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追风逐云-出书版》[TXT下载]作者:天下一剑 书名:追风逐云 作者:天下一剑 画者:花小白 出 版 社:桃源 出版日期:2008/07/17 文案: 杀戮江湖。 风云教为一统江湖与武林各派势成水火。 因南方盟主天苍云破坏风云教欲将各派一网成擒的计谋, 月圣使水若风受到代教主刑罚,更因而欲杀天苍云而后快。 于是设计、使毒使他功力全失, 眼看天苍云就要葬身万丈深渊, 却因一时大意, 被他那条该死的乌金索一起卷下死谷。 谷下,遍地天颜花, 不仅解了天苍云的毒,还将他变成了魔鬼…… 解毒后的错落,让天苍云对水若风起了异样的怜惜之心, 大错既已造成,以他的为人、甚至是心中那点慕爱之意, 不管双方背景上如何对立,他也要誓死维护水若风周全。 两人渐长的情感是否能捱得过正道与魔教双方的迫害? 对立的立场是否终能化解? 第一章 冷月如钩,斜挂在天边,苍白阴森。狂风呼啸,横扫树林,每一株树都似战栗不已,呜咽悲鸣。 在剧烈摆动的树梢上,天苍云随随便便地躺着,还展开四肢,舒服地伸懒腰,打盹。直立在胸口的酒葫芦不时地飞起,倾倒出一道酒线,刚好足够天苍云喝一大口,然后再稳稳地落回原处,依然直立向上,绝不会洒出一滴。 一阵细若蚊呐的掠空之声夹杂在风中传来,又飞快地隐没在周围的山林中。天苍云睁开眼睛,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容。他的眼睛很亮,就像黎明时天空升起的启明星,光华璀璨,黑如曜石,有一种天宇般幽远的神秘,幻光奇澈。任何人被他的眼光一扫,立刻会被吸引住,不自由主悦服听从。 「真是麻烦。」天苍云心里嘀咕,实在等得不耐烦,捏了两片树叶,运力一指弹出。只听「啊」的一声,一个同样躲在树上的人掉了下来,正跌在山洞前。 几乎在同时,埋伏的人本能地疾冲而出,抢向洞口。 天苍云叹了口气,忽然整个人就飘了起来,如羽毛般被风轻送向前,从众人的头顶飘过,手腕轻抖,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乌金索空中暗舞,嗤嗤声中,每个人身边都飞起一张图,像一串蚂蚱似的穿在乌金索上。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能动,直到有一个人惊呼:「南方九省武林总盟盟主天苍云!」 「麻烦你下次能不能把名号说简单些?」天苍云落在了洞口,漫不经心地笑,「叫南方盟岂不省些力气?」 虽然都知道天苍云的武功深不可测,可人们还是被他俊帅到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住了,呆若木鸡。 天苍云拎起乌金索,就像收起钓上鱼的线,藉着稀淡的月光,看了一眼所谓的藏宝图,呕得差点吐血,「这就是你们杀了不少人抢来的藏宝图?十几张一模一样,墨迹不超过两个月,世上有人会这么大方,把到手的藏宝图复制出去广为散发,准备天下大同?」 「天苍云,不是你想独吞宝藏吧?」有个战战兢兢的声音质问。 「我要独吞,你又能怎样?」天苍云笑容有点冷,让人心头阵阵发寒,一抖手,十八张地图忽然全化成了碎片,立时被风吹得四散分飞。 「啊……」响起七八声刺耳的惨叫声,追去扑捉的人只捞到小如米粒的纸屑。 天苍云一个个看过去,「少林、武当、点苍、峨嵋、九华……十八家武林正道大派的首领和重要人物,要是同时钻进这个山洞,轰的一声炸上天,估计一定会流芳后世。」 蒙面的和没蒙面的人都变了脸色,如见鬼魅,不由自主向后退。 乌金索闪电般卷回一人腰间的口袋,扬手从中抄出三粒雷火丸,天苍云依旧云淡风轻地笑,「各位老朋友看过戏法没有?这叫天雷勾地火!」手指一弹,三枚雷火丸挟着啸声射入山洞中。 三枚雷火丸只能微不足道地炸出三个脚印大小的坑,甚至爆炸声也散在风里,内力不足的人根本听不到。 十八门派的人直发愣,不知道该相信天苍云还是该冲进山洞。 天苍云只是负手而立,好玩似地转着酒葫芦,笑得甚至有几分天真。 猛然,「轰轰轰……」天塌地裂般响起了大爆炸,几乎将整个山洞掀翻,无数碎石乱土四处崩射,脚下大地摇晃不休,所有人都惊得踉跄奔退。 与此同时,数十条黑影闪电般射出山洞,虽然个个被炸得狼狈不堪,可身手仍然惊人的敏捷高明,清一色弯头银钩,森森戾气,骤然弥开。 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天苍云步履轻松,神情愉快之极,从目瞪口呆的十八门派首领中间走过,清越的声音穿透轰响的杂音,传入每个人耳中:「风云教的杀手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一语震醒梦中人,十八门派首领被愚弄的愤懑之气此刻全爆发出来,呐喊声中,刀剑交加,齐齐冲杀上前。 天苍云没事人似的走过血肉横飞的杀场,他向来只处理关键,余下的事自有人会解决。他的人生哲学是活着就要享受,不必为俗人烦恼。 但是,他忽然迈不动步了,无形绝杀之气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所以一般的高手绝对不会轻易动一根手指。可是天苍云不是一般高手,所以,他不但动了,而且还转过了身。 身后,满天都是刀光幻化出冷芒精电,寒厉如天边钩月。 这是……天下闻名的必杀绝技,月勾魄! 天苍云当然知道月勾魄的可怕,可他居然视而不见,呆呆发愣。 因为,他竟然在冷芒背后看到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世上任何人见了都会失掉魂魄的容颜—— 明月为之失色、颤栗的容颜。 杀气已突破天苍云的护体罡气,直击心脏! 正在厮杀的人们身不由己被漫天的精芒惊得全停下了手,看向这边。 在这生死关头,天苍云一动也没动,银月般的冷芒倒映在他的眸中,流光闪耀,灿亮如晨星。 突然,狂风自地面席卷而起,围绕着天苍云身体旋转而上,冲向天空,霎时冲散了一天的冷芒精电。 仿佛钩月冲出了淡云,骤然光华大放,风云电芒中现出一道冷月般的身影,周身似笼着一层流动的月晕,惊鸿一闪,隐没不见。 强大的劲气流掀翻了四周人群,草叶花木无不被卷集飞舞。天苍云衣袂如舞,长发翩飞,黑曜石一样幽深的眼睛射出了精光,追逐那隐约月影,无形的杀气一圈圈放大,三丈内全在他意志掌控之中。 四五个声音同时惊呼:「龙卷风!」 龙卷风是传说中天苍云的成名绝技,至今武林中尚未有人能挡住这惊天一击。 黑暗中银光一亮,银月弯钩骤现,勾向天苍云的咽喉。招式未老,执钩的修长手指一捻,银钩忽地演化为五把,森森列开。 这银月弯钩竟然是由五把薄如蝉翼的弯钩叠加起来的。 一只优雅的手在空中划了道曼妙的弧线,五钩连环成圈,急旋勾来! 天苍云凝视着飞旋的夺命银钩,唇角微微弯起,顿时,一个朗似旭日、灿若春光的笑容绽开,眸光一亮,恍如极光乍现,勾魂摄魄,人人都看呆了。 乌金索陡然昂起,闪电般绕住银钩穿梭,织网一样紧紧缠住,银钩的去势立刻为之一缓。天苍云手腕疾抖,银钩空中一顿,倏地反击而回。 恰似云收雾散,飘渺的身影骤然呈现,凌空映寒月,手一招,五把银钩飒然归成一体,反手又是一挥。 就在这一瞬间,天苍云双掌运真力迎空猛击,龙卷风再度狂飙而起,轰然撞中银色身影。霎时冷芒大放,穿透了狂风,劲气剧爆,炸得石翻树倒,尘埃腾空。 周围的人被强大的气流震飞,跌倒一片。 一道银影翩然而下,忙乱的群雄一下子全惊静住了。眼前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着一袭轻薄的银衫,宛如清烟淡雾中的一抹皎洁月光,清颜绝色,神若冰雪,眸寒秋月,莫可逼视。 众人先前极为恼怒魔教设奸计毒害,可是一见对方犹如月下飞仙,都不由自主气消火散,只想多看两眼。 天苍云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道:「月夜勾魄,阁下想必就是风云教的月圣使水若风,幸会幸会。」 水若风眼中划过绝杀之气,身形微动,突然一口血喷出,衣衫尽染,如雪地胭脂般鲜艳。 龙卷风威力太过强大,水若风内力不及天苍云,强行硬拼,结果身受内伤。 魔教众人全部重聚在水若风身旁,等待他的指令。十八门派首领也站在天苍云左右,他们皆是武林一流高手,单打独斗,魔教普通教众哪是对手?形势立时逆转,正道已占了七成的赢面。 水若风面无表情,慢慢一抬手,指住天苍云,清冷的声音似幽泉漱石,「天苍云,你给我记住!」 一挥手,魔教众人齐齐掷出烟弹,众首领怕中了暗算,不敢追击,等烟雾散去,对面早已人去林空。 雁荡派掌门楚汉汶跟天苍云是老朋友,年少热血,跳上前道:「天大哥,别放过这群魔崽子,我们追!」众人纷纷附和,主张追而歼灭。 天苍云拍拍楚汉汶的肩,「水若风是唯一一个接得下我龙卷风的人,你还想追?」右手一张,中间一道深深的钩印,满手都是鲜血。 楚汉汶张口结舌,吃吃道:「天……天大哥你你……受伤了?」 天苍云叹了口气,「好个水若风,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刚才,他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所以,水若风及时撤走,聪明。」 如果魔教完全重用圣月使水若风,或许武林就不会有现在安稳的局面。想起水若风狠厉的武功和绝顶聪明,天苍云忍不住心中打了突,第一次感觉,对敌手失去了把握。 雁荡山背倚括苍山,面朝海湾,以峭拔险怪而闻名,景致绝佳。天苍云前几日得到消息,风云教要大举进攻雁荡派,便急忙带着八名高手匆匆赶来。 刚到灵峰脚下,就看见一群人正在忙碌,领头的正是楚汉汶,忙得满头大汗,指挥挑夫从车上搬了各色货物,装运成担,往灵峰上挑。 天苍云瞠目结舌,「汉汶,你打算在灵峰开店不成?」 楚汉汶一见是他,开心地跳到面前,「不是啦,每次下山我都得替师伯师叔师妹们带衣料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烦死了,这回一次买个足,人人有份不落空,省得下回再带。」 天苍云一把夺下他肩上的包袱,「风云教就快杀上山了,你还有心思忙运货?」 「什么?」楚汉汶一下子慌了手脚,「我们雁荡派哪里得罪风云教了?不成,我得回去加强戒备……」 天苍云又好气又好笑,「瞧你慌张的模样,哪像个掌门?镇定些,我已飞鸽传书给南方盟各门派的高手赶来救援,一两日就到。这次风云教出击雁荡,多半是别有用心,引诱各方高手的伎俩,我们须两手准备,以免到时被动。」 楚汉汶经验尚浅,仗着与他素来亲厚,也不怕丢脸,挠头道:「怎么两手准备……」 话音未落,天苍云脸色一变,「峰顶出了事!」拎起楚汉汶,一提真气,向灵峰飞驰,身后八名高手紧紧跟随。 众人转眼便已上了峰顶,定睛看时,雁荡派门前的空地上,双方正在混战,雁荡派显然突遭袭击,仓促应战,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天苍云急掠而上,身法如电,在人群中迅捷穿梭,指戳掌击,霎时打倒十余名风云教徒,雁荡派压力一松,腾出手来去救护受伤的弟子。南方盟的八位高手齐齐扑上,看押雁荡派被俘弟子的教众哪是他们的对手,转眼就被打得四散星逃。 陡然间,冷芒乍起,暴雨般狂袭而来,从背后扑向楚汉汶。 天苍云大惊失色,纵身飞跃,叫道:「汉汶小心!」 楚汉汶发现时,已躲闪不及,银月弯钩化为梅花之形,封住了前后左右,冷气笼住了全身,寒彻骨髓。 天苍云向来视楚汉汶如手足,见他遇险,顿时心若油煎,想也没想,一扬手,乌金索立出,缠住楚汉汶的腰,用力一拉。楚汉汶一个踉跄,跌入天苍云怀中。 似疾风卷过,银钩倏地飞回,银影一闪,水若风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绝色,只是颜容雪白,飘若悠云,眸光幽静,所过处,日光仿佛也变也成了清冷的月光。峰上云雾缭绕,更显得他整个人如蒙了一层淡烟,朦胧不清。 天苍云心中凛然,一瞧水若风狠厉怨毒的目光,立刻明白,水若风心高气傲,输了他一招,怀恨在心,故意攻打雁荡派,引他现身。想不到为了对付自己,水若风竟然袭杀那么多无辜之人,不禁大怒。 心念电转,已有主意,顺手将楚汉汶护在身后,漫不在意地笑了笑,「月圣使,咱们又见面了。承蒙阁下对我忆念在心,时刻不忘,设局相邀,天苍云真是三生有幸。这次见面礼是什么?不过肯定不会是炸药了,哈哈哈……」 他知道水若风极为骄傲,如果出言轻慢,必会引起对方的怒火,矛头便转向自己,不会再为难雁荡派。 果然,水若风听出嘲讽之意,杀气陡盛,一翻腕,亮出掌中鸡蛋大小的漆黑圆弹,冷笑道:「你用雷火丸破了我的阵,那就尝尝我的天雷弹!」一挥手,圆弹呼啸着飞来。他的属下也各自掏出天雷弹,向众人射来。 天苍云勃然变色,急叫:「快闪,不能接。」纵身后跃,天雷弹落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轰然爆炸,石崩土翻,烟尘直冲上天空,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轰响之声不绝,天雷弹四处炸开,雁荡派门人四处躲避奔逃。可这是在灵峰顶上,空地处十分狭小,三面绝壁,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深渊。天雷弹不比小小的雷火丸,不但威力惊人,而且火药中杂有细小的铁片,爆炸时崩射出,锋利异常,不少未及躲闪的雁荡派弟子都中了飞掠的铁片,惨呼声一片。 天苍云厉声道:「水若风,这里太小,你要是再扔天雷弹,会炸死你们自己人的……」 水若风冷冷道:「只要杀了你,死几个人算什么!」一声令下,第二波天雷弹又至。 天苍云见势不妙,叫道:「汉汶,快带他们进九奇楼!」 一语惊醒楚汉汶,立刻带雁荡众人向九齐楼退入,南方盟八大高手帮着救助,满天爆炸声中,天苍云飞来掠去,一条乌金索犹如长臂,到处卷了人向九奇楼里扔,尘土弥漫,遮天蔽日,已看不到水若风。 天苍云也不管,只顾救人。烟尘中忽见楚汉汶的身影依稀在悬崖边晃动,连忙一掠而至,抓住他的肩头,「你走错方向了,九奇楼在后面……」 手一碰到楚汉汶僵硬的身体,便知他被点了穴道,猛然银影疾现,水若风一掌迅捷无伦向楚汉汶胸口拍下。 天苍云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圈套,要是救,自己肯定中计,要是不救,楚汉汶必死! 危急时刻,根本容不得多想,天苍云纵声长啸,左手猛拉楚汉汶,右掌运足功力,向水若风头顶力拍! 哪知水若风忽然掌力一转,改拍向楚汉汶的手肘。楚汉汶无法自主,身不由己抬手劈向天苍云,想示警,可哑穴也被点了,急得面红耳赤。 天苍云知道他这一掌不过是水若风借力而击,劲力有限,毫不在意,恼恨水若风心性歹毒,还处处针对楚汉汶,立意要打倒此人,掌势丝毫不停。 突然感觉异样,心知不对,再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觉口鼻一木,立时全身暖洋洋如沐春风,力气已提不上来。掌缘碰到水若风胸口,却已毫无劲力。 这是风云教星圣使星如雨的独门毒药,专化高手精气神的三绝散! 天苍云深知这种毒药的厉害,生怕楚汉汶也沾染上,奋起最后的力量横身一撞,硬将他撞出一丈多远。 就在此时,水若风一掌猛然拍下,天苍云全身乏力,行动迟缓,哪里躲得了?「蓬」的正中胸口,一口血直喷出来,踉踉跄跄后退。再退两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水若风清冷如泉的眸中射出凌厉的杀气,一步步逼近,冷笑道:「去死吧,天苍云!」猛发一掌,打得天苍云如断线风筝一样,跌下了悬崖。 大仇得报,水若风心畅意快,忍不住纵声大笑:「哈哈哈……」 笑声未绝,突觉脚腕上一紧,身不由己跟着跌向悬崖。百忙中一低头,那乌金索不知何时缠住了脚腕。水若风惊得魂飞天外,拼命向后力仰,欲稳住身形。可是他运了十成功力击中天苍云,势狂力足,哪里还挣得回来?长呼声中,硬生生被拽下了深谷。 不知过了多久,天苍云悠悠醒来,只觉全身冰寒,若无所依。稍一动,一股冷水直灌入口鼻,睁眼看时,竟然浸泡在水中,沉浮不已。 想不到深谷底是一个大水潭,这才救了自己的性命。 游目四顾,但见四围削壁天成,高数百丈,险峻已极。一条大瀑布从半空崖壁落下,轰然直捣潭中,翻腾四散,激起阵阵浪涛,一波波冲向岸边,顺带也将他推到浅岸处。 天苍云手足酸软,丹田空如悬竹,心知是中了三绝散的结果,想起水若风的狠毒狡诈,不禁一寒。翻身要爬上岸,忽觉手上乌金索一沉,顺手一提,一片银色衣衫从旁边漂来,竟然是水若风,脚踝上还缠着乌金索。 只怕水若风装死诱骗,用力抖动乌金索,水若风毫无反应,随绳索在水中荡来飘去。天苍云小心地收回乌金索,慢慢将水若风拉近,见他脸色雪白发青,双眸紧阖,显然昏迷不醒。 只要一石砸中水若风的脑袋,便可杀了这个祸害,可天苍云举起了石头,却砸不下去。他平生坦荡,不喜杀人,也从未做过暗算的勾当,盯着水若风皎洁如月的面容,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手。 再仔细一看,水若风手足的姿势有点奇怪,探手摸了摸,原来他双腿都摔脱了臼,一条手臂也摔断了,当即放心,起身走上岸,顺便将水若风也拉了上来。 一用力,胸口受了震动,十分疼痛,看来内伤不轻。天苍云摸摸身边,幸而还有两粒专治内伤的九转返魂丹,便吃了一粒,坐在石上闭目养神。 精神稍复,目光又落在水若风脸上,心中奇怪,如此绝代风华之人,却心狠手辣,回忆起灵峰上雷火轰炸的场景,犹自心有余悸。 他生性疏淡,从不记仇,虽然水若风下三绝散害他武功全失,却还是恨不起来。 眼光忽然瞥见水若风裸露在外的肩头有一道道鲜红的长痕,天苍云江湖经验丰富,一看就认出那是鞭打后留下的,不禁大为奇怪。月圣使在风云教地位何等尊崇,居然会遭鞭打,当真是匪夷所思。 此时虽已是夏初,谷底却阴寒透骨,比山峰冷得多,湿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还好火石没丢,天苍云寻了些枯枝点燃,将衣服全部脱下,挂在火上烘烤。 一回头,见水若风半身泡在水里。这潭水碧如澄靛,可是奇寒彻骨,时间长了,非冻伤脏腑不可。若要他见死不救,怎么也良心不安,微一迟疑,走过去将水若风拖到干燥的地面上,动手脱衣。 手触到肌肤,只觉光滑细润,极有弹性,脖颈纤长,锁骨玲珑,似羊脂玉雕出,不禁一呆,眼睛有点发花。 谁知上身衣裳一解开,触目尽是累累鞭伤,背部胸口连成一片,有的还未收口,水泡得肿起,一丝丝血水渗了出来。 这么精致绝美的人,竟然惨遭这般折磨,看来在魔教的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天苍云天生心肠软,见不得人受苦,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脱去水若风所有的湿衣,不禁眼前一亮。水若风身体宛若玉雕一般,肢体修长匀称,清劲柔韧,散发着一种致命的优雅和完美。 那些丑陋的伤痕像蛇一样蜿蜒在如此精美的躯体上,越显得残忍与冷酷。 天苍云只觉心头一阵怜惜,明知道救了水若风,就如同农夫救了一条蛇,可是如果不救,对方就可能死在前面。见死不救,这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叹了口气,在附近寻了几味治伤的草药,嚼烂了,涂在水若风的伤口上,又拿了他的衣衫在潭水中洗去血迹,放在火上烘。 腿关节要是脱臼太久,日后接上了也会留下后患。天苍云伸手按住水若风的腿,却又迟疑不决。自己武功已失,如果接上水若风的双腿,他醒来要杀要砍的,自己可只有挨打受死的份! 目光在水若风脸上一转,又不禁心软,这般精致绝伦的人儿若成了跛脚美人,岂不大煞风景?罢了罢了,自己就冒一回险,大不了,趁他没醒时溜走了账。虽然狼狈逃命有失身份,可总算两全了。 摸准水若风的腿关节,一推一顶,「咯」的关节发出一声大响,水若风纵声大叫,痛得立时醒转。 剧痛难忍之下,水若风本能地一掌拍去,可是右臂已折断,用力一挥,更加痛入骨髓,上身刚一抬起,又疼得倒了回去。死死咬住嘴唇,将冲到口边的叫声硬生生吞下。 天苍云一吓,连忙倒退几步,「喂,你疼得受不了就叫出声好了,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不必硬充好汉……」 话说到一半,就被水若风冷酷狠毒地目光给瞪了回去。可是他身上光无寸缕,偏偏还是气势如虹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直向上弯,要笑不笑的,神色极是古怪。 水若风发觉天苍云有异,愣了愣,突然感觉身上奇冷,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裸裸的一丝不挂,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羞愤交集,大叫道:「天苍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忘了自己的腿伤,和身便扑上,左掌向天苍云猛劈。 天苍云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水若风用力过猛,一腿的关节又没接上,刚迈步便觉剧痛难忍,扑通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耻之尤!我非杀了你不可!」水若风几乎气疯了。自成年之后,他还从未在人前裸露过身子,这天苍云居然如此欺侮他,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天苍云见他神色痛苦,目光犹自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几欲噬人,忍不住道:「我怎么无耻了?你脱光光,我也没穿衣服,大家扯平。都是男人,谁没见过?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未说完,水若风已经抓到了一把石子乱掷。天苍云大惊,此刻万万接不住,一缩身就躲到一块大石之后。只听砰砰有声,石子击在大石上,震得碎粉乱喷。 天苍云一番好意,倒落得这般下场,心中不服,叫道:「姓水的,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救你上来,你早成死尸了,脱你衣服是帮你烘干,不过光着屁股,你又不是女人,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水若风定了定神,看看身上乱七八糟的草药,心中恍然,是天苍云出手救了自己,不禁大出意料之外。自己对天苍云下了三绝散,害他武功全失,他竟然不计前嫌相救?一时怔住了。 不见水若风的回答,天苍云暗叫糟糕,总不能光着身子一直躲在石头后面,只好试着与他讲和:「水若风,你手和腿都有伤,行动不便,要是杀了我,你在这荒凉的谷底根本没法生存。不如我们先讲和,想办法一起出谷,有恩怨,到外面再算,怎样?」 水若风心中一动,现在两人身处绝境,如果不能联合,的确难以生存。反正天苍云武功尽失,想杀他随时都可以。 「好,天苍云,就按你说的办!」 天苍云松了口气,想现身,又怕水若风趁他出来给一石子,便绕了个圈兜到火堆边,取了自己烘干的衣服要穿,忽见水若风倒在地上挣扎不起,心中不忍,扬起手里的衣服,道:「我给你送衣服,你可别偷袭!」小心地走近,将衣服用力扔在水若风身上,翻身便走。 水若风忙不迭扯过衣服裹住身子,一抬头,瞧见天苍云光着屁股乱跑的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饶是他一向冷峻严肃,也差点笑了起来。 天苍云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匀称,动作敏捷灵活,举手投足都显得刚劲舒展,非常赏心悦目。 水若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分明是敌人,天苍云为何要对自己这样好? 他不愿多想,低头看看自己没接上的另一条腿,一咬牙,左手搬起腿顶在石头上,握住关节,猛地向前一拧,「咯」的一声,关节非但没接上,反而脱到另一边去了。水若风顿时剧痛刺心,瘫软在地上。 天苍云大惊失色,不及细想,扑过来抓住水若风的腿,用力一掰,顶回了原位。 如此剧烈折腾,水若风再坚强也吃不消,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天苍云抹抹额头的冷汗,生怕他再胡搞乱治,便折了两根树枝夹在水若风的断臂上,寻了点草药嚼烂敷上,撕了自己的内衣绑紧,一切处理妥帖,又拿了水若风的衣裤替他穿上。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已累得够呛,随身酒葫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酒瘾发作,越发觉得难熬,四处找了一回,忽见左侧山壁上杂树蔓藤之后有处空隙,凑近一看,竟是一个洞口,有三尺多宽,勉强可容人团身爬行,忙点了一根火把向内探望,只见深不可测,洞中冷风呼呼,阴寒袭人。 天苍云心中一动,深谷四面翠崖环绕,无法攀援,这里有穿洞而来的风,或许前面有出口也未可知。天色渐晚,不能冒险,现在弄食物要紧,待明日一早再打探不迟。 回到水潭边仔细一瞧,水中居然有无数寸许大小的鱼,生得极肥厚,心中大喜,片刻便捉了几十条,洗剥干净,穿在两根细树枝上,放在火上烧烤起来,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 夜色已浓,周围景色一片朦胧。天苍云撕下烤鱼慢慢地嚼,一瞥眼,见水若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两人目光一碰,水若风立刻转开。天苍云笑了笑,扔过去一根串了熟鱼的树枝。水若风不由自主接在手中,迟疑了一下,也吃了起来。 第二章 气氛沉默,只有瀑声激越,轰鸣不已。 水若风忍不住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感激你。出谷之后,我一样不会容情,非杀你不可。」 天苍云也不生气,「不管是谁跟我掉下来,我都会救,因为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得救的机会,你不用感激我。」 水若风一怔,这天苍云胸襟开阔,超逸豪侠,不计恩怨,颇有一盟之主的气概,放眼武林,还真找不出第二人。难怪南方盟近年来势力不断扩大,朋友日多。反观少教主凌枫明,心胸狭隘,嫉贤妒能,风云教要是交到他手上,必定会衰落。照这样下去,南方盟和天苍云将来必成风云教的大敌。 一瞧水若风深思的神情,天苍云便知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你累不累啊?我们现在身处绝境,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你还有心思管魔教和正道的恩怨,真服了你。」 水若风一听就恼了,「谁是魔教?风云教堂堂正正,你们正道做的那些龌龊事少了?道貌岸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天苍云哈哈大笑,「是啊,好人的确不多,但是至少不会随便动鞭子抽人!」 水若风立刻涨红了脸,又气又恨。他因任务失败,被少教主凌枫明毒打,天苍云脱光过他的衣服,当然什么都看到了。 天苍云一时兴起,随口反讥了一句,话一出口便觉言词刻薄,再看水若风羞怒的模样,仿佛明月笼上了一层绯红的月晕,不禁心中一跳,忙掉转开目光。 水若风忽见天苍云眸光有异,心下恚怒,暗中摸了几块石子在手,要是天苍云再敢无礼,立刻打爆他的脑袋。 天苍云天生开朗,所交的朋友大多也是豪爽之辈,很少与水若风这样内敛敏感的人相处,动辄得咎,不禁暗自摇头。楚汉汶与水若风年岁相仿,却是性情温柔,纯朴烂漫,和水若风正好是两个极端。 自己跌入深谷,汉汶还不知怎样着急,想起来便觉不舍。念及于此,眉角眼梢都浮上一种淡淡的温柔,脸庞焕发出异样的光华。 水若风大为惊讶,天苍云竟然会有这种柔和如水的表情,大概是想起了心上人吧? 夜静更深,寒气愈浓,天苍云将火堆移到一旁,空出篝火下面烧热的地面,铺上外衣,道:「过来这里睡吧,地上烧的热气腾上来会暖和些。你在冷水里泡的时间长了,不能再冻着。」 水若风自恃武功未失,也不怕天苍云会弄鬼,慢慢起身。他的腿脱臼刚接上,走路还有些疼,一跛一跛的,勉强挪过来,额头又冒出了汗。弯腰坐下时,腿一软,人几乎是直跌下去。 天苍云忙一把扶住,「右手别撑在地上,断骨可吃不住这么大的力,腿伸直,让韧带放松些。」 水若风脸一热,怒道:「你吵死了,少说两句成不成?」 天苍云哈哈大笑,「人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成天闷着,不是有负老天爷的好意吗?」 水若风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倒头就睡。 刚躺下,天苍云也顺势紧贴着他一歪,水若风大惊,呼的坐起,喝道:「你怎么能睡在这儿?」 「奇了,我怎么不能睡在这儿了?就这块地有热气,你要暖和,难道我冻着?我现在身无武功,可禁不得这寒气。」天苍云蜷起身子,十分惬意,「你要不愿睡我旁边,请便,我不勉强。」 话音未落,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按在他的头顶上,留劲未发,天苍云不得不闭上嘴,慢慢挪开身子。水若风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舒服地重又躺倒。 天苍云气得发怔,真是好心没好报,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好认栽,挪到一边躺下,旁边虽有火堆,可是地上冰冷,冻得直哆嗦,哪里睡得着?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听水若风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呼,惊得一下子坐起。忽见水若风蹦将起来,又直直摔下。他手脚都有伤,这一摔还得了?吓得天苍云一个懒驴打滚和身扑到,张臂抱住了他。水若风整个人落在天苍云怀中,只压得他肚腹奇痛,直抽冷气。 「不,不要赶我走,教主,我不会离开的……」水若风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冷汗淋淋,大口地喘着气,惊惧不已。 「没事的,只是做梦,别怕,没人赶你走……」天苍云轻拍他的背,不住口地安慰。 水若风茫然地看着天苍云,好一会儿,才记起身在何处,怔了怔,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天苍云忘了刚才受的气,见他神色凄然,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柔声道:「是不是梦见凌白甫要赶你出风云教?」 水若风正自满怀凄伤,听得这般柔言细语,情不自禁,低声道:「我梦见凌枫明拼命打我,逼我离开风云教,我就是不肯走。后来教主出现了,我求他不要赶我走,可他听不到,只顾走远,我怎么也追不上……」 天苍云大为奇怪,「你是风云教少见的人才,凌枫明居然敢对你动手,简直愚不可及。那凌白甫放任儿子凌虐手下,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水若风登时大怒,「你怎敢骂我们教主?」 天苍云平时与盟中兄弟说惯了,一时口滑收不住,「那老魔头残忍无情,不知杀了多少武林正道人士,死有余辜……」说到一半发觉不对,急忙住口。 水若风自幼被凌白甫收养,教习武功,敬他如父,听天苍云如此说法,气的发疯,吼道:「我要杀了你!」回手一掌猛劈。 天苍云「啊哟」的一声,推开水若风翻身便逃。水若风怒极,不顾腿痛,随后便追。 谷底除了一大片水潭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天苍云奔出十几丈远便到了山壁,无路可走,回头见水若风已经追近,心下大惊,正惶急间,忽见山壁上洞穴的入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拱了进去。 洞穴狭窄,天苍云身材修长,勉强可容,手足并用向前爬。洞中黑暗无光,天苍云不时东撞西磕,全身上下也不知撞了多少下,好在山洞一路畅通,前方忽然冷风劲吹,隐隐透出一点光亮,出口已近在眼前。 天苍云心中狂喜,连滚带爬扑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居然离地只有三尺高,喜得险些欢呼起来,忙和身跳落,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前方大片平坦的坡地,满地繁花似锦,映着月色,随风起伏,奇香馥郁。 他急欲寻找出路,也无心观赏,忙向前奔去。耳闻水声潺潺,一条碧流横亘旁侧。奔出三里多远,忽然苍崖当前陡起,峭壁排天,顿时心凉了半截。 逃了半日,还是无路可走! 一回身,水若风身影飘忽,已近在咫尺,「天苍云,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天苍云退无可退,把心一横,「自做孽,不可活。水若风,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水若风冷笑道:「你后悔救了我是不是?放心,看到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清明节我会给你多上一柱香的。」 「你就那么恨我,非杀我不可?」天苍云觉得真是冤枉透了。 水若风微一迟疑,「我若不杀你,日后你定然成为风云教的大敌,不如先下手为强。」 天苍云苦笑,水若风居然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只是自己没下得了手,倒成全了水若风。 