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逃兵 作者:六号先生 文案: 小提琴天赋max语言学业极差小提琴家 语言天才但小提琴天赋不是很高的画家 两人因一起上小提琴课相识,成为彼此的“仇敌”。但在不知不觉中,对方早就渗入自己的生活中,彼此成为了“不愿承认的”朋友。 在某些事情上,我又确实是一个逃兵,比如,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朋友。 友情向,西班牙小说风 微薄六号先生没了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维·德萨乌,阿尔贝特·乌利亚斯特雷斯 ┃ 配角: ┃ 其它:西班牙内战 一句话简介:出生于战争时期的小提琴手与画家 立意:世界和平 ================== ☆、第 1 章 谢维·德萨乌走在大街上时心想,倘若当初,他在小的时候,就能知道教会学校是什么意思的话,他会极力向父亲反抗,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一切的罪恶之源就是教会学校。 “我已经决定好了,你不必再劝说什么了。我的儿子必须上教会学校。并且我已经为他找好学校了。”书房里传来父母的争吵声。父亲的声音很大,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儿子会听见。 “我无法理解,若昂。你又不信教,为什么……” 晚上,谢维睡不着。除了卡萨尔斯骑士,没人在房里陪着他……哦,倒也不是,还有个小宝拉。但谢维并不想让她陪着自己,宝拉是父亲或者母亲那边的人,谢维固执地认为。 “谢维,你睡了吗?”宝拉悄悄地走进来,谢维熟稔地闭眼假睡,他身旁的卡萨尔斯骑士也很配合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宝拉尽自己的责任为谢维盖好被子,关上了房里的灯,拉上窗帘,就静悄悄地离开了。谢维还能听见屋外宝拉和母亲小声交谈的声音。 “卡萨尔斯,你睡了吗?”谢维学着小宝拉,低声问道。他保证,这么小声,他的父母绝对听不见。 “还没有,不过你确实该睡了。” “唉,我还睡不着。”谢维还是很介怀白天听到的事,“卡萨尔斯,教会是什么?” “你可以自己查阅一下百科全书。” “好吧。我还是睡觉吧。晚安,卡萨尔斯。” “晚安,谢维。” 谢维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就是在夏季的某一天,他开始了他的教会学校的生活。对于他来说,这和他在家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他照样得学习语言,学习拉小提琴,尽管其实他喜欢的是大提琴。可能略有不同的是,他不用面对父亲严厉的面孔,没有了卡萨尔斯骑士的陪伴,以及,他得面对一堆教义和一群陌生人。在他上学之前,父亲就告诉他,在学校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一个无神论者。 谢维在上教会学校之前,他就已经会说三种语言了,加泰罗尼亚语、西班牙语和一点意大利语。学校的大部分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相反地,其他孩子就不大喜欢跟他玩了,他也一点不介意。他有自己的世界。 两周后的下午,谢维安静地坐在教室里。那是一节小提琴课。谢维还是一个人坐,没人愿意坐在他旁边。他看着琴谱,偶尔看向窗外。 他一点也不想要练习音阶。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一个比谢维高许多的男孩子向他打招呼。 “嗯。”谢维甚至没有注视对方的眼睛,他靠着木椅懒洋洋地应道,对方却丝毫不介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了。 “这个老师教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是刚到这所学校上学的。你呢?你也是吗?” “不是。但是我之前没上过劳拉的课。不过你是新来的,我比你大两级,我们不一定在一起上课。” “倒不是这样。虽然我是新来的,但我的小提琴等级可不比你差。” 这倒也是,如果他们的等级不对等,老师也会将他们分开的。 男孩从琴盒里拿出他的小提琴,顺口问谢维:“你的小提琴呢?我听说劳拉可严格了,你要是没带就完了。” 劳拉经过他们身边,走向了坐在他们后排的后排的一个男生。 “你,拉一下三十五号练习。” “太可怕了。”回想起劳拉刚刚从他旁边经过,男孩仍心有余悸。 谢维没有丝毫的感觉,但他还是应付着点头道:“对。”然后两人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停——” 那个男孩拉走音了。劳拉走向了下一位学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或许也不算短暂,谢维也在试图找话题来打破这份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贝特·乌利亚斯特雷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谢维·德萨乌。” “啊,天啊,天啊,原来你就是谢维·德萨乌!”