动不动。 顾学究面寒如霜,留下一句去戒律堂候着。 戒律堂是设立在藏书阁内的一处大厅,相当于人世间的衙门,用来处理先生、学子之间的纠纷、打斗等一切违纪违规的场所,由学究掌管,高级学子处理日常事务。 学府乃潜心学习之处,但在学府中相恋男女却屡禁不止,你怎么看待? 另一处,月黛正处在这两个月来最兴奋最高兴的时候。 这是在找自己聊天啊! 月黛顿时来了精神,简直是喜形于色。她坐直了身体,先认真思量了片刻,斟酌道:“我觉得很正常啊……喜欢一个人往往是难以自控的,不再乎年龄,不过学子求学这个时间是最好的罢了。” 司晨趁机放下了手里甜歪歪的糕点,静静的看着她。 月黛备受鼓舞,继续说:“幼年不懂什么是喜欢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感觉,年老后看淡了情爱或是有太多顾虑,都不能感受爱情的美好。而这个时间正正好,书中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所以我觉得只要是在不产生不好的影响的情况下,就不应该去制止爱情的发生。” 说罢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司晨,期待他说些什么。 司晨沉吟片刻,问她:“你认为爱情是美好的?” 月黛瞬间呆滞了,心里面似乎有个小人灵魂出窍,口吐白沫:完了完了完了!脑子里是进了驴吗?她怎么能在超脱世俗的上仙面前讲这些东西,完了完了完了,司晨上仙肯定觉得我是个庸俗没有上进心的小垃圾了。 她哭丧着脸,干笑两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司晨看她这个样子,讨好又可怜的乖巧模样。他忽然想笑,紧抿了下嘴唇忍住了。 “想来应当不差,”司晨说“不然怎么有那么些仙者修成伴侣的。” 月黛瞬间活了过来,头如捣蒜:“对对对!”此时只要司晨说话发表意见,哪怕是放个屁她也能投去崇拜的目光。 司晨这回没忍住,露出一个笑来。是那种无奈地,眼神饱含温柔,很浅的一个笑。 月黛简直要醉倒在这样的笑容里了,她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 或许是受到这个笑容的鼓舞,月黛问出了个她一直想知道的一个问题:“那……上仙有想同修的伴侣吗?” 她心跳如雷,手心渗汗,既希望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司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会:“……有。” 月黛心瞬间凉了,紧紧攥着的手也松开来。 “不过她似乎对我无意。” 34 34追神少女 “不过她似乎对我无意。” 月黛傻了。 她傻傻的盯着司晨的脸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这简直是她活了千百来年,听过最震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那……那、那为什么啊?” 司晨看了她一眼,目光沉了几分,拿起书卷,他看着书,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静了片刻。 “……大会要开始了,你得先去准备一下了。”司晨说。 月黛愣愣的站起来,她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又问:“那个人是仙界的吗?” 从第一个问题开始月黛就开始越界了,这个问题就有些过分了。 至少是对于其他人与司晨而言。 “……你先出去吧。”司晨说。 月黛强忍着怒气,关上这个房间的门:“弟子告退。” 她觉得司晨上仙思慕的那个女仙一定是个蠢蛋,蠢到无以复加,眼神也不好使。月黛觉得愤怒极了,怎么自己那么思慕爱恋的一个人,居然不被人接受。她简直想提刀去质问那个女仙,问一问她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亦或者砍了她,然后自己变成她…… 月黛甩甩脑袋赶紧将这个恐怖的想法赶出脑海。 大会如常举行,月黛忙的脚不沾地,并且在司晨有心上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下变的雷厉风行,活像是吃了个炸弹。所以直到天黑透了,当日的事物全都处理完之后,月黛才想起早上之后都没看见周易与久机子二人。 她问身边的同窗:“你看见周易那个家伙了吗?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居然都不来帮我一下。” 同窗惊奇:“你不知道吗?” 月黛也奇怪:“知道什么?” “他们违反校规,被抓去纪律堂了。” 月黛惊了:“什么?他们违反了什么规矩?” “男子相恋啊!我天……想想就好恶心啊……” 直到这个时候,月黛才知道今天白天发生了些什么。不等同窗说完,她甩掉身上的“北府欢迎您!”,提裙狂奔。 跑到门口她突然停下来,对刚刚那个同窗喊:“你才恶心!” 然后提起裙子,接着清冷的月光,不断奔跑。 天已经黑透了,但路上三三两两的还有些人,月黛为避开人群,捡了条人少的小道,捏了个法决脚下生风地往前奔跑,此时冷不丁的前面闯出一个人。月黛停不下来,直直撞了上去,撞得人仰马翻。 月黛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被摔没了,疼的直抽气。 “月黛?” 是个熟悉的声音。 月黛抬头看去,顿时屁股也不疼了:“花琪琪?”她且惊且喜,站起来时动作太大,疼的她“嘶”一声:“你怎么来了!” 接着她看见花琪琪身上黑红色的校服:“你在魔族念书了?” 花琪琪点头,她看见月黛也十分高兴,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校服比我这好看……对了我听说魔族人都专横霸道,你没被他们欺负吧?” 花琪琪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欣喜与感动。她和以前一样,怯生生的不怎么说话,但一双眼睛灵动的眼睛弥补了这一点,总能让人看出她想说什么。 月黛还要说什么,忽感觉到什么。往花琪琪身后看去,一个高出寻常人的红发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明明的面带笑容,但月黛看见他却感觉汗毛倒立,非常的排斥,甚至说是害怕这个人。 花琪琪似乎也有些怕他,看见来人后下意识的瑟缩了下,低声问好:“公子。” 公子? 月黛对这个称呼有些奇怪,怎么像人界丫鬟对主子的称呼。 来人对月黛笑了下,是那种披着敷衍而有不是礼貌的笑容,转而对花琪琪说:“接着走。” 花琪琪便不敢再停留,看了月黛一眼,继续往前去了。 月黛看着两人走出几步,捂着屁股小跑着追上去:“我明日去找你,你在哪里住?” 花琪琪看了红毛一眼,看他没说什么,才敢对月黛说:“在竹林那边,西边的一个阁楼里。” 外来先生学子的住宿安排月黛也瞄过几眼,尤其是各族学子中先生特别交代的,她记得很清楚,那间楼房是魔界绿水部落玉泽家族的少主,玉泽-诡灼的住处。想到此月黛忍不住又瞄了红毛一眼,红毛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月黛干啥啥不行,认怂第一名,立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用略带狗腿的语调说:“原来是绿水部落的玉泽-诡灼大人!” 诡灼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似乎这会才看见眼前这么个活物:“哪里,敢问姑娘往何处去?” “呃……藏书阁。”月黛答。 诡灼说:“这个时辰仍旧勤奋好学,北府的门风果然叫人心向往之。” 月黛干笑两声,不想多做解释,不想诡灼接着又说“正巧,我们也往那边去,听说北府就藏书便是许多修行之人的仙地所在了。” 月黛:“……那不若我为两位带路吧。” 站在戒律堂的门口,月黛只想把刚刚那个说带路的自己掐死。这个红毛居然还在跟着她,并且大有跟着进去见识一番的做派。 月黛的后槽牙咬了又咬,觉得自己应该承受不住让北府蒙羞的处罚,只好咬着后槽牙对两个人笑着说:“这便是我们北府最严肃的地方之一了,里面没什么好看的,诡灼大人可以去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六楼七八楼……呃七八楼只能先生进去,诡灼大人可以去这些楼层看看,必然只有你想不到的书,没有北府没有的书。” 诡灼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欠揍模样,望着戒律堂高高的门匾,忽然说;“我听闻……今日又双男苦命鸳鸯被送过来了?” 月黛心里咯噔一声。 诡灼悠哉的继续说道:“恰巧我与其中一人相识,想安慰其几句,不知月黛姑娘能否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探望到他?” 月黛心说你认真个母鸡蛋蛋认识,不管是周易还是久机子绝对都不愿意认识你这路货色,明明人高马大浑身却阴阳怪气的,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但总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说话也是,好像总是在套你的话,感觉是个阴沉可怕的东西。 月黛也不是傻子,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包子。她此时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我也不清楚,我还要去看书,告辞。” 诡灼笑眯眯地看她转身,丝毫不在意,抬脚往戒律堂里面走。月黛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这个动作,急的跳脚,大声呵止:“你不能进去!” 这个音量他觉得听得见,却充耳不闻,月黛骂娘的心都有了,急匆匆地追上去,拦在他诡灼前面。 “纪律堂闲人勿进,还请诡灼大人不要为难我。” 诡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你在为难本大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纪律堂光线昏暗,从月黛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面目突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一瞬间月黛像瑟缩回去。 见她不动,诡灼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个笑,张开欲说什么。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月黛抬眼一看,如蒙大赦,几步冲到来人的身边:“谏越师兄!此人要闯戒律堂!”一面说一面可劲的向他使眼色。 吴谏越看她半晌,疑惑道:“师妹,你眼睛进虫子了?” 月黛:“……” 终于在看月黛翻白眼要翻厥过去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噢对对对!不能乱进!咳……”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此乃庄重严肃之地,何况里面可能还会有流血见红之处,可怕的紧,这位兄台还是另寻他处参观吧。” “流血?”他甚是玩味一笑“那我最喜欢不过了,但我听闻……我一位断袖朋友被关在此处了,我只是好奇,仙界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吴谏越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严肃道:“诡灼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此乃仙家圣地,怎会有如此污秽之事。” 诡灼似笑非笑,望向后面心虚的月黛,吴谏越见月黛眼神闪躲,表情越发冷峻。诡灼笑意越发深,侧身绕过两人,进了戒律堂。 “喂……”月黛喊又不敢喊,用眼神将诡灼的后脑勺大卸八块,急急追了进去。 月黛看吴谏越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戒律堂只是为了让犯错学子反省之处,虽条件苛刻,但也是要比牢狱之类好上许多。 久机子与周易被分开关在一丈见方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房间中除了一张床铺被褥,什么也没有。唯一的光源就是门上那个小窗。 久机子在打坐,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想搭理他们还是不知道有人来了。 月黛匆匆看了一眼,紧追着诡灼找到周易。 周易同样是盘腿坐在床铺上,不同的是他察觉有人来时眼睛掀开了个缝,看见是诡灼,这缝便又合上了。 诡灼对他的兴趣很大,此时的笑容都显得格外欠揍:“仙界什么都好,就是这脑筋,忒死。” 周易不搭理他。 他很有耐心:“跟我去魔界吧,别说和一个男子谈情说爱,你就是与十个八个一同谈情说爱也没什么的。” 35 35追神少女 久机子悄无声息的睁开眼。 “贵界民风开放,可惜在下也是个迂腐的死脑筋,只想和一个男子谈情说爱。”周易说这番话时眼皮子都没抬“在六界。” 慢半拍的吴谏越进来时听见的便是这么一段话,他不动声色,只眉毛蹙起静静听着。 周遭的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诡灼脸上非但没见丝毫挫折,看周易的眼睛反而更加有神:“……很好,”活像要把他吃了一样,像只压抑着兴奋的野兽“非常好。” 他回看周易一眼,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就莫名其妙的走了。 月黛朝着背影无声的问候一遍他祖宗十八代,然后迅速切换模式,朝花琪琪露出一个春风般柔和的笑容,朝她挥手:“回头找你玩呀!” 诡灼与花琪琪二人走远,月黛转头看向周易。 周易缓缓睁开眼睛。 二人目光对视。 “……” “……行了,别装了。”月黛翻了个白眼“打算怎么办啊?” 刚刚见诡灼犹如战斗机的周易,直挺挺的肩膀一跨,表情待烤的咸鱼:“不知道。” 月黛又看了眼直板板闭眼打坐的久机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随周易的决定来。 月黛虚长了周易四位数的年龄终于有些用武之地,深觉养儿不易,甩甩手,老气横秋道:“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好你没成仙,用不着受什么天打雷劈捆仙锁这些东西,大不了被撵出北府而已。死不了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周易屈膝,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砸吧砸吧嘴:“我也怎么觉得,但这么出去也忒丢人了吧。” 月黛眼神飞刀:“忒什么忒,别学那个阴阳怪气的魔族玩意儿说话。还有,你又不是人,哪来的人丢。” 周易:“我……” “好了,”月黛无情打断“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两在这儿先待几天,等这个什么会过去你们就可以公开受刑然后双宿双飞了。” 说完她双手一拍,问对门的人:“久机子,你觉得呢?” 久机子:“尚可。” 月黛小手一拍,朝两个摆摆手,潇洒离去——她转过身差点迎面撞上吴谏越:“师、师兄?” 月黛都把他给忘了,险些撞上他的下巴。 吴谏越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月黛一撞才醒过来。 月黛也感觉他有点不大对劲,小心翼翼问他:“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他大梦初醒似的,转身欲走,又回头看向周易,那眼神像是要剖肠解腹的研究他。 看的周易心底发寒,要不是有铁门铁窗铁锁链,可能要揪着对方的衣领子怒吼一声:你瞅啥? 月黛给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将他脆弱敏感的小心灵按压回去,转头柔柔软软的拉着吴谏越:“师兄,我们先出去吧。” 近日因着六界学子的交流大会的原因,来藏书阁的学子犹如山脚下城外半老徐娘家的生意,稀稀拉拉零零散散三三两两。这一会更是没什么人。这会走出戒律堂,四下望去不见半个人影。 月黛三百六十五度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拉了拉吴谏越的袖子,将有开始又跑神的他给拽回来。 “师兄,那啥,你还好吧?” 吴谏越:“没事。” 月黛窥眼他发白的脸。这小心脏也太脆弱了吧,不过在谈个恋爱都可能会死的仙界,这样的恋爱似乎是挺可怕的。然后月黛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心想不行,得给这位师兄洗洗脑。 实施战略的第一步是打探敌军内部,于是月黛开始套话:“师兄你对刚刚的事有什么看法?” 吴谏越的表情看起没任何变化。 月黛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看他时觉得有些怕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诶,不就谈个情说个爱嘛!这有什么……” 吴谏越本来是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月黛说话,便转头看她,月黛被他的看见看到心底发杵,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师兄?” 吴谏越露出个笑:“你说的是,不过谈情说爱而已。” 这反应不太对劲啊,月黛干巴巴的笑两声。 吴谏越风度翩翩一笑:“夜深了,师妹不回去安寝?” 天地良心,月黛头一次听他这么喊自己,当即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很想问问吴谏越是不是脑子出什么毛病了,但又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损德行又不敢说什么,连说:“安寝安寝。”扭头走了。 月黛回到住处,远远看见门前蹲着个人影,小小的一个看着眼熟。月黛快走几步,她门口蹲着的果然是花琪琪:“你怎么来了?” 她小跑着上来拉起花琪琪,欢喜的很,但又担心:“那个魔头不会说你吗?” 花琪琪摇摇头,她虽然不说话但眼里也是实打实的开心。 “给你。”花琪琪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月黛接过来:“这是什么?”小盒子大约两个手掌大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着很重上手却很轻。盒子通体乌黑,上面还有复杂漂亮的浮雕,雕刻的不知道是什么兽,在争抢一个什么。 月黛摸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开,还是花琪琪接过来替她打开。盒子里还有两个小盒子,月黛看她一眼,更加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花琪琪抿着嘴笑眯眯的,既忐忑又期待的望着她。 “那我打开啦!”月黛拿起一个打开,锦缎一样的丝绒中躺着一块精致的糕点,半个拳头大小,上面还有精致的雕花,打开就能闻见清幽的香甜。 “我听说这个很好吃,我想着你肯定喜欢吃,就从魔界带了过来。”花琪琪小声解释,又小声的加一句“你尝尝。” “花琪琪你太好了。”月黛快要被感动哭了,连忙拿起旁边的小勺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定很好。 月黛夸张的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叹出来:“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花琪琪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儿。 月黛舀了好大一勺送到她嘴边:“你也快尝尝!真的特别好吃。” 花琪琪下意识的往后缩:“我……我就算了吧。” 月黛奋力瞪着一双眼睛装可怜:“尝尝嘛,真的很好吃。” 花琪琪垂下眼,摇摇头。 月黛愤愤将一大口送到嘴里,努力将细腻的糕点嚼的很大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花琪琪也不想让她不高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么了?”月黛看出点端倪“有什么事情要明说嘛。” 花琪琪低垂着脑袋:“我是不详的人,不能将不详的气息传给你。” 月黛一个脑袋两个问号:“这不是人间用来欺负新媳妇的话吗?是那个进化不完全的半兽人跟你说的?” 花琪琪只是摇头。 月黛闷闷的又吃了口,觉得刚刚入口即化的小点心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们明明是朋友啊,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她像是抱怨的说了一句。 花琪琪在心情低落的时候等同于哑巴,她用那双水晶球一般的眼看她,欲语还休。 月黛看她这样立马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没有我……” “不是,”花琪琪紧紧揪着衣角的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又擦,然后握住月黛是手“我……我能又看到你就很高兴了,看到你见了我还这么高兴我就很满足了。” 月黛盯着那双小小的白白的手:“你是不是在魔界受欺负了?” 花琪琪眼神一黯,摇头:“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月黛还要说什么,花琪琪想是忽然想到什么,抬头一见月亮,忙说:“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走了,不能叫他发现我与你交往密切。” 说完就松开月黛是手,提着裙子跑入夜色。 月黛想去抓她,但没想到花琪琪的术法今非昔比,眨眼间已经到几米开外。她提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裙子像是留恋凡尘的魔女,匆匆看一眼就得回到自己的沼泽地中。 月黛看着手里被吃了三口的糕点,那精美的造型还是让人不想破坏。 魔界的术法在仙界的地盘上有所限制。 花琪琪在自己的厢房的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她满头虚汗一脸苍白,虽然很疲惫,但心里还是开心的。没料想睁眼便看玉泽-诡灼坐在她床前的茶桌前,手中拿着杯茶慢悠悠的等她回来。 为防被他发现花琪琪燃烧自己的寿命以自己影分身去见月黛,但还是被发现了。 她的脸陡然冷冽下来,从床上下来,走到茶桌前倒了杯冷茶。 诡灼白如骨骼的手指把玩着手里小小的瓷杯,表情玩味:“我还以为你是逢场作戏,还想着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没想到是动了真感情,我说你怎么拼了命也要来仙界。啧啧啧,小东西,我怎么今儿才发现你原来还是个顾念感情的玩意儿?” 花琪琪咕咚咕咚的灌着冷茶,诡灼忽然站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扣着她的脖子。她未来得及咽下的水都吐了出来,气管被紧紧勒住,不挣也不扎,像是个木偶一样看着他。渐渐地,苍白的脸涌上不正常的血红,瞳孔渐渐放大。 诡灼看她一双眼睛慢慢充血,与她鼻尖抵着鼻尖,感受她颤抖的脸庞,缓缓开口:“给我老实点,不然……” 他狠狠一掷,花琪琪的脑袋磕上凳子,发出一声闷响。 “我叫你生不如死。” 他如鬼魅般又消失不见,花琪琪头晕眼花的坐起来,倔强地抿着嘴,鼻子大张着呼吸,脖子因为大力的呼吸显现出青筋,气管随着一口口新鲜的空气而传来一阵阵的刺疼。 诡灼黑烟一样消失在花琪琪的厢房里,出现在一条黑黢黢的小道上。羊肠小路曲曲折折,通往一户小院子,诡灼看着那个院子里微弱的灯光,抬脚走过去。 夜风凉爽,吴谏越床前的窗户大开着,诡灼自袖子中掏出一个罐子。他将其打开,一只通体漆黑的蝴蝶从中飞出来,一路带着墨一样的黑粉,飞到吴谏越的脑门上,缓缓落下。 蝴蝶落下不久,吴谏越的眉头就皱起来,似乎是睡的不安稳。 直达此时,诡灼才抬脚离开。 36 36追神少女 又是新的一天,北山在温暖的朝阳下苏醒过来。经过昨天一天的接待工作,六界各个有名气的学府算是凑齐了,虽是昨天下午便宣布了大会的召开,六界的学术大会今日才算是正是召开。 大会的主场在一处仙气飘飘的天台上,天台下看似是郊外的绿草茵茵,实际上与天台相距十万八千里,在北府的另一边,不过因为传送门的存在从莺飞草长的香草地到仙气飘飘的天台也就抬脚的距离。 月黛守在一处传送门前,看着吴谏越急匆匆的赶过来。 显然是睡过头了,发髻都是用术法打的障眼法,眼睛下有一圈青黑。 天台上一位长老正宣读着大会的第一项内容,声如洪钟。 月黛凑到他跟前:“师哥,你昨晚没睡好?” 吴谏越现在满脑子还都是昨天夜里做的那些梦,两个男子,床榻上、书桌前……廊檐上……甚至…… 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污秽不堪,反胃作呕。 月黛看他要吐,忙退三步远。 “师哥可是感了什么恶疾?” 吴谏越摆摆手:“无事,昨夜做了一宿的梦。” “什么梦?” “……呕。”吴谏越终于承受不住,呕出一口酸水。 月黛默默站回自己的传送门前。 长老正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月黛也跟着鼓掌,眼睛看向台上那个空置的位置,意兴阑珊。 大会共有六日,第一日可以算作展示试探,由各界表演自己准备的节目,当然,都是以展示术法为主,什么高难度三百六十度旋转御剑、身临其境的幻境编织、无中生有的高阶骗人术法等等诸如此类。 其实也挺有趣的,但月黛总时不时的看向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此时身边没有了聒噪的周易,月黛反而十分想念他来,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啊。 一天下来,月黛丧眉耷眼,吴谏越在站着睡觉与闭眼睛站着之间反复纠葛。于是在今日的大会结束,二人被留下来擦天台,原因是有失仙家风范。 天台干干净净,闪到发光,根本不用打扫。 月黛坐在司晨上仙空置了一整日的位置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吴谏越趴在桌子上简直是睡死了过去。月黛看他一眼,又长叹一口气。收回眼角余光时月黛似乎看见一点黑气,待她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吴谏越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月黛推他一下:“起来了,回去睡。” 吴谏越被她喊醒,慢吞吞的站起来。 大会的第二天,法术比拼。 月黛精神抖擞的站在传送门前,眼睛时不时的往司晨身上瞄。 以为的大会每每到这一日总会有伤亡,仙界为避免此类状况的发生一是改变了比拼方式,而是请高人坐镇,以防意外。 