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飞行的鲸》作者:岑桑(出书版)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年05月 编辑推荐 《花火》读者票选第1的人气连载比蓝桉更绝望,比苏一更深情。 继《蓝桉跑过少年时》后,岑桑又一nüè心大作那个跑过生命中的坏男孩,他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却用生命来爱你。 内容简介 艾周在大学里遇到了少年时代的朋友方至。这个从前常被人欺负的少年,蜕变得冷硬而qiáng势。他惟一没变的,就是对死飞这项极限运动的热爱。方至曾经说过,他是一头古怪而孤独的鲸,既不属于陆地,也不属海洋。然而就算他拥有整座海洋,也只是拥有了更大的孤独与寂寞。艾周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却又苦于朋友对方至的排斥,不敢承认。学长汪鹿是小鹿一样善良温和的男生,品性优秀,家庭优渥。艾周从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他的爱。但是汪鹿却对她关怀备至,介绍她进入时尚买手这一行。这让艾周在他与方至之间,难以选择。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周身边发生了许多怪事。许多朋友的生活都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艾周隐隐觉得,这些事都与某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方至说,知道吗?人常常会忘掉一些自己做过的,不太重要的错事。但是,总会有人用一生的疼痛,帮他们记住。 作者简介 岑桑,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城市情感专栏作家,少年儿童文学作家,《读者》签约作家,《格言》签约作家。《女友》优秀作者。百度专家团情感问题专家,百合网签约婚恋专家。其作品涉及情感、时尚、专栏、心理、职场以及爱情、科幻、魔幻、恐怖、悬疑故事等诸多类型,发表在《女友?校园?花园》、《读者》、《青年文摘》、《世界都市italk》、《花溪》、《南风》、《女报?情感》、《意林》、《爱人》、《花火》、《知音女孩》、《青年博览》、《女人坊》、《家庭之友》、《莫愁》、《少男少女》等近百家全国性期刊。从06年起为台湾时尚杂志《爱女生》内地版,撰写上海部分的城市专栏。08年起为《扬子晚报》撰写情感解读,2011年起开设专栏“Qing问闪答”以及“爱症解Du”。著有职场小说《上班啦,我是新丁我怕谁》(已经签约乐视),职场爱情小说《钱宝珠嫁人记》(已经签约上海剧酷影视)。青chūn小说《蓝桉跑过少年时1、2》当当五星图书。少年科幻冒险小说《杜雷日志》。短篇惊悚小说《死亡来电》已改编电影。 正文 ChapterOne分开的距离 1:总有一个人知道你的黑历史 艾周实在走不动了,一个人坐在学校小广场的台阶上。远处的天空,堆着像大份爆冰一样的云,夕阳给它浇了层金灿灿的蜜汁,加芒果、加草莓、加红豆、加紫芋小圆子一定会很好吃。 这么难过又揪心的时刻,还能想到吃,她也有点儿佩服自己了。可谁让她一整天都没吃饭了呢。 艾周是出来找狗的,她的狗丢了。能想到的地方她都去了,可是依然不见狗的影子。 那是一只白色的西高地,名叫“桃子”。是十二岁生日时,老爸送给她的礼物。虽然爸妈早就没了感情,但她与桃子却已情深似海。 “人啊,都不如宠物。”这是隔壁王奶奶的名言。 艾周深表同意。这么多年,家里不论是吵到血雨腥风,还是冷得冻如冰窟,都是桃子陪着她。毛绒绒、肉嘟嘟、热乎乎的身体抱在怀里,给了艾周无数贴心的慰藉。 已是十月,退去暑气的风chuī过来,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凉意。天空渐渐暗了,社团纳新的展台开始鸣金收兵。艾周坐在嘈杂的广场边缘,突然就冒出以后再也见不到桃子的念头来,于是隐隐作痛的饥饿感,顷刻变成巨大的悲伤,填塞在胃里和心里。 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找不见,陪伴自己六年的桃子,连再见都没有就要永别了吗? “汪……汪。” 艾周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幻听了,因为这是桃子独有的叫声。她修炼了这么多年的狗语,一听就知道。 可是桃子呢? 广场上,一辆黑架huáng圈的死飞突然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蹿出来,引来一片咒骂。一个快递小哥,背着巨大的背包,后面露出一只狗头。 是桃子! 艾周疲软的身体一下来了jīng神。她跳起来,大喊:“别走!还我狗!” 快递小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想象中的惊慌逃窜,反而转头冲过来,一个帅爆的长刹,直接停到艾周面前。 艾周吓了一跳,大叫:“gān吗!想杀人灭口啊!” 快递小哥回头看了眼背包里撒欢狂叫的狗,说:“你的?” 艾周伸出手,说:“难道是你的啊?还我!” 快递小哥把背包从肩上拿下来,拉开拉链,一股让人作呕的异味就从里面散出来。桃子的四肢都被封箱带绑住了,只留头在外面。 艾周心疼地说:“你个变态!你怎么我家桃子了?” 快递小哥用一只手把桃子提出来,说:“喜欢就要看好它,下次再掉到下水井里,不见得有这么好运气。” 艾周一怔,原来不是变态偷狗贼,而是救狗英雄呢。 180度的人设大逆转,让她开始有闲心打量眼前的男孩。一个送快递的,竟然骑专业的死飞,又炫技,还颜值爆表。一双单眼皮美目,电光流转,深深地藏着不被世人察觉的冷与伤。 好吧,后半段纯属艾周的臆想。桃子用它下水井味儿的舌头,吧唧吧唧地把艾周舔醒了。 她收起张牙舞爪的气势,娇羞一笑,小心地抱过臭烘烘的桃子,说:“真的吗?那……对不起哦。要不,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看,小帅当前,说话的调调也变了味儿。 但是快递小哥没接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眼,像扫描仪似的看着,仿佛检索着他要的东西。 他要什么呢? 艾周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快递小哥说:“还是老样子啊,南千夏娜游六花一世。” 我!靠! 这么中二的黑历史,他竟然知道! 艾周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张清淡寡瘦的脸。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他! 她在一连串错愕中,说:“你、你是方至?” 方至没理她,一蹬车子,便闪电般没进人群。 2:乘风四人组 艾周回宿舍之前,先把桃子带去宠物店洗了个澡。店主看见桃子的时候都惊了,非120元不洗。艾周也只能咬牙答应。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八点多点儿了。她在楼下打电话把朱西西喊下来,给她打掩护。 宿管阿姨的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带X光效果,完全不给你反手之力。朱西西从楼上跑下来,堵在阿姨面前说:“阿姨,有我快递吗?” 阿姨迷糊地说:“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啊?我是西西啊。” “我还哈哈呢?你哪个宿舍的啊?” “我302的呀。哈哈,阿姨,我和你说……” “你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贫呢?” “还不是因为阿姨亲切。” …… 朱西西就是传说中三句话和别人开启热聊模式的女生。她和艾周从初中就是同学了,高中考在一起,大学也死不分离。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注定就是你的死党。她是你唯一不怕撞衫的人,分享同一款洗面奶,用同一色号的唇蜜,就算不好看不适合不配搭,也必须一样一样的。 艾周趁朱西西和“哈哈阿姨”聊得正欢,背着桃子一溜烟跑回“乘风”。 “乘风”是她们的宿舍。 说起来,复华大学名列211,听名字也知道是立志“光复中华”的历史名校。新校区在上海西郊的大学城,落成后,全部本科生都转移到了这里,只留下研究生和留学生在老校区。从此本科生全体告别了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市中心,出校门直线步行三十分钟,就能看见绿油油的菜地和农家乐。 不过新校区也有新校区的好,至少宿舍够大,够gān净,有卫生间、阳台和空调。报到之前,艾周和朱西西想了一万种理由,求老师把她们分在一起。可是到了才知道复大竟然有按兴趣自主申请寝室的优良传统。她们差点儿没乐死在宿管老师面前。 和她们同寝室的,还有两个同是英语系的女生,一个叫陈思敏,上海本地人。据说高考前生了场大病,成绩受了很大的影响,要不然就不是来“复华”,而是去“孵蛋”了。 另一个室友名叫徐颖,来自江西,有男生一样短短的头发和帅酷的性格。艾周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她,还以为是男生。她说:“呀,你是思敏的弟弟吧,这么帅,可以出道了呢。” 徐颖微微一笑,抓起艾周的手“啪”地按在胸前说:“弟弟我最近内分泌失调,还能治吗?” 朱西西当场笑趴在chuáng上。 搬进来的第二天,朱西西就号召大家开启改造工程。 朱西西是这样动员的,她说:“各位亲,你们设计,我出钱。” 看朱西西如此豪迈,大概也知道她家里有多优渥。艾周私下里提醒她说:“喂,大家刚认识,你要不要这么bào发户。” 朱西西说:“拜托,本小主这么大方,可是为了桃子好不好。” 作为桃子的“gān妈”,朱西西可是操碎了心。她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过几天咱们把桃子带过来,她们不喜欢也得喜欢。” 啧啧啧,不愧是生意人的女儿。艾周深深感叹:“还是你心眼儿多。” 朱西西朝她翻了一记白眼。 302的改造,由陈思敏一手设计。真不愧是才女,清新的海洋主题简直成了全宿舍楼的样板房。她们铺了深蓝的泡沫地板,挂了淡蓝蚊帐,天顶喷出蓝天和大朵白色的云,有一串一串的小鱼挂件垂下来。每个chuáng铺仿佛都是一艘游动在海洋中的船。朱西西每次躺在上面,都要喊:“不行了,不行了,本小主晕船了。” 陈思敏还把整扇门做画板,画出一片清晨微曦中的海。水天一线间,写了两个飘逸灵动的字乘风。 艾周被这个主题感动到了。她说:“你知道吗?我家就住在海边。” 陈思敏微微笑了,说:“我也喜欢海边。” 装修完的那天,陈思敏拿出四百块钱给朱西西,刚好是装修费的四分之一。朱西西一愣说:“不用了,不是说好我出钱,你们出力的吗?” 陈思敏说:“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负责艾周和徐颖的好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件事,让艾周和朱西西很担心,感觉陈思敏是个不太好jiāo往的人。那时候桃子一直寄养在宠物店,接过的那天,两个人心里一路都在打鼓,生怕陈思敏会举报。 不过还好,陈思敏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反对。她远远地看着说:“还挺可爱的,打针了吗?” “打了,打了,所有的证都办了。”艾周连忙说,“我先谢谢你们俩了,千万别和舍监阿姨说。桃子陪着我长大的,我不能把它留在家里。我妈不会管它的。” 徐颖倒是爱得不得了。她摸着桃子说:“没事,咱们一起照顾它,不会让舍监阿姨发现的。” 然而,舍监阿姨还没来得及发现,桃子自己先跑丢了。 朱西西从楼下打掩护回来的时候,宿舍都快锁门了。她竟然和“哈哈阿姨”聊了一个多小时。艾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西西见到桃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她说:“你在哪儿找到的?我都跑到校外的饭店去了也没找到。” 艾周说:“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谁啊?” “方至。” “不是吧?”朱西西有点儿吃惊,“你怎么遇到他了。这人神经病的,离他远点儿。” “桃子掉到下水道里,被他救了。” 朱西西撇了撇嘴,说:“我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他扔进去的。” “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啊,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从小就变态,有什么gān不出来的?” 艾周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再好的朋友,也会有秘密。艾周私藏的秘密,就是方至了吧。 3:至死方休的方,至死方休的至 艾周生在北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从她卧室的窗子,可以看见一片深蓝色的海。 这扇窗,常常出现在梦里。阳光总是午后的样子,金红色的,穿窗而过。背景里时不时地传出父母的争吵声。 “你能不能管管这个家,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连个饭也吃不上。周周的功课你也多少问问好不好?你不做我老婆,怎么也是女儿的妈妈吧。” “别把自己说得跟圣母似的行不行?我当不当妈,和你当不当爸有什么关系?你管女儿了吗?” “我上班那么忙,哪有时间!” “那都是借口!” 记忆里,爸爸永远吵不过妈妈。那一年,艾周十一岁,还没遇到同一国的朱西西。每逢“世界大战”,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打开那扇窗。 不论冷,还是热,她都要敞开窗户。 远处的海好像更近了一点儿,沙滩也更白了一点儿,风徐徐地chuī进来,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她常常有个奇怪的念头,从这扇窗子跨出去,就会跌进二次元,一切都会在阳光中灿烂无比。 有一天,父母吵得正欢,艾周拉开房门,穿过乱糟糟的客厅,一个人出去了。 没有人过问,因为没有人发现。 她一个人去了那片窗子里可以看见的海滩。初夏,海làng发出平缓而沉闷的呼吸声。不是周末,海滩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孩正跪在一处岩石下,挖着沙子。 男孩看起来很瘦,有一张清淡的脸,黑色的T恤,露出一截手臂,黏满了沙子,在阳光里隐隐闪着光芒。艾周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男孩头也不抬地说:“看什么看!” “你在gān什么?” “挖坟墓。” “啊?”艾周一怔,说,“埋谁啊?” “我朋友。” 艾周有点儿怕了:“朋友?什么朋友?” 男孩没理她,只是继续挖,直到他觉得足够深,足够大,他才从丢在一旁的书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硬邦邦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艾周说:“这就是你的朋友啊?” 男孩把塑料袋放进小小的“坟墓”里,点了点头,说:“嗯,我的狗。” 艾周替他感到一点儿难过。她蹲下来,帮他把土推进坑里,很快就堆出个小小的沙丘。 艾周说:“为什么要埋在这里啊,沙子很松的,很快就会不见了。” 男孩拍了拍手,仰面躺在沙滩上,通透的双眼,远远地望着天空,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他说:“以前,我总带着它来这里玩。它特别喜欢在这里尿尿,留下自己的味道。” “啊?不是吧。”艾周张着双手,好像闻到了某种味道。 男孩却微微笑。 艾周横着眼问他:“你骗我呢?” 男孩没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只是问:“你来这里gān什么?” 艾周在他身边坐下来说:“我爸妈在吵架。” “正常,有不吵架的父母吗?”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呢,他们都忘了。” “那好像是有点儿过分了。”男孩翻身爬起来,拿过自己背包,在里面乱翻,“以前我在海滩上捡到两块宝贝,送你一个当礼物。” “什么啊?” 男孩都快要把头伸进去了才找到。那是两块石头,灰白色,很轻,有淡淡的香气。他拿出一块放在艾周的手里,说:“某人说,这叫龙涎香。” “什么意思?” “就是龙的吐沫。” “啊?” 男孩看她被恶心到的样子,挑了挑眉毛说:“傻瓜,世界上哪有龙啊。” “哦。”艾周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傻。 可男孩又说:“其实吧,它是鲸鱼的粪便。” “你逗我呢!”从狗尿,到龙吐沫,到鲸鱼粪便。眼前的男孩给艾周的生日惊喜真是太多了。 “真的啦,这种粪便在海里漂上几十年才能叫龙涎香,和huáng金一样贵好不好。” “那你还送给我?” “反正也是捡的。” 男孩又平平地躺在沙滩上,瘦瘦的四肢,像某种懒散的肢节生物,在温暖的阳光下晒着。 艾周梦里的阳光,就是这种颜色吧,暗红弥金,轻巧如纱。海水层层拍打着海岸,发出空旷的声响。 她握着那块贵如huáng金的鲸鱼粪便,说:“我……叫艾周。艾草的艾,周游的周。” 男孩枕着双手,懒洋洋地说:“我叫方至。至死方休的方,至死方休的至。” 4:疯了才和疯子比赛 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艾周很小的时候,有人给过她一个特别的解释: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后来,艾周觉得这可能说的就是缘分。不论这个世界有多大,有缘分的人,兜兜转转,终会等到重遇的那一刻。 在大学里率先找到缘分的,就是朱西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恋爱了。男朋友名叫江纪言,经管学院的大二学长。艾周帮她掐指头算了一下,从认识到明牌,只用了十二天。 艾周说:“西西,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慢了我怕来不及啊。Wuli欧巴很抢手的。”朱西西把手机的照片找出来说,“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姜栋元。” 艾周连看都没看就说:“像的。情人眼里出锅巴……不,欧巴。” “欠扁啊你。” 其实,艾周是不太看好江纪言的。翻翻他的微博和朋友圈就知道了。晒得最多的就是和女生的合影,有女的朋友,也有前女朋友。她们有一个首要的共性,就是漂亮。这表明三点:一,他这个人是有多虚荣。二,他这个人是个花心渣。三,从侧面证明了朱西西的颜值水平。 艾周说:“我觉得,他这个人不会真心对女生的。找女朋友都是为了装饰他自己。” 朱西西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和你讲,真心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人家给你机会靠近,你争取不来,怪谁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但想一遍又不知道哪里错。艾周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好。 朱西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下午纪言他们社团活动,你陪我过去加油啊。” 江纪言是自行车社团“自由飞翔”的副社长。这个社团和篮球社、足球社、辩论社并称复华四大男神社团。 只是艾周一听这个社名,就有种想要扭两下的冲动。她说:“他们社全是凤凰传奇的铁粉吗?” “噗”朱西西当即笑喷,说,“人家这个社团很有历史的,起名的时候那首歌还没红呢好不好。” 离学校不远,有一处滑板公园。因为地处郊区,场地很大。有六个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碗池”,一个超大的U形槽,以及一片燃爆了的街区赛道。 通常到了傍晚,来的人就不多了,因为离市区太远。自行车社会定期来这里练习特技。朱西西今天穿了条泡泡短裙配黑色膝上袜,两条马尾垂在两边,少女力Max。 艾周看着她腿上那么一大截“绝对领域”,说:“西西,咱们是不是有点儿用力过猛啊。” 朱西西向上提了提裙子说:“人家找女朋友就是为了晒的,我当然要为他制造晒的理由啊。” 艾周真心佩服她的贴心,为男神想得可真周到。 她们跟着自行车社到达滑板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了,透明的空气里,混进傍晚微微的huáng。不得不说,江纪言真是社团的主力颜神。GUB头盔,Rusuoo骑行服,有种专业认真的帅。朱西西站在他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抹高冷的气息。 这天街区赛道已有自行车在玩了,场边还有个瘦瘦的小男生,一边敲着矿泉水的空桶,一边说着口齿不清的Rap。 江纪言骑着车过去,和一个看起来是领头儿的人说:“Hi,同学,换我们玩玩儿。” 通常自己来玩的人看到社团专业装备的气势,自动就让了。可这个男生看了眼江纪言的车子说:“公路车玩什么特技,一边刷街去。” 江纪言还是第一次遭拒,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他看了看男生的死飞,说:“谁和你说公路不能玩特技的,比一下。” 男生对着场地拍了一下手,说:“Hey,有人来踢馆了。” 朱西西突然摇了摇艾周的胳膊说:“那是不是方至?” 艾周一瞬不瞬地看着方至,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艾周远远看见那辆黑架huáng圈的死飞,就猜到是方至了。她原本只是去做吃瓜群众的,没想到竟会遇到他。 场边那个练Rap的少年,突然换了节奏,矿泉水桶发出密集律动的声响,像助威的战鼓。 江纪言骑着车子,首当其冲下了场。他先了过了几个坡,然后做几个海豚跳,接着来了一个抬头骑,在队友的欢呼声中,骑士般高傲地骑到方至的面前。 朱西西睁着星星眼,揪着艾周的胳膊说:“我老公真是帅死了!” 艾周龇牙咧嘴地说:“疼,疼疼疼。” 而方至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江纪言停下来,他才骑着车子冲下场。 他没做什么动作,只是不断地过坡加速,直到最后一个陡坡,他突然发力直冲上去,腾空而起,竟做了个后空翻。落地的一刻,全场都炸裂了,欢呼口哨此起彼伏。方至绕场一周,稳稳地停在江纪言的面前。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江纪言,两手抱胸,双脚踩在车蹬上,纹丝不动。 江纪言的气焰,完全被压制住了。毕竟自行车后空翻不是谁都能做的。 朱西西走过来,挽过江纪言的胳膊说:“别理这个人,他是疯子。又不是疯了和疯子比赛。” 江纪言仿佛找到台阶下,他说:“你认识他?” “初中就认识他,可变态了。” 朱西西边说边拉着江纪言往回走。背后响起一片嘘声,敲水桶的男孩又换了节奏,Rap说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跑到这里来撒野。你爸爸妈妈没有教你什么叫作礼貌。FO!带着你的公路赶过滚吧!FO!听完我的diss你就不要再回头。Befixed是我们的名字。虽然我们无名,但你也要记住。今天打败你们的就是我们Befixed!” 朱西西转过头,轻轻拨了拨头发说:“这位小哥哥,你的山东快板说得不错啊。” “自由飞翔”的社员终于得到个机会,哈哈哈地笑出来。 那一刻,江纪言觉得自己还好带朱西西过来,至少在嘴上占了上风。 5: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离滑板公园不远的街上,有一家叫Befiexd的快递公司。他们主要接单大学城里的“最后一公里”。因为大部分快递只把快件丢在大门口,Befixed负责把所有快件送进宿舍楼。 方至就住在Befixed后面的房间里,和他一起同住的,还有那个喜欢说Rap的男孩小爆。 小爆不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话自带flow。 他们回到Befixed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门店早已关门。小爆搭着方至的肩说:“今天你真是太帅了,那群傻子全被你吓住了。” 方至好像毫不在意地说:“后空翻而已,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吧。我也是一半一半的概率能做成,今天只是运气好。” “拜托,不是没什么好炫,是炫炸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方至回头喊了一声:“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 可是,敲门声依然砰砰砰地响着。 方至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门前说:“关门了,我们……” 他的声音一瞬停住了。 门外站着艾周,隔着层玻璃,蒙着淡淡的冰蓝色。她是悄悄跟着方至过来的。 方至打开门,却没有让艾周进来的意思。他问:“什么事?” 艾周说:“说一句话就跑,我有那么可怕吗?” 方至停了一下,说:“刚才怎么不来找我,还是怕别人知道吗?” “我……”艾周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推了推门说,“让我进去。” 方至却摇摇头说:“别来这里,以后会见的。” 艾周抿了抿gān燥的嘴唇说:“好吧,那我先回学校了。地球是圆的对吧?” 方至看着她,微微笑了。 艾周好喜欢看他的笑容,因为鲜有,所以才格外珍惜。 那天回到宿舍,朱西西一直在愤愤不平地吐槽方至。还是那么变态,不知死活,还好江纪言够理智,知进退,没和他拼到底,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艾周抱着桃子,默默听着,不说话。她的脑子里,都是方至。不过,是另一种版本的方至,一种她从不敢和别人提起的版本。 晚上,艾周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十几岁的样子。她站在山顶上,面前是一条陡峭弯曲的山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海。 方至扶着车,站在她的身旁。那时候,方至已经长高了,她需要仰着头去看他。 方至说:“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艾周摇了摇头。 “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艾周说:“那就是缘分的意思吧?” “差不多。” “那你说,咱们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 方至拍了拍车梁说:“上来,我们一路骑下去就知道了。” 艾周看着有点儿怕,她问:“我们会不会摔死?” 方至笑了,露出美好而明媚的笑容。 他说:“如果我们不死,就代表我们还会再见面。” 艾周总也梦不到后来发生什么。 她只记得有大片的阳光飞掠而过。风奔跑着,chuī动她的裙角和头发。 大海在远方闪耀着奇异的蓝色。 她缩在方至并不坚实的怀抱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害怕…… 艾周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宿舍里极静,只有朱西西的chuáng铺传来轻微的啜泣声。真是朋友做久了就会有心电感应。 艾周悄声问:“西西,怎么了?” 朱西西轻声答:“没什么。” 艾周不放心,悄悄爬过去,挤上她的chuáng。她钻进她的被子说:“明明听见你在哭,想家了?” “刚出牢笼谁会想啊。”朱西西说,“是脸好疼。” “不是吧?疼到哭是有多严重。我看看……”艾周摸出朱西西的手机,按亮屏幕。朱西西的左脸颊完全肿起来。 她说:“这正常吗?要不要去医院?” 朱西西叹了口气说:“医生说是会有反复的,这是美的代价。” 高考后的第二周,朱西西就住进医院,对自己的脸动了刀,开眼角,去咬肌,把扁平的鼻子做得笔直又小巧。脸肿成猪头的时候,都是艾周陪着她。 疼得厉害,她就问艾周:“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艾周就会捏着鼻子,说:“亲爱的女王陛下,是你,是你,就是你啊。” 唉,女生啊,有谁能逃脱美颜的诱惑。