阿尔贝特吃惊地喊了一句。 “对,我就是。”谢维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我是谢维·德萨乌,有什么问题吗?” 阿尔贝特听说过这个名字。谢维·德萨乌是个不怎么喜欢搭理人的小个子,不和别人玩,很高傲,但又很聪明,很有天赋,会说好几种语言,很多老师都还挺喜欢他的……这就是他父亲想要的那类孩子…… 与谢维一样,阿尔贝特也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对他没有什么期待,这就让他更加觉得难过了,他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个无用的人。但是阿尔贝特的家庭也不是一向纵容孩子的,他们也会逼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们会唠唠叨叨地催他去学习,去拉琴,只要别出现在他们面前,做什么都好。 阿尔贝特不大喜欢自己的父亲,所以父亲喜欢的像谢维这样的孩子,他也不会喜欢。 他和一个他不喜欢的男孩聊了这么久,怎么说打击都有些大。 从现在开始,他绝对不要再和这个小个子说一句话! “你支持巴塞罗那还是西班牙人队?”过了一会儿,谢维问,就像没有注意到阿尔贝特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刻意拉开的距离。 “西班牙人。”阿尔贝特不情不愿地回答,然后恶狠狠地瞪了谢维一眼,似乎是在掩饰因自己愧对“绝对不要再和他说话”的这份承诺所感到的愧疚。谢维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然后迅速转过脸去。 “我想我们没得做朋友了!我们俩是仇敌!”因为谢维是巴塞罗那球迷。 阿尔贝特收回了恶狠狠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些疑惑。这句话难道不该由他先说出口吗? 两个人,可以很快地成为朋友,也可以很快地成为仇敌——他们以为的仇敌。 其实阿尔贝特·乌利亚斯特雷斯这个名字在学校里也相当出名,准确来说,是在学拉小提琴的学生当中。因为阿尔贝特的小提琴拉得十分出色。但是谢维虽然不能说他讨厌小提琴,但他更喜欢大提琴,他根本不在意谁的小提琴拉得好。 在这节课过去以后,尽管他想他嘴上是永远不会承认的,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使用一把普通的小提琴,阿尔贝特也能拉出美妙的声音。光是从劳拉的表情中也能看出阿尔贝特拉琴的水平。劳拉毫无疑问是对阿尔贝特很满意的。对比之下,谢维觉得自己只是个废物,他连双弦都拉不好。 然后,两个互相看不上对方的男孩,在小提琴课结束以后一起回了家。 “你喜欢小提琴吗?”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在拐弯处,谢维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房子。对于他而言,什么都可以成为他的幻想之物,只要他一闲下来。他们彼此漫长的沉默俨然让他受够了。 “肯定的。”如果不喜欢,他才不会去学呢!同谢维一样,阿尔贝特本身就是个爱说话的人,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一起回家了,但他厌恶这该死的沉默气氛。 ☆、第二章 啊,我跟这种人没法来往。永远不可能!但是…… 或许今天可以是一个例外! 他们果然不是一类人!谢维把对阿尔贝特的不满都堆在了心头。他就不喜欢小提琴,小提琴太聒噪了,不如大提琴优雅。阿尔贝特会和他一样,是被母亲逼着学的吗?如果是,他也太没有反叛精神了!他总有一天会摆脱小提琴的!也会摆脱父母的桎梏,他发誓。 他们完全不一样。阿尔贝特是个招人讨厌的家伙。他这辈子都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人成为他的朋友。 “我可真羡慕你。出生在像你那样的家庭一定很幸福。”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尔贝特转过身来,生气地看着谢维。又或许许多小孩都是觉得他们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于是,他们就“谁比谁更不幸”这个问题争了起来。 “笨蛋!如果你在我那样的家庭当然会觉得幸福开心了,毕竟他们就喜欢你这种天才小孩!” “你要是有一对喜欢逼迫你做只有他们喜欢做的事的父母,你当然也会这么‘优秀’了!”谢维气呼呼地反驳回去,他才不会相信还有比他更惨的小孩。 “我的父母也总是逼迫我做事,不是只有你!” 他们从争论着谁生在一个更可怜的家庭,到谁的家庭状况更不好。 “我家一定比你家还小!而且我家既没有保姆也没有司机!” “我家……”谢维想了想,反驳道:“我家也没有保姆!” 