以往大会的第二项是各界弟子上台打一架,赢了的就说明他家的学府厉害,输了的就从六界排行榜上跌落一个层次。故而有些学子为了赢往往会不择手段。伤亡几乎在所难免。 仙界素来以和稀泥著称,能和平发展决不打架斗殴,能打架斗殴决不开刃举刀,若非要开刃举刀,那也得优雅的兵不血刃。 总而言之就是决不引战,避免各种形式的流血状况。 此次大会的比赛主旨就是追求和平和谐的大发展,不评先进学府,只评先进队伍,先进个人。 各界参赛学子全部被投放到一处模拟荒野山岛的密闭的空间中,每个参赛者在山岛中又被分随机送到不同的地点,也就是说他的队友充满了不确定性与随机性。而这些参赛学子的任务是找寻藏在山岛的灵兽,并要求所找寻的灵兽必须是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的活灵兽。 这一点同样是为了避免争抢灵兽而出现的□□杀现象。 月黛听长老宣布完比赛要点之后,众人头顶缓缓上升一块比赛排名的牌子,现在每个队伍后的积分均为零。 长老说完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其中人界最拍的最响,仙界次之,魔界个个无精打采,看表情是像喝倒彩。 月黛偷笑,眼睛忍不住又往司晨上仙那边看去。他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周身的气质本就想一块温润的宝玉,露出浅笑时更像是渡了层光辉,月黛看着他忍不住也笑起来。 “傻笑什么呢?走啦。”她被人推了下,只好收回目光,往传送门走去。 吴谏越也参赛报名了此次的大会,故而月黛只能一人守门。想起吴谏越,月黛看向实时传送的幕镜,今日的幕镜足有二十来个,对应着二十六个队伍,让场外人能够时刻关注到每个参赛学子的动向。 月黛很快看见了吴谏越,他脸色很差,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显然昨夜也没休息好。月黛蹙起眉头,疑惑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睡不好觉。 参赛学子通过传送门,纷纷被传送到各个不同的地方,他们的身边随机出现了其他学府的队友。 一个队伍有十二人,吴谏越所在的队伍正好凑满了仙魔人妖精怪六界学子,组成一锅喜气洋洋的大杂烩。 放眼望去,其他些个队伍也都是包罗万象。一个队伍十二个人,仙魔人妖精怪,倒也是挺好凑的。 参赛的学子都是今日才晓得仙界此次大赛的机制,本以为打一架就完事,各个摩拳擦掌,还有的人伤药灵草都准备好了,结果今日一来,对手变队友。 学子们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这可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月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觉得此刻来盘瓜子就完美了。 身边闹哄哄的,吴谏越被吵的心烦气燥。他已经连着两日没睡一个囫囵觉,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脑子里甚至能听见那要命的喘气儿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谏越兄?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队伍里有两名同门,二人察觉他不对劲,走了过来。 吴谏越摆摆手,连话都不想说。 队伍里面已经吵了起来,情绪最激烈的当属魔界与妖界的两位仁兄,兵器已经出鞘了,怒目圆睁嘶哑咧嘴,已经准备干一架了。 眼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落在吴谏越眼里像是冒起了粉色泡泡,衣物也不翼而飞。吴谏越甩甩脑袋,眼前的场景变得正常。 魔界的手段真是日益下作,他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了。 “我……”吴谏越扯了扯手腕上的带子。 身边一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可是身子不舒服?” 吴谏越使劲搓了搓额头,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晰一点:“这个队伍形在神散,不如暂时分头行动,两个时辰后在此汇合。” 他浑身不顺畅,声音也有气无力,只身边的人听见他在说什么。其余大多人都在看那魔与妖打斗去了,二人一言不合,因到底往那边走而打了起来,围观的队员还不时大声喝彩或是咒骂。 吴谏越的脑仁更疼了:“我头疼的厉害,劳烦魏兄传达了。” 他点头,虚扶吴谏越一把,关切道:“不若去一旁坐一坐?” 正是两人说话间,忽感一阵地震天摇。吴谏越起初还当自己又看见了什么幻象,定睛一看人人都站不稳。他们所处的场景也在扭曲变化,片刻的时间,几人周遭的场景由海边沙滩转换到幽暗的丛林中。 几人愣住,片刻后就反应过来。想必这是仙尊为了防止队伍分散,不停改动几人所在地点,这样的话他们一旦分开就很难再聚在一处。 37 37追神少女 这个临时凑成的大杂烩队伍又吵起来,月黛透过幕镜看其他队伍,也都出现了争吵。魔族许是离地心太近,一个个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妖一路修炼成形都是靠兢兢战战的积累,故而各位的小肚鸡肠些,若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也是要见刀子的。相比之下其他几族就非常好说话了。 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月黛打了个哈欠,转眼瞄向司晨。 司晨上仙斜倚在评审台那宽敞舒适的大椅子上,旁若无人般翻阅手中的书,带头开小差。 情人眼里出司晨,月黛满眼小星星。若是苍天开眼,哪一天她能搬个小凳子坐在司晨上仙身边,叫她好好看个够,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隔着一排排前来观摩的各界长老,高高的天台台阶,悄默默看了会,也不敢看久了,若是被发现引人反感就不好了。 月黛将视线强制拉回到幕镜中。 吴谏越所在的那个队伍已经打完了今天的第二架,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虽然个个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但前进的方向至少统一了。 月黛扫了其他几个幕镜一眼,忽然在其中看见自己熟悉的身影。花琪琪。刚刚怎么没瞧见她?她仔细想想又觉得之前似乎是看见一个身量与她相似,浑身裹着黑布的魔族学子。 灵兽与精怪相似,是集天地灵气,从虚无中诞生的动物。它们相较于人界的动物更通人性,大多外形可爱,且每个灵兽都具有自己所独有的能力,比如治愈伤口、歌声悦耳甚至是冻结时间。 参赛的学子自进入这个空间便人手获得一本灵兽图鉴,里面详细介绍了六界已知灵兽的习性与外貌等。 吴谏越一行人在草比人高的丛林中,根据图鉴,几人在中艰难行走,寻找图鉴中描述的适宜灵兽生活的环境。 这片丛林长的十分狂野,想来为了创造适宜灵兽活动的幻境,仙界各位长老倾注了不少灵气,以至于这边的杂草都格外绿格外大。不过好在人人都是术法高强的接班人,这种杂草也就令他们麻烦一点。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还在这绿油油的丛林中绕,丛林之外都是丛林,放眼望去上下左右全是绿。有人抱怨起来,还有人后悔参加这次的大会。魔界就是个行走的□□桶,与妖族精怪几族又生事端,彼此挑衅,看着又要打起来。 花琪琪面无表情的扯住自己身边这个撸袖子上去就要干的魔族仁兄,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这位仁兄甩开她,他挨个指向那些人的鼻子撂狠话:“等着,等会老子一定卸了你们的腿。” 被他指着的这些人也不甘示弱,喷着唾沫星子骂回去,扬言出去要打一架谁怂谁是孙子。 花琪琪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干脆不管这位同伴,影匿到人群后面。 月黛觉得自己要是在里面,一定要把这些人打的叫爸爸,让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月黛瞄向司晨上仙,他还在看书,北府舒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他也在发光,简直就是神祗本祗了。 司晨上仙在的话她还是嘤嘤嘤吧。 这种比赛若是不能亲自参与那边很无趣,月黛看着看着眼睛就又瞄到了司晨那边去。果然品味高洁的人都不屑于去看这类赛事,不知道司晨上仙在看什么呢?她也想看看。 只要有司晨在,月黛的注意力就很难集中。待再往幕镜里看,吴谏越这组小队终于打完了不知道第几架,并且发现了第一只灵兽的影子。 说起吴谏越,吴谏越人呢? 月黛以为自己看错幕镜了,往其他几个幕镜看去也不见吴谏越的身影,又仔细搜寻一阵还是不见吴谏越人影。月黛往审判席看过去,评委门或是笑眯眯的点评着幕镜中未来的接班人们,或是一脸严肃的紧盯着幕镜,唯一个司晨无视幕镜,其余人似乎都盯的很紧。 或是有了什么好策略,单独行动了吧? 月黛暗自想,又去找花琪琪的身影。 参赛学生几百来个,她只认识这么两人。不想直找的她眼花缭乱,也没看见花琪琪的人影,月黛简直要怀疑自己了,又将二十六个幕镜一个一个的看了遍,脖子都仰酸了,还是没瞧见,只看见几个浑身黑布裹着的疑似花琪琪的身影。 连着找不着两个人,月黛站起来准备想上报告了。站起时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还当自己头仰久了,是犯晕了,不远处一学友问:“刚刚地是不是抖了下?” 月黛茫然道:“是地抖了吗?” 又见席上几位仙界长老脸色微微一变,有几位直接离席而去了。月黛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震动之后再没什么动静,看向场内比赛皆是正常进行,吴谏越所在的队伍已经成功找到一只灵兽,正设法捕捉。 十来个人团团围成一个圈,渐渐向弱小有无助的小灵兽靠拢,灵兽退无可退。终于圈缩的不能再缩,一人扑身而上,灵兽突然爆长数倍,足足有一座小山大。柔软的皮肤上也都覆盖了石头般坚硬的盔甲,且长满倒刺,变得凶恶无比。队伍中一人大骂着咆哮:“不他娘的说是观赏性灵……” —— 他话没说话,突然爆长的灵兽突然发出刺耳的吼叫声身体像只被吸干的气球,迅速萎缩下去。 这个需要人仰望的巨大灵兽,表情痛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它的尖锐的惨叫声从幕镜里传出来,听的人头皮发麻。但它并没有吼叫太久,只一呼一吸之间,它就萎缩成一个巨大的干壳,从变形的五官中已经能够看出它死前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不论是场内还是场外的人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情形接二连三的在其他灵兽身上上演,先是爆长紧接着干瘪,甚至是爆炸,残相一幕幕上演,惨叫声不绝于耳。 仙界当机立断,立刻进场干预。 比赛的场景虽是幻境,是不存之地。但这些灵兽却是仙界为了此次大会,投放的活生生的灵兽,看着他们一个个这样死去,实在令人震撼。 月黛被这些叫声吼得头脑发胀,她施法屏蔽这些声音,抬眼望去,有些人甚至晕了过去。正茫然不知所措,忽感觉身边站了个人,月黛看去:“司晨上仙?” 司晨的视线并不在她身上,他看着幕镜,似乎在思量着怎么帮这些人,只漫不经心的对她说:“去寻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便不再多言,不等月黛问,起身往其他方向而去。 月黛看着他飘飘衣袂,想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修为去了也是添乱,转身便拉扯着身边同伴:“快去组织法力低微者疏散撤退。” 同伴哭丧道:“我两不就是吗?” 月黛急的跺脚:“此时非同小可,快去吧!” 从未见仙界闹出过意外,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瓜。也不知道是仙界给他们的安全感太强还是这瓜的诱惑力巨大,在场观战的人不但不见惊恐,反而更兴奋了。 月黛的绵薄之力被推搡在地。她从地上爬起来,先是踹了一脚刚刚推她的人,然后拍拍裙子上的灰:“去——的,傻*。”转身离去。 八成是受了司晨上仙高洁气质的影响,她居然生出了拯救别人这样伟大的心思。 月黛准备撒手离开,眼角忽然瞥见幕布上吴谏越的身影,他独自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月黛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就近进入传送门。 她记得吴谏越所在的地标,很快就在一个水潭里找到他。 这个水潭设定也是个灵兽的藏身地,湖水寒冷,犹如冬日的冰。但此时吴谏越就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水塘中间。 “师兄!师兄!吴谏……啊!突如其来一阵罡风,将月黛狠狠刮在地上。 这一下毫不留情,若不是月黛反应快,迅速护住自己,这会怕是已经吐血了。她抬头一看,诡灼像根大柱子一样杵在她面前,魔界天生的大个子,远超于她的能力,结结实实的压迫着月黛。 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本君不杀你,省着花琪琪发现了给我惹麻烦,现在给你三秒的时间滚蛋。3 、2……” 月黛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讯息,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 诡灼根本没有没有参赛,他私自进来已经违反规定,他已经不打算跟仙界维持表面和平,这次的乱子说不定就和他有关,还有,如果自己不走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胸口随着呼吸一阵一阵的疼,月黛慢慢停下来。闭上眼感知一会,她身边没发现其他神识,摇身一变成了只蚂蚁大小的精灵,潜藏在树叶草丛中,往吴谏越所在的那个水潭飞去。 在感到生命威胁所做出的应激反应让她跑出好远,飞了很久才到刚刚那个水潭边。 她只敢露出一只眼睛,远远看见吴谏越爬在草坪上,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腿……怎么是光着的? 诡灼居高临下的站着,弯腰捏着他的脸:“你在怪我?不不不,你应该怪那对断袖,是他们让你心神不安。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叫你心神不安?” 他定是对自己说的话加了什么魔力,月黛远远听着就觉得一阵心驰荡漾,似乎被魅惑般。 吴谏越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他:“滚!” 诡灼居然好脾气的蹲下来,手不停的在他脸上流连,突然狠狠的捏住他的脸,吻了下去。 要是月黛能说话,一定要骂声娘。 不过平心而论,诡灼这东西虽然令人发杵,但皮相确实是顶好的,可惜这皮下面裹的是个魔鬼。 吴谏越猝不及防被人强吻,还是个男的,魔界的男的,他既羞又怒,反手就甩了一耳光。 不过这耳光着实没什么威力,诡灼冷笑一声,捏他的手用下了几分气力,迫使吴谏越的嘴合不上。接着一阵风刃吹来,诡灼将自己的手指划破,鲜血立马涌出来。他将手指放入吴谏越嘴里。 诡灼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将他的头抬高,迫使他吞咽。 “考一考你,”诡灼呵气如兰,贴着吴谏越的耳边“魔君的血有哪些作用?” 各界修行的路子各有不同,其中以魔界最为霸道。尤其是血统纯正的魔,他们的血液都是侵害敌人的武器,轻则干扰修行日后难以精进,重则直接令人堕入魔道。 吴谏越浑身血液都凉了,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月黛咬牙,吴谏越苦修数百年,遭此一难只怕灵脉紊乱,再难修复!她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得回去请救兵。 她偷偷飞走,最后看见的是吴谏越犹如木偶般垂到在地上。 38 38追神少女 从传送门出来,外面已是更加混乱。 月黛没料到出来见到这副场景,身穿白衣的北府学子脚不沾地的四处奔走,手中皆握着配剑或是法器。 哪些灵兽似乎都受了什么刺激,都跑了出来,无目的攻击。 月黛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了?” 这人只说句:“法阵有损!”便急匆匆走了。 接着身边又陆陆续续走过许多人,有好心的见她身上的校服领子上只两片花瓣,知她是新入学的弟子,让她先回去躲着。月黛抓紧问出了什么事,才知道是中德殿的法阵有损。 维持偌大一个北府日夜运转,藏匿在海上的云朵中且不受风吹日晒,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生产食物,不受魔物妖物干扰等等等,需要大大小小足足一百四十九个法阵。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中德殿里面的一个法阵。 花开两面,一面向阳,另一面必然是背阴。 在上古世代,世界一片混乱,阴阳混沌。六界如一锅乱粥,沸腾在一片火海中。那时的人精怪几族生而孱弱,饱受未开化的魔物妖物等恶灵的摧残,几度濒临灭绝,最后由仙界牵头与其他六界共同织就一张结界,将这些妖物与其他几界划分开来。 而北府漂浮在海面上最大的作用便是看管这一源头法阵。 在被封存的世界里没有白天黑夜,整个天地都是犹如沙尘暴中混沌的状态。这里生存着的恶灵多是具有强大能力又犹如普通动物般没有灵智,他们仿佛为了杀而生,为了毁灭而存在。他们天生噬血,并非饥饿所驱使,只是因为鲜红的血腥味使他们兴奋。 若是这个世界被放出,六界必将打乱。 正因为后果如此可怕,中德殿的法阵更是被看护严密,法阵之外还有法阵并日夜有人看守。千百万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有损。 月黛原地迷茫一阵,看着满天满地乱窜的灵兽,有些怀疑眼前景象的真实性。 脚下的土地又一次传来颤抖,这次明显比上次更严重,有些楼阁甚至被晃掉几块碎石。 月黛甩甩脑袋,看向幕镜,有几面不知道被谁给损坏了,其他几个也都没吴谏越的身影。她又想四周张望,唯一能想到的救兵就是司晨。可是她找不到,她只能随手拉住一个同门。 北府弟子因常外出斩妖除魔,对此类事反应迅速,当即组成了五人的小队,随着月黛再次进入传送门。 可潭水边已经没人了,她们只在湖水边找到衣服的碎片。 幻境也正在分崩离析,她们找了一阵,最终不得已退了出来。 有人问她是不是看清了,确认诡灼胁迫了吴谏越。 月黛十分笃定,并说了吴谏越可能吞下魔血的事情。吴谏越在北府弟子中小有名气,几人闻言皆纷纷变了脸色,当即决定再四处搜寻,并向上请求帮助。 有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的组织,月黛稍稍安下心,忽地她想起被关在戒律堂的周易久机子二人:“他们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万一出什么意外……” 一位师姐说:“我记得那里的法咒十分简单,在里面并不是打不开。”说罢,又问身边的人“是这样吧?” 那人犹豫道:“好像是的,不过我也没进去过,更没越狱过……” 月黛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觉得要与他们接个头,最终还是觉得去看看。 “吴师兄的事麻烦各位了!”她匆匆抱拳,匆匆离开。 没有人。 月黛一把推开戒律堂的门,里面没有一个人,她站在关着周易的那房间的门口。房间里整整齐齐,门锁在地上。但久机子的房间很乱,满是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有血迹,一直蔓延到戒律堂外。 月黛沿着血迹一路追寻,血迹到二楼窗口就没了踪迹。整个大地又传来一阵颤抖,将书架上的书晃掉好几本。或是古籍,或是手稿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她回头看那一地的书,终于感觉到北府今日所面对的,是千百万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挑战,或者说,是六界的灾难。 月黛不再做迟疑,凌窗跃下。 这一地的血不知道是谁的,到窗户下跳下来之后估计是做了简单的包扎,再往前一点,滴滴答答的血迹就消失不见了。 周易久机子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跑的,也不是被人所救,反倒像是周易被人打晕带走,久机子还与那人经历了一番打斗。谁会没事去抢周易这么二愣子,月黛怎么想也只觉得魔界的那个诡灼嫌疑最大。可在戒律堂里一点魔气的痕迹都没有,既然是经历过一场打斗,定会留有痕迹。 月黛百思不得其解,在附近搜寻一番也没什么其他发现。毕竟是两个大活人总不能出什么事,月黛犹豫着是再找一找还是去司晨那边看一看。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去了也没什么用,最后又回到了戒律堂,想在现场仔细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她刚到戒律堂不久,忽然听见外面熙熙攘攘,有一大群人进来。此时地面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震感也越来越强,藏书阁中有些书架都倒落在地上。听有人来,月黛便迎出去看看。 好大一群身着北府校服的学子拥进来,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群大白鹅。平时里这些以北府为傲的弟子们,脸上都喜欢挂着“老子天下第一但老子很谦虚”这样自以为是的傲气。这会哪怕是遇见突发事件,眉宇间有股丧气,但仍是挺胸抬头,走的气宇轩昂。 月黛走进了发现这些北府学子们大多是与她同期的学子,领口上只绣了一片或是两片花瓣。 她走过来,迎面便有人怒气冲冲的质问她:“你怎的躲在这里!?” 月黛看他眼睛发红,说话带着鼻音,刚刚肯定哭过。加之今日的变故令她不安,心情不大好,张嘴就道:“呵哭包,难不成要陪你去哭?” “你……!”这人当即说不出话来,摸着腰间的刀作势要拔。 月黛咋咋呼呼的要发作,哭包身边的人拉住了他,对月黛冷声说:“仙尊让我们将古籍运到其他地方,你跟我们一起。” “我还在找人。”月黛说“戒律堂里关押的同门弟子都不见了。” 众人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戒律堂里可能还有同门,一股脑的挤进戒律堂,见一路的血迹,有人问:“这里面关了谁?” 月黛说:“一个叫周易还有个叫久机子,你们知道吗?有没有在外面看见他们?” 听见这两个名字不少人都觉得耳熟,一人迟疑着问身边的人:“是不是……是不是那两个断袖?” 月黛不喜欢听人这么说他们,但此时能够得到两人的消息也顾不得什么:“你看见他们了?” 其他人想起什么,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纷纷闭口不言,最后还是那个哭包低声说:“他们在中堂殿。” 月黛微微一愣。 他们一人一句,吐露出事情经过。 吴谏越入魔了,他挟持了周易与久机子两人,在中堂殿内与其中一人厮杀,血洒满了中堂殿。 月黛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看着吴谏越一身的伤,白袍被染成红袍,手执一把浑身漆黑的长剑,矗立在中德殿正门前。 那剑必不是仙界的东西,通身都散发着魔气,吴谏越自小修行仙法,手已经被魔气灼烧受伤。 月黛挤在人群中,只遥遥的看见他一人,不见周易与久机子的身影。她询问身边的人,身边是只妖,完全是来看戏的,迫不及待的跟月黛说:“在里面啊!你是没瞧见,啧啧啧那条大蛇浑身的鳞片都掉了,还在跟这个堕落的仙打。” “那另一个呢?” “哪一个啊?” “就是……就是人类,他是个人类。”月黛心急如焚,她快哭出来了“和那条蛇一起的。” 这妖看她这样,也不好意思再用看笑话的语气和她说,指了指里面:“血都流出来了,估计是死了。” 明明早上才见的面,还说了要帮他们双宿双飞,怎么这会就说快死了呢。她想往前挤,想进去,想劝一劝吴谏越。可是人太多了,她连往前走一走都不行,这时手忽然被人轻轻抓住,带着她往前走。 月黛顺着手看去,是司晨。她忽然感觉百分百的安心,好像只要他出现了什么困难都能解决了,接着是莫名其妙的委屈,她憋着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就落了下来。 司晨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在此不要乱跑,我去处理。” 月黛很想憋住眼泪,但她憋不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点头。 司晨似乎想说什么,抬起手,迟疑了下,落在她头上,无言的揉揉她的头顶,然后转身要走。 月黛抓住他的袖子:“你救救他。” “……好。” 39 39追神少女 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已经听不太真切,耳朵里嗡鸣不断让外界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所看见的场景也是朦朦胧胧时而清晰。 “……谏越兄?谏越兄?吴谏越!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他清醒了点,靠在一棵树前,尽量打起精神,但实在太难受了话都不想说,只摆摆手。抬眼看队伍里几个精怪又打了起来,明明是招招致命的斗殴,但落在他眼里却变了个味道。他忍受了足足两日三夜,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非但不能合眼,睁眼也是这幅恶心人的场景,只觉一股恶意升起:你们怎么还没打死对方! 陡然发现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吴谏越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但是抬眼又见这样一幅场景又觉万分疲惫,想扯了手腕上的丝带向门中师尊寻求帮助。 但是不行…… 同门师兄妹都是从凡间历练,吃了不少苦头才登得北府弟子这一名头。但他却是自小在北府长大,自幼习得一身术法,虽口上不说,但心底总有压力,仿佛是家中长兄般,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帮助师兄妹。不论什么情况,不论什么原因。 吴谏越使劲搓了搓额头,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晰一点:“这个队伍形在神散,不如暂时分头行动,两个时辰后在此汇合。” 周围实在吵闹,估计也就身边几位同门听见,他又说:“我头疼的厉害,劳烦魏兄传达了。” 似乎事事要与他反着来,大地一阵颤抖之后,周遭的景象全变了,他这个法子行不通。 队伍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又吵起来,吴谏越实在不堪重负,弯着身子蹲下来。身边两位同问担忧询问,他只觉得吵闹,想远离。 