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小菲菲 文案 这是方梦萱第一次出幽谷涉足江湖。 路上......咦,拦道抢劫?她好整以暇外带趣味的看着那个倒霉的家伙如何被抢被劫,考虑要不要好心出手一下。咦,那个倒霉的家伙原来是那天的斯文公子。 这公子还真是温雅,再见到她,就友善的请她登门做客。有美景看,又有免费的食宿,她当然乐意的很。 怎么处着处着,她就越觉得他好像没表面的那么温和呢? 自恃聪慧的她,竟然真的被某个家伙的表象给骗了!把狐狸当成了小白羊。 对此,第一次涉足江湖的方梦萱用了四个字形容此次的经历,遇人不淑。 既然让人利用了,还后知后觉,只能怪她自己智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还他这段日子好吃好喝的招待吧,从此互不相欠了。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梦萱、顾睿宸 ┃ 配角:杜辰风、沈匀、叶子阑、东方云、东方铃、顾长卿、顾景隆 ┃ 其它:白龙公子、梦仙子、盘龙飞凤 一句话简介:错把狐狸当成羊,姑娘不好糊弄 第1章 万里晴空,骄阳炎炎。 平日里生意一般的荒野小店,晌午时分,坐了为数不少的客人,让原本狭小的小店更显拥挤。 店小二端茶上菜,跑东跑西忙的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之际,门外,又来了位粉衣姑娘。 那姑娘相貌妍丽,娇美精致,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红艳艳的樱桃小嘴衬得白玉般的肌肤,似能滴出水来。 “姑娘,里面请,里面请。”小二连忙上前招呼,溜了一眼周遭,发现店内的桌子几乎皆已被做满,只剩角落处两位公子那一桌还有两个座位,小二立马堆满歉意笑容,“姑娘,不好意思,里面桌椅几乎满了,不介意拼桌吧!” 想那美姑娘倒也随和,星眸灿灿,动了动嘴角,并没有不满和反对。 看惯客人脸色的店小二,立即领着她到角落处的空位前,鞠躬哈腰地对着刚要用餐的公子商量。 “两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人多,可否让这位姑娘同二位并个桌。” 刚打算起筷的蓝衣少年皱了皱眉,抬眸,无声的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倒是他身旁面容清隽的白衣公子,对着眼前的两人点头微笑,“姑娘,请坐!” 如沐春风的好听嗓音,让人听来颇觉舒服,美姑娘笑眯眯的坐下。 “姑娘,请问用点什么?”忙着为美姑娘倒茶,店小二殷勤的问。 “一碗阳春面。”清脆娇嗓悠扬响起。 “好嘞,阳春面一碗。” 店小二很快的退下去张罗了。 被刚才一波打断的蓝衣少年拿起筷子,递给自家公子,准备开始用餐。“公子。” 从容接过筷子,白衣公子抬眸,冲面前的人微微一笑,礼貌开口,“姑娘,若不嫌弃,一起用些吧!” 美姑娘瞅了白衣公子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热腾腾的时鲜小菜,随即盈盈笑开,连说声谢都没有,便动手自行下筷,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送进小嘴里。 白衣公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有丝毫的不悦,倒是蓝衣少年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这个女人也太没有礼貌了吧,连道声谢都不会吗? 美姑娘可没什么心思,犹自吃着可口的小菜,反客为主大肆享用,丝毫不见客气。 白衣公子优雅举筷,一贯的温文,细嚼慢咽的进食,还招呼一旁未曾动筷的少年,“司其,你也快用吧!” 少年拿起筷子,默然开始进食,只是进食的速度却比平常要快上许多。美姑娘笑了笑,然后下筷的速度也快了几分,少年抬起头瞪她,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吐吐舌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少年气的不行,但碍于自己公子不好发作,当下化气愤为力量,更加加快了下筷的速度。美姑娘自然不凡示弱,于是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相互较劲,倒是白衣公子看着盘子快速消失的食物,温和的笑着,仿似一切在正常不过。 席间,美姑娘乐滋滋的享用着白食之外,还享用了店小二送上的阳春面,等最后一根面吃尽,一张娇美俏颜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满足的叹息,“吃的真饱啊!” “俊俏的公子,谢谢你的饭菜。”她满面的笑容,从身上拿出几枚铜钱随意放在桌上,笑嘻嘻的往店外走去。 白衣公子眸色不变,以不令人感到压迫的方式暗暗打量眼前的少女,怎么样的姑娘,竟这样一人孤身在外? 日落日升,一天又过去了。 山青青,水绿绿,荒野小道上,少不了的就是苍天大树,此刻,一名粉衣姑娘斜坐树上,小腿儿晃呀晃呀,好不自在,只可惜姑娘的却皱着秀眉,就算如此,那姑娘依然娇妍美丽。 方梦萱倚靠树干,看着别说是人,连鬼都没半个的小道,心里暗暗咒骂着。 该死的二师兄,明明告诉她在这里等,可她都等了大半天了,也没见到他人影,她可是好不容易出了幽谷,有好多东西没看没玩呢,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她很想拍拍屁股走人,可又想到她那二师兄虽然常嬉皮笑脸的,却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人,只得抱怨着继续等下去。真是麻烦,都说男人嫌等女人麻烦,没想到男人也麻烦。 她再一次看看小道,确定还是没有人影,随即仰望天际以指抵唇,发出悦耳的哨声,像是回应着她,一道清亮的鹰鸣跟着响起,然后,一抹银白影子凌空俯冲而下,眼看就要撞上她时,却又在瞬间减去了冲势,优雅的立在她抬起的皓臂上。 “亮雪。”看到心爱的宠物,她又灿笑起来,“玩够了么?” 银白的雪鹰撒娇似的蹭着她白嫩的掌心,发出长啾声。 她笑的更为灿烂,玉指点了下雪白昂扬的鸟头,开口,“乖了,替我去找二师兄吧,早点叫他来哦!” “啾”的一声,“雪亮”振翅冲上天际,高飞而去。 方梦萱晃晃脚,靠着树枝咪眼,打算在师兄没来之际,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什么动静,凝神细听了一会儿。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摘,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粗鲁的大嗓叫嚣着。 咦,这台词,好熟悉?拦道抢劫!师傅师兄以前给她讲过的。好耶,终于被她遇上有意思的事情了! 方梦萱从树上轻松一跃,落在地上,开心的往声音来源地掠去,刹那间不见踪影。 “不留钱也可以呀,留下命就好!” 粗鲁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梦萱在一颗大树旁停步,看到几步距离之外,一大群虎背熊腰的壮汉围着一个背对她的白衣男子。 她双眼熠熠发光,雀跃的静待好戏。 前方,紧张的气氛下,被围的白衣男子竟然淡淡的说了要死不活的话。 “很抱歉,无论哪样,在下都不打算留下。” 盗匪们一怔,随后都大笑起来,以睥睨一只蚂蚁的眼光看待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树后的方梦萱听闻,也不禁笑了,听这温文的声音,该是个读书人。 她想,这男人也真是够笨的,人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看那面对她的身板,虽然欣长英挺,可要跟眼前凶神恶煞的粗犷汉子相比,她真的怀疑,他是否能受得了那些人的一拳。 而且不但笨,还傻。人家都说要钱了,你给人家不就是了,钱没了大不了再挣,可命要没了,还要钱做啥呀。 可怜,这人该是读书读傻了,而且还很倒霉,不幸地遇上了强盗。 “老五老六,还等什么,动手。” 立在男子身后的两个大汉同时上前,打算一把擒住眼前男子的肩膀,眼看着已经擒住了,双手却是空无一物。 白衣男子只是微微一动,强盗头子看着两个发愣的大汉,又是一声大喝,“还不快动手,愣着干什么!” 男子转头,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两个强盗又是一愣,这眼神仿似不是为了他的自身安危,而是像在……同情他们。 正当方梦萱好整以暇外带趣味的看着那个倒霉的家伙如何被抢被劫,考虑着到时候要不要发发慈悲好心出手一下时,她看到白衣男子转过了头来。 咦,那个倒霉的家伙原来是那天请她吃饭的俊俏公子。 既然是认识的人,瞧着对方也挺顺眼的,而且人家还请她吃过饭,她觉的不帮他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刚好瞥见两名大汉又再次上前,当下她闪过树身,一声娇喝,“住手!” 四周的强盗纷纷循声看向来人。 静! 静默! 十几二十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梦萱,有的甚至盯着她的娇容流口水。除了唯一一双从意外转为兴味的黑眸。 方梦萱柳眉轻蹙。 眼前这种垂涎的目光让她特别不舒服,之前的路上就遇上过几个用这种目光看她的人,每次都让她觉得倒胃。那些人还到她面前笑颜盈盈的搭讪,让她觉得极度恶心,所以,每一次遇上这样的人,她都会好好的“赏赐”他们,保管大半个月下不来床,皮青脸肿的哭爹喊娘。 本以为有人来挡道,没想到看到的是个小姑娘,居然还是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强盗头子回过神开口,双眼仍是紧紧锁着她。 “小美人,你是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寂寞了吧,没关系,跟哥哥我回寨子里去,做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春秋大梦!识相的快快滚离本姑娘的视线。”方梦萱娇喝。 谁知强盗头子睁着一双色眼,更是一脸满脸陶醉的样子,“小美人,你这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听得我浑身骨头都酥了。” 他说完,四周的强盗还一起附和着,一个个馋涎欲滴的样子。 一大群猥亵汉子,看得方梦萱一脸嫌恶,对着强盗头子大骂。 “你个不要脸的,狗嘴喷什么臭粪,听不懂人话呀,还不给我滚蛋,免得脏了本姑娘的眼!” 强盗头子蓦而大笑,周围更是笑成一团。这小姑娘是天真过了头还是胆子忒大。 “什么?不要脸?”不知死活的强盗头子还尤自说着,模样□□无比,粗糙的大手更是袭向方梦萱的俏脸。 “小美人,你知道什么是不要脸吗?放心,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要脸,到时你还会求我继续不……” 恶心。 这群强盗真是够恶心的。 她美眸圆睁,撇见那只探过来的禄山之手,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2章 林间小道,茵茵绿草,只见一个个粗犷大汉倒在地上,滚地哀号,痛苦□□。 刀剑到处坠落,满地疮痍,任随都瞧得出这里刚才经过一场惨斗。 确切来说,是一场打斗。 一面倒的一场打斗,而占上风的姑娘正俏生生的站在小道当中。 方梦萱转首,对着除她以外唯一站立的男子开口,“俊俏的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在你身边的小跟班呢?”她双眼溜过地上强盗,猜测“哎呀,不会已经被这群强盗给……” “哎呀,我的姑奶奶呀,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呀,这位公子是独自一人过来的,哪还有什么人呀。”她话还没说完,地上的强盗头子忍着痛哀声辩白,生怕再给他们扣上什么罪名。 这小姑娘,也忒厉害忒狠了点,他就说了些不堪的言语,还没碰到她,就被她狠蹿了几脚,还卸了他一只手臂,这会,胸口和软趴趴的左臂,可真是疼的他大汗直冒呀。如果再被她扣上什么罪名,岂不要小命不保了。 “什么你姑奶奶呀,我还没你大呢!”方梦萱回眸瞪了他一眼,还想问问他脑子是不是被踢坏了,那个一直从开始到打斗都一直静静扬着嘴角观看的白衣公子,这会儿总算开口了。 “姑娘,在下让仆童先去办事,在下确是孤身路过此地的。” 哎呀,总算有人说实话帮他们澄清了,强盗头子连忙冲着站立的两人点头以表明白衣公子说的确实是事实。 方梦萱“哦”了一声,强盗们刚送了口气,可下一秒,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难保他们没有杀了别人的仆童,父母兄弟,妻儿子女的?”她眨眨眼,冲白衣公子一笑,“俊俏的公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呢?要不要为民除害,还是大发慈悲的放他们一条生路?” 瞬间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白衣男子,有惊恐,求饶,期望和祈求。 “这些人作恶多端,照理说实在不该放过他们的。”被众人注视,白衣公子慢吞吞地微笑说道,“不过,他们刚被姑娘教训了一顿,而且现在……也吓的不轻,我想,我们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强盗们如蒙大赦,对白衣公子感激涕零。一众强盗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打算早早走人,快快远离这个美姑娘的视线,以求保命。 岂料,他们刚退了一步,悦耳的畅笑声又顿时扬起,方梦萱把玩着手上造成大汉们皮开肉绽的银色长索,笑嘻嘻的绝美样子,却让大汉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早就让你们滚的,可是都没人想走呢?我以为你们都不打算再回去了!”她漫不经心的挥舞了几下长索,故意吓人的意图极为明显。 大汉们唯恐性命不保,被吓得跪地磕头、连声讨饶。 “姑,姑奶奶饶命……饶命呀……” “我们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您大发慈悲,饶过我们吧……” 此起彼落的磕头声,不停的响起,方梦萱一脸好奇的问身旁公子,“这些人真奇怪,我都没他们年岁大,又不跟他们沾亲带故的,怎么一个个都冲我叫姑奶奶呢?” 白衣公子笑容更深,却没有接腔。 “行了,行了,吵死人了。”见一大群强盗这个孬样,方梦萱轻挥纤手娇声道,“把你们身上的钱财留下,就滚吧!” 强盗们互觑一眼,纷纷飞快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奉上,为了一条小命,谁也不敢稍慢。但心中都不免愤恨。 娘的,当了一辈子的强盗,竟然反过来让人给劫了道,今天不但是踢到了硬板,还遇上了真土匪! “快滚吧!”取过钱财,她心情大好,扬手示意眼前的人赶快消失。 一干强盗立马抱头鼠窜、飞快逃离,眨眼间已经不见踪影。 白衣公子注视着她,又扫了眼她手上的长索,黑眸中有光亮一闪而过。 “那群强盗怕是做梦了也想不到,今日出来抢劫,结果反而让姑娘给抢了!”他声清如风,说出话没有半点的讽刺,反而透着几许赞许。 方梦萱噗哧笑出声,“他们那是自作自受,如果他们没出来打劫,也不会被人给抢了。算起来,我这也是劫富济贫,没准还能给他们积功德呢。” 她收起钱财和长索,继续说道,“反正他们的钱也是抢来的,与其给他们胡乱挥霍,还不如接济我呢!” 黑眸明亮,白衣公子轻笑出声。 那声音,醇厚温和,令人听了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似乎很开心,望着他的笑颜,方梦萱也不由笑了。 “姑娘是要去往余杭吗?”白衣公子突然开口。 “咦,你怎么知道。”她瞪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望着笔直通往一处的小径,他正想回答,方梦萱便突然想起来,“啊呀!差点忘了。” 她差点忘了回去等二师兄了,她打算快快回去,还不忘好心提醒眼前的男子。 “哦,对了,俊俏的公子,你一个人上路,不要走这条道了,这里不太平,下次也不会这么好运气有人来救你,你还是走前面的大道吧!那人多安全。” 他一个人,不安全?还要等着被人救?白衣公子黑眸闪烁,维持的着一贯淡定的表情。 此时如果有武林人在场,恐怕一定会笑掉大牙吧!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竟有人会对三世家之一的顾二公子说出这么一番话,虽然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就她一个小姑娘,对这么一个享有盛名的世家公子而言,怎么想也是一种藐视看轻吧。幸好,这位顾二公子顾睿宸的自我修养颇为良好。 “真是多谢姑娘挂怀了。” 对方梦萱的提议,顾睿宸并没有表示同意或拒绝,然而温文的声音听在耳中让人觉得这是一种赞同。 于是,方梦萱耸耸肩,笑着摆手,“有缘再见啦!” 清脆的笑语还在耳边,娇俏的身影却已经远去,不见踪影。 顾睿宸唇角微勾,转身,继续在小道上闲庭信步。 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杭州城内一处大宅前门庭若市,宾客们络绎不绝的仍在涌入。 现今江湖,除了屹立百年的少林武当,还纷纷崛起了不少力量。 一宫二派三世家。简单的一句话指出了当今武林中六股最强大的力量。神秘莫测的花影宫;如日中天的海天派和松若派,还有威名赫赫的三大世家,苏州顾家,川西荆家,和洛阳东方家。其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的长处,却分不出一个明确的比较。 而今日,就是松若派掌门林长山的六十大寿。受邀而来的世家门派,慕名拜会的江湖侠士,还有杭州当地的名流乡绅一个接一个被迎入庄内,院中宴开百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此刻,寿星公正红光满面的与一年轻公子拱手笑语。 “家父不能亲至,也深觉遗憾,临行前特让在下向林前辈告声罪,还望前辈海涵!”那人言行合宜,抱拳又是一礼。 “令尊实在是客气了,二公子能来就是给林某人面子了。”林长山伸手一扶年轻人的手臂,笑道。“见到令尊也请带我问声好。” “前辈之言,晚辈自当转告家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二公子顾睿宸。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林长山命人带他入座,自己又过去招呼其他前来道贺的侠士。当宾客差不都已满座,寿星公也在满脸笑意下落座,一盘一盘精致的热菜便端了上来,大家也开始了新一轮的饮酒祝贺。 “真热闹呀!”忽然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满园的喧闹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墙之上,坐着一个娇滴滴的美姑娘。 “这么多好吃的呀,看着我都饿了。”方梦萱轻晃着双脚,笑脸灿灿扫过酒席。 坐在首座的寿星林长山惊奇之余,见是个小丫头,看样子不像是来祝贺,自己也从未见过。一瞬间,心念百转。 既然对方来历不明,他只当好心的招呼一下,不由摆出一副大家风范。“小姑娘,今日是林某寿辰……” 岂料他才开口,方梦萱便不当他存在般,犹自笑吟吟的说着,“哎呀,你是不是也饿了呢?亮雪。” 她抬头望天,众人这才发现,在她头顶上空,还盘旋着一只……雪鹰。 似通人性般,听到她呼唤,银白雪鹰以优美又睥睨的姿态盘旋而下,落在她的纤细的臂膀上,“啾啾”的发出长鸣。 方梦萱轻笑嘟囔,宠溺地拍拍“亮雪”的头,“喏,自己填肚子去!” 她抬手,指着院中的宴席,下一瞬,“亮雪”雄赳赳,气昂昂的俯冲而下。 众人还尚在惊异一人一鹰的对话,雪鹰便已急掠而下,接着,一道剑光突然迸发。 林文天正待一剑击毙那不知死活的在父亲寿宴上捣乱的畜生,手中却忽的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道…… 院中一阵寂静,只有“亮雪”夺得食物飞起的振翅声。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松若派少帮主手上的长剑突然脱手而出,竟稳稳得落在了高墙上懒懒坐着的美姑娘手中。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的当下,满园只有一人仿似一切都未发生般,犹自浅笑着,一派从容。风吹起顾睿宸的青衫,称着他清隽的面容,淡然若仙。 第3章 姜,显然是老的辣。凭一招夺了儿子手上的剑,林长山便看出,那丫头不简单,在武林同道面前,他堂堂一派之主,决定先礼后兵,不落人口实。 “姑娘,请问松若派是否曾有得罪之处?” “我与松若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 “那是我林某得罪了姑娘?” “你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方梦萱笑答。 “既是如此,姑娘这般又是为何?”林长山一改平和语气,冷着脸道,“松若派虽算不上武林大派,但好歹有几分名声,我林某人虽比不上武林先贤,但也挣得几分薄面。今日林某大寿,若姑娘是来祝贺的,林某欢迎;若姑娘是有意捣乱,那林某也顾不得男女长幼。” 他这话说的谦虚在理,院中侠士对他更是敬佩。就冲那美姑娘方才之举,就已是前来捣乱无疑,而林大侠不但好言相向,还有意放她一马。如果那姑娘识趣,就该早早走人。偏偏打一开始,美姑娘就不曾领情。 “林大侠说的真是谦虚呀,松若派若只有几分名声,算不上武林大派,那么在林大侠眼中……” 方梦萱故意把“几分”说的大声,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这满园的大侠豪杰,岂不是十有八九是一名不值的啦!林大侠,你这也太看不起各位英雄了吧!” 这话一出,别说是林长山,就连一众侠士也绿了脸,可又说不出话。倒是被抢了兵器的林文天忍不下去了。 “小妖女,胡说八道放什么狗屁,方才是你暗算我,有本事下来跟我较量,这次我一定活剥了你!”众目睽睽之下,被夺剑已让林文天大失颜面,他就不信打不过一个女人,势要夺回失去的面子,加倍奉还给对方不堪。 林长山目光撇向自己怒气冲冲的儿子,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可此刻那林文天哪里听的进去。 方梦萱依旧笑脸盈盈,听了他的话,飞身落到了院中,“天下还有你这样喜欢找抽的人呀,嘻嘻……本姑娘成全你。” 她话还没说完,林文天气的夺过属下手上的剑,向她刺来。 也不见她怎么躲,便轻松避过了迎面而来的长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像大人嬉戏孩童般,陪着他玩着乐乎,就连兵器都未曾用上。 林长山面容冷的可以冻出冰块来,欲出手却碍于这么多武林同道在场,强忍着一掌拍死方梦萱的怒意。 不多久,林文天被一脚踢飞出去。 “真差劲,还给你。”方梦萱手一扬,先前夺得的剑也飞了过去。 一旁隐忍的林长山飞身接住不争气儿子,又一手接住长剑。 “姑娘欺人太甚,未免也太小瞧了松若派与我林某人了。”林长山一脸森冷,已蓄势待发。 方梦萱吐吐舌头,眼角瞥见立在墙头的“亮雪”。“我可从没小瞧松若派。”言下之意就是小瞧的是你林长山。 听她这般无视自己,又见她转身,以为她要逃。林长山当即沉声大喝,同时,大掌已快速朝那纤肩抓去。“休想这般就走。” 方梦萱一把被扣住肩头,却见她身形一扭,踏着诡异的步法,眨眼间脱离他的手掌,俏生生立在五丈之外。林长山也不是省油的灯,气贯长剑,紧随而来。 哪知前方银光一闪,他侧头一躲,“咝”的一声,手中长剑被一股力量牵引。 阳光下,锋利的长剑发出刺眼的光芒,然而却不动分毫。一条银色的长索缠绕剑身,顺着长索望向另一端,是咧嘴轻笑,眼角却透着煞气的方梦萱。 “我说林大侠,你们还真是两父子呀!”父子两都喜欢暗箭伤人,不打招呼就动手,还什么一派之主,一代大侠哪。真是可笑! 出乎意料的,对方竟然对这讽刺的话语没有反应,反而皱眉问她,“你与白龙公子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问出了院中所有人的疑问。在看清方梦萱手上长索的尺寸样式后,没有一个人不好奇的。 一宫二派三世家,当今武林最强大的力量,不错。然而,武林,什么是武林?自然是以武为尊。无论百年前还是百年后,还是逃不过两字,武艺。 一个人名声再响,侠德再好,也需要有一身好武艺傍身,才能经久不衰。若是只会花拳绣腿,别说是成名了,去做一两件侠义之事,估计就被人给结果了。若是一派之主,没个好武艺傍身,就算底下的弟子尊老听您的话吧,想一夜成名,上门胆挑的也不答应呀。您说您去,打不过人家;您不去,全江湖又说你胆怯。去或不去,您老脸都挂不住! 可见,真正能屹立不倒的还是自身修为。武艺高低,永远是江湖武林不变的求生法则。 而武林中,武艺高强的有的是,可论武艺高绝的,近年来被谈及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而近些日子最被津津乐道的无外就是那白龙公子! 是的,就是他。五年来连败江湖无数高手,一人单挑罗刹门,与成名数十年武林大魔头狭路相逢,打了三天三夜,将老魔头终结于华山之上而名震天下的白龙公子——杜辰风。 因为他面容俊逸白净,外加他使用的是一条刻着盘龙的长索,是以武林中人便尊称他为,白龙公子。 对于杜辰风,江湖中人皆是又敬又畏。敬,他高绝的武艺,畏,他手上的长索。 然而,此时此刻此地,那条代表他白龙公子身份的长索,竟然出现在一个姑娘手上,这怎不叫人吃惊好奇。 众人莫不在心中猜测,这姑娘与白龙公子有何渊源?是这姑娘盗了长索,不会不会,白龙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看这姑娘长的这么美,白龙公子又年少英俊,莫不是两人情投意合,白龙公子将盘龙索当做信物送与了她?嗯……想想英雄美人的这个想法比较有可能。而不论是什么情况,就这姑娘的作为,今日的事情铁定会在武林中传开。 一时,莽汉们窃窃私语,问出心中疑问,大胆猜想;好事者庆幸此刻在场,没有错过这第一手的消息,竖耳倾听周围动静。 “什么白龙黑龙公子的,本姑娘听都没听过,不认识。”她一脸不解。 “不认识……”林长山眯眼,撇了眼她手上的长索,一脸讽刺,“那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手上拿的当然……原来……”方梦萱看着长索,眨了眨眼,忽然了然,随即忍不住格格畅笑。“哈哈……白龙公子?龙?哈哈……哈……笑死我了,喂,他算哪门子的龙呀,虫还差不多,一条黑心虫。” 这些人竟然会觉得她二师兄是龙,还白龙公子!拜托,有没有搞错,别看她那二师兄嬉皮笑脸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一股子满满的坏主意,要不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就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还真要觉得他白龙公子的称号名副其实了呢!只可惜,他那不良的形象已在她幼时便奠定好了。 天,那姑娘竟然把威名赫赫的白龙公子比作了……虫?是他们听错了吧,还是她与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人?龙跟虫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嗯……白面的黑心虫。”方梦萱比较客观的总结,“难得一大男人长得这么白净清秀,却又不阴柔的,老天爷对他还真不错呢!” “对了,这可不是盘龙,本姑娘的飞凤可比他盘龙轻巧多了!”她补充道。 经她怎么一说,众人才仔细地发现,长索上刻着得果然不是龙,而是一只展翅的凤凰。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长山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盘龙飞凤,显然这丫头认识杜辰风,而且还渊源颇深。 “我,方梦萱啊。”方梦萱又是一贯灿笑,“至于是什么人嘛,看了这个你就知道了。” 方梦萱指尖一转,长索轻灵的脱离剑身,回到她的手上,一手又从腰间拿出一物,一块手掌大的玄铁,刻着什么图案! 众人正待看清,近在咫尺的林长山已经纵身上前,一把拉住方梦萱的皓腕,神色大变,“这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我师傅给的。”方梦萱不躲不闪,定定回答。 “你师傅?”上下打量了近在咫尺的方梦萱,是了,这丫头的身手,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方才未曾仔细留意,现在将一切串联起来,想想除了他还有谁? 林长山表情瞬息万变,从震惊到怀疑再到确认,最后到眼中闪现的惊惧纷纷落入院中豪杰的眼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代大侠如此大惊失色,院中人伸长的脖子想看清那是个什么物件,可惜,两人离得太近,遮挡了玄铁。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公子,他好像在害怕?”一直跟在顾睿宸身后的蓝衣少年司祺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或许,他害怕的不是东西,而是……”他笑了笑,道出简单的一个字“人。” 人?怕那个不懂礼貌的野丫头?不会吧!狐疑的将视线转回两人身上。 “是他,是他……他给你这个,是他让你来的?他人在哪儿?”二十多年了,心惊胆战的过了二十多年,以为平安无事了这么久,他想,他或许早已经死了,可是平静了这么多年,随他一起消失的掌门令却在今日出现了,他让他的徒儿带着掌门令出现,是否也预示着,他将要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呢? 手上力道的加重,让方梦萱柳眉微蹙,她撇了眼手腕的红肿处,却只是道,“他老人家常年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师傅叫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快说!”林长山急切的问。 方梦萱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林长山会意,脸色阴沉的放开手。 她转了转手腕,才道,“他老人家说,有些东西他可以不要,但不能不守。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奉劝你好自为之!” 闻言,林长山身形一僵。这话是在警告他!警告他如果做出有害师门的事情,那么他就会回来夺走自己现有的一切……原来,这么多年他没有要回他的掌门之位,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志不在此。那么,如今他这般做,是他听到了些什么?他的这句话,无疑是在他头顶上旋一把剑,让他寝食难安呀! 想到这里,林长山不禁撇了眼最近到处闯祸又不争气的儿子,又看回眼前的方梦萱,“既然如此,那姑娘手上的东西也该还给林某了吧?” 这人还真是非同一般呀,这样的情景还能理直气壮的要她手上的令箭,方梦萱心里嗤笑,晃晃手中的令箭,眨着水灵灵的眼儿开口,“这个呢,我师傅没说要给你,我可做不了主。再说……” 她突然压低声音,“这个掌门令来就是我师傅所有,又如何谈的上还呢!当然了,如果林大侠要强取豪夺的话,我也是阻止不了的。不过你应该知道,若东西不是我师傅心甘情愿所给,那么你就算拿到手,他老人家也会轻而易举的拿回来!还是说……这么多年,您‘想念’我师傅‘想念’得紧,想借此和他老人家一聚?” 看到对面说不出话,面上青筋暴跳的林长山,方梦萱嘴角弯弯,好不开心,“既然您不想见我师傅,那么就请我吃一顿好了,反正这满桌的酒席都是现成的。哦,对了,今日还是您大寿呢!那么,梦萱在这里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师伯!” 最后一句“师伯”,轻的只有当事的两人才听得到! 林长山面色已是阴沉如铁,好半响后,他才冷冷吩咐家丁一句,“去备一桌酒菜给方姑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另加三只烧鸡,两只烧鹅!”这一声是出自方梦萱。 家丁怯怯地看了看脸色发青的林长山,得到他默许后才飞一般的下去准备。 第4章 园中谁都没有想到情势变化如此之快,刚刚还在寿宴上挑衅的方梦萱,这会儿一人一鹰在假山畔新添的酒席上大快朵颐。在看看林长山,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招待着各地的英雄…… 这一顿寿酒是吃的众人疑惑连连,震惊非常,许多侠士临走前还不忘撇一眼假山畔的动态,方拱手告别。 “吃的好饱呀!没想到这主人不怎么样,饭菜倒是做的可口!”同样是酒足饭饱,方梦萱一声叹息,视线转向一边仍在啃吞烧鸡的“亮雪”,“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啾!”似回应她的话语,“亮雪”吞完最后一根骨头,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啾声。 “真是只这贪吃的鹰儿!”她眯眼轻笑。 “啾啾!”仿佛听懂她的指责,“亮雪”一边抗议鸣叫,似乎在说,我贪吃还不是有你这个贪吃的主人;一边跳至主子纤细的肩膀上,轻轻的啄着她云鬓。 “好了,好了,说你几句也不行呀!”方梦萱娇嗔嘟囔,“怕了你了,我爱死你这贪吃样了。” 听了这话,向来睥睨不可一世的“亮雪”竟撒娇似的以它那颗银白脑袋猛蹭着主子柔嫩的脸儿好几下,期间还不忘发出开心的啾啾声。 “既然吃饱喝足了,那我们也走吧!” 一声长啾,“亮雪”振翅高飞而起,冲向天际。 方梦萱满脸灿笑的走出大院,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叫唤。“方姑娘!” 反射性回首,她头一抬,有些惊讶,然后弯唇笑开,“是你呀,俊俏的公子,你怎么也在这?真是巧呀!” “是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顾睿宸温雅地笑睇方梦萱,答道,“在下是受林掌门之邀,前来祝寿,没想到竟在此地又遇上了姑娘!” 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方梦萱“哦”了一声,又道,“我刚刚怎么就没有看到你?” “贺寿的宾客众多,方姑娘没看到在下,也是正常。倒是姑娘方才备受瞩目,想不看到都难,所以在下才来向姑娘打个招呼!”他一笑,眸光闪亮,“那日姑娘走的急,今日正好可以让在下感谢姑娘的相救之恩。” “你不用谢我啦,我也就是举手之劳,而且,那日我也有收获哦!”方梦萱乐呵呵的拍拍腰间的零钱袋子。显然那日从劫匪处劫来的银子都尽收于此。 “方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呀!”顾睿宸赞叹一句,看着笑容满面的方梦萱接着道,“恕在下冒昧,那日的急事方姑娘可完妥了?若是不然,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妥了,妥了。”她笑笑点头,其实,那也算不上急事。她只是一时想起还要等她那二师兄杜辰风罢了,谁知道,回去后又等了一天,依然不见他的人影,连“亮雪”都找不到他,是以,她便不再浪费时间,毕竟有好多新奇的地方玩意她都还没看过,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她觉得等不等到二师兄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之所以先汇合他,其实是她大师兄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对上林长山。事实上,她大师兄是多虑了! “看姑娘出来时这般高兴,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我也不清楚耶!”方梦萱吐吐舌头,接收到对方惊疑的视线,嘟嘟嘴道,“反正,就是哪里有好玩的去哪里,边走边看,玩的差不多了,就上京城。” 顾睿宸敛眸,唇角微微一扬,随即,当他再次抬眸时,一脸温和的笑道,“那方姑娘可有想到什么好玩的地方?若是一时想不出要去何处,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方姑娘一览苏州美景。一来,苏州算是名胜,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二来嘛,也可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以答谢方姑娘那日的出手之情,这三来,在下时常游历江南,从这去苏州,哪有美景,哪里好玩,也算是知之一二。何况,旅途多个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到苏州你家做客?”方梦萱定定的看着他,对于顾睿宸说的一大推话,她理解的也尤为简单,就是有人带她吃喝玩乐。 “还望方姑娘给在下这个答谢的机会。”他点头,一脸的真挚。 方梦萱星眸灿亮,想了想,她便爽快的答应了。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要报恩,又让她玩,又让她蹭吃蹭喝的,她若拒绝,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对方看着颇为顺眼,这还是源于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温文又好心的缘故。 “方姑娘,旅途劳顿,不如先请上车休息会儿。”看了看等候在马车旁的司祺,顾睿宸很是礼貌的招呼方梦萱。而后者在看到站立在不远处,看样子不太高兴的少年时,她突然期待起了这次旅程。应该会很有趣吧!至少不会太无聊! 事实证明,这一次的旅程真的没让方梦萱失望。就如顾睿宸所说的,他们不急不缓的上路,有美景便欣赏,有热闹便停下,就算坐在车上,她只要闲下来,就逗弄逗弄赶车的司祺,惹得他气鼓鼓的,自己则笑的欢喜不已。 这样走走停停,一路好吃好玩,好不倩意。虽然路上也发生些小意外,例如,碰到疯子冲到街上乱砍呀,住宿的时候进了黑店呀。但在方梦萱看来,倒是更加丰富了他们的旅途,让她觉得更好玩有趣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真遇上一件惊险刺激的事。话说,也不知道顾睿宸顾二公子是走了什么运,这么招山贼强盗,且不说上一次,这次他们一出官道,竟又遇上一伙歹人。 这些人大约二十来个,与上次那伙差不多的衣着,大多都高头大马的,脸上要不满脸胡渣,要不就是可怖的刀疤。方梦萱觉得这气势倒是比上一伙唬人多了,可也没当他们是一回事。但一通经典开场白说完,动起手来后,她却惊奇地睁大了眼,原本轻松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这些人当强盗也太浪费了吧,一个个都身手不凡,为了几个钱竟然都不要命似的,招式狠厉处处带着杀机,方梦萱不由皱眉,刚避过侧砍向她的大刀,又有人前赴后继的带着凌厉的气劲扫了过来,当下,手中“飞凤”也加大了劲道,虽然没有置那些人于死地,但也去了大半的命。一盏茶的功夫,对方皆带了一身的伤,想来领头的觉得讨不到什么好处,做了个手势,一众人瞬即脱离争斗飞身而去。 “这都是些什么贼呀,劫财还是害命呀!”方梦萱刚费了一番体力,不想去追,也懒得追,哀叹了一声,从被毁了几个口子的车上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自顾自得往一灌丛后走去,显然是去换掉打斗时不小心染上血迹的衣裙。 而一边正接过司祺递来的水囊准备洗手的顾二公子,闻言忽然抬头,脸色沉凝。幸好,方梦萱方大姑娘一心往灌木丛去,并没有回头看这边。 彼时,方梦萱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等她回来的时候,顾睿宸主仆也都整饬的差不多了,三人便再次上路了。不过这一遭下来,顾家主仆的身手倒是让她啧啧称奇,果然江湖多奇人呀。连小仆从状的司其也能一人不急不燥的对付两名武功一流的山贼,就够让她刮目相看的了,因此当看到其主子的高绝得身法时,也就觉得理所应当了。 只是,既然如此,那那天他被强盗围堵的时候,干嘛等着她救呀?对于方大姑娘的疑问,顾二公子的回答很是简单,“当日在下正欲出手,未料姑娘突然出现,还为在下解了围。” 方大姑娘略略一想,当时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来着没错,于是,这事就这么一笑了之。 原本几日的路程,但由于一路上都以悠悠晃晃的速度慢慢前行,是以等方梦萱和顾睿宸他们到达苏州的时候,已经是大半月后了。 林木扶疏,绿柳垂岸,波光粼粼的湖面,迎风摇曳的绿荷,都是苏州的美景特色。 方梦萱透过车窗乐呵呵的观望着,心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说的不假,也庆幸自己的决定果然正确。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最后,在一座辉煌气派的高门大宅停下,门口的小斯一人上来牵马,一人迎顾睿宸进府。 “二公子,你们家到底养了多少人呀?”进府后,看着一路走过来所遇上的丫鬟家丁,方梦萱好奇的发问。 “不多,也就百余口吧。”顾二公子随口作答。 其实,作为一大武林世家,不仅是江湖名声显赫,家底自然也是颇为丰盛的,而作为四大世家之一的顾家,更是比一般的富贵人家更要丰足,虽然算不上苏州的首富,但绝对是不择不扣的大富大贵之家。而顾二公子说的百余口,也就是单单在附中伺候的奴仆,还不包括各省各地的为顾家效命的。 “你们世家子弟,还真是家大业大!”百余口,这还叫不多?想到她从小长大的幽谷,加上师傅也就几个人,相比之下,还真是人烟稀少的可怜! 这是一句听来颇带有嘲讽意味的话,然而,这句话经由方梦萱之口时,却自然的像是做了一个总结,叙述了一件实事。 是以,二公子一派尔雅的笑了笑,就连一向与她不和的司祺,也只看了看这个大惊小怪的女人,不予理睬。 于是,方梦萱在苏州吃喝玩乐的日子正式开启了。 第5章 与常年幽居家中无事不出门半步的大家闺秀不同,方梦萱性格活泼,用过早点便兴匆匆的出门了,她随心所欲到处乱逛,通常什么时候回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对于她这种爱玩闲不住的心性,顾二公子自是了然,不但热心的为她推荐苏州哪儿的景色优美,哪儿的吃食味佳,哪儿有热闹好玩之外,作为主人家的他,偶尔闲暇无事时也会陪她逛逛,以尽地主之宜,但毕竟是名门世家之子,又因其父近年来幽居不问世事,少不得有些事情要他处理。 好在,古灵精怪的方大姑娘对于主人家做不作陪也无甚在意,人多时她可以玩的很愉快,一个人的时候,跟自己的爱宠一起,同样玩的不亦乐乎。 这日,她尽兴回到顾府,经过大厅时候,看到顾二公子和顾家的三公子顾景隆正与一对眼生的男女在说什么。那男的高大英朗,那女的温柔婉约,端看两人的言行举止,就知道是那种家教优良的世家公子小姐。对名门世家间的交谈没有多大的兴趣,她耸耸肩,正打算回房,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方姑娘回来了,梅老板的戏好听吗?” 转身,看到齐齐看过来的几双视线,对着右座上的清隽温雅的男子一笑,“武戏是挺精彩的,就是文戏太枯燥了。”唱的人挺想睡觉的。 “是嘛?”右座上的顾二公子笑了笑,“今日梅老板唱的是哪出?” “‘樊梨花征西’啊!还好不是什么‘贵妃醉酒’,不然我肯定就回不来了!”嗯……或许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去听听戏助眠。这样想想,文戏也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就是功能嘛,有待考察。 顾二公子眼泛笑意,倒是一旁的三公子顾景隆开口问道,“怎么说?” 方大姑娘回答:“睡着了呗!” 顾景隆:“……” 感受到一直未曾离开视线的陌生男女,方梦萱笑眯眯的冲着两人招招手,“俊朗公子,漂亮姑娘,你们好呀!” 听闻她的话,让原本就将注意力集中她身上的男女,愣了愣。 顾二公子笑了笑,转过视线,向厅堂中的男女介绍,“云世兄,铃世妹,这位是在下不久前结识的朋友,方梦萱方姑娘。”话落,又对方梦萱道,“方姑娘,这两位是东方家的大公子东方云和二小姐东方铃。” 三人经由他的引荐,算是相识了,互相笑笑打着招呼。顾二公子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正是用膳的时间,便邀着方梦萱和他们一同用膳。 其实除了住进顾府的第一日,跟顾家的人一起吃过顿饭,认识了下外,方梦萱基本就没再去餐厅同他们一起用膳了。哎,说到底,是跟他们吃饭让方大姑娘不自在,而方大姑娘最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虽说这顾家是武林世家吧,可吃饭的规矩倒是一点也不像武林人的爽快,更别说那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人没到齐不开饭,人没吃完也不能离席,吃饭的时候还是一副副优雅的样子。一干女卷从头到尾就夹了几筷,整顿饭都不带发一点声音的,男的倒是饭量正常,确是个个斯文咀嚼。看着她有种抚额长叹的感觉,这吃饭未免也太“文人学士”了,那些女眷真的是在吃饭吗,难道她们半夜都不会饿醒吗 这次要不是撞在枪口上,某两公子一通开口相邀,她肯定现在已经在自己房间大快朵颐了。不过这回,貌似多了一些些‘热闹’。 话说,顾家的正主顾睿宸亲爹已经好几年不同大家用餐了,关于他的吃穿用度,都是家中的老管家亲自打理的,听说老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好大一把年纪了,说是管家,其实就是一个虚有的尊称,除了他坚持要伺候当家主子的衣食住行外,他不需要做任何事,也没有人会吩咐他做事,府中的下人对他十分的尊敬,就连姨娘公子的都当他半个家人看待,实际上,顾老爷就是让他在府内颐养天年的。 至于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家主,突然间就幽居院中了,不见外人不说,连自家的妻妾儿女想要见他也是颇为的艰难,这其中的原由也是方大姑娘后来知晓的。 三十年前,当时的还是翩翩佳儿的顾大家主,在外游历时,路遇一群歹人劫持一名女子,自然,年轻正直的他救下了该名美貌女子。这其实实在是一个很是俗套的故事,俗套到故事的发展都没有悬念,英雄救美,美人倾心,虽然没有方大姑娘想象中那种,“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若公子不弃,愿以身相许。”如此直白的言语,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发展的八九不离十。 英雄送美人回家,方知,美人乃是东方世家的小姐东方凝。东方凝的父亲东方家主为感谢顾大家主对爱女的相救之恩,便邀请他在东方家住下。一个是气度翩翩的年轻家主,一个是巧心灵慧的清丽女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两人又有此番情谊,情愫渐生,很快便坠入爱河。这也是当年武林的一段佳话,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又是郎情妾意,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成亲一年后,两人生下一子,然而,产后的东方凝身体却是大不如前。当年健在的顾老夫人对长媳嫡孙十分疼惜,不但请了几名熟识药理的女子来照顾她饮食起居,也隐晦透露出让儿子纳妾,为她分担些义务的想法。东方凝自然是听出了话中之意,也点头同意了。 倒是顾大家主听了顾老夫人的这番话,颇为抵触。一来,他与东方凝是两情相悦,感情甚笃,是约定要共度一生的。二来,他和东方凝有自己的孩子,也无传宗接代之忧。他实在不觉得有这方面的必要。倒是巧慧大度的东方凝同她讲了这么一番话。 东方凝问:“若夫君娶了她人,还会不会如从前一般得待我好?” 顾大家主答;“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不待凝儿你好,还待谁好。” 东方凝:“既然如此,那凝儿并非是失去夫君,而是多一个人替我照顾你,替我分担而已。” 最后,顾大当家被爱妻给说服了。而很多事情,有了一就会有二,尤其是顾家这样有名望的家族,三妻四妾在外人看来是最正常的不过了。 然而这却让方梦萱很不理解,想她从小长在幽谷,对于道教礼法所学甚微,其师也是豁达通明之人,从未将世人那些对女子的三从四德灌输于她,是以,她所作所为皆是源于本心,没有世俗的束缚。 她无法理解顾大家主,明明那么喜欢东方凝,为何还要纳别的女子,为何不坚持自己的意愿。他这样岂不是很对不起东方凝,爱一个人不就是一心一意对她一个人好吗?而东方凝的做法更加让她匪夷所思。哪有妻子劝着自己丈夫去娶别人的?她觉着东方凝压根就不该说服顾大当家纳妾,不但如此,如果换做是她,还得千方百计的去阻止丈夫纳妾才是。 彼时,听方梦萱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二公子淡淡地插了一句:“如果阻止不了,该当如何?” 彼时,方大姑娘看了看他,又哼了哼,“那这样的丈夫留着干嘛,不要也罢。” 二公子瞟了她一眼,只当做什么都没问,接着往下说。 纳了几房妾的顾大家主并没有因此而冷若了东方凝,相反地,他疼惜她更胜从前,天气好的时候,他定会带着她和他们的孩子顾长卿在院中,有时候教他习武,有时候教他练字,有时候就陪着他嬉闹,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乐。 