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影卫养崽指南》作者:暮时微雨 文案 养尊处优十五年,一朝风云变幻,曾经的天之骄子被迫四处流窜。 沐锦年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几欲昏迷,却仍不肯认输:别过来,否则杀了……你? 墨染:跟我走吧,我能救你。 沐锦年:你说走就走,本少主可没这么天真! N年后: 沐锦年:墨染,你要去哪儿?怎么不带我一起? 沉稳内敛温柔强大包容的影卫受×口嫌体正直死要面子的傲娇攻 主攻还是主受暂时未定(反正全文清水,要什么攻受啊) PS:尽量隔日更,偶尔会有日更惊喜掉落。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染,沐锦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退休影卫捡到一只小傲娇 立意:努力才有收获 ☆、第 1 章 红日西沉,乡间的小路上,晃晃悠悠走着一辆驴车。 驾车的是个扎着两个朝天鬏的垂髫小儿。他坐在木板拼成的小车上,手里拿着赶驴的鞭子,屁股扭来扭去不肯老实坐下,两条腿晃荡在小车外,嘴里唱着童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苟......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一首歌,他只逮着开头两句翻来覆去地唱,再好听的童谣被他这么念叨,也要变成魔音贯耳。 拉车的驴子阿毛就把耳朵背对着小儿,一副“只恨自己耳朵太长”的模样。 一道低沉沙哑,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车上传来:“阿明,秋白昨天教你的三字经,你又忘了?” 被叫做阿明的赶车小孩嘿嘿傻笑几声,企图蒙混过关。 可惜出声的人明显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阿明挠了挠头,眼睛四处乱瞟,瞥见自己手边放着的一小袋苹果,赶忙拿了一颗出来,双手捧着递到男子面前,讨好地笑笑:“嘿嘿嘿,染大人,您吃苹果。这苹果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墨染从车上坐起身来,接过苹果。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阿明悄悄舒了口气,他看着袋子里红艳艳的苹果,越看越想吃,于是直接下手。 可还没等他碰到苹果,伸出的手就被人“啪”一下拍掉。 阿明眼泪汪汪地瞅着墨染,眼里的渴望快要溢出来了。 墨染叹了口气:“脏,先洗手。”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个脑袋大小的蓝色水球突兀地出现在阿明面前。 阿明对这些也不奇怪,乖乖地把手伸进水球里,洗过手,然后甩掉水珠。 水球如出现时那般突然消失无踪。 墨染将手中削过皮的苹果递到阿明手里:“吃吧。” “谢谢染大人!”阿明欢呼一声,“嗷呜”咬了一大口,果然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又大又甜。 墨染散去灵力凝成的小刀,盘腿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小路边上的一丛丛野草,或是在阿明和他说话时回上一两声。 “染大人,您真厉害。” “阿明以后也能变得厉害。” “像您一样?”阿明眼睛一亮。 墨染摇头。 就算他肯教,凭阿明的资质,怕是难有成就。 阿明垂头丧气地拉长调子:“哦——” 墨染想了想,补充道:“等阿明把秋白教你的字都学会以后,我就教阿明习武。” “可是江伯伯教的那些字又麻烦又难记,我总是今天学了明天忘,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学会......”说着,阿明皱起眉,小大人一般长长叹了口气,手里的苹果好像也没那么好吃了。 墨染将阿明的表情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好笑,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阿明的脑袋:“阿明这么聪明,会学会的。” 换来阿明抱着头嚷嚷:“染大人您轻点,小燕姐姐给我扎的小揪揪都要被您弄散了。您说的都是真的?可不许反悔!” 墨染刚要答应,突然神色一肃,右手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明立刻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墨染,生怕出了什么事。 墨染皱着眉放开神识,一寸寸扫过周围的土地。 就在刚刚,他察觉到了传送符使用的痕迹。 这附近都是凡人的城镇,修士寥寥无几。若来人心怀不轨,除了他恐怕无人能挡。 没费多少劲,墨染找到了他的目标。 据他们不远处的草丛里,趴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孩子,似乎陷入昏迷。 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墨染画出一个防御结界,将阿明与毛驴阿毛罩在其中,并叮嘱道:“阿明,你和阿毛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嗯。”阿明年纪虽小,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捣蛋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目送墨染离开。然后一猫腰,仗着自己个子小把自己藏进小车里。 墨染沿着神识探查的地方找过去一看,趴在地上的人浑身血污,看不清脸,但确实是个孩子,也就比阿明大一点。 墨染暗自叹口气,蹲下身去,想要探查一番。 谁知他的手还没碰到少年,那孩子似乎已经醒转,半睁着眼睛拼命挣扎,想要爬离墨染身边。 可他伤得实在是太重,别说爬,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 就算是这样,少年仍不愿束手就擒。他一面不肯放弃,手上用力尝试撑起身体,一面虚弱地威胁道:“你......别......过来,我......有......有起......起爆符,杀......杀了你......” 起爆符?看样子,这孩子是个修仙之人,恐怕来自九天,不知何故流落到这里。 弱肉强食,就是九天的规则。 不过这些与他何关,他早已脱离那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墨染有这样的底气。 墨染按住少年仍在挣扎反抗的手,渡了丝灵力过去,好歹能稳住少年的伤势。 ............ 好不容易利用传送符逃出生天,无法承担传送压力的沐锦年顿时深受重伤。 因逃亡而绷得紧紧的心神一松。 好歹......那些人没这么快追上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抱着这个念头,沐锦年无法抗拒地陷入昏迷。 谁知,他没能休息多久,噩梦一般地黑影如影随形,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快跑,快跑啊! 内心在哀嚎尖叫,濒临崩溃的身体却无法回应他的意志,就这么被抓住脉门。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沐锦年绝望的意识到,死了那么多人,连自己都受了重伤,可还是没能逃掉吗? 既然逃不掉...... 那就一起去死吧! 沐锦年孤注一掷,调动起身体里最后残余的些许灵力,想要注入起爆符中。 恰在此时,一股温和纯净的灵力涌入身体,抚过干涸的经脉。 心情激荡之下,针扎一般的脑袋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沐锦年再次陷入昏迷。 他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中时,似乎听到有谁在说:“跟我走吧,我能救你。” 墨染小心抱起少年满是伤痕的身体,去找阿明。 九天啊,他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但,就这么把这个不只是谁家走失的小狼崽放在这里,任由他死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救向生之人,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多年来都不曾违背过,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方才墨染简单检查了一番。 这孩子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并未伤及要害,都是皮外伤,再加上失血过多,精力透支,并不难救。唯一麻烦的是他的经脉,已经出现破损,若就这么放任下去,很可能就废了。 “染大人?染大人您回来啦!”藏在车中的阿明透过木板的缝隙看清楚来人,紧张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他跳下车来,向墨染扑过去,“染大人......” 扑到一半,阿明发现墨染怀里抱着一个血人,下了一大跳,连忙停下脚步:“染大人,这是谁?” “一个受了伤的小哥哥。我把他带回小山上,让小燕帮他看看。”担心驴车颠簸,会加重少年的伤势,墨染没有坐驴车,就这么抱着少年,不间断给他输送灵力,准备就这么一路走回去。 听了墨染的话,阿明恍然大悟:“啊?就和阿明一样?” 墨染点点头。 阿明也是他捡上山的,确实一样。 “那我们快走吧,小哥哥伤得这么重,别耽误了时间。”阿明三两下爬回小车上。 有伤员在,无疑拖慢了他们的速度。本该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回去,硬生生多走了半个时辰。 借着漫天星斗,阿明和墨染清晰地看见山路尽头有个人站在那里。 一定是江伯伯/江秋白。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虚得厉害。 就在墨染考虑丢下阿明独自跑路时,看到江秋白远远朝这边躬身一礼:“染大人,您回来啦。” 声音平平稳稳,听不出喜怒。 深知江秋白为人的墨染立刻歇了跑路的心思,抱着半路遇到的伤患迎了上去:“秋白,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个人受了重伤,需要救治。小燕睡下了吗?” “您又捡人回来了?”江秋白叹了口气,救人要紧,剩下的,明天再说也不迟,“阿明你带着阿毛回去睡觉吧。小孩子睡太晚当心长不高。染大人,小燕刚刚还说要整理药材,现在应该还没睡。您在外面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把他交给我吧。” “也好。”墨染对江秋白那是一百个放心,这可是小山上为数不多沉稳可靠的人了。他把人递过去:“麻烦你了。” 江秋白看着斯文,武力可不低,抱个孩子更是轻轻松松。他摇头否道:“这都是我该做的,您不必谢我。” “若有什么意外立刻通知我。”墨染翻手接住从伤患身上掉下的不知名硬物。 这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小牌子,入手冰凉。月光下,其上龙飞凤舞的“沐”字映入眼帘。 这小鬼来头不小,竟然是…… “染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把人送到小燕那里后,你也早点休息吧。”墨染把令牌收起来,挥挥手,“明日再聊。” 竟是九天沐家,麻烦了。 ☆、第 2 章 目送自家大人离开,江秋白认命地抱着沐锦年去找颜君燕处理伤口。 颜君燕是4年前被墨染捡上山的。 不如说,小山上的人,都是被墨染捡回来的,江秋白也不例外。 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各自奔了前程,留下来的,也就阿明和阿毛。 现在,又多了这个小鬼,也不知是好是坏。 颜君燕的小药屋在后山。 现在已经入夜,整个小山都黑灯瞎火,只有小药屋还亮着灯,十分好找。 “小燕,小燕?你睡了吗?” “江伯,您还没休息?”推门出来的颜君燕一看江秋白怀里还抱着人,赶忙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快些进来吧。” 江秋白熟门熟路把沐锦年放在墙边的榻上:“这么晚了,还要来打扰你。” 颜君燕摇头道:“都是一家人,江伯您说得哪里话。” 她坐在塌边,将一个软枕垫在沐锦年腕下,开始诊脉。 江秋白见状,也不在说话,安静站在一边。 颜君燕凝神静气,仔细感受从指尖传来的脉动,眉头渐渐颦起。 这脉象虚浮,跳动急促,应是内伤在身。然而指上稍稍用力,脉象又变得凝实沉稳,如健壮男子一般…… 颜君燕不敢轻下结论,换了另一只手来诊,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 “可是遇到什么问题?” “江伯。”颜君燕将刚刚的情形一一道出,“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江秋白叹了口气,看着人事不知的少年:“这小子,恐怕和染大人是一样的。” “和染大人?”颜君燕思索一番,突然想到某种可能,心里一惊,“您是说……修道之人?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江秋白反问,“小燕,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你可曾见什么时候染大人认真过?”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在墨染身边待了不短时间的颜君燕却懂了。 确实。 染大人看着沉稳可靠,实际却是万物不萦于心的性子。除了山里被他捡回来的这些人,世间好像没什么事值得他上心。 就算是山里的这些人,一旦决定离开,染大人不会阻止,却也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 江秋白的话打断了颜君燕的思绪:“就在刚刚,我见到了。” 颜君燕抬头盯着江秋白,脸上的难以置信清晰可见。 “染大人接住一块儿从那少年身上掉出来的牌子,然后神色就变了。” 颜君燕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了,眼睛轻飘飘瞟过尚自昏迷的少年,最后落在脚尖前的一小块儿地面上。 江秋白继续道:“我猜,染大人现在乘着夜色,应该下山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和这小鬼有关。 颜君燕又瞟了眼沐锦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那……现在怎么办?” “我答应了染大人要照顾他。咱们先把外伤包扎处理一下,其余的,等染大人回来再说。” “我知道了。”颜君燕点头应下。 沐锦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连同衣服碎片一起黏在身上,在不造成更大伤害的前提下想要清理干净很麻烦。 两人忙了大半夜才算完,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 难得起得比鸡早的阿明抱着书去书房找江伯伯学写字,发现门居然紧锁。 阿明疑惑地挠挠头,准备原路返回补个回笼觉。 路走了一半,正好碰上江秋白,阿明眼睛一亮,兴冲冲上去打了声招呼:“江伯伯早。” 江秋白敛起满腹思绪,换上轻松的表情:“呦,是阿明啊,今天怎么起了这么早?” “江伯伯,我来找您认字啦。”阿明把手上的书举到江秋白眼前。 江秋白笑眯眯地调侃道:“你个小皮猴,平日里压着你念书都难,这怎么转性子了?” 被人掀了底,阿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把书往腰间一塞,仗着自己个子小,扑上去一把抱住江秋白的腿,大声嚷嚷:“我不管,我就要学我就要学,江伯伯你一定要教我~”嚷完,瞪大眼睛拗出个可怜兮兮的样子。 “那好……” 江秋白话还没说完,就见颜君燕急匆匆从远处跑来,连气都没喘匀就焦急地说:“江、江伯,那个、那个孩子不、不见了!” “什么?小哥哥不见了?”阿明一听,大腿也不抱了,“呲溜”一下站起身,扭头就要跑。 江秋白手疾眼快,一把揪住阿明的后衣领:“阿明,准备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找小哥哥啊。” “大人的事,大人操心就行了。阿明你还是先把我之前教你的字温习一遍,等我回来教你新的。” 阿明当然不肯,张牙舞爪地想要夺回自己的后衣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帮忙!” 恰在此时,有一人披着朝霞缓步而来:“阿明,秋白,小燕,早。” 只是一句话,就止住了这场突发的骚乱。 “染大人” “染大人” “染大人” 三人异口同声。 江秋白放开阿明躬身一礼,颜君燕也微微福身。唯有阿明迫不及待窜到墨染身边,围着他打转:“染大人,您把小哥哥找回来了?” “嗯。”墨染点头。 江秋白和颜君燕这才看见自家染大人右手提了一个人。 看清了,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被提着的确实是失踪的少年。这次他没了被抱上山的待遇,全身重量全压在腰带上,看起来就不舒服。 得亏腰带够结实,被这么折腾都没断。 到底是医者仁心,颜君燕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染大人,他身上还有伤。您这么提着他……” “不必担心。”墨染摇头。 这小子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截到的。若不是被他点了穴封了灵力,早就不知道窜到哪里去。 “你们制不住他,他就由我来看着吧。” 颜君燕还要说什么,江秋白一拉她的衣摆,自己上前一步,抢先道:“由染大人看着我们也放心。那我们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说罢,手上用力拎起阿明往书房的方向走。 颜君燕虽不情愿,迎着墨染的目光,嘴唇紧抿,到底福了福身,回了自己的小药屋。 转瞬间,原地散得只剩下墨染和沐锦年。 墨染把人放在地上,指上带了灵力连点在沐锦年身上。 沐锦年刚一恢复自由,立刻往后蹿出一段距离,戒备地盯着墨染。 墨染并不将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他淡淡地说:“我若抓你,你逃不掉。” 不用这人特地提醒,沐锦年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他半是不服,半是试探地呛声:“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少年突逢大变一路逃亡,警惕些也正常。墨染并没有将少年的冒犯放在心上。他手腕一翻,将一物掷向对方:“物归原主。” 沐锦年被吓了一跳,他伸手捞起一看,是自己的身份令牌。 沐锦年脸色一变:“你怎么、”只说到一半,他强行咽下后面的话,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我看你也是修道之人。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放我离开?九天沐家,不是你小小一个修士就能得罪得起的。” 墨染不为所动。 沐锦年暗自咬牙,嘴上却不停:“你放我离开,沐家必有重谢。可你若想对我不利,动手前先想想能不能挡得住沐家的报复!” 照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一般的修士早就好言好语送他离开。这穷乡僻壤里冒出来的无名修士却好似没听到。 激怒不知底细且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人实在不算智举,可惜他没得选。 沐锦年着急离开,心一横,将最后的底牌祭出来:“你是不怕沐家,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老头和孩子呢?你护得住他们?不如识相点,放我离开。” 他只能赌,赌他先前的观察和试探的结论没有错,赌这个陌生修士行事自有底线,不会一怒之下直接下杀手。 墨染将少年的心思猜了个九成九,道:“你不必试图威胁我,也不必试图离开。” 心思被猜中,沐锦年心里一突,悄悄握紧昏迷前没来得及用的那张符。 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灵力的变化立刻引得墨染瞩目。他眼睛在沐锦年藏有引爆符的地方扫了一眼,摇头道:“那张起爆符已经失效。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沐锦年不服,想要反驳。 墨染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我知你担心留在这里会被沐家影卫一网打尽牵连无辜。” 沐锦年僵立不动。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看透了吗? “且安心呆在这里养伤。你经脉受伤,不及时医治恐有后患。” 沐锦年一愣,这个黑衣人是谁? 知道沐家的威势,还敢和自己这么对着干的人不多。 直到此时,沐锦年终于有心思仔仔细细打量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帮了自己、不,是救了自己命的人。 一身与沐家影卫相仿的黑衣,仅仅是站在那里,刚一瞬间显露出的威势却足以撑起这一方天地。 沐锦年本想问一句“凭什么相信你”,那人不过一个眼神,就打消他所有顾虑。 “善后的事,不必担心。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说罢,墨染准备离开。 言尽于此,若这人执意离开,他也不会再拦。 眼看他就要离开,千万的疑惑压在心里。情急之下沐锦年不由大声问了出了最想问的那一个:“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宁愿惹上麻烦也要救他这个一无所有之人? 墨染动作一顿:“我只救向生之人。你曾让我救你。” 为什么? 亦或许,那时少年亮得吓人的双眸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沐锦年再次肯定了,就算看起来再像,这人也不可能是沐家影卫给他做的局。 影卫是兵器,不识七情六欲。他们没有这样的气度,也不会有这样的意志。 “是我的错了。”沐锦年喃喃道,“我怎么会看走眼,把你和那些追杀我的废物看做一体呢?”少年黝黑的眼神一点点燃起耀眼的火光,“你比他们、比沐家更强!”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强……我一定会比你更强。” 不走了,他要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儿的冲突,被我写得和流水账一样…… 沐锦年:让我走,我不要留下来被人一锅端 墨染:(亮肌肉)你再说一句? 沐锦年:大佬你好,大佬您还缺腿部挂件吗?贼凶的那种 感谢在2020-07-30 20:21:16~2020-08-04 23: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矛修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沐锦年沉默不语,目送神秘黑衣人离去。 尽管不愿承认,自从云端跌落下来的那一刻起,家破人亡的阴影就笼罩在他头顶,遮蔽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芒,严实厚重得让他绝望——说到底,他也只有15岁而已。 他想查出母亲病逝的真相,他想赶走那个杂种,他甚至想杀了被他叫作“父亲”叫了15年的男人…… 他想做的有那么多,现实里却连保命都做不到。 现在,有一条路出现在他面前,很窄,难下脚,还弯弯曲曲不好走,却真实存在于他眼前,让他重新看清了未来。 沐锦年举起右手,缓缓舒展开,又用力握紧,仿佛自己正拳打渣爹,脚踩黑衣人……黑衣人就算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自己就发发好心,不杀他。 “嘶——” 突兀的疼让沐锦年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想起,自己胳膊上还有伤,刚刚握拳的动作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明显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从那里渗出来。 不仅是胳膊,背上,腿上,心情激荡下被忽视的疼痛像是商量好了,一窝蜂涌进脑子里,正幻想未来的沐锦年彻底清醒过来。 ……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懂。 被丢下的沐锦年原地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在树枝上叫得正欢。 自身的骄傲让他做不出欺负鸟禽撒气的事,只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不再看它。 奈何鸟儿实在不通灵性,光是叫着还不够,扑腾翅膀在沐锦年头顶绕了几圈,直绕得少年忍不住想动手,才喳喳叫着飞走了。 连只鸟也敢嘲笑本少主、 本少主…… 一不留神带出的自称让沐锦年一愣,随即自嘲的摇头。 呵,哪还有什么少主?有的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丧家犬。 沐锦年摸摸手臂上渗血的绷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小药屋而去。 他得先疗伤,然后再做打算。 “你来了。”颜君燕下巴一指屋里的塌,“坐在那儿吧。” 她对沐锦年的到来并不惊讶,甚至早在人还没到呢时就准备好了为他疗伤的药物。 “你知道我要来?”沐锦年依言坐下,有些惊讶。 颜君燕拿着干净的毛巾和绷带还有一盆烧过的清水走到塌边,将东西放下:“染大人传音给我,说你可能会来。” 看见沐锦年还穿着沾了血和灰的破衣裳,眉尖微颦:“这身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你先脱下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沐锦年干脆利落脱下身上和破布没什么两样的衣服,任由颜君燕拆掉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那个染大人,叫什么名字?” 颜君燕动作一滞,抬眼看了沐锦年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我来的时候那位大人就已经是‘染大人’。你想知道,就去问江伯吧,他来的最早,应该知道。” 沐锦年鼻头轻轻一哼,算是应下。 两人都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思,屋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唯有沐锦年因为忍痛而时不时变粗加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颜君燕熟稔地打了个结。 “多谢。”沐锦年活动一番身体。 伤处都抹了清凉的药,又用干净柔软的白色绷带一圈圈缠好,平日里小心些就不会牵动伤口。 颜君燕又递给他一身衣服:“阿明的衣服小,你可能穿不了,我这里也没有适合你的。这是染大人刚刚送来的,让你先凑合着穿。” 沐锦年接过来,抖开。白色的贴身里衣轻薄柔软,摸起来还算舒服。黑色的斤装外套则粗糙一些,不说和他原来勉强算是法器的外套比,就是和凡间普通富贵人家比,那也是比不了的。 “你放心,这些衣服都是新的。”颜君燕以为他不愿,解释道,“若是不想穿,我去拿几件阿明的衣服过来你试试?” 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不愿:“不必麻烦,这件就行。帮我谢过染、大人”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沐锦年刻意说得又轻又快,含混过去。 “那就好。十日之内伤口不得沾水,日常动作需小心,以免伤口开裂。吃食亦需清淡……” 等颜君燕将要注意的地方一件一件说清楚,沐锦年突然问他:“染、…,他去哪儿了?” “染大人下山去了。”颜君燕整理好小药屋,拿着东西准备离开,“我先走了,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休息。” 屋里只剩沐锦年一人,他稍稍放下些许警惕,头枕双臂仰躺在榻上,终于有时间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做。 毫无疑问,那个染、沐锦年心里一顿。 已经有三个人叫那人“染大人”,他不愿随大流,又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称呼那人为好。 一番犹豫,决定先叫着“神秘黑衣人”应应急。 毫无疑问,从神秘黑衣人曾泻露出的气息来看,他比沐家现族长,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亲爹强。 这样的人物,在九天从来都是被供着哄着,这位却不知为何在这不毛之地落脚,更是一时兴起救了他。 之后他想安稳留下,想要学艺,就得好好谋划一番。 昔日在沐家,想要投靠以求庇护的人数不胜数,能成功的,不是有一技之长,就是实力够强。 再或者,是沐家养来冲锋陷阵的炮灰。 沐锦年不想当炮灰,那他就要让神秘黑衣人看到自己的价值。 他实力不错,是九天年轻一辈的骁楚;虽然是逃命,身上的空间锦囊里也带了些宝贝;他那父亲再不想承认,他也是沐家嫡长子,…… …… 身体带伤,再加上连日劳累,这么七想八想,不知不觉间,沐锦年就这么倚靠在榻上,睡熟了。 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连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沐锦年尚且混沌的大脑猛然一惊,瞬时清醒了九分,他看准方向一个翻滚拉开距离,整个人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之后,才腾出空来确认来者是谁。 神秘黑衣人。 墨染安静地等沐锦年一连串动作动作都做完,看清了自己的脸,才走上前,把手里还在冒热气的粥放在桌上:“小燕说你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 沐锦年慢慢站起身,走出阴影,看了眼粥,没有喝,沉默地立在墨染身前,仰头去看他。 墨染的目光瞟过沐锦年身上不合身的衣物,将手里另一样东西递给他。 沐锦年接过,低头一看,那是个很普通的包袱,不重。他不解地看向墨染。 “这是为你置办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具。” 沐锦年一愣。一早的时候为他处理伤口的女子曾说过这人不在山里,竟是去买这些东西了吗? 这个人,和他见过的所有绝顶高手都不一样。 白天的思虑,再加上一时的冲动,沐锦年一矮身,双膝跪地,俯身叩首:“小子沐锦年,愿拜您为师,视您如父,随侍身侧。” 没有拜师礼,没有众人的簇拥和祝贺。 这个一时起意的拜师显得格外寒酸,寒酸到沐锦年刚说完就巴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是想过以师徒的名义留下,最后却放弃了。 九天的师徒是什么德行没有人不知道,徒弟反杀师父师父谋害徒弟的事屡见不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不过是互相算计罢了。 沐锦年,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觉得这人是一个好师父呢?这些天的逃亡,你都逃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是箭已离弦,由不得他退缩。 沐锦年维持叩首的姿势,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等一个结果。 “我不收徒。” 果然。 神秘黑衣人平平淡淡的声音说出沐锦年毫不意外的回答。 “小子一时唐突,冒犯上仙,还望上仙赎罪。” “唉……” 沐锦年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叹,紧接着,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习惯了阿明他们对他没大没小的样子,墨染对少年也颇感棘手:“你并未冒犯于我,也不必如此拘束。既然带你回来,我就不会赶你走,安心养伤就是。” 看沐锦年仍旧精神紧绷,墨染算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这少年造成多大压力。他暗自叹息一声:“你的房间阿明他们应该已经收拾好了。等一会儿我让阿明带你过去。今晚好好休息。” 说罢,就要离开。 “等一下!”沐锦年急切喊道。 见神秘黑衣人真的停下来,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染回头看去,强撑着昂首挺胸站在屋里的少年就像一匹离群的幼狼,路都走不稳就摆出恐吓的姿态“嗷嗷”叫着想要吓到敌人。 墨染忽地心里一软,答道:“墨染。” 好不容易挣脱扼紧喉咙的枷锁,游魂一般在人间飘荡数年后,他决心舍弃曾经的名号,只留下一个“墨”字,给自己起名叫“墨染”。 旧人不覆,良人未归,墨染锦年,物是人非。 踏出房门之际,墨染听到身后沐锦年清脆尤带了几分稚气的声音说:“墨染,我记下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记,就是一辈子。 ☆、第 4 章 颜君燕将新买来的米淘净,倒进锅里,再加些水,慢慢熬,自己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边拿着本书翻看。 江秋白围了件围裙,拿着菜刀娴熟地切着蘑菇,边和颜君燕闲聊两句:“小燕,那小子情况怎么样?” “我给他换的药安神静气,助眠。他现在应该还没醒。”颜君燕闲闲翻过一页纸。 “呵呵,那还是个孩子呢,精神气足,估计过个五六天就能活蹦乱跳。” 颜君燕盯着手上的书看得入神。 “留下来也好。之前咱们山上就阿明一个孩子,天天只能和阿毛作伴,混得像个野猴子。” 颜君燕再翻过一页。 江秋白把切好的蘑菇扔进锅里,搅匀:“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染大人虽然厉害,也不能面面俱到。真有什么麻烦,咱们也要早做准备,别拖了染大人的后腿。” 一回头,看到颜君燕手上翻着书,眼神飘忽,思绪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半辈子的人情世故,江秋白只需看一眼,就猜了个大概:“小燕?小燕?” “嗯?啊,江伯。” “昨晚你睡得晚。若是精神不好,就去歇一会儿。” 闻言,颜君燕对上江秋白温润的眼神,心里一紧,微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矢口否认:“不,我没有……” 然后又觉得,这么说显得欲盖弥彰。 颜君燕握着书本的手暗自捏紧,犹豫了半晌,终是说道:“我只是有些……不忿罢了。” 第一句说出口,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我来这里五年,也认识染大人五年。对染大人说不上知之甚深,总归有些了解。山上的人来了又去,从没见染大人对谁这般……上心。” 江秋白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颜君燕呆呆地盯着手上的书页:“染大人是九天的仙人,我自知配不上,能长久伴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也好。可到底贪心不足,如今见染大人对少年如此特别,我、我心里竟生了怨愤。” 说到最后,她面上显露出几分羞愧。 江秋白长叹一声:“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不必自责。无情无欲的,怕是只有传闻中得道的仙人吧。” “江伯说的对,是我着了相。或许过、”话说一半,颜君燕突然停下,同江秋白一起看向门口。 一道瘦削挺拔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是墨染。 “染大人” “染大人” 厨房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打鼓,他们的对话,染大人听到了多少? 江秋白轻咳一声,问:“染大人来此,有什么事吗?” 墨染修为高深,早已辟谷,也难怪江秋白有此一问。 “可有清淡的吃食?” 颜君燕站起身,福了福身:“染大人,我熬了粥。” 墨染把刚买来的食盒递过去:“正好,小燕,就麻烦帮我装一碗。” 颜君燕点头,接过食盒。 “我已将我居所附近那间空置的木屋收拾了一番。我去和沐锦年说一声,吃完饭,让阿明带他过去。” 颜君燕心里难过,依旧应下。 江秋白将这些看在眼里,忍不住在旁劝道:“染大人,来都来了,不如一起用饭?” 墨染犹豫一下,摇头:“还是不了。” 他几步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小燕,前些日子你和我说调制药物缺灵芝。今日我在城里找到几株,成色还不错,就帮你买回来,放在了小药屋里。” 说罢,这才离开,留下屋里各含心事的二人。 ……………… 吃过饭,阿明从江秋白那里听到墨染的吩咐,把碗筷一扔,连蹦带跳往外跑。 要不是江伯拘着,他早就想去找那个漂亮小哥哥一起玩儿。 染大人真是个好人呐。 阿明心里虔诚的对墨染拜拜,一溜烟跑到小药屋前站住,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进去:“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吗?” 早在阿明靠近的时候沐锦年就察觉到门外有人。 他矜持地放下勺子,正想擦嘴,才想起这里不是沐家,没那么多规矩,也没擦嘴的布巾。 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沐锦年不死心的把屋里的摆设瞅了一圈,目光在床单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闪了一下,终究下不了手。 他正襟危坐,看到门口探进来的脑袋时,一抹失落突然窜上心头,在他意识到前就消散无痕。 不是墨染啊…… 沐锦年板起脸,摆出被家族长老们称赞“颇具少主威仪”的表情:“阿明?” “是、是我。”阿明从门缝里蹭进来。 “墨染叫你来的?” “嗯嗯。”阿明小鸡啄米。 “那就走吧。”沐锦年站起身,目视前方路过阿明,一马当先推门出去。 见身后没人跟着,回身一看,带路的小孩还在屋里没出来。 沐锦年微皱起眉:“怎么不走?” “哦哦,就来就来。”阿明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沐锦年身边。 黑夜的树林不比白天,葱郁的树影在月光下映射出奇形怪状的模样。 沐锦年一步一步走得相当稳当。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都不怕吗?当初我来的时候还是江伯带我走了几次我才敢一个人来。” 修炼之路千难万难,连这点定力胆量都没有,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长生。 “小哥哥你看,那边就是我的房子,旁边那个是江伯伯的。江伯伯每天都要起好早,吵得我都睡不着觉。” 你也很吵。 “前面的那个屋子一个小少爷带着他的朋友们一起盖的,很漂亮吧。可惜那个小少爷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什么朋友,是下属们吧。 “还有那个,是个很厉害的大哥哥,和染大人一样喜欢穿黑衣服,身上都是伤,总是不说话,会用树枝雕好看的小人给我。大哥哥走了以后,染大人难过了好久。” 沐锦年停下脚步,冷不丁地问:“你怎么知道他难过?” “啊?”阿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沐锦年侧头放慢了速度问,“你怎么知道墨染难过?” 阿明挠挠头:“我忘了……” 沐锦年暗自冷哼一声,觉得自己傻透了,才会在这个聒噪的小鬼身上浪费时间。 “啊,想起来了!”阿明一拍脑门。 沐锦年收回迈出的脚,等他继续往下说。 “大哥哥走后,我那段时间常见染大人坐在大哥哥屋子的屋顶上,一坐就是好久。” “我问了染大人,问大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染大人说,大哥哥不会回来了。” 黑衣,沉默寡言,身上带伤。 沐锦年边走边盘算,这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影卫。 墨染为何要在意这个人? 他瞥了眼身边自娱自乐傻白甜好骗的阿明,决定再套点话出来:“总听你‘染大人’‘染大人’地叫,墨染真有那么厉害?” “那是当然。”阿明自豪地挺胸,“我亲眼见过,染大人会飞。”阿明两只手上下飞舞,做出鸟儿扇翅膀的动作。 沐锦年不以为意,修炼之人御物飞行不过是基础,有什么可惊讶的。 “染大人的剑也很厉害!有一次山上来了坏人,江伯伯打不过,染大人拿着一把剑三两下就打倒一大片。”阿明跳起来,凌空比划了几个自以为帅气的招式。 这么说来,墨染用剑。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闯上山了。听江伯伯说,是染大人把山藏起来了。”阿明不解地皱了皱眉,“明明山还在这儿,怎么就是藏起来呢?” “阵法”两个大字出现在沐锦年脑海中。 围绕小山布下迷阵,除非布阵之人允许,或阵法造诣够高,能强行破阵,其他人就只能在山外打转。 以墨染的实力,他布下的阵法,迷惑这里的凡人绰绰有余。 即便是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不也没发现丝毫痕迹吗。 “染大人还会吹笛子,吹得可好听啦。江伯伯说染大人的笛子是什么‘绕屋顶转了三天还能听到’……反正就是很厉害。” 小傻子,是“绕梁三日而不绝”。 “还有还有,染大人做得饭也好吃,吃完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很舒服。” 那是因为食材里含有灵力,和厨艺高低没关系。 “染大人还会带我下山去玩儿,给我买苹果。” 连这聒噪的小鬼都忍得了,看来墨染性情绝佳。 沐锦年几乎在心里笑开了花。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还有还有,染大人……” 阿明还要再说,沐锦年不耐烦地挥手:“已经到了。” 听这小鬼闹腾了一路,要不是他说得有点用处,自己早就不想再听。 沐锦年甩下阿明就要进屋,临到头,正要关门时,他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 阿明还没走,正眼巴巴往这边望过来。 瘦瘦小小的,不再说个不停,乍一看,竟觉得形单影只,有些可怜了。 沐锦年这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无论如何都关不下去。 哼,我是看在这小鬼还算有点用处,绝对不是因为看他可怜。 沐锦年恶狠狠唾弃道,有绝世高手愿意宠,这小傻子过得都比你好,您脑子里都是浆糊才会觉得他可怜! 一边唾弃,一边也不耽误他在空间锦囊里一阵摸索,翻出一只传信的纸鹤,调动身体里少得可怜的灵力为纸鹤点睛。 静止不动的纸鹤一下子活了过来,遵从沐锦年的指令,绕着阿明飞了两圈,最后停在阿明手上,用短短的喙去啄阿明的手心。 “好痒。”阿明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纸鹤。 纸鹤有灵性一般,黑豆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拿头蹭蹭阿明的指腹。 “谢谢小哥哥。” “哼。”果然是个小傻子。 沐锦年一撇嘴,把门“啪”地关上。 阿明由着纸鹤在自己掌心跳来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小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呐。” 这时,门开了,沐锦年满脸不乐意地走出来,把阿明吓了一跳:“小哥哥你身上还有伤,阿燕姐姐说要早点休息才好得快。” 你以为我不知道? 沐锦年暗自鄙夷,要不是怕这小鬼出什么事会耽误他留下来,他才不会担心这小鬼的安危呢。 “阿明是吧,墨染和那个老头还有那个女人,谁住得离这里最近?” 阿明有问必答:“染大人的屋子离这里最近。” “走吧,我送你过去。” 他是为了给墨染留个好印象,绝对不是担心这个傻瓜。 这小子已经在山上住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墨染在,能遇到什么意外?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眼看墨染的住处就在前面。 沐锦年舒了口气,催着阿明快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静默地显露身形,瞄准两人毫无防备的后心,奋力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7 00:33:17~2020-08-11 23:0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矛修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黑影的杀意和气息隐藏的极好,直到利刃上裹挟的劲风刮过耳边,沐锦年才察觉不对。 沐锦年一把抱住身边一无所觉的阿明扑向一边,锋利的刀险险擦过沐锦年的左臂,拉出一条血线。 一击落空,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回身就刺。 沐锦年顾不上左臂的伤,脚上用力蹬地,和阿明一起滚做一团。 黑影的短剑再次刺空,扎进土里。他弃短剑不用,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根银针,甩向二人。 沐锦年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再加上阿明的拖累,变招不成,眼看就要命丧针下。 他不愿坐以待毙,顾不上支离破碎的经脉是否还能承受得住灵力的冲刷,强行聚气。 电光火石间,只听“叮当”几声轻响,飞速逼近的银针失了准头不知飞向哪里。 一颗石头跌落下来,“骨碌碌”滚到沐锦年面前,彻底停下。 沐锦年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阿明,瞪大眼睛望向偷袭自已的黑影。 眨眼的功夫,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黑影身后,抬手砍在黑影毫无防备的颈后。 黑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瞬时失去意识。 突兀出现的人任由黑影倒在地上,自己则大步往少年所在的地方走去。 沐锦年心里一紧,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伸手去拽阿明,这才发现阿明已经自己爬起来,手中还抱着安静如鸡的纸鹤,往黑影那边冲,边跑边带着哭腔喊了声:“染大人——” 原来是墨染。 安全了。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沐锦年硬撑着的那口气一松,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刚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头发都沾了土和碎叶,实在说不上好。更别说衣服破了一道口,被血晕染成难看的深褐色。耳边是阿明稀里哗啦的哭声。经脉处传来火辣辣的疼,自丹田起隐隐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 墨染蹲下身,一手护着阿明,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抚在阿明背上,任由受惊的孩子扑进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放心吧,没事了。” 沐锦年将这些看在眼里。 方才生死之际尚能沉着应对的少年突然觉得不是滋味。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将到嘴的□□逼回喉咙里。 他怎么可能嫉妒小傻子呢,他又不是没人疼。 以前他练功累了,母亲总会给他准备灵果解渴,还会嘘寒问暖让他赶紧去休息。 沐家的奇珍异兽奇花异果,这小傻子别说吃,怕是连看都没看过吧。 沐锦年嗤笑一声,积蓄力量想要站起来。 只可惜严重透支的身体绵软,还没站稳就是一个趔趄,眼看要摔个狗吃屎。 斜里伸出一只手,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揽着他的肩将他拉回来,更承担了他全身的重量。 “小心。” 沐锦年仰起头。 墨染正关切地看着他。 “我自己能走!”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让沐锦年一把挥开墨染的手。 他眼角瞥到阿明惊讶的模样,脑子里一个机灵,顿时冷静下来。 墨染实力高深莫测,刚刚还救了他的命。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冲墨染发作。 沐锦年轻咬下唇,逼迫自己压下无处发泄的情绪,谦恭地低头行礼:“方才是我唐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火烧火燎的感觉越发严重,沐锦年脸色难看至极,眼前阵阵发黑。他只盼着早点应付过这人,好回房间调理伤势。 “唉......” 即将昏迷之际,沐锦年似乎听到一声叹息,之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所有意识。 阿明被沐锦年吓了一跳,眼看人被墨染打横抱起,才敢拉拉墨染的衣摆,小声问:“染大人,小哥哥他没事吧?” “沐锦年只是经脉有损,不会有事的” 阿明难过地自责:“都是我太没用,小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受得伤。” “不怪阿明。”墨染安慰他,“你年纪还小,应付不了也是正常。山里最近不安全,阿明你今晚就在我屋里休息吧。” 墨染把沐锦年放在榻上,又把阿明赶去睡觉。 他点起烛火,趁血还未干涸,为沐锦年换下染血的衣物,从木柜里拿出绷带和药品,娴熟地开始处理伤口。 说起来,自他来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柜子里放着这些东西,不过是因为曾经的习惯,真正用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新添的那道伤,沐锦年身上今早刚处理过的伤口已经崩开了大半,需要重新包扎。 外伤倒还是其次,沐锦年强行调动灵力,使内伤加重,才是至使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墨染毕竟不是医师,这样的伤对他来说也很棘手。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拿出干净的睡袍给沐锦年换上,墨染心里有了决断。 少年大约真的伤狠了,被这么折腾都没醒。 墨染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沐锦年伤痕累累的躯体,掖好被角,吹了灯离开木屋。 接下来,就是查出那个影卫是怎么闯进来的。 不问清楚,这座小山怕是再无宁日。 影卫,尤其是沐家这样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影卫死侍之流,嘴巴是最严实的。想从他们那里问出点东西千难万难。 墨染缓步走到尚在昏迷的影卫身边,居高临下看着黑巾遮面的入侵者。 无形无质的阴影一层一层凝集在他周身,渐渐扭曲了月光,唯余最纯粹的黑暗。 不知何时,林中不知名的虫鸣消失无踪,整片树林都寂静的可怕。 他俯下身,拎起尚在昏迷中的影卫。 真不巧,在满是黑暗的、充斥着血色的、遥远的过去里,他学会了许多东西。 如何给人们带去痛苦?如何让他们吐出心底的秘密? 关于刑讯,他亲身体验过、动手实践过,被曾经的主人称赞过,早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现在,沐家的影卫,自求多福吧。 ……………… 热、渴、疼…… 迷糊间,沐锦年一脚踹开身上的被子,扯开衣领,低喃着:“水……水……” 没多久,有人靠过来,将他扶起来。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心里。 干渴的逼迫下,沐锦年迫不及待地大口吞咽着,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墨染?” “是我。” 想起昏迷前的事,沐锦年推开嘴边的茶杯,急迫地问:“那个黑影是沐家影卫?” “是。”墨染应道。 “来杀我?” “是……”墨染一顿,似有些难堪,借放水杯的动作背对着沐锦年遮掩起面上的神情,“是我的疏忽。这次,多谢你护着阿明。” 沐锦年没想到墨染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不、不,也没、”觉得这样有失自己的气势,他突然咳嗽两声,道,“咳咳,若不是你看中阿明,我才不会管他死活。” 墨染摇摇头:“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沐锦年招架不住,赶忙岔开话题:“那个影卫呢?” “我把他弄晕了,现在还没醒。事急从权,你昏迷时我问了他是怎么绕开结界进来的。” 沐锦年一点不把墨染的“僭越”放在心上,他更关心墨染话里的问题:“问出来了?” 墨染反问道:“你的身份令牌呢?” “自然随身带着。” 沐锦年从空间锦囊中拿出那枚印有“沐”字的牌子。 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能证明自己沐家嫡长子身份的信物了。 曾经爱若至宝,如今却弃之敝履。 世事无常亦不过如此。 墨染接过令牌,放在沐锦年身前,双手交叠,做了几个手势,配以相应的灵力运转,投映在令牌上。 静止的令牌嗡鸣一声,边缘泛起白光,中心有一红点正一闪一闪的亮着,格外引人瞩目。 沐锦年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嘴唇紧抿,眼睛阴沉沉盯着红点不放。 真不愧是他的好父亲,生怕弄不死他,竟在他的随身物品上放了追踪术! 难怪,这一路他不管怎么躲都能被找出来,还一度怀疑是母亲留下来保护他的影卫中有内鬼…… 沐锦年扬手想要毁掉追踪术,被墨染拦下来。 “为何阻我?”沐锦年不解。 “你在这里的消息已经被传回沐家。我欲借此将其后的追兵引往别处,一劳永逸。” “没用的。”沐锦年摇头,“这追踪术必须要在我周身一丈内才有用。你就算拿走令牌,也起不了作用……” 说到这儿,沐锦年看向墨染,声音里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你要我当饵?” “并非如此。” 墨染用灵力幻化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有手有脚,还梳了发髻,唯有脸上一片空白,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光秃秃什么都没有。 墨染将小人递到沐锦年面前:“我欲借你一缕发,一滴血,做个傀儡。” 沐锦年一听这话,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被压下去。他割下一缕发,又刺破指尖取出一滴血。 灵力小人的五官逐渐显现,与沐锦年一般无二。 他冲墨染俯首作揖:“主人。” 一礼罢了,提膝从墨染手上跃起,落向地面,同时身体极速膨胀,待站稳了,已经与真人一般大小。 “沐锦年”拿起身份令牌,退出一丈远。 红点依旧闪烁不停。 这一手傀儡造化术神乎其技,看得沐锦年两眼放光,若非身体拖累,早就凑上前去瞅个尽兴。 墨染操纵傀儡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道:“用此傀儡,足够蒙蔽追踪术。” 沐锦年胡乱点头,心里猫抓一样难受,面上不露声色,矜持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 墨染看破不说破,另提起一件事:“后日,我欲离山寻医,你同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申签成功本想日万庆祝一下,结果: 脑子:我不仅能日万,还能日两万 手:你在想桃子,日三千意思意思得了。 以及,这一章到底写了个什么鬼?怕不是把两个主角都写崩了吧(TAT) ☆、第 6 章 “我有一好友,医术不错。你经脉破损颇多,请他帮你医治最为稳妥。” 墨染没说的是,也能借此引开追兵,一举多得。 沐锦年也想到了这一层,答应得很是干脆:“我知道了。” 诸事议毕,天色还未明。 见少年面带倦色,墨染也不久留,他收起傀儡,劝道:“据天明还有段时间。你再睡会儿吧。” 沐锦年确实困得厉害,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直往下耷拉。他拉过一边的被褥盖好,脑袋沾着枕头,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迷糊中看到墨染要离开,挣扎着甩开紧缠不放的睡意,用力撑起眼睑,嘟囔着问:“你去哪里?” 墨染好笑地看着沐锦年连眼睛都睁不开还强撑着不肯睡,声音小的比低喃高不了多少,不由柔声安抚:“ 放心睡吧。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有人来打扰。” “......这是你的屋子......我要回......我自己......的...屋里......睡.........” 天刚亮,常年养成的习惯让沐锦年逐渐醒来。他一翻身,把脑袋藏在枕头下,避开恼人的阳光。 等了一会儿,没听侍女来叫他起来,床也不是睡惯了的那一张,沐锦年鲤鱼打挺坐起身,睡眼朦胧地看向四周。 他忘了,这里不是沐家。 沐锦年彻底清醒过来,手脚利索地换上墨染买给他的一身衣服。 还行,有点大,凑合凑合还能穿。 屋里还有一道呼吸,沐锦年一听就知道,不是墨染。 墨染的呼吸轻缓绵长,这人却重而浅,还打着小呼。 他寻着声音过去一瞧,阿明四仰八叉睡得喷香,顿时有点不开心。 昨晚这小子可是差点拖累死自己! 这会儿难道不该反思自己然后奋发图强吗?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凡人就是凡人,一点都不思进取。 沐锦年给阿明安上一个大大的红叉,指使床头的纸鹤捉了他两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母亲曾教他,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深以为然。 既然身体不适,无法练剑,那就绕山热热身,还可以顺便摸摸山里的情况,再看看能不能碰到墨染。 沐锦年还记得自己想向墨染学艺的打算。 小山头名字里虽有个“小”字,不用灵力单靠两只脚,跑一圈仍有些吃力。 山里多是树木、野花、野草之类,都是没有灵力的凡品,看着枝繁叶茂。除了植物,林子里还有不少山雀松鼠之类的动物,同样是凡品。 除此之外,另有一条溪流从小山头穿过,是山里住户们的主要水源。 穷乡僻壤,沐锦年暗自鄙夷。 再跑两步,就是小药屋。 也是赶巧,颜君燕正从屋里出来,见着沐锦年,她一愣,轻声打过招呼:“沐小公子。” 沐锦年本不欲理她,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墨染身边的人,停下脚步,微昂起头,轻轻点了点,抬脚就要走,忽地记起自己的目的,不情不愿分了个眼神给颜君燕:“你知道墨染在哪里吗?” 少年倨傲的姿态,再加上言语间对墨染直呼其名,让颜君燕忍不住颦起眉。 自己尊重爱戴的人被人如此轻蔑地提起,她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不满出来:“沐小公子这话问得奇怪。染大人昨晚不一直和沐小公子在一起吗?” 凡人就是凡人。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来问你! 颜君燕的不平沐锦年自然听得出来。他懒得解释什么,只是讥讽道:“仙凡之别,犹如云泥。你和墨染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又不忿些什么呢?” “你!”颜君燕半羞半惊地怒斥一声,实在干不出骂街的行当,眼睁睁看着那人越跑越远。这口气,直堵得她早饭都没了胃口。 怕沐家追兵混入而一直用神识笼在山头,把这些都看了个一清二楚的墨染:...... 沐锦年在自己面前,虽然确实有些世家公子的傲气,总的来说也算得上知礼。除了性子急躁,冲动了些,礼仪上没什么大问题。原来私底下这么......耿直吗? 至于颜君燕,小姑娘的心事从来藏得很好,对他只有尊敬。墨染为她提供庇护,旁的,从没细究,也就不知道颜君燕对自己的小心思。 这个问题,让墨染难得觉得棘手。 始作俑者沐锦年心情舒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动手收拾屋子。 这可是他未来的落脚地,这么寒掺可不行。 然而,没过多久,“咕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沐锦年动作一僵,火速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瘫倒在床上。 好饿啊...... 以他修为低,还没到辟谷的程度,从昨晚起,就只喝了一碗粥,经过一夜早消化了个干净。更别说他还晨跑了一圈,之后忙得都没停下过。 话说,山上住着的这几个人里,做饭的是谁来着? 墨染不需要吃饭,肯定不是他。阿明不把厨房烧了就是万幸。那老头看着就不是做饭的料...... 沐锦年沉默。 刚刚,半路上,他是不是挤兑了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子? 哈哈,他沐锦年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吃饭这种小事难倒? 沐锦年掏出空间锦囊,一样一样翻过去。 宝贝灵石有不少,还有几件性能不错的灵器,一堆灵符,一叠纸鹤...... 纸鹤纸鹤,名字里有个“鹤”字,可惜不能吃...... 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只有肚子越叫越响。 沐锦年发狠地瞪着窗外的树林。 那里不是有兔子吗?凭他的准头,石子一丢一个准。他就不信,自己壮志未酬,还能饿死在这里不成。 这时,“噔噔噔”。 有人在敲门:“沐锦年?” 是他今早遍寻不着的墨染。 沐锦年拉开门,“咕噜~” 他手一抖,险些把木质的门上捏出几个指印。 墨染没笑他,只是淡淡问一声:“饿了?我带你去吃饭。”问罢,走在前面带路。 沐锦年快步跟上,欲盖弥彰地提挑起一个话头:“墨染,你去哪儿了?我刚刚绕着小山头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路上碰到一个蓝衣服的女人,她说、” 墨染打断他的话:“她叫颜君燕。” 沐锦年心里不服气,嘴上改口地挺痛快:“路上碰到颜君燕,她说你昨晚和我呆在一起。” 墨染看出这小子口是心非,也不计较。他点点头:“嗯。” “但我醒来没看见你。” 这没什么可隐瞒:“我在屋顶,你看不见。” “你去屋顶干什......”沐锦年越来越小声,最后没了声音。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守夜。 一路无话。 直到厨房已经近在眼前,沐锦年突然问:“墨染,你对谁都这样?” 墨染不解:“嗯?” “啧,也没什么。”沐锦年烦躁地越过墨染,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不是说吃饭吗?我饿了。” 厨房不大,该有的东西都有。 颜君燕、江秋白,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阿明,圆桌边围坐着三个人,见到墨染俱是一惊:“染大人!” 厨房外啃萝卜啃得正欢的阿毛被他们的动静吓了一跳,“欧啊欧啊”叫了几声才安静下来。 “小燕,再添两副碗筷吧。” 颜君燕惊诧地瞪大眼睛:“染大人,您也......”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往沐锦年的身上瞟。 江秋白也不例外,平日里宝贝得紧的胡子都被他拉断几根。 “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颜君燕连连摇头,整个人梦游一般走到灶台前,哆嗦着手盛了两碗饭。 沐锦年坐在江秋白翻出来的椅子上,不知道这些人莫名其妙都在惊讶些什么。 他肚子饿了这么久,多亏在沐家养成的教养才没让他同阿明一样抱起碗往嘴里倒。 饿到肚子叫这种事,被墨染发现也就算了。要是被在座的其他人听到,他也就该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行性了。 还别说,这饭虽然简陋,还挺好吃。 墨染坐在沐锦年身边,拿了一把勺子慢慢搅着眼前的粥:“秋白,小燕,明日,我准备带沐锦年下山。” 桌上气氛一滞,江秋白和颜君燕对视一眼。 之前,染大人出门何曾这么正式地和他们说过? 眼见颜君燕要把头埋在桌子底下,江秋白心底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染大人是九天翱翔的神鸟,在这座小山上略作休憩,迟早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染大人离开也好。您总和我们一起,实在是耽误了您。您就放心去吧。我和小燕都会些拳脚功夫,这些年也存了些余财,一定能把阿明拉扯大。” 懵懵懂懂的阿明不知道大人们的百般心思,只是嚷嚷着:“染大人,我也要下山,带上我吧。” “别胡闹,阿明。”江秋白少见地斥责了阿明一声,见他重新安静下来,转头和声对墨染说:“不知染大人何时动身?我和小燕、阿明还有阿毛送您一程。” 墨染听明白了江秋白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阿明小燕年纪小也就算了,秋白怎么也这么说? 他摇头道:“只是这次出门时间略久些,故而知会你们一声。秋白,有你们在,我又怎会一去不返呢?” 颜君燕松了口气,转头看着阿明不让他胡闹。 “原来是这样。”会错了意,江秋白哈哈笑几声,将方才的话揭过,“那我就先祝染大人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之前想着以墨染的视觉来写故事,这么算应该是主受。 写出来才发现还是沐锦年的视角比较多,这么看来应该是主攻。 迷茫中…… 感谢在2020-08-12 23:06:29~2020-08-13 18:1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修炼之人体质非常人可比。 放在寻常人身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伤,放在沐锦年身上,不过一日休整,已不影响行动。 墨染收回灵力:“你的伤已无碍,我们明日动身。” 沐锦年不为自己内伤得愈高兴,反倒是看着屋里冒出来的黑衣人,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同我们一起。” 沐锦年不赞同:“可他是沐家的影卫,会碍事。”他想起山上被墨染带回来的那些人,“你不会又心软,想放他一马?” 这也是沐锦年对墨染颇有微词的地方。 没有绝顶高手的傲气也就算了,还心软至此。 修行一途,与天相争。 这么优柔寡断的性子,怎么能在修炼一途上走得长远...... 哦,他忘了。 这人已经是九天一顶一的高手,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沐锦年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墨染不知沐锦年为何忽地变了态度,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并非是心软。我以摄魂之术摄他心魄,可令他言听计从。”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沐锦年眼神闪了闪,大声驳道:“沐家影卫训练严苛,对摄魂夺魄的法术早有防备。谁知道这影卫何时会从你的法术中挣脱出来!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墨染耐心解释:“摄魂夺魄说到底就是神识比拼。