他甩掉了所有人,走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还是高估了自己。 正好走到一潭池水前,吴谏越迫不及待走了进去,将全身都淹没其中。 世界终于清静了,他站在水里。听见月黛在喊他,吴谏越寻声望去,只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 “这位仙人,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吴谏越勉力后退几步,看清面前的人:“诡灼。”他料想就是这个人从中作妖。 “正是在下,”他笑眯眯的,手搭在吴谏越肩上“我看这位仙人是中了情蛊,这蛊可厉害的紧,仙人可要的助仙人一臂之力。” 吴谏越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体内的无名火陡然窜高。 他再次确认,方圆十里,一个活物都没有。 诡灼看他不动,逼近一步,一手撩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笑的越发诡异。 吴谏越不动,六感又一次将周围窥探了个遍,确认再无活物,连只精怪都没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诡灼愣了下,只看原本低着头用头顶对着他的男子将头抬了起来,且一脸笑意。有点不对劲,诡灼想。 吴谏越连着几天没睡好,面色着实不大好看,但顶不住五官长的好,经水光一照,有种苍白病态的美感。 “魔君要怎么帮我?” 不对劲。诡灼想,眯起眼睛看他。 不过有趣。 诡灼一只手缓缓下移,在他脸上暧昧的抚摸:“你想我怎么帮?” 吴谏越往前走了两步,两人便鼻尖贴着鼻尖,身子贴着身子:“我想魔君来之前早早的就打算好了。” …… 胸口犹自起伏不停,忽然吴谏越察觉到除二人之外第三个活物的存在。他忽想大梦初醒般,眼神一凛,抬脚将在他身上的诡灼踢了出去:“你在干什么!” 怎变的如此快?诡灼不妨,被他踹到在地,坐在地上还在想吴谏越怎么变的这么快,不过转念又想情蛊本就因人而异,何况他也算吃饱喝足了。便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吴谏越刚被从水里捞起来,衣服紧贴着皮肉,墨发更称肤色白皙,真真秀色可餐。诡灼忍不住离他近一点,弯腰捏着他的脸:“你在怪我?不不不,你应该怪那对断袖,是他们让你心神不安。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叫你心神不安?” 情蛊要发挥作用,也需得个药引,不然再厉害的蛊,人心中无鬼也是没有作用的。不过……照吴谏越刚刚的表现来看,他心中的鬼不小啊,兴许这蛊可以反复使用。 吴谏越似被羞辱,恼羞成怒:“滚!” 诡灼哼笑一声,心想仙界果然都是群装模作样的东西,刚刚还热情似火,这会又翻脸不认人,他非要让他认清事实。诡灼低头吻了上去。 吴谏越像是被电打的一样,即刻挣扎起来。诡灼心中冷笑,咬破口齿,摁着他的脑袋迫使他的脖子扬起,将血喂了下去。 “考一考你,”诡灼呵气如兰,贴着吴谏越的耳边“魔君的血有哪些作用?” 吴谏越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诡灼甚是满意,松开了他,他便有失去灵魂般仰倒在草坪上。 直至许久。 月黛走远了。 吴谏越眼睛一眨,回魂似的坐起来。周身的气势又变回之前那般,仿佛又中的情蛊一样,风情万种。 很不对劲。 一次不对劲,两次不对劲,第三次可就不是不对劲了。诡灼心中警铃大作,警惕的望着他。但心底毕竟不拿仙界一个小小弟子当一回事,所以当吴谏越欺身而上将其压倒在地上,膝盖抵着他脖子上的命脉时,诡灼,魔界一区之君才反应过来。 之前一直是他在上,此时被吴谏越俯视,见他脸上轻蔑之色诡灼才觉大事不好。 吴谏越歪了歪脖子,笑着问:“魔君,小仙有一事不明,若你喝下比你的血统更纯正的魔血,会怎么样呢?” 诡灼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将会言听计从。 …… 月黛在原地焦灼的等待着,她觉得过去了很久,但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并无变化,似乎没过去太久。 不行。 月黛咬牙,抬脚冲了出去。 底下还是挤满了人,大殿里黑洞洞的,像是怪物张大了嘴巴。 月黛提着裙子,头也不回的往前冲,沿途有人扯住她:“里面不能进去!” “司晨上仙已经进去了!” 月黛恍若未闻,一路推开众人,走到大殿的门槛前。后面的人不敢再上来拉扯她。月黛抬脚,走了进去。 迎面便是扑鼻的血腥气,脚下踩到什么滑腻腻的东西,月黛低头看了一眼,忍着反胃继续往里走。 整个大殿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周易?” “吴谏越?” “久机子?” “司晨上仙?” 她一路走一路唤,越往里去越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月黛掏出怀里的夜明珠。 之前一直怕里面太过血腥,不敢照明。她拿出夜明珠,不知照到了那里,反射出点点光线,月黛看去,整面地整面墙都是法阵,而这些碎光是夜明珠照在上面时,这些构成法阵的线条犹如镜子一般反射出来的。 但这些线条很多已经被毁坏,扯断,法阵也看不出原本的图案,这些柔软却能反光的线条犹如蜘蛛丝一般被扔的到处都是。地上到处都是未干涸的血迹,月黛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 这个殿堂不知是多大,似乎比殿堂外面的空地还要宽广。 突然,后背一凉。 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月黛猛的低头,紧接着不知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她的后背飞了过去。月黛忙换了地方,举着夜明珠往那边看去:“谁!” 大殿又恢复的寂静,刚刚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谁在哪里?!”她又喊一声,念咒在手心托出一簇明火,但除了被毁掉的法阵和一地的血污并没有什么异样。 又是一阵冷风。月黛猛的回过头去,风迎面扑来,还夹杂着沙子。 风不大,不知是从何处吹来,月黛逆风而上,去找那个风口。 一面走她仍不断的喊着司晨他们,她丝毫不怕打草惊蛇,她不相信没有司晨解决不了的东西。 她越往里走,便觉那风越大,沙子也多了。 终于,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摆在她的面前。 洞口在地上,她四处查看,发现这正是法阵的中央,但周围那能够反光的线条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尚且鲜艳的血,想必是此处的法阵被毁的七零八落,有人以血代线,绘了这个法阵。 月黛搜寻一圈,在血渍旁发现了衣服的碎片,但北府的衣裳都一个模样,实在分辨不出这是谁的衣裳。 她探头往这个黑洞里看去,忽然听有人喊她。 “别进去!” 这声音十分耳熟。 月黛回头见果然是花琪琪,她靠在墙上,似乎受了伤。月黛几步抢上前去,扶起她:“你怎么了?” 月黛一扶住她,她便将全身的重量压了过来,月黛才见她一只脚怪异的扭曲着,似乎是断了。 她忙扶着花琪琪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花琪琪脸上盖了个硕大的兜帽,只露出一只消瘦的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艰难的喘着气。 她显然是受了重伤,月黛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说:“我先送你出去。” 她起身要抱花琪琪。 花琪琪拉住她,抓住月黛的那只手沾着不知哪儿来的血污,她摇着头却不说话。 月黛焦急道:“怎么了?” 她似乎很难启齿:“我出不去。” 月黛着急死了,她现在就像只无头苍蝇。没多余的脑子去顾虑什么,也没多余的心思发觉花琪琪言语中复杂的情绪,急切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魔。” 40 40追神少女 月黛愣了下:“是魔怎么了?” 似乎有些不对劲,是魔不也照样进到北府中来了吗。如今六界太平,和平相处,魔与仙,人与妖不是没什么分别了。 花琪琪一半的脸都被大兜帽遮住,只能看见苍白的嘴唇。她嘴角往上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脸偏向那个黑洞洞的大口子:“我是应该在那里面的魔。” 月黛呆愣的看着她,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理解,怎么这会放一块她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花琪琪笑了笑:“你莫来,这趟浑水不似往前那样。过不去了,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你现在还是快走吧。” 月黛简直要丧失语言理解能力了:“你胡说什么呢?” 花琪琪要往她这边来,月黛忙伸手接住她,坐到她身边。抓住她冰凉的手她又冷静下来,站起身断然说:“那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找人来。” 花琪琪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急急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待会就要回我自己该去的地方。你放心司晨上仙不会有事,谁出事他也不会出事,你只在外面平平安安的等着就好。” 花琪琪往常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今日说的多,如此反常让月黛一颗心被高高的悬起来,不得安生。 “那其他人呢?” 花琪琪便不说话了。 月黛又追问:“你看见久机子和周易了吗?” 花琪琪沉默下来,月黛更加焦急。此时忽然听外面有纷乱的脚步声,想来是北府的长老们姗姗来迟。 从赛场出事到现在,不过短短几炷香的功夫,他们想必也没料到事情发展如此迅速。 花琪琪抢过她手里的夜明珠,将她推入黑暗中,嘴唇微动没发出声音,说的是:“快走!” 一行人很快进来,花琪琪忽甩出一袖钢针,接着全然不是刚刚虚弱的模样,紧接着脚下生风投身进入那个黑洞中,犹如影子一般隐入黑洞洞的口中转瞬消失不见。 大殿再次恢复刚刚那样的寂静,只有洞口不断吹出夹杂着黄沙的冷风。 追来的人在洞口齐齐停住。一人手中夹着钢针,冷声道:“是魔界的人。”他托起掌心的焰火,环顾四周“此阵只能锁一日,需即刻修补大阵。” 有人问:“此阵可是司晨上仙所设?” 此人颔首。 月黛险些冲出去问他们知不知道司晨跑哪儿去了,便听见有人说:“想必司晨上仙已经进去了。” “此乃司晨上仙的劫,旁人管不得。去找人来修复大阵吧。” 月黛再也听不下去,既然是劫怎么能叫他一个人硬抗。她快跑几步到那黑洞洞的坑前,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丝毫不做停留,直直跳了进去。 进去就吃了一嘴的沙子,她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快落地前终于稳住身形,没有以脸朝地的方式问候大地。 她一脚踏进黄沙之中,费了好大力气才□□。月黛放眼望去都是黄橙橙一片,大漠戈壁,寸草不生。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在裙子上撕了块布,当做围巾绑在头上捂住口鼻。 不知这里面有多大,也不知这里面是不是只有沙漠戈壁。月黛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出了沙漠,脚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她心中才有了些许踏实感。 地面也如沙漠般寸草不生,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头龟裂的石土,土地像是渴极了大张着嘴巴,踩在上面犹如踩着石头一般硬,可看见的树犹如枯手一般倒插在这龟裂的大地上。月黛丝毫不怀疑这样的一片大陆上只有她一个活物。 不过…… 她紧了紧头巾,眯起眼睛,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肯定不只她一个活物。 在月黛的背后,她前脚刚走过的地方,一只成人大小的四肢爬行动物贴着她踩过的泥土,快速爬过去。 月黛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去。 又不知是几个时辰过去,她几乎是将一年该走的路都走完了,远远看见一颗枯树下有户人家。 月黛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此时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什么其他,她也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屋子前有棵歪脖子树,树上自然也是一片叶子也没有,只一面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大旗,上面写着个“酒家”二字。树下的屋子也实在破败,连个门都是歪歪扭扭的,月黛推开门撩起兽皮门帘,卷着一身的风沙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有光明正大看她的,也有拿眼角偷偷瞄她的,总之全部人的注意力都拉在她的身上。 只要长眼睛了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人,或是兽头人身,或是人面兽耳,再或者是个两脚兽,都套着人的衣裳,身上还毛茸茸的。被这么些人盯着,滋味着实不好受,何况月黛在他们之中实属弱小,甚至连一些两脚兽的腿高都没有。 月黛强装震惊,走到账台前:“咳,有水吗?” 吃了不知道多少沙子,刚张嘴话都说不出。 账台后面是只翘着大尾巴的锦鸡,头顶的鸡冠红如血,它拿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瞅了月黛一眼,傲慢道:“没有。” 月黛问:“那你这里有什么?” 锦鸡手里还在擦着一个金灿灿的大盘子,闻言放下盘子,在柜台下面摸着什么:“我们这里有……” 硄!一声,一把大刀横在柜台上,锦鸡撑着柜台跳出来喊着:“杀人刀!” 挥舞着大刀要拿月黛的性命。 月黛早有防备,退到一边。那些虎视眈眈的食客们也很自觉,早退到一边,抱胸看着。 月黛扫视一圈,见这些魔虽不离去,但也没有动手的打算,于是她只盯着那只锦鸡,缓缓抽出腰中软剑。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月黛被五花大绑,撂倒在地上,软剑被卸下来丢到一边。她像只硕大的毛毛虫在地上无力的蠕动,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月黛大骂“这么多人打我一个!你们要不要脸!” 立马有人还嘴:“你是仙,我们是魔,不打你打谁!” 一只老猴子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他走到月黛面前,慢悠悠蹲在凳子上,笑呵呵的“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只是将你捆了起来,什么时候打你了?待会见了你们那什么上仙,可不要乱说话。” “上仙?”月黛来了精神“什么上仙?是不是司晨上仙?” 猴子摸着下巴上的长须,煞有其事道:“嗯……兴许是这个名字,待会你就能见着他了,不必着急。”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被人大力推开,那扇歪歪斜斜的门终于承受不住,壮烈牺牲了。门板倒下扬起一阵黄灰,门外门内都齐刷刷安静下来。 月黛被一双双腿脚挡住视线,看不见来人,大喊:“司晨……” 话没说出来,嘴里就被下了咒,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然后被人拖到了柜台后面。如此眼前除了一块木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一双耳朵能听。 “仙的味道。”这个声音浑厚低沉,听着便觉不好惹,且从较远的地方传来。难道刚刚进来的不是司晨他们? “嘿嘿,虎大仙好鼻子,连衣裳上的味儿都能闻出来。”这声音听着是刚刚那只老猴子。 浑厚的声音不屑的哼了一声说:“我的人说刚刚看见个仙界的东西进了你们这家店。” “不知是哪位小兄弟看见了?” 月黛一边脸靠着地,清晰的听见一阵利爪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个声音说:“我!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包着脸的仙界东西进了这扇门。” 月黛认认真真听着,誓要将这些人的声音记牢了,好等一会出去将他们的嘴撕烂,问问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想必是色龙小兄弟看走了眼。”猴子说。 色龙立刻尖声反驳:“不可能!” 月黛正专心致志听着,忽觉脸上发痒,似乎是掉下来什么东西。她抬头看去,便看见那房梁上站着一人,看身形是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他贴着房梁摸到人群的最后面,慢慢下来。 这人动作很快,三两下混到人群中,摸到柜台后面。他的身量在人群中算是高大,但在这一群人中只比弱小的月黛强了点,很顺利就潜到月黛身边。 他拉下蒙面巾。 是久机子! 月黛双眼放光。 久机子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解放了双手月黛自己去解脚上的绳子,久机子探身观察外面的情况。 月黛很快解开绳子,准备逃走。 久机子却按住她。 她正疑惑,突听一声大叫:“仙仙仙仙仙……仙人!” 月黛随着众人齐刷刷望去,因那破门板壮烈牺牲,门前的兽皮也被风吹的不得安生,起起落落。 透过这起起落落的空隙,月黛望见了那在黄沙中依旧白净的衣袍。 司晨。 她握紧了心口的拳头,紧紧盯着那一抹身影。 久机子拉了拉她,低声说:“走。” 原是来帮她分散这些人的注意力的,月黛心中感动非常,自己这趟不亏。 41 41追神少女 此处是未开教的蛮荒地带,被六界所遗弃,新生的一代几乎不知道此处的存在。蛮荒地带多是寸草不生的大漠戈壁,少有的绿洲内终年打杀不断,相比于绿洲,更多的人躲到了戈壁。 戈壁上风沙不断,站在外面都需得眯着眼睛,艰难的看向远处。 那只老猴子打头阵,走在最前面,对着茫茫戈壁上的那一抹白问道:“可是司晨上仙?” 司晨缓步走近:“正是,来此贵地多有叨扰。”他微微欠身。 老猴子身后站了好大一帮人,司晨说完就听人群中不知谁说:“别整这些没用的,你们将我等关在此处足有万年,何时是个头?” 一有人起头后面即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但总也不见谁敢站出来说话的。人群最前面,只一个弓腰驼背的长须老猴子带着略有讨好意味的笑:“正是正是,司晨上仙,我等身上的浊物已然清洗干净,何时放我们出去?” 眼前这些人在此处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时代的生死更迭,与史书中所记载的神魔一族全然不同,周身已然没有那嗜血如命的杀气,平平凡凡的就如山林中长的吓人了些的野兽。 司晨:“此事干系重大,不是在下一人所能做的决断。” 哪些眼巴巴望着司晨的人,听他说完立马闹哄哄的讨论起来。司晨只得就近问那只白须猴子:“麻烦一问,你们是怎么晓得我的?” 在今日之前司晨到从未来过此处。 老猴子也问:“不正是您前日来此处所说,您能够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吗?” 司晨何时说过这样的大话,正疑惑,忽觉周围的灵气有所波动。 “能救你们于水火中的不是这个司晨上仙,而是另外一个。” 月黛此时已经与久机子逃出这家酒馆,躲在高出的戈壁上。两人察觉到灵气波动时已是肉眼看见空气的扭曲,扭曲的空气像是一扇一样被打开。从门后走出来的正是那位身高异于常人,肤色也白的不正常的诡灼。 人未出,声先到。他自出来便一直看着司晨,欣赏似的观察司晨的表情。 月黛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分神留意司晨上仙,诡灼一出现她便感到司晨的表情郑重起来,听他说完那么一句话神色更是严峻。 他下巴崩成一条凌厉的线:“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诡灼一身黑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别说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连手都是藏在袖子之中,没人知道他手里拿了什么。 诡灼更得意了,哼笑一声要说什么,司晨不等他废话,飞身而上。 两人在半空中扭打起来。 诡灼虽说是魔界的什么魔君,但实际上也只是个继承老祖宗家底的酒囊饭袋,按理来说最多在司晨上仙手底下坚持三个来回已然不错,但此时司晨竟是难近他的身。 月黛在旁看的十分焦灼,问久机子:“司晨可是受了什么伤?” “不曾。” 月黛更是难以置信,瞪着眼睛看久机子。 久机子不是周易,会扯些有的没的来劝慰她,月黛想与他说话问清事情来由的话头都不知道怎么起,她只能干着急。 看着诡灼有意戏弄司晨,故意吊着他的样子,月黛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上去将这个魔界来的给他胖揍一顿。但月黛还没从藏身的大石头后面露出个头就被久机子按了回去,不用他说月黛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别出去添麻烦。 她现在出去确实是除了添麻烦就别无是处。 此时不知哪儿飞出一个球,正正打住诡灼。 这一下打的不疼,但将得意忘形的诡灼打的猝不及防,火冒三丈。月黛乘他分神袖中飞出长藤,足有几百来米长,是缠着树生长的那种老藤,将诡灼缠的结结实实。 月黛的术法中以催生助长一术最为出色,在这一方面当今六界都难找能比过她的。她能在瞬间将小苗催长至参天大树,只是以术法催生的植物都活不了太久。 树藤一圈又一圈,足足将诡灼捆成只待价而沽的大闸蟹。但再粗壮也只是条树藤,制不住太长时间,好在也不需要太长时间,司晨见诡灼行动受制,终于能近他的身,念决将他定住,紧接着掏出他怀中的东西。 远远的月黛只看见是两个圆珠,待走近时司晨已经将其收了起来。 “你没事吧?”她走来便问。 司晨摇摇头,转身看向酒馆旁的人群。 此界最不缺的就是打架斗殴,这次打架结束太快,看戏的人只觉得不过瘾,闹哄哄地又说起话来。 月黛看这些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只觉得穷乡僻壤出刁民,这些东西都坏透了。 司晨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他看着一个人:“那人你可认识?” “哪个?”月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戴着硕大的兜帽。月黛立刻联想到花琪琪,大喊一声花琪琪便追过去。 司晨将诡灼丢给久机子,也追上去。 花琪琪察觉到没发现下意识想逃,可惜身上有伤没跑几步就被揪出来。 始一走近,司晨便觉刚刚从诡灼身上掏下来的两颗珠子微微发热。 月黛抓住她就问:“你躲什么?”又想起她身上有伤又问“你还好吧?” 花琪琪一句话不说。 周遭一群人都盯着他们,司晨面沉如水:“换个地方再说。” 酒馆里一群人都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司晨此话一出即刻便有人过来,是这个酒馆的掌柜,那只尾巴花里胡哨的大公鸡,他陪着笑谄媚道:“我这儿有干净的厢房,几位仙人要不就在这儿歇一歇脚?” 月黛刚着过他们的道,张嘴就要拒绝,但又想起花琪琪的伤不易颠簸,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司晨察觉到她的顾虑,对这只见风使舵的锦鸡说:“劳烦了。” 锦鸡笑的更加谄媚,点头哈腰的领着几人去了。 久机子提着被定着的诡灼也到了,几人一同随锦鸡走。 诡灼走近锦鸡便捂起口鼻躲开好远,嫌恶道:“这是那里来的?魔气如此重!”他说完见没人搭理他,他又凑到司晨面前,谄媚笑着“还是上仙的味儿好闻……哎咯——” “不好意思,”月黛收回腿,对摔了个大仰趴的锦鸡笑着说“脚滑了下。”然后不着痕迹的站到司晨身边。 酒馆往里走是个土胚墙的四合院,锦鸡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大通铺房间里,又磨磨唧唧说了一堆话,月黛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将他赶了出去。 木门吱呀关上,透过门缝还能看见不舍得走的锦鸡。 司晨在这个房间外设了个结界,保证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月黛累了这么久,终于能安心休息会,长长吁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人啊!” “神魔一族的后代。”久机子答。 月黛本是随口感叹一句,他这么一说她还愣了一下,又问:“什么神魔族?是书上说的那个已经灭绝了的神魔?” 久机子点头。 “书上说神魔乃是天生神力性情暴戾的魔兽,但……外面那些东西连诡灼都打不过,怎么能说是神魔?” “确实不是,他们最多算是小喽啰。”被月黛强行抓来的花琪琪忽然开口“真正的神魔一族自是不在此处。”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月黛看过去,见花琪琪冷眼看着司晨。 那在什么地方?月黛心里想着,还没问出口,就见花琪琪对司晨冷声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手里那两颗珠子动了动。司晨问:“你怎会有此物?它本不该存与六界之中。” 月黛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不该存于六界之中,那就是这里的东西了?” 花琪琪的嘴紧珉着,月黛看向司晨。司晨将那两颗珠子拿了出来,指甲盖大小的两颗小小的黑珠子,浑身散发着黑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月黛好奇伸手想拿起一个仔细看看,此时忽伸出一只手,比她更快,去抢司晨手中的东西。 司晨躲开,另一只手掌风甩去。竟然是诡灼,他不知何时解开的定身咒,又与司晨打斗起来。月黛心想居然将他给忘了,应该先将诡灼这个东西五花大绑再多加几个咒,死死套住才对。 诡灼抢夺不成,便抓住了司晨的腕子,竟然是想生生将司晨的手给拧断。月黛的软剑还没拿回来,只能甩出树藤套住诡灼的手臂。司晨挥剑便往他手臂砍去,诡灼面露惊恐之色,但紧握着的手居然躲都不躲,还用另一只手去打司晨捏着珠子的那只手。 司晨一剑砍个正着,一时间血水四溅,诡灼惨叫一声嘴里却是在大骂:“吴谏越你个黑心肝的东西!” 月黛心底来不及诧异,喊着:“久机子快来帮忙!” 她喊了一声不见人来,又喊一声。