虽然顾大家主待其他的孩子也极好,却及不上顾长卿在他心中来的如珠如宝。而备受关爱所长大的顾长卿显然也没有辜负一大家子的期望,文武双全,品貌俱佳,为人又聪慧优容,无疑是承袭了其父其母的优点融于一身。五年前,顾长卿成了家娶了亲,顾大家主早年便想与爱妻颐养天年,他这一成家,虽仍是顾家少主,实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顾家掌权人。 可能是天妒英才,也可能是他自出生时,事事太过顺遂,以至于老天爷要在他平顺安宁的人生中狠狠的掀起一层浪,而且还是一场惊涛骇浪。 那一日,东方凝带着怀孕的儿媳去庙里祈福,顾长卿自然陪着。而就是这么一个出行,彻底改变了顾长卿,顾大家主,以及顾家一大家族的命运轨迹。 顾大家主送走访客赶到的时候,现场是一地的死尸,鲜血纵横在山道间,奇异的红,奇异的刺目。他看到妻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抽空了……直到顾家的人陆续到来,找寻到了昏迷不醒的少夫人,和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的顾长卿,他才晃过神。 顾长卿在重伤三天之后醒了过来,他性命得保,却在那场劫难中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而对顾大当家来说,爱妻的离世,让他悲痛难当,愤恨难当,守着爱子脱离险境,他开始大肆的彻查那一场刺杀。 武林中人谁都知道,这场绝杀得罪的不仅仅是顾家,还有东方凝的娘家东方世家。又有谁会光明正大的得罪武林世家中二世家,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凶手当然不会笨到自己去找死,既然凶手能安排这次绝杀,自然就有把握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留下的线索,唯有一地的死尸,而那些死尸皆是杀手死士之流,□□,死无对证。 东方世家的人经过几个月的徒劳已慢慢不在追查,可即便查无可查,顾大家主还是不死心,动用了顾家大半的人力物力继续暗中追查疑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只知道,几个月后的某天,他与顾长卿闭门长谈到半夜,第二日,顾长卿对众人宣布,自此在不管顾家任何事宜。他说,历经此难,看透人生百态,不想为名利世俗所纷扰,只盼能与心爱之人,相依相伴,安逸一生。 主座上,顾大家主听着顾长卿说完这番话,不理会众人的一片哗然,没有开口反对,也不对其进行劝阻,只是沉默的看着儿子协同儿媳离开,从头到尾不置一词,精神委顿。 那日,顾大家主虽然没有表态,可今后重重迹象都表明了他对顾长卿的言行的默认。也是自那日起,他对江湖中事显得不在那么关心,没过多久,闭门幽居府中,连自己的院落都鲜少出了。 第6章 如此这般,是以此刻桌上就餐的自然就剩几位如夫人,几位公子小姐还有东方家的兄妹和方梦萱。穿戴艳丽的二姨娘,也是顾大家主的表妹,三公子和大小姐的母亲,此刻一直语笑晏晏,热络的招待着东方家兄妹俩。二公子的亲娘,原是照料东方凝药食的医女,现如今温厚恭良的三姨娘,一脸的浅笑。还有二小姐和四少爷的母亲,为人爽直的四姨娘,也与东方家的兄妹熟络的紧。 除此之外,席间还来了两人,顾长卿与他的夫人林倩如。在顾家这么多日,这还是方梦萱第一次见到顾长卿,俊朗的外貌,世家子弟的优良气质,却又不像顾景隆那样的张扬,也不同于顾睿宸总是一派的温文浅笑。他没有多大情绪变化的脸上总是清清寡寡的,连说话也淡淡然的。 让人遗憾的是,他的左腿微跛,可即算这样,看着他你会觉得,觉的一种……净然,舒怡。这种感觉让方梦萱联想到了她那云游不知去了哪里的师傅。 其实,顾长卿辞去顾家掌权之位后,并不似其父那般极端,除了用膳在自己的院落中外,日常起居并未与早前有多大的区别,平日一些节日庆典的,也是出席同过的。 此次,东方家兄妹于顾家做客,在场的人少谁也少不得他这位亲表兄。 “奶奶知道我们出门,嘱咐我和二妹回程时一定要来看看表哥,务必让你多给她回信。她老人家还让我带了些洛阳特产给表哥和各位姨娘。”东方云道明来意。 各位夫人一通道谢,倒是顾长卿难得声音中有了几分温度,“外婆她最近怎么样?身体可还健朗?” “奶奶身体一向利爽,她比我们快活,最是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了。”坐在一旁的东方铃答道,“就是她想表哥你想的紧,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能时常看到你的家信,最好你和表嫂多去陪陪她。” “我在自己家中,怎会过的不好?外婆如果想我和倩如,”他转头看向妻子,嘴角微微一扬,“等到了她的寿辰,我们去洛阳陪她,住上两个月,顺便陪她过年。” “太好了,奶奶一定会很开心的。” 东方兄妹俩一脸开怀,显然都欣喜不已。实事上,东方云更开心。东方老太太膝下三儿一女,与别人家重男轻女不同,自小就疼爱东方凝疼爱的紧,所以每一年东方凝都会带着小长卿在娘家住上些时日,孩子们从小便玩在一起,表兄弟之间的关系更胜亲兄弟,十分要好。 这边表兄妹说完家常,那厢众姨娘们热情的招呼两人,东说西说,有的没的,倒也没让方梦萱觉得无聊,相反,她看着看着还看出了几分趣味。 比如,自从上桌以后,顾二小姐的双眼时不时的会转向东方云,而顾景隆则一口一声铃妹,大方的为其布菜,倒是比顾长卿这个亲表哥更表哥样。 流水潺潺,精致竹桥,微风掠过,花瓣遍地。 方梦萱眼角弯弯,坐在一旁的凉亭上,看着眼前的景致。她从来没想过,深深的庭院内,竟然也可以有这么美丽的景色,让她这样好动的人,也不由坐了好几个时辰。 “大公子,倩如姐姐,这里真是太美了。”她双手托腮,对着一旁饮茶下棋的两人,再一次的感叹,“住在这样的地方,怪不得你们都不愿出去。” 林倩如含笑未语,顾长卿落下棋子,抬首看了眼笑逐颜开的方梦萱,“你喜欢这里?” “喜欢!”这地方这么漂亮,她喜欢的不得了。 “那让你住在这里,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方梦萱毫不迟疑的点头,随即冲着两人眨眼灿笑,“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见她如此率真爽直的摸样,顾长卿慢悠悠的饮了口茶,才道,“若让你一辈子住在这里,你还愿意吗?” “啊?一辈子?” 意料到她的迟疑,顾长卿不以为然,淡淡道,“再美的景色,也都是死的。” 方梦萱不懂他所言何意,疑惑的看向顾长卿,只听他平静的说到,“风景是死的,再好看也会有腻的时候。即算是天宫仙境,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或许觉得美不胜收,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保不准你就觉得厌了。” “东西看久了自然就没有最初的惊喜了。”方梦萱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总不能因为未来会看厌没有初时的惊喜,就不看美景了吧!师傅说,每个人从一出生就注定逃避不了死亡,可是很多人在自己现有富足的情况下,还是要去争取更多的财富权势名利,他们争名争利,不择手段,拥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得到的有可能是别人永远也达不到的权势,可是最后,他们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都带不走,可就算这样,他们仍然一生都活在最求中。” 她叹气,又道,“可想想我们平常人不也是这样。明知道最后什么都带不走,我们还是努力的过自己的生活,吃自己喜欢吃的,穿好看的衣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要自己的欲望不要过于膨胀,人生不就是这样。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而错失了这些美好,岂不是很可惜?” “欲望过于膨胀……”顾长卿喃喃重复她的话语。 “对呀,不要有太多的欲望,不要让欲望过度膨胀,珍惜,知足。今日的风景今日看,明日是明日的事情,明日在想呗,就算明日真的厌了,我今日看了也不吃亏了。” 方梦萱说完,见顾长卿夫妇两人皆细细的看着自己,讪讪一笑,“我是不是扯的远了?以前,我二师兄老说我说的话不着边际,尽说胡话。大公子,倩如姐姐,你们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这次顾长卿定睛看着她没说话,倒是林倩如开口了,“不知道梦萱你还有什么妙想,不妨也说来听听。” 见她一脸认真期待,方梦萱眨眨眼接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所以事情都这样。你们看,人每天要吃饭,吃完饭就要洗碗筷,可是早上洗了中午还得要吃,吃了又得洗,一直无限的重复,那为什么还要每次都洗;还有那个被子,干嘛每天早上起床就要叠被子,晚上不是还得睡吗,一铺一叠的岂不是浪费时间!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叠被子,反正最后都是要铺开来睡的。如果说碗筷脏了不干净,可被子完全就没有这个问题呀?” 她这一番话落,亭内先是一片沉默,然后传出阵阵笑声。 方梦萱嘟嘴托腮,顾长卿一脸浅笑,“今日你的这些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脱离了我的原意,被扯远了点,然而,贵在新奇。而且……”他望向一旁的的林倩如,转而面向方梦萱,“你之前说的也不是胡话。” 方梦萱抬眸,对上顾长卿明亮肯定的眼眸,笑了,“我可以常来这里吗?” “你现在不就在这里。”林倩如走到她面前,递上新泡的茶。 于是,方大姑娘笑的更欢了。 那天之后,方梦萱常常出现在顾长卿夫妇的院落中,让府内丫鬟下人奇怪的倒是大公子夫妇对她的态度。就像那日亭中传出的笑声,让人有种恍然,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大公子就是这样时常笑的,昔日的爽朗笑声,究竟多久没有听到了? 府内的奴仆心生疑惑的同时,方梦萱本人正似懂非懂的看着眼前的夫妇。 当时顾长卿看着林倩如,对方梦萱说,“景是死的,再美,也是冰冷寂静的,如果有个愿意陪你,你也愿意同她一起看景的人,那么,即算是平原冰川,荒凉大漠,却更胜万千绮丽。” 顾长卿依旧表情淡淡,林倩如依然温柔少言,可当他们视线交汇,看着彼此的时候,眼底分明蕴着不一样的情愫。几分专注,几许温柔,还有一些,是方梦萱未能看懂的。 她当然知道有人陪着自然是要比一人看景有意思,可是如果说去那些土地贫瘠,连杂草都不愿生长的大漠,什么冰川,那么就算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几个天天都陪着她,她想她也不可能神奇的觉得是在看绮丽风景! 对于她的困惑,顾长卿并未做解释,只是说了句,“等你哪天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喜欢上一个人?跟看风景又有什么关系?越说她越是听不懂,好在,方大姑娘虽没什么长处,就是不会给自己添烦添恼,她为人一贯是开怀逍遥至上,因此,在顾长卿无甚解释之下,方姑娘也就不求甚解了! 而当方姑娘真正体会到今日顾长卿所言之时,那已是很后来的事情。 第7章 微风徐徐,白云飘飘,碧绿湖水,波光粼粼。 湖畔,凉亭内,一男子优雅的品着手中香茗,含笑着与不远处的来人打招呼。 “二公子,你不是陪东方家的俊朗公子,漂亮姑娘出去了吗?”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自顾长卿处回来的方梦萱。 “世兄他们有三弟作陪着,我正好有些事要处理,便早些回来了。”取过茶壶,二公子另斟了一杯茶,往前推推。 “哦。”方梦萱来到桌前落座,取过茶杯,一饮而尽。 二公子敛眸,扬起嘴角,“见你这么开心,是又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没去,今日我一直在你大哥大嫂那里,这不,刚要回房就碰上你了。不过有趣的事嘛,我还真听你大哥说了几件……” 方梦萱犹自兴趣盎然的说着今日听到的趣事,一旁的二公子则心头不免生出些许疑惑,而面上依旧一脸浅笑。 “大哥这些年性子冷淡,也不太结交友人,而今竟能同方姑娘你说上这么些话,又让你呆上这么久,想来,大哥与姑娘应颇为投契!”二公子再次取过茶壶,为她斟满面前的空杯。 “真的吗?”方姑娘伸手端过茶杯,却不似先前那般一饮而尽,只抿了几口,双手捧着茶杯把玩,“我一开始也觉得大公子性子冷冷清清的,可相处下来,觉得又不是这么样的。” “哦?” “嗯,表面上,大公子看似对什么事情都冷冷淡淡,其实那些只是他不想理会,也不愿理会的,他只理会他在意的。而即使他很在意的,他也表现的不太明显。所以,与其说他对万事冷淡,还不如说是我们不懂他,没能知晓他真正在意的事情罢了。” 二公子眸光深沉,细细地看看方梦萱,片刻才道,“难怪大哥对姑娘另眼相待,看来,方姑娘真是我大哥的知音。” “大家这么熟了,叫我小梦好了。”方梦萱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听他一口一个姑娘长,姑娘短的,多别扭。 对此,二公子只是勾唇一笑,选了个合乎礼教的称呼。“那梦萱你对于不熟的人,都是以形貌词来称呼的吗?”对于她之前称呼他,和对东方世兄妹的这种称呼方式,他随口一问。 “当然不是。”方梦萱一口否认,“ 对于大多数不认识的人我都那么称呼没错,可如果长的像我们上次遇上的强盗那样的,我就不会那么叫了,不过,我也有叫他们大哥,大叔什么的。师兄说的话,我都有听呢。”嗯,等在这边玩够了,她就去找大师兄,给大师兄一个惊喜,嘻嘻。 “师兄?” “嗯,我二师兄他跟我说的,无论男女都是喜欢被称赞的,男的夸英俊高大,女的夸美丽漂亮,总不会有错的。但是不能见人就夸,如果一个人真的长的很丑,你却还要夸他(她),那人肯定就会觉得你在讽刺他(她),所以这种情况,就按大师兄说的,礼貌的尊称人家一下。哦,对了,我之前称呼你和东方公子小姐的都是真心的,不是随便乱夸的哦!”她澄清。 他笑笑,表示相信。 “不知令师兄是武林中的哪些高人?”轻转杯子,二公子不着痕迹的问,“算来,你我认识也有段日子,还不知道梦萱你师承何处?” “我师傅他就一闲云野鹤,至于我师兄嘛,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方梦萱摊手,嘟嘴。 不想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二公子心下微澜,眼眸半阖,但见对面神色自然不过的人儿,二公子心头的狐疑也随之驱散。 就这样,两人在亭中,饮茶,闲聊,期间,司祺来向顾睿宸请示些事宜,受了方大姑娘几句逗弄后,与她斗了几番口舌外,便又离开了。 时光匆匆,一日便这样过去了。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这样的日子,最适合出门。 方梦萱手里拿着沿路买来的零嘴,自己享受美食的同时,还不忘招呼身旁的同伴,“铃姐姐,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我不饿,梦萱。”东方铃摇头婉拒。 两人都是江湖儿女,见过几面,互相印象又不错,没多久就自然熟了。 “你们呢,你们也不要吗?真的很好吃的。”她转首,也不忘招呼走在身后的三个大男人。 “梦萱,我们吃的早膳都还没消化呢,你自己吃吧。”二公子好心的提醒。 “好吧,那我都自己吃了哦!”她可是有招呼过他们一起吃的,既然他们都不饿,那她就一个人吃独食了,呵呵,真好,都没人跟她抢呢! 对于方梦萱在街上吃了一路,除了顾睿宸见惯不怪外,其他人心里都挺惊奇的,瞧她一个纤纤姑娘家,这么个吃法,也没肚子涨觉得不适,看她的言行,想来平日里素来如此,可看看眼前人,仍是一副纤细的模样,这吃东西不长肉的体质,也是奇了。 而方梦萱之所有今日会同他们几个一起出现,主要也是因为这一通吃的,虽然她也来过这条街,不过美食嘛,吃多少次都不会厌的,是以,当东方兄妹和顾景隆回府路过凉亭,和顾睿宸一同邀请她时,她很开心的一口答应了。 吃,本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吃东西,又有人在身后自发的掏钱,更加是人生中一件大大的乐事,只不过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 由于方大姑娘捧着的大包小包之多,以至于有包不听话的零嘴脱离了方大姑娘的怀抱。方大姑娘本着节俭自立的良好品格,很自然的弯腰去捡。 就在同一时刻,大街上传来一阵躁动,人群中有呼喊声,“让开,快点让开。” 离方梦萱最近的东方铃,清楚的看到一男子抱着马背,风驰电掣的奔来,身下的白马似是发了狂,如闪电般刺穿人群,荡起一地尘土,速度快的,转瞬已到方梦萱身前。 只见,马上的男子勒紧缰绳,试图做最后的补就,且不说这马是否能被驯服,此刻,挽缰止马,恐怕后果就是马蹄腾空,扬身而下。不予多想,东方铃飞身上前推开刚待起身的方梦萱,想着借这一推力,避过马蹄……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同一瞬间,走在身后的顾睿宸,顾景隆和东方云一齐跃向这边。 是以,方大姑娘起身时,看到的便是飞速近前的几条人影。 其实,以方姑娘的武学修为,她早就听到了耳边的嘈杂声,预测了距离,估算了自己退离的时间。可现下,她顺着东方铃这一推,身体就势往后退,确认人是安全无虞的同时,心里想着却是怀中的包裹,可怜这满怀的吃食,因这突来的推撞,就要一包一包的拥抱地面了! 果然,下一瞬,她的想法就被应证了。 方大姑娘眼睁睁的看着吃食落地,看着东方铃就势一个旋转,被赶来的顾睿宸兄弟接住,然后,自己也落入到一个臂膀之中。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街上的众人都心惊胆战的看着白马一声长嘶,双蹄腾空,越过几人,又跃出一段距离,再次嘶鸣,直到马蹄落地,才逐渐平息。 众人对这突然的惊险,有窃窃私语的,有小声指责的,也有心魂未定,心有余悸的…… 相较于那头的氛围,这边倒是要轻松许多。 有惊无险了一场,东方铃向顾氏兄弟道谢,两人回以些“不甚在意,应尽责任”此类的云云。而几步开外的方大姑娘,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道谢,而是,“好可惜!” 方大姑娘撇嘴瞅着地上,面带几分惋惜,不过没过多久,她突然又咧嘴笑了起来,“还好。”虽然掉了大半,幸好电光火石间救下几包,聊以安慰。 心情转佳,方大姑娘对着眼前人,笑了笑,也道了声谢。怎么说,人家也是好心,以为她遇到了危险,过来扶了一把。 一场虚惊,从令一个方面来看,仿佛也不算是件坏事。 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有个因果所以,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是说不出缘由来的。比如,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也许是临危之际的出手相救,也或许,只是一个微笑,一声谢。 继那次开始,几人同玩时,所有的一切看似都一如既往,可某些东西却变的微妙起来。 以往方梦萱与东方玲走在前面,几位公子伴在身侧,而今,方梦萱依然走在前头,身旁伴着的是东方云。而与顾家二位公子走在一处的东方玲,聊聊两家的家常外,也会探讨下文理武学,向顾睿宸讨教一二。 第8章 这日,方梦萱经过花厅,正好看到“亮雪”徘徊在那里,她走近几步,看到顾睿宸站在檐下,他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似乎是在给“亮雪”喂食。 “我就说吗,最近亮雪好像胖了许多,原来是有二公子给它加餐呀!”方梦萱上前,“亮雪”看到是她,欢快的在她上空飞旋。 “这么贪吃,小心吃成肥雕,到时候飞不起来,被人射下来,别指望我去救你!”她口上这么说着,手却伸向顾睿宸端着的盘子,从中取了一块鸡肉,抛到空中。 “亮雪”敏捷的接住抛过来的食物,“啾啾”叫了两声,继续在空中盘旋。 二公子看着眼前一人一雕的相处,笑笑,继续给“亮雪”喂食。 方梦萱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又看着在空中欢快进食的“亮雪”,“你们相处的不错嘛!我们亮雪可是很挑剔的,不是谁都能靠近的。我看亮雪它挺喜欢二公子你的。” 二公子抛出最后一块肉,扬起嘴角,“我也挺喜欢它的,敏捷、果敢、锐利,作为一只猛禽,任性高傲的起。” 说这话的那一刻,方梦萱觉得他不似平日的那般温文谦逊。可能是沐浴在阳光中的他,让她晃了眼,她想。 似听懂了顾睿宸的认同,“亮雪”在空中振了振翅膀,飞旋入空,昭示它的高傲。 “看把你高兴的,用不用飞成这样?”她好笑,“好吧,反正你也吃完了,自己去玩吧!” 看着“亮雪”窜入空中不见了踪影,方梦萱闲闲的走近花厅,随意一坐。 二公子尾随而至,刚落座,一婢女便端上两方湿帕上来。二公子取过湿帕净手,方梦萱看了眼婢女递过来的湿帕,及其随意的抹了抹。 二公子净完手,婢女退去,这时,司祺又端着一壶茶进来了。方梦萱对他吐吐舌头,司祺扫了一眼,当没事发生,走到茶几上,倒茶给顾睿宸,又不情愿的倒了小半杯给方梦萱。 方梦萱接过茶杯,也不在意,只一口气干完,举着茶杯,在司祺眼前晃晃……示意自己还要。 对于递过来的杯子,司祺碍于身份忍耐着,极不乐意的又倒了一小杯。 见他这副万分不情愿的样子,方梦萱心里不知有多乐。 “哎呀,我说小司祺呀,你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倒茶,也未免太节省了吧?”她笑的揶揄。“你莫不是替你家公子心疼吧?” “你别胡说八道。”司祺愤愤的说。 “我有胡说八道吗?明明就是你连茶都不让我喝的痛快。你家公子为人热情大方,怎么你就这般小气,唉。”她故意学他的一脸认真,还不忘叹气。 “你这女人真是……”他气的双手握拳,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真是什么?” “真是不识好歹。”他深呼吸,平静下怒气,“这茶是专门为公子准备的。” “我当然知道这茶是为你家公子准备的,难不成,这茶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她想了想,突然调笑道,“咦,小司祺,这该不会真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你这女人,拜托有点自知之明。” “我有呀,不是有句话说,主随客便。” “是客随主便。”他咬牙纠正。 “是吗,我记错了吗?”她挠挠头,“随便什么便了,反正你家公子都没说什么,你心疼个什么劲,二公子,你说是吧!” 至始至终在一旁悠然品茶,放任他们玩闹不置一词的顾睿宸,此刻被点了名,手执茶杯,从容一笑,以示自己不介意。 “小司祺,你学学你家公子。”她笑的开心,顺手拿起茶壶。 司祺见了上前来夺,无奈被她轻松躲过,不由看向闲在一旁的顾睿宸,怎奈他低头喝茶,不作一词。 方梦萱看着紧握双拳,瞪圆了眼睛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司祺,心情好的连喝了好几杯。 “小司祺,别这么认真嘛,生气是很容易伤身体的。”她摇了摇空壶,往他怀里一塞。 他恨恨的道,“小心喝死你!”说完,拎着茶壶出去了。 “放心,喝不死人的,司祺,你记得别气坏身体!”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一会儿,方梦萱才止住笑。顾睿宸这才出声,“过几日东方世兄他们要回洛阳了,他今日跟梦萱你告别了?” “恩,他是有说。你是怎知道的?”方梦萱好奇。 “我早前在书阁,看到你们在庭畔说话。”二公子笑笑。“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送送。” 近日东方云对方梦萱的态度,他都看在眼底,就当成人之美,做回善事。 “还不好说。” “世兄对你不好?”这回轮到二公子诧异了。 “怎么会,东方大哥对我很好呀,他每次出门,都会给我带好吃的,时常给我讲有趣的事情,他对我好的不得了,都快赶上我师兄了。” “那你不去送送?” “原来是这个呀,是我没说清楚,让你听茬了。”她呵呵一笑,“我说还不好说,不是因为我去不去送东方大哥玲姐姐他们,而是,我不确定,会不会跟他们一起回洛阳。” 把玩茶杯的手一顿,二公子扬眉,敛起眸色,“世兄邀梦萱你同行了?” “是呀,东方大哥请我去他家做客,我听说洛阳有好多好玩的,而我在这里也待了这么久,都玩的差不多了,去洛阳看看也不错。可想到我刚刚跟你大哥大嫂成为好朋友,还有好多没聊,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决定?我想着,反正他们还有两天才走,我就趁这两天想想就是了。” “这样呀。”二公子认真的听着,待她说完,才不急不缓的道,“我近日刚听人说,有一伙西域的杂耍团沿着杭州一路过来表演。” “什么时候到苏州?” 收到预期的效果,二公子波澜不兴,“大概月底。听说那些西域人不但碧眸褐发,长像奇特,就连他们的杂耍都颇为神奇。好像说是能把人凭空变出来,又能将人变消失。” “真的吗,真的这么厉害吗” “众口相传,应该差不了多少。” 方梦萱眨着亮闪闪的美目,托腮思考。 二公子继续道:“其实,这两者不冲突。” “梦萱你可以在这里多呆些日子,既可以陪大哥大嫂,也可以看到西域杂耍,等下个月,在下得了闲,陪你一同去洛阳拜访东方世兄便可。” “陪我去?”方梦萱转过头,眨咋眼,突然笑了,而且,笑的不怀好意,“真是陪我去?还是你自己想去?” 二公子略为不解,一脸无辜。 “我虽然不懂你和玲姐姐说的那些天文地理,诗词歌赋的,可平日里你们的一眉一眼,我可是有看清楚……二公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哦。” 方大姑娘一张脸猛的凑到他的跟前,睁着大大的眼睛,想看清他的神色。 二公子原想说些不相干的带过这一话题,未料她会突然靠近,微微一呆,看着眼前娇美的丽颜,亮闪闪的眸,红艳艳的唇……忽的,波澜不惊的心湖无端起了一丝微澜。 “脸红了!哈哈,被我说中了吧。”她开心的得出结论。 二公子略不自在的别开头,抬手抵唇轻咳了声。 “这是好事,你别不好意思,到时候你们的喜酒,记得要请我喝。”方梦萱拍了拍他的肩,自顾自的说着,一旁的二公子不语。 青青山色,鲜鲜绿草,郊外,来送别的人儿挥手作别。 马蹄声渐远,众人相继回身。 顾三公子和顾二小姐并肩走在前头,方大姑娘和二公子走在一起。 方大姑娘拉了拉二公子的衣袖,困惑的道“你二妹这是怎么了?这样看我,还以为我有欺负她呢?”奇怪,东方云走了,也不用这么凄凉的看着她吧,又不是她让他走的。 二公子心觉好笑,口上替妹妹辩解,“怕是世兄回洛阳,小妹心中不舍,难免心情不好,并不是针对梦萱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针对方梦萱又针对谁呢,刚才东方云临走前特地与她话别,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个一二,特别是自小就仰慕东方云的小妹,看的脸色都变了,眼眶水润润的,就差往下掉了。可叹我们的当事人方大姑娘还不自知。 好在,方姑娘也只是好奇的随便一问,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果说平时,等待一定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尤其对象还是耐心不太好的方梦萱。这会让方大姑娘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让她觉得无聊,从而心生烦躁。 但如果有人供你好吃好住,又可以无所事事,去顾长卿那串串门,去府外玩过的地方再游荡游荡,累了倦了,又有高床软枕,那么,这样的等待对于方大姑娘来说,似乎也不是特别的讨厌了。不讨厌归不讨厌,但是对于西域杂技团的表演,方大姑娘仍是十分期待的。 眼看月末将至,仍不闻任何杂技团的消息,因此,方大姑娘每每遇见二公子,总会问上一句,有关杂技团的消息。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二公子不是摇头表示不知,就是笑笑叫她稍作等待,或是玩笑说她没耐心。 方大姑娘这是太过期待了,事后她想了想,自己时不时的跑在外头,有什么消息也肯定是她比二公子知道的多。她还傻傻的多次去问他,好在人家二公子人好教养好,不嫌她啰嗦,不厌其烦的回答她。 很多年后,方梦萱回想起这一刻,仍让她懊恼至极,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傻的像猪,傻的无可救药。 第9章 或者是看她等的太清闲,二公子好心的带她去城郊散心。方大姑娘在苏州城玩了个十有八九,还没去郊外游玩过,除了送别东方兄妹那次,但那天就是单纯的送别,没去好好游览就是了。 要说,在郊外骑马驰骋,实属是一件快意之事,或是,骑马漫步前行,也是十分倩意。可谁知道,活泼好动的方大姑娘竟然不擅骑术,说白点,方大姑娘骑马的时候,必须前头有人为她牵马。这点二公子也没考虑到的,于是乎,两人舍马改坐马车,出了城外才让小厮驾车回去。 在林间大道,宽阔的视野下,方大姑娘眼眸亮灿灿的,看起来颇为愉快,二公子似乎心情也不错。两个人有说有笑,沿着大道一路走走看看。晌午十分,他俩寻了家山脚的茶棚,喝了点茶,吃了些点心,稍作休息了一下,往山腰的凉亭而去。 “苏州还真是个好地方,荒郊野外也这么多人。”看着不时经过的人群,方大姑娘得出结论。“来这的游客还真多!” “这是城郊的必经之路,人多也不奇怪。但是,梦萱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人是游客,而不是本地人?” 这倒是问倒了方大姑娘,她愣了愣,随后,爽朗一笑,“我也没什么依据,就是觉得来这边的应该跟我一样,是来这游山玩水的。” 二公子温雅一笑,随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名女子。问道,“你觉得那位姑娘可是江南人?” 方梦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个子娇小,面容秀气,斯斯文文的,应该是江南的姑娘吧!” 她转首看向二公子,以眼神询问。二公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不是吗?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呢?” “方才在茶棚时,碰上这位姑娘结账,她说话的口音,带着京腔,又恰巧听她与同伴说起京城之事。” “原来是这样呀,还以为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呢?” “在下可没有看人辨出生的本事。”二公子摇摇头,“在下只是喜欢自己求证事情而已。” “什么意思?” 二公子抬眼笑道;“梦萱你是如何误认她是江南姑娘,是因为那姑娘长的娇小秀气?” “对呀!大家不都说江南姑娘温婉秀气。”她一口作答。 “那如果我告诉你,北地姑娘也娇小温婉,你信不信?” “别说笑了。”方大姑娘摆摆手,显然觉得二公子说的是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没听人说过北地姑娘娇小的。我出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看到哪个北地姑娘适合这词呀?嗯,除了刚才那位姑娘,她是个例外。” “你没见过,是因为你见到娇小的姑娘就认定她是江南姑娘,就像刚才的那位姑娘一样,认为她绝不会是北地姑娘。”二公子一贯的从容,“就像你觉得来苏州近郊的,都是外地的游客一样。就算那些人是苏州的百姓,你的意识里也当他们是外地的。大家没有交集,互不相识,那么,你的想法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好像是耶。”方大姑娘眨眨眼。 “人往往会按照自我意识或是别人的说法来判定一些事物,很多时候可行,有些时候却是不然。”二公子回以方大姑娘温文一笑。 方梦萱盯着他瞧,突然道,“二公子,你和大公子真的很像。” 二公子一愣,下一瞬又笑的一脸温文,“我与大哥是同胞兄弟,外貌上自然有些相像。” “我说的不是这个。”方梦萱摇摇头,“是你们说话的方式语气,都很像。还有你说的话跟大公子一样,有些高深,但听上去又很有道理,嘻嘻。” “大哥自小就出类拔萃,是顾家最好的那个。梦萱你这么说,在下能理解成,这是对我的夸奖吗?” “算是吧!” “多谢!” “不谢。” …… 笑语吟吟,气氛份外融洽,叫人几乎忘了出来的初衷,二公子不禁觉得,能这样的谈天说笑,漫步山野,好像也不错。 据说,人倒霉的时候,吃饭也会噎着,喝水也会塞牙缝。有没有说的这么夸张,方梦萱不得而知,可她现下能确定的是,人有时候就会特别的不走运,当霉神跟着你的时候,真的是躲都躲不过。 毋庸置疑,这个时运不佳的倒霉鬼,就是眼前的二公子。自来苏州的路上,时不时遇上些山贼盗匪后,方大姑娘就已经认定二公子时运不济了。会这么认为不是没有原因的,虽说每次遇险方大姑娘均也在场,但她认为自己的时运不差,而且这一切都是在遇上二公子后才接二连三发生的,运气不佳的人不是二公子是谁!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一切都就是冲着二公子来的。 这一回,来的不是什么强盗山贼,而是一帮训练有素的杀手。 那时刻,方大姑娘正和二公子打赌,看是否能在山顶望见顾府。还没来的及得出结论,耳边已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方大姑娘看向二公子,正好二公子也看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忽的,两人轻巧的一动,耳边传来“咻咻”划破空气的锐利声响,疾驰的箭矢穿过身旁稳稳的钉在树木上。 一轮未中,另一轮已紧接而来,疾速的箭矢准确的射向二公子,却无一例外的落在地上,目标连衣袖都未损分毫。 “二公子,这也太巧了吧?遇上土匪不奇怪,遇上这么有备而来的追杀,如果说找错目标,那就真是活见鬼了。”方梦萱一边动作流畅的避过飞速而来的箭矢,一边还有空和二公子说话,“二公子,他们干么要追杀你?” “在下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二公子答得轻巧,翻手衣袖扫落一把迎面而来的利箭。 “你竟然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追杀你?”还是说他仇家太多,分不清究竟是谁? “在下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曾与谁结怨。”二公子澄清。 “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讨人厌的事情,惹毛了人家,自己不知道吧?”她猜测。 “或许是吧!”二公子不否认。 “不管是不是啦,先解决了这些人。”可恶,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更多的箭矢如雨般向他们射来,显然,对方是要将他们射成刺猬,方梦萱皱眉,已经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乍现,所过之处,箭矢纷纷落地。方梦萱飞身向前,手上“飞凤”如有了意识般穿梭在箭群之中,形成了一道屏障。二公子会意,紧随而行。 对方黑衣蒙面,只露双眼,眼见两人脱离箭阵,飞速近前,扬手便将弓箭丢于一旁,抄起身上的刀剑,纵身而上,动作利落迅速,眨眼间便与双方交斗在一起。 也许,偶尔遇上些突发状况,方大姑娘会觉得无关痛痒,可能还会觉得有趣好玩,但像今天这样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的追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不小心,没准还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小命,她可不想这么平白无故的送了性命,更加不想做什么冤死鬼倒霉鬼的。 这一群杀手与之前的那伙强盗一样,出手狠辣,招招带着杀机,身手却更高出许多,显然,这次出动的皆是高手,就招式功力,皆可入一流之列。 真是棘手,方梦萱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招亦不留余地,可对方人多势众,且配合默契攻守有度,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糟糕的是,刚还神龙活虎的二公子,不知何因,竟然一瞬间脸上说不上的苍白,随之而来的剑光,刺上他也不做躲让,他闷哼了一声,腿上和袖口转瞬染上鲜红,眼看下一刀将至,方梦萱手一转,“飞凤”缠上刀尖,自己也借力飞身到二公子身边,两人背靠背对敌。 “怎么回事?”她问,眼睛不移那群杀手。 “不知为何,方才一下子真气溃散,可能是中毒了。”二公子小声回答她。 方梦萱一惊,暗中提气,发现并无不不妥。奇怪,他中了毒,她却没事。回想之前,并没有闻到或是碰到什么异样,也不知道这毒是怎么放的。 一个黑衣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顾睿宸,你现在内力全失,无还手之力,我劝你们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受死,兴许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方梦萱秀眉紧皱,糟糕,对方身上个个散发着肃杀之气,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身后的二公子又中了毒,受了伤,双拳难敌四腿。她知道自己现在命在旦夕,可她真的不想这么快的去见阎王爷呀! 不,她可不想死,也绝对不会乖乖受死,他们不就人多嘛,胜负还未可知呢?所以,“你们这群鼠辈,休想!本姑娘就算只剩一个人,照样能把你们撂倒,受死的是你们。”方梦萱娇颜含煞,还对背后的人说,“二公子,别担心,我保护你。” 二公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保护他,对方还是一个弄不清状况的姑娘家家,他其实很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未有丝毫变化。 “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黑衣人冷酷的看向方梦萱和二公子。 “你们是冲我来的,要杀要剐由你们,可此事与我身后的这位姑娘无关,你们放她走。”二公子极具侠义精神地与对方谈条件。 方大姑娘没想到二公子如此讲义气,虽然她受他连累至此,但他在这危险时刻还想救她,她朋友不多,他算是一个,平日里也待她很好。师兄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讲义气。他对她讲义气,那么她也不会忘恩负义的扔下他在这里等死,恩,她要跟他共进退。 “真是感人了,死到临头还想着别人,可惜,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你们就一块到地下做对苦命鸳鸯吧!”黑衣杀手拍手怪笑,下令一个都不放过,蒙面黑衣人一拥而上。 又是一番激斗,只是少了二公子的助力,方大姑娘任是武艺高强,也寡不敌众,时间一长,渐渐处于下风,衣袖被削去大截,破了几道口子,好在伤口尚浅。 一直在她身后的二公子,也因此,被冲散在不远处,二公子内力全失,眼力身手还在,可没有了内功辅助,再好的身手也只是堪堪避过砍来的刀剑,没多久就被逼到了崖边。 方梦萱眼角余光撇见,迅速打退纠缠于她的黑衣人。二公子无路可退,面对蒙面扬剑的黑衣人,也不惊慌,面目沉静的犹如此刻正在赏花看水一样,一点都不像死到临头的人。 扬起的刀并没有刺刀近在眼前的人,眼前人笑了一下,黑衣人一愣,那一笑有着说不出的深意,让人莫名的颤栗,好像现在等着被宰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方梦萱只看到二公子的侧影一动,躲过扬起的刀剑,紧接着就是石头滚落的声音,连带着二公子也滚了下去,她纵身上前,手一扬,“飞凤”如龙般卷向掉落的人。 下坠的力道扯着方梦萱一起往下落,来不及惊叫,不等黑衣蒙面人反应,两人已经双双滚落崖底,不见踪影。 “该死!”扑了个空的黑衣人大声咒骂,就差一步就得手了,没想到顾睿宸会滚落山崖。其他的黑衣人也围了过来。 “这么高,摔下去也必死无疑。”另一黑衣人看了看山崖的高度,断定对方活不成了。 “没错,咱们走。”大功告成,回去复命。 所有蒙面人利索的将现场清理的一干二净,以免留下线索让人追查到。 第10章 不会吧,她方梦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是被摔死的。这个高的地方掉下来,一不小心还会摔成肉泥!她紧紧撰紧手上的银索,想着自己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又是害怕又是不甘。不要呀,她不要怎么就死了,她还有好多吃的没吃,好多地方没玩呢。她还要见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呢,还有师傅,“亮雪”…… 忽的,下坠的力道一缓,然后方梦萱发现自己静止在了空中,她抬头,正好看到被银索缠住腰身的二公子也悬在空中,目光顺着银索往上移,看到峭壁上生长的树木,而“飞凤”正好挂在了其中一棵树的树枝上。 真是幸运!这是方梦萱脑海闪过的第一念头。更幸运的是,她发现他们已经接近崖底,而脚下是些浓密的树木,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摔死就是的。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正想欢呼雀跃,对面的二公子已经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瞬间边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看来我们运气还不差,我要放手了。”方梦萱松开拽在手心的“飞凤”,二公子顿觉身子一轻,往下坠去。 不过须臾,两人穿过树枝,“砰”的掉到了崖底。 “好痛!”方大姑娘惊呼。虽然摔不死,但是不代表摔不痛。而方大姑娘最怕痛了,之前杀手在场,她不能表露出来,觉得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现在一下子没了顾虑,她还不痛呼叫疼。 可是,痛感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背后凉凉的?她纳闷的爬起身,听到一声细微的抽气声,转过头 ,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压在了二公子的腿上,还是他那条受了伤的右腿。 只见二公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原本受伤的小腿因为再度碰撞鲜血直流。 “二公子,你还好吧?”方大姑娘慌忙跳开,紧张的问道。 “……没事。”二公子忍痛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这还没事。这鲜血淋漓的伤口,她看着都觉得疼。 方大姑娘皱眉,蹲下身检查二公子的伤势。他的衣袍被山壁和树枝刮破了许多地方,划破了点皮,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手臂和腿上的刀伤破了好大一道口子,尤其是小腿上的伤,经过她的重压,血流如注,但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你先躺着别动,我帮你包扎下。” 不假思索,方大姑娘动手撕开自己的衣角,为二公子包扎起来。这期间,她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她想,他一定很痛苦,这么多鲜血,这么大的伤口,能不疼么。 人吃五谷杂粮,会受伤会流血,受伤流血的时候,自然会疼,又不是铁人木头,可这个二公子,从开始到现在,连吭都没吭一声。 她一边小心的处理伤口,一边对他说,“二公子,如果很疼,你就喊出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笑话你的。”她很认真的冲她眨眨眼。 二公子愣了愣,而后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江湖儿女,刀光血影惯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在下忍得住。” “江湖儿女怎么了?江湖儿女就不是人了吗,江湖儿女受伤就不觉得痛了,江湖儿女可以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方梦萱反驳,“人有血有泪,有七情六欲,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明明受伤还要说不痛,明明痛得死去活来,还要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当大侠当英雄当江湖儿女当得这么累,你不觉得辛苦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个人怎么想的。”方大姑娘一口气说了一大推话,手上还不停为他包扎。 二公子静静的凝望着方大姑娘没有说话,而出乎二公子意料的是,他原以为就方梦萱大大咧咧的性子,会弄疼他的伤口,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事实上,她没有,他发现她比他想的要细心。 方大姑娘也不介意他回不回答,她处理完他的小腿,又开始包扎他手臂,等一切都弄好了,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剑伤。 看着方大姑娘咬牙处理自己的伤口,又想起一刻前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二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二公子嘴角噙着莞尔的轻笑,方梦萱回头,恰好看到。她绕绕头,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没见过人受了伤也笑的这么开心的? “二公子,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方梦萱跑上前观察二公子的脑袋。 “没有呀,怎么了?”这回二公子不解了。 “没什么事情。”她看了一会,还伸手探了探,确认一切正常,松了口气,“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你没有伤到头。我看你受了伤也这么开心,还以为你摔坏了脑袋。还好,你没事。” “……”二公子挂在嘴角的笑容,僵在了一瞬间,片刻后,才镇定的开口,换了个话题,“我刚才观察了下,发现这个谷底虽然是隐蔽了些,但那边的光源与周围的稍稍有些异样,兴许有出口也说不定。” “什么?真的是出口吗?”方大姑娘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我以为我们掉到了无人的谷底,还以为要等上几天才能出去呢,没想到,我们的运气一下子变得这么好了。” 她以为他们要在这个困个十几二十天,等养好了伤才能想办法爬上去,没想到这边可能有别的出口,真是这样的话,可是省了好多力气。重要的是,能出去,就不用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露宿了,虽然她不是没有睡过,但是比起软绵绵的被窝,世上没有人会傻到在这边受罪! “我也不是十分的肯定,要过去看过才能确定。”二公子想了想又道,“万一我判断错误,我们出不了这里,你,会不会怪我?” “嗯?”方梦萱看向他,“有没有出路,看的是你我的运气如何,怪你做什么?”再者说了,就算运气不好,真没出口,大不了在这边委屈些时日,等将养好了伤爬上去就是的,左右总是能出去的,只是时日问题,她怪他作甚! 二公子摇摇头,“说到底,此事皆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伤掉落悬崖至此,我,真的深感抱歉。” 二公子一脸的愧疚,十分诚恳的道歉。 “你这样说,倒也没错。”对于他的道歉,方大姑娘毫不客套的收了。“确实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弄成这样。” 方大姑娘实事求是道,“想想我是挺倒霉的,差点被你连累得丢掉了小命,不过,看在你也是受害者,而且,在危难之际,又跟那些人周旋,想着要救我的份上……” 方梦萱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赦免他的模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其实,好像是她在危难之际,救他才对吧。二公子心想,眼底不自觉的含了几分笑意,口中跟着她玩笑道,“承蒙方女侠如此深明大义,且又高抬贵手,在下实在是感激涕零。”与此同时,还做出相应的表情动作。 他这模样,倒是逗乐了方梦萱,她笑的开心,不由道,“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就当是患难与共吧!” “好朋友……患难与共……”二公子喃喃重复方梦萱说的话。 “嗯,你可是我出谷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方大姑娘冲二公子笑了笑,见他有些走神,又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我二师兄常说我是个祸害,不是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吗,所以吧,老天一定不会把我困在这里,到时候,我还得去好多地方祸害祸害呢。