只要能变得漂亮,一切的疼痛、折磨、焦虑等待,统统都值得了。 朱西西捂着脸颊,又问说:“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艾周催眠似的说:“亲爱的女王陛下,当然是你了。” 朱西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脸都没那么疼了。 艾周犹豫了一下,又说:“西西,我觉得吧,你和最美丽还差一点儿点儿。” “哪儿?” 艾周咳了一下说:“美女不是你这样对男生的。还要更冷一点儿,傲娇一点儿。要视男生皆为粪土。” 朱西西不顾疼痛,费力翻了个白眼说:“我已经够高冷了好不好。” 虽然朱西西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艾周说有那么一点儿点儿道理。只是当了十几年的平凡女生,面对男神,总是习惯性地自动降级。这大概就是“天然”与“后天”的区别吧,不是做几天美女就可以修炼出来的。 突然,黑暗里传来轻微的敲chuáng声,是陈思敏。她说:“麻烦你们别说了好吗?明天上午还有课呢。” 艾周吐了吐了舌头,准备爬回chuáng。朱西西一把拉住她。 “gān吗?” “别走了,伺候本小主入寝。” 艾周往她身边幸福地拱了拱,说:“。” 正文 ChapterTwo最初的我们 1:零和博弈 参与博弈的两个人,在严格的竞争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两个人不存在合作的任何可能性,双方的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 阶梯教室里的大课,著名经济学教授夏严生就在讲这个“零和博弈”。夏严生是学校里最年轻的正教授,今年刚刚三十二岁。不过,看飞扬的眼角纹和抬头纹,再加十岁都不过分。 艾周坐在朱西西的身边,有点儿昏昏欲睡。她轻声说:“这不是废话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种事,还要讲这么多。” 朱西西坐姿端正地说:“嘘,不爱听少废话,刷你的朋友圈去。” 听口气也猜得到,朱西西的另一边一定坐着江纪言了。这节原本不是她们的课,可朱西西偏要来陪男友,并且,还要拉艾周来作陪。没办法,女生就是这么喜欢“在一起”。闺密的亲密值绝对体现在黏在一起的时间上,就算谈恋爱也不放过。 艾周无聊地拿出手机,可学生公共无线网络怎么也连不上。就在她要砸手机的时候,学校的保安队长突然带着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他和夏严生点了下头,就站在门口用眼神扫描全场。于是他们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夏严生停下来,问:“什么事?” 队长也不搭话,目光在最后一排停下来。他叉着腰说:“哎!那小子,你不是送快递的吗?混进来gān什么?想偷东西啊?” 艾周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全身脂肪为之一震。她竟然看见方至,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如果不是保安,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方至合上笔记,说:“混进来听听课不可以吗?”他神态坦然自若,好像混进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保安队长厉声说:“你以为大学你家开的啊!谁想听就来听还要高考gān吗!混完日子又想上大学了?想得美!赶快给我出去!” 艾周看着他嚣张的样子,真心气愤,蹭个课怎么了?用得着这么侮rǔ人吗?可是这口气她也只能在心里憋着。公开替方至说话,她从小就没这个胆量。 就在这时,夏严生发话了。他说:“让他听吧,知识不分贵贱,想学东西就是好的。” 保安队长一愣,正在犹豫要不要赶方至。坐在下面的江纪言说:“夏教授,对您来说,学习不分贵贱,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还得讲究公平。我们为了听您今天这堂课,苦读十二年,还要jiāo高昂的学费,他什么都没付出就和我们坐在一起,您真觉得合适吗?” 夏严生一时也无言以对。 艾周转回头看江纪言,却看到朱西西正拿着手机拍拍拍。她一下反应过来,这场戏一定是江纪言导演的了。要不然他和朱西西脸上,都是一副闲闲看热闹的表情。那一刻,她有点儿替方至担心了。 江纪言远远对保安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就向方至走过去。 其实,方至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可江纪言目的就是想看他当众出丑。方至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保安队长就伸手抓住方至的胳膊说:“这就想走啊,先把包打开我看看,有没有偷东西?” 方至停下来,微皱眉头。单薄的身体,却有种难言的威压。他说:“喂,动嘴就好,不要动手。” 队长大概没想到方至qiáng硬,他愣了下神,才凶巴巴地说:“怎么个意思?威胁我啊?” 说着他就抢夺方至手里的书包。 方至终是怒了,他把书包往自己身后用力一带,另一只手肘抬起一挡,队长便“啊”地怪叫一声。 身高真是致命伤。人家随便平抬个手肘,队长就要以脸相迎。他捂着鼻子,一把酸泪狂喷而出。他退到后面,大声招呼身边两个保安说:“把他给我抓住!” 于是这堂课一下生动起来了,拳脚相加外加各种叫声,比如惊叫、惨号、怒吼……后来几个“自由飞翔”里的好事男生也冲上去了。毕竟这里不是滑板公园,是自己的主场。 方至寡不敌众,到底被按住了,两个保安揪着他的胳膊,把他的头抵在墙上。队长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愤愤地说:“怎么不耍狠了?你这么激动gān什么?我看就是偷了东西!” 说完他一把扯开拉链,往地上一倒,一堆白色的、方形的物体从书包里掉出来,男生见到鬼似的闪开了。 保安队长夸张地叫了一声说:“天啦,你竟然偷卫生巾啊!” 整个教室里轰地一下就炸开了。 朱西西好像早知道一样,拍了拍艾周说:“看,我说什么来,他就是个变态!” 艾周只能默默地看着方至,一言不发。 他的左脸颊有块暗青,头发零乱,却依然倔qiáng。 他右边的袖子被扯开了,露出一截手臂,有深深的伤疤横在那里,若隐若现。 他被保安推推搡搡地向教室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下来,转过头,慢慢扫过教室。 全班鸦雀无声。 队长一瞪水汪汪的眼睛,说:“看什么呢!” 方至的嘴角却莫名扯出一丝微笑,转身走了。 2:马丁的早晨 艾周曾经无比肯定,自己一定会重新遇到方至。但她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遇见他。 她以为,时间会改变世界,或是改变一个人。可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变。 世界仍是残酷的世界,方至仍是冷漠的方至,而她仍是那个没有勇气的她。 她忍不住去怀想从前,记忆仿佛被切成了两半。 其实,在时间的单行线上,总是存在一些奇异的分割点,把一些人,一些事,保留在美好的时空里。 艾周的第一个分割点,就在上初中前的暑假。她拥有着一小片跳跃的金huáng色,比如沙滩,比如阳光,比如躺在沙滩上,披着阳光的少年。 那时候,那片沙滩成了她躲避“世界大战”的乐园。她常常一大早就起来,带几个面包或三明治、可乐或橙汁,去埋狗的岩石那里等方至。 他们从没有过什么约定,但方至一定会来。有一次,方至问她说:“为什么每次都带吃的?” 艾周说:“怕你不来啊。” “你以为我是狗啊,用吃的训练习惯。” 方至呈大字形躺在沙滩上,刚吃完的三明治,在他的嘴角留了一抹沙拉酱。艾周说不出来为什么,特别喜欢看方至懒洋洋的样子,的确有一点儿像晒太阳的二哈。她说:“gān吗说得那么难听,我想你来不对吗?” 方至说:“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我……”艾周不想承认,她在学校里还真没什么朋友。家里吵翻天的孩子,在学校里从来都是安静到透明。因为他们习惯了一套避难的生存法则,少说话,不惹事。饿了,自己搞定。困了,自己睡觉。他们要尽量隐形,以免惹祸上身。谁知道多哪一句嘴就会触动某个人的神经,招来一场怒骂。 有时候,艾周会问自己,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们吵,看他们打,看他们冷战,看他们伤害彼此?事实上,他们最终伤害的,只有艾周。 说起来,艾周就是在那一年领悟一个小小的道理。孤独的人为什么喜欢和陌生人jiāo朋友。因为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才会说给他一些心事和秘密。不是吗?你决不会告诉同学昨天晚上,你爸把你妈的手机砸了,你妈打了你爸一巴掌。但是路边遇到一位请你吃瓜子的善良老大妈,你可能就会很自然地讲给她。当然,善良的陌生男孩也是可以的。 艾周拖了长音,问方至:“你每天都来,是不是家里也好烦啊。” “不是好烦。”方至停了一下说,“是没有人。” “你是孤儿啊?” “不是,但也差不了。”方至翻身爬起来说,“哎,你想不想知道你爸妈到底关不关心你?” “想啊。怎么知道?” “离家出走啊。” “我往哪儿走啊,睡大马路?” “我家呗,反正我家也没人。” 艾周想了想,说:“行。” 每次艾周回想起那一天,都觉得自己真傻,一言不合,就跟着个男生回家了。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危险”这个词。 方至的家,在离海岸不远的一片平房区,窄而曲折的巷子,让阳光都打了折扣。艾周第一次走进去,觉得像进了一座迷宫。方至带着她在巷子的深处停下来,打开一扇老旧的铁门,里面是一处四方小院,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棵老槐树,茂密的枝叶,遮出一片yīn凉。 方至推开房门回头说:“进来吧,这就是我家。” 艾周迈进去,吓了一跳,桌子上,墙角边堆着一百年没打扫过的垃圾。空气仿佛发酵了一万年,浮动着令人惊艳的霉味。客厅里有一张沙发,上面躺着一条毛巾被。方至说:“这是我的chuáng,我爸说他不在就可以睡他的chuáng,可我还是习惯睡这里。” 接着他进了一间卧室。如果说,有一张chuáng就算是卧室的话。因为这里更像是一个工作间,地上堆着各种工具和自行车的零件。艾周在一堆杂物里看见一张旧照片,上面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男人,一只手扶着一辆“死飞”,一只手搂着一个年轻女孩。 看眉眼,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艾周问:“这是你爸吧,好帅!” “还行吧。他也就是会耍帅。” 艾周看了看地上的工具说:“他是自行车运动员?” “错。他就爱玩死飞的小混混。” 艾周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人说:“这是你姐姐吧?和你也好像。” “呵呵,那是我妈。” “啊?”艾周有点儿震惊,“这么年轻?” “我妈比我爸小多了,十七岁跟了我爸,十八岁生下我,二十岁就人间蒸发了。” 艾周有点儿想不明白,究竟这是个怎样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所能设想的范畴。 方至指着地上的一堆箱子,说:“那里面有方便面和火腿肠,饿了可以自己煮。” 艾周在chuáng边坐下,说:“你每天都吃这个?” “当然不是了,巷口的小饭店都是我家厨房好不好,再说了,还有你给我加餐啊。哈哈。” 艾周听着方至的笑声,莫名地有一点儿心酸了。 那一天,艾周洗了两只碗,泡了“就是这个味儿”的方便面。方至在乱七八糟的柜子里,翻出一套叫《马丁的早晨》的动画片。艾周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都爱看这部有点儿古怪的动画片。一放片头,就能跟着唱起来:“马丁马丁马丁,每天早晨你醒来,马丁马丁马丁,有个角色在等待……” 后来,天色渐渐暗了,两个疲惫的小孩坐在沙发上,头碰着头,睡着了。许多年后,这个场景总以一种怪异的第三视角回dàng在艾周的记忆里。电视时不时地冒出马丁的怪叫声,阳光弱弱地游dàng在屋子里。方便面冷了,残汤里凝着小块小块红色的油。艾周相信这一定是自己脑补出的画面,但又无比真切,无比确定,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微小的灰尘在缓缓飘游。 突然,巨大的撞门声,打破了宁静。一个男人冲进来说:“小至,快来,你爸出事了!” 方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说:“叫什么啊,他天天出事。” 男人已经走到屋里,给方至后脑勺一巴掌说:“少嘴贫,你爸在医院,赶快跟我走。” 方至全醒了,但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他转头对着艾周说:“你等我会儿啊,我去看看我爸又惹什么祸了,一会儿就回来。” 艾周错愕地点了点,觉得他的心真是大,爸爸进医院了好像也不在乎。 然而她没想到,这个“一会儿”,却是整整一夜。 3:同一片梦境 艾周等到清晨才离开方至的家。天空刚刚破晓,几缕云横在天边,微微发亮。 那是艾周第一次熬夜。从前除夕守夜,她没有一次成功过。那时候,她觉得通宵不睡,是大人特有的能力。没想到,就这样简单获得了。 她回到家里,才发现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爸爸出去找她一夜还没回来,妈妈哭得双眼红肿。外婆也来了,一直在安慰妈妈。 艾周打开房门,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她们一同扑过来。妈妈的嗓子都哑了。她说:“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妈妈都急死啦!” 其实艾周在回家前一直想要怎么说。可是那一刻,她却发现最好的答案就是什么也不说。 妈妈问她:“说话啊,你晚上到底gān什么去了?” 外婆却把艾周抱进怀里,说:“问什么问啊,人回来就好,快给她爸打电话,让他别在外面瞎找了。” 其实,那一晚艾周能gān什么呢?除了把方至乱七八糟的家打扫gān净,就是坐在沙发上把《马丁的早晨》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时候,简单地重复一件无聊的事,不是无聊有多快乐,而是在重温陪她一起无聊的那个人带给她的快乐。她坐在方至从小睡到大的沙发上,看他们最喜欢的动画片。即便是在陌生的房子里,也没有一丝害怕与寂寞。 艾周想着想着,就在外婆的怀里“哼”起来了。 “马丁马丁马丁,每天早晨你醒来,马丁马丁马丁,有个角色在等待……” 妈妈诧异地,说:“小艾,你……没事吧?你别吓妈妈啊。” 艾周摇了摇头,说:“妈妈,我没事。我……我就是迷路了。” 十一岁的艾周,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大概就是动画片中各种迷路的小女孩吧。她很怕妈妈接着问,连忙说:“我都困死了,能先睡觉吗?” 妈妈把她搂在怀里,用力地抱了抱,说:“好啊,你先睡吧。” 艾周回了房间,没有洗漱,没有换衣服,一个人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已经一夜没睡了,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困。脑子里闹哄哄的,轰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chuáng上柜的台灯下,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罐子。以前装的是满满的rǔ酪慕斯,现在装的是鲸鱼粪便。清晨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把它镀上一层毛绒绒的光。 艾周看着它,默默地想,方至现在在gān什么呢?一个晚上都没回来,是不是他爸爸真的伤得很厉害?不知道他回去看到家里变gān净了会是什么反应?开心?还是生气动了他的东西? 艾周好想给方至打个电话,可是直到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任何联系方至的方式,电话、QQ,或是其他。 他们有的,只是两块小小的“鲸鱼粪便”,不论相隔多远,都散发着相同的、幽暗的香。 艾周喃喃地说:“Hi,你到底在gān什么呢?” 此时此刻,方至在gān什么呢? 他坐在医院的病房里,教育他爸爸。 方至的爸爸叫方烈。用方至的话来说,是全世界最任性的老爸。方烈从小就喜欢骑自行车,尽管他的童年还是“永久”“凤凰”的天下。他喜欢半夜三更把车骑上无人的高架,然后,一路冲下去。风猛烈地chuī在脸上,会有种起飞的错觉。 方烈十四岁的时候,就和朋友组建了一个特技自行车队。天天逃课去练车。方至常说:“我爷爷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方烈反击:“说得你好像有多乖是的。” 方烈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在他十八岁那年工作出了事故,也离开了。当时工厂给了不少的抚恤金。方烈没有攒起来,而是用这笔钱提升了自己的自行车装备。任性的少年,总是这么没心没肺,根本不想以后怎么活。 可以说,从十八岁到三十四岁,方烈生活的方式从来没变过。练车,等赞助,接商演,去冒险,花光了,饿着,练车,等赞助……周而复始,始而复周。可想而知,方至是怎么长大的。大部分时间扔在地上自己爬,赶上活动,寄养在邻居家。如果赚到钱,方烈必定带着他大吃大喝一个星期,剩下的时间,接着饿肚子。所以方至很早就学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只要方烈一拿到钱,他就先买三箱方便面,十包火腿肠,囤在家里面。 这一次,方烈的车队接了一个运动品牌的赞助,拍一个极限死飞的宣传短片。导演要他从山路上滑下去,做个经典的“跨刹”。 这个动作要求把一条腿跨在车把上,另一条腿蹬在车蹬上,重心前压。如果在平地上,车子会停住,但在山路下,车子会一路俯冲。帅是帅爆了,但危险也是危险爆了。 方烈在拍摄第二遍的时候,脚蹬突然滑落,整个人直飞了出去,撞伤了头。 方至在医院里等了一夜,方烈才醒过来。清晨,他趁医生复检的时间,去医院的食堂买了粥回来给方烈。 他说:“你要不要吃?” 方烈半躺在chuáng上,摆了摆手说:“不吃,头晕。” 方至皱着眉说:“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省心。” 旁边病chuáng的大妈“扑哧”一声笑出来,插话说:“你俩谁是爸,谁是儿子啊?” 大小二“方”,一起侧头,瞪了她一眼。大妈立即噤声。 不得不说,那时候真是方烈颜值的巅峰,高鼻深目,硬朗中带着一丝少年的率性。 方烈慢慢转回头,对方至说:“喂,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我拜托,现在放暑假你不知道啊?”方至怨气冲天地说,“你能不能别gān这些危险的事了,你也是个有孩子的人,你儿子我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呀,很忙很累的,我哪还有jīng力照顾你!” 旁边的大妈,努力了半天,实在没憋不住,“扑哧”一声又笑出来。 二“方”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是方烈捂着头说:“哎呀,不行,头晕,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就来了?你回去睡会儿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方至在chuáng边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gān吗?”方烈问,“憋屎呢?” “想问你个事。” “讲。” “你喜欢过我妈吗?” “废话,不喜欢能有你吗?” “那是什么感觉啊?” “呀,不对劲儿啊小子。” 到底是大人,两句话就听出了内涵。方烈说:“你喜欢上谁了?” 方至的脸腾地就红了。他说:“谁喜欢了!你们这些大人的思想真奇怪!” 旁边的大妈这回根本就没忍,直接张嘴“哈哈哈”地笑出来。 方至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说:“我走啦!你一会儿睡醒把粥都喝了,你们这些大人可真烦!” 这一次,全病房的人都笑喷了。 方至顶着红烧猪头,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那天方至回到家,已是中午。他推门进屋的时候,吓了一跳。也太gān净了吧!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他不由得倒着退出去,把鞋子脱在门口,光着脚走进门。 在他记忆里,家里从来就没有这样gān净过!每一件东西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闪闪发亮。 积攒了一百年的垃圾统统不见了,发酵了的空气也不见了。 他以独家懒人躺的姿势,“扑通”躺在沙发上。可只躺了一秒又弹起来。他伸手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被铺平,好像怕弄乱了再也回不了原样似的。 他端端正正地坐好,环顾了一遍房间,嘻嘻地笑了。他喃喃地说:“原来家里有女生是这样的啊,还真不错。” 突然,他看见门口的垃圾桶里,有一个揉成一团的纸。 这也太奇怪了吧?所有垃圾都倒光了,怎么会剩下这么一团。 他一蹦三跳地走过去,捡起来,小心摊平,里面露出三个幼稚却清秀的字方至,我。 这一定是艾周写的。方至拿着看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她是想说我什么呀?” 是啊,艾周到底想说“我”什么呢? 其实,艾周自己也想不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只写了三个字就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这一天,阳光暖暖的,两个小屁孩,忙了一个晚上,终是感到累了。 他们一个躺在chuáng上,一个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海风从遥远的天际线chuī过来,送来同一片梦境。 梦里,他们坐在黑色的岩石上,一言不发,宁静中只能听见cháo汐的起伏和心跳的“扑通扑通”声。 4:心痛的甜 时间拨回到大学时期,夏严生的课还没上完,朱西西就把保安抓方至的视频传上了朋友圈。晚上,这段视频已经传疯了。经管院抓到个偷姨妈巾的变态成了大热门。 “乘飞四人组”都凑在朱西西的书桌前,看这段原版视频。陈思敏说:“学校怎么会进这种人,细思极恐啊。” 徐颖满不在乎地说:“我和你讲,遇到这种人渣,你不要怕。他们就是看女生害怕才更有兴趣,你要比他横才可以。” 陈思敏又说:“西西,你录的可真全。” “人家早有准备好不好!”朱西西小有得意地说,“上一次,我老公不是被方至给打脸了嘛。” 徐颖抖落一身jī皮疙瘩:“拜托拜托,别老公老公的,太肉麻,听着刺耳朵。” 朱西西翻她一记白眼,说:“关你屁事,别打断本小主。他们社团里有个人说在大课上见过那小子,所以我……家纪言和保安队长提前定好了,发现方至就发短信让他来抓人。” 朱西西还是决定换个称呼。 徐颖又问:“那保安队长这么听他的啊?” “不是吧?你不知道江纪言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啊?” “他可是威新的少东家。” “哪个威新?”陈思敏插口问,“做无人机做到上市的那个?” “嗯嗯,有见识。”朱西西补充说,“咱们学校的科技楼,不就是他们家捐的吗?” 艾周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说:“怪不得你非要陪着江纪言,他是怕不认识方至是吧?” “对啊?要不然谁去听那么无聊的课啊。” “有这种故事,你竟然不和我说?” “嘁,这有什么好说的。”朱西西一脸满不在乎。 艾周心里却有了一点儿小失落。都说男生才“有异性没人性”,看来女生也一样。从前这种八封朱西西必定第一个和她分享。可是现在,刚jiāo了男朋友就把她给忘了。不过反过来想,如果朱西西提前告诉了她。她也一定会去“Befixed”提醒方至吧。这算不算另一种“没人性”呢? 唉,女生的无奈啊。 朱西西手里的视频,正播到保安扯开方至的书包,她连忙做现场点评,说:“快看,快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我和你们说,初中的时候他就是我和艾周的同学。那时候最多是个怪胎,真没想到现在都变态了!” 艾周抱着桃子,低低地说:“那个……看起来那么大,好像不是姨妈巾呢。” “那是苏菲那款姨妈裤啦!”朱西西一脸厌嫌地说,“你看你看,出门前,他还回头笑。多恶心。” 艾周抿了抿嘴,没说话。 因为,方至的笑容是给她的吧。朱西西嘴里的“恶心”,对于她,却是一种心痛的甜。 然而,她没有勇气承认这一点。 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她只能默默地缩在人群里,把左手放在心上。 正文 ChapterThree转变的季节 1:闺密铁律 傍晚,宿舍楼里总是飘着复杂的香气,有外卖的炸jī、馄饨味儿,也有洗澡的沐浴rǔ加洗发水的味儿。 艾周和朱西西洗得gāngān净净的,并排躺在chuáng上敷面膜。朱西西说:“周周,你寂寞吗?” “什么意思?” “我有了江纪言,你不感到寂寞吗?” “你别这么说话行不行,我怎么感觉你后面要推荐爆款了呢。” “哈,不是爆款,是同款好不好。”朱西西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你记得纪言有个叫汪鹿的学弟吗?” 艾周当然记得了,因为是帅哥嘛,自然微卷的纹理烫下面,有一双鹿一样的大眼睛。她说:“知道啊,怎么了?” “他昨天和我要了你的微信号。” 艾周一愣:“要我的gān吗?” “你说呢?” “别吓我,人家从来都不是招蜂体质。连话都没说过话,怎么可能注意到我。” 朱西西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喂喂喂,说得好像没人追过似的。” 说起来,艾周的中学时代,还真收到过一封暧昧的表白信。但是那封信艾周只看了一遍就撕了,然后说:“肯定是要整我。” 其实,艾周对那个男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点儿好感的。然而这封信是托朱西西给她的。艾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这个男生是不是傻。通过闺密转jiāo表白信,直等于挑拨离间好吗。要知道,两个女生能够成为真正的闺密,必须站在同一个级别,同一个圈子。这是铁律。艾周常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的青chūn并不遗憾,只要有人陪你花痴过就是完整的。 后来,朱西西说:“你撕情书的时候真是太帅了,当时我就想,咱俩肯定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艾周心里暖暖的,觉得就算收到男生“一辈子”的承诺也不过如此。 所以,艾周特别能理解朱西西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把小鹿同学推荐给她。她不想打破某种既定的平衡。遥想当年,她们都是裹在校服里圆滚滚的女汉子,花痴校草,喜欢男神。突然有一天,朱西西进阶到了女神的行列,而艾周还是普普通通的吃瓜路人。她替她急啊。 朱西西说:“明天下午纪言他爸公司有新品发布会,他答应带我去,你也来啊。” “我去gān吗啊?” “汪鹿也会去的。” 艾周安静了三秒,说:“西西,我问你个事?” “什么?” “你和江纪言在一起,有那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 “触电的感觉呗。” “我们又没一起摸电门,怎么知道。” “别打岔,你明白我问什么的。” 朱西西沉默了一会儿,撕下面膜说:“周周,爱情这东西到老了也会遇到。但是男神这种东西,到老了就成了老神经病了。所以,我想在自己最好的时候体验男神,等老了再找个老神经病体验爱情。” “哈,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朱西西捧着水灵灵的脸,挑了挑眉毛说:“那是当然。” 不得不说,朱西西的脸整得真是完美,当浮肿与僵硬退尽之后,一颦一笑都变出一种生动的美。艾周看着她,都觉得自己快弯了。 就在这时,徐颖推门进来了,手里抱着只大箱子,嘴里喊:“西西,你这是订了多少吃的啊。那个Befixed不gān了,还真麻烦。快递都要自己解决了。” 自从方至的视频闹得满城风雨,和Befixed合作的快递公司都怕影响自己的形象,纷纷解约。