影卫经受非人的锻炼,故而他们的识海神识确实比一般低阶修士稳固些,但也远不是我的对手,除非他自曝神识自寻死路,没可能从我的术中挣脱。” 不说墨染修为远高于这个影卫,就是修为相同,墨染自觉,这影卫的神识强度也远选比不上自己。 他看了眼角落里呆愣的如同木头人的影卫,黝黑的眸中掠过一丝诡异的光,继续道:“更何况,当初施术之时他未能自曝,现在再想这么干,已经晚了。” 此时天色已晚,墨染伸手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天色不早了,你早些、” 沐锦年瞳孔骤缩,眼睛死死盯着墨染伸过来的那只手,脊背僵紧,身体失去控制,直挺挺僵立着一动也不能动。 方才一刹那,他感觉到墨染身上的气息突然阴森的可怕,彷若坠入无望深渊。 墨染察觉到少年的反常,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作为实在有些草率:“抱歉。” 他将所有威压内敛,退到距沐锦年稍远一点的地方:“是我的疏忽。” 阿明他们未曾修炼,故而只会觉得有些冷。因此墨染在动用灵力时并未多避讳,时间长了也就养成习惯。 是以一时间忽略了沐锦年与他们的不同:“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一早就动身。” 说罢,墨染带着沐家影卫离开。 墨染离开良久,沐锦年终于从惊惧中缓过气来。 这就是强者,不过是一点气息,自己就如同蝼蚁一般只能束手就擒。 他愤愤地一拍床。 仙凡之别如云泥,那他和墨染的差距算什么! 听到墨染来敲门,一夜都没怎么休息好的沐锦年蹦起来,冲到门边把门拉开,不管不顾地吼出他反反复复想了一整晚的话:“墨染,我一定会变得比你还强!” 吼完,他才看清门外的人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实男子,整个人都呆愣了一下,迅速提起戒备:“你是谁?” “墨染。”来人言简意赅。 沐锦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墨染?” 墨染小心收束起威压,灵力一放即收。 这也足够沐锦年确认他的身份。 “你用灵力该换了容貌?” 随即沐锦年摇头否认:“不可能。若真是如此,必然会有灵力波动……” 沐锦年眼神一暗,也或许,是他实力太低,察觉不到。 “我并未动用灵力,不过是些伪装术。”墨染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沐家追兵在这一带游荡,做些伪装能免去不少麻烦。你现在无法动用灵力,这伪装术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 墨染拿起深色的粉底,仔细在沐锦年脸上涂抹均匀。 再拿起黑色的炭笔,俯身凑近了,沿着少年锋利的眉型细细勾勒。 沐锦年闭上眼,任由那人在自己脸上涂抹。 失去视觉,其余的感官被放大。 近在咫尺的鼻息一下一下打在耳上,有些痒,耳朵莫名有些热,有些难受。 沐锦年忍不住偏了偏头。 墨染落下的炭笔顿时画歪了一道,他轻喝一声:“莫动。” 沐锦年将脑袋摆回原来的位置,为了分散些注意,随口问道:“墨染,这伪装术似是凡间的把戏,你怎么会这些?” 墨染手下不停:“偶然救了一名影卫,为了报恩,他教我的。” “那影卫呢?” “他的伤势痊愈后,离开了。” “你没有去找过他?” “……找过。我尾随他下山,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以墨染为自己定下的规矩,有人自行离山,他就不再插手。 但,或许是那影卫让他想起自己的过往,竟让他一路尾随影卫,也亲眼看着影卫被主人遗弃,当做死士死在了任务里。 这是影卫的选择,墨染没再插手,只是在阿明叫嚷着想见黑衣服大哥哥的时候略有些怅惘。 “死了?那你岂不是白救了这人?”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只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只救向生之人,因为一心求死的人,不是他救得了的。 “说的也对。不过影卫都只是兵器而已,没有情感,只知道服从命令。你救他们,本就是白费力气……嘶,你轻点儿。” 墨染呼吸一滞,手上没收住力,将炭笔捏做两段:“抱歉……”他收回手,把捏断的炭笔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一支,继续描眉。 “影卫……是兵器,你这么想?” 理所当然的事,沐锦年不懂这有什么可问的:“难道不是这样吗?九天修真门派家族众多,蓄养影卫死士的不少。相较正常子弟,他们培养迅速,补充方便,折损了也损失不大,还能、”说到这儿,沐锦年自嘲一笑,“还能干些阴私的勾当,实在方便的很。” “是吗……”这一声轻得连近在咫尺的沐锦年都没听到。 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墨染收回笔,道:“好了。” 沐锦年满不在乎地抱怨:“这伪装术居然要花费这么多时间……” 墨染幻化出一面水镜,推到沐锦年面前。 “凡间的伎俩,到底比…不…上……灵……”沐锦年看着水镜里的人,一时失语。 他侧着头,镜中的人也侧着头。 沐锦年又抬抬眉毛,与镜中之人视线相对。 这居然是……他? 沐锦年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练,又唯恐弄坏了妆。 灵力护养肉身,修仙之人大多貌美。 沐锦年本身的长相偏向母亲,长相周正,却偏柔了些。 镜中的人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正是沐锦年最满意的模样。 “准备走吧。”随墨染话落,水镜散于无形。 沐锦年抬手去拦,只拦了个空:“这、”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墨染的话,这才想起正事,他咳嗽一声,“也不过如此。走吧。哦对了,那个沐家的影卫呢?” “我已让他先一步在山脚等着。” 沐锦年无法御物,两人徒步而行。 刚走至半山腰,墨染忽然停下脚步。 沐锦年同墨染一起,扭头看向树林:“什么人?出来!” “……小哥哥,染大人……”阿明一步一蹭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怎么是你!”沐锦年不满。 此行危险重重,这个小傻子又想干什么? 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总是不自量力,赔上自己不说,还会连累别人! “阿明,回去吧。” “染大人,我也想一起下山,带我去吧……” 阿明满心以为可以一起走,谁知一向纵容他的染大人却摇头拒绝了他:“阿明,这次下山是出远门,实在不便带你。” “可之前您下山就带了我一起,这次为什么不行?”阿明不解。 “阿明,回来,别去打扰染大人。”赶来的江秋白喝止到。 阿明跑过去拉住江秋白的胳膊:“江伯伯。” 江秋白朝着墨染告了声罪:“染大人,是我没看好他,打扰到您了。” “没什么。”墨染叮嘱道,“我不在时,万事小心。” “染大人放心吧。”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阿明还不愿放弃,被江秋白一把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捣乱。 “那我就在此祝染大人一路顺风。” “江伯伯你放开我~染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越走越远,阿明拉拉江秋白的衣摆:“您这次也是,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阿明,染大人要去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很危险,你跟去,只会让染大人分心照顾你。” “那等我变厉害了,就能和染大人一起出去玩了?” “也不行。”江秋白摇头叹息。 “为什么?”阿明不依不饶。 “阿明,仙凡永别。染大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触及的。” 谈话间,墨染和那个小少年已经走远,连背影都看不真切。 “走吧,阿明”江秋白拉起阿明的手,“今天的字还没认,这次你可别想溜走了。” ☆、第 8 章 墨染带沐锦年下了山,找到守在山脚的沐家影卫。他用缩地成寸的功夫带着两人走了数百里,直到遥遥望见城墙才停下。 他放出提前做好的傀儡,运起摄魂术,直视影卫的眼睛,命令道:“跟着傀儡,直到其他人与你汇合后,杀了傀儡,毁掉令牌。” 沐家影卫梦呓般重复着:“杀了傀儡,毁掉令牌......” “然后,忘掉和我相关的一切,回去复命......” “忘掉一切,回去...复命......” 这边,沐家影卫还在喃喃着,一旁环保双臂冷眼旁观的沐锦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墨染嘴唇开合在说些什么,凝神去听却听不大真切:“忘掉......一切......忘掉......” 忽然,只听“啪”的声响后,一道低沉清晰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耳边:“回神!” 沐锦年猛地一挣,笼罩在脑海中的迷雾被挥去,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狠狠一晃脑袋,把还残余的诡异感觉彻底甩开。 他四处看了一圈,墨染正站在他身边,那个影卫已经不见踪影。 墨染问:“你可还好?” “好,当然好!”沐锦年不甘心地瞪了墨染一眼,一马当先往前走。 他当然知道这事赖不到墨染身上,人家还好心帮了自己,怪只能怪他自己太弱,连削减了不知道多少成的摄魂都扛不住。 反正墨染也不在乎这些,瞪一眼又能怎么样! 墨染微微摇头,跟在沐锦年后面。 脚下这条路直通城门,中间没有分岔,也不怕少年走错路。 反倒是沐锦年,埋头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他刻意放缓脚步,等墨染跟上来,才抱怨两句:“那城门看着近,走起来怎么这么费劲。墨染,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墨染估算着距离,答道:“再有一刻钟的路程。” “哦。” 过了一会儿,沐锦年看看身侧一心赶路、闷不作声的墨染,问他:“说起来,在半山腰那会儿,阿明和老头儿是怎么认......” “江秋白。” “什么?”沐锦年疑惑。 “是‘阿明和江秋白’。” 沐锦年从善如流:“阿明和江秋白,是怎么认出咱俩的?你的伪装术那么厉害,连我都没看出破绽。” 说完,觉得有点别扭,连忙补充:“我可不是想学你那什么伪装术。等我灵力恢复,轻轻松松就能变张脸。” 墨染解释道:“这法子,我学的时候秋白他们都在,也都学了些。” 沐锦年这才想起,自己和眼前这人的相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天。墨染的过往、经历他统统不知道。反而是被他看不起的那三个凡人知之甚详。 他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小山上原来就我不会伪装术啊。” 话刚落,沐锦年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这酸的人牙疼的话,真的是他说出来的?他可是沐家嫡长子,见过的九天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和墨染不过认识了几天,这么在意做什么? 这么想着,沐锦年拿余光去撇身旁的人。 不就是实力高了点,脾气好了点,为人可靠了点,长得好看了点,还救过他的命吗? 哼! 墨染不知一会儿的功夫沐锦年心里已经转过这么多东西,他好笑地看着少年,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你若是想学,等到了地方,我教你。” “谁、谁想学了!?”小心思被点破,沐锦年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看在这伪装术还算有用的份上,你要是实在想教,我就勉强学学。” 墨染提醒他:“修士识人凭的是各人独一无二的灵力。若真想瞒过他人,光有伪装术还不够。” “这种常识,我当然知道。”沐锦年不耐烦地一挥手,快走两步不想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 “哎,墨染,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你说。” “你为什么会留在小山上呢?”沐锦年一项一项数着,“阿明他们不能修炼,弱的要命,对你一点用都没有不说,遇到什么情况也只会拖累你。更别说凡人与修士寿命相差极大,说不定你闭个关出来,他们就都死了。” 他不懂,根本就是百害无一利的事,墨染为什么要做呢? 为什么...... 墨染不知不觉放慢脚步。 沐锦年走着走着发现身边没人了,一回头看见,一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人,此刻抬头眺望着辽远的天空,极其少见地露出一丝迷茫。 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问错了话。 为什么,最开始是为了赎罪,让自己好受些;后来,渐渐成了习惯;再后来,人们只会感激他的援手,已没有人会深究他为什么这么做...... 墨染将视线落在沐锦年身上。他一眼就能看出,少年倨傲的神态里藏着不安,还有几分懊恼。 我想要帮他。 之前的搭救也罢,深夜的守卫也罢,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事。 就像江秋白求他,他就救江秋白出死境; 就像颜君燕求他,他就带颜君燕远离是非之地。 无所谓想或不想。 而现在,“想要帮他”念头突兀又无比清晰的冒出来。 墨染想,我想帮他变强,帮他重返九天。 伴随这个想法的浮现,墨染察觉到,长久以来不曾变化的修为壁垒,居然有了些许松动。 沐锦年被看得遭不住,冷哼一声:“不愿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听。” 说完,扭头就走。 墨染轻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流云城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城池,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交过入城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整。 墨染为沐锦年叫了一桌菜,自己则点了壶白水慢慢喝。 “哈哈,就凭你这个豆芽菜也想参加武道大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野小子,还没断奶就被放出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引起包括沐锦年在内的很多人的注意。 他两三口吃光碗里的饭,拉过旁桌的一个人,问:“他们在吵什么?” 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沐锦年一眼,压低声音小声问:“外地人?” 沐锦年点头。 “难怪不知道。还有两个月,五年一度的武道大会就要开始了。很多人都往落羽城赶,咱们这流云城的武人也就渐渐多起来。像这样的冲突,每天都有。” “武道大会?” “是附近的七大城城主联合举办的盛会。若是被城主们看中,就能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夺魁的那个人听说还能得到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 这和九天的论道大会差不了多少嘛。 沐锦年一撇嘴,顿时没什么兴趣。 “不去看看吗?”墨染问,“落羽城距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 沐锦年鄙夷道:“不过是凡人的打斗。就连论道大会我都能夺得第一,这比论道大会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武道大会,能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 “这可说不准。”墨染一点场中还在大声喧嚷的大汗,“就比如他,下盘稳健,肌肉坚实,是个练外家功夫的好手。” 他又一指被称作“豆芽菜”的人:“那个人吐息绵长,练得是内家功夫,看他气息圆润,应是已有小成。这两人对上,胜负□□分。” 沐锦年津津有味地听墨染给他讲解,听到这儿,问:“谁六谁四?” 让他选的话,六成胜算的肯定是壮汉。 “你想错了,胜算大的是练内家功的那个人。” 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沐锦年疑惑地看着墨染。 墨染也不解释,只是继续讲解:“外家功夫虽然厉害,可速成,但对身体有损伤。就如那个壮汉,力量虽大,敏捷不足,韧性也不够,肌肉僵紧至极。而内家功夫,入门虽难,后劲更足,练至巅峰,若是突破桎梏,甚至能以武入道,走上仙途。” 沐锦年不忿墨染对豆芽菜评价如此之高,满不在乎道:“就算他未来可期,一日未能修仙,那他就不会是我的一合之敌。” “这可难说。”墨染否道,“你太小看他们了,锦年。我敢说,以你现在无法动用灵力的状态,别说是豆芽菜,就是那个大汉,你都敌不过。” “你别小看我,墨染!”沐锦年被这么激,怎么坐得住,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反驳,“我这就赢给你看看!” 吼罢,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距壮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不耐烦地说:“你,对,就是你。快点儿,别浪费我时间。” 这番变故让整个大堂反常地安静下来。 被簇拥在中央的壮汉左右瞅瞅,最后不敢置信地用手一指自己,难以置信眼前还不到自己胸的小鬼居然敢来挑衅自己。 他哈哈仰头长笑一声:“这是哪家的奶娃娃?看在你逗我高兴的份儿上,我不杀你,赶紧滚吧。” “找死!”沐锦年眸光一闪,脚下用力,俯身冲向壮汉。 作者有话要说:沐锦年:他们知道的比我多,好气啊 微雨:并不,他们只是和墨染住的时间比较长,关于墨染的事,知道的没你多哦。 沐锦年:哼,谁想要知道墨染的事儿啊,( ?? ??') 微雨:……我,是我想知道 ☆、第 9 章 眼见沐锦年冲过来,壮汉冷笑一声,右手握拳,携带着劲风直冲沐锦年脸上挥去。 他自信这一拳打出,足够这小子喝一壶。 沐锦年也不傻。 墨染刚说过,这壮汉力量过人但敏捷不足。只要他够快,避免与壮汉正面冲突,那这人肌肉再结实,也不过是个活靶子。 他俯身险险避开壮汉的右拳,身体擦着拳风绕到壮汉侧面。 初一交手就如此惊险,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沐锦年听在耳中,嘴角翘起。 他在一旁的木桌上借力,身体腾空而起。 接下来,只要乘势追击,直攻壮汉眼睛或咽喉处,必能轻松制敌。 他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在墨染面前炫耀了。 “小心!”一个年轻的声音喝道。 “下来吧,小子!”壮汉亦是怒斥一声,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钳住沐锦年的腿,凭借蛮力将还在半空中无处变招的人扯离原本的轨迹,狠狠往地上掼去! 变化太突然,沐锦年连挣扎都做不到,地面已近在眼前。 他只来得及用双臂护住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斜里突然窜出一个人,伸手在壮汉肘上的麻穴处轻轻一撞,趁壮汉松手之际捞过沐锦年,轻描淡写化去他身上的劲道。 满堂喝彩。 原来是那个“豆芽菜”。 墨染收回护持着沐锦年的灵力,静观其变。 “豆芽菜”眉目周正,举止从容,自有清朗温润的气度,若能与他结交,对沐锦年有益无害。 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壮汉脸色难看至极。 “豆芽菜”扶沐锦年站稳,自己挡在沐锦年面前,双手抱拳向壮士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说:“这位侠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给了他教训,何必再痛下杀手。” 方才他看得分明,那样重的力道,若这一下掼实了,少年必死无疑。 “呵,算他走狗屎运。”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壮汉放下狠话,拨开人群径自离开。 没有热闹可以看,围着的人渐渐散开。 “豆芽菜”这才转身探查沐锦年的情况:“这位少侠,你没事吧?” 沐锦年浑浑噩噩任由“豆芽菜”动作。 他还不敢相信自己败得那么惨,连一招都没有接下来,自然没听到“豆芽菜”的问话。 “少侠?少侠?”“豆芽菜”又叫了几声,仍没有得到回应。他苦恼地四处张望一眼。 大堂里都是人,也不知这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没有同伴。自己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他一人在这里…… 但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正左右为难之际,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这位......少侠,把他交给我吧。” “豆芽菜”一惊,自他功法小成,还没遇到谁能不动声色近他的身。 他回头看去,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穿一身黑色劲装,冷冽不可轻犯。 他记得,这人之前好像坐在角落里,何时来到他身后的? 此人危险! 他下意识挡在沐锦年身前,问:“您是?” 墨染学他刚才的样子,双手抱拳行礼,缓声道:“在下墨染,是他的兄长。方才,多谢少侠援手。” 这两人是兄弟?这气质差的也太多了些…… “豆芽菜”还礼,对墨染的话将信将疑:“在下白羽。有您在,看来方才是在下多事了。” 墨染否道:“白少侠仗义出手,怎能算多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沐锦年恍惚地看着墨染,语气飘忽:“墨染,我......我输了。” 墨染点头:“是,你输了。” “我竟然会输......我怎么会输......”沐锦年翻来覆去地念叨。 这下,白羽确认,这两人是真的认识。 他退开几步,道:“既然两位认识,那在下就此告辞。” “白少侠请留步。”墨染挽留道。 白羽笑问:“墨侠士还有何事?”暗自却有些戒备。 墨染实力高于他,他打不过。在外行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没少遇到看他年少就心生邪念的渣滓。 墨染解释说:“我观少侠年少有为,此番可是来参加武道大会?” 白羽这才想起,刚刚那个莽撞的少年年纪似乎不大:“正是如此。” “既是同路,白少侠何不与在下同行,也好让在下聊表感激之情?说来惭愧,舍弟年少顽劣,本想借武道盛会带他历练一番,不料他年轻气盛,若非少侠搭救,险些酿成祸事。” 白羽再次婉拒:“举手之劳,当不得墨侠士重谢。” “既如此,在下祝白少侠一路顺风。”墨染也不强留。有缘自会再见。 “借您吉言。” 送走白羽,墨染拉着仍没有回神的沐锦年去开了间客房。 本打算吃了饭就赶路,现在看来,还是先休整一晚吧。 好在这家客栈虽然贵,却也物有所值。客房看着简陋,床单被褥都很干净。 墨染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想起沐锦年午饭没吃完就和壮汉打了一架,现在大概也饿了。 他重新让小二做了菜送到屋里,招呼沐锦年来吃:“锦年,来吃饭。” 没人答应。 墨染走到床边,掀起床帏。 沐锦年正缩在角落里,团成一团,脑袋埋进膝盖里,看着挺可怜。 看来这次受到的打击确实有点大。 墨染俯身去拉他的胳膊:“锦年,吃饭。” 这次,沐锦年有了动静。 他木木地抬起头,顺着墨染的力道坐在桌边,一下一下扒拉光碗里的饭,又游魂一样缩回床上。 看着满桌的菜一口都没动,墨染着实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九天的孩子,都这么经不起挫折?遇到自己之前,沐锦年他究竟是怎么从沐家影卫的追杀中逃出来的? 叫来小二把菜再原封不动端出去,墨染准备和沐锦年谈谈。 刚走到床边,就听到几声压得极低的抽泣。 原本折叠整齐的被子已经扑展开来,中央鼓起一团,正一抖一抖的。 墨染拉住被子一沿,想要拽开。 手上用了力,被子纹丝不动,反而被人压得更死。 墨染厉声喝到:“沐锦年!我数三声,你给我出来!” “3” “2” …… 沐锦年蹭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怒瞪着墨染,眼睛通红,梳好的发髻散得乱七八糟,时不时哽咽地抽着气。 墨染盘膝坐在沐锦年对面,陈述道:“你瞪我,也变不了你输掉的事实。” 沐锦年犟着脖子不说话。 墨染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那时,母亲留下来保护他的影卫死绝,只剩他一人身受重伤倒在野外,怀着满心的愤恨等死。 “看到你时,我就在想,这是谁家落在这里的狼崽子?就这么死了挺可惜,不如捡回去养着。” 墨染盯着沐锦年布满血丝的眼睛:“你的决心就只有这些吗?一个挫折就能压垮,又凭什么变强?凭你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我没有哭!”沐锦年恶狠狠地吼,吼完,他呼吸一滞,垂眸避开墨染的视线,难过地低下头,“我……我连凡人都打不过,又拿什么去给母亲报仇呢……” 墨染反问:“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 “我是修仙者,而他只不过是凡人。”沐锦年理所当然地说。 墨染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修士们对不能修仙的普通人一直看不上眼,觉得他们不过是蝼蚁。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你输了。” 沐锦年沉默地把头垂地更低。 他能为这场比试找很多借口,自己有伤在身,没法动用灵力,没有施展全力…… 但,输了就是输了。 他,九天沐家的天之骄子,竟然没用到输给一个不曾修仙的凡人! 这时,他听到墨染问:“你修炼至今不过十载,有沐家为你保驾护航,从不曾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斗。” 确实,就算是逃亡时,影卫们都把他护得很好。 直到所有可倚靠的人都不在了,他立刻原形毕露。 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若不是有传送符,他早就死了。 “你看不起的那个壮汉,他习武至少四十年,动起手来狠辣异常,不留余地。” 壮汉确实狠毒。若不是白羽,自己只怕要血溅当场。 “实力不够,阅历不足,又怎么能赢呢?” 是啊,什么都比对手弱,轻敌之下,拿什么去赢? “锦年,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傲慢,否则,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沐锦年听着墨染一句句话,胀痛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他不蠢,相反还很聪明。 先前不过是一叶障目,有人愿意指点,很快就能明白过来。 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畏惧沐家的威名而对他手下留情。 他也没有足以自傲的本事。 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想通了,沐锦年重整旗鼓,目光灼灼地看着墨染。 别人求不来的天赋,已经启程的修仙之路,他的未来不是这些凡人可以比拟的。 少年无神的眼中重新燃起耀眼的火光:“墨染,我会变得比你更强,我不会再输了。” “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经历毒打,怎么能成长啊,沐锦年小少年。 担心是不是OOC了…… 感谢在2020-08-15 17:08:54~2020-08-16 22: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沐锦年心结尽去,心里轻松不少。 他这才发现自己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眼泪鼻涕一把抓,眼睛红热肿胀,再加上脸上的妆不防水,早就晕成了一团,想来样子好看不到哪里去。 身上的衣服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变得皱皱巴巴不能看…… 沐锦年脸一红,急忙往被子里钻:“墨墨墨墨染,你先出去。” 墨染心里了然,站起身去拉床帏:“我去叫小二端盆水上来。你有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沐锦年“啊呀”一声。 好像真没带…… 不,他就根本没带行礼…… 沐锦年拉开床帏的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探到墨染眼下,左右晃晃,然后把手一摊。 墨染早就料到,从储物空间里翻出一身水蓝的长衫,放到沐锦年手上。 衣服挺合身。 沐锦年在长衫的角落里发现几个构成阵法的符号,确认出是墨染的手笔,也就没有在意。 等沐锦年窸窸窣窣换好干净的衣服,正好小二来敲门。 知道沐锦年好面子,墨染索性没让小二进门,亲自把东西一样一样拿进屋里。 “你还叫了饭?”沐锦年看见重新摆了满桌的菜,奇怪地问,“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 “给你的。你中午没怎么吃,不饿?” 沐锦年刚要回一句“当然不饿”,又想起刚刚墨染答应了教他修行,他们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么说不太好,临出口换了句话:“我可以等晚上。” 可惜沐锦年能等,他的肚子等不了,这话刚落,“呼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楚。 “……” 沐锦年悄悄瞅了瞅墨染,发现他背对自己在床边不知做什么。 就算知道以墨染的修为,自己站在大街上肚子叫他都能听到,沐锦年这时也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面色如常地洗过脸,同手同脚走到桌前吃得津津有味。 墨染等沐锦年拿起筷子开吃,才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床褥,准备叫小二来拿。 沐锦年见了,饭都顾不上扒,叫到:“你去哪里?” 他可还记得墨染把屋子让出来,自己跑去守夜的事:“不留下来和我一起休息吗?” “我去给小二送东西。”墨染抖抖手上的东西,“况且,我有灵力护持,并不需要休息。” “那……那赶了一天的路,也该累了。”沐锦年睁着眼睛说瞎话,眼都不眨的把一刻钟不到的赶路时间拉长成一整天。 “……”墨染只得应下,“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得了承诺,沐锦年这才放心坐下填饱肚子。 墨染打坐,沐锦年睡床,两人就这么休整了一晚,第二天用过早膳,启程前往落羽城。 以墨染他们的脚力,落羽城距流云城不算远。他们用缩地成寸之法赶路,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落羽城外。 武道大会举办在即,入城的人排起长龙,其中多是武者。 人多,是非也多。 只是观望的一小会儿功夫,沐锦年已经看到三四起冲突。 好在落羽城早有准备,骚乱均被快速镇压。 沐锦年看了一会儿,对墨染说:“这些人,大部分实力都没有昨天那个大汉强。” 墨染点头。 沐锦年不屑道:“就凭他们,也想夺冠不成?果然,心存侥幸的人,在哪儿都一样。” “武道大会为期十天,这些人,大多在前三天就会被击败。真正对你有用的,是最后三天的高手对决。” 沐锦年来了兴趣:“以豆、白羽的实力,他能排多少?” 墨染摇头:“白羽实力不俗,必然能入第七天。之后的,还得再看看。” 两人聊天的功夫,城门楼又起了冲突。 “墨染,他们又打起来了。” “实力不足,心性不够。这些人的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影射什么人呢…… 沐锦年一下子垮了脸,小声反驳:“之前我那是年少气盛。现在我这不是已经改了嘛……” 墨染揉揉沐锦年的脑袋:“锦年,修行修心。不为外物所扰,归元守心,才能走得更远。” “你是说,修炼神识?”沐锦年半懂半不懂,“可沐家一个长老曾说,修为高了,神识自然会增强。我等只需专注于灵力的提升。” “修心并非淬炼神识……”见沐锦年满脸问号,墨染岔开话题,“算了,走吧,先去去找张逸。” “张逸?”沐锦年被吸引走注意,“他不住城里?” “不。他说城内规矩众多,住不惯,现于落羽城外隐居。”墨染拿出一块儿玉佩,输入些许灵力。 玉佩上浮现一道微光,凝成一条线,往远处延伸。 墨染招呼沐锦年:“这附近有迷阵,你跟紧我。” 沐锦年快走两步,踩着墨染的脚印往前走,边走边问:“墨染,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难得有机会了解墨染的过去,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墨染言简意赅:“他被人追杀,我恰巧救了他。” “这不就和我一样了嘛……”沐锦年不满地小心嘟囔。 不知怎的,刚刚还新生好感的张逸,他突然只觉得这人有点讨厌。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自然慢了些许。不过落下四五步,走在前面的墨染已经看不见踪影。 好厉害的迷阵! 沐锦年一惊。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墨染已经折返回来:“怎么不走了?” 沐锦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啊,没,没什么。” 正走着,他突然听到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在说:“我当是谁有这本事闯我的迷阵……这是什么风居然把墨染大人给吹来了。” 话中的“墨染大人”明显带了调侃,让沐锦年皱起眉,这谁啊,不懂礼仪吗? 他抬头去看墨染。 只见先他一步的墨染收起玉佩,神态轻松:“张逸,好久不见。” 那就是张逸? 沐锦年冷眼看着一个人逐渐靠近。 张逸穿一身白色长袍,长袖曳地,有风吹过,顿时衣袂飘飘,很符合凡人对仙人的幻想。 再加上修仙者普遍好看的脸,说有人低头就拜喊他神仙,沐锦年都信。 沐锦年在心里冷哼一声,花孔雀,然后安静地站在墨染身后,充当小跟班。 张逸修为比他高,在摸清楚这人脾性之前,他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张逸一言就看见沐锦年,颇有些惊讶地问:“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小崽子?居然让你带着来找我?” 墨染“他的经脉受损,我想请你帮他看看。” “小燕也治不了?我记得小燕的医术已经很厉害,跌跌撞撞弄出来的伤找她,就没有治不好的。”张逸一面叨叨,一面去探沐锦年的脉。 沐锦年侧身退几步,躲在墨染身后。 “他有些不同。”墨染对张逸解释了一句,回头去看沐锦年,“放心,他能治你。” 沐锦年慢慢挪回原来的位置,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伸出去。 又是一个和墨染的过去有关的人。 不,阿明他们和墨染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这个张逸也是个修士,还是墨染亲口承认的“好友”…… 沐锦年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毫无道理。 墨染去过哪里有什么朋友,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就像突然发现原本独属于自己的小伙伴在外面还有别人,这其中的心理落差,实在不是小少年沐锦年能轻易接受的。 两个大人讨论正事,对少年的心思一无所知。 “呦,小家伙来头还不小啊。”张逸摸着脉,嘴上不停,“啧啧啧,真惨,经脉毁成这样……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仇家?竟然搞成这个样子。你还真不怕麻烦……不过说回来,你要是怕麻烦,我早就去地府了……” 墨染深知任由好友哒哒下去,他能说一整天都不带重样,及时打断道:“能治吗?” 张逸把胸口拍得邦邦响:“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我连你的旧伤都能调得过来,这个,你就安一百个心。这小子伤得不重,没有伤及丹田。十天后,我一定还你个焕然一新的小跟班。咱们这么久没见,正好趁这个机会下下棋喝喝茶……” “那就麻烦你了。” “咱俩什么关系,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的房间我还给你备着呢,小阳天天打扫,直接住进去都没问题……” …… 墨染拉着一言不发的沐锦年好不容易从张逸那里脱身,熟门熟路摸到自己的住处。 果然像张逸说的,他一年多没来,屋里连浮尘都没有。 眼看日上中天,墨染问道:“锦年,从方才起就一直不说话,可是不舒服?” 沐锦年环视一圈,再次感受到,墨染和张逸的关系是真的好,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同小山头墨染的房间相差无几。 他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那你先休息。”按照惯例,墨染把床留给沐锦年,自己则准备去找张逸,商量一下疗伤的具体办法。 想到墨染就要和花孔雀独处,沐锦年立刻不困了:“我和你一起去。” 墨染略一思忖,同意道:“也好。” ☆、第 11 章 墨染找到张逸时,他正在摘草药。 “小阳你小心点,茱萸草可就这么一根,没了小心墨染揍你!” 小阳看了蠢主人一眼,默默蹲下身去摘草。 他一点都不知道墨染大人从来都不会揍人只会杀人,也一点都不知道墨染大人就站在主人身后。 而且主人,小阳是块儿石头,被您点化才有了人形,被揍又不会疼…… “张逸,你在这儿。” 张逸一惊,不知道这人听到刚刚自己的话了没。 他转身看去,墨染和他的小跟班还真就在后面:“呦,墨染。快来看看,这是刚摘下来的药草。也是你的小跟班运气好,这批药草刚熟没多久。等我把它们炼成蕴灵丹,治他的伤绰绰有余。” 墨染扫了眼玉盒里的东西,确实灵力充裕:“他叫沐锦年,不是小跟班。”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险些把张逸吓个半死:“沐锦年?沐家?!” 瞅着这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张逸恨不能狠狠晃醒他:“沐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天三大家族之首,门客如云,高手不知凡几。当年严家是怎么追杀你的你忘了?现在倒好,招惹了个更难弄的沐家!” 说到这儿,张逸突然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摸着下巴:“说起来,我倒是听说沐家这两天出了大事。沐家家主沐越突然大张旗鼓宣布走丢十五年的小少爷找回来了。” 早在张逸说出“沐家”这个词,墨染就张开一层隔音结界。 张逸还在竹筒倒豆子:“听说宴会摆了九天,都没见沐家的嫡长公子出来露面,一直都是那个叫沐……沐……”他卡了一下,“沐小少爷的在忙里忙外。” 墨染点头。 难得有人回应,张逸说得更起劲:“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啊。一年前沐家主母突然走火入魔,灵力暴动而亡,才过了多久,沐越就多了个儿子。” 张逸随手拔了根叶子叼在嘴里,嗤笑一声:“这一个个的,都自诩什么名门正派,仙门世家,做下的事一个比一个龌龊。嘴上说着求仙问道,看看他们干的好事,戏折子里写得都没这么精彩。” “你这样张扬,难怪当初被人追杀。” “那又怎样,助人修行的玄清丹只有我能炼,求着我买药的人数不胜数,一个个都指望着我帮他们炼药,巴不得同我交好,又怎么舍得再来杀我?” 知道张逸就是这个性子,墨染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况且,他私心以为,好友说得确实没错。 摘完草药,见张逸忙着开炉炼药,墨染不多打扰,带着沐锦年离开。 半路上,沐锦年问他:“我听到你说了我的名字。” “是提起些沐家的消息。” “不能告诉我?” 墨染沉默不语。 “墨染!”沐锦年两三步拦在墨染身前,仰起头,目光直挺挺盯着墨染的眼睛,“我才是和沐家关系最密切的人,我才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 见墨染不为所动,沐锦年梗着脖子不肯让步。 这里地处偏远,距沐家所在的洞天福地不知有多远。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能得到沐家的消息,他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犟不过少年,墨染把消息和盘托出。 正担心少年沉不住气想要报复,打昏他的准备都做好了,谁知沐锦年撇撇嘴,满脸鄙夷:“切,不就是扶私生子上位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沐越的德行,不这么干才有问题。” “……”这满心满眼看不起的神态,和张逸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同样的让人看了想揍他们。 沐锦年打了个哈欠,一步三晃往回走。 还以为他亲爹又弄出什么惊天大动静,能让墨染紧张到放隔音结界出来,没想到是这种闭着眼都能猜到的破事儿,浪费他时间。 墨染和沐锦年就这么住了下来。 第一天风平浪静,暂时无法修炼,沐锦年想起墨染要教他伪装术的事儿,缠着墨染折腾了一天,学了个大概。 第二天,沐锦年去找墨染的功夫,墨染突然说:“迷阵被触发了。” 沐锦年第一反应:“误入?” “不是。”墨染放出神识,“他的目的就是这里......原来是他。” 来找张逸的人,墨染居然认识? 沐锦年觉得有点胸闷,他把手里的工具一丢,站起身来:“去看看?” “也罢。张逸在炼药,不宜受外界影响。咱们去看看吧,这人你也认识。” 沐锦年一愣,脑子里把自己知道墨染也知道的人排了一圈,没猜到是谁。 迷阵边缘,果然有一人站在那儿,朗声道:“晚辈白羽,前些日子家父重伤不治,多亏仙师援手,方转危为安。此番奉家父之命,特来拜会仙师。” 声音里大概夹了内力,在这片林中传播开来,又被迷阵挡下,阵外的旁人听不到。 说完,白羽也不胡乱走动,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就把刚刚的那番话再喊一遍。 墨染对白羽的评价再上一阶。张逸布下的迷阵是被动触发的,随意乱闯,极易迷失方向,进不得退不得。 若是能把他拐来给自家崽做朋友,墨染把视线落在沐锦年身上,那必定受益匪浅。 “原来是他。”沐锦年恍然。他对有一面之缘的白羽印象还不错,毕竟是救过自己命的人。 “这人你们认识?” 说来也是巧,张逸炼好蕴灵丹刚一出关,就觉察到迷阵有异,也就正好听到沐锦年的话。 “曾见过一面。”墨染把客栈的初遇一笔带过。 这话张逸可不信。 只是见过,就能让墨染记着人家的名字? 其中必有缘由。 墨染不愿说,张逸也就不再问,只是道:“半个月前,我路过青阳城,碰到他爹身受重伤,不久于人世。我见白羽根底不错,品行上佳,有意将他带入仙途,就出手救了他父亲,告诉他有什么事就来落羽城外的小树林里找我。” “你教不了他。”墨染提醒。修炼功法也就算了,他这好友最擅长炼药,阵法其次,法术尚可,于剑法上则是一窍不通。 偏偏白羽于剑道上颇有天赋。那日他出手时墨染就注意到,这少年周身隐有剑气环绕。 “这不是还有你吗。”张逸看着丢下他们去找白羽的沐锦年,越想越觉得自己果然不愧是天才,“你会就行。再说,你新收了沐锦年为徒,正好和白羽做个伴,以后闯荡九天,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就这么定了。”墨染正有此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只是纠正道:“我没打算收他为徒。” 张逸惊道:“你为他这么尽心尽力,现在你告诉我你不打算收他为徒?逗我呢?” 墨染遥遥望着已经顺利汇合的两个少年,轻声说:“张逸,我的境界松动了。” 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响在张逸耳边:“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金丹十层中阶了吧?” 墨染点点头。 “九天修为最高的......那个谁,卡在金丹十层中阶一百年都没突破。你这才多长时间,就和我说你又要突破了?” 张逸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停下,用下巴一指沐锦年:“因为那小子?” “嗯。” “行吧,我知道了。就为了你,我也得给他俩多准备些保命的东西,免得他们哪天被人弄死。” 单个年龄比沐锦年和白羽加起来都大了不止一倍的两个老家伙就这么狼狈为奸,把两个小少年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无所知的沐锦年正忙着结交新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白羽没想到仙师没等来,来得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行了一礼,疑惑道:“你是......” “流云城客栈。” 白羽恍然大悟:“是你......” “嗯,是我。我叫沐锦年,那天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 “我也没想到。”白羽笑道,“这就是缘分吧。” 沐锦年拿出墨染给他的玉佩:“我听你说来找张逸?走吧,我给你带路。” 白羽跟在沐锦年身边:“墨侠士没和你一起?” 沐锦年冷哼一声:“他在里面和张逸说话呢,哪儿还顾得上我。”完全忘记是自己先走掉的。 白羽正色道:“不知墨侠士与沐少侠竟是仙人,白羽失礼了。” “我哪算什么仙人,连个壮汉都打不过。”沐锦年耿耿于怀。 这也难怪,骄傲十几年,被人把脸放在脚底踩,能忘记就怪了。 “沐少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呢。” “输就是输,我还不至于不认账。”说是这么说,沐锦年嘴角忍不住上扬。 白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还是个孩子呢:“沐少侠……” 沐锦年打断他:“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也别总是沐少侠沐少侠地叫,多生分,叫我锦年吧,我就叫你阿羽了。” 就算白羽比他大,叫大哥是不可能叫大哥的,也就勉强叫一声“阿羽”的样子。 白羽从善如流地改口:“锦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7 22:58:10~2020-08-19 12:1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2个;想吃小树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绯色威士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或许是因为鲜嫩嫩的幼苗马上就要落进自己碗里,张逸怎么看白羽怎么顺眼,甚至急不可耐地想去“未来的”徒弟跟前露个面。 墨染颇为无语地劝他:“别吓坏了你徒弟。” 张逸整理衣襟的手一顿,深觉墨染说得有道理。他想了想,捏了个诀将披散的头发半扎起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再掏出一条白色轻纱蒙在眼上,然后问:“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轻纱上织有银丝编就的暗纹,算是件法器,是张逸当年被追得上天入地时炼来遮掩容貌的。 如今,除了好看,唯一对他有用的大概是戴在眼前不会如平常布料那般遮挡视线。 张逸样貌本就出色,如今眼戴白纱,长发飘散,着一身白衣悠然立于林间,如仙风道骨的高人遗世独立,飘然出尘。 深知好友的性格,墨染懒得理他:“我先回去了。等你认完徒弟,别忘了给锦年疗伤。” 仗着墨染看不见,张逸翻了个白眼:“知道你担心自家的小苗苗。要走赶紧走,别耽搁我见徒弟。” 两人说话间,沐锦年已经带着白羽走过来,见只剩下一个人,他问道:“张、...” 这第一个字就卡住了。 他该怎么称呼墨染的这个花孔雀好友?张仙师?逸大人? 又不能学着沐家时的叫法,称他为长老...... 好在张逸给他解了围:“找墨染?他刚走。” “谢过逸前辈。”沐锦年道过谢,拉着白羽就要离开。 然而...... “白羽留下,本尊有事找他。” “锦年你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 ...... 沐锦年狐疑地看着白羽,不明白刚认识的小伙伴怎么这么快就要跟花狐狸跑了。 “我此行本就来寻仙师,既然寻得,总要先道声谢才是。” 沐锦年瞅一眼换了身打扮的张逸,对白羽点点头,一个人走了。 花狐狸既然是墨染的好友,总干不出欺负后辈的事儿来。墨染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 见沐锦年走远,白羽双臂平举胸前,抱拳低头一礼:“晚辈白羽见过仙师。” 张逸轻挥袖袍,自有柔和的灵力把小白菜托起:“你的父亲可好?” 白羽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恭敬答道:“多亏仙师,家父现已痊愈,特命晚辈前来拜谢。”说着,他拿出一颗灵珠,双手托举到张逸面前,“家父自知无以为报,前些日子偶得一颗灵珠,特此献给仙师,聊表谢意。” 张逸一看,是颗辟水珠,能护着人在水下待6个时辰,可自动吸纳天地灵气补充自身。 对修仙之人没什么用,对普通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这还是他刚刚落脚落羽城时做的,好像是给了一个城主来换钱,没想到被白羽得到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和徒儿有缘! 张逸心里喜滋滋,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白羽,本尊观你资质上佳,不忍明珠蒙尘。今欲收你为徒,传授长生之道,你可愿意?” 白羽手捧灵珠,心里一动。 他与父亲早就猜到仙师或许是传闻中的修士,这次来也带了些交好的心思。 却没想到这么大块儿馅饼从天而降,砸到自己头上。 白羽微微摇头,小心措辞:“能得仙师青眼相待,是白羽之福。只是家父重伤初愈,身体大不如前。白羽欲侍奉榻前,恐无法同仙师远游。” 张逸听了,也不恼:“修仙须得诚心。本尊不逼你,你也不必急下论断。这辟水珠本尊先收下,这几日你就歇在此处。” 说罢,运起身法,飘然而去。 另一边,沐锦年想着白羽的事,走得心不在焉,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墨染,登时把乱七八糟的事扔在脑后:“墨染,你怎么在这儿?逸前辈说你已经回去了。” 叫张逸就是“逸前辈”,对自己就直呼名字? 墨染看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沐锦年,也不去纠正他:“在等你。这里的迷阵你不熟悉,难免会走丢。” “我才没那么笨。”沐锦年举起玉佩晃晃,“有你给的玉佩在,怎么会丢。” 墨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回去吧。” “墨染,逸前辈留阿羽做什么?是阿羽哪里惹怒逸前辈了?” 没可能啊,阿羽连花孔雀的面都是第一次见呢。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墨染道:“张逸看白羽根骨不错,见之心喜,急欲想收他为徒。” ............ 等在墨染房前半天的张逸见两人不紧不慢相携而来,心里不由暗骂一声,有了徒弟忘了好友。 他酸溜溜地把新鲜出炉的蕴灵丹往墨染手上一丢:“每日服一粒,十天即可痊愈。”说罢,扭头就走。 他现在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得赶紧回去找找有什么好东西。 经脉修复在望,沐锦年用力一挥拳头,满脸兴奋地看着身边的人:“墨染!” “嗯。”墨染任由沐锦年把自己拉进屋里,“我帮你护法。” 蕴灵丹药效柔和,对经脉几乎没有负担。 沐锦年吞下蕴灵丹,催动灵力,直至深夜才将药力完全吸收。 累得昏昏沉沉的少年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 沐锦年运转功法内视,发现自己经脉的破损果然修复了不少。 灵力重新充盈的感觉让他喜上眉梢,环视一圈,屋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墨染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欣喜的心一下子淡了不少。 这时,沐锦年突然想起昨天刚结识的小伙伴,急匆匆离开小屋。 没有墨染,去和白羽说说也不错。 张逸突然出现在屋顶,目送少年远去的背影:“你还真是宝贝这沐锦年呐。” 墨染没有理他,只是盘膝端坐在屋顶,闭目调息。 张逸对好友这性子见怪不怪:“蕴灵丹温养经脉,直接吞服后炼化即可,尤其适合经身受内伤、脉受创之人。只是若想药效完全发挥,须得有人愿意费些功夫以自身灵力为引,将其中的药力完全引出。” “引与不引,只不过差了半成药效,其间所耗灵力却番了几番,得不偿失。因此这法子宛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说到这儿,张逸斜眼看着无动于衷的好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一个傻子,为了那么丁点的好处,耗费自己辛苦修炼的灵力,给别人温养经脉一整晚。” “傻子”对张逸置之不理。 “你!”张逸来回走了几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做了也就算了,躲什么?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做的再多有什么用?你帮那小鬼解决掉沐家追兵的事儿和他说了没?” 他看着好友依旧气定神闲,哪还不明白。顿时呵呵一笑:“你这皇上都不急,我这、呸,我才不是什么太监。” 墨染静气收功,睁开眼,望着已无人影的树海,波澜不惊:“我救人,本就不图什么报答。” 一夜未眠,他眼中并无疲态,依旧如往日般沉稳内敛。 “你灵力恢复了?”张逸惊呀。 他自知这块儿地方灵力是比别处稍微浓稠了些,但远比不上九天的洞天福地。 这才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恢复了? 妖孽也不过如此吧。 “并未。”墨染摇头,“我答应了锦年教他伪装术。” 张逸哼哼两声:“知道你灵力深厚不怕这点消耗。” 墨染站起身,轻飘飘落在地上,仰头看着屋顶的人:“你不去找白羽,不怕他真的跑了?” 张逸洋洋自得:“当然不怕。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好的师父吗?” “那你的徒弟现在在哪儿?” “我把他安置在......在......”张逸脸色一变。他这才想起,昨天他似乎只说了句“这辟水珠本尊先收下,这几日你就歇在此处”,就拂袖离开了。 这树林里有迷阵...... 张逸火急火燎跳下房顶:“我这就去找他。” 墨染不紧不慢地说:“我刚刚传音给锦年,他们两个现在大概已经往这边来了。一晚没休息,你的宝贝徒弟肯定饿了。还不如去准备些吃食。” 张逸一愣:“树林里除了药材,没有能吃的东西啊。” 他迎着墨染平静的目光,挣扎着为自己辩解:“你也知道,我辟谷已有多年。小阳他们是我点化的,靠灵力维生,准备吃食也没用......” 墨染无奈:“什么都没有你就敢把白羽强留下来?” “我有丹药和法器。”说到这儿,张逸想起什么,开始翻找起自己的储物空间,“我记得我还有几瓶辟谷丹。” “算了。”墨染制止道,“辟谷丹就留着以后吃吧。来之前路过一家客栈,我买了些饭菜干粮存在储物空间里,正好拿来用。” 两人这边商量出了结果,接到墨染传音的沐锦年也找到了在林中站了一宿的白羽。 他快步走过去,见白羽身上的衣服沾了露,有些湿,运起恢复些许的灵力掐了个引火诀,驱散白羽满身的寒气:“你说了一会儿来找我,阿羽,你说话不算数。” 白羽苦笑一声:“是我不对。” 沐锦年满意地看着白羽身上干净的衣服,拽着他就往林子里走:“墨染说你一晚没睡,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白羽歉意地笑笑,抽出手臂:“我暂时无法离开此地。你还是先走吧。等我得空再去寻你。” “你能有什么事?”沐锦年不依,“再说,你是凡人,再不休息,不是累死,也得饿死了。”说着,又去拉白羽。 白羽无法,只得把昨日的事简略说一说,莫了,再次劝道:“我言辞不慎惹得仙师不快,你莫要因为我受到牵连。更何况我身怀内力,这点小事,累不到我。” 沐锦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大声问道:“你是说,你拒绝了逸前、唔、唔...” 白羽赶忙捂住少年的嘴:“锦年,慎言!” 沐锦年好不容易挣脱白羽的钳制:“阿羽,你确定没想错?墨染昨天才和我说逸前辈想收你为徒都想疯了!” 用神识默默关注这边,想收徒想疯了的张逸:...... 同样关注这里的墨染斜睨了张逸一眼:难道不对? 张逸:......对,他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9 12:18:37~2020-08-20 20: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矛修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白羽为沐锦年的直率直叹气。 这两个人,白羽不想走,沐锦年不放手,原地拉扯半天,还是张逸担心沐锦年下手没轻重把自己没进门的徒弟扯坏了,给白羽传了音,才高高兴兴一起去吃饭。 席间,沐锦年吃得没心没肺,白羽则要拘谨些。 墨染见了,拉着张逸,找了个“看顾草药”的由头出去了。 张逸不满地甩来墨染的手:“做什么拉我出来?我徒弟还没看够呢。” “他还不是你徒弟呢。”墨染无奈地提醒他,“你既然不打算强逼白羽,那趁着他留在这里的时间里,想个办法让人拜师,之后,你想看多久我还会拦你不成?” 提起这事,张逸顿时有些泄气:“他说什么要侍奉父亲,不想跟我走。” 想他堂堂九天第一炼药师,第一次主动收徒居然被拒!他不要面子的嘛!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左右你常居于此,白羽的内力转化为灵力也需要些时日,并不耽误他侍奉亲人。再者,凡人寿命短暂,他父亲又已上了年纪,就算等,也不过十数年光景,你还等不起?” 张逸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都怪他只顾着看徒弟,这些东西居然没想到。 张逸喜笑颜开:“这事儿若是成了,白羽正式拜师时,必得要你来做个见证。” 墨染自然应下。 另一边,见墨染和花孔雀都走了,沐锦年端着碗两三下蹭到白羽身边,问他:“阿羽,树林里怎么回事?花、逸前辈要收你为徒,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么不应下来?” 他虽然“花孔雀花孔雀”的腹诽,但能与墨染相交,张逸的品行能力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在九天当属凤毛麟角的人物。 更何况,修仙之路千难万难,只靠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入了门。 这样的机遇,多少人抛家弃口都求不来,白羽就这么给拒了! 沐锦年不解。 白羽苦笑一声:“锦年有所不知,我是家中独子,母亲早逝,如今与父亲相依为命,这身功夫也是父亲教我的。前些日子父亲在与人交手时不慎中了暗招,身体大不如前。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弃他而去呢。” “可是......” “锦年也不必劝我。人各有志,只是我志不在此罢了。” 白羽再三婉拒,反倒激起沐锦年的倔脾气。 而且,难得遇到看得顺眼的小伙伴,他也不想百年后自己还是青春年少,好友已经垂垂老矣。 沐锦年猛地一阵摇头,光是想想那场面,他都觉得受不了。 既然直着劝不动,那他可以曲线救国嘛:“你是担心修行后会丢下你父亲?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听墨染说,逸前辈已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你若是拜了师,肯定会跟着逸前辈住在这小树林里,想回家随时可以。” “再说了,你的父亲年事已高,就算灵丹妙药供着,最多再撑四五十年。逸前辈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介意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这话说得太冲,就差没直说你爹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知道沐锦年没有坏心思,白羽叹道:“锦年,就算你我关系再好,有些话也是不该说的。” “为何?我又没说错。” 向来在人情世故上还算了解的白羽对上沐锦年黝黑澄澈、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锦年说得在理。容我再想想吧。” 白羽本以为还有时间,谁知吃完饭筷子还没放下,沐锦年就被墨染揪走,自己也被张逸叫去。 受墨染点播,张逸这次胸有成竹,三两句话打消白羽所有顾虑。 有沐锦年引导在前,又有张逸承诺在后,白羽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有两全其美之法,他便答应下来:“白羽得仙师厚待,不敢拂仙师美意。愿拜入仙师门下,侍奉左右。” “好,好!”张逸长笑一声,也不再摆高贵冷艳的仙师谱,几乎无缝转换成二十四孝好师父。 他俯身亲自扶起白羽:“走,去找墨染,给你敲一份拜师礼。” 变脸速度之快,让白羽都有那么一丁点犹豫,是不是答应得太快,误入了贼人的圈套。 墨染见张逸一脸喜气来找自己,身后跟着白羽,哪还猜不到事成了。 正好沐锦年的伪装术学得告一段落,他边收拾东西,边说:“锦年,我教你的这些,已经足够你行走在外隐藏身份。你不专精于此,再学下去也无多少益处。你的招式功底虽然好,应敌之时不够变通。白羽这几天暂住于此,你可以找他比试一番。” 牢固的友谊都是打出来的。这第一步,就从让白羽给沐锦年当练手对象开始吧。 主屋内,大堂上。 张逸端居正位,墨染坐在他左手边的客座上,沐锦年站在墨染身后。 白羽换上一身白色长袍,漆黑的长发高束于脑后。他垂首静立在大堂正中,肩背挺拔,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张逸越看越满意。他站起身,笑吟吟地说:“今吾收白羽为徒,倾吾所能,传其修仙之道。自此以后,师徒同心,休戚与共。白羽,你可愿意?” 白羽双膝跪下,张开双臂平举于胸前,合掌一礼,然后俯身弯腰,以额触地,三叩首,道:“白羽愿意。” “很好。既入吾门下,须谨记,不得蝇营狗苟,不走旁门左道。唯守本心,方得正果。” 白羽再叩首:“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礼毕,张逸舍不得徒弟再跪着,三两步走过去,笑呵呵地扶起白羽,把他拉到墨染跟前:“来,见过你墨师伯。” 说起来,白羽先前在客栈还险些与墨染起过冲突。当时只想着这人危险,如无必要一定不能靠近。 这才过了多久,两人不仅见了面,关系也远非那日可比。 白羽心里感慨万千,越发恭敬道:“晚辈见过墨师伯。” “不必多礼。”墨染瞥了眼站在白羽边上笑得格外真诚的张逸,好笑地摇头,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这是我偶得的一把灵剑,名‘清影’。我观你身法轻盈,翩若惊鸿,这把剑与你正相衬。” 白羽还没来得及出声,张逸就先一步怂恿他:“快收下。难得能宰你墨师伯一次。” 墨染闻言,暗自呵呵一声:他这好友,宰他的地方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吧。本以为有了徒弟就能改改不着调的性子。现在看来,只怕要麻烦白羽照顾这个师父了。 白羽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灵剑。 清影剑鞘通体银白,剑身为千年玄石反复锻造而成,纤细清澈,韧性十足,吹毛断发。白羽捧在手上,只觉伴随清越的剑鸣,灵剑在鞘内震颤不已。 张逸解释道:“‘清影’有灵,愿认你为主,这是好事。还不快谢谢你墨师伯。” “晚辈谢过墨师伯。” ............ 拜师礼告一段落,墨染带着沐锦年离开,把地方让给新鲜出炉的那对师徒。 一路上没听到沐锦年说话,墨染奇怪地看着他,问:“锦年?” 沐锦年听了,非但没停下,反而走得更快,只留给墨染一个后脑勺。 这下,墨染能确定,他是生气了。 说起来,自从在客栈答应了要帮他变强,锦年在自己面前是不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刚认识的时候好歹面上的礼仪还能做得周全,现在都敢对自己发脾气...... 完全没觉得沐锦年敢这般,都是自己放纵的结果。墨染不紧不慢跟在少年身后,尾随他回到落脚的小屋里。 沐锦年一回房就把自己裹在被褥里,包成个粽子,连脑袋都不露。 上次在客栈里也是,这一生气就把自己裹成球都是什么毛病? 墨染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被子:“锦年,你今天的蕴灵丹还没吃。” “......”沐锦年不说话,一个劲儿往床里面躲。 墨染思忖了一番,沐锦年的不对劲好像是从白羽拜师的时候开始的。 沐锦年之前还劝白羽接受张逸的请求,那肯定不是为了拜师。 莫不是...... 他问道:“你也想要灵剑?‘清影’剑虽好,走得是轻灵的路子,并不适合你。” 沐锦年把被子一掀,一下子坐起身来,怒视着床边的人:“本少主什么宝贝没见过,一把灵剑而已,本少主不稀罕!” 连“本少主”的自称都出来了,看来气得不轻。 墨染平静地望着少年:“你不同我说,我又怎知你在想什么?” 沐锦年气急:“我、你!......”他狠狠地扭过头,不想看墨染。 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到少年一个人的呼吸。 他不会走了吧? 沐锦年一惊,慌乱地看向门口。 一抬眼,墨染还在那里,安静平和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满腔怒火消散一空,一点点委屈悄悄漫上心头。 沐锦年目光闪了闪,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握紧被子的手:“你都没有收我做徒弟。” 不待墨染回答,少年突然抬头控诉地看着他,提高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你都没有收我做徒弟!我哪里不如白羽了?我身世比他好,天赋比他好,现在打不过他,可日后一定比他强。你愿意做白羽的师伯,都不愿意当我的师父!” 沐锦年吼完,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见墨染没有反应,顿时慌了神,后悔自己不该冲墨染吼,又不愿低头,直挺挺坐在那里,用力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原来,真的是为了拜师的事啊。 就在沐锦年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墨染长长叹了口气,走近了揉揉少年的头:“我......并非不愿收你为徒。只是......我与张逸......我们毕竟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的?”沐锦年任由墨染的手落在自己脑袋上,“你不就是比他厉害点,比他好看点,会的比他多一点嘛,哪里不一样了?” 墨染小心抹去少年眼角的泪:“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变强,就一定会帮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真的?” “嗯,我发誓。” 