水若风提起手掌,运足了力,凝望着天苍云,心中微觉抱愧。一转念,如果现在心慈手软,将来必要花无数的力气来对付他。狠狠心,一掌猛然击向他胸口。 天苍云哪甘心束手待毙?明知打不过,还是运足力气,拼命一挡。手刚碰到水若风,突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一股热气自丹田陡然蹿起,直冲胸口,散向四肢百骸。 水若风与天苍云手臂相击,立刻被震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惊怒交集,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恢复了功力。 天苍云又惊又喜,试着一挥掌,劲风呼啸,功力竟然完全回来,而且似乎更胜从前,这一下死里逃生,说不出的心意舒畅,放声大笑,「水若风,苍天有眼,还我功力,我不会再放过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水若风面色惨白,昂然道:「没什么可说的,这次是我运气不好,我认栽。不过,就算死,我也会跟你拼到底!」 天苍云虽恨水若风狠毒,却也赞赏他的骨气,「好,水若风,看你是个英雄,清明节我也会给你多上一柱香。」 水若风惨然不答,左手护在胸前,暗自运气,就算打不过,他也要和天苍云同归于尽! 天苍云心中掠过一丝怜悯,本不想杀人,可水若风实在太过狠毒,留着他就是遗害武林,非杀不可。当下深吸了口气,踏步上前,扬起了手。 谁知这一口气吸下,丹田中猛又蹿起一股热流,如火山突爆,越来越猛烈,似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弥漫全身,几欲爆出身体。 天苍云大惊,运功调息想压抑下体内乱蹿的真气,岂料一运气,气流蹿得更快,头脑一晕,险些跌倒。 昏眩之中,模糊地看见脚边摇曳的几株花,绿叶如莲瓣,中间开出一朵奇花,花瓣圆润,底色为粉白,越向蕊心越红,鲜艳非常。 天苍云骤然瞪大了眼睛,这是……天颜花! 唯一能对抗三绝散的奇花! 与三绝散混合之后,能把天神变恶魔的奇花! 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身体已不受控制,脑中种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一点点占据了身心。 「走开,快走开啊……」天苍云大吼,抱住了头,跌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水若风瞧出便宜,跃身上前,狠狠一掌,击在天苍云背上,只觉得似击在烧红的铁块上,震得手臂发麻,刚想收回,手腕一紧,已被扣住了脉门。 天苍云慢慢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闪闪发亮,露出狼一般冷冷地狞笑。 水若风从未见过天苍云如此狞恶的样子,直觉地发慌,用力想挣脱被抓的左手,可是天苍云力道奇大,仿佛一道铁箍死死扣住了,再也甩不掉。 天苍云原本清澈开朗的眸子已然变得狂乱,散发出森森的戾气,那狰狞的目光好似饿虎看见了猎物,随时可能扑上来撕碎! 「放开我!」水若风毛骨悚然,飞足猛踢向天苍云的小腹。 天苍云被踢个正着,却恍如不觉,五指加劲,捏紧水若风的脉门。水若风顿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手腕的关节几欲断裂,痛得险些晕去,再也站立不住,一点点软瘫下来。 那痛苦之极的面容映入天苍云眼中,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整个人为之一僵,竭尽全力地想抓住头脑中的一线清明。纷乱的热流在他体内流蹿,如海浪拍击堤岸,疯狂地要决堤而出, 水若风忽觉手腕略松,立刻又拼命挣扎。天苍云浑身一震,体内热浪扑天盖地席卷而来,最后一点神志也全部被淹没,仰天厉啸,掌心运力一吐,水若风身子蓦然腾空飞起,摔出去一丈多远。 天苍云此时似身入炼炉,体内无法发泄的火焰越烧越炽,几乎逼得他发狂,一掌又一掌拍击着地面,轰然作响,花草尘土飞扬,地面转眼就被击出一个大坑。 「魔鬼,魔鬼……」水若风喃喃着,平生从未这样害怕过,顾不得周身疼痛,翻身便逃向刚才进来的洞口。 可是他一动,天苍云立时便发觉,狂吼一声,疯了似的扑上去,劈手抓住水若风使劲一拖,水若风大惊失色,死命向前挣扎,「嗤」的上身衣服竟然被扯了个光。 猛然,背上一沉,天苍云已和身将他压倒在地。 身下清凉的肉体缓解了灼烧的热度,感觉十分舒适,昏乱中天苍云本能地搓揉着那冰肌雪肤,试图汲取更多的清凉。可是这一点点的凉意直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他的焦渴。 情急之下,他手一挥,将水若风的下衣扯了个粉碎,狂乱地撕咬那赤裸的身子,榨取不出他需要的甘凉,越发狂躁不已。 水若风疼得直哆嗦,不住地挣扎,两具躯体纠缠在一起,在花草中翻来滚去,只听得一片喘息声,在月夜下格外惊心动魄。 在翻滚摩擦之中,天苍云体内燃烧的焰流逐渐集中到了最敏感的下腹,盘旋冲突,寻找着出口,可偏偏又宣泄不出,惹得他暴躁若狂,一声声嘶吼,似受困的野兽一般。 蓦然,滚烫硬挺的下身触到了一处清凉柔软的谷地,滑润软腻,微微吸吮住几欲爆裂的下身,异常舒爽…… 天苍云错乱的意识里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顾一切挺身一送,直没入最深处。 「啊——!」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呼骤然响起,回荡在幽冷的山谷里,良久不绝。 似钉楔般的巨物生生刺入身体,一次次的大力冲撞,撕咬着内壁,痛得水若风昏厥过去,很快又被砾石刮砺般的剧痛弄醒。在疯狂的撞击之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肺里的空气都似被挤出去,无法呼吸,只能艰难地喘息,喉咙里偶尔发出一两声嘶哑的悲鸣。 水若风无意识地抓挠着身旁的草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昏黑,恍惚间想起,如果自己不是要杀天苍云,他就不会逃到有天颜花盛开的山谷。假如自己不追来,天苍云再怎样发狂也伤不到自己…… 耳边掠过了天苍云悠悠的声音,「自做孽,不可活……」 不,这一切都是天苍云的错,是他,毁了自己…… 「我一定要杀了你,天苍云!」水若风死死咬住下唇,一句句重复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加诸于身的痛楚。 蓦然,只听天苍云一声低哑的嘶吼,一道道强劲的热流喷射入体内,灼烫如火,水若风无法自制地阵阵痉挛,胸口憋得几乎窒息。 还没喘过气,身体一下子被翻转成仰躺的姿式,两腿硬生生被分开,压在身侧,又一次被深深地进入,肆意冲击。 水若风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徒劳地挣扎,身子刚一挺起,就让天苍云撞得落下,使那埋在体内的硬挺更加深入,似欲撕碎了他…… 酷刑般的折磨仿佛永无止境,时间长得可怕,水若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只能任由天苍云蹂躏,再也动不了分毫。唯有在天苍云爆发的时候,本能地抽搐几下,直到最后失去了意识…… 几枝折断的天颜花横斜在地上,鲜艳的花瓣喷上了几缕血,掺杂着丝丝白浊的液汁,缓缓地流过花蕊,滴落在绿叶上,别有一种凄绝的艳丽。 月色渐渐黯淡了,东方亮起了晨光。 天苍云悠悠醒来,感觉全身慵懒而又舒适,轻飘飘如卧云端,温软润腻…… 本能地觉得不对,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压着水若风光裸的身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挺身便要起来。刚一动,下腹似被牵绊了一下,生起一种异样的快感…… 天苍云浑身一僵,惊得险些晕去,难道…… 慢慢低头,只见自己的下身仍然埋在水若风体内,阵阵酥麻的感觉从小腹散向全身…… 「啊……」天苍云大叫一声,猛然抬起身,跌坐在草地上。 昏迷中的水若风顿时剧烈痉挛,鲜血从体内喷涌出来,染得地面都红了。 天苍云惊呆了,脑中轰响,混乱成一团,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他……强暴了水若风! 是三绝散和天颜花混合之后产生的强大药力,导致他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铸下了弥天大错! 天苍云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从未做过有负他人的事,怎么也料不到,今天,他竟然犯下了平生最为痛恨的大罪,毁了一世英名…… 痛悔、自责、内疚、愤怒诸般感情在心内翻腾激荡,真恨不得一掌击碎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 目光无意中一扫,忽见水若风左手五指抓挠得血肉模糊,整个身子遍体鳞伤,原来的鞭伤还没好,又新添了无数撕咬的伤口,下体更是惨不忍睹,连一块完好的肌肤都没有,体内仍在不停地出血。 天苍云打了个寒战,急扑上前,探手一摸水若风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忙一掌贴在他的膻中穴上,运真力输入,顷刻走过一遍大周天,水若风惨白的面容慢慢泛起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曾经是那样净若冰雪秋月的人,却被自己折磨成这等虚弱无力的狼藉模样,天苍云愧悔交加,抱起水若风走到溪水边,拿了一块碎布浸湿了清水,一点点擦拭水若风身上的血迹。 别的地方倒还罢了,唯有下体禁地最为棘手,因为剧烈撕裂,已经红肿异常,炽热如火烧,稍一碰触,水若风昏迷中也疼得发抖。可是如果不清理干净,根本无法上药。 天苍云犹豫了一下,一狠心,两指探伸入内。水若风痛不可忍,本能地蜷起身子。天苍云咬着牙,用力撑开禁地,水若风惨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向上弓起,天苍云急忙和身紧压住他,手指抽动数下,残留在内的浊液混着鲜血汩汩流出。 水若风被剧烈的疼痛弄醒了,可他本来就受了内伤,又断臂伤腿,再经此折磨,身体承受不住,所有的病痛一起发作,人虽醒来,但是神志不清,挣扎不得,只是无意识地呜咽呻唤,散乱的长发黏在冷汗湿透的脸上,不住地发抖,哪还像昔日狠毒残忍的大魔头? 天苍云万般内疚,看着水若风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惜,手上更加轻柔,小心翼翼地清理完毕,在溪边采了一些止血消肿的草药,嚼碎了,慢慢涂入禁地。水若风疼得不住扭动,天苍云只得一手压住他纤细的腰肢,两腿夹住他的腿弯,将他禁锢在怀中,一次次把药敷入身体深处。 全部上完药,天苍云待要给水若风穿衣时,这才发现自己在狂性大发之时,将他的衣物撕得粉碎,没奈何,只好用自己的外衣裹住他。 挣扎中水若风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喘息渐弱,断断续续,似已呼吸困难。天苍云大骇,忙取出仅有的一粒九转返魂丹塞在他口中,眼看他无力吞咽,急急含了一口水,捏开小口,渡了进去。运气一送,水若风喉头一动,咕嘟咽下。 九转返魂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怪医郭酒仙秘药,因炼制不易,等闲也不会给人。天苍云与他有半徒之份,故此格外青眼有加,赠了两粒。此药灵效无比,片刻之后,水若风便缓过劲来,陷入了昏睡。 谷中冷风劲吹,天苍云唯恐水若风身子虚弱吃不消,紧抱在怀,一掌贴在他背后的陶道穴,缓缓将内力输入,助他抵挡寒气。 目光落在水若风清瘦的面容上,一夜之间,人已憔悴如斯,全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帘投下一道阴影,越显得眼帘下面一层深深的青黑色。睡梦中,他也紧蹙双眉,似乎仍然感到痛楚。 从小到大,天苍云都做惯英雄,平时少近女色,更不曾与人如此亲近相拥。此时满怀愧疚,怜意一起,竟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虽然祸根是由水若风种下,可是终究是自己犯下了大错,只怕水若风恨自己入骨,以他出身魔教的偏激个性,非杀之而后快不可。自己身负南方盟的重任,必须要以大局为重,绝不能心慈手软,到时又该怎样面对水若风? 一想到这些麻烦,天苍云就不由自主苦笑。人生在世,免不了要做错事,但是,知道做错了,就应该勇敢面对,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当务之急,是先救水若风要紧。他寻了片刻,在山壁上找到一个山洞,里面宽大平坦,通风干燥,是个绝佳住处,不禁大喜过望,小心地放下水若风,出去划拢了大堆的枯草,铺得极厚,让水若风睡好。再扯下几十截坚韧的山藤,用石块砌成小灶,塞入山藤慢烧,很快洞中便温暖如春。 考虑到水若风下身禁地受伤太重,最好喝些汤乳。可这人迹全无的绝谷中,一切全无,只得认命地跑到溪边,掬水和泥,捏成碗罐,点火烧烤制陶。只是没有土窑,掌握不了火候,烧制极是不易,不是开裂就是不成形,忙到快天黑,才烧出一对碗罐,在溪里捉了十几条小鱼,熬煮成汤,端入洞中。 刚进洞,猛然冷风直袭胸口。外亮内暗,天苍云眼前一团漆黑,本能飞足踢去。腿刚抬起,立时想起,这一定是水若风,百忙中向旁一偏,跨出一大步,同时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当胸一掌。可是手肘一拐,正撞在洞壁上,叫声「不好」,汤碗已碰上洞壁,顿时碗碎汤泼。 只听一声嘶哑的厉吼:「纳命来!」疾风劲啸,竟是挖向眼睛。 天苍云叹了口气,一个后仰避开。水若风不顾一切,猛扑上来,拼命攻击,连防守也放弃了,全身空门大开,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势若疯虎,原本明若秋月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狂乱的厉光,天苍云也不禁为之心惊,不敢还手,连连后让。 这样的伤害,任何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高傲自尊的水若风?伤他太深,恨自然也深,若要化解,简直难如登天…… 水若风早已体力耗尽,连站立都很困难,身子略动便剧痛难忍,可他个性倔强,如今又怨毒愤怒之际,恨不得吃了天苍云,正要再扑上去,突然胸口一窒,向前便倒。 天苍云慌忙一把接住那虚软的身子,打横抱起。水若风愤极,拼命踢打。天苍云知道他宁折不弯的脾气,这么折腾下去非毁了身子不可,五指疾如风,连点他十余处大穴,水若风顿时动弹不得。 失身受辱,武功不及,要穴被制,一连串的打击逼得水若风几乎快发疯,恨到极处,无由发泄,不由得嘶声狂叫:「放开我,我要杀了你……啊啊……」 悲痛欲绝的号叫声在山洞里回响良久,声声凄厉。 天苍云心中一痛,似尖刀割过,正想说什么,忽觉手上感觉到湿热的水流,大惊失色,忙将水若风抱到草铺上,解开衣服看时,果然下身禁地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动作,伤口全部裂开了,鲜血横流,染透了衣裳。 幸好洞里还剩有没用完的草药,天苍云忙揉碎了,敷上伤口。水若风挣扎不得,感觉挺硬的手指插入体内,羞愤难当,厉声吼道:「不准碰我……呃……唔……」红肿火热的伤口被敷上草药,剧痛刺心。 他咬紧牙关,强自压下冲到口边的呻吟,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立刻让他回忆起那不堪承受的一夜,无休止的折磨,恍如千年漫长…… 水若风只觉仇恨在全身咆哮汹涌,直似爆裂开来。他自幼在风云教长大,机敏聪慧,深得教主凌白甫喜欢,视如己出,少年便已任月圣使一职,地位尊崇,心高气傲,视天下如无物,不料却遭到这样的凌虐,身受重伤,无力报仇,还要继续忍受天苍云的羞辱,真是绝望已极。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差点晕过去。 昏沉之中,忽然身子被抱起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微一睁眼,发觉自己正靠在天苍云赤裸的肩上,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了下去。牙齿直嵌进坚韧的肌肉之中,舌尖尝到了鲜血的咸味。 天苍云猝不及防,被咬个正着,痛得一抖,转头看着水若风,低声道:「你要是觉得这样解恨,那就尽管咬吧。」 水若风所有的愤怒一瞬间全爆发出来,越咬越深,血腥气冲上头脑,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天苍云一动不动,任由他撕咬。痛楚渗入心底,一点点都异常清晰。 此刻的水若风犹如荒野里绝望的小兽,咆哮、冲突,直到被黑暗吞没…… 难以想像,那一夜,水若风是怎么熬过来的?在承受自己狂暴的时候,是不是和想在一样的绝望? 水若风发疯一样地咬,尖厉的牙齿不停地撕扯,突然,天苍云身体一震,肩上一块肉生生被咬了下来! 肌肉撕离时发出了极细微的裂响,鲜血如小溪一样在赤裸的肌肤上蜿蜒流淌,散发出残酷的气息。 水若风一哆嗦,只觉一股热血涌入口中,嘴唇紧贴在那结实光滑的身体上,口鼻中都充满了天苍云独有的气息,宛如青山碧水般空净澄清…… 血不断涌入,水若风穴道被点,无法动转避开,很快口中便已溢满。 「不……不……」他只来得及含糊地叫了一声,大股的鲜血竟带着咬下的肉冲滑进了咽喉。 水若风一下子僵住了,他居然……吃了天苍云的肉! 他胸口一阵翻涌,只想呕吐。可是随着血肉入腹,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失血过多而冰寒的身子竟泛起了暖意,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向四肢百骸扩散。 水若风毛骨悚然,不由得直发抖,似乎自己化身成了传说中吃人的恶魔,面目狰狞…… 猛然想起,自己要穴被制,生死其实都操纵在天苍云手中,刚才这一咬,必定触怒于他,如今无法反抗,唯有闭目待死。 天苍云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举手轻轻拭去水若风脸上的血迹,扣好衣裳,动作轻柔,生怕碰痛了他。 水若风惊异地睁开眼睛,目光蓦然撞紧天苍云的眸中,那幻光奇澈的眸子光华璀璨,仿佛幽远的天宇,隐藏着温柔的……悲哀…… 这深深的忧伤仿佛是幽蓝的大海,包容住水若风暴戾狂躁的心,柔如春波,悠悠轻拂,融融欲化…… 内心深处隐隐意识到,他才是一手造成这场祸事的根源…… 水若风打了个寒战,忽觉天旋地转,难道这真的是自做孽,不可活吗? 不,我不会被你蛊惑,我一定会杀了你! 正自刻骨怨恨之时,忽听天苍云清朗的声音慢慢响起:「水若风,我天苍云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神明在上,天苍云在此立誓,终我一生,照顾水若风,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一席话犹如滔天巨浪当头扑下,震得水若风头晕眼花,无法相信,这个毁了他的人竟然发誓要终生照顾他,悔恨之意,溢于言表。 水若风从震惊中回过神,痛恨、怨愤、悲伤、酸楚一起涌上心头,无论天苍云如何补救,都改变不了那一夜发生的惨痛事实,更无法抹去深刻在心底的血色印迹……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不如利用天苍云忏悔的好机会,设下圈套,让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由万人尊敬的大侠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岂不是比一刀杀了他要痛快得多? 计策既定,精神便松懈下来,虚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般折腾,无边的黑暗在眼前扩大,再也无力挣扎,陷入昏睡中。 天苍云默默凝视着水若风沉睡的面容,虽然憔悴不堪,仍不掩清颜秀色,拂去了戾气狠辣,眉角眼梢竟带着婴儿般淡淡的天真。 如此矛盾的气质,怎会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天苍云心底叹息着,明知誓言一发,从此就背上了永久的羁绊,可是看着水若风眼里的伤痛,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果然,水若风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天苍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日后,水若风必定会绝然报复,掀起武林的血雨腥风! 水若风,我既然发誓要照顾你一生,就不会让你继续在魔教错下去,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江湖,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此时的水若风太过衰弱,穴道封久了会伤身,天苍云手指连弹,解开了他的穴道。取来陶罐,鱼汤尚温,没了碗,只好一口口含了喂给水若风。 水若风大量失血,早已焦渴难熬,昏沉之中,感觉到鱼汤的鲜美滋润,急切地吮吸吞咽着。有几次竟吮住了天苍云的舌尖,缠绕不放。 天苍云倒吸了口冷气,酥麻的感觉直冲上来,甘美难言,一惊之下,急忙抬起头,心中已砰砰乱跳。 原本一门心思只想救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余,他又自来豪侠习惯,从不涉于遐思,谁知今日竟有了异样的感觉,怎不叫他心惊? 水若风刚尝到鱼汤的鲜润,就突然失去,越发觉得焦干,头本能地转动,似在寻觅。无意间,忽然碰到了天苍云抱持他头部的左手,口唇微张,竟含住了他的食指,嘴唇蠕动,似婴儿般吮舔…… 湿热滑腻的口腔和温软的舌包围着指尖,闪电般与记忆中某些零乱的碎片重合在一起,月光下急促的喘息、深入时的美妙、攀上高峰时一瞬间的欲仙欲死…… 天苍云只觉一股热流急涌而上,蹿遍全身,顿时口干舌燥,心旌摇荡…… 似受了无形的诱惑,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与那鱼儿滑溜的舌尖逗弄,追逐嬉戏,宛转缠绵…… 「哗啦」一声,右手中的陶罐把持不住,鱼汤泼溅在身上。 仿佛当头棒喝,唤回了理智,骇得天苍云遍体冷汗,一把推开水若风,逃一般地冲出了山洞,胸口起伏,气喘不止。 他居然……对水若风起了欲望! 如果说当时是因为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有这种感觉还可以说得通,可如今却…… 心中升起强烈的罪恶感,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了水若风,理当深深忏悔和赎罪,谁知又有此等亵渎的念头,实在惭愧不已,更有违侠义之道。 瞥了眼肩头犹在流血的伤口,淡淡一笑,只当是给自己留下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可再动妄念,谨言慎行,永远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第三章 天苍云运力于掌,掌缘利如钢刃,挥舞处,山壁上的杂树乱藤纷纷断裂坠落。约摸砍得够了,这才跳下来,将材料拖到山溪尽头的水洞,编织木筏。 为寻找出路,这些日子来,他到处探险,昨日终于发现沿溪流进入水洞,行约三里,便有出口,真是喜出望外。因水若风伤重,身体虚弱,无法游水而出,他便打算造个木筏,将水若风顺流推出。 编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出了神。自那日水若风醒后,出人意料地不再拼死反抗,就算自己帮他上药、喂饭、抹身,水若风也是一声不吭,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那偶尔亮如精电的眸光却流露出他心底深刻的仇恨。 水若风下体因为伤口太深,又几次迸裂,愈合甚慢,痛苦万分。为了少受罪,他不敢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汤,加上内伤发作,病得死去活来,人瘦成了一把骨头。 在深谷中的第三夜,天气突变,风雨交加,山谷中寒湿透骨。水若风遍体鳞伤,臂骨折断,哪能禁得住这样的湿气浸寒?全身的伤剧烈疼痛,钻心刺骨。水若风先还拼命忍耐,强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崩溃了。 「杀了我,杀了我吧……」水若风一声声惨叫着,身体不停的抽搐痉挛,渗出的汗水湿透了唯一的外衫,其状惨不忍睹。 绝谷中没有良药医治,天苍云束手无策,唯有将水若风紧抱在怀中,连续不断给他输真气,减少他所受的痛苦。 从没想过,他会让水若风受尽煎熬。这刻骨铭心的内疚与悔恨,注定要纠缠他一生一世。 怀抱着水若风柔软的身子,听着洞外的凄风苦雨,天苍云从未经历过如此惨澹时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助亦无依。 就在这万般无奈中,一种平生未有的牵挂慢慢在心底滋生,望着那饱经折磨的苍白面容,深深体会出人生种种酸楚苦痛,无常悲哀。 两天两夜过去了,时间漫长似千年,天苍云强硬的心就这么一点点熬成了齑粉,再也无法还原。 风雨过后是天晴,谷中迟来的春光格外明媚,然而两人相处的时光最是难熬。水若风不理不睬,几乎一语不发。天苍云也只好跟着做哑巴,除了必要的接触,他都是远远地避开,免得触怒水若风,无法静心休息…… 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回头看时,水若风不知何时缓缓走到溪边,看着清澈的流水,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背上,随风飘扬。 因为水若风断臂,无法自己梳理,天苍云又疏于此道,只会扯根布条帮着扎起来。等水若风稍能行动,便再也不准天苍云碰他,这长发从此便飘飘如飞。 阳光淡淡的,照得山谷清幽如仙境,天苍云凝视着那翩然的身影,竟有些痴了。 水若风慢慢蹲下身,撩着清可见底的水,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跳下去,洗去那个人沾染在自己身体的一切,重新变回风云教叱诧风云的月圣使…… 翻腾的溪水闪烁着粼粼的光芒,水若风看得久了,忽然眼前发晕,天旋地转,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通」栽入水中。 水淹没了全身,彻骨冰寒,身体和心灵的伤痛似乎在这一瞬间通通被冻住,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只想永远这样沉睡下去,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 腰间突然一紧,身子骤然腾空,生生被拉出水面。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冲进肺里,呛得喘不上气。睫毛上挂满了水珠,望去一片水晕晶莹,隐约看见了天苍云毫无血色的脸。 「你疯了不成,没事往水里跳?伤口要是浸了水,引起发烧,山谷里无医无药,神仙也救不了你!」天苍云吓得魂不附体。 水若风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尖锐似刀,直欲在天苍云身上扎出洞来。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有伤,此刻非亲手将切齿痛恨的仇人大卸八块不可。 只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水若风掉头便走。 明知说得越多,水若风越是痛恨,可天苍云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理,劈手揪住了他,「不想死的话,马上给我全身擦干净!」 水若风一僵,左臂不自觉地动了动,浸了水的伤口果然立时剧痛入骨,痛得他差点跌倒。 天苍云急忙顺势搂住他的腰,一把便将他的外衣扯了下来。水若风的衣裳原先都撕碎了,穿的本来就是天苍云的外衣。这一扯下,顿时全身便裸露出来。 水若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毒,怒吼一声:「天苍云,我杀了你!」右手一记手刀,割向天苍云的咽喉。 谁知手刚挥出,忽然手腕一麻,已被天苍云一指弹中,虽然掌缘触到了对方的皮肤,却已无丝毫力量。 天苍云斩钉截铁地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恨我,我发誓要照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顺手又点了水若风腰间的环跳穴,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拭着那湿漉的身子。 每一次的反抗都是如此,以苍天云的强迫而告终,水若风合上眼睛,放弃了挣扎,身体却禁不住颤抖,显然心中充满了耻辱和怨愤。 天苍云当然知道水若风此刻的感受,任何解释都只能是火上浇油,暗中叹息,心中生怜,手上越发温柔。 春天的风软洋洋的熏人欲醉,明媚的阳光照在水若风赤裸的身子上,蒸腾出淡淡的浅粉色,透出一种酥筋蚀骨的倦慵。 抹拭的手不知不觉变得更为轻柔,仿佛温存的抚摸,柔怜蜜惜,划过小腹,探向私密处。 细腻而极富弹性的肌肤被抚拭的微微颤动,触手处温软如玉。精致匀称的肢体伸展开来,每一寸都那么流畅完美,犹如羊脂玉雕琢而成,散发着不可阻挡的诱惑。 身体亲密结合的记忆猛然又兜上心头,天苍云只觉全身涨热,阳光耀眼欲花…… 无论水若风心里怎样憎恨,可是身体依旧能感觉出触摸的手满怀温柔,如春水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从腰线直滑到大腿,一寸寸肌肤探索过去,丝丝酥麻闪电一样蹿过,直击在心尖…… 恨意如冰,温柔似水,水总是在无形中融化了那坚硬的冰块,怎么挡也挡不住…… 纵然理智百般抗拒,然而身心却无法拒绝天苍云这样的温柔,情致婉转,意境缠绵…… 反正穴道被点,就算自己再怎么骂,对方也不会罢手,便由得他伺候自己,等伤好之后再报仇不迟。 水若风这样安慰自己,更懒得细究原因,僵硬的身子慢慢松软下来,春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轻揉的抚摩舒活了脉络,人已慵倦欲眠。 他从小失去父母,由凌白甫带回风云教抚养,虽然颇得看重,可凌白甫终究是教主,教务既繁忙,性情又冷厉严毅,对他督课极严。只有在他武功有进境之时,方有赞许之意。水若风又敬又畏,为了讨他欢心,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拼命练功,几乎从不游乐,逐渐养成了孤傲内敛的个性,自然也少与人接近,更别说肌肤相亲。 纵然他高傲自许,可是内心深处总有着无法摆脱的孤独寂寞,也渴望亲朋知己,相交莫逆。只是风云教中碌碌平庸者居多,又少不得尔虞我诈,除了与星如雨较熟,竟没有一个朋友。 若论平生最为亲密,倒是非天苍云莫属了。 水若风心头徒然一震,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天苍云是他今生最大的仇人,如果不将其剥皮拆骨,誓不为人! 正在发狠,突然心中一警,抬起头,见天苍云也是若有所觉,齐看向连接两边山谷的山洞。 「有人来了……」天苍云侧耳倾听,呼唤声隐约传来,特别熟悉,留神细辨,不禁欣喜若狂,「汉汶,是汉汶!」 这语气如此亲昵欢欣,分明是听见情人呼唤才有的反应。水若风脸色微变,不知怎的更加愤怒,咬牙道:「放、开、我!」 天苍云一怔,目光扫过水若风一丝不挂的身子。这等狼狈模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水若风非爆炸不可。凭他那激烈高傲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水若风又杀了不少雁荡派弟子,如今身负重伤,武功几乎尽失,楚汉汶要是遇上了,也绝对不会轻饶了水若风。 他虽然急欲和楚汉汶见面,可终究不忍再让水若风受伤害,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先救水若风脱险,明知此等做法对不起雁荡派,有违侠义之道,也顾不了这许多。俯身抱起水若风,胡乱替他套上湿衣,飞快地向水洞出口奔去。 水若风大出意料之外,天苍云和楚汉汶情同手足,心心念念不忘。楚汉汶冒死寻来,天苍云竟然避而不见,难道是怕自己落入雁荡派手中? 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他害得自己如此,又何必再这样关怀?咬牙道:「不用你假惺惺地可怜,我水若风怕过谁?就算死也要同归于尽!」 