现在快递来了只能又堆在校门口,还好“乘风”里有个能跑腿的。 朱西西跳下chuáng,撕开箱子,里面一半都是小老板海苔。她拿出一包扔给艾周。艾周呆呆地坐着,没注意到,“啪”地被拍在脸上。刚刚撕下面膜,还是黏黏的,海苔竟然黏在了脸上,没下来。 朱西西“扑哧”笑出来,说:“想什么呢?脸大也不要用接东西来证明吧……” 艾周拿下海苔,飞送一记白眼。 其实,一听到Befixed,艾周的脑子就不由自主地拐到方至那里去了。 她不想说,她是有点儿担心他的。因为命运是个有偏见的导演,一旦给了你某个人设,就会让你沿着这个人设一直演下去。 你是组宠,就会是永远的宠儿。 你是群嘲,就要接受永远的嘲笑。 艾周的脑海里,又飘过了方至的眼睛,好像许多年前一样,带着不肯服输的倔qiáng。 可不肯服输又能怎样呢? 命运之神只会赏你一句话:不满意,你咬我啊。 2:两个世界 应该是许多年前的某个初秋。艾周刚刚升入中学不久,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时间缓慢地推动着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直到放学铃声骤然响起,一切好像才被激活了,成群的学生从校门叽叽喳喳地涌出去。 艾周背着书包刚从校门走出来,就听见人群里冒出一声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沿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蓬头垢面地站在路边,迷茫的双眼,四处张望。 看脸,算是帅大叔,看衣服,皱巴巴的T恤有点儿丑。再往下看,就不忍直视了。因为他只穿了条内裤!有接孩子的家长呵斥说:“gān什么的!快点儿滚!这里都是学生,你要不要脸!” 可是那个男人仍然无动于衷。一个五大三粗的家长走过去,用力推了他一把,说:“快滚啊!死变态!” 就在这时,一个瘦瘦的身影冲出来,挡在那个男人面前说:“走开,别碰我爸!” 艾周一瞬间就惊呆了。 那个仰着头,一脸凶巴巴的男孩,竟然是方至。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是他的爸爸方烈。艾周完全没想到,那个陪她在沙滩玩过一个暑假的男孩和她同校。而那个在照片里帅气又拉风的方烈,却变得如此láng狈邋遢。 方至脱下身上的校服,围在方烈的腰上,然后拉起他的手说:“走啦,你跑出来gān什么啊!” 围观的人群,突然冒出一句说:“方至,原来你爸是傻子啊!哈哈。” 几个男生也嘻嘻哈哈地附和:“不是说他骑车很厉害了嘛,是骑三轮车厉害吧。” 方至没回应,也没回头,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憋得通红。 一个男生悄悄从后面跟过来,一把扯掉了方烈身上的衣服。 男生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方至终是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校服,重新给方烈系起来,说:“你乖,别乱跑,等着我。” 他转身走到那个手贱的男生面前说:“你知道有什么事情你怕我不怕吗?” “什么?” 方至一弯嘴角,说:“找家长。” 说完,他就扑上去和那个男生厮打起来。周围男生自然不会只看热闹,一哄而上。 有时,少年人的世界比成年人的世界还要冷酷。因为他们还不懂得体恤别人的痛苦与难堪,或者,gān脆将别人的痛苦与难堪当成娱乐心情的笑料。艾周常想,方至就是从那时候起注定没有朋友了吧。他注定要一个人面对恶意满满的周遭。 那天艾周吃过晚饭,托词去找同学,其实悄悄去了方至的家。 方至的家,又乱得不成样子了。一百年的垃圾和一万年的空气都回来了。方烈躺在卧室的chuáng上,睡得很熟。方桌上摆着吃剩下的方便面。方至鼻青脸肿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艾周说:“疼不疼?” “废话。” 艾周被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又开口说:“原来咱们是一个学校的。” “才知道吗?” “你早知道怎么不来找我?” 方至抬头看了眼卧室的方烈,没说话。他是不想让艾周知道家里的变故吧。 艾周又问:“你爸爸他怎么了?” “上次撞伤头以后,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对不起啊。” “我爸傻了,你对不起什么啊?” “我是说今天放学,我没帮你。” 方至淡淡地笑了。他说:“你个女生能帮我什么?” “你是生我气了吗?” 方至摇了摇头说:“艾周,你不懂男生的事。以后那帮人不会放过我的,我会有很多很多麻烦,你帮不了我的。” “那我去帮你找老师。” “唉,说你不懂男生的事了。”方至抬起左手,放在胸前说,“你听着,如果有一天,你再看到我挨打、被欺负、被嘲笑、被冤枉,统统都不用帮我。你只要把手放在这里,我就知道你在支持我,相信我。懂了吗?” 艾周难过地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此,他们定下了一个秘密的契约。一个不用语言就能领悟的信任,一个只用动作就能明了的支持。 那天艾周离开的时候,方至一直送到她到巷子口,薄薄的身体,停滞在暗弱的晚霞里,只留下一片单薄却坚硬的墨影。 那是艾周第一次发觉,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用自己成长的常识,解读不了方至的生活。她的父母不论怎样争吵,怎样厌恶彼此,都会保护她,爱护她。她最大的悲伤里,也不会缺少吃,不会缺少穿。她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海量的嘲讽,不会在放学的路上,因为父亲就莫名其妙地打一架。 而方至呢?原本就不完整的家庭,又遇重创。现实的严酷让他根本无暇悲伤。对于他来说,父母争吵能算得了什么呢?能有机会听到父母吵架都是一种幸福。 方至突然在艾周身后喊:“Hey!谢谢你来看我。” 艾周听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了眼眶。 3:小鹿同学 有时候,艾周不愿意想起方至。因为他总是从遥远的地方,传递来一抹低沉的情绪,像是深夜里的海cháo,缓缓推开暗涌不息的迷雾。 可艾周又忍不住地想起他,想他倔qiáng执拗的眼神,想他受伤后的笑容,想他骑着自行车,不断前行的背影。 人总是这样矛盾,害怕黑暗带来的恐惧,又迷恋黑暗散发的气息。 艾周坐在教室里,拄着下巴发呆。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某种法力无边的咒语,随时随地,催人入睡。艾周发现,逃出高考的重压,她的人生似乎就失去了勤奋的动力。人家选修课都是挑名师去选,可她和西西专挑哪个期末好过就选哪个。比如这门“网络文学的创作与赏析”。据前辈们说,该老师只有一条要求,就是点名必到,考试必过。所以不论老师讲得如何催眠,她们也得必须选。 朱西西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为下午的发布会准备衣服。朱西西有个习惯,买一件拍一件,扔一件删一张。这样找衣服方便得多。每隔五秒,她就问一遍艾周“这件好不好看”。 艾周烦到翻白眼,说:“又不是嫁人,至于嘛。” “当然至于。”朱西西贴着艾周的耳边说,“你没看过他们家去年发布会的照片吗?他前女友一身Burberry加驴包。” 艾周惊讶了,说:“晕,不够她老的。她是当江纪言的女朋友还是江纪言他爸的女朋友啊。” “就是啊,搞不懂江纪言什么口味。”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保安敲门走了进来。艾周认识,是江纪言的狗腿队长。这次他特别有礼貌,先行了个礼,说:“老师,打扰您了。我有事找你们班的朱西西同学和艾周同学,。能让她们出来配合一下吗?” 刚开课不久,老师对学生也不太熟。她问:“有叫朱西西、艾周的吗?” 艾周和朱西西一脸疑惑地站了起来。 队长说:“就是你们俩,跟我来吧。” 艾周和朱西西收拾好书,跟着队长走出了教室。朱西西疑惑地问:“找我们gān什么呀?” “有人找。”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下了楼。有两个男生站在大门口,朱西西一眼就认出了江纪言。她一蹦三跳地走过去说:“原来是你找我啊,搞得这么神秘。” 江纪言揽过她,说:“直接找你们出来不太好吧。” 朱西西对艾周使了眼色,说:“给你介绍,这是汪鹿。” 其实,艾周早就看见汪鹿了,瘦瘦的,不是很明显,只有站在他面前,才会觉得他高。gān净的米色T恤,配卡其灰长裤,脚上穿了一双法国版飞跃的高帮球鞋。汪鹿对艾周笑了笑,说:“你好啊,我们好像见过。” 艾周只感到四个字“如沐chūn风”。这么好看的男生会要自己的微信号,她打死也不信。她死缠烂打追着人家要还差不多。 她忸怩地说:“你好啊。” 朱西西“扑哧”一声笑出来。艾周知道她笑什么,因为她的脸肯定红了。 江纪言说:“走吧,我带你们去买衣服。” 原来江纪言找朱西西出来,是为了下午的发布会准备行头。朱西西回想起他前女友的衣服,有点儿背后发凉。真是直男无审美啊。他是也要把她和艾周打扮成中年妇女吗? 朱西西纠正他说:“不是你带我们买,是你陪我们买。” 江纪言笑着说:“有什么区别?” 朱西西一本正经地说:“我担心我们驾驭不了你喜欢的风格。” 汪鹿在旁边无声地笑了,显然他对江纪言的审美也很无奈。他看了看手表,说:“快走吧,我知道家不错的买手店,带你们,不,陪你们去。” 现在竟然还有戴手表的男生呢。宝珀的经典系列,白盘黑带,简洁复古,品位好到爆。艾周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好感度海量上升。 汪鹿说的店在长乐路上,叫MSpace。一幢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修旧如旧的外表,浸透着历史的味道,可里面却是极简的画风,gān净,素白,偶有梅枝横入,宛如有大片留白的水墨。老板Max喜欢热爱旅游。反正也是满世界转,后来gān脆开了家买手店。汪鹿和她很熟,喜欢叫她Man姐。因为Man姐不只时尚敏锐度高,眼光独到,Man力值也是爆表。她的名言就是“每个买手都是条jīng致的汉子”。 这天Man姐也在店里,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浑身散发着明艳锋锐的气场。朱西西虽然漂亮,可站在Man姐面前,就漂亮得不那么明显了。这大概就是女生与女人的区别吧,少了一种自信的气势。 Man姐走过来和汪鹿打招呼,说:“小鹿,好久不见了。” 汪鹿说:“是你太忙,我来你也不知道。” Man姐咯咯地笑了,说:“刚好有新装到,你们自己去转转。” 说起来,MSpace的衣服品位的确不错,有很多北欧小众的牌子在上海都很难见到。不过扫一眼价格,艾周心里就惶恐了。随随便便一件小东西就要四位数,只要能算得上“礼服”的裙子,都是五位数起跳。 她悄悄地和朱西西说:“西西,我看还是算了吧,这里的衣服太贵了。” 朱西西咬牙切齿地说:“第一次一起出来,本小主哪能退缩了。” 对于朱西西来说,做土豪也是有限度的。买过万的包都少见,何况是过万的裙子。传说中“买个貂”也就这个价了吧。 艾周说:“那我就不陪你疯了。” 朱西西眼睛一瞪,说:“衣服你刷本小主的卡,吃饭我刷你的饭卡。这个月就算吃土也得买。” 艾周想到日后两个吃土少女的悲惨生活,含泪说了声:“。” 4:谈爱走心 于是,朱西西和艾周都挑中了SimoneRocha家的小礼服。朱西西的那一件缀满红色花朵,小小夸张,但公主感十足。艾周挑了一条缩褶刺绣的米色连衣裙。朱西西远远瞥了“米色”汪鹿,对艾周说:“你是故意挑的这个颜色吧?” 艾周说:“怎么可能?” 可惜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她们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江纪言已经结过账了。而且不只买了两条裙子,还有搭配的鞋子和手包。 朱西西在店里倒是没说什么,直到出来才对江纪言说:“这个钱我以后会还你。” 江纪言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了?伤自尊了?男生给女生买礼物很正常。”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随便送几万块礼物的程度。” 江纪言的脸微微一黑。他见过和自己拼命拉近关系的女生,还没见过哪个嫌关系太近的。他说:“如果你是想表现自己与众不同,引起我的注意,到这一步就可以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刻意制造问题。” 朱西西说:“纪言,谈爱走心,谈钱走肾。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全校最优秀的男生。我不想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和钱绑在一起。如果你想表现自己是个有责任心的男朋友,到这一步就可以了。我希望你以后能记得我的存在,不要凡事都替我做决定。不过,今天的包包和鞋子选得真心赞。” 艾周惊讶了。她第一次觉得朱西西有了一种嚣张的气焰。 这才是漂亮女生该有的气场。校草怎么了?豪门怎么了?买得起裙子,买不起我们的人。她挽起朱西西的胳膊,替朱西西打圆场,说:“对不起啊,纪学长,我们家西西就是个耿直的人,别往心里去。” 汪鹿在一旁说:“你们想的可真多,什么礼物。这些东西是为参加发布会买的,算工装,回头找他爸报销。” 几个人都笑了,小小尴尬也就化解了。 说实话,艾周知道这次发布会重要,但是完全没想到竟然这么重要。因为这是威新公司去年上市后的第一次新品发布会,代表着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作为威新总裁江远唐唯一的儿子,江纪言也逐渐被八卦新闻关注。 发布会在浦江边的一家五星酒店。江纪言在62层订了间豪华套房,让他们四个人休息。江纪言和汪鹿在客厅里喝酒闲聊。艾周和朱西西在卧室里慢慢化妆。 艾周关上房门说:“哇,你今天真是气场全开啊,竟然回呛江纪言。” “那还得谢谢你。” “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提醒我了。”朱西西放下眉刷,转过头说,“美女不是我这样的。我现在可是大美女哎,又不花他的钱,凭什么比他低一等。” 艾周看着一根眉毛粗,一根眉毛细的“大美女”,哈哈地笑了,说:“那你不怕他受不了啊?” 朱西西的眼神一暗,说:“反正他的女朋友也是一年一换。我受气也是一年,不受气也是一年。我gān吗不痛痛快快按着自己的方式和他玩儿一年?男神不可多得啊。” 艾周抿了抿嘴,没说话。一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加了最终期限。这话不管说起来如何慡快,听起来都有种莫名的悲凉。 下午三点,发布会即将开始。二楼的宴会大厅前铺了红毯,两侧站满记者。一些重量级的嘉宾陆续到场,有商界名人,也有娱乐圈的明星。江纪言四个人从房间出来,乘电梯去二楼。两个男生也换了正装,“年少才俊”的味道就出来了。 汪鹿走在江纪言身后,弯起手肘,示意艾周挎上来。 艾周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真是太帅了!帅得艾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参演偶像剧。 她轻声说:“你根本就没要过我微信号是不是?” 汪鹿怔了一下就猜到了。因为之前朱西西和他说的可是另一个版本。朱西西告诉他,自己最好的闺密想和他做朋友,能不能认识一下。 但他还是体贴地说:“没有。是我和西西要你的号,她不肯给。” 艾周心里涌出的幸福快要炸裂了。她拼命低着头,生怕自己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吓到可爱的小鹿同学。 艾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电梯的,总之电梯缓缓下行的时候,她的脸才悄悄退烧。 这部电梯是50楼以上VIP客人的专属电梯。50层以下,外面无法按停。可这一天,电梯突然停在了42层。江纪言正感到奇怪,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外面竟然站着六个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男生。他们低着头,帽子压得极低。 朱西西冷不防看见,吓得发出一声惊叫。而电梯外的六个人,却沉默地走进电梯,按了关门键。空气瞬间变得拥挤而紧张。电梯运行了一会儿,突然“轰”的一声停住了,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艾周和朱西西吓得抱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叫。 应急灯跳闪了几下,发出青白的光芒,电梯里才重新亮起来。 那六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缓缓抬起头,脸上竟然都戴着《惊声尖叫》的白色面具。 江纪言大声呵斥说:“少装神弄鬼的!你们想gān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发出一声轻笑,突然挥手就是一拳。 朱西西和艾周缩在墙角里,发出了第二拨尖叫。而江纪言和汪鹿很快就被打倒在了地上…… 电梯在五分钟后恢复了正常,缓缓直行到二楼宴会厅前,“叮”的一声打开了。 记者的长pào短pào,齐刷刷地转过去,等待下一个名人走出来。可里面却是更劲爆的画面,四个人坐在地上,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起! 江纪言身上的衣服,被剪成了碎布条,头上还被戴了一对毛绒绒的大耳朵。他的两只眼挂着乌黑乌黑的大眼圈,远远看过去,像一只láng狈不堪的大熊猫。 电梯外的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闪光灯密集闪烁着刺目的白光。大概每个女生都幻想过被镁光灯照耀的感受吧。可艾周和朱西西想过一万种,也没有今天这么劲爆。坐在江纪言身侧的朱西西,用力一挣,把江纪言推进了角落,把自己堵在门前。终于有保安跑进去帮忙解绳子,可绳结系得太紧,一时又解不开。 江纪言的父亲江远唐闻讯赶来了。到底是见过大风大làng的人,他把自己的助理推进电梯,然后按了关门键,转身对记者说:“抱歉,小孩子就喜欢胡闹博关注。” 电梯门终于关上了,缓缓向上升去。江纪言愤怒地对助理大喊了一声,说:“快给我解开啊,这么笨!” 朱西西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安抚他,说:“别急,你别动才好解。” 说实话,她在心里对江远唐有点儿惊讶,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父亲。见到儿子如此境况,既不愤怒,也不怜惜。而是万分理智地关上门,把他们送回到62楼。 而艾周呆呆地靠在汪鹿的身上,失神地看着电梯门。 汪鹿问她说:“喂,你怎么样?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艾周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没有受伤,也不是吓到了。她只是在一遍一遍地回想那六个男生跑出电梯的一瞬间。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竟然对着她,把左手放在了胸前。 那是方至吗? 那就是方至吧! 正文 ChapterFour远方的鲸 1:找到鲸群的鲸 空白,对于方至来说,是一种奇异的状态。比如骑死飞的时候,双腿上下起伏,景物从眼里飞快地掠过。他的脑子就会出现一片直线延伸的空白。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有时候,站在繁华的街道上,他的脑子也会突然像电脑一样当机,身边是或沉默或喧嚣的陌生人,阳光明烈灿烂,他的灵魂被抽离出身体,停滞在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 有时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也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空白。 比如此时此刻,Befixed里弥漫着啤酒的气味。七个男生时不时地爆发出哄笑和叫嚣声,最高个子的叫飞机。飞机说:“今天真的慡爆了!” 浑身肌肉的小浩克说:“谁让那个姓江的害得我们快递做不下去!” 瘦瘦的狗嘴说:“也多亏小爆了啊,电脑这么厉害,能把电梯停住。” 小爆小小得意地说:“停个电梯有什么难啊,还是至哥计划得好。” 方至半倚在沙发上,耳旁传进说话的声音,却反应不出说话的意思,只有手中的啤酒罐,微微冰着指尖。 小爆拍了一下方至的肩膀说:“又梦游了?” 方至像收魂回来似的,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问:“说什么呢?” 小爆说:“快递不做了,你说我们几个以后gān什么啊?” “再说吧。” 方至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好像不久之前,在电梯里整治江纪言的根本不是他。 Befixed最初就是屋子里的这七个爱玩死飞的男生组建起来的。开始一起练死飞,后来接商演,做快递。方至不是他们中最大的,但大家都习惯都听他的安排。因为车技好,也因为有头脑。就像小浩克常说的,如果没有方至,我们基本就是街边玩车的小混混。 姚江和姚海是一对兄弟。 姚海说:“别再说啊,现在就说吧。” 方至说:“狗嘴已经上大学了,小浩克明年高考。你们俩不是要实习吗?各有各事,现在散了也挺好。” 飞机年龄最大,已经二十三岁了。他说:“喂,怎么说散就散啊。散了你去哪儿啊?” “我……想去复华读书。” “噗!”小爆一口喷出来说,“我没听错吧,你去复华?” “怎么了?”方至把指节捏得嘎嘣嘎嘣响,一脸恐吓说,“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小爆害怕地说,“至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大家一起沉默了。突然说起了散伙,心里难免有点伤心。飞机安静了一会儿,说:“虽然各有各事,但Befixed永远都在,这里是咱们的家。” 方至咳了咳说:“我准备搬走了。” 飞机的脸一瞬间僵住了。七个人里,只有方至和小爆没有家。他们的家就是Befixed。如果方至搬走了,Befixed就真的没有了。 方至看着飞机要哭的脸,坐起来,给了飞机一拳说:“逗你的,我准备开一家死飞配件店,你们可以入股了啊。” 屋子里的兴奋顿时又回来了。几个男生在一起大呼小叫地尖叫起来,好像Befixed已经是雄霸天下的国际连锁店了。 就在他们热闹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急促的节奏,透出一种愤怒。 是艾周,身上还穿着那件贵得要死,却又láng狈不堪的小礼服。她刚从酒店回来,连宿舍都没回就直接来了Befixed。她猜出“黑衣人”的一瞬,心里都要爆炸了。 她一边拍门,一边喊:“方至,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 小浩克探头看了看说:“哎?那不是今天电梯里那个女生吗?” 方至走出来,打开门说:“你怎么又来了?” “今天是不是你?” “是我,怎么了?” “你……”艾周原以为方至会否认,没想到他竟坦然承认,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她结巴地说,“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报复不懂吗?”方至句句gān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样?”方至反问她,“被人欺负只能忍是吗?艾周,我们太久不见了,你认识的方至我不认识。” “就算报复,你不觉得也有点儿过分了吗?” 方至微微笑了,说:“你是想说,我对你有点儿过分了吧?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在的我,非黑即白,你选择参加江纪言的发布会,就是选择了自己的圈子。” 就在这时,后面的卧室里突然走出一个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身材微胖。一身淡蓝的棉布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茫然地向门口望过来,突然边叫边奔过来:“小美!小美你来找我了!” 艾周怔了一下才认出来,是方烈。他真是老得太多了,曾经的帅气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 男生们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拦住他。小浩克和飞机从两边架住他的胳膊说:“叔,叔,那不是小美,你看错了!” 小爆喊:“快拿尿不湿,好像尿透了。” 姚海笨手笨脚地翻出一包,一撕,哗地撒了一地。一片一片的白色方包,和方至书包里的一模一样。显然所谓的“姨妈裤事件”根本是冤枉了他。 方至回头看了一眼,说:“如果我从前是头孤独的鲸,现在我已经找了鲸群。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小约定,不过以后不需要了。你有你的世界,不要再来我这里。” 2:诀别的意味 艾周是第二次被方至拒绝在Befixed的门外。她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 天色渐渐昏暗,空气里混杂着深秋的寒意。艾周忘不了方至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冷漠,不是厌恶,而是没一丝情绪。她发现,方至也许看得比她透彻。她这么愤愤不平地找过来,不是因为他的报复有多过分,而是接受不了方至把自己和江纪言同等对待。 他们可是有过少年约定的人啊。 艾周忍不住想起初中时的方至,就像他自己说的,总是在遭受无休止地欺侮。 他的书,常常会被“不小心”地碰在地上,多出几个鞋印。或是凳子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图钉,刺进他的大腿。有时候,只是一个无意jiāo接的眼神,就会被视作挑衅,招来男生们的围攻。 班主任问他:“你的脸上怎么总有伤?是不是老在校外打架?” 方至以前会解释,某某某总是找他的麻烦。但后来不会了。因为班主任的回应只是一句话:“人家怎么不找别人只找你呢?一个巴掌拍不响。” 于是方至这只“巴掌”最终选择了沉默。 不过,沉默有时是妥协与软弱,有时,却是不屈与不屑。方至越是不声不响地闭紧嘴巴,内心里越是滋长出一种无法摧毁的坚硬。 方至就是在那一年爱上死飞的。 常常是在清晨,整座城市还没有醒来,方至就会推着方烈的旧车子,走上空旷的街道。 曾经,他无比讨厌死飞,觉得它占走了方烈全部的时间,但是现在,他却开始有点儿理解爸爸为什么那么热爱骑行。因为在高速机械的运动中,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去想,身旁的一切都漫漶成浮光,只有清晰无比的前路,永无尽头。 应该是五月,海风cháo暖的初夏。方至放学回家,发现方烈竟然不在。他焦急又慌张地一路找出去。后来,在离海滩不远的路边,他终于找到方烈。方烈躺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睡着了,他的脚边,坐着一个穿着校服裙的女生。 是艾周。 她看见方至,站起来说:“你手机怎么停机了啊?” 方至看到爸爸没事,终于放下心了。他嘟囔说:“早欠费了。” 艾周说:“我路过看见你爸睡在这儿,猜你就得急。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又怕你爸醒了乱走。” “也不知道他怎么把门打开的……谢谢你啊。” 方至没有叫醒方烈,靠着椅背,看远方的海岸。那里正盖着一幢古怪的建筑,屋顶有一头巨大的鲸鱼模型,做出昂头摆尾的样子,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真的跃出海面的鲸。 艾周走到他身边说:“听说那里好像要建成亚洲最大的海洋馆呢。” 方至看着那头鲸说:“你觉不觉得鲸是一种很古怪的生物。明明不是鱼,却生活在海里。明明是头哺rǔ动物,却又没法回到大陆。它注定孤独没有朋友,不属于任何一类。” 他是在说他自己吧。 艾周第一次发觉方至的改变。现实bī着他迅速长成了一头古怪而孤独的鲸,只是,还不够qiáng大,不够庞大。 艾周说:“其实……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 方至笑了,说:“你怎么可能是鲸鱼,你不是南千夏娜游六花一世吗?” “噗”艾周差点儿喷出一口鲜血,说,“你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艾周已经和朱西西是很要好的朋友了,跟着她进了中二满满的动漫社团。