得到墨染再一次承诺,沐锦年哼哼两声,决定暂时放过拜师的事情。 “现在,该吃蕴灵丹了,我为你护法。”墨染拿出瓷瓶,取出一颗丹药交到沐锦年手上。 沐锦年咽下蕴灵丹,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墨染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却不去吸纳周围灵力以补充昨晚的消耗,而是用心留意周围的动静。 直到沐锦年灵力将要耗尽,墨染才睁开眼,默默看了少年一会儿,随后将手贴在少年的后心处,小心将自身纯净的灵力化成一缕,缓慢渡过去。 为什么不收沐锦年为徒呢? 一开始是没这个打算。 不过是不忍心少年就此身殒,才把人带回了小山上。 再后来,却是不能这么做。 他与张逸确实不同。 张逸再落魄,他也是九天三大家族之一张家的嫡系,身世显赫。 而他墨染,不过是影卫。 当然,修为高到他这般地步,心智之坚韧并非区区一个身份就能压垮他。 他曾是影卫,是见不得光的利刃,这是无法改变的过去,他并不因此而自卑,也不会妄自菲薄。 但,他曾灭门无数、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血,这也是他必须承认的罪,是他加诸己身的枷锁。 身披镣铐满身罪孽的他不能、也不配当一个人师父,去承载另一个人全部的人生。 更何况...... “......说的也对。不过影卫都只是兵器而已,没有情感,只知道服从命令。你救他们,本就是白费力气……” 沐锦年曾经的话墨染还记在心里。 他的身份无足轻重,此时将自己的过往告知少年,只会成为对方路上的阻碍,得不偿失。 不如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在那之前,就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沐锦年:为什么墨染不收我当徒弟?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可爱吗??!! 微雨:你是想要师父还是想要男朋友? 沐锦年:我全都要!! 微雨:不行,你是小孩子,只能选一个。 沐锦年:(挣扎……)那就男朋友吧?﹏?感谢在2020-08-20 20:48:23~2020-08-21 13: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一夜好眠。 沐锦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发现自己的灵力果然恢复了不少。 按照这样的速度,再过几天,他的实力就可以完全恢复。沐锦年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 正当他想出门去洗漱一番时,突然发现屋内还坐着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墨染。 墨染正盘膝坐在床尾,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在墙上。双手捏诀置于膝头,双目紧闭,似乎正在入定。 沐锦年悄悄凑上去。 平日里墨染虽然一直收敛气息,但人们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孤高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不自觉心生退意,反而忽略了他的长相。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墨染如此平和的样子。 沐锦年曾不止一次说过墨染好看的话,但具体好看在哪里,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今细细看来,墨染眉若山林,清秀细长,眉尾自然上扬,并非世人所爱的剑眉星目,反倒有些冷心寡情的意味。 墨染的眼睛也并非亮若星辰,他的眸中总是氤氲着黑雾,掩藏其心中所有的想法。 沐锦年的视线下移。 墨染鼻梁高耸□□。此刻,他薄唇紧抿,唇角内敛,显得隐忍而克制。 一缕碎发从墨染额前滑落,飘散在他的唇边,随呼吸轻轻颤动。 沐锦年抬起手,想要将这缕碎发拢起。 手刚伸到一半,墨然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眸中寒光乍现。见是沐锦年,方才松懈下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沐锦年心虚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胡乱的点头。 “那就好。”墨染腰身用力,挺直身体,“时间已经不早了。张逸应该已经给他的徒弟做好了饭。等你洗漱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沐锦年这才发觉,墨染整个人都显得很是疲惫,说话时有气无力,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他的唇也带些不正常的苍白。 他担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必担心,我并无大碍。”墨染摇头,提振起精神,“只是消耗过大,调息片刻就好。” 沐锦年将信将疑,见墨染确实没有大碍,也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他前脚刚走,张逸后脚就来敲门,见了面,什么都不说,先来阴阳怪气一句:“消耗过大,哈?要是都像你这样灵力只出不进,别说你金丹十层,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他都顶不住!” 眼见墨染想要说什么,张逸挥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心疼你家小子,我今天来也不是和你理论的。近日我本想着助阿羽将体内内力转化为灵力,但阿羽说想要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会。我寻摸着,这大会对你我是没什么用,对沐小子和阿羽到底也算是个历练。你意下如何?” 墨染早有此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行。等沐小子伤势痊愈了,正好能赶上报名最后期限。就这么定了。” ...... 用过饭,沐锦年感受了一下经脉中比之昨日强了不少的灵力,半是手痒,半是不服气自己当初在阿羽面前丢人,拉着白羽就准备去比试一番。 白羽有些为难:“家父有言,饭后当静坐养生,不可多动。”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尤其是沐家,长年累月攒下来的繁文缛节写在纸上,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沐锦年只得问:“得多久?” 看少年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白羽想了想:“出门在外,事急从权,也没必要死守着家里的规矩。”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沐锦年迫不及待地拉起白羽,寻了片开阔的地方,摆开架势。 白羽手腕一抖,拿出昨日新得的清影,挽了朵剑花,摆出起手式:“锦年,请。” 沐锦年手腕一抖......什么都没拿出来。 他忘了,原本的佩剑在逃亡路上已经毁了。空间锦囊里是有灵剑,但灵剑有灵,不是现在的他能驾驭得了的。 眼见白羽放下剑,疑惑地看向这边,沐锦年一咬牙,把手往锦囊里伸。 其他灵器他用不了,母亲留下来的灵剑还是能勉力一试。 就在此时,一点寒芒自天际显现,眨眼间悬停在沐锦年面前。 是一柄陌生的灵剑,通体漆黑,光华内敛,唯有剑身末端的“魔渊”二字龙飞凤舞,睥睨不可一世。 “魔渊”现身的瞬间,白羽手上嗡鸣的清影霎时没了动静。 若非其上确有澄澈的灵力缓慢流动,沐锦年几乎要以为这是一把魔剑。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沐锦年不敢轻动:“这是......” “这是我的本命灵剑,其名‘魔渊’。”他收到了来自墨染的传音,“你的经脉初愈,不可勉强。你既无趁手的灵剑,那就先用魔渊吧。待此间事毕,再去寻适合你的兵器。” 墨染...... 沐锦年眼神微动,缓缓伸手,握在魔渊剑柄上,轻轻挥舞两下。 魔渊剑看着厚重,实则轻灵无比。它入手冰凉,轻薄的剑身随沐锦年的动作划出一道弧线,自身灵力灌入魔渊,寸许长的剑芒闪烁不定,如臂使指。 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墨染的意志,否则,他连靠近魔渊都走不到,更别说使用。 对于修士,本命灵器就是他们的半身,相较一般灵器威力更大,与主人更为契合,一旦损毁,后果也更为严重,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连沐锦年那亲爹最宠爱他的时候,都不愿把本命灵剑拿出来让他摸一下,更别说借来用了。 沐锦年轻举起剑,起手式。 两人在这边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不远处的屋檐下用神识关注这边的两人边下棋,边看得也挺开心。 不,该说只有张逸一人兴致勃勃:“魔渊啊......你都多久没拿出魔渊了?就为了给小辈解围,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墨染捻起一枚黑子,慢慢思索着棋局:“灵器而已,本就是拿来用的。” “那可是你的本命灵剑!本!命!灵!剑!和阿猫阿狗那是一个货色吗?!”张逸白了他一眼。 墨影慢悠悠落下一子,将死白棋:“你也知道,我收集的灵器里,除了清影,其他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煞气和魔气,并不适合拿出来。再者,清影伤不到魔渊。最后,你输了。” 张逸低头一看,黑子已经占据半壁江山,白子翻身无望,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伸手搅乱棋局:“这局我走神了,不能算,不能算......要说煞气,所有灵器加起来都没你的魔渊重吧?” “有我在,就翻不了天。”墨染轻描淡写地说。他坐在桌边,呷一口小阳沏好的茶,悠闲地看着张逸一颗一颗分拣黑白子。 张逸:......虽然这是事实,可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这么不痛快呢? “来来,再来一局。”臭棋篓子张逸抢过黑子的棋盒,放在自己手边,“这次我执黑。” 墨染这边岁月静好,沐锦年和白羽已经斗得飞沙走石,尘土漫天。 白羽自幼习武,功底扎实,于剑道颇有天赋。再加上实战经验丰富,招式灵活多变,对付起来很是棘手。 而沐锦年年纪虽小,于修仙一途已有所成就,剑招与法术配合,相得益彰,亦不虚白羽。 两人各有所长,打得十分尽兴。 可惜沐锦年修为尚浅,此地灵力匮乏,比不得白羽气息悠长,因而斗到最后,由白羽略胜一筹。 白羽倒转剑刃,双手抱拳:“锦年,承让了。” 很久没有打得这么尽兴,沐锦年输了也不恼,抹一把额上的汗,兴致勃勃地继续约战:“痛快!你真厉害,阿羽,等我灵力恢复了,咱们再战!” 白羽应下:“好。”这场比试亦让他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少年郎的友谊来得就是这么简单,打一场就好。 沐锦年收起剑,刚要说什么,忽然想起墨染他们的神识可能还看着这边,他把魔渊横举在胸前,故意大声喊道:“墨染,你的剑。我和阿羽要去休息了。” 墨染传音给沐锦年,叮嘱他:“拿好玉佩,莫要迷路。” 与此同时,魔渊浮空化作一道黑影,掠空而去。 沐锦年这才拉着白羽离开,一路走到距离墨染最远的角落里,探头探脑地确定四周没人,才期期艾艾地说:“那个......阿羽你看,你现在也已经拜入逸前辈门下了,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那个,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个忙......”他伸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放心,就是件小事。” 白羽早被他这番做派挑起了好奇心:“说来听听?” “嗯......你......那个......”沐锦年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把心一横,问,“你平日都是怎么和逸前辈相处的?” “怎么问起这个?”白羽不解。 “咳咳......我这不是......咳咳咳、我......我......我就是好奇,对,好奇。” “逸前辈性格宽厚,与他相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沐锦年急了:“逸前辈不是你的师父吗?和师父相处怎么能和旁人一样呢?” 白羽揶揄一声:“哦~~” 反正都挑明了,沐锦年破罐子破摔:“我这不是想着,墨染他嘴上不承认,实际上也算是我的师父,其他人都比不得。我之前对墨染有诸多怠慢,如今总不能由着我的脾气来,须得上心才是。” “说得也是。”白羽想了想,“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确实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嗯嗯。譬如呢?” “譬如,对师父执弟子礼,不得直呼师父名讳,否则为不尊、”白羽一顿,看向沐锦年。他怎么记得,少年对墨师伯好想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沐锦年心虚地笑笑:“......” 白羽一挥袖袍:“想来墨师伯也不会介意,这一条就算了。须心怀敬重,不得无故顶撞尊长。” 昨天才冲墨染吼过的沐锦年:“......” “须小心侍奉,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譬如?” “端茶倒水?”说到这儿,白羽也有点不确定。师父昨天才告诉他,这些杂物有小阳他们去做,自己只要静心修炼即可。 自从跟了墨染,一直都是饭来张口的沐锦年:“......” “为师父排忧解难。” 从来都是墨染为他排忧解难小心照料的沐锦年:“......” “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修炼,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白羽给自己的这番话收尾。 因为经脉受损,一直不能修炼的沐锦年:“......” “虽然我对墨师伯知之甚少,但墨师伯对锦年你的爱护之心我还是能看出来的。锦年,你一定要好好与墨师伯相处啊。” 沐锦年:......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微雨:来不及了,埋了吧:-D 感谢在2020-08-21 13:49:53~2020-08-22 12: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矛修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墨染发现沐锦年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往常,少年有事没事总要在自己面前晃一圈,“墨染”长“墨染”短的叫上几声。如今,早上和白羽切磋之后,两人就手拉手跑得不见人影。 突然之间没人缠着,墨染居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阿明虽说也是个孩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江秋白和颜君燕在照顾。再加上他心思单纯,活泼开朗,想要什么都会直说,因此并未让墨染多费心。 沐锦年则不同。他自沐家长大,心思比阿明重,想的也比阿明更复杂,又因为身世问题没办法丢给秋白他们,因此真遇到什么问题,也只能墨染自己琢磨。 可惜他独自思索了半天,不得其解。这才记起还有个张逸可以问。想来自己好友应该比自己更擅长这些。 张逸一大早被墨染从炼药屋里揪出来,被迫听了一耳朵沐锦年的二三事,眼睛一翻,道:“你就是个劳碌的命。好不容易能清闲一番,何必上赶着自找麻烦?” 墨染不赞同地看着张逸:“你徒弟也跟在。” 张逸:“什么?阿羽?......来,你先说说他们哪里不对劲,我给你参详参详。” 这话要从前天说起。 墨染如往常一般为沐锦年温养经脉一整晚,直到清晨。在他打坐调息时,沐锦年醒了。 少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屋里找人,看到墨染还在,不仅没有高高兴兴上来打招呼,反而纠结了一会儿,才蹭到他面前:“墨r、......大人。” 他听到这声“墨大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是在称呼自己,直到沐锦年又喊了一声,才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一向在自己面前有些没大没小的少年正站在他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墨染问了声:“你这是做什么?” 沐锦年瞪了他一眼,转身跑掉了。 张逸奇怪地问:“这有何惊奇?阿羽他每天早上看见我,也是这么打招呼的。” 墨染摇头。 白羽性情沉稳,处事外圆内方,从不在礼节上有所缺失。 但沐锦年家世显赫,更兼之曾身为嫡系长子,未来的沐家家主,被养得有些......傲气。就算是逃亡在外,也没能让他舍掉这些骄傲。之前救他时都不愿随秋白他们称呼自己“染大人”,如今这么突然改口,其中必有蹊跷。 “这倒也是......”张逸挠挠头,“还有呢?沐小子不对劲的事儿总不可能只有这一件。” 当然不止。 墨染继续回忆。 沐锦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因此虽然沐锦年躲他躲了一整天,墨染心里疑惑,也并未深究。 直到第二天中午,墨染估摸着时间去打些野味,收拾收拾给沐锦年和白羽当午饭。 还没等他动手,就看到小阳连滚带跑来到他面前,满脸惊慌喊道:“墨染大人,墨染大人救命啊!着火了,着火了!主人在炼药,树林里着火了!” 墨染先稳住小阳,让他不要慌,自己则放出神识蔓延向小阳指的方向。 树林里不知为何失了火,附近的白羽正用剑清除地上的杂草落叶等易燃物,而沐锦年不停掐着引水诀,想要引水灭火,可惜试了几次都不得法,正急得团团转。 墨染见火势愈演愈烈,不再犹豫,一手拉起小阳,施展瞬身法诀赶到那里,引动灵力灭掉大火,这才有功夫询问事情缘由。 沐锦年衣服脸上都沾了灰,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白羽出来打圆场:“锦年今日猎到一些野味,邀晚辈一起做些烤肉。但晚辈经验不足,不慎在林中失火,惊动了墨师伯。” 墨染眼睛一扫,果然在地上发现了已经被烧成黑炭模样的东西:“林中用火极易引起火灾,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白羽悄悄拉了拉沐锦年的衣摆,行礼认错:“晚辈谨记墨师伯教诲。” 至于沐锦年,嘴上不说,却也听在耳中。 见他们长了记性,墨染也没有揪着不放:“走吧,再去打些野味来。” 常年行走在外,墨染本人虽然不用进食,烤肉的手艺还不错,那香味,勾地本体是石头的小阳都直流口水。 白羽吃相好看,速度可不慢,倒是沐锦年,只吃了两口就说吃饱了。 然后又躲着墨染一天没和他说话,直到现在,都拉着白羽不知在做些什么。 张逸没等墨染说完,就惊呼:“我的小树林被烧了?!” “并无大碍,迷阵未受影响。”墨染安他的心,“他们烧得不是阵眼,你就放心吧。” “这就好,这就好。” “你还没回我的话,你觉得,他们这是怎么了?” “是你家沐小子怎么了,我们家阿羽肯定是被带坏的。”张逸哼哼两句,眼见墨染看过来,赶忙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仔细思索起来,“你说,沐小子的异常是前天开始的?” 墨染点头。 “前天......那不就是阿羽拜师以后嘛。莫不是眼馋了也想拜师?” “不可能。”墨染断然否决,“关于这个,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张逸来了兴趣:“哦?你和他说了什么?”谈过了?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我告诉他,答应了的事,我就不会反悔。” 真是......够简单粗暴,是好友的作风。 张逸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依我看,他多半是在担心你会改变主意。” “怎么会?”墨染不解。明明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沐锦年还在担心什么? “所以说你不懂。”能在墨染面前得瑟,张逸那是相当热心,“你的实力远超于他,既不需要他为你做事,也不给他师徒的名分。你和他又非亲非故,他自然会担心你什么时候改了主意。我早就说过,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他,这样不行。你看,出问题了吧。” “是这样吗......”墨染若有所思。 张逸肯定万分:“那当然。要是沐小子知道你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大的本钱,还指望靠他突破境界,哪还会担心这些小事。” “多谢。”知道问题的根源,对症下药即可。 墨染辞别张逸,去寻沐锦年。 沐锦年对这些一无所知,正苦恼不已地拉着白羽,让他帮自己出主意:“阿羽,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改口叫“墨大人”,墨染不答应,想自己做顿饭,差点把林子给烧了。 出师不利,沐锦年心虚气短,只敢躲着墨染走,连话都不敢多说。 白羽一摊手:“依我看,墨师伯先前既然没嫌弃你,之后肯定也不会。你还是像之前那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我看你和逸前辈就是不这样。” “锦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能一概而论的。” 他们还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收到墨染的传音:“锦年,来见我。” 墨染少有这么直接的命令。 沐锦年和白羽面面相觑。 这...... 白羽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 沐锦年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墨染就站在外面:“墨......你找我?” “嗯,陪我走走吧。”说罢,墨染转身离开。 树林里,除了他们俩,一个外人都没有。 正当沐锦年嘀咕着墨染是不是要秋后算账,墨染问他:“这几日都不见你来寻我,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沐锦年干巴巴地答道。 林子里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静得他都能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你之前都叫我名字,怎么突然改成‘墨大人’了?” 沐锦年情急之下想了个借口:“我这不是见阿羽叫逸前辈‘师父’,你和他同辈,我和阿羽同辈。我要是再叫你‘墨染’,这辈分不就乱了嘛。” 听着还挺在理。 “修仙之人,没有这么多规矩。”墨染否道。 沐锦年手心里满是汗渍,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肯好好看着墨染:“......这......那个......” 眼见糊弄不过去,他把心一沉,嚷嚷:“说就说。阿羽说要尊师敬长。你比我大,还比我厉害,我想尊敬你一下还不成吗?” 说出心里话,沐锦年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小声补充:“要不是你说要帮我修行,我才不......” 果然被张逸说中了。 墨染无奈地叹一口气:“尊重在心不在口。你我同张逸白羽师徒不同,你不必事事向他们学习。” 沐锦年眼睛一亮,正看见墨染认真地盯着自己,赶紧低下头,藏起嘴角的笑。 “若是担心我会反悔,我这里有个法子,不知你是否要学。” 沐锦年摇头又点头:“不担心不担心,要学要学。” “‘同心结’,你知道吗?” 沐锦年实诚地说:“听过没见过。” 墨染道:“取两人的心头血,以特定法术牵引,可使二人神识相连,无论多远都可以互相感知。” “同心结”的施术方法并不复杂。 沐锦年天资聪慧,再加上学得用心,没多久就会了十成十。 他逼出一滴心头血,学着墨染的样子引动法诀,将血滴化为几个闪着金光的符号,打入墨染体内。 墨染并不反抗,任由“同心结”的力量拂过全身,最后在眉心结成一个暗色的菱形。与此同时,他的施海中,无形无质的神识伸出一缕细线,同另一缕陌生的神识缠绕在一起。 沐锦年同样感知到与自己神识相通的温和而强大的意志,止不住在心里大声嚎着,嗷嗷嗷,阿羽你看,我有同心结了,哈哈哈。 面上却矜持地摸摸额间的印记,说:“墨染,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去找白羽切磋了。” 墨染忽视神识彼端传来的属于少年的雀跃,应到:“嗯,去吧。” ............ 张逸简直气急败坏:“所以你就和沐小子结了同心结?” 墨染点头。 “你知不知道同心结是个什么东西?!”早知道墨染疯起来比自己都不靠谱,可张逸怎么都没想到能这么不靠谱,“同心结,结同心。那是夫妻间才用的契约,你怎么能和沐小子结同心结呢??” “是你说,锦年在担心我改变主意。我只不过是打消他的顾虑罢了。立竿见影,何乐而不为?” “那也不能是同心结!一旦结成,想结开就会伤及一方神识,神识!经脉受损还有丹药可用,神识受损,只能自己硬抗,其中的痛苦先不说,想要修复,千难万难!九天道侣有多少?用了同心结的又有多少?为什么会这样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到时候真疼起来,你可别眼泪汪汪来找我!” 看看墨染无动于衷的样子,张逸只觉得自己满腔真心喂了狗,“算了,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我再担心你,我就......我就把姓倒过来写!哼!” 说罢,拂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张逸:自家的千年老白菜,怎么就叫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猪给拱了呢? ☆、第 16 章 在蕴灵丹和墨染的帮助下,沐锦年的伤愈合地很快。 他们在小树林里盘桓数日,期间沐锦年与白羽三天两头打一场,均以败北收场,直到武道大会将开、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才艰难赢下一局。 盛会将至,落羽城格外热闹。 出发的早上,墨染将自己收拾妥当,正想帮沐锦年伪装一番。待他看到与白羽相携而来的少年时,小小惊讶了一下。 沐锦年的样子,细节处或许还有些粗糙,但总的来看,居然与自己当初帮他画的妆容相差无几。 “墨染你看!”见到墨染,原本和白羽说笑的沐锦年立刻把小伙伴扔在一边,跑到墨染面前,骄傲的仰起脸,“是不是很好看?” 感受到自同心结处传来的期待,墨染道:“很好看。” 对初学者来说,确实做的不错。 得到肯定,沐锦年努力按下心中的喜悦:“其实也没那么难。我就是随便画画,就成现在的样子了。当然,阿羽也帮了一点点小忙。”边说,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一旁的白羽也配合的点点头。 昨天赢了白羽,今天得了夸奖。双喜临门的少年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这不过是小事,小事而已。” “墨染,阿羽,沐小子,准备出发了!你们怎么还没收拾好?”远远的传来张逸的呼喊声,一行四人向落羽城进发。 轻松进了城,他们顺着人流最多的地方,一路找到报名点。 按照规矩,白羽和沐锦年每人交了五十个铜板,领到身份牌。 接下来就等三天后大会正式开始。 “怎么样,这落羽城是不是很热闹?”张逸笑眯眯地揶揄道,“墨染你要不从你那一穷二白的小山包搬过来,同我一起住?我保证好吃的好玩儿的少不了你。也省得我两三年都见不到你的面。” 说着,他一指人群中穿来穿去乱窜的沐锦年:“你如今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考虑吧?我们俩一起养孩子,不比你一个人轻松?” 墨染分一点眼角余光给好友:“这么点距离,你想来找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有,你从哪儿学来的这怨妇的作态?” 张逸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我?怨妇?墨染你给我说清楚!你见过这么风流倜傥风姿卓绝的怨妇?”一抬头,墨染早没了踪影。 “墨师伯。”跟在沐锦年身后四处溜达的白羽第一时间看到墨染,打了声招呼。 “墨染。” 墨染点点头,问道:“觉得怎么样?” “回墨师伯,今次的武道大会,同以往并无差别。” 沐锦年则回道:“这武道大会也太乱了吧。刚刚阿羽和我说,武道大会居然不分年龄,乱斗一气。九天的论道大会还要分个组,把差不多大的人分到一起呢。” 比如沐锦年当初参加的就是50岁以下的比斗。 论道大会白羽并不了解,也就不予置评。 墨染边护着他们免得被人流冲散,边解释:“论道大会本意是为小辈开阔眼界,自然要以参与者的安危为重。武道大会,是城主为扩充自身实力而设,死生不计,只要最强者,也就不会顾及这些小事。” 人群推涌之下,他们三个被挤到了一个僻静角落里。 墨染叮嘱道:“我和张逸之所以让你门参与其中,只是因为有些东西是平日里的切磋学不了的,并非与人拼个生死。切记以自身安危为重。” 这话说的,就差没明说打不过就认输了。 沐锦年老大不高兴,但也知道不能轻视凡人。刚刚他可在人群里找到客栈时碰到的那个壮汉了。 “锦年?”墨染知道少年不乐意,却更不想他逞一时之勇而出什么事。 墨染突然想起张逸刚才的话,拖家带口养孩子。 这种既想孩子出去闯荡,又怕孩子受伤的心情...... 呸!早知道张逸嘴上不牢靠,自己怎么也被他影响了? 沐锦年忙着天人交战,也就没发现与自己神识相连的人刹那的波动。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这时,张逸也终于找过来:“阿羽,你们怎么到这儿了?” 墨染道:“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去找间客栈落脚。” 张逸一听,自信满满:“现在落羽城人满为患,没有我你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跟我来。” 他七扭八扭把大家引到一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客栈里:“这可是落羽城城主开的,老字号了,一般人都进不来。” 张逸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一张卡片,交给前台伙计:“给我来两间上好的客房。” 伙计把卡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这位客官,您这是......” “不认识?”张逸不以为意,“去把你们家老板叫出来,他肯定认识。” 伙计见这一行人衣着光鲜,举止不菲,再看这架势,不像是砸场子吃白饭的,连连点头哈腰:“是小的眼拙。您这边请,先坐下喝壶茶,老板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 他先将张逸等人安顿好,才拿着那张卡去找老板。 老板正在清算前一段时间的帐簿。 听了伙计的话,他接过卡一看,做得挺好看,就是不认识。 老板把卡拍在伙计脸上,骂道:“不认识不认识!别又是哪来的穷鬼想来店里白吃白喝!赶紧给我赶出去。以后把你那双眼睛给我放亮点儿,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打扰我,没看见我忙着吗?” “是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伙计捡起卡片,连滚带爬往外走。 走到楼下,叫来几个五大三粗的酒保,将张逸他们团团围住,一改之前的恭敬,满脸不屑:“你们识相些,赶紧滚出去,别逼我动手!” 直到被丢出客栈,张逸整个人还有点懵:“这怎么回事?我纵横九天数十年,谁见了不得捧着?怎么到了这儿就被丢出来了?”尤其还有小辈在场,可真是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墨染拿过卡片查看摩挲一番,心里有了论断:“张逸,你的卡片是怎么得来的?” “落羽城城主亲自给我的。”张逸想都不想地答道。 说完,生怕他们不相信,赶忙解释:“你们别不信。我之前不是炼了颗辟水珠嘛,对,就是白羽给我那一颗。之后在落羽城外落脚,进城买东西才发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灵石法器又用不了,就把辟水珠哪来换钱了。这事儿不知怎的被城主知道了,他拿走辟水珠,然后给了我不少凡人的金银珠宝,还有这张卡,说是落羽城内城主名下的店铺随便我逛,不收钱。” 听着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 墨染问他:“你什么时候来落羽城的?” 张逸在脑子里算了算:“大致时间记不清了。不过也没多久,大概五六十年前吧。” 沐锦年表示理解。 九天之中,实力越强,寿命越长。金丹期的修士最少能活五百年。 相比之下,五六十年确实没多久。 白羽心头巨震,悄悄看了眼师父依旧年轻的容颜,再一次对修士有了深刻的认识。若是不能修仙,五六十年,再过五六十年,自己就算没有入土,也已经垂垂老矣。 而师父、墨师伯,和锦年,大概同今日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能遇到师父和锦年,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 墨染对好友颇为无语:“你可知三十年前,落羽城城主已经换过一轮?老城主的小儿子不满老城主偏袒大儿子,纠结一帮武者连夜发动叛变,成功杀死老城主和他所有儿子,接管城主之位。” 张逸目瞪口呆。 他就闭个关,顺便云游了几年的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墨染也不怕好友刺激太大能不能受得了,一锤定音:“也就是说,你这张卡,三十年前就没用了。” ...... 张逸颇有些泄气地问:“现在怎么办?要不回我的小树林吧,反正离这里也不远,等大会开了我们再回来。” 这时,白羽解围道:“师父,墨师伯。白羽来时曾在一家客栈里订了间房,虽不宽敞,但也凑合能住四个人。师父墨师伯与锦年若是不嫌弃,可以在那里落脚。” “不嫌弃不嫌弃。咱们赶紧走吧。” 虽是一波三折,好歹有了住处。 武道大会为期十天,前七天的比试不论是沐锦年还是白羽,赢得都十分轻松。 再往后,对手不是内里修为高到几乎可以与炼气期修士拼个平手,就是藏着一手绝活。 修士较之武者,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以自身灵力为基石,引动天地灵气。 在不动用术法的基础上,单靠剑术,沐锦年想要赢得胜利,已经越来越困难,最后惜败于一位老者之手。 墨染安慰他:“已经很不错了。相较两个月前,你的根基扎实了不少,心性也沉稳许多。” 换做之前,沐锦年哪能这么心平气和审时度势,脾气上来,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虽然输了,沐锦年却没怎么在意:“那是当然。和阿羽打了那么久,我也不能白输那么多场。况且那个老头确实厉害,都快赶得上筑基的修士了。” “确实。他的内力深厚、气息内敛,若有机缘突破桎梏,就能踏足长生大道。” 沐锦年好奇地问:“墨染,真有凡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上修仙的路?” “内力的修炼同灵力的修炼,追根溯源,本为一体,自然可以。但这一步千难万难,能成功者寥寥。九天之内,我只见过一人。” “谁?” “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好。” “马上就是白羽的比赛,你不去看看?” “啊!”听墨染讲得入迷,沐锦年险些把白羽给忘了,“我这就去。” ☆、第 17 章 为期十天的武道大会很快落下帷幕,夺冠的正是击败沐锦年的那位老人。 沐锦年排名七十八,白羽第二十三。 至此,墨染此行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是时候回去了。 站在城外分别的岔路口,张逸还想再挣扎一下:“你真的不留下来?” 墨染拒绝地不带半点犹豫:“不。” “好吧。”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张逸耸肩,“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带锦年回小山,夯实基础,提升修为。你呢?”墨染反问道。 若不是临时起意参加武道大会,早在沐锦年痊愈时他们就该离开了。 “我?”张逸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和沐锦年依依惜别的白羽身上,“我准备与阿羽一同返家,一来免得他父亲担心,二来方便帮他转化灵力。” “嗯。”墨染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不说话,耐心等少年们告别完。 分离在即,张逸想起了什么,提议道:“墨染,我们既然打算让他们结伴闯荡,总要定一个再见的期限才好。” 这话刚好被走过来的沐锦年听到,他心里一动,脚下却没停,一路走到墨染身边站定。 墨染默默感知着识海中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欲出口的拒绝一转,回道:“可。” “那就以五年为限,如何?”一会儿的功夫,张逸已经把后面的事情都想好了,“五年的时间,足够阿羽修出灵力。你家的小子被关了五年,也该放出来溜溜。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张逸一副生怕墨染反悔的样子,运起遁术拉着白羽就跑。 希望有徒弟在,自己这好友能沉稳一点吧。 墨染目送张逸离开,转头对沐锦年说:“我们也走吧。” 还是来时的路,心境却大不相同。 重新拿回灵力,还能继续留在小山上,更是天降馅饼碰到愿意帮助自己的绝世高手,沐锦年觉得自从被家族追杀以来的晦气一扫而空,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轻松,一路走一路乐,抬起脚都要多蹦两下。 距离落羽城愈行愈远,弯弯曲曲的小路上逐渐只剩下墨染和沐锦年两个人。 因为不急着赶路,他们没有用缩地成寸,就靠两只脚慢悠悠赶路。 今日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湛蓝的天空渺远的一眼望不到头。小路两边亦是荒草遍野,不见边际。极目望去,唯有路的尽头隐隐绰绰能看出些山峦的轮廓来。 少有的,墨染暂时抛开加诸己身的镣铐,信步跟在沐锦年身后徐徐前行。 源自少年的振奋与喜悦透过同心结传到墨染的心里,微弱,但延绵不绝,带着让人舒缓的温度,仿佛能融开所有的坚冰。 墨染本以为,凭借自己神识的强悍,早已无惧任何影响。 却发现,他似乎......并不讨厌,甚至于有些沉湎于这样的感觉。 少年的鲜活与希望,是他从未曾拥有过的东西,美好到仅是看着,柔软的感觉就会在心中蔓延。 第一次,墨染觉得张逸说得对,自己不该这么草率地结下同心结。 “墨染,你怎么不走了?”一直分了心思在墨染身上的沐锦年觉察到身后突然没了动静,疑惑地停下脚步,转头问他。 迎着沐锦年清亮的双眼,墨染摇摇头,让冰冷的识海驱散内心深处的那一点游疑:“我无碍,走吧。” ............ 小山上,原本躺在树枝上百无聊赖的阿明远远就发现墨染回来了。 他把叼在嘴里的叶子一吐,手脚并用地爬下树,飞奔过去,张开双臂往墨染身上扑去。边扑边不忘大喊一声:“染大人,您回来啦~” “小心。”墨染牢牢接住阿明,把他放在地上,“阿明,秋白和小燕呢?” 一段时间不见,阿明个子蹭蹭涨了不少。看来秋白他们把阿明照顾得不错。 “阿燕姐姐下山去了。江叔叔在做饭。”阿明答道。他眼睛一转,正看到墨染身后被挡得严实的沐锦年,惊喜地叫道:“小哥哥!” 沐锦年暗搓搓盯着墨染放在阿明肩上的手,皮笑肉不笑地打过招呼。 这阿明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总往人身上扑呢?大孩子就应该庄重、稳重!墨染怀里连他都没扑过呢...... 等阿明站稳了,墨染放开护持的手,回头招呼沐锦年:“走吧。” 沐锦年顿时心情舒畅,主动拉着阿明把他拨到自己身边:“阿明,我们走吧。” 阿明见想了很久的小哥哥居然同自己说话,还把自己拉到身边带着,赶紧把头点得宛如小鸡啄米:“嗯嗯嗯。” “染大人,您回来啦。”闻讯而来的江秋白先和墨染打过招呼,然后狠狠瞪了阿明一眼,“正好晚饭快做好了,一起吃?” 阿明躲在沐锦年身后,探出头做了个鬼脸。 墨染应下,边往厨房走,边问到道:“小燕不在山上?” “之前小燕和我在山上闲着没什么事,就去流云城里开了间药铺,给人看看病开个药方,卖些自己中的草药。这几天店里忙,一来一回太麻烦,小燕就索性住在店里。”江秋白解释道,“我本来也打算明天去看看小燕。不过您放心,小燕会些拳脚功夫,随身带的药粉也挺厉害,一般人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墨染依旧觉得不妥:“武道大会之故,这附近武者云集。小燕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些。” “染大人放心。我明日就动身去找她。” “嗯。” 吃过饭,墨染见阿明和沐锦年都困到直点头,便让他们早些去休息。 第二天,送走江秋白,墨染先给阿明安排了认字练笔的课业,分出一个傀儡照顾他,然后才带着沐锦年来到连夜开辟的空地上。 “今天要练的是灵力的运用。”墨染边说,边在手心里捏出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来,瞄准空地丢出去。 接触地面的瞬间,火球炸裂开来。只听一声轰鸣后,地上多出一个大坑。 沐锦年不解地看着墨染。 在学会法诀之前必须要学会运转引导灵力,否则法诀再高深,也只不过是空架子。 相对的,沐锦年法诀用得还不错,那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他当然已经掌握了。 那墨染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理会沐锦年的疑惑,墨染再次捏出一个火球:“看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火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颜色也从温暖的橘红开始变化。 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个呼吸,直至大小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时,火球已从红色转为更明亮的金黄。 墨染将火球丢出去,爆炸后,原本的坑边出现了一个比它更大更深的凹陷。 沐锦年傻了眼。他呆呆地看一眼地面,再看看墨染,再看看地面。 “同样的灵力,运用方法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威力。”墨染如法炮制捏出火球,这次控制着它渐渐变大,直到体积膨胀到原本的两倍、颜色变为暗红才停下。他将这个火球同样扔在地上。 这一次,地面被炸开的坑只有第一次的一半左右。 “还记得你和白羽生火做饭,差点把小树林烧掉的事吗?” 沐锦年愣愣地点头。 “那是因为你没有完全掌握引火诀,引来的火焰威力太大。”墨染指出,“一般而言,遇到这种情况,有两个选择,一是削减使用的灵力,二就是降低火焰的温度。” 沐锦年继续点头。 “但想要做到这些,需要完全掌控灵力。”同样的火球,这次墨染手指轻点,将它拉成一把火焰长剑,虚握在手心,“一旦掌控,你就会发现,灵力的运用,不仅限于法诀。” 火焰长剑颜色蜕变,从橘红到金黄,再到纯白色、天蓝、紫色,最后凝成几乎是黑色的暗紫,表面不再有火焰跃动,所有力量都被墨染控制着死死锁住,一眼看去仿佛只是一条普通甚至有些难看的铁剑。 沐锦年汗毛倒竖,死死盯着那把平平无奇的剑,克制住向后退的冲动。 墨染将剑尖倒转,直指地面,然后松开手。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弥漫视野的飞尘,只有“噗嗤”一声轻响后,自剑尖没入大地的那一点起,空气在扭曲,地面无声无息的崩解,安静地让人心惊。 在裂痕蔓延至二人脚下之前,墨染挥手遣散长剑中的灵力,抚平坑坑洼洼的地面。 沐锦年的目光直愣愣落在墨染身上,震撼到已经连点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忘记去做。 这就是九天最强者的实力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用火球为例便于理解,而不施加任何法诀的灵力可以做同样的事。”墨染重新凝出火球,把它递到沐锦年面前:“搏杀中情形瞬息万变。若想随心所欲,还需多加练习。” 沐锦年仰头看一眼墨染依旧平静的脸,目光重新落在他手心的那颗火球上,眼中亮起不愿服输的光:墨染可以,那我也一定可以! 沐锦年接过墨染手中的火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4 11:04:01~2020-08-25 12: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白日里研习剑招法术,夜间则打坐修炼,这成了沐锦年的日常。 少年心无旁骛地修行,墨染陪着他,坐在林边,闭目调息,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沐锦年将简单的口诀重复一遍又一遍,亦或是在他小有所得后同他切磋一回,学以致用。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下去。 转眼,五年之约将至。沐锦年的修为从初时的炼气七层涨到十层,还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到筑基,真正走上修仙路。 墨染手拿一把铁剑,千钧一线之际挡下沐锦年直冲面门的杀招,面色不变,左手变拳为掌,当胸拍向沐锦年。 眼看就要被拍实,沐锦年嘴唇微抿,抽身而退,兔起鹘落躲开这一击,随后脚尖轻点地面,身体扶摇而起,剑上缠绕着重重灵力,折身扑向墨染。 颜君燕来时正看到两人斗得精彩,一时没敢出声打扰。 场中灵力四溅,飞沙走石,其中蕴含的力道之大,她就算站在场边,有结界层层隔绝,仍是心惊。 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沐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这几年进境飞速。”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身影从树林中现身,缓步走到颜君燕身边,同她并肩而立。 颜君燕侧首看去,是江秋白。 她复又看回场中:“您何必同我说这些?” 凡人的铁剑承受不住灵力的灌输,两相碰撞之下,墨染与沐锦年手中的剑各自断裂成数截。 沐锦年早有预料,原本澄澈透明的灵力眨眼间猛烈燃烧起来,裹挟着铁剑碎片划为根根铁针,直指墨染周身各大穴位。 针上附着的火焰由红转白,临近墨染身体时已是纯白,蒸腾着空气一阵扭曲。 墨染弃剑不用,抬手结出一个玄奥的法诀,引来水流结为护盾。 江秋白悠悠摸着新续的短须:“沐小公子学成之际,或许就是染大人离开之时了。小燕,你还是没放下。” “我......”颜君燕怎能不知江秋白说的是事实。 她的目光留恋在屹立于火中而依旧镇定的那袭黑影身上:“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豆蔻年华突逢大变,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染大人伸手将她拉出泥潭,护她安稳。 大概从那时起,她的一颗心就已经落在染大人身上。 江秋白长叹一声。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小燕,情之一事,强求不得。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结缘变结怨。” 墨染震散少年的铁针,也将少年震退八丈远,紧接着以灵力铸剑,反守为攻。 一剑出而万物静。 颜君燕捏紧袖口,低低地答道:“我知道。” 五年的时间,小山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阿明的个子蹿高了一大截,没小时候那么咋咋唬唬;江秋白鬓边添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许;自己业已及笄待年;就连沐锦年,身量都长了几分。 唯有染大人,什么都没有变。 “我都知道......可终究是......意难平。” 江秋白也算是看着颜君燕长这么大,哪里能不心疼自家的孩子。但这事儿,他是真的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开道:“等染大人走了,我们还能一起经营城里的药铺子。这些年山里的花销不多,足够我们应付。前天染大人还说阿明的功夫渐入佳境,想必日后也能出人头地。” 颜君燕收拾起心情,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谢谢你,江伯。”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此时,场中胜负已分。沐锦年跟着墨染往这边走,江秋白也就收起话头,笑着迎过去:“染大人,正好,该吃晚饭了。今日炖了只山鸡,从早上一直炖到现在,您一定得尝尝。” 吃过饭,回到房间,墨染在整理随身空间,沐锦年却没有如往常一般修炼。 他盘腿坐着在床上,看眼墨染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一收起来,问:“你要出去?” 也不怪沐锦年会好奇。 五年里,墨染总是守在他身边,两人几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墨染下山次数很少,多是去附近的流云城绕一圈,当天去当天返,也就用不着提前准备。 “嗯。”墨染将整理妥当的随身空间收起来,“你留在山上,等我回来。” 本以为能一起,谁知墨染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摆明了不想带他。沐锦年不赞同地皱起眉,坐直身体:“何不让我跟着你?多个人也能多个帮手。” 墨染摇头:“此去凶险,恐非你能应付。你当务之急,是静心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筑基期。” 要是真这么容易被劝服,那他也就不是沐锦年了:“你说过,突破要看契机。何不让我同你一起去?说不定路上就能遇到让我突破的关键呢?” 五年的相处,让沐锦年对墨染多了不少了解。别看他现在仍旧没什么表情,沐锦年就是知道墨染有那么一点点动摇。他赶紧再接再厉:“我路上一定听你的话,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遇到危险也远远躲着,一定不往上凑。墨染,我的实力你也清楚,遇到什么事,有你挡着,我真想跑那是绝对没问题。” 墨染不出声,似乎在考量让沐锦年跟着的可行性。 眼看胜利在望,沐锦年决定再加把火:“而且你也知道,江秋白他们可拦不住我。”他分出一缕神识,戳了戳两人神识相连的部分,昂起头,得意的一挑眉。 这么长时间,除了修炼,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比如同心结的一百种用法,让他能够模糊察觉到墨染所在的方位。 虽然只是个大概,但墨染想彻底甩开他却没那么容易。 果然又是这一招。 墨染毫无意外,暗自无奈的叹口气,心里第无数次升起后悔的心思。 这同心结还是当初为了安少年的心,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张逸当初被刺激的直跳脚果然不是没有道理,他做得最错的决定大概就是同心结了。 难怪这法术不难,用的人却很少。 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做一劳永逸方便省事的? 现在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砸了不止一次两次。 以后估计还得一直砸下去...... 收到来自少年的“威胁”,墨染除了叹一声失算,也只能点头。 深知少年的性子,他和少年约法三章:“跟着我可以,但是你必须听我的安排,遇到危险首先保护好自己,不论何时都不能莽撞。” 只要能跟着,这有何难? 沐锦年连连点头,然后才有心思问一句:“墨染,咱们这次是要去做什么?怎么会有危险?”据他猜测,说不定是去寻人家晦气的,值得墨染这般重视,那这人要么实力超强,要么背后势力很大,保不准就是沐严张三大世家其中之一呢。 到时候,墨染打架他放火,墨染夺宝他递剑,墨染杀人他望风不也挺好? 到时候,“九天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大小双煞”也算是段逸闻了吧? 眨眼的功夫,沐锦年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纠结该用什么名字亮相。 墨染不解地看了眼沐锦年,不明白少年为何突然变得兴奋,解释道:“我欲寻千年玄晶。” 一听只是去寻东西,沐锦年失望了一下,然后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支着下巴喃喃:“千年玄晶……千年玄晶……千年、” 他动作一顿,下一秒,跳起来死拉住墨染的袖子,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千年玄晶?!你怎么想着去找这东西?你不要命啦!” 千年玄晶,只存于极寒之处。据传,只有极北之地最中心三千年以上的玄冰之中才有可能存在此物,极为稀少难得。 极北之地越是往里气温越低,最内圈呵气成冰都不算什么,金丹以下别说是看一眼千年玄冰,多待一会儿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这还只是其次。 极北之地是雪狐一族的地盘,想拿千年玄晶,无异于从雪狐嘴里抢食吃。 天时地利皆不和,难上加难。 墨染将沐锦年按回去,抽出手臂:“千年玄晶是炼制极品法器的必备原料。” “极品法器……”沐锦年这才想起,墨染曾说过,要帮自己找一把趁手的武器来。 但能得到极品法器的喜悦却远远比不上墨染可能会受伤的担忧:“我也不是非要用什么极品法器。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是下品法器,我也能把所谓的九天骄子们打得满地找牙!” “我告诉过你,下品法器无论是灵力传导还是与主人的契合都比不上极品法器,以下品法器做本命灵器更无异于自毁根基。”墨染有些不满沐锦年的说辞,“你确实天赋异禀,那就更不该拿下品法器滥竽充数。我不希望本命灵器成为你的拖累。” “你!”沐锦年被墨染的话气到胸闷。 他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你! 墨染这才发觉自己悟错了意,微一细想,明白了少年的担心。 他缓声安抚:“别担心。我修至金丹期十层已有数十年,与雪狐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谁担心你了。”沐锦年翻了个白眼,紧接着说:“那说好了一起走,你别想把我甩开。” “答应的事,我不会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新的文案,有没有比旧版好那么一丢丢ヾ(^▽^*))) ☆、第 19 章 顾名思义,极北之地在大陆最北边,距离墨染他们的小山包还有不短一段距离。 墨染召出魔渊,以灵力催动,悬停在半空。 沐锦年不等墨染招呼,足下轻点,身影拔地而起,呼吸间轻飘飘落在剑上。 待少年站定,墨染先捏着诀用灵力作出一个护罩,将沐锦年牢牢护着,然后才低喝一声:“站稳。” 喝罢,他催动魔渊浮至云端。 沐锦年双脚牢牢踩在剑上,对墨染的叮嘱不以为意。 御剑飞行他也会,实在不需要墨染为他操心。若不是没有趁手的剑,他都能自己御剑飞往极北之地,而不是让墨染带他这一程。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墨染确定行进方向,脚下魔渊调转剑头,向北掠去。 刚起步,沐锦年一个没站稳,身体晃动间控制不住地向后仰。 这可是在高空!如果真摔下去,以他炼气期十层的修为,摔不摔得死倒是其次,脸可就全丢光了! 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们知不知道沐锦年?”的时候,保不准就有人答:“那个被赶出沐家,又从剑上摔下去的沐锦年?” ...... 不,他丢不起这个人,一定要自救! 沐锦年敢忙催动灵力附在脚下,把双脚同魔渊紧紧黏在一起,没有支撑点的双手凌空一通乱舞,却什么都没抓到。 眼看回天乏术就要倒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钳住沐锦年的手,没费多少力就将他拉了回来。 是墨染。 墨染牵着沐锦年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低声道:“小心。极北之地地处偏远,我们需加紧赶路。你若是站不稳,扶着我也无妨。” 实力到了墨染这种地步,已是寒暑不侵。因而指下触及的,除了薄薄一层粗糙的黑衣,还有隔着衣料透出的,属于墨染的温度。 沐锦年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只恨剑上地方太小,不能远遁三千里。他心里慌张得紧,耳朵“唰”一下烧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面前的背影,嘴上不肯饶人:“我我我我才不会站不稳,墨墨墨墨染你你你别别小看我!” 知道小孩子都好面子,墨染也不勉强,再次叮嘱沐锦年小心,分了些心神在他身上,然后专心赶路。 见墨染没有回头,沐锦年提在嗓子眼上的心终于能落回胸腔里,“砰砰”跳动着,震耳欲聋。 方才触及墨染后腰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还能感受到属于墨染的常年修行而坚韧劲瘦的腰线...... 沐锦年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墨染的背影上。 说起来,墨染不仅长得好看,身形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常年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显得宽肩窄腰大长腿,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味...... 沐锦年猛地晃晃脑袋。 自己想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可是墨染啊,你怎么能这么想他! 他眼睛胡乱向四周瞟去,护罩外,有持续不断的飓风恶狠狠扑面而来,却被泛着柔光的灵力护盾挡下,一丝一毫都不能触及他的衣角。 沐锦年这才惊觉,一开始就是他想差了。金丹期修士全力赶路之下的御剑速度又怎是区区一个炼气可比的?若自己是蜗牛在爬,那墨染就是兔子在跑......不,其中的差异远比这大许多。 若飞有这层护盾,恐怕他早就被狂风掀飞,那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然? 沐锦年心里一动,他悄悄往墨染的方向蹭了两步,靠近了,轻轻咳嗽一声:“那个......之前可是你说的要我扶着你......我想了一下,你飞得这么快,确实挺危险......” 边说,边把手搭在墨染......肩上。 没错,他沐锦年就是怂了能怎么样! 掌下的神躯克制不住地绷紧,然后逐渐放松。 这种感觉,果然和方才一样温暖。 沐锦年沉浸在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中,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 “锦年,我们到了。”墨染控制魔渊停下来,找了处没人的地方,降下高度。 沐锦年一个激灵:“嗯?到、到了?这么快?” 身前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沐锦年抬头一看,发现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要趴在墨染背上。 他敢忙甩开手,后退几步,迫不及待跳下魔渊,左打量右打量,就是不敢去看墨染的脸。 甫一离开灵力护罩,不同于小山包的冷气铺天盖地往衣服里钻,冻得沐锦年哆嗦不止。不仅如此,裹挟着冰渣的寒风刮过脸上,有如刀锋割面,十分难捱。 沐锦年赶紧给自己罩了层灵力隔绝冷气,才觉得好受许多。 他们落脚的是一处荒地,地面上覆了一层白霜,踩上去都觉得冻脚。 再往远一些,能看到疏疏落落的几棵树,都不高,姿态各异,枝干上亦有白霜,还挺好看。 可惜再好看沐锦年也没心情去欣赏。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墨染,这是哪儿?” 墨染收起魔渊,给自己套上护盾:“这是距离极北之地最近的一个村庄附近。” 沐锦年难以置信:“这么个鬼地方,居然还有人住?” 墨染熟门熟路找出通往村庄的路:“有。极北之地虽然凶险,其中的宝物却不少。只要不往中心去,危险不大。故而时不时有武者来此地落脚。也有一些村里的人也会种些药材来维持生活。” “这里这么冷,还能长出药材来?” 墨染耐心地为沐锦年解惑:“能。这里冬天漫长寒冷,夏天虽极为短暂,但日照充足,更是常年弥漫冰雪。这样的环境,正适合赤芍、苍术、白头翁这些喜寒的药材生长。” 沐锦年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地方。墨染抬手指指前方,道:“看,我们到了。” 沐锦年顺着墨染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村落。 入口处缩手缩脚蹲着几个人,都穿着厚棉袄棉裤,头上戴着能挡住耳朵的厚帽子,脸上还裹了几层围巾,基本遮得只剩眼睛。 其中一个人迎面走到墨染他们面前,点头哈腰地说:“天寒地冻的,二位大人千里迢迢赶到我们这小地方,不如去我们家落个脚,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墨染摸出一小块儿金子,扔给那个人:“有劳,带路。” 那人见了金子,笑的越发诚恳。沐锦年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光看着他笑得眯起来、几乎看不见的眼睛也知道这人有多高兴。 “小的王二胖,您叫我小二就行。不知二位大人该如何称呼?” 墨染黝黑的眼睛瞥了王二胖一眼,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王二胖心里狠狠一哆嗦,连忙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您看我这嘴笨的,太不会说话,冒犯了二位大人。大人您别生气,您别生气。”说完,再不敢啰嗦,把人领到住处。 他推开门,让开通路:“小的就住隔壁,大人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喊小的一声就行。” 墨染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吩咐道:“下去吧。” “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王二胖退出房间,回了自己隔壁的家里,把刚收到的金子拿出来,上下抛了几下,再拿袖子擦擦,最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再一看,上面多了个牙印,是真金。 在村口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大人有古怪。 试问哪一位大侠来他们村不是里三层外三层包个严实?就这都叫唤着冷。 这两位大人倒好,天寒地冻的,只穿一件单衣,一看就不一般。 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呐。 其他人都不敢接客,唯独王二胖胆子大。 这不,好处就来了。这二位爷出手多大方。 王二胖把金子上面的口水擦干净,放回衣兜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给大人们烧水。 屋里确实比外面暖上许多。沐锦年舒展一番身体,问:“墨染,咱们什么时候去取千年玄晶?” 墨染在屋里转了一圈,抬手结印,灵力勾勒出几个玄奥的符号,散布在房间四周,布下隔音法阵,顿了一下,又布下一个能隔绝冷气的阵法:“我在此休整一晚,调整状态,明日一早动身。” 千年玄晶所在危机重重,强如墨染也不敢托大。 沐锦年一听墨染话里话外都不想带自己去,有心想说些什么。 墨染翻身坐在床上,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阖上双眼:“约法三章。” “......好吧。”沐锦年泄气地应下,站在床边,嫌弃地看着床上素色的被褥,在直接坐在地上修炼和坐在床上打坐之间犹豫了半天,最后选择屈服,与墨染相对而坐,学着墨染的样子闭目盘膝坐好。 他今日虽然没有消耗什么内力,但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他的修为能更进一步,那今日也不至于会被墨染当成累赘丢在这村里。 再者,当初说要帮墨染,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极北之地变幻莫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墨染就需要他搭把手了呢? 早做准备,肯定没错。 ☆、第 20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二胖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给两位大人烧水做饭。 就算看在那块儿金子的份儿上,他怎么着也得上点心。 却不成想,王二胖刚拿出木柴烧起火来,水还没架上去,就看到大人们住的那间屋子,房门被打开了。 起得这么早? 王二胖心里犯嘀咕,脚上却不敢耽搁,连厚帽子棉手套都没顾得上戴就往外面走,刚一出门,就被冻了个趔趄。 还没等他抱怨两句,一个瘦高个子穿着一身单薄黑衣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王二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天的两位大人之一嘛,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大人您起得真早。早饭我做了点粥和几个小菜,一会儿就好。这外面冻的,哈口气都能结成冰。您要不去屋里暖着?饭好了我给您送过去,也省得您再跑一趟。” 不过说句话的功夫,王二胖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 墨染对滴水成冰的寒冷毫无所觉,他看了眼王二胖止不住哆嗦的手,微皱起眉,吩咐道:“饭你先热着,等昨日和我一起来的人什么时候出来,你什么时候给他送过去。另外,若是他问起我,你告诉他,我进了极北之地,要他安心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哎,小的记下了。”王二胖连连点头。 “你也进屋去吧。”墨染最后叮嘱一句,转身离开。 王二胖目送墨染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黑色的背影,才跺着脚底声感叹一声:“这位大人看着冷心冷情的不好对付,没想到脾气还不错。”说着,就要回屋里去。 “什么脾气还不错?” 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差点没把王二胖吓个半死。 谁这么没良心?专门在人背后说话吓唬人! 王二胖怒气冲冲扭头一看,满腔的怒火霎时化作堆了满脸的笑:“原来是小大人您呐,可把小的吓了一跳。” “没良心”的沐锦年懒得多应付,直截了当地问:“刚才那个黑衣人呢?” “大人往那边去了。”王二胖抬手指了一下方向,眼看沐锦年要走,想起方才墨染的嘱咐,赶忙拦了一下,“小大人,刚刚大人让我带话给您,说他已经去了极北之地,让您好好在这儿呆着别乱跑。” 沐锦年望向远处的视线缓缓落在王二胖身上,冷声道:“你要拦我?” 