月黛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久机子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月黛难以置信:“久机子?” 此时众人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妹莫要再喊了,他在等本君。” 只见一处空气扭曲,似一扇门般被打开,一身华服的吴谏越出现在众人面前。 42 42追神少女 这衣服着实华丽,有些像人间皇帝登基时穿的厚重礼服,以红黑为主色调,但穿在吴谏越身上却透露的诡异之感。 诡灼见他就骂,粗俗之言不绝于耳。他断了一只胳膊,疼的趴倒在地上,半边身子都是血污,衣物和头发因为之前的打斗都是乱七八糟的,现在其狰狞狼狈之色全然看不出是魔界的少主。 豁然一市井泼妇。 吴谏越身后扭曲的空间门关上,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司晨身上,微笑的看着司晨,甩手给诡灼一个大巴掌,几颗牙从他嘴里滚出来,诡灼即刻被打的连咒骂都不行。 月黛不忍直视,看向吴谏越。 若不是吴谏越这幅壳子在,月黛不敢相信这是她印象中的吴谏越,他脸上始终挂着似是而非的笑,看着就欠揍。 “你、你是被附身了吗?”月黛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她看了看角落里安安静静站着的久机子,难道附身附一送一? 司晨不着痕迹的站到她前面,面色阴沉的看着诡灼,掌心里的两颗小珠子微微发烫,微微颤动着想从他的掌心逃离。 吴谏越想了下,无辜的耸了下肩膀:“可以这么理解。” 月黛被假笑面具装可爱的样子恶心到,不想再理他。此时一声闷响,花琪琪不知为何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似乎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月黛忙过去扶她,手指还没碰到她,她就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遮住花琪琪大半张脸的斗篷在月黛手指间划过。她看着花琪琪被拖拽到久机子脚下,身上的斗篷被拉扯掉,露出惨白的脸,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原来灵动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吴谏越单手一挥,久机子身后出现个扭曲的门:“看着她,待会拿她来换你的心上人。” “等……”月黛没想到她斗篷之下是这个样子,愕然愣住,一时居然说不出话,踉跄上前两步想抓住花琪琪。实际上她离久机子两三米的距离,久机子已经提起花琪琪。 忽剑光一闪,司晨挥剑斩断了能扇门,月黛没反应过来,只看他一动,已经与久机子纠缠起来。 吴谏越没想到司晨会去救一个魔界小卒,两手抱胸往门边一靠,看起戏来。放眼望去,全场除了花琪琪没有一个是月黛能打的过,兴许现在的花琪琪她也打不过了。 “月黛!”司晨喊她一声。 月黛大声回应,便看他抛出两个东西。 吴谏越看见,神情一凛,跃身去抢。 月黛放出树藤要与他争抢,又听司晨喊:“接住。”将花琪琪推搡过来。 树藤在空中一转,捞住花琪琪。花琪琪犹如面条一样绵软无力,直往下滑,月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顺势抱住她坐在地上。 另一面,吴谏越抢到那两样东西,打开手心一看,却是两个石子。 花琪琪瘫在月黛的身上,脸埋在她怀里,喃喃自语:“我是连苟延残喘都不行……终究抵不过天意。” 月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流逝,她回忆起第一次见花琪琪时的样子,她就像只小猫咪,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畏畏缩缩的样子,瞧着就惹人疼。现在这只小猫就在她怀里失去生命。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她刚刚还想着要与吴谏越大战三百回合,与往日帮助他的师兄,只觉得现在这幅场景有些可笑可气,但当花琪琪像根面条一样躺在她怀里时,一种难以描述的悲伤就涌了上来,让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月黛只能紧紧抓着她,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输送灵气,嘴里不断说:“不会的不会的,我最擅长的就是起死回生了。” 花琪琪也哭了,她趴着的地方已经被眼泪浸湿。 吴谏越发觉自己被骗了,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招调虎离山之计,双目灼灼看向倒地的花琪琪,闪身去抓。 冲天的魔气是下了死手,不论是否会伤及月黛。 “闪开!” 久机子不与司晨正面斗,像个赖皮蛇一般缠着他,叫司晨挪不开身。眼见吴谏越已出杀招,司晨越感烦躁,怒吼一声,灵气登时暴涨犹如狂风般将久机子掀出好远。 久机子被击中,急退几步,捂着胸口直觉魂神震动,有种眩晕恶心之感。但他只是一顿便定定站住,目中无光,犹如个被驱使的人偶。但见他摇身一变,身形暴涨,变成了只半人半蛇的妖怪模样。 司晨定定看着他,已然唤出他的佩剑。 片刻功夫,无需多言,二人都知道彼此双方不会让步。 另一边,吴谏越这么大动静,月黛不可能察觉不到,她抱起花琪琪,同时身后以树藤缠起厚厚的一堵墙。 二人躲过一次,但不等月黛站稳,怀里的花琪琪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扶着墙站起来,缓缓举起紧握的拳头,空洞洞的眼睛直视着吴谏越,接着挑衅般摊开手。 手心里安安稳稳地躺着两粒珠子,一黑一白。 吴谏越面目扭曲,直直朝她冲来。花琪琪手腕一翻,将两颗珠子塞进的眼框子里。月黛还没弄情况发生了什么情况,便见花琪琪周身翻起一阵飓风,将她吹的睁不开眼,连连后退。 小破屋子承受不住这样的大风,登时魂飞魄散,突如其来的大风直接将梁柱、家具吹上了天。慌乱之中,月黛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她身边的风骤然停歇。 月黛抵着风沙睁开眼,花琪琪就站在她面前。 “你的眼睛……”她的瞳孔一黑一白,嵌在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 花琪琪微微笑着,温柔的不像话:“真好,还能看你最后一眼。” 月黛呆呆的说不出话。 “看见了吗?”花琪琪看向周遭。 二人站在风眼里,狂风卷起满天的沙尘,树木、桌椅包括之前他们见的那些魔不魔人不人的原居民都被席卷到空中。 花琪琪继续说:“这就是它的力量,不足十分之一的力量。” 月黛惊了:“你的眼睛?” 花琪琪摇摇头:“这是上古的力量,创世初众神所遗留下的残余神力。我是其中的一小片,你也是。” “什么?”月黛一头雾水,只说“那你现在是不是能打过吴谏越了?那我们赶快出去吧。” 花琪琪摇头:“我走不了了,你走吧。与司晨上仙一起走。” 月黛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手烫的吓人,皮肉之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再抬头看她的脸,一根根青筋自脖子往上爬,花琪琪的嘴唇已经乌紫。 “你……你在干什么!?”月黛反应过来“你快停下来!花琪琪你……” “嘘……”一根手指抵在她唇前,那手指隐隐颤抖“我就快死了,先让我说吧。” 月黛不住的摇头,眼泪又开始掉。 “我似乎总会带来厄运……自混沌初开,有意识起便被人打骂不止,世人对我避之不及。” 周身被一阵清风包裹,那清风送她离开地面,缓缓离开风暴中央。花琪琪的身影越来越小,声音也渐渐模糊不清。 “认识你很高兴,谢谢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了光。” 已经无可挽回了,她已经开始自爆了,花琪琪浑身的血脉逆流,气息紊乱,再过片刻便会爆体而忙,魂飞魄散。 “不……”司晨的气息出现在身边,月黛钻进他怀里,不忍再看接下来的一幕。 他一言不发的揽起月黛的肩膀,离开飓风所在,身后月黛只听见一声响。那动静不大,和那阵毁天灭地的大风比起来,这声音就像是石头落在了草地上,月黛却感觉浑身一震,回头看去。像是一场烟花,转瞬即逝的亮了一下,只剩下零星的闪光在空中慢慢消失,到后来,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月黛的嘴唇翁动了下,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捂着脸肩膀不住抽动。 “在这里等我。”司晨将她放下来,锐利的目光看着那尘土飞扬之中。 月黛泪眼朦胧的看过去,灰蒙蒙的天地间只看见吴谏越在往花琪琪消失的地方去。月黛欲言又止,司晨在她手上捏了捏:“在原地不要乱跑。” 月黛看他在周围布了个结界保护自己,又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只能点点头。 月黛目送他往前走了几步,司晨忽然回身,紧紧抱住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杀死自己的。” 她脑子里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身体还维持着刚刚被拥抱的姿态,月黛此刻的神情堪称呆滞。 司晨已经进入风沙之中,风骤然停下,那些被风卷上天的妖魔鬼怪一个个扶着腰躺在地上呜呼哀哉的叫唤着。 “原来你们是一对儿啊,还以为你们是师徒。”月黛抬头看去,一个牛头人身的妖怪挂在树杈上。 “指不定就是对师徒……哟呼师徒禁忌恋,更刺激了!”另一边挂着的还有只大公鸡。 月黛手指头一动,让挂着二人的树枝断了:“不谢。” 43 43追神少女 一边是聒噪的公鸡一边是吵闹的水牛,月黛盘腿坐在两人中间。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吗?她为什么要自爆?” “是恋人吧?” “不是……” 月黛面无表情的举起手里的藤条:“给我闭嘴。”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我还是觉得……谁!” “啊啊啊啊!” 二人突然鬼叫,月黛被两人吓到,猛然起身回头,看见久机子站在二人身后。他还维持着半人半蛇的状态,但浑身是伤,身上有几处蛇鳞被剥落露出可怖的伤口,有些地方还有烧伤。 月黛跳着站起来,浑身的灵气蓄势待发。 久机子往她这边爬行几步,忽然倒地,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月黛等了好一会,拿树藤戳了戳他,又等一会,还不见他动,于是直挺挺的藤条一转将他连人带尾巴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将人与树捆在一起,又捆一圈。 将他拉起来的过程中,从他破破烂烂的衣襟里滚出个东西,一个小瓷瓶子,骨碌碌的滚到月黛脚边。月黛捡了起来,看这瓶子上灵气四溢且这灵气十分熟悉,便以自己的灵气探寻一阵发现这瓷瓶子里居然是周易的三魂七魄。 还不等自己弄清楚二人发生了什么,脚下的大地一阵颤抖,刚刚平静下来的风沙有纷纷扬扬的沸腾起来,她慌张的看去,果然是司晨消失的那个方向。她捏着瓷瓶的手骤然收紧,回想起里面装的是什么又松开,她看了看久机子。他一身的伤,昏迷不醒的被她五花大绑在树干上,月黛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咬咬牙走向久机子。 她一边施法为久机子疗伤,一面对瓷瓶子叽叽咕咕:“等会他要是爆起揍我,周易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给我洗碗拖地当跟班,不然我就把久机子的蛇头打烂。”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转好,很快,人也悠悠转醒。月黛看他要睁眼,一退三尺远,躲回结界中,以装着周易的瓷瓶子挡在胸前。 久机子乍一看那瓷瓶就要挣脱藤条,待看见拿着的人是月黛又逐渐放松下来,老老实实的被捆着。 月黛举着瓷瓶,想上前大骂又畏畏缩缩,将狐假虎威演绎的淋漓尽致:“说!这是怎么回事!” 久机子目光满是哀伤疲惫,他久久的望着那个瓶子,沉声说:“抱歉。” 月黛气的牙痒痒,她知道他是由衷的感到内疚,但同样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久机子依旧会背叛他们,因为周易在别人手里。月黛理解,所以她除了牙痒痒什么也做不了。 风越来越大,月黛周围的风沙也被卷起,那两只被久机子吓跑的妖怪在不远处,正抱着一块巨石被飓风拉扯着。保护月黛的结界稳若磐石。 这风太大了,月黛有些担忧的看向司晨的方向——除了茫茫黄沙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去添乱的好,预备将久机子和那两只妖怪都拉到结界中来。就在此时结界发出一声清脆的炸裂声,稳如磐石的结界出现了一丝裂纹。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就在前面。” 月黛被嚇一跳,久机子不知道什么已经走到面前,正站在她身后。 久机子朝她伸出手:“你是周易的朋友,刚刚救了我,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 月黛表示不相信他的半个字,捂着瓷瓶离他远一点。 久机子看她一阵:“你知道上古时期吗?” 月黛:“当然知道。” “上古七界,现今六界,你可知道何故?” 这个六界之中哪怕黄口小儿都知道,上古神魔大战,七界伤亡惨重,神魔都乃不死之身。而神为众生以最后的神力修复六界,于是就此泯灭,魔被封印在此。 久机子接着说:“上古神魔大战,尚有一息尚存。” 月黛表示没听懂。 “道家有一种说法,世界分阴阳两面,没有完完全全善良的一个人,也没有完完全全恶的一个人,就像一朵花被照耀,有向阳的一面,必然就有背阴的一面。” 他跳的太快,月黛依旧没听懂,只觉得风沙越来越大,结界碎裂的声音越发的多,满脑子都是司晨。 “而司晨,”月黛的注意力立刻被他拉去,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便是在六界形成初始由世间仅存的一丝神气与魔气混沌而成。” “你所仰慕的司晨上仙只是半个他。”久机子说着话是看向远处,目有所指。 月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风暴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他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一身白衣被风刃割的七零八碎,犹如碎布条似的缠在身上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随着他越来越近,月黛看见他的面貌,与司晨别无二致,但周身的气质却告诉月黛这人绝不是司晨。 “给我吧。”久机子再一次向她伸出手。 月黛看他一眼,又看向那个从容不迫逼近的身影,将瓷瓶子还给久机子。久机子转身就走,毫不迟疑,令想问一句: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的月黛心凉的透透的。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这个不像司晨的司晨,月黛默默吞了口唾沫。 久机子很少说话,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月黛完全是听的云里雾里,人走不见了她也没弄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只捕捉到一点,面前这个司晨可能不是司晨。 一身破烂衣服的司晨走到结界前,停住。然后狂风中磐石般结界“咔嚓”一声碎响,没了。风裹挟着粗粝的黄沙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月黛吹的踉跄两步。 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月黛用胳膊挡着脸才能看见司晨。他就像感受不到这些砂石一样,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月黛。 眼前的人像司晨又不像司晨,但身上的灵气是不会骗人的,那确实是司晨的气息。 两人在狂风中大眼瞪小眼,期间还有半空中传来的惨叫声配乐。月黛头上的发簪被吹散了,挂在发丝上被风吹的乱摇,扯的她头皮生疼。 被风吹着,她不方便解,一手抓着发簪,一手挡着脸,张嘴就吃了一口黄沙:“要不咳咳……要不我们先换个地方?” 月黛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这么大的风沙中,他连眼睛都不用眨的吗。 他忽上前一步,突兀的很,月黛被吓的后退的步,却不知他忽一闪,紧紧的抓住了月黛的手腕。 按理说月黛这会应该是小鹿乱跳,但被他这样抓住,她心底却陡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狠狠将月黛一扯。 月黛觉得手腕都快被他扯断了,整个人被他拉扯起来,足下失重直直往前跌去。但很快被人接住,撞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里,月黛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被人推开,摇摇晃晃的站回去。 风沙已经没了,转眼一看周围空荡荡的一片,黑黢黢的空间无限延展,完全看不到头。 “这是哪里?”月黛茫然的看向四周,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居然透露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是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司晨却在问她:“你不记得我了?” 月黛回过头看他,司晨换了身装扮。朴素的麻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腰间只一根带子系着,乌发披散在肩头,眼睛里盛着哀伤。 美男睡衣图本来应该叫人血脉喷涌,但望向月黛的那一双眼,叫她愣在原地,心底也难受起来:“我认识你啊,你是司晨上仙。” 他笑了下,似乎是叹了口气,但又像是吁了口比较长的气而已。 “那你是谁?”他顶着张司晨的脸,月黛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都化了,真想给他眉宇间的忧愁抚平。 “你……唤我小星星罢。” “……”月黛选择性无视了他放的屁,又问“司晨上仙现在在何处?” 星尘本是向前走,闻言又回头看她一眼:“你果真不是她。” 月黛哑口,顿了下赶紧追上他:“你到底是谁?” 他不说话。 其实只是片刻的静默,月黛却火急火燎,张嘴还要追问。他先一步开口:“你随我来。” 他带他来到一扇门前,停住脚步:“你进去便知晓全部了。” 月黛迟疑着走到门前,有些不敢进去,但不等她多想,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她整个人就坠了进去。犹如跳崖般,月黛一下子从心悸的感觉中惊醒过来,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小块青草地和白的晃眼的长衫,以及一双素净的手。 月黛疑惑,想转头四处张望,此时惊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眼前的景象又发生变化,她站了起来,踮起脚看向远处。远处是被风吹的像波浪似的绿草,再远一点是一座小城,四四方方的坐落在山脚下,她还能看见零零散散的人在城门中进进出出。 月黛努力想控制身体,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只是看,她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月黛在心底呐喊,她刚开始喊司晨,发觉没用又开始喊星尘,也没用,于是她开始骂娘。 最后谁也没出现,月黛像是关在了眼睛里,只能被动的看着。月黛看着她摇身一转来到一个小庙里,庙里的香火还不错,来来往往许多人。 月黛所见便她的视角。她走到庙里,四处张望一阵,这里虽是人流不断却都人人都保持着肃穆般的寂静,来来回回只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寺中央竖着一尊石像,是个女子模样。她一跃而上,跳到石像头顶,晃着脚看下面的人。 44 44追神少女 下面每一个人都十分虔诚,进来先朝石像拜三拜,上香后又跪下拜三拜,这才说出心中所愿,站起离去时又拜三拜。 在下面时月黛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上来后这些人嘴里比蚊子大不了太多的声音犹如在耳边响起。 原来这人是这小城的守护神,就像月黛是山神时要守她所在的山,一座城的守护神就是要守护这城里的百姓。难怪香火旺盛,这不比她一个小山神强多了,想她山里的那些精怪一天天蹬鼻子上脸。 想起那座小山,月黛不免伤感,自从离开后她就很少回去了。爱情果然是个害人精。 来祈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有时耳边能同时响起两三个声音。 以往去寺庙见佛像前往往都是两三个或是只一个蒲团月黛便很疑惑,如今体会了把神的生活才晓得,神也只有两只耳朵。 从这些人的口中,月黛发觉这与她所在的地方有所不同。这儿的凡人就是凡人,不通术法,而妖魔鬼怪不受束缚,四处随意欺凌,所以这些人才会如此信奉神佛。他们所求的多是家中平安,不受邪祟侵扰或是外出的儿子丈夫平平安安,最好遇不到妖魔。 一日停下来月黛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这儿是上古时期,七界混乱,没有固定的地界,妖魔横行的时候。 等天色渐渐暗下去,庙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变得黑暗空旷。少女从神像上跳下来,走到外面去。泥土的湿润感从脚心穿过来,踩上去既踏实又舒心,她对着月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漫步。 这样漫无目的的四处先逛着,她忽然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耸动着鼻子嗅四处搜寻着,很快便在角落里,一颗高大的槐花树下看到一个小猫儿似的身影,蜷缩在树下。 她往前一步,这个小小的一团就往前拱一点,她又往前他就继续拱。最后少女娇呵一声:“哪儿来的小鬼!” 小鬼浑身一哆嗦,挪也不挪,干脆装死了。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槐树阴寒,灵力低下的小鬼走错路来到这里也可以理解。少女绕道他面前,蹲下来,放缓了语气:“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小鬼将脑袋缩到脖子里,尖瘦的肩膀耸到耳朵那里,尖尖的一小个,看着就惹人怜。 “别怕,我不会欺负你。要我送你回家吗?”他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她继续问“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 他终于动了下,然后缓缓的抬起小脑袋,一双胆怯的大眼睛懵懂的望向她。 月黛看见这张脸简直要惊叫出声,这不就是个缩小版的司晨吗! 小时候的司晨眼睛更大,乌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长睫毛扑闪扑闪,嘴唇粉嫩嫩的,浑身都充斥着无辜的小可怜气质。 月黛虽然惊异,但看他这幅模样心都快化了,只想抱着他揉一揉脑袋,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我死了,他们说我没有家了。” 少女比月黛冷静多了,思量片刻:“既然是死了就该去阴曹地府投胎去,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迷你版司晨被吓的一缩:“我不去。” 她嘟囔一句,小司晨没听见,月黛却听的真真的,她在说:早该把这树给砍了。看样子这树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到此时她的耐心已经耗尽,站起来拍拍衣服:“你不走,自会有人来接你。” 她抬脚离开,裙子被人拽住。力气倒不大,她轻轻一挣就能走,小司晨扯着她的裙角,细声细气的问她;“那能不能是你来接我?” 月黛心已经化了,千个万个的想搂起他说可以可以。 少女将将裙子扯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小小一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小司晨的衣角已经被他揉成咸菜干,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盈满了水:“那里、太可怕了……”他的眼泪悬在眼眶子里,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确实阴曹地府常年不见天日,没有光亮,鬼怪们都很随意,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大家都随便长长,左右看不见对方。 眼泪啪嗒滴出来好大一颗:“我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要是嫌我碍眼,我、我就……” “你就怎样?”少女冷声冷气的打断她。这么些年来她什么事儿没见过,早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不过回想过去,千百年来过的着实无趣也冷清,身边有个人没事儿喘个气儿听听也可以解解闷。 小鬼被她吓的一哆嗦,哭也不敢了。 “算了,”她冷着脸高高在上惯了,说句软话都十分不自在“你也怪可怜的,就留下来吧。” 小鬼面色一喜,眼里蓄着不敢流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砸下来。 少女看他这样就怕:“诶行了行了,别哭了。”她一脸嫌弃,手却摸上他的额头,手心出银光闪烁,暖流从中溢出“好了,”她收回手,拢进袖子里,觉得刚刚她摸过的地方真凉“日后你就是我玄机山城的小鬼了,嗯……日后你就叫玄机……吧,诶算了算了,还是不叫这个名字了。” 小鬼一双眼睛卟灵卟灵的,小脑袋“嗯嗯嗯”的点头。少女觉得这会就算是让他附身这棵槐树上就此当个树精,他也是满嘴答应。 “那……你日后就叫”她抬头看见漫天星光“……星星吧!” “嗯嗯嗯!” “好了小星星,”少女抬起高傲的下巴,学着那些富贵人抬起细白的手腕“咱们进庙歇息吧。” 星很是乖觉,双手托着她的手腕一脸谄媚的扶着她进去。 走至半道,少女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还会喘气吗?” “啊……不会了。” “啧,那怎么给我解闷。”她又在嘟囔。 