她把最爱的女主名字放在一起,给自己起了个闪瞎眼的花名。她不再是那个独自逃去海滩的女孩,开始有了新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女生的尖叫。艾周转过头,看见朱西西正惊诧地看着自己。 朱西西说:“周周,你在gān吗?你怎么和……” 朱西西瞥了一眼方至,没敢把话说完,只是快步地走过去,把艾周拉到身边。她悄悄伏在艾周耳边说:“喂,他是不是在找你麻烦?” 艾周摇了摇头说:“没有。” 朱西西一边拉着她走,一边说:“我和你讲,我同桌告诉我,他爸是变态。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爱打架。你离他远一点儿。” 艾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方烈已经醒了。方至正扶起他,给他擦流在嘴角外的口水。一瞬间,艾周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可能会是与方至为伴的鲸。因为她是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无论如何喜爱鲸,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生存的族群,跳进大海。 方至突然转过头看向她,眼神jiāo汇的一刻,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艾周莫名地感到一种诀别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从今以后,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朋友了。 朱西西用力拉了一把艾周说:“哎呀,别看他。他瞪谁谁怀孕的!” 艾周咬了咬嘴唇,把悄然生出的难过压进心底细小的缝隙。 3:蓝裙女生 艾周从Befixed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宿舍楼停电了,宿管阿姨正在找人维修。艾周在宿舍的楼门口遇见了朱西西。朱西西换了衣服,整理了妆容,完全看不出之前经历过兵荒马乱。 朱西西说:“你不是先走了吗?怎么才回来?” 艾周支支吾吾地说:“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朋友。” 朱西西看了眼黑漆漆的宿舍楼,说:“咱们在外面坐一会儿吧,等来电了再进去。” 艾周也不想回宿舍点蜡烛洗澡,于是她和朱西西到路对面的小店买了酸奶坐下来慢慢舔。 朱西西说:“gān吗先走啊,汪鹿换衣服出来,知道你先走了很懊恼的,说应该先送你。” “乱成那样,不想搅在里面。” 艾周本来是随口找了个理由,可想想的确是这样。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惊喜与惊吓都在一天里完成,也真是不一样的体验。她叹了口气,说:“明天咱们是不是要上头条了?” “什么明天啊,现在已经是头条了好不好。” 朱西西打开手机,从微博到朋友圈,都是江纪言和她的丑照。不过朱西西看起来反倒格外兴奋。她说:“看,全是我们的新闻。” “拜托,你是有多想红啊。全是负面新闻,你还高兴。” “怎么不高兴啊?现在正能量有人看吗?八卦卖丑才有人关注。” 说着,她点开自己微博的晒伤图,转发量已经破万了。图片上是朱西西的左臂,有一片极大的乌青。艾周惊讶地说:“啊?你受伤了?那些黑衣人也太狠了吧。” 艾周真心觉得方至有些太狠了,竟然对女生下这么重的手。 可朱西西对她挑了挑眉毛,说:“傻瓜,是我换衣服的时候,自己砸的。” 艾周的嘴张成了O形,半天收不回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朱西西继续说,“我都想好了,反正我和江纪言也不可能天长地久,所以我不只要好好享受男神,还要借着他的平台,好好发展自己。” “你这是要转型做心机girl了吗?” “这么说也行。”朱西西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艾周面前说,“这本书你应该看一看,有好多实用的大招。” 那本书的名字直白到令人无法直视《如何钓土豪的12条huáng金法则》。艾周随手翻了翻,终于知道朱西西对江纪言的转变从哪里来的。所谓是“她的点醒”,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真正实战的出处,都在这里呢。什么“语言刺激法”“行为叛逆法”等等。总之一句话,土豪经手,绝不放过。 艾周说:“现在看这样的书,是不是有点儿早啊?” 朱西西朝她翻白眼,说:“零零后都出道了,还早什么啊。” 可就在她翻白眼的一瞬间,突然看见302的窗口站着一个人影。她愣了一下,说:“哎?那是谁在咱们寝室?” 艾周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就在窗子后面竟站着一个女孩。两条黑色的发辫垂在脸颊两侧,掩住了大部分的脸。蓝白方格的裙子,衬在黑暗里仿佛散着异样的光。女孩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嘴唇微微翕动,好像在和空气说话。 朱西西拉住她的手说:“走,咱们上去看看吧,不会是偷东西的吧?” 艾周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发毛的。有偷东西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口前偷的吗? 朱西西显然也有点儿怕,紧紧握着艾周的手,战战兢兢地上了三楼。因为停电,楼道里几乎没什么人。她们在302的门前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 朱西西没进去,先拿着手机向里面照了一圈,窗前根本没有一个人影,两个人一起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这时,来电了。灯光一瞬间铺下来,让人感到安全。 艾周轻声叫:“桃子,麻麻回来了。” 通常桃子一听到艾周的脚步声就会蹿出来,可是这一天,艾周怎么叫也没回应。她有点儿急了,到处翻找起来。朱西西担心地说:“它该不是又溜出去了吧?” 艾周突然在厕所里大叫了一声:“这是谁gān的啊!” 原来桃子不知被谁捆住了四肢和嘴,塞在了马桶里,盖上了盖子。 艾周心疼地把桃子抱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它解开了绳子。桃子一下蹿进艾周的怀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朱西西撕了一大堆的卫生纸给它擦身子,说:“周周,你得找个地方,把桃子先寄养一段时间。” “为什么?” “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桃子。现在想,上次桃子丢了,也可能不是桃子自己跑丢的。” “难道是……”艾周不想怀疑室友,毕竟大家刚认识不久。可是这次桃子都被塞进马桶了,下一次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朱西西站起身说:“走吧。” “gān吗?现在就送啊?” “傻啊,带桃子出去洗澡。你不是喜欢马桶味吧?” 4:半途之缘 发布会后的几天,朱西西发自拍发个不停。作为江纪言新近亮相的绯闻女友,关注度直线飙升。有赞她勇敢的,也有骂她整容神经病的,还有人解读她把江纪言挤到角落里的举动,够聪明,够智慧。宁可自己被拍丑照,也不让男朋友形象受损。 艾周问:“你当时真这么想的啊。” “对啊。”朱西西大方承认,“我就是要江纪言感激我,知道我是个不一样的女生。” 如果不是艾周知道黑衣人是谁,一定会觉得他们是朱西西找来出演苦肉计的群演。 而江纪言对朱西西也的确变得冷眼相对。虽然事发之后,他请了假,在家里避风头。但他还是买了一堆的礼物,让社团的新人给朱西西送过来。有些进口的小零食,也有些贵得要死的护肤品。 朱西西和艾周下楼去拿的时候,新人齐声喊了句:“给嫂子请安。” 所有人当场笑喷了。 虽然是个玩笑,但是朱西西心里却是受用无比的。她们抱着箱子回寝室的时候,徐颖简直乐疯了。她抱着零食箱子大叫:“西西,你以后也带着我混吧,jiāo个有钱的男朋友也太幸福了吧。” 陈思敏还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chuáng上,没有凑热闹。她远远地瞥了一眼,说:“西西,不要一上来就接受男朋友太多的东西,要不然他以后会看不起你的。” 之前朱西西也表示过不想和江纪言“谈钱走肾”的,但是陈思敏说话的调调,听着就想让人反感。她唰地撕开一袋布尔本家的豆rǔ威化,说:“思敏,男朋友呢,就像这袋威化,你吃才能体现他的价值。不吃,他就过期作废了。” 徐颖早已经开吃了,她满嘴鼓囊囊地附和:“西西说得对,男朋友不用,还留着天长地久啊?” 陈思敏没说话,一个人戴起耳机看书去了。 那天晚上熄灯之后,大家躺在chuáng上聊八卦。 徐颖突然说:“对了,你们听没听说咱们宿舍楼闹鬼的事?” “怎么了?”朱西西最怕鬼了,胆怯地问。 “有人晚上起夜,看到个女生扎两条辫子,穿一条蓝格的裙子,在楼里念念叨叨地走来走去,吓死人了!” 艾周听了,心里一颤。那天她和西西见到的也是那个女生吧。她说:“那没有监控拍到吗?” “你不知道吗?”徐颖说,“上一届的学姐集体抗议,说监控侵犯女生的隐私,给拆了。” 最后,还是陈思敏用一句传统的老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说:“你们睡不睡觉,明天还有课呢。” 大家终于安静了。只有朱西西蹑手蹑脚地爬上了艾周的chuáng,她钻进被子,轻声说:“抱着我抱着我,一个晚上都别松开啊。” 艾周笑她:“还怕鬼啊?” “说得你好像不怕似的。对了,你赶紧给桃子找人家啊,我觉得肯定是那个鬼女生在整桃子。” 很奇怪,说起寄养桃子。艾周第一时间想到的名字,竟是方至。尽管他们不久之前,刚有过一段不太友好的见面。但是,她莫名地觉得把桃子jiāo给那个鲸鱼一般的男生,就会感到很安全,很放心。 这段时间,艾周总会问自己一些有关方至的问题。如果方至当初没有离开,他会是什么样?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和他会一直保存着那隐密的友情,一直到长大吗? 然而这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因为那头孤独的鲸鱼,终是游去了远方的大海,没有回头。 艾周还记得,那是初中的第一个暑假。她和方至常去的海滩有人出了意外,被警察围了起来。她跑到不远的山上眺望,没想到在山顶遇到了方至。那时的方至,长高了许多,推着车子站在那里,有了少年青葱的帅气。 艾周问:“你怎么也上来了?” 方至说:“看热闹呗,那边不让过去,听说死人了。” “死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好像是有游客溺水了。” 两个人并肩站着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方至突然说:“对了,我退学了。” “哦。”艾周淡淡地回应。 到底是长大了一点儿,学会了不把心事全部表露在脸上。她说:“不上学,你gān什么啊?” 方至说:“医生说,人脑子不行了,通常只会记住记忆最深的事。你猜我爸现在能记住什么?” “你?” 方至摇了摇头,说:“死飞和小美。” “小美是谁啊?” “我妈。”方至看着远方,缓慢地说,“所以,我想带我爸去骑死飞,去找我妈。我想他不要把最爱的事情也忘了。” “那……你是要走吗?” “嗯。”方至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艾周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心痛,仿佛整个心脏都紧缩在一起,无法舒张。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哽咽的声音说:“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方至微微咬了咬牙齿,似乎也在抵御不期而至的难过。他说:“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艾周摇了摇头。 “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因为它是圆的,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艾周傻傻地问:“那就是缘分的意思吧?” “差不多。” “那你说,咱们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 方至拍了拍车梁说:“上来,我们一路骑下去就知道了。” 艾周看着有点儿怕,她问:“我们会不会摔死?” 方至笑了,美好而明媚的笑容。 他说:“知道吗?以前我爸就曾带着我妈从这里一路冲下去,可拉风了。我们也来一次。如果我们不死,就代表我们还会再见面。” 艾周仰着头看方至。阳光如瀑,倾倒在他们身上,散发着如同被神吻过的光芒。 艾周坐上方至的车子,从山顶一路冲下去。 他们尖叫,大笑。 风chuī动裙角与发丝,不断地跳跃欢腾,向着远处的海,飞进而去。 可是,车子还没冲过半山腰,就轧到一块石子,直飞起来。两个人箭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艾周摔在了方至的身上,但也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方至扶她坐起来,问:“有事吗?” 艾周摇了摇头,突然尖叫了一声说:“呀!你胳膊受伤了!” 他们从车子上掉下来的时候,方至一直在用力地抱住她。落地的一瞬间,右臂擦在了树枝上,划出了长长的伤口。方至随手用护腕绷住,说:“没事,骑死飞哪有不受伤的。” 艾周看他不太在意的样子,才稍稍放心。她转过头,看了看剩下的山路,叹气说:“唉,我们还是没走完啊。” 方至说:“可是,我们也没死啊。” 没死,就是还有希望的意思吧。 艾周突然抵不住心里汹涌而至的悲伤,把头顶在方至的胸前,放声痛哭起来。 而方至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挺着。 那时的他,还不懂得如何去哄一个哭泣的女孩。他只能任她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哭gān最后一颗眼泪。 现在,艾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对方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了。 因为少年时代的方至,曾用他瘦瘦的身体保护过她。 其实,所谓的“安全感”,从不是男生如何qiáng大,而是他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你的安好无恙。 正文 ChapterFive你的两面 1:安全感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领悟过去的过程。 小孩子是不懂得领悟过去的。当有一天,你开始懂得回想做过的事,遇到的人,让他们在心里慢慢发酵,生出别样的滋味,你才有资格说“我不是孩子”之类的话。 这几天,方至以及与方至有关的那些事,在艾周的心里开始发酵了。比如,十三岁时看着方至受伤的手臂,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疼。可是现在却发酵成了一团若有似无的安全感。她记忆中的上帝视角,又莫名开启了。她仿佛浮在半空里,看着自己和方至从自行车上摔出去,一切都极缓极慢。方至的左手把她紧紧环在怀里,右臂用力一挥,挡开横刺过来的树枝,皮肤被划开的一瞬,发出如撕纸般的破裂声…… 而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是更小一点儿的自己。她和方至并肩躺在明烈耀眼的沙滩上,艾周说:“我往哪儿离啊,睡大马路?” 方至说:“我家呗,反正我家也没人。” 艾周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说:“行。” …… 唉,安全感真是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有些人天生会让你生出跟着他不会死的信任。 汪鹿说:“安全感的产生,不是因为你身处无比qiáng大的环境里,而是在一个毫无压力的环境里。所以说,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安全感,不是因为这个人的能力有多qiáng,而这个人能让另一个人感到全身心的放松。” 艾周听着,心里幡然顿悟。方至带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说:“对哦,一个人可以让你百分百的放松,就是给了你百分百的安全感。” 汪鹿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体验安全感。” 他身边几个女生“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此时,正是美好的周五时光。初冬的上海,奉献出一年中最为清朗透明的天气。汪鹿带着他的社员,坐在一方露天的阳台上。 这个社团是汪鹿创办的,叫“慢生活体验社”。这么奇葩的社团大概也只有汪鹿这样无聊的人才能想出来。参加的社员一共只有九个,基本上都是他的迷妹,当然也包括迷弟两枚。艾周是受汪鹿邀请来参加的。如果说,之前汪鹿的温柔让她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至此,已经全部破灭。 因为她发现汪鹿的温柔不是专给她的,而是给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其实,这种温柔换一种说法可能更贴切,就是“涵养”。 是的。在当下,有涵养的男生简直是生物界的稀有品种。自大、嚣张、娘pào、小气、自私、自贱……身处品类繁多的男生种类中,有时真让女生绝望。还好有汪鹿温暖、谦和、包容,附赠jīng致美好的颜值。他的存在,拯救了男生们不断下跌的平均值。 如果非要说汪鹿有什么缺点,也许就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古怪又天真的想法。比如今天,他是这样安排的包了一个咖啡店的阳台,坐在阳光下面,以一种最自然、最自我的姿态,喝一杯茶。 汪鹿说:“有安全感的猫,会把肚皮露出来,这是一种放松与信任的体现。所以今天我们都要用自己最放松的姿势,享受一段时光。” 艾周拄着下巴,眨着眼睛,说:“汪社长,你是不是也会像猫一样,把肚皮露出来啊?” 迷妹们一听都兴奋了,附和地说:“对啊,对啊,社长应该把肚子露出来。” 汪鹿笑了,做了一个要揭起衣服的动作,引来一片尖叫,可是,他又放回去了,说:“哎呀,天好像有点儿冷啊。” 然后他的脸羞涩地红了。 女生们又发出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这是参加慢生活体验社最大的福利吧随时随地调戏可爱的小鹿同学。 玩笑过后,大家好像都找到了放松的感觉,奇形怪状的坐姿也都出来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把腿架到椅子背上。艾周把鞋子脱了,盘腿坐着,有种“抠脚大汉”的气势。而一旁的汪鹿,则以著名的“北京瘫”,瘫在沙发上。 这个姿势和方至的“大字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像一团化了的冰激凌,软软地,好像要流到地上去。 艾周在心里暗暗一声惊叫,她这是中了盅了吗?这么美好的男生瘫在身边,她竟然又想到了方至!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好了吧,阳光gān净得像北方没有雾霾的通透晴天。 艾周侧头八卦起汪鹿。他说:“小鹿,感觉……你和江学长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连共同爱好都没有,怎么会是这么好的朋友?” “他爸和我爸是复华的校友。他爸刚搞威新的时候,我爸是股东。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所以必须是朋友。没得选的。” 艾周哈哈笑出来:“说得好像你们是指腹为婚似的。” “差不多,我们是指腹为兄弟。”汪鹿说,“其实,纪言是个很缺安全感的人,除了我,没有别的朋友……” “不行,不行。”艾周打断他说,“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要炒你们俩的CP了。” 汪鹿笑了,洁白的牙齿闪耀出一片光。以前西西和艾周说过的“鉴男法则”之一,就有牙齿要好。朱西西说,一个人的外表可以装出来,但是牙齿装不来。牙齿不好的,说明生活习惯不好。对自己没有要求,缺少自制能力。搞得艾周每次想起这条法则,就想扒开对面男生的嘴巴,看看牙口好不好。 艾周说:“江情圣是不是几岁就有几个女朋友啊?” “应该……”汪鹿好像很认真地算了算说,“不止吧。” 艾周轻声咳了一下,不经意地带出这次八卦的主题:“那你呢?” “我?我还没谈过恋爱。” “不可能?!”连一边旁听聊天的女生都叫出来了。 艾周“抠脚大汉”的气场全开,她一拍大腿说:“你以前的女同学也太bào殄天物了吧!” 汪鹿却一脸呆萌地说:“夸张了吧,我算什么天物?” 唉,总有一种男生,帅而不自知其帅,萌而不自知其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和谐,稳定富qiáng。 艾周在微信上和朱西西偷偷说:“怎么办?我中毒了,一看小鹿同学笑,就想掐他的脸。” 朱西西回复说:“那我给你发张镇邪图吧。” “求镇。” 很快朱西西就传来一张照片,当即把艾周的邪念镇住了。照片里是桃子,头顶的毛被剃光了,活脱脱像个小和尚。 艾周连粗口都溜出来了,她说:“天啦,谁gān的啊。” 正在体验安全感的“瘫鹿”吓了一跳,坐起来说:“怎么了?” 艾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没事没事,我家狗换了个新发型。” 2:颜值即自信 桃子在艾周的怀里一蹿一蹿的,伸着舌头要舔她的脸。艾周看着它的新发型想生气,却又憋不住笑。世界上,总有一种狗,丑而不自知其丑,蠢而不自知其蠢。 艾周说:“你怎么那么笨啊,人家给你剃毛你就让人家剃。” 朱西西坐在她身边说:“今天徐颖出门忘了锁宿舍门,回来就成这样了。” “你说到底是谁没事溜进来祸害桃子啊?” 朱西西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是自己人呢。” 艾周没接话,目光向对面chuáng飘了过去。其实她们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个名字陈思敏。要怎么说陈思敏这个人呢?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图书馆,晚上回宿舍,无论gān什么都戴着耳机,摆明了拒人于千里。她大概是有个异地的男朋友,几乎每周都收到一封信。现在还能拥有一个用漂亮信封诉衷肠的男朋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另外,她还有一点儿点儿洁癖,并不严重,主要是对自己的东西比较苛刻。 有一次,大家下课回来,陈思敏一进门就看见桃子抱着自己晒在阳台上的拖鞋在玩。她也没说什么,拉开门,捡起拖鞋,转身“砰”的一声扔进了垃圾桶。当时朱西西就怒了,一把揪住她,说:“gān吗?至于吗?你扔给谁看!” 陈思敏却淡淡地说:“你至于吗?我自己的东西扔给我自己看不行吗?” 艾周和徐颖连忙拉开两个人。从此,陈思敏更成了宿舍里的独行侠。 这天晚上,朱西西“佳人有约”,江纪言请她吃饭。她坐在chuáng上,一边化妆,一边说:“周周,你和汪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啊?” “没有进展吗?” 艾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啊,可是汪鹿这个人……” “他这个人怎么了?” “太好了呗。” “废话,不好我能推荐给你吗?” 艾周把脸凑到朱西西旁边,和她挤在小镜子里,说:“大小姐,请睁开眼看看差距好不好。你有资本搞定江纪言,我有什么资本吸引汪鹿?” 朱西西做了个经典自拍的微笑,说:“是哈,但咱们周周有可爱的性格啊。小鹿同学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艾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别提这个了。你有没有发现,汪鹿对所有女生都很好啊。你以为他是有情,其实他是礼貌。” 徐颖也在旁边。她拨弄着朱西西的化妆品,打岔说:“西西,我能试试吗?” 朱西西没空理她,说:“试吧,试吧。”然后继续和艾周说,“我和你讲,你得有自信。你看我,追纪言的那么多女生,我要是少一点儿自信都没机会和他在一起。” 艾周说:“女生的自信都是和颜值挂钩的好吗?” “这是偏见。” “美女没资格谈论不要颜值的话题。”艾周反驳。 徐颖又插话说:“哎,你们看我颜值有没有提升?” 艾周和西西一起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笑喷出来。徐颖擦了一张血红大口,加上她天生的两条浓眉毛,直接把颜值提升到惨不忍睹的新高度。 朱西西说:“你是要参加人妖表演吗?” 徐颖不好意思地把嘴上口红擦掉,说:“西西,有时间你教教我化妆好不好?要不然男生都把我当哥儿们。” “好啊。”朱西西慡快答应。 艾周搭住徐颖的肩膀说:“看,我说什么来着,女生啊,颜值决定自信。” 这一天,朱西西很早就走了。徐颖不想出门,准备在宿舍吃泡面。艾周不想吃泡面,也不想吃食堂,一个人转去学校东门的美食街。这条美食街不长,但是能满足吃货的全部愿望。每次踏上这条街,艾周的内心都在挣扎吃,还是长胖,这是女生最难抉择的问题。 已经过了五点,城管尽数退下。摆地摊的小贩们也陆续出来了。卖发卡的、贴膜的、开着跑车卖盗版鞋的……今天还多了一个新摊子,围着一群人。艾周好奇地凑过去,人群中间是个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留着乱糟糟的长头发。他的身边立了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父亲病重,等钱救命”之类的话,所以要摆摊挨打,十块一拳。 都是套路。连“重病老爸”这种老梗都不愿意换一下。刚有人打了三十块钱的。说实话,平白无故打一个陌生人,绝大部分的人都下不去手的,所以钱都是白花。不过,总有例外。一个超级大块头走出来,喊了一声:“我来!”然后挥舞着五十块钱,递过去。 大块头的个子,起码在1.85米以上,围观的人一下兴奋了。朱西西光看着大块头的拳头都觉得痛。男孩大概也是看着有点儿怕,犹豫了一下才接过那张五十块。 大块头挑衅地说:“五拳啊,你受不受得了?” 男孩吞了口吐沫,说:“来吧,钱我都收了。” 大块头微微一笑,挥起拳朝男孩打了过去。看起来,他没用全力。可是男孩被他打中胸口的一瞬间,急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发出各种复杂的声音,有惊呼的、嘲笑的,也有可怜的……有一个男生从人群里走出来,扶起摔在地上的男孩,说:“有没有事?” 男孩痛得说不出话,只是咬着牙,倔qiáng地摇了摇头。 男生转过身,对着大块头说:“哎,剩下那四拳,我替他。” 艾周忍不住脱口而出:“喂,方至!你发什么神经!” 没错,出来帮忙的人,正是方至。可他根本没理艾周,只是对着大块头勾了勾手指。街边的霓虹闪烁,映着他的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脸。 艾周的天空,幽幽地飘过一个字帅。 3:直击心灵 有些男生的帅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他们在照片里,也许只是路人,但当你站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们自带光芒,动起来的每一帧,都是大写的帅。 方至没什么准备的动作,就是站在那里等着。大块头挥拳过来,直击在他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艾周吓得浑身一颤,好像大块头巨形的拳头砸在了自己身上。可是方至看起来还好,脸上只掠过一秒的僵滞,瞬间换成满不在乎的笑。 大块头被激怒了,又连挥出两拳,用的力气更大,每一拳都打得方至倒退一步。可方至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了之后,依然无恙。他说:“来吧,还有一拳。” 艾周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构成的。