眉头微皱,神色微沉的样子,和不久前的墨染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王二胖连连摆手,让开一条路来。 大人的话他已经带到,小大人执意要走,又怎么是他这种平头百姓能拦得下的,想来大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他。 被王二胖耽搁了一阵,等沐锦年沿着出村的路一路走到村口时,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早就没了人影。 他也不意外。以墨染的速度,想甩开他简直轻而易举。 沐锦年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探知识海里借由同心结传来的玄奥感觉。 滤除杂念,墨染的气息逐渐明了清晰,方位是...... 找到了! 沐锦年猛地睁开眼,抬手召出...... 他忘了,自己还没有趁手的灵器。 真是麻烦。 沐锦年撇嘴“切”了一声,运转灵力附于脚下,足尖轻点,在灵力的加持下每一次跃起都能跳出四五十丈远。 来的路上,墨染曾说,他们落脚的村庄距离极北之地并不远。可真走起来,还是让沐锦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堪堪走到边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雪组成的纯白世界。 山川,原野,就连呼啸的风都是白的。 在村庄附近时不时还能看到被冻得坚实的黑色土地,在这里,则只有纯的刺目的白,和仿佛灵魂都被冻僵的冷,还有寂静,除了风声一无所有的寂静。 沐锦年极目远眺,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在风雪中跋涉的熟悉身影。 他试探地伸出脚,踩进极北之地的边界,然后静观其变。 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对,墨染不是说了嘛,只有最中心才最危险,其他地方还算安全。 沐锦年放下心来,就这么走一段路,停下辨认方向,再走一段路,再停下,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入眼的除了白色再无其他,莫名让人焦躁。 他又一次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脸,拂去落了满头的冰渣,举目四望,白的反光的地面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 风雪变得更大,也更冷了。 唯有同心结的那一点感知,是他不会迷失于此的指路明灯。 墨染所在的地方距离这里还有不短的距离,可再往前,只会更冷。 到时候,他不得不加大灵力输出来保证自己不被冻死在这无人之地。 现在的他已是勉力支撑,全仗着极北之地灵气较小山上更为浓郁才能走到这里。 强行去到墨染所在的地方,半路上他必定灵力耗尽,帮不上忙不说,拖后腿是肯定的。不如留在此地,随机应变。 如今的沐锦年早已不是当初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不自量力的少年。衡量一番得失,虽不情愿,他也只得歇了往里走的心,寻一处勉强能挡风雪的避风地,闭目调息。 另一边,早已深入极地的墨染对于沐锦年会偷偷跟来这件事毫不意外。 相处这么久,他那还能不知道,沐锦年性子傲,还有点执拗,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好在少年总算没有那么莽撞,能量力而行,也是进步,可喜可贺。 察觉到沐锦年没有再向中心靠近,墨染终于放下担忧,开始全力应对眼前的事。 自他踏入极地内圈开始,就有雪狐一族现身,想要阻止他。 好在他们实力低微,虽能拖慢墨染的脚步,旁的,没有了。 说起来,雪狐在九天还挺受追捧。内丹能入药,骨头能炼器,其肉内含灵力,口感鲜嫩,不含一根杂色的雪亮皮毛更是供不应求。若非雪狐心高气傲,无法饲养,想养一只雪狐当灵宠或坐骑的人也不在少数。 墨染此次前来,存了同雪狐王交涉的心思,下手留有余地,是以拦他的雪狐大都受了伤,于性命却无碍。也因此,早已等在极北之地中心的雪狐王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墨染说上几句话:“入侵者,念在汝未伤及吾族人性命,就此离开,吾不杀汝。” 兽族,尤其是雪狐的寿命远长于人族,雪狐王尤甚。金丹十层大圆满的威势裹挟着风霜压在墨染身上,让他呼吸一滞,虽不至于后退,但喉间隐隐有血腥味涌上,已是受了些许内伤。 “在下墨染,见过雪狐之主。”墨染当然不肯就此退走,他不卑不亢地行过见面礼,将来此的目的婉婉道来,“在下曾偶得几株幻灵草,与其他天材地宝一起,炼成玄元丹一炉,可固本培元,稳固根基。雪狐一族虽有得天独厚的修炼天赋,然幼狐进阶不易。有玄元丹在,可助其顺利突破桎梏,生长成年。” 玄元丹?雪狐王心里一动。 他们雪狐一族占据了极北之地这么个宝地,依仗天险,看似风光。可自家人知自家事。雪狐寿命是长,但幼狐成长缓慢,进阶千难万难,极易夭折。 再加上人族心怀贪念之辈的猎杀,如今雪狐数量增长缓慢,再不想办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减少。 有了这一炉二十个玄元丹,至少族里现有的十几只小崽子能平安长到成长期。 雪狐王问:“汝所求为何?” 人族诡计多端,这么献殷勤,必有所图。 “在下想用玄元丹交换千年玄晶。” 雪狐王冷哼一声:“千年玄晶可助吾族人修行,极为难得,怎能轻易交给外人!”他站起身,四肢舒展,雪色的长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入侵者,既然不想走,那就留在这里吧。杀了汝,吾同样能得到玄元丹。” 话音未落,漫天飞雪凝滞一瞬,随后化作无数利刃,从四面八方扑向墨染。 墨染早有防备,一招移花接木,隐遁身形。 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扬起一片冰雪。 雪狐王出手即杀招,若是没躲过,只这一下足以要了墨染的命。 “无用之举。入侵者,此处为吾之领域,汝逃不过吾的眼睛。”一式不行再生一式,雪狐王长啸一声,灵力横扫过冰原,他凝出冰锥,意念一动,射向某处虚空。 墨染被迫现形,却丝毫不乱,手掌轻推,四两拨千斤,化攻势于无形。 再用自身灵力加以引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将冰锥尽数返还。 “哼。”雪狐王冷哼一声,震碎冰锥,还欲再打,一把满是煞气的剑已经抵在他的命门,剑尖吞吐的灵力之强悍,能轻易破开他的防御。他固然能杀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入侵者,可自己同样要为此付出代价,身受重伤。 难怪这人敢孤身前来。 也罢。 雪狐王平息体内翻腾的灵力,重新蹲坐下来:“汝的交易,吾准了。” 墨染收起剑,闪身回到最开始的位置,抱拳一礼:“多谢雪狐之主通融。” 说罢,他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承诺的玄元丹,以巧劲推向雪狐王。 雪狐王没有食言,验过丹药无误,同样拿出一块儿千年玄晶,交给墨染:“入侵者,汝目的达成,速速离开。” 墨染收好千年玄晶,不再耽搁,一路疾行离开雪狐王的领地,又走了一段,确定雪狐王不会窥探,身后亦无狐尾随,这才停下。 他突然俯身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发丝肉眼可见结上霜雪,嘴唇更是青紫没有一丝血色,还没来得及打坐疗伤,身体一晃,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几近昏厥。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三次元有点忙,我努力保证隔日更。 ☆、第 21 章 端坐在避风处、几乎与身后的雪色山丘融为一体的沐锦年突然睁开眼睛,脚上用力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透过重重风雪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在那个方向,一直与他心神相连的墨染的气息忽然变得极不稳定,忽强忽弱摇摆不定。 就在他遥望远方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来自墨染的那曾经浩如烟海深不可测的感觉几乎在几个呼吸间迅速衰落,变得几不可察。 墨染出事了。 这个念头瞬时闪过脑海,沐锦年不敢再停留,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先前让他止步不前的地域。 极北之地凶名在外,果然不是没有原因。 随着时间流逝,沐锦年体内的灵力持续不断地被消耗,被注入灵力护罩中,用于抵御扑面的狂风与下降得愈发严重的气温。 在极地这样的天地伟力面前,他炼气十层的修为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沐锦年踉跄走了两步,一脚落空,身体毫无防备地栽向地面,啃了一嘴的雪。 我讨厌冬天,更讨厌下雪,沐锦年咬牙切齿的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狼狈,“呸呸”吐出嘴里的雪。 他缩着脖子打了个冷颤,把手揣进怀里,妄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心中第无数次后悔,一大早从村里离开时没带上墨染吩咐王二胖给他准备的帽子和围脖。 因为丑。 现在沐锦年知道了,丑不丑的,哪有命重要。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随着他的前行,吹在身上的风速变大,风力增强,看起来,他似乎走到了一个风口。 为了能省下些许灵力,沐锦年不得不紧贴边缘,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跋涉。 入耳的,除了怪异的风声,还是怪异的风声。 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知。 他走了有多久?一刻钟?半个时辰?还是一天? 墨染曾说过,极北之地天象与别处不同,寻常地方日月走过几轮,这里才换一轮。 沐锦年一面七想八想,给自己找点乐子,一面埋头赶路。 又过了不知多久,灵力逐渐见底,他还在风口徘徊。 在这么下去,待灵力彻底耗尽嘛,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就此退去,徐徐图之,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退回去吧,再往前,你会死的...... 是啊,退回去,按照墨染说的,呆在村里,安心等他回来...... 退吧,往后退,就不用再挨冻,有挡风的屋子,有暖胃的粥...... 墨染那么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退回去,他不会怪你的...... 仿佛来自心底的呓语一阵强过一阵,飘荡在沐锦年逐渐昏沉的脑海里。 可是,如果他真的有危险呢?如果他正等着我去救呢?! 哪怕有千万个理由能够后退,只要这一点,就足够少年撞破南墙都不回头。 沐锦年一咬舌间,借这一点痛重新清醒过来。皮肤已经失去感觉,不再打颤,他晃晃脑袋,彻底放开限制,最大限度吸纳天地灵气,借由功法转为灵力,再用它维持护体灵罩不灭。 这个办法立竿见影,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护罩立刻泛起微光,重新稳定下来。 沐锦年心中一喜,脚下不敢稍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的道理,他早就知道。 现在的沐锦年全靠一口气撑着,更是不顾经脉胀痛强行吸纳超越承受极限的灵气,若不在这口气消耗殆尽前找到想找的人,把他带出去,一旦停下,那所有的努力就会全部付水东流! 但,极北之地真的太大了。 墨染的气息遥远的仿佛在天边,任沐锦年怎么走都到不了。 渐渐的,灵力愈发稀少,寒气渗入护盾,源源不断地侵蚀身体,裸露在外的脸颊被冻僵、冻伤,冷硬的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迈动的双脚被冻得生疼,再慢慢失去知觉...... 白茫茫一片的冰原上,常年飘散着飞雪,它们不知疲倦的落下,将冻土上的一切都藏在皑皑白雪之下。 而今,多少年不曾有人闯入的极地上,墨发单衣的少年一步又一步,走得艰难,却坚定,把自己的脚印留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又被雪花一个个抹除。 好热啊...... 明明热量在飞速流失、身体已经冷到完全失去感知,可沐锦年伸手解开紧系的领口,一把扯开外衫,扯散白色的里衣,露出冰雪似的胸膛。 还是好热......对了,要找墨染,去找墨染,墨染,墨染...... 绵软的脚步落在虚盖的雪上,失去重心的身体扑倒在地上,冰冷没有温度的雪触及少年的身体,被压得下凹,却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热......墨染...... 扑腾了几下都没有站起来,沐锦年眼帘半垂,视线透过模糊的一条缝,茫然地看着前方。 怎么,怎么就,站不起来呢? 视野中,似乎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在远远地向他招手。 是墨染吗? 哈哈,我找到你了! 沐锦年振奋起精神,催动灵力让自己站起来,轻快地向前跑了两步,笑着向墨染伸出手...... 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少年身上,灵力波动渐渐沉寂,趋近于无。 又是一个被风霜带走的鲜活生命。 漫天的飞雪冰冷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它们极尽温柔地拂过少年烧红的脸颊,打着旋落在他翕动的睫毛上...... 不!你不是墨染!休想骗我!! 突然,狂躁地灵力涌动起来,混合着极北之地纯净浓郁的灵气,将少年团团包裹起来。 沐锦年坐起身来,五心向天盘坐于地,吸纳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 待他的灵力重新充盈起来才发现,同心结所指的墨染的位置,据自己不过几百丈的距离。 沐锦年站直身体,认准方向,重新飞奔起来。 灵力在体内运转,引来天地灵气簇拥着他一路飞驰,如臂指使。 原来这就是筑基! 若说炼气期的他只能将天地灵气转为灵力才能为己所用,那么突破到筑基后的他就能像墨染一样,以灵气为引,直接引动一丝天地灵气,尽其所用。 其中的不同,天差地别。 可惜现在不是探索这些的时候。 沐锦年足尖轻点在雪面,身体轻盈地跃起,几个起伏,已是越过险些让他送命的风口。 再往前,又是一片雪原。 有天地灵气的加持,沐锦年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已经跨过曾经仿若天谴的间隔。 到了地方,沐锦年寻着同心结四处搜寻,只找到一片被半掩在雪下的衣角。 墨染! 沐锦年心中一紧,脑子里空的就像这片雪原,除了寒风和冰雪什么都没有。 寻到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迸发就被掐灭,身体仿佛生出自己的意志,带着累赘般没有丝毫反应的沐锦年飞奔过去,顾不上冷,以手作铲,寻着这片衣角迅速往下挖。 没挖多久,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沐锦年的视野。 真的是墨染! 一口气只松了一半,他慌忙去探墨染的鼻息。 手刚伸出一点,看到满手的雪,沐锦年敢忙把手缩回来,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一把,又调动灵力将手烘暖了些,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到墨染的鼻前,屏息静听。 清浅但延绵的呼吸打在沐锦年的手上,让少年提在胸口的心颤了颤,悠悠落回胸腔。 墨染没死。 他瘫软在地上,手臂无力支撑身体,索性就仰躺下来,大口喘气,心中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这个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狂喜过后,沐锦年才想起,墨染的身体还在雪里埋着。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重新找回手脚的力气,压下快要趔到天上的嘴角,催动灵力拂下落在墨染身上的雪。 也是他傻,刚刚居然用手刨,明明用灵力更方便。 沐锦年撑起护体灵罩将墨染也笼罩在内,再将他小心扶起,半抱在怀中,温热的手一点一点擦净墨染脸上沾染的污渍,指尖似不经意地抚过他紧紧皱起的眉,不断小声叫道:“墨染?墨染你醒醒,墨染?” 没有任何回应。 方才将墨染刨出来时他已经粗略查过,墨染身上没有受伤流血的地方。 难道是内伤? 沐锦年一手握在墨染腕间脉门,想要渡一些灵力过去探查伤情。 但两人修为相差实在过大,墨染就算昏迷,仅凭本能护体的灵力就不是少年能对付得了的。 沐锦年的灵力被弹回,糟糕的状况让他心中翻涌的欢喜一下子消散了去。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先把墨染带出极北之地再说。 他打定主意,一手拉起墨染垂落的胳膊,想要将他背在背上,方便赶路。 “......锦......年......?” 还带着虚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几乎在出口的瞬间就被吹散,让人听不真切,却让沐锦年止住所有动作,越发小心地将墨染护在怀中:“墨染,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沐锦年没能及时突破,被冻死在极北之地。 墨染从昏迷中醒来,只找到少年的尸身。他默默抱起少年,带着他回到小山包。 几日后,墨染埋葬了少年,送走秋白小燕和阿明,拿着魔渊,不顾好友张逸的阻拦,杀上九天,击杀沐家家主,之后不知所踪。 全剧终…… ☆、第 22 章 半昏半醒中,墨染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碰他的脸。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一点光从缝隙中透过,洒落在他的眼中,恍惚间竟有些不知今昔是何年。 模模糊糊间,他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耳边的风声忽远忽近,飘飘忽忽听不真切。黑色的人影凑得极近,嘴唇开合,在说什么东西。 下一秒,在身体流窜的无比尖锐的刺痛涌入大脑,让墨染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想起,这里是极北之地,不是在......严山。 身边的人影渐渐凝实,变成沐锦年关切焦急的脸。 墨染一惊,他怎会在此?! 什么都来不及想,他抽出一丝灵力结出护盾将沐锦年保护起来,紧接着皱起眉,不露声色地咽下涌至嘴边的血。 方才的举动,让本就不乐观的内伤雪上加霜。 墨染熬过又一阵的疼,试探着蜷起指尖,握拳。 身体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除却因为刚刚苏醒而有些微的脱力,其余只不过是五脏六腑在与雪狐王的灵力对拼中受到震荡,出现破损。 最棘手的是体内因术法反噬而引起的灵力失控。混乱的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致使墨染气血翻涌,几重伤势重重叠加,才导致他昏倒在雪地里。 极北之地并非久留之地,应赶快离开才是。 墨染支撑起身体,从少年怀中坐起身。 “小心。”沐锦年叮嘱一声,顺着墨染的力道放开手,见墨染闭目调理内息,他自觉退开一点距离,放轻放缓呼吸,提高警惕,为墨染护法,眼睛却止不住总落在那一袭黑衣上。 天知道他顺着同心结来到此地却只找到一片衣角时有多担心,那一瞬间,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了吧。 若是墨染真的......呸呸呸,他这是瞎想什么胡扯的事呢?这个男人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栽在这里? 沐锦年看了眼尚在打坐的人,后怕地把止不住颤抖的手悄悄藏在身后。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墨染的脸色明显好转,原本青紫的唇上显出血色,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他收起功,招呼道:“走吧。” “哦。”尽管知道墨染看不到,偷窥心虚的沐锦年还是不自在的盯着脚边刚踩出的几个脚印,“......你没事了?” 墨染摇头:“此非久留之地,我暂且将伤势压下,等回去再慢慢调理。我们边走边说。” 他召出魔渊,拉起沐锦年御剑离开极北之地,返回小村庄。 二人在极北之地一番折腾,沐锦年更是险死还生,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大半天。 等他们真正站到村子的入口,红艳艳的日头才刚落到地平线。 王二胖正在屋前来回踱着步,露出来的眼睛里带着一眼就能看出的焦急。他看到墨染回来,绷起来的眉眼松开,几步迎到金主面前,半是真心地说:“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他不着痕迹地往墨染身后瞅,看到沐锦年也在,被围脖遮了个严实的脸上笑得越发殷勤,“还有小大人,您二位没事真是太好了,在外忙了一天,快进屋歇歇,屋里暖和。饭已经做好了,您看要不要我现在给您送进去?” “嗯。”墨染点头应下。 沐锦年担心墨染的身体,见王二胖还想废话,上前隔在他和墨染中间,推开房门,催道:“墨染,你快进去。” 墨染自不会拒绝。 王二胖讨了个没趣,陪着笑等二位大人进了屋,去忙自己的事情。 辅一进屋,墨染就沉下脸色,问道:“你怎么去了极北之地?还敢走那么深?” 若将极北之地按照危险程度从内到外分为三层,最外围是最安全的,准备周全的话普通人亦可去;最内层是雪狐一族的驻地,有雪狐王在,连墨染都没能讨得了好;中间那一层占比最大,还能再细分成三层,雪崩、冰面断裂、迷失方向,或是被雪族袭击,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那里递减的温度和递增的狂风。 墨染昏迷的地方在中间那层更偏内圈的位置,根本不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该去的地方。 在极地几乎与死亡擦肩而过,好不容易回来,没有安慰也就算了,还被劈头盖脸一通骂,沐锦年心中升起一股委屈,他瞪眼看着墨染,不肯低头:“若不是担心你,谁会想冒这个险?” 呛完声,他被风吹得慢半拍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嘴里说了啥。 说都说了,断没有认怂的道理。 迎着墨染波澜不生的黑眸,沐锦年狠狠盯回去:“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就等着我去救,我要是不去,你s......你出事了怎么办?”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墨染生死不知被埋在雪下的样子,少年一吸鼻子,话中不自觉带上点哭腔,“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你还吼我!” ...... 话头明明是自己挑起的,真看到少年眼角通红地和他对峙,墨染却一下子没了最开始逼问的气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恰在此时,少年情绪激荡之下,刚刚晋升筑基期还没有稳固下来的气息不自觉逸散出来,引得墨染侧目,借此岔开话题:“......你突破了?” “和你没关系,哼!”沐锦年丢下这句话,头都不回摔门而出,留下墨染一人沉默地站在屋里。 唉—— 所有的担忧与关切都化作一声长叹,墨染想,幸好,幸好少年及时突破了。 否则,若是等他醒来却只能找到沐锦年冻僵的尸体...... 墨染环视一周,脱靴上了床,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治疗外伤的药膏放在身前,阖上双眼,安静地等少年回来。 房间中,除了墨染绵长缓慢地呼吸,再没有别的声响。 恍惚间,墨染似乎又回到极北之地的冰原上,回到他被少年唤醒的那一刻,又或是更久之前,在他还不是墨染,而是作为墨影卫首领逃亡在外的那一天。 也是巧,那一天,严山亦是风雪交加的景象。 这场雪已经下了很久,大雪将所有的一切都染成银白,于是,雪上的一点红就变的格外刺眼。 墨影一为了护他逃脱,选择留下殿后。 在追兵重新跟上来时,墨染就已经猜到,所有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会为他而忤逆严家的兄弟们都已经不在了。 哪怕严家的长老再苛刻,哪怕严家陷入内讧严家嫡系彼此攻歼,哪怕严家的掌权者再暴虐无道,这都是他们这些墨影卫侍奉效忠的主家,是至高无上的主人,是墨影卫到死都不得解下的镣铐。 如今,为了他这个已经被主人丢弃的前任首领,墨影一,墨影二,......墨影十五,......他最信任的下属,他的心腹,他的兄弟们,用自己的血铺出一条逃离严家的路。 天很冷,风很大,飘落的雪花翩迁飞舞,或许很美。 墨染全然不知。他带着满身的刑伤,忍着“噬心”发作时剜心蚀骨的痛,手里攥满刻有数字的墨色影牌,把自己埋在一层又一层的雪下,屏息敛声,静默着任由追兵踩过自己的身体。 那是满是黑暗又冷透心扉的两天一夜,他就在雪下苟延残喘,等侯着能够重见天日的时机,或是带着所有的不甘与绝望身陨于此。 然后,在他万念俱灰时,有一双红肿的手将他从雪下刨出,少年逆着光,笑着对他说:“墨染,你醒了?” “墨染?” 沐锦年的声音让墨染回神看去,已经恢复平静的少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屋,上面摆有两碗还在冒热气的粥,和两样清淡的小菜。 他把东西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矮桌上,撇开眼不肯去看墨染 :“我碰巧路过厨房,刚好碰到小二要送饭,嫌他跑得太慢,就顺手拿过来了。” 眼见少年别扭地摆好两副碗筷,墨染一手抵住尚在抽痛的额角,嘴角弯起,低笑出声来。 “笑什么?”沐锦年恼羞成怒,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母亲说了,受了伤的人就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你倒好,就知道笑!” 知道他脸皮薄,墨染止住笑,坐在桌边,目光掠过少年手上还没有消去的红肿,道:“谢谢锦年。你身上有冻伤,等吃过饭,我帮你敷药。” 沐锦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顾端起碗往嘴里扒拉粥,小菜一口没动。 好一会儿,才口齿不清地说:“其实我的伤也没什么,放着不管也能好。倒是你,都受内伤了还不好好调理,就知道操心别的事......” 墨染笑看桌对面的人用碗遮住大半个脸。 当年,严山。 等他僵硬地爬出雪地,入眼的,除了被踩得凌乱不堪的雪地,什么都没有,空旷到可怕。 墨染不敢久留,不敢回头,像只丧家野犬一样,仓皇逃窜,独自一人不知跑出多远,直到身体彻底崩溃,一头栽下悬崖。 被埋在极北之地的雪下,被刻骨铭心的冷浸透身体时,墨染曾想过,这或许就是天命,是轮回,是他始终无法逃脱的宿命。 若是他能再次醒来,那就活下去,继续他计划好的事,若是醒不过来,就此长眠于雪中也算不错......隔了这么久,不知当初的兄弟们是否还记得他。 他已经在这个时间游荡了如此之久,生,或者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失去意义。 他没什么亲人存世,秋白小燕阿明没有自己的照看也能活的很好,将锦年托付给张逸和白羽他也没什么不放心。 如此算来,活着固然好,他死了,似乎也没什么。 可少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在墨染自己都无所谓生死的时候,有个人拼上性命来到他的面前,只是为了他可能会有的呼救...... 被记在心上,被死抓着不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墨染伸手将桌上的小菜推到沐锦年面前:“别只顾着喝粥,吃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1 20:57:05~2020-09-03 20:1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墨染将空了的碗筷送至厨房,回来发现,沐锦年不知何时上了床,整个人都缩在厚实的棉被里,脑袋上还戴了一顶挺眼熟的帽子。 墨染定睛一看,就是之前沐锦年嫌太丑,死活不肯戴的那一顶。 暗自将屋子里的阵法检查了一遍,无论是隔音还是保暖都运转正常,房间里的温度也很正常。 墨染问道:“冷?” 莫不是效力还不够? 他手下捏出几个阵法符号,准备将先前的阵法加固一番。 沐锦年从被窝里伸出头,摇了摇:“冷倒是不觉得。就是刚从极北之地出来,看这棉被觉得挺暖,就钻进来试试。还别说,确实挺舒服。”他咂咂嘴,伸手捏了把棉被,“当时去极北之地,我要是带着这些也不至于差点被冻傻了。” 不,就算带着棉衣棉帽棉手套,在那样的环境里恐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心里这么想着,见少年对棉被爱不释手,墨染也就由他去。 他拿出准备好的白瓷瓶,坐到少年对面:“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敷药。” “不过是些小伤,现在我突破到筑基,就算放着不管也能好。”沐锦年嘴上这么哼哼,还是乖乖把尚未消肿的手递到墨染面前。 “就算能好,在那之前伤口总是会痛的。这个药能止疼,还可以加速伤口愈合。”墨染拔开瓶塞,顿时有沁凉的薄香弥散开来。他用食指挑起一块儿浅绿色的药膏,小心涂抹在少年手上。 说起来,这药还是张逸配的,说是镇痛疗伤,还能祛痕......也不知道都是修仙之人,它祛得哪门子的痕。 听到墨染的话,沐锦年皱起眉看着低头帮他涂药的男子:“墨染,你没觉得,自从吃完饭,你就哪里有点不对劲吗?”他疑惑地想了想,喃喃自语,“也不是从吃完饭,应该是从极北之地回来开始......” 这时,药膏在沐锦年手背上晕开,原本发热胀痛的感觉立刻被一片清凉取代。 他的神色放松几分,立刻把些微的异样扔在脑后:“这药还真有用。” 墨染手上稍稍用了些力,压下少年无意识的些微抗拒:“不要乱动,小心伤到你。”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点点将膏药涂抹均匀,再带上一丝灵力轻柔反复的揉捏,直至药效彻底发挥出来,“张逸医术高绝,故而他做出来的伤药比药堂买来的好上一些。” 沐锦年脱口而出:“那个花孔雀?” 一声“花孔雀”引得墨染瞩目。 他那好友确实精分了些,爱打扮了些......却是没想到,沐锦年居然给起了这么个绰号。 沐锦年自知失言,马上闭嘴正襟危坐,可眼睛时不时往墨染的脸上瞟。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实际全被墨染看在眼里:“这个绰号若是被张逸听到,怕是......” 沐锦年急急打断他:“我就心里想想,若不是你,我才不会说出口呢。”说完,生怕墨染揪着不放,赶忙转移话题,“墨染,咱们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想来以好友随善的性子,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墨染脑海里选择性地忽视每次被武力镇压后好友忿忿的表情,顺着沐锦年的话聊下去:“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你境界不稳,急需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巩固自身。” “可你伤的那么重,一晚的时间肯定不够恢复的。” 在沐锦年心中,墨染一直都实力高强深不可测,仿佛没什么能撼动他。这次,他意识全无倒在雪中的模样着实让少年吓得不轻,也让少年清晰的认识到,墨染不是神,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受伤,会流血,会倒下。 之前,沐锦年根本不会去担心墨染,现在,却总也放心不下:“不如在此地多盘桓几日,等你伤情好转,我们再回去。” 墨染挽起少年的袖子,为他处理胳膊上的冻伤:“我的伤不碍事。” 沐锦年看墨染脸色半点不变,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几乎要被气笑了:“先前你还劝我及时上药呢,怎么轮到自己就一点不急?你那是内伤,能和我这外伤比?” 相处五年,他怎么就没发现墨染对自个儿这么不上心呢? 墨染也有点想问,怎么出来一趟,好好的少年就有向老妈子张逸靠近的倾向了? 面对沐锦年不依不饶地逼视,他只得松口:“等我们回去,我就闭关疗伤。” 取得胜利的少年得意洋洋地昂起头:“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食言。” “当然。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手上的伤都处理好了,你把脚伸出来让我看看。” “哦。” ............ “所以你就骗沐小子说你要疗伤,结果扭头就跑我这里来了?”张逸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手里的茶。 墨染催得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马不停蹄从徒弟家赶回落羽城外的小树林,刚沏好茶,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了一耳朵自家好友最近的丰功伟绩。 虽然早就知道墨染是个什么德行,真到了这时候,张逸还是忍不住想拍桌子:“千年玄晶有多难得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家去极北之地会像你一样单枪匹马就往里闯?哪怕你发个信儿,让我和你一起去呢?” 墨染稳坐钓鱼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此事我有把握。” 虽然他不怎么懂茶,但不得不说,张逸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然后你就和雪狐王干了一架?”张逸把桌子拍得邦邦响,“在极北之地!雪狐的老巢!和雪狐王打!墨染,几年不见,你又长本事了?当年咱俩被雪狐一族追得抱头鼠窜的事儿你忘了?现在倒好,都敢惹雪狐王了哈?” 面对狂躁起来的好友,墨染面不改色:“我早有准备。” “胡扯!你的早有准备,就是把我当年给你炼得清除‘噬心’余毒、固本培元的玄元丹给了雪狐王??”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张逸简直怒发冲冠,“那玄元丹不是早就给你吃了吗?墨染,那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那儿怎么还有玄元丹?” 墨染低垂眼帘,专注地盯着手中素白的茶杯:“那时,‘噬心’之毒已被神医拔出大半,余下的,慢慢调息即可彻底化解,实在用不到玄元丹这般珍贵的丹药。” “所以你一颗都没吃?”张逸觉得自己今天是非要被好友气死在这里不可,“你知不知道,就算余毒不致命,疼起来半分都不会少?” “我知道。” “知道你还......”木已成舟,那些破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他张逸现在再怎么无能狂怒,那也都已经盖棺定论,再加上好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张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算了,反正疼的是你,难受的也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次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翻这些旧帐吧?” 为了避免宝贝徒弟白羽还没出师就要给师父收尸的悲惨遭遇,张逸决定,他看开了,真的。 墨染手腕翻转,将新得的千年玄晶放到张逸面前:“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柄灵剑。”说着,又翻出一块儿陨铁。 不用问,肯定是给沐小子准备的。 张逸抬抬眼皮,目光从玄晶和陨铁上扫过。 有了这两样东西,他敢拍胸脯保证,锻出来的灵剑最起码是上品,运气好是极品也说不定。 也罢。 张逸袖袍一卷,将东西收下:“看在沐小子帮我拐来宝贝徒弟的份儿上......接下来的九九八十一天,别来烦我。还有,阿羽的境界也差不多稳固,只是对灵力的运用还有欠缺。反正五年之期快到了,接下来阿羽就要拜托你照看一段时间。” 他凌空绘下白羽所在的位置,覆手将其推向墨染。 墨染轻轻接过,应到:“这是自然。” 诸事议毕,张逸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挥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见到你就来气。” “回见。”墨染点点头,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墨染,等等。” 墨染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迎面一个白色瓷瓶飞到他面前,被他一把捞住。他不解的看向好友。 “治内伤的。一天一颗,保你十天痊愈。” “谢了。” 张逸叹了口气,临到头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我知道你对沐小子上心,可你对自己也长点心吧。你要是受了伤,还怎么照顾得好沐小子,和我家阿羽呢?” 墨染把瓷瓶收进储物空间里:“我记下了。” 目送墨染离开,庭院里再无一人,张逸才慢悠悠地喃喃道:“但愿你不只是嘴上说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这次来,好友提起沐小子的神态与以往不同。 从相遇时起,他就发现,墨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点淡。 早些年还好,有那么点烟火气,越往后越是万物不萦于心。 原以为颜君燕他们能让好友有点人样,可惜也只是面上光鲜,内里是一点没变。 他真担心哪天墨染就丢下一切飘然而去。 没想到,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天上掉下个沐锦年,不知道哪里合了好友的心意,让好友上心起来。 倒也是好事一件。 张逸猛地抬头,将茶一口饮尽,起身离开。 ☆、第 24 章 沐锦年这一闭关就用了三个月有余,出关时,山中满树的绿叶早已变做黄色。 他的气息更加沉稳内敛,不似当初进阶时的浮躁。 沐锦年轻轻握拳,感受体内随心而动的灵力,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墨染。 谁知,他辅一出门,先迎来一个惊喜。 墨染门前,有一人长身而立,白衣胜雪,墨发高束,正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听到动静,那人回眸远望,熟悉的面容,不是白羽又是谁? “阿羽!”沐锦年惊呼一声,脚下生风,几步跑到白羽身前,绕着许久不见的好友转了一圈。 白羽笑着站在原地任由少年打量:“锦年,许久不见。”他亦带了几分惊奇看向变化颇大的好友,“你长高了不少。” 可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如今已经同他差不多高,面容也长开许多,从前的些许稚气如今尽数化为成年男子的英挺,再加上眉宇间掩不住的意气风发,不知有多少姑娘家一见之后夜不能寐。 沐锦年对自己变化全然无知,对白羽的不同却极为上心:“阿羽,你的修为......你马上就要突破炼气期了?” “是。这还多亏了师父的指点。” “我已经到了筑基期,现在,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沐锦年洋洋得意地竖起右手食指左右晃晃,然后双手环胸,仰头斜睨着白羽,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说起来,论修炼的时间,我还是你的前辈呢,快,叫声师兄来听听。” 白羽形容夸张地拱手作揖,极为配合:“小弟白羽,见过师兄。还望师兄今后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沐锦年心满意足地拍拍白羽的肩膀,摆足了前辈的姿态,“我很仗义的,你跟了我绝对不亏。” 少年一副“有大哥在,你放一百个心”的模样,让白羽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沐锦年哼哼两声,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弟”一般计较。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对了,阿羽,你怎么不进去?” “师父正在和墨师伯议事,我不便在场。墨师伯说你出关就在最近两天,我就出来碰碰运气。”白羽伸手一点沐锦年,“看来我运气不错,真的把你给等来了。”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沐锦年盖馆定音,他脑海里转过几个念头,忽然眼睛一亮,“阿羽阿羽,墨染和逸前辈是不是要放我们去外出闯荡了?” “也许。”白羽也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沐锦年兴奋地几乎要一蹦三尺高,好悬他还记挂着自己成熟稳重的形象,只是来回踱步,眨眼的功夫已经走了三四圈:“我都在山上待了五年了,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这次下山,别的不说,最起码得逛个尽兴才行。” 白羽虽然期待今后的历练,却总归比少年沉稳几分,也就没有显得那么急迫:“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那是当然,阿羽你还想着和我分开不成?” 两人商量着今后的游玩路线聊得热火朝天,沐锦年雀跃的心情透过同心结,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墨染心中,让他不禁放松些许。 这样细微的变化当然没逃过与墨染相对而坐的张逸:“看来你心情不错。” 墨染抬头去看张逸,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情不错”的。 自己这好友,有时粗枝大叶,有时却敏锐到让人牙痒痒。 透过墨染面无表情的脸,张逸成功读出好友的心思,他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脸:“你都快把‘我很高兴’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么说其实有点夸张。 曾经的经历让墨染极为克制,轻易不会展露内心,即使有什么情绪,也淡得很。天知道张逸用了多长时间才练就现在这一身“读脸”的本事。 他曾经对墨染抱怨过,说两人刚刚认识那会儿,墨染虽然也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可他不费多少力气就能察觉到被掩盖在冰冷外表下的茫然,迷茫得像个人。 张逸亲眼看着墨染逐渐给自己背上重担,一层又一层,一件又一件,直至如今,就算好友偶尔会笑,也不过是流于表面,不及内里,墨染周身凝结的气息依旧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么下去,好友迟早要被压死,张逸坚定地认为,并且干看着毫无办法。 可就在刚刚,墨染明明还是一张冰块脸,他却觉得,凝结在好友身上的阴影似乎薄了那么一点点。 说人话就是,墨染没那么“冷”了。 张逸想,只为了这个,我都得对沐小子多上心。 “看看,这是我炼成的剑,极品法器。沐小子运气不错。”张逸把一柄用布随意包裹的剑递到墨染面前,另拿出一个银白色的面罩,“剩下的材料我帮沐小子炼了个面具,帮他遮挡气息的。免得没走多远就被沐家的爪牙抓出来。” 墨染不客气地将东西收好:“多谢。” “你我哪还用这么客气。”张逸漫不经心地一摆手,转而问起他今后的打算,“沐小子走后,你打算怎么办?还呆在这个一穷二白的破地方?” 墨染轻轻摇头:“我准备离开。” “呦,终于舍得换地方了?”张逸一挑眉,问了个极为现实的问题,“那颜君燕他们呢?”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墨染语气平平地陈述。 “有人可不这么想。”张逸意有所指,“我本来还以为你和颜君燕能成一对。你救了人小姑娘,小姑娘以身相许,最后成就一段佳话。”说到最后,张逸冲墨染挤眉弄眼。 墨染冷静地指出:“小燕无法修仙,她会老,会死。于我只不过弹指一瞬,于她,就是一辈子。更何况,我于她,并无爱慕之情。” 张逸幽幽叹道:“真是无情。” “我既给不了她承诺,就不该让她沉浸在镜花水月的幻象中。”颜君燕的心思墨染不是没有发现,他想要离开,多少也有点这方面的考量。 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行吧,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我就不多说什么,唯愿你心想事成。” 墨染反将张逸一军:“你呢?还呆在你那一穷二白的小树林里?” 这话说的,张逸立马不乐意,他猛一拍桌子:“什么叫一穷二白?我的小树林里奇珍异宝多的是!我告诉你,你就是嫉妒!” 颇有年头的木桌在这一拍之下“吱呀”一阵想。 “知道你宝贝多。”为了保下自己亲手做的桌子,墨染熟练地随意顺毛摸两把,“我还以为,你会跟着他们一起走。” 毕竟以好友天天“宝贝徒弟”不离口的样子,不像是能轻易放手的模样。 张逸顿时泄了气,身体向后懒懒地倚在椅背上:“不放心又如何,阿羽不是小孩,他有自己的主意。我留下来,也能帮忙看着他父亲,为他免除后顾之忧。再者,不是还有你吗?我可不信你把沐小子往外一扔就彻底放手。” 墨染神情不变,张逸却知道自己果然没猜错:“你有我的传声玉简,有事儿记得给我发消息。” “嗯。”墨染应下。 该说的都说完了,张逸站起身,推开门走出去:“走吧,去送送他们两个。” 都说少年离愁多。 不过是出趟门,沐锦年嘴上不说,墨染却从少年波澜起伏辗转反侧的心绪中感受出一股生离死别的架势来。 他非但没体谅沐锦年的失落,反倒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沐锦年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对墨染怒目而视。 墨染对少年的怒视避而不谈,他拿出那把包在布中的剑,连同面具一起递出去:“给你的,试试。” 面具通体呈暗黑色,薄如蝉翼,拿在手上触感沁凉,对准阳光细看还能瞧出有玄奥的符号铭文遍布其上,戴在脸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在挡住沐锦年面貌的同时,还掩藏起他一身的气息。 他震开缠绕在剑上的布条,剑鞘不知是什么材质,明明有金属的色泽,摸上去却并不冷。藏在其中的长剑,剑身纤细,澄澈如秋水,吹毛断发不在话下。且宝剑有灵,鸣声清越,正与他心意相通。 沐锦年爱不释手,就连分别的惆怅都被冲散了几分。他惊喜地抬头,拿亮晶晶的眼睛去看墨染。 墨染只觉得有什么极柔软的东西悄悄漫上心底,让他忍不住微勾起唇,流露出一丝极浅,但极真的笑意:“如今,你也有了趁手的法器,一路上多加小心。” 沐锦年将长剑束于腰间,骄傲地答道:“我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 “这枚玉简可直接传音给我或张逸,你收好。” “嗯。” “遇事切忌冲动,三思而后行。” “嗯。” “我知你为母报仇心切,然沐家势力庞大,需缓缓图之,切不可冒进。” “我知道了,墨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就放一百个心。” 沐锦年面上不耐烦,窃喜的心情却怎么都藏不住。 “啧,没眼看。”张逸斜眼看着墨染和沐小子腻腻歪歪,轻啐一声,拉着宝贝徒弟远离他们俩,“阿羽,这些丹药你拿着,都是疗伤的,外敷和内服的都有。” “徒儿谢过师父。” “这是我绘的灵符,御雷御火御水的都有,你收好,打不过就扔出去。” “是,徒儿知道了。” “还有这几张,是给你们俩的传送符,真碰到打不过的人就赶紧跑,保命要紧。” “是,徒儿谨记在心。” “还有,这些灵石你也收好。墨染一穷二白也就算了,你和沐小子出门在外可不能委屈自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想要尽管买,你师父我别的没有,灵石可不缺。” “是,徒儿记下了。” “哦,对了,还有传音玉简。真有什么危险,别忘了给你墨师伯传个信。” “......是。”白羽恭敬地应下,没有半分不耐烦,心里无奈的很,师父啊,你嘴上嫌弃墨师伯,可真要论起来,您和墨师伯也算是行百里者笑五十,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 张逸也正在心里犯嘀咕,自家宝贝徒弟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尊师敬长,都不会像沐小子一样撒娇使性...... 他看看还在和墨染腻歪的沐锦年,再看看谦谦君子垂手而立的徒弟,苦恼地叹了口气,唉,徒弟太乖,做师父的很是烦恼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应该昨天更新,但突然被要求加班,只能今天补上了。 ☆、第 25 章 好不容易从墨染那里脱身,沐锦年拉起白羽就跑,一路狂奔至山脚才停下,与好友相视而笑,心情激荡,一时间只觉得天下之大,他尽可往矣。 笑够了,白羽问道:“锦年可想好了去处?” “这是当然。”沐锦年胸有成竹,“阿羽可听说过‘明月楼’?” “明......月......楼......”白羽曾行走江湖一段时间,三教九流的人见过不少,去过的地方也不少,这名字他还真听说过,“据传言,明月楼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珍宝商,各大城池都有它的店铺,以买卖奇珍异物为营生,有时甚至有仙器仙丹出售。有人猜测,这明月楼能做这么大,其背后定有仙人为它撑腰。因而,不论身份地位有多高,没有人敢在明月楼的地方惹事。” 听了白羽的话,沐锦年挑起半边眉毛:“看来,这些江湖人也不蠢。” 说完,眼见好友张口欲言,以沐锦年的了解,多半是些“勿要轻敌”之类的话,他赶忙讨饶:“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谨慎行事绝不轻敌。墨染刚刚才和我说过,我还记着呢。” 被一通抢白,白羽无奈地摇头:“你知道就好。” “那咱们继续往下聊。”沐锦年咳嗽一声,重新摆出见多识广的高人架势,“明月楼其实是九天三大世家联手组建的情报组织。阿羽,既然你都修道了,逸前辈有没有和你提起‘魔’这个东西?” 提起正事,白羽正色道:“师父确实曾提起过。师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其自然。故天地灵气,人用得,兽用得,世间万物皆用得,因而生仙人与妖族之分。无论人妖,先天与魔相伴而生,平日潜伏于体内不露踪迹,一旦主人心神震动,识海失守,魔就会趁机而出,吞噬主人神志,取而代之。” “确实如此。被魔吞噬的人或妖都会在眉心结出魔痕,且性情大变,暴虐乖张,嗜血嗜杀,九天有约,一旦发现入魔之人,无论是谁,诸君共戮之。”说到这儿,沐锦年暗了眼眸,侧过头去,藏起变得通红的眼眶。他的母亲......就是因为入魔才被杀了。 等他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看到沐越那个老东西站在母亲的卧房前猫哭耗子假慈悲...... 沐越...... 沐锦年攥紧手指,若母亲真的被你所害,就算背上弑父的名声,我定杀你。 白羽见沐锦年脸色逐渐狰狞,整个人魇住一般,赶忙伸手去摇他的肩膀,小声唤道:“锦年?锦年?” “啊?”沐锦年被摇得呆了一下,这才从回忆中抽身,他一手扶额晃了晃脑袋,一抬眼,正好撞进白羽担忧的目光中,“我没事。” “没事就好。”白羽等沐锦年站稳了,才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若是身体不适,我们先去流云城找间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动身。” 沐锦年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了,我继续说。入魔之人下手没有顾忌,较同阶的修士厉害三分,若放任不管,必会造成大难,危及九天。故三大家族的前辈携手共创明月楼,共享情报,一旦发现入魔者,就会向九天所有修者发布任务。而完成任务的修者能够得到灵石或灵器的奖励。” “如此一来,既能清扫入魔者,又能让所有修士都同自己利益与共,凝聚人心,”白羽叹道,“前辈们真是好算计。” “有什么好叹的,不过是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沐锦年撇着嘴不懈地反驳,“九天五成的灵石矿都在三大家族手中握着,其余大小家族共分剩余五成。有了这个,就算换成猪,也不会混的比三大家族差。” “是是,锦年说的对。”白羽给沐锦年顺顺毛,顺便问道,“那咱们就去找一家明月楼的店,看看能不能接到合适的任务吧。我记得......据这里不远的司冥城里就有,以咱们的速度,御剑飞行只要半天就能到。” “正有此意。” 商议好接下来的路,两人各自祭起灵剑,飞行而去。 小山上,墨染收回神识,遥望着沐锦年和白羽离开的方向:“......司冥城。” “沐小子懂得倒是不少,不愧是沐家出来的。”张逸负手而立,飘然若仙。 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天空,忽而侧头去看墨染:“你说,被沐家寻回来的那个所谓的‘沐家小公子’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沐越老儿舍得弃了精心培养十几载的未来继任者,不惜人力物力都要捧私生子上位?” “这话,你该去问沐越。”墨染头都不回地说。 “也对。”张逸嘲讽地嗤笑一声,“新欢在手,哪管旧爱。沐老头敢这么做,想必首尾都处理了个干净,不会叫人轻易抓住把柄。沐小子想要做些什么,可不容易。” 墨染淡淡地看了张逸一眼,对好友能猜出事情的大概并不惊奇——好歹也是三大家族之一的张家出来的人。 他说:“从沐越那边下手,确实不易。但若能找机会接触到沐越的现任夫人,也不难。” 张逸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仙气飘飘全被他扔去喂了狗,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问:“别是我猜错了,墨染,你准备亲自趟这个浑水?” 墨染默默点头。 “我说你差不多就得了,给沐小子送灵器,教沐小子修炼,这还不够?三大家族水那么深,里面的人心都黑得快滴墨了,你贸然踏进去,小心再也脱不了身。”张逸好言相劝,“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来严家虽然看在神医的面子上没有给你下追杀令,可他们看你一直不顺眼。要不是找不到你人,没准早就私底下对你出手了。” 自己的处境自己知道,墨染无动于衷。 “三大家族同气连枝,你就不怕帮不了沐小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 无妨,我会小心行事,不让他们抓了把柄。” 张逸见墨染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劝不动,也死了心:“算了,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真出了什么事,总还有我在,他们再怎么横,我这个九天第一炼药师的面子总要顾及一两分。” 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做了。 难得见好友这么愁眉苦脸,满脸写着“丧”,墨染无奈地摇头:“一切都未有定数,何必这么灰心?” “......也是。那我就祝你,一路顺利,心想事成吧。” “多谢。” 安置好张逸,墨染去书房找江秋白,准备和他商量自己离开的事,没想到颜君燕也在。 “染大人。” “染大人。” 见了墨染,两人如往常一般,俱是一礼。 罢了,江秋白与颜君燕对视一眼,开口说道:“染大人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与染大人商量。” 颜君燕则退到江秋白身后,刻意避开墨染的视线,低着头不说话。 墨染的目光掠过江秋白半白的头发与颜君燕愈发明艳的脸庞,道:“秋白,你说。” “染大人,我与小燕商量了一番,近日准备离开这里,还望染大人准许。” “离开?”墨染早知道江秋白是个聪明人,世事炼达,也能猜出,他们突然要走,想必是秋白猜出自己打算离开,故而先一步提出,免得让自己为难。 他问:“你们下山后,有何打算?” 江秋白答道:“小燕在流云城里的那间草药铺子收成还不错,赚来的银子足够我们日常花销,还有些余裕能供阿明念书。有染大人教的武艺傍身,我们自保无虞。况且小燕医毒双绝,流云城也少有人敢惹。” “如此甚好。”墨染点点头。 江秋白历经世事,行事稳重,有他在,必能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确实用不着自己多操心。 至于其他......墨染道:“我之前救的那个小少爷,他曾送来许多谢礼,多是些金银珠宝,我用不上,都留给你们,以防万一。这座小山四周被我布上迷阵,可自行吸纳天地灵气,维持运转,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来,就算是修士都能挡上一挡。我把它留给你们。” 这样一个退路,他们确实需要。 江秋白没有推辞。 话已说尽,墨染最后叮嘱一声:“往后,一切小心。” 说罢,他转身离开。 一开门,发现阿明正在外面,眼睛通红,十几岁的小伙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要多丑有多丑。 他见墨染出来,用袖子抹干净脸,仰起头看着墨染。 墨染垂眸对上阿明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如阿明小时候那般,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大步离开。 阿明目送墨染离开的黑色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无措地看着身后的两人,茫然无助地叫着:“江伯,小燕姐,染大人他,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江秋白长叹了口气:“走吧,阿明,去收拾东西。” 阿明精神恍惚地走了,江秋白扭头看着身边一直没有说话,显得神不守舍的颜君燕,勉强笑道:“小燕,咱们也走吧。” “好。”颜君燕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林间小路,应下。从此以后,我与君,便是陌路不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蠢微雨也写不出啥有谋略的东西。 故事里的勾心斗角都是小儿科的东西,大家看个开心就好。 “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其自然”源自河上公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注解,大概意思为“天地不讲仁恩,只是任其自然,一视同仁。” ☆、第 26 章 司冥城,位于流云城、落羽城等六大城池的交汇处,更相传每年都会有仙人莅临,因而引无数凡人来此,妄图能交个好运,逆天改命。 明月楼就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显眼得很。 “看来就是此处了。”白羽仰头去看大门正上方黑底鎏金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他隐隐能感觉到有些微的灵气流转其上。牌匾的黑底中隐藏着几个阵法符文,普通人盯着牌匾看久了,必会头晕目眩,倍感不适。 不愧是仙家的手段。 也不愧是九天三大世家。 小小的木匾都舍得下本钱刻上如此精巧的阵法。 听白羽这么称赞,沐锦年轻蔑地嗤笑一声:“装腔作势,迟早会完。” 白羽:“......” 他只是从师父那里听说自己这好友是从三大家族出来的,同沐家有些过节。 现在看来,这哪是“有些过节”,这是恨不得他们去死啊。 总站在门口也不太好,白羽拉着沐沐锦年的袖子:“正事要紧,咱们先进去,锦年。” 这一声“锦年”好歹让沐锦年回神。他反手拉住白羽,把人拖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对了阿羽,一会儿进去,你可千万别叫我‘锦年’。要是被人听到,怕是会惹来大麻烦。” 虽然两人满打满算相处时间不足一个月,但白羽相信师父和墨师伯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感觉,沐锦年必非大奸大恶之人。既然好友此时不愿提及过往,那他也就没有追问:“那该如何称呼?” 沐锦年原地转过几圈,一捶手,有了主意:“不如这样。咱们在外行走时,我就化名‘年瑾木’,你叫我‘阿年’‘阿木’‘瑾木’都可以,只是千万别说漏嘴。” 白羽笑着应下:“阿年放心。” 商量妥当,沐锦年最后确定一遍面具在自己脸上戴得好好的,两人相携走进明月楼。 白羽环视一周。 楼中建筑以木质为主,古朴大方,看似简单的装饰却暗藏玄机,韵味十足。 还不等他再看,门口一位褐衣短打的小厮立刻上前,笑脸相迎:“欢迎光临明月楼。不知二位客官想看点什么?” 沐锦年道:“封魔榜。” 小厮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得越发真诚:“仙人这边请。” 他将沐锦年和白羽引到一间点着清香的茶室,殷切地上了一壶好茶,和几叠制作精美的点心:“二位仙人请稍后,我家楼主一会儿就来。” 说罢,轻手轻脚地退下。 待小厮离开,白羽端起茶杯嗅了嗅,道:“不愧是明月楼。” 常人若是见了修者,纵然不敢造次,亦难掩面上的激动。招待他们的那个小厮,明显只是个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后,除了态度更为恭谦,别的,却是没了。 司冥城在这一片地域地位超然不假,但放眼世界,也不过一隅之地。以小见大,九天三大家族不可小觑。 沐锦年茶一下没动,香糯的点心更入不了他的眼,从坐下来就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听了白羽的话也只是哼哼两声。 他当然懂好友是什么意思,再恨沐家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二位仙人莅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人未到,语先闻,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热切的男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矮实敦厚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茶室,躬身行礼:“小人明月楼司冥城分楼楼主王铭心,见过二位前辈。” 九天实力为尊,王铭心年纪虽大,修为只不过是炼器二层,这一声“前辈”叫得没有分毫勉强。 打完招呼,他回头呵斥身后紧跟来的小厮:“茶室简陋,你怎么能让二位前辈等候在此?看我怎么罚你!” 眼看小厮一脸害怕,白羽打断王铭心的话,微微笑道:“且慢,王楼主。我兄弟二人初至此地,这位小厮招待我等并无不周之处,还望王楼主莫要责怪于他。” “前辈说的是,前辈说的是。”王铭心连连点头,末了,斥道,“前辈仁慈,不欲罚你,还不快滚下去!” 一番作态,看得沐锦年心中鄙夷不已,只想赶紧办完事走人:“王楼主,我二人欲借封魔榜一观。” “好说,好说。”王铭心引两人来到一块玉碑前,“二位前辈向玉碑中输入灵力,就能看到封魔榜的内容。” 他从袖中拿出两块儿玉牌,乘到两人面前:“待二位选定任务后,这块儿玉牌上就能显示相应内容,查看其最新消息。” 沐锦年和白羽各自拿了一块儿玉牌。 王铭心颇有眼色地告退:“小人就不打扰二位前辈,先行告退。” 封魔榜上按照地域和难易程度,分成不同区域。 沐锦年神识滑过一排排任务,最后停留在“飞霜沐雪”名下的任务区域中。 飞霜沐雪,正是沐家所在洞天福地的名字。 白羽凑过来一看:“你有决断了?” “嗯。”沐锦年点点头,边继续在其中搜寻适合他们的任务,边向白羽解释自己的打算,“我想先去飞霜沐雪周围看看,说不定能打探到沐家近来的消息。” 白羽欲言又止,面上显露担忧之色。 沐锦年安慰他:“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轻举妄动,你就放心吧。” 白羽仔细端详少年的脸色,见他神志清明,并非冲动之举,便放下心来:“你知道就好。”说完,帮着他一起搜寻任务。 也是凑巧,一条消息闪过白羽眼前,被他一把揪出来:“阿年,你看这个。” “嗯?”沐锦年顺着白羽所指看过去。 只见金色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写着:堕魔,百年狐妖影月;修为,筑基一层;最后出现地点,飞霜沐雪境内,永康城郊。影月为赤狐一族,善水系法术,善媚术,堕魔后吸人神魂为生,望各位修士多加小心。发布时间,一天前;发布人,永康城,青云派。 “确实不错。”他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白羽将任务相关信息都录入随身玉牌中。 永康城距离他们所在的司冥城十分遥远,就算一路御剑都要三天,再加上打坐回复灵力的时间和休息的时间,满打满算需要五天。希望到时候这个任务别被人抢了先。 送走江秋白,墨染一直等到他们彻底在流云城安顿下来,才御剑离开。 飞霜沐雪,沐家。 “这位大哥,这位大哥?” 吵死了,谁啊这么聒噪?没见我正在忙吗?沐一放下笔,抬头看去。 一个粗布麻衣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正站在桌前,对他憨憨地一笑。 沐一板起脸来不满地吼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给我出去。” 汉子听话的退出去看了看门牌,又走进来,挠挠头,疑惑地问:“这位大哥,俺是来投奔沐家的,没走错,就是这儿。” 沐一把笔往桌上一搁,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汉子,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人真的就这么落魄,他眼里的嫌弃掩都掩不住:“就你?投奔沐家?我们沐家是家大业大,那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你说说,你修为到哪一阶了?会些什么东西?” “大哥,俺已经炼气五层了,俺是俺们那一片最厉害的,俺会耍刀,还会耍棍。俺们那儿谁都打不过俺。”汉子把背上背的破布包裹拿下来拆开,宝贝似的把里面包的一柄大刀拿出来,“咚”一下放到沐一面前的桌上,不舍地放开手,“俺用的刀,是俺们那儿最好的铁匠给俺做的。大哥你小心点儿别给碰坏喽。” 沐一只撇了一眼,就能看出,这不过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刀,凡铁所制,就是块儿破铜烂铁,不值一文。 “不过是个炼气五层......”他面上越发鄙夷,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着才在这土鳖身上浪费时间。他不耐烦的把汉子往外赶,嘴上还骂骂咧咧个不停:“赶紧给我滚远点儿,不过是个炼气期的,沐家一抓一大把,不缺你这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穷酸鬼,净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汉子还想再说两句,沐一神色一变,绷起脸,怒斥道:“趁我现在还有心情,你滚吧。再不滚,当心我叫来沐家的巡逻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汉子急得抓耳挠腮,眼见沐一脸色愈发难堪,他突然想起什么,在袖子胸口一通乱摸,最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绣花的荷包,左右看看没有人,悄咪咪把荷包塞进沐一手里,压低声音小声说:“大哥,你就让俺留下吧,俺吃苦耐劳,啥都能干。