天苍云也不理会,冲到洞口,拉过编了一大半的木筏,将水若风小心地放在上面,拉开洞口纠结的藤蔓,自己跳下水,推筏进入水洞。 洞中水深约在丈许,流急波怒。初进时犹有洞外射入的微弱光线,依稀可见洞顶离水面只有二尺,两边危岩低覆,形势极险,越入内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天苍云先前已探过路,将路径牢记在心,何处拐弯,何处有碍,均能事先发觉,小心避过。洞中流水奇寒彻骨,仗着内力精湛,运功护体。就怕水若风半身浸泡在这寒水中,时间长了吃不住,拼足劲力向前游。 水若风几乎快冻僵了,只能强提仅剩的一点真气,催动血脉运行,以免昏晕。迷迷糊糊中,却在轰响的水声里辨出天苍云粗重的喘息声,知道他已出尽全力。一生之中,从未有人这般为自己拼命,偏对方又是自己平生最为痛恨的仇人,心头五味掺杂,也不知是怒是悲。 游了约两里远,水势越发湍急,木筏吃了水,也更加沉重。天苍云只觉得木筏不停地剧烈震动,几次差点脱手,死命拉住,时间一长,体力消耗极大,渐渐气力不继。 突然,水流急转,前方出现了一个岔洞,天苍云知道左洞是山口,右洞尽头是巨石,正待向左推行,哪知溪流猛地扑起一个巨大的浪花,形成一个漩涡,一股强劲的力量吸得木筏直向右边冲去。 天苍云叫声不好,奋力向后拉,谁料手臂忽觉酸软,竟然使不上力气,非但没能稳住木筏,反而自己也被带得直滑过去。激流澎湃,翻卷拍击,木筏箭一般射向右洞。 前方,便是巍峨耸立的巨岩! 天苍云大惊失色,这个岔洞仅有十来丈深,如此湍急的水流,瞬间便到,水若风又被自己点了穴道,无法自救,若是撞上巨岩,非粉身碎骨不可。眼看巨岩已近,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右臂急搂住水若风,左手五指成钩,运起大力神鹰爪,用力扎入洞壁。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木筏一头栽在岩石上,摔成了碎片,四散飞开。 水的冲力实在太过强大,天苍云但觉手指剧痛,手臂几欲断裂,咬牙苦撑。 忽然「啪」的一下,岩石竟被扳断了,两人立刻顺着水流疾撞向巨岩! 水若风无法动弹,心中一悸,纵有千般不甘,也只有闭目待死。 危急时刻,天苍云一声大吼,左手猛然再一次狠狠抓入洞壁,顿时全身大震,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似翻转过来…… 水若风只觉一瞬间停住了,睁开眼,黑乎乎的岩石距自己仅有数寸之遥。 急流哗哗地从身边冲刷而过,漆黑的洞里几乎目不能视物,森森寒气浸透了奇经八脉,水若风打了个寒噤,直到此时,方感到惊险后怕,「格格」两声,竟是自己牙关相击。 天苍云喘了两口气,慢慢收紧右臂,将水若风带入怀中,用身体挡住他。此时两人紧帖在一起,透过湿衣,互相感觉到对方火热的肌肤,在冰冷的水中,是唯一温暖的来源…… 「你……你别乱动,我替你解开穴道……」天苍云凝视着水若风的眼睛,唯恐他恼怒,若是动起手来,两人可都死定了。 水若风困难地别过头,「嗯」了一声,相距如此之近,口鼻中又充满了天苍云身上强烈的气息,再也摆脱不了。 天苍云松开右手,运指如风,疾解开水若风的穴道。水若风被水流冲得一滑,天苍云急探手再度搂住了他。 「你不可运力,免得加重伤势,抱……抱紧我……」 水若风怎肯在他面前示弱,怒道:「我运不运力与你有什么相干?各人凭本事游出洞……」 一语未终,天苍云忽然头一垂,靠在了他的肩上。 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敢来轻薄?水若风勃然大怒,正欲一掌击下,突觉肩上有一股湿热的液汁蠕蠕流动,鼻中又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心中一怔,忙抬起天苍云的脸,黑暗中依稀可见大股的鲜血正从他口中涌出。 定是刚才为了救自己,受了疾流反击之力,震伤了内脏,才导致吐血。 天苍云的誓言倏地在耳边响起:「神明在上,天苍云在此立誓,终我一生,照顾水若风,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轻轻一句,却重如泰山。生死关头,天苍云却毫不犹豫做到了。 一诺千金,这就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磊落不羁,肆纵豪侠,潇洒开朗,人丛中如阳光一样耀眼的天苍云…… 水若风心头倏地悸动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异样在心中漫延开来,软软的,酸酸的,似青梅滋味…… 紧密贴合的身体清楚地感觉到那宽厚的胸膛中强劲有力的心跳,似蕴含着无穷的精力与斗志…… 慢慢收回手,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口中道:「天苍云,就算你今天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日后照样不会手软,非杀你不可。」 话说得凶狠,语气却和缓,听不出什么怒意。 昏眩之中,天苍云并未辨识出水若风态度的细微变化,喘息片刻,运功强压下翻腾的血气,低声道:「要杀我也是以后的事,先游出洞再说吧。」提起最后一点真力,搂紧了水若风纤瘦修长的腰。 水若风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着恼,用力一挣,「你完全没必要冒险陪我游水出洞,只要回头,就可以跟着楚汉汶他们安全脱险……」 天苍云只觉气力渐消,偏水若风还这般不合作,急得大吼:「这个时候还废话,你找死啊?抱紧我!」 水若风被吼得耳鼓嗡嗡直响,身不由己左臂一紧,抱住了天苍云结实的腰。天苍云双足一蹬洞壁,左手猛脱出岩石,奋力划水,逆流急游。 逆水而上本已十分不易,天苍云又要带一个人,更是万分艰难,进三尺退两尺。水若风听得那异常沉重呼吸声,知道他已竭尽全力,再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紧抱住他。 冰冷的水不时淹没两人,水若风好几次都觉得似乎沉到了水底,口鼻中灌满了水,呛得无法呼吸,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又被天苍云及时拽出水面。 水若风冻得手足麻木,浑身疼痛,毫无知觉的手根本抱不住天苍云,要不是天苍云死命拉住,早被水冲走了,洞中依旧漆黑一团,看不到任何光线,不禁绝望地悲鸣一声,「我……我不行了……」 天苍云也已体力不支,被激流冲得摇摆不定,每前进一尺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自己放弃不要紧,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水若风被水吞噬。 感觉水若风的身子渐渐虚软地下沉,又惊又急,大吼:「混蛋,你不是要杀我报仇吗?一死什么都没了!」 水若风一怔,喃喃道:「是啊,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杀你……我不能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右臂也圈了上来,紧紧勒住了天苍云。 天苍云心知这只是水若风一时提起的虚力,不能持久,拼命绕过一块突出的岩石,顺势背靠在石上小憩。两人大半个身子没在水中,只有头肩部分露在水上。天苍云将水若风冰冷颤抖的身子贴在怀里,提起仅有一点真力输了过去。 水若风喘息着,感觉到热腾腾的气流灌入体内,忍不住道:「你明知我要杀你,又为什么死活救我?」 天苍云胸口疼痛,精疲力竭,偏偏水若风还追问不休,忍无可忍,怒道:「死到临头你还问这没要紧的事,是不是想死得快?我高兴救你,怎样?」 吼完了才想起来,水若风脾气高傲,又恨他入骨,哪受得了这种气?非暴怒不可。要是立刻发作,砍砍杀杀的,那可大糟特糟了。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水若风有反应,好生纳闷。忽然心中一惊,难道他禁不得寒冷,冻昏了不成?慌忙抬起他尖巧的下颏,却见一双朗若明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澄澈净辉,莫可名状,令人不自觉陶醉…… 一瞬间,天苍云心神恍惚了,仿佛千丈软红,前世今生,便已熟悉这双眼睛,一直追寻到如今…… 是缘,是梦,是恨,是劫? 只想好好呵护怀中这伤痕累累的人,再不愿看到他受任何伤害…… 然而,正邪不两立,一个是南方盟的盟主,一个是风云教的月圣使,将来势必对敌,纵有维护之心,怕的是到时身不由己…… 天苍云心中突然生起一个念头,如果水若风能脱离风云教,改邪归正,等于去了凌白甫一臂,既可削弱风云教的实力,又可消弥水若风的杀孽,从此可以堂堂正正在武林立足,扬名立万,再不会有两人对决的一天! 越想越是兴奋,不自禁猛抓住水若风光滑的肩,「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水若风猝不及防,身子一晃,酸软的手臂一个没抓住,立时被水流冲走。 天苍云大惊,劈手捞住他的衣领,猛向怀中一带,水若风又一下子跌过来。冲劲太大,收势不住,撞了个满怀,天苍云的唇正好贴在水若风脸上。 顿时,两人都僵住了。 水若风想都没想,左手本能地挥过去,「啪」的一记耳光狠狠打中了天苍云。 打完才回过神来,天苍云只是无心之失,这一掌挨的有点冤。可是自己又绝无理由道歉,气急之下,反而恼羞成怒,恶狠狠瞪着天苍云,「你该死!」 天苍云脸上火辣滚烫,想必五条指印是少不得了。想自己一身武功,纵横江湖,又是南方盟的盟主,从来都是威风八面,谁料想现在居然会落到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地步。 苦笑道:「要打要杀随你,不过等出洞再说,死在这里太不值了。」想揽紧水若风,可是丹田空荡荡的,提不起真气来,强行运功,突然喉头一热,血又急涌出来,来不及转头,全喷在水若风身上。 水若风以为是自己刚才那掌打重了,心中一惊,脱口道:「你……你不要紧吧?」 天苍云一怔,听惯了水若风狠声恶语,这样关切的口吻竟有些不习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这人命大,死不了的。倒是你,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没什么吧?」 「我……我没事……」 自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朋友般对答,彼此都有些惊讶,又有些慌乱,不知怎样开口才好,尴尬之极,连眼光也不敢接触,各自想避开,偏偏同时转了一个方向,正好碰在一起。 一个璀璨似日,一个澄净如月,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凝视胶缠,一时竟无法分开。 水浪拍打,涛涛声急,水洞中阴寒冰酷,两人却感到淡淡的温暖,如春风化雨,滋润了枯寂的心…… 忽然一道浪扑来,推得水若风向前一栽,天苍云如梦初醒,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抱住水若风,豪气干云,「抱紧,我要一口气冲出洞!」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天苍云挥臂力击水面,水若风双足拼命踩水,两人同心协力,艰难地向前游。 临到岔洞出口处,水势更为湍急,疾如奔马,无论怎么拼命游,竟不能前行,只在原处打转。 眼看就要被水倒冲回去,天苍云大急,不顾一切,猛然一足狠踹在洞壁上,借力抱着水若风腾空而起,飞跃丈余,扑进主河道中,立时顺流冲入主洞。 天苍云使尽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直向水中沉去。 水若风忽觉手上一沉,跟着天苍云便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也没想,和身急追,左手一捞,捉住了手臂,拼尽全力将天苍云拉出了水面、 「天苍云,天苍云……」连唤数声,听不到回答,水若风心几乎跳出了喉咙,似飘荡荡悬在半空没个着落,慌乱之下,抱紧了天苍云,「你怎么了,醒醒啊……」 正在此时,前方陡然现出了一个亮点,射来模糊的光线。 那是出口! 水若风喜极而呼,「你看到没有,我们有救了……」 洞中由明变暗,周围情景依稀可辨。水若风渐渐看清了天苍云的面容,惨白如纸,双眸紧闭,一缕血线沿着刚毅的菱唇蜿蜒流下,不住地滴落水中。 都是为了救自己,天苍云才身受重伤,其实他大可以留在原处跟楚汉汶等人会合,安全出谷,根本不必陪着自己。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 那一夜的狂暴与残酷蓦然又兜上心头,疼痛的伤口渗入丝丝温柔,在胸口翻绞,撕心裂肺…… 天苍云勉强张开眼睛,视线模糊,恍惚地看见水若风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水滴,如珠似泪,喃喃道:「别哭,别哭……」昏沉之中,不自觉地举手抚拭,指尖触到那光滑如玉的皮肤,竟然无法放开。 突然,四周大放光明,强烈的光线耀得睁不开眼,原来已经顺水冲出了山洞。 好一会儿,两人才适应过来,看清了周围景物,这一下死里逃生,心中说不出的欢畅。 天苍云猛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轻抚着水若风的面颊,惊得闪电般疾收回手,生怕他发怒,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我……对不起……」 水若风苍白的面容倏地飞起一片淡红,眸中蕴了河流倒映的水光,粼粼闪动,光华似星,「姓天的,你给我记着,这笔帐,总有一天我要讨回来!」 发狠的话说得这般柔和,不听言词还以为是朋友之间的亲昵招呼。 天苍云抬头望着那清丽绝美的面容,如果能解开他的心结,就算自己拿命去换都愿意! 狂喜的心情无法言述,豪情纵天,兴奋得不知怎样才好,猛然一拍水面,激得水花四起,「要是有镇江的竹叶青喝一碗多好,不然潞州的珍珠烧也成。」在水里泡得又寒又湿,禁不住大发酒瘾,恨不得立刻冲到酒店喝个痛快。 水若风向来不爱喝酒,实在弄不懂为什么有人喜欢那辛辣的玩意儿,见天苍云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哼了一声,「酒鬼!」 「不喝酒,人活得还有什么趣味?」天苍云哈哈大笑,震动了胸口的伤,笑了一半便断了,咳嗽了几声,又道:「你受了水湿气,更该喝点酒才是。」 此时水流已拐出山谷,前方现出一大片冲积的河滩,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青翠连天。 天苍云大喜,「我们从这里上去,穿过这片芦苇,就可到雁荡山下的村镇了。」抱紧水若风,游到岸边,相互扶持,拖泥带水走上岸。两人都已精疲力竭,腿重似千斤。水若风忽然脚下一绊,踉跄欲倒,天苍云想挽住他,谁知手足酸软,非但没能拉住,连带自己也倾跌下去。 河滩满地都是旧年留下的芦苇梗,十分坚硬,天苍云唯恐水若风再受伤,硬生生身子一挪,仰天摔倒,水若风正好跌在他身上。 无数尖锐的芦梗刺入天苍云的后背,痛入骨髓。艳红的血在清浅的水里一丝丝游弋开来,染红了身周。 水若风跌得头晕目眩,一时爬不起身,就这么趴在天苍云赤裸的胸口,只觉太过难堪,连忙转开眼光。忽见水中不断扩大的晕红,再看天苍云强忍痛楚的神情,心头竟是不自觉地一抽。 不再去想满怀的酸涩从何而来,此刻放下所有的恨意,就让疲惫的自己安静一回,在这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苍云慢慢恢复了一些精力,感觉水若风柔韧的身子蜷在怀中,不自觉长长透出一口气。虽然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心里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河水依旧哗哗地流,越衬得四周安静之极,一种不安的气氛慢慢弥漫开来。 猛然轰的一声大响,河中水浪直喷上天,水花飞旋中,一道青影乍然而现,剑光矫如飞龙,急刺向水若风! 内力逼处,厉风劲啸,剑未到,已激荡起无数芦叶,纷飞若舞。 水若风猝不及防,等惊觉时,寒气已逼到后背,危急之下,猛一提气,凌空急起,侧身扑出。谁知那劲风如影随行,呼啸追来。水若风只觉背心一痛,剑尖已刺破肌肤! 第四章 便在此时,一只手横空而至,猛擒住持剑的手腕,「且慢!」 但见来人一袭青衣,清雅高致,眉目朗彻,丰采俊逸,眉宇间透出决毅敏隽,正是南方盟的副盟主雪影神剑杨雪逸。 天苍云不及招呼,飞掠上前,及时接住了水若风跌落的身子。 漫天飘飞的芦叶簌簌而落,冷森森的杀气骤然扩散,笼住了四周。 杨雪逸见两人衣不蔽体,动作亲昵,心中疑云大起。他机敏过人,追到山谷时,发现天苍云避而不见,从水洞遁走,便觉有异。他熟知天苍云为人豪侠爽直,从无藏头露尾之举,必是有大事发生,才迫不得已躲开。于是巧言瞒过楚汉汶等人,让他们顺原路退回,自己独自沿水洞追来,谁知天苍云竟然会维护水若风,当真始料不及。 他回来看着两人相互扶持,关怀之意溢于言表,脸色渐沉,眸中精光如电,「苍云,这魔教妖人胆敢威胁你,死有余辜,你我合力,必能擒杀之。」 天苍云暗叫不妙,在楚汉汶寻来之时,他已猜到杨雪逸必然会跟着。楚汉汶天真纯善,又对自己敬爱,还有说服的可能。杨雪逸极为聪明绝顶,又精明强干,因与魔教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对魔教中人向来杀无赦,想瞒他实在不易,所以才不得已冒险从水洞脱身,想不到杨雪逸还是瞧出了破绽。 他最为清楚杨雪逸疾恶如仇的个性,此刻又无法解释他和水若风的事,微一迟疑,「雪逸,此事说来话长,水若风现在重伤在身,胜之不武……」 水若风傲气顿起,不等天苍云说完便用力甩开他,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凭你杨雪逸这点微末本事,还不配跟我水若风叫阵!」 杨雪逸剑眉倒竖,森然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日我要为武林除此大害!」剑尖一挑,寒气如潮,雪影神剑骤起,无声无息,片片透明的淡淡雪光已射向水若风! 天苍云一惊,水若风身处劣势,还要逞能,若是真与杨雪逸动手,非吃大亏不可,抢上前横身一拦,喝道:「你给我少说两句!」 杨雪逸硬生生凝住内力,冷冷道:「苍云,你非要护着这魔教妖人不可?」 水若风怒道:「天苍云,用不着你假惺惺管我的死活,滚开!」 这才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天苍云哭笑不得,低吼道:「还不快走?想找死啊?」 水若风再怎样高傲,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利,此刻听天苍云话虽说得粗鲁,却颇为关切,心中一动,「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天苍云,你可别后悔!」 杨雪逸俊美的面容掠过一丝厌恶,「苍云,听到没有?你宽大为怀,他倒以怨报德。魔教个个都是心狠手毒之辈,放虎归山,日后受罪是你!」 天苍云一凛,转头看着水若风,那幽深的眸子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纵有千般痛与伤,仍然气宇傲然,绝不低头。 长叹一声,「雪逸,我欠的债,我自己还!」 杨雪逸眼中精光大盛,「苍云,这是你说的,看在兄弟情份上,我答应你,只希望你对得起盟中兄弟,将来不要后悔!」 天苍云淡淡一笑,「后悔也罢,不后悔也罢,都是我的事了。雪逸,多谢你体谅,兄弟们那边,我自会解释。」 回身面对着水若风,心情复杂之极,什么都说不出,「走吧……」 水若风盯了天苍云一眼,退开几步,突然转头急奔。跑动时带起了一阵风,衣衫飘扬,直掀上去,露出结实光滑的大腿。 杨雪逸先前瞧水若风穿了天苍云的外衣,已然惊疑,忽见他竟然未穿贴身衣物,再联想起刚才两人的亲密举动,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不禁怒气填膺,尖锐的眼光直刺向天苍云,「你和他,难道……」 天苍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心下有愧,不由自主避开了他的逼视,支吾道:「这个……」 陡然间,风啸尘起,无数水鸟惊飞腾空,声声厉鸣。 天苍云和杨雪逸同时变了脸色,一回眼,但见数十名杀手飞跃出芦苇丛,疾掠而来,正迎向水若风。 「糟糕,是魔教的后援,走!」杨雪逸计算极精,一瞧形势不利,纵身便走,绝不硬拼。 天苍云正要跟上,不知怎的心中发紧,似有什么牵引一样,目光射向水若风。 映日的刀光照亮了水若风惊愕的神情,狼狈躲闪的身影如狂风中的芦苇,随时可能中刀! 「不!」天苍云大吼一声,想都没想,飞身便向回扑去。 雪光乍现,漫天遮地,片片寒利,挡住了去路! 天苍云急刹住身形,杨雪逸飘然落在他面前,长剑如雪,超逸如仙。 「快让开,你答应我不杀他的。」 杨雪逸悠悠道:「我是答应你不杀他,可没答应让你救他!」 「你忍心看他死在乱刀之下?你不会这么冷酷无情的。」 杨雪逸眼神一冷,「我十岁那年亲眼目睹凌白甫杀光九宫派三代八十四人,就已经冷酷无情了。」 天苍云倒吸了口冷气,一种从未有的绝望之感浮上心头,「水若风不是杀害九宫派的凶手……」 杨雪逸冷笑道:「天盟主,你的记性太差了,半个月前,水若风刚刚杀了雁荡派十四名弟子,早已死有余辜!」 残忍的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下意识忽略的问题,天苍云猛地一震,似有一根针扎在心头。风云教和武林正派积怨已久,代代仇恨堆积,势不两立。水若风身上不知负有几条人命,自己想保护他,难上加难。 一迟疑间,再看水若风,已被杀手团团包围,因有重伤在身,又在寒水中泡了许久,身法滞重,寡不敌众,只能左躲右闪,万分危急。蓦然眸光一瞥,正看着自己,多少无奈情怀,尽在不言中。 想起那一夜之后,水若风遍体鳞伤,昏迷在自己怀中,无助一如现在,不由得热血上涌,誓言犹在耳畔,又怎能弃之不顾?一咬牙,「要是他罪孽深重,我就替他下地狱吧!」竟不理会剑光在侧,施展轻功,身如流星,疾向人丛射去。 杨雪逸没想到天苍云执迷不悟,惊怒交集。他一看这些杀手只追杀水若风,并不向他们进攻,便知是风云教自相残杀,正是坐山观虎斗的好机会,等双方两败俱伤,便可一击而歼灭。谁知天苍云竟为了水若风所迷,居然不顾一切出手相救。 心念电转,长啸一声,纵掠似掣电,剑光缭绕,寒气森森,疾刺向天苍云,又怕他不及防备,叫道:「留神!」 天苍云猛觉身后寒气逼人,便知是杨雪逸出剑强行阻挡,此时救人心切,仗着平时和杨雪逸情同手足,料他不会当真下毒手,也不理睬,抢入包围圈中,一声断喝,双臂一振,龙卷风扑天席卷而至。 虽然他内伤不轻,可是龙卷风依旧声势惊人,风云教谁没见识过?哪敢硬拼,同时撤身急退。 人丛闪开,现出中间的水若风,身上早已多了七八道伤口,全是杀手突袭时留下的,血透衣衫,力杀数人之后,已经支持不住,身体摇晃着,却始终没有倒下。 天苍云飞奔而来,远远便伸出了手,「水若风……」 水若风恍惚地望着那坚强有力的臂膀,声声呼唤直钻入耳,仿佛迷途的孩子看见了亲人一般,不自禁也伸出手来,「天苍云……」 两只手眼看就要握在一起,甚至,指尖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温热…… 陡然,雪影啸风,划破长空,仿佛筑起了一道剑墙,生生隔断了两人! 天苍云只觉得肩头一痛,剑尖已刺中他的肩贞穴,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一缕鲜血顺着雪影剑缓缓流了下来,划过雪亮的剑身,异常鲜明。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杨雪逸,「你……你真的下手了……」 杨雪逸一字一句道:「对不起,苍云,我绝不能让你误入歧途,毁了一世英名!我宁可此时伤你,也不愿见你将来后悔。」 天苍云呆了呆,目光射向杨雪逸身后。杀手趁这片刻的空隙,重又包围上来,刀光纵横处,层层如山,水若风已无路可退,危在旦夕! 凝视着杨雪逸狠绝的眼神,天苍云反而灵台空明,「我有誓言在先,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放弃!」无视那点在肩头的剑,一步步向前走去。 杨雪逸一惊,不及收剑,「噗」的一声,剑直刺入肉里。 「你疯了,为了水若风这妖人,不惜自残身体?」杨雪逸又急又痛,连忙撤剑后退。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天苍云答得斩钉截铁。 一个挺身逼近,一个飞掠后撤,迅若惊电,眨眼已靠近包围圈。 杨雪逸知道,一旦天苍云跃入杀手之中,便再也阻止不了。一瞥眼间,忽见一道身影疾驰奔进,心念一动,旋身闪开,让出了去路。 天苍云一愕,不及细想,人已急冲而过。 此刻,水若风已到最危急的关头,前七刀,后七刀,十四杀手合斩,正是风云灭绝之法。别说他如今身受重伤,就是平时完好无损,也避不开这合斩之势。 他心中一凉,「我穷尽心力,为风云教创出此阵法,教属下练钩月阵,想不到我自己居然第一个要死在这阵势之下。瞧这些杀手,必是凌枫明所派,就算侥幸逃命回去,也免不了日后被杀的命运。」 突然间万念俱灭,心中空荡荡的全无着落,活了二十二岁,只知为风云教尽忠,竟不知平生有什么可以回忆记念的。也许和天苍云相处的那十几日,才是一生中最为安逸的时候吧? 临死之前,能够值得怀念的,竟然是切齿痛恨的仇敌,再没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万种留恋,情不自禁,向天苍云投去后一眼。 天苍云蓄势已久,双掌挟带着雷霆之威,向众杀手拍去。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呼唤:「天大哥……」声音异常熟悉,竟然是楚汉汶。 天苍云心头大震,动作略缓,哪知杨雪逸一个转身,猛发掌在楚汉汶背后一推。楚汉汶收势不住,踉跄着直撞入掌力圈。 天苍云大惊失色,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强行凝住内力,饶是收得快,掌力的余风依旧刮到了楚汉汶。眼看那清瘦的身子倾跌出去,急忙一把拉住了他,叫道:「汉汶当心。」 楚汉汶被后面一掌击得喘不上气,又被前面的气流震得头晕眼花,一个没站稳,顺势跌进那宽广结实的怀中。 电光火石的刹那,天苍云猛然发现水若风全身被刀光笼罩,再想起掌拍击,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蓦然心如刀割,寒透骨髓…… 水若风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看到的,竟是天苍云与楚汉汶相拥相抱! 那双原本要救护自己的双手,为了楚汉汶,在最关键的时刻,垂下了…… 仿佛万支钢针扎在心口,刺痛不可忍。什么发誓保护,什么宽厚温柔,都是假的,只是自己在自欺欺人。那刻骨铭心的感情,武林正道南方盟的天盟主怎么可能付给魔教的月圣使,楚汉汶才是他心目中最可倾慕的人! 凌虐了身体,再夺去心,生生践踏在脚下,天苍云仍是天苍云,而他水若风,从此一无所有…… 已经消退的恨意如火山喷发,烧红了双眸,死死盯着那重合在一起的身影,疾砍下来的刀光映出绝杀的眼神,当真是死不瞑目。 说时迟那时快,星芒乍闪,精电疾射,杀手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每人手腕都中了一枚星魂针,顿时痛得惨叫声连连,刀落了一地。 先是极度惊险,后是逃出生天,天苍云心神一松,只觉得全身发软,差点栽倒。 一瞥间,黑纱翻飞,一个曼妙的身影翩然而至,正是风云教星圣使,摆夷王子星如雨,他轻舒手臂,及时扶住了水若风。一转身,凤目斜睨,扫过那几个杀手,「怎么面生的紧?教里居然还有本殿下不认识的人,莫不是冒充的吧?」 这帮杀手原是凌枫明秘密训练的,为将来登上教主大位准备的,从未动用过。这次为除水若风,特意派了这十四人前来截杀,即将得手之际,没想到却被星如雨一举击退,又见星如雨的手下陆续赶来,形势倒转,便知不妙,各使眼色,呼哨一声,转身就撤。 星如雨冷笑道:「在本殿下面前,也有你们随意来去的份?」身形一晃,一招「星驰电掣」,当真是迅捷如电。众人眼前一花,依稀觉得黑影闪了几下,几名杀手已被击中,横七竖八跌了一地。 水若风眸寒玄冰,用力踩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说,是不是凌枫明派你们来的?」 那杀手知道说也是死,不说还是死,瞪着水若风,喘了两口气,突然张口恶狠狠咬向他的腿。 水若风长眉倒竖,眼中闪过森厉的光芒,脚下猛一加劲,「喀」的一声,踩断了那杀手的脖颈。 天苍云眼光一直不离水若风,见他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不禁骇然,口唇一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有何资格和理由来说水若风?千错万错,是他伤害了他。杨雪逸顾忌的不错,正邪不两立,就算自己处处留情面,终也不能消除双方之间的仇怨。 正思索间,忽然目光一抬,正与水若风碰上,那眸子中充满森寒的恨意,目眦欲裂,直欲吃了自己,全不见先前那一番柔情,怔了怔,恍然大悟。水若风定是误认自己刚才狠心不救,这才重燃恨意。 难言的苦涩溢满胸口,就算解释,又能说清什么?虽然是杨雪逸暗中动了手脚,可自己千真万确收手不救,这是怎样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一错再错,他和水若风之间,当真要错到底吗? 恍惚间,耳听声声呼唤,心神一凛,低头看时,却对上了楚汉汶清澈的眼神,如梦初醒,「汉汶,有没有伤到?不要紧吧?」 楚汉汶连叫数声,不见天苍云有反应,心中吃惊,再看他遍体鳞伤,血流满身,生怕他有个好歹,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问我,你得马上敷药。」不由分说,扯下衣衫便向天苍云身上擦去。 水若风见到两人相互关切的亲密举止,心口窒闷欲死,更加憎恨,牙齿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杨雪逸见楚汉汶果然制住了天苍云,妙计得逞,松了口气。身后赶来的众人自动结成阵法,护住三人,严阵以待。 风云教的教众也围将上来,双方各亮兵器,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天苍云眉头一皱,实不愿此时就和水若风翻脸动手,急跃至两方人马的中间地带,喝道:「看在今日都是来救人的份上,各自罢战撤走,如何?」 星如雨挂念水若风的伤势,也不愿交手,藉机下台,「好,今日就冲天盟主的面子,暂且休战!」忽见水若风挣扎欲扑,忙使劲捏住他的胳膊,向后边拖。 杨雪逸慢了一拍,天苍云话已出口,事成定局,明知他的用意,怕是再反对要闹僵,只得作罢。 双方依令各自戒备退开,彼此暗叫侥幸。两边实力都很强,如果厮杀起来,必又是一番恶战。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谁也不想硬碰硬。 天苍云明知水若风眼中只有仇恨,可还是再想看一眼,刚一转头,耳边听得楚汉汶一声呼叫:「天大哥,接住!」一物迎面飞来,顺手抄住,却是个紫红色的酒葫芦。 「镇江的竹叶青?」天苍云闻到酒香便已猜出,拔开塞子连灌两口,全身上下顿时为之一爽,心意大畅,忍不住赞道:「好酒!」 楚汉汶笑容灿如阳光,又掷来一个酒葫芦,「潞州的珍珠烧,够大哥过瘾了吧。」 如此的体贴与细心,恰如一股暖流涌入胸口,天苍云想道声谢,喉头却噎住了。 竹叶青?珍珠烧? 水若风虽已走远,却一字不漏听在耳中,这两个名字好生耳熟,倏地忆起,这是天苍云曾经提过的两种酒,楚汉汶居然事先预备下,此时拿出来,正合了天苍云的心意,可见两人相互了解之深,感情之融,越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凄惶孤零…… 心头酸苦难言,只是生性要强,硬是将所有的苦楚都吞入腹中,不让他人看出,自此也深恨楚汉汶。 此时已近黄昏,红日西坠,苍烟四起。天苍云目送水若风踟蹰的背影,百感交集。前尘往事,恍如一梦,遥想将来,不禁黯然。 星如雨拎着药包走进了屋,一眼瞧见水若风凝立窗前的身影,刚刚沐浴过,长长的湿发未干,一袭银衫裹着清瘦的身子,风吹来,衣袂飘飘,宽大如斯。 「你浑身都是伤,不躺在床上歇着,跑来吹什么风?折腾自己也不是这样的。」星如雨生气地扳过水若风,「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 滔滔不绝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那原来皎若明月的脸庞是如此消瘦苍白,全不见昔日的清颜绝色,只有一双眼眸越显得大而幽深,尽管充满倔强和仇恨,依旧掩饰不住深深的悲伤。 星如雨倒吸了口冷气,这种眼光,分明是为情所苦、心碎伤痛。印象中的水若风冷傲无情,从不对任何人动心,在失踪的短短十余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水若风憔悴至此? 「来,快躺下,我给你先治伤。」 「不用!」水若风一口回绝。 星如雨皱起细长的眉毛,「你不用隐瞒了,我去过你们掉落的山谷,那里满山遍野都是天颜花……」 水若风脸色大变,刹时间眸中射出凶狠的光芒,「你胡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天颜花又怎样?