难道他离开这几年,被漫威某个大反派,抓去改造成了某某侠? 大块头也感到惊讶了。他走过去,举起拳头,却在方至的肩头轻轻地捶了一下,算作最后一拳。他说:“行啊,哥儿们,厉害。有机会咱们好好打一架!” 方至点点头,说:“好啊,一言为定。” 说完,他转过身,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五百块钱,放在男孩的手里,说:“今天别摆了,就到这儿吧。”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我、我……这个我不能要。” 方至说:“拿着吧,算你欠我五十拳。早点儿回去照顾你爸。” 男孩的眼圈红了。他说:“好,我欠你五十四拳,以后我会还你。” 大块头也递过来两百块钱,说:“那你也欠我二十拳吧。你可别骗人啊,要不然这二十拳打死你。”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人陆陆续续过来给男孩捐了钱。而方至却悄悄退出来,捡起地上打包的外卖,往回走。看来他也是来买晚饭的。艾周追上去说:“哎。” 方至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不生气了?” “生啊。” “今天算有人替你报仇了。” “不算,仇我得自己报。” 艾周突然察觉自己说话的调调竟然有点儿嗲嗲的撒娇。 唉,真是没出息。艾周高冷绝jiāo的人设,被方至刚才的惊艳出镜完美击穿。特别是给男孩五百块那段,暖暖感动,直击心灵啊。要不是自己兜里只有五十块饭钱,肯定也会去献一份爱心。 不过说回来,有关“电梯事件”。艾周冷静下来之后,也想了许多。比如,方至要想对她隐瞒的话,不做那个暗示的动作,她又怎么会知道?再比如,在电梯里,如果方至没有把她绑上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吧?江纪言说不定会把她当成帮凶。所以,按着这个思路想下来,方至完全是在帮她呀! 艾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dòng太大。 她跟着方至走了一会儿。 她不说话,方至也不理她。艾周觉得气氛有点儿怪怪的,但是突然说走,又觉得好尴尬。突然,方至问她:“你是出来吃饭的吧?” 艾周怔了一下说:“啊,对。” “这条街都走完了,你要去哪里吃?” “啊哈哈。”艾周觉得自己的愚蠢度已经直bī傻傻的桃子了。 方至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子,说:“刚才小爆来电话说有事出去了。我多买了一份,要不要一起?” “好啊。” 艾周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就像许多年前的自己,一言不合就跟着方至回了家。 最近的“Befixed”有点儿乱,要转行,许多的东西都要扔掉,到处都是箱子。方至准备自己弄,把房子前面的部分装修成店面。方烈还在睡觉,要不然小爆也不会开溜。艾周帮方至把外卖从袋子里拿出来,有生煎和油豆腐粉丝汤。艾周到上海之后,发现最迷人的食物就是生煎了。薄皮脆底,一咬一包汤。她边打开盒子,边没话找话,说:“刚才要被你吓死,那个人的拳头那么大,痛不痛啊。” 方至从冰箱里找出两只苹果,放在桌子上,说:“还行吧,挨打一直是我的qiáng项。” 艾周悄悄嘀咕了一句“现在打人才是qiáng项吧”。 她问:“你认识那个摆摊儿的男孩?” “不认识。” “那你就帮他出头,还给钱,万一他是骗人的呢?” 方至冷淡地说:“万一他真有个绝症的父亲呢?”然后他转身去里面的房间叫方烈起chuáng。 艾周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地叹了口气。他毫不犹豫地帮助那个男孩,一定是因为这几年带着方烈生活得很难吧。他知道照顾一个患病父亲的全部艰辛,才不愿怀疑那个写在牌子上的万年老梗。 方烈大概是没睡醒,被方至叫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头发乱糟糟的,坐在chuáng上不肯下来。方至说:“快点儿,先吃饭。睡太多,你晚上又不睡觉和我闹。” “我不吃,我要睡觉!”方烈嘟嘟囔囔地说。 艾周也帮忙跟着劝,她拿起装生煎的纸盒,说:“叔叔,快来吧,热乎乎的生煎可好吃了。” 方烈看了艾周一眼,突然坐直了身体,低声对方至说:“她什么时候来的?” 方至无奈地摆出“围笑”。方烈一定是又把艾周当成小美了。他gān脆顺着方烈的误会,说:“你再不快点儿,人家可就走了。” 方烈连忙从chuáng上下来,还用手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当然,捋了也没什么用,还是爆炸现场的造型。算起来,方烈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可是长久的失智,让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邋遢的中年大叔了。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目光时不时地看向艾周,露出直白又可爱的笑。 艾周小有尴尬,说:“你爸该不会又把我……” “对,把你当我妈。”方至回答得gān脆。艾周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至夹起一只生煎,用勺子托着,小心地咬了个开口,向里面chuī了chuī,然后送到方烈面前说:“张嘴。” 可方烈根本不理他,一个人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方至一瞪眼睛,说:“快吃,要不然晚上饿了没得吃。” 方烈嘟着嘴说:“我要骑车。” “好。”方至把生煎包子送到方烈的嘴边,说,“你吃完我就带你去。” 方烈这才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艾周发现,方至身上唯一没变的,就是对方烈的“管教”。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以最大的耐心照看着越来越神经的爸爸。 初冬的天空,黑得好快,一顿饭的时间,就已变成深沉的夜色。方烈从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套护具,摇得乒乓作响。方至刚收好垃圾,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晃了。” 艾周一旁问:“你爸这个状态可以骑车的吗?” “有我什么都能。”方至随手拿起一顶粉红色的安全帽说,“你要不要来?” “我?”艾周愣愣地问,“我没有车子的。” “在Befixed里说没有车子是想找打吗?”方至说完把头盔扣在艾周的头上,“啪”地一拍,说,“这么多年,个子都没长。” 艾周吃痛,一缩脖子,可是她的心里却浮起一层若有似无的甜。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这四个字吧,像一片小天窗,悄悄泄露了心事。看来在他心里,到底还保留了许多过去,从未忘怀。 4:眼角的星光 方至给艾周找了辆有刹有变速的公路车,自己推出辆长长的双人自行车。怪不得他说,有他什么都能。方烈穿好护具,骑在后面的位子上,突然就不闹了,眼里竟然有了认真专注的神情。方至坐在前面,说:“好了吗?” 方烈举起拳头,在方至的头盔上一敲。艾周“噗”地笑出来。因为方烈敲得太过豪迈,“砰”的一声,足够把方至敲出脑震dàng。方至得到这个重磅信号,瞬间发力,直冲出去。 到底是热爱骑行的父子,不论平时有多少磕磕绊绊,骑动的一刻,无比一致。两个人都深埋着身子,箭一样划破黑色的夜风。 车子上的方烈,简直判若两人,动作不再笨拙,眼神也没有一丝混沌迷茫。他仿佛又成了照片里,那个帅气张扬的男人。 艾周用尽全力跟在后面,暗暗嘀咕着,哪有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生啊。约人家一起骑车,然后把人家扔在后面,可是她又有些小小的感动。因为方至至少还保留着一种与方烈jiāo流的方式,简单,不需言语。只要有速度与风,他们就会保持在同一个频道,同一个次元。 方至最终在一片湖水边停下了。艾周追上来,累得快要晕倒了。原本她想抱怨几句,可是看见方至和方烈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她也乖乖闭紧大喘气的嘴巴。 方烈望着前方,嘴唇微微抖着。看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又说不出的样子。突然他说:“我……我……我没养过你,你也不用养我的。” 方至没有看方烈,只是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生了我,我就得管你。” 艾周诧异地捂住嘴,说:“他……你爸爸,他……” 方至转过头,无奈地微笑,似乎在肯定着艾周的想法。 其实,每一次骑行,都会唤醒方烈某些丧失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存在的时间越来越短,像一颗流星,飞掠,闪光,碎裂,消于无形。 方烈突然又变得蛮横起来了。他说:“我要骑车!我要骑车!” “好,我们骑车。”方至又换回了哄小孩的口气。 艾周不敢相信,昏暗中,她似乎看见方至的眼角,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正文 ChapterSix命运的轨迹 1:轨迹 西西鉴男法则之二:男生的裤子代表他的品位。上装可以随性,鞋子可以随意,但裤子必须有款有型。 艾周之所以想起西西的法则之二,是在因为她正坐在Befixed的沙发上,双眼一直挂在方至走来走去的双腿上。真是太看好了,又直又顺。她觉得西西的法则应该修改一下,男生只要有一双美腿就够了,穿什么裤子都有品位。比如眼前的方至,穿了条破工装裤,又是dòng,又是油,可是根本阻挡不了散发出的美好。 方至说:“你准备把桃子放多久?” 对的,艾周不是来欣赏美腿的,她是来托付桃子的。她看了桃子说:“放到放假吧,要不然怕它小命不保。” 桃子和方烈好像很有缘。他们面对面坐着,已经对看半天了。方烈用手指头戳桃子的“秃头”,一下一下,感觉很好玩。桃子也乖,瞪着眼睛让他戳。 方至边收东西,边问:“你怎么不把它留在家里。” “桃子是我爸送的,我妈会nüè待它的。” “你爸妈还天天吵呢?” “不吵了,已经离了。”艾周无限感慨,“你说咱们的父母咋这多戏呢。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安安好好过一辈子,再看他们,都是不作一下就难受的节奏。” 方至说:“你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吗?命运决定你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没得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轮不到你自己选择做什么样的人。” 艾周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也许是这几年他与她的境遇太过不同。她感觉自己仍是小孩心性,但方至却有了一点儿点儿沧桑感。她说:“要不要这么悲观,人要肯努力,还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好吧。” 方至的手边正好有卷封箱带,他唰地扯开一段贴在箱子,说:“这就是命运,前半截已经贴好了,后面不论多长,你都要沿着这个方向贴下去。” “谁说不能。”艾周跳过来,gān净利落地撕断胶带说,“换个地方重贴不就行了。” 方至伸手摸了摸他黏过的胶带,说:“许多人以为自己可以隔断过去,重新开始。其实是不能的。你做过的事,终究会决定你的未来。” 艾周说:“你知道吗?你完全不像富qiáng、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新时代青年。” 这一口长气说的,差点儿没把艾周憋死。连没什么幽默感的方至,都被她逗得弯起了嘴角。 已经是晚上六点,方至的朋友骑着车子过来了。有的刚下课,有的刚下班。总之七个人凑齐了五个。他们一进屋就看见了桃子,一起围过去。小浩克说:“哎呀,哪儿来的狗啊?” 还是狗嘴眼尖,他向艾周的方向努了努嘴。大家才看见了艾周。 艾周心里这个气啊。虽然自己不是美女,可是在这么一帮男生眼里存在感低得还不如桃子,也真是过分。这大概是汪鹿系男生和方至系男生的区别吧。一个即便对你无感也会以礼相待,一个无感就等于无视。要是现在沙发上坐的是美美的朱西西,他们保证不会漏看。 小浩克又嚷了一声:“小爆,新活儿安排得怎么样了?” 狗嘴在一旁,又推了他一把说:“一会儿再说。” 这点儿事艾周还是懂的,肯定是有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了。她站起来说:“方至,我先走了,桃子就拜托你了。” 方至忙着整理的东西,没说话,也没转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算作应答。 艾周撇了撇嘴,走出了Befixed。她说不出自己要期待什么,但心里却有一点儿失落。深冬的天空,黑得极快,弥漫着一层淡灰的雾。 突然小浩克从门里追出来,说:“等一下,至哥说天黑了,让我送你回去。” 一瞬间,艾周心里的失落全没了,换成一片暖心的水。她推辞:“不用了,街上还有好多人呢。” “还是送吧。”小浩克双手插兜走到艾周身边,说,“你叫什么啊?” “艾周。” “哦”小浩克恍然大悟地说,“至哥非要自己绑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啊。” “什么?” 小浩克下意识地捂住嘴,说:“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2:鬼上身 艾周一路都在想方至为什么非要亲自绑自己呢? 他是怕别人弄伤她吧。 这个答案让她的心脏怦怦乱跳。说实话,每次回想起电梯里发生的一幕,她心里都有120个怨气的。但突然得到了新答案,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再次展开了猜想大法,深度揣测着面具下的方至,究竟会怎样的表情? 小浩克把艾周送到宿舍楼下就离开了,她飘飘悠悠地回了宿舍。只是刚推门,屋里就发出两声惊叫,艾周吓得一哆嗦。 宿舍里,只有朱西西和徐颖。两个人几乎吓瘫在chuáng上,徐颖拍着胸口说:“你可吓死我了。” “是你们吓死了。”艾周关上门说,“你们在gān吗?” 朱西西从背后拿出一封信,说:“你好奇不?” 那封信一看就知道是陈思敏的,因为几乎是每周一封。陈思敏去图书馆看书通常九点才会回来,所以朱西西才起了偷看的念头。 艾周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朱西西把信放在chuáng上说,“你看,这封没粘牢。拿水润一下就能开,看完了再给她粘上。” 徐颖拿了湿毛巾过来,说:“管她呢,谁让她那么招人烦。” 宿舍里就是这样,面对不合群的那一个,大家的德道水准普遍下降。当然,qiáng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艾周加入偷看的行列。 没一会儿,徐颖就慢慢地把信封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泛huáng的纸。应该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边有毛碴。反正面都写满了,但反反复复只有三个字。 朱西西看见顿时炸了! 因为那三个字是“江纪言”! 朱西西拿着那张信纸,怒气飙升,说:“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宿舍的门开了,是陈思敏。她今天忘了带手机回来取,没想到正好看见拆信这一幕。艾周和徐颖全都吓呆了。陈思敏微微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冷冰冰地说:“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还给我!” 可朱西西根本不理她,说:“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江纪言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陈思敏平时看起来文静,发起脾气来却冷冽异常。 朱西西嚷着说:“他是我男朋友,当然关我的事。” 陈思敏却轻哼了一声,说:“你自己说过的,反正也是一年。又何必在意这些呢?把信还我,要不然我去叫管理老师来。” 朱西西没有办法,愤恨地把信扔给她,说:“你最好放聪明点儿,我看中的人,谁都别想动!” 陈思敏从地上捡起来,说:“你不用担心这个的。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看中的人,会不会看中你吧。” 说完,她就拿起手机,拉开房门走了。 朱西西气得浑身发抖。 艾周安慰她说:“算了,算了,别生气了。说不定是同名呢。”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同名的人。” 跑去关门的徐颖指着门板上的画,说:“哎,你们看,这个沙滩上是不是多了个人影?” 艾周瞥了一眼,远远看去,在沙滩和海水之间,依稀有个人形的轮廓。不过,说是被谁摸脏了,应该更贴切。 朱西西正有气没处撒呢。她对着徐颖喊:“有病啊!谁看她的破画!快点儿把门关上。” 这天晚上,302的气氛异样紧张。陈思敏九点准时回来,一言不发地洗漱上chuáng。朱西西把艾周喊过来陪她。两个人躺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一直说到十二点。陈思敏大概也是顾忌到刚吵过架,没有说她那句“夜谈名言”。 慢慢地,朱西西和艾周也开始困了,有一句没一句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就在她们迷迷蒙蒙之间,躺在对面chuáng上的陈思敏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朱西西第一个看到,推了艾周一把,示意看过去。昏暗的光线中,艾周也看不清陈思敏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只觉得她一脸木然地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场面实在太诡异了,两个人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艾周正犹豫要不要叫陈思敏一声。陈思敏却转身下了chuáng,在镜子前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然后给自己编了两条乱糟糟的麻花辫子。朱西西和艾周彼此紧握住对方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陈思敏扎好了头发,又走回chuáng边,从chuáng底下的衣箱里翻出一件蓝格子的连衣裙,胡乱地往身上一套,开门出去了。 朱西西咬着手指,半晌都不敢说话。直到外面听不到声音,她才轻声说:“她是鬼上身吗?” “是……梦游吧。”艾周害怕地说,“西西,咱们以后还是少招惹她吧。太吓人了。” “谁怕她啊。” 不过听声音就知道,朱西西也就是嘴硬。毕竟这大半夜的满楼游走,的确惊悚骇人。 3:有一种男生 第二天清晨,艾周醒来的时候,陈思敏也刚起chuáng。她看起来正常如初,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做过什么,洗漱之后,带着书和耳机就走了。艾周和朱西西在课间的时候又说起她。 朱西西说:“咱们宿舍楼里闹鬼,肯定就是她了。半夜三更出去梦游,跟鬼一样。” 艾周却拄着下巴说:“你还记得她的信吗?” “怎么了?” 当时情况乱糟糟的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艾周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她说:“那个笔迹应该就是陈思敏自己的吧。” 朱西西一愣,说:“对啊,难道是她自己给自己写信?” “你没发现那个信纸很旧吗?而且字体也比现在的幼稚一点儿。” “好像……是这样。” “而且很明显,那张纸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对吧?” “那怎么了?” 艾周柯南似的摸了摸下巴,说:“她可是每周收一封啊。也就是说,有人每周给她寄一页她以前的日记。” “我靠!”朱西西被这个推理震惊了,说,“那个人是变态吗?” 艾周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是瞎猜。” “那你继续瞎猜,她和江纪言什么关系。” 艾周白眼连翻,说:“这我上哪儿猜去,你直接问江纪言不就好了。” 中午,朱西西真的就去找江纪言了。她要拉艾周一起去。 艾周说:“我不去了,我想去看看桃子。” 朱西西这才想起来,艾周昨天把桃子送走了。她说:“都是陈思敏闹的,把我桃子的事都忘了。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看。” 艾周连忙拒绝说:“不用了,你还是去找你老公吧。把事问清楚比较好。” 艾周只是告诉朱西西把桃子放在了朋友家,可没敢告诉她放在了方至那里。要不然,朱西西非原地爆炸不可。 那天艾周吃过午饭,去找方至。Befixed里只有方至和小爆。桃子见到艾周格外开心,一蹦三跳地扑到艾周怀里来,一边哼哼,一边舔。Befixed里的东西收拾得快差不多了。方至拿着卷尺测量墙壁,他看见艾周和她点点头,继续量他的墙。 有一种特别气人的男生,就是方至这样的。你出现和不出现,只是一个点头的区别。 艾周凑过去说:“要帮忙吗?” “你不懂。” “我可以的。” “让开。” “你……” “姐姐,姐姐,快来我这儿,给我帮忙。” 小爆溜溜跑过来把艾周领走了。他最懂方至了,做事讨厌有人在旁边。小爆也挺忙的。艾周回头看了眼方至,不太情愿地说:“要我gān什么?” 小爆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堆电子设备。电脑啦,平板啦,手机啦……中间还有一架黑色的六翼无人机。 小爆拿起一块智能手表,戴在艾周的手腕上,说:“走走看。” 艾周莫名其妙地走了两步,问:“怎么了?” “继续走。” 小爆拿起平板电脑按了按,放在桌子上的无人机“呼”地腾空而起。艾周向前走了几步,那架无人机跟着就过来。 艾周乐了:“这东西好玩儿啊,是跟拍用的吗?” 说着,她又向前跑了几步。无人机立时追了过来。 艾周转了个圈,说:“有种当明星的感觉呢!” 小爆对着方至说:“至哥,怎么样,这个新装备下周六用上,拍出来的肯定拉风。” “下周六拍什么啊?”艾周好奇地问。 方至“啪”地收起卷尺,说:“不关你事。” 艾周觉得和方至在一起简直要憋死了,有一种想要发泄却没处发的郁闷感 方至的手机闹钟响了。他去药柜里给方烈拿药,随口说:“小爆,喂饭。” 艾周原以为是给方烈准备下午茶,没想到小爆从一堆杂物堆里翻出一袋狗粮。桃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艾周一看,牌子不是她原来常买的。她问:“怎么不吃我带来的?” “扔了。”小爆很自然地回答。 “为什么啊?” 小爆哗哗地给桃子倒了一碗,说:“至哥说了,那个牌子的吃了得肾结石。” 艾周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方至还是从前的方至吧,即便变得沉默寡言,也依然保留着性情里的无微不至。只是他的关怀仅藏在他的行动里。他不只不说,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一个。 艾周说:“我替桃子谢谢你啊。” 方至说:“不用,我是怕它死在我店里。” 艾周微笑着在心里默念:“我好想马上掐死你,谢谢。” 4:八卦的代价 傍晚,艾周一个人躺在宿舍的chuáng上,看着手机上的视频。视频是白天无人机拍下来的,小爆发给了她。艾周看了一遍又一遍。当然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背景里的方至。都说认真工作的男生最帅,看来一点儿不假。他低着头,头发刚过眉线,遮出一小片yīn影。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没什么表情也让人怦然心动。 他和艾周印象中的样子相对比,变得太多了。从前,他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对自己好,可现在呢,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然而有些没人在意的细枝末节,他却又偏偏想得到。其实这样的男生最可怕了好吗?因为你一旦发觉他的表达方式,就很容易沦陷。 突然,艾周暂停了视频。因为无人机在转动角度的时候,刚好拍到了小爆放在工作台上的电脑,屏幕上是幅列表,有一行被标红了。艾周截图,放大,发现这是份港口货运的时间表。标红的那条显示是下周六晚上八点到港。 艾周大概猜出了一二三。她咬了咬下唇,自言自语地说:“好吧,不带我去,我自己去。看你们搞什么鬼。” 朱西西正好进门,说:“你一个人美什么呢?” “没什么啊,看剧呢。” 有关方至的事,艾周是万万不能和西西说的,说了后果不堪设想。朱西西把包往chuáng上一扔,说:“让你去你不去,今天汪鹿还在问你怎么没来。” “他问我?” “对啊,你不信啊。” “不是啦。”艾周拄着下巴说,“西西,你知道吗?和小鹿在一起,他只要对我有一点儿点儿好,我就会产生一大堆我何德何能的感觉。” “我懂的。”朱西西坐上艾周的chuáng,说,“我和江纪言开始不就这样吗?但是后面你就明白了,他再怎么好,再怎么牛,也是个男生。” 艾周喃喃地念着这几字,心里却跳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啊。 他再怎么好,再怎么牛,也只是个男生嘛。 艾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重重地拍了朱西西一掌,说:“对了,你问了没?” “问了问了。” “江纪言怎么说?” “他说他从小一堆迷妹,哪能都认识呢。” “也是,他们都是上海人啊。江纪言那么能出风头,说不定陈思敏以前暗恋人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艾周话音还没落,陈思敏就推门进来了。宿舍里的温度骤降二十度。艾周和朱西西并排坐在一起,闭嘴看着她。显然,在气势上,她们占了上风。然而,陈思敏却使出了撒手锏。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小锤子,“叮叮叮”地在chuáng铺的内墙上钉了一根钉子。然后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只十二寸的相框,调了调绳子挂在了小钉子上。 朱西西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气得从chuáng上跳起来,说:“你给我摘了!” 原来相框里的照片,竟然是江纪言的半身像。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张照片竟然是黑白的。 朱西西指着陈思敏的鼻子说:“你什么意思!” 陈思敏却微微地笑了,说:“我什么意思,你自己猜吧。你是觉得我想他也行,咒他也行。你不是特别爱八卦吗?那你就继续八,看看还能八出什么来!” 朱西西气急败坏,扬手就掴了陈思敏一个巴掌。这巴掌来得又快又响,艾周想拦都没拦住。毕竟同一个宿舍,吵吵架就算了,动手打人可就不好收场了。 陈思敏的脸瞬间肿了。她大概是被打蒙了,右手轻轻摸着脸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朱西西趁势接着开骂,说:“我告诉你,别以为半夜三更装个鬼上身我就怕了你!你要再敢打我男朋友的主意,我就撕了你!” 可陈思敏听到“鬼上身”三个字,眼神陡然一凛,说:“你……你说我晚上……” 看到陈思敏的反应,朱西西更加得意了。她抄着手,微探着头说:“你就不用装了吧,鬼、上、身同学!” 陈思敏全身一颤。她大概是气急了,胡乱抓起手边的小锤子,向陈思敏掷了过去,嘴里大喊着:“你胡说!” 朱西西原本就探着头,再加上毫无防备,又来不及躲闪,小锤子就箭一样飞到了眼前。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艾周从一旁横冲了过来,一把打飞了锤子。 然而,宿舍的空间实在太小了,飞出去的锤子撞在chuáng帮上,直接弹了回来,重重地砸在了艾周的鼻子上。 起初,艾周是没觉得疼的,只是觉得一股酸麻穿破天际,接着眼泪和鼻血如滔滔江水,奔流而出。 朱西西吓坏了,她抱着满脸鲜血的艾周,不嫌事大地喊:“杀人啦!” 艾周伸手拉住她说:“别瞎叫,快拿毛巾来。” 就在这时,宿舍门“咚”的一声被踹开了。 是方至! 艾周看见他的一刻,瞬间怔住了。