星尘没听见,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少女看向他一双溪水般清澈的眼睛:“诶算了算了,先睡觉。” 一鬼一神,双方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徒留月黛的精神碎了一地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与司晨是否存在,或是眼前的这一切是否存在。那个长的和司晨一模一样的星尘是不是在对她进行精神折磨! 所以她现在到底在经历些什么?她的司晨上仙啊! 但这只是开始,顶着可爱版司晨上仙的小鬼是个实打实的话痨,比村口张大妈家的二婶子还能说,连哪只小猫小狗在庙里的那棵树上撒尿也要汇报给她。刚开始少女还很和蔼,非常欣喜她捡回来的是个活泼可爱的小鬼东西,但日日如此,在她忙的焦头烂额是一只半人高的小鬼上蹿下跳的喊着:“刘大爷家的牛又偷懒了,它还去勾引李爷爷家的牛,一身的泥……” “停——!”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少女长袖子一卷,单手叉腰一手点着他的脑袋做村口大妈骂人的标准茶壶状…… 你是什么鬼,话痨鬼吗?一天天说说说,苍蝇一样围着我转个不停,我还**的不能敲死的,啊吵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乖,先出去玩,我现在正在忙。” 星星看着她笑的比石像还吓人,乖乖点头。 “等等!” 她突然喊住小鬼,将他上上下下的看一遍。 “怎么了?”小鬼浑身不自在。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小鬼挠着后脑勺:“没……没有吧。” 少女又将他看一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再说一个小鬼能翻什么浪。 “行了,你出去玩吧。” 小鬼脚底抹油的跑了,跨过门槛时听见她在自言自语说着“怎么有魔气”,跑的更快了。他小跑到庙门,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庙里慈祥柔美的神女雕像,犹豫再三还是绕了回去,蹲在墙角下偷听。 少女将小鬼打发走,重新坐回桌案边:“行了,你们继续说。” 桌案的另一边坐着五六个白发老头老太,他们皆是城中的地精,也就是俗称的土地公公土地奶奶。 一个老头看着大门口,担忧道:“这孩子怎么看着不像寻常小鬼,眉间煞气这么重。” 少女随口扯了个借口堵他们的嘴:“一个小孩子罢了,想来是他死的冤枉。我们继续之前的说,北边的城状况如何了?” “唉……已经没了,他们的阵破了,妖魔一夜之间全进去了,都不知道如何来的那么多的妖魔,在我那地界……就我们这城的北边,我稍微往城外去一点就能看到冲天的魔气。” “怎么的忽然来了这么多的妖魔?” “谁知道呢?” 少女正在纸上龙飞凤舞,一面对她们说:“我这几日将城中的法阵加固,你们几人想法子让城中百姓勿要出城。” 几人齐齐答是,她正好也写完了,放下笔,纸张漂浮到她面前。少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张纸便慢慢消失在空中。 “好了,我已告知八方神明,想必近日就会有神友前来相助,你们暂且回去罢。” 小鬼急急躲开,钻墙角的狗洞跑了出去。他猫着腰钻出洞,拂开面前的杂草,一抬眼看见一熟悉的裙角,他顺着裙子往上看去,少女不怒而威的面孔叫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他。 小鬼呆滞了,傻愣愣的。 少女提起他的后衣领:“千儿百来年头一次养小鬼,没想到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妖魔鬼怪没一个好的,我这就把你丢出去,叫你日日风吹日晒,叫那黑白无常给你勾走,瞎留在这儿祸害我!” 小鬼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抓着自己的后衣领呜呜往后退嘴里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本来也就是想吓吓他,见他这样又心软,撒开手看着他。小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嘟囔着对不起。 她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蹲下给他擦眼泪:“行了行了别哭了,吓唬你的。” 小鬼紧紧抓着她的手,还在抽泣着,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低声下气:“你别不要我……” 若是月黛能有所行动,一定要将他抢回自己的怀里,又揉又搓,然后带他去吃好吃的安慰他。 少女已经心软的不成样子,但考虑到一城上上下下的安危,还是铁着脸说:“那你日后不许再与妖魔有所来往,你是不是向他们传递城内的情报了?” 小鬼愣住,迷惑的看着她。 少女心一跳,难不成误会他了? 但小鬼只呆了一下,连连点头:“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她狐疑的看着他,感觉有什么不对。 小鬼伸手抓住她的袖口,手指间捏的发白:“真的,我再也不搭理他们,他们再来……我就杀了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他变了神色,仿佛一字一句吐出来就当了真,这样的话这样的神情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里说出来怪骇人的。少女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小孩子说什么打打杀杀,瞎说鬼话。” 小鬼咯咯笑起来:“我本来就是鬼嘛。” “对啊,你是鬼钻什么狗洞嘛。” 少女站起来,向他伸出食指,小鬼立马会意,紧紧握住她的食指。 庙里庙外依旧和往常一般人来人往,他们或一人独自挎着篮子,或几人一齐说说笑笑,有人来上香有人来游玩,这样来来去去,无一人能看见她们。 她牵着他,穿过人流走进寺庙,天地何其大,众生何其多,但能陪她的只这么一个。 45 45追神少女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转眼几年岁月过去,来游玩的年轻人已经换了一拨,香客们也长了年岁,几年前来求姻缘的已经拖家带口,求儿女顺遂的已经佝偻起后背,走路颤颤巍巍。 少女仍旧是少女,坐在高高的石像上晃荡着双足看着听着人来人往。不过最近她有些犯愁,小脸皱成一团。 最近城中出了好几起凶杀案,皆是曝尸荒野,死的不明不白。 “嘿!” 她正在苦思,耳边突然有人叫了声,但她已经习以为常,在来人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拍一下没拍着:“嗯?” 小鬼将脑袋往前伸了伸,她如愿拍到,满意的:“嗯~” “给你带了好吃的。”一只用油纸包裹着的烧鸡出现在她面前。 “胡闹,在庙里吃……” “那你不吃我拿走了。”烧鸡往后缩去。 她一把抓住捏着烧鸡的手腕:“……我们可以去后山偷偷吃。” 少女从石像上站起来,身后的小鬼也站起来,自己看他时不得不仰起头,怒道:“你怎么又长高了??” 小鬼这会已经不是小鬼了,除了一脸的傻笑,几乎跟司晨上仙长的一模一样。 他挠挠头:“可能此处灵气充沛,我……发育的不错吧。” 月黛每每看他这个憨样,一遍遍的催眠自己这不是司晨上仙,司晨上仙笑起来绝没这么傻。 后山僻静,不见人影,只能听见远处游人谈论的声音。 她一手鸡腿一手鸡翅,吃的满嘴油光:“你这几天又跑哪里去了?长高后好像总也看不见人影。” 不用他找借口或者说什么,她又自顾自的说:“最近我可愁死了,城里总在死人,几乎日日都有人来我这儿哭,所以我想是不是又有妖魔溜进城里作乱,你要是闲的话帮我去查查。” “嗯好。” 少女朝他扬起一个满是油光的咧嘴笑,小鬼也跟着笑,拿起手帕预备给她擦嘴。她一把夺过来,在嘴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塞进他怀里:“哎呀,磨磨唧唧的,吃完赶紧走吧。” 走出林子没几步,便看天上有朵祥云飘过,且形状十分熟悉,少女猜到来人提着裙子欢欢喜喜的迎上去。来者名字叫少欢,两人在学府求学时便是好友,后来各司其职极少见面但也总以书信联系。 她跑过去将来人扑个满怀:“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临时有事,上面突然要我去西北的荒山看看,正好路过此处。” 北处的魔界的底盘,西北荒山是魔与凡人的交界处,最近几年那边一直不太平,她也有所耳闻。 “那边如此凶险,他们只叫你一个人去?”她问。 少欢:“那自然不能,我们相约在荒山脚下会面。”她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小鬼,此时的小鬼已经长的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机具压迫感,更何况少欢能明显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敌意。 “这位是?” 少女这才看见走近的小鬼,拉着他的胳膊到面前来:“就是我前几年捡到的那只小鬼啊!你看看都长这么大了!” 少欢一阵无语,拉起她的手,对她说:“小七啊,我知道你很容易母爱泛滥,但也要稍微控制一下。” 可怜见的,月黛终于知道自己是在谁的眼眶子里了。 护城大神小七鼻子一皱,哼了一下无视了她的调侃,松了小鬼的手挽起姐妹的胳膊往庙里走:“我记得你捉妖驱魔最是厉害,正好你来了……” 两人身后,方才还儒雅得体笑着的人,面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紧盯着离开的二人。 确认左右无人,少欢就地拉起一个结界:“你不觉得你捡回来的鬼有问题吗?” “是有点,不过……” “他喜欢上你了!”少欢斩钉截铁的打断她。 “……”她呆了一下,默默抽出石像后面的大刀“你想尝尝我祖传神器的滋味吗?” 结界里一时鸡飞狗跳,少欢被追的满地乱窜:“神鬼殊途啊!” 被人忽视的角落里,一只老鼠悄无声息的从石缝中溜走,被神女捡回来已然长大成人的小鬼在此早已等候多时。小老鼠爬到他的手心,吱吱一阵他便知道了里面的所有经过。 他看一眼那小庙,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城里又平白多出一具尸体。 晚上,小鬼披星戴月的回到庙里,手里提着不知从哪儿带来的小零嘴,他知道她最喜欢这些吃食。 “你朋友呢?不说帮你查案吗?” 少女解开油纸,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几块糕点,她捻起一块塞进嘴里:“已经走了,荒山那边的事还挺急的。” 他点点头,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眼睛盯着那几块糕点不知道在发声明呆:“在想什么呢?” 她抬头看他一眼,眼睛又很快闪开。 他感觉不对劲:“怎么了?” “我感觉你长大后,我总也见不到你。” 他还当什么,悄然松了口气:“这还不容易。”他伸出手,以风刃将手心划了个口子,鲜血从手心中流出,飘在半空中汇成一个圆珠子,血珠圆润光滑被他装进香囊里。他将香囊递给她:“日后想找我,便拿着血珠喊我,我就会过来。” 她捏着那颗珠子,把糕点往他那边推了推:“很好吃,你也吃点。” 她把捏着珠子的手藏在桌下,紧紧攥着。 月黛看着少年那张与司晨一般无二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那日结界里,少女提着夸张的砍刀追着少欢跑,但片刻后少欢便神情严肃的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她不相信,但事实却无可争辩,他真的很可疑。 月黛多希望这只是她们二人疑神疑鬼,但当他的真面目暴露在小七面前时,什么都无可挽回的。 死去之人的尸骨未寒,鲜血还在往外涌,那一缕可怜的残魂在他手里捏着。 就算她亲眼目睹真相,她依然感到难以置信,那个搂着她脖子的小话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先别愣着了,”少欢从她身后走出来“先抓住他。”她驱魔的能力在七界中首屈一指,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那冲天的魔气是无论用多新鲜的鬼魂都无法掩盖的。 她看了看少欢,又看了看远处的小鬼,他就站在那儿,双手垂在身边,肩膀也无力的塌下来。他就那么站着,用她看着长大的那张面孔,眼神中流露着她熟悉的可怜和不知所措。 “星星……”她上前一步,喉头有些哽咽“你跟我们回去,做错事就要承担的对不对?” “那……你日后就叫”她抬头看见漫天星光“……星星吧!” 虽然给他取了这个名词,但她几乎没怎么喊过,一直小鬼小鬼的喊着。“星星”这样被特意提出却很少用的正式的名字,在喊出口后便显得格外疏离。 “承担?”他看着少女,看向她身边神情防备的少欢“怎么承担?你们神将我们看的比烂泥还要恶心,恨不得将我们全部置于死地。” 少女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不会,我绝不会让他们这样对你。” 她说的那么笃定,他也知道她既然说了豁出性命也会做到,他的神情柔软下来,看见少女赤着脚站在地上。 “夜里风寒……”他下意识的就说出口,又觉得现在说也没用便说不下去了。他看向一旁的少欢,摇摇头:“我不能跟你回去。” “我跟你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遭忽起了一阵大风,黑暗处跳出好几个人,小九放眼望去大多都是熟面孔。她惊异的看向少欢:“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少欢面露歉意:“对不起。”她说着挥手竖起一道结界将她困在中间。 “少欢!”她拍打着结界“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搭理她,几人将他团团围住,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很快便有几人一跃而上。被几位专职除魔的神围住,再厉害的魔也难逃一劫,但她没想到,她捡回来的小鬼竟能与他们打几个来回,且这些神有败退之像。 几个神也有些挂不住面子,最后不得已祭出法器,她看不下去了,拍打着结界大声喊着住手,但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少欢!你给我助手!”她气急了,耳朵都在发红,小鬼看见了,朝她笑了一下。 他身上还带着伤,嘴角有血。 她愣了一下,骂出千百年来没骂出口的话:“凎——!” 整个大地都抖了三抖,灰尘被风扬起,少欢察觉到不对,对她喊了声什么,她却已经不想听了,结界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瞬间化成粉末。 结界被强行破坏,设界之人也会受到反噬。少欢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倒退几步。 “少欢,我拿你当好友,但你不应该骗我,还有你们,”她指着一个个同僚,整个脸都气红了,没有平日里温柔的气度,青丝与衣袍无风自起“这是我的地界,动手也该问我同不同意!” 他忽地笑了,特别灿烂的一个笑容,自从他长大之后她便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白晃晃的牙齿叫她愣了一下,然后听见他说:“别打了,我随你们回去交差。” 46 46追神少女 他忽地笑了,特别灿烂的一个笑容,自从他长大之后她便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白晃晃的牙齿叫她愣了一下,然后听见他说:“别打了,我随你们回去交差。” 众人皆愣住,却看见他伸出手,乖乖站着不动。 一个人忙掏出仙索将他牢牢捆住,绳索直勒进皮肉下陷。 小九看着他被勒的发白的双手,想说什么,但还是沉默的转身离开。 月黛只能替她无奈的叹一口气。 小鬼当日就被带去神界,小九要向土地交代城中事宜,晚他们一步。到了天界,果然如他所言,她再难见她一面。 金殿上的人高高在上,小九一人跪在众神之间,低垂着脑袋,像犯了某种滔天大罪。 “九鸾神君,你可知罪?”审判神官的声音犹如洪钟。 “九鸾知罪,愿退去护城神君一职,百年不受香火供奉。” 百年不受香火,这是要被人界遗忘,从新开始啊! 旁听的神官纷纷议论,虽说是养育神魔,阻挡神君办事,且打伤了一位神君但都是事出有因,也罪不至此。 审判神官欲说什么,想威严又不失法外开恩的劝一劝她,但底下的女子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九鸾自知能力不足,不能守一城安危,自请退去守城神官一职,做为闲散小神。” 审判神官重重叹了口气:“但九鸾神官,你可知,您所在城池是四海八荒内受邪魔侵害最少,百姓最是安乐的一座城。” 她愣住。 “罢了罢了,既然你想歇一歇,便暂歇歇一歇罢。” 一张牌令下,她便褪去浑身闪闪的神官金光,道了身声谢转身离去,耳朵里灌进来的都是其他神官摇头叹息“可惜”“可惜”之声。她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在短时间内尝了这么多的情绪,犯了那么多难,她几乎觉得双脚都没气力了,扶着门框走出大殿。 走出大殿,她抬头就看见少欢,直直的杵在那里:“你……没事吧。” 她看清那令牌上写的东西,当即怒了,提起裙子就要进去理论。 九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用,这是我求的。” 少欢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九鸾咬咬嘴,好像年龄越大“对不起”就越难说出口。 “对不住啊……”她咬着嘴唇“我不想伤害你,但是……” 她忽然被人抱住,少欢清瘦的胳膊将她勒的死紧:“对不起,我、我还以为你再不想搭理我了。” 她愣了一下,同样紧紧回抱住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就流了出来,嘴里不断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情绪都平复下来,找到处僻静的树下坐着:“当时就怕你意气用事,将你关了起来,没想到适得其反。诶说起来,”她坐起来,在在九鸾的肩头垂了一下“小九你可以啊你,我还以为你软软糯糯的很好欺负,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九鸾作势要回她一拳,少欢提前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疼。 她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我还没想到你居然会骗我。” 两人笑作一团。 “诶对了……”九鸾欲言又止。 少欢很快猜到:“找你那个小鬼是不是?” “嘻嘻知我者莫若少欢也。” 少欢柳眉一扬:“说,你是不是真看上这只小魔头了?” 九鸾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求求你少看那些话本子吧。我对他只是因为从小将他养到大,你养个小灵兽也要下几分心思的吧。” “嗯……也是。” 少欢与九鸾搅尽脑汁、费尽心思,都不能再见小鬼一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没他的一丝信息,九鸾越等越心焦,最后决定剑走偏招。她隐去神气,化作一粒灰尘飘进关押他的地方。 冰凉凉的刑具看着就怕人,她随着风悄无声息的潜入各个角落都没有搜寻到小鬼的身影,连一丝气息也无,最后她就快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两个看守在议论。 “那个魔界来的呢?被扔冰山里了?” “还没呢,上面的人正给他画咒的。好家伙,那东西浑身筋脉都被震段了,不封印在里面也是瘫废人了。” 她听了只觉腿一软,神识晃荡在两个看守前显出身形。她此时也不论后果了,揪起两人的衣领:“你们说的是不是我带上来的那个魔?他做了什么要被毁去筋脉!你们把他扔哪儿了!!” 九鸾被关了起来,说要她闭门思过一年。但她只思了两次呼吸就决定扔了神职这个铁饭碗。 九天之上不分白天黑夜,永远有只金乌翱翔在九天。她背上飞升时师父为她锻造的那把剑,再次摸进天牢。 天牢里外皆由白银般的闪亮的金属锻造,冷冽的光将一切都照的无所遁形。她不敢用神力,收敛全部气息,举步维艰的踏入天牢内部。 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上次匆匆一撇,她只记住几个转角,另几个通向何方便一无所知。不过不论怎么说也是排除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运气了。 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一圈又一圈的禁制,禁制中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笼子被黑布蒙着,只能看出形状。 此处的禁制不肖细看便知出自上神之手,她尚且不能破开,而且就算她能破开也会惊动设禁之人。她只能在此处设了个结界,隔绝声音。 “小鬼,小鬼?是你吗?”就算是在自己的界内,她也不敢高声呼喊。 里面没有动静,她又提高了些音量:“小鬼?是不是你?” 她等了片刻,还是没动静。她紧张的回头看看四周,巡查的人很快就来了。 “小……” 她的声音被一声犹如从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逼的戛然而止,九鸾神经质的望向四周。全是冷冰冰的钢铁,除了她没有另一个活物。 “呼……”像是从鼻子里喷着带有血气的野兽,在有规律的呼吸着。 “呼……” 一呼一吸都在鼓动着她的耳膜,仿佛近在咫尺。 她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那个蒙着黑布的铁笼。铁笼大约又两人高,里面能装的东西太多了,万一是她走错了路吵醒被关押在此处的魔兽,那她便再没机会进来了。 就在九鸾心生退意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九鸾。” 她登时顿住,又很快反应过来:“小鬼?”她四处张望,映入眼中的只有面前被蒙着黑布铁笼子。 “是……你在里面?” “我无恙,你快走吧。”他的声音像被揉了沙子,粗粝并且充满疲惫。 九鸾下意识的上前两步,想去将黑布掀开,好在禁制的金光让她回过神来:“我听说你全身的筋脉都被震裂,而且还要被封印去冰山中。他们真的这样对你吗?” 他沉默的好久,久到急切的九鸾失去耐心:“你快说话啊!” “……你快出去吧。” 这几乎是默认了,九鸾不敢想他现在的样子,捂着嘴巴忍住了。她摸着后背的剑,紧紧握住剑柄,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冷静下来。 利刃出鞘,剑光扫过钢铁做的监牢,发出铮——的一声,崩出火花。 “我带你出去!” 剑气狠狠的向那些禁制砍去,只看两物相撞时发出一阵汽波,“嗡”的一阵吵的人耳朵疼,几乎一瞬间就惊动了该惊动的人,守门的神将第一个冲进来,进来便见一女子挥剑,一下一下的砍向那层结界,每一次都是拼尽全力,像要把自己累死一般。 她见着那禁制丝毫不动,甚至连个裂纹都没有,恼怒与气愤一块涌上脑门,不要命的往上砍。身后的结界即将被人攻破,她好像丝毫没感觉到。 “九鸾。” “九鸾!” 她回过神,喘着气停下来,才觉五脏六腑被反噬的剧痛。 他似乎沉沉地叹了口气。她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因为与此同时身后的结界彻底碎裂,她犹如被人重击一拳,狠狠倒地。 她听见一声咆哮,像是野兽对着你的耳朵狂吼。九鸾能确定这是他发出来的声音,两个神将也为之一振,后退半步才停住。但隔着铁笼隔着重重禁制,他的威胁实在是收效甚微。两个神将更快冲来,将脱力半跪在地的九鸾架起来。 此时外面忽然飞来一阵白光,重重的撞上禁制,掀起的大风将在旁的其他人全推到在地。那位正下禁制的仙官正往这儿赶的路上突觉心神激荡,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九鸾被掀飞撞到墙上,但似乎是被人护了一下只觉得身后软绵绵的,摔的并不疼。她抬头看去,一位白袍仙官笑眯眯的看着她:“仙寮可还好啊?” 九鸾扶着墙站起来,还没开口,这位同仁又站了起来:“哦,差点忘了,我是被魔君大人召唤来的。” 眼前一晃,白光闪过,他又到了铁笼前,铁索犹如豆腐一般在他手下碎成粉末,他伸手扶出一个人。若还算得上是个人的话。 他犹如一滩烂泥般被捞出来,四肢及脖子都无力的耷拉着,且锁着比他胳膊还粗的铁链子。白衣人捏了捏链子:“咦,有趣。” 他对着链子上下其手,仿佛在抚摸情人,摸了一通后又是一捏:“抱歉了。” 小鬼闷哼一声,链子应声而断。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吓人,似乎骨头也被打断了,全身都依靠在白衣人的身上,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后背上还拖着一双被拦腰砍断的翅膀,翅膀也被血染透看不出颜色。白衣人拖着他无力的双腿,在地上留下两道血痕。 九鸾捂着嘴不敢上前,哭是无用的,但眼泪反射性的就淌了出来,喉咙像堵了石头,话也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上前,在原地一再踌躇。 两人路过她的身边,她拖沓着脚步跟上去。直到门口,白衣人停下来,她便听见九鸾说:“回去罢。” 九鸾紧紧的捂着嘴,忍了又忍,忍住哭腔,佯装正常:“我送你们出去,我若……”她忽然哽咽了下“我若是会催长之术便好了……”说着说着便藏不住情绪。 白衣人停了片刻,继续走。 三人走不出几步,神兵神早在南天门候着了。为首者指着她的面门首先拿九鸾开刀:“大胆小官,你……” 他话没说完,一记白光飞过,打上那人。他为闪躲话语自然便截断了。 白衣人笑眯眯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家主人不准你说这位小神的坏话。” “你!”为首的神官眼睛瞪的像铜铃“好你个吴谏越!我竟没看出来你藏的这么深。” 月黛:……吴谏越仙龄竟……这般年老了吗。 此时的吴谏越长的完全不同月黛脑子里的吴谏越那个模样,此时的吴谏越眉星剑目,端的是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端庄好少年模样,定是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十岁小儿都能一见倾心的好皮相。 47 47追神少女 吴谏越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手中祭出法器便与他纠缠起来,同时可以说是全身瘫痪的小鬼扔给了她。 九鸾双手接住,险些被扑倒在地上。 “去荒山。”他祭出法器先挥刀向自己,霎时间手臂就鲜血淋漓,血珠涌出便化作一只只半人大的黑鸟,为两人开路。 她不做片刻停留,搀扶着他架风离去。追兵被刚刚那人拦住了大半,但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一队人马在后追赶。 她被降了神职,法力不如从前,加之刚刚受了些伤,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发射过来的羽箭全是擦着两人的身边过去,再近一点就要打中他们了。