嘻嘻。” “嗯,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出去。”对于方大姑娘的“妙语”,二公子早有免疫力,已见怪不怪了。 方大姑娘扶着二公子到他所说的地方,二公子察看了一番,果然在峭壁边发现一条小道,她开心的环住二公子的手臂,抱的紧紧的,好不兴奋。以至于她未瞧见二公子当时脸上的神情。 他们穿出那条缝隙,走了一段路,眼前便出现了几条岔口,岔口都是环山的,就是不知道哪条路离苏州城近。好在,方大姑娘想起了一早出去玩耍的“亮雪”,她一声响哨,“亮雪”闻声而来,飞在空中替她指引。 两人走了些时辰,抬眼看了看,日已偏西,不远处有条山流。 “我们补充点体力再走。”方大姑娘扶二公子在流水旁喝了几口水,帮他在树下坐好,自己才走到水边俯下身喝水。 水流清澈冰凉,方大姑娘喝了水又洗了把脸,才回到树下,在二公子身旁坐下。她从自己的小布褡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没几下就将它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的糕点。 “二公子。”她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将油包递到二公子面前,示意他也一起吃。 “是不是到哪你都能变出吃的。”雪白的糕点有被压塌了的,也有碎裂成粉末了的,二公子看了看,拿起其中一块放进嘴里。 “你当我是变戏法的?如果真有这样随时随地变出吃的的戏法,我肯定去学。”她解释,“这个是你早上叫人准备马车的时候,我在街上买的。不过,就算没有这个,我同样能在这座山里找到吃的,你信不信?” 方大姑娘或许不能像那些个大家闺秀一样出口成章,如小家碧玉一般刺绣做衣,但对于自小上树捕鸟下河捉鱼的她,寻找野食的本领可是很有信心的。 “我信。” 方大姑娘嘴角弯弯,显然二公子的答案,她听着十分受用。 “所以,跟我一起,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不会饿着你。” 方大姑娘及其看重的,饿不饿肚子这个问题,其实对于二公子而已,并不在意。但是二公子不否认,跟她在一起,确实有不少好处。 遇到某些麻烦的时候,有她在,可以让他省许多力气,在置身险境之时,她也并未自行离去,而是挺身护他。她这个人,率性活泼,又不失聪明,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了解。但毕竟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啊…… 二公子眼眸微阖,脑海中突然浮现方才临危之际她对他说的话。 她说;别担心,我保护你。 这样的话,从未曾有人对他说过,即算是在他孩提时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还是一个女子。不管是不是出于安慰,在他听来不免是有些可笑的。然而,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甚至,那一刻的感觉有些微妙。胸臆间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他自己说不清,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二公子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糕点,又慢条斯理的扬起眼睫,企图找到那种带给他莫名感觉的原因。 白净的脸上有着洗涤过的清痕,被水沾湿的黑发静静的贴在颊畔,让人想伸出手,去给撩到耳后。弯弯的眉,灵动的眼,小巧的管鼻,不似大家闺秀的安静娴静之美,是那种像石榴花般的明媚俏丽。 她吞下最后一块糕点,像孩子一样满足的叹息。说实话,她的吃相不算优雅,但此刻落在二公子眼中,却觉得倍感舒服,那满足愉悦的笑容,仿佛有着传染力,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倍感愉快,嘴角微扬,眼底不自觉又带出几分笑意。 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方大姑娘抬眸,自然而然的扬手,随意的抹了抹嘴角,而后,露出雪白的贝齿。 “我粗鲁惯了,可比不上玲姐姐这样的世家子女,吃的美美的,你要笑就笑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无一丝半点的窘迫,自然的好像告诉你今天天气如何,吃饭没有。自然,就更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了。 “不会,你这样子很可爱!”二公子已收回专注的目光,恢复一贯的从容。 方大姑娘楞了楞,随后灿灿地笑了。 第11章 “二公子,哪天有空,给我讲讲你们世家子弟的礼仪吧。”她突然道。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看书了解,可通常情况下,除了武功秘笈,方大姑娘看不了几行书就会打瞌睡了。另外,她直觉认为这些繁复的规条,如果由二公子的口中说出,她可能会比较乐意一听。 这回,二公子倒是诧异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二公子很难相信这话会自从不拘泥礼教的方大姑娘口中说出。 诧异了片刻,二公子道:“怎么,你就不怕我把你说到睡着?” “我现在才发现,二公子,你还真是了解我。”她的笑容加深,再次确认,“我们可以试试看。” “你说的是真的。”二公子很难想象方大姑娘认真听那些枯燥礼仪时的场景。 “千真万确!” “你真想学世家礼仪?” 方大姑娘:“我没说学呀!我只是想随便了解一下而已。” 想方大姑娘自小就混在男人堆中,上山、打架、狩猎,跟在师兄们身后满地的跑,女儿家的仪态举止,她没有,男孩子的习性,倒是耳濡目染了不少。 虽然她觉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做为一个女孩子,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至于学习嘛,她想还是算了,看那些个小步子走路,小嘴巴吃饭还不能多吃的女人,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累,她想她还是不要苛刻自己了。 方大姑娘的想法就好比,你没吃过猪肉,但要见过猪跑,就算不能亲身尝试,也该有些许了解,何况你还是个养猪的。不然,要是未来的哪一天,一人站在你面前抱着只兔子,对你说,这是只猪。而成天看着猪的你傻乎乎的回道:原来这就是猪呀,比传说中的猪要好看多了。避免此类滑稽事情的发生。 二公子嘴角一动,暗叹果然。 谁知他脸上的笑还未形成,方大姑娘又道;“你也不用说的太详细了,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就好了。” 二公子:“……” 两人回府的时候,已是亥时。 虽然事前没有知会,但这么多天以来,方姑娘所表现出来的个性,众人只当是她因为好玩,两人赶不及回来而留宿郊外旅店了。 是以,当门房老张听到夜半敲门声,打着哈气去开门,看到是顾睿宸和方梦萱时,颇感意外,当看清两人均受了伤后,更是惊讶不已,本能的要呼喊家丁出来帮忙,却被顾睿宸阻止了。 二公子只说,自己不是什么大伤,夜也深,就不打扰别人了。充分展现了一个体贴的好主子形象。 说是没去惊动他人,可当方大姑娘扶着二公子,前脚才踏进院落,后脚小司祺就不知从哪儿迎了出来,过来和她一来搀扶自家公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看他一身整齐的穿戴,好似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样。 进了屋里,司祺在顾睿宸的授意下,替方梦萱的手臂重新上药,又吩咐人做了些简单的热菜,供两人食用。 上药的期间,方大姑娘还不忘调侃司祺。她一会说司祺下手重,是借机报复于她,一会儿又夸司祺,说他会的东西真多,问他会不会女红?如果会的话,就把她衣上这几条口子也一并补一补,说什么一事不烦二主。 司祺对此的回答是,摆着脸不搭话。论讲道理,这女人说的都是她自己的道理,你根本说不过她,因为她根本毫无道理可言。论武力,更打不过她,而且,他一个堂堂男子也不想与一个女人动手,哼。左右都是拿她无可奈何,对于她的戏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回她,免得被他生生气死。 他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倒是轻巧利落,并没有如方梦萱说的那样,借机报复她。 方梦萱是硬生生被外头的声响给吵醒的。她自凌晨睡下,本要睡到日上三竿。熟料,半梦半醒间,跑步声,吵嚷声,丫鬟小厮的窃窃私语声,打破了她的好梦,睁开眼一看,天色亮堂,约莫着已过了朝食。 被不间断的声音吵醒,再怎么想睡,也没了之前的睡意,就起床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方大姑娘侧耳在走道旁听了听,倒是听出了个大概。 略略归纳一下,约莫是这么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二公子昨日遇袭受伤中毒,武功暂失的事情。 一大早大夫进进出出,诊断个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除了内力全失,脸色脉象皆无不妥。 而对于遇袭一说,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湖儿女,行走江湖,谁没有几个仇家,只是,对象是从不与人结仇的顾睿宸,温良歉恭的顾二公子,就难免让人费解了。 而既然有人会对顾睿宸不利,那么对方显然是不惧怕三大世家之一的顾家,甚至还是对顾家的挑衅。这种情景,不禁让人联想起了五年前顾长卿遇袭那件事。时隔五年,究竟是不是巧合?一时间,明里暗里,猜测纷纷,议论纷纷。 这件事被众口相传,不绝入耳,但对亲身经历的方大姑娘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倒是另外的两件,让她惊奇了一下。 一件是,刺杀二公子的杀手,今早被一举擒获了。 方才的吵闹,有一半便是司祺押解黑衣人所造成的。 想想不过一晚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查寻到黑衣的身份行踪,竟然这般高效的围捕了那群杀手,还带了活口,众人惊叹小司祺的办事能力外,对是其主人的二公子更加是钦佩不已。 便是方梦萱也都要拍手称赞了,只不过她赞叹之余,同时也意识到了:温良谦恭的二公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无害。这样短的时间,这样的行事速度,这样的手段,除了“厉害”,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词形容。 听小厮说,黑衣杀手被关在柴房。大户人家的柴房,特别是富贵如顾家的,就算是柴房马厩什么,那也是高规格的,何况,还有二公子的一众亲信把守着,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密不透风的小囚牢了。 其实,是不是密不透风,不是重点,重点是,自来到这里,只有耳闻从未谋面的的顾大家主,顾睿宸亲爹,明日一早要出面亲审此事。这也就是另外一件让方大姑娘称奇的事。 你想想看,顾大家主已闭门了这么多年,府内大事小事,他都一副不加理睬的样子。漠不关心地沉寂了如此之久,久到众人以为他已经不问世事,跳脱红尘之时,在这个风口浪尖,他突然又迈进了红尘,让众人着实诧异了一把。但诧异之后仔细想想,又好像是情理中的事情。 虽然顾大家主不似对顾长卿那样的宠爱顾睿宸,但好歹也是顾睿宸的亲爹,虎毒不食子,当然,也不会让别的老虎食了去! 五年前,顾长卿被伏击害得他不良于行,今日,顾睿宸又被刺杀而内力全失,到底是处心积虑,还是巧合?是仇杀还是阴谋 ?这些疑问,显然,大家都很想知道,包括顾大家主。 而这一切,明天之后,或将被慢慢解开。好比一团被弄乱理不清的丝线,唯有找到线头,顺着线头,才能还捋清,而眼下的黑衣杀手,就是这根能捋清答案的线头。 夜,寂静无声。 月儿露出弯弯的脸儿,像是窥探着人间的一切。沉寂的夜晚忽的飘过几道黑影,悄悄漫出血气。 这是个漫长的夜,方梦萱懒散的坐在窗前,逗弄着心爱的“亮雪”。顾府发生的这些个事情,不管是满足好奇心,还是茶余饭后的八卦,方大姑娘皆是十分的有兴趣,并如众人一样,非常的期待。且她直觉的认为,今夜,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果然,子夜时分,有细微的声响掠过,声音很轻,寻常人断以为是风声,却逃不过她的耳朵。方梦萱一把抄起床畔的外衣,循声而去。 微弱的月光下,方梦萱注视着前方的黑衣人,只见他们到了柴房不远处的矮墙边,突然静止不前,过了片刻,一黑衣打了个手势后,众人才纵身上前…… 同一时刻,南边的精致庭院之中,有一道人影正朝主楼而去。 夜深人静,奴仆皆以入睡,而主楼内有一灯如豆,此时,二公子手握一本书,嘴角含笑,翻过一页。听到门外规律的敲门声时,笑容更加深了,只眼角闪过一丝冷冽。 二公子放下书本,起身,开门,略微惊讶的看向来人。“三弟,怎么还不睡,有事?” “二哥不也没睡。”顾景隆应声,随后又道,“确有些事情想与二哥商讨来着。” “进来说吧。”二公子颔首一笑。 顾景隆进屋后,眼角扫过桌案上的书,嘴角扬了扬,“二哥真是好兴致,都这时刻了,还能气定神闲的看书。” 二公子做出不解状。 “二哥不是把亲信都派出去守柴房了嘛,就连二哥最贴心最信任的司祺都去了,这样的重视程度,难道还不是非常时刻!”顾景隆似笑非笑。 “我只是不想出什么意外,求个心安。”二公子示意顾景隆落座后,转身回到桌旁倒茶。 顾景隆看着顾睿宸的身影,并不落座。 “全府上下皆知,二哥做事向来稳妥,不然爹也不会将府内的事物交于二哥暂管,只是……”说到这,顾景隆突然停顿了下,“只是二哥把人都派出去了,若是有什么歹徒闯入,又有谁来护二哥周全呢?莫忘了,二哥你现在可是内力全无啊!” 闻言,二公子回头,看了眼顾景隆,笑道,“三弟在此,有哪个歹徒会闯的进来,就算真有不知好歹没长眼的,不是还有三弟你嘛,三弟总不至于会袖手旁观吧!”说完,转过头继续倒茶。 他的目光十分的笃定,对顾景隆似是满满的信任。 转过头的瞬间,二公子嘴角的笑意忽的隐去,俊颜面无表情,黑眸无波无绪,盯着手中的茶杯慢慢被茶水注满,耳边传来顾景隆淡淡的声音,“我当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我会亲自……动手!”话音还在耳边,只觉颈后一寒,背后传来一阵杀意…… 第12章 同一时刻,西边柴房也陡升变故,沸沸扬扬的打斗声在夜里听来特别的刺耳,不消片刻,偌大的府内,灯火亮了大半,一阵阵的奔跑声往柴房而去…… 而屋内,顾景隆震惊的瞪大双眼。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掌,竟在碰到对方衣料前,被奇异的躲过,同时,一道凌厉的气劲直逼而来,他本能的抽身跃后。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原本应该必死无疑的人此刻却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顾景隆心中一凛,“你没有中毒!” “三弟说的是这些茶吗?”顾睿宸嘴角微扬,眼底却是冷漠如冰,“茶是好茶,可惜参了化功散,我想,换成是三弟你,也断不会有什么兴趣。”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他曾几次看到顾睿宸饮用此茶,也派专人日夜监视,确定他每日都是喝下那些下了药的茶的,办这件事的人他十分信任,绝不可能欺骗他,那么…… “难道三弟不知道,世上有‘解药’一物!”顾睿宸把玩着茶杯,不急不缓的解答他的疑问,“若我不喝下此茶,又怎能叫你安心?三弟所希望的,做兄长的自然要成全。” 顾景隆脸色阴郁,定定的看着眼前人,咬牙道,“原来你一早就都知道。故意遇袭受伤,装出一副内力全失的样子,就是为了骗我入局!” 顾景隆不由的握紧双手,他本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谁知,对方早已对他起防范之心,一步步引他走入陷阱。原来,他自己才是别人的猎物,那个看上去如待宰羔羊的人,才是狩猎之人。他从前真是太小看他了。 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越来越阴骛的面容,顾睿宸勾起一抹直逼万年寒冰的冷笑,“三弟说错了,设局的人是你,我只是寻求自保,若是三弟不曾动害我之心,又怎会为自己的‘棋局’所困?” 他顿了顿,眼眸幽深,启唇,语调平稳的说出令人异常震惊的话,“也就这点防人之心,才不至于让我步了大哥的后尘。” “你……”顾景隆张嘴说不出话。如果说顾睿宸早已识破自己对他不利,让他有瞬间的震惊,那么,方才顾睿宸话后的隐含之意,简直叫他难以置信。 刺杀顾睿宸虽然隐秘,但仔细想想,接二连三的“意外”确实有迹可循,何况,此事关乎生死利益,对方秘而不宣也在情理之中。可五年前那件事情不同,那场阴谋,在一击而中的时运下,犹如闪电般,一闪而逝,悄无声息。 那么,究竟对方是如何知道的?既然知道,为什么早前不说? 顾景隆实在想不通,他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是因为心虚,而错误地理解了他的话? “三弟怎的这般健忘,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顾睿宸将话挑明开来,证实顾景隆的想法。“五年前的绝杀,可真是狠戾、无情!”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眼见当年的毒辣手段被揭穿,顾景隆的神情越发阴毒。突然,他望着顾睿宸大笑了起来。“哈哈……真是想不到,同为兄弟二十多载,今日才知道,表面上一向温良的二哥,心机竟是如此之深。单凭这一点,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哈哈……” 这要是一刻前,顾景隆这般的动作声响,早已引来府内上下护院奴仆,可现下,所有的人都循声往柴房而去,哪还有人注意这边!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会笑的如此激狂。 顾景隆的笑声充满了讥讽,让人很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可眼前站着的是顾睿宸,所以,二公子只是静静地任由他发作,脸上神色波澜不惊。 “顾长卿的事情,是我做的又如何。我是无情,难道你就有情有义?我狠戾,但至少我从不掩饰自己的性情,不像你,在人前做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虚伪透顶。”顾景隆终于止住了笑,再次讽刺又怨毒的开口。“明明知道真相,却不道破……我是主谋,你便是从犯!” “从头到尾,你一直冷眼旁观,其实,你才是最狠戾无情的那个。”顾景隆一脸嘲讽,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神色平静的人。 对于他的嘲讽,顾睿宸也不置可否,面色依旧,淡漠地道,“至少,我不会亲手杀自己的同胞兄弟。” “同胞兄弟?你是说你,还是我们的大哥呢?”顾景隆冷冷的一笑。“若是他,我想不用我说,你也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虽然如此说,可下一瞬还是不自主地说了下去。积累了这么多年的不甘全然放松出来,顾景隆毫无顾忌的宣泄着。 “我恨顾长卿。作为顾家的长子嫡孙,他从小就受尽所有人的疼爱,同样是顾家的孩子,可爹的眼里看到的只有他,只会对着他们母子温柔慈爱的笑。他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聪慧俊逸,温馨的家庭,少主的身份。而我们再努力再优秀,都只是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只要他在一天,爹迟早会把一切都给他,而我们永远都会屈于他之下。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我又怎能甘心任凭他继续挡着我的道。” 换成平日,顾睿宸一定会纠正顾景隆:你是你,我是我,你想法过激,莫要带上我。甚至,还要站在道德礼教上,批判一下他杀兄弑母的恶行,然后劝其收手什么的……这些都是人前的二公子,会说会做的事情。 而现在的顾睿宸,始终静静的听着,没赞同,也没反驳他,只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他不像顾景隆这样的偏激,做这种愚笨的事情。然而顾景隆的那些感受,他懂,且没有人比他更懂更了解,不是感同身受,是切身经历!正如顾景隆所说的,他们都是活在同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就这一点上,在这个世上,他们或许是最明白、最靠近对方的。 “所有阻碍我通往终点路上的绊脚石,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掉,绝不会手软,对你也一样。甚至,有时候我对你的杀意绝不比他少。”他眼里浮上几分妒意,满脸恨意的道,“他只是挡了我的道,而你,还抢走了我心爱的人。” 想起东方玲与顾睿宸两人一起的画面,顾景隆眼中就显露出满满的杀意。 顾睿宸自然是看在眼底,“杀人者明明是三弟,却把过错归咎给别人,还真是……强词夺理。” 听了他的话,顾景隆的脸色更加铁青难看,激得他杀意更甚。 顾睿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盛满杀意的弟弟,语调虽平,却有着绝情的森寒,“你我兄弟二十多载,从未真正的比划过,今日,你我不如就用尽全力堂堂正正的比划一场。” “正有此意。” 话落,双方同时出击,使的都是狠厉招式,不留一丝余地。 两人自幼一同习武,心法招式亦出一脉,年长后虽然未曾交过手,但对对方的武功路数了解甚深,是以,当事双方一时间打斗不休,难分难解。 方梦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顾景隆纠缠在二公子身前,抬手一掌向他拍去。 她眼睛还没眨,顾睿宸已经被震了出去,口吐鲜血。下一秒,方梦萱如一道闪电一般的冲出,在顾景隆补第二掌的时候,将他拍飞了老远。 方梦萱站在原地,看向倒地不起的顾景隆,娇颜含煞。 她出手快的让人完全闪避不及,顾景隆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鲜血自嘴角源源不断的溢出,他愣愣的看向满是鲜血的衣襟,不相信自己竟会这样的死去。 “你……”只来的及吐出一个字,他便砰的一声倒地,死不瞑目突起的双眼,似乎无声的述说着自己的惊愕与不甘。 “三弟……” 身后传来顾睿宸的声音,接着是衣料的拂动声,方梦萱直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直到后面的人走近,对她开口。 “梦萱,你……” “我怎样?”一口截断他的话,方梦萱压下心中的温怒,缓缓的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嘴角噙着鲜血,脸色微白的顾睿宸,勾起唇,讽刺的一笑,“这不正如了你的愿!” 短短一句话,顾睿宸为之愕然,心中念头几转,面上神色确镇定如初,“梦萱,你何以会这么认为?” “二公子,你真的把我当成是任人利用的傻子了吗?”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向古灵精怪的眼眸此刻闪过一丝寒芒。 她的反问让他默然无言,而察觉到她眼底的冷芒时,向来处变不惊的顾睿宸,无来由的一阵……心慌。 对于顾睿宸的沉默,方梦萱不以为意,径自说道。“你说为了报恩邀我同行,一路上,你带着我东游西逛,遇上那么多‘意外’,我仅当我们运气不佳,后来,到了苏州,我们被人刺杀,我也当你对之前的一切是真的不知情。直到刚刚,我跟着那些杀手去了柴房,看他们与你的人相互厮杀……结果,打了半天,看到本该活生生的主角,竟然是个死人。” 方梦萱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那人原本就已经死了。“死人便死人吧,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作为你历险归来后的一次主动反扑,这一出请君入瓮,化被动为主动,扭转不利局势的智计和一连串缜密的策划,让人佩服还来不及!”她冷冷的笑了笑,声冷如冰,“我真得也想这样认为!” 可那一刻,脑海中涌现出许多与顾睿宸一起时的片段,那些她不曾上心的,原本忽略掉的事物,细细想来之后,都告诉着她,一切并不是如她想的这般单纯简单。 突然间,她仿似明白了什么,心中无来由得一寒……但在下一瞬间,想到那些黑衣人行动之前的异样,她眉头微皱,瞬即跳离交斗的场中,往顾睿宸的院落疾驰而去。 当时她想,她是不是脑子坏了,明明知道今夜这些都是顾睿宸设的局,可当她知道那些黑衣人之前是在等待时机,配合同伙行动时,她竟然还会担心他,担心这个一手操控这一切,甚至利用她的人,或许真的会有什么危险! “如果说,你是为了自保,真是受伤后设计的这一切,还情有可原。可你……”她嗓音一顿,一声嗤笑,“什么突然遇袭,受伤坠崖,其实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什么西域杂耍团的,只是骗我留在苏州陪你做完这场戏的一个幌子。你特意带我去郊外,主动给对方时机,让他们动手之余,更重要的是利用我的存在,让你的死里逃生变得顺理成章,可以完美的骗过所有人,尤其是顾景隆。可笑顾景隆自以为掌控全局,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猎物,而谁又想的到,以身作饵的你,才是真正的设局之人!” 第13章 顾睿宸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也没打算做任何解释,因为她说都是事实。他看着她,目光异常平静,算是默认。 虽然知道事情如此,然而对于他的默认,方梦萱心下仍不由一沉。转身,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人,秀丽的眉目间透出一股冷绝。 就顾景隆做的那些事,这人死在她手上也不算冤。然而,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顾睿宸,又能好到哪里去! “打从第一面起你就在想着算计我,杭州再遇,你便利用我好玩,好热闹的性情,一路引着我成为你计划中的一部分。若是今夜我没有多管闲事,或许,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继续信任你,当你是好朋友,然后,未来的某一天,再傻傻的被你利用几回!你说是么,二公子。” 仔细想想,这个人对待手足都这般凉薄,何况是别人了,心机深沉如顾睿宸,又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即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顾睿宸的面上也并没有太大的心虚窘迫,只是听到她的一声“二公子”时,忍不住皱眉。 平素里,方梦萱叫他“二公子”时,都是轻松愉快,机灵活泼的,亦或是笑容满面,闲散慵懒的……可这刻的一声“二公子”,褪去了所有的情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单单是一声叫唤。 她从来没有听她用过这样冰冷的语气,更何况是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唤他,更重要的是,对于她的这种转变,顾睿宸心里像是闷了一口气般,想吞吞不下想吐吐不出,极不舒服就是了。 看着方梦萱的眼神,不由得复杂难辨。 “我知道利用你是我不对,”半响,顾睿宸开口,声音低沉,“可我,真的是把你当成朋友。” “如果二公子交的朋友,是用来利用的,那么,二公子还真是把我当朋友,有难同当,有茶同饮。”方梦萱一声嗤笑,笑他,也笑自己。 她向来爱恨分明,喜欢的人,她会对他(她)好,讨厌的人,她也懒得去搭理。照理来说,顾睿宸欺骗了她,她应该讨厌至极,对他的事情也没必要上心才是,可是…… 视线再次转向已经咽气的顾景隆身上,看着地上这个毙命在自己掌下的人,想起看到他打伤顾睿宸,自己想也不想冲上去的情景,她真的弄不懂自己那会儿抽什么风了?! 傻的跑过来也就算了,以顾睿宸的武功心机,当时会受顾景隆一掌,自然是因为知道她的到来,才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可恨的是,自己明明看穿了他,知道他的用意,却还是出手中了他的计。 方梦萱皱起眉头,心中对自己恼火不已。出来时师兄就说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可她自恃聪慧,仗着武艺高超,一个人出谷至今,也没吃过什么亏,心想是师兄多虑了,也就不以为意。如今发现,师兄说的果然没错,自己被顾睿宸给骗了这么久,利用了这么久,她有一肚子的气,更怪自己太笨,怎么就着了他的道,现在才看透他。 想到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当成傻瓜,她就有气。好在,庆幸的是,她总算看清了他。 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顾睿宸突然很希望她能不这么聪明,将一切看的这么清楚,这样的话,他还能保留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这样在意起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看法。 面对方梦萱的鄙睨,顾睿宸满心涩然,不由的苦笑。 “茶中的化功散只有长期服用才会催发药效,如果不是如此,我又怎会让你饮用。倘若你有个好歹,与我有什么好处呢!”向来温雅的嗓音有些低哑。“我纵然是欺骗了你,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不管你信不信。” 方梦萱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些不假,不然,现在也不会与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这些了。可是,想到那会儿,顾睿宸的不动声色,她不由的觉得心寒,就连一向与她吵闹,看起来与自己不和的小司祺,都明里暗里的用着他的方式,想法阻止她,而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当她是朋友,做的却是…… 闪闪的亮眸中隐含几丝失望,方梦萱抬眸,凝视此刻眼眸深邃,却依然面容沉静的顾二公子,心头的怨怒突然渐渐地褪去。 这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好与坏,对与错,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他做了的事,不会有后悔,不会有愧疚。方梦萱缓缓的叹了口气,突然笑了。 其实,谈不上失望与否,也没什么好怨的,归根到底,是她方梦萱识人不明,心智不如他顾睿宸,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认栽。就像与人比武,你败了,你心有不甘,顶多在心里暗骂对方几句,然后,你只能承认你自己技不如人。 她向来不是怨天由人之人,此次,遇人不淑,受了教训,以后,不要重蹈覆辙就好,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察觉到方梦萱眼里的寒光隐去,露出澄清的淡笑,顾睿宸只觉得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的一松,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淡淡的开口,“算了!” 顾睿宸眯起眼睛。 方梦萱耸了耸肩,蓦的,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一如往常那个爱笑爱闹的她,似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二公子,承蒙你热心的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好还你的,今日就当是送你的谢礼了。” 清脆的嗓音落下时,匆忙赶过来的司棋已经出现在院前,看到方梦萱的时候,顿了顿,又看向顾睿宸,见后者脸色惨白,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时,突然犹豫要不要上前? 顾睿宸眼下也未顾及到踌躇的小司棋,此刻,他的神思都在方梦萱这一番释然的言行上,不知何故,顾睿宸直觉的不安。 明明方梦萱已经对此事释然了,所有的事情也都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着,可他却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感觉,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大拨脚步声,大概是听到了方才的响动,看来柴房那边的事宜也处理完了,方梦萱忽然觉的很累,伸手抚了抚额,迈步边走边道,“我看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折腾了一夜,我回房睡觉了。” 她随口打了个招呼,自顾睿宸面前走过,往院门走去,待要走过司棋身旁时,脚步突然一停,顿了顿,方梦萱转首,看了眼小司棋,嘴角微张,似有话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片刻后,她扯了扯唇角,劲自走了,也不管身后饶着头一副莫名其妙状的司棋和远处看着她面色复杂的顾睿宸,自顾自的回房了。 那一夜,顾府遭袭,二公子重伤,顾景隆暴毙,天微亮,顾大家主踏出几年不曾走出的院落,身后是呆立着的老管家,和已被伏诛的几具刺客的尸首。此后的第三日,顾大家主当众宣布退位,由二儿子顾睿宸继认顾府家主之位。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方大姑娘正坐在一家小客栈里吃着面,对于邻桌几个大汉的讨论,也就竖耳听了这么一听,边听边吃面,并没有多大的惊奇。 她想,顾睿宸这下倒是如愿了,她可不觉得他费了这么多力气除去顾景隆,仅仅是为一个自保。这两兄弟互相算计无非就是为登上顾家家主的这个位置,这位置上的权利。 师兄以前同她说过,钱、权,是个好东西,可往往也是把利刃,一不小心会反害了自己,这个时候,就成了坏东西了,而通常来说,权利比金钱更具诱惑和杀伤力。因为,有了金钱不一定就有了权利,但反过来,有了权利,就不怕金钱不会滚滚而来。 她以前不太懂,现下无比认同师兄的这个话。诚然权利确然是个十分具有杀伤力和诱惑力的东西。且权利越大,就越有杀伤力和诱惑力。这样想想,做个世家子弟确实也不容易,面对可能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权利,要有多豁达才能不动心?就算你真不动心,别人也不会认为你不动心?要防着别人觊觎,又要防着别人觊觎成功,光鲜亮丽背后的阴谋诡计啊,确是个不容易的活计。 即便最后登上了那样的高度,也算不得什么胜利,好比顾老家主,堂堂一个当家,一把年纪还得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因为自己的权利,直接间接的害死了挚爱的妻子,这还不算,临老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家罢了。 权利,利人,也害人呐! 邻桌的大汉突然低了声响,似为顾景隆惋惜,说他时运不济,这般惨死在了刺客剑下,继顾长卿的不幸后,顾家的又一桩噩耗。几人应声称是,又嘀咕究竟是什么人与顾家这么过不去,那人还真是胆肥。不过胆肥也没用了,命都搭进去了,招惹顾家的,果然没什么好下场。倒是顾家为何不公开主谋的身份,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几人又小声的猜测了一番。 大汉们猜测纷纭,方梦萱却对此事了然无比。 她所知的与大汉猜想的相差甚远,然,秘辛这一词却用的到位且贴切。这确确实实是一桩秘辛,或许除了相关的知情人以外,谁都猜不到,那个被惋惜感叹时运不济惨死在刺客手下的顾景隆,其实才是他们说的所谓胆肥没好下场的主谋。也正因为这是件家丑,顾大家主自然不会公开主谋之人的身份,所以江湖上只知道有其人,却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江湖上少了个这么重要的真相,对有些好奇心重的人来说,他们觉得很是惋惜很是惆怅。不想这惋惜惆怅一过,就这桩事留下的巨大疑问,突然促发了他们的探索精神,那些留白的部分,充分的调动各位闲散侠士的想象能力。让这一段秘辛,在众人脑洞大开之后,一度成为大侠豪杰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为江湖带来意外的热潮。 第14章 而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因为黑衣刺客的突袭,当顾府众人循声赶到时,院中顾景隆身体冰凉,全无气息,而顾睿宸亦脸色苍白,嘴角含血,一看就知道是受伤不轻。 还没来得及处理,老管家已出现在眼前,带着顾大家主的口令,着二公子过去,还提走了活捉的几名黑衣刺客。 须发微苍的老人坐在案上,无甚表情。顾睿宸将事情的原委道了一遍,加之几样物证,再一对比刺客的口供,事情怎么样,一目了然。然而,在这个得知真相的过程之中,座上的顾大家主面上的表情动都没动一下,仿似他听到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顾睿宸知道他父亲近年淡漠,但也不至于淡漠至此。好像所有应该有的情绪都被摒除了一样,让他有些费解。而后,在他抬眼,对上上方的顾大家主审视的目光时,几乎是一瞬间,顾睿宸从那双与自己太过相似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他的父亲,武林中曾赫赫有名的顾家之主,虽幽居院中,虽表面上不管世事,然而,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他想知道。 原本平静的目光倏然的透出一股犀利,似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顾睿宸心中一突。 他一向秉承温性,极懂得隐藏,长久以来喜怒的不行于色,让他不管遇上什么事,面上神色都能不改分毫。不比面对方梦萱知晓时的那种说不清的忐忑,面对犀利的审视,他直直的注视父亲的眼睛,毫不避让,目光无畏无惧。 寂静,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透过窗柩,伴随着几声不知名的虫叫蝉鸣,在夏夜听起来尤为的清晰和聒噪。 父子两久久的对视,相对无言,在一阵花瓣被吹落厅前时,顾大家主终于缓和了目光,一如之前的平静。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太能平静便是了。 他说:卿儿小的时候,我就对他寄予厚望,不单因为他是嫡子,更重要的是他的天赋和品行。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也从未让人失望过。 顾睿宸有些惊疑顾大家主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一时间不明他的深意,耐着揣测的心,听着他接续道。 “我知道,若卿儿掌权当了家,定不会辱没了这么一大家子,当初,我以为这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决定……是我太过把重心放在卿儿身上,以至于疏忽了你们。” 那件事情的发生,他怎么也无法释怀,那种看着爱儿遭罪的无能为力,那种失去挚爱的悲怮和绝望……叫他怎么放得下,又如何就这样甘心放下。他打定主意势要将凶手挫骨扬灰,无论凶手是谁,无论花多少时间,动用多少家族的人员精力,都在所不惜。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几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一点进展。之后的几天,卿儿更是亲自着手,不眠不休的暗中调查,直到那天……那天,卿儿神情黯淡,面色灰败的说出真相,那样的令人震惊,又那样的在情理之中。 ——是三弟,确认无虞。 ——这么大而周密的部署,不单单只他一人所参与筹划,其中自然少不了二娘,他们母子在幕后主使了这一切,大妹虽没有参与,对此事却是知情的,甚至,就连二弟也有可能一早就对他们的计划有所洞悉。 ——我以为,他们只是对爹特别疼爱大房而有些妒忌和不忿,平日里抱怨几句,或在暗地里使些无伤大雅的小绊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没想到她会这般阴毒,更没想过身边至亲的兄弟,有一天会想法设法的要害我的性命。血浓于水的手足,朝昔相伴的情谊,在权位野心面前,原来是这么不值一提,可以随意的抛弃……其实,若他们真想要,直说便是。 ——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又能如何,杀了他吗?像他们一样冷酷无情,对自己的手足下手?这样,我娘和我未出世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与他们对质?平添一桩家丑?那些参与的,知情的,不知情的,怀揣各种心思的,整个府内,又有几个是干净的!何必在暗涌波涛的湖面再搅上一棍,掀起另一番惊涛骇浪。 ——孰是孰非,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发生的一切,也不可能回到原样。 ——爹,孩儿累了,失去的已经失去,孩儿无能为力,眼下孩儿只是想握住紧存的一点温暖。他们要的,孩儿给他们。明争也好,暗夺也罢,生死荣辱,都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孩儿再也不想身处这些脏污之中,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污秽! 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是平淡无绪的,周身却散发着说不出的苍凉和疲倦。 “一直以来,你们兄弟几人之中,卿儿是最像我的。唯在秉性这点上,他十足十的承袭了他的母亲。”顾大家主凝望着窗外,恍惚了一瞬。“他终究是狠不下心,不愿手足相残!最后,选了那样的方式。” “你大哥,他太过温厚,从小到大安顺的环境,又使他一直活得过于明朗。”顿了顿,精明世故的老人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你与你大哥不同。你懂得虚以委蛇,懂得隐藏,你可以从容的对着的仇敌谈笑,也能对自己上心的事情表现出一派淡然。你表面上温文谦恭,平和易亲,事实上,却冷漠无情。” 每一个的孩子,都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男孩子更加希望能被父亲夸奖,成为父母的骄傲。或许,小时候的顾睿宸也这样希翼过,然而稍大一点,他就明白了这是奢望,懂事之后,他终于知道,不管他做的再好,都不可能让父亲引以为傲。不是他不够好,是父亲眼底心里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他,不是他,也不是顾景隆。 所以,面对顾大家主,作为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这样毫不留情的评价时,顾睿宸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在情感上,他甚至可以不起丝毫波澜,然而,他的心神、思绪却不由的紧绷,握紧的双手,微有汗意。 似有一声叹息,打破了空气中突然凝重的气氛。 “也罢。既然你想要,我便成全你!”顾大家主语调平静,简单的一句话,寓意却深远。 顾睿宸猛地抬头,这句话无疑戳中了他内心,砸在他的心头。 对于父亲,他早已别无所求,谈不上什么情感,可对于顾家的掌权人,他是忌惮和仓惶的。他很早就知道,他的一切,他的未来,他想要的,没有凭恃,能靠的只有自己,唯有通过他自己。 而他以往所做的努力,最后,还是取决于他的父亲——顾大家主。他需要他父亲的认可,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认可,而是一个掌权人对继承人的认可。多么矛盾,却又真实。 论能力,他无可挑剔,可在某方面,他的作为,是绝不能摊开在他亲爹面前的。 事实上,前一刻,他仍揣摩着顾大家主真正的心思。一向算不上亲近的父亲,总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些,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深沉的父亲是闲来无事与他唠家常! 当一开始,顾大家主用锐利的目光看穿他时,顾睿宸就做过最坏的打算,而后,又听他犀利的评价自己,顾睿宸以为他已失去了光明正大掌舵顾家的机会。 结果…… 眼前的这个结果,正是他所期盼已久。这么多年,自荆棘丛中走来,终于如愿。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看穿了他,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后,反倒做了这样的决定?为什么明知道他是这么的冷情,还要把顾家交给他?为什么早知道这一切,还是让今晚的厮杀发生,不加以阻止? 这些疑虑,他突然想听父亲亲口解答,而不是往常那样,只是自己的臆测,虽然最后的答案,并没有多大差别! 顾睿宸清楚,能这样面对面,与父亲打开天窗,不虚礼客套的交谈机会不多,他也知道,只要他今天所问出口的,顾大家主一定会给予回答。只因他们父子心里都明白,这样的机会,或许以后不会再有。 “因为顾家需要一个掌权人。抛开别的,我说过,你跟你大哥不同,你懂得虚以委蛇,懂得周旋。江湖是非,人情世故,对于你而言,自可处理的得心应手,不会顾此失彼,招惹了小人而不自知。而你谦和近人的表象,也更能获得同道中人的尊崇敬服。”也正因为这些年他在武林中受到的推崇,他才开始多看了这个儿子。 “你有能力,保顾家长兴。”顾大家主不紧不慢的下结论。 这也是近年来,顾大家主把府里的重要事情交给顾睿宸的原因。因为他不只是一个父亲,他还是堂堂大家之主,他必须考虑到家族的基业荣辱,为家族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景隆跟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不是不知道。当日你大哥跟我说他不想再看到这些污秽,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不常出门,却真正的做到了隐退;我幽居不出,却只是在隐居而已。他可以就此卸下担子,可以不理会他不愿理会的,而我却不能不管。” “可是这些,您不加干涉,您都不予置评!”不然,今日顾景隆就不会死。在已经掌握事态发展的情况下,却并没有插手干涉,顾睿宸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尽管顾景隆的死算是个意外,但若没有这个意外,当他的罪行公诸于众之时,难保结局就会比之更好!当年没有问责的事情,不一定就是不了了之了。 那件事,那个女人,始终都是父亲的逆鳞,顾大家主的底线,不管时间过去多久。 这也是顾睿宸在被自己的亲爹看穿以后,认为自己无望家主之位的主要原因。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了解他亲爹的,当年的那件事情上,他扮演的角色,他的沉默,知情不告,所致使的最后结果,或多或少触及了他爹的逆鳞。 “因为我想看看,在没了阻力,不用束手束脚的情况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又是谁能走到最后?”顾大家主勾唇,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嘲讽。 “哪怕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三弟?”顾睿宸眸光清亮。 “可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你,不是吗?是你站在了我面前。 ”顾大家主自然是心如明镜。 是的,不会是别的结果,也不能有别的结果,今日是他顾睿宸站在了这里,最终是他得到了,没有万一,没有如果。 “善待你大哥。”在这场对话接近尾声时,顾大家主做出最后的嘱咐,为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我会的。”顾睿宸应承点头,转身离去。 在他即将踏出厅门前,顾大家主突然开口道,“宸儿,无情是可以让人强大,但同时也会失去许多生活的真谛!万事皆有得失,得此失彼,各人心中自有权衡计量。