要是让俺就这么回去,俺哥和俺嫂子非打死我不可。” 明明是敦厚的一个大汉,此时这般贼头贼脑的做派,滑稽得让人想笑。 沐一接过荷包轻轻掂量,重量还不轻。他手指微动,将荷包拆开一个角,金色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明晃晃刺着他的眼。 这纯度也不低...... 量这汉子也不敢欺瞒自己。 沐一收好荷包,呵呵笑着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名册,翻开来摊在桌上:“你看我这记性,前几天管事的还告诉我前门巡逻的家仆还缺几个人,我怎么就给忘了。你叫......” 沐一话头一顿,抬头去看汉子。 汉子爽快地答道:“俺叫王二牛。” “王二牛是吧,正好你已经炼气五层了,我看你就挺适合的,这就帮你记下来。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没有别人了?” “俺是司冥城王家村的,家里就俺哥和俺嫂子,没别人。”王二牛憨厚的脸上挂满了笑,对沐一有问必答。 ...... “成了。”沐一合上名册,“走吧,我带你进去找管事。待会儿一定不要乱动乱摸,沐家周围有护境大阵,到时候出什么事儿,我可不管。” 王二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大哥就放心吧,俺晓得。” ☆、第 27 章 沐锦年与白羽日夜兼程,终于到了永康城外的青云派山门口。 守门的两位弟子迎上前来,抱拳施礼,其中一人问:“二位前辈来我青云派有何贵干?” 白羽还礼:“我等接了贵派发布的封魔任务,特来拜访。” 听到这话,两人面上俱是一喜,问话的那名弟子扭头吩咐道:“师弟,你快去告诉师父,有人揭了我们的封魔榜。” 待师弟急匆匆离开,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边带路边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自妖狐影月来这永康城,我青云派已经折损了三名内门弟子。掌门束手无策,只得发布封魔榜。不想这才几天,就有前辈揭榜,真是我青云之福。” 沐锦年向来不耐烦这些客套话,此时刻意落后几步,摩挲着自己极品灵剑的剑柄。 白羽悄悄瞥了好友一眼,换来一个满不在乎的耸肩,他对此丝毫不意外,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上前应对:“我等当不得如此赞誉。斩妖除魔为我辈之责,既然看到,总要尽一份力。除妖一事,还要劳烦青云派施以援手才是。” “公子少年英才,何必自谦。”白羽话音刚落,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接道。 带路的弟子赶忙弯腰见礼:“见过掌门。” 沐锦年与白羽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石阶上,有一人缓步而来。他身着道袍,须发皆白,面露老态却步履稳健,方才的话正出自他之口。 “见过青云掌门。”沐锦年二人略施一礼。 “二位不必多礼,里面请。” 一行人来到会客室,分主次坐定,自有弟子奉上茶水。 沐锦年开门见山:“这么多天过去,不知青云派可有影月的消息?” 青云掌门叹了口气:“唉,不瞒二位公子,影月妖狐屡屡袭击我门下弟子,然其来无影去无踪,隐匿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老朽亲自追踪都没将他留下,还不慎为其所伤。实在不得已,这才发了封魔榜。”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趟,做的都是无用功? 白羽微皱起眉:“方才听青云弟子曾说,贵派折损了三名弟子,不知他们现今尸首何处?可否让我等一看究竟?” “自然可以。”青云掌门亲自为二人带路,“那些弟子的尸身都停放在静室里,不曾入葬。” 他揭开罩在尸体上面的白色布单,露出三张惨败没有生机的脸:“这么久过去,唯一探得的消息,就是妖狐幻化成绝色女子,杀人前必以媚术惑人心智,而后吸取神魂补充自身。我徒儿心智坚定,未曾受她蛊惑,却不料惹得妖狐凶性大发,至我徒儿于死地......” 说到伤心处,掌门侧首掩面,久久不能平息:“......还望二位公子助我青云一臂之力,早日诛杀妖狐,让我门下弟子入土为安。” “我等自会全力以赴。”白羽答道。 “如此,就有劳二位。若有什么需要,二位公子尽管吩咐。事成之后,我青云派必有重谢。” “掌门言重了。” 送走青云掌门,白羽问俯身观察伤口的沐锦年:“有什么发现?” 沐锦年挨个看过三人的模样,摸着下巴道:“其余两个不好说,不过阿羽,你看这个。” 他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尸体:“这个的伤势与他人不同,是死于水系法术攻击,应该就是青云掌门的徒弟。这间屋子温度极低,便于保存尸体,也会减缓伤口腐烂速度。看伤口的情况,我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定不超过十天。” 白羽颇为吃惊:“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我也是听墨染说的。”沐锦年眼神飘了一下,他伸手去捏尸体的上肢关节,“正常温度下,人死后的一天到两天之内,身体会从柔软慢慢僵化,并在24个时辰时达到顶峰,之后会重新恢复柔软,直至身体的僵化完全消失。这个过程大约4到5日。而在低温下,整个过程耗时会翻一番......” 沐锦年难得长篇大论,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大堆,却没一句是重点。 只是......看着白羽满眼的惊叹,沐锦年悄悄勾起唇角,又假借咳嗽的动作压下去。 他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炫耀一下从墨染那里学来的东西才说跑偏的......绝对不是! 趁白羽没注意到,沐锦年话头一转:“墨染还说,被灵术杀死的人,在一定时间他的尸体会残留施术者的灵力。此处距沐家的飞霜沐雪很近,天地灵气浓郁,尸体的灵力散逸速度很慢......” 白羽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具尸体的伤口处有影月的灵力。” “就是这样。”沐锦年笑得就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正巧,墨染交了我一个灵术,可以根据灵力追查主人所在。” “多亏有阿年在。”眼见好友满脸写着“求夸奖”,白羽很给面子地笑着捧了个场。 飞霜沐雪,沐家。 沐一一路上七绕八绕,走了不知有多久,才将王二牛带到一间普普通通的石屋前,嘱咐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拿着记载王二牛名字来历的名册进了屋,不多时就从里面出来,径自走了。 “大哥,大哥,你咋把俺一个人留下嘞?”王二牛话都没说完,只能看着沐一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屋里紧接着就传出声音:“王二牛,进来吧。” 王二牛乖乖推门进去。 这似乎是间书房,屋子并不大,光书卷就占据不少地方。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的年纪,着一身深蓝色劲装,袖口及领襟处分别绣着一道白色条纹,国字脸,看起来不易相处。 站着的那个则巍冠博带,气息平和,且更为年轻。他垂首站在另一人身侧,眼角含笑看向王二牛。 这二人,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周身气度,远不是从穷山僻壤里出来的王二牛能比的。 他拘谨地站在屋中里,脚不敢乱动,生怕踩脏地板,眼不敢乱瞟,只敢在脚跟前的一亩三分地打转,双手局促地揪着袖口,腰板不自觉挺得笔直。 “王二牛,三十一岁,司冥城王家村人氏,家中尚有哥嫂。修为炼气期五层,散修,我说的可对?”国字脸盯着王二牛的脸问道。 王二牛被问得心里一哆嗦,连话都讲不利索:“是是是是俺、我、小小小人。” “呵呵。”安静站在一边的人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来,他缓声安慰道,“别紧张,只是例行的身份核实罢了。你别看李头领面色严肃,处久了就能知道,他呀,也就看着凶罢了。” “是是是。”王二牛连连点头,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许。 那人又说:“我叫钱跃,是个管事,日后你生活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和我说。这位是李永李头领,是你的长官。” 王二牛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李头领好。”说真的,他对这个不拘言笑的头领还是有些心里犯怂。 钱跃无奈地纠正他:“要说‘见过李头领’才对......算了,我看你憨厚质朴,这些礼数估计也不清楚。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个室友,让他教教你。” 身份确认无误,钱跃带着王二牛领取身份令牌、侍卫服饰、制式武器,还有一些个人用品,最后带他去了未来的居所。 “你现在是沐家一等巡逻侍卫,按照规定,住所两人一间。和你同住的是张武,之前和他一起住的人前一段时间刚走,这屋子就空了出来。他为人热情,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他。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会有人来叫你,可别误了时辰。” 王二牛咧嘴笑笑,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哎,俺记着呢,钱大人你就放心吧。” 于是等晚上张武回来,就看到一个身体壮实的汉子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前,抱着张面饼啃得正香。 想起白天钱管事的吩咐,他试探着喊了声:“王二牛?” “是俺。”王二牛毫不见外地拉着张武在桌边坐下,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张饼,递给他,“兄弟忙了一天,来,吃饼。这是我嫂子做得,又厚又结实,顶饱。” 钱管事说这人是个傻大个的时候张武还不信,修行的人,谁心里没点弯弯绕的小心思? 现在,看着面前比他人头还大的饼,他信了一点。 “我刚吃过饭,不饿。”张武推开饼,从怀里拿出专门带回来的几个包子,反送到王二牛手里,“这是饭堂今晚做的肉包子,我特意给你带了几个,你尝尝。” 见王二牛啃起包子,张武问他:“王兄是哪里人?” “俺是司冥城王家村的。”一天里被人问了许多遍,王二牛这次对答如流。 司冥城倒是听过,并非飞霜沐雪周围的城镇,也就是说,那是个灵力匮乏之地。张武想起王二牛炼气五层的修为,倒是对他起了一份看重。 他自己生于永康城,条件比起司冥城不知优渥了多少,才堪堪炼气六层。 这个王二牛,不简单呐。 “司冥城......离这儿挺远。来这一路上不容易吧?” 王二牛仔细地想了一下,摇头:“除了路上碰到几只畜生想吃俺,被俺杀了吃肉,也没啥。就是俺不会俺哥剥皮的手艺,白费了几张上好的皮。” ...... 张武背对着王二牛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绝世傻大个?朴素过头了吧? 正在此时,王二牛吃完包子,伸手往张武肩上用力一拍:“你送俺吃的,你就是俺兄弟。以后有什么要俺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俺一定帮。” “......我记下了。王兄,天色已晚,我带你去洗漱吧,今日早些休息,明早还要早起。” “俺这就来。” 一番折腾后,等张武真正躺在床上,已经比常日晚了半个时辰。 修士体格确实不错,但白日的巡逻任务繁重,饶是张武也已精疲力尽,再加上和王二牛的寒暄,他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语:“......摄魂夺魄!” 张武连丁点挣扎都做不出,彻底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尸体死亡时间的推断,是网上的资料再加一点自己的胡诌,大家看个热闹就行,请勿当真。 ☆、第 28 章 月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洒进屋里,落在王二牛高大宽厚的背上,最后化作阴影映在张武毫无知觉的脸上。 他俯身半蹲在张武床前,棱角分明的脸隐在黑暗中,神情晦涩难辨。 之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韵律飘散在房中:“张武,告诉我,对于李永,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永......”张武梦呓般含混不清地喃喃着,“李永,原本是投奔沐家的门客,得沐家长老赏识,做了总领外围巡逻的四大头领之一,负责正门所在的北区,筑基五层中阶修为,性情执拗,铁面无情,常以冷脸迎人,兄弟们都很怕他。” “那钱跃呢?他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钱跃说......看住王二牛,一有异常立刻禀报。” “沐家家主沐越住在哪儿?怎么进去?” “家主住在飞霜沐雪最内层的阁楼里,外围人员禁止入内。” “沐家现在的主母是谁?” “是苏慕鸢苏夫人。” ...... 第二天,长久的习惯让张武天没亮就醒了过来。他坐在床边晃晃昏沉的脑袋,实现不经意间扫到地上不属于自己的鞋,这才想起屋里还睡着个人,好像叫......王二牛。 他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去踢那人的床腿:“二牛,赶紧起来,等会儿还要去晨练。”说完,找出自己洗漱的木盆出门去。 没过多久,张武就看见王二牛睡眼朦胧跟出来,一步三晃悠,问他:“二牛,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 王二牛使劲儿揉揉眼,点头:“俺认床,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张大哥,俺没吵着你吧?” 不知道怎的,张武觉得这愣头愣脑还带点傻气的人看着还挺顺眼,总比心里九曲十八弯的人强。 想起昨晚睡觉前傻大个说要和自己做兄弟的话,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张武突然有点意动。 要不,再看看? 他单手抱着木盆,空出来的那只手拍拍王二牛的肩膀:“没,我昨晚休息得挺好。咱们赶紧走吧,去晚了就抢不到位置了。” “哎。” 王二牛应了一声,老实巴交地跟在张武后面,绕了两三个弯,到了晨起洗漱的地方。 有了收小弟的念头,张武不免对王二牛上了些心,借洗漱吃饭的功夫给准小弟说了说这里为人处事的规矩,把王二牛听得连连点头。 这幅虚心听讲满脸崇敬的模样,让张武心里越发舒坦,对王二牛也愈发满意,临到分开,他特地又叮嘱了几句:“你好好干,别惹事。沐家家大业大,不会亏待咱们。” “哎,张大哥说啥,俺做啥。俺一定好好干,不惹事。” 有了王二牛的保证,张武放心地走了。 他得谋划谋划。新人的训练大概有七天。等时间一过,他就去找领队把人调到自己的巡逻小队里,放身边看着,一来方便看顾,免得被欺负,二来能慢慢教些规矩,也算是不负钱管事所托。 话分两头说。 另一边,沐锦年在心里默背了两遍追踪术的法诀,这才小心翼翼地催动灵力,依托从尸体身上发现的灵力,施展术法。 经过近十天的散逸,影月残留下来的灵力已经不多,这一次要是失败了,那他们只能再去找别的线索。 好在沐锦年出手稳准狠,追踪术的光芒几番闪烁,最终稳定下来。 沐锦年松了口气,亮晶晶的眼晴看向白羽:“阿羽,成了。” “我们去找掌门辞行,然后去找影月。” “好。” 婉拒青云掌门派人帮忙的好意,二人离开青云,漫山遍野绕了大半圈,沿着追踪术指引的方向,最后在天色将晚之际回到了距青云派不过几步之遥的永康城。 这到底是影月太狡猾,还是追踪术有问题?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太笨了。 沐锦年和白羽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进了城。 这一次,灵术没有再作妖,一路穿过大街小巷,目标明确地指向一家灯红酒绿的店铺。 眼看就差一步,沐锦年目光在店门口绕了一圈,他轻咳了一声侧过头,脸上带出几分尴尬:“......这......咳咳,阿羽啊,反正影月就在里面跑不了,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不如咱们先去找家客栈,等明天再来?” 他嘴上这么说,眼角却小心避开门口的漂亮姐姐们,克制不住好奇地往店里瞟一眼,再瞟一眼...... 白羽假装没有听到好友刚刚的话,他一脸疑惑地问:“阿年,你看这这来都来了......要不就进去看看吧。万一明天一早影月跑了,咱们还得去找她,不如现在一股作气,早点完成任务。” 说话的当口,有几个小姐姐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二人,见他们长相俊秀,仪表堂堂,不像是白嫖的穷鬼,相视一笑,随机身子娉婷地朝他们走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位公子,不来我们店里坐坐吗?” “桃夭说的对,这里可是永康城一等一的美人乡,公子来试试嘛......” “来呀,公子,姐妹们都等着您呢~” 喊着“公子”的女声个个宛如含了蜜一样甜,声九曲十八弯,尾音又软又糯,直把人的魂都要给叫软了。 沐锦年平日里再傲气,又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好汉还三拳难敌四手呢,此时更是被香香软软的姐姐们困在中央上下其手,香气扑鼻,直把他急得面红耳赤,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能在春华楼混出头的姑娘们哪个不是阅人无数?沐锦年这点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她们的眼睛。 这原来是个毛刚长齐的雏啊...... 她们笑地越发放肆起来,刻意用柔软的手臂,丰满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去蹭少年未经人事的身体。 沐锦年招架不住,也不敢直接下杀手,没多时就溃不成军,最后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白羽。 然后他发现,同样身陷“险境”,自己已是狼狈不堪,好友却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着别提有多洒脱,他忿忿地叫道:“阿羽!” 白羽婉拒了一位姑娘的邀请,侧身避开另一位姑娘想要挽着他胳膊的芊芊秀手,伸出食指抵在一位想要往他身上趴的姑娘,温和地笑着:“姑娘们如此热情,在下本不该辜负,可在下只有一人,这份好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边说,他边良心发现地将沐锦年从姑娘堆里扒拉出来,护在自己身边:“不如就由桃夭姑娘陪我兄弟二人喝一杯吧。” 被钦点的桃夭脸颊微红地走到白羽身边,微垂着头,水汪汪的眼睛含羞带怯往他身上落,她姿态轻盈地屈膝一礼,声音细细小小的,宛如低喃:“二位公子,请随桃夭来。” 沐锦年抓住机会趴在白羽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他:“不许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墨染,否则......否则我就去告诉逸前辈!” 白羽面带微笑应付着姑娘们,嘴唇翕合:“彼此彼此。” 沐锦年哼哼两声:“那我们说好了,谁都不许说,谁说谁是猪!” 白羽皮笑肉不笑,声音里充满了敷衍:“阿年,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影月。我们牺牲如此之大,再抓不住他,可就亏到连底裤都不剩了。” 一听这话,沐锦年马上不乐意,一股脑把锅都推给白羽:“要是当初你听我的赶紧走,咱们能落到现在的地步?” “......”白羽尴尬地哈哈两声。 谁能想到这里的姑娘这么奔放热情?害得他逗人不成,反受其害。 白羽也不想想,他与沐锦年二人俱是少年英才,样貌各有千秋,往春华楼一站,姑娘们能把持得住才怪。 这么俊俏的人,就算不能一度春宵,上手摸摸也是赚呐。 进了楼,白羽拉着沐锦年一面往里面走,一面还不忘嘱咐他:“阿年,这楼里的吃食可千万别碰。” “为何?”虽然已经辟谷,但能享受的时候沐锦年绝不愿委屈自己去喝西北风。 “你也知道,春花楼是寻欢作乐之所,这种地方,无论是吃的喝的,不定会加什么催情的药,量微且不伤身,权当助性。”白羽话语一顿,略带调侃地瞥了眼东张西望的沐锦年,“当然,你要是想一尝人事,当我没说。” 沐锦年耳朵瞬间变得火热,若不是白羽拦着,怕是能一蹦三尺高。就算有白羽拦着,也是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流利:“你你你你可别乱说!!要要要是给给墨墨墨墨染发现,他他他不得打打打死我!” 白羽逗上了瘾,仍不肯放过他:“你既已成人,墨师伯断不会拦着你。” “才不是!”听好友说墨染不会在乎这事,沐锦年莫名心里不痛快,像只被逗到炸毛的猫一般,探出没有利刃的爪子在白羽身上恶狠狠一挠,斩钉截铁:“此事不许再提,更不许告诉墨染!” “好好好,依你,不说。”逗猫逗出经验的白羽做出缝上嘴巴的手势。 一道柔媚入股的声音突兀打断了沐锦年他们的笑闹:“呦,桃夭,这是哪儿找来的小郎君?如此俊俏,真是我见犹怜呐。” 桃夭脸色一变,低头福身见礼,答道:“回红烨姑娘,是门外偶然路过的公子。” 看她神态,竟是对红烨有几分惧意。 白羽他们抬头看去,蜿蜒的楼梯尾处立着一位妙龄女子,红衣似火,黑发如墨,张扬浓烈的让人见之难忘。 此刻,她半倚在扶手上,侧首低眉,嘴角含笑,媚态天成。 沐锦年攥紧的手心里,追踪术猛地一跳,光芒大盛。 ☆、第 29 章 “相逢即是缘。二位小郎君若若是不嫌弃,就来红烨屋中喝杯茶,听个曲......”明艳逼人的姑娘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眉黛春山,秋水翦瞳,眼波流转间流露的风情足以让流连花丛的浪子为她一掷千金。 奈何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不折不扣的缺心眼,另一个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红烨这番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在追踪术产生一样的一瞬间,沐锦年平移一步躲在白羽身后。怕被他人听到坏事,他急中生智,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在好友背上写出“影月”二字。 白羽被身上异样的感觉弄得浑身紧绷,强忍住避开的冲动读出沐锦年想要传达的消息。 原本准备拒绝红烨的话被他咽回肚子里,白羽朗声道:“红烨姑娘相请,若是不应,倒是我兄弟二人的不是。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红烨被他的话逗得掩面一笑:“小郎君这话可折煞奴家。楼里的姑娘们但凡见过郎君的,怕是一颗心都落在郎君身上了。奴家不过是抢个先而已。” 白羽状丝无奈地摇头。 明显骗人的话,也就哄哄傻子罢了。 沐锦年自从进楼,除了看红烨的那一眼,其余时候目不斜视,只当各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是木头,又怎会在意“木头们”的举动。 红烨见二人如此,更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当下不再多言,只把人往自己屋里领。 在她身后,沐锦年盯着红烨的背影,目露凶光,将灵剑拔出一丝,用眼神示意白羽:好机会,和我起杀了她! 白羽一把按住沐锦年握在剑柄上的手,逼他把剑收回去,还不忘打了个眼神:不要轻举妄动。 沐锦年眼带疑惑,不解地看着白羽:为什么? 白羽用眼睛瞟过四周,暗中示意:动静太大,恐会牵连无辜。接着,他的目光落在红烨背影上:况且,这个人有问题。 前半句沐锦年还能同意,后半句,红烨能有什么问题? 原因太过复杂,两人再默契,白羽自问也没办法一个眼神就解释清楚。他学着沐锦年先前的办法,伸出指头悄悄在好友身上比划:她是人非妖。 沐锦年恍然。影月属妖狐一族,身上自会有妖气。追踪术对红烨有反应,说命影月就在这里。可红烨身上却没妖气...... 他略一思索,在白羽手上写道:夺舍? 白羽微微点头,指下微动:静观其变。 行吧。沐锦年歇了直接动武的心思。 红烨贵为春花楼的头牌,屋中装饰自不是他人可比,宽敞不说,更是布置的明雅大方,墙上饰以诗书画作,比之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 “小郎君请坐。”红烨命侍女奉上好茶和几盘点心水果,自己则旋身在一架七弦琴前坐定,“不知二位喜欢什么琴曲,奴家就自作主张了。” 不知狐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二人茶点一口未动,各自暗地里提高警惕。 红烨好似并未察觉二人的不对,眉目低敛,信手而弹。 未曾想,她手下的琴曲悠扬轻柔,氤氲缭绕,起承转合间道尽少女怀春的心事,其中欲语还羞之感,与她本人热切浓烈的气质大不相符。 这一点违和让白羽心中警铃大作,他大喝一声:“阿年小心!”,手中清影出鞘,直直劈向置于桌上的木琴。 只听“铛”一声脆响,七弦琴分毫未损,琴弦尚在颤动,反倒是出手的人跌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一双微凉的手抚上白羽的脸庞,玲珑有致的身躯带着独属于女儿家的淡香,从背后覆在他的身上。 柔媚的低语在白羽耳边响起:“小郎君,奴家不美吗?你怎么不动心呢?” 这么长时间,沐锦年一直没有动静。白羽心里一沉,阿年怕是已经着了道。 红烨柔若无骨地滑进白羽怀中,与他耳鬓厮磨,娇艳的唇抚过他脆弱的耳郭,一路轻吻,在他脖颈上留恋半晌,抬眼见这根木头仍旧坐怀不乱,唯有自己一人在唱独角戏。 她也不恼,仰头凑到白羽耳边,坏心地往里面吹进一阵风,吐气如兰:“小郎君,长夜漫漫,何不与奴家一起快活?温香软玉在怀,总好过一人孤枕到天明。” 红烨还要厮缠,却听白羽问道:“影月姑娘,在下自知在劫难逃,只是死也要死个明白。阿年修为不低于我,心智更是坚韧,怎会中媚术?” 被一口叫出真名,影月毫不见慌乱,她笑意盈盈地直起身,见白羽受制于人衣襟大开,却依旧温文尔雅眸色澄明,越看越是欢喜:“小郎君合我眼缘,告诉你又何妨。我的幻术还没有修炼到家,只能迷惑心性不坚之人。许是你那好友......” 影月意犹未尽,白羽听出她的未尽之言,一口否认:“绝不可能。” 影月耸耸肩,秀手摩挲着白羽干净的锁骨与素白的胸膛,眯起眼,舒适地叹了口气:“那就是他有心上人还不自知,露了破绽给我。”说完,她手掌落在白羽肩头,就要将人推倒。 白羽伸手牢牢箍住影月的手腕:“多谢姑娘解惑。”另一只手掐动剑诀,落在地上的清影受主人召唤,剑身化作一道光刺向影月后心。 影月向侧边反转,躲开致命一击:“倒是我小瞧你!”她脚下借力,折身冲向倒在一边的沐锦年。 白羽早有准备,一个瞬移横剑挡在沐锦年身前。 两人这边打得惊险万分,沐锦年一概不知。 他和白羽坐下听红烨弹琴,还没听多久,就透过红烨身后的窗木窗看到街角有个熟悉的黑影一闪而过。 墨染!! 沐锦年刹时出了一身冷汗,心跳一瞬停滞,紧接着“砰砰”跳个不停,一下比一下用力。 我要找他解释清楚。 这个念头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催促他不顾白羽的阻拦和红烨惊诧的眼神,越窗而下。 解释什么?为什么要解释?这些统统没想过,沐锦年只知道,绝不能就这么让墨染误会自己。 “墨染?墨染?”他高声叫着,运起学自墨染的身法,飞速向街角掠去。 街上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眼看黑影就要离开视野,沐锦年一把推开挡路的人,腾空而起,踩过他们的肩头,终于赶在墨染离开前落在他身后。 沐锦年一瞬都不敢耽搁,伸手拉住墨染的胳膊,急切地说:“墨染等等,你听我解释。” 黑影慢慢转过身来,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态,正是许久不见的墨染。他盯着沐锦年,嘲讽地挑眉问道:“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会去春华楼听曲儿?” “我和白羽接了封魔任务,查到妖狐可能会在春华楼才进去的,绝对不是要......” “你不用解释了。”墨染挥手打断沐锦年的话,“我本来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今后你既已不需要我,那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再也不见。你多保重。”说罢,墨染的身体化作青烟,消失在沐锦年眼前。 “不要走!”沐锦年急急伸手去拦,却抓了个空,“墨染?墨染?” 他接连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墨染......真的走了? 再也不见......那是不是从此就见不到他了? 沐锦年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五年,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这个男人突兀的出现,朝夕相处整整五年。 他这一身本事,本命灵剑,各种法术,都是墨染亲自,一点一点教会的。 这么长时间的注视,他早已经把墨染放进心底,满满当当填满了心里的所有空隙。 不过是出门历练,怎么就再也不见了呢? 胸腔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那个人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鲜活跳动的心,风一吹,只剩下无边荒土,空得他难受。 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 沐锦年木木地抬起手胡乱抹了把脸。 不,他不接受! 就算要分开,也不能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一定要找到墨染,亲口告诉他,自己在乎他,需要他,不想要分开,想要永远在一起! 对了,同心结! 沐锦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去寻找神魂相融的另一半...... 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尽的委屈一下子淹没他所有感知:墨染,你说过会陪我,骗子,大骗子......你怎么能......突然就放手呢...... 就在沐锦年心神动摇、心魔将生之际,识海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弥漫开来,带着冰凉透骨的感觉层层驱散笼罩在他心头的迷雾。 这是幻术! 沐锦年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刀剑相击的声音传入耳中,逐渐清晰的视野中,白羽正与一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眼看落入下风,坚持不了多久。 他没有多想,本能地召出灵剑,趁女子心神被白羽牵扯之时,一剑刺向她的后心。 杀招在前,影月凭借多年应敌的经验扭身一转,硬生生化解危机。她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笑着冲沐锦年眨眨眼:“中了奴家的幻术还能毫发无损地挣脱,公子好本事。” 对面两人实力不凡,自己只有一个,还受了伤。权衡利弊,影月扬袖洒出红色粉末,趁两人躲闪之际跳窗逃脱:“今日便罢了,奴家来日再找二位小郎君一续前尘。” ☆、第 30 章 白羽看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幻化出灵力护盾挡下粉末。 只是被这么一耽搁,再去追影月已是来不及。 白羽从窗户向外张望一番,不见影月丝毫人影,他提议:“阿年,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寻个住处休息一晚,再作打算。” 无人应答。 有方才的前车之鉴,白羽心里一惊,以为好友出了什么事,他快步走过去,伸手往沐锦年跟前来回晃晃。 “我无碍。”沐锦年一把揪住白羽作怪的手。 “那你怎么不说话?”白羽担忧地看着有些不对劲的人,“是方才的幻术还有什么影响?” “也不是......”沐锦年停了一下,罕见地犹犹豫豫瞅了白羽一眼,很快瞥开眼去,期期艾艾地问,“阿羽,你说......墨染他......嗯......那个......他会不会......突然就离开不回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怕是阿年在方才的幻想中看到了什么,白羽笑着弹了下沐锦年的脑袋,安抚道,“相处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墨师伯的为人?他要走,也会一本正经和你说明缘由才是,怎会不告而别?” 先是中了幻术心神不宁,又被突如其来一弹脑门,沐锦年整个人都呆愣愣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他提高嗓门儿强调:“我当然知道墨染是什么人!” 墨染虽然经常沉默不爱说话,却言必有理,直切要点。 墨染看着冰冰冷冷不近人情,可实际上再温柔不过,无论是对阿明、颜君燕、或是江秋白。他知道阿明想要习武,就默默找来适合的内力心法;知道颜君燕喜欢钻研医术,就向张逸借来医书;知道江秋白一心退隐,不欲旁人打扰,就在小山周围布下迷阵,造一个世外桃源;知道他沐锦年想要夺回沐家为母报仇,就教他灵术,寻千年玄晶为他打造神兵利器...... 有时候,墨染温柔地让沐锦年嫉妒到眼珠子都红了——对墨染来说,自己并不特殊。 这让曾经身份尊贵到站在九天最顶端的沐锦年怎么忍得下? 同样是墨染,用无声的陪伴磨平他年幼时幼稚得可笑的占有欲,陪他从无知少年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幻境中的经历告诉沐锦年,这个人对他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他害怕墨染投向他的目光不再暗藏关心,重要到......只要一想到对方随时能从自己生命中抽身离开就止不住的害怕...... 他低下头,握着本命灵剑的手狠狠攥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墨染永远留在身边:“我就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沐锦年的声音小到近在咫尺的白羽都有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沐锦年环视了一圈,“不是说找个地方休息吗?” ............ 经过几天操练,王二牛正式接到命他加入巡逻队的消息。 “怎么样?别说你大哥我不照顾你。”张武笑嘻嘻地勾着王二牛的脖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队长把你要过来。” 王二牛咧嘴笑着,露出满口的大白牙:“谢谢张大哥,俺请张大哥吃顿好的,报答报答。” 张武也不和他客气:“算你小子有良心。好好干,沐家不会亏待你。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别干些偷鸡摸狗吃里扒外的事儿,如果被发现了,张大哥也护不住你。” “俺晓得勒。俺娘和俺哥早就教过俺,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干缺心事儿,会遭报应。” “知道就好。走,一起去巡逻。” 沐家声名在外,敢来飞霜沐雪捣乱的人几乎没有,因此这一天的巡逻非常顺利。 直到王二牛拉着张武去吃饭,刚吃到一半,他筷子一松,夹起来的肉“啪”一下掉回碗里。 张武见他半天不动筷子,问他:“二牛,怎么不吃了?赶紧吃完还能早点休息。” 王二牛憨憨地答道:“张大哥,你可别笑话俺。俺就是觉着,这顿顿有酒有肉的,就跟做梦一样。”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就没就见过混得这么惨的修士。 张武白了他一眼:“别瞎想,快点儿吃,啊,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哦。”王二牛吭哧吭哧三两口吃完饭,“张大哥,俺去趟茅房,你自个儿慢慢吃,不用等俺,俺一会儿自己回去。” “就你事儿多,行行行,你去吧。” 王二牛收拾东西离开食堂,慢腾腾往自己的住处走,等走到僻静的地方,他放开神识扫过四周,确定没人后身影一阵模糊,消失在原地。 经过几天的探查,墨染对这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在神识的指引下,他避开行人,来到提前准备好的据点,谨慎地激活早已布置好的阵法,然后盘膝坐下,心神潜入识海,一路来到与沐锦年神识的交汇处。 一直以来,少年的识海虽然活跃,但神魂稳固,不过是正常的波动。 可就在刚才,沐锦年的识海中巨浪滔天,反复无常,隐隐竟有产生心魔的迹象。 墨染不敢再耽搁,小心抽调出一丝神识,沿着同心结慢慢探入对方的领域。 果然有问题。 一点奇异的力量弥散在少年识海上空,在这里搅风搅雨,更是在引导他本身的神识攻击自身。若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沐锦年就会走火入魔。 是谁?出手如此狠辣? 墨染轻皱起眉,手下动作不停,操纵自己的神识以沐锦年的核心为基点,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帮助他驱散奇异力量,平息风暴,最后形成一层薄而坚固的护盾,将他的识海彻底保护起来。 眼看就要被驱逐出去,奇异力量不甘就此落败,将要消散之际突然凝结在一起,炸裂开来,却只在护盾上激起几圈涟漪,就没了下文。 没事了。 墨染收回神识,睁开眼睛。 那股力量......似乎是幻术。 九天之内能施展幻术的人数不胜数,但能精进到如此水准的却不多。再加上最后的自爆...... 听闻妖族中的狐妖多有修习幻术的天分,修到极致甚至能以假乱真。原本无害的幻术到了他们手里,杀人轻而易举,从那股力量中他也确实察觉到妖气的存在,还有一丝魔气的味道。 封魔榜...... 墨染长叹一声,等神魂上的不适消退,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能做的,也不过是时时看顾着些,仅此而已。 不过......还是快些作完手头的事情,去看看锦年吧。 再不回去,恐会引张武起疑。墨染运起轻身步法,如来时一般悄声离开。 ...... 刚入夜的永康城甚至较白天更热闹几分。 白羽见沐锦年一路上都兴致不佳,回想了一下以往顺毛的经验,轻咳了一声,道:“说起来,今日你出手,我观你的剑术比你我初见时厉害不少。” 沐锦年点着头自顾自往前走,明显没听到白羽说什么。 这招不管用了?白羽眨眨眼,看来阿年心事挺重啊。他不信邪地继续夸赞:“颇得墨师伯真传。” 沐锦年身形一僵。肉眼可见地失魂落魄起来。 咦?明明往日里只要这么说,不管多炸毛都能给顺回来...... 白羽一拍脑袋。 是他糊涂了,明知道阿年的异样与墨师伯有关,还作死去提,眼下这可怎么办? 要不给墨师伯发个消息?阿年一向最听墨师伯的话...... 就在白羽蠢蠢欲动的时候,抬起头,就见沐锦年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被白羽抛到脑后,他脚下带上灵力,险险赶在惨案真的发生之前拽住沐锦年,把他带回到路上。 沐锦年只觉得一路上哪儿哪儿都能看到墨染的影子,这人穿的黑衣服像墨染,那个瘦瘦高高的背影像墨染,路边摊上黑色的发带像墨染的,就连蒸炉里刚刚出炉的包子,白白的样子都和墨染苍白的肌肤有点像...... 白羽拉着已经彻底傻掉的沐锦年找到家客栈开了两间房,亲自把人送进房里,亲手扒了他的外套把他按到床上,亲眼看着他闭上眼睛盖好被子,摸摸他的头:“睡吧,睡起来就没事了。”然后才离开。 睡一觉,真的会好吗? 等白羽离开,沐锦年反手把自己包成一个球,蜷缩起身体,昏昏沉沉睡过去。 ...... 这是哪儿? 沐锦年脚步飘忽地往前走了几步,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树林,还有熟悉的小木屋...... 这是......小山上?他不是同白羽一起捉拿妖狐影月了吗?怎么会回到这里? 迷迷糊糊意识到不对,沐锦年左右张望着,想要找到离开的办法。 但很快,他就没了这个心思。 视野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在看着他。 墨染......墨染,是你吗? 沐锦年跌跌撞撞跑过去,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屋内。 墨染脸色惨白的倚靠在墙上,双眸紧闭,微仰起头,露出欣长的脖颈。他一贯紧抿的唇微微张开,费力地喘息。 “墨染,你没事吧?”沐锦年担忧地凑上去。 这是他服下蕴灵丹调养内伤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他刚好撞见墨染虚弱地坐在床脚闭目养神。 似乎是察觉到沐锦年的靠近,墨染睫毛颤动,最终却没有睁开眼,只是哑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沐锦年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墨染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再往下,是苍白的锁骨,还有胸口处一片白的刺目的皮肤...... 墨染的衣衫是何时敞开的? 沐锦年想要帮墨染理好衣襟,伸出的手不经易间擦过微凉的肌肤,一个寒颤从头顶一直窜到脚心,他的身体一下子火热起来。 指尖所及,是墨染苍劲有力的躯体,饱含力量的肌肉此刻安静地蛰伏在他的掌下,随他细细摩挲品味而逐渐染上绯红。 散落的黑色布料随意搭在墨染身上,黑白分明得触目惊心。 流畅的肩背线条勾勒出墨染宽广坚实得让人心安的胸膛,逐渐蔓延出去,自腰腹开始收拢,呈现出让人惊艳的弧度,然后划过劲瘦结实的小腹,一路向下延展,却被黑色的腰封挡住,戛然而止。 墨染修长笔直的双腿被黑色布料牢牢包裹起来,半曲着轻踩在床上,露出一节苍白的脚踝...... 室内安静的让沐锦年逐渐急促的心跳清晰可闻。 被蛊惑一般,他弯下腰,一点点凑上去。 “哼......”或许是有些不舒服,墨染唇齿间泄露出一声闷哼,然后,他睁开眼睛,黝黑的双眸直视近在眼前的少年,似低喃又似邀请:“锦年......” 沐锦年清晰地听到,在心底,有一根弦,崩断了。 在年长者的纵容下,他恶狠狠地抱紧这个男人,不管不顾,誓要将彼此融为一体:“墨染......墨染......” ☆、第 31 章 一片黑暗中,沐锦年猛然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木窗。 夜幕中不见弯月,只有几点星子高悬其中,闪烁不定。初入夜时喧闹非场的街道此时都熄了灯,店门紧闭,只剩下略显萧索的空旷街道。 半夜微冷的风吹在脸上,沐锦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难堪却又眷恋的梦里。 温热的手掌,拥紧的双臂,急切的吻,彻底打开的身体......还有那双因情动而迷离的眼...... 沐锦年狠狠掐着大腿,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有用...... 墨染墨染墨染,满脑子都是墨染的名字,墨染的脸,墨染的身影......练剑的墨染,打坐的墨染,受伤的墨染,为他上药的墨染......所有这些,到最后,都化做梦中,那个衣衫凌乱的、微仰起头专注看着他的墨染,轻声叫他的名字:“锦年......” “嘭”一声巨响,沐锦年忿忿地关上窗,重新平躺在床上,自欺欺人地闭上眼。 睡吧,睡醒了就过去了。 一大早,收拾妥当的白羽等了半天,没等到好友叫他去吃饭,他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边拍边叫:“阿年,起床了。” 还没等他拍第三下,门开了。 沐锦年耷拉着眼皮,顶着浓重的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后,把白羽吓一跳:“阿年,你这是熬夜了?” 沐锦年无精打采地飘回床边,拿起外套往自己身上套:“没......我就是没睡好。”衣服套了几次都没穿好。 “外套拿反了。”白羽实在看不下去,从沐锦年手中夺下衣服,翻正了递回去:“不如我们再休整一天?捉狐妖也不急于一时。” “不用,拖得越久就越难抓。”沐锦年好不容易弄好了外套,又去拿放在床头的面具,“早抓早了,省得麻烦。” “也行。”白羽见好友只是精神不济,没别的问题,也就同意了,“等吃过早饭,我们就动身。你的追踪术还能用吗?” 沐锦年点点头,往外走时没怎么注意,一头撞在门边的木框上。 “那就......”沐锦年撞得太迅速,饶是白羽反应极快,也没来得及拉住他,“......你真的没事?”说起来,从中了幻术开始,好友一直有点怪怪的,本以为睡一觉就好,如今看来,反倒是更严重了。 影月还说没有后遗症......死狐狸不会是编瞎话在骗他们二人吧? 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不知身在何方的狐妖身上,好在没多会儿沐锦年就给影月平了反:“没事,真没事,让我自己缓缓。” 这一缓,就缓到早饭吃到一半,他鬼鬼祟祟左右看看,然后凑到白羽跟前,压低声音问:“阿羽,你说......要是一个人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做梦梦到的都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白羽单刀直入:“你昨晚梦到谁了?” 沐锦年心头一哆嗦,险些没拿稳筷子:“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一个熟人、熟人......阿明......对,就是阿明。” 知道好友又嘴硬,白羽无奈地摇头,放下筷子开始帮忙探讨:“你说的这两个人,彼此认识?” “认识。”沐锦年斩钉截铁地答道。 可不是,朝夕相处五年呢。 “那......有怨?” “没有,有恩。” 说改变他的人生都不为过。 “他对这个人来说很重要?” “嗯嗯嗯。”沐锦年用力点头。 “做梦梦到了什么?”白羽的话刚问出口,就见好友肉眼可见的红了耳框,眼神飘忽,侧头避开自己的视线。 他心里顿时有了数,很肯定地告诉沐锦年:“这个人一定是心有所属,因而若有所思,夜有所梦。” 边说,白羽免不了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猪,居然能把自家阿年这颗对旁人有点高冷的傲娇小白菜给拱到手? 认识、有恩、很重要,据他所知,沐锦年这些年一直都和墨师伯住在小山上,可共选择的范围其实并不广。 首先排除自己的师父张逸,也绝不可能是自己,之后阿明、小燕姑娘、江伯伯,这三人都不太可能,剩下的就只有...... 白羽:......心情就很复杂。 这边,沐锦年还不知道自己底裤都被人扒干净,慌忙把头摇成拨浪鼓:“心有所属?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可是我的长......”沐锦年突兀地停下,暗地里庆幸自己悬崖勒马,好悬没直接透露出去。 白羽两手摊开,表示:“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你茶不思饭不想,睡觉都睡不好了。”然后拿起筷子下筷如闪电,不客气的把小菜全塞进自己嘴里。 好友都要被人抢走了,抢的人他打不过也不敢打,还不许他化悲愤为食欲啊。 “都说了是阿明......”沐锦年嘟囔着,低头看着碗里浓稠香郁的粥,手里拿着勺子慢慢搅,“......” ............ 几天的巡逻后,王二牛算是熟悉了日常的任务,干起活来不似最开始那般手忙脚乱,时不时出点小岔子。 张武结束一天的任务,刚准备休息,有人来找他,说是钱管事有请。 作为在沐家呆了不短时间的老人,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此行的目的。 果然,一番寒暄后,钱跃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王二牛有什么异常吗?” 张武摇头:“回管事,没有。这小子老实巴交的,看着不像是有心眼的人,平日里被人暗地里下黑手欺负也看不出来。” 昨天,队里有个欺软怕硬的赖皮见王二牛是新来的,就想把活儿都扔给王二牛自己躲懒。换个有点心计的必不肯干,王二牛倒好,乐呵呵地就要答应。若不是有他拦着,傻小子被人卖了怕是还要帮人数钱。 哦,说不定连钱都不让他数,怕数错。 “那就好。”钱跃翻出王二牛的记录,在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司冥城的消息今早刚回来,王二牛身份检验无误,初步考查算是通过了。回去以后你让他好好干活,沐家不会亏待你们。还有,今后虽然不必特意看着,但有什么不对还是立刻上报给我。” “钱管事放心,我都知道。” “行,没什么事的话,你先退下吧。” 是夜,月上中天,王二牛轻手轻脚爬起来,抬手给睡得正沉的张武点上一个昏睡术,然后悄悄离开房间。 这一段时间的摸查再加上从张武那里套来的消息,足够墨染摸出飞霜沐雪防守分布的大致情况。 外围是门客下人居住的地方,守卫相对较弱,巡逻队成员实力低微,更多的是起到威慑作用,防止有人蓄意挑事。 内层则住着掌控沐家最高权力的家主一家,还有一人之下的各位长老,防御相较外围简直天壤之别。 明面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往来巡逻的人最低都有筑基的修为。暗地里,沐家畜养的影卫们潜伏在每一处阴影里,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墨染压低身体蹲伏在墙角,屏息静神,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耐心等待时机降临。 十人的巡逻小队由远及近,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墨染面前走过。 在最后一人经过时,墨染突然动了起来,犹如鬼魅一般,只是一个闪身,借由那人投影在地上的影子悄无声息避开阴影中的眼睛,成功穿过影卫的封锁区,进入长老们的感应范围。 能在沐家出任长老,不仅需要对沐家的忠心,实力更是要达到金丹。他们的居所四散成一个看似松散的圈,拱卫家主所在的阁楼。 然而沐家源远流长,家主长老换过不知几茬,家主的权利日渐分散,如今,还真说不准这样的布局是更方便保护家主还是更方便监视对方。 有长老们的存在,内层的基础防备力量虽然没有影卫的布防严密,整体来看却更胜一筹。 再往里,就是墨染此行的目的地。 在那之前,他还需避开分布在阁楼四周的最后一层守卫。 沐家的这番布置本该万无一失,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墨染,九天万中无一的奇迹。 相较其他高手,他出身墨影卫,熟知影卫的行动方式;相较其他影卫,他金丹十层的实力让人望尘莫及。 沐家的布控再缜密,依旧被墨染寻到一丝缝隙,一路潜入腹地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墨染拿出被张逸改进过得特制窃听符,以灵力为引,符箓上的墨色符号微不可察的轻颤着凌空漂浮起来,逐渐膨胀,颜色由浓转淡,眨眼间融入阁楼,再不见踪影。 任务完成,他不多停留,沿着来时的路成功脱身。 等王二牛回到房间,张武还在睡着,屋里的大小摆设都与他离开时一般无二。 他扫视一圈,撤除下在张武身上的昏睡术,躺回床上。 没过多久,窃听符就有消息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8 22:16:29~2020-09-22 09: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胖胖吖、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2 章 墨染避开人群,接收窃听符传来的消息。 一道温婉的女声带着些许担忧,轻柔地说:“阿越,自从风儿下山历练,我这心里总是有些担心。风儿一直和我相依为命,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现在一下子就要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惯外面的饭菜,晚上有没有好好休息。” 听她话里的内容,墨染猜测这应该就是沐越的现夫人,苏慕鸢,而她口中的“风儿”,多半是沐越五年前大张旗鼓找回来的少主沐博风。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安抚苏慕鸢道:“放心吧阿鸢,我派了风尘跟着呢,他一定会看顾好风儿。倒是你,这几天总是愁眉不展,当心思虑过重,伤了身体。” 此人正是沐家当代家主,沐越,也是锦年的生身父亲。 沐博风不在沐家?墨染默默记下,继续往下听。 “有风尘在,我自然不担心风儿的安危。只是......唉,风儿从小就跟着我吃苦,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我不求他能有什么出息,只求他能一辈子平安喜乐。阿越也是,风儿才刚行过冠礼,你就把他往外赶,也不让他再多陪......” 苏慕鸢还没说完,就被沐越打断:“胡闹!风儿已经二十了,不小了。他可是未来的沐家家主,不好好磨砺一番,怎能担得起如此重担?”沐越听着似乎有些生气,口吻强硬不少,“我让他历练也是为了他好,你莫要妇人之仁,耽误了风儿。”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重,沐越停了片刻,放缓语气:“阿鸢莫担心,暗地里还有影卫们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苏慕鸢柔柔地应道:“阿越英明神武,我都听阿越的。” ...... 之后,两人应该还说了旁的事情,墨染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 冠礼...... 九天三大世家根底深厚,族中规矩众多,冠礼就是其中之一。 每当家中嫡系的小辈长到二十岁,族中就会统一举行冠礼,由德高望重的长辈给未来的家主及年龄相近的近支子弟们加冠,意在告诫他们业已成人,从此之后不可耽于玩乐,罔顾修行。 对于沐博风来说,更进一步,让他彻底坐稳了少主的身份。 影卫算不得人,自然不会有冠礼,离开严家后,墨染从未参加过任何人的成人礼,是以,他忘了,沐家是有举行冠礼的习俗的。 锦年知道,却从头到尾都没提过。 墨染难得有些犹疑,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锦年与沐博风一般大,本年亦是锦年及冠之时......他该怎么办? 不知过去多久,窃听符再次有动静时,沐越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苏慕鸢和一个侍女。 “锦绣,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有些心慌,好像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锦绣轻快地回道:“夫人安心,这里可是沐家,哪有不长眼的人敢在这里闹事。” “说的也是......对了锦绣,风儿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锦绣顿了一会儿,道,“回夫人,少爷只是提了句,说他去猎杀狐妖影月,顺利的话十五日必返。算算日子,还有七天呢......况且,老爷不是说了嘛,有风总领跟着,您又在担心什么呢?” “......那倒是,他呀,修为高,心思细,对风儿一向上心。有他在,是我多虑了。”苏慕鸢安静了一阵,笑着答道。 风总领风尘......墨染皱起眉,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不,应该说,苏慕鸢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有问题。 他仔细回想比对,“......有风尘在,我自然不担心风儿的安危......”,苏慕鸢对沐越说过这句话,话里除了对自己夫君的温柔小意,提起风尘,更多的是在说一个值得信任的下属,是她夫君的心腹。 但她对锦绣说的,“……他呀,修为高,心思细,对风儿一向上心。有他在,是我多虑了”,提到风尘的语气却带着熟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只可惜窃听符只能传声,墨染的这些猜测终归有些站不住脚,或许是他多虑也说不定。 找机会去查查风尘,还有那个名叫锦绣的侍女。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去找锦年。 墨染刚刚听得分明,沐博风下山,是去杀妖狐的,一定也是接了封魔榜的任务。 飞霜沐雪附近的妖狐能有几只?他必定会和锦年撞上。 至于沐家的王二牛,用傀儡术足以应付。 ……………… 另一边,自从出了客栈,沐锦年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御剑飞错方向,走路撞在树上那都是常态,还一会儿莫名奇妙地咧开嘴“嘿嘿”笑得仿佛一个痴汉,一会儿眉头紧皱好像身负什么血海深仇,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手舞足蹈像是要找什么人寻仇,再过一会儿白羽去看时,他又绷着脸抿紧嘴角瞪起眼在假装一本正经…… 就连施展的追踪术,都跟着不对劲起来,总把两个人往奇奇怪怪的地方带。 在又一次险些被坑得去跳崖后,白羽终于忍不下去,他压下一跳一跳的额角,拦在沐锦年面前,伸手按住好友掐诀的手。 沐锦年疑惑地看着白羽,满脸无辜和不解,他微微侧头,问:“阿羽,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怎么了?一路上到底在发什么疯?? 没错,他是听过,有了心仪之人会让人变傻,但这还没成呢,就傻到自家好友这种地步的,也就沐锦年这一个了吧! 白羽缓缓磨着后槽牙,压低声音:“我来施展追踪术,你别跟丢!” “哎?”沐锦年抬起手晃了晃,“我的追踪术不还运转得好好的吗?不用这么麻烦……” “不,它一点都不好!”白羽逼近几步,企图用自己比好友高了半个头的身高制造压迫感。 变傻的沐锦年很显然没能理解白羽的用意,很爽快地散去灵力,“那就看你的了。” “……”白羽扶着额,默默想到,他错了,他就不该和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计较。 换做白羽施展追踪术,沐锦年只管把自己挂在好友裤腰带上,搜寻影月的进展一下子快了许多。 影月不愧是接连弄死青云派三名内门弟子、逼得青云派不惜血本也要通缉她的狠角色,沐锦年二人围着永康城转了一天,才抓到影月的尾巴。 白羽收起手上光芒大盛的追踪符:“看来,影月就在前面。”长时间灵力的消耗让他脸上不免露出些许疲态。 “你还好吧?”已经正常不少的沐锦年收起一脸傻相,担忧地看着白羽,“一会儿恐怕有场硬仗要打,你先打坐恢复灵力,我给你护法。” 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白羽也不矫情,干脆利落地应下来:“好,等我半个时辰。” 不成想,两刻钟后,追踪符所指的方向忽有异动传来。 察觉到天地灵气地异样波动,原本闭目养神的沐锦年猛地睁开眼睛,抬眼望去。 林中的飞鸟四散飞逃,明显是出了变故。 他转头与被惊醒的白羽对视一眼,道:“去看看。” 白羽点点头:“小心行事。” 他们二人都曾跟随墨染学过敛息潜伏的本事,以墨染的严苛,他们能得到墨染的认可,已经足够瞒过大多实力与他们相近的人。 沐锦年藏身在树上,借助树冠的遮掩隐蔽起身影。 这个距离,勉强能看前面清发生了什么。再往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会被发现。 狐妖。白羽落在沐锦年身旁,手指无声地在沐锦年手心写出两个字。 沐锦年微微点头,前面是一块儿被清理出来的空地,断枝残叶随处可见,影月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生死不知。 但他的注意全放在那些人身上。 他们都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劲装,腰间统一佩戴黑铁长剑,行动间彼此配合的极为默契。 是沐家隶属于家主的一等护卫。 为首一人着藏色短袍,长发于脑后束成一束,戴着银质发冠,手中拿着一柄制式黑铁长剑,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 沐锦年却知道,这人更擅长软剑,他的本命灵器就盘在他腰间,乘人不备直取要害是他惯用的技俩。此人正是他的好父亲倚重的手下,风尘。 而被围在中间看不见身影的两个少年…… “居然是他。”沐锦年轻喃道,眼中难辨喜怒,他伸手往自己脸上探去,摸到入手沁凉的面具,才稍稍安下心来。 你认识他……们?白羽这句话还没写完,风尘突然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爆喝一声:“什么人?” 好敏锐的感官。 再藏无用,白羽率先跳下树,远远与风尘对峙。 沐锦年紧随其后。 风尘正欲说什么,忽地停下动作,之后点点头,让开一条路。 “我当是谁……不过是两个小毛孩儿,也想惦记沐家的东□□属于少年人的嗓音带着让人闻之生厌的趾高气昂,传到沐锦年与白羽的耳朵里。 一个年纪与沐锦年相仿的华服少年不紧不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讥笑,高扬起头,鼻孔朝天,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两只跳梁小丑。随着他一挥手,护卫们迅速行动起来,四散开来。看似随意的站位,却将白羽他们牢牢困在中央。 “沐兄此言差矣,说不定这二人只是路过。我们先前那么大动静,他们想来捡个漏也说不定。命人赶走就是,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有人劝阻道。 听着年纪不大,说出的话比先前的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声音,这人沐锦年也认识,严钧。 能指挥得动风尘,还同严家少主严钧认识,那之前那个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沐锦年心里冷笑一声,不就是沐越当年趁母亲怀孕,在外风流弄出的私生子,沐博风嘛……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熟人一茬一茬往脸上撞? ☆、第 33 章 沐博风先前的自报家门,白羽听得分明,当下心里有了论断。这些人,十有八九同好友的过去有所关联,说不定,还有仇。 担心沐锦年仇人见面被激得失了分寸,白羽斜跨半步当在他面前,迎着对面所有人的目光,对明显是领头的两个华服少年拱手一礼,扬声道:“在下与好友偶然路过,冲撞两位少侠,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这就离开。”说罢,拽着沐锦年就要离开。 “慢着!” “阿年,阿羽,你们好狠的心,见他们人多势众,就要抛下我自己逃命去吗?”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白羽收回将要迈出的脚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想要脱身没那么容易。 他暗自提高警惕,慢慢转过身去。 原本趴伏在地上装做昏迷的影月不知何时醒转过来,此时正被沐家的两名护卫拿剑横在脖子上。刚刚就是她,想要拉他们二人下水。 而另一声...... 沐博风转头看向严钧,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严钧毫不在意同伴莫测的态度,他的目光越过白羽,在沐锦年身上盘桓半晌,忽地轻笑一声,走到影月身前,伸手一点,问:“认识?” 知道否认也不会有人信,白羽大方地认下来:“有过一面之缘。” 严钧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对于白羽,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眼睛一直盯着沐锦年。 这下,白羽哪儿还不明白,这人是冲锦年来的。 他和锦年认识?有仇?难道看破了锦年的身份?脑子里疯狂想着脱身的办法,白羽脚下纹丝不动,稳稳当当隔在严钧和好友中间。 场中的氛围霎时剑拔弩张起来。 双方僵持不下,树林中风吹叶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白羽是好意,可沐锦年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躲在别人身后的人。他轻轻拨开面前的白羽,毫无惧色地直视严钧的眼睛,沉声道:“阿羽说得没错,不过是有过一番交手罢了,我们与她并不熟。” 眼看沐锦年对上老熟人,白羽早有预料地叹息一声,上前与好友并肩而立。 “既然不认识,那杀了,大概也无所谓吧。”严钧嘴角笑意不减,漫不经心地仿佛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阿羽,阿年,你们当真就如此绝情?”影月可不这么想,她不甘心就此殒命,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扑簌簌滑落脸庞。 不得不说,就算脸上蹭了灰,形容狼狈,这一副美人垂泪的光景依旧让压制她的两个侍卫露出一丝不忍。 沐博风不满自己的手下如此行径,简直在丢自己的脸。他冷声嘲讽道:“怎么?你们想救他?” 两个侍卫连连摇头告罪。 沐博风又喝道:“没听到严兄的话吗?” “属下领命。”侍卫们不敢迟疑,手起刀落,影月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此香消玉殒。 “自古红颜多薄命......”严钧叹息着退开几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眼见影月真的断了气,再无生还的可能,这才笑意盈盈地对沐博风拱拱手:“多谢沐兄。” 沐博风坦然受了这一礼:“严兄不必如此客气。” 严钧同沐博风客套了几句,仿佛突然记起旁边还有两个活人,他绕着白羽和沐锦年转了一圈,在沐锦年面前站定:“方才听影月姑娘叫二位阿年和阿羽,说来也是凑巧,在下之前有个好友,也曾被叫做阿年,只可惜他突遭不测,下落不明,已经久未与在下见面。不知二位姓甚名何?” “在下白羽,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年锦木。” 隔着一层面具,沐锦年沉下气和严钧对峙,在白羽报出名字的时候,他清楚看到严钧一挑眉,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起了这么个化名,一是为了好玩,二是偷个懒。他怎么就忘了,严钧这只神经病心眼多得怕是连满是孔蜂窝都比不上,寻常人会忽略的细节再怎么都逃不过严神经病的注意。 墨染当初教过他什么来着? 好像是......大到姓名背景、穿着打扮、武功路数,小到行为习惯、语音语调,周身气质,伪装后的人设细节越多、与自己的真实身份相似度越低,越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沐锦年再次悔不当初。他不过是偷了个懒,现世报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 事实证明,就这么快。 “年锦木......年锦木......”严钧一拍手掌,笑到:“这还真是巧了,连名字都像得很。现在想想,若是我那好友还在,身形大概也该同年兄一般无二。不知年兄可否露个脸,我们认识认识?日后若有机会见到他,说不准还能为年兄引荐一番。” 一旁的沐博风怎能不知严钧口中的人是沐锦年。从方才起他的脸色就阴沉的难看,站在一边准备看热闹,直到听闻这人与曾经的沐家少主身材相仿,他才正眼去看沐锦年,越看越心惊。 若不是在场人太多,自己要顾及少主的面子,他都想亲自扒了那人的面具一探究竟。 但这怎么可能?当初负责追杀的影卫回来复命时他就在旁边,亲耳听到沐锦年自爆身亡,身份令牌也被带回沐家...... 管他是不是沐锦年,既然敢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再杀一回的事情。 沐博风不露声色地给风尘使了个眼色。 风尘意会,暗自打出几个手势。 一直隐在暗处的沐家影卫们收到信号,静默地缩拢包围圈,只待沐博风一声令下,就能将白羽二人当场击杀,不留后患。 沐锦年莫名感觉背后升起一阵凉意,他体内灵力流转汇聚,手悄悄按在灵剑的剑柄上。 严钧久等不见沐锦年动手,索性自己伸手去摘。 