那种小玩意儿能奈我何?」 星如雨不动声色,「我什么都没说,你何必激动?」 水若风怔住了,一向冷漠的自己竟失态如此,被星如雨套出了破绽,实在不智之至。 「我说过,中了三绝散的人如果遇到天颜花,天神也会变恶魔,你没放在心上,是不是?」星如雨叹了口气,「若风,人不能太自负,否则一定要吃亏。吃了亏要学会认,死撑着只能伤自己。」 水若风心中一悸,不堪回首的记忆重又袭了上来,满是伤痛孤独的心酸楚难言,眼中热气上涌,急忙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星如雨知道他绝不会在他人面前示弱,也不再强逼,轻解下水若风的衣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他一身的伤吓得不轻,失声道:「是天苍云干的?」 水若风身子立刻僵硬了。 星如雨深知这两种药物混合之后形成的药性异常强烈,不但会使人狂暴,严重的还会有侵犯行为,难道…… 目光不由自主向下移去,原本光滑精致的小腹、大腿、臀部满是撕抓的痕迹,连下体也不能幸免,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星如雨颓然坐倒,掩住了脸,悔恨万分,实不该给谁若风三绝散,结果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了他! 水若风冷冷道:「你现在知道了?我若不将天苍云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星如雨小心地替他上药,发现他身上的伤口都愈合良好,断臂处敷的草药十分神妙,甚至超过自己的配药,分明是精心治疗过的。忆起芦苇滩上天苍云种种回护的举动,看样子对水若风照顾甚好,水若风又至于恨到要千刀万剐的地步吗? 心中好生疑惑,试探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天苍云,如果你不是给他下三绝散,又碰巧山谷里有天颜花,哪会发生这种事?瞧他给你上的药,可见对你照顾周到,又何必……」 水若风勃然大怒,「照顾周到?只要为了武林正义,天苍云就会立刻对我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星如雨怔怔地看着水若风,「你心里恨天苍云关键时刻救了楚汉汶,却没有出手救你,是不是?」 水若风一惊,情知心思细密的星如雨全看穿了,眸中冷电一闪,却不回答。 星如雨慢慢替他涂完药,包扎好伤口,半晌,方叹道:「那是杨雪逸将楚汉汶推入掌力圈,天苍云才不得不撤掌。不过是杨雪逸一石二鸟的诡计,你这么聪明,还会上当不成?」 水若风阴狠地道:「那又怎样?我若杀了天苍云,既可报仇雪耻,又为教主除了心腹大患,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做?」 他说得极狠,心实伤痛,星如雨如何听不出来?也不点穿,收拾好东西,忽然笑道:「其实你心里最恨的,不是天苍云,是楚汉汶吧?」 水若风被他猜中心事,微有些尴尬,哼了一声,「我最恨谁,与你不相干。」 星如雨大笑,「好好,别担心,你恨之入骨的人,我绝不会动一下,包括我的手下人。至于那个小鬼头楚汉汶,我比较有兴趣,有机会逗他玩玩去。」想起那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青年,眸中便不自觉闪过一丝玩味。 水若风素知星如雨的脾气,被他整治的人会死得非常惨,心头暗喜,「随便你。」 一轮清月如银盘般照向疏落的庭院,遍洒清辉。石桌上两大坛烈酒都已见了底,酒香满院,醺人欲醉。 可是天苍云仍然没能醉倒,喝得越多,大脑反而越清醒,交闪来去的,尽是水若风的影子,怨愤、痛苦、脆弱、无助、温柔、伤心……活生生的仿佛就立在眼前,伸手可及…… 怎么也忘不了山谷中相处的那十几日,一点一滴都似乎牢牢铭刻在心上,萦回宛转,挥之不去…… 天苍云苦笑,过去云淡风清的个性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拿不起放不下。一想到水若风对他恨之入骨,心中就似被挖空了一块,阵阵悸痛…… 或许真如雪逸所说,那个魔教妖人水若风毒害了他。 理智一再提醒自己要振作,也强迫自己忙得团团转,以便忘却一切,可是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水若风便不由自主占满心田……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是他送给水若风的,同样,也适用于自己啊…… 天苍云心头犹如火烧,下意识地拿起酒碗,却已涓滴全无。 月影斑驳的地上,杨雪逸敏捷的身影倏地闪现,「砰」的桌上已多了一个小坛,清朗悦耳的声音似水一般流淌开来,「山东五十年的秋露白,你想了很久的好酒。」 天苍云也不说话,拍去泥封,举坛痛饮。 杨雪逸在石桌另一边坐下,诚挚地道:「对不起,苍云,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特来道歉。那天我被仇恨冲昏了头,对你很过分……」 天苍云猛然回头,目光如电,似要看穿他的心思。 杨雪逸坦然相对,神色歉然,「你我相识多年,我的事你最清楚不过,换了别人,我断不会发脾气。唯有你,是我的知己和兄弟,突然转头维护魔教,我一时接受不了,这才下了重手。」 天苍云叹了口气,「你和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想杀水若风也是正常,我并没有怪你。」 杨雪逸家遭惨祸,仅剩单身,辗转江湖,后加入南方盟,以才干能力为天苍云赏识,逐渐升任重职。这些年来,自己大肆扩张势力,收揽人心,引为膀臂,俨然成了南方盟之主。天苍云绝顶聪明,怎会不知?可是却从无片言支语问起,足见器重。回忆剑刺天苍云的那一幕,渐愧无地,忽然翻掌覆在天苍云手心,「你我生死知交,我杨雪逸绝不负你知遇之情。」 天苍云忍俊不禁,拖长了声音,「怎么这话听着倒像是以身相许一样。」 一语出口便已后悔,兄弟之间怎么能说这般暧昧的话?不觉又想起水若风,心中黯然。 杨雪逸顿时俊面通红,十分窘迫,这天苍云要是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谁也吃不消,忙转移话题,「我知道水若风给你下过三绝散,也在你们坠落的山谷里发现了天颜花。如果我没猜错……」 「别说了!」天苍云爆发似的大叫,狠狠地灌着酒,火辣的液体顺喉咙直烧到胃,全身都感觉到那种炙热的痛苦。 「是水若风追杀你,差点送了你的命,出了这种事,只能说是水若风自作孽,不可活,你完全不用内疚自责,更不必为此处处容让水若风,把自己弄到这般狼狈境地。」 天苍云长叹一声,「不管怎样,都是我做错了,错了,就必须去补偿,付出代价。如果因此牵累到汉汶,我宁可以死相谢!」 杨雪逸一哆嗦,天苍云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只怕将来难免遇到类似的问题,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天苍云和楚汉汶被魔教所伤,万不得已,自己就亲自出马,杀了那个妖孽水若风,哪怕天苍云永远不会原谅他! 第五章 疾掠过山林沟坎,水若风轻捷地身影迅如奔箭,直向西南方而去。 他考察过南方盟的地形,唯有西南方是林茂草高的荒僻之处,想掩藏行踪最方便。不过,这两天却发现有南方盟的守卫巡视,估计那精明过人的杨雪逸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只怕陷阱已布,就等着他钻入圈套。 暗自冷笑,杨雪逸也太小瞧风云教的月圣使了,前次交手落了下风,便当自己软弱可欺么?若不将这南方盟搅个天翻地覆,不杀了天苍云,他就不叫水若风! 一想到天苍云这三个字,心口就似突然被猫抓似的难受,气也透不上来。 对那个人,他应该只有恨,切肤挫骨之恨,日日夜夜想的就是报仇二字,只有天苍云死在自己手里,方才称心解恨。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种隐隐的悲伤。梦里,常常依稀看见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施暴时的狂野,照顾时的温柔,交织成幻影,纠缠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心…… 多少次午夜梦回,一身冷汗,满心凄凉,身体的伤愈合了,再看不出昔日的创痕,然而心底的痛却越来越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也无法排解,便转化为更加深沉的恨,悉数加在天苍云身上! 只要天苍云一死,他就可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水若风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毫不犹豫地按预定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下去。 突然,前方一种不寻常的杀气悄然弥漫开。水若风急闪贴在一棵树后,凝目望去,却见青城派掌门虚无子和武夷派高手吉大成各率领一批人马,正在四周布设埋伏,不由得心中冷笑,放下的饵终于钓来了大群的鱼。 天苍云,这回,你再也逃不了! 水若风身形一晃,便隐入山林之中。 不远处,杨雪逸眸中闪过一丝精电,看来水若风是准备调集人手行动了,只要他杀了虚无子和吉大成等人,那就是永远与天苍云决裂! 水若风自以为聪明,设下连环计,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中了自己的离间计! 要是天苍云认定水若风嗜血屠杀,无须别人动手,他首先便会杀了水若风,向天下谢罪。 除去了水若风,风云教折损一员大将,必然人心不稳,到那时就可一举攻破,复仇指日可待了…… 此时虚无子和吉大成等人早已埋伏好,单等水若风入套。左等右等不见踪影,眼看时近黄昏,不免着急,是杨雪逸估计有误?还是水若风察觉有异? 正疑惑间,忽见清风动处,木叶萧萧乱舞,一点银光,飒然疾射,转瞬间,一丛碧绿的灌木上已站了一人,银衫飘飘,在枝条上随风起伏,竟似全无份量。但见来人颜色皎如明月,寒彻冰雪,澄澈如水的目光左右扫视过去,幽深如潭,隐隐光华流转,摄人魂魄。 暗处埋伏的众人全瞧呆了,想不到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水若风竟是这般出色的一个美男子,风华神采,莫可仰视,人人自惭形秽。更有人想:「难怪天苍云都被迷了心窍,换了是我,也抵挡不住,早丢盔弃甲投降了。」 水若风微微一笑,似明月初出,耀人眼目。身周渐渐薄雾轻绕,加上暮色已深,恍如凌云腾雾的仙人,忽隐忽现,莫知所踪…… 虚无子到底是出家人,灵台比常人清明,猛地里醒悟,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喝一声「放」,一扬手,先行发出数十枚铁菩提。其余众人忙依计划,施放暗器,一时寒光似雨,啸声如潮,漫天都被暗器所笼罩。 谁知水若风身影一转,冲天疾起,霎时身畔银光大盛,银月弯钩绕身急旋,恰似织成了光圈,映亮了暝色! 吉大成见势不妙,指挥众人集中暗器,再行击去。忽然光华一黯,无数暗器坠落下来,水若风已踪影不见。 众人钳口挢舌,这等绝世轻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竟能从密集的暗器圈中轻易脱逃,不免暗生惧意。 虚无子大吼:「快退后,雾里有毒!」 话犹未了,众人已觉不对,骨软筋酥,周身无力,纷纷软瘫在地,连吉大成也支持不住,踉跄跌倒。 这毒雾甚是厉害,虚无子已屏住了呼吸,毒雾却随风沾上了肌肤,渗入血脉,勉强行了几步,腿一软,坐在地上。 此刻新月初漏,清风徐来,幽静无声,更觉劲敌在伺,危机重重,人人冷汗直流。 银光一闪,水若风已踏月而来,飘然若仙,眉宇间却隐现杀气,手一挥,银月弯钩化作五把,映着月光,冷气森然。 虚无子和吉大成神色俱变,雪亮的银钩映出两人惨白的脸和充满恐惧的眼睛。这水若风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因为天苍云,又恨南方盟入骨,落到他手中,哪还会有命在? 果然,银色的身影一步步逼近,皎如冷月的眼睛射出森厉的杀气,慢慢扬起了 钩。月光在钩尖上亮出点点星光,突然打了个闪,疾劈而下! 陡然间,半空中身影夭矫,迅若游龙,人未到,掌力已席卷而来,似巨浪排空,无形劲气竟硬生生将银月弯钩逼住。钩尖距虚无子的鼻尖不到半寸,可就是无法再前行半分。 如此强大的内力,整个南方盟只有一人拥有,那就是……天苍云! 蓦然心头似被针扎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天苍云永远只会为兄弟朋友来对付他,甚至不惜向他出手…… 心中恨极,一咬牙,不顾一切,运足全身的功力,银钩向虚无子猛扎下去。 强硬的掌力及时击中了水若风的手腕,疼得他一哆嗦,险些脱手扔了钩,踉跄着退开。 天苍云急转身落在虚无子和吉大成前面,眼光一扫,发觉众人都未曾受伤,方才放心。一抬头,与水若风目光倏然相对,空中碰撞的眼神溅出点点火星,几欲燃烧,撕扯在一起,无法分开。 一瞬间,天苍云脑中全是空白,心激烈地跳着,砰砰有声,不知是喜是悲,唯一安心的是,他平安无事,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恨着自己。 仿佛所有的重压都消失了一样,心头说不出的欣慰,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甚至忘了杨雪逸设下的计谋。 终于明白自己近期日夜不安的原因了,原来,都是为了水若风,多少牵挂多少思念,不知不觉中,早已生根发芽,盘踞了心田。 这就是……情爱吗? 真可笑,自己向来心硬如铁,从不留意儿女之情,逍遥江湖,为匡扶正义而征战。到头来,居然喜欢上了一个魔教中人,真是讽刺! 无法掩饰的清淡笑意掠过天苍云的唇角,那光华奇澈的眼眸又闪出了天宇般幽远的神秘幻光,摄魂夺魄。 水若风看呆了,一向知道天苍云俊伟过人,只是再想不到竟然神俊一至于斯,气势惊人,相形之下,周围诸人都成了土牛木马。 天苍云定住心神,喝道:「水若风,凭你孤身一人,也想在南方盟闹事?休要不自量力,我南方盟向来不以多欺少,你还不快走?」 以水若风平时的机智,自然听得出天苍云话语中的提点之意,只是他一见天苍云便气得发昏,那顾得上细细分辨语气?只知天苍云在喝骂他,全身的血都直向头顶涌,怒不可遏,大吼:「天苍云,我要杀了你!」和身便猛扑过来。 天苍云见他来势凶狠,暗暗叫苦,要是他伤了身后众人,仇可就结大了,就算自己想办法周全也不成。可众人又中了迷毒,无法动弹,稍有差池,便会中招受伤,想要保住双方无事,真是难上加难。 急中生智,右掌挥开刺来的银钩,回身左掌拍在虚无子头顶百会穴上,真力送入,直透入奇经八脉。虚无子身体一震,内力虽然没有恢复,却已行动如常。 「快走!」天苍云一边挡住水若风的急攻,一边趁隙不住地拍击众人。众人一能行动,便马上逃开报警,呼喝声此伏彼起,附近的守卫都向这边冲来。 水若风怒发如狂,全然忘了里应外合的计划,只顾拼命攻击,恨不能一钩劈死。 眼看众人全逃走了,天苍云手腕一翻,扣住了水若风的脉门,低声道:「你真要送死不成?走,我送你下山。」 水若风一怔,这语气满是怜爱,与先前判若两人,莫非又有什么诡计不成? 天苍云叹了口气,「你若再强,别怪我捆了你送下山!」 水若风直到此时方才听出他的回护之意,顿时呆住了,「你……你不是要亲自动手杀我么?」 「难道别人动手会留情不成?」天苍云又叹了口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发誓要保护你,就绝不食言!」 水若风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笼罩在心头的愁云惨雾似裂开了一条缝隙,透出了一线阳光。 他立刻便明白此时的处境,虚晃一招,回身便走。天苍云似是追赶,其实是护送,两人一前一后,向山下飞掠。 山路虽然崎岖,可是水若风却似腾云驾雾一般,心情突然变好,飘荡荡好似要飞了起来。 晕晕陶陶之际,一个没留神,脚踩上了断枝,身子立时失去了平衡,正待运力跳起,一只手已及时揽住了他的腰,人晃了晃,便跌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你身子还好吧……」天苍云情急之下抱住水若风,忙乱中脱口询问。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迭,这不是成心勾起水若风的旧恨么? 水若风挣扎了一下,「放开我,混蛋!」 天苍云听他语气并不激烈,心中一动,感觉怀中的身子微有些瑟缩,不禁怜意大起,忙运起真力输入他体内。 水若风怔了怔,记忆中天苍云经常为自己输内力,武林中人都知道,内力修炼甚是不易,极易损耗,除了骨肉师徒,很少会为外人运功。可天苍云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抓紧时间给自己运真气…… 回忆起山谷中渡过的日子,天苍云种种好处一时都涌上心头,想起先前用三绝散对付他的事,不禁暗自叹息。 「你……你不用运真气了,我没事……」突然说这么和气的话,水若风根本不习惯,别扭得要命。听见天苍云结实的胸膛传来强有力的心跳,更是一阵阵心慌意乱。 天苍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头溢满了狂喜,不由自主双臂一紧,颤声道:「若风,你……你不怪我了?」 水若风没想到泄露了心事,大为窘迫,挣扎欲走。天苍云何等聪明,从前不得水若风谅解,丝毫不敢造次,一听他此时竟有允意,不觉情热如沸,扳过水若风的脸,淡淡的月光,那清俊绝伦的面容不复平日的凶狠,秀颜绝色,清眸如水,荡人魂魄…… 再也忍不住心中相思,一低头,便含住了那细润的薄唇,宛转研磨,轻吮慢吸,甘美如醴…… 水若风刹时如中电击,脑中空白一片。平生第一次被亲吻,方寸大乱,完全不知所措,只觉一种奇怪的酥麻感觉蹿遍全身,忍不住一阵阵地战栗。鼻中充满了熟悉的气息,仿佛梦魂里久已渴望,所有的气力似全被抽走,动弹不得…… 发觉他的无措和眩惑,那炽热的吻越加霸道狂肆,手也不知何时游戈到脖颈,轻捻细捏着耳垂,难耐的麻痒让水若风无法承受,模糊地叫道:「唔……不……」 说话时口唇微张,恰巧被天苍云捉个正着,强行挑开唇齿,探入口中,嚣张地巡游着,每一处都不放过。感觉到那柔软的舌尖轻轻颤动,微一卷缠,便慌张欲避。天苍云哪容他躲闪,肆意挑逗翻绞。双臂也是越勒越紧,直似要将两人揉为一体。 水若风几乎要窒息了,本能地转过脸去透气,谁知天苍云的手托住他的后脑,用力一送,狂热的吻又如风暴般扑天盖地席卷而来,吻得更深更烈。 可怜水若风自小为讨好师父苦练武功,性情又孤傲冷僻,从无风月之事,哪里是天苍云的对手?如此情缠蜜挑,根本经受不住,眼前阵阵眩晕,几欲软瘫在那宽厚的怀抱里。 良久,天苍云才放开了他。 清淡月光如雾如纱,笼照着水若风俊逸的面容,清澄的眸子宛若融入了月光,隐隐流动,朦胧而又迷茫。平日冷酷凌厉的唇泛起湿润的水光,红艳欲滴,随着急促的呼吸张合,异常诱人。 脱去了凶狠冷傲的面具,这失神无力的模样散发着难言的魅惑,轻易便能勾起欲火,引燃一切…… 天苍云心神荡漾,手指轻摩着水若风的唇,呼吸渐渐粗重,喃喃低唤:「若风……若风……」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充满了怜爱,如魔咒一般吸住了水若风,凝望着天苍云如黑曜石般幽远神秘的眼睛,生生溺入,无法反应…… 天苍云只觉全身犹如火烧,炽热异常,一道道热气沿着经脉流窜,十分难受,实是压抑不住,低头又吻了上去。 突然,肚腹一痛,身不由己向后跌出,扑通撞在树上。 「你……你混蛋!」回过神来的水若风又怒又羞,狠狠擦着嘴唇。想起刚才瘫软在天苍云的怀里,任由他亲吻,越加羞恼,飞足便踢。 天苍云既已发觉水若风对自己有情,便知道此时他只是放不下面子,口硬心软,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足踝,脚下一个横扫,水若风急忙腾身而起,另一足径踢天苍云的面门。天苍云侧过身,顺势抖手一送,水若风直向旁边的树上飞去。 刚刚还柔情蜜意,转眼就下这样的狠手?水若风一赌气,索性任凭身子顺力向树上撞。忽然腰中一紧,已被一双铁臂勒住。 「若风,每次你都要这么别扭不成?」天苍云叹着气,不顾他又踢又踹,搂紧了他,「你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我可舍不得。」 水若风一呆,堂堂南方盟的盟主居然会这般调笑?看他从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 天苍云似是瞧出他的心思,低笑道:「我这个人,你不知道的地方多着呢,以后有的时间让你慢慢明白……」 一语未了,便听一个悠悠的声音道:「告别完了么?苍云,你可以动手了。」 两人都是一惊,水若风立时双臂一分,震开天苍云,退后几步,神情已化作冷厉肃杀,右手一捻,五把银钩全部亮开,对准了天苍云。 天苍云无可奈何地苦笑,自己说什么,水若风都不信,杨雪逸说一句,他立刻信之不疑。也难怪水若风多心,杨雪逸处处精心设计,有意无意都摆出与他联手诱杀的计划,换了谁此时也难以接受。 杨雪逸一身青衫,飘落在两人中间,淡淡道:「苍云,你就是心太软,总也下不去手,白耽误这许多时间。好罢,把他交给我,我替你除了这祸害!」 「我说过水若风由我亲自对付,任何人不得插手,你忘了么?」天苍云横身一拦,「大丈夫言出必践,决不可食言。」 「那好,现在你就杀了他,我给压阵。」杨雪逸让到一边,口角边微噙冷笑,显然一付看好戏的模样。 水若风森然道:「天苍云,你竟然屡次戏弄羞辱于我,该死之极!」双手齐扬,银钩如电击空,五光疾旋,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圈,兜头罩下! 天苍云却心中一紧,敏锐地察觉不妙,失声大叫:「雪逸!」飞身跃起,疾推开了杨雪逸。 「噗」的一声轻响,漫天灰粉喷扬而起,正好笼住天苍云。 杨雪逸踉跄了几下方才站稳,不由得惊怒交集,想不到水若风竟然瞧出天苍云并无相害之心,貌似攻向天苍云,暗中却以毒粉袭击自己。也是自己一时大意,若不是天苍云及时发现相救,非吃大亏不可。 天苍云僵立当地,以手蒙面,身体微微抽搐,似乎甚为痛苦。 杨雪逸和水若风都惊叫出声,一起扑向天苍云,猛发现他们相距如此之近,各自恶向瞻边生,同时发掌拍向对方。 「住手!」天苍云大吼一声,一掌劈向中间,将两人震开。 「要杀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好,只要先杀了我,随你们怎么打。」天苍云咆哮如雷,「否则,无论谁伤了谁,都别怪我手下无情!」 水若风见他居然以命维护杨雪逸,心中酸苦难当,「我要是杀了姓杨的,你就杀了我替他报仇,是不是?我若死在他手上,你会杀了他为我报仇吗?」 天苍云微微喘息着,树木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可是全身散发出的怒意,却万分惊人,令人畏惧不已。 「你不杀杨雪逸的,因为他是你的好兄弟……」水若风慢慢后退,「什么发誓终生保护,都是假的,我绝不会再相信你。天苍云,我跟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喉头似被硬石塞住,再也说不出话来,猛掉头,向山下飞驰。 杨雪逸刚想去追,天苍云手臂一横,「雪逸,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这一次吧。」低沉的声音透出无法言述的疲倦与悲哀。 杨雪逸心中软了,「对不起,苍云,我都是为你,为南方盟……就算我不管,可是江湖上沸沸扬扬,到处传你和那魔教妖人的事,我不这么做,怎能还你清誉?」 天苍云苦笑道:「我早说过,我这人任性妄为,不喜约束,不适合做什么盟主,闹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雪逸,如果我的事的连累了南方盟,我愿辞去盟主一职,由你接任,如何?」 「不,你怎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们兄弟,一走了之?」杨雪逸大惊失色。 「也是,我此时一走,只怕你落下个逼宫的罪名。那好,我练功出了偏差,须寻医治疗,这总可以了吧?」 杨雪逸大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苍云,你我多年兄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南方盟在江湖立足。」天苍云终于笑了起来,「我和水若风的事太引人注目,现在换你逼宫,岂不正好转移别人的注意?没准风云教觉得南方盟气数已尽,大举出去也未可知。」 杨雪逸恍然大悟,再一深思,刹时心中透亮。天苍云一是为引开注意,二是示弱,引风云教上钩。要是风云教风流云散,水若风没了效命之地,凄惶无助,到那时天苍云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只说改邪归正,谁还敢再胡言乱语? 只要灭了风云教这眼中钉,天苍云喜欢谁根本无关紧要! 「好,就依你,不过,你打算去哪儿?」 天苍云笑道:「我自出江湖,就不曾回去看过酒仙,好不容易得空,自然要回去瞧瞧他老人家。南方盟可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可要多加小心。」 杨雪逸想起自己多次逼迫天苍云,心中颇不自安,内疚地道:「苍云,我处处为难你,你还替我着想,我……」 天苍云哈哈大笑,「我们是好兄弟,说这些干什么?我即刻起程,你也该回去处理水若风安排的那些喽罗,莫要扰乱了南方盟的大事。」 杨雪逸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告别而去。 天苍云默然挺立,等那脚步声一消失,再也支援不住,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眼前黑茫茫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水若风那一把毒粉,不偏不倚撒中了他的双目! 幸而是在黑暗之中,杨雪逸和水若风都没有发觉。他硬咬住牙,忍着钻心剔骨的疼痛,周旋左右,并瞒过杨雪逸,找到离开的借口,前去寻找郭酒仙解毒。 在怀中摸出解毒药,吃了两粒,眼中火烧般的剧痛渐止。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天苍云摸索到山溪处,洗去脸上沾的毒粉。眼睛虽然用溪水再三洗过,仍然没有一点光感。 郭酒仙的解毒丸可解天下奇毒,现在竟然没有效果,看来是眼睛受了损伤。即使是水若风给了解药,也无济于事,非找郭酒仙亲自医不可了。 想起那清颜绝色的月圣使,唇边犹自留有淡淡的细腻温软,耳中响起的却是他一声声的憎恨,心头百感交集。 稍立片刻,天苍云慢慢向前摸索而去,高大的背影在晨雾中渐渐隐没。 杏花楼头酒旗招展,酒香随着春风飘散,熏人欲醉。 水若风喝了一口酒,马上就吐了出去。这镇江的竹叶青又辣又烈,如刀一样割喉咙,那潞州的珍珠烧香浓四溢,喝下去却如火一样呛辣烧心,半天回不过神。 他猛一拍桌子,喝道:「你们竟敢用劣酒蒙骗人?全部难喝得要死,一个个不想活了?」 伙计吓得直打哆嗦,「客官,我们杏花楼卖是正宗好酒,就连南方盟的天盟主也常来光顾,不会有假。」 水若风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跳起,吼道:「天苍云喝的就是真酒吗?我偏说是假的,全是假的,一个个都在骗我!」猛力挥袖一甩,碗飞坛跌,酒水四溅。 他抓起剩下的一坛竹叶青,大口地灌。烈酒焚心,更是浑身如火烧。他向来谨慎小心,在风云教很少沾酒,这般学天苍云猛喝,哪里吃得消?没多久便已醉意朦胧。 喝得多了,脑袋却出奇的清醒,与天苍云相识以来一幕幕情景不时闪现。被强占时的刻骨痛楚,山谷中的温柔体贴,初吻时的轻怜蜜意,维护楚汉汶的无情强硬,辗转心头,挥之不去。 无暇理清这刺痛的纷乱是怎么回事,也许,只要杀了天苍云,所有的痛苦就会平息了。 忽然,楼下起了一阵骚动,「快看,是天盟主来了。」 水若风一怔,天苍云怎么会到这里来?转念一想,这是出南方盟的必经之路,天苍云路过一点不奇怪。 真是天赐良机,只要暗中跟踪天苍云,到了无人之地,便可以一举杀了他! 趁人不备,水若风轻跃下楼,隐在人丛中,目光左右一扫,就看见天苍云高大英伟的身影,在众人中格外突出。 天苍云神采依旧,站在杏花楼前,笑喝道:「掌柜的,拿两坛酒。」 掌柜的应声吆喝:「一坛镇江竹叶青,一坛潞州珍珠烧。」随手便抛掷而来。 天苍云听风辨影,伸手抄住,笑道:「今儿没带钱,记帐吧。」 「放心吧,天盟主,你放在柜上的钱够喝三四年呢。」 天苍云微微一笑,眼帘微垂,站了片刻,待身边一辆马车驶过,便向前走去。 他挟着两坛酒,步调不紧不慢,也不理会周围,似是直入无人之境。 水若风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总觉得天苍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自己酒喝多了?他揉了揉额头,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 天苍云一直走走停停,偶尔停下来喝两口酒,有时若有所思,总在有人经过之后,方才继续前行。 这种行走方式甚至比寻常人更慢,一点都不像天苍云平日的作风…… 水若风满腹疑惑,天苍云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又设下了什么诡计,诱自己上当不成? 此时离城已远,大路上更加车马稀少,原野苍翠连天,蜿蜒的道路延伸向前,看不到尽头。 正想靠近些瞧个清楚,忽见道边的荒林中似有人影闪过,心中一动,急掠追去。他的轻功天下罕见,人若飘云,竟无丝毫声响。贴近看时,微微一惊,潜伏在林中的竟是风云教所辖的滇边三鬼。 风云教人多势众,盘踞南方已久,许多武林旁门为求保护,都前来投靠。水若风平日不大瞧得上这些人,向来不予理睬,不料却在这里遇上。看情形他们是想埋伏在此对付天苍云,好向凌白甫邀功献赏,不由得心中冷笑,「天苍云也是你们三个丑鬼对付得了的?」 滇边三鬼只听说过天苍云的大名,不知他的厉害,暗中尾随了几日,天苍云并无反应,暗笑他名不符实,故此在路上设了陷阱,单等他自投罗网。 天苍云慢慢走来,已进入滇边三鬼的埋伏。水若风见他毫无所觉,不免奇怪,心想:「哼,一副粗心大意的样子,看你怎么栽在三鬼手里出丑。」 滇边三鬼料准时机,猛然跃起,打出无数暗器,疾向天苍云射来! 天苍云一声断喝,将手中两个酒坛运力一撞,顿时碎裂,内力放处,酒水挟着碎瓷绕身急旋,冲向天空。射来的暗器撞上旋流,纷纷弹开。 「龙卷风!」三鬼大惊失色,眼看暗器反弹回来,急忙就地一滚,狼狈万分地躲开。 水若风见过天苍云以前施展的龙卷风,鼻子里哼了一声,几日不见,天苍云的龙卷风居然减弱了好几倍,不得不利用有形的酒水来发挥威力,若是换了自己是对手,天苍云几乎是不堪一击…… 忽然心头一怔,才短短几日,为何天苍云的武功会大减? 滇边三鬼见势不妙,撤身便逃。天苍云一挥手,龙卷风疾向三人击去。那三鬼怎敢硬敌,仍旧使旧招懒驴打滚躲闪。谁知龙卷风势劲力猛,将三人兜地摔出。 三鬼中的大鬼撞在一棵树上,不但撞断了树,而且还连人带树弹回,直飞向天苍云。 听得风声,天苍云发掌猛击,打得大鬼一声惨叫,口吐鲜血,跌在地上不住地打滚。 二鬼三鬼连忙上前抢人,天苍云回身正要一掌劈来,谁知一脚踏下,正好踩中大鬼的左腿,顿时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几步,又踩在断树上,扑通绊倒。 滇边三鬼张口结舌,脱口大叫:「他眼睛看不见!」 水若风耳边轰的一响,脑中顿成空白,身体一晃,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天苍云眼睛居然看不见了? 水若风只觉一股寒气从脊背蹿起,心底升起莫名的恐惧,难道,是自己那一把毒粉造成的后果? 三鬼登时胆气大壮,完好的天苍云打不过,盲眼的天苍云自然不放在眼里。三人互使了个眼色,大鬼抽出刀作势砍向天苍云,二鬼和三鬼各自取出武器,慢慢伸到大鬼身前。天苍云只能靠听风辨位,对静止不动的物体无法察觉,才侧身闪过大鬼的刀,左腿就撞上了横在旁边二鬼的长剑,立时切开一个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未及站稳,大鬼又横刀推来,天苍云急纵身想从空中跃过,岂料三鬼的铁棍正在他前方相候,迎面胸口撞个正着。剧痛之下,气息一窒,人已直摔向地面。 滇边三鬼哈哈大笑,「姓天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栽在我们手上,算你命苦。杀了你,我们兄弟三个可就在江湖一夜成名,威震天下了,哈哈哈……」 天苍云慢慢坐起,拭去唇边的血迹。对于这等下三流的江湖无赖,他一句话也懒得多说,深吸了口气,辨出三人的方位,猛然一掌劈去。那三鬼得意忘形,料不到天苍云身受重伤还能反击,被打个正着,怪叫声中,三人跌出一丈多远。 水若风一直呆呆地看着天苍云吃力地对敌,身体似僵住了一样,挣动不得。此时只要一钩,便可要了天苍云的命,称了心愿。可是手抓住了银钩,却只是发抖,怎么也甩不出去。 一定是酒喝多了,才会这样软弱无力…… 天苍云心知境况不利,不能恋战,起身欲走,一迈步,左腿疼痛难忍,勉强走了几步,忙乱中不辨方向,「砰」的撞上了大树,差点又摔倒。 