只是,我希望你在向前追逐的时候,能保留一点真心,去体会下那些你不曾在意的温暖,不要因此错失了生活中原本的美好!” “这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给儿子的一点建言!” 迈开的腿一顿,他怔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瞬。 第15章 一夜折腾,顾睿宸回到自己院落的时候,天空已经露出微微的鱼肚白,老管家已经简单的处理了些紧要事宜,然而,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明天注定是嘈杂纷乱的一天,索性他睡意不浓,就合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小厮捧着清水进来伺候他早起。 日升东方,迎来崭新的一天。 先对下人恩威并施的一通整顿,顾睿宸携着顾家的家主令,安抚兼惩处完三房的那位,又拍订了顾景隆的身后事,交于管事的安排丧事后,已是日晒三竿。 不知不觉来到方梦萱的院落,这个时候,她应该睡醒了吧!他想,却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眼角突然撇过,门,竟是开着的,眉梢一动,他大步上前,继而微微一顿。放眼望去,整个屋子空无一人,除了家具摆设外,没有多余的物品,仅床铺有些微褶皱,被褥整齐,一看就知道不是那散漫女人的手比。 顾睿宸皱眉,掩在袖中的双手,不由的收紧。 那个女人,竟然诓了他,就这样悄无声息,不告而别的走了。走就走吧,至少也应该跟他打个招呼吧,难不成她以为他会强留她吗! 也不知是因为方梦萱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方梦萱诓了他的缘故,顾睿宸觉得有一肚子的气想要发泄。可当目光再次掠过床铺时,他失了神,怔怔地望着,眼底一片茫然…… 那女人昨晚表示不再追究,自然就不会将此事宣扬开来。没有留任何的麻烦,顾家也已在手中,所有事情都圆满的落下了帷幕,他本该开心才是,可为何心里没有预期的中的开怀?反而会这样的焦躁不安,这样的……恍然若失! 轻触床角的褶痕,忽然间,顾睿宸想起了昨日父亲最后对他说的话,伴随着脑海中与方梦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让他鄂然的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那个笑起来如阳光般的女子,已经渐渐融化了他冰冷的心扉。说不上温暖,可回想起来,让他莫名的欢喜! 那些看着方梦萱时的轻松愉悦,与她一起的开怀畅然,一切的一切,这或许就是父亲所说的——美好! 他突然伸开手,缓缓的握紧。在虚无的空气中,被紧紧握在手心的,还有一根黑亮的细丝,那条自主人头上萎落在被褥的头发丝。 原本怔然的黑眸瞬间转为清明,他之前的仓皇、无措和焦虑,原来竟是如此。 “方梦萱……方梦萱……”顾睿宸低低的笑了开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带着不同以往的爽朗。 片刻后,似想起什么,笑声蓦的一滞,顾睿宸眉头一挑,几不可闻地道,“你以为我们这就两清了?方梦萱,你这样一走了之,可曾问过我,我可曾同意!” 看着萦绕在指尖的发丝,顾睿宸再次绽开笑容,漆黑的眸子,一瞬间清亮慑人。 平白搅动了一池春水,岂是这般容易的!他这颗冰冷如磐石的心,既然好不容易动上一动,又岂能白白的让那人拍拍屁股就走。 方梦萱,仍凭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定会揪出你! 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不知行踪的人,无疑是艰难万分的;若以一己之力为之,绝对是难如大海捞针。 好在,那女人并不是无迹可寻,而他,当然最是不会给自己找罪受的。前后两者,均排除在外的情况下,那么,天下之大,想找一个人,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只是他没想到,这时间花得与他预计的差了太多太多。 派人在京城日夜守候,又动用顾家各地的暗桩,留意苏州往京的一路,本想双管齐下,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那女人,可谁曾想,那女人,竟然东南西北的乱走瞎跑,前几日的飞鸽传书上还写着“梦仙子”于洛阳与“朱门三怪”斗酒,今日,人便不知去向,过个几日人就出现在了开封大街。 而除非是那女人自动掀起点风波暴露行踪,不然,以他那些个手下的能耐,又怎能跟的住她,不被他招呼一顿,已是万幸。也正因如此,他下达的命令是,留意她的消息动向。 也罢,那女人本就是这个性子,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虽然率性而为,还尚算言而有信,她既然不止一次的提及京城,自然就会去目的地,虽然,那女人少不了要耽搁些时日,总好过他什么都不清楚,没有目标的乱找来的强。 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下个路口会转去哪里的人,跟在她身后追寻,显然太过盲目。就算他可以费时费力,等人沿途报告她的消息追踪,估计等他到的时候,她也早不在那了。 聪明睿智的二公子,在一番思量之下,做了个明智的选择,与其跟着她在路上耗时间,不若先一步到京城去等她。 所以,二公子才有了如今站在天子脚下的这番光景。一国都城,不比江南的诗情画意,魏然磅礴的皇城,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屋舍,处处彰显着它的繁华和大气。 不是初次来京的二公子,守株待兔之余,乘着空闲,也是好好的游览了一番,又访了些旧友,颇有所得。 转眼,雪花飘舞,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京城内外披上了一层雪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面对这样壮观的雪景,二公子围裘立在院中,却没有什么观赏的兴致。看着最新的消息,二公子面无表情,眸光深沉。足够让他身边的司祺不敢出声。须臾,司祺听到他淡淡的吩咐后,才惊疑的问了句:“公子不一道回去吗?” “不了,府里的事情,你代我处理就好。” “那公子是否回来过年?”司祺收到他瞟来的一眼,不由脱口,“这是公子掌权后的第一个春节,无端耽搁在外,会不会……” “无妨,我回不回,也没什么两样,我不在,兴许有人还自在些。如果娘问起,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就好。” “是,公子”司祺颔首,领命离开。心里想着,以他家公子向来行事不落人话柄的性格,这次的决定是挺让他意外的。虽然,公子每次想的是一回事,可哪一次没在面上做的十足,哪怕是半点的含糊。而这一次,他初掌顾家,理应会好好的在春节之际作为一番,而今,确是做了这个反常的决定。 他回头看了眼他家主子,他不知道对于他家公子来说,这是不是一种改变,也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好是坏,可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家公子这次动了真格,所以才在京城一刻不离的等方梦萱。 那个小肚鸡肠,毫无规矩,又任性而为的女人!那女人与东方小姐比起来,简直就是珍珠和砂砾的反差,毫无可取之处……额,也就武功高一点点,笑的多一点点,人爽直那么一点点……司祺没发觉,他比着比着,重心都到了方梦萱身上,他自认为的优劣对比,其实早已偏离了正题。 随着司祺离开,摊在手中的纸条,被狠狠的拽紧,向来极具耐性的二公子,突然觉得一股郁气往胸口积聚。那女人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明明已经走在了来京的官道上,一夜之间,突然又不知去向了。 对于这一点,二公子很是颓败,因为从他选择留守京城坐等那女人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知道,掌握主动权的是对方。而她一再的耽搁,这一次,不知又是多久,来京已有两月,虽然并没有因此妨碍正事,可这样等着一个人的滋味总不是那么的好,况且,他还迫切地想见到她。 他必须承认,他对她动了真情,同时,他也低估了那女人的玩性。 三月时分,北方气候回暖,正是踏春赏花好时节。 寒春交际,算不上温暖,也不像冬日般冷冽,方梦萱穿着一件藕色坎肩,坐在京城的一家酒楼角落,磕着瓜子吃着果脯,喝着香茗,好不悠闲。 “啧啧,你倒是清闲,可难为你二师兄我了!”一道年轻的修长身影伴随着轻佻嗓音,大咧咧的坐到方梦萱面前。 他将手中包袱随手一放,取过茶壶倒茶,喝了一杯后,又拿起一把瓜子,同方梦萱一道闲磕起来。 “买几样东西,还能把你难倒?”方梦萱不以为意的边吃边道。 “你是不知呀……”他作了个愁苦状,叹了口气,不在往下说。 这让方梦萱眼睛一亮,探身过去,冲着他笑笑,“闲着也是闲着,二师兄,你就跟我说说呗。”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梦萱的师兄,那个江湖上近年来名声大噪的“白龙公子”——杜辰风。 第16章 看她一脸兴冲冲的样子,杜辰风撇了撇嘴角,又叹了口气,倒是讲与了她听,“方才,我去成衣铺子买衣物,那里的掌柜刚好不在,出来个婆姨,说我要的旧衣不适合我,非要向我推荐新衣,一个劲的介绍店里的华服,还直往我身上比……” “你被她吃豆腐?哈哈,二师兄,这哪里是在卖衣服招揽生意,人八成是看上你了!”杜辰风还没说完,已被方梦萱一口打断,“哎,可怜的玥姐姐,又多了个竞争者,她这几天可是巴巴的盼着你呢,到底你是给她灌了什么迷汤呀?” 杜辰风瞪了她一眼。“我什么都没有做。” 方梦萱也就这么一打趣,她当然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她这师兄呀,就是招桃花的命。 她就了快糖糕,鼓着腮帮子,继续揶揄,“话说回来,那卖衣服的婆姨美不美?你可曾吃亏?” “你说呢?”他白了她一眼。 “那可不好说,我又不知道你当时想什么,怎么知道你躲没躲?要我说呀,那婆姨若是长的俊俏,你也不算吃亏,没准你两人看对眼,还能成就一段姻缘也说不定?”她眨眨眼,不怀好意的笑笑,故意道,“你该不会真的看上那婆姨了吧?” “你就这么看你二师兄的!”嘴角抽了抽,杜辰风澄清,“我自然是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还姻缘?按照你所说的,发生的一定是一段孽缘。” “可惜呀可惜,好好的一朵桃花,就这么被你躲掉了,哎,没准她还能免费送你几身衣裳呢,我说二师兄,你也太不解风情,不懂得物尽其用了,要不,你……”方梦萱托腮叹息,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 “我如何?”截断她的话头,杜辰风扬起嘴角,露出迷死人不补偿命的笑脸,“我说小梦呀,你这是稀罕那两身免费衣裳了?就不关心关心你二师兄我这受伤的心灵?” “谁能伤的到二师兄您强大的心灵呀,那人只怕还没出生吧!何况,我也不是这种人!”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的俊脸,“你瞅瞅你这眉,这眼,这鼻唇,还有这身段,去街上一走,随随便便就能勾起一阵春风,怎么着……也能值个七八身锦缎吧!”最后一句话还没落下,方梦萱已坐回了原处,顺带往嘴里塞了块果脯。 看着他抽搐的嘴角,方梦萱淡淡的又补了句:“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二师兄,你看上天对你多好多卷顾。” 杜辰风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支颐,突然间露出清爽的笑容,“谁说不是呢,老天爷对我何止是眷顾……” 竟然没有生气?方梦萱讶异,听着他继续道,“让我能天天看见我亲爱的小师妹,让你时不时的给我打趣解闷,如此的荣幸,老天对我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你说是吧,我亲爱的小梦。” 脸上的笑容愈深,看着方梦萱瞪着大大的双眼,杜辰风心情颇好的将花生米仍进嘴里,又给自己添了碗茶。 果然,他岂会这么容易改了秉性。若是别的姑娘,听了这番话或许受用,可她方梦萱是跟着杜辰风长大的,他那肠子能打几道弯,她可是一清二楚。 她岂能就这样败下阵来,为了不枉费他那几声“亲爱的师妹”了,方梦萱拍了拍手的果屑,故作起身,“走吧。” “去哪?”对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杜辰风一脸警备,他太了解她了。 方梦萱扬起嘴角笑笑,“作为你亲爱的小师妹,在听了你被人调戏后,我觉得不能置身事外。你我师兄妹情深,她调戏你,也等于是在调戏我,当然调戏了我也没什么,同样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可惹得二师兄不快,作师妹的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估摸着,现在赶过去,那婆姨应当还在,我得帮你顺了这口气。” “我没不快,若有人真惹我不快,我有手有脚,需要等着你替我出马!”杜辰风抚额唏嘘,他就知道。 “没不快你叹什么气,叹气叹气,叹的不就是你心中的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屑于与妇孺计较,不还有你师妹我吗,放心,我是不会用武力的,也就逗弄逗弄那婆姨,言语上将她调戏回来,讨个好就差不多。”。 “我说小梦,你张口一个‘调戏’闭口一个‘调戏’,可曾有听说过女人‘调戏’女人的?自古都是男的调戏女的,你倒好,全反了过来。”杜辰风翻了翻白眼,“还有,你也说人就一妇孺,你一江湖中人,跟一妇孺计较些什么!小梦,咋可不能自掉身价。”他尽力规劝。 “江湖中人不是人了吗?”方梦萱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掉价的事情,他以前还做的少吗?亏他说的出口,还脸不红气不踹的。 “何况,我这不是没想用江湖的方式吗,就算用寻常百姓的方式,我也不能输给她吧?”方梦萱反唇相讥,“该计较的还是得计较,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二师兄,你不会自己忘了吧?” 杜辰风只觉得额上青经爆跳,深吸了口气。 哎,他这小师妹,从小就喜欢跟他斗嘴,哪一次会乖乖的处于下风,最后还不都是要他妥协。没办法,谁叫她是他们唯一的小师妹,师兄又护着她呢!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妥协就妥协吧,这么多年了,也不多这一次。“算我认栽了,你爱咋咋的。” 闻言,方梦萱咧嘴笑的好不开心,回过身重新坐下,磕起她的瓜子,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你早说不就是了。”说着,招手让小二又上了几盘小菜,对着杜辰风道,“这顿算你的。” “出息。”方梦萱从小的吃穿用度,哪一个不是他们做师兄的张罗的,杜辰风这一句,纯属是习惯性的一有机会就损对方罢了。 当然,方梦萱同样的习以为常,耸耸肩也是充耳不闻。 “大师兄那,你跟他说了?”杜辰风突然问道。 “说了,说你带着我去郊外,明晚就不回去吃晚饭了。其实回不回去吃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大师兄最近忙的很,应该顾及不到我们的。” 他们都太了解他们的大师兄了。其实,他们也不想瞒着他的,明知道要做的事,大师兄肯定不会赞同,偏偏又不忍他这么操劳,好吧,他们承认,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们太过无聊清闲了,但是,他们是真的真的想替大师兄分忧的! 小二端着热腾腾的小菜上桌,两人拿起筷了吃了起来,在别人眼里其乐融融的一副画面,他两人倒是互相看了眼,然后,齐齐的叹了口气。 希望到时候,大师兄知道后能少骂他们几句! 夜,黑而静谧。 然而,在京城的某条街道,这里的夜,璀璨而迷乱。街上挂着一排排整齐的红灯笼,连接着两旁的屋舍楼宇,乍一看好不喜庆,街道上,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丝竹管乐,任谁都该了然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月上香——这整条街中规模最大,也最有名气的青楼楚管,是豪门巨富,达官显贵时常聚集攀比一掷千金之所。北地困脂,南方佳丽,妖娆多情,温柔解语,你所能想到的无一所缺,这也正是它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月上香最豪华贵宾厅里的女子,无疑是个大美人。 她一身红衣,雪肤玉颜,妖娆的身躯随着乐音舞动,纤腰楚楚,玉足时隐时现,上扬的眼角,不经意的瞟过,勾人心魂。 一旁的老鸨笑的合不拢嘴,原本还有些担忧不安的心,在此刻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今日玥玥突然腹痛,要不是她结交的这位朋友替她登台,怕是难免会得罪了堂上的贵客。 这姑娘长的水灵,性子却野,没想到此刻稍作一番打扮,将性子一收敛,竟是这般美艳可人,与她楼里的头牌玥玥相比,倒是有过子而无不及。真是一颗活生生的摇钱树,可惜呀,她做老鸨多年,也还算有些眼力劲,知道这姑娘不是平常之人,这念头呀,算是落空了。 眼前,还是先伺候好了这位贵人,赚了这一笔先,想及此,老鸨一脸媚笑,说了几句奉承话,又再三嘱咐姑娘们好生招呼,才笑盈盈的告退了出去。 座上的男子一身华服,俊逸的脸上带着一双邪魅的眼睛,此时这双墨黑的暗眸定定的盯着堂中的红衣女子,看着她舞动水蛇般的身躯靠近他,绕着他旋转了几圈,配合最后一个音符,作出完美的谢幕动作。 红衣女子抬起大大的眼眸,含笑着向锦衣男子行完一礼准备离去,然而,转身的瞬间,手臂上的一股力道将她往后拉去,一个旋转之后,她已坐在锦衣男子的怀中。 顾睿宸入座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龙千行邪肆的挑了下眉,伸手一拽,将那女人拉入他的怀中,两人目光相对,姿势暧昧,让他心中的无名火直冒,脸上反倒扬起了笑容,不动声色。 那女子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龙千行的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进来了什么人,当然也就没有发现房中多了个老熟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睿宸寻了近一年的方梦萱方大姑娘是也。 音乐又一次响起,伴随着清悦的歌声,回荡了一室。 俊脸凑到方梦萱眼前,大手揽上纤腰,龙千行笑着问道:“月上香何时来了姑娘这般的妙人,龙某竟然不知?” 他声音不大,却透过歌声清晰入耳。 “天底下的姑娘这么多,您总不能个个都知道吧。”方梦萱安静的坐在他怀中,佯作娇媚的一笑。 “哦?”男性嘴唇往上一勾,“那么,请问姑娘芳名。” “公子可叫我‘梦儿’。” “梦儿?” “对,美梦的梦。”暗示着这是一场梦。 “倒真是一场美梦。”龙千行嘴边弯起一道邪魅的笑弧,扬手挑起方梦萱的下巴,修长的指腹轻刮过她桃花般的面颊,“梦儿,陪我喝几杯水酒如何?” 原本坐在龙千行身旁浓妆巧笑的少女随着他的话语,已满好了酒杯,递与他两。 方梦萱嫣然一笑,接过酒,两人一碰杯,饮下。 少女随即又将两个空杯重新满上,方梦萱也无半分娇作,同他一饮而尽。然而这次她倒是未让一旁的少女倒酒,而是取过酒壶亲自倒酒。 龙千行黑瞳里闪烁着两蔟魅光,邪肆的一笑,“梦儿真是豪爽,不过你这样喝酒,可是很容易醉的哦?” 大手轻轻一动,他欲将怀中的人儿变换个方向,好方便她斟酒。谁知她顺势离开他的怀抱,坐到他的身边,娇声说道。“那便大醉一场好了,梦儿都不怕,难不成公子怕醉酒不成?” “该害怕的是梦儿吧?就怕梦儿一醉,龙某会情不自禁的做出些……”龙千行坏坏一笑,不再往下说,握着她纤腰的左手缓缓的向上移动,轻抚她的香肩,外露的锁骨,在往下…… “公子可真会说笑!”不着痕迹的握住意欲往下移动的大掌,方梦萱娇嗔的道。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龙千行将嘴凑近她耳边,哑声低语。 “这样呀……”她身体微倾,倚靠着龙千行,状似娇羞的一手环上他的颈项,一手漫不经心的替他理顺衣裳上微有的折痕,从袖口到领口,从领口到腰身,然后是玉腰带上的…… “小梦!”一声叫唤骤然响起。 第17章 “小梦!”一声叫唤骤然响起。 玉带在分毫之距错开,方梦萱收回顿在空中的柔胰,心中暗自咒骂这坏她好事的人,目光随着龙千行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 “顾兄,你何时回来的?看看,真是龙某怠慢了,我自罚一杯。”说着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怪他不是了,只顾着眼前的美人儿了,都忘了厅中的其他人了。好在,他这脾性,众人也都是知晓的。 方梦萱不由睁大双眼,她没想到顾睿宸会在此地,更没想到会再遇到他。 顾睿宸全然不理会龙千行,黑眸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方梦萱,“真的是你,小梦。” 方梦萱泛起一种不好的预兆,果然,下一刻,顾睿宸已来到她面前,不顾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将她拥入怀里。 在场的众人都是江湖人物,顾二公子的为人行事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说龙千行的放荡不羁,是因为他喜好声色所至,那么,顾睿宸的失仪是为何?难不成是继任了顾家之主后,性格变得张扬了?不像不像,这神情,这言语举止,也不像张扬,反而倒像是情之所至。 方梦萱因着顾睿宸突然的举动,茫然了一瞬,待她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正要推开他时,对方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改而拽着她的双臂。 “小梦,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顾睿宸凝睇着这张多月不见的娇颜,似深情似欣喜又似无奈,眼神复杂莫名,“幸得上苍垂怜,让你我终于得以相见!” 方梦萱一脸的戒备,垂怜他和她?小梦?何时听他这样叫过她?他是故意的,她敢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真不知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她挣扎着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摆明态度,不管他搞什么鬼,不承认总是对的。“这位公子,我不是你说的什么小梦,你认错人了。” 拜托顾二公子,看在相识份上,能不能别这时候来拆她的台,本姑娘都说不认识你了,以您二公子这智商,应该分分钟反应过来,早早走人才是。干什么不好,非得当着龙千行的面来个相认戏码,要认亲什么的能不能等等呀,姑娘还有正事要做,哪有精力再应付您呀! 方梦萱心里嘀咕,面上装的一脸无辜,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龙千行,想向他寻求帮助。 龙千行在最初的一瞬错愕后,就在一旁静观其变,现下收到方梦萱的求助的眼神,倒真像是不认识顾睿宸一般,可堂堂顾家之主,会随随便便认错人,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龙千行心中思量着,口上帮着方梦萱解围道,“顾兄,莫不是你一时错认了这位姑娘?” “怎会!茫茫人海,我岂会将她错认。”顾睿宸一脸笃定,目光不移方梦萱。 “茫茫人海,人有相似,这位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你。”方梦萱维持着笑容,再次否认。 顾睿宸似不敢相信,握住她的皓腕,“你就这么想与我撇清关系,上一次你不辞而别之前,就说与我两不相欠,如今,你竟连认都不肯认我。你就这样忘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忘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若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方梦萱真要为他鼓掌叫好了,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誓言一样!演技这么好,不唱戏真是可惜了。 方梦萱不知道的是,顾睿宸这次倒不是都在演戏,这几句话,的的确确是出于他的心声,透着他的真心。 “既然你这么深情,那就去找给你誓言的姑娘呀,但那个人,真的不是我。”方梦萱一脸决绝,不耐烦的挣扎着手臂,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她只想早点打发了他。 手上的力道加大,她又不能用内力,只得睁着大大眼瞪他,却看到他一脸的颓败和失落。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伤心难过了。当初我不应该为了家业而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可你也知道,顾家不能没有我,大哥他们……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随你一走了之,与你远走天涯,我是个男人,自然要担负起守护家族的使命,这也是我无法抛下的责任。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却始终放不下你,放下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小梦,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想通,等你回来找我,我盼望着再见到你,盼望着你原谅我。现在,你就在我的眼前,可你,却矢口否认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不肯认我。” 他半真半假的演绎,说的煞有其事。 场中的人都是老江湖,自然听明白了大概,有过经历的,甚至忍不住叹息出声,不想这一向温润如玉的二公子,竟也有这么一段心酸的感情。看来情感面前,倒是人人平等呀!另一方面,对于其牺牲自我感情,守护家族的品行而愈加钦佩不已。 听闻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和叹息,方梦萱咬着牙告诉自己——忍,要忍。一群不明事理的糊涂蛋,一个胡说八道的骗子,跟他们有什么好辩驳的!她忍! “小梦,你若生气,打我骂我便是,何必如此折磨我。”某人故意火上焦油。 忍,她深吸了口气。 “你可知,我情愿你杀了我,也好过你像陌生人般的对我,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至少,你还会给予他们一个微笑,同他们说话……” 忍,忍什么忍,她干嘛要忍,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忍。 “够了,谁跟你山盟海誓,跟你远走天涯,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哪来的什么情谊?顾睿宸,我警告你,你抽风发神经,就滚回自己家里去,爱找谁找谁,别出来胡说八道祸害人。你当我是欠你的呀,把手给我拿开了!” 方梦萱气急败坏,从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假话能说的跟真的似的。 在场众人一时诧异,没想到原本娇艳可人,柔情似水的佳人一瞬间竟可以变得如此娇蛮,言行无忌。 哪有这样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叫嚣的,寻常街市都不曾见,这样的不给男人面子,何况对方还是雄踞武林一方的一家家主,年轻有为,受多少名门闺秀偷偷爱慕的人物,能得他垂青,又肯这样放低身份迁就她,换成别人,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了,她倒好,没个好脸色不说,骂的随意又理直气壮,仿似当他们不存在,二公子一文不值般。 在旁默默观察的龙千行最初也不由一怔,眉头一挑,眼神有些微妙。 听了这一通大骂后,唯有顾睿宸一脸欣喜的放开她的手腕,改而握住她的双手,“小梦,你终于肯认我了。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情的。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此,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小梦,我可以对你发誓,我涉足此地纯粹是为了谈事,绝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除了你,别的女子再好也都与我无关。” 真是情真意切呀!众人看看方梦萱又看看顾睿宸,心中又一了然,二公子原来是喜欢这个调调呀! “在意你个鬼呀,我看你真的病的不轻呀!我管你来寻欢作乐还是风流快活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咱两一清二白,互不相干的,井水不犯河水。我警告你,少往我身上打主意,在这给我有的没的乱扯关系,鬼话连篇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别一副可怜兮兮,全天下欠你银两的样子,这么喜欢演,去戏院呀,别浪费了人才!” 上次利用她的事没跟他算,这回又莫名其妙来这一出,还挑了这么个时间找她的茬,真当她方梦萱好欺负不成,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呢! “小梦,若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你就痛快的骂吧!只要你能回心转意,随你如何发泄,我都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真是让众人大跌眼镜呀!二公子人虽温和,却也不是个任人欺凌的主,他谦恭,但绝不无害,对人对事该出手时果断出手,雷厉风行绝无手软。何曾见过他如此委屈求全。 况且面子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有时候关上门来可以看的很轻;可在人前,却是重的很,有时甚至比命还重!本想着这次就算二公子不动怒,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下再容忍她,没曾想,二公子竟会这样毫无底线的迁就、讨好这个叫“小梦”的女子,哎,情之为物,真是一言难尽! 二公子,这是爱的深沉呀! 恬不知耻,亏他说的出口,还一脸深情款款,方梦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废话。 方梦萱手腕刚一用力,岂料对方早有所觉。 “你放不放手!” “不放,这一次我怎么都不会放的。” 行呀,顾睿宸,这是铁了心跟她杠上了,好,既然说不通,那就别说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只见方梦萱动作迅速的一脚踩向顾睿宸,复又往他膝盖一踢,乘着顾睿宸分神的间隙,身形诡异的一动,挣脱了束缚,得了自由的双手连袭顾睿宸而去,后者只是闪避,并不出手,急急退离她几丈开外,显然是不想与她动手。 方梦萱气结,眼一横,顺手抄起桌案上的酒杯,在众人惊讶声中,一把砸了出去。敢坏她的好事,天王老子她也不放过。 “我让你放不下,让你无怨无悔,让你甘之如饴。你好端端没事干做什么不行,我让你招惹我,让你祸害我,你当自己是情圣?你当姑奶奶我是吃素的么……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怎么不辩驳了,说呀,编呀,怎么成哑巴了,你倒是接着给我往下说呀!” 酒壶,水果,碗碟……桌案上放着的东西,她随手一抓,通通往二公子身上招呼,亏的后者身手了得,尽数躲避了开来。 倒是四处乱渐的碎片,引得厅堂中其他姑娘一阵乱叫,惊动外头的小厮跑了进来。 脸上带着气怒的潮红,方梦萱突然间似泄气一般,将手中的瓷杯往桌上一放,瞥向至始至终散漫的坐在那里,笑睨着她的龙千行。 收到她的目光,龙千行邪邪的一笑,“如果有一日,姑娘身旁无人相陪,在下倒愿意作陪。” “不劳龙兄费心,在下会一直陪着她的。”方梦萱尚未反应,顾睿宸已经来到她身后,对着龙千行宣誓主权。 “开个玩笑,龙某预祝顾兄抱得美人归。”至少现在你还没抱得美人不是,看这情景,少不得要花你些精力了! 冷冷的哼了声,方梦萱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些个破事,转身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她出门前,斜觑了某个小厮一眼。 “龙兄,列位,在下就先失陪了,还请海涵。”顾睿宸与众人客套了一两句,就急急的追方梦萱而去。 之前对于方梦萱的一些疑虑,倒是就此消弭了。龙千行勾唇一笑,看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厅口,他不由感叹,“顾兄真是艳福不浅!”这样的佳人相伴,日子定是生趣不少。 第18章 “顾睿宸,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戏!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好意思纠缠着我不放了!顾睿宸,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了,本姑娘现在没空理你,听见没有!”夜风中,方梦萱大骂声不断响起,怒声质问着后面的二公子。 “你当我愿意如此,若不是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才不多管闲事帮你解围!” 顾睿宸一副我在帮你的样子,看的方梦萱气的双肩颤动。 “我要你解什么围,你知不知道你自作主张坏了别人的好事,要不是你,我这会儿早就……”拿到钥匙打道回府了。 “你真以为龙千行对你没有防备,让你这么轻易的拿到你想要的?”顾睿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方梦萱一脸震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想打龙千行的主意,不过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什么我想要的,什么龙千行,不懂你说什么?” 方梦萱眼睛也不眨的冲着顾睿宸打哈哈,后者只上下觑了她一眼,道,“你不知道龙千行,那你弄成这副样子来这里干嘛?” 想起这个他就气的不行。 他在京城待了近半年,就是为了等这女人,她倒好,玩的风生水起,名头一日盖过一日,全然不知道他那时的心情。听着的消息却不见人,要不是怕路上错过,他险些就直接去逮人了。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他的心情越来越不能淡定,原本冷静自持的他,总会无来由的焦躁。香茗变的淡而无味,雪景奇观也不过平平,似乎总是少了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在方梦萱出现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头的那些浮躁,焦虑,在看到她的一瞬,被悄无声息抚平了一般,是他这些日子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心安。 然而…… 她一身红衣,柳眉朱唇,妖娆而娇艳,与平日里的明丽大相径庭,此刻的她,妩媚动人,既性感又撩人。 下一秒,一股无名火蹿上胸腔。该死,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她这样子有多么的吸引人!那些齐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放在她腰上的手,让他不由的攥紧了双拳,恨不得立马将她揣进怀里打包带走。 “要你管,我乐意。”方梦萱才不知道他想的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想在龙千行那获得什么,不过我提醒你,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绝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知道方梦萱说不出什么好话,顾睿宸对此倒是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她对于龙千行的态度,就算明知道她是在做戏,可一眼看到他们两一副暧昧不清的样子,他就怒火中烧,尤其是当她主动揽着龙千行献媚的时候,那温柔娇媚仿似能滴出水来的样子,看得他险些将牙关咬碎,整个人愤怒、嫉妒不已,气的只想杀人,忍耐力彻底崩溃。 “他简单不简单关我什么事情,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她死不承认,继续往前。 顾睿宸因为她的话,扬起嘴角,然而,微笑尚未形成,就听到她又开口说道,“跟你更谈不上关系。” “你还在怪我当日利用了你?”他跟在她身后追问。 “怪人是需要精力,有精力我就去吃喝玩乐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她脚步一停,“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没有那个闲心去宣扬你做过的事情,你顾睿宸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受人敬仰的顾二公子。现在你总可以不用跟着我了吧,那么,就此别过,好走不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应该不会对她再有顾忌,可以让她走了吧! 顾睿宸原本还担心她会介怀此事,还没完全放下,如今,听她说的这么轻松随意,好像他们之间的过往早就随风抹去,在她心中连痕迹都不剩了。这反倒让他不舒心了。 顾睿宸上前一把扣住方梦萱的手,惹的后者火气又冒了上来,没好气的斥责。“你做什么?放手!” 顾睿宸:“没什么,请你吃个饭!” 方梦萱:“这时辰,吃什么饭?顾睿宸你又抽什么风,快给我放手!” “既然从前的事你都释怀了,你我久别重逢,作为朋友,不该一起叙叙旧吗?”他说的理所应当。 “我们之间叙哪门子的旧呀?还有,谁跟你是朋友了,二公子您这样的朋友,我方梦萱高攀不起。”对他利用自己的事情,她是不再介怀,但不代表她就不在意了呀,如他这般城府之深的人,没看清也就罢了,如果看清后,还要傻傻往上凑,那不是自找罪受,保不准下次又被算计了去。 与其时刻担心防备被他算计,猜忌来猜忌去,还不如两不相干,省的落不得轻松,还添不愉快,她可懒得在这种事情上给自己找麻烦! 方梦萱这番与他划清界限的言论,听得顾睿宸是尤为的刺耳,这女人越是反复强调,他就越难以自制,手中力道不自觉的加重。 “我可是你的第一个朋友,这话还是你说的,怎么,你莫不是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他说。 “那是我说过的最蠢的话……” 方梦萱反驳,可顾睿宸压根当没见。 “还有,现在不是你高攀我,是我顾睿宸要高攀你方梦萱。这十二分诚意的邀请,我是不会让你随便几句话就给推辞掉的!” “推辞你妹呀,没看到姑奶奶脸上大写的不乐意呀,就算你后脑勺不长眼,耳朵总没聋吧,你个混蛋王八蛋,快快给我放手!” 他不能怪她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可是,他就是不想她疏离他,哪怕是听她这样说说,他也觉得烦躁的不行。 他沉默着不予理会,拽着方梦萱脚步不停,转眼已穿出了长廊。 “喂喂,你倒是听到没有。你是中邪呀,走这么快,放手,快放手啦!” “你聋了吗,顾睿宸你个混蛋,快给姑奶奶我放手,放手,你听见没有!” 方梦萱在他身后不停的大声叫嚣,只可惜前面的人充耳不闻,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背影。她实在是火了,忍无可忍……然而,她在动手之际,却被人……抢了先…… 一股凌厉之气划过空气,倏地一把长剑从旁飞射而来,直袭顾睿宸,又快又急,好在二公子眼疾手快,拉着方梦萱瞬间往后退去。 “放开她!”对方冷声道,长剑紧随而至,直刺二公子面门,逼得二公子不得不放开方梦萱,反手抽出袖中长剑格挡。 两剑相并,火花四溅。 看着这一幕,方梦萱可真是悲喜交加。 场中出现的这个人,替她解了围让她得以抽身,可同时,也带给她更大的烦恼。她想她现在是不是该立刻拨腿就跑,可又怕这两人真的打起来!何况,这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行不行,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剑光滑过,顾睿宸只觉周身的压力一减。 来人在三丈开外立定,他收了攻势,可他的剑未入鞘。 那人身量高大,方方正正的脸,平凡的样貌,普通的穿着,武功却奇高。 来人打量着他,他也审视着来人,也同样戒备着他。 两人在心中评估着对方,猜测的对方的底细,谁也没有开口。 倒是方梦萱沉不住气了,只见方大姑娘轻轻咳嗽了一声,堆起十二分的笑容,冲着顾睿宸对面的人招手道,“哎呀,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呀!好巧呀,啊哈哈……” 沈匀目光不移顾睿宸,看都没看方梦萱一眼,开口反问,“可有人欺负你?”他的声音平静稳健,一如他的人。 “谁能欺负我呀,从来都是我欺负人,哪有人欺负得了我?”方梦萱笑嘻嘻的挽起沈匀的胳膊,一脸的谄媚样,“再说了,有大师兄在,谁人敢欺负我!” 沈匀依旧看着顾睿宸。方梦萱是何人,瞬间会意,立马解释到,“大师兄,这是我朋友,刚才我们闹着玩呢,他这人好客,非得请我吃饭,你说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的,我怎么会去呢,啊哈哈!” 这话若是出自其他女子之口,顾睿宸大概会觉得稀松平常,可这一番言论自方大姑娘的口中说出,就好比五月艳阳天,平地一声雷的感觉。要不是此刻他亲耳听到,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言行无忌的女人,会说出这些个道德礼教的言论。他敢保证,在方梦萱心中,这些个礼教约束老早被她唾弃的不成样了。 顾睿宸觉得很是惊奇,这个能让方梦萱违心说出这番托词的“大师兄”,究竟是什么人? 这次,沈匀用眼角余光撇了撇方梦萱,然后手一转,剑入鞘,他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见谅。” “是在下失礼了,望兄台海涵才是。”顾睿宸也拱了拱手。 沈匀:“阁下客气了!” 顾睿宸:“兄台雅量,在下顾睿宸。” 沈匀:“沈匀。” 第19章 顾家新任家主,就算没有见过,武林之中也至少十个有九个是听闻过的,沈匀自然也不例外。 比起顾睿宸,沈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至少十个有九个是不知晓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几不在江湖走动的人,他一自报姓名,顾睿宸却立马知晓他是谁! 因为,沈匀是位将军,且是位名将。 若说出的他的封号,估计没几人会不知道他的英勇事迹。而他真正的姓名,却是很少被人提及和知晓,顾睿宸就是鲜少人之中的一个。 “有缘得见飞云将军,真是荣幸之至。”顾睿宸目光瞟了眼方梦萱,又见了一礼,真没想到她的大师兄会是沈匀。 方梦萱翻翻白眼,懒得看他们继续客套下去,“荣幸荣幸,见到二公子,我和师兄也倍感荣幸,可惜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二公子了,改日,改日再聚。” 改日,哪来什么改日聚守,这当然只是个说辞,方梦萱知道,顾睿宸也清楚。 而对于沈匀,不管是说辞,还是借口,是或不是,都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他的来意. 是以,他正想顺着方梦萱的话,向顾睿宸作别,岂料一眼看清方梦萱,不由的皱眉,“方—梦—萱!”方才情急,所以没去注意她,现在一看,她这一身装扮,真真是……平淡的面容有一丝抽搐,“你这穿的是什么东西?” 方梦萱无辜的一笑,佯装不明所以的问,“大师兄,这衣服不好看吗?” “不成体统!”沈匀做出他的评价,“你这也算衣服?料子比纸薄,露手露脚衣不蔽体的,简直有碍观瞻!换掉!” “好,马上换。”方梦萱从善如流,似只兔子一般欢脱的跳开,还未转身,被人又一把揪住。 她想什么,沈匀还能不知道,想借此溜走,现在可不是时候。看着方梦萱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波澜不惊,“先找你二师兄。” “二师兄?二师兄也跟你一起来了吗?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方梦萱反问,还四下张望了一番,好似真的再找杜辰风般。 她可不傻,想想事后大师兄知道,念在他们的功劳苦劳,顶多就是被骂个几句;如果现在被逮个正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刚才那一番闹腾,现在也不知道二师兄那边情况怎么样,到底有没有得手? “他不跟你在一起。”沈匀语气肯定。 “之前是一起出来的,后来二师兄突然说有事,就没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难得的她没有出卖杜辰风,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匀才更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的这对师兄妹,平日不是吵就是闹,从来都是在他面前互相挤兑着对方,能让他们这般团结的,除了外人面前同仇敌忾外,剩下的,就是他们打着主意不想让他知道,联合瞒着他这个师兄的时候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沈匀垂头看她,“那你呢?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现在正站在京郊的某座山顶看月亮?” 方梦萱被他看的心里发虚,嘴上确是说的越溜,“这不,二师兄一走,我觉得一人看月亮怪无聊的,索性也就懒得去了。”既然已经编了这么多瞎话,那就编到底吧,打死也不能承认了。 “今夜没有月亮。”沈匀淡淡予以纠正,放开手,不在听她说瞎话。现下重要的是阻止他们的擅自行动,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的说。 小梦为何穿成这样,穿这样去做什么,他一看便知,而她行这样的事,辰风自然会在她左右的某处,以接应她或是应变突发状况。 既然小梦不肯说,那他就自己找。左右是在附近,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不知是老天爷特别优待沈匀,还是跟方梦萱过不去一样,倏尔一道人影穿出走廊,来不及闪避的身影被还未来得及迈开腿的沈匀捕捉进眼里,这一身小厮打扮的,正是杜辰风。 易容成这样,瞒别人可以,可又如何瞒得了沈匀!方梦萱心里“咯咚”一声响,这回可好,被逮个正着,她那些瞎话可是不攻自破了。 果然前方的沈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方梦萱一记,后者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好巧呀……”同样的话,同样的笑容,杜辰风看到沈匀后的反应,同先前的方梦萱如出一辙,果然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妹! “小梦,你也在这呀,真真是巧的很呀!”不用想也知道,杜辰风这会儿的心思,同方梦萱那会儿也是一个样。 他大概也能猜出他大师兄和小师妹已经有过一番对白,可他知道,这会儿小梦跟他同属一个阵线,是不会将他买了的,至少现在之前还未卖了他,由她此刻的样子看来。 她虽没卖了他,可他自己这么一出现,其实也就等于自己把自己连着小梦一起给卖了。 “真真是巧着呢!我都不知道你两人这般的默契,有不约而同上青楼做工的癖好!”沈匀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方梦萱和杜辰风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两人皆是颓然的一叹,瞧这情景,大师兄是真的生气了! 街上人影稀疏,沈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两人,时不时的看看对方,她挤眉,他弄眼,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阵无声的交流。 方梦萱扬扬眉毛,“你去。” 杜辰风眨眨眼睛,“为什么不是你。” “谁叫你出现的不合时宜。” “那能怪我?