看着这一切的月黛都觉得心中焦灼。 二人正在一片大海的上面,连下地躲藏的机会也没有。眼见后面的人越来越近,有人记念九鸾曾与他们共事,劝她速速归降。 她是怎么也不肯再带他回去了,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小鬼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脚下的大海一望无垠,仿佛不论她飞多久也到不了荒山。她也坚持不下去了。 后面的人只见前面的人影一拐钻进云层,几人迅速将云层四面包裹起来,可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忽有人大喊一声:“在下面!” 她紧紧的搂住他,闭眼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神力,渐渐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小鬼,”她睁开眼睛,怀里抱着的人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雪亮“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能做坏事,不然……不然……”她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他在自己这里还有什么把柄,干脆恶狠狠的说“不然你再也别想见我了!” 圣洁的光芒笼罩着二人,在快速的坠落中拖出长长的尾巴,犹如流星般坠入海中。 在光芒的笼罩下他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背后的翅膀快速抽枝生出羽毛,鸦羽闪烁着漂亮的流光。她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摸,抬起手发觉自己正如风沙般碎成点点星光。神没了法力便要消失在六界之中,没有魂魄没有轮回,犹如枯叶融入泥土,从此六界再无她的身影。 透过神女的眼睛,月黛看着那张酷似司晨的脸庞,他缓缓苏醒过来,先是茫然,然后面目变得扭曲。 “嘘——”她没有双手无法阻拦他,便以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脸上“我不会离开你,以后天地间便你我二人。”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直跳,压抑着嗓子:“不……” 她微微一笑,点点碎光将他一人笼罩在中间,犹如流动的水晶球般将他封锁在中间。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封印了,只需他轻轻一挣便可逃脱,可他一铮,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便真的没了。 水晶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海水由蓝渐渐变黑,直至黑的犹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 月黛犹如溺水之人一般,深吸一大口气,接着干咳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自己离开了哪位神女的眼中。 她向四周看去,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她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中央转了一圈大喊几声,没有任何回应,连回声也没有。四周全是黑的,除了黑什么也没有,她朝一个方向跑去,不断的跑着,边跑边喊,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道亮光,她一直一直朝那儿跑去。 是一颗闪动着微弱光芒的水晶球,球中包裹着一名背后生翅的男子,巨大的翅膀笼罩着他,只露出安详的面孔,宛若睡着了般。 月黛一瞬间恍惚,当他是司晨,手碰上了水晶球。 碰上那一瞬,时光忽然加速流动,日月星辰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唯独那一颗水晶球犹如被被施了魔法一样,安静如初。 随着千百万年的流逝,水晶球旁多出一个半透明,玻璃似的小人,小人毫无意识的围绕着水晶球转圈环绕。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似乎不满于围着水晶转圈,开始吸食这些神力,它以飞快的速度成长着,而那个水晶球已经薄的几乎看不见。 这时她终于发现水晶球里还包着个人,便将此人当做同类,日日与他相伴而眠。它总是靠着他的脸上入眠,每每这时,二人像是进行别人听不见的的对话一般,神态安详满足。 忽有一天,地底发生了一场海啸。小人还只有四肢小精灵般的形态,没有手指,更抓不住任何东西。二人被海底暗流冲散,他被包裹在一层几乎薄的看不见的神力中,纵使海啸也没将他吵醒,只是眉心一道白光闪烁,一团亮光追逐着那个小人而去。 而沉睡着的他,随着海里暗流的汹涌,被卷进更深的海底峡谷。 月黛看着他坠入更深的深渊,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摸不着。从头到尾,她就是个旁观者,无权也无法做出任何干涉。 月黛终于真正醒过来。 她有些恍惚,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人,缓缓坐起来:“你是谁?” 他手中捏着一杯茶,另一手是一卷书,转过头看着她的笑容一如司晨般温润尔雅:“自是司晨上仙。” 月黛心猛的一沉。 他看她神色,莞尔一笑:“我便是他,他便是我。” 她只感觉头皮一炸,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自心底蔓开。月黛是手指头紧紧扣着床单,她觉得害怕、愤怒,甚至想以咒骂来掩饰恐惧。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我为你们的故事感到难过,但你要知道她已经湮灭了,消失于天地间。” 他只是轻轻掀开眼,看着月黛,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对她说:“没有啊,你正在我面前。” “我是山灵月黛,不是神官九鸾。”她极力控制着恐惧与愤怒,声音有些发抖。 他只是笑了笑,继续看书。 空气再次凝滞下来。 周遭的布置一如司晨的喜好,清幽雅室不染香氛只窗外有阵阵清风袭来。他就顶着司晨的模样、装扮,连平日里看书的姿态都一模一样,卷着书,一页一页缓缓翻着。 月黛猛的掀开床被,一把抽了他手里的书。两人四目相对,她有些惧怕。 “……司晨呢?” 瞬间,他眼中装饰般的温文尔雅尽数消失,寒光似的冷眼看着她。 来自上古神魔的威压,月黛小小的一个灵物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她更多的是愤恨。她不自觉后退两步,紧握着双拳瞪回去:“你、你一个上古神魔,无所不能,又何必与我斤斤计较,现在去六界找,总比跟我在这儿耗着强。” 她说着话,眼前的人已经站起来,步步紧逼。月黛以往从来不觉得司晨有压迫感,但他站起却直将她逼到床沿。 “我找了,”他低头俯视她,黑墨的瞳孔死水一样“找不到我便来了这里,是你今日来,唤醒了我。你和她一般模样,一般气息,你便是她。” 他越靠越近,月黛像是被人掐住脖颈,感到难以呼吸。那种惧怕的感觉便如猛兽口中即将毙命的兔子。 她咬牙说:“我不是。” 他正痴痴看着她的脸出神,忽听她这么说,先是痴愣了下,转而一笑,虽说在笑,但眼中就想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黯淡无光,他的手摸上月黛的脸:“不要再乱说了,不然我会夺去你的记忆。” 他用情人般低喃的口吻说着让人汗毛直立的话,月黛只觉得被他摸着的半边脸似乎是被野兽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冰凉且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她不受控制的一把将他推开,呼吸都害怕的颤抖。 手刚碰上他,月黛就被他狠狠抱在怀里,他竟抖的比月黛还厉害,神经质的在她耳边呢喃:“别走别走……你说过从此以后便是你我二人,你永远不能再离开我,别走……” 他突然情绪激动,勒着月黛的手活像是要把她勒断气。月黛垂着他的后背,话都说不出来,他突然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月黛扶着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喘过气儿来之后泄愤似的踢他一脚。但看着司晨的脸,她又舍不得让人瘫在地上,犹豫再三,还是将他拉到床上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看着这张脸。他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浓黑的睫毛安静的睡着,漂亮的唇角因为唇形的缘故微微上扬,显得安静温和。月黛忍不住戳了下他额上的碎发,不料他忽然睁开双眼。 她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司晨!” 他只睁开眼睛看她,但很快又慢慢合上。他似乎又睡着了。 短短片刻的时间,但月黛无比笃定,刚刚那个睁开眼的就是司晨。神魔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情绪,但司晨的眼睛一直都是一片澄明,犹如一滩干净圣洁的池水。 48 48追神少女 月黛渐渐摸清她所处的情况,她仍在这个六界之外的地方,所处的一切都是神魔幻化出的景象。他现在还处于一个很虚弱的状态,有时甚至会因为情绪激动,或是神力消耗高而晕倒,而这时,被他强行封印在体内的司晨便有短暂的清醒。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就如他幻想的那般过着只有彼此的生活。 月黛一手端着一盘菜跨入房中,神魔顶着司晨的谦谦君子模样正在房中盘腿打坐。察觉有人进来,他便收了气息,伸腿下来,他走到桌边。 圆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碗筷还没拿来。 “我记得你不爱沾这些人间烟火。” 月黛都懒得理他,说多少遍都不会听,他总是将月黛代入九鸾的身份。她直接问:“吃不吃?” “自是要尝一尝你的手艺。”他微微笑着走过来。 月黛忍无可忍,转过头偷偷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何,他做什么月黛都觉得油腻,若是司晨上仙便是怎么样都是飘然若仙,他模仿司晨已经仿到雌雄难辨,但月黛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两人对坐在桌前,他尝了一口,皱着眉头嚼了嚼:“这是何物?” 月黛大口吃饭大口喝汤:“炒青菜。” 他见月黛吃的香,又尝了口汤:“这又是何物?” “青菜汤。” 他放下竹筷,看着一桌绿油油的采食:“想必这也是青菜。” 月黛特意放下碗筷,为他鼓掌:“魔神好眼力!” 说罢继续嚼鼓在腮帮子里的饭菜,双手捧起碗筷,态度极其敷衍。他觉得甚是可爱,轻笑出声:“你怨我不让你出去?” “不敢不敢。”月黛趁着扒饭的空隙敷衍他。 他道:“等你想吃什么?我可以……” “我什么也不想吃,你把司晨还给我。”她夹起一团青菜,顺便给他一个死气沉沉的眼神。 面前司晨这张俊脸一僵,冷硬说:“我便是他。” 月黛将嘴里的青菜咬的咯吱响,不想理他。 她风卷残云般收拾了一桌子的绿色食品。腮帮子被塞的鼓鼓的,她的厨艺实在拿不出手,基本做出来就等同于浪费粮食,但这些日子实在难熬。难熬的觉得嘴里苦涩的菜叶子也和蜡没什么区别了。她看着面前的冷碟冷碗就那么摆着,机械的嚼着嘴里无味的蔬菜纤维。 “你不是他,”这些东西太难嚼了,她索性吐回碗里“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沧海都变桑田了,神魔也只剩你这么一个了。退一万步来说,我就算千百万年前是九鸾,现在也不是了。” 他微微一笑。 明明是温柔儒雅的笑,月黛看了气的想拍桌子,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他就像是走进了个死胡同,还死活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碗筷噼里啪啦的收拾起来:“我去洗碗!”她刚说完,手里的碗忽然消失。 “不必,此处皆是幻象。”他直接将月黛手里的东西给变没了。 月黛一下子就炸了:“我说我去洗碗!” 眼前的人微笑的看着他,眼中透露出正好的疑惑,表情完美的像个假人。 “你是神很了不起是吗?你凭什么觉得可以为我做决定,你凭什么把司晨给变没了!”月黛一通乱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在说什么话。 他的表情还是一丝不变,脸上的疑惑倒是消失了,微笑更加柔和,缓缓说:“神,本身就很了不起。” 月黛一愣。 他接着说:“我若是乐意,抽走你的记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意自脊梁往上爬,瞬间冷静下来。 “我……”她卡了一下,瞬间笑容满面“我就是开个玩笑,您别生气呵呵呵呵……”转身就跑。 脚刚抬起,忽觉身后似乎被一双大手抓住,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此人顶着司晨的脸,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尊不开玩笑。” “……”呵呵,这句话用司晨那温文尔雅的面孔说出来着实没有什么杀伤力,月黛点头哈腰的配合他:“是,是是是……诶对、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六界中去?” 去了指不定就能找到对付他的帮手了。 他松开手:“此界独你我二人正好,我从未想过出去。” 月黛惊了,那这样司晨岂不是要被他彻底扼杀消失了。 他见月黛不语,便问:“你想出去?” 月黛当然想,而且出去就是为了让他再次被封印,但做贼心虚,她不敢说自己想出去,便顺着他的心思说:“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问。” 再待下去指不定会露馅,月黛随便找个借口跑了出来。幻境内莺飞草长,幻境外黄沙猎猎,月黛呆坐着看着一把一把的黄沙顺着自己指缝往外流,她连发呆都得寻个空隙偷偷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这人越来越适应司晨的身体,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再回来时提了满满一篮子的果蔬,神魔还如往常般在榻上打坐,察觉她回来缓缓睁开双眼。 “还要下厨吗?” 月黛将篮子里水果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惜没有肉,吃不到荤菜。” 他已经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野果把玩。不知是该说神拥有造物主的力量还是说他们的障眼法已经到出神入化的级别,小小一个野果,色香味俱全,全然不像是身处幻境之中。 “你想吃肉?”他问。 月黛点头:“你有法子吗?” 他笑了笑,随手一指,原地就冒出头小羊羔来,不等月黛说什么,像是变戏法耍威风似的,兔子、野鸡、小鹿甚至一条吐着信子的大蟒。 “好了,停停停!” 她说这话时各类动物牲畜还在不停往外冒,结果子似的,在地面上凭空长出来,很快将整个屋子填满,活像个动物园。 神魔的脑袋上还站着只鸽子:“放心好了,这些都是从远处移过来的活物,并非障眼法。” 月黛看着一头狼扑上小羊羔,当场将其开膛破腹,血溅当场,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她一脸麻木:“……多谢。” 最后她费了一天的时间将这些野物该送走的送走,该关起来的关起来,最后在打扫小茅草屋时还发现角落里还有只肥硕的耗子、并一群断尾的爬山虎等小东西。 她一手提扫帚,一手提着耗子的尾巴,瞪着床上打坐的人。若不是顶着司晨的脸,她定将耗子甩到他脸上。 直至天黑,月黛终于将准备中午吃的饭菜端上餐桌,小羊羔死得其所,凭一羊之力喂饱了两人加一头狼。 因魔神法力有限,幻境不大,故而两人在享受羊肉时还能听到不远处孤狼的哀嚎。 魔神撩起长袍坐下,尝了一口并了孜然花椒等等精心腌制过的羊肉,各类香料混合着直冲口腔,他皱着眉头咽下,在月黛期待的眼神中,酝酿半晌:“……不错,还有进步空间。” 月黛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壶酒,不知在那儿摸出两个小酒盅,不由分说的倒满了送到他面前:“有肉怎么能没酒呢,你喝过酒没?这是我从一个大妖那里摸来的佳酿,闻着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他端起酒盅闻了闻,又拿远看了看。月黛珉了一口,因为心里打着鬼主意,眼睛便不自觉的老看着他,见他不喝,还左右看起来,便越发焦虑担心。他莫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味道确实不错,醇厚绵长,并不辣嗓。”她又喝一口。 魔神举杯,邀她共饮。月黛愣了下,也举起杯子。 “既是好酒,自当尽兴。”说罢他一饮而尽。 他突然这么爽快,月黛端着酒盅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在九鸾的视角里看,他应该是没碰过这些,但现在看来也不像是一窍不通啊。 不管怎样,灌进去就好。 月黛也将剩下的半盅一饮而尽:“如何?” 他只是笑笑,将空着的酒盅推到月黛面前,示意她斟酒。 两人推杯换盏,酒一盅接着一盅的给神魔灌了下去,饭桌上的菜渐渐凉透,酒也所剩无几。 又是一饮而尽,月黛已经将小凳子搬到他身边,方便为他斟酒。 “厉害厉害!”她不留余力的拍马屁“不愧的神魔大人!” 酒壶底儿朝天,最后一滴也倒入他的酒盅里。他显然已经醉了,将酒盅重重放下,托腮耷拉着眼睛看月黛。 月黛被他看的满身不自在:“呃,你醉了?” 因为喝多了,他平日干净到显得疏离的眼睛中现在满是水汽,双颊泛红,笑起来像个憨憨。 他就这样看着月黛,笑着说:“你不正想我醉吗?” 月黛被他说的心虚,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毫无杀伤力,月黛甚至想上手捏两把。 “既是醉了就快些睡去吧。”她站起来将他往床上扶。 她记得上次司晨出来便是在魔神睡去之后。 “不想睡。”他一个大高个,弯腰塌背,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月黛身上,月黛被他压的踉跄,扛着都费劲,更是一步路都走不了。 “诶诶诶,你站好了!”月黛被他压的滑了几步,两人差点摔在地上。 他靠在月黛的身上,哼哼唧唧的撒其娇来:“不想睡……” 49 49追神少女 他靠在月黛的身上,靠在耳朵边上哼哼唧唧:“不想睡……” 司晨的这张脸对月黛的杀伤力绝对是十步杀一人的级别,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睡就不睡!你、你好好说话,快站起来!” “嗯……”他反而贴的更近,水润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脸,眨眼睛时他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似的刮动着她的额头。 月黛一手推着扶着他,脖子使劲往后缩,实在是退无可退。 造孽啊! “九鸾,九鸾……你抱抱我。” 他用司晨的脸,贴在月黛的耳边低声细语。发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她骤然清醒过来,用力将他推开,扶正:“走!你去床上撒酒疯去,我要收拾桌子。” 这回她看也不看他,像拖死尸似的把他甩到床铺上,因为用力过猛,两人摔倒了一块。月黛迅速爬起来,他也跟着撑着胳膊坐起来。眼神还是懵懵懂懂的,半耷拉着眼皮似乎刚睡醒。 司晨的盛世美颜实在是有点难以招架,她默念几声阿弥陀佛清心寡欲,一把将他推了回去,逃跑似的离开这张床。 刚到门口,眼前突然一闪,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弄床上去的人又出现在眼前,挡住了月黛。他靠在门边,眼皮像是睁不开似的耷拉着,歪着头:“你去哪里?” “呃……”月黛两只在搅在一起“当然是去给你弄点解酒汤啊!谁知道你堂堂一位魔神,酒量这么差!”她恶人先告状,且越说越理直气壮。 他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头偏向另一边,认真的思考了会:“难道不是你希望我醉吗?” 月黛瞬间慌了:“你你你胡说什么,赶紧去睡觉,睡醒就好了!” 他迟缓的眨了下眼睛,嘴巴不满的撅起来,眼皮似有千斤重似的耷拉着:“那你呢?” “哎呀,我都说了去给你弄醒酒汤。”她有些心急,等会要赶不上时间了“你赶紧去睡觉。” 月黛绕到他身后去推他,推也推不动,他人反而转过来,直勾勾的看着她。月黛被他盯的心里发慌,不敢直视他,没想到眼前这比她高一个头的大汉,只是伸手小心翼翼的捏住她的衣角,小孩子撒娇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不要骗我。” 委屈巴巴的,月黛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咬咬牙:“我当然……” “嘘……”他斜眼笑着看她,或许是因为醉了,含着水光的眼有种说不出的妖异的美,他有些站不稳,低头便凑的很近,月黛睁大眼睛看着突然靠近的这张脸。他确实是晕晕乎乎的,但眼里似乎又有一丝清明,魔神翘起好看的唇角,一字一句说“不然,我会很生气。” 月黛看着眼前这双眼前,眼睛的形状是她在梦里临摹了无数遍的样子,但眼神却是另一个人。她指尖捏的发白,缓缓点了下头。 终于将他安置下来,月黛忙不迭从火炉上取下快敖干的汤汁。她在羊肉里掺了东西,使人晕厥,怕不保险又弄来一壶酒。还好她备了这壶酒。 汤熬的太久,汤汁已所剩无几,只倒了小半碗,不知够不够用。 她这是喂养魂魄的药草,只怕给他喝了不知喂了谁的魂魄,所以月黛将他灌醉,待他睡去后,偷偷去查探司晨的魂魄。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均匀,似乎已经睡熟,月黛走到面前唤了两声:“神魔?”又等了一等,见他没什么动静又推推他:“起来喝醒酒汤了。” 始终都没什么反应,月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放出自己的灵识去探司晨的魂魄。 若不是无计可施,月黛决计不会这么做。灵识放出便如同将自己的脑仁暴露在空气中,若是出了一点差错,不傻也变成呆子。 月黛可不想变成个痴痴傻傻的二愣子,小心翼翼的探入,好在司晨虽是个仙,比不上这个亦神亦魔的东西,却也是六界里最出色的仙。他将自己的灵魂护的很好,只是不比神魔的强大,只能躲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司晨上仙?司晨、司晨?”她喊了几声,但不知怎的,那团光只安静的浮着。她走近了些,凝神传了些灵气过去,直至自己觉得筋疲力竭才停下来。 月黛将神识收回,缓缓吐出一口气。仅仅过去了片刻的时间,手边的汤水还是温热,但她已经冷汗涔涔,并且觉得头昏脑涨。这是灵力使用过度的情况,稍稍养一养便好。 她闭了闭眼,又甩甩头,这种不适的感觉略微好了些。 “司晨?”她轻轻喊了声,恐他醒不过来,又恐醒过来的不是他。 等了片刻,见眼前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月黛怔怔看着,不知这个是谁。 他忽然笑了下,眼睛一派澄明,微微笑着,带了些力不从心的虚弱:“又给你添麻烦了。” 月黛鼻子一酸,泪珠子一下子砸出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费了些力气,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是手臂。他包裹住月黛的手,轻轻握了握。 “我……”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好害怕……”越说越想哭,越哭越表达不清楚。 他温热的手心安静包裹着她紧紧攥的拳头:“我没事,只是暂时睡着了,很快就会回来。” 月黛茫然的看着:“真的吗?” “真的。”他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月黛还在抽噎:“那我要做些什么?啊对了,我熬了碗养魂的汤汁,不知有没有用。” 司晨略微顿了下:“让你费心了,应是有用的。” 其实一点用也没有,养魂是在受到惊吓或是魂魄不稳时所用的汤药,而且多是给凡人精怪用,而对仙人来说无异于一碗清水,况且他现在一体两主,喝下去并无太大作用。 司晨撑着胳膊坐起来,觉得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的。月黛将汤水递给他,他接过后一饮而尽,月黛再伸手去接那只空碗。 手伸过去他却没送过来,月黛疑惑的看去,却看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那种咬牙切齿的皮笑肉不笑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笑,让月黛觉得自己像跳梁的小丑。 她一个激灵,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缩回来。他却一把抓住,将月黛扯过来。可怜的碗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一手擒住月黛的两只手,一手捏着月黛的脸。月黛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嘴够大,他一定会一口吃了自己。 “我说过,如果你骗我,我会很生气。” 月黛行动被束,腮帮子被捏着,动也动不了,连话都说不了,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看着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屋子里那头被狼衔住脖子的小羊羔,淹没神志的愤怒渐渐回笼。 月黛眼眶子还是红的,害怕的有些发抖,眼睛里全是惊恐。 他缓缓松开手,月黛便像离弦的箭一般跳出好远,捂着脸仍是一脸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苦恼的揉着额头:“……对不起。” 实际上月黛除了腮帮子疼也没受到任何损伤,顶多心理上被他那吃人的目光吓了一下,但冷静下来她也清晰的知道他并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他道歉反而叫月黛茫然了,他占用司晨的壳子是真,月黛想救回司晨,甚至不惜他下场如何也是真,但说到底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捂着腮帮子不说话。 