水若风一声低呼,本能地想跃去相扶,身形一动,忽又醒悟,强自按捺住,心乱如麻。 滇边三鬼知道天苍云的厉害,再不敢说话,打了个手势,分从三面包抄过来,故计重施,一人诱敌,另两人偷袭。天苍云吃亏在无法视物,拆了数十招,身上被三鬼接连捅伤几处,血流如注,又找不到可走的路,滑坐在一棵树下,不住地喘气。 诡计成功,三鬼都喜不自胜,天苍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不必再冒险攻击,只须拖延时间,天苍云失血过多,自然手到擒来。于是,三鬼立于一丈开外,不时射来暗器扰乱。天苍云内力耗损,掌力达不到三鬼所站的位置,明知三人的拖延之计,却苦于眼盲,无法脱身,不由得仰天长叹。纵横武林一世,今日却要死在宵小之手,真是死不瞑目。 眼看天苍云脸色越来越苍白,动作迟缓,三鬼大着胆子凑近,接连两枚飞刀射去,对方竟然躲闪不开,腰腿尽中,显然神智已失,大喜之下,同时举起刀剑,疾刺向天苍云的胸口。 便在此时,半空中光芒大放,似闪电劈过,三鬼只觉耀眼欲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银光迅若雷霆,已划到面门,三鬼咽喉同时一紧,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皎如冷月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想说什么,已然来不及,咕咚同时栽倒。 银钩的钩尖上,几缕热血悄然滑落。 水若风慢慢收起银钩,冷冷道:「天苍云虽然该杀,却不是你们几个小人能侮辱的。」 顿了顿,目光转向已经昏迷不醒的人。他浑身上下有十余道狰狞的伤口,奔流的鲜血浸透了衣衫,刚硬优美的菱唇已变成青白色。 这一幕刺痛了水若风的眼睛,这还是昔日英伟如神的天苍云吗?犹记得强健的臂膀拥抱入怀的感觉,此时的他却这般虚弱无助,有一种英雄末路的凄凉。 难言的苦涩涌上了心头,满怀怆然,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杀他,还是救他? 水若风紧盯着天苍云流血不止的伤口,心神一恍惚,等明白过来时,手已经飞快地拔出他身上数枚暗器,点穴止血。 忽然心里一阵气苦,为什么天苍云待他冷酷无情,他还要出手相救?杀了这个欺辱过自己的人,一切烦恼不就结束了吗? 一咬牙,双手掐住天苍云的脖颈,只须用力一收,重伤的天苍云马上便会断气。可是手指颤抖,怎么也使不上力,不由得暗骂自己没用。头脑混乱之中,手指一个痉挛,登时勒紧。天苍云呼吸艰难,痛苦地挣扎起来,转眼脸已发紫。 水若风如梦初醒,「啊」的一声惊叫,猛然甩开手,跌坐在地。天苍云吸进空气,呛得连连咳嗽,反而从昏迷中醒来。 「什……什么人?」一开口便发觉喉咙疼痛,声音暗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水若风呆了呆,难道他真的看不见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只是不停地喘着气。 「你究竟是谁?」天苍云不耐烦地喝问,猛然抬手抓住了水若风晃动的手掌。 水若风大吃一惊,用力一甩手,天苍云重伤在身,竟被他一下子甩开,又撞跌在树上,痛得险些晕去。水若风不及细想,探身便扶住了他。 天苍云身子一软,靠在了水若风肩上,喘息半晌,才道:「谢谢你。」 水若风一扶住他便后悔不迭,本是来杀他的,倒成了帮忙的了。听了这声道谢,心里更别扭,粗声道:「有什么可谢的?你……你看得见?不然怎么抓到我的手?」 「你扇出那么大的凉风,不用看也知道你在干什么。」天苍云声音忽转温和,「是你给我拔刀止血的吧?」 水若风更是懊恼,「那又怎样?少胡乱道谢。没准我是绑票的,救你是为了拿赎金。」 天苍云微微一笑,「那也是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大如天,别说是钱,就是要人……」忽觉不妥,咽回了后面的话。 听了这调笑的口气,水若风越加恼火,「告诉你,我是山贼,别以为我救你是好心,我闲得无聊,正想找个人折腾解闷,算你倒霉,落到我手里了!」 心念一动,天苍云处处欺侮自己,这次正是天赐良机,趁机大大折磨他一回,出一口恶气,再杀他不迟。 想到这里,顿时所有的郁闷一扫而光,取出伤药,塞在天苍云口中,喝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俘虏,处处得听我这个主人的。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他刻意逼粗了喉咙,以免天苍云听出自己的声音。 天苍云唇边掠过淡淡的笑容,「好吧,我的主人……」心神一放松,再也支持不住,俯在水若风身上,陷入了昏睡。 手忙脚乱地替天苍云敷好了药,包扎住伤口,水若风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扶起天苍云走到杂树林僻静处,让他躺好。回来将三鬼的尸体挖坑埋掉,一切痕迹都消除,这才放了心。 凝视着天苍云刚毅俊美面容,水若风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好,那种空虚到要发疯的寂寞早已无影无踪。 他也懒得深究原因,只归结于即将可以报仇,却不曾发觉,自己的笑容第一次灿烂如阳光。 第六章 昏睡的人低微的呻吟,不安稳地转侧着。高热使他的脸显出不正常的通红,汗如雨下,湿透衣衫。 水若风恨恨地踢着地,有谁像他这样,抓了仇人却要百般照顾?这天苍云高烧两天不退,郎中说他曾经受了伤,未曾好好调养,又中了毒,所以这次伤后才病势汹汹,若不好生照料,必有性命之忧。 就为了这句话,他便守在床边,整整两夜没有合眼! 明明是这天苍云害了他,理应报仇才对,怎么倒弄得自己不辞辛苦看护,活像跟班的奴才! 越想越气不过,挥拳就打,手还没碰到,便听见天苍云喃喃低唤了一声:「若风……」 这声音低沉浑厚,充满了渴望和思念,听得水若风心中直发颤。目光再一扫,瞧见他赤裸的肩膀上有一个深深的伤疤,齿痕宛然,正是当初自己咬掉了一块肉留下的,呆了呆,不知怎的,打下去的手变成了拉起薄被,替他盖得更紧些。 两夜没睡,终究累了,水若风便靠坐在床头,甫一交睫,忽悠睡去。 一声悠悠叹息响起,天苍云滚热的手掌摸索到水若风清凉的手,紧紧握住,这才心满意足,又睡着了。 水若风做了很多梦,碎乱不成片,可是每个梦里都有天苍云的影子,凶暴的,温柔的,无情的,冷酷的,纠缠不清。 不知何时,天苍云紧拉住自己的手,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是他却一句也听不清…… 水若风一惊而醒,不住地喘气,只觉手里汗津津的,一低头,天苍云居然当真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捏得指骨生疼。 他怔了怔,立刻甩开手,天苍云不防,「啊」了一声,「你醒了?」 水若风吓了一跳,急跳起身想躲避,忽然想起他已失明,方才松了口气,粗声道:「看来你死不了啦,老实喝了药,早点好早点给我干活。别忘了,你是我的俘虏!要是你敢逃走或是偷懒,我非打死你不可。」 「是是,主人,不过,我现在浑身是伤,眼睛看不见,拿不了药,麻烦你递来给我,好不好?」 水若风非常不喜欢天苍云这种漫不在乎的腔调,可对方说的又是实情,只好气乎乎地端过药。天苍云手与肩都受了伤,挣扎了几下,怎么也坐不起来,脸上倒疼出一层虚汗。水若风看不过,只得扶起天苍云的上半身,慢慢喂他喝了药。 天苍云喝得吡牙咧嘴,「好苦,有没有东西吃?」 「有药喝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水若风掉头便走。 天苍云叹了口气,「再不给点吃的,我就得饿死,那你岂不是损失大了?」 一句话僵住了水若风,两天来天苍云只喝了点水,不吃东西当然支持不住,只是实在讨厌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不能打,又不会骂,恼羞成怒,喝道:「那你就饿死好了。」一这风似的卷了出去。 天苍云微微一笑,如果料得不错,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果然,不多时,伙计就送来了红枣枸杞粥,正是伤后滋补、温养肠胃的,只是水若风却没有再上来。 大概给自己气坏了吧? 粥香甜可口,天苍云吃起来更是别有滋味。 一连养了十来日,天苍云所受的均是皮肉伤,仗着身子骨强健,大半已收口。水若风虽然忘不了深仇大恨,可面对受伤的人便发作不出,就算摆出主人派头想差遣,可是对方看不见,也是枉然,还得颠倒服侍他,实在憋气。 「一个瞎子对你没有丝毫用处,不如先帮我治好眼睛吧。我本来准备去藏春峰寻郭酒仙治病。你若怕我跑了,就押我一起去,如何?」 淡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映着天苍云刚毅英武的面容,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那双光华璀璨、黑如曜石的眼睛如今黯淡无神,失去了昔日幽远奇澈,似珍贵的玉器有了裂纹一样,令人痛惜。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水若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天苍云淡淡一笑,「算我倒霉,误中了一把毒粉,就成这样了。」 水若风如中雷击,身子一震,碰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到手上,竟毫没察觉,颤声问:「你……你一定非常恨下毒的人,是不是?」 天苍云半躺在床上,缓缓摇头,「是我对不起若风,不管他怎么待我,我都不会怪他。」 水若风没来由得心中一阵悸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苍云仰起头,唇边浮出深深的笑容,「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对他留了很深印象。那一夜,他踏月而来,好象清烟淡雾中的一抹月光,看得见,却抓不住……」 「也许是老天故意要捉弄,我怎么也没想到,在雁荡山又遇见了他,结果却使我终生遗恨。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宁愿自杀,也不愿伤害他。」 「那也不全是你的错。」水若风脱口而出,说出口才发觉不对劲,马上又解释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真是越描越黑,这种事唯有当事人才会知道,外人哪会了解?水若风直后悔自己的多嘴。 好在天苍云也没注意,黯然道:「我伤他那么深,他怎么恨我都是正常的。一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所以,我发誓,终我一生照顾他,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当日的誓言早已深刻在水若风心底,今日再度听见,百感交集,激荡难平。 强压下内心的翻腾,冷冷道:「发誓又能怎样?江湖正邪不两立,总有对立之时。你天苍云是南方盟的盟主,断不会为了风云教的月圣使便舍弃生死兄弟。倘若双方开战,就算面对水若风,你多半还是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天苍云唇边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不错,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双方势不两立,没有选择,我就亲手杀了水若风!」 水若风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亲口说出心中最怕的话,胸口痛不可忍,「你!」 「不过,我会陪他共赴黄泉,天上地下,永不分离!」天苍云说得十分平静,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水若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先是跌进三十三层地狱,转眼又飞上九十九重云霄。这等大起大落,实在承受不了,气也喘不过来,挣扎了半日,才吐出一句:「为什么……你要陪他一起死……」 一道异样的光彩闪现在天苍云丰神英毅的脸上,「因为,我喜欢他……」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水若风耳中,不啻于九天霹雳,生生将他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曾经连想也不敢想的爱语,今天竟然听到天苍云亲口说出,太过震惊的结果,反而是无法置信! 不管遭受了多少痛苦和折腾,都没有一滴眼泪,可是今天,却被这一句柔情似水的话激起了一腔酸楚,热气直涌上眼眸。 再也待不下去,水若风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良久,天苍云一声悠悠叹息,融化在轻纱般的月光里。 夜深了,水若风还在客栈附近的池塘边徘徊,往日的焦躁、郁积、痛楚和无奈此刻都烟消云散,心境格外空明。 一直沉浸在对天苍云深深的仇恨里,从未认真倾听过自己的心声。其实,他很清楚,那一次强占并不是天苍云的错,却从此种下了解不开的羁绊,这是幸,还是不幸? 在一次次追杀中兜兜转转,循环往复,最后才知道,所要的不过是一颗真挚的心和热烈的感情…… 或者,在第一眼看见天苍云的时候,就深深印下了他的身影吧?一如他对自己的一见钟情。 在他沉溺在天苍云温柔之中时,这个盖世的英雄也被他所捕获…… 得知了天苍云的心意,解开了水若风心头一个结,却又缠成了另一个结,那就是:正邪不两立! 他不能背叛风云教,天苍云舍不下南方盟,注定了他们必会有对立的一天! 假如真的没有选择,天苍云一定会说到做到,杀了自己,然后殉情! 水若风打了个寒战,不,他不能接受如此的残酷的现实,不能…… 与其走到这一步,还不如在没有开始前就彻底斩断,至少,不再有折磨,不再有痛苦,可以含笑死在天苍云的手上。 他向来冷酷自私,宁愿让天苍云痛苦一生,也不愿自己承受这锥心之痛! 水若风咬住了下唇,既已决定,这心口的刺痛又是从何而来? 不知站了多久,眼看明月西斜,方才慢慢走回客栈。 刚到房门口便怔住了,天苍云高大的身形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朦胧不清,却仍然那么挺拔英伟。 「你怎么还没睡?」水若风说话时才发觉喉咙微有些嘶哑。 「你不也没睡吗?」天苍云闻声摸索过来。 水若风实在不忍心见他茫无目的地触探,伸出手去握住了他。 天苍云反握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安心地松了口气,柔声道:「陪我去藏春峰,好不好?」 半晌,不听水若风回答,天苍云微觉失望,放开手,转身慢慢向屋里摸去。 水若风望着他踯躅的背影,突然喝道:「站住,谁准你回屋的?你家主人我马上就要出发,还不给我备马扛包,好好侍侯?」 天苍云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回身一把抱住水若风,大笑道:「好好,我的主人,一切听你的,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哈哈哈……」 「混蛋,谁让你这么放肆?快放手!」水若风喝骂着,却任由天苍云抱了个结结实实。 马车轻快地在大道上奔行,奇怪的是,宽敞的车厢空无一人,驭座上倒挤了两个,在车身的摇晃中不时地碰撞在一起。 水若风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能不能坐到后面去?这么挤,我赶不了车。」 天苍云笑得有几分狡黠,「车厢又狭又闷,哪及这里清风舒爽,心旷神怡?再说了,你又不认识去藏春峰的路,我在外面好随时指点你。」 水若风怀疑地瞪着他,「你的眼睛又看不见,怎么指路?我瞧你是别有用心。」 「眼睛看不见,不见得指不了路。」天苍云侧耳听了听,「前面有岔路,向右行。」 水若风大为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天苍云笑着指指自己的耳朵,「我们练武之人,大都练过耳力,眼睛失明,耳力就会变得分外敏锐,大道上的马蹄声、脚步声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各不相同,只要留神多听一会儿,便可辨出道路。」 水若风恍然大悟,「你辨清方向,再选一个行人跟着走,就能独自上路了。」 天苍云摇头道:「行人脚步声比较轻,我懒得费力气仔细听,所以一般都跟马车走。」 他说得轻松,水若风却一阵心酸,都怪自己出手太狠,才害得这傲视天下的英雄沦落成残疾之人…… 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替他治好眼睛,还他昔日雄风…… 忽然,几匹快马迎面奔来,从左右两边驰过,顿时激得尘土飞扬,呛人欲死。 水若风大怒,正要发作,天苍云却按住了他的手,「他们是青城派弟子,如此匆忙赶路,必是出了事……」 扬声叫道:「几位青城派的兄弟,请留步,在下有事询问。」 那几人听天苍云叫出他们的门派,大为惊讶,各自勒马回头。他们乔装改扮,便是怕惊动江湖人物。殊不知天苍云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可从他们的呼吸动作中辨了出来。 「阁下何方高人,叫住我们兄弟有何贵干?」话说的客气,手已按住了兵刃,只要对方稍有异状,立刻动手。 因为怕沿途惹来麻烦,水若风和天苍云都易了容,那几人自然不知眼前人便是他们的盟主。 天苍云笑了笑,右手拇指扣食中二指,打了个手势,那几人立时大惊,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道:「弟子愚昧,请前辈吩咐。」 水若风知道那是南方盟首领的暗记,可是骤然间,自己已被排除在外,似提醒着他是风云教的人,更联想起正邪两派势不两立,不禁黯然。 天苍云沉吟道:「南方盟出了何事?须调动你们青城派弟子前去?」 「听说是魔教的星圣使星如雨掳了雁荡派的掌门楚汉汶,杨盟主遍寻不获,才紧急召唤我等前去援助。」 「什么?」天苍云如受重击,脑袋轰的一阵剧痛,身子一晃,竟从驭座跌下。水若风手疾眼快,跃身过去一托,双双落在地上。 似有无数重锤敲打着脑袋,痛不可忍,天苍云竭力忍耐着,面部肌肉已然扭曲,冷汗滚滚。 「你怎么了?」水若风慌了神,忙握住他的手,运真气想输入。 天苍云用力推开他,喘着气道:「别运功,我……我只是余毒未清……」 水若风心中一痛,只能眼睁睁看他疼痛不堪,无法为他解毒,当真如百爪挠心般难受。那几人又说了什么,全然没有听见。 好一会儿,天苍云才缓过劲来,待要再问,才发现那几人已然离开了。 水若风心慢慢揪作一团,尽是苦涩的滋味,凝视着那僵硬的背影,已预感到即将发生的风暴。 时间无声地流过,空气似冻住了一样,彼此都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天苍云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必须去救汉汶。」 「不行!」水若风几乎失声大叫,反应之激烈,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自觉失态,又放缓了语气,「你眼睛已盲,行动多有不便,去了也于事无补,不如静候消息,以杨雪逸的精明强干,定能平安救人。再说,如雨对楚汉汶并无恶意……」 天苍云剑眉一竖,怒意渐起,「并无恶意?那星如雨为何要掳汉汶?此人出了名的阴狠毒辣,绝非善类。汉汶落在他手中,不知要受什么折磨,我……非去不可!」 斩钉截铁的一席话震得水若风头晕目眩,似被打入深深的冰海,寒彻骨髓。 在天苍云心目中,楚汉汶永远占第一! 那自己又算什么?敌人?情人?还是可有可无的路人? 他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天苍云可以为楚汉汶舍了性命,却不会为他背叛南方盟! 伤心、失望、痛楚、悲哀混合起来,在水若风心头翻搅,最终,化为深深的恨意。 冰冷尖锐的声音如刀一样刺耳,「别忘了,你是我的奴隶,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 天苍云刚毅的面容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刹那间,又已恢复成叱咤风云的南方盟盟主。 「我要做的事,任何人休想阻拦!」转身便走。 水若风怒极,一跃拦在他身前,手一扬,马鞭「啪」的凌空抽响,「我说过不准去,任何人休想动一动!」 天苍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向前行。那傲睨的气势,竟是将水若风视若无物。 水若风一愕之下,不禁勃然大怒。为了楚汉汶,你居然如此伤我,那我又何必顾你? 「站住!」随着他一声怒喝,马鞭破空疾甩而至,狠狠抽在天苍云的肩头。他含怒出手,力道极大,天苍云的肩立时现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 水若风没想到会抽得这么重,心中一颤,第二鞭便抽不下去了。 可是天苍云只是一顿,似无所觉,照旧向前走。 水若风被逼得连连后退,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了。 「天苍云,你这冷酷无情的混蛋,我恨透了你。我要杀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上刀山下油锅,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他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知拼命挥舞着鞭子。奔流的泪水挡住了视线,眼前模糊一片。 蓦然间,天苍云一伸手,「啪」的挟住了鞭梢,水若风只觉手上一紧,忙运力回夺。可是天苍云力大无穷,竟拽之不动。 水若风大怒,回手便去摸银月弯钩,无意中目光一瞥,顿时惊呆了。天苍云胸前尽是道道鞭伤,密如蛛网,血染透了衣衫,仍在不住地往下滴。 这是……自己打的吗? 手中原本黑色的马鞭已变成暗红色,一滴血沿着鞭身缓慢流动,「嗒」的一声轻响,终于滴落尘埃。 水若风想说什么,口唇颤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心里似有刀翻绞,阵阵钝痛。 为何他们两个人总是这样互相伤害,轮回重复,一次次遍体鳞伤…… 天苍云手腕一翻,扯住马鞭用力往怀中一带,水若风失魂落魄,毫无防备,竟一个踉跄,跌入他的怀抱。 铁臂如箍,紧紧勒住了那细瘦的腰,那颤抖的身体流露出心中的慌惶,就如当初在山谷中一般无助…… 天苍云不觉一阵心疼,水若风……在害怕! 他外表狠绝,内心脆弱得犹如孩童,贪恋感情,又把握不住。承受着太多的压力,郁积至今,再顽强的人也支持不住…… 他的喜怒哀乐系于自己一身,进天堂,还是下地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灿若阳光的爽朗笑容浮现天苍云的脸上,「若风,跟我去救汉汶!」 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直似命令一样! 「什么,你要我一起去救楚汉汶?」水若风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耳朵听差了。 「难道这儿还有别人不成?」天苍云手指摸索上他光滑的脸颊,「你我两体一心,自然同进同退。」 一句话犹如誓语,温柔而热烈,似在水若风心里放了把火,烧得他耳热心跳,难以自抑…… 「胡……胡说,谁跟你两体一心……啊……」 话出口才发觉不对,顿时有如当头挨了一棒,下意识地否认,「我……我不是水若风,你别乱认人……」 「是吗?」天苍云的声音透着狡黠,「你可以易容,可以改变声音,但是你改变不了体态和气息。你我早有肌肤之亲,我又在山谷里抱了你那么久,岂会认错?」 水若风这才醒悟,羞恼交集,「你早就认出了我,却故意不说,一路骗得我好苦,实在狡猾透顶,我……我砍死你!」一掌便击去。 天苍云听得风声,却没躲闪,「啪」的肩头挨个正着,痛得「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吓得水若风一把抱住,方想起他被自己抽了几十鞭,一腔怒火全化成了心痛,嗔道:「笨蛋,白挨了这么多鞭子,你不会躲开么?」 「我看不见,又不知周围地势,想躲也躲不了……」 水若风哼了一声,凭天苍云的绝世神功,就算眼睛盲了,又岂会连挨几十鞭躲不开?明明是苦肉计,可是见他体贴,柔情款款,心里甜丝丝的,早忘了生气。 「你喜欢挨揍是不是?那好,回头我再赏你几十鞭。」 天苍云满不在乎地道:「打是亲,骂是爱,打在我身,痛在你心,你舍得么?」 「呸,你痛死好了,与我何干?」话虽这么说,水若风还是取出了伤药,未免大道上人多眼杂,便扶着天苍云避入了道边的杂林,慢慢包扎。 衣衫一揭开,便现出胸口纵横交错的鞭伤,皮开肉绽,看得水若风心里直颤,深悔出手太重,想起自两人相识,十回有九回倒是自己伤了天苍云。而天苍云因心中有愧,始终百般容让,如此柔情宛转,真心相待,世间再无第二人。 他默默无语,在伤口处涂上药,用白布缠紧。 凝望着天苍云苍白的面容,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激荡,「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处处害你杀你,连你眼睛都毒瞎了,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天苍云哈哈大笑,「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是个笨蛋!」顺手搂住了水若风,低头便吻了下来。 那温软的唇颤抖着,却没有拒绝,任由他肆意吸吮,宛转情挑,唇齿交缠…… 良久,天苍云才放开了几欲窒息的水若风,低声道:「你到现在还不信我么?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水若风打了个寒战,失声叫道:「不要,你别吓我。」 「我知道你心里害怕,南方盟和风云教势不两立,倘若到时你我生死相搏,你承受不了……」 良久,水若风慢慢抱紧了天苍云,「是,我害怕,如果结局真是那样,我宁可没有认识过你。」 「说我笨,你比我更笨。」天苍云炽热吻不住地落在他的额头,「南方盟不是我的,风云教也不是你的。倘若我们要退隐江湖,谁又能留得住?至多过个一年半载,我便辞去盟主之职,退出武林。你师父虽对你有养育之恩,可是人各有志,谅他也不会阻止你退隐。到那时,你我携手,做一对凡夫俗子,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平平安安相伴一生,你说可好?」 水若风做梦也没想到天苍云说出这番话来,心花怒放,聚积已久的忧虑一扫而光,心里似灌满了蜜,差点甜晕过去。 为了和他相守终生,天苍云居然情愿放弃武林人梦寐以求的权位名利! 深情至此,夫复何求? 一想到未来双宿双飞的生活,水若风不自禁心神荡漾,脸上发热,竟不敢看天苍云。 天苍云虽看不见,却突然感觉他身体发热,呼吸紊乱,便知他情动,附在他耳边低笑道:「你还没答应我呢……」 水若风面红耳赤,挣扎着要起身,可天苍云死命抱住不放,又不敢运力挣扎,怕弄痛了他的伤口。夏季衣衫单薄,这么肌肤相贴摩擦,气息可闻,两人都渐觉情热。 不知不觉,又是唇舌缠绵,情愫积累已久,此刻两心如一,只恨不得融在一处。 突然,水若风似是碰到了什么,身子一震,忙不迭推开天苍云,一跃跳开,满面飞红,骂道:「你这无赖色鬼!」 天苍云也觉不好意思,咕噜道:「谁要你磨蹭着不答应,我又不是柳下惠……」 「笨蛋,你没听说过么?不反对就是答应了……」 「啊,我知道了……」天苍云拖长了声音,语气中说不出的暧昧。 水若风又是一阵奇窘,恶狠狠道:「少啰嗦,快起来,我们要上路了。」拖了人就走。 天苍云被拉得踉踉跄跄,「喂喂,去哪儿啊,这么急?」 「救人要紧,我可不保证星如雨那家伙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水若风揽着天苍云跃上车,一扬鞭,马车立刻掉头向南方盟奔去。 第七章 「驾……」随着一声清脆的吆喝,马车被赶得在大道上飞速奔驰,车后扬起漫天的尘烟。 天苍云撩开车帘,叫道:「若风,你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这样下去可吃不消,不如休息一下吧。」 水若风笑道:「不要紧,早一天赶到早好,星如雨那小子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我怕他万一失去理智,伤害了楚汉汶,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天苍云何尝不知情况紧急,可是看着水若风不眠不休,拼命赶路,自是心疼不舍,越想越恼火,暗自切齿,倘若星如雨胆敢伤了楚汉汶,他必将其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正急奔之时,突然,从旁边蹿过一人,不偏不倚,恰巧挡在了疾驰的马车前,吓得水若风大叫一声,猛一勒马,顿时那马长嘶着人立起来,前蹄在空中乱蹬。那人身手倒也敏捷,蹬脚向后一跳,马已从空中直落到地,铁蹄带起的尘土全扑在那人身上。 「啊呀呀呀,这下送了老命,我的腿断了……」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哇大叫。 水若风吃惊不小,再一看,那人须发皆白,少说也有六七十的模样,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忙跳下车,弯腰去扶,「老人家,你没事吧?」 「你给撞一下试试,看有没有事?」那老头瞪起眼睛,一把揪住水若风的胳膊,使劲儿撑着站起,顺手在他臀部重重一捏,「小屁股长得真好!」 事出突然,水若风猝不及防,竟没能及时避开,臀尖处被捏得火辣辣地痛,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呆在当场。 那老头得了便宜,越发兴起,又去掐水若风的大腿,口中还叽咕:「光滑又结实的大腿摸起来才够劲……」 「找死!」水若风如梦初醒,怒发冲冠,平生未曾受过这等调戏侮弄,以他那洁身自傲的脾气,岂能容忍?急探手抽出银月弯钩,猛向老头掷去。 那老头视若无睹,疾飞而来的银钩距老头尚有三尺之时,忽似遇到了阻碍,倏然止住去势,停在半空,竟不掉落。 水若风万没料到这老头武功如此诡异,惊怔之下,怒火更炽,回手便去抽五把银钩。 「快住手……」身后忽地传来天苍云的急唤,跟着手腕已经被抓住。 「放开,我不将这登徒老贼砍成十七八块,难解我心头之恨。」水若风气得眼都红了,使劲挣扎想掷出银钩。 天苍云叹了口气,伸臂揽住他细瘦的腰身,回头对那老头骂道:「我说酒仙,亏你还是长辈,这么为老不尊,调戏别人也罢了,连我的若风你都动手动脚,存心气我不是?」 一听到酒仙二字,水若风顿时愣住了,吃吃道:「他……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郭酒仙?」 「不错,就是那个专门卖大力丸骗人的色老头!」 郭酒仙立时大叫,「死小子,枉我养你二十年,当着小美人的面就这么骂我,半分面子也不给,真是不孝之极,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白眼狼,老天无眼啊……」说着说着,竟嚎啕起来。 水若风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怎么也没想到武林中人人尊敬的神医郭酒仙竟是如此惫懒模样。 其实郭酒仙生了一对浓密飘长的白寿眉,眼睛湛然有神,倒也显得仙风道骨。脸上皮光水滑,皱纹不多,若不是须发皆白,直似四十许人。只可惜他神情油滑,眼珠乱转,贼忒嘻嘻的,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刚想开口道歉,天苍云及时掩住了他的口,冰冷冷地道:「色老头,你爱哭就尽管哭个够,我们可要走了。喂,别忘了收你的先天罡气,免得拖着银钩到处乱晃,扎伤了人,你还得赔钱。」 郭酒仙一瞧自己的拿手哭技没起作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身子一抖,突然周围似刮过一阵狂风,激得砂叶乱飞,「当」的一声,那把银钩掉落下来,正好砸在老头儿的脚面,痛得他马上抱着脚大跳。 看到这么滑稽的情形,水若风忍俊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先前的怒气早烟消云散了。 天苍云也笑了,「酒仙,你这懒到万年不挪窝的人,怎么突然出江湖了?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吧?」 郭酒仙叉着腰,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道:「可不就是为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我才离开藏春峰的,谁让你没本事,出来混得眼睛都瞎了,真是丢尽我的脸面啊……」 天苍云皱起了眉头,「谁告诉你的?」 