还不是你被师兄逮到,我才撞个正着。” “你当我愿意被逮到呀。” “算了算了,我们一起去,大师兄平时最疼你了,你先开口。” “说就说。” 于是,方梦萱一步上前,到沈匀身旁认错 ,“大师兄,你别生气,小梦知道错了。” 杜辰风来到沈匀的另一侧,附和道,“师兄,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这次吧。” 沈匀脚步不停,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大师兄,小梦以后会乖,会听师兄的话,大师兄你就别生气了嘛!”方梦萱一把挽住沈匀的胳膊,一脸做错事讨饶的小孩样,“大师兄,你就原谅小梦嘛!” “对呀,师兄,下不为例,你就别生我们的气了。” 见沈匀依旧不说话,杜辰风继续道,“师兄,你都不知道,你面无表情又不说话的这个样子好可怕,就像你要遗弃我跟小梦了一样!”他一遍说,一边冲方梦萱使眼色。 收到杜辰风的暗示,方梦萱立马顺着他的话腔说,“是呀,每次大师兄生气不说话的时候,小梦都好害怕,害怕大师兄再也不理小梦,不喜欢小梦了!小梦自小没有父母,一直都是跟着大师兄长大的,如果连大师兄你都不要小梦的话,那小梦该多可怜呀,呜呜呜……”说完,她还暗暗吐了把口水,一把抹在自己的眼睛下方。 沈匀眸光微动,脚步一停,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方梦萱,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脸上那抹的乱七八糟假的可以的口水,开口道,“你说你们知错了,那便说说你们错在哪了?” 见他终于松口,两人面上一喜。 沈匀其实是个很好的兄长,他们自小爱打闹,他便只在旁看着他们戏闹,或不予置评,或在合宜的时刻出来劝说几句;若他们闯了祸,他会皱着眉头同他们说一番道理,然后不带怨言的替他们善后。他会骂他们,说他们,偶尔也会罚他们,可他们知道他不曾真的动气。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沈匀也是,他很少动气。可当一个不容易生气的人真生气的时候,气性一定也不会小。十几年的相处中,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就是方梦萱十来岁那年,他们偷了师傅珍藏的百年花雕酒,喝得宁酊大醉之后,去河里摸鱼。醉意朦胧的方梦萱一脚滑进水中,差一点就溺毙在了河里。 那次历险后,虽然沈匀一天一夜寸步不离的照料着方梦萱,可也未对她多说过一句话,整整晾了他们大半个月,叫他们好生煎熬。 “错在不应该擅做主张,瞒着大师兄行事。”方梦萱抢先说道,生怕晚一步沈匀又不理她了。 “错在不该插手师兄的公事。”杜辰风补充。 “大师兄,就看在我们也是想帮你忙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们,不要与我们计较了,好不好嘛!”方梦萱见缝插针,晃晃沈匀的胳膊撒娇。 “看在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师兄,这次就算了吧!”杜辰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沈匀。 顺着杜辰风的动作,沈匀的视线移到他手里的物件上,那是一个普通的皂角,上面有个凹痕,郝然是把钥匙的形状。 “你得手了!不愧是二师兄呀,快说说,怎么弄到手的?”方梦萱轻呼,自见面后他两人一直都因着大师兄的出现一通紧张,都不曾有时间通气,也就不知道造成这情况的源头,也就是今夜的目的,是否达成? 眼见钥匙就要眼前,方梦萱一时兴奋又好奇,都忘了现在他们还在向沈匀认错呢! 下一秒沈匀一眼望来,她的笑容凝住,立马禁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作一脸无辜的可怜样。 第20章 钥匙得手,沈匀也没表现的多在意,目光只在他们两人中转了转,最后落在杜辰风的面上,沉声道,“身为师兄,你不以身教导师妹,此为错一;小梦胡闹,你不加劝诫制止,反跟着她一同胡闹,此为错二;明知此事性质,令小梦置身险境,此为错三。” “师兄说的是,辰风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杜辰风点头称道,态度极好的认错。 谁能想的到,人人敬畏不已,名震江湖的白龙公子,竟是这般轻易的对人服了软,还一脸要像对方感恩戴德的样子。可对杜辰风而言,现在没有什么是比让师兄消气更重要了,别说别人不知道,哪怕是当着大家的面,他也同样会如此做的,谁叫他是他最尊敬的师兄,是他最亲的人,还是他为数不多打不过的人之一! 脸面是什么?在师兄面前,他和方梦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方梦萱侧脸看了看杜辰风,心照不宣。错,是知了的,可下次免不了还得犯,江山易改秉性难易,他这话也就用来搪塞搪塞大师兄。 “还有你,小梦……”沈匀继续道。 “是,大师兄,我一定改。”方梦萱一通应答。 沈匀眸光一转,“我都还没说,你知道你要改些什么?” “……”方梦萱垂下眼眸,她若此时说,大师兄说什么,我改什么,他一定会觉得她在敷衍他,因为这敷衍本身就太过明显。 打量了眼方梦萱,沈匀不禁又皱眉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子,好端端去月上香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还弄成这乱七八糟的模样,你想过自己的名声么?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地方那些人存的什么肮脏心思你难道不知?” 方梦萱低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就是因为太清楚那些人的心思,才会特意弄成这么个样子!也正是要弄成这么个样子,去那样的地方,所以才瞒着沈匀不让他知道的。 她和杜辰风本来想着,等行动完成,只告诉他结果就好。到时候顶多因为隐瞒他被说教一番,挨几句骂,他们随便应付应付也就没事了。可谁想到,他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还被逮个正着,想开脱都没个借口。 其实,她才不在乎什么青楼不青楼,名声不名声的,她对道德礼教压根就嗤之以鼻。可他的大师兄,显然不这么认为。 由于师傅时常云游的缘故,她的武艺其实大半都是大师兄传授的,谷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都靠着大师兄一人打理。他像一个长辈一样,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让她和杜辰风可以无忧无虑的玩耍嬉闹。他为他们树立一个好的表率,教导他们练功,也教育他们做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沈匀的性格要比他的师弟妹们沉稳严谨。不同于方梦萱和杜辰风的乖张随性,他比他们多了些礼教束缚。沈匀或许是最不像他师傅的,可他的话,确是师弟妹中最有分量的,是他们如师傅般去尊敬的人。 “别的姑娘躲都躲不及的事情,你倒好,偏偏要往上凑!我知道你武艺不错,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你挡的了明枪,那万一人家暗地里使阴的呢?你可曾想过,若是今夜你在月上香吃了亏,又或是被龙千行识破身份,会怎样?小梦,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清楚后果,名节对于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我不说你也该清楚。” 方梦萱丧气的低着头,看着脚下。 “我可以由着你任性玩闹,不加以制止,但不代表我会任由你不计后果的胡来!”他严肃道,“以后不可不知轻重,不可鲁莽行事,更不可以身犯险,明白吗?” 沈匀可以纵容方梦萱,放任她的言行举止,但关系到她声誉名节的时候,他也不会盲目宠溺她。他是他的师兄,有照顾保护她的责任。 “明白了,大师兄。”方梦萱垂着头低低的作答,声若蚊蝇,像是受了万分的委屈的样子。 沈匀看着她的脑袋瓜子,语气一软,“真明白吗?” 她点头如捣蒜,“小梦真的知道错了,大师兄,小梦再也不敢了。” 她抬眸,大眼水汪汪的将他望着,沈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也怪我平时太疏于管教你了,明日开始,将《女戒》抄送一百遍。” 只见方梦萱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另一侧,杜辰风“噗嗤”笑出声。 “还有你……”沈匀目光扫过杜辰风,“明日起,在府里闭门思过,不准出门。” 看着杜辰风同样呆愣的神态,方梦萱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些,谁叫他幸灾乐祸来着,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一个人不如意的时候,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人开怀的,也就是有人跟着自己不如意了! “师兄……”杜辰风一脸委屈,正想跟沈匀求饶几句,却见后者目光一凌,看向他的身后。 方梦萱同杜辰风警戒的一齐看去,只见几丈开外,街道旁的夜宵摊前,一男子站在那里,正跟摊子老板在说些什么。 “多谢老丈了。”顾睿宸说道,转眸,迎上对面看过来的目光,一笑,“沈兄。” 他这一招呼,这边的沈匀自然的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方才他一动气,将顾睿宸给忘的一干二净,现在看到是他,放下戒备的同时,却心生疑惑。按说,之前小梦的那番话也算是与他做别了,他们离开时,他也应该就此走了才是。 莫说沈匀了,连方梦萱也早就忘了有二公子这么个人存在,而当时杜辰风跟他也只不过一个匆匆的照面,是以,也没去在意。 方梦萱看着此刻温和友善走来的二公子,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急急开口,“你干嘛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们?” 比起别人,她更过清楚顾睿宸的为人,他越是友善就越说明他在算计什么,他做人做事向来都是有所目的,才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下一直光明正大的在这里。”二公子淡然的应答。 言下之意,他一路都在,只是离得远,你们师兄妹顾着自己的事没发现他而已。 沈杜两人互看了一眼,二公子全然不在意,在一旁继续道,“而且,我没有跟着你们,我只是跟着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方梦萱。 这情况……着实不太妙呀,方大姑娘虽然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坏主意,但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越往下说会对她越不利。 她皱了皱眉,迎着一同看过来的几道视线,心里一琢磨,决定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先发制人。有句话说的好,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我说二公子你也够矫情的,不就几两银子么,都说我做东了,你好说歹说要还我,还非要请我吃饭,硬是跟了我一夜。”方梦萱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既然你这般这坚持,我收了就是,你也别再跟着我了,大晚上的,怪累人的!”比起刚刚被他摆的一道,她说的这一通,压根就算不了什么了。 顾睿宸一默,看见她一脸无奈状的将他望着,眼眸中流光划过。 先发制人吗?策略不错。只可惜,这样的还击,对他而言,就跟打在棉花上一般,不痛不痒。 顾睿宸一声叹息,接着,方梦萱听他出乎意料的说道;“小梦真以为是几两银子一顿饭的事吗?就算在下在如何矫情,也断不会大半夜的在这死磕。 ”他应付的轻松,“之所以在此,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与你说。” 方梦萱脸色黑了黑,“有什么事情要紧成这样,非得大晚上说?” 其实顾睿宸哪有什么非得大晚上说的事情,这明显就是他瞎编乱造为自己找的说辞,可她偏偏不能冲着他发泄,还不得不替他把话给圆了! 因为现在局势明显与她不利,谁知道这个阴险腹黑混蛋王八羔子的二公子会失心疯的吐出什么话来,当着她大师兄的面,可不能让他将自己给抹黑了。经历过刚刚的百口莫辩,方梦萱这会儿还有些搓火。这人做戏的功力真不是盖的。 她吸了口气,倏尔一笑,冲着身旁的沈匀杜辰风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先回,我很快回来。” “我们等你一道回去。”沈匀道。 方梦萱一想,“也好。” 转首,方梦萱的笑容全收,往前走去,与顾睿宸错身而过的时候,恶狠狠的瞥了他一眼。 顾睿宸自然明白她的那些小心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是以他对着两位师兄点了点头,非常配合的跟着某人又走远了几步。 方梦萱估摸了下距离,觉得师兄听不到这边动静便停了脚步,她侧身,瞪了眼顾睿宸,“说吧,有什么企图?”她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顾睿宸眼眸一凝,神态间看上去有略微不悦,“在你看来,你现在连跟你说几句话,也算是别有用心了么?” “不然呢,你堂堂二公子,半夜不睡,是在这里散心喂蚊子吗?”她嗤笑道。 顾睿宸否认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一个未婚男子追着一个未婚女子,你说这是什么企图?” 方梦萱将他的话琢磨了一番,一个机灵,未待她理解的通透,二公子又道,“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陪着你笑,看着你闹,牵你之手,看万千山河,云卷星舒。”明月的光辉映射在他的黑眸中,也清晰了他黑瞳中的那个人影。 二公子专注的望着方梦萱,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然而,方大姑娘愣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咧嘴笑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笑的她花枝乱颤,原本白嫩的小脸也染上淡淡的红晕。 二公子皱着眉,看着方大姑娘渐渐平静下来,对他勾了勾手,“顾睿宸,你是我认识的顾睿宸吗?”她仔细的打量他的脸,“是本人不假,那就是真的病的不轻了。”她咕哝了一句。 二公子挑了挑眉,“我是说真的。” 方大姑娘点了点头,“顾睿宸,你是个聪明人,你说你喜欢我,那被你所喜欢的我,应该不算笨人吧?” “断然不是,你精灵古怪,活泼机智。”他道。 方大姑娘又点了点头,“那么,我算是个有趣的聪明人?” 二公子虽有疑惑,可仍是邹着眉点了点头。 在他的注视下,方大姑娘仰着头,睁着漂亮的水眸,笑道,“既然我不是傻子,出门也没忘带脑子,吃过一次亏,自然会提防着不再吃第二次,那么,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呢!” 二公子背脊一僵,方姑娘继续道,“二公子,过分自信也是一种病,得治。” 第21章 难得正经八百的吐露心声,却得了这样的结果,二公子不知道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在心中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方梦萱。而这事情从另一方面来看,方大姑娘虽然以为他又在算计她,可她表露出的态度,比之前要缓和了多,至少她肯去提防他,而不是一棍子将他拦在外面,句句话都想着与他撇清关系。 二公子觉得这是好事,他向来沉得住气,做事遵循循序渐进,他思索这事也得慢慢的来。 是以,二公子笑笑道,“以你的聪明,我又怎么会诓的了你。前面不过是我寻开心的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话说回来,我来是跟你打声招呼,今夜在月上香你未穿帮,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龙千行若细想起来,再追究一番,保不住你们就露陷了。” 名利场上这么多年,二公子自有一套自己的思量说辞,他没有说“你”,而是说的“你们”,言辞间的分寸,并非是他随性的一说,而是他这短短时间内对她与沈匀几人之间观察所下的定论,虽然是□□分的猜想,不敢百分百肯定,但他说的肯定,实为诈了方梦萱一道。 果然,方大姑娘全身心都被拉了过去,望了望街对面的两位师兄,幽幽然说道,“怎么,这龙千行方才没看出不对,现在人都出了他视线了,还能凭空想到什么不成。” 二公子:“世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须知,有的人便能在事后觉出一番新滋味。” 方大姑娘:“那让他来,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找到姑奶奶,再看看他有没有这能耐将姑奶奶我给请走!” 二公子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苦笑道,“且不说他有没有这能耐和这本事,他若真生了什么疑惑,自是先找我不是!届时,他真找上门来,你是要我闭门谢客,还是开门迎客?” 是呀,龙千行若真想到什么,一时找不到她,还不去找顾睿宸,他们朋友一场,顾睿宸总不能天天给他吃闭门羹吧,这不就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句话,可若是顾睿宸开门会客,龙千行又是否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她倒是无所谓,暴露就暴露了呗,可千万不能让他联想到大师兄。恩,这问题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还挺是严重的。 方大姑娘挑了挑眉,垂眸看着地上的某一处伤脑筋,却忽略了将事情弄成现状的某人,以至于没看到,此刻一脸笑容的二公子,哪还有半点的愁苦状,明显显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开心样。 二公子适时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细细想来,此事看起来麻烦,处理起来却也容易。只不过要麻烦小梦屈尊,小梦可否愿意?” 他眸中带着询问,迎着方大姑娘转过头看来的目光,也不急着往下说。 “别买关子。”方梦萱性急,一把揪住顾睿宸的衣襟,紧紧盯着他,“有话快说。” 顾睿宸也不生气,笑着开口,“其实,今夜大厅之上,你并未动手,没有动手,也就代表别人看不到你的漏洞,也就不会让人知道你的来意,就这点上,龙千行是怀疑不到你的。” “自是怀疑不到的,若不是半路杀出二公子您!”方梦萱苦着脸埋怨。 顾睿宸清了清嗓子,“事情终归是有两面性的,因着我的缘故,打消了龙千行对你的顾虑不是!” “看你这意思,还想让我谢你不成?”亏的他好意思说的出口,方梦萱翻了翻白眼,“二公子怎么不先说说事情的另一面?” 顾睿宸低下头,忍住浮上嘴角的笑意,表情淡淡道,“很不幸,同样由于我的缘故,极有可能引起龙千行对你身份的好奇或是怀疑。若是好奇,也就随意问上几句,若是怀疑的话,免不了要将你先查上一番。而无论哪样,以他的消息渠道,就算做不到追根寻底,也能将你在江湖上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摸个七七八八。而这七七八八,却足够让你漏洞百出。所以,你不用谢我,当我功过相抵好了。” “抵你妹!”方梦萱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怒气冲冲的道,“抵你爹!抵你姥姥姥爷全家!我是上辈欠了你吗,自遇上你没好事不说,还得遭你戏弄……” 二公子好整以暇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方梦萱,她太过激动,以至于都没意识到,他们现下的姿势有多暧昧,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项,她水亮的眸中映着他的身影……他抿了抿唇,压下心绪,道,“我可以等你发泄完的,你不介意你师兄过来的话。” 声音一顿,方梦萱眉头紧皱,目光扫过街对面看向这边的师兄,眯了眯眼,“姓顾的,你这是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会乖乖受你威胁?” “小梦,别老把我往坏处想,我只是单纯的想提醒你。”他一脸无奈加无辜。 方梦萱眉梢微动,转了转眼眸,放开了顾睿宸,又替他理了理衣襟,方道,“最好是这样,继续说正事。” 顾睿宸看着衣襟上的手,眸中流光一闪,即便知道她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说回正事,“之前都是以龙千行的角度分析,而就我们来说,其实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打消他的疑虑,不管他起疑与否。” 方梦萱不喜欢没事找事做,除非这是件乐事亦或是趣事,可如今放在面前的这一件,显然是件苦差事。所以,她想也不想的脱口道,“他若真是起疑也就罢了,他若压根没在意过我,那你我岂不是白做了这么些无用功,为了件没影的事情,费了这么多精力,浪费了……” 然而,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就噤声了。 因为意识到,除了龙千行他本人,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想法,那么,也就没有办法确定他究竟是否起疑还是没起疑!她总不能跑到龙千行面前,直接开口问,“喂,龙千行,你是不是在怀疑本姑娘。” 所以,她只能凭借臆测行事。就算浪费力气,浪费时间,就算吃力不讨好,这件事也得做呀,因为这件事情关乎到大师兄,也关系到许许多多其他的人。 默了默,她吐了口气,无奈的开口,“你想怎么打消他疑虑?” 二公子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打消一个人的疑虑,自然得从他起疑的地方下手。试问,我们之间有什么是能让龙千行对你起疑的?” 方梦萱双手抱胸,指尖轻轻敲打着手臂,“首先是我出现的时间地点,有些敏感;再者,是你我的相遇,太过巧合;然后,是你那一通莫名其妙的……”她倏地灵关一闪,叫道,“是你我之间的关系。” 二公子赞赏的点头,“当时龙千行之所以没有看出破绽,是因为我……胡诌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正是这层关系,将所有的巧合变的顺理成章,让人找不出怀疑的地方。” “事实上,我们的这层关系是假的,既然不是真的,肯定就会有迹可循,所以,无意中就会透出破绽。” 方梦萱没吭声,听着二公子道,“但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日常的相处模式,而‘梦仙子’的性格,本就是恣意张扬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凭恃,便是你我的交情。你曾住我府上月余,外人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们只会认为,你我情谊深厚,哪怕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你我是男女之情,但至少是交情匪浅。而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除了你我本人,其他人根本无从评定。” “所以你说,此事看起来麻烦,处理起来容易。因为别人无从得知你我的关系,所以我们想让它是什么关系,它就会是什么关系。”方梦萱作下总结,“所以,你在大厅上才那么有恃无恐,比起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那些个大侠侠士自然更加愿意相信你二公子,原来根本就是你说了算么。” 为了跟她开一场玩笑,这人都能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名声感情都牵扯进来,顾睿宸,你还真是会玩,连自己都不放过! 方梦萱眸光闪动,带着三分作弄,七分好奇道,“你这样祸害我,就不怕我被逼急了,给你来个将错就错,夸大我们之间的关系,然后,时不时地出现在你的视线内,给你唱多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扰得你永无安宁。” 只见顾睿宸兀自抿嘴笑了会儿,又摸了摸下巴,才道,“那你就待在我的视线内,扰得我永无安宁好了。” 她哪里知道顾睿宸正求之不得呢,他在大厅上的举动作为,又岂是为了开一个玩笑!若非情之所系,又怎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方梦萱盯着顾睿宸,突然觉得看不懂他了。 她静默的站了会儿,开口道,“我可不想坏了玲姐姐的姻缘,搅和了你两未来的小日子。” 二公子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想开口解释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憋了半天,倒是忍住没开口。他想,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好的开端。欲速则不达,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待在他的身边,心怀欢喜的扰他安宁,而这一天,必定不会太远。 方梦萱没去注意他,嘟了嘟小嘴,转到正题上,“你想让我默认你我的关系,眼下先不予说破,这简单。”她想了想,又道“但你说了要麻烦我,还问我愿不愿意,自然就不止如此简单了!喂,你到底让我做什么难事?” 二公子欣然笑了,他欣赏她的聪明,虽然有时候,她的聪明会带给他困扰。 第22章 二公子欣然笑了,他欣赏她的聪明,虽然有时候,她的聪明会带给他困扰。 “谈得上什么难事,不过是稍稍占用些你的时间,得空与我一同在京城游玩一二,必要的时候,出席一些场合即可。” 他将话说的委婉简单,方梦萱却一听便明白了言外之意。 一同在京城游玩一二,说白了,就是将他们的关系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席场合,为的是进一步坐实这层关系。若只是顾睿宸字面上说的,倒也无所谓,之前在苏州的那会,她们有一半的相处便是如此。可如今情况变了,她当然不会单纯的去理解他说的游玩或是出席,这两样均是有附加条件的,就是让人认定他们的关系,也就意味着她要跟他一起在人前扮情侣。 扮演这种角色么,她没经历过可也觉得新奇有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左右不过是在人前秀一秀恩爱,一通黏黏糊糊你侬我侬样,可是要同眼前这人一道……她还真有些问题,且问题还很大。 向来都由着自己性子作为的方大姑娘,极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二公子恰巧就几度招过她的厌。她对他很是排斥!何况,她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的意图,要是他再给她下柈子,到时候在人前,她究竟是跟他一拍两散呢,还是忍耐到底呢? 二公子是何等敏锐的人,当即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到底,此事与我无甚关系。” 方梦萱睨了他一眼,二公子接触到她的眼神,以退为进的说道,“你委实没必要为此为难,事情不一定会发展成我想象中的样子。” 方梦萱眉梢微动,默了片刻,终是应道。“事先声明,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若你敢给我下绊子或是撂挑子,我保证,绝不会像前几次那样,这么简单的放过你。” “哎,且不说我此番将身体力行的配合你遮掩,但就此刻为你做的考量,小梦你不感恩,至少也该说声好听的吧!也不知道是你对我误解太深,还是我做人太过失败。”二公子幽幽一叹,“你且放心,这点气节,我还是有的。” 他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不然。方大姑娘在此事上所透露出来的在意,他是看在眼里,自然也料定了她会答应。可不管如何,这戏么,他还是得做足的。 “求人才要说好听的话,而我可没求着你为我费神费力,是你巴巴的自个儿要往上凑。还有,别在我面前装好人博美名,我还不知道二公子你的为人!我要是露了陷,你也讨不了好,单月上香那一出,就能让你名誉大损,说不定还得被怀疑成是同谋。届时,你这费劲心机,苦心经营的大侠家主形象啊……”她双手一摊,撅了撅嘴。 二公子佯装无奈,一脸的颓败道,“你便权当我是自找的,你我算同舟共济吧!” 她美目斜斜地往上一挑,姿态高傲,神色不屑,看得二公子又是幽幽的一叹,心头却乐的不行。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空气格外的清晰。 破天荒的,将军府的大厅内,杜辰风坐在饭桌前,单手支着下颚,盯着眼前热腾腾的白粥,也不拈筷。在他的对面,是一脸睡意朦胧,趴在桌上的方梦萱。 有衣料拂动的悉索声传进耳边,厅内精神委顿的两人,似打了鸡血,立马换了一副姿态,精神抖擞得双双坐直了身体,一个盛粥,一个拿筷,十分的殷勤。 沈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违和又默契的画面。 他踱步到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习惯性的接过碗筷,看着一脸笑嘻嘻打着算盘的两人,也不开口,径自喝起粥来,由着两人你一言他一语的谄媚布菜。 终于,在某两人夸遍了桌上所有菜色,连着碗里的白粥都称赞了一二,弄得沈匀碗里的菜饭严重比例失调后,今次的主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脆瓜爽口,笋尖鲜美,包子白粥火候也恰当的好,可你们师兄只有一个胃!”言下之意,他吃不下了。 “吃的下吃的下,这不,不还有我跟小梦呢!”杜辰风还在夹菜的手一顿,立马接上他的话,并用行动讨好,拿过沈匀的碗,咕噜咕噜大口喝起了粥。 需知讨好谄媚是一项技术活不说,更是需要对方的互动,现下,讨好的对象好不容易打破沉默了,不管说什么,都是好的开始,得保持住了,更得再接再厉才是。 “可不是么,粒粒皆辛苦,杜绝浪费!” 方梦萱也顺着往下说,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那你们慢慢吃,我还有公务,不陪你们了。”沈匀淡淡道,放下筷子起身。 杜辰风和方梦萱反射性的看向对方,两人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只见沈匀不轻不重的又丢下一句,“吃完饭,你们该干嘛干嘛,有什么需要找丁管事!”说完,也不看两人的表情,转身离去。 “大师兄,不抄书行不行,你罚别的吧,你让我去面壁……去思过吧……” “师兄,这大白天的没什么可思的,咋能不能改晚上面壁呀……” 听着背后一阵的喊闹,沈匀平凡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春风暖暖,柳枝弯弯,鸟儿在树上休憩叽叽喳喳的鸣叫。 摇了摇酸胀的脑袋,方梦萱把笔一撂,眼看窗外好一片明媚春光,盎然生机,她岂可浪费时间,这般坐在屋子里发霉认命! 正所谓,坚持就是胜利,早上没有说服大师兄,虽然有一丝失落,可并不足以打击她和杜辰风的的信心,这才哪到哪? 更何况是在两人对受罚有所体验的情况下,方梦萱抄书抄的眼花脑热,杜辰风则呆在屋子里百无聊赖,两人都是坐不住的主,闭门抄书对常人来说最轻的处罚,套在他两身上,却是度日如年,还不如一顿打来的痛快,这一日可真是生生的“熬”着过来的,是以,他两更是坚定明确了目标。 两人一合计,讨好谄媚不行,那就死缠烂打装可怜,反正他们的这些招数,大师兄都一清二楚,有了免疫,用哪招还不都是一样,关键是不抛弃不放弃,大师兄再有原则,也抵不过他们不要脸……额,脸皮厚不是…… 两人打定主意要磨到沈匀松口,然而还没看到沈匀,半路便杀出个程咬金。 “要见我?”方梦萱抹了抹手上的墨汁,诧异的问道。 她在京城没什么熟人,除了两位师兄外也没人知道她住在这,更不用说有人会上将军府来找她……等等,不会是…… “那位公子姓顾,说是姑娘的好友,登门求见姑娘。”丁管事确定道,“老奴已安排了顾公子在前厅等候。” 果然是顾睿宸,这家伙还真是会找事,不过他这样正经八百的找上门来,倒让方梦萱摸不着头脑了。 干练老道的丁管事看出方梦萱有些迟疑,便道,“姑娘若不得空,不若老奴去回了顾公子?” 方梦萱回神,“不用,丁伯,人家特意上门我也该出去招待招待。”与其留在这抄书,不如出去看看顾睿宸来做什么,省的她自己浪费脑力乱猜想。 方梦萱到前厅的时候,顾睿宸正捧着茶端坐在红木椅子上,看到她出来,原本微笑的弧度拉的更大了。 “二公子,稀客呀!”瞅了他一眼,方梦萱大大方方在一旁落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顿了下,又道,“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言下之意,他以后还会多多的来打扰她。 笑话,你说来就来,说见就见吗?方大姑娘很是期待二公子吃闭门羹的样子,她似笑非笑的接过仆从手里的茶,抬头示意他们都下去。 屏退了其他人,方大姑娘懒得废话,“说吧,又有什么要事?” 二公子笑眯眯将她望着,“非得是要事才能找你?来探望老朋友就不能算是正事?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不出所料,方大姑娘果然翻了个白眼给他,“劳您记挂,我谢谢你。”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说他是她朋友! “不客气。”二公子很是坦然,理所应当的受了。 方大姑娘很是无语。她私以为自己最近需要好好调整提高一下自己的心态,在这人面前,不是被气得上火,就是有种无力感。从来,都是她让人火大让人无可奈何,这些天,她突然有种遭了现世报的感受。她讨厌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境,确切的说,她极度讨厌自己受制于人,或是处于下风的感受。 好在,方大姑娘善于调整心态,且她的适应力,快而强。所以,面对气度文化和脸皮已登封造诣的二公子,她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么,看也看了,二公子,慢走,不送喽。” 若有人朝方大姑娘扔过去一记飞镖,她不会躲也不会闪,而是接了这枚飞镖,之后,原封不动的送还给那人。同样的,此刻,她亦是如此。 二公子呷了口茶,尤自一派从容清闲的坐着,仿似一点都没有打算说什么或者离开的意思。 方大姑娘尚在疑惑,又听得对方继续道,“左右来都来了,我跟沈兄招呼一声再走。” 第23章 方大姑娘美目一窒,嘴角抽了抽。 这人简直是坏透了,也真是奸诈透了,知道她怕什么,就给她来什么,几次三番,真是恼人的可恨。 二公子见了,心中十分快乐,可面上一片清清淡淡,闲月清风般的转着手中的茶盏。 修长的指尖,磨砺着青红的瓷盏,不管是转是停,都不曾漏出半滴茶水,一切尽在这只手的掌握。 方大姑娘的心情突然奇异的平复了,她眨了眨美目,大眼滴溜溜的一转,突然间又坐了回去,提着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也跟着喝了起来。 半响后,她才幽幽的开口,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二公子您世家之主贵人清闲,不比我师兄,不到傍晚饭点,都见不到他人,就算勉强见到了,他三下五除二的扒了口饭,又去忙了,书房的灯,若是子时熄了,管事就要谢天谢地了。” 方梦萱懒懒散散的说了一大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她大师兄忙,没空见你顾睿宸。 顾睿宸心中又乐了乐,虽然方大姑娘语带暗讽,语义背后也不是什么好话,却也正中下怀。 方大姑娘自然清楚顾睿宸肚里的坏水。之所以会突然间对二公子和颜悦色,顺着他的想法来说,她的理由很简单,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那人好过,不过现下她没办法让他难过,那就慢慢创造时机让他难过,但这之前,她得先让自己过好了,就算真不好过,也至少看起来像是好过,不能让对方太得意了不是。 绝不能像他手中的茶盏,由着他揉捏玩转。顾睿宸摆明了是在折腾她,若她做出一副气呼呼或是苦兮兮的模样,岂不叫他白看了戏,自己还落了下乘。这样乖乖地受制于人,对不起,她方梦萱办不到!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呀!打马虎眼,舍她其谁! “可怜我大师兄这几天日夜操劳呀!”她睁着乌溜溜了的大眼,一脸笃定的瞅着他,“二公子,您一向是个体贴之人,定然不忍心去打搅他吧?” 二公子自是一脸惭愧,“听小梦这么一说,在下也深觉自己有欠考虑,沈兄日理万机,若在下无甚要事去打扰他,实于心不忍。”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心中都透亮的很。 “二公子真是善解人意。”方梦萱唇角一扬,巧笑倩兮,“您的心意,我一定会转达给大师兄。既然他不能出来招待二公子,就由我这个做师妹的代为招呼了。二公子,你吃好喝好,莫要嫌弃才好!” “有小梦亲自作陪,在下倍感荣幸。”二公子勾唇一笑,这也是他自进门以后的第一句实话。 方梦萱跟着扯了扯唇角。 两人虽心思各异,可男的俊女的俏,相视而笑,也真真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茶水见底,换了丫鬟撤走茶盏,换上新烹的龙井,又添了几样小点心。 “说来,二公子刚接任家主,应该有很多事情吧,怎么会出现在京城?”方大姑娘一边招呼二公子用茶点一边道,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一副世家小姐的模样。 她倒是学的像,用到了地方,这副形态,有多少该是受教于他?二公子想起往日给方大姑娘讲解礼仪时的趣事,微微一笑。 “没办法,故人在此。”他稍作停顿,一字一字柔声道:“非、来、不、可” “二公子和龙千行倒是情谊深厚!”哼! 任由方大姑娘误解,他不予纠正,顺着她的话道,“倒也算是投契。”话落,念起一小块榛子酥,从容得放入口中咀嚼. “既是如此,二公子该多去龙千行那走动走动,殊知相互投契,是多么难得,千金易求,知己难得,你两该多多珍惜两人同处一地的时光,一起把酒言欢才是。”别在这边,给本姑娘添烦,添堵。 自动忽略方的姑娘的未尽之言,二公子呷了口茶,不改笑容道,“小梦说的是,是故,在下后日意邀龙兄和其他的江湖朋友于舍下做客。” “二公子朋友遍天下,想必今日还有好些事宜要定,小梦就不占用二公子的时间了。”方梦萱起身,二度送客。 这回二公子倒也配合着起身,却道,“是在下占用小梦的时间才是。” 二公子满脸笑意的看着她,方大姑娘眼一眯,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二公子想我如何?”坐了这么久,说了这么久,总算是露出尾巴,进入正题了。 二公子:“如昨日所言即可。” 还真是就占用些时间,吃吃喝喝,出席些场合。既然她那是答应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异议,不过,“近日出去有些困难,能不能过些时日?” “为何?”二公子不解。 “还不是因为你,昨日才被我师兄抓个正着,现下,罚我禁足抄书。”方梦萱气呼呼的盯着始作俑者的顾睿宸。 “真是一物降一物,你师兄真是个妙人!”二公子笑开了怀。 如此方法的惩罚,对于别人算是无关痛痒,对于眼前的方梦萱简直就是天崩地塌。二公子倒是越来越敬佩这位沈大将军了。 “二公子是来看笑话的吗?”方梦萱见他如此笑话自己,一脸鄙视加白眼通通甩了回去,又反讥道,“二公子倒是逍遥,天高地广的,也没人管,也是,堂堂的顾家之主,武林中人谁干招惹,怕是嫌命太长了不是。” 二公子摇头叹气,“好好好,是我不是,容我想办法说服你大师兄,将你捞出来,用以将功折罪。” 他今日总算得出几个道理,一,只要是个女人,不管哪种年岁,都喜欢翻旧账。二,不要跟强盗讲道理,不要跟发脾气中的女人讲道理。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听到让她出去,方梦萱瞬间就消了气,追问顾睿宸有何办法。 只见二公子故作高深状,“那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接近龙千行?想从他那拿什么?” 忽听他此问,方梦萱虽然没有初时对此事的戒备,然而一脸深究的看着他,眼神变了又变,似乎在思忖该不该告诉他。 在一番权衡后,方梦萱才道,“你知道单孟尝吗?听说此人原名单华,因好客自喜,得以孟尝之称。” 二公子,“倒是听多人提起过,说其家中原是开封首富,可此人不喜经营之道,却喜好交友,重义,只有他看着投缘,便以结交,若他人有难相求,或留客家中,或赠以金银,不论武林人士乡绅平民,皆有往来。” 方大姑娘,“也就是因为他喜好交友,且不论身份是非,才这般让人可恨。” 二公子,“但闻其详。” 方大姑娘,“前段时间,我大师兄替友人追寻一恶徒,谁曾想,那恶徒眼见事情将东窗事发,便早已将那记录那恶徒恶行的证据交予单孟尝代为保管。后来,我师兄得知后,便登门单家庄,那单华却说,那人好坏善恶他不管,然人既信任,以相托此物,他定力保所托之物完好,故婉拒了我大师兄。更可恨的是,他还将那证物锁在一个机关锁内,要阴阳两把钥匙才能打开。你说可恨不可恨,什么单孟尝,简直就是单不分,不分是非不分对错,整一个帮倒忙的单蠢材,单祸害!” 其实方梦萱说了一半实情。 事情的全部是,半年前,沈匀视察军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士兵的军需物品存在很大的质量问题,因当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并无战乱,没有厮杀便没有发现不妥,那日,他心血来潮,以真枪实箭来检验兵士作战能力,才发现兵器盔甲有些不对,之后,检查了近来的军需,皆为偷工减料,乃至全国其他的几个驻军处,皆为如此。是以,他将这些呈报了圣上,圣上大怒,另其全权彻查,好不容易,即将人赃并获,谁曾想,那边记录参与贪污的人员名单和分账明细,竟被兵部尚书送出至单华处,单华一味守义,只为信义二字愚昧固守,誓死护物。沈匀无奈,晓以大义均不得果,是以另辟蹊径。这本是朝中之事,也因后来涉及到龙千行,江湖事江湖了,是以才告知了方梦萱和杜辰风两个江湖中人。 当然这些,方梦萱是不会跟二公子说的。 “原来其中一把钥匙在龙千行那!”二公子何等人物,忽略重要的漏洞,比如,堂堂大将军替谁追恶徒?比如,什么样的证据,还需要一届大将费以这么大的精力死追?他是很有好奇心,可这不该他知道的,他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是,现在嘛,呵呵。”说来,还是二师兄有手段,大侠做的好,偷鸡摸狗的本事也不在话下。 “贵师兄妹果然手段了得,在下佩服佩服。”能从龙千行那占到好处的,还真是屈指可数,看来白龙公子不负虚名。 方梦萱一脸骄傲,虽说沾了杜辰风的光,“现在该说你的办法了,我可提醒你,我师兄可不容易改变主意的哦!” “不容易办的事情,在下若办到了,小梦才能对我另眼相看不是。”二公子理了理衣袖,冲着方大姑娘一颔首,“今日叨扰了,告辞。” “你还没说什么办法呢?”方大姑娘摸不着头脑。 “山人自有妙计。小梦安心坐等便是。”二公子回首。 方梦萱白眼,这又是唱哪一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待看不见二公子人影了,复又坐了下来,悠哉悠哉的吃了几块甜点,直到丁管事过来收拾,她才不情不愿的回房继续抄写《女戒》。 第24章 晚膳时分,受了一日“酷刑”的方杜两人,终于见到了要谄媚的对象——沈匀。然而,还未等到两人开口,沈匀便主动提起来了。 “今日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顾家的二公子顾睿宸。”沈匀换下官服,接过管事递过来的外衫。 刚坐下喝着汤的方梦萱突然被口水呛了下,“咳……” 杜辰风幸灾乐祸的笑,一边又给她盛了碗,让她喝着顺气。“昨日一见,还以为是个温良俊俏的世家公子,真没想到竟是了不得的世家家主。小梦,你的狗屎运还真不错,一出来就结识了这样的人物。” 方梦萱缓过气,心叹,这哪是什么狗屎运,简直是厄运霉运,却又不好当着沈匀的面说,只能狠狠的瞟了杜辰风一眼,示意对方少数话多吃菜,不想瞥见沈匀深沉的目光,立马换了一副乖巧的模样,道,“京城真小,大师兄跟二公子真是赶巧,这样也能遇上。 紧接着,低头又喝起汤来,一脸心虚样。 “不巧。”沈匀换完衣服,在她旁边坐下。“他说他是专程来等我的。” “咳咳……咳……咳咳咳……”方梦萱再次被呛到。 “小梦,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喝口汤,至于么,这都第二回了,真是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杜辰风摇头换脑,不甚唏嘘。 方梦萱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并未与之抬杠,反而,笑容甜甜的给沈匀盛饭。她心想,看大师兄这言辞模样,该不会那顾睿宸说了什么惹大师兄不快了吧,不会人没捞出去,反而又新添一通罚吧! 一旁的杜辰风不知道方梦萱的心思,以为这是要谄媚的开始,讨饶的前奏,自是不能懈怠,被比了下去,也挽起袖子给沈匀夹菜,话说,这几招是没什么新意,不过胜在坚持实际,师兄看的到不是。 一切妥当后,杜辰风朝方梦萱使了使眼色,预示她可以起头说起来了,不曾想,对方对他视若无睹,还是说她压根没看见,因为方梦萱的视线一直在沈匀那,且还一脸讨好的笑意。他见她如此,便转了转黑眸,踢了踢她,以做暗示。 果然,方梦萱立刻看了过来,他又迅速使了个眼色,可她确没任何反应。究竟是什么情况,杜辰风的眼睛都要眨的抽蓄了。 就在他的眼睛快要抽蓄的时候,他亲爱的大师兄挽救了他。 “他说明日邀你踏春叙旧。”沈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 “明日?踏春?叙旧?”不是说后日么,怎么不是吃酒宴客,变踏春了?方梦萱有些不解。不过现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同意与否。 “好呀好呀,踏春叙旧这种事情,人多更热闹,大师兄,我陪小梦去,有我在,还能帮你看着小梦不是。”杜辰风突然兴奋道,这个邀请真是来得及时呀。 “不干你的事。”方梦萱与沈匀异口同声道。 沈匀叹气,这两师弟妹真是对活宝。一个假装懵懂,一个见缝插针。 杜辰风见行不通,瘪嘴吃菜。 “咳,二公子就是同大师兄说这个吗?还有没有说些别的?”方梦萱小心翼翼的问。 “别的什么?”沈匀反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对于沈匀的故布疑阵,方梦萱连连摇头,笑嘻嘻做诚实状,“我又不是那二公子,自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的,就是随口一问,嘻嘻。” 方梦萱实在是看不出沈匀的态度,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她踌躇道,“大师兄,那明日我是去……”见沈匀面无表情,她立马改口,“我还是不去了,留在家中抄书,还有好些没抄呢!”她内心在哭泣,她才不想留在家中抄书呢,呜呜呜…… “明日朱雀大街南,别睡晚了。”沈匀不咸不淡道。 “万岁,大师兄最好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方梦萱放下碗筷,一把抱住沈匀的脖子,呵呵笑个不停。终于不用关禁闭了,哈哈哈…… “大师兄,我也有好友,我也要出去叙旧。”杜辰风不甘心,过来讨饶。 “你……”沈匀斜觑了杜辰风一眼,“在家面壁。” 杜辰风想要在说,见沈匀一脸严肃,佯作委屈,“不公平,不公平,师兄你这也太不公平了。” 沈匀面色不改,“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二师兄,你就在家好好面壁,小梦会记得给你带吃食的!”方梦萱拍拍杜辰风的肩膀以表安慰。 杜辰风鬼哭狼嚎,捶胸顿足,叹息,“天道不公,不公至斯,不公至斯呀!” 伴随他叹气声的,还有一旁明媚的笑声。 街上风清,连带着空气中都是愉快的味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声现下也是无比的美妙。 方梦萱坐在街口的一家小茶寮前,有一种刑满释放,重新拥抱人生的感觉,虽然她只是被罚了一天。 方梦萱边喝着茶,边一手有规律的敲打着四方桌,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经过的人群,好不悠哉。 二公子来到朱雀大街时,方大姑娘已在茶寮前等了一会儿。 二公子坐下,也没寒暄,温和笑道:“你今日心情倒是颇好。” “这不都是二公子你的功劳。”方大姑娘就事论事,言语中颇有赞叹之意。 