空气有几秒钟的安静,这位天上地下最后的神扶着额头半晌抬不起来,许久抬起头撞上月黛发红的眼眶,他目光复杂,更加沉默了。 “那什么……”月黛喏喏说“你有没有个万全的法子,比如……换个壳子之类的?” 他愣了一下,本糅杂着太多情绪的目光一下子清澈了,只剩浓浓哀伤。 月黛虽然气他鸠占鹊巢,但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还没开口忽闻一声幽幽叹息。 “罢了,” 月黛一愣,心道他要走了? 然后听他说:“得过且过。” 月黛那一丁点的恻隐之心顿时灰飞烟灭,无言以对的看着他。他却对她轻笑了下:“你果然不是九鸾。” 月黛揉着发酸的腮帮子,拉开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响:“我本来就不是。”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连个衣角都不给他留。 此事过后,月黛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变了。似乎是他待自己的态度变了,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她捉摸不透,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好在阔别已久的吴谏越找了过来。 吴谏越出现在百无聊赖的下午,月黛木着张脸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瓜子壳,抬头就看见他还穿着那件华丽的黑袍走过来。 “魔神大人躲我作甚?” 魔神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晒太阳,难得没去打坐。 月黛扭头去看他的表情,他似乎早有预料,连被温暖阳光照顾到舒适的神情都没动一动,只闲散应了句:“自是因为不想见你。” 她默默给这位魔神大人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魔神大人,很硬很钢。 吴谏越在他这儿吃瘪,眼睛看向月黛,好像才看到这儿还有个大活人,惊异道:“好久不见啊,九鸾神官。” 月黛皮笑肉不笑:“吴师兄,您眼神不好使就不要开口了。” 50 50追神少女 月黛听他这么喊自己,简直是要笑出声,不知他这么喊自己是故意恶心她还是想讨好这个魔神大人。她皮笑肉不笑,手上没留神将瓜子壳拨太远了,正正弹到吴谏越的衣服上,月黛悻悻收手,搭了句:“吴师兄,您眼神不好使就不要开口了。” 吴谏越笑笑,不再说什么。明显他今日的目的不是来恶心月黛。他看向那位魔神大人,眼神有质疑之色。 月黛乐得看这场好戏。九鸾的记忆中他对这位魔神唯命是从,按理来说他现在是天地间唯一的神,也应当让他服服帖帖的当个狗腿子,但现下看来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 “不知大人找我何事?”他将长袍一掀,就地坐在石阶上,倒有几分潇洒之意。 月黛见他坐在自己不远处,搬起小凳子,坐到另一面去。 “无甚大事,只想问问封锁此界阵眼在何处?” 吴谏越闻言眼睛一亮,这一亮像是饥饿的野兽终于寻觅到猎物,像是面露凶光的一亮:“魔神大人若是想去,我们即刻出发。” 司晨的肤色是如同月色般的冷白,在阳光的照耀下便像是在发光一般,这样的肤色便衬得发色乌黑。他听闻吴谏越这么说,浓黑的睫毛如蝶翼般颤了下,垂下目光挡住眼中神色:“不必,且等一等。” 吴谏越几乎不需多想,立马看向月黛。月黛又嗑了一小堆的瓜子壳,正用瓜子壳摆“龟”字,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如没察觉一般,慢悠悠的嗑起瓜子,准备摆第二个字。 “自上次毁坏封印已经过去的很长时间,如再不冲破,怕更费工夫,不如早些出去。”吴谏越等这一时刻已经等了上万年,早已等不急:“再者……”他目光扫过月黛“如今天地间就您一位神,您做什么再无人阻拦。” 月黛“咔嚓”一声把瓜子壳给掰碎了,心里骂了句娘。 好在魔神没被他劝服,且毫无所动:“回去罢,日后再说。” 吴谏越面露愠色,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退下了。 等人走远了,月黛才问他:“你不想出去还问他阵眼在何处做什么?” 他合上眼,懒懒道:“总是要出去。” 月黛转着眼睛,想不通他这话的意思。心想跟他们说话真累,一句两句的从不说完整,偏要别人去猜,谁日日有那样的好心情,去猜你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 她懒得去猜,专心摆瓜子。 静了片刻,他又开口说:“你不是想出去吗?” 月黛大喜,表情都鲜活起来:“你真的要走?”见他微微颔首,心中更喜便得寸进尺起来“你去了六界之中,我定能给你寻个好壳子!届时你想称霸六界或是实现天下大合什么的理想,想必也方便许多!” 她说完等了会没听他应话,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但细想又觉得自己没错,再想两人都没错。于是只好安安静静的做个缩头乌龟。 幻境里的阳光永远是阳春三月里温暖和润,照久了不会如秋日的太阳般带着残余的暑气,也不像冬日的阳光般令肌肤干燥,只如羽毛般轻轻的抚着脸颊。 他睁开眼,正看见这样的阳光,直视微微有些刺眼他便偏了偏头,看见她专心致志的摆弄着瓜子。他看着那瓜子,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你从未想过称霸六界。” 月黛看他一眼。 “我觉得……”他的视线从瓜子移到月黛的脸上“这样便挺好。” 月黛像赶紧扭过头:“我不是九鸾!”话说出口又觉自己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月黛又去看他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一贯是柔和的笑。 她便松了口气,苦口婆心道:“没有人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久到神族都灭族了,你也该放下了。不如换个理想,我觉得统一六界就挺好的啊!统一之后各界之间便不会再有摩擦,都可安居乐业的生活,到时候你一定会被世代传颂!” 他笑了笑,没说话,显然是不做这个打算。 月黛瘪瘪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确实,若有人来劝自己放弃司晨,她一定会把那个人打到放弃生命。 可她就是月黛,只是与九鸾恰巧长一模一样,恰巧沾了她的灵气。她始终不是九鸾。 死也不是。 又是一些时日,这些日子吴谏越隔三差五的就来,两人都不堪其扰,终是有一天三人一同去了那处阵眼。 阵眼在一片戈壁中,这里的石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沙的打磨,光滑得没有一粒多余的石子儿。在这戈壁之上,几人的头顶上,一个复杂的金印似乎是被刻在蓝天上,安静的转动着。 吴谏越终于等来了魔神出世的这一天,焦急兴奋的模样溢于言表。他仰头望着那金印:“他们当司晨还会回去,竟还留了个空隙!” 魔神只看了眼:“那便出去吧。” 吴谏越愣了下,满脸疑惑:“就这般出去?”他刚刚还一脸兴奋,这会表情忽又凝住,模样看着有些呆愣可笑,月黛忍不住偷笑。 他狠狠的刮了月黛一眼,如同厌恶透了,满是煞气。 吴谏越又看向魔神,急切的逼问:“此界生灵日日盼着神魔大人的降世,等有朝一日您带我们重回六界,报这千年来的禁闭之苦!难道您不带他们出去了?” 他转头看向他,眼前的人满眼疯狂,一脸戾气。他头一次拿正眼看吴谏越,也是头一次认认真真,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从未说带他们出去,更没想过在六界中搅弄风云。” 吴谏越的脸色一点一点垮下来,如同遭了天打雷劈,神色都是木的。 魔神越过他,往封印那边走近,月黛小跑着跟上。二人走至金印下来才发觉着封印着实是大,真正站在着阵眼下便觉它如同天一般一眼望不到边,满目都是金色的条条框框。 走至那处缝隙下,虽说是缝隙,但其实是处有些破损的痕迹,还需以强力破开。魔神施法将其打开,正是刚打破,他的手还没放下之时,他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一下子飞出好远。 在他倒地后月黛才觉一阵强有力的余波以他为中心像四面八方散开,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施法打了魔神。 她慢半拍的看去,竟是追上来的吴谏越。 这一击用足了气力,打出后自己半晌站不起来,好一会儿,吴谏越收回手慢慢站直,阴沉着脸一步步走过来。 魔神被刚刚一击不知打去了那里,月黛孑然一身站在中央,头顶一抹可以逃出生天的缺口。她当然不能就独自一人走了,月黛片刻都没犹豫,脚下踏风往魔神消失的方向去。但不料吴谏越闪身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手如铁爪一般牢牢扣着她的肩窝。 月黛不由轻呼一声,想要去挣脱却被抓的更紧,她只觉得半边肩膀要被捏碎了,大喊道:“你抓我干什么!” 他脸上阴沉如水,像要滴出墨来,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并不搭理月黛。 月黛比他的修为差了将近万年有余,这会儿被他抓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过不用她多想,远处便出现一个身影,飓风一般袭向吴谏越。 吴谏越想都没想便躲到了月黛身后,月黛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飓风裹挟着逼人的剑气劈来,紧闭上双眼。然这逼人的气势到她面前硬生生拐了个弯,“嘭”一声砸到石壁上,将好好一座戈壁劈的七分八裂,月黛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过,鬓角的发扬了起来。 她茫然的看向前方。 魔神这一击堪堪转了个弯儿,还有一半回到了自己身上,相当于自己将自己拍了一掌。这滋味委实不好受,但抬眼撞上月黛的眼睛,他又忍了回去,佯装无事般绕过她击中吴谏越的手臂。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月黛被扬起的发丝还没落下便感觉有人将她带着转了个圈,站到了另一边去。 虽是愚笨,但月黛好歹还是知道急停有损仙者自身,她站定第一句便问:“你还好吧?” 他已觉喉头腥甜,甚至有种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妙感觉。 “无事,你且站远一些。” 月黛还要说些什么,吴谏越却见不得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恶狠狠道:“当真是天地不公,将神魔的力量交由你这等废物!” 说着便冲过来。 他急急给月黛画了个结界,自己躲慢了些,半边身子被打中,月黛见了都疼,但自己又半点忙帮不上。 神魔沉睡万年,便是有一身魔力也不知该如何使用,更何况他现在所驱使的壳子也不是他的,连遭三击便已遭重创。但他咬紧牙根,未曾露出半分。 吴谏越从两人之间穿过,将剑在手中挽了个花,不作废话,直直向魔神冲来。 他不躲也不闪,眼睛微眯,空手迎他。月黛只看见两人相撞,术法的光华十分刺眼,吴谏越锋利的刀刃与魔神空手御风的刀刃相撞,伴着刺耳的声音擦出火花。 两人僵持片刻,很快吴谏越便自知不敌,巧妙闪过。他清楚的知道魔神的弱项,后退之后如只扰人的苍蝇一般不断从旁袭击,魔神沉睡万年,心性倒不是他嗡嗡飞几下就能给扰乱的。只是这战况愈久,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妙状态愈强烈,恐怕再继续下去,他怕是不能再敌。 思及此,他再不顾其他,挥袖一舞,霎时间飞沙走石,一阵狂风就地而起。狂风裹挟着砂石竟然有遮天蔽日之势,哪怕月黛站在结界中也被吹的睁不开眼。天暗了下来,风沙猎猎拍打在身上,偶有砂石刮过皮肤便是一道血红的口子。 51 51追神少女 月黛挡着脸,眯着眼睛费力看去。只见这遮天蔽日的龙卷风,将吴谏越裹在正中。她四处找寻着司晨的身影,慌乱之中感觉有一人抓住自己的胳膊,抬头看去果然是顶着司晨皮囊的魔兽。 月黛张嘴就吃了一口沙子,索性不再说话,任由他拉着,一路被他带到那处通往六界的缝隙下。 此处的风沙刮在脸上不再像刚刚那般刀子一样锋利,但也是难以睁眼。 月黛刚刚一直被拖拽着往前走,这会站定发觉脚下大地似乎在颤抖,她眯着眼看向远处。一边是被龙卷风侵袭的大地,一边是沙土飞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这儿赶来,具是黄沙飞舞,灰蒙蒙的看不清物什。 “走!” 不待月黛弄明白另一片灰蒙蒙的尘土来自何处,魔神将她一提两人便在那铺天盖地,金光闪闪的封印下顺着一个两人大小的洞口钻了过去。 穿过洞口的一瞬间,耳边的哀号的风声,砂石刮过空气的尖啸声骤然安静下来。 她站在原地,衣服的褶皱里还夹杂着刚刚那处的黄沙,但四周静悄悄的,她正站在北府的一座大殿中,烛火静静的燃着,清风自门口吹来待着三月阳春的味道,似乎刚刚那阵狂风是一场梦。 月黛呆愣了片刻,忽想起什么,慌忙向身后看去。魔神单手撑在一旁烛台上,一手捂着腹部,面色难看。她连忙扶住他:“你先撑住!”回到六界最真实的感受便是体内充沛的灵气,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月黛握住他的掌心,口中念咒,灵气便如绿色的藤萝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如同血脉般向四面攀援。 魔神没有言语,深深的看她一眼,头一歪倒在她肩上晕了过去。 月黛吓了一跳,但摸他脉搏除了有些微弱也并无异常。如此便半背半拖着,将他拉出了大殿门口。此处是北府的禁地,她拖拖拉拉走出好一段路终于碰见同门。 这位同门乍一见二人险些刀剑相向,待仔细看清楚了发现那个灰扑扑一脸苍白的男子是他们景仰的司晨上仙,他又大吃一惊,朝同伴大呼小叫,如此一阵闹腾,终于将司晨安置下来。 月黛同样也是风尘仆仆,被一阵龙卷风刮过,连耳朵眼里都有黄沙。她又不如司晨闻名,费了好一番功夫证明自己是北府的学子,简单洗漱后又被带到了北府一众长老面前。 此处似乎是个专供商讨谈论的房间,四周呈口字型摆了一圈桌椅。此时这些桌椅上都坐满了人,还有些站在这些桌椅后,而月黛就坐在这些的正中央,像是被提审一般。她有些坐立不安。 一名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学究合上手上的卷宗,微笑着先开了口:“你是前年春日入的学门的弟子,叫月黛对吧?” 月黛忐忑不安的点了下头,不知他们这弄的跟审犯人似的要干什么。 这位老者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思,呵呵一笑,慈善道:“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有些疑惑想请教与你。” 月黛点点头,心道你们这么大的阵势,她不紧张才怪。 “你们是如何破了那阵的?” 月黛说:“我并不知,应当是魔界诡灼或是吴谏越破的阵。” “胡说八道!”她话未说完,便有人厉声叱喝。 在坐的除了仙界还有旁的几界,或是来看戏,或是等着看有无好处可捞。月黛顺着声音看去,便看见一身乌黑打扮之人,不用多想便知是魔界的。她并不多做解释,只看向那名老者。 “玉泽君,稍安勿躁。”他又问月黛:“千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进入过此阵,里面所关押的魔物,想必你对此阵也有所耳闻。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你切记北府的校训。” 北府的校训不比其他学府,笼统就四个字——赤诚之心。就刻在他们那门头之上,进进出出日日都能看见。 月黛想起她们刚出来,魔界靠在她肩膀上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神情肃穆的点点头。 老者点头,问她:“你进去后可遇到蹊跷之处?” 那可太多了。月黛一件件一桩桩的说了出来,从周易与久机子到吴谏越的真实身份,花琪琪与诡灼的死伤,再到大多魔物褪去了魔性等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但魔君一事她在心中略略一过,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这些事情大大小小,从头到尾的理清着实要费一阵口舌。她说许久无一人吭声,月黛无声地咂嘴,礼貌道:“有水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与身旁的人低声交流。 魔界有人怀疑起诡灼的血统,因为按月黛所说,他显然是被人操控了。玉泽君听得青筋暴起,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你只说我儿在何处!我自去寻他!” 月黛艰难吞下一口水,小心道:“应当还在那被封印的沙漠里。” 玉泽君还欲发作,另一边的仙界之人安抚道:“稍安勿躁,若真当如此……” “若真当如此,玉泽魔君还是早回去再生个儿子好了!”那边没说完,这一边忽有人大声打断他的话语。 又有人接道:“正是如此,阵不能再破,上古魔物是万万不能再放出来。” 这一唱一和正是妖怪二族,平日里两界势如水火,妖看怪修不出人形,看他们鼻不是鼻,眼不是眼。怪觉得妖装模作样,明明不是人,还非要修个人样,两界都是出自同源愣是要分个高低。但如今争执,提及利益相关却是一致对外。 魔君玉泽脸额头青筋暴起,脸黑的像锅底。偏偏魔界无一人替他说话,竟是默认了妖怪的说法。 提起此,月黛想起那个阵还存有一道缝,刚要开口。那位老者又问:“你与司晨仙君是如何出来的?” 月黛顺理成章的提及那道缝。 有人疑惑:“我等需以数十人之力才可修补一处,司晨仙界凭一己之力破了那阵?” 月黛立刻说:“想来破坏比修复简单的多,再说那阵早先便有一处薄弱破损,仙君不过是以术法击溃。” 她如此解释反倒引来几道怀疑的目光,月黛心中打鼓,但面上还是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道:“不若等司晨仙界醒来后问一问他好了。” 有人点头道:“那是自然。” 月黛稍稍放心,又听一人发声:“说起这位小友,我闲来无事去查了查她的来历。” 月黛一脑门问号,看向说话之人,见面容姣好,浑身透露着一股矜持高傲之气,又见她衣裳上绣的图案,便知是精灵一族。月黛本身也是出自这一族,但精灵一族大多自诩高贵,月黛从几乎不与本族人来往。 她继续说:“她所居的那座山,千年之前是座平平无奇的小山,灵气稀薄,连妖物都甚少有,忽有一年灵气外溢,接着便孕育了小友这位山灵,想来也是奇怪。” 这一话茬提出来,当真是莫须有的罪名改过来。月黛微微一笑:“那我运气挺好。” 说话那人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另有一只妖怪说:“确实蹊跷,此事我也去探查过,那山就在泗水河的尾巴哪儿,那处确然没什么灵气。” 这两人起了头,便又有几人说起那座山,纷纷道那山以前是座普通小山是突然灵气充沛起来。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月黛也从没去想过自己住了百年的山有什么问题,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屎盆子就扣了下来,简直无从辩解。 最后是那位老者站起来,示意众人安静:“此事就此定论还为时尚早,诸位等了些许时日,想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且再等司晨仙君醒来。” 月黛闻言诧异道:“司……仙君还没醒来吗?” 他摇摇头。 “我儿如何?你们仙界的人出来了,我们魔族之人尚且生死不明,难道就此不论了!?” 又是那位玉泽魔君,他将问题上升到仙魔两界,果然引起了另几位魔君的不满。 仙界一人接道:“玉泽君,我们一早便说好,生死有命,那阵是万万不能动的,只留一处遗漏,能不能出来只看个人造化!” 听两人争论,月黛忽想起还在那里面的吴谏越。他们二人都能出来,吴谏越怎么没追出来?但见周遭除了几个爱看热闹的,不少人已觉无趣,席间走了大半。 她追上那位仙界的老者,向他提及了吴谏越,问能否尽早补休那处封印。 “我看不行,”说话的是那个质疑月黛精灵一族“我们对里面发生了何时尚且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如你所说,我们岂不是助纣为虐,谋害了良善之人。” 月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简直要笑出声:“你为何要骗你们?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学子。” 她柳眉一挑:“我怎知你是不是一小小学子。” 月黛给气笑了。 “罢了,仙君出来了便要立即修补法阵,该如何向魔界解释?” 月黛还欲争论,那位老者道:“罢了,青云仙子言之有理,且先等一等司晨仙君醒来再说。” 52 52 一瞬间的眩晕,月黛睁眼便看见一片一望无际及的花草地,花草皆长的有半人高,月黛一路拂开高到腰际的花草,一路去寻司晨的踪迹。 漫无目的的四处搜寻一阵,很快便看见一个人影。她喊着向司晨跑去,那人却不理她,她走近去推却推了个空,手犹如空气般穿过那人的肩膀。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蹲在地上,不知是侍弄着什么,好一会儿站起来,怀里小心翼翼的搂着一团小小的光团。光团散发着月亮般暖黄色的微弱光芒,似乎是个有生命的小东西,暖黄色的光芒下是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心跳。 月黛想凑近去看,凑近却先看见一双清冷的眸子,她刹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司晨。 神魔怀里笼着这一小小的光团,抬步行走间周身的景物瞬息万变,几步便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坡上。 月黛觉着这山有些眼熟,但没细想,只看魔神小心翼翼地搂着这团东西放进一处柔软的草丛中。然后那草丛便如有生命般将这颗小球吞噬包裹进去。 “你且在此处等我。”他望着已经变回原样的草丛自言自语般低喃。说罢便双手结印,月黛瞧着这印十分简单,但之前却从没见过。不待脑中细想,便看他周身光芒大盛直照的人看不清周边景物,光芒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山坡。 整个山坡犹如被神圣的光辉笼罩了般,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疯狂生长,长至最繁盛的时刻又瞬间枯死,然后又从土里发芽再次生长,如此经历数个轮回后,整座小山坡由内而外散发着葱郁的生命力。花丛绿叶之间甚至催生出了精灵,这些精灵如光点一般,它们没有意识甚至谈不上是生命体,但往往只有灵气充沛纯净干净的丛林深处才会长出这样的精灵。 这样需要近千万年灵气净化才能得到的山林,他只用了一息之间便催生出来。神的力量不得不令人叹服。 做完这些,他似乎有些累了,眉宇间显露出疲色。神魔缓缓收回笼在一处的手指,单手触摸着大地感受其中蕴含的灵气。 小山坡经过神的洗涤,已不是之前的山坡,月黛再认不出便是眼瞎了。 这正是孕育她的那座山。 经历了千年的沧海桑田,小山的许多地方有些改变,但更多的地方在提醒着月黛她就是被神魔埋下的那颗小球。 当真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月黛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世如此复杂。她既不是精怪也不是灵物,但她也必然不是九鸾的什么东西。 魔神环顾四周,似乎对小山现在的模样不大满意。然后月黛便见他又在胸前结了个印,还未想又发作什么神力,便看他眉毛打成一个结,神情痛苦,一个影子像是在他身上活生生撕下来一般站到他的另一侧。 月黛心道:不是吧…… 然后便听神魔对这影子说:“日后你便替我在此处守着,护着她。” 影子围着他转了两圈,恋恋不舍的模样。他抬手在影子的头顶拍了拍:“去吧。” 月黛觉得现在哪怕告诉她要天塌地陷她也不会更震惊了,有气无力的想着自己到底是因为司晨的脸而看上了他,还是因为他周身的气度叫她折服。 周围的情景也逐渐暗淡起来,只有纸片一样的影子在前方。月黛忙不迭跟上去,来到一片虚无,月黛又看见了带着司晨气息的那团光晕。影子径直走了过去,如同水滴般融入进去。不过片刻,那团光晕舒展开,司晨出现在她的面前。 两人相顾无言。 “你……”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但看他神色自然,似乎是早已知道“你都知道?” 司晨缓缓点头。 月黛愕然,又不知该说什么。恰好此时听见一人大喊:“你怎么还不出来!”月黛像是抓出了救星,忙不迭说:“青云仙子孤身在外支撑,我们赶紧去帮她。” 说罢匆匆退出神识,睁眼边看青云一身狼狈,一道利爪险些划过她细弱的腰肢。 月黛飞身替她挡住,青云终于得空喘口气,见她便怒目而视要说什么,眼前一道白衣闪过,一刀结果了她那只东西。再看来人,她便闭了嘴。 司晨扫了一眼,窗户门口,但凡有空都被这些东西堵的水泄不通,这些丑陋的怪物犹如绵延不接的蚂蚁一般往里涌入,三人已经被挤入一个不足两丈大小的空间。 “先出去。”他一刀斩断扑来的怪物,仰头看向屋顶。 月黛会意,一株需两人合抱的参天大树瞬间拔地而起,将屋顶捅了个窟窿。 三人踏着树干跃上房顶,站在高处,放眼望去,这些丑陋的东西还有其他更丑陋的魔物几乎将整个北府都占满,北府弟子御剑施法的剑光随处可见。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法力低微的北府弟子已经落入下风,被这些东西逼到一处,他们的不远处就是北府同袍的残肢。怪物的牙齿上尚且留着血肉,步步紧逼,他们犹如被狼围住的羊羔,瑟瑟发抖的握着手中的剑,但灵力枯竭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司晨跃身而下,忽的一道风刃朝他劈来,他闪身躲过,落到一处空地。朝那风刃来的方向看去,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吴谏越一步步走出来。他脸上带着笑,那绝不是友善的笑。 月黛心中暗骂他这个欠揍的表情,翻身跃入那些被包围的弟子之间。 其中有她同窗,见她整整齐齐的模样颇意外:“月黛?!” 月黛一鞭子抽飞一只冲上来的东西,没好气:“干什么?” 那人说悻悻闭嘴:“没什么……” 月黛一面保护他们,一面听他们小声嘀咕:“你认识?” “我们学堂的学神。” 月黛感觉一道道目光朝自己射来:“有多神?” 那声音刻意压低,但月黛听的一字不落:“连司晨上仙都对她青睐有佳!” 接着月黛听见一阵或兴奋或艳羡的低呼。 月黛捏着藤鞭的手险些控制不住朝他们脚底呼去,咬牙切齿:“拜托你们看一下场合!” 他们终于安静下来。 吴谏越带着耀武扬威般睥睨万物的欠揍模样慢悠悠走到司晨面前,待看清司晨那冷淡的眼睛脸色一下子垮下来:“神魔呢?” 他手中的剑刃灵气满溢,已将近处的草木灼枯:“不必他出来。” 司晨的目光神情都是淡淡的,看人的眼睛犹如初冬落下的雪,冰凉凉的,但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其他情绪。而神魔的神色虽也是这样,但在万年孤寂之中酝出难以言说的哀伤,犹如被风从枝头吹落的枯叶,透露对万事万物都不在乎的漠然。 