郭酒仙料也瞒不过他,便直说了,「是雪逸飞鸽传书通知我,你在这个关键时刻丢下南方盟不问,突然离去,他就猜想你可能身体出了问题,所以紧急让我出来找你,看来他没猜错。不过,以你的武功,谁有本事能伤得了你?」一边说,一边拿眼光瞄向水若风。 天苍云微惊,杨雪逸果然精细,居然从自己反常的举止中推断出问题,召来了郭酒仙,省了自己长途跋涉的大麻烦。 忽然察觉怀中的身子微微一颤,立刻就明白了郭酒仙故意针对水若风,粗声道:「你只管治病就成,啰嗦这么多干什么?」 郭酒仙跳脚骂道:「臭小子,色令智昏了,美色当前,连他毒瞎你眼睛也不计较,简直混蛋透顶。要是你治不好,一辈子做瞎子,瞧这小子还理不理你?没准儿立马就另寻新欢去了。」 水若风脸色转成了惨白,原本就内疚的心更似被狠狠戳了一刀,又痛又悔,半晌,才低声道:「如果他的眼睛治不好,我……我就一辈子当他的眼睛……」 天苍云心花怒放,虽然一直知道水若风对自己有情,却总也听不到他说起。这一句,无疑是在盟誓,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了。 手在他腰上一紧,笑道:「你信这老头儿唬人,要是他治不好,我就拆了他的金字招牌!」 因水若风是魔教的月圣使,凶恶狠毒,又曾经几次伤了天苍云,郭酒仙一直担心他只是欺骗利用天苍云,如今听了这话,再察其意至诚,当即放心。 冷不丁又是一狼爪抓向水若风窄小结实的臀部,贼笑道:「那以后有的是机会摸你这漂亮的小屁股了。」 水若风早有警惕,急一闪身避开,郭酒仙落了空,哪肯甘心?跟着又是一爪。水若风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又不敢出手,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臀部不保,天苍云忽然横身插在两人之间,骂道:「色老头,你有完没完?」 郭酒仙理直气壮地道:「没完,放着这么好的小屁股不捏上几把,简直暴殄天物啊……」一副口水横流的色鬼样。 天苍云不动声色,「好,随便你,不过,以后休想再吃我做的菜!」 「啊?」郭酒仙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那岂不意味着朝思暮想的好菜统统飞走了? 他天生好吃,对美味异常痴迷,名厨的手艺尝过不少,可谁也及不上天苍云。他就奇怪了,天苍云又没学过厨艺,为何极会做菜?随随便便用几种野菜也能烧出鲜美的好汤,更不用说精心烹制的各种佳肴妙菜,当初他快马加鞭送走了楚汉汶,却死活留着天苍云不放,就是为了这一手好厨艺。一生的不传之秘大半教给了这小崽子,全是被那些好菜骗去的。 等天苍云出了江湖,郭酒仙就整天食不下咽,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重聚,早就憋足了劲儿准备犒劳枯槁多年的胃,不想天苍云为了小情人居然使出了这个杀手,正好敲在老头儿的痛脚上。 水若风瞧着郭酒仙欲哭无泪的样子,忍不住直想笑。这酒仙颇有几分率真童趣,倒比江湖上那些虚伪狡诈之徒要可爱得多。 「没良心的死小子,我人生只有这两大乐趣,你居然要我选,不如杀了我吧。」郭酒仙满面痛苦,想了又想,美食的诱惑终于占了上风,「好好,我认栽,暂时不碰你那小情人了。」 越想越恼火,「蹭」地蹿上马车,扬起鞭子甩得「啪啪」响,吼道:「还不走?」 「去哪儿?我要去救汉汶。」 郭酒仙瞪起眼,继续怒吼:「用不着你假献殷勤了,杨盟主早救了他,等你这没出息的小子出头,汉汶早死翘透了。」 天苍云知道他心情奇劣,不过得知楚汉汶无恙,也自欣喜,不再与他斗口,搂着水若风进了车厢,还没坐稳,只听郭酒仙一声吆喝,马车已疯狂地奔驰起来。 水若风微一迟疑,小声问:「酒仙没事吧?」 一听他的语气,天苍云便知他在担心什么,笑道:「你放心吧,酒仙老小孩,专喜玩闹。他第一好吃,第二好调戏美人。不过,为了练什么先天罡气,他得终生保持童身,一向只能口头热闹,干看着吃不着,所以大家也不计较他。」 水若风这才松了口气,想想颇觉可乐,「那他也这样调戏美女不成?」 天苍云勒住他的腰,手指暧昧地在他腰腹相连处搔来搔去,低声笑道:「不,他只调戏像你这样的美男。」 水若风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难不成酒仙只喜欢男人?」 「错,只要是美人我都喜欢。」郭酒仙的声音及时飘了进来,「有句话小美人知道不?调戏美女那是无耻下流,调戏美男是情趣风流。」 天苍云附在水若风的耳边轻轻呵气,「别信那色老头胡说,他是怕调戏美女被人打死。」 水若风被他撩拨得周身发热,忙用手推拒着。这几日两人虽然彼此情悦,可是一来天苍云眼睛未复明,二来急于救人,谁也没心思亲热。如今风波都平,天苍云心情大好,自然想起吃豆腐了。 「你怎么跟酒仙一样没正经?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酒仙还在外面呢。」水若风低声抱怨,将那只在自己腿上乱摸的手打开。 天苍云却抱紧了他,「若风,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了。」 那低沉的声音满含欣慰,听在水若风耳中却只觉得心酸,为了争取这一天的幸福,天苍云付出了多少,可是自己一直糊里糊涂,不停地伤害他…… 也只有天苍云,才会如此包容自己的任性吧? 回手同样紧抱着情人,绷了许多日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马车已经进了一所山庄,郭酒仙的气是五月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进门就开始口沫横飞地吹嘘:「看我新得来的别院,建在这青石岭的半山腰,上有峰,下有涧,盛产各种奇珍的药材,山顶上还有一池温泉,真是人间仙境啊……」那神气自是陶醉无比。 天苍云不冷不热地道:「是不是又用你那极品春药换来的?」 水若风正好奇地对这所极为精致优雅的宅院东张西望,一听这话,差点没被呛着。 郭酒仙老羞成怒,「臭小子,也不想想,这些钱可都拿来养活你了。」 「好了好了,苍云你不要和酒仙斗口,快点诊治眼睛要紧。」水若风不得不及时打断他们。 郭酒仙哼了一声,「小美人,他不急,你急什么?火上来了不成?」 水若风立刻面上着火,只恨没个地洞钻进去。 「色老头,你少招惹若风,不然,哼哼……」 不用说,郭酒仙也知道那个哼哼是什么意思,立刻乖乖住口,将两人带进药室中。 仔细检查了天苍云的眼睛,郭酒仙半晌不语,脸色十分凝重,良久不语。 水若风从未见过他如此正经的模样,心中慌乱,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颤声问:「苍云的眼睛怎么样了?」 「这小崽子曾经中了三绝散和天颜花,这两种药物混合起来药性极强,虽说泄出不少,可体内仍有残留。不幸他又中了毒粉,三种药性相冲,损伤了眼睛的脉络,不但会失明,而且因为毒性侵入头脑,发作起来会造成剧烈的头痛……」 水若风脸色越来越白,扶着桌子的手不停地发抖。 「酒仙,你少吓唬若风,连我的眼睛也治不好,以后你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天苍云不舍地拉住了水若风, 「哼,他下手那么狠,一点没留情,就算是神医,也难办呐。」 水若风再也忍受不住,「酒仙,只要能治苍云的眼睛,就算要我的命也行,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我……我给你磕头……」 天苍云虽看不见了,可是耳力却分外敏锐,听风辨影,一把抱住了水若风下落的身体, 「色老头,有什么办法你给我快招供,不然……」以他对这色老头了解,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 「办法倒是有……」郭酒仙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青玉葫芦,「这里是我制的青灵露,专治眼疾,不过苍云伤得太重,须有人含了青灵露,用舌为他洗眼。」 「喂,这种治眼睛的方法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天苍云一脸的怀疑。 「我辛苦采集各种灵芝的露水,兑以玉石髓浆,统共才得了这一壶青灵露,你不信最好,我喝了可增加二十年的功力。」郭酒仙作势拨开塞子就要喝。 「我信我信!」水若风吓得一把抢过玉葫芦,死命护在怀里,生怕酒仙反悔。 郭酒仙心中暗笑,绷着脸又道:「还有,疗伤期间,严禁房事!」 水若风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头也抬不起来。 天苍云脸上发热,暗自磨牙,这色老头存心要他好看! 郭酒仙肚中馋虫发作,吵嚷着要吃美食。天苍云没奈何,只好自己指点,让水若风下厨。可是水若风从来没做过菜,弄得手忙脚乱,一身油烟,菜不是糊了就是焦了,没一样能吃。 望着乱七八糟的厨房,水若风沮丧之极,「对不起,苍云,我……我不会做菜,真没用。」 天苍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将他拥入怀中,低笑道:「你不会,我会呀,以后我做给你吃不就成了。」 水若风想起在山谷的时候,天苍云用最简陋的器物烧出各种鲜美可口的菜,给自己补养身子,不禁心头一热,「别说以后,现在怎么办?酒仙还等着吃饭呢。」 「没办法,先糊弄他一下,酒仙老小孩脾气,没得吃会大闹的。」忽然灵机一动,羹汤类烧煮简单,便让水若风打下手,摸索着烧了一锅山鸡鲜蘑汤。 汤未烧好,酒仙已闻香而至,竟等不得上桌,在厨房里抱着锅,一口汤来一口酒,吃得不亦乐乎,待酒足汤饱,人已颓然醉倒。 待收拾完毕,夜色已深,两人携手回到卧房,水若风刚关上房门,身子一紧,已被天苍云搂住。 「若风……」饱含渴望的声音似在水若风心底投了一把火,烧得他浑身发热,微微仰头,恍惚间看见天苍云刚毅英伟的面容,跟着嘴唇就被堵住了。 铁臂勒得他喘不上气,强劲而霸道的吮吻似欲噬人,水若风昏昏沉沉,本能地回应着那挑逗的舌尖,直到缠绞在一起…… 不知何时,粗糙的大掌探进了衣内,沿着腰线滑下去,捏揉着那精致浑圆的臀部。水若风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地向前避让,本已紧贴的身体更加密合,来回摩擦中,下腹触上了一团火热灼硬,顶住了自己。 「啊……」水若风回过神,满面通红,连忙挣脱开身子,「我……我给你洗眼……」 天苍云拉住他不放,虽然不发一语,可是那强烈的欲望已非常明显。 水若风早已情动,可是想起郭酒仙的话,哪敢造次,软语道:「苍云,治病要紧,别忘了酒仙的话。」 「不用理那个色老头,分明是故意整人。若风,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想要你……」 想不到天苍云说得如此直接,水若风面如火烧,又喜又羞,半晌才道:「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必急在这一时,等病好了再说。」 亲口听情人说出誓语,天苍云喜不自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以后?有多久?一辈子?两辈子?还是生生世世?」 水若风向来皮薄,刚才那几句已经是鼓足了勇气,哪里还禁得住这般调笑?耳根子都烧透了,忙转开话题,「不要胡闹了,你给我坐好。」 天苍云也知道轻重,乖乖坐在木椅上,听见水若风按酒仙的要求用药茶净口,一种幸福感慢慢涌上心头。 再没料到原先凶狠决绝的水若风也有温柔如水的一面,柔情体贴,不由人不心动…… 正胡思乱想,忽然清新的气息已到近前,温软的舌尖已舔上自己的眼睛。 细腻、柔软、灵活如鱼,在眼睛上游弋,酥酥痒痒的,直钻到天苍云心里去…… 青灵露渗过眼膜,阵阵清凉,缓解了原来的灼痛干痒,十分舒适。 水若风渐觉舌尖麻痹,知道毒性已渗入,忙取了解毒的药茶再净口。这毒药是他向星如雨要来的,没想到毒性这般厉害,自己舔几下都吃不消,那天苍云眼睛中毒,还不知如何痛苦。 越想越是心痛,悔恨无比,不顾自己劳累,拼命帮天苍云舔眼,只有情人早一日康复,心中才能好过一点。 就这样,水若风不眠不休,忙了一夜,天苍云劝阻也不听,急得不肯再治。水若风索性点了他的穴道,继续以青灵露为他洗眼。 郭酒仙进房时,已日上三竿,望着水若风忙碌的身影,暗暗点头,「好了,不用再洗了,苍云眼中的毒都已去清。」 「真的?」水若风不敢置信,生怕这只是安慰之词。 郭酒仙一指,「苍云眼膜上的一层黑气都褪清了,正盯着你瞧,你没发现么?」 水若风疑惑地看了半天,「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毒性肯定没去清……」 郭酒仙哭笑不得,「你点了他的哑穴,他怎么开口?」顺手解开了天苍云的穴道。 「若风,我看见你了!」天苍云立刻大叫,腾身跃起。 「太……太好了……」水若风想说什么,谁知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天苍云一把抱住,见他脸色惨白,憔悴不堪,心疼万分,吼道:「臭老头,还不快点救人?」 「不过是受了点余毒,死不了,你吼什么吼?」郭酒仙若无其事,拿起青玉葫芦看了看,尚剩余一些,便扔给天苍云,「你给他喂点青灵露,安顿好了之后到药室找我。」 天苍云小心地将水若风放在床上,将剩下的青灵露含在口中,慢慢给他喂下,再替他盖上薄被,「小傻瓜,这么拼命,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吗?」 爱怜地在他额上一吻,转身出门,径自向药室走去。 郭酒仙正眯着眼睛品珍珠烧,天苍云一进门,劈手便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冷道:「臭老头,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骗若风?」 「喂,死小子,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几时骗过你那小情人了?」郭酒仙眯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好歹我也跟过你几年,你那唬人的花招对付若风还行,别想瞒我。」天苍云气不打一处来,「我的眼睛倘若当真被毒粉所伤,眼膜必定受损,岂是青灵露洗眼能治好的?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酒仙哈哈大笑,「好小子,果然机敏过人,不枉我教你这么多年。」 天苍云顺手抢过他的珍珠烧,灌了一大口,「就算你要考验若风,也不必用这种损招吧?差点把若风给吓死。」 郭酒仙翻了个白眼,「人心隔肚皮,不试试怎么分真假?再说,你眼睛失明乃是三绝散和天颜花的余毒未尽,上行至脑,侵蚀经脉,再加上误中毒粉,三毒并发,导致失明,怎么都得算在水若风头上,只让他用青灵露洗眼,算是便宜他了。」 天苍云哭笑不得,心中却也感念酒仙的爱护,要不是从小到大给灌过无数灵药,这其中任何一种毒都会要了他的命。 「现在总算有惊无险,你老人家就别折腾若风了。」 「没那么简单,你体内三绝散和天颜花的余毒未尽,得尽早拔除,不然,毒性侵入头脑,有你受罪的。」 天苍云隐约觉得不妙,「莫非还得让若风帮忙不成?」 郭酒仙挤了挤眼,「你当初怎么泄的毒,如今还得原方照样!」 「啊?」天苍云吓了一跳,「你别又来整人,不是说严禁房事的么?」 「笨蛋,我不那么说,你还不饿虎扑食,一口吞了那水若风?」郭酒仙横了他一眼,「我要是没猜错,当时必是你霸王硬上弓,没弄死你那小情人算是运气。就你那家伙的尺寸,再这么弄一次,非出人命不可。」 饶是天苍云向来镇定自若,此时也闹了个关公面,尴尬万分。 郭酒仙又露出贼忒嘻嘻的笑容,「为了你以后的幸福,我老人家也只有豁出去了,教你一套我的不传之秘:驭男术。只要你好生运用,保管让你小情人欲仙欲死,从此服服帖帖,再也离你不得。」 天苍云彻耳通红,又是感动,又是疑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郭酒仙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传你驭女术,谁知你小子偏要带个男人回来,只好改授你驭男术。你可不要小瞧,若得了个中滋味,神仙不换。」 他寻出一个羊脂玉瓶,递给天苍云,「男子与女子不同,初时欢爱须以药油滋养,待日后调弄周全,方可随意。这是我制的密麝油,以波斯国出的野悉密花油加麝草香调成。野悉密花油香滑滋润,麝草香愈伤生肌,合在一处又有催情之效。要不然,你那小情人可受不了你。」 天苍云好奇地拔出瓶塞,顿时一股幽香散出,满室皆闻。 「有这个就成了?」 郭酒仙大摇其头,「差得远呢,密麝油好比利器,得了之后还要学会运用,这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顺手又摸出一本密图小册,附在天苍云耳边叽叽咕咕,直说得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又道:「还好三日后你毒性才发,这几天多做点好吃的,让你那小情人养养身子,以免到时吃不消。」 水若风煎好了药,小心地倒在碗里,便坐等天苍云。不远处的药池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天苍云在泡药澡。 一想起郭酒仙嘱咐自己的话,水若风便满面飞红,可这是天苍云能否解毒的关键,无论如何都要配合。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天苍云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水若风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熟悉的悸痛又涌上心头,自责不已。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水若风急忙回头,「药已经好了,快点喝吧。」 天苍云仅在腰间搭了块白布,赤裸的身体在月光下看上去格外精健结实,修长的肢体灵活敏捷,一举一动都显得优美自如。 水若风猛然忆起那强有力的拥抱,炽热的吻,顿时涨红了脸,慌忙调转目光,身子都燥热起来。 天苍云皱着眉头喝了药,「这酒仙,每天换花样,纯粹拿我试药,明天再不喝了。」 「那可不行,你伤还没好,别乱来。」水若风说到一半,忽然忆起彻底驱毒的方法,顿时红晕上脸。 月色如水,流过那洁白如玉的面容,与淡淡的绯晕相融,宛如虹霓映月,绮丽非凡。 天苍云看直了眼,心中砰砰乱跳,好半天,才哑声道:「今晚是第三天了。」 水若风低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声音细如蚊鸣,「我……我知道……」 天苍云轰得全身如着了火,探手便将那柔韧清劲的身子拽入怀中,热烈的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水若风早已情热,被他吻得浑身酥软,混乱中勉强说了一句:「到……到屋里去……」 只一转眼,两人便滚倒在床,狂热的吻激烈异常,直到彼此都喘不上气,仍不肯分开。 天苍云胡乱抚摸的手忽然抓住了水若风的腰带,一把便扯开了,如剥春笋一般,将那晶莹如玉的身子从衣裳中剥出。 第一次,天苍云如此放纵肆意欣赏着身下的人,年轻的身体充满了青春的生机,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如奶白色的珍珠泛着朦胧的光泽,衬着胸口鲜亮的两粒朱点,有一种说不出的艳异。流畅的线条到了腰部忽然内收,形成细瘦的腰线,窄小的臀部便格外突出,似刚煮熟便剖开的鸡蛋,软嫩而又富于弹性。修长的腿紧并在一起,微微颤栗,仿佛隐藏着神秘的宝藏,等待有心人的开启。 被燃烧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全身,水若风羞得差点缩成一团,全身都泛起一层粉红色,衬着雪也似的肌肤,格外撩人。 「别……别看我……」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而暗哑,含着浓浓的情欲,直似呻吟,吓得掩住了口。 天苍云强行拉开他的手,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吹拂,「这么迷人的身子若是遮藏起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水若风哪里吃得消这等火辣辣的挑逗?全身犹如火烧,衣物都被扔得不见踪影,只好以臂蒙面,聊以自欺。 知道心爱的情人脸皮薄,天苍云偏要逗弄,唇舌灵活地吮吻着他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直延续到胸口,忽然一口抿住了朱点,吮舔啃咬,任意嬉戏。 那种麻痒难耐的感觉似电一样击穿了水若风,身子不自禁一僵,挺起的胸口却似迎合上天苍云,被齿尖一搓一磨,微微的疼痛伴随着异样的快感瞬间涌起,失声而呼:「啊……呜……」 想不到水若风感觉如此敏锐,轻微的碰触都有反应,天苍云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当初自己狂性大发强占了他的身子,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只怕比寻常人更加强烈,漫漫长夜,一点点煎熬过来,惨痛可比地狱。 幸而酒仙考虑周全,一一指点迷津,尽量让他忘记曾经遭遇过的痛楚。 克制住汹涌的情欲,天苍云温柔地爱抚着水若风,炽热的手掌游走过他的全身,时时轻重缓急不同,直让水若风筋骨软瘫如泥。 不知何时,天苍云的手沿着他光滑软腻的小腹,溜进了两腿之间,握住了那团柔软,慢慢地捏揉。 水若风第一次体验到这般强烈的刺激,一阵阵快感急速蹿进身体,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天苍云的掌心注入,下体又涨又硬,牵连得下腹都紧绷发痛,却苦于不能宣泄。他急促地喘息着,无法抑制地失声呻吟,偶尔发出一声哭泣似的呜咽。 「啊……不……」无意识挣扎使他的身体扭动不已,澄净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淡云遮月,朦胧不清,水光流转,倒映出天苍云深沉的眼睛。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让水若风瑟缩了一下,空白的大脑半天才明白天苍云话中的含义,顿时羞愤难当,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哎哟,你还真舍得下口啊?」天苍云好笑地拥紧了他,「以后我会天天让你尝尽欲仙欲死的滋味。」 「不许你再开口说话!」水若风怒瞪着这个皮厚的家伙,只是他此时裸着身子,满面红晕,嗔怒时倒更为动人。 「那我动手不动口,当一回小人好了。」天苍云贼忒嘻嘻的笑容越看越像郭酒仙,水若风知道说不过他,索性扭头不理。 天苍云口中调笑,手上的动作更快,剧烈的快感惹得水若风又是一阵无助的呻吟。天苍云见他呼吸愈急,身子本能地绷挺起来,知道他已承受不住,便低头吻住了他光润的唇。 水若风的呻吟都被堵在喉咙,不顺畅的呼吸已供不上肺部的需要,窒息感伴随着冲向高峰的快感在体内翻滚,逐渐汇成强大的潮流,在几度盘旋之后,直向高潮攀去。 极致的冲击令他眼前骤然一暗,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颓然瘫软。 那白皙柔韧的身体在月光下横陈,原本清澈的眸子尽是高潮后的迷茫,起伏不定的胸腹沾染了点点白露,靡艳非常。 天苍云哪还能忍得住?趁他失神之时,迅速分开他犹自微微颤抖的大腿,手指沾了密麝油,探入那柔软幽深的密径。 温热蠕动的内壁立刻裹住了入侵的手指,一收一放,似宛转吸吮,顿时激得天苍云血脉贲张,险些没把持住,慌忙忍耐,不然脸就丢大了。 手指在体内的转动,带来一阵刺痛,水若风一抖,记忆中撕裂的痛楚瞬间重现,脸上血色尽失,本能地只想逃离,翻身就缩进了床角,一声嘶叫冲口而出:「不……」 天苍云没想到水若风反应竟然这么大,足见他当时遭遇之惨,幸而酒仙提醒,自己才没有重犯大错。 满怀怜惜,抱住他瑟瑟发抖的身子,柔声道:「别怕,若风,我不会再弄疼你的。」 水若风的清颜俊容苍白如雪,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惊惧。卸下强硬的外表,此时的他就像无助的孩子,被过去伤得体无完肤。 天苍云明白,现在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唯有情人间的缠绵才能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温柔地吻着颤栗的情人,手掌游走过光滑似缎的肌肤,直到他渐渐平静。 回过神来的水若风眼中慢慢浮起了歉意,主动回吻着天苍云,喃喃道:「我……我忘了是在帮你驱毒……」 他忽然攀住了天苍云,将白皙如玉的身子紧紧贴上他结实精壮的身躯,「你别管我,来吧……」 天苍云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捧起他发白的脸,柔声道:「如果不能让喜欢的人感到快乐,那还算个男人吗?」 水若风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能得到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就是死了也值得。 他合上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天苍云。 手指再将探入温软的禁地,藉着密麝油的润滑,缓缓抽转。水若风竭力忍耐住不适感,一动不动,任他调弄。 密麝油很快滋润了内壁,使之更为柔软滑腻,刺痛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火热麻痒,从身体深处直蹿到心尖上。 「嗯……呜……」水若风难耐地呻吟出声,窄小挺翘的臀部无意识地摇晃着,洁白如圆月。 天苍云虽然知道他情动,可仍然不敢造次,按酒仙所教之法,耐心地在他体内转动,寻觅神秘的花心。 额头的热汗一滴滴落在水若风雪玉般的腰身上,又沿着胯部滑到大腿上。 突然,天苍云的手指按到一块硬硬的突起上,水若风猛然一抖,「啊」的叫了出来。 那迷醉腻软的声音充满了欢愉,似天籁之音在天苍云心头奏响。 指尖在突起之处稍一用力,便感到觉到那内壁不受控制地剧烈蠕动,洁白如玉的身子跟着不住地痉挛。 天苍云强忍住翻腾的情欲,按酒仙所教,快速有力地震压着那神秘的花心,又旋转顶刺,直到那小小的突起充血肿涨。 「别……别动……」从未体验过的疯狂快感从水若风身体深处传上来,侵蚀着神智,声音哑在胸口发不出,无助地挣扎扭动着,激情中眸已尽湿。 如此艳靡的情景横在眼前,简直是天大的折磨,天苍云暗哑地低喃着水若风的名字,又送进第二根手指,慢慢开拓着那天堂之径。 密麝油滋润过的地方温腻软滑,特有的催情成分也渐渐渗入,令内壁极有弹性,收放自如,也更加火热,缠吮着侵入的手指,无色透明的油汁从销魂处溢出,在皎白的大腿蜿蜒…… 天苍云已忍无可忍,体内有一股烈火咆哮,再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涨得他就快爆裂了。抽出手指,紧抱住水若风的腰,用力挺进了那美妙的身体中。 「啊……」水若风痛叫出声,虽然有密麝油的润滑,可天苍云过于伟昂的尺寸仍然令他吃不消,身子立刻僵硬了。 天苍云停住了,俯身吻着他潮湿的眼睛,手滑到他的下体慢慢抚慰着,在他耳边低吟,「别紧张,不会很痛的,密麝油有止痛的作用。」 水若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你的身子要紧……」咬着嘴唇,挺起身子,将天苍云完全纳入体内。 这鲁莽的动作令他再次痛得倒回床上,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抓握在床头的手关节都发白了。 「混蛋,是不是色老头教你的?」天苍云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一动也不敢动,心里不住臭骂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郭酒仙。 水若风不说话,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洒在身下,清纱般的月光流泄在他的胸口,朱点如赤果,微微战栗,周围全是一个个的红印,如胭脂点雪,分外艳丽。 天苍云紧盯着他,洁净和艳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和谐地集中于他一人,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灵韵,彻底魅惑了自己…… 唇吻又吮住了那两粒朱点,齿牙磨弄着,借以缓解怒涌的欲火。水若风低吟一声,双腿环上了他的腰背。 突兀的动作并没有预料的疼痛,反而有一种颤抖的愉悦,悄悄袭上心尖。 天苍云马上发现了他的变化,料想是密麝油已有效,便试探着抽送,身下的人低低地呻吟,脸上渐渐泛起了晕红。 这无疑是圣音,让天苍云再也控制不住,托住水若风柔韧的双臀,一次次狠狠向花心撞击。仿佛是寻到猎物的猛兽,嘶吼着爆发出积聚已久的力量。 疼痛混合着快感,在周身奔涌,神智早已支离破碎,敏感之极的花心在无穷无尽的撞击中迸发出道道激流,生生将水若风拖入情欲的漩涡。 同样是野兽般的撕咬与攻击,却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的惨痛与折磨,迷乱地跟着天苍云的节奏起舞,仿佛置身于月下的花林,迎着月光奔跑,在漫天的花雨中追逐,寻找那不可知的极乐之境。 汗水湿透了身子,交缠时发出黏腻的声音。臀部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悬空,在前后晃动中迎接凶猛的冲刺,失了力气的双腿盘交在那健壮的腰间,只有头颈肩背落在床板,支撑着全身。体内强大的火热主宰了他,所有的话都已忘记,唯一能做的只有偶尔发出呜咽的吟声。 天苍云目光在水若风身上盘旋,乍见他时,就像一抹清冷的月光,看得见,却捉不住。而此刻,这抹月光已属于自己,正燃起无尽的热情。 「啊……不……不行了,苍云……」即将攀到顶峰的快感几乎让水若风崩溃,双手胡乱抓扯着,似要稳住自己,可是越来越快的撞击令他如漂在水面的浮木,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那迷乱挣扎的模样让天苍云下腹猛然发热,失声而呼:「若风……」 无法自控的喷涌引起强烈的抽搐,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倾泄而出…… 水若风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绷紧的身体迎接着那灼烫的激流,一阵阵似射穿了花心,内壁不由自主地剧烈收缩着,轻轻地人如漂浮起来,飞向极乐世界…… 过了良久,天苍云回过神来,俯身抱起水若风。极度的疲累使他昏睡了过去,那软弱无助的模样似初出生的婴儿,惹人怜爱。 都是为了让自己早日解毒,水若风才如此拼命…… 抱着他走到药池,下到水中,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他身上的欢爱的痕迹。自己在兴奋时渗出的体液都含有毒素,所以得彻底清理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手触到水若风禁地时,听见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不禁一惊,自己刚才太过激动,难道伤了他?忙仔细检查,禁地有些红肿,无意识地张合着,浊白的液体混着丝丝鲜血缓缓溢出。 如此靡艳的情景,让天苍云喉头一紧,想起了适才的销魂滋味,不由得唇干舌燥,慌忙压下脑中的绮念。水若风已经微有些中毒的状况,决计受不了再一次的欢好。 天苍云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可是探进水若风禁地清理的手指却真实再现了刚才的疯狂与投入。 「臭小子,你要是忍不住,就得换成他中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天苍云险些栽进水里,立刻将水若风紧抱在怀里,遮住春光,低声怒道:「色老头,进来也不说一声,准是故意的。」 郭酒仙直是叫屈,「你只顾盯着你的小情人,我走路震天响你也听不见,」边说边贼嘻嘻盯着水若风光裸的身子,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天苍云知道酒仙的先天罡气已练成第九重,来去如鬼魅,根本没人能发觉他的行动,懒得与他辩,运力凌空一抓,搭在池边木椅上的白布倏地飞来,裹住了水若风,飞身上岸,直向房间走去。 郭酒仙不乐意了,「看一眼有什么了不起,又不会失身。小气鬼,要不是我,你们能这么享乐吗?」 「哼,你是一看二摸三压倒,惨遭你毒手的人还少吗?少打若风的主意,不然……」天苍云面露冷笑。 郭酒仙干咳两声,心里有点发怵,「喂喂,我不过是教那些少年懂得为人之道,体会人生极乐,多少人求我都来不及……」 「砰」的房门被天苍云踢上,险些撞上酒仙的鼻子。 被放在床上的水若风惊醒了,迷迷糊糊问:「苍云,怎么了?」 浓重的鼻音伴着微吐的热气,充满了慵懒的诱惑,风韵撩人,听得天苍云浑身发热,忙稳住心神,温言道:「没事,你累坏了,吃了药就睡吧。」 