谢维不能很好地了解“保姆”是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从不认为宝拉是保姆,宝拉可以是“叛徒”,是母亲的人。 然后,他们争吵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 “那就去你家看看。” “不行,得去你家看看!” 十六分钟以后,两人终于协议好,今天先去阿尔贝特家,下周再去谢维家。 阿尔贝特家确实没有谢维家那么大,他们上了楼,按了门铃。乌利亚斯特雷斯一家——除了阿尔贝特,很热情地欢迎阿尔贝特的同学谢维的到来。 “你妈妈真好。我的母亲就从来没有给过我拥抱和亲吻。”在阿尔贝特的房间里,谢维羡慕道。这才像一个家庭,是和他的家庭不同的,另一个,正常的家庭。 父母的拥抱和亲吻,可能对于阿尔贝特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对于谢维来说,那就是求而不得的,天大的奢侈。是他主动索取也索取不到的。 “但是……” “而且你竟然是因为自己喜欢小提琴才去学的!”谢维愤愤地说道。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在家享有这样的待遇。他能够学什么,只能由父母来决定,而他们是不会询问他想学什么的。他没有一丁点儿的选择权。 虽然我们不适合做朋友,我也不会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羡慕你。 “难道你学小提琴并不是因为你喜欢它?”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不讨厌。我妈妈希望我以后当个了不起的小提琴家。她喜欢小提琴,而不是我。可能我是希望学的,也可能我是不想学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我想不想学,我都必须学它。” “不懂,”阿尔贝特摇摇头,“你说话总是很奇怪。” “意思就是,他们不会管我喜不喜欢小提琴,只要他们就足够了。他们喜欢逼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你明白吗?就比如小提琴。我和你不一样,你学小提琴是因为这是你的爱好,而对我来说不是。” “意思就是,你讨厌小提琴?” “我不喜欢,但也称不上讨厌。” 我讨厌的是,无止境的练琴,还有无法像你一样用一把简单的小提琴拉出美妙的声音,这才是我所讨厌的。当然了,当然还有父母的逼迫。 “哦,那你喜欢什么?” “你是问乐器吗?我当然是最喜欢大提琴了,那可比小提琴优雅多了。” “放屁!小提琴才是最优雅的!” “放屁!你什么都不懂。” 他们两个人又因为要各自维护自己喜欢的乐器争吵起来,虽然事端由谢维挑起,也有可能是阿尔贝特,毕竟是阿尔贝特先问谢维的。 “明天我要去你家看看!”他们吵累了,阿尔贝特坐在床沿上。 “不是说好了下周吗?” “明天不行吗?” “可以,但是……”谢维犹豫着开口,“我明天有小提琴课。” “在家里?” “在家。” “那就明天吧。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谢维和乌利亚斯特雷斯一家作了道别,包括与阿尔贝特。 谢维不紧不慢地朝家里走去。他多晚回家他的父母都不会在意的。因为他们各自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天,先来访的不是阿尔贝特,而是谢维的小提琴老师,巴克豪斯·科奥瑟。 科奥瑟先生是德国人,虽然谢维在学德语,但会的不多,他们交流还是用西班牙语。 “科奥瑟老师,我想我们可以尝试……”尝试学一首新曲子吧。 “今天还是先练练音阶吧。”巴克豪斯打断谢维,无视了他微弱的请求声。 他厌倦了练习音阶,厌倦了科奥瑟老师,这个男人只会吹嘘自己,是个十足招人厌烦的德国佬,比阿尔贝特还让人讨厌。 “我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练音阶?”谢维的声音被随之而来的门铃声掩盖住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明显被那个德国佬捕捉到了。 “假如有一天,你拉琴的声音能够跟我一样美妙。” 这他妈的永远也不可能!谢维在心里诅咒,诅咒这个该死的德国佬,诅咒这把该死的让他无论如何也拉不出像阿尔贝特拉得那样美妙的普通至极的小提琴,诅咒该死的逼他学小提琴的父母,诅咒其实他们家并不信仰的该死的上帝,诅咒是个废物的该死的自己,诅咒他妈的该死的一切一切。 但是谢维知道,他必须向科奥瑟低头,向小提琴低头,向父母低头,向生活低头。 然后,他老老实实地憋着一肚子气开始练音阶。 科奥瑟满意地听着。事实上,无论谢维的音阶拉得再好,再让他满意,他只会将其归结于自己,是自己这个优秀的小提琴老师将谢维这块朽木雕刻成了一个有所价值的艺术品,而并不是谢维本身多么有天赋或者努力。 然后,科奥瑟满意的表情变为了紧皱的眉头,谢维心头一跳,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他走音了。 “停!停——重来,重来!” 一切的错误都源于阿尔贝特……哦不,是那该死的门铃,也源于谢维的胡思乱想。 