熟悉二人才能一眼便看出来。 吴谏越冷笑一声,不做废话。他在七界混迹近万年,却连把趁手的法器都没有,手里一把不知哪儿捡来的铁剑,灌了魔气便挥过来。 司晨抬手化解,二人缠斗起来。虽说司晨在仙界以武力闻名,但与吴谏越比起来年轻了不知道多少轮,勉力抵抗几招便落了下风。 虽是落了下乘但抵挡却也不是不能,只是眼前突然出来一人替他挡了一下。吴谏越冷笑一声,招式变幻莫测,转眼出现这人伸手,一掌就要将她拍死过去。 长剑来不及收回抵挡,司晨只能以身挡了一下。 这一掌灌满了魔气,饶是他也难以经受。 青云没料到这个下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走!”司晨咽下喉头腥甜。 青云被他眼中的怒气吓的一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流着泪跑了。 一掌着实不好受,魔气顺着气脉灼烧着五脏六腑。他直起腰,脚步便一个踉跄。月黛驱赶着逼近的魔物,抬眼便看到他这个模样,再看吴谏越闲庭若步般,她心中一紧。将手里的藤编往身边一人手里一塞:“告辞!” 被传说中的学神保护着,他们正以为自己高枕无忧,没料到突然被要求光腚赛跑。叽叽喳喳的八卦之魂顿时浇的烟儿都没有“啊?”了一声,再抬眼学神已经无影无踪了。 月黛提着北府碍事的长袍,一路踩着这些魔物的头顶,跳到司晨的身前。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片刻功夫,吴谏越散步般的步伐还没走到司晨面前,冷嘲热讽的嘴脸对上月黛母鸡护崽的怒气。 他挑眉一笑。 月黛:“真恶心。” 吴谏越再笑,并一道剑光挥开了月黛向司晨传输灵气的手:“九鸾神官果然用情至深,哪怕没了记忆,却还记得说过要勤修治愈术法。” 刚刚那一下月黛虽被司晨推开,但掌心依旧被魔气灼伤,藏在衣袖下面微微发抖。她正要开口反驳,脚下忽的一抖,像是大地倾斜了般,她甚至滑了半步。 众人皆一脸错愕。 吴谏越脸上欠揍的笑更甚:“哦,时间到了。”他看了眼司晨与月黛二人“下次再见。”瞬间便如烟雾般消失不见。 没了吴谏越的震慑,那些对此处避讳不及的魔物顿时一窝蜂的涌上来。司晨挥剑斩杀数只,后面的便又裹足不前,在不远处张这恶心的大口嘶叫威胁。司晨看了眼被围困的北府弟子,又转眼看向月黛。 月黛在袖子里偷偷给自己疗伤,撞上他的目光,抢着说:“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去吧。” 他走过来,牵着月黛被魔气灼伤的手。 那手心便如被温和的春水包裹着般,哪怕还带着丝丝灼痛也大可不必在乎了,司晨掌心的温度顺着手心一路烧到耳后根。 53 53追神少女 要救出所有被围困的北府弟子显然不可能,司晨援助了就近的几名弟子便直直往那处压着封印的殿宇奔去。一路过去月黛便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到了门口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整座岛都倾斜了。犹如被压弯的天平,朝重的那一边狠狠摔过去,而压弯北府这座容纳上万万人的岛正是被封印了万年,逐渐被六界遗忘的那第七界。 二人赶到时那座殿宇已不复存在,地上犹如破了个大窟窿,窟窿里半隐半现,那封印着魔物的第七界犹如海市蜃楼般一点点浮现出来。岛难以避免的出现倾斜坍塌,许多殿宇阁楼已经散架,这座海上的岛屿连动着岛上的楼阁,一齐轰隆隆的往下倾斜。那窟窿里不断的往外奔涌出造型各异,但长相皆奇丑无比的怪物,见人就咬,不论死活的往下吞。整个北府上上下下可谓是尸横遍野。 司晨一手挥开冲来的怪物,握住月黛的那只手也篡的她有些疼。 “现在怎么办?”再不分开他的注意,月黛的手怕是要骨折。 他回过神,松开月黛的手:“抱歉。” 没有人牵着,手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凉凉的。月黛不大自在的活动了下手,摇摇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司晨紧珉了下唇,月黛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迷茫的神色。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她心里也很乱,自言自语似的安慰他“总有办法的……” 司晨看着他,眼中似有光闪过,想说什么。 月黛似有所感,也看向他。司晨却挪开了眼睛:“我已经让人去各界求助,想必很快就有所回应,我们这几日暂且休整,清点人数,暂且……离开。” 月黛下意识的想问离开去哪里,但立即又想不为他徒增烦恼,便点点头,转身就要按他说的去办。 “等等!”他突然喊住,月黛愣了一下“我们一起。” 虽然此时此地谈儿女情长不合时宜,但月黛心里扎扎实实的欢喜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连连点头:“好。” 二人同行,陆陆续续的又跟上许多人,渐渐形成一个队伍,因着司晨在,大家相互搀扶着前行,慢慢冷静下来。 他们绕了个大圈,走到云梯前。自云梯从下望去,一眼看不到头,只看见它绵延着向云与海之间。 他们从未走过这里的路,他们有传送门,可以御风御剑,再不济也可以用符咒。这云梯原本是为凡人所建,好让他们求告无门时能到北府试一试。但现如今,却是他们逃命的路。 众人站在云梯前,迟迟不动,不知谁说了句:“这是给凡人建的,如今……” 半句话犹如秋风扫过,本就沉静的众人更是一面悲痛,几个年龄小的不住的擦眼泪。 “行了,赶紧走吧。”有人闷声说,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不知是掉到那个石头缝里,还一身的灰。撑着剑,一瘸一拐的往下走,他下了一个台阶,回头看向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的同门“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对!”有人大声应和“我们是下去搬救兵来!” 众人受到鼓舞,相互搀扶着继续前行。 茫茫云海中,一道弯弯曲曲的天梯上,一群少年人彼此搀扶着往前走着。 司晨站在远处的房檐上眺望着,眼神转过,远处一个人影正看着他。而他所在的屋外是成片成片,在结界外徘徊的怪物,以各种方式试图撞进来。 “司晨上仙,我会不会死?”声音微弱,若不是修行之人怕站在旁边也听不清。 说话的人是被安排到屋檐上值岗观察的弟子,看模样还是个刚入门,估摸连御剑还不熟练的小孩子。 司晨向下看去,大殿内用被褥衣服一裹就成了张病床,一张张“病床”四四方方填满了半个大殿。殿内的另一边是一口大锅,熬煮着草药。“病床”与铁锅之间不断的有人走来走去。 司晨回过身,正撞上说话那弟子惊惶的眼睛,他本想出言安慰,但结界外那上古的魔物在外不停嘶吼。这时说什么话似乎都显得贫瘠无力。 “握紧手中的剑。” 说的这弟子一抖,剑险些摔了下去。 司晨已跃身下来,殿中混合着草药味的血腥气直冲鼻腔。他走到月黛身边,月黛正用一柄硕大的铁勺捞起锅底的草药,看煮的如何。 “怎么样?”她问司晨。 “他们速度比我猜想的还要快,戈壁已经显露出来,另半边岛装不下黄沙,便如瀑布似的往海里倾倒。” 月黛:“那沙子倒海里,岛是不是就不会塌了?” 司晨无言的看着她。 月黛:“……好了,我知道我太天真了。” 大火将人烤的面皮发紧,月黛往后退了一步:“那救援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最迟明天。” 从旁路过偷听了一耳朵的人不自觉抬头看去,太阳已经开始西移,阳光被一层层的云彩挡住,光从层层叠叠的云里钻出来,睁眼看着也不觉眼睛难受。他们只要等着光变暗再变亮就好。 “吴谏越怕是不会等到那个时候。”月黛低声说。 司晨偏头看她,也不说话,直看的月黛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无事,没料到你能想到这个。” 月黛思索片刻:“其实我年纪也蛮大的了。” 天还没黑,太阳像个腌入味的咸蛋黄,将落未落。结界外的那些怪物突然增多,乌压压黑云一样往结界上叠,躲在此处的弟子多是受了重伤无法行动的人,少数是自愿留下来照顾伤患的。虽说留下时便自知九死一生,但真当这些长相丑陋恶心团团围住,人人都控制不住自己颤个不停的小腿肚,不断看向司晨上仙所在的方向。 司晨一人独撑这么大的结界已是不易,如今上面还密密麻麻的爬了这么些东西,还都不要命的往上撞,铜墙铁壁也要给撞没了。可这结界一破里面的人就都没了,他硬撑也得撑着。 太阳缓缓落下,黑暗笼罩大地。司晨已苦撑数个时辰,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但每当担心他会晕倒时,他又能再撑一会。 “要不……” 周遭都大气不敢出,静到绣花针落地便可闻声,月黛颤颤巍巍的开口,哭腔被周围的小辈听了个真切。 她掐了声儿,悄悄吞了口空气将这丢人的情绪压下去:“让他出来吧?”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司晨,司晨盘腿坐而坐,双手结印在胸前,铁青的面上双目紧闭,冷汗布满了额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他双眼通红,月黛没控制住“呜”一声哭出来,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豆大的泪珠子从脸滑进指缝里。 司晨反倒笑了起来:“没发觉你这么爱哭。” 他这么一说,月黛哭的更厉害了,身旁其他人见了,也低声呜咽起来。 司晨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别怕。”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眼睛缓缓闭上,与之同时,呼吸似乎也停了下来。 众人呆住,但不等她们惊慌,司晨忽睁开双眼。血红的一双眼睛,将正与他对上眼的小弟子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月黛不肖去看也知道已经换了个人了,“司晨”的目光却看了过来。 她有些不自在,目光闪躲,嘴巴却硬:“看我干什么!” 忽听一声“咔啦”的破碎声,众人向声音的源头看去——结界裂了。不等恐慌的情绪蔓延,稀里哗啦一阵响结界彻底破了。那些张牙舞爪的东西顷刻间就闯了进来。 月黛至今不知该叫他什么,下意识的大喊一声:“司晨!” 在众人耳边叫了一天的嘶吼声骤然安静下来,那些怪物犹如被点了暂停键,长舌头停在半空,带着不明液体的利爪停在一人的眼前,正跃起的从半空中石头似的掉下来。 月黛听他嘴里念了句绕口的古语,这些东西似得了什么命令,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压低脑袋喉咙里发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嘶吼。 滴着绿水的舌头一点点从眼前缩回去,看着近在咫尺的狰狞大脸退回去,捡回小命的弟子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月黛一颗心好悬没跳出喉咙眼,想到刚刚吼了人一句,颇扭捏的道了句:“多谢。” 他扭过头来说:“叫他们先走。” 一帮的病残,莫说走,爬都爬不了,月黛刚要质疑他眼睛是否存在,便见他随手一点,一道光华闪动的门凭空出现——他竟是随手一指,指出一扇传送门来。 月黛心叹,好大的神通!一面招呼众人快走。 六界之中从未听说有谁能随手一点便是个传送门的,一帮弟子白天活见鬼似的表情,连膜拜的话都说不出来,被月黛赶鸭子似的赶了进去。 一大帮人,三三两两的过去,期间又有几人话多,拉拉扯扯的不肯走,要留下与北府共存亡。 月黛汗颜:“不至于不至于,北府弟子未散,名声尚在暂且还亡不了。” 想来这千百年来,六界太平叫这些小辈没见过世面,只觉得天要塌了,哭哭啼啼的仍是不肯走。 好在魔神插了一嘴:“我法力不支,这门快要关了,赶快走。” 月黛又是一阵劝慰,说他们是肩负使命出岛求救,万不可耽误云云,总算将他们推了出去。 好一顿折腾,北府上上下下的弟子他们能聚起来的总算是都送了出去。 月黛长吁一口气,抬眼看见魔神正看着她。月黛朝他笑了下:“这次多亏了你。” 他将目光转向传送门:“你不走?我刚说的是真的,这门一关,我便开不了了。” 月黛愣了下,心中想,他不是神吗?怎么只能开一次,莫不是在唬我?这一片刻的分神倒像是认真思虑了下,然后开口:“不走,走了我不还得回来。” 司晨在这里,她可不能由着这位神胡来。 魔神似乎猜到她的想法,用含蓄但充满嫌弃的眼睛扫她一眼,扭头走了。 月黛抬脚跟上,这次的神魔好不对劲。他之前自己便如看九鸾,温柔似水含情脉脉,月黛觉得那时自己给他一巴掌,他也会笑眯眯的受着。但此时若是来一下,自己的胳膊怕是得没。 如果命在的全是因为这张脸。 想到此月黛一面小跑着追上他,一面偷窥他的神色。 魔神打头,一路走着,月黛在后面快步追着。他速度极快,但不觉得他步子迈的大或是快,便如在花园里穿丛而过一般,闲庭信步。他这般“闲庭信步”的往前走着,一路那些狰狞恐怖的东西像是看见了什么威胁,一面低吼一面后退,将獠牙露出来吓人但又不敢扑上来。 魔神只看着面前,眼里既无势不可挡的尖锐气势,也没有志在必得的傲气,面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月黛猜不透,便问:“你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做我早该做的事。” 大概高人都爱这么说话,月黛听不懂,撵他的脚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懒得问了。心里嘀咕爱做什么做什么,别让司晨难做就行。 他一路走到那个阵口前。这里已天翻地覆,仅仅是离开几个时辰再回来若不是那个金光闪闪的残阵,月黛险些没认出这是那处。戈壁沙漠像是影子一样从阵口里映射出来,但这些影子被投射出来后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实体化,沙子像流水一样向四处蔓延,骇然已将北府吞噬的大半。 月黛一脚踩进黄沙中,凛冽的黄沙迎面吹来,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此处的变化。明明她背后是青山绿水的岛屿,而面前也确确实实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沙漠。 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中走出一个人,起先是个黑点,眨眼再看已经是个人的轮廓,再看人已经到面前了。 正是吴谏越。 他嘴巴一歪,似千千万万话本中描述的一般,邪魅一笑:“你终于来了。” 月黛忍着胃里翻涌的隔夜饭,默默退到一边,给两人腾出打架的地方。 魔神不与他多说,伸手就钳住他的脖子。 令月黛诧异的是,他这么一伸手就抓着了,将吴谏越结结实实的提了起来。但看他一张脸由红到涨红,还勉力笑了下,正疑惑神魔的神力这般威风,就看吴谏越又笑了起来。 他一笑准没好事。 果然,月黛只觉脚下一抖,地里倏地长出数只黑手,紧紧的抓住她的双腿。月黛欲乘风跳开,不想手却更多了。抬头看向魔神,他那边的手只多不少,一直缠到他腰际。但他掐住吴谏越的手却怎么也不松,吴谏越脸越来越红,直至变紫,眼睛直往上翻。但哪怕这个地步,他脸上的笑容只多不少,这样的笑挂在他青筋暴起直翻白眼的大紫脸上,看着实在阴森恐怖。 抓住月黛小腿的手犹如没有骨头一样,不断的往上缠,月黛拿手中的剑挥断,但很快有更多的手缠上来。 一只只黑手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黑手如流淌的黑水一样缠上他的胳膊,然后宛若生根一样往下流淌,另一端又不断地往前攀援,直将神魔裹在一团黑水中,只剩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活像一颗烧焦了的榕树精。 吴谏越双眼都突了出来,嘴唇乌紫,却还维持着那恐怖的笑容。魔神一手举着吴谏越,像是魔怔了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一身的东西,只掐着这他的脖子,木着脸看他青筋直暴的模样。 月黛直觉再这样下去不好,她也被这一地的黑手拽住,但不至于像他那般,被爬的满身。这些东西爬到她的小腿便滑了下去,然后又往上爬,再滑下去。见此,月黛索性不去管这些东西,只焦急已经变成一颗焦榕树的魔神。 月黛手伸不过去,一个劲的喊着“喂!快醒醒!”或是“你快醒过来!”颠三倒四,反复这么喊着。 因为大脑缺氧,吴谏越的面容变得扭曲,无法再维持那恶心的笑容。但就像某种仪式一样,除了抽搐他丝毫不反抗,只看那黑水一样的手爬得魔神满身满脸。 “司晨!”眼见那黑水将他的口鼻给封了起来,月黛心如火烧满口喊着司晨的名字。 但他仿若在另一个世界,或许他连自己手里举着个人都不知道。 月黛脑中纷乱如麻,脑中忽有一个片段闪过,张口便喊:“小星星!九鸾来找你了!” 犹如实木撞洪钟,一声回响结结实实的将魔神撞的一震,木偶一样的眼睛里终于回过一些神采。 他睁眼便看见满身的黑水,顿时反应过来,将吴谏越随手一甩,自己腾空一转,身上一道白光破空闪出。那些水一样的手如破烂棉絮般被光芒缴烂,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啸声。 待这声音入耳月黛才慢半拍的捂住耳朵,但这一声听进来,已经叫她头脑发胀。 魔神回过神便知道吴谏越以自己做诱饵,将他骗如阵中,试图用这些恶鬼将他六感封住,叫他陷入万鬼迷阵,在这些冤魂中找不到出路。 吴谏越眼看自己计划即将成功,没料到被月黛一嗓子给坏了时,顿时怒冲中起:“臭丫头!”一手捂着自己疼痛的胸口,一手握爪来夺月黛的命脉。 月黛脚被焊在原地,几乎是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爪子来夺她的命,下意识的用藤蔓护住了头。 外面“嘭”的一声,月黛匆忙竖起来的藤蔓纹丝未动。散去藤蔓一看,果然是魔神再次将吴谏越甩了出去。 看样子这个什么阵一破,吴谏越也就是个人形沙袋,不足为惧怕。月黛专心致志的研究脚底的黑手,着些东西阴冷阴冷的,显然不是阳间的玩意儿。她掏出袖中仅剩的几张福禄,只见那画着朱砂的黄纸一碰这些东西,刺啦啦冒出一阵黑烟,但连声鬼叫都没有,水一样的手迅速铺满了福禄所留下的空隙。 月黛一时不知该抱怨这符的质量差还是说着鬼手太厉害,摸着空荡荡的袖口叹了声“学到用时方恨少”,这么百无聊赖的望着吴谏越躺着沙堆里,月黛心里一点恐惧的念头也没有,毕竟——阵破了不是。没成想脚下忽地一动…… 吴谏越被司晨甩到沙堆上,翻了个身擦去嘴边血迹,竟躺着不起来了,阴恻恻的笑起来,张嘴要说话。魔神却没耐心听他吐出什么玩意儿,一道光刃直刺过来。 他狼狈躲过:“还有心思打我?你苟活到现在不是为你那个心上人吗?也不瞧瞧她现在如何了?” 九鸾自始至终,哪怕过去了千万年也是他心头上唯一一块软肉,哪怕是被万鬼缠身就“九鸾来找你了”一句话就能将他唤醒。此时一听九鸾如何了,想都不想便分神看去。 月黛此时却是不好过。 先前这些手只缠着她,虽砍不断烧不断却也没什么大碍,便想着先等魔神处理完吴谏越再叫他帮个忙,但不料这些东西突然动起来,扯着吸着她的腿往地下拖去。她起先想法子打击这些东西,但毫无用处,眼见这东西将她的小腿都拖进地里,她只能一手拽着藤蔓将自己往外拉扯,试图将自己拉出来。 不想背后一重,寒铁一样的冷瞬间笼罩了她,仿佛瞬间将她丢进了千年寒冰的冰窖里,叫她眉毛嘴唇上都冻出一层霜。她似乎脖子也被冰冻住一样,僵硬地扭头看过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大嘴女鬼牢牢的骑在她的后背上。 鬼界一类极其阴寒,尤其是大鬼,几乎是不能见光,离不得阴寒之地。但北府虽遭重创,但也不至于招阴,引出这样的大鬼,不肖多想这必定是吴谏越的计谋。 吴谏越心知再周密的计谋也有可能失手,开阵前备下了这么只东西,本是给魔神准备的,没成想他这么简单就摆脱了鬼手。但误打误撞,缠上月黛也不错。不正好,他为她筹谋了这么些年,若是亲眼看见再次消亡在自己眼前,那场景也不必六界大乱差多少。 想到此他情不自禁又笑起来,卡着血的咯咯声刚出来,魔神一掌挥来,叫他又在地上滚几个圈。 吴谏越直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一口血憋了又憋,终是没憋出,一口喷了出来,一头栽在地上,脸上的血沾着沙顿时糊了他满嘴满脸,半点看不出先去统领一众魔物的威风样子。 魔神将他撂倒在一边,即刻闪身去救月黛,眼见伸长手臂,指尖将要碰到月黛。底下忽有一股大力,一下子将她扯了下去。 女鬼紧紧攀着月黛的肩膀,冷硬的胳膊捂住她的口鼻,她连叫都叫不出来,生生被拖了进去。 魔神想也没想,紧跟着钻进那黑洞里。 好久,低声咆哮的怪物们无人威压,绿幽幽的眼睛转而看向那些伤痕累累的北府弟子们。吴谏越撑着胳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喉咙里咳着血,咯咯笑笑起来,犹如怪物的怪叫一般。突地,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感自血液里发出本能的颤抖。刚刚狰狞起来的怪物犹如家犬般夹着尾巴匍匐在地。 吴谏越双膝难以控制的往下折,不远处的地面毫无征兆的裂开。魔神一手捏着那女鬼,一手搂着月黛,从地底升起。 鬼是没有痛感的,但那手上带刀子的光华滚刀一样折磨着她的魂魄,她犹如大只的蜘蛛,手脚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态在魔神手下挣扎,而那嘴被死死封住,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怪叫。 魔神顶着司晨的模样,但全然不似他的模样。月黛都被他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出,待他将她放下,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 他眼睛全然红了,想是能滴出血泪,脸白的发青,脸色冷峻的叫人害怕。 大地似乎都在为他颤抖,岛上无端刮起风,天上乌云密布,闷雷在云中酝酿。 吴谏越拼命想立直膝盖,但似乎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打压,他哪怕的面色青筋暴起,膝盖也无法控制的往下弯。突听一声清脆的声音,一条白生生的骨头自他膝盖里戳出来。他终于跪在地上。 魔神一步一步走过去,所踏之处,花草枯死,一步一灰烬,魔物们呜咽匍匐着闪开。不知是不是错觉,月黛似乎看见他身上有缕缕黑烟。 他走到吴谏越面前,一手隔空将他提起来,迫使他抬头。 “本尊当初给你一条命,也随时能拿走。” 吴谏越嘴角抽搐,似乎要说什么,但随着魔神的话音落下,他脖子一歪,瞪着眼睛。幽蓝的无声无息的自他脚尖燃烧,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一直烧到他的头顶,不想那火却没灭,忽的一跳,然后众人听见一声惨绝人寰的怪叫。 “魔君饶命!饶命啊——” 月黛浑身一抖,心底知道这烧的是吴谏越的三魂六魄。 那蓝火猛的烧的极其旺,魔神似乎感觉不到灼烧一般,只听那惨叫的告饶声变成咒骂,最后越来越弱,只看那火越来越弱,最后消散。 不知是不是吴谏越的修为极高,月黛觉得这火烧的极其慢。 她心底想了许多,从九鸾与魔君的初始,到自己与司晨的初始;从七界到六界。都说神无所不能,他确实是无所不能,伸手就能将一个上万年的大妖化为乌有,但却连最想见的人都见不到。 那火消失了。 魔神转过身,看向月黛,或者是看向躲在殿里的一众伤残。 他眼睛红的吓人,面色冷的像千年寒冰。月黛护着身后的人,瘸着腿往后退——她刚刚被扯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折了腿。 他一步步走过来,地上寸草不生。魔物们恨不得退避三舍。 众人退到墙根,退无可退。 他仍是步步紧逼,已然近在咫尺。月黛能感觉到他一呼一吸间的吐息,她闭着眼睛。抑制不住的发抖,脸上一冰。 魔神的手不知何时成了个爪子,乌黑的尖爪就在她的眼睛下面。 “你怕我?”他说。 月黛抖的像个筛子,颤抖着摇头。 “你在发抖。” 月黛怕的说不出话。 “很怕人?”他看着自己的手,像个反应迟钝的灵物“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月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沉默了会,又自说自话:“你说,九鸾会不会怕我现在的样子?” 月黛好一会没说话,他赤红的眼睛忽然抬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她。月黛用力咬了下舌尖,嘴里立刻泛起一股血腥味儿。 神魔来自血脉的威压,让她简直喘不动气,狠狠咬了一下,发麻的舌头总算是能动了。 “九……” “罢了……” 她拼力说出话,不料魔神不等她说话,独自道:“上下六界,天庭地府,都没她了。” 他说着,一步步退去。 月黛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抓住他那乌黑的爪子。手心里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里狂吼着赶紧松开,她硬是紧紧抓住。 “我、我虽不了解九鸾神官,但我知道,她必定不会怕你,她陪你长大,你……”说到后面她舌头哆嗦的说不出来,月黛又是一咬“你不能辜负她!” 魔神那迟钝的脑子似乎反应了许久,赤红一片的眼睛愣愣看着她,好一会,渐渐找出几片清明。 月黛稍微松了口气,还有再说什么,他忽然一捞紧紧将月黛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喃:“我好想将你变成她。” 她一颗心登时悬到嗓子眼。 “但你不是她,她没了。” 月黛生怕他再一句,透露出要将六界给一块整没了的心思,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魔神却将她松开。月黛颤颤巍巍的看过去,只看他眼中赤红退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 月黛愣在原地。 他舒尔一笑,月黛没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却软软的往下倒去。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接,没接住,两人摔倒一块去。 空中刮起轻轻地一阵风,但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天上地下再无九鸾,那天上地下便再不该有小星星。” 这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便如风一般消散的无声无息。 …… 北府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 “司晨上仙,月黛师姐的舌头还没好吗?”一小弟子单手举着一三人合抱的大树路过。 月黛翻了个白眼,小手一挥,树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上窜起,眨眼间绿树成荫。 司晨微微一笑,温和又不失风度:“快了。” 弟子疑惑道:“月黛师姐不是最长治愈之术,为何不自治?” 司晨微微一笑,温和又不失风度:“她在等我为她治。” “啊?”弟子一脑门疑惑,大概是不能理解。 司晨继续笑道:“嘴对嘴的那种治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