相处日久,水若风渐渐可从细微变化中察觉天苍云的心意,不觉脸上发热,轻搂住他的腰,声音几不可闻:「我……我可以的……」 这柔情蜜意的邀请令天苍云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猛力一个冲撞,再度占领了那销魂之处。 宛转的呻吟声被夜风送出门外,郭酒仙无奈地摇着头,臭小子这么不知节制,那水若风有的苦头吃了。 第八章 山间凉爽的清风徐徐吹入屋中,拂去了夏日的燥热,舒适宜人。 水若风张开眼睛,恍惚地望着从窗外照入的夕阳,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刚想起身,腰部顿时剧烈酸痛,差点又倒了回去,忽见自己身无寸缕,白皙的身子上布满青紫红印,不觉涨红了脸。 天苍云正端了一碗黄精山蘑乳鸽汤进来,一瞧水若风正乱着找衣服,便从衣柜中取了衣裤,笑道:「你的衣服弄脏了,洗了还没晾干,先穿我的吧。」 水若风脸更红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夺过衣服穿好,只觉手足酸软,眼前眩晕,坐身不住,刚一软倒,腰一紧,已被天苍云搂住。 「都怪我,一时没节制,害你中毒发烧,好在酒仙及时熬了药让你服下,你睡了一天才退烧。」天苍云语气中满是懊悔。 水若风倚在他肩头闭目养神,忽然想起自己在他怀中迷乱承欢的情形很可能被酒仙窥见,不由得又羞又窘,「下次你再敢胡来,当心我阉了你!」 「你舍得么?」天苍云嬉笑着在他俊面上轻轻一吻。 水若风挥掌便打,手碰到天苍云胸口时,却小心地抚了上去,「毒性去清了没有?」 「酒仙说再有两三次就可以清除了。」 他语气充满了暧昧,水若风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想要发作,对着那一张无辜的笑脸,又狠不起来,转头不理。 天苍云笑着端过汤碗,「我熬了乳鸽汤给你补养身体,快点喝了吧。」 汤的配料很简单,可味道鲜美绝伦,水若风原本没有食欲,喝了几口齿舌生津,不知不觉全喝完了。胃里渐渐有了暖意,身子也舒服了许多。 「想吃什么只管点,我给你做。」天苍云捏捏水若风细瘦的腰,「你太瘦了,我得好好让你补养补养,胖一点捏起来才有弹性。」 水若风长眉一扬,「你再说一次?」 「我什么也没说。」天苍云满面陪笑,运力于掌,慢慢替他按摩腰腿。 水若风不理会他的讨好,唇边的笑意却流露出淡淡的幸福。 那清浅的笑容如淡月初霁,澄透明净,衬着微红的脸颊,说不出的精致动人。 天苍云不觉看痴了,低头便吻住了那淡粉红色的薄唇,轻吮慢挑,直至完全占领…… 良久良久,水若风几欲窒息,天苍云才放开了他,手指划过那完美无缺的脸颊,叹息般道:「不敢相信,我终于拥有你了,真怕这只是美梦,醒来就消失了……」 「不是梦,是真的……」水若风心中发痛,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辈子都会像今天这样,不会分离。」 天苍云用力抱紧了他,「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就算要和整个武林为敌,我也不在乎。」 水若风心中一惊,坐直身体,凝视着天苍云深邃墨黑的眼眸,「苍云,答应我一件事,别伤我师父。」 天苍云剑眉微皱,「你我要长相厮守,将来必与凌白甫对敌,他实力之高,江湖罕见,我若有所顾忌,必定会输。」 「我知道……」水若风垂下头,「可我从小家遭惨变,父母为仇家所杀,师父路过,出手救了我,替我杀了仇家,带我回风云教,教我学识武功,情同父子,恩同再造。我与你私下结情,已属不孝,要是再伤害了他老人家,我就成了大逆不道,死了都没脸见九泉下的爹娘。」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天苍云好生不舍,叹了口气,在他额上一吻,「别难过,我答应你,绝不伤凌白甫。不过,你师父要杀我,怎么办?」 「我会向师父求情,如果求不下来,我就陪你一起死。」水若风语气十分坚决。 天苍云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凭他的个性,哪有站着让别人砍的道理?为了幸福的将来,他一定会要逼凌白甫放手。当然,凌白甫也非寻常之辈,到时必有一番龙争虎斗。自己舍不得水若风,应了这个条件,怕是以后要大吃苦头了。 「若风,你也答应我,以后别伤南风盟的人,不然,积怨太深,就难以善了啦。」 「我早就手下留了情,你看不出来?」 「没看出来,倒是觉得你对我一次比一次狠……」天苍云自知失言,忙笑着打岔,「打是亲骂是爱,我求之不得。」 「对不起……」水若风心头刺痛难忍。 天苍云猛地搂紧了他,「别说这三个字,要说,也应该由我来说,是我害了你,这辈子我都还不清。」 水若风掩住了他的口,「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以后不管有多难,我们都要终身相守,再也不分开。」 情语如酒,中人欲醉,天苍云忍不住心神荡漾,抱着水若风又吻了下去。 「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老人家快饿扁了,再不烧饭,我弄点药让你们两个一辈子不举!」 天苍云大为火光,习惯性地将水若风护在身后,吼道:「你存心煞风景是不是?再吵,你一辈子别想吃我做的饭。」 郭酒仙暴跳,「小兔崽子,有了情人忘了恩人,我养你到这么大容易吗?现在居然吼我,天理何在啊,我老人家好命苦……」 天苍云一个头变两个大,要是还没东西给酒仙吃,这老头儿会不歇气地嚎上两个时辰,他可受不了这等魔音袭耳,只好不情不愿地去做饭。 他刚走,郭酒仙就猴上床,一把便猛抱过来,吓得水若风翻身躲到床里。 「干什么见我就躲?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郭酒仙笑眯眯的模样像足了大灰狼,「看我老人家给你熬药的份上,你也得给我捶捶腿吧?」 「你老实坐好,我就给你捶腿。」水若风警惕地挪近,小心地替他捶着。 郭酒仙闭目享受,慢悠悠地道:「别瞧那混小子嘻嘻哈哈的,可是个痴情种子,一生大概就爱一次,为了你,油锅也敢跳。」 水若风万没料到酒仙居然会说这种话,想起天苍云的种种柔情,心中又酸又甜,低声道:「我知道……」 「所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那个混小子,不会辜负你。」 望着郭酒仙意味深长的眼神,水若风怔住了,模模糊糊似察觉了什么,可又说不清,一时心乱如麻。 两人的未来有太多的障碍,凭他们的力量,能实现心愿吗? 「呜呜……苍云,你怎么……」水若风喘息着,语不成句,雪玉般的腰身被撞击得不住地起伏颤动,衬着青紫红印的斑点,分外魅惑诱人。 天苍云意气风发,全身的力气都几乎使上了,狠狠冲击着身下柔韧温暖的躯体,手掌逗弄着他的私处,不时地捏挤搓揉,整得水若风欲仙欲死,偏又无法解脱,只是无力地挣扎,汗水肆意流淌,眸中溢满了雾气。 那柔软的内壁似有知觉,迎合着天苍云的冲刺,一张一缩,湿滑柔腻,紧紧包裹住他,直似将他吞没。 狂热兴奋之下,天苍云猛然抱起了水若风,跨坐在自己大腿上。水若风猝不及防,惊喘一声,只觉火热的灼硬突进到从未有过的深度,身体被完全占领,连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体内的变化,一时僵住了不敢动,努力适应着这全新感觉。 极度的刺激令天苍云险些崩溃,忍不住用力向上一顶,水若风身体一颤,差点没喘上气,失声叫道:「啊……别动……」 天苍云怕他吃不消,果然停住不动,手却伸下去捧着他的臀部,一挤一压,水若风打了个哆嗦,内壁收缩,一股热流从体内直涌出来,紧密结合之处已然湿透。 那种蠕动的紧缩仿佛在用力吸吮,,一波波吞吐过去,竟是异常刺激。天苍云哪里受得了?身不由己猛地抽搐几下,当场缴械投降。 水若风猝不及防,喷射的热流撞击在花心上,灼热火烫,似掉入滚动的岩浆中,无可躲闪。他架不住这等火山般的连续激发,惊叫一声,扑倒在天苍云的肩上,只觉腹部一阵湿热,人已酥软。 天苍云好不容易维护着坐姿没有倒下去,紧搂着怀里湿漉漉的身子,喘息不止。两人的汗水混在一处,沿着紧贴的身体道道流下,竹席上殷出一大片水迹。 三日的排毒期已过,两人没了顾忌,积累了多日的热情不可抑制,加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初识情味,哪能忍得住?如鱼得水,尽情欢乐。 水若风身子虽然软了,可是敏感的内壁仍然本能地蠕动着,因为密麝油有收敛滋润的功效,经常涂用,使干涩的甬道渐渐变得润滑柔韧,极富弹性,即使天苍云的尺寸伟昂,也能完全没入而无痛感,剧烈运动时能随着自动张合,如吮似吸,令人欲仙欲死。 天苍云满足地叹着气,唇齿细细研磨着水若风的脖颈,舌尖灵活地逗弄着那滑动的精巧喉结,又痒又热。水若风全身慵懒无力,不想与他嬉闹,侧头躲让,天苍云却得寸进尺,抿住了他的耳垂,手指也捻动着那早已尖挺的朱果,只揉得那朱果越加饱涨充盈,似欲爆裂。 水若风身子一颤,异样的快感又升了起来,下腹发热,忙推开天苍云,「别闹了,都三回了,你还不知足。」 「我还没饱的感觉呢。」天苍云一脸无辜,故意用又开始灼硬的下体顶了顶他的臀。 「你这喂不饱的色中饿鬼!」水若风抬肘便向他喉头撞去。 天苍云侧头让开,趁机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水若风吃痛,和身疾撞。天苍云豆腐吃得高兴,忘了自己还在水若风体内,那猛烈的动作拗得他一声惨叫,仰面摔在竹榻上,眼前金星乱冒。 「你没事吧?」水若风吓了一大跳,忙扑过去扶起他,探手去检查。 「啊呀,我的命根子,痛死了……这回要断子绝孙了,你摸摸,大概快断了……」 水若风瞧他面白唇青的,只当万分严重,急得浑身冷汗,「哪里哪里?很痛吗?要不我去找郭酒仙。」慌得连衣服也顾不上穿,转身就要下床。 「哎呀,伤在这种地方,怎么能让那老色鬼看?」天苍云一把拉住他,「还是你给我揉揉吧。」 一想到郭酒仙替天苍云诊治这种地方,水若风也觉得别扭,「好,我先揉揉看,要是觉得不对,还得请酒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乎咱俩下半辈子的幸福,我不敢马虎的。」天苍云抓了水若风的手按在自己的下体,「你瞧瞧有没有问题?」 水若风脸上发热,第一次这么贴近狎玩情人的重要部位,总觉不自然,慌乱的目光不知看向哪里,掌中尽是灼热潮湿的滑腻,张扬地活泼着。 小心翼翼抚摸着掌心的灼硬,似乎并无异样,可是天苍云却不住地叫痛,叫得水若风心里发慌,又抚了十几下,突然发现那灼硬已经完全兴奋地立起,天苍云呻吟声已流露出压抑不住的颤动。 水若风恍然,原来这家伙是故意的! 猛然手上加力,天苍云「啊」的一声惨叫,爬起来就逃。水若风和身扑压住他,捉了手腕按压在竹榻上,冷笑着道:「我看你往哪儿逃!」 「救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要强暴民男!」天苍云四肢乱蹬,口中大嚷。 水若风险些没笑晕,两人在竹榻上滚作一团。他生性冷淡狠绝,就喜欢天苍云这样开朗不羁的个性,相处越久,越觉快乐,仿佛在枯索的生命中注入了新鲜的力量。 也不知嬉闹了多久,两人都觉得累了,水若风趴在天苍云胸前喘息着,望着他刚毅俊伟的面容,心头忽然涌起了酸楚,从小到大,看尽人事沧桑,只有在他的怀抱里,才尝到了包容宠怜的滋味。 天苍云眸中闪过一丝怜惜,抚摸着他光滑的肩背。他知道水若风有一颗敏感孤独的心,好不容易融化了坚冰,柔软而脆弱,很容易受伤,需要小心呵护,用幸福慢慢包围,直到终于坚强而自信。 身体相亲,目光相接,凝视良久,幸福的感觉漫延在屋内,这一刻,已是天长地久,刻骨铭心。 忽然,水若风那皎若月光的眼眸中流露出忧郁之色,渐渐暗淡下去。 天苍云心中一动,捧住他的脸,「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水若风怔了怔,唇边浮起了浅笑,似明月畔晕开的霓虹,衬着那清颜绝色,风采难言,倒让天苍云又看得发呆,半晌才问道:「你是不是忧虑什么?」 本想不说,可是面对情人那几欲溺没的温柔,终于忍不住,「我多日不曾和教中联系,只怕已闹到我师父那里,现在大局未定,我不能忤逆师父,可是要是我走了……」 他喉头发哽,无法成句。两人正是情热之际,天天在一起犹嫌不足,怎么舍得分开? 天苍云神色微变,水若风顾虑的正是他最头疼的问题,私下里也和酒仙商量过几次,除了暂时分离,暗中谋划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倘若为了私情不顾一切,只怕凌白甫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牵累到南方盟,问题就大了。 他不顾在相聚的时候烦恼,就一日拖一日,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 轻叹一声,拥紧了水若风,「我知道,给我一年的时间,想办法让你脱离风云教,实在不行,你我来个诈死逃生,隐姓埋名,过逍遥日子去。」 「这是什么无赖办法?」水若风本来满腹心事,被他这一说,倒笑了起来。 「没办法的办法。」天苍云在唇上深深一吻,「又要逃之夭夭,又不能伤人伤己,实在不能两全,就只有一走了之。」 水若风无言,到了最后解决不了,也许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想到要分别,两人就分外觉得不舍,说着说着便又缠绵在一起,千般恩爱,万种柔情,当真是说不尽的旖旎动人。 情人的时光过得最快,当两人洗过澡上床休息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天苍云很快就睡着了,水若风却难以入眠,手指慢慢描画着他英武的剑眉,低声道:「你待我这样好,叫我如何舍得走?」 反复思量,却无计可施,看来两人只有暂别,忍受相思之苦了。 正迷迷糊糊之时,恍惚一缕哨声钻入耳中,一惊而醒,疾坐起身,侧耳细听,不禁神色俱变。 这是凌白甫召见他的哨声! 不祥的预感居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虽然是在大夏天,水若风仍然「刷」的遍身冷汗,一时间惊惶不已。凌白甫已多年不出江湖,没想到此次为了自己居然亲自出山,可见此事对他的震动…… 师徒多年,再没有人比水若风更了解凌白甫冷酷狠辣的手段,对自己或许还顾念三分情义,对天苍云,绝对只会痛下杀手! 凌白甫天资绝顶,少年时代便已练成风云神功,厉害非凡。再经过这二十年的修炼,江湖早已罕有人及,天苍云武功虽高,尚不是凌白甫的对手。一旦对敌,非死即伤。只有郭酒仙已练成先天罡气,可与凌白甫一搏。可天苍云为了两人能尽情欢爱,骗他上山寻九色芝,至今未归。 唯今之计,只有自己出面应付,含糊过去,师父或许看在郭酒仙的面上,不再追究天苍云。 想到这里,悄悄穿衣起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心中又苦又甜。 天苍云因夜里多用了点功,睡得极熟,竟没丝毫察觉。 水若风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悄然出门,急驰出山庄,向南奔出几里路,随手取出信号火箭,抖手放出,一溜火光直冲上天。 片刻之后,一对对带刀负剑的教众便连袂而来,左右列开,齐齐躬身,「恭迎教主。」 晨曦微光中,蓦然白衣如风,飘然而至,一个俊伟的身影若隐若现,但见来人年近四旬,形貌清逸,丰姿隽朗,飘洒出尘,气度却又凝毅威严,眸中神光湛然。岁月隐去了昔日的锋芒,英华内敛,不经意间却仍有凌厉的光芒闪动。 周围一时凝滞了,压抑的气氛隐含着爆发的危险。 水若风脸色微微发白,强按住心头的不安,深施一礼,「若风见过师父。」 「还能记得师父,很好,很好……」凌白甫目光犀利,只一扫,便瞧见水若风颈间尽是青红的瘀痕,神色一冷,招手道:「你过来。」 水若风心知不妙,硬着头皮走上前,将近三尺之距,凌白甫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水若风一声惨呼,凌空飞起,摔出去两丈多远。 肩头的肩贞穴剧痛难忍,想是中了师父的钉骨针。他忍痛挣扎站起,踉跄着走回,跪倒在地,颤声道:「师父,徒儿知错,不敢求师父原谅,但求师父息怒,徒儿任由师父责罚……」 凌白甫神情淡漠,「真是我的好徒弟,翅膀还没硬,手段学了个全,我该好好奖励你才了。」 水若风冷汗直流,凌白甫越是显得若无其事,后面的手段越是狠辣,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凌白甫瞧他清丽如仙的面容疼得发白,嘴唇乌青,不由得心肠微软,喝道:「既然知错,就去给我杀了天苍云,以示忠心吧。」 水若风惊得魂飞天外,叫道:「师父!」 「怎么,你有异议?」凌白甫眉梢一扬,唇边掠过一丝冷厉。 「徒儿怎敢有负师父养育之恩,教授之德?」水若风惨然一笑,缓缓抽出银钩,横在手上,「徒儿无能,有负师父恩德,来生愿为牛马,报答师父的大恩。」 猛然回手,银钩直向咽喉割去。 凌白甫一惊,衣袖疾拂,一股劲风扑去,水若风只觉全身一麻,腾空而起,撞断了七八根树枝,直向地面摔落。 蓦然一双手臂斜刺里伸来,将水若风牢牢抱住,「说好了终身相守,永不分开,你就这样抛了我不管了?」 熟悉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水若风全身僵硬,死抓着天苍云的手,低声吼道:「你跑来干什么?」 天苍云顺手在他肩头一捏,顿时沉了脸,运起内力,按在他伤口上。 「不……不要动,你拔不出来。」水若风深知凌白甫极好面子,若是当众拔了这根针,便是打了师父的脸,极力阻止,谁知话没说完,肩头突然一阵剧痛,一枚铁针已应手而出。 风云教众人无不骇异,这钉骨针除了凌白甫之外谁也无法拔出,受刑之人个个痛得死去活来,畏如蛇蝎,天苍云居然轻轻松松便已吸出,实在不可思议。 凌白甫冷眼旁观,早看出天苍云的手法得自郭酒仙的真传,不觉皱眉。那疯老头虽说与世无争,可是武功独步江湖,又是个爱护短的脾气,若杀了他的传人,只怕将来跟自己没完没了,心下思索,反倒有些踌躇。这天苍云倒是一方人才,可惜颇有傲骨,断不会为了水若风投靠风云教,那是非除去不可了。 天苍云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凌白甫。一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教首领,一个是后起的武林正道盟主,彼此闻名已久,却是首次相见。这一视线相接,宛如劈空电闪,溅出点点火星。 这是气势和意志的无声较量,谁也不能输。 「原来阁下就是风云教的凌教主,晚辈久仰大名。」天苍云神态不卑不亢,执以晚辈礼。 水若风心头一热,天苍云本是南方盟的盟主,江湖地位与凌白甫不相上下,都是为了顾全自己,方才这般委屈。 凌白甫淡淡点头,「果然后辈胜前辈,前途无量。本座在此教训弟子,阁下出手相拦,未免有失礼数。」 「凌教主管理教中事务,晚辈本不应过问,不过,晚辈与水若风订有生死之约,情同手足,不得不问!」 一语既出,掷地有声,竟将事情全部挑明,水若风脑中轰的一声响,整个呆了。 凌白甫却笑了起来,「好大的气魄,居然敢当面向本座挑衅,二十余年来,你天苍云是第一个。只是,水若风是本座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座要杀要剐,轮不到外人多事!」 他缓缓抬起右掌,凌空一按,看似全不着力,竟是潜力如潮,尘沙叶草突然无风自吹,卷成一股风暴,疾向水若风袭到! 这一式风虎云龙蕴含了十成功力,威猛非常,若是挨实了,不死也重伤,天苍云情急关心,想也没想,左臂疾将水若风揽在身后,右掌一招龙卷风,运足内力,大喝一声,迎着风暴猛然拍去。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凌白甫纹丝不动,天苍云却蹬蹬蹬连退三步,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苍云……」水若风大惊,眼看天苍云唇角沁出一缕血丝,心疼万分,不顾一切扑上,挡在他身前,「师父,徒儿罪该万死,求您放过苍云吧。」 凌白甫淡淡道:「本座对天盟主毫无兴趣,倒是你,忤逆犯上,屡教不改,休怪为师无情。」作势又要出手。 水若风心里明白,凌白甫早料定天苍云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藉着要杀自己的名义,诱天苍云出手,再一举杀之,这样便免了以大欺小、以少胜多的口实,越加慌乱,回头急道:「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少管闲事。」 这等诡计,以天苍云的聪明,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关心则乱,怎么也做不到神闲气定,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大踏步走向前,漫不在意地一笑,「凌教主不必客套,今日能放手一搏,天某人三生有幸。」 凌白甫没想到天苍云竟然当众挑战,反而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微一皱眉,已有计较,「既然天盟主有此雅兴,本座自当奉陪。」 水若风惊得魂飞天外,这两人都是武林成名人物,一诺千金,说了比武就绝不能反悔,否则便会颜面无存。 一个是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一个是山盟海誓的情人,伤了谁他无法忍受。可是事情已经弄僵,再无转圜的余地,就算自己强行出头阻止,也只有伤了师父和情人的脸面,后果更严重。 他虽然素来机敏,此时也是一筹莫展,一咬牙,一横心,倘若天苍云有不测,自己也绝不会偷生! 凌白甫抚育水若风十几年,对他的脾气甚为了解,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用意。徒弟当着众人的面百般维护敌人,已让教众看了笑话,如今又要陪着天苍云送死,半分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师父,暗自恼怒。他向来言出法随,杀人如麻,风云教无人不畏,若非水若风是亲手教出来的爱徒,早一掌劈死,哪容他这般屡次违逆? 转念又想,要不是天苍云勾引,爱徒又怎会如此不听话?顿时一腔怒火全转到天苍云身上,一提气,掌中蕴了毕生的功力,压了个式,袍袖无风自起,周围的空气开始细微地震荡,隐然竟有飓风之威。 「若风,过来!」 平淡的招唤却有着不容反对的断然,水若风打了个寒颤,此时再也不能迟疑,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是去是留,哪条路都一样艰难。 天苍云深深地看着水若风,柔情如水,此时无声,却更胜有声。 水若风心似撕成了两半,「我……我……」 凌白甫铁青了脸,再也忍耐不住,陡然间晃身上前,左手一把抓住水若风,向身后甩去。 天苍云怎能让情人当面被抓走?掠身疾上,一掌猛切向凌白甫的手腕。 凌白甫目中精光大盛,身形不动,倏忽平空后移三尺,右掌所蓄的力道蓦然一放,一股刚猛无伦的劲气直扑天苍云! 刹时间风云变色,狂涛怒啸,天苍云直如大海上一叶孤舟,被暴风卷集,随时都可能覆灭。 如此深厚的功力,天苍云也是平生仅见,哪敢掉以轻心?内力疾卷,衣袂如舞,无形的劲力一圈圈放大,旋转而上,随风激起无数尘沙,恰似一条乘风而上的长龙,挟雷霆之势,轰然迎向凌白甫的掌力! 水若风心猛然一悸,凌白甫所使的风云聚会实是毕生功力所集,而天苍云的龙卷风也是倾尽全力,这般硬碰硬,只怕会两败俱伤。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一招朔风回雪,竟然以身冲向掌力交会之心! 天苍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劲力已发,转向已来不及,急忙腾身跃起,一把抱住水若风,护在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凌白甫的掌力轰地袭到,天苍云背后似突然压上了大山,沉重异常,护体罡气立刻被震散,后背蓦然剧痛,喉头一热,鲜血直喷出来。 凌白甫神色一寒,杀机徒起,迅捷再起掌,向天苍云二次击下! 就在此时,一条灰影倏然横身插来,反掌相迎,砰的一声大响,凌白甫全身大震,倒退出三步,才硬生生立定了脚跟。 「我说白豆腐,枉你前辈高人,怎么跟我这不成才的徒弟计较上了?」郭酒仙表面上嬉皮笑脸,眸中却是寒光森森,摸出一粒药丸塞入天苍云口中。 「原来是酒仙,久违了。」论辈份凌白甫还是郭酒仙的晚辈,加上前任教主曾欠了酒仙的人情,所以也不好撕破脸面,淡淡道,「本座教训弟子,你徒弟偏要多管闲事,太不知礼数,酒仙也该管教管教了。」 郭酒仙哼了一声,「你上我家的门来教训徒弟,反倒说我徒弟管闲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有本事。回家折腾去,在我家门口撒野,不把你这白豆腐捶成豆腐渣,我老人家就不姓郭!」 凌白甫横行江湖二十余年,今日却被郭酒仙嘲笑,脸上当然挂不住。可是郭酒仙的先天罡气已练到第九重,武林中无人能敌,当真动手,自己未必能胜得过他,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冷笑道:「好,我带走自家徒弟,酒仙总不会阻拦了吧?」 水若风正在输真气给天苍云,冷不防被凌白甫劈手抓过,只叫得一声「苍云」,已如腾云驾雾一般,瞬间便在几丈开外。 郭酒仙向周围的风云教众一瞪眼,「豆腐教主都走了,你们还在这儿等着请吃饭?」 「撤!」领头的左护法一声令下,教众们鱼贯而退。 水若风那凄楚的声音传入天苍云耳中,仿佛挖心切肝一样,刚想咬牙去追,郭酒仙用力一捏他的脉门,顿时动弹不得,急得暴跳,「放手,我要救若风!」 「小笨蛋,人家是师徒,怎样都好说,你搀和进去,不是找着让凌白甫没面子,拿水若风出气吗?」郭酒仙就是不放。 这道理天苍云不是不明白,只是情急关心,舍不得让水若风受苦,怒道:「我看你是怕了凌白甫,才不敢得罪他吧?」 「就算我打得过那白豆腐,你伤得七死八活,能敌过这许多人么?」 「我……」天苍云还待再说,眼前忽然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第九章 黑影如风,急速掠过,停于树梢,观察片刻,直向院墙扑去。 空中忽然横飞来一人,正挡在前面,黑影猛挥掌击去,那人却灵巧地转了个身,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跟我来!」 黑影微一迟疑,跟在那人身后驰出几里路,忽地站住,「雪逸,为何阻止我?」 「你如果想救出水若风,那就太不智了,苍云……」杨雪逸慢慢回转身,直视着对方。 天苍云眼神一冷,「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备受折磨?」 杨雪逸叹了口气,「我刚刚去过,已经和凌枫明谈妥……」 天苍云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疯了,竟孤身进风云教的地方?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我若不去,就换你硬闯了,你重伤未愈偷跑出来,又单枪匹马,我总不能让南方盟失去总盟主吧……」 天苍云与他相交多年,深知他的秉性,笑了笑,「你素来不喜若风,恨不能分开我们,别告诉我,你现在改变主意想成全我们了……」 杨雪逸脸上一热,憋了半日,方呐呐道:「水若风出了事,你必会伤心,你是汉汶唯一的亲人,他肯定也会难过……」 天苍云好生奇怪,汉汶难过伤心与杨雪逸有何关联?待瞥见他似喜若忧、患得患失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你……你喜欢汉汶?」 杨雪逸的心事第一次被外人道破,不禁大窘,一向口齿锋利的他居然呐呐不成言,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天苍云叹了口气,实在不习惯杨雪逸这般无措的模样,岔开话题,「我现在最着急的是要救若风……」 「我就是为安排他的事才来的……」杨雪逸缓缓说出了自己筹划已久的计策。 「让若风诈死避世?你倒是跟我想到一起了。可是,凌白甫奸诈非常,恐怕没那么容易。」天苍云皱起眉头。 「青城派的虚无子下月大寿,我想风云教肯定会来捣乱,倘若水若风出现,我就好下手,你暗中接应,助他脱身。」 「凌白甫现在不相信若风,不会轻易派他出来的。」天苍云直摇头。 杨雪逸笑道:「所以我今天专门来找一个人,除了他,别人也帮不上忙。」 天苍云目光一闪,「别告诉我是凌枫明!」 「就是他。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着手在他身上,是为了什么?」杨雪逸眸寒如冰,「严密的堡垒从内部才能攻破!」 天苍云沉默片刻,「我只希望,你不要做错事,将来也不要后悔。」天苍云深知他的秉性,不便再多言,语重心长地提醒。 「我明白……」杨雪逸笑了起来,「也许,等汉汶答应了我,我就会退出江湖了……」 正是初秋晴爽,天宇澄蓝,在风云教总坛的幽省峰,水若风静立窗前。天苍云英俊伟毅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曾经的体贴怜爱似一股暖流注入冰冷的心口,唇边不自觉荡起柔和的笑纹。 他的伟岸、豪迈、深情、智勇、包容、关切、戏谑一一从心中流过,情不自禁低喃:「苍云……」 门口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水若风脸上血色骤失,急转过身,凌白甫翩然如神的身影已飘然而入。 一刹那,师徒两人对视的目光中都迸溅出火星。 「师父……」水若风终究心存畏惧,慢慢垂下了头。 凌白甫微微一笑,「身子好些了没?怎么越来越瘦?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有人故意克扣?」 「不不,师父的指示无人敢违抗,秋衣、鞋袜、药物一样不少,连锦被都特意送来了,是徒儿自己惭愧,辜负了师父厚爱。」水若风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不留意便祸及他人。 凌白甫审视着他,似乎想看透他真正的心意,片刻,微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温言道:「师父也舍不得罚你,只是你这次实在太出格了,倘若不惩处,无以服众。师父罚你在幽省峰关三个月,也只是形式而已,待江湖一有大事,你自然还是风云教的先锋。」 水若风明白,凭凌白甫的铁腕手段,如此薄惩已是留足了情面,不觉心中感动,哽咽道:「师父的恩情,若风没齿不忘。」 凌白甫眸中厉光一闪,随即又转成温和,「你是我一手养大,情同父子,我对你颇为期望,谁知你……唉,为师当时太失望了,气极之下,还动手打了你……」 「师父是恨铁不成钢,真正视我如骨肉,才会动怒,都是徒儿的错。」水若风忆起幼时凌白甫种种疼爱关怀,好生内疚。 「答应为师,与天苍云一刀两断,从此既往不咎,你我仍是一家人。」凌白甫脸上尽是期许。 水若风一僵,神色渐转惨淡,半晌无语。 凌白甫眼中掠过一丝怒色,「也罢,师父不逼你,倘若你能劝天苍云归顺我教,那也是一桩好事。」 水若风脸色更加苍白,低声道:「师父目光如炬,应该看出天苍云是宁折不弯的那种人……」 「如果他是真心待你,自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倘若不愿,便是虚情假意,你还要这等人不成?」凌白甫已有愠色。 「我可以劝他退隐江湖,不再与我教为敌。」水若风急急分辩。 凌白甫心中愠怒,这分明是两人想想双宿双栖,逍遥自在去了。天苍云机智狡猾,暗中仍会为南方盟出谋划策。水若风人虽聪明,心眼却实在,一心一意相随而去,再不会管风云教的事。 一味威逼,只会激起他的烈性,若是逼急了,必反无疑,到那时便难以收拾了。 近年来风云教人才奇缺,星如雨是挂名圣使,从不管事;日圣使远在海外,即使立刻动身赶回,航程也得有三个月,远水救不了近火。儿子不成才,左右护法才能有限,能帮上忙的唯有水若风,要是连他也走了,自己就得亲自出马重征江湖。 念及于此,凌白甫叹了口气,宛转道:「此事须从长计议,目前倒有件小事,青城派的虚无子庆寿,星圣使不听劝告,私自前往,怕是寡不敌众。他性子孤僻,唯有你能劝得动,你尽快前去将他带回,免得惹出麻烦来。」 水若风先还担心自己的新任务会和天苍云对敌,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任务。此去既轻松,又能见到心上人,真是一举两得。 那掩饰不住的欢欣从眉角眼梢流露出,立时显得容光焕发,先前的憔悴忧郁一扫而光。 凌白甫不动声色,淡淡道:「委屈你再留几日,待星圣使有了消息,你马上出发。」 「是!」水若风不敢抬头,生怕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相思如煎的日子折磨得他几欲发疯,每天梦里都是天苍云,他的生命已经和天苍云融为一体,再也分拆不开,否则,他一定会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 瞧着水若风心不在焉的神情,凌白甫叹了口气,水若风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和正派中人纠缠不清,偏又是个痴情种子,一旦情根深种,就再拉不回头。 假如水若风所恋的是个女子,也许他会原谅他们吧。可天苍云既是男子,又是极具威胁的正道人物,万不能纵容! 