他在猜测按响门铃的那只手的主人,是不是阿尔贝特。也可能是父亲……不过父亲没有出过书房。 ☆、第三章 大概率是阿尔贝特了。那么,父亲和母亲会怎么处置他呢?会请他进来,还是关之门外,或者说一句,家里没有谢维这个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然后,就是科奥瑟的咆哮声了。 “您好。请问谢维·德萨乌在吗?” “抱歉,他在上小提琴课。请问你是哪一位?”为客人开门的永远不会是谢维的父母。 “我是……”“朋友”这个单词阿尔贝特是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叫阿尔贝特·乌利亚斯特雷斯,是谢维的同学。” “进来坐吧。”宝拉给他倒了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不过他正在上小提琴课。”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 这一次,谢维没有再出错了。这一遍,科奥瑟很满意,但他仍然介怀谢维先前的走神。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然后,科奥瑟先生在德萨乌夫人面前又隐晦地夸赞了一下自己,谢维根本不适合与他一样走向艺术大道,如果没有他的指导。但是没有关系,他会一直教下去,有一天这孩子一定可以办一个属于自己的演奏会。 于是谢维在这一天,获得了比以往要长一些的休息时间,可能是科奥瑟厌倦了教他,也可能是因为阿尔贝特的到来。 因为阿尔贝特的到来,谢维吃到了平常很难吃到的他很喜欢的巧克力糖果。 “你家比我大多了。你家还有书房!” “就算有书房,那也是我爸爸的。那是我爸爸的资产,和我无关。” “我喜欢你们家墙壁上的挂画,我们家可一幅都没有!” “可是只有你来我们家,我才能吃到我想吃的糖果,这又怎么说?” “不会吧!”阿尔贝特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好像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谢维高兴了一会儿,因为阿尔贝特的诧异让他觉得自己赢了他一回,但很快,他就愉快不起来了。 当你赢了你在心里所谓的对手时,只要赢了,那就是愉快的。在赢了的过程中,攀比的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你赢了他。可一旦冷静下来,他们比的可是谁比谁更不幸。一旦你发现你的对手觉得你比他更不幸,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吧? 而且,问题就在于,本身阿尔贝特也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你是个不幸的小孩。”谢维终于愿意承认了。因为这样,那么他就是个比不幸的小孩更加不幸的孩子。他才是那个真正不幸的人。 “你承认了?” “没错。” “那么这一次,我赢了你。” “不,你从来没赢过!” 但我心里很清楚,其实在拉小提琴的天赋上,我已经输给了你。 “但你刚刚承认了!” “我承认的是你是个……是个很惨的小孩,但我比你更惨,这也是你说的。” “放屁!我从来没说过!” 谢维突然一点儿也不想把他的卡萨尔斯骑士介绍给阿尔贝特认识。 “是你的表情告诉我的。” “你总是在说奇奇怪怪的话。” 谢维为他的愚蠢叹息,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只能成为对手,无法成为朋友吧。无论是哪方面的对手。 “这不就是个玩具小人吗?” “才不是!他是卡萨尔斯。”谢维厌烦他的不浪漫,就和他的父亲一样。 卡萨尔斯骑士,那是他的朋友,陪他度过了他的童年,在往后余生中也将陪伴他度过漫长岁月。有个大提琴手也叫卡萨尔斯。 “他是你的朋友?”卡萨尔斯问。 “见鬼!我是不可能和这种家伙成为朋友的。” “那好吧。” 现在,谢维走在街上,想起这些破旧的往事,仍旧很怀念。但他本不该认识阿尔贝特的。 比起巴克豪斯·科奥瑟,谢维更喜欢德特里希·舍夫尔。那是他的德语老师,尽管两者都是德国人。 谢维无法去比较,科奥瑟和舍夫尔,究竟谁才是更传统的德国人,因为在他那时的生活中,他只接触过他们两个德国人。或许是科奥瑟,或许是舍夫尔,但他希望是舍夫尔。 和科奥瑟不一样,舍夫尔幽默风趣,并且喜欢与谢维聊天,他们什么都能聊。 “你喜欢什么运动吗?” “什么也不喜欢。” “足球也不?” “我可以选择支持一支球队,但我自己不喜欢踢球。”谢维回答。 “还记得我上节课教的吗?” 谢维迟疑了一下,回答:“或许……吧。” 上一节课,他们在学数字的读法。 “Einer(一).” “Aina.” “Von(二).” “Fon.” “Drei(三).” “D...Rai.” “Drei.” “Drai.” “Vier(四).” “Fir.” “Vier.” “Fíe.” “Gut(好).” “Gut.” “这句不用。” 谢维盼着舍夫尔再教多一些,一是他想学,语言对他来说拥有巨大的诱惑力,二是他不想见到科奥瑟。德语课一结束,他就得去上小提琴课了。他的父母已经将他的周末排得满满的。 “我给你找了一个英语老师,下周开始,你跟着他上吧。” “可是我的小提琴怎么办?” 对于陌生的课程,即将面对的陌生的老师,谢维总有一种恐惧感。因为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个怎样的老师,会不会比科奥瑟还要糟糕。如果比他还要糟糕,谢维宁愿练习小提琴,哪怕是枯燥的音阶练习也很好。 ☆、第 4 章 “那就先暂停你的小提琴课。” 谢维的母亲第一个站出来反抗。 “他不是机器,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你总是要让他的生活中充斥着枯燥的语言?” “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不行,他也不配做我的儿子。” 小宝拉这一次也选择站在了母亲那边,与父亲争吵起来。趁着这个空档,谢维躲在了客厅的沙发后面,谁也发现不了他。 很快,争吵的炮火就对准了他。 “那就让他自己来决定!” 谢维很清楚,他所拥有的决定权,不过是在上小提琴课与上英语课之间选一个。没有更多的选项供他选择。现在,大家才注意到谢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从沙发后走出来。他知道,一旦他这时候走了出来,一定会被逼迫着做一个选择。他也不知道小提琴课与英语课他更喜欢哪一个,或者说更不喜欢哪一个,毕竟两者都不是他所喜欢的。 哪怕是母亲喊着他的名字,他也不做声。父亲已经走进了书房。 “难道他又出去哪儿疯了吗?”找不到人的母亲最终也放弃了,然后谢维松了口气般从沙发后走了出来。大家都认为他出门了,那他确实得出一趟门。然后他在大街上与同样出来的阿尔贝特碰了面。 “我父亲给我找了一个英语老师。” “可你不是还有德语课吗?” “对,所以我爸爸说,要暂停我的小提琴课。” “天哪,天哪!”阿尔贝特哀痛地大叫,并不是因为不能与谢维见面,而是自那次头一回去了谢维家后,阿尔贝特就被准许可以去他家蹭小提琴课,而且科奥瑟还挺喜欢他的。 “那你还上劳拉的课吗?” “不知道……”谢维眨了眨他那两只带了点儿棕的眼睛,“这得由我父亲决定。” “那好吧,”阿尔贝特说,“现在我愿意承认你比我要惨得多了。” “这是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事实。” 如果谢维不能去上劳拉的课,即使阿尔贝特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他会发自内心地想念他。他们彼此二人,在内心里,对于彼此来说,他,谢维,或者阿尔贝特,是精神上的对手关系,他们从不会去做伤害对方的事,但阿尔贝特想要在学术上超越谢维,就像谢维想要在拉小提琴的造诣上超越阿尔贝特。 事实上,谢维只上了两节英语课。因为谁也没料到,一场意外降临在德萨乌一家。 若昂·德萨乌去世了,享年39岁。 也许别人不清楚,甚至连德萨乌夫人也不知道,但若昂的朋友们却很清楚,若昂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因为,他是支持□□党的一员,是嘴里喊着“弗朗哥万岁”,是一个告发了无数人民阵线的叛徒。 “这是一场谋杀……” 德萨乌夫人似乎很难接受丈夫的死亡。谢维不是很能理解,他无法理解死亡这个概念,无法理解母亲的悲痛,无法理解教会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只能分辨出部分异样的眼光,那是对他的同情,虽然他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后来他回忆起这些破碎的记忆时,总是很庆幸,除了卡萨尔斯骑士,幸好还有阿尔贝特陪在他身边。 对于谢维来说,父亲的死去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同,他罪恶地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因为他总算是解脱了,母亲沉浸在痛苦中,小宝拉陪伴在母亲身边,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这样很好。 卡萨尔斯骑士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所有做法。 当谢维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在讲课的修士,包括以往爱嘲讽他的令人讨厌的一部分男孩子。 “孩子,我为你感到悲伤。”修士快速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我们继续上课吧。” 谢维也觉得这很好,如果他父亲的死亡能让那些讨人厌的同学闭上嘴的话。 但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谢维拒绝参加学校的足球比赛。 看吧,死娘炮依旧是死娘炮。 谢维对“死娘炮”这个字眼并不陌生,先前他们就称呼他为“那个拉小提琴的死娘炮”。 “我决定不要再拉小提琴了。我也不再去上劳拉的课了。” “可是,为什么做这么突然的决定?”阿尔贝特不解。 “我就说过我不该学小提琴,别人都叫我娘炮。不过,你也是娘炮。我们俩都是。”谢维心想,这可能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共同点了,“你知道娘炮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 “很好,我也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词。” 谢维最终没能如愿地放弃拉小提琴,因为他的母亲恢复过来了。然而他也确实不能再上劳拉的课了,母亲另外给他找了一个小提琴老师。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继续一起上课了,对吗?” 尽管这一切都是母亲安排的,但在那一刻谢维竟产生了一丝心虚。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年级的。” “但是我们一起学拉小提琴……” “对,但是你也知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我早晚会放弃的。那么我们也早晚不会在一起上课。” 阿尔贝特没有办法反驳他,也许早他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就已经无法控制地将谢维当作他的朋友……但也许也还是对手,是最亲密的对手。现在,阿尔贝特像一个受到背叛的孩子,只能用眼泪去控诉谢维。 一直到圣诞节,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谢维的母亲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她打算让她的儿子,她的骄傲,谢维,举办一场小型演奏会。 可是,他拿什么去举办呢?阿尔贝特比他更有资格去举办一个演奏会,而不是他。 阿尔贝特是羡慕他的,但他的家庭,本身就不容许他与谢维那样的家庭进行比较。 “冷静,冷静,你一定能成功的。” 是啊,现在的阿尔贝特已经愿意去祝贺谢维,去接受他,为他高兴了。 “就像你能把拉丁语学得那么好,一切都会很轻松的。” “那根本不一样,学习拉丁语很轻松!” “根本不!拉小提琴才轻松!” 最后这场演出还是以失败告终了,因为谢维还是退缩了。在要出场的时候,他逃跑了。 “我说了,我不要再学小提琴。” 这是谢维首次向母亲提出抗议,那是在演出失败以后。 “我已经为你的未来做出了完美的规划,你得去学小提琴,然后……做个小提琴指挥手……” 父亲离开以后,母亲就成了第二个父亲。 “我已经做好了决定。这只是通知。我不会再上小提琴课。” ☆、第 5 章 我一点也不想当小提琴家,或者指挥手。一点也不想。 “我决定要放弃小提琴了。” “上一回你也是这么说的。”阿尔贝特说。 “这一回跟上一回不一样。这一回是真的。” 好吧,但这一回阿尔贝特也没有了那时的感觉到被背叛的委屈了。 谢维真的开始放弃小提琴了,在最起初,他是开心的,他感觉到自己第一次进行了反抗,反抗他的父母,反抗他父母为他安排的命运。然后,他感觉到了难以言状的寂寞,可是他从来不感觉到后悔。 当他的小提琴老师踏进家门的时候,谢维也明确地告诉了他:“我已经放弃学小提琴了。” “可是不学小提琴,你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我可以去学语言,可以去学历史,可以学画画,甚至是去学别的乐器。” “我觉得你在赌气。” “我并没有。” “愚蠢!你知道倘若你当个小提琴家……” 但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依靠拉小提琴赚钱。完全不需要。 然后,谢维选择了去学画画,一条和阿尔贝特完全不一样的路,但同样是艺术之路。 谢维还记得,之后的那段时间,西班牙内战还没有全面打响,但已经是内战前期了。巴塞罗那已经被一层浓浓的灰雾笼罩着。走在街上的人们已经不见了曾经的热情,陌生人就是陌生人,哪怕是熟人相见也会成为彼此的陌生人。 谢维和阿尔贝特学着街上的男人,依靠递烟或是借火来相互打招呼。 “我要去法国了。”谢维说。 谢维是去法国学画画的,但那时候,许多奔赴法国的西班牙人都会被人们认为是去逃难的。 “你也是来逃难的吗?”谢维遇见了一个同样说着西班牙语的青年。 “当然不是。我是来学画画的……” 其实谢维想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也是西班牙人的。 “在国内一样可以学吧?”青年不太相信谢维的话。谢维没有跟他纠缠太久。谢维下了车,他离开西班牙,离开巴塞罗那已经有两年了。他打算等拿到学业证书之后,在巴黎开一个画展。 当年,当年那场小型演奏会,他像一个逃兵一样失去勇气地逃了,并且帮凶还是阿尔贝特。如果这一次他开办画展,他决心要邀请阿尔贝特,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当逃兵了。 1936年,西班牙陷入内乱。德国纳粹与意大利墨索里尼等法西斯政权掺入其中。许多身居国外的艺术家虽没有投入战争,但也在声援共和党派。