这附近全是严家和沐家的侍卫影卫,他量这两人也不敢直接和他动手。 沐锦年后退半步避开严钧的手,目光扫过看似空无一物的树林,强行压下内心的焦虑不安,思索着安全脱身的办法。 与此同时,白羽一把抓住严钧的手腕,一反先前温和的语气,质问道:“严公子,暗中窥探是我们不对,也已经向您道过歉,您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二人虽人轻言微,却也不是谁都能随意欺侮的。家师张逸张仙师正在赶来的路上,若严公子执意如此,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他特意加重“张”字,怕他们没听见还着重又强调一遍,空余的手从储物空间中翻出之前张逸交给他的代表张家上卿的令牌,在严钧眼前一晃。 张逸? 张家的张逸? 白羽手上使了巧劲,严钧被迫撤开半步,重新审视眼前横插一脚、让他吃瘪的这个人。 看戏的沐博风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扯出张家,赶忙冲风尘微微摇头。九天三大世家同气连枝,就算有龌龊,那也是私下里的事情,上不得台面。明面上,绝不可轻易挑起争端。 风尘正在给影卫下令的手势一变:放弃击杀,重新隐蔽。 察觉到隐在暗处的杀机消弭,沐锦年稍稍松了半口气。 沐博风也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真酿成大祸。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还是没能逃过严钧的视线。 欺软怕硬......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一股小家子气,半点用都派不上。他暗自把沐博风嫌弃了个底朝点,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羽:“若我非要看呢?” 从沐博风的神态变化,白羽估摸着自己和锦年性命无忧,就算这位严钧真想下杀手,在场的侍卫都隶属于沐家,想拦不难。他说话也有了底气。 面对严钧的责难,白羽将清影横举胸前,出鞘半寸:“那就只能打过一场了。” “这可真是遗憾。”严钧耸肩,转身朝沐博风走去。 路过沐锦年时,他忽然拔剑反手就刺,目标正是那个银白的面具。 沐锦年自是不依,第一时间拔出灵剑挡下严钧的突然袭击,闪身同他站在一处。 白羽不甘落后,瞅准时机加入战局。 三人身影交错,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充斥着整片空地,一旁的沐博风急得直跳脚。 这三个人,不管哪个出了问题都是大事。 不过,若是“沐锦年”死在乱斗里......不行不行,要杀他机会千千万,何必现在给自己找麻烦? 沐博风把诱人的念头甩出脑袋,怒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本少主把人拉开!” 侍卫们得令,一拥而上,场面乱糟糟一团。 严钧眼看沐锦年飞身一脚踹飞靠近的沐家侍卫,他突然抽身而退,用灵力打出一个怪异的符号。 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的严家墨影卫突兀地出现在沐锦年身后,手中寒芒闪烁,他趁沐锦年回防不及,抬手轻轻一划。 雪亮的刀刃划过沐锦年绑在后脑上的系带,失去束缚的面具从他脸上滑脱,无声地掉在他脚边的落叶堆里。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迅速,白羽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锦年的脸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2 22:08:01~2020-09-23 21: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4 章 动手的墨影卫并不恋战,一招得手,立刻收刃退开,脚下点地,身体轻盈地落在严钧身后。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个墨影卫,沐博风与严钧更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年锦木露出来的那张脸上,然后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神色。 怎么说呢,少年的样貌不算普通,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好看,却与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相差甚远。 年锦木两抹剑眉斜指向天空,大而亮的双眸炯炯有神。他鼻翼有点宽,鼻峰高耸,嘴唇稍厚,再配上方形的脸......总结一下就是,这是张正气十足的脸,让人只看一眼就相信年锦木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的那种。 而沐锦年长相柔和,五官精致,唇红齿白,和这个年锦木却不是一个类型。 严钧扫过年锦木脸上浅到几乎看不出的一道疤,再仔细看过他的额头和鬓角,最后扭头去看墨影卫。 墨影卫凑上去,嘴唇翕微,极小声地说:“并无灵力波动,看不出易容痕迹。” 废物。 严钧心里嫌弃,挥挥手让墨影卫退下,脸上重新换上一开始的温和表情,全当先前突然翻脸的人不是自己,嘴角含笑地调侃道:“年兄相貌堂堂,何故带着面具?否则方才你我之间也不会起了冲突。” 言语间把过错全推到沐锦年身上。 无耻之徒! 沐锦年的暗自啐了一声。他早就知道严钧看着像个人,实际上阴险狡猾,厚颜无耻,没想到,五年没见,这只神经病的功力又见长了。 他按耐着出手揍人的心,对严钧怒目而视:“怎么。严少主管天管地,还要管我脸上有伤、带面具遮丑的事不成?” “戴与不戴,是年兄的自由,在下自然不会干涉。”严钧不紧不慢地笑道。 “既然误会解开,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严钧当然不愿,可惜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旁的沐博风突然插了进来:“年公子说得哪里话。这片树林非三大家族所有,你们想走便走,何须问过我们?” 这出戏一波三折,好不容易能息事宁人,他当然不愿意放任严钧继续挑起事端,引得张家同严沐两家又起嫌隙。 再者,他这次下山历练,是为了做出一番成绩,稳固自己的少主之位的,可不是给严钧当垫背! “那后会无期。”沐锦年不多废话,拉起白羽就走。 这么轻易就能脱身,白羽求之不急,他拱拱手算是别过,头也不回地跟着沐锦年跑掉了。 严钧措手不及,眼看着沐博风把人放走,还要对这个蠢货笑脸相对,心里别提有多恨。 他耐着性子陪沐博风去青云派走了一遭,换来青云掌门的千恩万谢,直到晚上将要就寝,两人才终于分开,各自回房。 严钧进了屋,也不宽衣睡觉,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中央,面无表情地盯着被床帏遮挡住的墙壁。那后面,就是沐家蠢货的房间。 沐博风,不过是个私生子,自以为套上层像模像样的皮,就能和他严钧、最正统不过的严家嫡长子相提并论了? 简直是个笑话! 下贱人生出来的下贱东西,除了会坏他好事,还会干什么? 只恨不能将人打进暗牢里抽筋剥皮,再一刀一刀剁成肉泥去喂狗! 严钧脑子里转过最阴暗最痛苦最煎熬的刑罚,眼中却渐渐漾起一丝笑,越是想,他周身的气息就越是柔和,如沐春风,仿佛沐博风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正在自己脚下痛哭求饶。 “少主。” 板平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严钧身后响起,瞬间把他拉出幻想。 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什么惨叫,碍眼地沐博风正在隔壁做着好梦睡得安然。 有那么一刹那,严钧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狰狞的好像来自极恶之地的恶鬼,因放跑了鲜美的活食而不甘地咆哮! 可仔细看看,屋里站的分明是个翩翩少年郎,哪是什么恶鬼呢? 严钧垂眸,目光落在恭敬跪在他身前的墨影卫身上,半晌,突然飞起一脚,将人凌空踹飞,伴随“咔嚓”的骨裂声,撞碎边上的木质饭桌和几个凳子,重重的撞在墙上,又落到地上。 这泄愤的一脚带了灵力,墨影卫不敢抵抗,生生用□□扛下来,透体的灵力击在他毫无防备的五脏六腑上,逼得他一口血喷出,已是受了重伤。 他蜷缩起身体,眼前昏一阵亮一阵模糊不清,耳朵里嗡鸣不止,嘴巴好像脱水的鱼一般张张合合,却一点点□□都发不出。 熬过最初的那一阵,墨影卫挣扎地爬起身,膝盖淌过地上失去温度变得暗红的血,艰难地回到严钧的脚边,强自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跪好。 严钧嫌弃地看了眼染血的地板,和墨影卫身后的拖痕,有些后悔踹得狠了些,凭白弄脏自己的屋子:“说吧,什么事?” “回……少主,今日年锦木与少主动手,招式路数中有墨影卫的影子。” 本想着若不是什么要紧事,等回去就把人丢进暗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惊喜。 严钧弯腰给墨影卫度过一点灵力,帮他提振提振精神,然后亲昵地拍拍墨影卫肩膀染上的灰尘,放缓了声音:“来,墨一,别着急,慢慢来。你说,年锦木的招式和墨影卫相似?” 墨一努力放松绷紧的身体,配合严钧的将自己送到少年掌下:“回少主,正是。” “你没看错?”这可不是小事,严钧再三问道,搭在墨一肩上的手五指收拢,紧紧扣住他的肩窝。 “……”墨一深埋下头,逼回涌到嘴边的痛呼,深吸一口气,“属下不敢妄言。年锦木的招式更为精妙深奥,但其根本确是与墨影卫有五成相像。” “好,很好!”听到满意地答复,严钧毫不在意地用力一拍墨一的肩膀,直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问道,“墨一,你跟在父亲身边的时日最长,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一拍无疑加重了墨一的伤势。他视野一黑,还来不及缓过气来,就听到严钧的问话。 墨一只觉得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少主的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他全凭长年累月养成的本能跪直身体:“回……回少主,属下……以为……年锦木必定同出逃的墨影卫有过长期接触,甚至现在也没有断了联系。” 严钧亦是如此猜测。他瞥了眼墨一,神色不明:“……你倒是聪明……本少主怎么不知,居然有墨影卫能活着走出严山?” 墨一眨眨眼睛,迟疑了一会儿,越发混沌的脑子才辨认出严钧的话,他答道:“……回少主,根据墨影卫记录在册的消息,大约百年前,曾有一个墨影卫趁严家内乱,成功逃离严山,不知所踪。” “哦?”这事儿严钧还是第一次听说,对墨一口中前无古人的墨影卫,他顿时起了兴致,“给本少主讲讲。” “回……少……主……” 严钧等半天不见墨一继续往下说,不耐烦地低头看去,发觉他虽然跪得笔挺,人却似乎没了意识。 “啧——”严钧皱起眉,拿脚去踢,墨一身体不着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怎么这么没用……” 不耐烦等墨一自己醒过来,严钧并指如风,携灵力以特殊的韵律在墨一身上连点数下,效果立竿见影。 没多久,墨一手指微动,恢复意识。 “醒了就快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支离破碎的惨叫从墨一口中泄出,他十指成爪,浑然不顾指甲皲裂,硬生生抠进地板,浑身颤抖,冷汗止不住从鬓角落下,很快洇湿一小块儿地板,“少主……求少主……解药……” “区区噬心你都忍不过……想要解药?还不快说!” “属下……啊……以属下的权限……只……只知道他是……当时墨影卫的……统……统领,以……墨影为名,其余……啊……其余一概不知……” “废物!” 严钧懒得再理墨一,把人丢在一片狼藉的地上不管,自己翻身上床,拉下床帏:“本少主要休息。” 墨一断断续续的□□立刻消失无声,连粗重的喘息都被压到最低。 严钧满意地闭上眼睛,脑海里走马灯一般转过今日发生的种种。 年锦木……年锦木……同墨影卫有接触……那张脸……声音……神态……背影……还有混战时他踹飞沐家侍卫时的动作…… 总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论道大会上,他过五关斩六将,距离获胜就差最后一步,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眼看着那一届的魁首他十拿九稳,一个男生女相的华服少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两人过了几十招,最后,那个少年趁他灵力耗尽,飞起一脚将他踹落在擂台,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属于他的荣誉,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那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垃圾的那一眼,他永远都不会忘,还有那个离开的背影…… 沐锦年!年锦木! 不管你换了什么样的面孔,都别想逃! 那时的屈辱,我一定加倍奉还! 严钧猛地睁开眼:“墨一!” “……属……属下在。” “去给我查!我要知道年锦木全部的消息。” “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距离完结不远了…… 马上就要到100收藏了,咕咕想着发个小福利庆祝一下。 小伙伴们有什么想看的小剧场可以留在评论里,达成100收藏以后咕咕会抽几个写成番外。 (PS:如果没有小伙伴想参加,那就……咕咕咕咕咕) ☆、第 35 章 屋中,严钧气息渐渐平缓,似乎真的已经睡了过去。 墨一趴在地上不敢出声,只能抿紧双唇,用力紧咬着后槽牙忍过噬心又一阵的疼。 肌肉痉挛,四肢轻微抽搐,树林中能出其不意一刀划断沐锦年脑后系带的人,如今却连爬起身都困难。 好在这一次噬心的发作不过是因为少主用特殊手段激发了药性,用作小惩大戒。相比起每隔三个月的十五得不到解药的后果,无论是痛苦的程度还是持续的时间都天差地别。 几个呼吸后,墨一明显能感觉到四肢百骸的刺痛逐渐减弱。 不敢让少主久等,刚一恢复些许行动能力,他就悄声沿着进来的途径原路返回,准备去完成少主给的任务。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出现裂纹的肋骨支撑不起如此大的动作,身体尚在半空,胸腔突然升起尖锐的疼,让他眼前一黑,全凭先前残余下来的印象,跌跌撞撞摔在客栈屋顶,牵动了伤势,一口血喷出。 “墨统领!” “墨统领!” 几声被压抑到最低的惊呼响在墨一耳边。 他本能地训斥一声:“噤声。” 不能让少主发现这边的异动。 “墨统领,您怎么样?”其中一人上前扶起墨一。 “我没事。”墨一挥开墨十,强行憋住一口气直起身体:“墨二墨七,你们去查查年锦木的消息。他们和影月有过交手,必然在明月楼分楼出现过。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墨十,你和我一起去探查年锦木的下落,看看能不能找出年锦木和叛逃墨影卫联络的线索。墨五,你带着剩下的人留下,保护好少主。” 众人齐声应道:“是。” 目送几个墨影卫都离开,墨一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脊柱,整个人瘫软下去。 墨影卫受罚后三天之内不得敷药,亦不得用灵力自愈。 然而事急从权,墨一催动灵力在体内转过周天,吸纳引导天地灵气抚慰伤口。 等回到严山,他自会找主人领罚。 等自身情况稍有好转,他停下动作,爬起身一个人收拾干净屋顶的血,然后半跪在屋顶,拿出同主人的传音玉简,向其中注入灵力后,垂首恭敬道:“属下墨一,有要事禀告。” 玉简另一端很快有了回复:“讲。” “启禀主人,少主历练途中偶遇一个名为年锦木的二十余岁青年男子,属下怀疑他同百年前叛出严山的墨影卫有过联系。少主命属下详查该男子的消息。” “为何如此推断?” 墨一将曾经说给严钧的解释详细复述一遍。 这一次,他等了一段时间,玉简中才再次原来声音:“告诉钧儿,此事他莫要插手。你查到的消息务必保密,不得让钧儿知晓。其余的,再议。” “是。”墨一应得干脆。 就是不知道,少主盛怒之下,他带伤的身体还能供少主折磨多久。 好在少主正在休息,这些都是他明天该想的东西,眼下,墨一继续请示:“是否需要属下继续搜寻跟踪年锦木?” “墨影卫叛徒的事情我会让影一去查。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钧儿。至于年锦木,探得他的具体方位即可,切勿与他有任何冲突。钧儿若有什么闪失,后果你自己知道。” 墨一将头垂得更低:“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保护少主。” “务必小心行事。” “是,属下明白。” 墨一等了一会儿,传音玉简再没有任何动静。他长舒一口气,收起玉简,隐匿起身形。 另一边,沐锦年二人一路御剑,直到彻底看不到那片树林,才控制灵剑降下云端,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白羽问道:“阿年,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却是绝口不提影月的事。 沐锦年也知道他们一番忙活,到最后算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再加上碰到不对付的严钧,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现在他整个人都有点丧气:“......我也不知道......不如先去找墨染?严钧那小子,心眼多,记仇,还刚愎自用,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认识墨染之前跟他曾有过一段过节。他刚刚既然认定了我是沐锦年,那这件事就不会这么简单过去。我觉着,严钧肯定会想什么注意给我们下套。” 白羽顿时皱起眉。 听沐锦年这么说,严钧身世显赫还小心眼,头脑也不简单,正是最难缠的那一类人...... 他思忖片刻,提议道:“照你这么说,我们确实该小心。严钧他们必定会去青云派交付任务,永康城是距青云派最近的城镇,他们一定会在那里落脚......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再用传音玉简问清墨师伯的方位,然后去与他汇合。” “不用那么麻烦。”沐锦年摇摇头。 白羽就看着好友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墨染......在飞霜沐雪?” “什么?”白羽下意识问道。 又等了一阵,沐锦年睁开眼睛,转头望向沐家洞天福地所在的方向,万分肯定:“墨染就在飞霜沐雪。”他不解,“他去那里做什么?” 白羽对此亦是一头雾水。 他想了想,模模糊糊能猜出来,和飞霜沐雪有联系的唯有好友。墨师伯如此行事,多半同锦年有关......只是,这不过全凭他一人猜测,没影的事,倒也不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沐锦年已经自顾自往下说:“正好方便了我们。” “阿年,你能感应到墨师伯的位置?”白羽好奇地问。从张逸那里,他对同心结有耳闻,亲眼看到这还是第一次。 白羽不说还好,一说这事,沐锦年气上心头,抱怨的话止不住小声往外流:“我之前明明能找出墨染所在的地方,可现在,只能推出个大致的方位,再具体的就没办法感知。肯定是墨染做了什么,不想让我找到他。”他忿忿地踢了脚路边长势正好的野草,“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在小山上,他走哪儿都会带着我......” 白羽木着一张脸,默默听着好友话里话外一股子待嫁小娇妻埋怨未婚夫君不坦诚的语气,再看看好友浑不自知不说,还想拉着自己一起谴责墨师伯,顿时觉得苍老了许多。 一刻钟过去,沐锦年还在叭叭叭地回忆过往,从墨染背着自己教阿明学武,到墨染和江秋白说话不让自己听,再到刚才的墨染居然模糊自己的位置...... 白羽被迫听了一耳朵,总结起来也就几句话:墨染他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崽了?我果然不是墨染最爱的崽!这么多年的心意,终究是我错付了! 白羽:...... 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呵呵两声,阿年啊,你平时面对外人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话全让我一个人包了,怎么一提到墨师伯,就唠叨个没完呢? 白羽正欲打断沐锦年,一抬头,突然看到一个黑衣人就站在好友身后不远处,他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定睛细看,来人不是墨染又是谁。 他眼瞅着远道而来的墨师伯安静立在沐锦年身后,暗藏柔和的目光落在一无所知的少年身上,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却明显是在认真听好友满嘴的鬼扯。 墨染发现白羽的目光,冲他轻轻点点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许久不见的少年身上。 与分别时相比,沐锦年的气息更凝实,更沉稳,更鲜活,性子也开朗了不少,口才亦有长足的进步。身上虽有几经奔波的风霜,但身姿挺拔,声音中气十足,精气神明显不错。 墨染心中满是欣慰,看来,即便没有自己,他也能过得很好。 心底一点不知源头的失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还没待主人察觉,就已消失无踪。 还有什么比在人背后说坏话却被人抓个正着更尴尬的吗? 白羽宣布,没有了! 迎着墨染看过来的视线,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等墨染收回目光,表情一垮,只觉得二十多年的脸全在这一刻丢尽了。 而那个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悔过之心,还越说越大声,白羽恨不得扑上去堵死好友那张嘴。 不过,有墨染在,他不敢。 白羽身体僵紧,脑袋“咔吧咔吧”扭向沐锦年,尽量不着痕迹地挤眉弄眼,就盼着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好友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可惜,他们俩这么长时间的友谊,才是真的错付了。 “......墨染如此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因此,我一定要找墨染问个清楚。”沐锦年用力挥舞手臂,慷慨激昂地给自己的一番话收尾。 他一回头却没有收获白羽认同的目光,反而看到好友一脸扭曲的表情,顿时奇怪地上前摸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阿羽,你这是怎么了?灵力消耗太大,风邪入体了?” ☆、第 36 章 许是真的许久不见,又或许是少年的存在到底让他有所改变,多了那么点恶趣味,总之,墨染就这么静悄悄地藏在沐锦年身后,还特意收敛起气息,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不忘小心眼的给自己安上五花八门的“罪名”,再声情并茂地痛斥一番。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沐锦年口中的那个家伙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墨染嘴角带着一丝笑,耐心地等青年叭叭完,轻咳一声,坏心眼地叫出他的名字:“锦年。” 声音不可谓不低,可落在刚干了坏事做贼心虚的沐锦年耳中,那就恍如一声惊雷响彻脑海。他被吓得一个哆嗦,搭在白羽身上的手一个用力,把好友推了个趔趄。 沐锦年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一边自欺欺人地念叨着:“听错了,听错了,不是墨染,不是墨染……”一边一点一点转过身去。 放在一切发生之前,多日未见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沐锦年少说也得表示一番,诸如“虽然我并没有想你,但是你既然这么想见我,还特意跑来找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高兴一下”。 可现在,眼角的余光刚一瞥到一个黑影,他头都不回,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身体又缩回去,对白羽怒目而视,面色狰狞:阿年!墨染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羽颇为无辜地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我说了啊,结果被你说成中了风邪,这怎么能怪我呢? 然后他悠哉悠哉从沐锦年身边绕了一圈,站在墨染面前,抱拳行礼:“见过墨师伯。” 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自己从混乱的中心摘出去,待在旁边看戏。 白羽想得明白,丢人丢到墨师伯面前的人是沐锦年,和他白·吃瓜人士·羽有什么关系? 卖友求荣!不讲义气!沐锦年忿忿不平,然后就听到身后,熟悉万分的声音催命一样叫到:“锦年?” 横竖是一死,豁出去了! 沐锦年把心一横,“噌”一下转过身去,直面墨染,恶人先告状:“墨染,你来飞霜沐雪都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心了半天!” “担……心……”墨染神色莫名地重复了一遍。方才少年的一番表现,怎么看都称不上是担心吧? 眼看有转机,沐锦年连连点头,不忘拉好友下水:“对对,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我肯定会想你,这不,刚才阿年就说要去找你,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这甩锅的手法都是和谁学的?墨染暗自好笑,步步逼近:“锦年,我记得,当初我教阿明武功时,有人嫌弃太幼稚,就自己离开……我同秋白商量事情,有人说,浪费时间,不如去练功,最后拉着阿明一起走了……还有我给小燕的医书,也不知道是谁,翻了两页就说无聊,死活不肯再看……还有……” 他在沐锦年面前停下。少年脸上的表情忽蓝忽紫,还挺有意思。 日思夜想的人能在眼前当然好,可被这么看着,换成花孔雀张逸那也遭不住啊…… 沐锦年瑟缩着身体后退一步,听墨染还要再说,一旁的阿年不仅不帮忙,还笑得格外可恶……不知哪来的冲动,他恶向胆边生,扑上去抱住那个人,用力往自己怀里塞,嘴上大声喊着:“墨染我是真的想你、不不不,是真的担心你!” 这一下,直接让毫无防备的墨染愣在原地,也让白羽惊掉下巴,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赶紧随便找个借口,也不管两人听没听到,瞬间开溜。 墨染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缓缓搁在少年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掌下所及,是锦年修长却坚韧有力的身体,陌生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自两人相拥的地方起,一点一点温暖墨染偏凉的身体,滚烫,却舒适地让他打心底里长长舒一口气,舍不得推开。 不知何时,这个他看护着的孩子已经长大,堪堪比他矮一点点。此刻他们彼此相拥,墨染能清晰的感受到在少年的胸腔中跳动不停的心,还有那不经意间洒落在脖颈处的炽热呼吸。 从这一刻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少年结实的双臂紧紧箍在墨染身体两侧,在背后交握,用力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 太近了! 墨染双手抵在沐锦年肩上,将他轻轻推开。 “墨染?”沐锦年不肯撒手,他打定主意要抱到自己能逃过一劫为止。 到底是墨染,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一干二净,轻轻巧巧转移话题:“你们找我何事?” “……”出走的脑子终于回来,沐锦年现在才意识到,他们俩眼下的姿势有多……不合时宜。 他心脏霎时漏跳一拍,第一时间去看白羽,发现人早没了踪影,顿时松了口气。 没了烦恼,其他的,先前被他忽略的东西瞬间扑满他的脑海。 这可是墨染! 墨染对自己是尽心尽责,但小山上,两人别说抱,握手都没有。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还得追溯到去极北之地的剑上。 想到这儿,沐锦年把手臂缩得更紧一些。 墨染比自己高,墨染的体温比自己低,墨染的呼吸比自己浅,墨染的心跳比自己慢,墨染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别的味道都没有,墨染的手掌比自己大,墨染的脖颈比自己白,墨染的腰好细,墨染的喉结真好看,墨染的头发真好看,墨染的耳朵也好看,墨染的黑衣服也好看,墨染的黑发带真好看,墨染真好看,好喜欢他…… “墨染我喜欢你……”沐锦年喃喃着,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这份让他辗转难眠的心意,真想要说出口,似乎也没那么难。 当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睡觉想着醒来想着,不管做什么都想着,看什么都像他,那在情难自禁时表明心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什么?” 迎着墨染难得惊愕的眼神,沐锦年大声而笃定地说:“我说,墨染我喜欢你!”他稍稍松开手,抬起头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墨染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一丁点的反应。 沐锦年的注视太过热烈直白,将少年最纯粹热枕的心就这么□□裸放在他眼下。 墨染的目光闪了闪,全凭长年累月的克制,才让他没有失态地移开视线。 “你……”直到开口,他才发现喉咙里一阵干涸,喉结上下滚动,他微微抬起头,越过少年的肩膀,看向远处朦胧不清的风景,“你只是太年轻,分不清情爱与依赖罢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你身边,乍然分开,你一时适应不了,这才……” “墨染!”沐锦年不满意地摇晃他的身体,直到他重新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我不小了,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被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既然开了口,那沐锦年就不容许墨染有一丝丝的误解。他将这份情完完全全摊在年长者面前,说得清楚明白,不容许墨染有丝毫的逃避:“我分得清爱恋和孺慕,我就是喜欢你!不是对父母或者朋友的那种,是像道侣一样,想要和你相携一生的喜欢!” 或许墨染的教诲让他更明事理、辨是非,知事故,让他成为一个行侠仗义进退得当的翩翩少年郎,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想要就毫不犹豫去争取,不知道迂回更不知道放弃的孩子。 正如此时,沐锦年坦然直视墨染的眼睛,等一个答案。 “唉……”墨染轻叹一声,整个人都柔软下来,他手上用出巧尽,挣开沐锦年的桎梏,“锦年,修士的一生太过漫长。你不过弱冠之年,又见过多少人呢?” “我……”沐锦年不服气地想要辩驳。 墨染如小时候那般,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人心思变。你如今不过初入江湖,所见不过咫尺天地,又怎知他日此心无转?” “……”沐锦年低下头,似乎真的被说服。 墨染继续说道:“再者,锦年,你对我知道多少?” “我……”沐锦年不服气,他猛地抬起头,张口想要反驳,却在触及墨染稳和的目光时,把话都咽了回去。 “终生大事,还需谨慎,莫要轻易决定。”墨染说完,见少年沉默不语,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活泼。 到底见不得少年伤心,他再次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个颇为简朴的木簪,送到沐锦年眼前:“给。” 沐锦年接过发簪,不解其中之意。他疑惑地望向墨染。 墨染解释:“及冠礼。” 沐锦年眼睛豁然瞪大,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的木簪。 簪子整体呈黑色,表面被悉心打磨光滑,摸起来非常舒适。其上的木纹细腻,雕饰顺木纹而生,看着简陋,但能看出制作这根木簪的人极为用心。 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催促他问出声:“你做的?” 墨染点点头。 沐锦年珍惜地握紧簪子,神采飞扬:“我一定好好珍惜!” 见少年重新恢复精神,墨染心中亦畅快不少:“走吧,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好。” 作者有话要说:白羽:你们俩走了,那我呢?我这么大个人,就被你们忘了??? ☆、第 37 章 在墨染的带领下,一行人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座距离他们没有多远的城镇,无厌城。 同为坐落在飞霜沐雪脚下的城池,无厌城虽然比永康城稍稍逊色一点,该有的店铺还是不缺的。 行走在外,三个人都不是会在吃住上挑剔的人。 用沐锦年的话来说:“有的住就不错了,总比露宿野外的强。” 他们找了家看着整洁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店小二很殷勤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墨染摸出碎银放在小儿手上,“给我们来三间上房。” 店小二前一秒还抱着碎银不撒手,听了墨染的话,立刻变了脸,为难地说:“这……实不相瞒,小店的上方只剩下两间,倒是中房还有不少。几位要是不嫌弃,就定一间中房?和上房一样整洁干净,还便宜,就是比上房小了点,不送早饭。” 墨染觉得无所谓,住什么房不是住,都一样。 他刚要答应下来,谁知沐锦年跳出来,昂首挺胸拒绝了店小二的提议:“你看我像是差钱的人?说上房就上房,差一点都不行!” “这……”被一番刁难,店小二也是精明,只拿眼睛去看三个人里明显主事的墨染。 沐锦年发现了小儿的小动作,往斜里迈了一大步,挡在店小二面前,掏出比墨染的碎银更大的银子,脸色阴沉地质问:“看什么看?看不起本公子?” 墨染:…… 少年此番表现与以往行事大相径庭,他面上装的凶残,墨染却能感觉到沐锦年心里并没有表现的这么凶残,也乐得在一旁看戏,瞧瞧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是苦了店小二,无端糟到这般刁难。 至于白羽……被店小二忽略了个彻底的白羽决定保持沉默,继续做他的隐形人就挺好。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店小本经营,真的没有多余的上房,要不……”您去别家店再看看? 店小二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沐锦年脸色一变,和颜悦色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家的上房……能不能住得下两个人?” “能。”店小二愣愣地答。 “这不就结了?”沐锦年笑得如沐春风,“上房两间就两间吧,我也不是不能和墨染凑合一晚,阿羽你住另一间,还能宽敞些。来,小二,这是押金,你收好了。” 说着,他把小二手里的碎银拿出来,塞回墨染手里,再把自己的那块儿银子强硬塞进小二手里。做完了,他满脸求夸奖地看着墨染:“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有的住就行,比荒郊野岭强的? 墨染好笑地瞅着少年这一通胡搅蛮缠,知道他还不死心,无奈地只想扶额:“不必如此,你与白羽住上房,我住中房。” “这怎么行!”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要打水漂,沐锦年赶忙阻止,“哪有小辈们住上房,把长辈赶去住中房的道理?阿羽他习惯一个人住,再多一个人肯定休息不好。我就不一样了,小山上咱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一番话,把三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被“习惯一个人住”的白羽斜睨了沐锦年一眼,狠狠唾弃他“有了墨染就扔了好友”的不仗义,迎着墨染的视线,还是只能点头认下。 看出白羽打定主意要帮沐锦年,自己反倒是势单力薄,墨染不再坚持:“也罢。” 几人商量出结果,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钥匙,各自上楼回房。 一想到能和墨染“同床共枕”,沐锦年兴奋得仿佛吃错了药,吃饭的时候喝一口粥就要看三眼墨染也就算了,吃完饭,洗漱的时候还不忘哼个小曲,停都停不下来, 脸被他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墨染实在看不下去:“赶紧去睡觉吧,在外面奔波一天,还打了一架,不累?” 沐锦年自顾自傻笑着就要摇头说不累,眼睛无意间扫过放在墙角的床,他点点头,斩钉截铁地答道:“累。” 然后火速擦干净脸,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又往靠墙的方向挪了挪,空出半张床:“墨染咱们休息吧。” “我去洗漱。” “嗯嗯嗯。”沐锦年连连点头,被子往上一掀,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里面,然后侧卧着假装熟睡的样子,实际却咧着嘴像个痴汉一般,眼睛透过床褥之间的一丝缝隙,一眨不眨盯着屋中的那道黑色身影。 咿?墨染在洗脸,墨染好好看墨染好好看墨染好好看…… 呀,墨染在泡脚,墨染好好看墨染好好看墨染好好看…… 啊,墨染要更衣了吗?墨染好好看墨染好、沐锦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曾经出现在他梦中的墨染,衣衫凌乱,双眼微闭,敞开的衣襟下苍白的胸膛随呼吸一起一伏,还有…… 沐锦年耳朵一热,被子里的两只脚乱蹬,打了个滚,彻底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张大嘴巴,发出无声地呐喊:“啊啊啊啊啊!” 羞窘过后,心中“还想再看”的念头止不住地升起,一下一下勾得他心痒痒。沐锦年没怎么纠结就举手投降,用力把自己再滚回去,脑袋偷偷摸摸凑近那条缝隙…… 只看到一片黑暗。 缝呢?我那么大一条缝呢? 沐锦年伸手扒拉被褥的边缘,没扒动。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睡不着?”隔着被子,头顶墨染的声音听着有点闷,“我再去开一间房吧。” 沐锦年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不不不,能睡着能睡着!”他手忙脚乱地铺平被自己弄乱的床褥,贼心不死地拍拍,“墨染,你也睡。” 说完,他才发现墨染的衣服还系得整整齐齐,心里涌起止不住的失落…… 沐锦年惊觉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摇摇头,把自己的脑袋晃干净。 墨染不明就里,静静看着沐锦年不正常的动作,对他的提议婉拒道:“我打坐即可。” 之后,还不忘调侃一句:“小山上,不都是这么睡的?” “……”沐锦年憋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眼看墨染盘膝坐在床尾,闭目调戏,他实在忍不住,嘟囔着:“那怎么能一样……” 嘟囔完,自己一个人躺回床上,重新滚成一个球面壁思过,整个人彻底焉了下来。 不过…… 名为沐锦年的球不知不觉中慢慢舒展开,然后蹭一下,再蹭一下。 沐锦年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墨染没动静,悄悄往墨染的方向再再蹭一下,然后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隔了一会儿,外面好像没动静,他故技重施,先侦探敌情,再见机行事,最后闭眼装死。 眼看着离墨染越来越近,沐锦年正要再蹭,墨染突然翻身下床,一只手牢牢将少年摁在被子里,悄声道:“噤声。” 被吓了个哆嗦的沐锦年听墨染声音不对,赶忙屏息,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墨染的解释:“有人在外面。我去看看,你小心戒备。” 沐锦年点头,忽然想起墨染看不见,他拍拍被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墨染接收到少年的信号,放下心来,一闪身,已经出现在屋外。 入夜的无厌城虽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正逢无月之夜,可见度极低。 凭借灵敏的感知,墨染隐藏起气息,凭借无处不在的黑暗的掩藏,很顺利就找到了目标。 在距离客栈并不远的屋顶上,有两个黑衣人正俯卧在那里,看方向,正对他和沐锦年的屋子。 沐家的影卫?还是……严家的墨影卫? 早在白羽和沐锦年说曾和沐家严家起过争执时,墨染就猜到会有小尾巴跟着他们不放,尤其是严家…… 墨染在心里盘算着,将呼吸放得更轻,更缓,几近于无。他盘桓着一步步靠近,在最合适的位置停下来,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一阵压抑的轻咳后,有人说:“墨统领!” “无碍,噤声。”另一个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应是受了不轻的伤。 之后好一阵,屋顶再没有动静。 墨统领……难道是严家?墨染思虑片刻,见听不到更多东西,拿出张逸改良的拦截符布在周围,防止这两个人把消息传递出去,然后放出一丝气息。 “什么人?”受伤的那个影卫翻身半跪起来挡在另一影卫身前,第一时间掏出匕首。 直到此时,另一个影卫才反应过来,同样摆出防御的架势。 墨染腾身落在屋顶上,大大方方将面容展示给他们:“为何跟踪我们?”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墨一心中一凉,不由攥紧匕首:这个人,要么是傻,要么心怀杀意,根本不打算放他们离开。 他悄悄发出求援信号,不出意外被挡了回来,当下有了底,看来是后者。 找机会逃!墨一给墨十打出暗号,提起全部心神与这个神秘黑衣人周旋。 墨染看着墨一的手势,气息一滞,皱起眉:“墨影卫?” 就在他说出这个名称的瞬间,墨一抓住他刹那的松懈,调动全身灵力附于脚下,宛如一阵风一般极速攻了过去,妄图打个出其不意。 墨十没有浪费仅有一次的机会,头都不回向外逃窜而去。 至少,要把这条情报传回去,不能让墨统领白死! 屋内,长久不见响动,知道墨染已经离开,沐锦年终于舍得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侧耳去听屋外的动静。他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床尾,却发现先前墨染打坐的地方似乎有个东西。 沐锦年拿起来一看,是一串方形的小木牌,被一条黑绳系在一起。 这是什么? ☆、第 38 章 小木牌方方正正,本该尖锐的棱角处呈现出圆润的弧度,应是长期被人把玩摩挲所致。十几个木牌都呈现出黑色,却与玄木木簪的黑色不同,泛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沐锦年将木牌凑近鼻子,果然从上面嗅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难道…… 有些木牌的边角处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浅棕色,无疑佐证了沐锦年的猜想:这些木牌都曾在血中浸了不知道多少次,才凝成上面擦都擦不掉的黑色。 每个木牌的正反两面都刻了字,一面统一为“墨影”,另一面则顺着排序依次刻了“壹”“贰”“叁”,一直到“廿二”,中间缺了“玖”“拾贰”和“拾伍”,除此之外,最上面的那一枚另一侧不是数字,而是一个怪异的图案,因为磨损太过,已经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他终于认出,这是影牌,影卫非死不得离身,他曾在沐家的影卫身上见过,模样大同小异。 墨染怎么会有这、……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沐锦年的脑海,墨染会有影牌才说得通不是吗? 过往相处的一幕幕重新浮现,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飘过。曾经不在意或没注意到的细节被一一指出、点明。 比如墨染在小山上时对被救助的影卫过分的关注,他的房间干净整齐的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分明不会受伤可屋里常年备着伤药和绷带,教他的武功招式虽然精妙,但依稀可以看出最本源的剑招极其激进,与影卫以伤换命的风格相差无几…… 沐锦年想得正出神,窗外突然传来一点响动,似乎是墨染快要回来了。 他慌乱之下左右看看,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床脚,自己跌跌撞撞扑进被褥里,从头到尾包了个严实。 进来的人果然是墨染。 “锦年?”他叫了一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 墨染的目光落在明显被人动过的影牌上,走过去,将这一串陪了他大半辈子的东西拿起来,收好:“外面的人是严家的墨影卫,应该是打斗时从你的出招中发现了端倪,我已经将他们解决。有了这次的警告,严家不敢随意把你们怎么样。今后行事小心点,别再被他们缠上。” 他假装没有看到被子突起的一块儿在不停颤动,最后叮嘱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墨染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从窗户离开房间,等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才藏起所有的动静,脚下轻点,几个起落回到墨一他们所在的屋顶。 墨一和墨十被点了穴捆起来扔在屋顶,原本挣扎着想要挣开封印的两人见墨染去而复返,立刻安静下来。 在两人之间衡量片刻,墨染伸手去抓墨十,却被墨一挡下。 “你想救他?”明明是个问句,由墨染说出来,语气平平仿佛那就是事实。 墨一没有反对。 他已经确认,墨染就是唯一的那个百年前成功叛逃出严家的墨影卫。这人能顺顺利利活到现在,心计本事不知比自己强多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离开一趟又回来,心情一下子变得这么差,也不影响墨一的判断:面对这个人,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我倒是不知道,墨影卫里还有像你一样优柔寡断的人。” 墨一强硬地压下身后墨十的反抗,沉默但强势地挡在墨十和“老前辈”面前。 说他优柔寡断也罢,说他不理智也罢,一旦被这个人抓走,谁知道会面对什么。毕竟,能当上统领,于刑讯逼供上定不陌生。 “无所谓。”墨染懒得管这人到底想些什么,直接将他带到一边,用灵力封住墨一的嘴,防止他发出任何声响,之后用强大的神识蛮横不讲理地插进墨一的识海,在里面搅起万丈巨浪。 如此重要的地方被一个外人搅风搅雨,脑袋里好像有一把尖刀直直刺入,墨一脸色当场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后被的衣衫。先前被勉强压下的内伤混合痛到爆炸的脑海齐齐涌向他的感官,却由于墨染的限制而被迫将惨叫死死锁在身体中。 墨一没能撑多久,眼前发黑,在又一次挣扎后,终于受不住这般折磨,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墨染抓住墨一心神失守的时机,摄魂术发动。 墨一不愧是严家新一代的统领,知道严家不少内幕。 比如百年前,严家几个嫡出的弟子为争夺家主之位彼此攻歼,不惜下杀手,最后死了个精光,只剩下嫡出第十子因为太弱,得以活到最后,顺理成章接过家主宝座,并且有了个儿子叫严钧。 再比如这个第十子韬光养晦,四处挑拨,终于弄死了他所有的兄弟,笑到最后,再比如,前任家主,也就是墨染曾经的主人,死得那般突然,还真多亏了他这个第十子数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地下毒。 还比如,当初严家的长老们之所以执意认定是他墨染杀了前任家主而噬主,也是这个第十子的主意,就为了摘清自己。 还有就是,自那之后,墨影卫统领的职务就被拆成墨统领和影统领,各自统御一半人手,彼此监视。 区区一个墨影卫统领,不仅能知道这么多辛密,还能瞒过当初的第十子、现在的严家家主、他的主子,这个墨一也不简单。 墨染问他:“知道这么多,你就不怕被你的主人杀人灭口?” 自己的秘密被彻底暴露,墨一一个手刀砍晕什么都不知道的墨十,与墨染相对而立:“本就是死路一条,不过早晚而已。” 从蛛丝马迹中能还原出这么多真相,墨一无疑很聪敏。这样的人,被远超常人可想的痛苦折磨了一遍又一遍,看不到一点光亮,墨染可不相信他愿意就此沉沦在黑暗中,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不想逃?” “逃不了。”墨一摇头,“自从……大人的事情发生后,严家为了防止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增添许多规矩。将墨影卫一分为二是其一,改进噬心药效是其二。其三,则是吸纳的影卫不再是无父无母无亲之人,而是有兄弟亲人在世,或是父母,或是兄妹,严家将他们接到严山外围,给一份生计,也用作制约墨影卫的人质。他们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只当是交了好运,或是严家发善心救济他们。”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运和善心呢? 他僵硬的脸上别别扭扭现出一个温情的笑:“我自幼失去双亲,还有个妹妹在人世。她长得很乖很好看,性子也好,小时候总是‘哥哥’‘哥哥’地叫得特别好听。她现在被主人叫到身边当侍女。偶尔得闲的时候,我还能远远看她几眼。” 说到这儿,墨一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盯着墨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如果逃了,她就会死。我不会逃。”仿佛是为了表明决心,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不会逃,不会背叛我的主人。” 哪怕结局只有死路一条,哪怕痛苦到就连死亡都是奢望。 “……你走吧。”墨染沉默半晌,侧身让开一条路。 墨一颇有些意外:“你不杀我?”他看着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人,“我不会为你保秘。身为墨影卫,听从主命是第一准则。” 墨染道:“我知道。帮我给你的主人带一句话,不要妄图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当年的我只能听任他摆布,不代表如今也是如此。” “我记下了。”墨一恭身抱拳,行了个礼,“就此别过。” 墨染给他们解开禁制,目送墨一架起昏迷不醒的墨十离开,他盘膝坐在屋檐上,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中,去望客栈还亮着灯的那个房间。 锦年应该已经睡了吧?看过影牌,锦年想必也该知道,他的那份心意,实在不该落在像他这样的人身上。今后,他还会遇到更好更适合的人,会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会有光明无限的未来,而不必与他一起,沉沦在冰冷彻骨的黑暗里,怎么都走不到头。 影卫,就是这样可悲又可笑的人呐,被迫隐在暗中,成为工具,手上染满了鲜血,然后被折断,被丢弃,浑身沾满泥泞跪在他们的主人脚下,看着掌握他们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在阳光里笑得肆意。 多年前,他锒铛入狱时,疯狂地渴望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可如今,真相自己送到他的面前,却已经没那么重要。 就算有幸窥见光亮又如何?不过是匆匆一瞥后继续绝望地看着自己身陷泥泞而挣扎不得,最后越沉越深罢了。 而他自己…… 墨染微微晃神,仿佛又回到他刚刚逃脱严家桎梏的时光,他不通人性,不懂人情,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和周围隔了一层纱。人们的鄙夷、闪躲、不耐,都在告诉他一件事:这个光明的世界不需要、也不欢迎他,他是多余的,他的存在会玷污这片光明。 好在他遇到一位贵人,手把手教会他如何从一把兵器做回一个人,也一点点告诉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让他明白,他的曾经到底有多不堪。 他杀过人,很多人,老人,小孩,青年,或是几个,或是一家五口,或是一个门派的所有人。他们中有的坏事做尽,有的德行有亏,更多的只不过挡了严家的路或得罪过严家的人,罪不至死,却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过去,他可以麻木不仁的挥刀,可当他明了事理,过去的一切甚至让他一度无法拿起手中的剑。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劝他:那些人都是他的主人要杀的,和他这一柄刀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挥刀的是他,下手的是他,滚烫的血喷溅在他的脸上,那些人死前的哀嚎就在他耳边彻夜回想。 直到那时,墨染才发现,严家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是如此的深,深到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也好似身处深渊,深到他仿佛一辈子都逃不开,撇不清。 怪不得他的主人曾说他“优柔寡断”,还真是没说错。 再然后,他告别隐居的贵人,背着剑,独自一人踏上漫无目的的旅途,在一个临近黄昏的下午,踩着漫天晚霞,走进一家茶馆。 因着还不到吃饭的时候,茶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坐在大堂里,点一壶茶,慢慢品,听着茶馆请来的说书人娓娓道来,间或与同来的友人或邻桌的茶友聊上两句。 说书人的故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穷乡僻壤的傻小子被人欺侮坠了涯,得一本修炼秘籍,从此飞腾黄达,得道成仙。 人们都沉浸在傻小子惊心动魄的奇遇中,墨染却莫名在意一个堪称普通的情节。 傻小子救了一个人,曾经是个杀手。杀手醒来后问傻小子,我杀人无数,你为什么救我? 傻小子说,因为你不是坏人,因为你还不想死。 杀手就问:我可是杀手,怎么不是坏人呢? 傻小子说:刚刚路边快要饿死的乞丐,你把自己的包子送给他,你救了他。 杀手被傻小子感化,成了傻小子的好兄弟。 救人,就能变成好人吗? 墨染把为数不多的盘缠都给了说书人,他把傻小子的话记在心里,一做就是几十年。 这么多年,为了减轻手刃无辜者的罪孽,为了逃脱梦魇,为了那点对影卫来说多余得可笑的良心,他救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不断缝缝补补,终于拼凑出如今锦年眼中那副光鲜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故事就是故事。他做了那么多,可剥开“墨染”这层外皮,内里充斥的从来都只是一无所有的空虚与黑暗。 他没有变成好人,仍旧不知前路。 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如何能带给别人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小伙伴国庆节快乐,中秋节快乐。 已经100收啦,感谢各位小伙伴的大力支持。 (因为没有小伙伴点餐,所以……咕咕咕咕咕) 另外,大家的一键三连(不是)收藏和评论是支持懒癌晚期作者更新的动力啊O(≧▽≦)O ☆、第 39 章 房间里的灯“啪”一下灭了。 墨染收起无谓的感伤,站起身来。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向张逸确认颜君燕他们的安危,要维持沐家那具傀儡的运转,要去调查苏慕鸢和风尘的关系,要暗中保护沐锦年和白羽的安全…… 经过墨一的事情,他实在不能肯定严家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墨染连夜奔波,沐锦年躺在床上也是一宿没睡。 在墨染离开后,他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倒是被他想起一件事来。 关于影卫,他曾经,对墨染说过很过分的话。 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做什么都已经记不清了,沐锦年只记得小山上碧波一样的树林,在他的房间里,他正坐在桌前,墨染站在他身边不知在做些什么,两个人漫不经心的聊着天,墨染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回答:“……影卫不过是兵器,没有感情……” 沐锦年双手枕在脑袋后,眼睛直愣愣盯着漆黑的屋顶。 那时的他没在意,如今细想起来,听了他的说词,墨染应该很难过吧,所以再也没有同他说起这个话题,也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过去,还以为说明身份就能让他知难而退,放弃这份感情…… 沐锦年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侧躺着。 墨染怎么能是别人呢? 当初是他年少轻狂又突逢大变,见识少还大放厥词,可墨染怎么会觉得,被他教导了五年后的自己还是当初空有少主名头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呢?又凭什么认为,自己的这一份心意会抵不过一个曾经的身份? 沐锦年烦躁地踢了脚被子,又翻了个身,继续侧躺着。 他早就知道,生而为人,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各处其位,各司其职。能光明正大的活,谁还愿意当见不得光的影卫? 从前的他不懂,也没人教他,他自拭身份也不愿意低头去了解在他眼中生而卑贱的人。 但墨染是不一样的。 “怎么这么热?”沐锦年抱怨了句,他赌气的把被子一掀,索性离开床,赤脚站在窗边,好像这样能凉快些。 因为墨染,他开始接触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开始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浅薄,开始一点一点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也因此,在骤然得知墨染的过去时,第一个念头不是被欺骗的愤怒,反而是不愿相信。 不愿相信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好好爱护尚且不及,怎么会有人舍得将他推入深渊? 在母亲尚且健在的时候,他享受少主的身份带来的称赞,墨染却在黑暗中沉沦,或者更早,在他还是个学步稚童,沉浸在双亲的悉心爱护中时,墨染已经在生死边缘不知挣扎过几回,再早一些,在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时,墨染就已经身陷囫囵不得脱身…… 沐锦年猛地握紧双拳,把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认识墨染呢? 被迫逃亡时他没有放弃,孤身倒在草地上时他还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如今,却只有深深的不甘,和无力,除了顽童一般挥舞着紧攥的拳头,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并非如此。 沐锦年盯着眼前紧闭的木窗,和自己倒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过去的终究成灰,他还可以把握现在,把握他和墨染共有的未来。 墨染问他,怎知他日此心无转,但沐锦年就是知道,终他一生,都不会遇到比墨染更好的人了。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一次不行就两次,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他总会向墨染证明,说好了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在这之前,沐锦年深知,他还是太弱了,以筑基的修为入局,他只能成为棋子。 还远远不够啊…… 于是第二天,白羽碰到了一只虽然有点奇怪,但左脸写着“奋斗”,右脸画着“拼搏”的沐锦年。 他差点以为自己敲错了门,特意退回去看了眼房门,没进错。 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白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墨师伯呢?”他探头进去,屋里除了好友,再无他人。 沐锦年眸光微闪:“墨染他......有事,先走了。” 这般心虚的模样自然逃不过对少年相知甚深的白羽,他表情诡异的扭曲了一瞬,心想:墨师伯不会被阿年给吓跑了吧...... 白羽脑海中浮现出宛如大魔王的沐锦年满脸狞笑地逼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墨师伯,嘴里不停地叫嚣着:“从不从?从不从?还不赶紧从了我?” 白羽:...... 他赶紧把这个大逆不道的画面团团吧团吧远远丢出脑海,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墨师伯的事,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沐锦年没好气地瞪一眼白羽,推搡着说:“吃饭吃饭,一大早起来,快要饿死了!” 可你不是已经到了筑基,能辟谷了嘛?这个念头白羽也就自己想想,问是绝对不敢问的。 不过...... 等清粥小菜都上齐,小二忙着去招呼别桌的客人,白羽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捧着碗挪挪位置坐在沐锦年旁边,拿胳膊肘戳了戳,待成功引起好友注意,他赶忙问道:“昨天你和墨师伯表明心意你侬我侬的时候,我见墨师伯对你亦是心动,还以为你们俩水到渠成板上钉钉,怎么过了一晚没成呢?” 也不怪白羽这么积极,实在是从好友开窍开始,他就被迫成了好友的树洞,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跟进沐小少年的情感进展。如今,他已经熬过好友无时无刻的洗脑,成功晋升成一个莫得感情只顾“看戏”的吃瓜人,并表示,他追的戏,只能完美收官,不接受悲剧,更不能追了一半没有下文。 白羽这话算是说到沐锦年心里,他连菜都顾不上吃,放下筷子,开始新一轮的魔音灌耳:“我就说,墨染对我绝不可能没有半分情意,要不他怎么会舍得遣散阿明他们,与我前后脚离开小山,还送我木簪当及冠礼呢?连你都看出来的东西,墨染他居然不承认!” “对对对,墨师伯怎么能这么做?太过分了!”白羽连连点头附和。 昨天他虽然避开,可终究走得不及时,好友扑进墨师伯怀里后,墨师伯非但没有将人直接推开,反而亲昵的拍拍肩膀,动作轻柔,表情和缓,嘴角甚至弯出一点点笑意,白羽对天发誓,这如果都不是喜欢,那他就......把自己最好的朋友送给墨师伯当小跟班! “你怎么能说墨染过分呢?”沐锦年不满地拍桌,“阿年,墨染是长辈,我们一定要尊重他。再说,他一定有自己顾虑,才没有答应我。” 白羽顺坡下驴:“阿年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在背后枉议尊长。墨师伯见多识广,他有自己的考量也说不......”定?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好友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阿羽,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你怎么能帮着墨染说话呢?他如果不喜欢我,当初为何要对我那么好?等我真的喜欢上他,他又抽身离开!”说到情浓时,沐锦年咬牙切齿,“我再也不想见他!” 这...... 白羽试探着说:“那咱们离墨师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沐锦年断然拒绝:“不行!就算他不喜欢我,对我的恩情我自当记在心里。我还没报答他呢,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再说,万一墨染他哪天想通了......”沐锦年忿忿不平,“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小妖精们!” 白羽噎了一下,拿起自己的碗默默坐到离好友最远的角落里:行吧,你说的都对,是我思虑不周,我投降,放过我吧......阿年又犯病了,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一桌子菜明明色香味俱全,白羽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等好友恢复了点神智,他抓住机会转移话题:“阿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接封魔榜的任务?只是如今严沐两家少主对我们虎视眈眈,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沐锦年摇摇头,分析道:“这么做虽然能提升实力,可速度太慢。阿年有所不知,墨染曾经同严家有过节。据我所知,严家现任家主严明看着温和可亲,实际是个狠角色,心计颇深,心眼还小,且无利不起早,就连沐越、就是沐家的家主,都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 他顿了顿,不甘不愿地继续往下讲:“此次因我们之故,墨染被迫暴露在严家墨影卫面前。以严明的性子,事情后续必不简单。甚至......用不了多久必会出变故。到时候,如果我们实力太低,非但帮不了墨染,反而会拖后腿。一定要想个办法,尽快提升修为才是。” 前面的话白羽赞同,可最后那句...... 他反驳道:“师父说过,修行需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切忌拔苗助长。一味提升修为,极易失去对自身灵力的掌控,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反倒得不偿失。我知你心切,但修炼之事,实在急不得。” “这个我当然知道。”沐锦年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枚白玉令牌,在白羽眼前晃晃,“你看这个,是母亲留给我的令牌,是三大家族秘境的通行钥匙。据说这个秘境是上古时期的大能做出来历练后辈的,其中天地灵气浓郁,还能辅助修行,里面一月抵得过外面十年苦修,只有金丹以下的人才能进。一人只能待一个月,一月之期后或晋升金丹后就会被自动传送出来。” 白羽惊叹:“竟然还有这等事!” “对呀。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三大家族的金丹扎成堆,其他家族或是散修中的金丹数量却远有不及。” 这个秘境,可以算是三大家族屹立不倒的根基了吧。 