只是她脑海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女生宿舍楼,他是怎么进来的! 方至是怎么进来的呢? 其实特别简单,当然是刷脸进来的。 对于楼下的“哈哈阿姨”来说,是有特例存在的。传说,男生只要“帅”和“萌”占一条,就可以成功刷脸进门。显然方至的出现证实了“帅”这个传说。 然而另一个传说,也随后得到了证实。汪鹿带着萌萌的惊讶表情出现在方至身后。 艾周觉得全世界的尴尬全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自己竟然以狂喷鼻血,狂飙泪的画风,出现在她的两大男神面前。 我的神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平凡无华的女子! 朱西西看到方至都惊了。她用毛巾堵住艾周的鼻子,扶她仰起头,然后说:“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方至一言不发地走到艾周面前,推开朱西西,扔掉毛巾,然后伸出左手托着艾周的头向前倾,用右手轻掐住她鼻梁上的软骨。 朱西西在一旁嚷着:“你要gān吗?” 但她也只是嘴上叫,因为她是万万不敢碰方至的。在朱西西心里,方至是恶魔属性,跟他沾边就是非死即伤。方至也不理她,只是掐着艾周的鼻子,任她流。后面跟进来的汪鹿贴心地拿着小垃圾桶,接在艾周面前,说:“抬头容易呛血,这样才能止鼻血。” 艾周斜眼瞟了一眼方至,又瞟了一眼汪鹿,心里放声大叫,两大男神温情以待,鼻血能止住就怪了! 不过,没一会儿鼻血还是止住了。艾周嘟囔地说:“你这个方法还挺有用的。” 方至松开了手,说:“治伤我是内行。” 汪鹿拿出一张湿纸巾,一只手托起艾周的下巴,擦她脸上的血迹。被方至掐完,又被汪鹿摸,艾周决定以后她都不洗脸了。她要永远铭记这一刻。 汪鹿说:“你是学医的吗?” 艾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汪鹿是在和方至说话。她知道方至的个性,不喜欢的人,多一个字都懒得说,于是连忙帮腔说:“什么学医啊,他是受伤受多了。久伤成医。” “哦,这样。我也是啊。”汪鹿换了张gān纸巾说,“我小时候也总是受伤。常常摔倒,或是碰到头。” 方至在一旁竟然听乐了。他对艾周说:“你这个朋友还挺可爱的。” 艾周暗暗在心里嘀咕,一个男生用“可爱”来形容另一个男生,是夸奖呢,还是讽刺呢? 她问:“你找我有事吗?” 方至把手一摊说:“表。” 艾周这才想起来,在Befixed小爆给她戴上的表,她忘了摘下来。她连忙摘下表,递给方至,说:“你就为了这个专门来的?明天我去看桃子不就还你了。” 朱西西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尖叫:“啊?你把桃子送到他那里去了!” 5:一辈子的好基友 方至是来要东西的,要完转身就走了。 而汪鹿是来送东西的。他从包里拿出一只GPS项圈,说:“本来是要西西给你带过来的,结果忘了。这会儿刚好路过,就给你拿上来。” 艾周接过来,心里有些诚惶诚恐,问:“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上次听西西说你的狗丢过,刚好有个朋友要买,我就让他多买了一个。” 项圈不大,适合小型犬,深棕色的皮带和桃子的毛色很搭。艾周的鼻子疼到痛不欲生,但依然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说:“谢谢你啊。” 汪鹿说:“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艾周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撞了一下。西西有点儿大惊小怪。” “那我就不妨碍你休息了。Bye。” 说完,汪鹿也出去了。 徐颖关上门,小鸟一样扑到朱西西的面前,说:“怎么了?怎么了?我是错过什么了吗?咱们宿舍怎么冒出两大帅哥。” 不知什么时候,陈思敏已经趁乱走了,换成了徐颖在屋子里晃。徐颖说:“西西,到底发生什么了啊?快和我说说。” 朱西西冷冰冰地回了一个字:“滚。” 徐颖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得罪了这位302小主。艾周心知肚明,她拉了拉徐颖,示意她先出去一会儿,然后小声说:“西西,你生我气了。” 朱西西转过头,怒气冲冲地说:“废话!你们什么时候搅在一起的!” 艾周扭扭捏捏地说:“十一岁吧。” “啊!”朱西西感觉自己要气吐血了。 艾周连忙说:“我一次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艾周坐在朱西西身边,唠唠叨叨地把自己与方至相识的经过全部告诉她。只是她的鼻子因为充血已经完全堵起来了,说话的声音怪怪的,让整个故事都充满了莫名的喜感。 她说:“西西,我认识方至比认识你还早。我从来不敢告诉你,不是想骗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讨厌他。我怕说了,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朱西西看着艾周越来越肿的鼻子,心里早就不气了。她说:“算了,看在你今天舍命救主的分儿上,我就原谅你了。但我警告你啊,以后还是跟他少来往。有合适的地方,就把桃子接出来。” “。”艾周嬉皮笑脸地答应,突然又扯到鼻子,痛得她直咧嘴。 朱西西伸手捧起艾周的脸,小心地摸了摸她皮薄到发亮的鼻头,说:“你也真勇敢,拿脸挡锤子。” “废话,我这鼻子砸也就砸了。你这十几万的鼻子,砸一下还了得。” 朱西西心里有点儿小感动,她把艾周搂在怀里,说:“周周,咱们俩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友。” “嗯!”艾周用力地点点头说,“好友同学,你真不准备去给我买点儿药擦擦吗?” 朱西西“噗”的一声笑出来,说:“我还是陪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正文 ChapterSeven单恋季 1:死飞多少个零件 学校旁的那家有大阳台的咖啡店,一直是汪鹿最喜欢去的地方,名字叫“山下”。当然,他喜欢,就代表江纪言和朱西西也得喜欢。汪鹿就有一种让别人宠着他的气场,和他在一起,你会不由自主地迁就他。 这一年的冬天,上海迟迟冷不下来。已经快要十二月末了,气温仍然温暾暾的,没有冬天的气息。朱西西一直觉得不冷的十二月,就没有圣诞月的味道,摆多少圣诞树都不行。江纪言和她坐在一张沙发里,用手臂环着她。他说:“如果不是我的圣诞礼物要到了,我带你去瑞典玩。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圣诞节过得非常传统。” 朱西西本能地想问一句“你带过多少女孩去过”,不过她还是忍了。做江纪言的女朋友,可以任性,但不能招人烦。这两点很像,只有一丝不同。差别就在于任性是坚持自己,招人烦是苛求别人。 朱西西对这个尺度把握得相当好,看江纪言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 突然,朱西西的电话响了,她到一旁去接电话。 汪鹿把头探过来,悄声问江纪言:“你对西西和几位前任不太一样啊。” 江纪言笑了笑说:“可能是老了吧,想安定一点儿不行吗?” 汪鹿笑而不语。一个人刚碰二字头就讲服“老”的话,心里一定是没有一丝白发。其实,江纪言自己也说不好心里对朱西西的感觉。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看见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心里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感。有时候,见不到她心里会有一点儿空,仿佛做什么事都少了些乐趣。这对于他来说,都是第一次。 朱西西接完电话,坐回来,说:“是周周,要我回去给她带一份布朗宁。” 汪鹿问:“她还没好吗?一个星期都没见到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别、别、别。”朱西西说,“基本是好了,可有女生喜欢顶着红鼻头见人的吗?再说了,马上期末,她再不复习就要挂科了。” 汪鹿表示理解。 说起来艾周也不是一直没见人的。每天大家都去上课的时候,她就戴着大口罩溜去Befixed看桃子。当然,到底是看桃子的心多点儿,还是看某人的欲望多点儿,她说不好。 在Befixed里艾周和方至jiāo流很少,大部分都是小爆陪着她说话。方至总是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最近,大家都把车子放在Befixed里检修保养,方至拆拆装装打理得十分仔细。 艾周帮不上忙,就坐在一旁拄着下巴看他gān活儿。 艾周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暗恋”吧。心中满是什么也不gān,静静看着他都好幸福的感觉。艾周又想起朱西西的鉴男法则了一个对女生星星眼无动于衷的男生,不是坏,就是Gay。你巴巴地对他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所有的傻,都是装傻。所有的不懂,都是故意。 艾周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方至究竟是坏呢?还是Gay呢?如果……万一……他是Gay,那他是会喜欢江纪言这样的花花大少呢?还是温润可爱的小鹿呢?顺着这个思路腐下来,艾周很自然地在脑海里把方至和小鹿放进同框,qiáng攻美受,画面不要太美! 艾周边想边美得“嘿嘿嘿”笑出声来。可是她刚笑到一半,就感到不远处she来一道目光。 当然是方至,他半转着身子,手里的螺丝刀还停在半空。 虽然他没说话,但目光里满是关怀智障儿童的神情。 于是艾周后半段的笑声,变成了超级尴尬的“嘿嘿嘿”。她说:“你修,你修,你接着修。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好玩的事。” 方至转过身,拧他的螺丝。 艾周心里又犯嘀咕了。他这个人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呢?一般人都会问一下有什么好玩的事吧?她有点儿赌气,故意捣乱说:“哎,就那么几个零件,要不要那么认真啊。” 方至淡淡地说:“看我爸就知道要不要认真。” 艾周吐了吐舌头,觉得这个话题问错了。她想了想叫了一声:“啊!对了!” 这声“啊”来得有点儿突然有点儿大。方至毫无防备,手指一抖,螺丝刀上的螺丝“啪”地掉在了地上。他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说:“你饿不饿?” 艾周已经感受了他隐隐蹿动的怒气,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饿。” “和小爆吃饭去。”方至不耐烦地说。 “你不去啊?” “不去。” “那我也不去,你去我才去。”艾周决定今天就赖上他了。 “好吧。”方至没脾气地说,“问你个问题,答对了一起去。答错了,赶紧走。” “好啊。” “死飞有多少个零件?” 艾周哪知道这些,她想一部自行车怎么也得三四十个零件吧。她张口刚要说36,小爆那边突然用手敲出一串节奏,说起了Rap:“五百年前闹天宫,上天入地七十二变化。五百年后走天下,五十三路公车去天涯。” 他突然唱这么一句什么意思呢?悟空不闹天宫改走搭公车旅行的文艺小新清了? 艾周突然灵光乍现,前一句72,后一句53。加在一起太多了,一定是减了。 她说:“19。” 小爆哈哈笑出来,显然是答对了。艾周高兴地跳起来,拉起方至的胳膊说:“走,快起来,吃饭去,不许耍赖!” 方至最好的优点,就是说话算数。他无奈地站起来,对小爆说:“走吧,把我爸带上。” 小爆对艾周挤了眼睛,然后用撒娇的口吻对方至说:“嗯……人家不去了。” 你看看,多体贴的男孩子。 方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拿起一只空酒罐向小爆砸过去。 小爆边叫边笑着躲开了。 “走啦。”艾周拉住方至,心里瞬间炸开一串串烟花,噼噼啪啪地点亮了目光。 2:老板加个蛋 真是暖得不像话的十二月,微风轻轻拂动着淡金的光芒。艾周走在方至的身旁,两腿倒腾得有点儿快。谁让人家有双大长腿呢。艾周说:“你慢点儿行不行?去吃饭又不是去赶飞机。” “好多事还没弄完。”方至伸手架起艾周的胳膊,依旧快步地向前走。 “喂喂喂,还没说吃什么呢?”艾周想办法拖慢脚步。 “生煎,前面就是。” “不行,我不想吃。”好不容易和方至单独出来吃饭,怎么可能吃这个。 但方至很快帮她做了新的决定,因为旁边就是拉面馆。他说:“那就拉面吧。”然后拉着艾周直接进了店。 艾周表示无力,只好选了靠窗口的位置坐下来。他们来得有点儿早,店里的人不多。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调和着牛肉面的香气。可能是心里多了某种奇妙的情愫,和方至单独相处,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方至只要了一碗牛碗面,二细,加荷包蛋,然后拿出手机上网。 艾周默不作声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暗恋大概是恋爱最简单的模式,只用眼睛扫描,就可以获得害羞、喜悦、悸动等一系列情绪。艾周真希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坐着,面对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好。 可是做牛肉面的大师傅一点儿不解风情,没一会儿两碗牛肉面就上来了。艾周趁着方至放下手机,瞄了眼屏幕,上面都是街头涂鸦的图片。她问:“你要把店喷成这样的?” 方至说:“吃你的面,少管闲事。” 艾周抿了抿嘴,说:“知道吗?这是咱们重逢之后第一次单独吃饭呢。” “哦。”方至吃了一口面说,“要不给你加个蛋庆祝一下。” “方至!”艾周对他的煞风景表示愤怒。 可方至根本没理她,对着老板招了招手说:“老板,给她加个蛋!” 艾周没脾气了,恬静地翻了个白眼。 那天从牛肉面出来,艾周直接回了学校。一路上,她都在以柯南的思路思考各条线索,为什么方至突然要检修那么多的车子呢?为什么涂鸦不要她管呢?加上小爆也一天到晚紧张兮兮地瞎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那个被标记的周六,一定暗藏着大计划。 那天应该是平安夜,艾周立时自己给这个计划定了名字平安周末行。 艾周回到宿舍,一推门就看见了陈思敏正坐在chuáng上看书。 陈思敏有一个星期没来了。据说是病了,和老师请了假。除了考试,她几乎不露面。大家心里都明白,她是躲事去了。艾周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气氛有点儿尴尬。她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什么的,陈思敏突然说:“艾周,那天真对不起,是我不好。” 话说得没什么,但是,陈思敏说话的状态让艾周打了个激灵。要怎么说呢,陈思敏浑身上下散发着语文科代表读课文的音量和劲头儿。 陈思敏声情并茂地说:“艾周,你鼻子好些了吗?” 艾周面部肌肉抽了抽说:“啊……好、好多了。” 陈思敏像领导鼓励跟班似的点了点说:“那就好,加油!”然后坐回chuáng上看书去了。 艾周瞪着眼,在心里叫了声:“我勒个去。” 她爬回chuáng上,给朱西西发微信。 “西西,陈思敏回来了。” 朱西西回:“我在门口呢。” 宿舍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朱西西女王似的走进来。明显她是备战而来,艾周好怕她们又打起来。 陈思敏却猛地站起身,继续用读课文的腔调说:“西西,你回来了。之前的事,对不起。” 朱西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陈思敏说:“其实我们之间是误会,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叫江纪言,和你男朋友同名而已。我是故意气你才挂了你男朋友的照片,咱们和好吧。” 朱西西莫名其妙地说:“啊……好吧。” 陈思敏转身去关房门。只是当她站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她就那样默默地站着,望着门上的那片海滩,一瞬不瞬。 那片海滩上的人影好像更清晰了一点儿,浮现出浅浅的印迹,像是一个女人平躺在海水的边缘。 陈思敏的笑容渐渐僵硬,收敛,消失……突然,她用力一甩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人坐回到chuáng上,看书去了。 朱西西和艾周对视了一眼,无声地jiāo换了一句:“这是抽什么疯呢?” 3:平安周末行 转眼周末,校园到处是叮叮当的歌声,告示栏贴满了圣诞晚会舞会之类的告示。朱西西当然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江纪言早已预订了五星酒店的圣诞酒会。朱西西的衣服已经铺满了宿舍里的三张chuáng,除了陈思敏的,统统被她占领。 朱西西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试了一遍,没有一套满意的。朱西西说:“周周,要不咱们现在出去买吧?” “别发神经了。”艾周尖叫说,“一会儿你老公都要来接你了,人漂亮穿什么都美的。” “对啊,你穿什么都是女王。”徐颖拿着朱西西的一条裙子在镜子前比来比去,接着说,“西西,这条裙子好漂亮啊。能不能借给我穿,我今天要去参加学校的圣诞舞会。” 朱西西瞥了一眼说:“你穿我就不要了。” “真的呀,那太谢谢你了。” 说实话,艾周挺佩服徐颖的。朱西西对她的鄙视就差明说了,可是她毫无感觉,天天乐颠乐颠地做跟班。 朱西西不想理她,接着和艾周说:“哎,你今天晚上跟我走吧。你鼻子差不多了,上点儿妆肯定看不出来。” 艾周支支吾吾地说:“不行啊,我今天晚上……有事。” 今天晚上可是“平安周末行”的大日子,艾周怎么可能错过。 朱西西bī问:“说,是不是那个变态?”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都和你说他也算是我朋友啊。” “我看不止吧。”朱西西用手掐着艾周的脸说,“你看你花痴样,还敢说是朋友。” “讨厌啦。”艾周拨开朱西西的手说,“我哪有那么明显!” “我和你说真的,就算他不是变态,也只能做朋友,多一分都不要想。” “为什么?” “他到底是非我族类,和咱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的成长太复杂了。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上一般都不太正常。” “不用说得这么绝对吧。” 朱西西摆出笑脸,说:“周周,咱们的生活最大的磨难就是父母吵个架离个婚,你根本理解不了从小没吃没喝没人管的人。不论他们表面上是什么样,心底里都埋着一股怨气。那就是一枚炸弹你知道吗?他现在的平和、正常,只是因为还没爆炸。” “让你说的,生活苦的都是心理有毛病的。” “不是啊,是所有人心理都有毛病的。但是生活平顺的人,炸掉的概率比较小。你再看方至,不用我说也看得出来炸掉的概率比较大吧。” 艾周被说得无言以对。 沉默的方至,的确看起来像一只埋在地底深处的炸弹,越是平静,越是有一种难言的窒息。 可是,对于女生来说,一旦开启了喜欢的闸门,就有了被炸死也要试一下的侥幸心理。 谁能逃得过呢? 入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彩灯明明灭灭,闪动着电影般的欢乐。Befixed里,七个人的车队悄悄出发了。他们穿着连帽卫衣,背着巨大的背包,连成一线,安静地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和空旷的郊外,来到一片排满集装箱的港口。 已经快要零点了,之前小浩克早已探好了路,带着大家从一条隐蔽的缺口偷偷进了港口的货场。货场极大,一个一个整齐堆放的箱子,有种身处《Minecraft》的错觉。不过,小浩克提早踩过点儿,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目标一个暗红色的集装箱。巨大的铁门紧闭着,里面像关着一头怪shòu。 方至站在集装箱前,轻轻挥了下手。飞机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锤子,走过来,“啪”地一下就把门锁砸开了。姚江和姚海两兄弟,一人拉住一扇门,用力一拽。集装箱缓缓地被打开了,原来集装箱里放着一辆跑车。几个人揭开上面白色的保护套,露出深蓝色的车身。 小爆忍不住叫了一声:“靠,也太帅了吧。” 车子是帕加尼的HuayraDinastia,看车灯旁的龙纹,就知道是中国限量版。 飞机摸着光滑的车身,说:“搞这个是不是太贵了?” 小浩克却毫不在意地说:“要玩就玩个大的!” 方至看着面前的车子,微微笑了。他拍了下手说:“动手吧。” 几个人戴上帽子和《东京食尸鬼》的周边口罩,红色牙chuáng配整齐的大白牙,深夜里笑出一股yīn风来。 小爆架起几只qiáng力手电筒,现场一下亮了,然后放飞了无人机自动跟拍,自己拿着台DV拍。 姚江姚海从背包里“哗啦”倒了一地的涂鸦喷漆。几个人早有配合,一会儿工夫就把集装箱里面喷出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当然,他们也没放过那辆帕加尼。方至亲自下手,将一辆超科幻的跑车,喷成了“黑泡泡”的街头风。 狗嘴在车后点了三盏紫光灯,整个集装箱都泛起一片荧光。方至击掌说:“Go!” 除了小爆,其他人都找到自己的车子,“呼啦”一下散开了。看起来所有动作都是排练好的。起初,他们先关上了集装箱的大门。小浩克几个人骑着车子,做了一串特技。姚江、姚海从两边穿插过来,一人抓住一只门把,把集装箱的大门拉开,里面紫色的光芒直she而出。 方至骑着死飞立在帕加尼的车顶上,“食尸鬼”的笑容在卫衣帽子下,若隐若现,宛如从异次元破界而来的邪神。突然,他从车顶直冲下来,做了一个漂亮的360度转体,稳稳落在地上。 小爆在他面前跟拍,激动地发出一声尖叫。 几辆车子,又做了几个特技,停在了镜头前。 小爆举手说:“OK,一遍成。” 方至看起来也很高兴,跳下车子说:“好,收工。” 大家一拥而上,七脚八脚地收拾起东西,关上了集装箱的大门。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个人正庆幸今天真是顺利,远处就有两道手电筒的光柱she过来。 是货场巡逻的保安。 有人大喊了一声:“谁在那边!gān什么的!” “撤!”方至低喊了一声,跨上车子,飞一般闪进集装箱之间的通道。小爆几个紧跟其后,快得好像眼花似的,一晃人影就不见了。 然而,有一个人落在了后面,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车子没蹬两下,竟然摔在了地上,还发出一声娇弱的“哎呀”! 唉,当然是偷偷执行“平安周末行”大计划的艾周了。 4:计划之外 趴在地上的艾周心里这个后悔啊。 好好的平安夜,本来应该跟着朱西西一起去大派对上喝酒吃肉尽情享受的。结果,她苦哈哈地骑了半宿的自行车,在冷飕飕的夜风中,看几个中二男生毁名车。 如果这样就算了,现在还摔个狗啃屎,等着被抓! 苍天啊!人生要不要这么残酷! 艾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能逃几步算几步。突然,一辆死飞从昏暗中穿了回来,一个急刹,横在艾周的面前。 是方至。他对艾周摆了下头,说:“上车!” 艾周简直看到了救命大神,一瘸一拐地冲上方至的横梁。方至脚下一用力,车子以飞一般的速度,将身后追逐的保安甩开了。 有时候,时间并不是平均呈现的。比如艾周坐在方至车上的这一刻,时间就变得极缓,迎面的风chuī在脸上,都因为缓慢而拉出细长的线。 方至半俯着身子,仿佛把艾周半拥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肩头,温热而急促的呼吸在耳边清晰可闻。 许多年前,艾周也是这样坐在方至的车上吧。只是下车的结局,是一场没有回转的分离。所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可惜这一天是平安夜。祈祷的人太多了,圣诞老人根本没听见。 后面看不到“追兵”,方至就停下了车子。他的兄弟们在前面等着,都没过来。那是一段人烟稀少的公路,四周空旷昏暗,分不出轮廓。艾周坐在方至的横梁上,死赖着不下来。她猜也猜得到方至脸上什么表情,估计不吃了她,也得废了她。 方至在身后说:“下去。” 艾周只好慢慢地蹭下去。 方至问:“怎么来的?” “骑车喽。” “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什么?” “什么?” “计划之外!”方至的声音充满了怒气。 “你有你的计划,我有我的计划,我又没要你管我。”艾周仰着脸狡辩。 方至冷着脸说:“你要是男的,我今天就打死你!” 艾周也说不上来,自从有了暗恋的心,凡事都和他杠上了。她说:“你打吧,你别当我是女的,就当我是男的。” 方至扬手就打了过来。艾周吓得缩起脖子,闭紧眼睛。可方至的手终究没有落下来,她睁开眼睛嘟囔道:“知道你不会打。” 方至挥起下来的手,改道去了艾周的右手。他拿起她的手腕,上面有行血迹,蜿蜒地流下来。 肯定是刚才摔倒撞伤的。只是这一路又是逃命,又是花痴,艾周完全没有察觉,直到看见了血,她才感到手臂传来的痛。人真是奇怪,刚才艾周还中气十足地和方至对着gān,这会儿瞬间崩塌。她的头马上就晕了,身上有点儿冷,手臂也麻了,两条腿一抖一抖的,好像站都站不住了。 所谓“后怕”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艾周此时才感到怕。如果刚才被抓住怎么办?如果大半夜的没跟上方至他们怎么办?她一个女生要在这片荒郊野外迷路了怎么办? 艾周觉得眼前一白,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还好方至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艾周迷迷糊糊地眯着眼,发现一向冷酷的方至竟然有了紧张的神情,而且紧张中,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关切,关切中,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不可能吧!她是昏头看错了吗? 艾周靠在方至的臂弯里,刚才的恐惧统统退散。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唯有方至注视自己的眼神,真切无比。 她望着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但方至总有煞风景的本事。他伸出手,拍了拍艾周的脸颊说:“喂,摔傻了,晕了还笑。” 他的几个兄弟也凑了过来,小浩克瞄了一眼说:“是不是控制不住表情了,你小心点儿,别那啥失禁,尿你身上。” 艾周觉得自己不晕也被他们气晕了。 5:圣诞礼物 艾周早晨才回到宿舍,陈思敏和徐颖已经都走了。其实她没什么大碍,胳膊上的伤并不严重,方至帮她做了包扎。她主要是又惊又累,再被方至一顿训才晕了。 她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默默回想着方至看自己的眼神,内心复杂得要命。 他眼里的关切,是真的还是头昏产生了错觉?她又想起了朱西西和自己说的话。他们到底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这一夜就是佐证。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艾周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种“奇遇”。体验一次可以说是“刺激”,可是当“刺激”变成了日常,她受得了吗? 就在这时,朱西西回来了。艾周真是佩服她,疯了一个晚上,还能衣冠楚楚地回来。只是一进门,jīng气神就散了。朱西西把高跟鞋随便一甩,倒在艾周身边,说:“你也才回来吗?” “嗯。” “都gān什么了?” “都gān晕了。” “什么意思?”朱西西激动地坐起来,“你已经……” “你想哪去了!”艾周把她又拉回来说,“是累晕的。” “我靠!这么激烈!” 艾周给了她一掌,说:“骑了一个晚上的车。” “呵呵,还真有方至的特色。”她往艾周身边拱了拱,说,“不想卸妆了。” “等睡起来再卸呗,一次老不了。” “不行,下午纪言和小鹿还要过来。” “gān吗?” “纪言他爸给他买的圣诞礼物到了,要带我去拆封。这次你不许逃啊,陪我一起去!” “不行,我要睡觉!” “你试试看,本小主太久没收拾你了是不是。” 说着,朱西西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在一起。 这一天,她们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起来了,敷了面膜,脸上才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光彩。江纪言和汪鹿下午一点过来。汪鹿在宿舍楼下见到艾周,围着她的鼻子看了半天说:“基本看不出来了。” 