这顾睿宸吧,肠子弯弯绕绕,心思九曲十八弯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倒还是言而有信。想他这点还是挺靠谱的,不然也不会骗得那些个大侠侠士那般待见敬重,可见,从另一方面来看,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不过,我真是好奇,你跟我大师兄都说了什么?”她大师兄硬是什么都不说,可他越是如此,她就越好奇。 二公子接过店家的茶水,笑而不语。 方大姑娘见二公子不言语,不由曲指扣桌:“快说,快说,我最讨厌人家卖关子了。” 二公子摸了摸鼻子,“沈将军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自然是实话实说。” “都说了?”方梦萱不由凑上前,。 “说了该说的,龙千行之事的善后,你我的交情,以及我的立场。”他瞧方大姑娘眯起双眼,又不忙不慌的添了句,“放心,与你有损的,我一句也未有多说。” 想来应该不假,不然今日她就不会坐在这里。可又总觉得她大师兄没这么容易同意,沈匀可不是杜辰风,视礼教名声于无物。 “我大师兄听后如何?” “沈将军通达,知道事急从权。” 方梦萱在心里琢磨须臾,“权且信你一回。” 二公子一脸清风闲月的笑意。他忘了说,除了对沈匀说了他跟方梦萱的交情,立场外,还说了对方梦萱的情意,若不是真情实意,他何以在武林同道面前说出那番说辞,这不仅仅是方梦萱的名誉,也是他顾睿宸,乃至顾家整个世家的名誉,岂是一个玩笑,一场善后,这般说的轻巧的。她不懂,她大师兄沈匀岂能不懂。 青天白日,不能负了好时光。而方姑娘所认为的不负好时光,就是在街上随意瞎走吃喝闲逛。 方姑娘觉得就算是做戏,也得按照本性,显得流畅自然,不落做作。二公子深以为然。于是,方姑娘但凡拿起街边饰物,二公子便掏出银两:方姑娘拿着吃食,吃的开怀,二公子在一旁笑意温暖。 期间,方姑娘问二公子,“突然想起来,怎么今日把我捞出来了,不说后日才宴客。” 二公子笑意盈盈地看向方大姑娘,给予的回答是,“早日助你脱困,岂非能让小梦多记我一分好。” 方姑娘狡黠一笑,“只要你不对我使那些个花花肠子,看着也不算讨厌,可记你的好……”她托腮一想,玩笑道。“你今日就很好,我想没人会讨厌钱袋子。” “不甚荣幸,在下还得更加努力。”二公子浅笑,与方姑娘相处久了,他早已对她的言辞话意习以为常,流畅应答了。 对于二公子的回答,方姑娘显然也很是受用。 第二日,二公子告诉方姑娘说,宴客的时间改了,改为了三日后,方梦萱对此也没说什么,既然人都捞出来了,管它是今日还是后日,她能逍遥自在的玩耍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又吃渴玩乐的过了三日,二公子于顾家京城的别院之中,设宴招待龙千行一行。 待到酒席之上,方梦萱环顾了周围一圈,才发现,这会来的人多数是那天在月上香见过的。 今日,方姑娘穿了一袭粉色长裙,比起平日爽利的打扮,多了几份温婉,比起前些天的一身红衣,多了几分端庄,静静坐在二公子身旁,倒像是宜家宜室的大家闺秀。 二公子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诸位侠士有些怔然,若不是不久前才见过,若不是这张分毫未变的俏颜,险些以为是另外一人了。 只有龙千行邪邪地笑着,他举起酒杯,朝着方梦萱,却对着顾睿宸道。“前日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冒犯,还望顾兄多多包涵。” “龙兄此言差矣,不知者不怪,真要说起来,也是小弟的过错。”二公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同样致歉。 两人相视一笑,碰杯,一饮而尽。 侍从添满酒杯,这次二公子捧起酒杯,“说来,还多亏了龙兄,不然,我与小梦还不知道何时相见,更加别说有机会冰释前嫌。”说着,她朝方梦萱看了一眼,满目柔情。 “顾兄客气,缘分天注定,两位缘深,到哪都是能自热而然遇到的。”龙千行捧起酒杯,调笑道,“这一杯,龙某敬两位百年好合。顾家家主与\'梦仙子\',必然是一段武林佳话。” 一直未曾说话的方梦萱,听到他这句百年好合的时候,心里一个突突。乖乖,这龙千行,还真是够能说,敢说。 男女□□,就算在武林,双方未定下之前,也只是来个心照不宣,旁人便是知道了两人之间的情意,在两家人未大张旗鼓的订婚前,也不会有人翻到明面上说的。 当初,顾睿宸跟东方铃这眉来眼去的两人,也只是来个私相授受。 现在,这龙千行这么明面一说,院中众人明儿个一传,过不了几天岂不得闹的满江湖皆知,做实了她跟顾睿宸的关系。众人暗里揣测是一回事,变成事实又是一回事,他顾睿宸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可不想到时候连摘都摘不干净。 是以方姑娘扬起唇角,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龙公子又在说笑了,今日是各位知交好友间的聚会,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在座的这么多大侠侠士欢聚一堂,可不是缘分,而这‘百年好合’这样喜庆的词儿,龙公子还是留到婚宴上说的好。” “今日我们为武林太平干杯,为同道之人干杯!”不等龙千行做出回应,方姑娘举起面前的酒一口干了,复又倒了杯,她顺着龙千行高举的杯子,一碰,笑笑道,“这一杯,就当是公子说错话的罚酒。公子若是觉得一杯不足以表达诚意,自罚三杯也是可以的。” 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大方地放话。 龙千行邪魅一笑,看看一旁略有些无奈摇头的顾睿宸,含笑同样将酒一口闷了,“姑娘说的是,一杯不足以表诚意,龙某认罚,该是自罚三杯赔罪。”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龙千行自然更不用说了,自然知晓方梦萱所言之意。 方梦萱那一句话,即没有否认他两人的关系,也没有承认,听在别人耳中,或是心照不宣的谨慎之言,而实则,也只有顾睿宸一人知道,方梦萱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给他们打了个马虎眼。 这一日的酒宴,无比的顺利,方梦萱后来还与龙千行拼起了酒来。不过,这也正应了江湖同道对“梦仙子”的传闻。 第25章 京郊城外有座僻静的宅子,宅子依山而建,外有花树围绕,内有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名曰:锦绣山庄。 山庄内常年供应时鲜美食,各地闻名的美酒,还有时新的歌舞词曲,深受京城之中的达官显贵,豪门商贾以及清高文士的喜爱。 “说白了,这锦绣山庄就是针对这些有钱,有权,有才的人营业的场所,又很巧妙的把这些人都集中在了一处。既挣了那些人官绅富贾的银子,又用那些个穷酸孺博了个雅名。” “怪不得,我上次去,那文清院的茶水只要几个铜板,旁边金玉阁的酒水果品,立马翻了十几翻,我喝着也没什不同呀,这老板也太黑了,亏得还有这么多冤大头去那。” “你管人家老板黑不黑,这锦绣山庄能屹立不倒就是它的道理,再说了,哪有几个商人不奸的。”杜辰风自案上的拿了盘橘子,挑了个大的剥了起来。 “谁说的,二师兄,你可别忘了叶哥哥也是商人呢,他就从不挣昧心钱。我叶哥哥最是诚实守信,知恩图报了。”方梦萱微感惆怅,“说来,我都好久没见到叶哥哥了。” “老叶么,他当然跟那些个奸商不一样。倒是你,小梦,你这是真想你叶哥哥呢,还是想他带你胡吃海喝,天南地北的去闯祸,也就他会由着你这么折腾。”杜辰风剥完橘子,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我想我叶哥哥,也想他带我玩耍,有区别吗,对象不都是叶哥哥。”方梦萱自热而然的夺过杜辰风手中剥好的橘肉,一口咬下,一脸坦然,“说到闯祸,咱们好好掰扯掰扯,开封那回,可不止我一人教训了那县令的儿子,把他剥光掉在城门上示众的是谁?又是谁在那个贵妃的弟弟的媳妇的大舅哥脸上刺了血糊糊的‘恶霸’两字,说要叫他日后没脸出门见人?还有……” “还有……”杜辰风大喊一声接过话头,摸了摸鼻子,又挑了个黄橙橙的橘子,一脸讪笑的递给方梦萱,道,“那些个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之举,咱们师兄妹就不要拿出来掰扯了,哪有做好事反复出来说的道理,岂不是有损你我师兄妹的形象?” “二师兄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沉浸在过去的功绩中。”方梦萱极其夸张的重重点头。 “小梦说的极是。”杜辰风跟着竖起拇指,极其夸张的给予赞同,覆手将橘子放到方梦萱手中。 方梦萱掂了掂手中的橘子,美目往盘子里又看了两眼,道,“二师兄,再剥两个呗。” 且说,继方梦萱联合顾睿宸成功骗过龙千行之后没几日,沈匀也解了杜辰风面壁的惩罚。两人还了自由,自然又逍遥起来,逍遥了两日,突然听闻了个消息。 这个消息来自于二公子,消息的内容是,北方商会的成员,明日齐聚锦绣山庄共同会商。 这消息算不得机密,做生意的随便打听打听便能知晓,这消息对于商会以外的人或许无甚关系,可对于方梦萱他们来说,确是个要紧信息。 因为,单孟尝阴阳两把钥匙的其中一把,便是交拖给了这北方商会的会长,钱铭。 “钱铭,五十又二,北方四大富商巨头之一,北方商会的会长。在商界阅历资历颇深,眼光精准,出手果断,行事张弛有度。”这是当时顾睿宸对于这个钱铭的评价。 又塞了一瓣橘瓤,方梦萱咀嚼了几下,道,“那顾睿宸还说,这钱铭虽是个富商,身边却一直跟随着一群高手,形影不离。” “这也难怪,这种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人,最怕的就是什么大侠劫富济贫啦,什么山贼趁火打劫啦,他也不笨,自然懂得防范于未然。花点小钱请人护卫,总比到时候被人谋财害命的要好,这买卖,值当的不得了。”杜辰风斜倚在梨花木椅上,一手支着茶几,发表感想。 “可这么一来,不是为难我们了吗?”方梦萱鼓起腮帮子。 “就此打住,我可不想再去面壁思过,小梦,我记得你也答应过大师兄不插手这件事情了的,大师兄既然交代了我两不要插手此事,说明他一定另有安排。”杜辰风撑起身子,提醒她道。 她都不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有多惨,整日里四面白墙,有多无聊,简直度日如年呀,他不怕罚,不怕挨揍,但是他不喜闷呀! “二师兄,大师兄到底有什么计划,都不能告诉我们?”方梦萱眨巴眨巴水眸。 “我估摸着,大师兄是因为我俩上次私自行动那事,所以才特意不告诉我们的。这事情涉及到朝廷,又牵扯颇多,大师兄行事谨慎点,也是应该的。大师兄不让我们插手呢,自然有其道理,你呀,可别到时候没帮上忙,反而破坏了大师兄的计划。” “话是这么说,可是,二师兄,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她好奇,他当然也好奇了,可是,“可相比好奇,你二师兄我,更向往自由。” “谁说不是呢……”方梦萱美目微眯,朝杜辰风徐徐一瞟,“可是,一个人的好奇心被吊着太久,是很容易闷出病来的。真要是看不见听不到也就算了,可这锦绣山庄就在城外,这人也到了,不去看看,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二师兄,你以为呢?” “这人呢,我是没什么兴趣的。”杜辰风抄着手笑盈盈地望向方梦萱,勾了勾手指,“可我听说锦绣山庄新进了一批江南美酒,入口温和,回味醇厚绵延?” 方梦萱探过身子,笑眯眯的点头,“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锦绣山庄前阵子招了几名做特色小吃的橱子,那糕点做的是又好吃又好看呢。那明日,咱俩去看看?” “就只是去看看。” “当然,只是看看。” 对于锦绣山庄的布局格调,方梦萱至今说不上什么品评,可对于这里面的吃的喝的,她是颇为满意的。至少从她和杜辰风吃空的碗碟上,就能看出她对这些菜品的肯定。 当然,除了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二公子,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好一半菜没上,先喝些山楂茶吧。”二公子倒了杯山楂茶,放在方梦萱桌前。 方姑娘顺手接过,一口喝了,二公子见了,不由笑了笑,又倒了杯递给杜辰风。 对于二公子,鉴于龙千行那件事上表现良好,方姑娘私觉得做完戏,就各自做各自的事,该干嘛干嘛。以前的事情也算翻篇,大家相识一场,以后见到,打了招呼便是。 事实上是,方姑娘总能见到二公子,顾睿宸最近总是出现在她眼前,比如,街上莫名遇上,请她吃个饭喝个酒呀,顺道给她送个消息,打探出个什么情况过来通知她。 这说无意吧,怎么看都觉得太巧,这说有意吧,也太无迹可寻了。他一个大家家主,做事只为目的的大忙人,请她吃饭喝酒,给她送消息,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了,何况,这些天相处,她也没看出个什么不对劲的。 莫不是真如顾睿宸自己所说的,权且是朋友之谊。就说今日吧,倒不是凑巧,二公子说了,知道她会忍不住过来锦绣山庄看看,他便也同来看看,几个人一起吃个饭喝个酒什么的,也显得热闹…… 算了,不管了,跟顾睿宸相处这么久,他若真的跟她耍心机,她方梦萱也看得透。 杜辰风冲着二公子摆摆手,支着下巴,坐在窗边,直爽道,“我自小就不喜这种酸不拉几的果茶,二公子自便,不必管我。” 二公子看看杜辰风,又看了看方梦萱,心道,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师兄妹,错不了。 “快看,又来人了。”方梦萱看着院外,边吃边道。 杜辰风打量着那些金光闪闪的车马人轿,啧啧称奇,“这轿子,大的估计里面都可以开一桌麻将了;他左手边那辆马车,车顶是镶了金珀吧;快看走进山庄的那个胖子,顶着一身的金银玉器呀,这肥猪竟然没有跌倒,不得了呀,有钱人,出场都与众不同。” “是够夸张的,比上一波还有铺张。”方梦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商会会长钱铭,又要怎么个出场?” “这几个都是商会的成员,一年一度的商界盛会,自是免不了攀比一番,显出自己的财富又上了一层楼。”二公子嘴角噙了枚笑,“不过,这北方商会中,最有钱的不是这几个,你看山庄右手边的那辆黑色马车走下来的人——”他伸手一指,“他才是北方商会会长,你们要看的人。” “你说那个衣着普通到不能普通的老头,是钱铭?北方四大巨富之一?”方姑娘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杜辰风也是一脸吃惊。 “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说自己有钱的,就像是强盗不会承认自己作奸犯科,坏人不会脸上写上坏人两字一样。这钱铭虽然经商有道,但是秉持勤俭,有钱却不乱挥霍。”二公子一边喝着山楂茶一边道。 “不对呀,顾睿宸,你前几日不还说,你听闻过此人,这会儿你这么肯定这人就是钱铭,你不会是胡说八道的吧!”方梦萱有些质疑。 二公子一派淡定的道,“既然过来了,自然是做了点功课的,这事情上,我怎么会跟你们胡说八道。” 方梦萱觉着也是,只听杜辰风笑道,“约莫错不了,小梦,这老头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还有驾车的车夫,虽然他们打扮普通,看起来如平常家丁一般没什么不同,可你仔细看,那几人赶车的身形步履,接物的敏锐度,岂是一般人可比。” 经过杜辰风一提醒,她也看出了。 二公子点了点头,笑道,“杜兄说的是,这几个便是钱铭请来的高手无疑。” 杜辰风望着顾睿宸一笑,忽的目光移向窗外。 只见又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山庄门前,那马车不似之前镶了金珀的那辆宽敞夸张,也不似钱铭那辆纯黑的朴实,确极为的素雅,更像是官绅名士所有。 车上走出来一人,方梦萱见了,纳罕地“咦”了一声,随后,侧目过来看杜辰风,杜辰风恰好也像她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向车上那人看去。 车上那人一身蓝袍,眉如修竹,眸似冷玉,身姿修长挺拔,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第26章 车上走出来一人,方梦萱见了,纳罕地“咦”了一声,随后,侧目过来看杜辰风,杜辰风恰好也像她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向车上那人看去。 车上那人一身蓝袍,眉如修竹,眸似冷玉,身姿修长挺拔,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二公子以为方梦萱好奇,不吝予以解惑,“若我没猜错,这正在下车的男子,就是北方另外三大巨富家族之一,叶家三少爷——叶子阑。这叶子阑是个庶出的少爷,亲娘原是个舞姬,听说他十来岁的时候,他娘带他离开了叶家,前几年这叶子阑才孤身回来认祖归宗的,说来也感叹,他爹叶老爷子也算是纵横商场几十载,可他的大儿子确是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二儿子更加不用说了,夜夜流连烟花巷子不肯回家。唯独这个舞姬所生的少爷,却颇有才干手段,这些年,他全盘接手了叶氏家族庞大的生意产业,俨然是新一代的掌权人。” 豪门多恩怨,对于家族庞大的叶家,二公子深有体会。能站在面前,依旧笑着的,都是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 这会儿说话的时间,叶子阑钱铭几人已经上了楼了。 “这么说来,这位三少爷可真是位青年才俊。”方梦萱才说完,却见叶子阑像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一样,突然向上看来,视线略过他们一桌,叶子阑微微一笑,对他们几人颔首。 二公子同样礼貌的回以一笑,收回视线,对着方梦萱师兄妹道,“这位三少爷果然不简单,看来是发现我们在观察他了。” “发现就发现呗,光天化日,难道还有不让别人瞧的道理。”方梦萱淡淡的笑开,视线尾随着叶三少爷他们上了三楼雅间,才不情愿的回过来道,“你们猜,他们要多久才能出来。” “这个么,最多一个时辰,他们之中多数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现下刚好进膳时分,吃完该是去休息了。”二公子道。 两日前,这锦绣山庄中最好的一栋居所,已让北方商会给全包了。他也只能定了普通一栋的,几个简单干净的房间。 “管他们呢,咱们吃好喝好就好。”杜辰风拿起酒壶摇了摇,大喊,“小二,再来两坛花雕。” “再加一碟鸡爪,两碟花生米。”方姑娘追加道。小二应声下楼取酒菜。 一个时辰后,酒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天也早已黑透,方梦萱杜辰风两人放下酒杯,拍拍肚子,一脸满足,却不见起身离开。 方姑娘说,今儿个吃的多,她得再坐会喝点山楂茶消消食。向来谦和的二公子自然没什么意见。倒是杜辰风抿唇一笑,深深地看了方梦萱一眼。 又过了没多久,三楼雅间的房门开了,陆续有人出来,其他人方姑娘倒是不在意,就连钱铭她也没看一眼,眼睛滴溜溜的往那叶子阑身子打转。 杜辰风凑身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再看下去,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方梦萱也不恼,拍掉眼前的障碍物,斜眼看了看杜辰风,道,“二师兄,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呢?” “哦,我是要羡慕嫉妒些什么呢?”杜辰风拿起酒杯,又斟了一杯酒,反问道。 方梦萱:“你看哦,人家世好,样貌好,钱又多,又有礼貌,人聪明,笑起来还很温暖可亲。” “说的也是,我一没家世,二没礼貌,关键笑起来还不够温暖。”杜辰风点头赞头,惆怅的喝了手上的酒,忽又道,“所以呀,作为这样的我的师妹,还是不要盯着人这家世好,样貌好,钱又多,又有礼貌,人聪明,笑起来还很温暖可亲的叶三少爷了。你个山野小丫头,还是安安分分的喝酒吧。”他提醒道。 “二师兄,放心吧,酒呢,我是会安安分分的喝。”方梦萱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这叶三少爷么,小梦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人中龙凤,不去结交结交,怎么对得起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她特意强调了“叶三少爷”这几个字。 一旁的二公子微微一愣,想想方梦萱的个性,她要结交个朋友,或者从这叶子阑下手,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想到她对那叶子阑一通赞赏,还是不由的皱了皱眉,他回首,目光瞥向杜辰风,想着做师兄的他会有所阻止。 不曾想,原本还积极规劝她的杜辰风,此刻态度竟然来了个大转变,不仅开怀的喝着酒,还笑意盈盈的道,“想想也是,他虽然出色,可我们小梦你也不赖,武功高强,人又长的漂亮,还聪慧机灵,这叶三少爷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杜辰风同样加重强调了“另眼相看”这一词。 听罢,方姑娘笑脸盈盈利索的起身,走向楼梯口,而此刻,那叶子阑也正好到了三楼的楼梯口。 两人面对面,叶子阑本能的礼让方梦萱,可是好巧不巧,他往左,方梦萱也往左,他往右,方梦萱同样往右。两人面面相觑,叶子阑不由开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若姑娘先行。” 方梦萱摇了摇头,“不好。” 叶子阑又道,“那就多谢姑娘礼让。” 方梦萱又摇了摇头,“也不好。” 叶子阑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侧的钱铭便笑着开口了,“你这小姑娘,好生怪异,让你先走,你说不好,让你让我们,你也不答应,那小姑娘,你说,你想怎么着。” 方梦萱看了看钱铭,灿烂一笑,“老头,我就是个食客,这山庄也不是我家开的,我不能怎么着,也不想怎么着,我呀,”她用下巴朝叶子阑一努。“就想问他几个问题。” 不远处,杜辰风看着这厢情况,不由的对着二公子嘀咕,“这钱铭倒也是个人物,这样的年纪加上身份,被一个小姑娘叫了‘老头’,也不见生气,还一脸笑意,怪不得那单华会把钥匙托付给他。”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钱铭看着叶子阑问道,“叶三少可认识这小姑娘?” 叶子阑极为诧异的摇了摇头,他又对着方梦萱道,“那就是你认识叶三少?” “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方梦萱耸耸肩回答。 “哦?这可奇了,既然你跟叶三少不认识,却说要问叶三少问题,小姑娘,你可知,并不是什么人的问题他都会回答,更不是什么人都能拦着他问问题。”钱铭道。 “他回答不回答是他的事,问不问是我的事情,老头,你能代表他吗?”方梦萱反问了一句,看向叶子阑。 只见叶子阑点了点头,眸色有些微妙。“不知姑娘有何问题要问叶某?” 方梦萱上前一步,一脸的雀跃,道,“敢问公子年方为何,家住何地,可有婚配,成家立室否?” 二公子正倒着酒的动作猛地一僵,手中的酒盏差点脱落,双眉皱的都能夹死苍蝇,脸色十分难看。 杜辰风更是夸张,刚喝进嘴里的酒一口喷了出来,幸亏他坐在窗边,没引多少人关注。 就连被问的叶子阑,那也是一脸僵住的表情。 “小姑娘,你难不成是想自荐枕席”最后是钱铭哈哈大笑起来,惊醒了一众人等。 二公子一双眼眸冰凉而深邃。 杜辰风一向难以忍笑,就这一会儿,嘴角已然不停抽搐,眼看就要笑出来,忽的,他头转向窗外,留下一个后背,只肩膀不停抖动。 叶子阑清了清嗓子,“姑娘问此做甚?” 方梦萱嘴角微扬,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有一个姐姐,想说与公子,我那姐姐长的十分貌美,性子品性跟公子极像,笑起来也十分温暖,对我尤其特别的好,对了,她跟你一个姓,也姓叶,你说凑不凑巧。”她突然一叹息,“要不是前段日子她被我哥哥有事叫去,现在就能跟公子你见上一面了,我保证公子见了,铁定欢喜。” 说完,方梦萱又流露出一副乖巧等待他答复的模样。 叶子阑也一副郑重样,“姑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暂且不说,你这会儿替你姐姐做媒,你姐姐可知道?” 方梦萱装作深思状,“公子说的是,不如公子与我一道同去问问我姐姐,届时不就知道了!” “世间好男儿何其多,姑娘还是先与你姐姐商量下为好。”叶子阑委婉的拒绝,不再与方梦萱多做纠缠,同一直乐呵着的钱铭等人下楼。 见他们至二楼拐角处,方梦萱又在背后补上一句,“对了,我这几日就住在这锦绣山庄,公子如果后悔了,记得来找我。” 待他们走远,方梦萱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27章 这厢,杜辰风摸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脸促狭笑意。 “这叶子阑倒真是个不多见的人物,年纪轻轻,言辞有礼,面对戏弄,也是张弛有度,我看你的算盘是要落空了。”二公子予以总结,看着方梦萱不过是一通胡闹,他算放下心来了。 \"二公子啊,我看你是想多了,我哪里来的什么盘算。再说了,你们都夸他是个人物,那他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我盘算得了的。\"方梦萱抿唇一笑,“我纯属是对叶家三少的欣赏罢了!二公子不也对他赞许有加,不如趁此机会,一起结识结识?!” 若按以往的性格,结识这样人物,二公子铁定乐意为之,但此时此地此刻,二公子本能的过滤掉方梦萱的建议,权当没听到。 “你欣赏有什么用,奈何人家不搭理你,你呀,也别整幺蛾子了,乖乖回房!”杜辰风看了她一眼,伸了个拦腰,起身招呼上二公子,“大晚上,也让人睡个安生觉不是。” 二公子点头颇为赞同,方大姑娘亦觉得杜辰风的话有理。 夏夜,清凉却不寒冷。 本应该舒服躺在床上的方梦宣,一个人晃着腿坐在临水的窗台上,靠着窗棂,沐浴着月光,仰着头闭着目。 倏地,似有阵风略过,吹起她的额发。 方梦萱睁开眼,原本只她一人的窗台上,多了个人影,在她身旁落座。 “怎么还不睡?”来人开口,伸手,将方梦萱额间的乱发拢于耳后。 方梦萱微转过头:“在等你呀。我要是睡了,你不是要空跑一趟了!” 那人笑笑,“万一今日我过不来,你岂不是要在这吹半夜风?” “不怕,夏夜的风不冷,我就当乘凉了。”方梦宣也跟着笑起来,反问他,“你会不过来吗?” “我人不就此么。”那人回答完,方梦宣美目一凝,坏笑道:“你是怕我又去找你说亲吧,叶哥哥。” 叶子阑叹气,弹了下她的额头,佯装生气道,“你呀,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方梦萱佯装吃痛,仰起头,挽起他的手臂,“放心啦,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谁叫你跟大师兄一起瞒着我和二师兄呢!我们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哎,我还以为叶哥哥你去了哪里?都不来看我,害的我一通好想。结果……不作弄你一下,我心里过不去嘛。” 看着眨巴着水润大眼,嘟嘟囔囔的抗议着方梦萱,叶子阑今日又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宠溺,“小梦,从小到大,我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才好!”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包容着眼前人所有的好与不好,仿佛是叶子阑从小到大的习惯与本能。 “辰风呢?我看到他也来了。”他问道。 “二师兄睡觉去了,他说反正他在与不在都一样,你有什么要说的话,我替你转达他。”方梦萱答道。 叶子阑点点头,“你们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吃好好的玩,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一切交给我。” “好。”难得方梦萱竟然没有反驳,答的爽快。叶子阑放下心来,他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锦袋和一方小金印,放到方梦萱手里,“袋子里的金豆子,够你用上一阵子了,还有这方私印你也收着,凡是叶氏的店铺,只要当日不超过一万两,皆可凭印取钱。” “哇,一万两,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方梦萱瞪着大眼,不敢置信,忽的她又好奇道,“那是不是今日我可以取一万两,明日我又可以去取一万两,我在这家店取了后,还能去另一家店接着取。”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叶子阑点头道。 方梦萱默默的消化了下这个事实,拿起那方印鉴,看了又看,“这哪是金印,明明是座金山!” 可以吃多少好吃的,买多少好看的衣裳 ,够她吃几辈子都吃不完吧,她似乎已经看到一座金山银山闪闪发光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叶哥哥,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也不怕我把你们叶家的银两搬空了?”方梦萱睁着美目郑重的问道。 叶子阑垂眸,勾了勾唇角,幽幽道,“当年若不是恩公,命都不一定在,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叶哥哥,师傅一直视你为弟子,我们也一直拿你当师兄弟,其实,是你自己将这些恩情看的太重,师傅曾说,你不欠他什么,相反,你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和陪伴,早就抵过了他当时救你之恩。他只希望你能跟我们一样,自由自在的,没有约束,开心快乐的过日子,等着你叫他一声‘师傅’。” “恩公施恩不望报,我却此生不敢相忘。恩公的救命教养之恩,与你们相依相伴之情,对我而言,是除了母亲外,唯一的温暖,是你们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真情,让我觉得自己可以被人爱,也让我想去爱别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珍惜。” 不想叶子阑又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不忍见他如此惆怅,片刻沉默后,方梦萱转回了话头。 “这么贵重的东西,放我手里,指定哪一天就被我给弄丢了。”方梦萱柳眉一挑,似那块印鉴突然烫手一样,把它重新放回叶子阑的手里,又拾起锦袋,瞧瞧里面的金豆子,戏谑道,“小梦可不能被叶哥哥一次性给打发了,等我用完了这些金豆子,我就死乞白赖的再找你要,烦着你,赖着你,缠着你……恩,下次叶哥哥可记得,给我准备金珠子,我就找根线把它们串起来,挂在腰间,随时用随时取,美观方便,也不怕弄丢了。” “古灵精怪。”不要金印,要金豆子,好比买椟还珠,天底下真有这样傻的人,可叶子阑看向方梦萱的目光里,似浅浅的水中划过一道星光。 “小梦是不是很聪明。”方梦萱笑着复挽上他的手臂,闪着大眼睛,仰着头逗他。 叶子阑噙笑不语,方梦萱方似孩童想得到大人表扬般,摇晃着他的手臂,坚持道,“叶哥哥,小梦很聪明吧!” 后者笑容更深,柔柔的望着方梦萱,轻抚她的头,“小梦自然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 看她笑的欢喜,叶子阑也跟着欢喜。抬头,看了看夜空,温声道,“夜了,早点进去睡吧。” 见他欲起身,方梦萱未见松手,反而将粉脸往他肩头一靠,“出了幽谷后,我们好久没在夜空下听着虫叫,吹着夜风入眠,这里的夜空真美,就跟幽谷一样,叶哥哥,你累吗?不累的话,再陪小梦坐会儿吧,真想每天都这么闭着眼,伴着月光入眠。” 小时候她便喜欢枕着叶子阑抬头看夜空。沈匀那时候忙,白天要带着他们一帮师兄弟妹,晚上难得有自己的时间;杜辰风夏夜偶尔一起看上一看,但更多说这是小女孩情怀。或许他说的没错,就算小时候的方梦萱多么野,可骨子里依旧会窜出小女孩的思想,比如采个野花,戴在头上;比如,坐在星空下,安静的入眠。而那时候,叶子阑都会静静的陪着她,等她睡着了,送她回房。 “你喜欢的话,在山庄的这些日子,我便夜夜来陪着你照月光。你睡吧,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叶子阑揽着方梦萱,轻轻抚拍着她的肩头,哄小孩入睡一般。 “恩。”方梦萱闭着眼,一脸惬意。 月光散在两人的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夜,是寂静的,偶有蝉鸣,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为宁静的夜晚添加了生气。 不多久,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呼吸轻柔和缓,叶子阑才抱着方梦萱起身,将她放在软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方自行离开。 之后的几天,方梦萱和杜辰风在锦绣山庄过上了吃喝玩乐的日子。让二公子有些奇怪的是,这对师兄妹好似真的是来此好吃好喝悠闲度日的,对于北方商会,对于钱铭再不曾问过一句。 以他对此二人的了解,这两师兄妹断不是这般安生的主,不然,他们这会儿也不会在此了,这实在有些反常。他以为,方大姑娘就算听了沈匀的话,不擅自行动,也会打听些钱铭或是北方商会有关的事情,来打发百无聊赖的日子,给自己的生活增添趣味。 可事实是,就连方大姑娘那日极力赞许的叶家三少,现下站在她不远处,她也并无一丝探究之意。 二公子看看远处的叶三少,又看看近处,吃着早点,逗弄着飞出去玩了许久,不知何时又飞回来的“亮雪”的方梦萱,见她对着爱宠嘟嘟囔囔的一顿数落又一顿安抚。她那二师兄还在一边帮腔,说这猛禽是见色忘义,解放自我了,有背弃主人的苗头之类云云。两人一鹰,聊得好不起劲。 二公子手上端了杯茶,座靠着红木雕花椅,静默无语。 或许,她这次真的是来锦绣山庄瞅一眼另一把钥匙的持有者,满足下好奇心,又或许那日大庭广众下对叶子阑的戏弄已经让这对师兄妹尽了兴,毕竟有前车之鉴,这对师兄妹也不敢太造次,以免真影响到她们师兄的大计,二公子如此猜想。 直到,第二日的夜里。 二公子是个作息十分有规律的人,通常情况下,二公子同方姑娘师兄妹用完晚膳,闲聊几句外,回房无事看上几本书,到亥时时刻就寝。 今日收到司祺来的传信,有些他必须亲自处理的事情,写好信一一备注完,上床的时候,已过了子时。 他脱了鞋袜刚打算入睡,适时,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声响。 二公子凝神静气,那声音极小,可二公子依旧分辩得出,是来自对面,方梦萱的房间。 侧耳细听,分明是两个人的呼吸声,及一人特意压低的脚步声,二公子心下一凝,来不及多想,人已风驰电掣般地破开了方梦萱的房门。 同一时刻,叶子阑将将抱着方梦萱走到床榻前,房门便被一股劲风吹开,他还没看清来人,那人便以向他袭来,招式之快,直欲夺取在他怀中的人儿。 叶子阑自是不能让对方得逞,几招过后,双方一人拉着方梦萱的一条胳膊,对峙不下。 二公子没想到对方武功不俗,窗外一轮弯月,盈盈月光下,他的脸有一大半笼罩在阴影处,瞧不真切。 叶子阑也讶异,这个同样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是谁的来人,可他很确定对面的人不是杜辰风,不是武功路数和招数,而是自小到大熟悉的气息与感觉。 然而,不明身份的双方仿佛有一种默契,两人都选择没有用内力,似乎是怕伤到怀中的方梦萱。 方梦萱夹在两人当中,却是睡着酣甜。方姑娘有个好睡眠,要不不睡,睡了就睡得香甜,若没有特别大的动静,能一夜睡到天大亮。对此,当初她二师兄还说过她,这样的不警觉,小心睡梦中被人给卖了。 由于方姑娘的不警觉,睡得迷糊,以至于二公子同叶三少在这间微弱月光照到的房间里,几乎将这辈子学到的拳脚功夫都实际操练的一遍,两人还是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至,隔壁间的杜辰风被这边越来越急促的过招吵醒。听了听双方似乎不相上下,转了转刚睡醒的脑子,约莫猜出了房中过招的两人是谁,叹了口气,起身。 杜辰风看戏般的倚靠在方梦萱的房门前,抱着双臂,吸吸鼻子,放低声音道:“我说两位,打的挺久的了吧,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第28章 杜辰风看戏般的倚靠在方梦萱的房门前,抱着双臂,吸吸鼻子,放低声音道:“我说两位,打的挺久的了吧,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分别停了手,可都没有放开手中方梦萱。 “嚓”地一声,房中的蜡烛被点燃了,杜辰风吹灭手中的火折子。 火光跃起的一瞬,二公子叶三少脸上的表情来不及隐藏的同时一愣。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两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杜辰风虚掩上房门。 闻言,两人同时意味不明的看向他,眼中询问之意明显。 杜辰风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们,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水,看了看两人,意图明显。又见两人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不由上前,不顾左右两位门神,把方梦萱扛到榻上,放在被褥中,然后,从容走回桌边坐下,才开口。“二公子是小梦的好友,钱铭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 叶子阑凭着多年的默契,结合杜辰风所说的“一二”一词,顿时明白了他隐去的那层意思。 收到叶子阑了然的眼色,杜辰风接着又道:“二公子,老叶,也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叶三少,离开叶家不见踪迹的那几年,实乃跟我们师兄妹在一处。” 聪慧如二公子,自然也在这简短的话语中,得出了个所以然。 这也就是方梦萱师兄妹突然不过问另一把钥匙的真正原因,因为沈匀派了叶子阑去接近钱铭。同为商会成员,钱铭同叶子阑本就相识,极易取得对方的信任。 且,很难让人会去怀疑叶子阑,毕竟,叶子阑的身份摆在那,又有谁能指使的动这位叶三少。若非此刻知道叶子阑与方梦萱师兄妹的渊源,连他都不会去怀疑这位叶三少。想至此,不免对沈匀心生几分佩服。 双方冲着对方抱了抱拳,相视一笑。 “真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异口同声道。 “幸会幸会!”再次开口一致,两人尴尬的笑了笑。 “行了行了,都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见外。”杜辰风也不管他两,自己倒了杯茶饮尽,“深更半夜,误会一场,早早散了吧!” 他说完,起身,率先出了房门。二公子与叶三少自然也不在逗留,前后脚出了方梦萱的屋。 二公子出门前,深深的看了眼睡梦中的方梦萱,眉头皱起。叶三少面不改色,没有立马离去,而是紧随着杜辰风,去他屋内又谈了会儿。 天边灰蒙蒙的,云层很重,大约将要落雨! 方梦萱一觉睡到自然醒,精神头甚足的来吃早膳。 “早,二公子。”同以往一样冲着已坐在那边的二公子打招呼。 自来到锦绣山庄后,二公子习惯了先喝杯早茶,然后等着方梦萱一起用早餐。彼时,方梦萱说不用特意等她,二公子却说,一起吃还能聊聊天,显得热闹,方梦萱也随他便了。 “我二师兄吃了没?”方梦萱唤了小二,点了几样早点后,问道。 二公子坐在一旁,慢悠悠地饮着茶,无甚表情道:“杜兄自你前脚刚走。” 方梦萱抿了抿嘴,一脸了然样,“这炎炎夏日的,他这桃花倒是依旧开的旺。又是出了什么时新的曲子,他去品鉴了!” 方梦萱很是想不通,他这二师兄怎么就是这么招女人缘,不过谈笑了几句,那些歌姬舞娘的,怎么就偏偏拉着他去讨教鉴赏。依她看来,眼前的顾睿宸才更像是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的人吧! “出了什么新曲我是不知,倒是这桃花嘛,确是开的挺好,此处不正是好大的一朵。”二公子淡淡地道。 “哪里?这边也有喜欢二师兄的?”方梦萱环顾了一圈,四周是坐着几个女子,各自进食,哪里看的出对方的心思。“二公子难不成会读心术,能看透在座这些人的心思不成,二公子可别讹我,我是不信。” 方梦萱只当他是玩笑话,就着小二新端的几样早点,吃了起来。 二公子放下茶杯,执筷,不紧不慢又道:“小梦是多精明的人,岂是我讹的了,只盼你不讹我,在下便要谢天谢地了。” 方梦萱吃着包子,心情甚佳,也没听出二公子语气中的清冷,只觉得他这话说黑白颠倒甚是好笑,笑着反问道,“我讹你什么了,二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讹你去烧杀掠夺,还是讹你去坑蒙拐骗?” 二公子神情不变,眸深如古井幽幽。“烧杀掠夺,坑蒙拐骗,若你想做,又有何妨。”我只怕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闻言,方梦萱咽下嘴里的包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二公子,“怪哉,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这不符合你以往的性子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确如方姑娘所言,二公子昨夜失眠了。 昨晚,自方梦萱那回去后,二公子躺回床上,却再无睡意。一种来自于潜在危机的敏锐,让他心生不安。 不同于沈匀和杜辰风,在叶子阑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如同东方云对方梦萱的那种情感。不同的是,方梦萱只当东方云是好友,并无任何超出友情的心思。事实上,方梦萱对所有人都没有特别的心思,包括他自己在内。 直到今夜看到叶子阑,二公子有了危机意识。 方梦萱从未这样毫无戒心的信任一个人,即便在她没有看透他的利用和欺骗前。方梦萱也从未如此亲近一个人,甚至可以在对方身旁安心的睡去。 从未看到她对除了他师兄以外的人如此,即便那人是杜辰风,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看的出来,方梦萱对于她这位二师兄更多的默契和信任,却少了几分依赖。他原以为她是艺高人胆大,相比于寻常女子,更加独立不娇作。现在看来,她依赖的对象不是她二师兄而已。 这个认知,让二公子很不快。 他眉头一抬,随口应答道,“自是比不上小梦睡得香甜。” “二公子若是没睡好,不若用完早膳再去歇歇。”方梦萱仍是没有察觉对方的语气变化,一边吃一边还给建议,“左右不过在这吃喝玩乐,也没什么事。” 好巧不巧,此时叶子阑刚从院中走过,方梦萱便循着目光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这一眼当然尽收二公子眼底,心知她是出于好意的提醒,可就是心里闷的厉害,说出来的话也变了意思。“只怕是我在此妨碍着你了?” 他语气神态如常,可说出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方梦萱愣了愣,随即,玩笑道,“额,我竟不知你妨碍我什么了,我若说碍着的话,二公子难不成会乖乖的听我的不成?!”杜辰风跟她都有自己的乐子打发时间,而顾睿宸多半就是陪在一旁,何以说道妨碍,虽不见他多欣喜也没见他不反感啊,怕不是待得时间久了腻歪了?方姑娘如是想。 “二公子,跟我就不用做表面功夫了,你是不是在这待得无趣了?”若是真是这样,那跟她说一声便可,她一心为他着想。 “小梦这是巴不得我自请离去?”二公子嘲讽一笑。 方梦萱终于听出了顾睿宸语气中的不善,转玩着筷子,慢慢开口,“二公子果然善于读心之术呀,且不知我心中有此想法,竟未曾自知。枉我一番好心,竟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她气闷。 “你自是无半分不是的。”二公子说完又低低地道:“我又何须与你计较,你都不……”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她比较无辜吧,他还给你一副大度不得了的模样,说的他多深明大义,她又多胡搅蛮缠一样。 方姑娘翻了白眼,反而笑了,“别呀,你一堂堂世家家主,我就一山野村姑,您何必要委屈自己,对我忍耐至斯,犯不着呀!” 二公子也跟着一笑,意有所指,“我犯不着?那谁犯得着?是同样身为世家子弟的东方云还是叶子阑?” 方梦萱只觉得莫名其妙,再也听不下去了,“啪”一声放下手上的筷子,“顾睿宸,你一大早阴阳怪气的想说什么就明说,扯别人做什么?!” 她语气不好,二公子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二公子起身,走了。 留下稀里糊涂的方梦萱,方姑娘觉得一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败完了。 索性方姑娘气性快,忘性也快,过了一日,在二公子伸出友谊的橄榄枝后,两人便一如往常了。 又过了几日,会商结束了,商会的成员陆续离开了。钱铭回了荆北,叶子阑在京城待了大半月后,也启程去了荆北。 有消息说,叶家要联合钱家,在荆北的近郊开辟一座昼夜不息的商业城,这两大巨贾强强联合的动作,一时传的沸沸扬扬。只有方梦萱几个知道,叶子阑意在为何? 不同于龙千行,做为一名毫无功夫的商贾,钱铭并没有将另一把钥匙随身携带,十之八九,应是在钱府无疑。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身家都带身上,人一个商人,自然把贵重之物放在自家的密室暗格机关中。”当时杜辰风如是对方梦萱说。一行人都深以为是。 第29章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身家都带身上,人一个商人,自然把贵重之物放在自家的密室暗格机关中。”当时杜辰风如是对方梦萱说。一行人都深以为是。 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荆北那边会出现意外。 原本的计划是叶子阑利用钱铭之便,住进钱府,探查钥匙所在,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钥匙掉包,算好了一切,可偏偏行事之夜,龙千行出现在了荆北钱府,还发现了叶子阑,现下叶子阑的身份虽没被发现,可钱铭有了警觉,再想无声无息的拿到另一把钥匙,就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 沈匀收到叶子阑信件,眉头一皱。 方梦萱跟杜辰风接过他手上的信件一看,不由面面相觑。 杜辰风自告奋勇,“大师兄,我去接应老叶。左右不过一个龙千行,到时候我去拖住他。” 沈匀看了他一眼,“不光是多了个龙千行这么简单,钱铭肯定会增派人手,几次三番对着他的多宝阁下手,他那样的人,到时候又岂会猜不到丢失了什么?!” “既然不能悄无声息的盗,干脆明抢得了。”方梦萱道。 两人齐齐看了她一眼,沈匀开口,“无论明抢还是怎么样,怕都是瞒不住了。计划有变,如今之际……“ 沈匀因身居高位,且为了拖住一群贪官不起疑,不能离开京城,是以方梦萱跟杜辰风两人去荆北接应叶子阑。 为了保险起见,沈匀会让人先去取机关锁箱,届时不管叶子阑等人不管是暗取还是明抢,等消息传到单华那里,也已经来不及了。 方梦萱不会骑马,杜辰风雇了辆马车,等两人到了荆北城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们的老朋友——顾睿宸顾二公子。 方梦萱讶异,杜辰风啧啧了两声,看看方姑娘,便拉着马儿去吃草了。 “怎么到哪都能看到你?二公子可别说什么凑巧而已,这里可是荆北。”又不是京城那会,至少同属一城,巧遇也就罢了,方梦萱才不信,千里迢迢能在京城以外的荆北,还能来个巧遇的,骗鬼呢?! “先前去了将军府,沈将军说你跟杜兄来荆北办事,正好,我最近闲来无事,前来尽些微薄之力。”二公子一身白衣站在城墙下,衣袂飞起,语气自然流畅的如问候是否吃饭了一般。 可方梦萱听得可是睁大了眼,“什么?我大师兄告诉你,我们来荆北办事?怎么可能?”大师兄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是告诉给外人听呢,不可能,不可能! 二公子看出了方梦萱心中所想,浅浅一笑,答道:“不信?你和杜兄是要去钱府,接应叶三少……”他没再说下去,反问道,“若不是你大师兄告知,即算我知道你们来了荆北,可我又是怎么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 事实上,沈匀只告诉了顾睿宸一些细枝末节,如当时方梦萱对他说的差不多,隐去了重要的朝廷部份,不过以顾睿宸的机智,沈匀自然知晓他明白几分,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两人心照不宣。自然,沈匀也看的出顾睿宸对方梦萱的情意。 看着方梦萱这会是惊的睁大了嘴巴,二公子的笑容更深了,扬手喂了方姑娘一枚果子干,“赶了一天的路,累不累,吃个梅子垫垫肚子。” 方姑娘顺着话头嚼了嚼梅子,咽下后才道;“二公子,你是什么时候跟我大师兄结交的,我大师兄竟然如此信任你,你且与我说说。”她十分好奇他大师兄怎么就每次会对顾睿宸如此特别 闻言,二公子睨了方姑娘一眼:“全凭沈兄看的起……我这里还有些梅子干,小梦吃不吃?” “吃。”