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尔贝特带着他的小提琴只身来到法国巴黎找寻谢维·德萨乌。 “你也是来逃难的吗?” 他们很久都没有见面了。现在,谢维站在车站等他。在阳光下冲他微笑。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地狱就要来了。 “我可不像你,就爱当逃兵。”阿尔贝特那有力的拳头落下,砸在了谢维的肩膀上。 和几年前他们那一次的告别不一样,现在的阿尔贝特已经是个小提琴家了。 谢维带着阿尔贝特走进了一家法国餐厅。 “我从来都不是逃兵,我只是善于反抗命运。” “好吧。不过你真的吃得惯这里的菜吗?” “还可以。”谢维说。 “一会儿我们能去你的住所看看吗?我想给你拉拉小提琴。” 谢维心神不定地看向了门口。 “如果有时间的话。”谢维说。 “其实我还以为……放弃小提琴后,你会选择去学大提琴。” “我也这么以为,”谢维说,“大提琴很好,但是画画也很好。不过倘若我学拉大提琴,一定比你拉小提琴拉得好。”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阿尔贝特低声说,“你在等一个女孩?” “什么?” “你已经望了门口数十下,难道不是在等人吗?” “没有,我谁也没有……好吧,我只是看看,我能不能遇到……” 谢维坦白地告诉了阿尔贝特,他和大画家巴勃罗·毕加索相识的事情。 “从我来到这个国家开始,已经遇到过好几个问我是不是来这里逃难的人了……”谢维慢慢讲述,于是阿尔贝特明白了,他们碰面时,谢维对他说的那句话仅仅是句调侃之言。 “虽然我已经离开了我们国家,但我还是希望能时时刻刻得知国内怎么样了。那一天,我在买报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她也问了我同样的话。她告诉我她叫朵拉·玛尔。我告诉她,我是来法国学画画的……” 没错的,朵拉就是毕加索的情人。 “就这样,我认识了毕加索。” 到最后,阿尔贝特其实没能拉上一段小提琴曲给谢维听,没能听到谢维的批评,因为他得动身回国了。 “再见。阿尔贝特。” Adéu,elmeuamic.(加泰罗尼亚语:再见,我的朋友。) 阿尔贝特写在车窗上的这行字,谢维永远也不会看见。 “我可以进来看看吗?”这是1936年的十月,是谢维第五次拜访毕加索的住处。 “现在可以。但是当我创作的时候不行。”毕加索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天,谢维收到了小宝拉的来信,信上说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他,德萨乌夫人在一周前去世了。 我是夫人请来的家政。现在她离开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谢维最终没有回到巴塞罗那,但他开始准备他的画展了。 “我喜欢这幅画。”毕加索说。 那是在巴塞罗那的街头,两名男人嘴边唚着不明显的笑容互相递烟卷,那是他们依靠沉默来打招呼的特别方式。 让这一切发生的是弗朗哥。是右翼分子。是法西斯政权。 这个时期的西班牙艺术家,像是天生为左翼而生。 “我也很满意这幅画。”谢维说。他回想起他和阿尔贝特也这么干过。就像画里的两个男人。 1937年一月,谢维将他的画,暂时交给了毕加索。 “我决定要回西班牙。”谢维说。 回西班牙,带着他那些未完成的作品,尽管他可能无法在巴黎举办他的画展了。他一生都在为艺术而战,不论是语言,历史,乐器还是绘画。 “代我向朵拉问好。”谢维最后说。 他决心回巴塞罗那,为他的家乡而战。 1937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四月二十六日,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的空军投弹焚毁巴斯克地区最古老城镇格尔尼卡。 ☆、第 6 章 毕加索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在了地面,好像这样就能发泄他心中难以平息的怒火。 朵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毕加索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已经不记得毕加索上一次的怒火是什么时候了。 然后朵拉将报纸捡了起来。 “这是……” “给我。”毕加索说。他带着报纸,带着他的一腔怒火,走进了画室。就好像在怒火发泄在揉碎报纸之后,他又要在画室继续发泄他未能发泄完的怒火,从而得到一丝安慰。 朵拉知道他要开始创作了。她知道他必须将他的怒火如数释放到创作当中。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毕加索。 在星期二的那一场演奏会结束之后,阿尔贝特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谢维的信。他知道谢维不是那种爱给人写信的人,他心头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我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打算暂时放弃艺术这条路,阿尔贝特。