白羽非但没怎么开心,反倒顾虑重重:“这么重要的秘境,三大家族必定守卫森严,我们就算有钥匙,也进不去。” 这个问题,昨晚沐锦年已经想过,现在说起来胸有成竹:“沐家的长老有秘境的推荐名额,以地位高低多则三人,少则一人。我娘的哥哥王司乐,正是沐家的长老。” 说起已逝的母亲,沐锦年不免有些失落。 白羽拍拍少年的肩膀,沉默地陪在一旁。 沐锦年并未消沉多久,他振作起精神:“我一定会查出娘亲走火入魔的真相,为她报仇。” “嗯。” 作者有话要说:沐锦年的样子像不像想要五彩斑斓的黑的你们? 顺便,天凉了,该给两小只提升武力了。 ☆、第 40 章 王司乐身为沐家长老,主要负责一部分沐家名下的店铺经营,因而每个月固定有几天需要外出视察。 沐锦年进不了飞霜沐雪,却知道王司乐在丰台城的落脚点,距离无厌城不过一天的路程。 算算日子,距王司乐巡视还有几天时间,足够他们赶路的。 前提是,没什么意外的话。 沐锦年握紧自己的零灵剑,看着前面的严钧,严阵以待。 悠闲等了半晌的严钧丝毫没有挡路的意识,见久等的人终于出现,笑得好像与白羽二人久别重逢喜上心头,一张嘴却满是咄咄逼人的话:“许久不见,年兄……或者,我该叫你,沐兄。” 对付这种人,绝不能自乱阵脚上了他的当。 沐锦年沉默不语,只拿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以不变应万变,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严钧丝毫不在意自己唱的这出戏无人配合,他自顾自继续往下演:“昔年论道大会,你我一见如故,之后数次见面,皆匆匆一别。我本以为,久别重逢一场,沐兄当如我一般喜出望外,却不知沐兄竟是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连真容都不肯展露,实在是让兄弟我心碎欲绝……” 一番说辞,情真意切,唱念俱佳。 沐锦年不懈地撇嘴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苦情戏里深情守侯的小姐在斥责负心郎,哪知他满嘴胡诌,没一句真话。 说到最后,严钧图穷匕现,侧身让出一条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久未相见,不知沐兄肯不肯给愚兄一个脸面,去严山做客,好让愚兄略尽绵薄之力,好好招待一番?” “这恐……” 沐锦年正要一口回绝,站在他身边的白羽借着遮掩,悄悄一拉他的衣袖,在他手心写了个字:“拖。” 他眼都不眨一下,迅速改口:“严兄与沐兄的手足之情在下深有感悟,只可惜严兄实在是认错了人,这邀请,在下若是应了,反倒对不起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沐兄。这等横插一脚的事,在下做不出,也还望严兄,三思啊。” 严钧眼角含泪,一副被沐锦年伤情至深的模样:“沐兄当真如此绝情?若沐兄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我严钧绝对鼎力相助。沐兄何故为了和我撇清关系,说这般伤人的话?” 那神态动作,仿佛沐锦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白羽和沐锦年都被严钧的架势弄得心里齐齐一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不是气势不能输,两人巴不得后撤八百里,从此和严钧划清界限,再也不见。 白羽仗着好友看不见,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阿年之前究竟是什么性子,才能和严钧搅和在一起啊? 沐锦年一边和严钧对峙,一边还能一心二用,凭借自己对好友的理解,准确地猜到白羽的想法,反手给了他一记肘击,用实际行动表明,如果时间重来,他就算被沐越烦死,被狠狠揍一顿,他也绝对不会在论道大会上出那个风头! 白羽平白挨了打,颇为无辜地冲沐锦年眨眨眼睛。 沐锦年他……他哼哼一声,稍微挪开一点脚,表示绝不原谅白羽无端污自己清白。 被晾在一边的严钧看那两个人眉来眼去“聊”得热火朝天,自己反而被晾在一边。走哪儿都是绝对中心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当下懒得再费口舌,直接撕破脸皮,抬起胳膊一挥。 早已埋伏在路边的墨影卫接到信号,现出身来,结成阵法,将沐锦年二人团团困在中央。 见那两个人重新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严钧满意地弹了弹不染纤尘的衣袖,一昂首,道:“生死不论,上。” 墨影卫闻声而动,齐齐挥动手中的利刃,凭借超乎寻常的默契彼此分工,锁住敌人所有的退路。阵法最中央的四人同时出手,互相配合着攻向沐锦年白羽的上下两路,一击被挡也不恋战,竟自退回阵中。 紧随其后的另外四名影卫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再次对阵中的两人发动攻击。 这样的车轮战无疑对墨影卫们更为有利,他们可以从出其不意的方向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一击即退,在同伴的保护下回复灵力,等待下次攻击。 沐锦年与白羽像两只被罩在网中的飞蛾,无力挣脱困境,只能被动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精神高度集中,一丝的松懈就会带来死亡。 墨影卫们的杀阵无声而绝妙,暗藏杀机,组成阵法的墨影卫们也并非平庸之辈,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足以与沐锦年比肩。 更糟糕的是,严钧身边站着两个黑衣人尽仅散发出的些许气息都比其余墨影卫强了不止一分半点。 他们警戒地监视四周的动静,很明显在等待什么。 这无疑是严钧精心准备的杀局,他提前探明沐锦年一行人的动静,选好最适合袭击的地点,然后提前布置好一切,像只张开了网的蜘蛛,只需要蹲坐在蛛网的中央,耐心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或许还期待着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向严钧预设的方向发展。 还没能突破到筑基的白羽很快就现出颓势,手臂和背上多了几道细且深的划痕。 一旁的沐锦年也没能好上多少,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注意力明显在降低,应付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从容,再加上想要帮白羽分担一些压力,整个人亦是狼狈不堪。 严钧看在眼里,笑在嘴上,他甚至不知从哪里拿出悼念亡者的白布条笑嘻嘻地拎在手上,冲沐锦年他们挥手。 疯子! 沐锦年唾弃一声,抓住墨影卫攻击的间隙狠狠喘息几声。 与他背靠背的白羽安慰道:“再......再坚持一会儿,墨......墨师伯就会来救......救我们。” “真的?”沐锦年精神一振,咧开嘴就要笑,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在和人家闹别扭,还放了狠话不想再见墨染,顿时笑不起来,“切,就算墨染不来,小爷我也不可能栽在严钧这个疯子手里!” 都这时候了还嘴硬? 白羽分出一点宝贵的精力翻了个白眼:“知道你厉害。” 眼看墨影卫身法变动,下一波进攻就在眼前,沐锦年面容整肃,正色问道:“坚持得住吗,阿羽?” 白羽横剑在前:“放心。” “那就比比,在墨染来之前能杀多少个吧!”话音刚落,沐锦年主动出击。 就算墨染回来,他们也不能把胜算都压在这上面。这半天的打也不是白挨的,至少对墨影卫的攻击了解了个大概。趁着还有力气拼一把,就算不能突出重围,也总能拉几个垫背的。 可惜这些墨影卫伸手灵活,出手太快。他虽有逸前辈给的符咒,一没时间拿出来,二来就算丢出去也炸不到人,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别小看我!”白羽深吸一口气,不甘落后地冲了出去。 他修为虽不及沐锦年,剑术造诣却不低,此刻不计后果地爆发,一时竟逼退不少人。 两人似有峰回路转的劲头,严钧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墨二墨五,你们也上。” 墨五有些迟疑:“可是......” 严钧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想想墨一的下场。” “属下遵命。” 两人的加入瞬间改变焦灼的战局,突围在即的沐锦年与白羽被重新压回杀阵,甚至更惨,墨二墨五轻易挑飞他们手中的剑,出手直指他们的咽喉而去。 要......死了吗? 锋利至极的剑锋已经吻上沐锦年的脖颈,割出一丝血线。 血珠凝结,眼看就要滑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天边转瞬即至,带着残影眨眼间在墨影卫中穿梭而过,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高高悬停在半空。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身修长,光华内敛,朴实无华。 却没有人敢轻视。 整个空间诡异的寂静片刻。 下一秒,接连不断的倒地声打破沉寂。 围在沐锦年他们身边的墨影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倒了下去,生死不知,只剩严钧一人直勾勾盯着半空中悬浮的剑,眼中的光炽热到吓人。 那把剑嗡鸣一声,对严钧视而不见,乳燕投怀般扑进沐锦年的怀里,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不动了。 魔渊! 沐锦年一眼就认出这把剑的来历。 是墨染来救他们了。 他抱着魔渊,背对严钧挡下那个疯子让人不舒服的目光,收起自己的灵剑,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心里乱糟糟团成一团。 白羽没想那么多,他高高兴兴捡回清影,规规矩矩向来人抱拳行晚辈礼:“白羽见过墨师伯。” 墨染点点头,目光扫过沐锦年脖子上醒目的血痕,和白羽身上的数道划伤,眉头紧紧皱起,看向严钧的视线中带了独属于绝顶高手的威压:“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严家,越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染:(第一时间看了看沐少年的脖子)锦年受伤了!严家该死! 白羽:墨师伯看我看我!我身上都是伤!! 墨染:咦?白羽你怎么受伤了?? 白羽:……(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第 41 章 墨染的威压太过强盛,实力不过筑基的严钧膝盖一软,直接跌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想要支撑起身体。 墨染脸上看不出喜怒,下手一点没留情,他结满冰霜的黑眸冷漠地看着犹在挣扎不休的人,一点点增加力度,直至严钧彻底支撑不住,侧头咳出一大口血,“嘭”一声摔向地面,险些昏死过去。 沐锦年抱着魔渊,把它还给墨染。 魔渊似乎不太乐意,在沐锦年怀里磨磨蹭蹭半天,才在墨染的注视下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身体。 墨染与沐锦年,两人的相处大多都是沐锦年叽叽喳喳,墨染认真听着,然后在少年犹豫不决或有问题时拿个主意或为少年解惑。 现在沐锦年低着头不肯去看墨染,也不肯说话,两人之间一时竟是无话可说,就这么沉默下来。 白羽在一旁看了都觉得尬的慌,这次连个借口都懒得找,装出查看墨影卫情况的模样,溜溜达达离那两个自成一体相对无言的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墨染注意到少年在刻意同他保持距离,脑海中通过同心结可以明显感应到少年此刻的思绪亦不似平常那般跃动,反倒安静得很。 这般场景,早在他决定坦白自己的来历时不久已经想到过了吗?为什么,如死水般沉寂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现在却微微顿痛,不是很疼,却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措手不及的心绪让墨染止步于少年身前,原本想要为少年包扎的手颤动几下,最终安静地垂在身侧。他扫过已经止血的伤口,用一如往常平静地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沐锦年摇摇头,把脑袋压得更低。 方才在他神识中掠过的感觉是什么?错觉吗? 前脚刚说了要变强,不想拖后腿,后脚就得靠墨染救命,现实的一巴掌扇在沐锦年脸上,把他扇得眼冒金星,缓不过神来。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相携一辈子,现在的他弱到连墨染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就这么毫无准备急匆匆的告白,仿佛一个笑话,一个小孩子讲出的玩笑,也难怪墨染会说自己决定得太轻率。 这么丢人的样子被墨染看到了,一定会被嫌弃的……这么一想,沐锦年简直心如死灰。 而且……沐锦年偷偷瞄了墨染一眼,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肯定是在嫌弃我不争气,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不自量力,轻敌,不长记性,在一个人手里连栽了两次,警惕性差…… 越是数落,越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要不是墨染就在跟前,他强撑着不想更丢脸,此刻只怕已经抱紧阿羽号啕大哭了。 他用力眨眨眼睛,心里胡乱抱怨,哪来的沙子这么讨厌,害得他眼睛好疼好难受。 墨染见沐锦年身体抖得厉害,顾不上避讳,一把拉起少年的右手,问道:“暗伤?”,一边将手指搭在少年腕间,以灵力探查一番。 好在只是灵力消耗过多,好好休息即可。 只是…… 沐锦年突然把手从他指下抽走,蹬蹬连退数步,这般避之不及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若是那一晚没有将影牌留给锦年……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墨染狠狠摁下去。做就是做了,什么时候,他竟然也要靠“如果”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骗自己?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严钧。”扔下这句话,墨染径自离开。 逃过一劫,沐锦年恶狠狠揉揉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看着熟悉的黑色背影渐行渐远,赶在被发现前收回视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打坐调息。 严钧费力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眯起眼去看头顶上的人,将他的名字念得轻佻又暧昧:“墨~染~” 墨染轻皱起眉,抬脚踩在严钧身上,控制好脚上的力道,向下压。 “咔嚓”一声轻响,严钧的一根肋骨被踩出裂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嘴里泻出一声惨叫,双腿蜷曲,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的压制。 墨染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放任这个所谓的严家少主在自己脚下哀嚎扭曲得像条四脚爬虫。 他千算万算,用武力震慑当代的墨影卫统领,警告严家家主,确认阿明他们的安全,却唯独没想到,在已经被明确告知的情况下,严家的少主敢公然违抗家主的命令,直接对沐锦年和白羽下死手。 按照从墨一那里得来的情报,严明是个心机颇深老谋深算的人,这种人一般谋定而后动,没有胜算绝不轻易出手。 墨染本以为严钧纵不能得严明十成真传,五六分总是有的。 却没料到,这人发起疯来真的是一刻钟都忍不了。心机歹毒下手利落是没错,可他从不考虑后果,只顾一时爽快。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少主的?严明不像这么蠢的人呐。 墨染思索的功夫,严钧已经回过气,不怕死地继续挑动墨染的神经:“方才对着沐兄还温情脉脉,怎么对着我,阿染就这么绝情呢?” 墨染脚下微动。 另一根肋骨,同样的伤势。 “明明是严家养出来的一条狗,怎么就对着别家的人乱摇尾巴?” 又一根。 “我哪里比不上沐兄?不如等我把他杀了,把你抢过来……” 墨染突然封住严钧的嘴,灵力凝成细针,朝着死穴钻进去,尽情在他身体里肆虐。 这一招,还是严家发明的四大酷刑之一,金针过穴,当初连他都扛得极为艰辛,险些死在这个刑罚之下。 如今没有特质金针,暂且用灵针替代,效果远有不及,但聊胜于无。 严钧眼睛泛白,口水直流,四肢抽搐不已,意识却空前的清醒。身体无一处不在痛,恨不能把身体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也好过如今这般煎熬。 痛到甚至模糊,他似乎听到有人说:“……一刻钟……解开……” 一番“小惩”大戒,墨染看着不成人样的严钧,心中痛快不少。他带着轻松些许的心情走回沐锦年身边,拒绝承认自己刚刚是在泄愤。 要怪也只能怪严钧那张嘴太烦。 白羽已经处理好自己的伤口,现在就坐在沐锦年身边调整,见墨染过来,很自觉就要起身走人。 墨染叫住他:“白羽你留下。” 白羽:……所以墨师伯,之前我离开的时候您都看到了?果然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呗。 “这个给你们。”墨染拿出两枚明显是赶制的玉简,“危机时捏碎这枚玉简,不仅可以给我传递消息,还能凝成一个足以挡下金丹十层高手一击的结界,保你们安全。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呆在飞霜沐雪。你们历练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白羽接得恭敬中透着高兴,沐锦年却别别扭扭,收得不情不愿。 墨染叹了口气,不顾少年的反抗一手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我知你不想见我。只是,这终归是关乎性命的事,你莫要任性。” 一番话说得沐锦年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去看墨染,满脸不可思议。 白羽亦是心里咯噔一下,捧在手里的玉简都险些抖落到地上。 墨染黝黑的眼睛沉默地同沐锦年对视,似乎他真的是在哄一个乱发脾气的孩子。 坏了,白羽心道。 下一瞬,沐锦年“嗖”地站起身,冲墨染不管不顾地大吼一声:“墨染你简直冥顽不灵!” 吼完,头都不回拉起好友就跑。 白羽被拽了个趔趄,告别都没来得及就这么被拽走了。 跑了不知多久,再也看不到墨染的身影,沐锦年才松开白羽,暴躁地一拳捶在树上:“他怎么会觉得我不想见他!我明明都告白了,他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 沐锦年狠狠吸了口气,继续破口大骂:“墨染看着挺精明,怎么就这么不开窍!我哪里不想见他了?我巴不得长在他身上!!” 白羽:......阿年,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拍拍沐锦年的胳膊:“你都说了墨师伯不开窍,别气别气。你难道没看见刚才墨师伯收拾严钧替你出气?墨师伯心里有你,咱们得慢慢来,不能急。” 沐锦年忿忿道:“等我从秘境出来,实力大增,我一定要把他绑在我身上,去哪里都得带着我!” 白羽点头如啄米:“好好好,绑绑绑。” 这边白羽忙着安抚炸毛的沐锦年,另一边,墨染目送二人离开后也消失在原地。 热闹的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躺了一地的墨影卫和苦苦煎熬的严钧。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在体内翻腾的灵针不见踪影,逼人欲死的痛也开始慢慢消退,直到月上中天,严钧终于缓过气来。 “墨染......”他看着天上清冷明亮的月亮,嘴里呢喃着这个令人心醉的名字,突然捂住脸,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远远传出去,在这般寂静的夜里,无端显出几分诡谲。 终于笑够了,透过五指,严钧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冷漠强大的男人,他嘴角溢出一丝温柔的笑,声音缱绻的仿佛情人间的絮絮低语:“你逃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严钧的神经病属性不知道小伙伴们感受到了没有 ☆、第 42 章 严钧这么大的动作,瞒不过严明的眼睛。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来自严山的消息。 对着传音玉简,严钧终于收起肆意妄为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另一边,严明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客气,玉简中传出一片瓷器摔落在地碎裂的声音,“我让墨一传话给你,不许动他们不许动他们,怎么,翅膀硬了,都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严钧听了,仗着对面的人看不见,他闲闲地一挑眉,说出的话却带着十成十的惶恐:“父亲息怒,孩儿不敢。父亲请听孩儿一言。” 一阵不短的沉默。严明似乎调整好情绪,再次说话时听起来平静不少:“讲。” 严钧也不拖沓,直截了当进入正题:“孩儿见到了当年从严山逃走的叛影,他现在改头换面化名墨染,跟在沐锦年身后当护卫。” “......”严明没有出声。很显然,这种事情他早有预料,并不能让严钧擅自行动的事就此揭过。 严钧丝毫不慌,不紧不慢丢出一个重磅消息:“据孩儿推测,他现在的实力最少在金丹八层以上,甚至已经达到金丹十层。” 金丹......十层! 纵使见过大风大浪,严明仍是呼吸一滞。 他自认严家算是对影卫极为重视的家族之一,在墨影卫上砸的资源不在少数。即使如此,培育出来的墨影卫半数左右限于资质,卡在炼气十层,无法进阶筑基。 剩下的五成里,大半的人到死也不过是筑基一层,稍微有点天赋的就是筑基二层三层,越往上,人数越少。 现任的魔应为统领墨一和影一,他们也不过筑基七层而已,却已经能够凭借远超常人想象的潜行术与暗杀术勉强越阶杀掉刚刚进阶金丹的高手。 墨染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严明手中将会多出一张王牌,一旦用出绝对会取胜的底牌,一把神兵利器,一把天下人绝不愿试其锋芒的绝世神兵! 要知道,九天的最强者陆尚,曾是一届散修,没少被各家影卫追杀。但等他修成金丹十层,昔日里对他喊打喊杀的人以三大家族为首,转眼就对他转变了态度,放低身段一退再退,忍他从自己口袋里拿走不少好处,双方这才算勉强将梁子揭过。 自那之后,三大家族的人就对青年才俊们严防死守,只要不是自家的,基本别想安全出头。 而现在,一个实力如此之高的墨影卫,岂不是说,只要他愿意,不论是什么人他都杀得! 前提是,他,严家家主严明,能够完全掌控得了墨染。 对于这一点,严明从来不曾担心过。 一朝入了墨影卫,终生都别想逃脱。 不愧是当年从兄弟十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严明没有被美好的未来冲昏头脑,反倒更为谨慎小心:“此事干系甚大,你若再轻举妄动,别怪为父我不讲情面。” 至于严钧设伏袭击沐锦年,不过小事一桩,不必再提。 当务之急,他得好好把墨染的底牌摸清楚,计划周详,才好动手。 这么好的献殷勤的时机,严钧自然不会错过,他适时答道:“孩儿已经知错了......但此次行动,孩儿也不是一无所获。沐锦年身边跟着一个叫白羽的人,他是张逸的亲传徒弟。” “张家的那个张逸?”严明从自己脑海中翻出张家庞大复杂的家族谱系图。张家这几代人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一人,炼药术极为高超,连严家都有求于他,五十年前不知何故大张旗鼓的出走,自此再无音讯。据隐藏在张家的墨影卫说,连他的亲大哥、现任张家家主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正是。”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严明思忖片刻,下令:“我已经派影一前往司冥城做进一步调查,此事急不得,你先回严山。” “是,孩儿遵命。” 就在严钧想要收起传音玉简时,严明突然道:“还有一事。” 严钧垂首静听:“父亲请讲。” “我给你的那些墨影卫,你最好爱惜着用。犯了小错惩戒一番也就算了,无端将人伤至濒死,墨影卫再多,也不是这么用的。” 话里话外,句句暗指他待墨一太严苛,严钧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能一面暗恨墨一命硬,一面嘴上答得痛快:“是孩儿行事不周,之后定会多加小心。” “知道就好。”严明切断联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沉思良久,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墨一怎么样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黑衣人,安静地屈膝半跪在地上,垂首答道:“主人,墨统领尚在修养中。” “你去告诉他,既然有空,本尊允他去看乔欣。” 乔欣,正是墨一的妹妹。 看过之后,墨一也该想想清楚,只有忠于严家,忠于他这个家主,兄妹二人才有未来。 “......是。”墨十等了片刻,见主人没有新的命令,他行了一礼,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 墨染送走沐锦年,探得严钧准备回严山,之后又收到张逸的传信,说流云城一切正常,目前当务之急反倒是之前被他放在沐家的傀儡。 傀儡到底比不了真人,应应急还行,真放任不管,迟早会出问题。思索再三,墨染决定先回飞霜沐雪。 有张武打掩护,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一个对墨染离开的事产生怀疑。 他调整好状态,重新成为众人眼中淳朴到有点傻的王二牛。 也是墨染回来的巧,第二天,沐博风回来了,苏慕鸢忙里忙外折腾了半天,动静实在不小。 负责贴身保护沐博风的风尘自然也回了沐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上司汇报情况。 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沐越面前向来注意避嫌把自己塑造成毫无功利心的柔弱美人的苏慕鸢难得拦在自己夫君面前,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明明已经育有一子,早已不是什么妙龄少女,可她将声音放柔拉长了撒娇,看似澄澈的眼睛带着满满地祈求,欲言又止地视线落在身上时,仍能瞬间激起沐越发自内心的怜惜。 “阿越......” 柔柔糯糯的呼唤一波三折,微微翘起的尾音勾得沐越心痒痒。他略一整理衣袖,斜睨着小鸟依人的苏慕鸢,明知故问:“阿鸢何事唤我?” 苏慕鸢贝齿轻咬下唇,为难地低下头,灵动的双眸明晃晃瞟了沐越一眼,复又低垂下视线,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颇为幽怨地小声埋怨:“阿越明明知道......” 说完,她又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起头,细眉微颦,眼含期待。 苏慕鸢生得貌美,这番小意作态,柔情蜜意,让沐越的虚荣心愈发满足。 他嘴角上扬出自得的笑,逗弄般哼道:“嗯?” “阿越~”苏慕鸢故作羞恼地推了推沐越的胳膊,“我许久不见风儿,就让我与你同去吧~” “这不合规矩......”沐越一脸为难,等看够了苏慕鸢失望伤心的模样,才一转口风,“不过阿鸢思念风儿心切,偶尔破例,想来众位长老也不敢说什么。” 苏慕鸢面露喜色,眸中亮起光芒,她左右看看无人,踮脚在沐越脸上印下又轻又快的一个吻,双颊飞起一抹红晕,飞快藏进沐越怀中。 “都是风儿的娘了,怎么还如此害羞。”沐越回味着那个吻,摇摇头,就着这般姿势,将人带到正厅。 风尘早已等在那里,见他们二人进来,双手抱拳,低头弯腰行礼:“属下见过家主,夫人。” “免礼。”见的人是自己倚重的下属,不比旁人,当初沐家前夫人怀有身孕,他趁机私会苏慕鸢时,风尘也没少帮他望风传递消息,因此沐越也就没有避闲,揽着心头宝直接在主座上坐下。 风尘直起身,眼睛不经意对上苏慕鸢的视线。 她穿着一身浅黄的衣裙,头顶银步摇,此刻完全缩在沐越怀里,更显娇小。见风尘望过来,仗着沐越看不到自己,她冲风尘轻轻眨眨眼,秋波暗藏。 风尘连呼吸都不曾乱上分毫,目光掠过苏慕鸢,避嫌落在旁处。唯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他的心跳快了几分。 沐越很满意风尘识相的举动,想到他这次毕竟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奔波几天,此刻也不吝显出几分仁慈:“这几日,辛苦你了。” 风尘赶忙推脱:“为家主效力,是属下的职责。” “风儿此次外出历练,可有遇到什么意外?” “回家主,历练一切顺利,少主成功猎杀妖狐,交与青云派,拿到了悬赏。只是,在追杀妖狐之时,少主曾遇到一名少年,名叫白羽,是九天第一炼药师张逸的亲传弟子。” “喔?此事当真?” “属下以为,此事为真。白羽手持张家上卿的身份令牌,不似伪作。” “知道了。还有呢?” “白羽身边跟着一个叫年锦木的人,疑似沐锦年,但严家少主出手求证,发现只是认错了人。” “沐锦年?”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骤然出现,沐越愣了一下才想到指的是谁,他脸色一沉,厉声道,“绝不可能!当初他自爆后身份令牌被带回沐家,你当初遇见过。他已经死了!” 讨命鬼! 苏慕鸢心中咒骂一声,装出被吓到的样子,瑟缩了一下,紧紧捏着沐越的袖口。 沐越轻轻拍拍苏慕鸢的后背,慢慢安抚。 风尘赶忙跪在地上请罪:“属下请罪。” 沐越被搅了兴致,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算了,严家的小子不知内情,认错也情有可原。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风尘恭敬地一礼,面朝沐越步步后撤到门边,眼看就要离开,沐越忽然叫住他:“等等!” 风尘立刻回到屋中,躬身静听。 “你带几个影卫,去查查这个年锦木。若有机会,”说到这儿,沐越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务必把首尾收拾干净,绝对不能留下一丝痕迹。” “是。”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是大戏开场,以微雨平平无奇的脑子,肯定bug一堆,大家谨慎期待吧。 为了萌的cp能成真,微雨决定拼了! ☆、第 43 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沐越好心情尽去。他遣退风尘,匆匆忙忙去召见影卫做进一步询问。 苏慕鸢不想去触沐越的眉头,随便找了个去看望风儿的借口,与风尘前后脚退出正厅,还没行了多远,“正巧”遇到风尘。 她轻轻巧巧福了福身,飘然离开,只留下空气中的一缕浮香。 屋中的沐越召来与沐博风同去的影卫甲辰十二,问明当时的全部情况,越是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身体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揉压着额角,闭目慢慢思索。 甲辰十二汇报完所见所闻,安静地跪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不算大的正厅里,只听得见沐越一人逐渐杂乱的呼吸。 严家的那个小子,沐越见过不少次,修为不告,却让人很不舒服,因此他并没有过多关注。可仅有的印象里,沐越听不少人夸赞,说他心思细腻、思虑周全,颇有其父严明的风范。 除去客套夸大的成分,这个严钧,不简单。 而且,他曾经还与沐锦年结下梁子,对沐锦年有印象也不奇怪。 连他都能认错……这个年锦木,多少还是有些问题吧? 反倒是风儿,幼时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启蒙也是晚之又晚。这几年来虽有他尽心教导,比之从小精心教养长大的严钧,还是差了不少。 若不是当年为了保密,所有参与追杀沐锦年的影卫都被他借故处理了个干净,现在也不用弄得这么麻烦。 想到这儿,沐越不尽叹了口气,问道:“十二,依你所见,年锦木用的武功路数,与我本座可有相似之处?” 屋中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石雕假人的甲辰十二伏低身体:“回主人,并无。主人的剑法圆润平滑,进退一体,年锦木则剑走偏锋,常置之死地而后生,打法异常激进。” “是吗……”沐越思虑再三,终是说道:“你带几个人,明日同本座出去一趟。” “是。” 于是第二天,墨染从窃听符中听到的东西就格外精彩了。 温婉大方的苏慕鸢轻言细语,说出的话却比毒到骨子里的毒物黑寡妇都毒上几分。她一句一句咒骂着王鸢死了都阴魂不散,留下她的逃命鬼儿子来害自家风儿。 风尘好脾气地安慰自己的心上人,安慰着安慰着,免不了郎情妾意,干柴碰烈火。 墨染怕错过什么有用的消息,一边老实巴交地跟在张武身后,像模像样巡逻了一天,一边面不改色听那对奸夫□□白日宣淫,叫得像五十只鸭子奇奇朝天吼,也是万分不容易。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苏慕鸢□□过后身心愉悦,放松之余,和风尘提了句:“色鬼,放着好好的风统领不干,偏偏要来爬我的床。” “我为什么爬床,鸢儿不是最该清楚的嘛。” “哼~沐越还说你是他最忠心的下属……” “当初帮鸳儿谋夺主母位子时鸳儿不就知道,我早就是你的裙下臣,哪儿还能管得了别的……” 之后,又是一阵木床吱吖,不堪入耳。 墨染收好留声符,此次潜入沐家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大半。 ………… 另一边,沐锦年算好了时间带着白羽登门造访王司乐的府邸,送上拜帖与证明身份的信物后,不等他们进去,王司乐已经急匆匆从屋中大步流星走出来,手上拿着沐锦年刚递给门卫的东西,见到站在门边带着面具的少年,反倒踌躇着不敢上前。 沐锦年不经意间发现王司乐,打了声招呼:“在下年锦木,见过王长老。” 王司乐如梦初醒,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赶忙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远来是客,二位里面请。” 将人迎进王府,分主次坐好,再挥退无关的下人,王司乐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开门见山:“二位少侠,不知二位从何处寻得此物?” 然后他就看到带着面具的人一把摘下挡住脸的银面具,露出一张他并不熟悉的脸,迫不及待地说:“舅舅,是我呀。” 听声音,倒是颇为耳熟。 王司乐突然想起,自己的外甥若是还在,大约也差不多是这般大了吧。 可若这又是沐越找人给他设的局…… 他手指微动,到底沉住了气,没有急着相认。 沐锦年都准备好亲人相见泪汪汪了,却见一向最疼爱他的舅舅坐在那儿没动静,旁边的白羽也拼命在示意什么,他想起了什么,抬手往自己脸上一摸,摸了一手粉。 这可…… “这是伪装,伪装。”他赶忙用力在脸上抹两下,好好的妆容被他毁得彻底。 王司乐愣是从沐锦年“花团锦簇”的一张脸上认出自家外甥的痕迹:“锦年?真的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凑近了,仔仔细细去看沐锦年。 方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的眉眼同逝去的妹妹分明如出一辙。 还有鼻子,嘴巴…… 王司乐颤抖的手虚虚抚过沐锦年的五官,然后轻轻揽过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死死抱进自己怀里。 面对沐越时不时的刁难尚且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心潮澎湃之下眼角通红,嘴唇翕微,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没死……没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沐锦年静静地回抱着王司乐。 当年母亲身死的消息一朝传来,他还来不及悲伤就被迫逃亡。等他逃出生天,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他没时间悲伤。到后来,他真正安稳下来后,反倒没觉得有多伤心。 而现在,被这世上仅存的亲人紧紧抱在怀里,失去至亲的悲痛在经过整整五年的追逐后还是追上了他。 眼泪止不住地流出,任他怎么眨眼都无济于事,沐锦年哽咽一声,将头埋在舅舅肩窝。 “好孩子……好孩子……”王司乐一下一下轻抚着少年的脊背,激动得不能自己。 爆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一直以来笼在心头的阴云尽散,沐锦年顿觉轻松不少。 等他重新冷静下来,对自己扑进长辈怀里默默流泪的行为顿时有些难为情。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王司乐配合着放开手,后退几步。 沐锦年赶忙用袖子擦干净眼泪,终于想起被忘在一旁独自看风景的白羽:“舅舅,这是我的好友,白羽。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照顾,我才能顺顺利利找到您。” “晚辈白羽,见过王前辈。” 王司乐听了,看向白羽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前辈叫着多生分。你是锦年的好友,不是外人。我痴长你许多年岁,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伯父吧。” 白羽自然不会去拂王司乐的面子,欣然应下:“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 “舅舅你可别小看阿羽,他可是九天第一炼药师张逸的亲传弟子!”沐锦年一脸骄傲。 “少年英才啊。”王司乐笑呵呵地夸赞一声,看着身姿挺拔侃侃而谈的外甥,自豪之余更多的是心酸。 当年还不到他胸口的孩子,如今已经在他看顾不到的地方褪去满身稚气,成长为如此出色的一名少年。 这中间,又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阿年啊,好不容易能回家,你带着你的朋友好好吃,好好玩儿,千万别拘束。在舅舅这儿,没人敢欺负你。” 沐锦年面露为难之色:“舅舅,其实我还有几件事想找您帮忙……” 王司乐正是满腔慈爱无处发泄的时候,沐锦年这么一说,他哪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只管拍着胸脯打包票:“你尽管说,舅舅一定帮你。” “第一件事,是母亲的死因。当年母亲出事,我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是沐越告诉我,母亲不慎走火入魔,自尽身亡。我本欲偷偷查探情况,母亲留给我的影卫们突然现身,说沐家有人要杀我,我别无他法,只能先逃命。” 王司乐若有所思。 “如今想来,处处是疑点。沐越为何不让我见母亲?敢在飞霜沐雪刺杀我的人到底是谁?沐越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还有,母亲尸骨未寒沐越就将苏慕鸢迎进沐家,我想,母亲的死与这个女人定脱不了干系。” 王司乐长叹一声,很是无奈:“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这些年也一直在调查。只是沐越防我如同防贼,因而此事进展颇为缓慢。” 沐锦年摇摇头:“此事不急于一时。还有第二件事,舅舅,我想与白羽一起,进秘境历练。” “你本就是沐家嫡子,自然有权利进秘境。只是,你的身份不好暴露,恐怕得多等一阵,等我安排妥当,再送你进去。” 一听要耽误时间,沐锦年不禁皱眉:“要等多久?” “大约半个月。”王司乐算了算时间,他见沐锦年脸带焦急之色,追问道,“锦年,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我确实赶时间。”沐锦年挑挑拣拣,隐去墨染的身份,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要提了提,着重说明前几天与沐博风严钧起冲突的事,“严钧认定了我就是沐锦年,派墨影卫一路跟着我们,还好墨染及时发现。只是,以严钧的性子,此事必定会惊动严明。不久的将来,恐有一场变故。在那之前,我想尽可能提升实力,以作自保。” “这么说来,确实拖不得……”王司乐沉吟一番,有了主意,“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舅舅。你们两个奔波这么多天,肯定累了,早点下去休息,这几天养精蓄锐,为进秘境做好准备。” 说完,王司乐招来嘴巴严实的小厮,命他带沐锦年和白羽下去休息,自己则急匆匆离开。 走在半路上,白羽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阿羽?” 白羽抚过空空如也的腰带:“我的随身玉佩不见了。” “掉在来的路上了?要不回去找找。”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带了好一段时间,有点不舍罢了。换个新的就是,不必费这么多功夫。” “那就算了。”沐锦年耸耸肩,恰好感觉到储物空间有异动,查看之后拿出一只传信玉简,“是墨染发来消息。” 这倒是提醒了白羽:“我们出来这么多天,音讯全无,师父怕是要担心了。眼下既已经安顿下来,我正好给师父发个消息,报声平安。” ☆、第 44 章 小厮带他们去的地方沐锦年并不陌生。 或者说,王司乐的这处宅子沐锦年都不陌生。 在他还是沐家少主的时候,飞霜沐雪呆烦了,他的母亲王鸢有时会带他出去四处走走,王司乐的住处就是他们最好的落脚点。 也是因此,宅子里常年备着他们母子俩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装饰与昔日一般无二。 沐锦年站在门口,目光掠过母亲最喜欢的黄梨木雕花大床外浅蓝色的床帏轻轻垂下;明亮干净的梳妆台上,母亲用过的簪子流苏耳环被好好收起来,整整齐齐放在梳妆盒中;靠窗的木桌上整齐摆放着母亲曾读过的游记小说…… 就好像……就好像这个房间的主人还会如往常一般突然造访,带着她尚且稚嫩的小小孩子推门而入,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仔细放好,一边还要叮嘱玩儿疯了的孩子早点去休息,第二天不准赖床。 小厮适时在旁边说道:“长老一直让我们小心收拾着,东西不准乱动,都好好留着。” 沐锦年沉默地看着熟悉的一切,鼻子一酸,微昂起头,用力眨眨眼睛,想要逼回眼角的泪。 可惜,大概是风太大,吹得他眼睛疼,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白羽见状,挥手示意小厮离开,自己则安静陪在好友身边。 沐锦年甩了甩脑袋,抬手摸了把脸:“走吧,去看看你的住处。” 白羽拍拍沐锦年的肩膀。 等到终于收拾好,沐锦年躺在那张黄梨木雕花大床上,睁着眼睛发了好长时间呆才回过神来,从袖子里拿出传音玉简。 墨染发来了几段对话,听声音还挺熟悉。 许久没有听到沐越一家子的声音,沐锦年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里面说话的人好像是他的人渣父亲和走狗风尘。 亲耳听到亲爹要杀他,早就对沐越不抱一丝期望的沐锦年也只是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下一段,是……苏慕鸢和风尘? 沐锦年厌恶地皱起眉。 他对这个在母亲死后不久就占了母亲位子,名字里还和母亲一样有个“鸳”字的女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墨染大概对这段对话做过什么处理,但沐锦年仍能听出,这两人的声音中透着怪异,明显不在正常状态。 很快,他就没精力思考这个问题了。 “当初帮鸳儿谋夺主母位子……” 这对小人究竟说了什么沐锦年已经听不清,他满脑子都是风尘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回放一遍,再一遍,再一遍…… 他瞪起双眸,目眦欲裂,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手上运起灵力,带着风含怒拍下,胳膊刚挥到一半,沐锦年突然理智回笼,意识到这是母亲的房间,他怎么能在这里胡闹。 手僵在半空,良久,他随手将传音玉简扔出去,拉过旁边的被褥将自己完全笼在其中,团成一团。 玉简摔下床,发出“啪”的声响,翻滚了几下,躺在地上。 屋中重新恢复宁静,过了一阵,隐约响起被压得极低极细的呜咽。 一晚休整,精神恢复了大半的白羽见到眼睛肿到只剩一条缝的沐锦年,被吓了一跳:“阿年,你这是......?” “我没事。”短短一句话,牵扯到干渴的喉咙,逼得沐锦年咳嗽不止。 这般破锣嗓子,让白羽更为担心:“先去喝点水吧。” 沐锦年轻轻推开白羽,坚持道:“我……我去见我舅舅。” 好友的这番异样,让白羽瞬间想起昨天墨染发来的消息。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消息。 白羽拗不过沐锦年,只得退了半步:“我和你一起去。” 沐锦年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听到外甥要见自己,王司乐推开手边的事情,在书房等着。 沐锦年糟糕的样子也将他吓了一跳:“锦年,没事吧?” 沐锦年沉默地摇头,将灵力输入传信玉简。 沐越与风尘,风尘与苏慕鸢,两段对话被王司乐尽数听在耳中,让他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攥紧手掌。 好歹还顾忌着有小辈在场,王司乐用尽自己毕生的修养,才没有表现得更失态。 那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妹妹!! 姓沐的当初求娶时满口应承会好好待她……这就是他的承诺?! 怪只怪他瞎了眼蒙了心,才把妹妹推进火坑…… “舅舅。” 沐锦年嘶哑的嗓音拉回王司乐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少年挺直脊背站在书房中央,双眼浮肿,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 从只剩下一条缝的眼中,射出杀意盎然不死不休的光芒。少年一字一顿:“我要杀了他们,为母亲报仇。” 王司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他用力拍拍外甥的肩膀:“两天后,你放心去秘境,外面的事就交给舅舅。哪怕拼上这条命不要,舅舅也会帮你。” 沐锦年主动扑进王司乐怀里,闷闷地说:“……我不要舅舅死。” “好,好,不死,我们都好好活着……” 此时,影一的调查也终于告一段落。他带着收集汇总的消息,回严山复命。 严明挥退旁的人,将影一叫出来:“怎么样?” 影一恭敬地跪在严明脚边,双手捧上一个玉简:“主人,属下在司冥城武道大会的名单上发现了年锦木的名字。以此为线索四处排查,在连云城找到了过去五年同年锦木有交集的几个人。阿明,22岁,修习内力心法,实力相当于炼气五层的修士,过往不详。颜君燕,27岁,原富阳城瓦塘村人氏,善黄岐之术。15岁时被逼嫁给53岁的乡绅,出嫁当晚神秘失踪。江秋白,73岁,曾在连云城城主府任职,当年卷入城主之位的斗争,被冤枉入狱,后被判流放,半路无故失踪,押送的卫兵全部身死。” 严明简略浏览过玉简中的内容,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座椅的木质扶手,听了影一的汇报,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墨影救了他们三个?” “是。属下还查到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身陷险境,被神秘人搭救。但调查后发现,只有这三个人被墨影留在身边,原因不知。” “这么说来,想要将墨影引出来,他们倒是现成的饵。” 影一答道:“属下已经派人监视他们的动向。只是,属下还查到,张家的张逸在司冥城定居,对连云城这三人万分关注。贸然动手,极易引起张逸警觉。” “……你做得对。”严明随口说了一句,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的严钧适时献策:“父亲,此事孩儿或许有办法。” “说来听听。” “先前和白羽交手,孩儿并非一无所获。白羽是张逸的亲传弟子,若以他作筏子,略施小计,必能将张逸从司冥城引开。”紧接着,严钧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办法婉婉道来。 严明听了连连点头,很是欣慰:“我儿想得周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得到想要的东西,严钧未露欣喜之色,仍旧沉稳地应下:“是,孩儿必不负父亲所托。” 诸事议毕,离开的路上,他迎面遇到一个端着托盘茶水的侍女向他行礼,严钧定睛一看,认出这就是被他父亲放在身边用着的乔欣,好像还是墨一的妹妹? 脑海中浮现出墨一躺在自己脚边满脸血污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之后他死撑着嘴硬,不肯松口去杀沐锦年和白羽,害得自己吃了好大一个亏。 听说墨一回到严山以后,就被好酒好菜的供着,舒舒服服地养伤...... 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墨影卫,凭什么呢? 严钧漫不经心地想着,脚下一停,挡在侍女身边,温和地问她:“你是......?” 侍女被严钧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瑟缩了一下身体,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回道:“回少主的话,奴婢乔欣。” “乔欣......”果然是她,严钧伸手挑起乔欣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一番,忽地松开手,拿出帕子来一根一根擦着手指,“长得倒是标志。真是可怜呐,被严家好吃好喝供着,却不知道你哥为了你......” 话说一半,严钧翩然而去,徒留下乔欣在原地猛地瞪大眼睛,僵做一团。 王司乐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外甥是十二万分的在意,对外甥的请求更是尽心尽力。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第三天一早,沐锦年就收到消息,去秘境的事儿办妥了。 说起来,去过秘境的人不少,可出来的人对里面的情景都讳莫如深,以至于沐锦年只知道那里面灵力浓郁,能助人修行。其他的,诸如怎么个助法,却是一问三不知,去问舅舅,也只是得到“进去就知道了”的答案。 大概是上古大能手段高深莫测,连舅舅都说不轻吧。 经过飞霜沐雪境内的传送阵,白羽和沐锦年顺顺当当进了秘境。 身边的白羽不知为何没了踪影,还没等沐锦年去找,他先在秘境中收获了一个惊喜:“墨染?你怎么也来了?” 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人,高瘦个子,黑巾蒙面,不是墨染又是谁? 只是...... 沐锦年后退几步,暗自警戒:“你是谁?” 这个“墨染”,同他认识的那个有些许不同,更冷,更沉默。至少,墨染在看到他的时候,嘴上不说,眼睛却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哪像这个,只有外表像了十成十。 “墨染”没有答话,随着沐锦年的戒备,他缓慢摆出起手势,下一秒,身影消失在原地,以极快地速度攻向少年。 秘境不愧是上古遗留下来的试炼之地,依凭得天独厚的特殊空间,再辅以错综复杂的阵法,以极其精妙的方式彼此组合,可以根据各人的不同幻化出最行之有效的修行方法。 沐锦年仿佛又回到小山上的时光,心无旁骛地跟随“墨染”的指引,逐步弥补自身短板,稳步向前。 筑基二层,三层,四层...... 原本充满未知的晋级,在这里就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轻而易举。 不知过了多久,沐锦年进阶筑基十层大圆满。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在一月期满之前平稳突破到金丹,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就在此时,从识海中突兀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让正在吐纳灵力的沐锦年心神巨震,险些运岔气。 他还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识海中一波接一波的痛逼得抱着脑袋满地翻滚,将秘境中原本安静聚集在他身边的灵气搅得一团糟。 昏迷前,沐锦年只来得及凝起一点神识,探清楚异动的来源,竟是同心结。 墨染出事了。 ☆、第 45 章 墨染确实遇到了麻烦。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将时间拉回沐锦年进秘境之前。 墨染用传音玉简将消息发给沐锦年,自己依旧守在沐家,想看看还能不能探出什么东西。谁知还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好友张逸的消息。 “白羽有难,我去救他。你在哪儿?” 措辞语气非常着急,应当是匆忙之间发来的,再看看时间,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这不正常。 墨染当下便察觉有异,他紧皱起眉。 白羽明明和锦年一起呆在丰台城,有王司乐在,两个人安全无虞,张逸怎么会收到白羽遇险的消息? 而且,他与张逸联络用的玉简经过张逸特殊处理,根本不会出现延迟接受的问题,但墨染万分肯定,他昨天确实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要么,是玉简出了问题,可好友曾经用他九天第一炼药师的招牌保证,百年间绝对不会出问题,这才过了两个月不到。 要么,有人故意拦截这条消息,想拖延自己看到的时间。 再加上白羽是张逸的心头好,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用他来钓张逸简直一钓一个准。 更进一步,不论策划这些的人是冲他自己还是冲张逸来的,他们都清楚地知道白羽的身份,而白羽涉足九天没多长时间,他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唯有沐家和严家。 以沐博风胆小怕事的性格和沐越的草包脑袋,他们若想要针对锦年必不会弄得这么麻烦...... 是冲他来的,背后必是严家搞鬼。 这番分析看着有点弯弯绕,墨染只不过花了一瞬就想清楚前因后果,他立刻给张逸回了条消息:“白羽安好,稍安勿躁。连云城有变,速回。” 墨染发完消息,担心张逸收不到,找了个机会放出傀儡,自己唤出魔渊用最快的速度御剑往回赶。 虽然......他其实心知肚明,严家既然已经动手,那他现在回去也多半赶不上了。 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这次张逸的玉简没有被屏蔽,他及时收到墨染的消息,匆匆回复了个“已知”就调转方向往回赶。 原本一天的路程,墨染只用了半天就站在连云城外,张逸正在等他。 张逸等得颇为焦急,见到墨染,他脸色稍缓,快步迎上去,直接略过客套话,张口道:“阿明他们不见了。” “嗯。”墨染点点头,快步往城内颜君燕的药铺走去。 知道自己只会炼药炼器,于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张逸跟在他身边,不用墨染问,快速将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我本在阿羽家给他父亲调理身体。晚上正准备就寝,突然有人来敲门。小阳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前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个玉佩,和一张字条。” 张逸从储物空间中把东西拿出来,递给墨染:“我认出纸上的字迹同阿羽的一模一样,玉佩也是阿羽常戴的。” 墨染接过一看,纸条上只有两个词,飞霜沐雪,救命。 玉佩呈纯白色,雕工算不上特别精细,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倒像是街边路摊上淘来的东西:“你没认错?” 这话张逸就不爱听了:“我徒弟的东西我能不上心?这玉佩看着通透,实际上并不纯粹,白里还掺着点青色。你看这儿,”他手指在玉佩上一点,“这种玉佩虽然便宜,青色的纹路那也是独一无二,绝对找不出一模一样的。” 墨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逸继续往下说:“阿羽前天才和我通了消息,说他正在沐家,准备进秘境历练。秘境入口就在飞霜沐雪,若是阿羽被沐越抓了,我这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起你也在沐家,就给你发消息,半天没等到你的回信,等急了,我就想着万一你不方便查看玉简,岂不是误事,就嘱咐小阳照顾好阿羽的父亲,动身去沐家,刚走了没多久,就收到你发来的消息。等我急急忙忙赶回连云城,阿明他们已经不见了。” 站在房门紧闭的药铺前,墨染将传音玉简抛给张逸,自己则走上前推了推门,发现门被反锁,外面推不开。他仔细观察一番,纵身上了房顶。 屋顶的瓦铺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张逸手忙脚乱接住玉简一看,自己发的好几条消息全无踪影,只有最后一条被收到,接收时间还差了将近两个时辰。他顿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抬头,墨染已经不在身边,他赶忙跳上房顶,找到正在后院查看的墨染:“有发现?” “算不得什么发现,只是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个地方屋里屋外都干净得很,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阿明和秋白都会武,内力并不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被悄无声息地带走,严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冲我来的,你和白羽大概是因为和我走的近,才被牵连了。” 果不其然,墨染在后院的窗沿下找到了独属于墨影卫的暗号:想救他们,独身一人,前来严山,恭候大驾。 真正水落石出,墨染反倒没有开始那般急迫。他甚至有心情把暗号抹个干净,再关好窗户,然后坐在石阶上看风景。 相比之下,张逸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你倒是说说,那是什么意思?” 谁知墨染听了,只是扭头来看他,一点回答的意思也没有。 被好友那双仿佛能看破人心的黝黑眸子直愣愣地看着,饶是张逸自诩脸皮厚那也扛不住,他不自在地稍侧过身体避开墨染的目光:“看......看什么看。” 说完,才记起自己理直气壮,怕啥? 他遂逼近墨染身前,用力瞪回去:“你还没说,那一串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墨染忽而缓和神情,紧绷的腰背卸去力道,呈现出放松的弧度,他微仰起头,嘴角甚至擒着一丝笑:“张逸,恐怕要拜托你件事了。” 张逸好像白日里见了鬼一般,凭白后跳三尺半,脸上满是受到惊吓的惶恐:“你你你你你......谁啊你,竟敢伪装成墨染,看我不打死你!” ...... 墨染恢复棺材脸,面无表情看好友逗贫。 张逸等了一会儿,发现实在逗不动,他叹了口气,走到墨染身边,也不顾身上的白衣不耐脏,学着他的样子坐在石阶上:“这么多年,能让你开口求我的事儿可不多,前一次是为了沐小子的本命灵器,这次估计也是他。真该记下来回头放给沐小子听。” 还没叨叨完,见墨染脸色欠佳,他赶忙补充道:“你也知道,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干不来。” “放心,我也不想要个拖后腿的。”墨染居然接了他的俏皮话,把张逸吓得又抖了三抖,“锦年的事情,有他舅舅王司乐在,也不需要旁人插手。只是我总归放心不下。日后他若遇到什么难处,还望你能帮衬着些。” 托孤一样的口气,听得张逸心头直冒火:“怎么,舍得把你的宝贝留给我照顾?放心,等你死了,我立刻把人远远丢一边去,管他是活还是死......” 墨染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张逸......反正这人就要去寻死了,还不准他带着机会骂两声出口恶气? 他狗胆包天,指着墨染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告诉你墨染,我说到做到。自己的包袱自己背着,别想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甩!小爷我绝对不接,绝不可能!阿明他们是不错,可能比得上你自己的命?他们也就一凡人,过不了多久总归要死,你犯得着为了他们往火坑里跳?还是你以为严山是什么风景名胜,由着你随便进出?” 墨染还是那张棺材脸,连个眉头都不带动。 良久,久到张逸那口火气都吐干了,人也快萎靡下去了,安静到连街边的人声喧闹都仿佛隔了一层纱的后院之中,墨染微微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张逸哼哼两声,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再帮我一次,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 墨染这话没说完,被跳起来的张逸打断道:“我呸,你想两清,我还不乐意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怕连累我,想一个人逞英雄吗?告诉你,别说门,窗都没有!严山,你要么别想去,要么带着我。” 墨染还想再劝,张逸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没有我,你上哪儿去找趁手的兵器暗器去?还是想就靠你的一把魔渊?不带我,你想找谁帮你拖着严明,让你有时间去救人?还是你长本事了,新学会□□术?” 墨染:...... 难得嘴上赢一次,张逸尾巴翘得老高。 墨染无奈,着重强调:“你只准去严山做客,拖着严明,其余的事,一律不准插手。” 这本就是我的宿命,我无法摆脱的烙印。你是我珍视的好友,我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人。因此,哪怕我因此身死,你也绝不能掺进这一滩泥潭中,如我一般永不得脱身。若我注定要溺亡于黑暗,至少,我希望你和锦年能在这个世上好好活下去。 墨染这点心思张逸当然猜不出,他眼看好友有望松口,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不插手,绝不插手。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呢。” ☆、第 46 章 “你可要想好,趁现在你还能回头。”站在严山脚下,张逸没忍住又一次劝道,“想想沐小子,你这一脚踏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知道,以好友的性子,之前劝了那么多次都没成,这一次估计也是白费口舌。 果然,墨染正在最后确认过藏在身体各处的暗器,清点数量,再重新将它们收回顺手的位置。听到张逸这么说,也只是抿紧唇角,微微摇头。他召出魔渊,已是做好出发准备。 “行吧行吧,知道犟不过你。”张逸嘟囔了声,按照计划,给严家送上拜帖。 他只需要拖住严家的家主严明,给墨染足够的时间将人质带出来。 九天第一炼药师的名头分量足够,不论严明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也要给足了尊重。严山山门大开,由家主亲自带着几个亲信前来迎接:“逸先生登门拜访,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张逸端起冷漠肃然的架子,仅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是我贸然打扰。” 两人寒暄几句,严明让出一条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里面请。” 严山是严家所在洞天福地的名字,范围极大,光靠两条腿,想走到正殿怕是要废不少功夫。因此,严明特意命人备了车架,以示尊重。 这一套繁文缛节走下来,等到二人真正到了地方分主次坐好,已经花了不少时间。 张逸巴不得越慢越好,对这样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他一面暗中猜测墨染那边进展到了哪里,面上不露声色地捧起侍女奉上的茶,轻轻嗅了嗅。 这时,只听首座上,严明问道:“不知逸先生此次造访我严山,可有何要事?” 张逸将手上的茶盏放回桌上,道明来意:“我听闻严家一月后会在飞仙城举行一场拍卖会。” 严明点头。这事儿他确实知道,还为此忙活了一阵子。 “其中有一株雪莲花,不知严家主可否割爱?” 雪莲花,是炼制清心丹的材料之一,长在极北之地,因数量稀少,极为难寻。若是运气不好,寻个一年半载一无所获都不奇怪。 对炼药师这是难得的药材,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件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宝物。 严明心中转过千百念头,脸上却带出一点为难之色:“这……不瞒先生,在下虽为严家家主,可拍卖会的事儿一向是由飞仙城的长老全权负责,若是贸然插手,实在难以服众。” 张逸明了这是想讨些好处,也乐得和严明扯皮。 另一边,墨染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潜进严山之中。没有屏障的阻隔,他可以清晰感应到一点熟悉的气息正在严山深处召唤着他。 是小山上分别时他送给秋白以防不测的传讯法器。 曾经作为墨影卫生活了几十年的墨染,早已习惯了凡事留一手。传讯法器虽是下品灵器,却能在阿明他们遇到危险时给自己传递消息,算是他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层保障,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先前在药铺没有找到这枚法器,本以为是被墨影卫收走了,现在看来,大概是秋白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藏在了身上。 意外的惊喜让墨染对这次的救援更多了几分把握。 他小心绕开外围的护卫,避开供人们行走的山路小道,足尖轻点过树叶,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树梢,寻着法器的指引,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处山壁前。 这是一处极为寻常的山脉,因着少有人至,树木郁郁葱葱向天生长,虫鸣鸟叫不绝于耳,似乎与别处没什么不同。 墨染谨慎地停下脚步,将自己藏了起来,冷漠到不带一丝人气的双眼一寸寸审视周身的环境。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他潜入严山,到发现传讯法器,再到一路摸进严家腹地,太顺利了。 墨影卫什么时候无能到被人轻松摸进老巢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他认得这个地方。 墨染平静如水的脸上浮现出绝对称不上愉悦的表情。 他曾在这里受尽了折磨,尝遍人世间最难捱的痛苦,在嘶哑到不似人声的哀嚎声中,日复一日祈祷着死亡的到来——在那处山壁后,是墨影卫的暗牢。 