答完,方梦萱一愣,看着顾睿宸递过来的一纸包梅子果肉,接过,气鼓鼓的道,“别岔开话题,你说是不说。” “这个嘛?投缘而已投缘而已,真要在下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大师兄。你看,你二师兄喂马喂的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城,吃个饭休息下,接下来才能办正事。” 二公子的话说的这么自然而然,倒让方梦萱愣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顾睿宸才是正经被派来办正事的。 荆州,某家客栈大堂。 杜辰风吃完饭后去见叶子阑了,方梦萱自然也要一同前去,杜辰风眼尖,到了现在怎么也看出了二公子的心思,三个人目标太大,索性让他两人在客栈等。 “世兄?”方梦萱跟顾睿辰喝着茶水等杜辰风,突然一道女声自一旁传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欢喜。 方梦萱转头一看,果然是东方铃。 “铃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方姑娘不曾想能在此地看到东方铃,热络的拉着她一起坐下。 “小梦有所不知,我娘是荆州人。前阵子姨母病了,我特意过来探望。”东方铃据实已告,瞧了瞧顾睿宸,接着道,“方才我经过此处,约莫觉得是世兄,便进来看看,没想到果然是世兄,还遇上了小梦你。” 她抬头又看了看顾睿宸,又转而看向笑意盈盈的方姑娘,道;“小梦跟世兄怎么会在此地,来荆州所为何事?” “无事无事,我与师兄来荆州游玩游玩,巧的是,先遇到了二公子,这会儿又遇到了姐姐。真是有缘呀。”方梦萱难得有心戳和,看了看顾睿宸和东方铃。 对于方梦萱的眼神直接忽视,二公子温文有礼的顺着话道,“正是如此,大家又聚在一起,想来是缘分匪浅。” 东方铃低头,浅浅一笑。三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后,方梦萱说了些所见多闻的趣事,说说笑笑了几许,杜辰风回来了。 二公子将两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四人一桌又坐下说了会话,东方铃便告辞了。二公子极具风度的去送了送。 厢房内,方梦萱听着杜辰风从叶子阑那边得到的消息,“这是钱府地图,钱铭的藏宝阁在东院,原是几队护院巡逻,三个时辰换一班岗位,现如今钱铭又增派了四名护卫守在阁外,护院人数也翻了一倍。龙千行同老叶一起住在西院。老叶跟我的意思一样,你来引开护卫,我进去拿钥匙。老叶去拖住龙千行。” “额,为什么不让叶哥哥拿钥匙?他不是进去过一次,应该更熟悉里面的机关布局不是?”方梦萱提出疑问。 “我也这样说过,可他说,他跟龙千行过过招,他比我要了解对方的招数,方便拖住他。对了,到时候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用‘飞凤’。”杜辰风从袖口掏出个小瓷瓶给她,“瓶中是迷药,撒的时候自己千万屏住气,只要对方吸入一点,功夫再高的人都会立马无力,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好的。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方梦萱拿起瓷瓶啧啧称赞,“不错嘛,二师兄,你是不是常常用这种旁门左道,才当上什么白龙公子的,若是让大师兄,你就等着面壁吧。” “不要?还给我。我可是托江湖朋友好不容易弄到的,比市面上的效用高出十几倍,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拿来!” 杜辰风伸手来抢,方梦萱转身一躲,收入怀中,“要要要,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收着,二师兄,你说我可不可以直接用这迷药放到那些护卫。” 杜辰风摸摸鼻子,“可以是可以,那你能确保一下就把人都放倒吗?这东西,甚在出奇制胜,冷不丁的用你一次效果奇好,若对方有了警觉,就没什么作用了。这药就是给你以防外一的。再说了,真的要是都放到了,没人陪你玩,你不是更无趣。” 方梦萱点头笑称,“果然知我者,二师兄也。” 杜辰风笑了笑,“小梦,记住了,不可耽误大事。” 方梦萱从善如流,呵呵笑道,“知道了二师兄,小梦心里有分寸的。” “看来我出去一会儿,杜兄还有小梦的正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房门被推开,顾睿宸迈步入内。“若两位用得着,在下也愿意出份力。” 方梦萱跟杜辰风说起过这事,他了然,却也是相互意思意思,毕竟事情跟二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杜辰风收了图纸,看看时辰,又到了饭点,便一起下楼用餐去了。 “对了,你们何时动手?”二公子叫了一桌的当地特色小菜后,问的光明正大。 见两人面带犹豫,二公子又道:“东方世妹说想请我们一起品鉴荆州的美食,我好错开计划的时间。” “明日钱铭跟老叶要去城外监察,如果没意外,应该是后日。”杜辰风也大方不隐瞒。 “好。”二公子点头。 “其实我跟师兄去不去无所谓,二公子去就行了,我俩就是个陪衬,没有我俩,估计二公子跟铃姐姐会更开心的。话说,你不是去送铃姐姐了吗,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晚饭了呢?”方梦萱的印象中,这两人就差明媒正娶了,见见女方娘家人也无甚关系。 二公子皮笑肉不笑,“实非在下要去送东方世妹,我记得没错的话,不是小梦一直催着在下去送的?!”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说出你心中所想而已。”方梦萱一派善解人意的样子。 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方梦萱,杜辰风表示无语,所以他坐在一旁,瞥了眼面色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二公子,选择保持沉默。 然而当事人尤是不知,还在那边说,“其实你俩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你们都是武林世家,铃姐姐温柔大方,二公子你吗,蒽,表面上也算的上是一派温文尔雅,最关键的是,你俩还互相喜欢,这点便胜过一切。” “承蒙你这一番上心,在下父母尚且健在,还不需方姑娘如此费心。”二公子深吸了口气道,艰难的维持面上的微笑。 “有理有理。”方梦萱极其认同,并私以为觉得自己八卦的心有些过了,毕竟不能当着当事人面前八卦的八卦才是一个好的八卦者。 二公子又深深的吸了口气,作了一副面无表情状。 杜辰风扶额,表示及其尴尬,及其无奈的时候,小二终于上菜了。 一顿饭下来,二公子脸色总算正常了许多。 第二日,三人一起去了兵器铺,在一堆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帮武器中,方梦萱跟杜辰风眼光一致的没有看中任何一样,反而在回客栈的途中,卖小孩玩意的摊子上,买了两袋弹珠。 两人的评论如是:带起来方便,用起来趁手。 第30章 两人的评论如是:带起来方便,用起来趁手。 又一日过去了,是夜。 按照约定的时间,方梦萱跟杜辰风换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如猫一样轻盈的潜入钱府,避开当值的守卫,来到东院藏宝阁对面的假山处。 两人在假山旁等巡逻的护院走过后,一人各自解决两人后,杜辰风直奔里屋,方梦萱应付着陆续而来的其他护卫。 同一时刻,闻声而起,正欲赶往的龙千行,也迎面遇上一名黑衣蒙面人,两人在西院内缠斗不休。 东院内,一众护院一拥而上,岂料对方衣袖轻扬间,不知是何暗器“嗖嗖”的飞来,一时间不敢上前。 待有人看清是小孩玩的弹丸时,又气又恼又羞又愤,虽不是什么暗器,可对方劲足,手法高明,被弹丸击中的地方酸麻无力。 方梦萱玩的尽兴,可这种优势保持不了多久,对方人数越来越多,一齐冲过来,就算她手上有再多弹珠,可这东西适合远程攻击,近距离就没有这么大的效果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方梦萱被围在当中,她顺势夺过一名护院手中的刀,两方大战起来,牵制住这群人,帮杜辰风争取时间。 方梦萱打过这么多架,处境更加危险的有之,对方武功奇绝的有之,阴险狡诈的也遇过,可一人单挑这么多人的倒是第一次,且其中几名武功还不错,有趣是有趣,就是少了件趁手的兵器,眼下这弹丸也就有发没发的意思意思,手上这刀,劈砍的架势更多是虎虎人,毕竟她不意取人性命,不痛不痒治标不治本,希望他二师兄快快完事,不然时间一长,蜂拥至于更多的护卫,她可保不准自己能坚持多久。 终于,在对方看出方梦萱的攻势,稍稍显出弱势时,杜辰风终于出来了,朝方梦萱大喝了一声“走。” 伴随而来的,还有新一波弹丸碰撞声。方梦萱当即撤出一众护院的包围,脚点假山,飞跃而去。 一群护院自然不甘示弱,奈何杜辰风一波又一波的弹丸如雨而下,又一波执完后,亦飞身离去。 护院自动分为两拨,分别朝着方梦萱和杜辰风逃离的方向而去。钱府一时热闹更胜白昼,家丁护院全部出动在府中转悠搜寻。 方梦萱甩开后面的护院,跑到一排竹林处,突然一双手将他拉进了竹丛中,正要大喊,只听见背后那人低抵道:“是我。” 来人不是顾睿宸是谁。原本他是打算在钱府外接应方梦萱师兄妹的,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二公子当心方姑娘,也就顾不得了,当了回宵小。 “你怎么来了?”方梦萱小声询问,转念又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出去再说。” 两人又一通躲避,眼看就要出钱府了,突然有护院一声大喊“快围住西院”。听得方梦萱身形一滞,继而转身折返。 二公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方梦萱,“你做什么” “叶哥哥在西院。”怕是那群家丁护院找不到他们师兄妹,都把目光放到了西院,如果钱府一众仆人都去了西院,加上原就在那的龙千行,那叶哥哥岂不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方梦萱便急得不得了,一通挣扎,“你快放开我,我得去帮他。” 二公子见状,眉头紧蹙,“这里离西院尚有段距离,没准这点时间叶子阑就已经脱身了,你这般前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赌不了,那是叶哥哥。”是从小陪着她长大人的叶哥哥,明知道他有危险,她又怎能袖手旁观。“放手。” 顾睿宸肃容盯着方梦萱,同样的话,上次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此刻是为着另一个男人,说不出哪一样更令他苦涩。怪自己没能一开始就看清自己的心意,让她对他生了防备吗?还是怪对方从不把他当回事…… “顾睿宸,你快放开我,我真的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方梦萱顾不得其他了,怒吼道。 眼前人这般急切的模样,让顾睿宸不禁加大了手里的力道。 “我是不会放开你的。”顾睿宸目光坚定,立誓一般,“方梦萱,我顾睿宸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方梦萱又急又怒,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他说,“我去东院,你出去等我们,我会把他带回去的。” 方梦萱一愣,顾睿宸也不管她,伸手扯下她的面巾,围在自己脸上,又催促她,“不想浪费时间的话,赶紧走。” 方梦萱回过神,有点犹豫,但见顾睿宸那般坚定,一咬牙跃身离开了。 寅时了,方梦萱在客栈的厢房内急得跺脚,不时往窗户望。 “我已经让‘亮雪’把钥匙带给大师兄了,眼下就等老叶跟二公子回来了。”杜辰风见她如此,安慰道,“你别担心,就算他俩真的被擒,大不了就是名声没了,性命应是无碍的。” 一道白眼投来,杜辰风赶紧改口,“这不还不一定被擒,对不对?” “你能不能不要乌鸦嘴。”方梦萱完全没了平日里开玩笑的心思,真要是被擒了,对于顾睿宸,这么爱惜名声的人来说,名声尽毁,还不如杀了他算了。叶子阑也不用在商场上立足了。 杜辰风拍拍她的肩:“哎呀,我是安慰你嘛。” 方梦萱继续白眼:“你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影跃进房内。 只见,二公子面色发白,叶子阑半扶半抱着他落地。 “顾睿宸你受伤了?”两人都是黑衣,看着不明显,方梦萱去扶顾睿宸的时候,只觉整个手都一股湿濡粘粘,一看,吓了方姑娘一大跳。“怎么回事?这么多血?” 杜辰风上前,同叶子阑一起将二公子扶到床上,一边吩咐方梦,“小梦,快去准备金创药,针线,纱布,热水,还有干净的衣服。” “阿……好。”方梦萱应声离去。 血,很多很多的血。 他受伤了,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如果不是他,或许现在躺在这里的人该是她。 他那样的人,做任何事情,心中得失计较的清楚,为何要替她走这一遭,方梦萱想不通,也没有时间想。她只希望他好好的,她想要他活蹦乱跳的。 方梦萱心里想着,手中紧紧的握住纱布,看着杜辰风为顾睿宸清洗处理伤口。 一条狰狞的刀伤在他背上,鲜血的红与他肌肤的白,形成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止不住的鲜血,不断的自伤口涌出,濡湿了枕巾被褥,落在地上,染红了她的眼。 “老叶,快来帮我按住他。”叶子阑过去按住顾睿宸的双肩,杜辰风拿起针线缝合伤口。 昏迷中的顾睿宸眉头紧凑,表情痛苦,伴随着细微的□□,方梦萱知道,他一定是疼极了,皮肉扎进血肉的声音和画面,看的她都屏住了呼吸,鼻子不自觉地酸楚,指尖嵌入纱布中,直到杜辰风缝合完伤口,将银针放下,她才正常的呼吸,上前递上纱布。 包扎完伤口,叶子阑又喂了顾睿宸几颗药丸,便开口安慰方梦萱。“别担心,看着吓人,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他不会有事的。” 这是叶子阑第一次瞧见方梦萱灿烂的脸上,浮现出这么慌张担忧的神情,或许连她本人都没有发现。 在钱府东院,顾睿宸会为助他脱险,迎面对上龙千行,当时一众护院相继往此而来,顾睿宸又不能露出本家武功,时间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顾睿宸竟生生卖了龙千行一个破绽,得以借对方一击之力逃离钱府。 “恩。”方梦萱勉强一笑,“你们先去休息吧,我陪着他。”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待在一处过。 向来都是他从容淡定的做着手上的事情,她在一旁笑语晏晏;或者他陪着她一起吃喝玩闹;又或是他带着她去游山玩水。 方梦萱的记忆中,顾睿宸一直都是神采奕奕的,哪里会想到也会有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习惯了温文尔雅的二公子,步步为营的二公子,哪怕是与她争锋相对,甚至是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顾睿宸。 对于这个失血过重,受伤晕倒的顾睿宸,她还有些适应不了。 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有跪坐在他的床畔,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端详他的面容。 昏迷中的顾睿宸面容苍白清隽,有一种难得的静谧。 方梦萱静静的盯着他的面庞许久,伸出手描绘起他的五官。 这双狡黠的眼睛闭上的时候,也挺温顺的;这张嘴笑起来的时候,也挺温暖的;还有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不算计人的时候,这人也挺讨喜的。自从算计了她当上家主以来,他好像真的没有再对她动过什么坏心思。 “其实也无妨,就算你阴谋诡计一大堆,我也不怕跟你斗智斗勇。”方梦萱托着脑袋,清澈的眸子中印着他,格外的闪亮。 顾睿宸是在第二日入夜后醒来的,他睁开眼,先是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又看到了略带倦容的方梦萱,想起身,不料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你醒了?”方梦萱喜上眉梢,见状立马制止,“别动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方梦萱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帮他撑起身子,还拿来软垫靠枕,让他坐的舒服。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差不多快一天一夜了。”她简单的回答,又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热水,“先喝杯水,润润喉。” “我喂你。”见他手臂抬得勉强,怕他牵扯到伤口,方姑娘主动道。 她小心翼翼,难得的温柔,二公子黝黑的眼望着她,“多谢。我昏迷的这一天一夜,也是你照顾的我?” “谢什么谢,你受伤也是因我而起,要不是帮我救叶哥哥,也不会成这样,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她道。 原本舒适温馨的氛围,因着这一句话打破。二公子双眸黯淡了。 第31章 原本舒适温馨的氛围,因着这一句话打破。二公子双眸黯淡了。 不知道是受伤虚弱,心绪不稳的原因,还是压抑太久的原因,他说:“叶子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可以不惜让你以身犯险?若我身处险境,你也会这般救我吗?” “重要,叶哥哥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当然重要。”方梦萱想也没想的回答,“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嘛,难道我没有这么做过吗?!你不会忘了吧,你现在成了顾家家主,还要感谢我贡献过一份功劳呢。” 不知道他干嘛要问这些,不过她笑了,原来以前傻傻被人利用的过去,现在想起来,也并不是不想提起的过往。 是呀,她曾经也曾不顾一切,不惜为他以身犯险。顾睿宸挑眉,他貌似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她这样的性格,或许到现在都不懂他所问究竟何意,何况,她若是对对方好,哪怕那人只是认识一天,她也会奋不顾身的为对方赴汤蹈火。 真是受伤受糊涂了,问了这么个问题,看她答的一派从容淡定,说的理所当然,他又有点不甘心。 黝黑的眸闪着期望,他不死心道:“若我跟叶子阑一同遇上危险,而你只有时间救一人的话,你救谁?” 方姑娘彻底傻眼了,这个问题怎么这么耳熟,不就是街角常听到的夫妻吵架时候,妻子问的那句:我跟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个问题一样!!! 方梦萱托腮左右打量了下顾睿宸,奇了,貌似每次这人一受伤,就特别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上次受伤笑的开心,这次受伤,又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又见对方似乎特别期待的等着她回答,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仔细的想了想,道:“二公子,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很有问题。其一吧,你跟叶哥哥应该不会一同遇到危险;其二,就算要选择人救你们,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首选;其三吧,就算以上两点都成力,你这问题不是让我得罪你们其中一个么。就好比,我跟铃姐姐一同遇险,你救谁……” 她还没说完,二公子便抢声道,“我救你!” “啊?”方姑娘被他答的猝不及防,心想,这也太不走心了,想也没想,就说救她了?!还不是因为现在铃姐姐不在,当着面说的好听罢了。 以为她没听见,他重复道,“我说,我选救你。” 方梦萱呵呵笑笑,指着他道,“假,太假了,你明明喜欢铃姐姐,这会儿……” “我不喜欢东方铃。”他再一次打断她的话,神情认真,眼神清澈,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我喜欢的人是你。” 时间静止了好一会儿,方姑娘呆愣的回过神来,对于突然的表白,难得有些结巴,“怎么……会,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铃姐姐,不就是……因为受伤了,你不会是觉得我欠了你,故意这样……消遣我……吧? 自己的真心被这样猜疑,二公子脸色本身就白,现在更苍白了,“所有人觉得?我想,只有小梦你自己觉得吧!还有,所有人觉得,知道的是,我喜欢的是‘梦仙子’!” 他黑眸闪亮,眼神真挚,方姑娘似是见到了洪水猛兽,惊吓过度一般直起身子,倒了杯水一口喝完,转首看看床榻上的人,本着不要跟一个伤患计较的原则,速速道。“那个……我去看看药好了没,顺便告诉二师兄你醒了。你……你好好休息休息……” 方姑娘出门后,在门口顺了好一会的气。 慌什么,没出息,他大概是睡糊涂了,她安慰自己。 想到他一脸认真的神情,心不由砰砰砰的又跳了起来,镇定镇定,一定是因为这一天一夜都看着他,被他美色所惑,对对对,就是这样,她又如是安慰自己。 房内,二公子也徐徐呼出一口气,又叹了口气,喃喃,“小梦,我说的话就这么的不值得你当真吗?!好在,你还是慌张脸红了,这样看来,你至少不是对我全然无意。”苍白的唇上绽出浅笑。 片刻后,方梦萱端着药,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好在杜辰风刚好自二公子房内出来,看她面有倦容,知道她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便主动接替了她手上的药,让她先去休息。后者如蒙大赦,表示了最疼她的还是杜辰风后,乖乖的回房了。 一夜好眠,身体顺畅了,心情自然也各位顺畅。 方梦萱觉得自己昨日定是缺少睡眠引起的诸多症状,今日便好上了许多。 心跳频率也接近于正常,想着,顾睿宸应该是有几分受伤所致的因素,便大方的不与他计较了。 毕竟他因叶子阑受伤是事实,他帮了她也是事实,她应该去看看他的。 她镇定镇定了会儿神,出门往二公子房间走去,没走几步路,便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的男女的欢笑声,很明显,东方铃在房间内。 想来也是,昨日他昏迷的时候,东方铃便来过,他二师兄借口说他出去了,现在他好不容易醒来,当然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果然,他昨日是消遣她的,她又被他戏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果然都是假的。 他果然说的是假的,真是,害她还以为是真的的,这人诓骗人的手段真是又精进了,真是,真是害她白担心一场,她才刚放下戒心,差点又上当了。真是,幸好,幸好没有上当。 可是,可是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随意说这样的话,怎么可以拿这个开玩笑呢??? 不知道为什么,方姑娘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止步不前,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她又踌躇了。 “小梦,你怎么站在这里,药好了,你与东方姑娘熟,你送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杜辰风将药碗往她手上一放,吹着奇怪的小调走了。 方姑娘接过药碗,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便看到二公子一如常态,与东方铃坐在桌前闲话家常,只是脸色还是有些白。 东方铃看到方姑娘手上的药碗,不由关切的问道,“顾世兄这是怎么了?” “昨日睡觉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劳东方世妹挂心了。”二公子一番简单回答。 见他隐秘受伤真相的份上,她暂时就不与他计较了,方姑娘笑着对东方铃道,“铃姐姐别担心,二公子吃几幅药就好了。” 东方铃细细的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方姑娘只能嘻嘻得笑,不明其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顾师兄休息了。”她冲顾睿宸告别,又笑着同方梦萱道,“小梦,一定要跟顾师兄一起去我家坐坐,我在洛阳恭候两位了。” 虽然听到有点莫名其妙,方姑娘还是点头回答,“好说好说。” 东方铃走后,方姑娘刚想把药碗递给顾睿宸,怎知对面的人一声闷响。 方梦萱立刻走上前查看,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衣,不仔细看,怕是很难发现,他背后早已渗出了血水。 “我扶你过去,先帮你换药。”她扶着二公子在床边坐下。 一系列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痛的顾睿宸不由皱眉。 可他清晰的感觉着方梦萱柔软的双手剥落自己的衣衫,而她或是怕他疼,一边说话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说吧,好好的躺好不好吗,干什么要起身,还装的没事人一样,现在好了……布条都跟血糊在一块了,你忍着点。”方梦萱看着鲜血淋漓的血肉,不禁一哆嗦,“我数三个数,你忍着……一……” “嘶”的一声,顾睿宸冷汗直流,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却又笑着开口,“不说三个数……”另两个被吃了…… 他后没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她感觉背后的手颤抖了一瞬,“其实也不是很痛……你别担心,我受得住的。” 他其实应该说,其实真的是很痛的,然后让她对他多一点愧疚,从而多一点上心,可看她对他这样关心,这样当心的时候,二公子又突然舍不得她为他这般心惊胆战的。 “恩,我知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方姑娘低低的道,尽量的去忽视他的伤口,尽量的小心的去擦拭伤口。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出声了,二公子转首,眸光低垂,眼角余光看着她动作轻柔的蘸取金疮药,一次一次的上药。感受着当她缠绕纱布时,属于她独有的淡淡的馨香沁人他的鼻尖,他心跳如鼓,耳根泛起一抹红。 恍惚中,他竟觉得,其实受伤也不是一件坏事。 方梦萱把他上好药绑好绷带,又给他换了一身衣服,最后又端着碗,给他喂药。 二公子也不客气什么,享受着方姑娘难得的温柔。 方姑娘伺候完了二公子,出门前,顺带撂了句,“顾睿宸,咋们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帮我救人,我心里感激,自然会记着你的好。可你不能借此事来诓骗我,你这样做,忒不厚道了。” 这下,是二公子一脸莫名其妙了。 第32章 这下,是二公子一脸莫名其妙了。 之后的几日,虽然方姑娘依然处处无微不至的照顾二公子,可她常常看着他就来气,每每总是忍不讥讽他几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就是时时觉得烦躁不顺畅,控制不住自己,要怼他几句,说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弄得她本人都十分来气。 所幸,二公子的伤算是慢慢好了,勉强能自己行动了。 这日,方姑娘端了饭菜,由于习惯了照料他,想当然的便往他房里送。 恰巧二公子打开房门,“我本打算今日下楼吃饭,没想到小梦你已经送了上来,也好,小梦与我一起用些吧。” 方姑娘以为行,遂,又去拿了副碗筷。 二公子鉴于方姑娘这几日细致入微的照顾,心里欢喜,身体将养的也差不多了,吃饭间话语多了些,且一脸的笑意。 方梦萱巴拉两口饭,看他这样子,不知道又怎的,倏地联想到了那日,她站在门口,听到的欢笑声,那时他还是一脸苍白,强撑着身体跟东方铃说笑来着,不由说道,“那时候,你强撑着身体,装出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样子,其实是怕铃姐姐知道了担心吧。” 除了隐秘受伤真相,保护他们的秘密外,这才是他最大的原因吧。 话题跳跃的太快,亏得二公子思路敏捷,跟上方姑娘的节奏。 “凭白何必让东方世妹担心,况且此事,能少一人知晓便少一人知晓的好。”他弯唇又笑了起来,“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事了?” “我听人说,但凡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哪怕自己受了多大的罪,也舍不得看他(她)为自己担忧难过。”她放下手中筷子,瞧着他慢悠悠的道,“所以你哪怕强撑着让血水渗透了衣衫,你也不想让她知道你受了重伤,让她为你担忧。” 闻声,他也放下了筷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一抹灵光募地在二公子的脑中闪过,他抿唇一笑,“我的确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眼前这双水亮的美目黯淡了一瞬,他唇角上扬徐徐地道,“不过不是为了她担忧与否。” 方姑娘面露疑惑,只见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那日之后东方铃都不曾来过了吗?” 当日,他已经与她表明,他与她是世交好友,而他一直将东方铃引为知己,也委婉的表明自己已经找到了想要共度余生之人,东方铃虽有神伤,却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明知不可而为之,何况,以她的家世才情,多少少年英雄侠士不趋之若鹜,她还与他约定,它日若对方成婚,必要亲至奉上大礼。也算是个豁达之人。 “铃姐姐为人体贴,知道你着了凉,约莫是想让你好好将养将养。”方姑娘想当然的以为,心想,这两人倒是默契十足,皆为对方考虑,铃姐姐是她好友,顾睿宸对她也算不错,她自己算是这两人爱情的见证者了。 “你看,铃姐姐多善解人意,为你着想,你可要好好对人家。”方梦萱觉得这样也好,忽略心底不知为何而来的酸涩,乱七八糟的情绪,佯装镇定的放狠话,“你若以后胆敢让她难过,我……” 她虽然狠话撂的响,可隐藏不了情绪中低落,二公子看的真切,他笑的更欢喜了。“你能怎么样?” 这般当着她面的挑衅,方姑娘怒了,一把挥开他的手站起身,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好呀,你还真想让她难过不成,顾睿宸,你给我听着,你若对她不好,我……我卸了你的胳膊,再打断你的腿。” 二公子拼命忍住笑意:“小梦,你这样也未免太残暴了。好在,我与她是不可能了,就不用领受你的暴力了。” 没来的及消化二公子说的话,方姑娘被他的这副表情和指控,惹得更加搓火了,“残暴?暴力?你敢说我暴力……” 话没说完,被突然其来的吻堵住。 二公子清隽的面庞,闪亮的黑眸在方梦萱眼中数倍地放大,她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一时间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二公子唇角微扬,趁着她失神之计,顺着她的手一拉,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吻的更深。 方梦萱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推开他,惊惶起身倒退了几步,睁大美目瞪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二公子抬头,目光炯炯的望着方姑娘,他不想因彼此的猜测,再生出不必要误会,也不想看她时不时无端的发火生气,她自己后知后觉,可这段时间,倒是让他想明白看清楚了。 “从前是我错了,我没能早早的意识到自己真实的心意,直到你自顾府离开。小梦,月上香重逢也好,京城街头各处相遇也罢,世上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巧合。你以为的碰巧,其实都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何况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的企图是你。聪明如你,其实又怎么会看不到这些。”他叹了口气,笑笑,“可你潜意识的去忽略这些,你每次都是认为我在戏弄你,也怪我,做了太多劣迹斑斑的事情,让你对我有太多的误解和防范。” 方姑娘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他以往说过的话。 --一个未婚男子追着一个未婚女子,你说这是什么企图? --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陪着你笑,看着你闹,牵你之手,看万千山河,云卷星舒。 --我是说真的。 --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方梦萱,我顾睿宸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叶子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可以不惜让你以身犯险?若我身处险境,你也会这般救我吗? --若我跟叶子阑一同遇上危险,而你只有时间救一人的话,你救谁? --我救你! --我说,我选救你。 --所有人觉得?我想,只有小梦你自己觉得吧!还有,所有人觉得,知道的是,我喜欢的是‘梦仙子’! 那些她曾经以为开玩笑,戏弄诓骗消遣她的话,原来她都记得这么清楚。 她就算反应再迟钝,现在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不对,方梦萱还是不太相信,似是要找出辩驳他的事情来,她想了想,说,“我是亲眼看到你跟铃姐姐出双入对,就差明媒正娶了。” “我曾经是想过跟她在一起,以她的才貌品性,加之背后的东方世家,我与她联姻,自然予我大有助益。或许这样说很卑劣,可我不想骗你,当初我就是这样筹谋的。然而所有的想法计划皆因你的离开乱了套。”他眼神不躲不闪,仿似自己做的并不是口上所说的卑劣一样,却又透着股真诚,“你跟东方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是这世上的异数,若你嫁入顾家,以你的性情,怕也是很难成为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一切有我。” 他说的一本正经,还打算了如此长远的计划,可为什么她听着就是不太顺心,字里行间尽是在损她的话。 原本经过这么多时间的缓冲,方姑娘也算调整了心态,冷静了点。可被他这么一说,不由气笑了,“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你这筹谋算计的太久远了吧,还有你既然能利用铃姐姐的婚事巩固地位,谁又知道你是不是也在利用我?!” “小梦,你怕是对自己或是对我们顾家有些误解,顾家两百年的武林世家大族,顾家的家主还不至于为了利用‘梦仙子’,而赔上自己的婚姻吧。” 方梦萱听着更气,这人说的是什么话,现在不是在为他自己辩解吗,怎么说的她是多么一无是处,多么高攀了他顾睿宸一样,她正想反唇相讥过去,二公子抢先说了下去。 “东方铃喜欢的,是那个温文谦恭,平易近人,心怀正义的二公子,而真正的顾睿宸,是残酷狠心,冷漠无情的。她爱慕倾心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我。只有你,在看穿了一切之后,依旧可以云淡风轻的对我,会鄙夷会嘲讽会戒备,却从来没有拒我于千里之外。或许也只有你这样做事交友全凭自己开心乐意,不在意世俗,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的人,才能真正的不介意。” “我父亲曾经奉劝我,让我保留一些真心,让我不要错失了生活中原本的美好。我筹谋算计,步步为营二十余年,所谓真心,实在少的可怜。可这点鲜少的真心,早已如数奉上予你。”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如炬的瞅着她,缓缓开口,“小梦,你就是我此生不愿错过的唯一的美好。”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方姑娘心突突的跳,她又惊惶了,不由的往后挪了几步,可不想二公子见她这副模样,兀自的笑了,伸手拉住她的臂膀阻止她在退开。 “我的心意已经向你表明了,你不说说你的想法吗?!”二公子闷闷地笑问,他脸上是一副温柔中带着喜悦的表情。 他这一副形容,看在方梦萱眼中尤为刺眼,有种猫抓到老鼠没有立刻吃掉它,而是要逗弄它一番的意思,方姑娘还未理清自己的情绪,但这十几载养成的性格,不处于劣势的心性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你此生唯一的美好,矫情,忒矫情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说你才多大,半辈子都没有过去吧,怎么就此生了?你知道此生有多长吗?你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吗?还有,我是知道自己又美又好的,可我绝对不是任何人的,我的理想是万里河山,星辰大海,怎么就成了你的唯一?” 二公子做梦也没想到,方梦萱将他一番诚挚的表白唾弃至斯。 第33章 二公子做梦也没想到,方梦萱将他一番诚挚的表白唾弃至斯。 好半晌,他讷然道,“可……我说‘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美好’这句话,我是想告诉你,谁都不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爱你,你是我唯一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是我一辈子都不打算放手的人。” 他本想说的委婉点,奈何方姑娘从他的言辞解读出了各种漏洞,这般的咬文嚼字起来,那好,现在说的这么直白,这会总不至于再被误解了吧。 方梦萱听了他一番直白的解释后,果然有些反应不能,他的一句“我爱你”快速奏效的将方姑娘所有的心绪拉回了话题本身上。 她之前是想辩驳他来着,后来又被气着了,如今仿似再也找不别的理由了,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露出的灼灼光华,再也不能忽视他的深情厚谊。 可就算他对她情深义重,那她呢,她喜欢他吗,她心头乱的很,不知道原本聪明的脑袋瓜子要怎么运转了。 二公子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微微侧目,逃避着他的目光,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我实在糊涂,我才刚刚言明心意,你尚需些时间消化,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回答我。”说完,他拢了拢衣襟,又极为自然得揉揉她的小脑袋。 他不着急,来日方长,他也不逼她,他只怕适得其反,惹的她发火说出点让两人后悔莫及的话,她性子太容易动气了。 方姑娘脑子一片浆糊,顺着他的话头,点头干笑了几声,遁了。 回到房间的方姑娘,傻愣愣的在床边坐了大半日,连晚餐的时间都给忘记了。 白日里的那些话,对她的冲击太突然了,静下心来的方姑娘终于有时间好好想想她对顾睿宸是什么样的情感。 回想过去的种种,他与她一起经历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浮现,或许他说的对,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他,警惕着他罢了,而他默默地用行动证明了他所说过的话,她相信他是爱她的,方梦萱确信。 可她呢,她是否也爱他?这或许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不确信了,她不知道自己对二公子是怎么样的感情。 一开始的时候,她将他视为好友,全心全意的相信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对她照顾有加,对“雪亮”也很好,她们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笑语晏晏的。 可后来,她发现他利用她欺骗她,她气极了又觉得是自己太傻了,又后来,他们在京城相逢了,她防备警惕他,言辞讥讽他,与他争锋相对,却好像并没有真正的讨厌过他。而他,更多的是包容她,保护她,更保护她所要保护的人。 他受伤了,她会着急惊慌,甚至难过。不知不觉中,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也习惯了对方的陪伴。 她想她是喜欢顾睿宸的,可是,她不确定这种喜欢究竟是不是爱?! 她也喜欢师傅,大师兄,二师兄,叶哥哥他们,如果他们受伤,她也同样会难过呀,她真的是越想越乱了。 恍惚间,方姑娘听到有人敲门,她问是谁,那人刚好是顾睿宸,这下她更乱了,她便谎称自己睡过头了,晚点去吃饭,让他先去,不用管她。 其实她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向来直爽不拖泥带水。她若是喜欢他,就会明明白白的承认,若不喜欢他,也不会为难自己,欺骗他。可是烦就烦在,她现在弄不清自己的心思,她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顾睿宸说的那种喜欢,是不是所谓的爱。 方姑娘晃晃脑袋,在床上滚了滚,很是颓败。 方姑娘唯一庆幸的是,二公子的伤算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她天天去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免去了碰面的尴尬。她也可以有多点时间好好去找答案。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殊不知你想它发生的它发生的概率不大,你不想让它发生的偏偏就是撞着你门口上赶着来。 她是不用去找他了,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在二公子以为方梦萱故意躲着不见他的第二日后,他终于主动上门了。 二公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可以让她慢慢考虑他俩的关系,但是不能由着她这样的躲着他。 “小梦,你在吗,我进来了。”他敲了敲门,也不待方姑娘回应,便直接进屋了。 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回答他。但没到她说话,二公子便开口了。“我让人给你顿了鸡汤,你尝尝。”他手上还端了个瓷盅,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她。 方姑娘只得接过他递过来的鸡汤,低头喝着。 “想来也是为难你了,我受伤的这些日子,你在客栈寸步不离的照顾我,也不曾出去,怕是该闷坏了。如今我已经痊愈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道。我看你这两天都早出晚归的,让人着实不放心。”他一脸的温柔。 方梦萱喝着的鸡汤突然不香了,听明白了话外音,抬头蹙眉,“你觉得我这两天是故意躲着你?”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说过。”他漆黑的眼眸中闪着莫名的笑意。“那你说你有吗?” “我没有。”方姑娘气鼓鼓反驳道。她这两天早出晚归的,确实是在这客栈憋闷的太久,想调节调节自己的心情,只有那么一点点很少很少的部分是有点不太想见他,但是绝对没有他所说的,故意躲着他,没有,绝对没有。 她底气十足的又道,“顾睿宸,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我故意为了躲你,何至于斯。” 这此地无银的样子,二公子垂眸笑了笑,“好吧,你说没有肯定就是没有,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明日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前面说的话将她的话头都堵死了,她无从反驳呀,只觉得这鸡汤喝的真不是滋味。 只能说二公子太过了解她了,三言两语就让方姑娘无话可说了。 荆北大街,比不上京城的繁华闹市,倒更多了些异族特产。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逛过,只是有任务在身,没有如今这般可以优哉游哉的细瞧。 “等叶哥哥的商贸街建起来后,应该会比京城热闹,可惜还早的很。”方梦萱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感叹道。 想到她叶哥哥最近忙着在规划商贸街都没空过来看她,他这样倾尽全力的做这个街区,以他的能力和眼光,到时候荆北这里会是多么的壮观热闹!她都等不及想看看这一盛况了。 二公子:“那就等它建成后,我陪你再来荆北看看。” 方姑娘:“也好也好。” 二公子说的理所应当,方姑娘答的自然而然。 一路上,二公子为了不让方姑娘有心里负担,破坏彼此间原有的和谐,不着痕迹的带着方姑娘看些有趣的事物,方姑娘倒也是自动了过滤了之前的尴尬,两人相处的同以往一样,颇为舒心自在。 到了午饭时刻,两人选了家荆北特色的酒楼,坐在二楼大堂靠窗的位置。 吃的七七八八了,方姑娘慵懒的支着下颔,瞧着酒楼内其他桌的姑娘小姐们,又转眼望着街上游走的姑娘们,最后,笑着下筷。 方梦萱很喜欢荆北的这点,不管是小老百姓的闺女,还是大门户的千金小姐,都毫不避嫌的在街头游走。其中还有几个娇俏清丽的小姐姐,看的她心情大好,胃口就更好了,闻着街上几家特色小食的叫卖声,思量着再吃点什么。 方姑娘瞧着窗外,二公子瞧着她,见她这会儿看了良久,不由笑着摇摇头,宠溺道,“我瞧着这几家铺子不错,不如买些回来尝尝,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正中方姑娘下怀,她双眼闪亮闪亮的,笑的好不灿烂,不忘朝着他后背道,“英雄所见略同,二公子,你真是我的知音呀,辛苦你了!” 二公子笑着摆摆手,下楼了。 方姑娘托着腮瞧着二公子下楼,走在街上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的视线跟随着二公子在荆北的街道上穿梭,直到见他进了一家糕点铺子,好半晌不见人出来。方姑娘抿了抿唇,瞧着铺子生意兴旺,心里估摸着人多怕要等上一等,漫不经心的又吃了几口菜。 可等着等着,方姑娘等出了不对劲,进去糕铺子的人进的多,却没几个出来的。 “小二,结账。”她抛了银子付账,急急地朝糕点铺子去。 方梦萱是怀着些微急切,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顺带去看个热闹的心态去的,可等到她真的到了这糕点铺子,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先是愣了愣,而后,笑了。 是的,她脸上笑着,可在旁人眼中看来,这笑比不笑还让人发憷,两名姑娘快快从她身边经过。 方姑娘似门神一般,站在原地,双手抱臂,“笑容可掬”的“欣赏”着铺子里众星拱月的情形。 糕点铺,顾名思义大部分的客户皆是女子,原先来此买点心的姑娘们,此刻的目标都不在点心上了,三三两两的围在二公子身旁。 二公子在一群女子簇拥中,一派温文有礼,笑的温和。 真真是鹤立鸡群呀,惹的一众姑娘小姐们眼红心跳。 第34章 真真是鹤立鸡群呀,惹的一众姑娘小姐们眼红心跳。 有捂着手帕笑的娇羞的,有的时不时的偷瞧他,更有胆大的几个姑娘,还上前与他攀谈。 姑娘甲:“公子是第一次来荆州吧?” 姑娘乙:“公子不是荆州人士吧?” 姑娘丙:“公子是独自一人吗?” 姑娘丁:“公子也爱吃这糕点?” …… 二公子微笑着选择性的回了几句,姑娘小姐们也跟着笑的更欢了。 不知为何,方姑娘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无名火,恼怒非常。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二公子在人群中回眸,温和的脸上,笑意更深了,冲着一众姑娘小姐们笑语一句,“家中娘子喜食这些,在下不过跑跑腿罢了。” 闻言,一群姑娘小姐们大失所望,不过,这年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情,个别几个小姑娘不死心,“得公子这样的夫婿,您的娘子真是有福气。想必她一定美丽又大度吧?” 他笑而不答,只是往方姑娘看去,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一脸的欣喜,欢欣雀跃的走上前。 