艾周捂着鼻子说:“看不出来你还看。” 汪鹿拿出一个礼物盒,递给她,说:“MerryXmas。” “给我的?”艾周有点儿小激动。 汪鹿说:“好像你现在不需要了呢。” 艾周七手八脚地拆开礼物盒,说:“需要需要,你送的都需要。” 汪鹿送给艾周的礼物是一只口罩,很特别的造型,是圣诞驯鹿鲁道夫的嘴和红鼻子。艾周大叫了声:“好漂亮。” 汪鹿从包里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戴了起来。他说:“以为你昨天会来的。” 汪鹿这张小脸,加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戴上口罩之后真是可爱死了。艾周也戴上了鹿鼻子,朱西西倒吸了一口凉气。 艾周问:“怎么了?” “呃……”朱西西貌似考虑了一下说,“我在想,是像金毛呢,还是像二哈?” “找死啊!” 艾周刚要动粗,但是想到汪鹿在侧,立时温柔了。 江纪言这天开着车过来的,四个人很快就出发了。朱西西坐在副驾上,说:“什么礼物,还要开车去。” 江纪言说:“到了就知道了。” 艾周问汪鹿说:“你知不知道?gān吗搞得这么神秘,先透露一点儿呗。” 汪鹿微笑着摇了摇头。 艾周心里当然是极度好奇的。但是,车子开了一会儿,她就没那么好奇了。再开了一会儿,她就有点儿心虚了,后来,她直接颤抖了。 因为这条路也太眼熟了,昨天晚上她刚走过。 果然不出所料,江纪言开车直接进了港口。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在等他了。 江纪言说:“礼物昨天刚到港,我要自己来拆封。” 朱西西兴奋地说:“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江纪言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就是不说。 可艾周跟在后面,手都凉了。她有种qiáng烈的预感,江纪言的礼物早已被人开过封,并且还被人喷成了特别时髦的“黑泡泡”。 装“礼物”的集装箱被调了出来。开门的工作人员发出了一声“咦”。显然他是发现门锁被砸过又挂上了,但他还是缓缓地拉开了大门。 江纪言激动地走过去,突然,大吼了一声:“谁gān的!” 艾周躲在汪鹿的身后,感觉自己又要晕了。 正文 ChapterEight你的一员 1:什么意思 朋友间该不该有秘密,这真是千古难题。 艾周刚解决了向朱西西申报方至存在的问题,现在又冒出一个“毁车事件”。还好已是期末,大一就挂科,那是谁也不想的。艾周和朱西西的最后一门,要1月12号才考完。朱西西又要恋爱,又要备考,没多少心思留意艾周内心的挣扎。 艾周旁敲侧击地问过江纪言那边的情况,朱西西说那天港口的监控坏了,没找到谁gān的。车子退回原厂重喷去了,费用他有律师去谈。 艾周说:“那车挺贵的吧。” “废话,三千万,喷个漆大概也要几十万了。” 艾周吓得吐了半天的舌头。她想,这要是让江纪言知道是方至,还不把他整死。 所以,有关“平安周末行”的事,艾周把它深深地埋在心里,不敢透漏半个字。 还好,不久就是寒假,艾周带着门门及格的庆幸准备回家了。朱西西决定不回去,艾周说:“你疯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在家里过啊。” 朱西西说:“在家里都过快二十年了,少过一次又死不了。纪言约我去他们家过年。” “我靠,这么快就要见公婆了。” 朱西西娇羞地说:“讨厌!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快了啦。” 艾周捂着胸口作呕。 回家的那天,艾周去Befixed领桃子。小bào对桃子有点儿依依不舍,说:“放完假,再把它带回来。” “好啊。” 小爆又问:“你和同学一起走啊?” “不,西西不回去了,我自己回。” 艾周回答得心不在焉,方至躺在沙发上睡觉,她瞄了一眼又一眼。小爆回头看了看方至,拿起桌子上的半个面包,“嗖”地扔过去,砸在方至的头上。 方至懒洋洋地半转过身,说:“gān吗?” “艾周要回家了。” “哦。”方至眼也没睁,只是抬起胳膊挥了挥说,“Bye。” 艾周撇了撇嘴,心里冒出一股怨气。可她凭什么怨呢?她和他之间好像发生了一大堆事,可是论起来,他们是不是朋友也有待商量。方至说完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好像又睡着。艾好想上去踹他一脚。当然,她有贼心也没贼胆,只能抱起桃子走了。 艾周从Befixed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要不要喜欢这么古怪的人啊。” 小爆从门追出来,说:“等等,等等。” “gān吗?”艾周转身问。 “这个给你。”小爆递过来一只黑色的手电筒。 “现在谁用这个啊,有手机不就行了。” 小爆微笑,拔下手电头上的保护罩,一按开关,“啪啪啪”闪出一串蓝色的电花。他说:“你的手机行吗?” 艾周接过来说:“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至哥说,你一个女生自己坐火车不安全。哦,对了,他还让我提醒你别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水也别喝。” “他为什么自己不给我?” 小爆耸了耸肩,说:“你知道他这个人的啦。” “我不知道。” 艾周觉得自己快要憋炸了,他到底是闹哪样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每天摆一张臭脸,然后又找别人来关心自己,算什么! 艾周把桃子往小爆怀里一塞,又跑了回去,方至还躺在沙发上睡觉。 她把手电,不,电棍,往桌子上“啪”地一拍,说:“你想送我东西就自己送,你老是找别人什么意思!” 方至连身子都没转,背对着她说:“不要就扔了!” 艾周简直要气炸了!她一咬牙,心一横,走到方至身后,大喊一声:“去死吧!”然后抬腿朝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方至翻身“腾”地一下坐起来,可艾周已经逃也似的跑到门外。 小爆是捂着肚子进来的,因为他快要笑趴下了。方至的脸已经黑成了铁锅,可小爆根本忍不了,他说:“至哥,说真的,你到底对艾周什么意思啊?” 方至又慢悠悠地躺下,说:“要你多事!” 2:电棍的含义 说实话,艾周也不想回家。有半年没见到妈妈,心里是想她的,可是站在门前,她还是不想踏进门。妈妈自从和爸爸离婚后,脾气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开心的时候也蛮好,但是哪一句不对,就突然黑脸不说话。 艾周最怕她这样,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妈妈一言不发地往客厅里一坐,家立时变成了冰柜的代名词。不过,艾周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妈妈见到她根本顾不上黑脸。冰箱里塞的都是她爱吃的,她的卧室收拾得和她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连高考的习题集都原样摆在书桌上。 唉,到底是亲妈。两人一见面,先抱住流了会儿眼泪。 第二天午后,艾周去了海滩。 冬天的海,平静而安详,làng花翻涌着白色的泡沫,扑向海岸。远处的海洋馆,依然还在,只是上面昂首翘尾鲸鱼蒙了层灰。夕阳从它背后照过来,光亮亮的,有点儿孤独,有点儿暖。 艾周不由得想起了方至。 这个让人生气,却又心动的家伙现在在gān什么呢?一定又在弄他的那些破车吧。突然想到要有一个月见不到他,难过像海水一样悄悄漫上来。她在背包里摸了摸,找到了那只手电。“啪啪啪”地按了会儿。这个动作,在冬天的海滩,显得有点儿寂寞。 突然艾周灵机一动,“嘿嘿嘿”地笑起来。她拿出手机给方至发微信:“我明白你为什么送我电棍了,你是想对我放电对吧。我全get到了!” 三分钟,方至就回话了。他说:“怎么还没电死你!” 艾周抱着电话,哈哈地笑起来。 于是寂寞的沙滩又添加了淡淡的、jīng神病的气息。 艾周发现,分隔不见得是件坏事,因为面对面有些不要脸的话,你是死也说不出口的。但当他变成了一个头像,很多话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她决定表个白试试。 她在微信上写道:“知道吗?我喜欢你。真的,不是开玩笑,你认真点儿啊。” 这一次,她等了好久方至也没回话。 艾周想了想又写道:“怕了我吧。” 这次方至回了,他说:“我在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你回来,我用什么打死你。” 艾周“噗”的一声笑出来,可转眼又笑不出来。方至这么说,看来是把她的表白当玩笑了。算了,反正她也没多认真。 她突然心血来cháo,决定去方至的老房子看看。那边平房区传了许多年的动迁都没动,仿佛还留在旧有的时空里。艾周凭着记忆,在胡同中找到了方至的家。原来他已经把房子卖掉了,怪不得有钱带着方烈到处走。艾周在院门前向里望了望,房子已经完全整修过了,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她有些失落,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邻居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大妈走出来说:“小姑娘,你找谁啊?” 艾周说:“我……我找以前住在这里的一个朋友。” “你是不是找方至啊?” “对啊。” “他和他爸都搬走很多年了,也没个消息,都不知道他爸爸怎么样了?” 艾周说:“他们现在住在上海。他爸爸还好,我就是想来看看他们以前的家。” “啊!”大妈惊讶地说,“你认识他们父子啊?那太好了!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知道他们父子平安就好。对了,当年小至走的时候,把一箱子东西放在我这里了。我一直帮他们收着,他们要是稳定了,你就给他们带过去吧。” 艾周答应说:“好啊,你给我吧,开学我给他带过去。” 大妈很快就从家里搬出一只皮箱来。 那真是好大一只箱子,里面有照片,有玩具,都是一个男孩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艾周打开看了看,又小心地合了起来。她抽出拉杆,说:“谢谢你,阿姨,一直帮方至保管着,这些对他重要。” 那天,艾周拖着箱子慢慢往回走,心里被那些旧东西染上了一层暗暗的悲伤。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童年就缩成了一箱子的记忆,不看到,就会被永远遗忘在角落里。她决定回到上海,先不把箱子给方至,要等到他生日时候,当成礼物送给他。方至一定会非常开心、非常感动吧。 路过海滩的时候,艾周忍不住停下脚步,眺望了一会儿。 然而,海边一个纤瘦的身影让她迅速从悲伤中跳脱出来,打了个激灵。 已经傍晚了,昏暗的沙滩上空空的,看不到几个人。可是就在海水的边缘,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艾周在心里叫了声:“不是吧?陈思敏?” 这可是北方的冬天啊,穿裙子要被冻死的。蓝裙女孩向艾周这边看了一眼,转身向海洋馆走去。 艾周看不清她的脸,远远的背影依稀是陈思敏的样子。她怎么会从上海跑到这里来呢?而且又穿那件神经兮兮的蓝裙子,艾周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她不是不好奇,但剧情发展得实在太过诡异,她心里怕啊。 艾周决定还是回去。这清冷孤寂的大海滩,万一发生灵异事件谁救她? 晚上,她给朱西西打电话,说了沙滩上的事。朱西西夸奖了她,说:“你做得对,别跟着去,陈思敏这个人太邪门了。” “也不一定是她啊,只是看起来像。” “像也不行,说不定是她的分身呢?” “你说得也太魔幻了吧。” 艾周话音还没落,就听见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声:“和谁打电话呢?” 是江纪言。 艾周看了眼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她惊叫:“什么情况?你在哪儿呢?” “讨厌啦,问什么问!”朱西西的声音里有一点儿羞涩加得意。 艾周识趣地说:“那我不打扰小主翻云覆雨了,奴婢先行挂机了。” “退了吧。” “。” 艾周收线之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说实话,她是有点儿担心朱西西的,但她不敢说出口。像江纪言这样的公子,恋情基本都终结于chuáng上,之后朱西西还能和他有多久? 其实朱西西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她躺在酒店宽大的chuáng上,窗外是笼着夜雾的浦江。江纪言就躺在她的身旁,她抱着他,彼此传递着炙热的体温。可她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凉。 chuáng边的地上,扔着染了红的chuáng单,显然江纪言已是习以为常了。朱西西只能尽量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段不走心的恋爱。然而感情这种事,是最不能自欺欺人的。 朱西西轻声说:“纪言,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 可回答她的只有轻微的鼾声,在这套大得不能再大的套房里,显得清晰异常。 3:脸更大,皮更厚 艾周在朋友圈里是这样总结这个寒假的,吃睡,边吃边撩方至,然后睡,边吃边看剧,然后睡……乐趣无穷的死循环。 等她从家里回到学校的时候,朱西西都惊了,说:“你妈给你吃猪饲料了?肿成这样?” 艾周翻一记白眼,拍着大箱子,说:“我妈说了,你过年都没回家可怜死了,让我给你带了一箱子家乡特产猪饲料,你不要我送人了。” 朱西西端庄地说:“废话少说,快快呈上。” “。” 清宫大戏是她们俩永远玩不腻的梗。 这一天,陈思敏也回来了。朱西西和艾周见到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一步,艾周说:“思敏,你寒假在哪儿过的啊。” “在家啊。”陈思敏整理着chuáng铺,说,“本来说去越南玩的,后来我妈病了就没走。” 艾周对着朱西西挑了挑眉毛,表示看来在海滩的不是她。朱西西撇了撇嘴,表示那可不一定。两个人的表情对话,已经到了不需任何语言的境界。 下午徐颖也到了,一进门就引起了震撼。艾周惊叫了一声:“你接头发了!” 徐颖把短发接长了,但是怎么说呢,就像男生戴了顶假发。她做了个撩头发的动作,大概是想表达妩媚的那种感觉,说:“漂亮吗?” 艾周委婉地说:“啊,还行。” 朱西西在艾周背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可徐颖偏偏跳到她面前,说:“西西,你看我长发好不好看?” “完全不适合你啊。” “那你教教我怎么适合好不好?” 朱西西扯出一张笑脸,不想理她。 傍晚,朱西西去见江纪言,艾周一个人牵着桃子去了Befixed。一个月不见,Befixed旧貌换新颜了,店面已经完全改造好了。黑色的墙壁上,喷着鲜艳古怪的涂鸦,死飞的配件也全都上架了。 方烈和小爆见到桃子都欢乐得不行。桃好像也很想念他们,撒欢得又蹦又叫。 方至正在拆一只大箱子,抬头看见艾周对她点了点头。 艾周已经渐渐习惯他这个冷漠的人设,能从他淡漠的态度中脑补出温情。说起来,也真是好无奈。她慢慢凑过去,问:“什么东西啊?” “工装。” 方至从箱子拿出一套很帅的T恤,像huáng色的颜料,喷溅在黑色的画布上,下面是黑色仔裤搭小围裙。 “哇,好漂亮啊。”艾周也拿出一套,稀奇地说,“嗯?这个怎么是女装?” 艾周手里的这套明显不一样,下面是条裙子。 小爆在她身后说:“注意啊,只有一套哦。” “啊?为什么啊?”艾周心里是明白的,但脸上得继续装傻。因为她要方至自己答。她说,“方至,你们要请女店员啊。” 可方至总是直戳内心,他说:“不要我就扔了。” 艾周想说“你敢”,但她不敢说出口。她知道说了方至就真敢直接扔进垃圾桶,她抱着衣服说:“你这个人真不是一般地烦人,明明在乎却装作不在乎。” 有了寒假在微信上的各种撩骚,艾周的脸明显大了好几圈,脸皮也厚了好几层。方至越是防守,她就越要进攻。她把脸凑到方至面前,说:“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方至闭起眼睛,不看她,说:“别自作多情行不行?” 这是艾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方至。 真是侧颜杀啊,笔直的鼻梁,长而黑的睫毛。这么近,连根数都能数出来了! 艾周突然有种冲动,她把脖子向前一探,用力地亲了一口方至的脸,那声音响得像吸了一根长得不能再长的长寿面,最后还甩出一记嘹亮的“啪”。 这一口,连万年冰霜脸的方至都惊了。 艾周的嘴唇一离开方至的脸,转头就跑。说实话,她真怕方至当场发飙打死她。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留下一串狗叫声和小爆的笑声。 小爆在里面喊:“gān得漂亮!” 艾周一直跑到街角才停下来,脸涨得通红。路边有个长椅,她一屁股坐在上面,大口大口喘气。本来就紧张,再加上一阵急跑,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她想过一万种亲吻男生脸颊的画面,但从没有一种是这样qiáng吻的。 太不làng漫了,但是解气!想想方至刚才那张震惊脸,心里就是慡。 远远的,她还能看见Befixed的店面。不一会儿,方至就从里面出来了。他站在门前,向这边望过来。艾周琢磨着,他是要过来打她还是怎么着。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意思呢?可是现在站起来再跑,就显得太没底气了吧。再说了,大街上他还能gān什么? 于是艾周挑衅地看回去,和他杠上了。 方至哪是怕杠的人呢,gān脆直接走了过来。 艾周心脏“怦怦”乱跳,不知道方至要gān什么,只能抻着脖子,和他互看。 这真是一场心理战,势弱的一方就会败下阵来。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艾周终是变成势弱的那一方。她一摆手说:“神经病啊,看来看去的,我要走了。” 但她站起的一刻,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心理战! 这是个圈套! 方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椅子旁边竖着的一块小牌子,上书四个小字油漆未gān。 写大点儿会死啊! 艾周差点儿就骂出口。她站了一下,没站起来,又站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 方至竟然笑了,那种很好看的微笑。 但这个时候艾周怎么看怎么气,他肯定早知道油漆没gān,才故意和她眼对眼的,好让她结结实实地黏在上面。 艾周怒气爆表地说:“算你狠!” 然后奋力一站,就听屁股传来“刺啦”一声,接着就有冬天的凉意徐徐地飘进来。 方至的笑意更深了,这次的笑,充满了满足感。他脱下外衣,递给她说:“要不要过来试试工装?” 艾周好想把衣服扔在他脸上,但她的理智还是在线的。她要拒绝,就代表她要屁股风凉凉地回学校了。 她接过衣服围在腰上,然后甜甜又咬牙切齿地说:“谢谢,你给我等着。” 4:能量包 必须说,工装设计得蛮漂亮的,尺码也好。艾周在店面后面的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 方至订了这套“独一无二”的工装,是把她算成Befixed的一员了吧。唉,最讨厌这种没事让你猜心的人,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就在这时,艾周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音十分耳熟。她打开门缝向外看了看,竟然是学校讲经济学的那个夏严生教授。 她有点儿好奇,难道夏严生也是死飞爱好者? 夏严生一见到方至就说:“都办好了,你明天去吧。” 方至说:“给我电话就行了,不用专门过来的。” “我也想看看你的新店。”夏严生拍了拍方至的肩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会好起来的。” 方至不领情地说:“我现在也挺好的,你不用可怜我。” “没有没有,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夏严生连忙解释。 方至牵了牵嘴角说:“我明白。” 艾周心想,这两个人说的怎么都跟隐语似的。夏严生帮方至到底办好了什么呀?不过这个问题,艾周第二天就知道了。 中午,朱西西和江纪言出去吃日料了。艾周和徐颖一起去食堂,徐颖说:“西西叫你一起去,你怎么不去呢?” “当蹭饭电灯泡啊?” “江纪言请日料,肯定都是顶级的,不去多可惜。”徐颖撩了撩她的长发,不对,是假发说,“你说,西西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咱们也差不多啊,我对她比你对她好多了,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呢?我好羡慕她的生活圈子啊,好想成为她的朋友。” 艾周觉得和她聊下去是件很困难的事。 就在这时,徐颖用胳膊撞了撞艾周说:“那不是方至吗?怎么在咱们学校食堂啊?” 艾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排在窗口打饭的竟然真的是方至。她走过去问:“Hi,你怎么来食堂吃饭?” “学生吃食堂有什么问题?” “你……” 方至拿出饭卡晃了晃,说:“今天我请你吧。” 艾周一下子明白夏严生帮他办好什么事了。她说:“你进经院了?” 方至点了点头。 “那你和汪鹿成同学了?” 方至回想了一下说:“那个给你接鼻血的?” 真是会找记忆点,艾周笑得一脸尴尬。徐颖在一旁忙接上话:“帅哥,要不要也把我请上啊。” 艾周说:“拜托,我又没说让人家请。” 徐颖说:“你想帮帅哥省,我可不想。” 其实听到方至进了经济学院,艾周在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心的。江纪言可是大二学长,肯定会变着法整他。按着方至的性格,那还不是火星撞地球吗? 那天从食堂出来,艾周和方至就分开了。她有好多问题想问方至,也有好多事想提醒他。可是有徐颖在旁边,她一句话都没说。 下午第一节课,朱西西才回来,马哲老师的大课。她们躲在最后面,说悄悄话。艾周说:“你知道我今天在食堂看到谁了?” “方至。”朱西西一点儿不给艾周制造惊喜的机会。 “你知道了?” “废话,快递一哥突然成了插班生还不是新闻啊,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不告诉我呢。” “他这个人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说的。” 朱西西叹了口气,说:“明明有简单好爱的男生不选,偏挑这种变态男孩挑战,你也真是勇敢。” “谁啊?谁简单好爱啊?” “小鹿呗。” 艾周非常认真地说:“打死我也不信小鹿会喜欢我,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直觉是上天赐给女生的福利。特别是在面对男生的时候,直觉的敏锐度就会直线上升。比如面对汪鹿,艾周就完全没有感觉,就算他的笑容再好看也没有。再比如面对方至,闭着眼,都能感觉他扑面而来的荷尔蒙的气息。哪怕他脸再臭,也感受到爱的存在。 然后,艾周就被自己恶心到了。 其实,方至进经院的事,很快就没了热度。有消息传出来,是按特长生进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哪个学校没有点儿特殊生,大家都习惯了。 艾周觉得这天赐的撩骚良机。她要是不认真对待,就太辜负老天爷的一片心了。她先从网上弄了套方至的课表仔细研究,然后在中午时分,拼命地往离方至下课最近的食堂赶,躲在隐蔽处伺机而动,直到看见方至,她再冒出来,装作不经意地碰见说:“这么巧啊?” 方至瞄了她一眼说:“你在这边上课吗?” 艾周一阵“呵呵呵”就算扯过去了。她陪着方至进了食堂,给他介绍各个窗口的好吃的。然后点了她最爱的大jī腿,坐在方至的对面。 这个画面,她从前是想都没想过的。谁能想到有一天,她和方至又成了同学。她问:“方至,你怎么会想起念大学?” 方至说:“我不像会读大学的人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不像在乎大学的人。” “我在乎。”方至放下筷子说,“只是以前我没有机会。其实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做个上学上班,恋爱成家的普通人。” 艾周感慨地说:“如果你真的普普通通就好了。” “怎么好?” “我就可以……和你从小一直做朋友,不用分开。”艾周原本是想说“可以和你早恋了”,但她托了一长音,总算把话圆过去了。 方至说:“是啊,那样你就不用害怕告诉别人我是你朋友了。” “方至。”艾周非常认真地说,“就算现在你不普通,我也不怕别人知道你是我朋友,真的。” 方至点点头,没说话。但艾周知道,他一定是懂的。 这天从食堂出来,方至突然问:“艾周,离你们宿舍最近的是几食堂?” “二食堂啊,怎么了?” “以后中午你都去二食堂吧。” “为什么呀?我喜欢满学校吃,好玩。”艾周不能给方至摆脱自己的理由。 “你就别玩了。”方至说,“我车骑得比较快。” 艾周愣了一下才明白方至的意思,他是说每天都去二食堂等她吧。 哈!人生啊,无处不转折。 她说:“好啊,那你可真的要来啊,要不然我会饿死的。” 方至的目光向下移动到艾周的腹部,估评说:“你这个能量包支持一个月还是可以的。” 艾周发现,有些人不爱说话的原因,可能是嘴巴太毒。 正文 ChapterNine不愿期待 1:两只杯子 有时,没有期待才是一种快乐。 因为你不期待未来,所以才会没有失望的等待与煎熬,安于当下的平凡和幸福。 比如此时此刻的艾周。她觉得,大学四年一直这样就蛮好。每天上午和西西上课,中午和方至去二食堂吃饭,下午去Befixed做店员。 所有的美好都储存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 当然,最美好的,都发生在Befixed这一道环节里。 Befixed的大boss对她说:“好好gān吧。目前工资没有,但是有这套衣服就代表你是我们的人,赚了给你分花红。” 艾周连翻白眼,说:“店里一天来不了几个人,你有花红分吗?” 大boss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仿佛胸有成竹。 艾周真爱看他这副模样,自信满满的男生总是撩人心扉。 没过多久,Befixed的生意就好起来,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有几个大学的死飞社团,专门过来和方至建立起了合作。开业的第二个月,方至给大家开工资了。三千块虽然不多,但说明小店开始挣钱了。 艾周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她说:“你做什么广告了,这么多人找你?” 方至笑而不答。 小爆在一旁说:“艾周,你有没有发现至哥笑容变多了。” 艾周说:“生意好,心情好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啊?” 小爆给出了标准答案:“是因为有你啊。” 方至抬腿给了小爆一脚,说:“滚。” 艾周满足地冒傻气般嘿嘿笑了。男生这种反应,应该就是喜欢吧,那种喜欢又不想别人看出来喜欢的喜欢。她想,如果生活就这样简单而欢乐地发展下去,她和方至摊牌就指日可待了。 但方至从来都和简单欢乐缺少缘分,所谓平静就是储备风làng的代名词。 四月的上海,整座城市泡在雨水里,透出股霉味儿。艾周从Befixed回来,正准备洗漱,朱西西叫住了她。 她说:“艾周,你看过网上这段视频吗?” “什么视频?”艾周好奇地凑过来。 “从油管红回到国内来。” “红回来?咱们无产阶级接班人拍的?” 朱西西打开视频,艾周看了一眼就打了个哆嗦。视频里几个戴着大白牙口罩的少年在一个集装前面玩死飞,镜头剪得炫得不得了。接着门一开,里面紫光森森,一个人从一辆跑车上冲下来。 虽然艾周没看过这段视频,但她可是在现场全程观看过拍摄的啊! 她扶着朱西西的肩,用夸张的语调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哇,好厉害啊。” “厉害个屁。”朱西西没好气地说,“你关注点在哪儿呢啊,看车子!” “嗯?车子?”艾周眯眼看了看说,“啊,车子不错,有Airwalk的,好像也有8bar的。” 艾周在Befixed也有段时间了,对死飞还是有一点儿了解的。 朱西西连送白眼,说:“谁让你看自行车了!看跑车?” “跑车?跑车怎么了?”艾周觉得自己的糊涂快要装不下去了。 朱西西暂停住画面说:“你看,那不是我老公的车吗?” “哦。好像是。” “什么好像啊,就是!”朱西西指着车盖上的涂鸦,说,“你看上面写的什么?” “什么?” “Befixed啊!”朱西西说,“方至开的那个店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你不会以为是方至gān的吧?”