身体感受到尘封已久的腐朽气息,情不自禁绷紧全部的肌肉,轻轻颤抖起来。 墨染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平复体内翻腾不休的惊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严明故意将人质放进这里,光明正大敞开大门,明晃晃在这里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在网的正中放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饵,然后安心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闭上眼睛,磅礴的神识放出,一点一点渗透石壁,向里面探去。 暗牢四周的阵法阻碍了墨染的感知,几乎什么都探查不到,除却隐隐绰绰的人影,唯一能看清的,只有被安置在最深处的三个人。 阿明,小燕,和秋白。 这就够了。 墨染睁开眼,站在石壁前,平举手臂,召唤出魔渊。 修长有力的手掌覆在剑柄上,手指根根握紧。他举起魔渊,灵力运转。 随着他的动作,漫天灵力聚集,严山一时风云骤变。万里晴空之上,不知来处的乌云迅速凝结,黑压压一片压了下来。 飓风呼啸着撕裂平静的表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墨染节节攀升的气势之下,它们乖巧地彼此纠缠着凝成魔渊剑身的一点剑气,似最忠诚无畏的士兵,已经做好冲锋的准备。 终于,墨染的气息盘升到顶点,他手臂自上而下挥动,剑尖滑出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弧线。 严山似乎停滞了一瞬间,风静树止,万籁俱寂,天际间安静到宛如只剩虚无。 下一刻,魔渊在嗡鸣,锋利无匹的剑气携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撞击在山崖上。 时间重新流动起来,狂风穿过林海,牵动树叶哗哗作响,乌云涌动,似有雷声自天际传来。远处,人们在奔走呼号,为这般远超人力的神迹而恐惧膜拜,更远处,洞天福地的结界仿佛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叹。 与山崖相比,墨染是那么的渺小,可这一剑之威,足以毁天灭地,又怎是区区一座山崖可以阻挡的。 没有山壁崩裂,没有地动山摇,高耸在他面前的石壁,连同石壁后的暗牢,和更远处的山包,就这样湮灭在这一记平平无奇的挥砍中,化为乌有。 严明把什么都算到了,唯一没算到的,大概是网中的诱饵引来的不是什么扑火的蛾,而是一怒则天地惊的神。 什么步步杀机的陷阱,什么难缠至极的墨影卫,全部都化成一片废墟。 墨染收起剑,从容越过一地狼藉,直直往暗牢深处走去。 他控制了剑气的力道,只削去半座暗牢,阿明他们所在的地方保存完好。 余下的零星机关和幸存的墨影卫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 墨染随手挡下一个黑影的袭击,脚下依然沉稳,心中却罕见的泛起一丝迷茫,为什么他居然会以为严山是龙潭虎穴,进得出不的呢? 他做好万全的准备,全副武装到牙齿,规划了数十条路线,失败后该如何应对,成功后又该如何脱身。他翻找出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复原严山的场景,一个个标注所有守卫…… 到头来,却不敌这一剑。 原来,曾经束缚着他的那层枷锁竟是这么脆弱,不过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胜利唾手可得,但已经被刻进骨子里的谨慎让墨染握紧魔渊,全神戒备。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平安走到阿明的身边,顺利到难以置信。 阿明他们的精神看上去还好,并没有受什么折磨。 也是,严家在没有钓到大鱼之前,可不得好好爱护着珍贵的鱼饵。 阿明他们的身上都帮着绳索,嘴上塞了东西,没办法说话。 墨染收起魔渊,半跪下来,去解他们身上的锁链。 颜君燕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口中的布团,焦急地喊道:“染大人快走,有陷阱!” 声音刺耳至极。 下一瞬,墨染脑袋突然翻涌起眩晕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灵力也开始不听使唤,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起一阵阵难忍的疼。 本该在正殿与张逸相谈甚欢的严明突兀地出现在墨染身前,笑地格外诡异:“朱曼沙华的毒,能勾起修士的心魔,就算是神,也别想逃脱。上,给本座拿下。” 接到命令,影一身先士卒,带领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十名墨影卫扑向场中神志恍惚的墨染。 严明站在一旁,看着墨染左支右挡无力防守,身上没多时就被划出几道口子,鲜血四溢,他得意地仰头大笑起来,状若疯魔。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严明,就要将神彻底捏在自己手心,永无翻身之日!踩着神的脊背,从今往后,他将会成为严家、不,是整个九天最尊贵的人! 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家主之位也好,早就叛逃的墨影卫也罢,没有人,没有人能逃脱他的掌心! ☆、第 47 章 朱曼沙华的药性越来越浓,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输。 墨染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他的四周围了多少个墨影卫?十个?五十个?还是成百上千个? 趁攻击的间隙,墨染猛力晃了晃脑袋,眼前的重影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 与此同时,一向平静如古井无波的识海微微震颤着,不详的波纹自识海最深处扩散开来,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扩散至海面形成绵延不绝的涟漪,彼此冲击着向远处扩散。 紧随其后的是自源头弥漫而出的黑暗,静默无声,却自顾自地向外漫延再漫延,不容抗拒地将深蓝的海域一点一点渲染成纯黑,那是被朱曼沙华释放出的心魔。 等到识海的整个世界都被拖进黑暗的漩涡,他就会彻底被心魔吞噬,变成严明手中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工具。 没有......时间了...... 墨染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以魔渊支撑起身体。他模糊地视线环视一周,掠过一张张模糊的面容,最后锁定战局外与众不同的一袭蓝衣。 为了避免功亏一篑,趁他还能掌控自己的意识,墨染不顾灵魂被撕裂的痛,强横又粗暴的将自己的识海一分为二,在黑与蓝中间竖起一道屏障,暂且减缓心魔吞噬的速度,之后,他闭上眼睛,摄魂发动,对象却是他自己。 命令,诛杀严明,带他们走,远离张逸和沐锦年,若走火入魔......务必自尽。 摄魂术化作一道枷锁,再一次加固识海中那个无形的屏障。 围在四周的墨影卫们再一次发动攻击,影一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对手,变了。 不再是绵软没有多少威胁的出招,动作不再迷茫混乱。 墨色的眼眸彻底剥离属于人的情感,冷漠,死寂,精准捕捉每一个墨影卫的动作,找出他们的弱点,一击必杀。几乎是眨眼间,墨染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无影的风,轻巧地穿过墨影卫用身体构筑的杀阵,鬼魅般在严明身边显现,轻飘飘没有丝毫分量地挥动魔渊,从容不迫地退回原点。 等影一再一次捕捉到墨染的身形,一切都不可逆转。 严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墨影卫无可避免地发生些微骚动。待影一强硬压下所有异动,杀阵中的人,连同他亲自掳来的那三个人质,都已不见踪影。 影一下令:“追。” 主人虽然身死,任务还在继续。在猎物入瓮的那一刻,严山早已封闭所有入口,并派遣人手在各个重要路口布防。 墨染身中奇毒,堕落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只需要在那之前保证猎物不会逃脱,就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阿明三人的存在明显拖累了墨染,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总要顾及不伤到他们。也因此,再次被墨影卫围困起来时,他没有强行突围,而是选择将三人小心护在身后,谨慎寻找机会。 说来也巧,这一次,领头的人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墨一。 许久未见,他的模样没有多大改变,唯有眉宇间的苍白更加重几分。 墨一站在包围圈外,遥遥看着墨染,可惜此时的墨染神志不清,已经认不得他了。 两人隔着人群彼此对峙,互相打量,就在墨染准备先行出手时,墨一突然挥手,命所有墨影卫让出一条道。 墨染确认过对方没有使诈,催动灵力捞起阿明他们再次向出口掠去。 墨一就站在那条道边上,沉默地目送墨染离开。 自此往后直到出口,中间所有挡路的人都已经被他提前引开或调走。 墨一不知道墨染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以他方才的表现,带着人质顺利脱逃已是定局。 在他身后,墨十小心翼翼地问:“墨统领,您......” 话还没说完,墨十已经看到少主正带着几个侍卫怒气冲冲往这边赶过来,他闭上嘴,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严钧简直要被气疯了。 这么难得的一个立功的机会,只要抓住墨染,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必定会上一个台阶,得到的好处数不胜数。 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 严钧再也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表皮,冲到墨一面前,一脚踹在他毫无防备的腹部:“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废物!蠢货!贱人!” 墨一被这股力道踹飞出去,撞断了几颗树,最后撞在山崖上。还没有痊愈的内伤被牵动,逼得他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他仿佛感受不到体内扭曲泛滥的痛苦,平静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手下,最后落在场中唯一站立的锦衣少年身上,藏在身后的手指灵巧地勾起,没费多大力气,绑在小臂上的匕首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严钧等不到这人颤抖着重新趴伏在自己脚下,三两步走到墨一身边,伸出手,毫不怜惜地掐住他的脖子,眼中杀意盎然,手指逐渐缩紧。 感受着掌下的人因窒息而挣扎的力道,看着墨一涨红的脸和难受痛苦的表情,严钧心中的怒火终于消减了些许,甚至泛起一丝生杀予夺的快感。 真是让人兴奋的模样啊,那强忍着不敢反抗的样子,空洞无神的眼神,忍不住让他想更用力,更用力地收紧手掌,想用鞭子一寸寸吻过他的身体,用烙铁,用铁钉在他身上印下美妙至极的图案,等他满身伤痕的爬在地上哭泣着无助地请求自己放过他时,狠狠地碾碎他的身体...... “唔......” 严钧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永远都沉默的任他宰割的黑衣人,再颤颤巍巍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只剩下刀柄的匕首,张大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墨一还嫌不够,他一步跨到严钧面前,握住匕首,腕上用力,狠狠扭了一圈。 尖锐的痛苦让严钧整张脸都缩成一团,五官错位,分外难看。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过抽搐了几下,就失去气息。 直到此时,墨影卫们才找回自己的身体,他们将墨一团团围在中央,利剑出刃,对准噬杀少主的首领。 墨一没有再看脚边那团失去所有生机的烂泥一眼,他拔出自己的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干净利落地插进自己心口。 墨影卫守则第一条,不得噬主。 墨影卫守则第十三条,不得自戮逃避刑罚。 呸!去他狗屁的墨影卫! 墨一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不,更往前,早在他得知唯一的妹妹身死时就没想着逃。 为什么,这个世道这么不公呢? 他吃尽了所有的苦头,忍受无数非人的折磨,丧尽天良咬着牙爬到了统领的位置,他这么努力地往上爬,可到头来,为什么连最心爱的妹妹都护不住? 可有些人,生来锦衣玉食,有求必应,吃着龙肝凤胆,喝着玉液琼浆,可他们还不满足,偏偏要夺走别人仅剩的珍宝,摔碎了踩烂了,然后拍拍手,飘飘然离开,任别人哭得撕心裂肺,还要以此取乐...... 乔欣,他的妹妹,才将将及笄,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被严钧的一句话轻飘飘碾得粉碎。 为什么要告诉乔欣,她的哥哥还在世呢? 她那么聪明,她怎么受得了自己成了别人钳制哥哥的工具呢? 她那么柔弱,在知道了真相以后,除了死她还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他已经低到尘埃里,却还是保护不了他的妹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墨一抬头望向严山的出口。 真好啊,墨染,你能逃出这个炼狱一样的地方。 祝你幸福。 一天不到,严家接连损失了家主和少主,严山人心惶惶,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因争夺家主宝座而掀起的腥风血雨。 不过这些都和墨染他们没关系了。 张逸和“严明”讨价还价到一半,突然收到墨染的消息:“事情有变,撤。” 他当下急急忙忙离开严山,在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地方等着。 先前严山的天地异像他也瞧见了,本以为问题不大,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墨染回来。 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后张逸就越沉不住气,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后面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对自己打架的废柴程度有深刻的认识,他都想直接冲进严山救人。 好在,在张逸真的被焦急冲昏头脑之前,墨染回来了,还带着阿明小燕和秋白一起。 他赶忙迎上去,看墨染脸色还不错,身上肉眼能见的伤大多都避开了要害。 张逸脸色缓和些许,上前帮忙接下昏迷的三人:“我就说,你这么厉害,哪儿轮得到我给你收尸。药膏绷带我都已经备好了,墨染你先进屋,等我把他们放好就去帮你包扎。” 说着,他运起灵力拖着三人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张逸心头一跳,把阿明他们往旁边地上一扔,急急忙忙去查看墨染的情况。 指下脉象强壮有力,不像受了内伤,身体的伤口也都是些皮外伤,有他配的上好上药,最多三天就能结痂。 看着墨染即使是昏迷依旧紧皱的眉头,张逸心里一紧,莫不是...... 他手指轻点在墨染眉心,抽出一丝神识,极小心地慢慢探向识海。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不得寸进。 这种情况,唯有墨染封闭自己的识海才会出现。 众所周知,识海上的损伤最难修复,旁人只能稍加辅佐,真要痊愈还得靠自己。 恢复的过程更是千难万难,速度慢也就罢了,一旦出现意外,轻则神志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纵使张逸自诩医术高超,此刻也觉得万分棘手。 就在这时,墨染突然睁开眼睛,血红的双眸怔怔地看着张逸,不等张逸做什么,他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用极快的速度窜出屋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第 48 章 沐锦年驭使灵剑往司冥城赶去。 传讯玉简一直在提示他有新的消息。 沐锦年一心二用,打开来一看,果然是张逸的回信,简短几句话,只是说墨染识海封闭,心神失守,情况危急,让他找到人以后回司冥城外的小树林里。 回信的末尾,还提醒他,墨染没有意识,攻击性极强,让他万事小心。 至于墨染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字都没有提。 沐锦年将玉简收起来,咬牙再次提起一缕灵气注入灵剑中。 不提也罢,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人找出来。其他的,等墨染康复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突然,从体内闪电般腾起一股尖锐的刺痛,宛如一把尖刀直直劈进他最脆弱的丹田,引得刚刚结成的金丹震颤不已。 沐锦年没防备,身体瑟缩了一下,运转的灵力停止了一瞬,高速飞驰的飞剑立刻失去平衡,在惯性的作用下带着它的主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坠去。 好在沐锦年及时调整,赶在真的撞上什么东西之前重新掌控灵剑,拉起高度。 秘境之中,在距离突破筑基十层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感应到同心结传来的异常,在承受不住刺激昏迷之前,只是隐隐猜出墨染出了事。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恢复意识,先前在他脑海中肆虐的疼痛已经不见踪影,不是因为墨染有所好转,而是更糟,墨染封闭识海,才会导致沐锦年几乎无法再通过同心结感知另一方的状况。 这样的情况,他又怎么能静得下心,慢慢等自己的修为升上去? 秘境的法则,要么待够30天,要么突破金丹,否则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沐锦年顾不得其他,咬牙震荡全部灵力,几乎是以自毁的方式冲击进阶的屏障,好在他的根基够扎实,积累的灵力业已达到金丹最低标准,差的只是个契机,这才能强行结丹。 唯一的问题是,结出来的金丹并非完美无暇,其表面隐隐有一条裂纹,若不好好调养,恐怕今后难有寸进。 好不容易出了秘境,沐锦年只来得及向王司乐草草交代一句“照顾好阿羽”,就匆匆跃上飞剑寻着同心结的指引疾驰而去,一路上不停地用神识呼唤墨染的名字,企图得到回应。 可惜,他能感觉到与自己心魂相交之人气息越来越弱,却被对方挡在外面干着急。 找到墨染时,他正坐在一棵树上看着远处发呆。 沐锦年不用靠得太近都能嗅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血腥气。 他压下丹田的不适,屏息藏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树上的人。 差不多一个月不见,墨染似乎更瘦了。本就修长的身影,现在看起来竟带了些单薄的意味,唯有背影依旧挺拔,凛然不可轻犯。 墨染的头发有点乱,散落下来的碎发随意地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的嘴唇失了血色,亦白的可怕,眼窝深陷,曾深不可测的黑色双眸如今却呆板无神,麻木地映出远方的风景。 墨染常穿的黑色劲装破了好几个口子,衣服碎裂的边缘混着血和伤口长在一处,让人看不真切。 沐锦年口中泛起一阵苦味,心在一抽一抽的疼。 尤记得上次分别时墨染的沉稳内敛,不过一月未见,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心神失守之下,他不慎弄出一点声响。 树上安静的好像一个木偶的人登时往树下看去。 眼中凝起一分神采的模样,比方才的空洞强了千百倍。 沐锦年双手摊开,缓慢地从藏身的地方现身。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墨染说不定还认识他。 墨染只是看了他一眼,复又回到原先的姿势。 空荡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命令,走火入魔,自尽。 他这般反应,让本就难过心痛的沐锦年瞬间溃不成军,他哽咽地小心说道:“墨染,是我,我是锦年。” 命令,远离沐锦年。 墨染身体微动,还不待他作出什么动作,僵紧的身体失去控制,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 沐锦年猛地瞪大眼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去,身体腾空而起,抱紧墨染稳稳地落在地上。 怀中的人犹自挣扎不休,力道却弱得无法撼动他分毫。 沐锦年这才发现,墨染的身体不正常地发着高热,颤抖个不停。 他鼻子一酸,强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张逸,他一定能治好你。” 一番话,却让墨染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不得已,沐锦年使了些力让他昏睡过去,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召来灵剑,往司冥城赶去。 墨染所在的位置距离司冥城并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张逸将人搬进屋里放在床上,清理伤口,检查情况。 这些事情沐锦年通通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最后被张逸以“碍手碍脚”为由彻底轰出屋子。 没过多久,检查有了结果。 沐锦年急急问道:“怎么样?” 张逸雪白的袖摆上沾了几点血污,一向喜洁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只是关好房门,眉头紧皱起来:“情况不太对劲。那些外伤不难处理,我方才给墨染做了详细检查,在他体内发现了一种很罕见的毒。” “毒?”沐锦年脸色不太好看,能让墨染都中招的毒,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解吗?” 张逸默默摇头。 沐锦年上前一步,情绪激动地抓住张逸的手,大声吼道:“那你就准备这么看着他去死吗?” 张逸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被沐锦年这么一激,满心的焦虑立刻转成十分的不满。 好在他到底经历过许多年岁,知道自己这是无端发泄,他克制着自己,只是拿开沐锦年的手:“你以为我不想救他?朱曼沙华是作用在神魂上的毒,能侵蚀识海,勾出心魔。能救我早救了,何必拖到现在?且不说神魂是什么地方,墨染现在封闭识海,我连碰都碰不到,怎么去帮他?” 被这么一通教训,沐锦年勉强找回神志,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心中有了个念头。为了以防万一,他问张逸:“你是说,只要有人能进入墨染的识海,助他战胜心魔,就可以解朱曼沙华的毒,让他恢复正常?” “差不多。”张逸点点头,“我不知道墨染用了什么办法能暂时压制心魔的扩张,但他的灵力将近七成已经失去控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他被心魔彻底吞噬,就会走火入魔。到时候,除了杀死他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沐锦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墨染走到那一步。让我去试试。” 张逸神色颇为凝重,他沉默地看着沐锦年,不肯松口。 沐锦年半分不肯退让,亮得惊人的眼眸死死盯着张逸,眼中尽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张逸移开目光,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和他神魂强度相差极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彻底吞噬同化。” 沐锦年反驳:“有同心结的庇护,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一旦进入墨染的心魔,若不能将人救回来,你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我不会失败!”沐锦年目光炯炯,“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直到这时,张逸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被墨染庇护着长大的少年,本质上和墨染是一样的,只要下定决心,任旁的人怎么劝,撞破南墙都不回头。 最终,他退开几步,给沐锦年让出一条路来,敛手垂眸站在门边,道:“我为你们护法。” 沐锦年平举起手臂,抱拳弯腰行了一礼:“多谢。” 说罢,他走上前去,推门走进屋里。 墨染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他黑色的发散开在枕上,血衣被除下,身上穿了件宽松的白色里衣,双目紧闭。透过微微敞开的胸襟,隐约能看到缠绕在胸口的干净纱布。 门外爆发的那场短暂而克制的争吵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沐锦年反手关好门,唯一的光源被挡在屋外,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 他轻轻走到床前,俯下身,目光游曳过熟悉的眉眼,鼻子,嘴唇,掠过颤动的喉结,最后停在随呼吸起伏的胸膛上。 沐锦年微皱起眉,伸手将衣襟拢好,又将被褥一直拉到脖颈处,再细细掖好被角。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终于落在他肖想了无数次的消瘦脸庞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墨染略高一些的体温,然后轻抚过他紧抿的唇瓣。 不同于肌肤的触感让沐锦年手指轻颤,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心虚地收回手,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仔细描绘出墨染双唇的轮廓,几个呼吸后,他终于屏住呼吸,压低身体,蜻蜓点水一般,在墨染唇上印下一个吻。 墨染的唇,竟是意外的柔软。 这个吻,就当是你对我的谢礼了,墨染,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沐锦年额头抵在墨染的眉心,抽调全部神识,透过同心结的链接,缓缓向墨染的识海探去。 ☆、第 49 章 这是哪里? 沐锦年浑浑噩噩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到处都是山,到处都是树,天空阴沉沉布满了乌云,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他这是被困在山里了?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一条蜿蜒的小路不知何时出现在沐锦年脚下,一路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沿着这条路走。 没有谁告诉他,莫名的,沐锦年就是知道应该这么做。 他拖着麻木的身体,迈出第一步,第二步...... 雾气越来越浓,逐渐遮蔽了视野。本就看不真切的视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沐锦年仿佛一无所觉,只是不停地往前走。 一个没留意,他脚下踩空,身体不由自主踉跄两步,等他重新站稳,已是来到一处牢房。 或许是因为位于地下,牢房黑漆漆一片,只有挂在墙上的几盏油灯照出昏黄的光亮。 地面被修理的很平整,踩上去坚硬非常,大概是怕牢里的人逃走做了什么特别处理。 牢房四周,一根根粗壮的木头紧密排布,矮小的木门紧闭,上面缠绕着一条结实的铁链,一把铁质大锁正挂在上面。这样的布置,困不住最低级的修士,但困住牢里的人已经绰绰有余。 那似乎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只裹了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麻袋,正安静的坐在墙角,把自己团成矮小的一团。 沐锦年情不自禁地凑近了,想看得更清楚些。 长时间的饥饿让这个孩子头发杂乱毛躁,像一团干草。抱在一起的双臂和双腿都格外纤细,皮下的骨头清晰可见,脆弱地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捏断。 他察觉到有人在门边,瑟缩地动了一下,眼睛透过胳膊之间的缝隙看了沐锦年一眼。 沐锦年如遭重击,脑袋嗡鸣一声,终于记起来,这里,应当就是墨染的心魔,他是来救人的。 眼前这个快要饿死的孩子,就是......墨染? 沐锦年用力眨了下眼睛,心里胀痛的难受,他眼角通红,鼻子发酸,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墨染......”他小声呼唤着,第一时间去扯木门上的铁链。 以他金丹的实力,明明是一扯就断的东西,任凭沐锦年使出吃奶的劲都纹丝不动,四周的木头围栏亦是如此。 那个孩子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突然出现的怪人做着奇怪的动作。 沐锦年想打破这该死的牢笼,去抱起那个孩子,安慰他,保护他,告诉他有自己在,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他,可现实却是,那个孩子离他太远了,他用尽全力伸出手去,却连摸摸孩子的脑袋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念着“墨染”的名字,希望他能靠近些,让自己多看几眼。 就在他准备继续去砍门上的铁链时,忽然听到有人在问:“墨染,是在叫我吗?” 声音细细小小的,因为干渴还带着沙哑,但仍能听出声音的主人还稚嫩的很。 沐锦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个孩子正抬起头,看着他。 黝黑的眼睛同他熟悉的墨染有几分像,沐锦年一眼就能看出被掩藏得分外拙劣的害怕和恐惧。 迎着这样的目光,他轻轻点头。 “可是我没有名字。”男孩摇摇头,“小哥哥你快走吧,被他们发现的话会死的。” 沐锦年愣了一下,手掌缩紧,心疼得厉害。他强逼自己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放低声音,用最轻柔的语调安抚道:“别害怕,我来救你出去。” 男孩只是一个劲地劝他:“快走吧,趁他们没发现,快点逃出去。” 他们是谁? 很快,沐锦年就得到了答案。 两个人,或是三个人的脚步声响起,整齐划一,由远及近,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牢房外。 男孩已经重新低下头缩成一团。 沐锦年环顾四周,飞身而起,将自己牢牢挂在房顶。 来的是几个黑衣人,他们径自从旁的牢房里抓出几个同男孩差不多大的孩子,拿绳索绑了,押送出去。 没过多久,牢房外响起那几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进空空荡荡的牢房里,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反复回荡,尖锐刺耳地让人心底发寒。 男孩沉默地待在角落里,双手捂紧耳朵。 沐锦年跳下房顶,双手握紧了灵剑剑柄,一下又一下,死命砍在铁链上。 男孩听到声响,抬起头,先是看了看丝毫没有改变的锁,接着劝道:“快逃啊,小哥哥,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沐锦年置若罔闻:“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说到做到。” 似乎是真的相信了这番话,又或者他知道这个小哥哥不会听他的话,男孩犹豫了一下,居然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背靠围栏坐下,仰着脑袋看着他:“没用的,小哥哥,这把锁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 沐锦年恍然,这是墨染的心魔,一切都是按照墨染心中所想构建的。 男孩说只有钥匙能打开锁,那么任他拿剑怎么砍都没有用。 他放弃无谓地动作,蹲下身,遵从内心的想法,伸出手去,放在男孩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男孩没有躲闪,甚至乖巧地蹭蹭他的手心。 沐锦年浑身一颤,迅速瞥开脸,不愿让男孩看到自己难看的表情。 他几次深呼吸,将涌至眼角的热泪逼回去,才敢转头去看男孩,问:“我怎么才能拿到钥匙?” 男孩眨眨眼睛,回答道:“钥匙在那些黑衣服的大人身上。那些大人很厉害,小哥哥打不过他们。” 沐锦年挤出一个笑来:“我也很厉害。你看我刚才不也没有被黑衣服的人发现吗?” “真的?”男孩微微侧过头,半信半疑。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沐锦年像不久之前做的那样,腾空跃起,将自己固定在屋顶,然后再翩然跃下,轻松落在男孩面前。 男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哥哥真厉害。” “现在相信我能打过那些黑衣人了吧?” “嗯嗯。”男孩连连点头。 “真乖。”沐锦年熟练地摸着男孩的头夸奖道,心里盘算着男孩有了这个认知,自己待会儿的胜算有多大,“一会儿那些黑衣服的坏人进来,我就像之前那样藏起来,等他们用钥匙打开锁,我就跳下来,带着你逃出去。” 男孩将信将疑,到底点头答应下来。 逃亡开始前还有一段时间,为了能有更多把我,沐锦年试着套些消息出来:“那些孩子被带到哪里了?” 男孩答道:“外面。” “去干什么?” “黑衣服的大人说,等我们熬过噬心,就能活下去,成为墨影卫。”男孩轻声说,“可是好多人都死了。” 噬心,又是噬心,那是连受训良久惯于熬刑习惯疼痛的真正的墨影卫都害怕的东西,却被那些人面兽心的畜生直接喂给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沐锦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遏制炸裂开来的怒火,重新冷静下来:“你知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男孩摇头。 也就是说,牢房外的布置并没有诸如“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的锁”这样的例外?沐锦年猜测。 外面的惨叫很快没了声响。按照男孩的说法,黑衣人们很快会来带走下一批孩子,男孩就在其中。 沐锦年藏身在黑暗中,不自觉用上墨染教给他的东西,呼吸变得轻而长,气息放缓,逐渐将自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没等多久,方才的三个黑衣人去而复返,目的明确地走到关押男孩的牢房门口,拿出钥匙打开木门,毫不留情地将男孩推搡出来,拿出准备好的绳索正要往男孩手上套。 就是现在! 沐锦年灵巧地移动到黑衣人头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操纵灵剑悄无声息地划过他们的喉咙,在鲜血喷溅出来之前,一把捞过男孩背在背上,冲出昏暗的牢房。 牢房外是一条同样昏暗的走廊,布满种类繁多的机关,还有不少墨影卫把守重要关口。 要想出去,只能硬闯。 沐锦年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诡谲多变的长廊。 偷袭,陷阱,木箭,滚石...... 沐锦年从容不迫地化解接踵而至的危机,却也清楚地意识到,男孩正在拖慢他的速度,连累他的出招,在这么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他救不了人不说,还会搭上自己。 若是将男孩扔下,脱困轻而易举。 “抱紧我!”他怒喝一声,提起一口气,脚尖点在墙上借力,身体前冲,为了提速,他放任敌人的剑砍在不那么重要的地方,仅格挡下指向要害的攻击和冲男孩去的利刃。 可惜,还差那么一点。 出口就在前面,沐锦年却再难前进半步。 他握着剑,谨慎地同黑衣人周旋,不肯放弃一丁点机会。 突然,他背上一轻,黑衣人们放弃对他的攻击纷纷向他身后扑过去,他身体在一股莫名的推力下一头栽进出口。 沐锦年心知不好,却已经太迟了,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男孩已经被那些黑衣人压在地上,被迫吃下要命的毒,同其他那些孩子一样,扛不过噬心的药效,哀嚎着挣扎几下,彻底断了生机。 “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6 19:18:04~2020-10-17 10: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矛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0 章 沐锦年跌落下来,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一棵树上。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仰躺在地上,放空脑袋,傻呆呆地盯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身体明明还有力气,却偏偏不想动弹。 天上正在下雨,细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树叶上,汇成一滴滴水珠,再顺着叶脉滴落下来,掉在沐锦年的脸上。 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身上,地牢上受得伤不见丝毫痕迹,就连衣服的划痕都消失了个干净。 沐锦年疲惫的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男孩就在他眼前,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把他拉出那个吃人的地方。 手心一凉,沐锦年睁眼看去,手上除了滴落的雨点,空无一物。 这片树林存在了不少年份,地面上尽是枯枝落叶,杂草丛生,此刻被雨水浸透了,躺上去没多久就能感到沁凉的水汽透过层层衣料,冰得全身直发凉。 沐锦年放下手臂,就这么躺着,直到一阵被掩藏在雨声中的及其轻微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墨染! 他心中猛地炸开这个名字,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右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他还有机会,不过是一次的失败,他怎么能就此颓废下去。 来人眼看就要到达自己所在的地方,沐锦年左右看看,就地一滚,将自己藏在树后。 那人的衣着打扮沐锦年并不陌生。 黑发高束,以黑色发带牢牢记在脑后,一身黑色劲装,其上无丝毫身份标识,腰间系一把黑鞘短剑,这就是全部。 这般模样,分明同上一个幻境里见到的墨影卫一般无二。 等那人靠近了,沐锦年终于能看清那个人的脸。 分外熟悉的眉眼,薄唇紧抿,与男孩相比这个墨影卫的长相与他熟悉的墨染又像了五六分,只是此人面貌更加年轻,气势更加锋锐,但实力却堪堪只到筑基,眼睛也没有那么平和。 他行色匆匆,即使路过沐锦年身边都没有迟滞分毫,只管向着既定的目标埋头赶路。 墨染这是要去哪儿? 脑海中泛起这个疑惑,仗着自己修为比他高,又是出其不意,沐锦年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道在雨中奔波了多久,墨染终于停了下来。 他藏身在树上,远远看着什么东西。 沐锦年换了个地方,将墨染眼中的风景尽收眼底。 在树林深处,竟然有一座木屋。 雨下得并不大,以修士的眼力,能将其中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木屋很小,大概只能住得下两个人,但被主人修理得很干净。屋顶平整,木头的墙上还种上几株藤蔓以做装饰。 木质的窗户紧紧闭着,透过窗纸,有温暖的光亮从里面透出来,隐约还能看到两道交错的人影。 屋外是一个被修整布置得格外温馨的小院子,用篱笆围成方方正正的样子,院子左边用木头搭起一个凉亭,葡萄藤一层一层缠绕在木头架子上,枝叶葱茏,一看便知有人精心照料。 凉亭里是一张石质的小桌和两个石凳,供主人家时不时休憩之用。 院子右边则是一块小菜地,分门别类种着各样果蔬,都是些应季的瓜果,不值钱,却将整个小院子装点得别有一番风味。 墨染他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吗? 这一次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沐锦年转而去看墨染。 他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变过。 雨滴滴答答的下,仿佛没有尽头。 这一等,又是良久。 木屋中模模糊糊传出几句交谈声,紧接着,木门开了。 男主人撑着一把伞从里面走出来,向屋里的人交代了两声,他关上门,离开小院子,沿着林中小路往外走,不知要去干什么。 墨染动了。 他灵巧地从树上跃下,动作像猫一样轻盈,雨声很好地掩盖了所有动静,走在林间的男主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墨染耐心地等待男主人走得足够远,他挑好伏击的地点,静静地守在那里,等男主人经过时,一击必杀。 男主人到死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个暗杀的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沐锦年看在眼里,不免赞叹一声干得漂亮。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场普通的暗杀任务而已,没有半点需要他插手的地方。 沐锦年这么想着,目送墨染返回那处林间小屋,在屋外又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世间一切污垢,却也为许多阴暗之事提供天然的庇护。 是要去下一个幻境了吗? 雨滴糊了沐锦年的眼睛,他不由闭上眼睛抹了把脸,再睁眼时,方才空无一人的林中突然多了许多气息。 沐锦年被吓了一跳,赶忙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藏得更严实,然后下意识去找墨染的身影。 没有看到。他不死心地再次查找,视线扫过木屋,这才发现紧闭的屋门不同寻常地大开着。 沐锦年寻墨染不着,心中一动,冒险潜到屋前,透过木窗往里面看。 屋内原本整洁的摆设此时乱做一团,墨染被几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围在正中,双手紧缚于身后,正跪在地上。 在他面前,是男主人没有血色的头颅,脖颈处的断口规整平滑,流出的血水汇聚成一小滩,还在不断往外漫延。 惊恐万分的女主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她似乎是被从床上强硬拖拽下来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裸露在外的肌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一只手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牢牢护在怀里,另一只空出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嘴上,眼睛崩溃而无助地看向只剩一个头颅的夫君,眼圈通红,泪水止不住从眼角落下。 从沐锦年的角度,看不到墨染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被一个墨影卫用脚踩着脑袋死死压在地上,身体被迫紧紧贴在地上。 那个墨影卫从腰间拔出短剑,挑开缚在墨染身上的绳子,让开一条路,说:“杀了他们。” 声音沙哑而森然,无端透着几分鬼气,让沐锦年打了个寒战。 墨染背对沐锦年,重获自由的双手支撑着身体跪坐起来,他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莫非…… 沐锦年看着迟迟不肯动作的墨染,无声哭泣的女主人,还有毫无所觉睡得正香的婴孩,突然顿悟。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屋里,灵剑出鞘,没费多少劲就将屋里的墨影卫清理干净:“墨染,带着她们快跑,我帮你拦着追兵。墨染?墨染?” 屋外一直不停的雨声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整个世界诡异地变得清净起来,只剩女主人无助的呜咽,和婴儿细小的吐息。 墨染似乎没有看到沐锦年,也没有看到倒了一地的墨影卫,紧攥着短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根根发白。 他慢慢站起身,缓步逼近那对母子,漆黑的双眸空白一片。 沐锦年不敢真的伤到墨染,也不能放任他就这么大开杀戒,只能用身体挡在两者中间,在墨染狠辣不留余地的攻击下辗转腾挪。 一方不肯出手,一方不肯留手,没多久,沐锦年身上就添了几道新伤,渗出的血染红破碎的衣衫。 他毫不在意自身的伤,只是不停呼唤着:“墨染,停下!” 出乎意料的,墨染真的停下了动作,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盯着沐锦年身上亲手划出的伤口,一动不动。 沐锦年舒了一口气,墨染能听话真是太好了,若是就这么打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正当他准备继续劝说,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从身后腾起,几乎眨眼间逼近他的后背。 沐锦年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抱住墨染,身体用力,两人往旁侧滚成一团,千钧一发之际险险躲开来自身后的袭击。 墨染挣扎着推开身上的人,第一时间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手已经摸向藏有暗器的地方,却在看清楚来人时,放弃所有抵抗,默默垂下头,跪在那人脚下。 方才的暗器穿透了女主人的脖子,她怀中的婴儿连带襁褓一起落在墨染身前不远处。 似乎是被摔痛了,沉眠的婴孩睁开黑溜溜圆乎乎的眼睛,嘴巴一撇,眼看就要放声大哭,忽然发现眼前有个不曾见过的大哥哥,他呆愣了一下,嘴巴张开,露出嘴里两颗仅有的尖尖小牙,流着口水对墨染开心地笑起来。 下一瞬,一把短剑插在婴孩的胸口,温热的血溅在白嫩无暇的脸上,也溅在墨染身上。 他瞳孔骤然紧缩,眼睁睁看着婴孩挣扎着挥了挥莲藕一样的手臂,纯净到不染纤尘的双眸慢慢合拢,脑袋无力地偏向一侧,呼吸断绝,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 沐锦年只能眼睁睁看着。 太快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一切就已经发生。 动手的墨影卫检查过结果,确认目标全部死亡,他走到墨染面前,将婴孩胸口的短剑拔起,反手钉在墨染手边:“墨影二十一,心慈手软,考核失败,予以处决。” 墨染安静地听完这句话,他拔出还在淌血的短剑,将剑尖对准自己。 不!不————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加更 感觉写的有点乱,唉:-( ☆、第 51 章 沐锦年在坠落。 光亮在远离,失重的感觉笼罩全身,他挣扎着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但一直以来如臂指使的灵力却没有给他回应。 在这么下去,他将葬身于此。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知何时,逐渐变得漆黑的地方接连不断浮现出一幕幕昏暗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 在不知名的山间,在一望无际的原野,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暴雨瓢泼的清晨,在不见五指的牢房,在阴沉压抑的刑堂......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同一个人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场景,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经历各式各样的事。 从懵懂无知的幼孩在地牢里瑟瑟发抖,到初初长成的少年一个人,一身黑衣,一把短剑飞驰在林间,再到眉目冷峻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清除任务目标。 到最后,画面中的人已经完全是沐锦年认识的那个墨染的样子,只不过更冷,更无情。 他被锁在暗牢的最深处,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昏迷不醒,用来蔽体的黑衣已经破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胸膛不满血污,找不到一块儿完整的肌肤。 沐锦年下坠的太快,他只匆匆看到有墨影卫粗暴地拉起地上的人往外走。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这个疑问没能问出口,这场看起来永无止境的坠落终于到头。 一片黑暗中,沐锦年轻轻站起来,抖动双腿,活动身体。 没有疼痛,没有流血,什么都没有,这仅只是一场从光坠落,而已。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沐锦年摸黑走过去。 隐隐约约的,有模糊的白色光点渐渐出现,微弱,但连绵不绝,幽暗的光线逐渐连成一片,照出一条模糊的路来,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又是一段不知终点的路,透过引路的白光,他仿佛又看到了墨染。 沐锦年快步跟在墨染身后,看他带着斗笠,缓步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个人离开;看他坐在迎来送往的客栈,点一壶清茶几个小菜,在角落里一坐一天,离开时小菜分毫未动,却已没了出炉时的热气;看他在人间四处游荡,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到头来仍旧孑然一身。 再后来,救下张逸,墨染在小山上落了脚,再再后来,山上的人变了又变,直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踉跄着闯进墨染灰暗的世界。 引路的光越来越亮,沐锦年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眸被刺痛,不得不闭上眼睛适应片刻。再睁眼,他远远望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墨染!” 他高高兴兴呼唤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冲过去,却在快要抵达时险些摔了个趔趄。 黑暗从未消失,只不过被光驱赶到更深更暗的地方,宛如毒舌一样“嘶嘶”吐着腥臭的舌头,等待着将猎物拖入深渊的机会。 它们等到了。 墨染双目紧闭站在一滩泥泞中,空空如也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他的双腿已经陷入脚下的泥沼中,但仍有数不清的黑色触手从泥潭扑向墨染,想将他彻底拖进这片用不见天日的沼泽。 借着身边的光亮,沐锦年能清晰的看到,每一只触手都连着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在发出无声的哀嚎,其中有一些脸他在刚才的画面中见过,他甚至找到了阿明他们的脸,正挤在拥挤不堪的黑潭中,拼命伸出手去,将那个毫无防备的人往下拽。 侧耳倾听,他听到了他们一刻不停的抱怨: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为什么放任我们被抓走?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沐锦年踩过黑泥,拼命保住逐渐下沉的墨染,高声喊道:“如果不是墨染,你们早死了,现在却来怪他?给我滚开!” 有那么一会儿,这确实奏效了,哭嚎不休的头颅齐齐安静下来,似乎被吓到了。 下一刻,更加汹涌的触手铺天盖地涌过来,连同沐锦年一起包裹在其中。 现在 ,他们膨胀的欲望催促他们让这两个人一起,陪他们永远沉沦在这里。 “不!”沐锦年召唤出灵剑。 轻盈但锋锐的剑灵活的穿梭在黑色触手中,切断那些充满恶意的手,一遍又一遍。 没有用。 这场拉锯不只持续了多久,黑与白的交锋中白色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彻底溃败。 沐锦年粗重地喘息着,紧绷的脸上不可避免显出疲态。 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灵力似乎源源不绝,但精神的重压一层层累加,压在他的身上,让无望的反抗越发迟缓。 小腿,大腿,腰部,胸膛,脖子...... 飞舞的剑已先一步被拖下深渊,最后的最后,沐锦年绝望地抱紧墨染,徒劳地用身体挡下一只伸向墨染的手,可没有用,更多的触手绕开他的身体,缠绕在他不惜一切都要唤醒的人身上。 “墨染......”第无数次,也是最后一次,沐锦年呼唤着怀中之人的名字,双手抱得更紧。 .................. 温暖而略微刺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一扇纸窗斜照进屋子,洒落在床上睡得毫无知觉的人脸上。 安静的房间里,那人睫毛微微颤动,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墨染茫然地盯着陌生的屋顶,什么都没想。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梦里,脑海中空荡荡一片。 记忆慢慢苏醒,一点一点填满心中的空白,他想起了被带走的人质,大闹严家,被墨影卫围困,还有什么? 墨染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一股酸麻的感觉从右手指尖窜到脊背,右半边身体被很沉的东西压着,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去。 只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他的胸口睡得正熟。很明显,这就是将自己的右半边身体压到酸麻的罪魁祸首。 那人温热的吐息洒落在他身上,有点痒。 墨染放缓动作,小心地翻转压在身上的人的身体,让他平躺在床上,再将自己的枕头塞到他脑袋下面。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沐锦年闭上眼睛打着呼,侧过身体一把抱住墨染,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找到个满意的地方,继续沉沉睡着。 本就宽松的衣领被蹭得从墨染肩头滑落些许,任由它的主人袒露出一片苍白的肌肤。 墨染毫不在意地随手拢了拢里衣,没有拉开放在自己腰侧的那只手,只是侧过身体,用视线描摹着沐锦年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心中难得的平和。 在他心中,对方还是那个被他捡回山的小少年,个子还没到他胸口,气势却不小,时不时对他张牙舞爪一番,被他轻描淡写挡回去后只能不甘心地用稚嫩的嗓音嗷嗷叫两声,眼睛奶凶奶凶的,活力十足。 他的目光划过沐锦年长开的眉眼。 少年、不,或许不该再这么称呼,曾经的少年早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成长为一个足以与他比肩的青年。 他的眉眼锋利刚锐,鼻梁英挺,四肢修长有力,身体中蕴藏的力量足以将身陷囫囵的他重新拉回人间。 身体还残留着被人紧紧拥在怀中的感觉,现实的和缓却告诉他那只不过是幻象,他们都还好好的,并排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窗外阳光正好。 他仿佛又听到了梦中的一声声呼唤:“墨染?” “我在。”墨染本能地回应,然后才察觉到不对。在他身边沉睡的人睁开眼睛,正看着他。 沐锦年又叫了一声:“墨染。” “我在。”墨染耐心地回答。 沐锦年伸出双手,如幻境中那样,牢牢环住墨染劲瘦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狠狠吸了口气。 掌中的躯体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跳动的脉搏,平稳的呼吸,全部这些都在告诉他,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沐锦年情不自禁地痴笑出声。 墨染安静地侧卧在床上,放任青年所有越线的动作,放在身边的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落在青年背后,慢慢缩紧。 被身后的力道一惊,沐锦年的脑子终于回笼,他这才意识到两人胸口贴着胸口,四肢交缠,这般姿势别提有多暧昧。他稍稍挣开一点距离,抬头去看墨染。 墨染正看着他,墨一样黑的双眸中常年笼罩的薄雾散去,化作眼底的清泉明明白白映在他眼中。 心有灵犀一般,沐锦年猛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默许。 他重新收缩手臂,抱住这个他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揽进怀中的人。两人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立刻消弭于无形。 沐锦年腰身用力,在墨染的配合下没费多少劲就把人压在自己身下。 他双手支撑在心上人的耳朵两侧,撑起自己身体的同时,也将人牢牢禁锢起来。他专注地盯着墨染,忽地俯身在那人脸颊上偷了一个吻。 再抬起身时,嘴角眉梢满满都是得偿所愿的喜悦:“墨染,我喜欢你。” 墨染由着他胡闹:“嗯。” 落在脸上的触感又轻又柔,如蜻蜓点水一闪而逝。墨染仰望着上方的青年,阳光适时落在他的身上,给他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柔软温暖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习惯了冰冷与阴暗的人醺醺然沉醉在一片暖洋洋的世界中,曾经结了冰雪的双眸中春风复苏,吹散一世寒凉。 墨染纵容地露出一丝笑意,在心底默默回应:“我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两章就完结了,争取这周搞定 ☆、第 52 章 就在沐锦年磨磨蹭蹭想要向墨染索取更多时,木门外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他呆了一下,被从那些柔软满足的情绪中唤醒,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外面正等着他的消息。 墨染维持着被压到在床上的姿势没有动,没费多少劲就猜出守在外面的人是谁。 他仰头去看头顶的人,只收获到一个略带紧张的笑。 沐锦年急急忙忙翻身坐在床上,掩饰般拉拢墨染身上被他扯到七零八落的里衣,在发现它已经皱皱巴巴不能穿之后,在年长者好笑的注视下,恼羞成怒地拉过一旁的被褥,将人从头到尾盖了个结实。 门外又是一阵响动,明明屋里有动静,可偏偏久等不见回应的张逸一时心急,直接破门而入,然后,他看到了两个并排躺在枕头上的脑袋...... 哦。 张逸从容地退出去,关上门。 说真的,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体会一把自家的老白菜被一头小嫩猪拱了的复杂心情。 不,或许是自家养的猪终于学会拱白菜了也说不定。 张逸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门从里面被打开,穿得整整齐齐的两个人并排站在门后。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交握的手,重新落在好友平和的脸上。 他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正放松地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和缓了不少。 张逸上前给了墨染一个拥抱:“欢迎回到人间。” 墨染松开沐锦年的手,回应了来自好友的祝福。 沐锦年安静地等着张逸抱完把人放开,左等右等不见松手,他悄悄磨着后槽牙努力克制想把两个人拉开的冲动,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张逸按在墨染背后的手。 张逸好不容易平复内心的情绪,一抬头就看到沐小子苦大仇深瞪着自己,那小模样让他突然兴起恶趣味,故意在墨染身上蹭了两下,再抱得更紧一些,果然收获了更加恶狠狠的目光。 墨染轻轻挣开好友的禁锢,疑惑地问:“张逸?” “没什么。”张逸收回胳膊,心情明显好了一点。 墨染将信将疑,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开。 沐锦年牵起了他的手,用十指相扣的方式,牢牢地把两人连在一起。 他为这个动作微侧过头,刚巧撞见那人倔强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目光仿佛生怕他会选择抽手离开。 墨染指尖轻颤,缓缓回握住青年有力的手掌。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会再犹豫不决。 沐锦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力道,阴沉的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用目睹全程的张逸的话来说,蠢得不忍直视。 “你已经决定了?”张逸问道。 多年来的默契让墨染很清楚好友这是在问什么:“嗯。”他肯定地点头,郑重地回答,“决定了。” 自家的猪都已经决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了,那他除了祝愿也没别的什么能够做得,更何况,张逸审视地看着墨染,往常一直笼罩在好友身上的那层阴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许多,有沐小子陪在好友身边,他总算可以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好友彻底没了音讯。 “恭喜。” “多谢。” 墨染的苏醒,算是了解了张逸的一大心结,除此之外,需要他们关注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我知道沐小子一直在查他娘的死因,我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牵扯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沐锦年不禁神情一振,认真倾听。 “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墨染。”张逸翻转手腕,一滴暗红的液体被灵力包裹着悬浮在他的掌心,“这是从你身上逼出的朱曼沙华之毒。” 墨染点点头。 “这种毒是从一株名叫朱曼沙华的植物上提炼而出,可以让人产生心魔,最后走火入魔,与沐小子娘亲的情况很像。在尝试为你解毒的过程中,我找到一条记载,说中了这种毒的人身体被毒素浸染,只要将朱曼沙华的叶子萃取的液体滴在他们身上,就会自内而外显现出朱曼沙华模样的印记。” 张逸的意思很明显,用这个法子或许能试出王鸢真正的死因。 可问题是...... 沐锦年眉头紧皱:“这种花极为少见,若非此次变故,连我都不曾听过,又要去哪里找它的叶子呢?” 张逸笑道:“不凑巧,我这里刚好有一些。”他从随身空间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这还是墨染中毒后他病急乱投医,向张家求助时从张家家主那里换来的。 有了关键的物品,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找出王鸢的尸骨,将淬炼出的液体滴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就会打扰亡者的安眠。 沐锦年看着张逸手中翠绿的叶子,嘴唇紧抿。 墨染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若是不想,还有别的办法。” 沐锦年取走了那些叶子:“但这是最快的办法。” 至于尸骨,他的舅舅王司乐会有办法的。 墨染收回手,默默注视着青年挺拔的背影,暗自规划起今后的人生。 沐锦年会回到沐家,成为新一任的沐家家主,他机敏、聪慧,足够强大,还有支持他的亲人,一定会成为比他父亲沐越更好的家主。而他自己,大概会待在青年的身边,做他最擅长的,成为他的盾与剑,看他叱咤九天风云。 这时,他突然听沐锦年嘟囔着:“我才不要回去。” “什么?”墨染这才意识到,他竟然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张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唯一听到了他人生规划的青年收起那几片绿叶,毫不羞涩地回到他的身边,挨挨蹭蹭地同他黏在一起:“为母亲报仇以后,我就和你一起,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惩奸除恶,做个大侠。” 墨染拒绝了这个怎么看都不切实际的梦想:“沐家......” 沐锦年不屑一顾:“沐家千好万好,都抵不上你一点点。我才不想回去给那些老不死的当苦力。我们两个一起游山玩水,不比当家主强?” 今日天色正好,旭旭暖阳照在青年的身上,映在墨染眼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最深的黑暗中依然抱着他不肯撒手的人影,从青年身上迸发出的光亮是那么耀眼,驱走他心底所有的冰冷与彷徨。 迎着沐锦年的目光,墨染无奈地露出一个带着妥协和宠溺的笑:“不论如何,我都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墨染和沐锦年总算心意相通了,这篇文也就这么完结啦,之后的故事就靠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演绎了。 这算是小透明作者微雨的第二本书了,写到中间的时候才发现背景设定和整个故事都有不少漏洞,微雨文笔不够,驾驭不了修仙的背景,写到吐血。多亏了小伙伴的鼎力支持才能坚持到结尾。在此感谢一路陪伴的小伙伴们。 今后微雨也会继续努力,提高文笔,写出更加精彩的故事。 最后,不要脸的求一波作者专栏收藏,说不定微雨哪个脑洞就能戳中某个小伙伴的萌点,大家新文再见呢:-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