他虽然没有说,但是在场的人都默契十足的一眼认定了方梦萱是他妻子无疑。 他满眼的温柔宠溺,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酒楼等吗?” 方姑娘皮笑肉不笑,面对着姑娘小姐们各种艳羡,嫉妒的目光和叹息,难得的配合了下二公子,挽起二公子的手臂,娇柔道,“我见你去了许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急急来寻你了。” “傻丫头,此间生意兴旺,糕点供应不及,多等了一会儿。”他话音刚落,正好伙计包好了新出炉的糕点跑了过来。 “我们走吧。” “好。” 两人一派浓情蜜意的出了糕点铺子,待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方梦萱收回手,状似若无其事般。 二公子细细将她的神情望进心底,他以手抵唇,咳了咳,“方才多亏了小梦的配合。看来我俩之间果真是默契十足!” 二公子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方姑娘笑的更深了,“是吗,适才春暖花开,桃花朵朵,我看二公子置身其中,倒是乐不思蜀的很。” 二公子喘着明白装糊涂,“小梦说的哪里的话,大家不过是等糕点出炉的时候,闲来无事,随意攀谈了几句。” “二公子真是好兴致。闲来无事,随意攀谈都能聊得这般真情实感,热络投契,倒是我去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与这些红粉知己的一番闲情逸致?!”方姑娘脸上的笑容不减。 话是说的漂亮,要不是正好被她撞见,保不住就不是攀谈几句的问题了,那群小姐姑娘们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老鼠见到了大米一样,那大米也是愿意泽被苍生的很,一派和谐的情景啊! 二公子知她越是面上欢喜,心中越是汹涌澎湃,心中很是无奈,含忧带笑的把话带过,“小梦,你最近成语用的不错。” 二公子故意转移话题,在方姑娘这里,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方姑娘快要被气疯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着即将要爆发出来的怒火。 “跟二公子这样学识渊博的人呆的久了,自然耳濡目染了几分。”她心底怒火累积更甚,沉下了脸,讥讽道,“怎么,二公子心虚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情绪起起伏伏,二公子眉梢一动,勾唇将她瞧了许久,似笑非笑道,“小梦,你这样子,莫不是吃醋了?” 这下方姑娘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吃醋,可一系列的反常举动,除了吃错,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一语点醒梦中人,弄不明白的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最近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有看到他与东方铃一起时心中不知名的别扭酸涩,他与别的女子笑语晏晏时候的恼怒上火,原来……竟是自己醋了?! 方姑娘恍然大悟,看着二公子的眼神不停变换,从迷茫到清亮,最后她的眸中是二公子清晰的脸。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不同于对师兄们的那种喜欢,是他喜欢她的那种喜欢。 “顾睿宸,我喜欢你。”方姑娘神请认真,语气坚定,道,“像你说的,谦和温良,恭顺随和,都只是你表面的样子,事实上,你是坏到骨子里,心思深沉到骨血的人。可那又怎么,就算你心有七窍,我也看得透你那些小心思,我不怕跟你斗智斗勇。何况,我又不是草木,我感受得到你的真心。” “我喜欢你,喜欢这样喜欢着我的你。”方梦萱嫩白的脸颊上染了层淡淡的嫣红,思忖了一下,复又严肃道,“你以后不要招惹其他女子了。我心眼小,你若喜欢我,就不能再去喜欢别的其他人,你只许喜欢我一个人。” 二公子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他感觉得到方姑娘是喜欢他的,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的看清自己的心意,并这般认真且深刻的回应他的心意。 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溢满二公子的心头,哪怕当上家主之时,他也没有这般觉得完满。 幸福来得太突然,二公子在最初一瞬间的愣神后笑了,笑的那般明朗,笑的那般欢喜。 他伸手一把将方姑娘拉入怀中,眼中是满满的藏不住的喜悦。 他将她揽在胸口,方姑娘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心突突突地跳的很快,耳边是他激动中带着喜悦的声音,“小梦,我顾睿宸说过的话就不会变,你是我唯一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我说过我爱你,便只会爱你一人。” 她的心跳也跟着快速的跳动起来,可能心跳会传染吧,两颗心靠着这样近,跳的这样急,除了心跳声,周遭的一切都听不见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华,他修长的身影立在街道旁,如丰神临世,俊朗非凡。 她一动也未动,只定定地看着他,脸颊红润。 他眼眸微动,俯脸贴上了她柔软的唇,温柔的摩挲…… 良久,二公子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方姑娘大脑一片空白,原本红晕的脸颊这会儿如熟透了的虾儿一般。 二公子不自然的侧过头,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 直到二公子瞥见散落一地的吃食,轻咳了两声后,温声道,“这些掉地上了,我重新去买,你等我。” 方姑娘“嗯”了一声,脑子回转过来后,急急在他身后大喊,“不用买糕点了。” 二公子“噗嗤”一笑,回首正色道,“知道了。” 他黑眸温柔深情得可以渗出水来,可方姑娘分明在那其中瞧见了他憋在心底的笑意。 可恶,居然取笑她。可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双眸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嘴角,唇间依稀还留着他的气息,她眼底透着浓浓的笑意,心里似偷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好半晌,方梦萱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她就近找了一家茶寮,叫了杯茶,坐着等顾睿宸。 “姐姐,姐姐。”一旁又个小胖墩拉着她的裙子。 “你叫我吗?”方梦萱问道。 小胖墩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回她,“有位穿白色衣服的哥哥,说他在街角那个拐歪处等你。” 小胖墩指了指远处的角落,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白色衣服的哥哥?顾睿宸吗?搞什么呢? 若是以往的方梦萱,肯定会不屑一顾,要不会警惕几分,可今日两人一番真情告白,确认了心意,方姑娘心神放松,便不曾多想,便去了街角。 街角拐弯处,没人,在往前走,便是个死胡同,鬼影都没有半个,何况是人了。什么情况,难道是那个小胖墩在耍她?还是顾睿宸耍她呢? 转身打算离开之时,方姑娘眼神雪亮的发现墙角的树边挂着袋吃食,便更断定是顾睿宸,她喊了几声二公子,没人回答。方梦萱也不恼,以为是顾睿宸跟她开什么玩笑,笑盈盈拿起里面的糖葫芦吃了起来。 眼瞅着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依旧不见二公子,她假装生气道,“喂,顾睿宸,你在搞什么,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 紧随而至,一人影落在她面前,而那人并非顾睿宸。 “是你!”方姑娘看着眼前人,满脸嫌恶。 “怎么,不是顾睿宸,失望了?真没想到,名满武林的二公子,竟然跟你这个小妖女勾搭在一起。”站在她面前的林文天笑的鄙夷。 “飞凤”啪的向他扫去,林文天挥手一把接住。 不可能,方梦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林文天不可能这些天不见,武功能进步成这样。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现实,她体内真气凝滞,她……中毒了! “更没想到,你这小妖女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我还以为要费点功夫呢。”他笑的一脸得意猖狂。 是糖葫芦。可恶,竟然大意了。方姑娘娇颜含煞,一边暗自用功逼毒,一边恶狠狠的盯着他。 林文天笑的狰狞,手一扬,将方梦萱与“飞凤”甩了出去。“小妖女,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当日,你在武林群雄面前,让我丢进脸面,让我爹不得不送我出松若派,我一个堂堂松若派少主过的丧家之犬一样的日子,今日,我总算能报仇雪恨了。” 方梦萱被重重地撞到墙上,艰难的爬起来,发现除了背后撞击的疼痛,更多的是四肢百骸透出来的疼。 林文天走上前,蹲下身,捏着她的脸,像看着蝼蚁的眼神看着她,眼中全是恨意。 “你放心,我不会动手杀你的,我这么恨你,怎么会让你死的这么便宜。你是不是觉得身上似有万蚁嗜咬般的疼痛,你越用内力就越疼痛难当。我告诉你,你吃的是‘嗜心’,这毒不会立马要人命,但会让你疼的生不如死,一日甚过一日,最后痛的忍受不了,失去心智,自绝性命,没有人能撑得过七七四十九天,哈哈……” “我呸。”他的脸让方梦萱恶心不已,她一口水吐在他嫌恶的脸上。 反手给了方梦萱一巴掌,林文天眼中恨意更深。 方梦萱眉头紧锁,强忍着万蚁嗜咬般的疼痛,不让对方痛快,不甘示弱的大放狠话。“你以为姑奶奶会怕吗,你最好是今天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让你死在我前头。” 林文天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儿,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你想让我杀了你,我可不上当,不过吧,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把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划花了,那顾二公子,还愿不愿再看你一眼。” 林文天一把捏住方姑娘的小脸,欣赏她咬牙切齿却又对他无能为力的样子,觉得心情顺畅极了,“怎么,怕了?” 是的,她是怕了,怕她划花她的脸,更怕自己会死,方梦萱最怕疼怕死,她不能就这样折在这里,她还没好好玩够喝够,她还想跟顾睿宸一起去看他所说的万千山河,云卷星舒。她得好好活着,不能死在林文天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人手里。 他拿出匕首,在她面前比划,享受这这种猫虐老鼠的游戏。 第35章 他拿出匕首,在她面前比划,享受这这种猫虐老鼠的游戏。 “放心,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林文天眼神邪恶阴毒,举起匕首往方梦萱的脸颊划去。 熟料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一阵白色粉末朝着他的脸铺天盖地的袭来,他本能的捂住口鼻。 方梦萱没想到杜成风当时给你防身的迷药,竟然真的有了用武之地。她二师兄把这药吹的特好,可再好的药,都有个缓冲期,何况,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一定中招。 她忍耐着身体的疼痛,当机立断的借着这一瞬的时机,挣扎的起身往街上逃去。只要她能逃离这里,还怕没机会找这林文天报仇吗?! 林文天虽然快速的捂住了口鼻,可还是中了招,他起身,追了几步,方觉脚步虚浮,心知上了那方梦萱的当,气的龇牙咧嘴,机会已失,来不及了多想,他急速离开。 街角不远处,停着辆马车,方梦萱想也不想直奔车内,只见里面坐着两个锦衣女子,一个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另一个是有些年纪的美妇,她忍着疼,声音沙哑,利索道,“麻烦两位……送我去福源客栈,多谢。” “小姐?”车夫闻声,在门外轻唤。 “去福源客栈。”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瞅了眼方梦萱,淡淡吩咐了一句。 风韵犹存的锦衣美妇上下仔细的将方梦萱打量了一番,见她额间细汗不停的冒着,又一副苍白的脸色,与那漂亮冷傲的姑娘对视了番,轻笑开口,声音又媚又柔,“这位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方梦萱疼得不想说话,出于坐了人家的马车,免力点头,算是默认。 她这般的敷衍打发人家,那问话的美妇也不恼,反而耸耸肩不再说话。 这两人给人的感觉,恰巧与她们的年纪相反。那年轻的女子一脸的冷若冰霜,那美妇却更似少女该有的模样,若是以前方梦萱会很好奇,此刻她却自顾不暇,也就没时间理会这些了。 她握紧双手,疼得五指紧紧的抓着衣袖,冷汗蹭蹭的往外冒,仿佛过了一年那般长,车夫停下车,在门外唤,“小姐,福源客栈到了。” “多谢……”方梦萱匆匆道谢,忍着疼痛下了车,刚进门,就看到二公子迎面朝她走来。 顾睿宸方才买完吃食去与方梦萱会和却不见人,问了附近的摊贩,有个茶寮老板说她喝了半盏茶就走了,心想她约莫是有什么事情,顾睿宸便决定回客栈等她。 这不,他才进门没一会儿,刚要上楼,就听到一声马鸣,他闻声随意瞥了一眼,竟看到方姑娘自车上下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原想问她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就先走了,话还没来得及说,走的近了,一眼看出了方梦萱一脸的不对。 二公子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额间冒着密密的细汗,脸色苍白,眉头紧蹙,骇了他一跳。 “小梦,你怎么了?”二公子一脸的焦急惊惶。 “我疼……我好痛……”瞧见二公子,方梦萱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整个人一放松,顿时耗尽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梦……”二公子脸色大变,一把抱起方姑娘往楼上客房走,回身吩咐小二去请大夫,又打了个亮哨让“亮雪”去寻杜辰风。 大夫陆续来了一拨又一拨,又走了一拨又一拨。要不就是诊不出病因,要不就是诊出了是中毒,却不知如何医治。 杜辰风对药理也只是略懂皮毛,真遇上方梦萱这样的,也实在是束手无策。 夜晚,客栈厢房,几人围在床榻边。 “这些都是寻常大夫,请再多怕是也是无用。我想既然确定了小梦是中毒,我让人请专门研究毒草药理的人过来瞧瞧。二公子,辰风,你俩行走江湖,是否有认识唐门的人或是善于解毒的朋友?”叶子阑分析道,“希望有这其中有人能看出小梦中的是何毒,能知晓救治之法。” “我倒是认识几位唐门的朋友,此刻身处千里之外,我即刻写信,让他们连夜赶来,不知道……”二公子满眼忧虑的看着床榻上的方梦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小梦还能撑多久……” “二公子且慢,我想到了一人,且此刻就在荆州城,当今武林,若她都没办法解毒的话,那也不必再去找别人了。”杜辰风截断顾睿宸的话。“只不过……也罢,老叶你陪我走一趟,给我当个帮手!” 顾睿宸跟叶子阑均不解。 “我怕到时候她不肯出手医治,若是我百般求她们都不答应的话,带个帮手来硬的以防万无一失。”杜辰风解释道。 不解的两人更加不解了,叶子阑道,“你来硬的将人带回来,你确定人家还会尽心医治小梦吗?” 杜辰风道:“你们放心,那是下策,上策是把人给请回来,再不然我也有办法让她尽心医治我们小梦。” “也只能这样了,那有劳两位走……”顾睿宸颔首,话还没说完,忽听床上的人儿逸出一声嘤咛,他立马转头,就见方梦萱犹如蝶翼的浓密睫毛颤了颤,迷蒙蒙的睁开双眼。“小梦,你醒了。” 一转醒,二公子温和浅笑的脸庞便映入眼帘,方姑娘看了看周围,发现不止是他,还有杜辰风叶子阑也围在她床边,她挣扎的想起身。“二师兄,叶哥哥,你们怎么都在这?” 见状,二公子动作轻柔的扶她起身靠着床头,脸色一派的温和浅笑着,“你方才痛的晕倒了过去,是我传信给他们的。你现在可有好些?” “是呀,小梦,你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杜辰风一脸的诧异,从不觉得这么精明的小师妹竟然会中毒。 提起这个,方姑娘终于想起了始作俑者,将之前遇到林文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敢给她下毒,那就做好必死的准备,她方梦萱可不是吃素的,她森寒冷笑,笑着笑着,不由卷起了身子,可恶,那种万蚁噬咬的疼痛又开始袭来。 “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这个是镇痛药,先吃了。”二公子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两颗小药丸,忙给方梦萱服下。 “事不宜迟,辰风,你我现在就出发。”叶子阑不忍见方姑娘这般难受,又担忧又心疼,面上却微笑道,“小梦,我跟你二师兄这就去请大夫,你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回来。” 两人说走就走,只留下二公子在床前陪着方姑娘。 方姑娘吃了镇痛的药,缓解了一些疼痛,可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二公子迳自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依是浅笑着,“刚说了这么多话,再躺一会吧。” 感动于二公子的细心,方姑娘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看着他不甚好看的脸色,亦笑着道,“顾睿宸,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多别扭吗?明明脸色难看的要死,吓人的很,还要弯起嘴角笑的温和,真是要多突兀就多突兀,真想拿面镜子给你照照现如今的二公子是什么样子。” “小梦,真正聪明的姑娘,是不会让别人发现她的聪明的。”二公子无奈的摇摇头。 方梦萱认同的点点头,“我也可以装的愚笨点的,可这样总觉得对不起我的聪明才智。” 看她还有精气神说笑,二公子的脸色和缓了些,“我从没有担心你不够聪明机智,我怕你不够小心谨慎。” 他募地搂住方梦萱,低低地道,“小梦,为了我,以后遇事更加谨慎点,小心点,好不好?” 方梦萱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又听着他这般真诚恳切的言语,唇瓣微微往上扬起,双手回抱着他,郑重的道,“好。” 她向来是跳脱的个性,可一旦许下承诺,就会好好的遵守。 二公子微微放开她,探头闭眼,在她发间落下轻轻的一吻。 等他再度睁眼的时候,眸光阴冷,面容冷寒,立誓般的坚定的开口,“林文天那阴险卑鄙之人,我定让他悔不当初,让他后悔来这人世走这一遭。” 凝望着他愤怒冷酷的眼眸,方姑娘知道他一定会替她讨回这笔账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那你等折磨完他,记住给他留口气,我要亲手结果了他。” “好,我会让你亲手结果他的。”二公子承诺她。 方姑娘低垂着头轻靠着二公子,闭眼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了,杜辰风叶子阑带着个人进来了。 方姑娘抬眸,待瞧见那人时,她有些惊讶。 不仅是她,对方也同样惊讶了一瞬,而后笑道,“还真的巧了,小姑娘,这才过去多久,我们又见面了。”来人不是白日里的那位锦衣美妇又是谁。 房中其余几位询问的目光看向方梦萱,方梦萱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倒是那美妇开口为大家解惑道,“白日里,正是我同宫主送这位小姑娘到这客栈的。” “是呀,当时我疼的浑身无力,幸好遇上两位姐姐将我送回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到客栈。小梦再次谢过姐姐了。” “没想到洪前辈跟小梦还有这一段缘份,那感情好,小梦,你是该好好谢谢洪前辈,谢她等会出手替你解毒之恩。”杜辰风冲方梦萱使了个颜色。 方梦萱有些疑惑,可杜辰风的眼色告诉她,现下应再度道谢,不由顺着他道,“小梦多谢……” 第36章 方梦萱有些疑惑,可杜辰风的眼色告诉她,现下应再度道谢,不由顺着他道,“小梦多谢……” “别,这病都还没看,急着道什么谢啊。”锦衣美妇打断她,又冲着杜辰风笑了笑,“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她似看穿他心思一般,杜辰风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堆着笑见招拆招,“前辈,在您面前,我能有什么主意?我的那点小心思还不是被您看的一目了然,透透彻彻。再说了,洪前辈既然大晚上来了,总不至于是空跑一趟吧,洪前辈宅心仁厚,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行了吧,你也别给我戴高帽了。宅心仁厚,这话怎么听都觉得跟我不搭呀。”锦衣美妇美目滴溜溜的一转,媚笑道,“我不过答应了宫主陪你们走一趟,可并没有答应你们诊治病人哦。” 杜辰风本就打定主意,就算缠也要缠着她松口,医治方梦萱为止,岂料他才开口叫了声前辈,对方却又开口了。 “我本来呢,是打算敷衍下你们了事,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锦衣美妇娇笑的向方梦萱走去,“这小姑娘投我眼缘,我这半老徐娘,再长几岁都能生出你这样大的女儿了,怎么还当得起你一声姐姐,姐姐的叫,你随你师兄一样,叫我洪前辈就好了。” 她这般说道,眼里面上满满的欣喜。 在场几位男子,叶子阑见她终于肯出手相助而松了口气。杜辰风则得出了一个总结,这无论多少年纪的女人,都喜欢人家将她看的年轻点。而顾睿宸从以上对话中,猜出了这位前辈的身份,姓洪,又谈及“宫主”,想来是花影宫四大护法之一的洪玉无疑。怪不得杜辰风当时会说,当今武林,若她都没办法解毒的话,那也不必再去找别人了。这洪玉虽不是名医,却尤善制毒解毒,在毒物这方面,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二公子难得放下几分忧心,看着洪玉为方姑娘把脉,检视她的身体状况。 “这毒倒是有趣,不会顷刻要人性命,却是让人日复一日的痛苦,最后达到人体承受极限,让人恨不得自行了断。”少顷,洪玉得出结论道,“小姑娘,你是怎么得罪了这下毒之人,这人定是恨毒了你吧!” 她虽然开口询问,却并未等方梦萱回答,又自顾的说了下去,“这制毒之人也是没少花心思。” “洪前辈,此毒可有解?”二公子问道。 洪玉没有直接回答二公子的话,而是冲着方梦萱缓缓道,“你说下毒之人将此毒取名为‘嗜心’?” 方梦萱点点头。 洪玉走到桌前落座,端起杜辰风递给她的茶水,轻抿了一小口,随后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 众人见她似有所想,也不出声打扰。 洪玉细细地琢磨了半响,蓦的美目一亮,喃喃地道,“嗜心’?这名字取得妙极。我倒真有几分想见见这个制毒之人了呢!” 众人不知所以,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万蚁嗜咬,失去心智,所以此毒名为‘嗜心’,可它还有一层意思,才是此名最关键的由来,亦是解毒不可或缺之物。”洪玉扬唇一笑,对着众人解释道,“据说上好的兵器,锻造师会加以人血来铸造,这样铸造出来的兵器,便会具有灵气,主人家用起来也会更加顺手。同样的,毒物药理这一块,也可以以血为媒介,比如,苗疆就普遍盛行此法,他们会以血养蛊,从而令蛊虫更好的听从施蛊者。除了苗人结合蛊虫外,这法子中原倒是极少有人用的。因为以自身做血引炼制毒药,实际上有没有增加药效不好说,却仅有一个作用。” “药引?”叶子阑猜测道。 “正是。天下之毒,皆有克星,就如人生病抓药,十个大夫没准有十张不同的药方去医治。好比这毒,本身也不是极难解,可独独用了人血为引,所以这解药也就变得独一无二了。以血喂养毒物,将其炼制成毒,只为让对方备受痛苦而死,你说此人是不是被嗜了心了。”洪玉道。 “洪前辈,在下有个问题……”二公子眼神忧郁的看了眼方姑娘,转首又看向洪玉,得到她示意后,提出心中疑问。“这血引之法一定得是心怀恨意的本人吗,在下的意思是,是否可以随意抓一个人,用他人之血喂养毒物,若是这样的话,岂非……”将喂养之人杀死,那世上不就再无解药了,他实在不敢想,也说不下去。 房中都是聪慧之人,二公子话中未言之意自是一听便明白了,当即几人包括方梦萱在内都热切又担忧的看向洪玉。 “自然……”洪玉凝眸瞧了一圈众人,也不想吓这群小孩,笑着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方梦萱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庆幸自己运气并没有这么差,还好,还好。 其余的几位也跟着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几分,听着洪玉娓娓道来,“血炼兵器,是想让兵器为自己所用,或是让这件兵器守护自己挂心之人;血养蛊虫或是以血炼毒,自然也是让它们能更好的为自己所用。无论兵器也好,毒药也罢,之所以以血引之,无非是人们相信,血液融入其中,会让那件物品带有血液主人的意念。就是人们所信仰的——念力。所以,这种事一般不会找人去替代的,这是其一。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是,凡是血炼毒药,炼制中必有一道工序,需要供血者全身心的配合。这也是中原极少有人用的原因,因为实在犯不着以自身做血引……” 洪玉评价道,“世上杀人方法之多,顷刻毙命见血封喉的毒药也不少,却偏偏选了个这么极端蠢笨的方法,也不知道该说此人是阴毒呢,还是太自以为是呢?” “洪前辈说的是,林文天这斯就是又阴毒又自以为是,还愚笨如猪。”杜辰风邪邪一笑,“他想让小梦无药可治,下了个什么血毒,却生生把自己变成个活解药,他以为将自己藏起来就万事大吉了,真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叶子阑道:“我出门时已让人满荆州城去找林文天了,这会还没有消息,怕是已经跑了。” 杜辰风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儿子跑了老子不还在,老叶,给大师兄写信,我倒是看看林长山是要松若派还是要宝贝儿子。二公子,老叶,你们动用一切人员,以荆州城为中心,方圆百里内,一寸寸的搜,一日一日的扩大搜索范围,我就不信了,林文天这厮还能飞上天不成。” “看来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了,我给你们写张药方子,到时候抓着人,配着血一起服下就好。”洪玉写完药方,又与方梦萱嘱咐了几句,留了几瓶丸药,便走了。 夜已深,杜辰风出门送红玉了,叶子阑去吩咐找林文天,二公子写了封信小楼交代小二送出去,大致也是安排找人的事宜。等他回房的时候,方梦萱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顾睿宸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的人儿,心疼的抚摸她苍白的脸颊,恨不得早早找到林文天那厮。他自小在人情淡薄的顾府长大,从前,不曾真心亲近过什么人,也从未真正的去恨过一个人,即便是当初想要置他与死地的顾景隆,或是受父亲看中的顾长卿。今日,他生平第一次,真正的恨一个人,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她是多么怕疼痛的一个人……当时怎么就会留她一人呢,应该携她同往才是啊……他恨不能替她代受了这份罪…… 方姑娘是被生生痛醒过来的,这种万蚁噬咬的剧烈绞痛又逐渐加剧了,惨白的脸蛋透出密密的汗珠,她咬着粉唇,试图熬过这一阵又一阵的痛楚,可她向来是个不会忍痛的人,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痛苦,“顾睿宸……大师兄……” 已经二十几天了,都没有林文天的消息,沈匀也来了。贪污案方了,就收到方梦萱中毒的消息,他跟皇帝告假后,马不停蹄的去了杭城找林长山,威逼利诱一通,对方依旧咬定不曾知晓林文天的下落。他派人继续监视松若派后,快马加鞭赶来了荆州。 “大师兄……”方梦萱忍着疼痛喊了几声,沈匀见她转醒,朝众人施了个眼色,率先走到床榻边,扶她坐起,喂她吃下止疼的药丸,细细的擦拭她脸上的汗水泪渍,看着原本明丽的小师妹这会儿萎靡的神情,他平稳着心绪道,“怎么样,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来,先吃些东西。” 一旁的二公子早已端来一直热着的小米粥,沈匀将最佳的位置让给他,二公子坐下,舀了一勺小米粥往方梦萱嘴里送。 “我吃不下。”方梦萱摇了摇头,她是实在没有胃口。止疼药的药效越来越弱,她虽然疼的几乎发狂,可她的神志还在,她方才听得到沈匀和顾睿宸的对话。 她知道沈匀逼迫着林长山与林文天断绝了父子关系,没有了松若派明面上的庇护,加上顾睿宸举世家之力和杜辰风放出的追杀令,让林文天一夜之间成了丧家之犬,人人打杀。她现在一日疼过一日,而林文天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也知道沈匀一直在找她那云游在外的师傅,她了解沈匀的性格,断不会用些凡尘俗事去打扰他老人家,那么,是因为怕他老人家赶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吗? “不吃东西,哪里的力气,听话。”顾睿宸满眼的心疼,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从那么明艳的人儿变成如今这般憔悴萎靡的样子,她一向好吃,如今确实连吃的都兴趣全无,这样下去,别说能不能找到人了,她自个儿就先把身体给熬坏了。 “乖,先把小米粥喝了,晚上我让人给你做别的。”顾睿宸半劝半哄,低哑好听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恳求。 方梦萱张嘴勉勉强强喝了几口,安了沈匀同顾睿宸的心。 陪了她一会儿,沈匀便出去了,留顾睿宸陪着方姑娘。 中毒的这段日子,顾睿宸捡了各种江湖的小故事讲给她听,他向来擅长交际,又是博学之人,说的故事自然也娓娓动听,方姑娘倒也不觉得无趣。 第37章 落日西斜,晚膳时分,叶子阑几人都回来了,杜辰风手上端着个鸡丝粥。 果然,二公子叫小二换了粥,可对于方姑娘来说,不管换没换粥,她都没有什么食欲,勉强喝下几口,也味同嚼蜡。 小半碗粥,喝了半响,众人轮番相劝,就连日日都与她吵嘴的杜辰风,也是为了她能多吃上半碗,使劲浑身解数。 方姑娘是既窝心又糟心,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这一掉泪,众人都慌了神,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切询问声。 方姑娘神情哀伤,哽咽道:“我是不是快死了……”她从来没见过杜辰风对她这么好。 “说什么呢,你好端端的,哪里这么容易说死就死。”沈匀严肃了表情,立马截断她的话头。 “就是呢,小梦,你说什么丧气话,你说死就死,那阎王殿不是要大排长队了。”杜辰风一脸你想太多的模样。 “可是,你突然对我怎么好……长这么大,从没有见你这么费过心。”她又道。 “你这是骂我没心没肺吗?我说小梦,你也就这么点出息,我就稍微对你好点,你就不习惯了?”凝重的氛围下,杜辰风神态自然得似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抬手往方姑娘的额头一拍。“那等你好了,我就使劲的欺负你,到时候你可别去师兄他们那告状哦。” “看来我的情况真的糟糕透了……”她抽泣着,一针见血道。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说明情况严峻,她太了解杜辰风了。 “你别听辰风胡说,他是你师兄,他不对你好对谁好?他其实可疼你了。”叶子阑道。 “你别想太多了,情况是有点棘手,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有我们在,你只要安心的静养便可。”顾睿宸亦是劝慰,动作轻柔得揉了揉她的头。 情况的确很糟糕,不仅是因为方梦萱每况愈下的身体,谁都不知道方梦萱能承受得了多久?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有找到林文天,怕他躲进了深山老林隐匿行踪……他们不敢想,只能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重金悬赏,连官府都出动了,除了孩童,连老人女子都一律盘查,不予放过,以免林文天乔装易容遁逃。 几人心中都焦虑不堪,可都十分默契的在方梦萱面前表现的一般无二,就怕她会像方才这般多想,先磨灭了心中的希望。 可是,方梦萱也不傻,且对他们亦是十分了解,叶子阑跟顾睿宸劝慰中的避重就轻,实际上更明确了她这槽糕的情况。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尽力表现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神情……方梦萱压下心头的悲戚……他们想要宽慰她,那她便也装作一副大受宽慰了的样子。她又怎么忍心他们为她忙碌不堪的同时,还要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呢。更何况,她也不是那般轻易认命的人,她不能死,不能这么容易的就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重赏之下,终于有了林文天的线索。 一行人日夜兼程,停在蜀地的某片深山老林前。 守着林子的司祺立马上前,对着走出马车的顾睿宸道,“公子,林文天自进了这山林后,就不曾出来过。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除了悄悄围住这片山林外,不曾轻举妄动。” 二公子称司祺做的好,对着沈杜叶几人道,“各位,事不宜迟,我们各带一队人,等进了山分开搜索。谁先找到,以响箭为号。” “好。”三人称道。 他们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准备进山,因为方梦萱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顾睿宸,带我……一起去……”车内方梦萱虚弱的声音响起,她要亲手结果了林文天。 二公子掀开车帘,她炽亮坚定的眼眸,立誓般的决绝,他扬唇一笑,背起方梦萱,沉静的道,“我会让你亲手毙了他的。” 方梦萱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项,苍白的小脸缓缓地绽出浅浅的笑容,“好。” 山林地形险要,越走越陡峭,二公子背着方姑娘一路向前,企图寻找到林文天留下的蛛丝马迹。日头即将西落,二公子能感觉到后背上的身体痉挛的越来越频繁,这让他心中越来越忧虑,却不敢展现在她面前。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佯装镇定的述说着,等找到林文天后,要用怎么样的手段对付他,让他知道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让他知道后悔出生来到世上;告诉她,等她好了带她回顾家,这次,一定用女主人的排场迎接她,到时候她可不要太过震惊。她不是喜欢看西域杂耍团么,那就请过来,每天轮着法的给她表演,到她看腻为止…… 方姑娘咬着唇,忍受这令人发狂的疼痛,药物已经彻底失去了效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含着泪,看着顾睿宸手上被她咬出血又结了痂的牙印,她告诉自己,方梦萱,坚持住,不能放弃,你可以的。你就要找到害你的人了,你还要亲手报仇,你不能让师兄们,还有,让眼前的这个人,伤心难过。 泪水划过眼角,她想起昨夜,马车内。 她抓着他的衣袖,终于忍受不住的将头埋在他怀里痛哭。“顾睿宸,好疼……我坚持不了了……” “不许胡说!”他紧皱着眉头,心里一阵揪疼,对林文天的愤恨愈加深厚,怒声道,“林文天就在山林里,到时候我定会将他剥骨抽筋,为你解毒。” “林子这么大,找一个人有多难……我真的好疼……我实在不想在这样痛苦下去了……”她虚弱的哭泣着,心中已经失去了信心。 他托起怀里的小脑袋,凝望着她瘦削苍白如纸的小脸,怒声斥责,“你可以的!希望就在眼前了,你难道就要在此时放弃,之前的你都忍过来了,就差这么一两天了,你不能放弃。” “小梦,只要一两天,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可是方梦萱,那么多刺客杀手都不能奈你何……我知道你很怕疼,可我相信我的小梦,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撑过来的。” 他的身音慢慢从恳求变得哽咽。“你不能放弃,就算为了我……求你不要放弃……” 他的眼中闪动着不容让人错认的深情,带着几分哀伤几分哀求,还有几分……害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个荣宠不惊,任何事情面前都可以淡定从容的顾睿宸,原来也会害怕失去。 她想,像他这样的人若非爱惨了她,又怎会如此,原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爱她,而她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看清他对她的深情,她趴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 她疼的浑身颤抖,他便让她咬着他,既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那便陪着她一起受苦! 顾睿宸一直用他的方式留住她,陪着她。方梦萱的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他的肩背,他背着她,不仅要在这陡峭的山间寻人,还要照顾开导她的身心,她将头靠在他的颈项,低声呢喃,“为了你,我一定可以坚持下来……所以,你不要为我分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他。” 他的身形一滞,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勾唇一笑,哑嗓道,“好。”他坚信她可以撑下去,也坚信他们能找到林文天。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了她,他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只要上天让她在他的身边。 在山中搜寻了两天一夜,募地,空中响起一声鹰鸣,“亮雪”在他们上方盘旋了几圈,“啾啾”了数声,随即又凌空而去。方姑娘颓败的眼神一亮,环抱着二公子的手更加颤抖,对方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背着她,身影如风的跟上“亮雪”。 隐秘的一处山涧旁,蹲着一人,可不就是林文天那厮。 二公子食指轻抵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悄无声息的上前将其包围。 林文天打完水,二公子已经抱着方梦萱不动声色的站在他的身后。 “好久不见,林公子。”二公子眼神冰冷的打招呼,后面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林文天吓得不轻,怎么也没想到取个水的功夫,会遇上他俩,在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已被团团包围。 方梦萱示意顾睿宸放她下来,好似眼前人就是止疼剂,突然间,全身好像没有那么疼了,身体也有了些许力气。 二公子改抱为扶,听着怀里的人儿幽幽的道,“没想到,你会落到我手上吧……放心,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同样的话,她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他。 “你想干什么?”林文天看着眼前森然冷笑的方梦萱,还有一脸无情的二公子,他不禁往后退了步,运功欲逃。 只见二公子身形如鬼魅,在他转身的一刻,三下五除二的挑断了林文天的手筋脚筋。 “啊……”一声惨叫划破山林,林文天冷汗涔涔,不可置信的看着二公子。 二公子放下怀中的方姑娘,让她靠坐在树下,笑容温柔,“我先替你解毒。” 一旁的司祺会意,上前一把抓起林文天鲜血淋漓的手,让鲜血滴入早已准备好的药汤壶中,随后,将汤药递给顾睿宸。 后者接过,小心翼翼的喂方梦萱喝下,见她的气息逐渐缓和,他脸色稍霁。 当他再度起身看向林文天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阴冷的如同地狱的使者,心中的忧虑已经放下,现下就是好好报仇的时候了。 “顾……顾睿宸,不要过来。”林文天现在才知道,顾睿宸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比起四肢的疼痛,更多的是害怕,冷汗湿透了他的背脊,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拖着四肢往后爬去,“顾……不,二公子,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你的狗命自有人来收。”二公子眼角往身后的方梦萱瞥了瞥,其意再明显不过,他答应过要让她结果了他,但这之前,他也答应过她让林文天这厮生不如死的。 他俯身,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把匕首,匕首上面还沾染着鲜血,正是方才挑断他手脚筋时留下的。 “你不能杀我,我爹是……啊……”林文天求饶的话还没说完,二公子已经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划了十几刀。 一声声的哀嚎声中,二公子动作利索的在林文天身上划了一百来刀,刀刀避开要害,又刀刀见骨。 “为何不能,深山老林,死个人有何不可。”二公子提起他的衣领,轻声询问,“很疼吗,比起林公子所作的,这点才哪到哪。” 林文天如见到修罗一般惊恐的望着二公子,鲜血不停的自他口中呕出。二公子嫌恶的放开手,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在他的伤口处,说道,“你说这深山老林的,蛇虫鼠蚁该是不少吧?!” 半盏茶的功夫,林文天哀叫着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虫蚁似闻着花蜜般,噬咬啃食他的伤口。 忽略耳畔的惨叫声,光看着鲜血淋漓的林文天,便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沈杜叶三人循着惨叫声陆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沈匀觉得有些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当他看到服了解药,脸色依旧苍白的方梦萱时,便觉得一切都是林文天那厮咎由自取。存了害人的心,便要承担自己的恶果。 “杀了我,杀了我……”原本的求饶变成了求死,林文天此刻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他实在受不了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不过就是万蚁噬身……而已,这么点功夫就撑不下去了,我都还没有跟你要利息呢。”不知何时,解了毒的方梦萱,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林文天的面前,站在二公子身旁说道,“后面的,我亲自来。” 方梦萱笑的极其温柔,眼神却极其恐怖,一脚踢向林文天的肋骨,伴随着骨头断裂声的,还有林文天响彻天际的哀嚎。 “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至于这么卖惨吗?!是有多疼啊……”她怒火中烧,恶狠狠的道,“你知道我疼了多久吗,你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林文天不停的抽搐着连连倒退,“飞凤”卷向他血淋淋的左足,一个翻身,他重重地撞在大树上,接连又呕了几口鲜血。 方梦萱连甩了他好几下,直到林文天只剩下一口气,她才收回手中的“飞凤”,邪笑着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的面门,凶残的说道,“就是为了亲手——毙了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脚下用力,折断了他的颈项。 第38章 尾声 清风拂面,吹过二公子还有他背上的方姑娘。 方姑娘轻松愉悦的环抱着他的颈项,笑容灿烂,冲着头顶盘旋的鹰儿道,“‘雪亮’真棒,回去后,餐餐给你加鸡腿。” 啾”的一声,“雪亮”振翅,似乎在表示它的开心。 “呵……”二公子自她解毒后,总是笑意盈盈的。 “你笑什么?”背上的人儿问道, 二公子原就只是心里高兴,可对方这么一问,他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在想,小梦赏罚分明,这仇报了,这恩,也定不会忘!”毕竟连那只猛禽都得了奖赏。 他话一开口,方梦萱就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二公子这是要讨赏?说吧,您是要怎么个报法?” 二公子转头,用余光看向方姑娘“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自然是以身相许!” 方梦萱瞄了他一眼,美目闪过愉悦的笑意,故意为难他道,“可我这样的性格,很难成为你们顾家合格的主母?” 见她没有直接拒绝,二公子眼底的喜色难以言表,他淡定的转过头,还是那句话,“怕什么,一切有我。” 方姑娘想了想又道,“我说过,我心眼小,娶了我,你就绝不能纳妾或者找别的女人。” “试问江湖上有谁敢跟‘梦仙子’抢男人,不怕你卸了她们的手脚吗!”他闷声大笑。 方姑娘点点头,想到他言下之意,冷眉斜睨他,“我曾听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可见,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是江山都可以颠覆。” “所以……你是想做褒姒妹喜之流?”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方姑娘送他一记白眼,道,“我是想说,既然江山都可以为之颠覆,那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的人和物,真正的爱一个人,大抵眼里便只有对方吧。如果在爱着一个人的同时,再去接受另一个人,那便不是真正的爱。” 她所理解的爱,是眼里只有对方,可以为对方放弃一切,除了这个人,其他人再好都与之无关。所以,如果他若真的有了别人,她便会离开他,因为她不需要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方梦萱的语气让二公子不由的认真起来,他将背上的人轻轻放下,眼神坚定且真诚,慎重回答道,“我也说过,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美好,既然我选择了你,便只会爱你一人,别的人再好,都与我无关。” “我虽然没有万里江山可以让你颠覆,不过,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同你共享。”他自怀里拿出顾家的家主令,拉起她的手,“我把我的‘江山’放在你的手里,你要颠覆也好,耍着玩也罢,只要你开心就好!” 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方梦萱定定的与他对视,在他的眼中她看到自己,她倏地大笑出声,“二公子,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二公子嘴角泛起大大的弧度,笑容似春风般沁人,“不悔!” “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此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