别怪师父心狠,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将来你就能体会为师的苦心了…… 今天是青城派掌门虚无子的五十大寿,冲着南方盟的面子,江湖正道各大门派的首领或亲身或派重要人物前来青城山祝寿,往来的人川流不息,寿礼堆成了山,青城子弟忙得团团转,人人满面红光,自豪之极。 大殿内,杨雪逸微笑着和各派首领寒暄,从容不迫,谈笑风生。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袍,玉带扣束,加上英貌俊容,风度翩翩,引得人人注目。 天苍云强打精神与众人周旋,心中却甚是烦闷,一颗心悬在半空,怎么也静不下来。 若风,你究竟怎样了?会像雪逸所说出现在青城吗? 他思前想后,忽喜忽忧,方寸已乱。 「我接到消息,水若风已奉命上了青城山……」杨雪逸急步走来。 「啊?」天苍云猛然攥住他的手,「若风真的来了?在哪儿?没被发现吧?我去见他……」 杨雪逸只觉手腕骨痛欲折,忍不住「哎呀」一声,急翻腕甩手,天苍云这才醒悟,松手一看,那手腕上已经深深地一圈指痕,迅速发红变紫。 「这个,抱歉,一时没注意……」天苍云搔搔后脑勺,神色极是尴尬。 「好说好说,大家彼此彼此。」杨雪逸忍笑揉揉手腕,「只是我担心,水若风既是奉凌白甫之命而来,只怕会有事端。」 天苍云皱起眉,心念电转,「你是说凌老头放下香饵钓金鳌?」 「此人老奸巨滑,若无万全之策,岂会轻易放水若风出来?」杨雪逸脸现忧色,「料敌先机,方能百战不殆,现在我猜不透凌白甫的谋划,无法制定下一步棋。」 天苍云微一沉吟,断然道:「凌白甫要对付恐怕不止我和若风,而是包括整个南方盟!」 杨雪逸脸色一变,冷冷而笑:「好大的胃口,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吞得下南方盟!」 「不可轻敌,虽然这几年南方盟节节扩张,但那是在凌白甫退隐的情况下,如今他重出江湖,亲自操刀,怕是你我均不如他……不对……」 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彼此都从眼眸中看见了惊骇之极的神情。 凌白甫要对付的是前来祝寿的各大武林门派! 真正的香饵不是水若风,而是南方盟! 尽管事先两人作了周密的防范,但应付老谋深算的凌白甫还远远不够,稍有不慎,便是整个武林的浩劫! 想起凌白甫当年杀人如麻、血洗武林的残酷,两人都是不寒而栗。 正在此时,楚汉汶疾奔而来,气喘嘘嘘道:「不好了,天大哥,我在大殿上发现几盆醉芙蓉……」 「什么?」天苍云大惊失色,「在哪里发现的?有香味吗?」 「我帮着搬礼物,在一堆盆花里看见的,现在满屋子都是香气……」楚汉汶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杨雪逸莫名其妙,「醉芙蓉?是毒药吗?」 「比毒药更可怕!」楚汉汶急急解释,「醉芙蓉本身没有毒,只会催人安眠。如果加入药物刻意栽培,就会让人深眠不醒。擅长摄心术可以利用特别的笛声控制入眠的人做任何事,被控制的人醒后什么都不记得……」 天苍云当机立断,「雪逸,你立刻暗中疏散各大门派首领和弟子,原先安排的盟中高手全部改为护送,启动青城派的所有机关,我会坚守到底,只要还有一个客人,就绝不后退!」 「不,你去疏散,我留下来应敌!」杨雪逸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用意。 「我这个正盟主突然消失不见,凌白甫马上就会料知有变,岂会容你轻易撤人?再说,这里只有我和汉汶可以抵挡醉芙蓉的药性,你们留下来都会有危险。」天苍云英武的面容现出刚毅峻厉,「南方盟的存亡事小,武林命运事大,倘若这批高手全军尽没,你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赎其罪!」 杨雪逸迟疑道:「那水若风怎么办?」 天苍云的心猛跳了几下,凌白甫派水若风前来,背后必有阴谋,但此刻事态紧急,分身不得,一咬牙,「等大事了结之后,我马上去接他……」 「天大哥,我去找水若风,带他来见你。」楚汉汶不忍天苍云着急,于是自告奋勇。 「不行,万一遇到凌白甫怎么办?」杨雪逸立刻反对。 楚汉汶安慰道:「放心,我熟悉青城山的地形,走小路,绝对安全。再说,凌白甫要用笛声发动摄魂术,哪会有功夫理我这个小角色?」 杨雪逸还要说什么,楚汉汶已跃身飞奔,叫道:「你们快去大殿,水若风就交给我了。」 两人谁也放心不下,可是时间紧迫,已不能再耽误,只得强按住满怀担忧,奔向大殿。 没等靠近,天苍云已嗅到那若有若无的优雅香味,忙伸臂拦住杨雪逸,「醉芙蓉的药性非常厉害,吸入一点便会受控制。我先带他们出来,你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再点他们的穴道,防止被笛声驱使。」 杨雪逸纵然万分担忧,此刻也只有一句「小心」,伸出了手。天苍云会意,猛然紧紧相握。 相识多年,视同手足,生死情谊尽在不言中。 犹如怒箭劲射,天苍云优美的身形直扑向大殿,谁知未及进门,一缕幽幽的笛声穿透夜色,袭入耳鼓,立时冲得真气大乱,不得不沉身落地。 飒然冷风暗刮,寒光闪动,周围杀机森森,天苍云不及拆招,双掌疾扬,龙卷风扑天而起。 「自己人!」 听到杨雪逸惊惶的呼声,天苍云倏地醒悟,百忙中掌心向上一翻,强大的劲气直向天上冲去,同时凌空后跃,堪堪避开数十把刀剑齐斩! 一张张尽都是各门各派的熟悉面孔,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可是此刻,无不神情漠然,各执兵器,冷冷地逼上。 笛声悠扬,宛转悱恻,如慕如诉,似美丽女子在含情脉脉地劝诱。温柔的表相下,却是森森杀机,驱使着人偶前行。 天苍云一步步倒退,浑身冷汗,内力凝在掌心,怎么也拍不出。 笛子忽然细细轻轻耍了个花腔,众人不约而同扬手急掷,顿时暗器如雨般射来。 既不能格挡回去,又要护住自身,天苍云急中生智,一闪身缩到大树后,划掌成圆,将射来的暗器拢在掌力圈内。只听叮当声急,脚边落了一堆。 青影一闪,雪影飘飘,剑舞如花,大团的暗器随剑风旋舞,寒光烁烁,仿佛黑暗中的盛开的烟花。 「雪逸!」天苍云大吼一声,冲出去一把将杨雪逸拉到树后,「不能杀!」 杨雪逸眸中闪着狂乱之色,「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放手,让我去杀!」 天苍云拉着杨雪逸再度飘退到另一棵树后,「这些人现在只受笛声驱使,动作呆板,只要阻止笛声,趁他们发愣之时,就可以靠近点他们的穴道……」 「可这笛声是凌白甫以内力催动,根本没办法阻止。」 「我现在才知道,酒仙逼我和汉汶练啸龙功的用意!」天苍云忽然仰天狂啸。激越的啸声如渊底之龙,裂波而出,昂首直上九重霄,盘旋飞舞,慑人心魄。 笛声顿时为之一窒,被控制的人群马上静止不动,人人呆若木鸡。 杨雪逸疾如旋风,抢身掠过,剑尖闪动,刺向众人的穴道。 飞驰的身影疾如奔马,轻快的步履流露出心情的激荡,水若风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天苍云,只恨不能背生双翼,早点赶到。 捱过那么多的折磨与痛苦,就是为了重聚的这一天,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值了。 事先吩咐手下留在山脚,不准随意行动,便悄悄避开众人,独自上山。 明知回去后凌白甫必会大加责怪,但是天苍云既然亲自前来青城山道贺,怎样他也得暗中成全,以免让心上人为难。 他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沿着早已勘察好的道路直向后山奔去。那里,是天苍云的住处! 猛然,前方几条黑影一闪,拦住了去路。水若风急忙停住,眼光一扫,不禁暗自吃惊,领头的竟是青城派掌门,虚无子! 这条小路极是偏僻,平日都少有人行,何况深夜?虚无子怎知自己会从此路上山?又为何前来拦截?这个时候,青城派掌门不应该正在大殿与群雄同庆么? 虚无子面无表情,慢慢抽出长剑,指住了水若风,「好一个大胆的魔教妖孽,竟敢私闯青城山,当真欺我青城山上无人?领死吧!」 水若风不想起冲突,更不想解释,斜身便向丛莽跃去。 哪知虚无子身后四名弟子似早有准备,同时纵出,空间变幻,长剑闪闪,瞬间已布下剑阵,正好将水若风拦住。 若在平时,水若风哪会将这些人放在眼中?银钩一甩,杀了便走。可是如今顾及天苍云,不愿动手,冷冷道:「我不想杀人,你们趁早走!」 虚无子极其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这不知廉耻的妖人,几番勾引我们天盟主,幸亏天盟主持身甚正,根本不予理睬。你居然还贼心不死,追上青城山,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那四名弟子轰堂大笑,七嘴八舌道:「想不到堂堂风云教月圣使竟然倒贴都没人要,不如在我们兄弟中挑一个?」 「倒贴我,我也不要,听说这位月圣使跟那个什么风云教少教主凌枫明还有一腿。」 「有这等事?难怪天盟主避若蛇蝎,这么荒淫无耻的人,谁会要啊?」 「对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过看这姓水的细皮白肉,凌枫明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能放过他才是怪事。」 「魔教什么无耻的事做不出来,偏偏还跑到青城山来装假正经……」 一句句肆无忌惮的辱骂,直如冷剑般,全扎在水若风心上! 彻骨的寒意爬遍全身,一如天空冷冷悬挂的月。 猥琐的叫骂声仍然不停地传来,一点点割裂了水若风的理智。 埋藏在体内的疯狂与凶狠叫嚣着,痉挛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银钩。 「住口,住口,住口……」 狂乱的叫声骤然刺破了黑夜,只惊得夜枭嚎叫,黑林厉啸。 银光如闪电乍起,空中划过优美弧线,撩起一片血光! 四个刚才还在污言秽语的人突然哑了声,略一停顿,先后栽倒。 虚无子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挥剑疾刺。他的青城剑法已练得炉火纯青,招招致命。水若风过于愤怒,心浮气躁,竟被逼得连连倒退。一不留神,被长剑削过肩膀,顿时鲜血长流。 他急跃跳开,左手掩住伤口,疼痛使他稍微清醒了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回身便走。 如果结下死仇,他和天苍云再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若有若无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水若风本能地一惊,毛骨悚然。 虚无子忽然掠身挡在水若风面前,冷然道:「杀了我四大弟子,就想一走了之?你这等荒淫之徒,留在世上也是害人,本道爷奉天盟主之命,送你上路!」手腕一翻,一记「大道无极」,寒光闪处,笼罩住水若风的全身。 水若风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恍惚间,耳边听见凄厉的呼喊,悠远得像是从天外传来…… 喷溅在手背上的水异常炽热,似火一样烫,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冷了浑身咆哮沸腾的血,黑暗渐渐在眼前散去。 虚无子惊骇莫名的神情凝固了,大瞪的眼睛一片死灰,扎在胸口的银钩穿透了前后,血仍如泉水般急涌。 笛声依旧飘渺回荡,似水流过,融化在月光中。 他杀了虚无子! 一股寒意瞬间冻彻骨髓,水若风僵立原地,熟悉的感觉使他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月光下,天苍云急掠而来的身形一下子钉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震惊之极。 水若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五指一松,虚无子仰天向后摔倒。 远处的笛音轻轻转了两个短音,好像淡淡的笑声。 天苍云缓缓弯下腰,伸手一探,虚无子早已断了鼻息。 一切都太迟了…… 虚无子身为青城派一代宗师,德高望重,深孚人心,门人弟子亲朋至交遍布武林,又是南方盟最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江湖地位之高,少有人及。水若风亲手杀了他,便是结下了永远也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除非,以命偿命! 凝视着水若风惨白的面容,天苍云眸子已变得黝深如海,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在看着陌生人。 冰冷的绝望紧紧压住了水若风的心口,仿佛溺水时无法挣扎的窒息。经过了多少艰苦磨难,好不容易两心如一,盼望着有朝一日偕老青山,又怎知这飞来横祸,生生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缘分…… 惨剧发生时,楚汉汶正拼命赶来,亲眼看见疯狂的水若风正一钩刺向虚无子,自己发出的啸龙功也没能阻止,当场惊呆了。直到虚无子栽倒的声音传人耳中,他才如梦初醒,立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白甫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这绝妙的陷阱,武林或是水若风,天苍云只能选其一! 在南方盟忙于救助各派高手时,被醉芙蓉控制的虚无子依着笛声的指示,带着四个弟子悄悄离开,在半路上堵截了水若风。即使不用醉芙蓉,凌白甫也能准确地击中水若风的弱点,一手导演了这最后的杀戮! 明知水若风是中了圈套,但是毕竟是他亲手杀了虚无子,事实确凿,倘若处理不当,既无法向青城派交代,又正中凌白甫下怀,无论怎样,到最后,受创最深的,仍然是天苍云和水若风! 他急跃到天苍云面前,「天大哥,快来人了,你说怎么办?」 天苍云怔立当场,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水若风恍若不闻,清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天苍云,仿佛要洞悉他的心肺。 我已经付出了一切,再也不能回头,无论是风云教还是武林,都已没有我可容身的地方…… 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我,还是南方盟?只要你一句话,就会决定我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蹿出数十条人影,直扑而上,呼喝声响彻云霄:「快抓住杀害虚无子道长的凶手……」 星如雨一甩手,星芒如雨,射向众人。 寒光乍起,雪影如风,团团裹住漫天的星芒,叮当声中,纷纷坠落。 青衣飘扬处,杨雪逸翩然而落,目光一扫,已明白了当前情况,心中顿时一沉。他和天苍云费尽力气,才救出被控制的武林各派,因怕楚汉汶孤身一人,接应不及,便让天苍云先行追来,谁知就在这转瞬间,竟出了这等大祸。 他暗自切齿,凌白甫当真老奸巨滑,设下这连环计,令他们顾此失彼。虽然救了武林,却使水若风从此与南方盟结下了死仇! 在这人人悲愤仇恨的时刻,倘若天苍云维护水若风,便落下重色轻义之名,必遭唾弃耻笑,无法再立足武林。南方盟也会连带受累,威信大失,人心背离,别说是与风云教对抗,就连生存也成了问题。要是天苍云以武林为重,水若风自然绝望心死,乖乖回风云教替凌白甫效命。 无论哪种结局,受益的,都是凌白甫! 此时闻讯赶来的武林各派高手越来越多,喊杀声此伏彼起。有按捺不住的就要向上冲。各派首领尽皆喝住,人人注视着天苍云,等待他的决定。 天苍云只是深深看着水若风,无数往事在心头回旋,是悲是喜是恨是怒,早已无法分辩。丢不下的,是那如水的柔情蜜意,宛转缠绵,刻骨铭心…… 杨雪逸心知不妙,此刻,天苍云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雪影神剑凌空指住了水若风,大喝一声:「苍云!」 这一声好似舌绽春雷,震得天苍云一悸,脸上的线条逐渐化为刚硬,冷峻的声音似从水底浮出,没有丝毫感情。 「不管是什么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水若风如中雷击,仿佛从九十九重云霄跌进了三十三层地狱,心撕裂一般,痛到没有知觉。 终究,天苍云还是选择了南方盟,背弃了自己……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天荒地老,到头来,都及不上一个南方盟,更及不上名声、地位和所谓的武林道义…… 他骄傲地挺直了背,脸色比天边的月亮还要白,眸光清寒,优美的唇边慢慢扬起冷冷的笑,「只恨我没在山谷中早杀了你,否则,今天也不会输得一无所有……」 第十章 青城派练功的石室临时改成了牢房,四周站满了看守的人,个个如临大敌。 石牢内,水若风铁链加身,锁在墙角,眼神却异常灼亮,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死死地盯着石门。 明天青城派新任掌门鹤灵子要召开祭祀大会,杀他以祭虚无子的亡灵,天苍云却一直没有出现。绝望到极处,痛到极处,也就麻木了,心如死灰,再无求生的意识。 事后细细思来,肯定是凌白甫以醉芙蓉控制了他们,出言污辱,以激怒自己,错手杀人,与南方盟结下深仇,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不论天苍云是否要为虚无子报仇,他都已无法再回风云教。一直敬爱有加的师父竟然背后如此算计,分明早已不信任他。现在留用,不过是因为教中暂缺人手,不得不用。只要一找到合适的人代替,师父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他! 放眼江湖,已无自己可容身的地方,风云教和正道均视自己为寇仇。与其将来死于宵小之手,还不如死在天苍云手上,至少,可以让他永远记住…… 万般凄凉,也只有强压心底,不会流露分毫。 再怎样,他仍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月圣使,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石门忽然吱呀作响,缓缓打开。阳光将来人的身影斜射在地,沉郁而凝重。 水若风微微一颤,挺坐不动,看也不看天苍云,牙齿却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嘴唇。 天苍云静静地看着水若风憔悴苍白的清冷面容,在那坚强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脆弱与伤痛。往日的甜蜜恩爱犹在眼前,转眼已是生死仇敌,多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轻皱,搂在怀中温语安慰…… 情不自禁走近几步,想抚摸水若风的头发。谁知水若风一偏头,让开了他的手。 天苍云手僵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颓然落下。 「若风,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既然错了,就得负责到底,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压抑低沉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温柔,一如从前在耳边的低唤,渗入水若风冰冷的心里,止不住的热流直向上涌。他猛地转过头,不愿流露自己的软弱。 天苍云最后向水若风投去一眼,转身大步走出。 青城派大殿前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高台,中间立起虚无子的灵位,各派首领分两边落坐,台下众人团团围立,尽皆鸦雀无声。 风吹起了灵前的白幡,呼啦啦翻飞飘舞,肃穆而森厉。 天苍云神色峻寒,眸中似有光焰燃烧,全身散发出凌厉之气。 杨雪逸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坐立不安,几次想说什么,都被天苍云严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水若风被押上台,尽管铁链缠身,却依旧神情高傲,那洁胜冰雪的清颜绝色,冠绝人世,不少人都看呆了。 「跪下!」鹤灵子大声斥骂,抬脚便踢向水若风的腿弯,谁知水若风腰一侧,轻巧地避过,反脚一勾,鹤灵子猝不及防,一个狗吃屎跌在了台上。 淡淡地笑容从水若风唇边扬起,宛若秋月初晴,眩人眼目。 鹤灵子因当众失了脸面,气急败坏,抽出佩剑便刺向水若风。 水若风一声清啸,猛然旋身急转,捆在身上的铁链在飞旋,将看押的人全击倒在地。 众人惊呼声中,铁链「哗啦啦」四散断裂,碎铁直向周围射去。 虽然手中没有银钩,但是月勾魄的威力仍在,劲风席卷中,又有数人被击倒,场面登时大乱。 水若风翩然落地,神色傲岸,蔑视地扫一眼跌跌爬爬的人群,忍不住纵声大笑。 背弃的伤痛在心中沸腾,都是眼前这些人害得自己一生感情付诸东流,只有用他们的血才能洗尽他所受的伤害! 杀气骤然大放,激起无数碎叶尘烟飞腾,真气化为利刃,追扑向奔逃的众人。 猛然间,人影疾闪,铁钳一般的五指卡住了他的手腕。 一刹那,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天地万物已不复存在…… 水若风身子一颤,仰起头,天苍云深邃的眼眸映出了他惊怒的面容。 锐利的痛楚霎时划过心脏,你竟然这样无情,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不甘、怨恨、悲伤、凄楚和愤怒如火山爆发,不顾一切提起所有的真力向天苍云击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天苍云手上加力,扣死他的脉门,平静的声音悠悠响起:「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只是,错了,就不能一错再错……」 水若风脉门被制,再强的真力也使不出来,挣扎不得,绝望已极,恨满胸膛,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天、苍、云!」 天苍云迎着他充满怨毒的目光,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点了他几处大穴,将他半架到虚无子的灵前,在膝弯一撞,迫使他跪倒。 极度的愤怒令水若风柔韧的身子颤抖着,一贯高傲的他几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眸中直欲喷火。 骚动的人群倏忽安静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台上。那清逸如月的人就这样被杀,大家多少有些不忍。 天苍云转过头,直视着鹤灵子,「想为你师父报仇,就动手吧!」 鹤灵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举起师门所传锋锐无伦的青冥剑,却又不敢落。 水若风猛地仰起头,狂笑道:「你这胆小如鼠的无名小卒,敢动我一下,我必定灭你满门!」 狂傲之极的话顿时激怒了众人,更联想起屡次被风云教所害的旧恨,有几个鲁莽的便破口大骂,有人高叫道:「鹤灵子,快杀了这兔崽子祭虚无子道长的亡灵……」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鹤灵子的胸口,不由得大吼一声,挥剑直向水若风头顶砍下! 杨雪逸聪敏过人,心头升起不祥的感觉,一跃而起,扑向灵前。 水若风闭上双眸,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天苍云,我今日死在你面前,如你所愿了…… 多少红尘旧事闪过脑海,酸甜苦辣,情仇爱恨,都将成过眼云烟…… 「哢」的一声轻响,似静夜中树枝折断的声音,炽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竟没有丝毫感觉……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轻盈,仿佛羽毛拂过的瞬间,无欲无求,只有身体似被沉沉压住,无法转动…… 「苍云……」这悲恸欲绝的吼声从何而来? 水若风猛地张大了眼睛,跃入眸中的,是天苍云毫无血色的扭曲面容。他身躯剧烈颤抖着,眼中似燃烧着火焰,忽然黯淡,忽而清晰,粗重的呼吸十分艰难,似即将狂乱的野兽,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慢慢的,他伸出右臂,抱住了水若风,勒得那样紧,几欲勒断那柔韧的身子。 发生了什么事? 水若风从未像今天这样慌乱,内心深处涌上的恐惧令他几乎虚脱,眼神在看清地面的手臂后立刻呆滞了。 多么熟悉的手臂,曾经无数次拥抱过他,抚摸过他,给过他最渴望的温柔与爱恋。然而,它现在齐肩而断,冷冰冰地躺在一地的血泊中……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从水若风心底爆出。 在青冥剑砍下的那一刻,天苍云用身躯护住了自己,左臂竟被生生斩断! 水若风热泪如泉水般奔涌,簌簌落在那仍在喷血的肩头。 杨雪逸迟了一步,被眼前惨状惊得魂飞魄散,一瞬间,他明白了天苍云的苦心。唯有如此牺牲,才能破除凌白甫的奸计,让水若风既脱离风云教,又向虚无子赎了罪…… 「苍云,你疯了,怎么做这样的傻事?」杨雪逸疯了似的大吼,五指疾弹,封住他伤处的穴道,减缓血流,扯下外衣,牢牢扎在断臂处。 天苍云几乎痛得昏晕,强运真气护住心脉,望着水若风狂乱的眼睛,微微一笑,「若风,还记得我曾经发过的誓?我天苍云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终我一生,照顾水若风,生老病死,永不相负……」 他喘了两口气,抬手轻轻拭去水若风脸上的泪痕,「我说过,不论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我会负责到底……」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杀了虚无子,你们要杀就杀我吧……」水若风呆了呆,忽然拼命挣扎,只想扑上去护住天苍云。 「小傻瓜,我怎么舍得你死?再多的罪孽,也是我先担!」 如此大胆的话语,让在场的武林中人全听呆了。 天苍云猛然回过头,喝道:「鹤灵子,动手!」 水若风疯狂嘶吼:「不,你们杀了我吧……」陡然间,他崩断了一根三焦经脉,抱住天苍云一个转身,用脊背护住,同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青影一闪,杨雪逸横身挡住了他们,「我与苍云情同手足,要杀他,先杀我。」 见此情景,鹤灵子吓得退了两步,手直发抖。 一名南方盟弟子走出,又一名弟子走出……不一会儿,南方盟的人已围着天苍云等形成一个圈,人人静默不语。 鹤灵子望着眼前数不过来的人,手一松,青冥剑颓然落地。 清晨的阳光穿过枝桠照入窗中,好鸟上下飞鸣。天地间云静风和,近山绿青,越显得晨光韶美,景色幽静。 天苍云睁开酸涩的眼皮,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微侧转过来,一缕黑发拂过鼻尖,细细痒痒的。顺着黑发向上看,一张净若明月的脸便映入眼帘。长长的睫毛密合着,偶尔颤动一下,呼吸时的微风不时掠过,温馨而安宁。 这样的生活,有多久没享受过了? 不自禁想伸手抚摸那光洁的脸庞,才一动,立时一阵剧痛,「啊」的叫出声来。 水若风一下子惊跳起身,忙乱地查看着,眼光忽地和天苍云相对,呆了呆,不由得欣喜若狂,「苍云,你醒了……」 「才睡了一天而已,别紧张……」 「一天?你小子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我老人家以为你从此睡过去算完了!」 怪叫声炸得天苍云耳中嗡嗡作响,不用看也知道是郭酒仙的大嗓门。 「半个月?没这么严重吧?」 郭酒仙跳到他面前,「断了条手臂,失血太多,你没死就算阎王爷给我面子。要不是杨雪逸飞鸽传书及时找到我,水若风不眠不休守了你十几天,你小子早就呜呼哀哉了。」 天苍云这才发现水若风越加清瘦了,眼圈泛起淡淡的青色,原本粉色的嘴唇变得十分苍白,心头一热,「若风,我没醒的时候,这色老头有没欺负你?」 水若风想说什么,可是心口酸楚难当,哽咽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 郭酒仙鼻子一哼,「我欺负了他又怎样?看你弄得不人不鬼的狼狈相,胳膊都少了一条,变做个残废,还是站着白白挨砍,说出去简直丢尽我老人家的脸……」 水若风似针扎了一样,怒吼:「住口,他不是残废,不准你这样说!」 郭酒仙反倒被吼得发怔,知道他心情不好,一不留神就会触霉头,赶紧悄悄溜走了。 水若风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呼吸的声音已略带上呜咽。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伤痛,夜夜梦里萦绕,一幕幕重现…… 熟悉的手掌拉住了他,曾经强有力的五指此时已变得软弱,水若风立刻依势回转身,却被天苍云搂住了腰用力向下扯,水若风怕弄到他的伤口,不得不低下头,嘴唇突然被堵住了。 现实温柔的摩挲,如蜻蜓点水,灵活的舌尖轻溜来去,慢慢挑开唇瓣,探入口中,急切地吮吻着,肆意而迷乱…… 多少相思苦,尽在这一刻消于无形。 「若风,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呢喃的声音带着激情的沙哑。 「什么?」水若风被吻得混混沌沌,一时反应不过来。 天苍云笑有一丝狡黠,「我现在是残疾之躯,已不足领导南方盟。雪逸有大将之才,自然是南方盟的统领。你不再回风云教,凌白甫少了一臂,与南方盟算是势均力敌,今后的武林,就看他和雪逸谁更强。」 水若风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们……」 「对,退隐江湖,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渴望已久的幸福近在咫尺,水若风反而有些恍惚,直到天苍云的手指抚上面颊,才发觉自己早已流泪。 当晚,一辆马车悄然离开了青城山,南方盟盟主天苍云和风云教的月圣使水若风从此消失于江湖,只留下无数的传说。 尾声 关中太白山,岭峰奇峻,山腰处有一座小小的房舍,蔷薇为篱,花开正艳。 天苍云躺在竹榻上,惬意地享受着煦暖的春风。旁边的水若风忙来忙去,一会儿沏上新炒制的春茶,一会儿送来新鲜的樱桃,又拿来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以防着凉。 楚汉汶和杨雪逸面面相觑,怎么看这都像小媳妇服侍大老爷,哪有这样使唤人的? 「我说,天大哥,你就不能动一动?续怀热水也要若风帮忙,我看你快活得要成懒汉了。」 天苍云愉快地丢了颗樱桃到口中,「我是想动,可有人不让我动,怕我少只手不方便,我不答应还跟我急,我只好顺应民心,坐享其成喽……」 「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顾和情人过神仙生活,南方盟就这么顺手丢给我一个人,你也忍心?」杨雪逸提起来就一肚子气,「你知道这半年江湖发生了多少事?为了对付风云教,为了理顺盟中的矛盾,我是没日没夜,差点就撑不住了。」 天苍云哈哈大笑,「你若真撑不住,也不会逍遥上太白山来看我。再说,有汉汶帮你,包你马到成功,事事如意。」 两人都听出他另有所指,同时脸一红。 水若风又端了盆草莓过来,笑道:「这是刚采来的,你们尝尝。山里山珍野味很多,你们多住几天,我一一做给你们吃。」 楚汉汶握住水若风的手,「天大哥交给你,我总算放心了。不过你也不能这样纵容他,当心这家伙欺负你。」 这下轮到水若风面红耳赤了。 因为要在日落前出门,杨雪逸和楚汉汶便起身告辞,天苍云和水若风直送到山外,方才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回到小屋门前,天苍云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好容易找到的宝地又要搬了,这次,我要搬到西域去,看雪逸还找得到我!」 「也许不会有人再找来的……」水若风安慰他。 「不行,雪逸能找来,风云教一样能找来,我可不想冒险。」天苍云吻着他的额头,右手却不安分地伸进衣内,捻着他胸口硬硬的朱果。 「别,当心被人看见……」水若风挣扎了一下。 天苍云低笑,「他们脚程快,早出山去了,这里除了你我哪还有人?再说,我们都要搬了,还没享受这天然美景,岂不可惜?」 「那也不能在屋外……」水若风一语未完,那狡猾的手已溜到他两腿间,狠狠搓揉着,弄得他险些软倒。 「我要你,若风……」天苍云蹂躏着他光滑温软的唇,似野兽欲吞噬猎物般急切。 水若风怀疑这家伙实在被照顾得太好,整天无所事事,只想这个。下回还是让他干点力气活,消耗一下体力比较好…… 心里这么想,人却已柔顺地依偎过去,任他解了自己的下衣,推倒在竹榻上,一团火热顿时冲入体内。 「呜……嗯……慢点……啊……」激烈的撞击令他语不成句,缠绵的腻声在山谷回荡着,荡人心魄。 幸福的日子会永远这么延续下去的吧? 水若风唇边荡出绝美的笑容,放任自己沉溺在无边的春色中…… ——全文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