我的父亲是个叛徒,可我不是,我和他不一样,我想为我,为我们家乡而战。你那么聪明,小提琴拉得这么好,你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现在,我是时候结束我的艺术之路了。 我从来都不是逃兵,阿尔贝特。但我想也许在某些事情上,我确实是个逃兵,我懦弱地不愿意去承认,就比如说,我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情上。 唉,我现在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了,我已经不太记得哪些事情是我说过的,哪些事情则不是。 我从来都不是个逃兵,对,没错。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就把卡萨尔斯骑士正式介绍给你认识,因为他是我最好的玩伴,陪伴我的时间最长。如果我无法活着回来,那么就请你照顾好我的骑士。请记住他叫卡萨尔斯。当然,如果我还活着,我就还会给你写信的,直到我们成功地迎来曙光。但是你要知道,我这边寄信太不方便了。如果我能成功回来,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同样地,我也希望到时候你能来看我的画展。虽然我还不是特别出名。 嗯,我想,暂时没有要交代的事情了。我知道我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捍卫、守护我们的宝贝。我想我们都错了,阿尔贝特。我们都不是最惨的孩子。但那时候我们是孩子,只是孩子,或许上帝会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尽管我们家从来不信上帝——或者说是我父亲,因为我父亲去世以后,我的母亲又回归到上帝的怀抱中了。 你的爱你的,但永远不愿意承认的朋友 谢维德萨乌 然后阿尔贝特再也没有收到第二封来自谢维的信,他知道谢维已经走了。 “所以你最后还是当了逃兵。”他说。 阿尔贝特拿回那些谢维的画作纯属偶然,那是在巴黎的画展上。当毕加索摆脱掉那些德国纳粹军官后,阿尔贝特站在西班牙展位上,欣赏那幅受到争议的《格尔尼卡》。 “我有幸见过您画的那幅版画。”阿尔贝特开口。毕加索很清楚对方说的是哪一幅。那是《弗朗哥的梦幻与谎言》。还有那些诗。 护窗板被风吹落, 撞着一只刚好飞过的金莺。 狂风阵阵喷洒着鲜血。 于是在墙壁的脊背上, 白色渐渐化为乌有, 死亡带走和谐的气息, 翅膀从井里拖出一根麻绳。 在知道阿尔贝特与谢维的关系之后,毕加索就将那些属于谢维的画作还给了阿尔贝特。 “代我向谢维问好。”毕加索说。 “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阿尔贝特遗憾地说,“他已经走了。” “怎么会……” “战争。”阿尔贝特只说了一个单词,然后毕加索就明白了。 他将会用他的画笔,以艺术的方式,与法西斯抗争到底。 无论怎么看那个玩偶,阿尔贝特都只觉得它再普通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硬要他说现在这个玩偶有什么价值,那大概就是,这是谢维最珍惜的玩伴。他觉得自己像个幼稚的小鬼,因为他竟有些吃一个破玩具的醋,它可是谢维亲口承认的“玩伴”、“玩偶”,可那个狗屎胆小鬼从来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友情,好吧,他自己也是胆小鬼。 那个玩偶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卡萨尔斯。他想他或许知道谢维为什么要给这个玩偶叫这个名字,大约是因为那位有名的大提琴手,帕布罗·卡萨尔斯。 乐器总是相通的。阿尔贝特尝试去鉴赏大提琴曲。现在他已经习惯于将谢维的卡萨尔斯骑士随身携带在身上了,大多数时间他都将它塞在口袋里。 阿尔贝特带着卡萨尔斯骑士,有幸去听了一场卡萨尔斯先生的演奏会。后来,阿尔贝特又见证了弗朗哥的死去。 挺好,那坨狗屎早该下地狱了。 那时阿尔贝特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有了孩子。阿尔贝特越来越像谢维的父亲了,他想把他的孩子变成第二个谢维,想让他的孩子像谢维一样聪明。 弗朗哥政权结束后的第三周,阿尔贝特在筹备他的演奏会。他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来准备。因为这不仅仅是他的演奏会,还有谢维的画展。 谢维,请原谅我这么做。 他在心底哭泣。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虽说不情愿,但他们一直陪伴着彼此。他不知道谢维会不会和他一样,但他总觉得亏欠对方许多。 Adéu.Adiós.Addio.Vale.AufWiedersehen.(各种语言的再见。) 再见,我从未亲口承认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