艾周心虚地说,“他们哪有这个本事,死飞就叫FixedGear,好多店都叫fixedbalabala的吧。” “Bala个屁,你老去那边,留意着点儿。如果是那个死变态,我决不放过他!” “算了吧,又不是你的车。人家江纪言都不在乎,你瞎急什么啊。”艾周脑子飞快想着,怎么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继续说,“再说了,方至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你让江纪言和他对着gān真的好吗?” “怕他啊?”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一个水晶杯和一个塑料杯的问题。说难听点儿,人家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老公摔得起吗?” 两个杯子的理由终于把朱西西说动了。塑料杯子扎一百个dòng还能浇花,水晶杯子呢?戳一个dòng都可惜了吧。 现在,艾周终于知道Befixed的生意为什么越来越好了,原来那夜的“平安周末行”成了他们的广告。晚上,艾周躺在被子里给方至发微信。 她说:“你怎么敢把毁车的视频发到网上去,你以为发到油管国内不会知道啊?” 隔了一会儿,方至回:“从外网传回来,广告效果才好不是吗?” “你疯了!你知道那车是谁的?” “江纪言。” 艾周心里吃了一惊,说:“你是不是傻!” 方至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艾周知道,这个表情基本就等于再见,不想和她说话了。 2:快闪敌情 这几天,艾周深刻地体会到“做贼心虚”这四个字。只要朱西西一提“方至”两个字,她就心惊肉跳。 她和朱西西之间不是没有过秘密,但是现在这个秘密的级别完全不一样。方至可是毁了江纪言千万豪车,她不说,就真的有点儿“有异性没人性”了。可是如果说了,方至和他的店不就是完了吗?几百万他赔得起吗? 还好朱西西的jīng力不在她身上。据说江纪言身边出现了一个劲敌,文学院那边一个会拉大提琴的女生,叫许靖笙,已经大四了。又文艺,又美丽,关键bī格之高,让朱西西抓狂。朱西西翻遍她所有的微博、空间、朋友圈。不是看剧,听音乐会,就是去旅行。她不想说,比起自己这种吃吃吃,买买买的人生,的确高出一个层次。 艾周说:“西西,我说了你别打我啊。” “讲。” “我以前说你和真女神之间还差那一点儿,就差这里了。人家美得不急不躁,你明白吗?” 朱西西抿了抿嘴,没说话。 艾周又说:“我估计江纪言还要倒追人家吧?” 朱西西用鼻子哼了一声:“绿茶婊都有这种特性。” “唉。”艾周叹了口气,“算起来,你们也快一年了呢。” 朱西西脸一冷说:“掌嘴。” “。” 艾周轻轻打了打脸。 这天下课,艾周在二食堂等方至。没一会儿方至就到了,和他一起来的,竟然是玉树临风、自带追光的汪鹿。两个人边说边走到艾周面前,艾周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才说:“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方至说:“我们同班有什么问题?” 汪鹿说:“他之前有落下的课,我帮他补补。” 没办法,汪鹿这样天使级别的孩子谁落难都会帮。 汪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说:“咱们学校的食堂看起来还不错啊。” “汪少爷,你不会连我校食堂也没吃过吧?”艾周有种自尊心受挫的感觉。 汪鹿说:“没有啊,人太多了,不想排队。” 艾周拿了托盘塞在他手里,说:“欢迎你来到平民世界。” 汪鹿接过盘子,说:“谢谢你平民,前面带路吧。” 艾周嘻嘻地笑了,乐颠乐颠地前面带路,她对食堂可熟了。汪鹿绕了一圈,只要了一份小碗牛肉面。艾周要了两个素菜。坐下吃饭的时候,方至问她:“今天怎么不吃你的红烧jī腿。” 艾周朝他翻了个白眼:“小鹿当前,吃太腻了罪过。” 艾周也不掩饰。有小鹿那碗清汤面比着,面对两只大jī腿,她怎么下得了口。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一个女生穿着白色长裙走进来。裙子的下摆又大又飘,透着股仙气。几个拿着摄像机的男生远的近的在拍她。女生背着黑色大提琴的盒子,在食堂中间的空地上坐下来。 艾周在心里叫了一声:“我靠,这不是许靖笙吗?” 许靖笙旁若无人地打开琴盒,从里面拿出大提琴悠悠地拉起来。接着有拉小提琴的、chuī长笛的、弹吉他的……从人群中一个一个走出来。 汪鹿说:“哦,是玩快闪吧。” 艾周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是发神经呢。” 她给朱西西发短信:“亲,二食堂有敌情。” 她按完发送,一抬眼,竟然又看见了江纪言。他坐在离许靖笙不远的餐桌旁,也没打饭,就是坐在那里看着许靖笙拉琴。 艾周连忙发了第二条:“快来,你老公也在这边!” 朱西西的短信随后传进来:“五分钟就到!” 原本江纪言和朱西西在校门口的一家西餐厅里吃饭的,可江纪言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说有事要走,朱西西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这会儿听到江纪言所谓“有事”就是去二食堂看“敌情”,她心中的怒火都要喷薄而出了。 二食堂这边已经开始唱起来了,应该是合唱团的成员,有男有女,从人群中站起来,边唱边向许靖笙这边靠拢过来。很明显,许靖笙是快闪的核心。有八卦的女生在一旁说:“听说了吗?拉大提琴这位是江纪言的新欢呢,这次快闪也是江纪言赞助的。” 艾周转头对着小鹿说:“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江纪言有小三你怎么不和我们说?” 汪鹿摊了摊手,微笑着说:“拜托,朋友这两个字不是用来要挟别人的。能互相理解体谅对方的,才叫朋友。” 方至一直埋头吃饭,听到汪鹿对朋友的注解,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可艾周哪里管得了他们惺惺相惜,眼看着死党的老公要奔向下一任,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说了一声:“朋友是用来帮的好吗?” 说完她站起身,走到窗口,要了四只红烧jī腿,且多加汤汁,然后转身喊了一句:“纪言,你也来食堂了!” 这一嗓子混在美好的和声里,真是清脆极了,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然后她又补了一句:“我买了jī腿你要不要吃?” 说着,她就欢乐地向江纪言跑过去,在路过许靖笙身边的一刻,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哎呀,四只美味多汁的jī腿尽数泼在许靖笙的怀里。于是这场声情并茂的快闪,刚刚开场就闪完了。 艾周一边道歉,一边帮忙捡jī腿。许靖笙倒还淡定,表示没什么。江纪言却怒气冲冲地说:“艾周,你是故意的吧?” 艾周正要否认。 江纪言身后就响起了朱西西的声音,她说:“能给个艾周故意的理由吗?” 朱西西明显是跑过来的,额角还闪着亮晶晶的汗,但她的神情却气定神闲。她挽过江纪言的胳膊,说:“这是你朋友?来看朋友表演怎么不带上我呢。” 江纪言一脸尴尬地说:“你怎么来了?” 朱西西笑了笑,转头对许靖笙说:“真对不起啊,我朋友总是笨手笨脚的。” “没事。”许靖笙擦了擦手说,“纪言,你能送我回宿舍吗?” 我靠!艾周在心里大叫,这不是明着挑衅吗?要不要这么赤luǒluǒ!朱西西也不是怕事的人。她摇了摇江纪言的手臂,说:“纪言,周周把人家害成这样,咱们一起送送吧。” 江纪言这种少爷脾气,最讨厌的就是现眼和麻烦。大庭广众之下,闹得如此不堪,他哪还有心情送谁回家。 江纪言一摆手说:“没心情,你们自己玩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朱西西没有跟过去,一直等到江纪言走出食堂门外,她才转回身对着许靖笙说:“姐姐,都大四了,走之前给自己留点儿口碑吧。” 许靖笙把她的大提琴放进盒子里,说:“我不想留什么口碑,我只想给自己留个纪念。” 艾周站在旁边,仿佛感受到了“啪啪”的火花。 3:女生和女人 晚上,朱西西躺在chuáng上,反反复复地看白天的视频。她说:“周周,今天gān得漂亮。” 艾周说:“这次可得好好表扬我,为了你,我可在我两大男神面前丢脸了。” 这一次艾周可出名了,以二出天际线出名。特别是泼jī腿的表情和动作,堪称智障典范。 她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陈思敏才回来。她把书放下,坐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朱西西微笑。 自从上次吵过架之后,陈思敏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朱西西对她在心里有隐隐的怕,她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 陈思敏说:“我原本以为你可以撑过一年,没想到还差几个月呢就不行了。” 朱西西知道她在说什么,恼怒地说:“要你多事!” 陈思敏没说话,开始收拾她的chuáng,嘴里悠闲地着歌,像是在等一场好戏开场。 那段时间,艾周回到宿舍,总是小心收敛着表情。每天在Befixed混着,乐颠乐颠的,根本没什么烦恼。但面对朱西西,她不能表露出来。笑多了都是罪过,因为朱西西的心情越来越坏。朱西西快要矛盾死了,她不想黏着江纪言,可她不找江纪言,江纪言就基本不和她联系。 朱西西把她的那些“追土豪秘籍”统统都扔了。她说:“都什么狗屁,没有一样管用的。” 艾周说:“西西,你和纪言在一起之前,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不放感情进去,利用这一年,让自己变得更好啊。” 朱西西面无表情地翻了白眼,说:“屁谁都会放的,有几个人能把屁找回来?” 艾周被堵得无话可说。 朱西西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会和别人不一样,其实没什么不同。女人是不是都一样?一旦付出了感情,就再也收不住了。” 艾周心里“咯噔”一跳。那是她第一次从朱西西嘴里听到自称女人。看来“女生”和“女人”之间,只隔着一道感情的磨砺。 艾周说:“西西,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对江纪言这么认真。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和那个渣男好。” 朱西西抿了抿嘴,说:“我也没想到。我以为我玩得起,结果只是玩了我自己。” 艾周抱过她,心疼得要命。 第二天,艾周就去找汪鹿帮忙。说起来,汪鹿成了Befixed的常客。他还磨着方至给了他一套工装做免费的店员。 地球上有一款男生,比如方至,有非常奇特之能力,对同性的杀伤力远远大于异性。男生和他接触之后,都想和他jiāo朋友。反倒是女生常常摸不透不到他的心思。 汪鹿和方至的最初,始于补习,但汪鹿很快就发现,方至以另一种方式给他补了课。 汪鹿说:“知道吗?我从来没修过车,太好玩了。” 于是他gān脆解散了“慢生活社团”,加盟Befixed。 艾周觉得这个剧情,可以写一部《呆萌王子微服私访记》。男主角爱上了男主角,她是永远得不到爱情的女二号。艾周之所以这么瞎扯,是因为自从汪鹿混进了Befixed,她就很少有和方至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通常,她在方至的左边,汪鹿就一定出现在方至的右边。她在方至的右边,汪鹿一定出现在方至的左边,而且他们俩特别有话题。方至这个对她八百年说不满十句话的人,和汪鹿可以畅谈无阻,他们会聊死飞,怎么骑,怎么修;也会聊经济学的原理和典故。艾周全程微笑脸,一句话也插不上。男生真的是种奇怪的生物,和朋友在一起远比和女朋友在一起更舒服。 不不不,“女朋友”还算不上。艾周自己打击自己,现在只是“女性朋友”。 这天难得晴天,阳光gān净新鲜。休息的时候,方至去洗手间。 汪鹿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晒太阳。艾周挪了挪屁股,蹭到汪鹿的身边,说:“小鹿,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 “你帮帮西西呗,她现在状态不太好。你和江纪言那么好,和他说说,西西对他动了真情。他渣了那么多年,试着认真一次不行吗?” 汪鹿抱着膝盖说:“你猜有多少人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呃?”艾周答不出来。 “我不是不想帮西西,而是我帮不了。一个人,不想认真对待感情,谁也qiáng迫不了。如果他认真了,谁也改变不了。但凡一劝就改变的,都是假的。要么违心,要么做戏。” 艾周也抱起腿,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虽然江纪言和汪鹿外形上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男生,但骨子里有种相近的气息。他们对感情都有着莫名地淡漠。女生对他们来说,都是以附件形式存在的。艾周有点儿庆幸自己当初喜欢的是方至,而不是汪鹿。不过,方至这个人到底懂不懂感情,也是个问题。 艾周突然歪过头说:“小鹿,再问你个事?” “什么?” “你是喜欢女生的吧?” 方至刚好从门里走出来,汪鹿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哈哈哈”地笑起来。 方至走过问:“笑什么呢?” “艾周以为我和你……” 艾周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说:“你再敢说半个字我就掐死你!” 于是汪鹿笑得更厉害了。 艾周发现,离方至近的人,都容易放飞自我。 4:终极大boss 5月又是累成狗的月份。不过这一次,艾周有方至和汪鹿作陪,收心不少。每个下午,他们都会在Befixed看店,做题。艾周很想把朱西西也拉过来,也当转转心情。可是她劝了几次,朱西西都不肯来。她每天都去江纪言那里报到,生怕给了许靖笙机会。 艾周说:“西西,都要考试了,你跟我和汪鹿到Befixed那边去看书多好。汪鹿这个学霸,什么都会。你也不用总是心烦啊。” 朱西西说:“你要我天天和方至混在一起,是想我和纪言绝jiāo吗?” “不是啊,我是想你换换心情。有些人不值得为他付出的。” “都已经付出了,还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如果我现在退了,之前付出的不就白费了?” 艾周拧不过她,只能任她往江纪言那边跑。 5月的第一个周末,刚吃过晚饭,方烈吵着要骑车。艾周和汪鹿也跟着一起去。最近骑车对方烈的刺激越来越小了。他只记得喜欢骑车,却不记得为什么喜欢。方至在湖边停下的时候,他只会喊快点儿骑。 每当这个时候,艾周都不敢看方至。因为方至眼里隐藏的那一点儿的失望,让她看得心疼。 汪鹿也多少了解了些方至的从前。 他说:“方至,我爸认识一位国内顶尖的脑科专家,我让他帮你安排一下,给叔叔做个检查。” 方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艾周说:“为什么,万一能治好呢?” “没有把握,就别给自己希望,要不然哪还有背水一战的勇气。”方至伸出双手,拍了拍艾周和汪鹿的头盔说,“你们这些在钱里养大的小孩不会明白的,希望比绝望更可怕。因为你有希望,就会有所求。有所求,就会有痛苦。只有心死了,才会无所谓。” 艾周难过地摘下头盔,轻轻甩了甩头发,说:“再拍一次。” “嗯?” “再拍一次。” “gān吗?” “刚才没做好准备,我要好好体验一下摸头杀。” “杀你个头啊,走了。” 艾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耍赖说:“嗯……就来一次啦……”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记迅猛的摸头杀,从身后袭了过来。 是方烈,一巴掌盖在艾周的后脑勺上,嘴上大喊了一声:“快点儿,走啦!” 艾周差点儿坐在地上。 连冷面方至都“噗”地笑喷出来,汪鹿更是差点儿笑断气。艾周黑着脸,戴上头盔说:“一对儿神经病!” 他们回到Befixed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方至一进门,就发觉气氛有些异样。江纪言和几个学校的保安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明显不是来买东西的。保安一见到他们就站起身走过来,说:“你是艾周吧?” 艾周迷糊地点点头说:“我是,有什么事?” “跟我们走。” 方至一步挡在艾周面前,说:“gān什么?” 保安看着艾周说:“你去年12月24日晚上,去哪儿了?” 艾周心脏一阵急跳,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去哪儿啊?” 保安从衣兜掏出一张照片说:“这辆自行车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辆摔在地上的自行车,艾周当然认识了。那天她摔在港口,骑的就是这辆车。 保安看她不说话,伸手就来抓。 方至一抬手就把他挡开了,他说:“凭一张照片就想抓人啊?” 站在后面的江纪言终于说话了。他慢慢地走过来,有种终极大boss出场的派头。 他说:“那段视频从外网传回来,我就知道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动你吗?因为你这么明目张胆,一定是销毁了所有证据对吧?衣服、口罩、车子、喷漆,就连上传的IP,我估计你也想到了……可惜啊,你漏了一样。” 艾周缩在方至的身后,快要吓瘫了。当初冒险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现在她终于明白方至为什么说最怕“计划之外”了。因为一旦有了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江纪言说:“我今天没报警,是给你们留个机会。要不然你清清白白的女朋友,就要留案底了。” 江纪言微笑地注视着方至,眼神却藏着一道黑电。 方至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说:“你也说了,没有证据的,一辆自行车能说明什么?” 他转过身,摸了摸艾周的头,说:“喂,你的自行车,是不是平安夜那天被偷了啊?” 这一记摸头杀来得太是时候了,艾周瘫软的身体重新又有了力气。她说:“对啊,那天丢了。” 江纪言依旧笑着说:“方至,我得提醒你,艾周不是你。你猜她在警察局待上48小时,还会不会这么嘴硬!” “江纪言!”艾周愤怒地说,“咱们都是同学,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毁我三千万的新车不绝吗?你知不知道我重喷一遍要多少钱?再说了,你男朋友要是男人,就让他自己站出来。他都不心疼你进警局,我为什么要替他怜香惜玉?” “够了!”小爆突然叫了一声说,“视频是我拍的,也是我上传的,你们别为难艾周,带我一个人走。有本事,从我嘴里撬!” “好。”江纪言鼓了两下掌说,“终于有人承认了,那就先带你走!” 几个保安上去就拉扯小爆的胳膊。小爆也没反抗,跟着他们向门外走去。 江纪言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一局,高兴地笑了。 艾周看着小爆的背影,着急地晃着汪鹿,说:“你快帮忙劝劝啊,你怎么也是他朋友,别让他带小爆走。” 汪鹿刚张开嘴,江纪言就打断了他。 江纪言说:“小鹿,你和谁玩我不管,但是你不要开口让我为难,我们怎么说也是兄弟。” 汪鹿张开的嘴,只能又闭上了。艾周都要急哭了。Befixed里的几个兄弟,也只能gān着急,只有方至看起来坦然自若。 他突然叫住江纪言说:“Hey,等一下。” 江纪言停下脚步,说:“什么事?” 方至说:“你带他走可以,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千万别后悔。” “吓唬我啊?”江纪言拍了拍胸口说,“我好怕啊!” 然后,他“哈哈”假笑了几声,推门走了。 正文 ChapterTen回忆杀 1:老大的女人 艾周躺在宿舍chuáng上,一直哭。她一想到小爆因为自己的错,被保安带走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朱西西坐在chuáng边,陪着她。艾周摇着朱西西的胳膊说:“西西,你去求求江纪言好不好?让他放过小爆吧。” “别说傻话了,以前我说话都不管用,现在他能听吗?”朱西西冷漠地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自责。他们那种人,今天不进去,早晚得进去。” “你别这么说啊,他是因为我做错了才进去的。” 朱西西安静了一会儿说:“你为这么一个人感到自责,你有为我感到自责过吗?” “嗯?”艾周终于不哭了,愣愣地看着朱西西。 朱西西说:“方至毁纪言车的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艾周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西西拍了拍艾周的手说:“周周,我没怪你。就算是朋友,也有为难的时候。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就在于做错事,可以彼此原谅对不对?” 艾周点了点头。 朱西西抱住艾周说:“对不起,周周。” “嗯?” “我不能帮你。”朱西西失神地说,“我自己都快帮不了我自己了。” 那一刻,宿舍里真的安静。徐颖戴着耳机看书,全当什么也没听到。陈思敏坐在chuáng边,嗑瓜子,声音脆得让人发慌。 第二天,小爆已被送去了警察局。方至和几个兄弟去看他,艾周也跟着去了。警察做登记的时候,问方至:“你和嫌疑人什么关系?” “兄弟。” “哟,后面的都是啊?你们是葫芦娃啊?连姓都不一样,还兄弟?” 方至牵了牵嘴角,说:“他妈临终前,把他托付给我了。” “哦,他妈也太没眼光了,把儿子就托给你这么个人,犯这么大事还得自己扛。” 方至在登记簿上签了名,说:“是啊,要是所有孤儿的妈都认识您就好了,全世界就和平了。” 警察“啪”地一拍桌子,说:“你不要太嚣张!” “没有啊,我是真心的。” 警察只让方至一个人去见小爆。四方的小屋子里,小爆早已坐在里面等着他了。 方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小爆说:“放心。” 方至点了点头说:“我是来看你受没受罪。” “没有啊,都挺好的,有吃有喝。” “再忍忍,很快就能出来。” 小爆也点了点头。 说完,方至就出门了。 艾周奇怪地说:“这么快就出来了?小爆怎么样?” “挺好,有吃有喝。”方至边说,边向外走。 艾周追过去问:“那小爆以后怎么办啊?咱们就把他留在这儿了?” “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方至突然话锋一转,说,“艾周,我想和你说点儿事。” “什么?” “知道吗?开开店,骑骑车,那都不是我的生活,这才是。你看到警察看我的眼神了吗?跟我在一起,你也会被这样鄙视。你和我不一样的,你有你的圈子,别往我这里混。汪鹿才是你应该选的人。” 艾周咳了一声,说:“我……也想说两个事,第一,请你们男生不要自己不喜欢,就把女生送给另一个。你可以喜欢我,也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别给我指定男朋友行不行?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是你的。就算你拒绝我,也不用你把我送人。” “OK,这个算我错。”方至慡快地答道。 “第二件事。”艾周停了停说,“全世界的女生,都想过做老大的女人。真的。” 小浩克跟在后面听见了,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这下好了,一群人跟着哄笑起来。 艾周的脸唰地红了,她猜方至又得一人赏一脚。可是方至没有,他只是看着艾周,眼神让他琢磨不定,艾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喜欢上他,仿佛喜欢上一堵墙,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儿反馈。 她叹了口气,说:“算了,当我没说。” 艾周低头去找车子。她觉得自己太蠢了,没头没脑的,顺着坡儿就说了表白的话。 方至终于开口了,他说:“记住,这是你自找的。” “什么?” “做我女朋友。” 艾周以为自己在幻听,方至怎么可能说这几个字。她慌乱地说:“就……这就……女朋友了?太随便了吧。” 方至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用力地紧了紧,说:“好吧,这样有没有点儿做老大女人的感觉。” 艾周大张着嘴,傻傻地出声:“哈?” 她有想过和方至表白成功的,但没有一种画风是这样的在警局门口,在一群男生的起哄声中,一切就这样不经意地发生了。 剧情真的不对啊! 应该是在làng漫的星光下,他们骑着双人自行车,柔情蜜意,双宿双飞才对。 艾周靠在方至怀里,忸怩地说:“那个……那个……小爆还在里面呢,咱们这样好吗?” “好……”飞机在后面帮腔说,“小爆给你打助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是发给他一个安慰奖。” 艾周莫名其妙地有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飘然感。 2:一个人 晚上,方至把汪鹿约了出来,两个人去了学校不远的酒吧。幽暗的灯光里,四处装饰着蝙蝠侠的蝠翅。一个唱民谣的歌手,坐在小舞台上唱着歌。方至要了杯伏特加,汪鹿喜欢百龄坛的威士忌。两个少年骨子里却都有种怀旧气息。 汪鹿说:“怎么想起约我喝酒?” “想求你办点儿事。” “关于小爆的?” 方至点了点头。 “这个能帮我早就帮了,我是真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江纪言的,他和你……” 方至从衣袋里拿出一只U盘放在桌子上,说:“我只求你帮我送个信。” “这是什么东西?” “小爆拍视频的证据。” “啊?你要我给谁?”汪鹿奇怪地问。 方至贴着汪鹿的耳朵悄悄说了句话,汪鹿的眼睛惊得大了三圈。他说:“你确定吗?” 方至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江纪言从外面进来了。汪鹿飞快地拿起U盘,揣进衣兜。汪鹿对江纪言,总有种对兄长的怕。方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先走了。”然后趁着江纪言没有看到就离开了。 和江纪言一起来的,还有朱西西。说起来,江纪言终于对那位许学姐没了兴趣,朱西西站在他身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容光焕发。她一眼就看见了汪鹿,拉着江纪言坐过来说:“哎呀,小鹿,你怎么自己来也不告诉我们。” “做电灯泡吗?” 江纪言看了眼桌子上的空酒杯,说:“有朋友?” “已经走了。”汪鹿不善说谎,连忙转话题说,“后天就要开考了,你们还来喝酒?” “你不也来了吗?”朱西西反问他。 “我闭着眼睛也可以考八十分。” 汪鹿并不是chuī牛,学霸的世界,普通人根本比不了。 其实这一天,是江纪言车队里一个成员过生日,大家约好吃饭然后到酒吧。江纪言心里其实不想来的,但都是队友。他拒绝了饭局,不好拒绝喝酒,所以先来酒吧等他们。 没一会儿,车队的朋友都来了。有些带了女生过来,朱西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西西,你也来了呀!” 是徐颖,她穿着吊带裙,露着壮硕的后背和胳膊。她的身旁,竟然还站着陈思敏。 朱西西简直要尴尬症病发,可表面还是对她们招了招手。徐颖拉着陈思敏过去,一脸热情地坐在朱西西的身边,说:“西西,你都喝的什么酒?哎呀,我都不懂啊。你教教我好不好?哪一种好喝?” 朱西西不由自主地向里挪了挪说:“你自己看啊,都尝过才知道哪个自己最喜欢。” 陈思敏坐在对面,侧着头望着江纪言。 江纪言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朱西西瞬间感应到气氛的不对,她俯在江纪言耳边说:“她就是我们宿舍那个神经病。” 可江纪言的眼睛还是没离开陈思敏。陈思敏也不答江纪言的话,只是把披在肩上的长发,束成了马尾,扎了起来,然后对江纪言微微一笑。 朱西西必须承认,那是她见过的,陈思敏最漂亮的笑容。少女感十足。 江纪言微皱起眉说:“我们真的见过对不对?” 陈思敏说:“纪言,等你想起我,你就会想要忘记我了。” 江纪言更加好奇了,他身边的女生实在太多了。他只是依稀有一个印象,好像见过她。而朱西西听到“纪言”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炸了。 她说:“陈思敏,你不是说你以前的同学和纪言同名吗?在这儿装什么神秘啊。” 陈思敏对着江纪言挤了下眼睛说:“逗逗你男朋友不行吗?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认真了。” 她转过头,对徐颖说:“你不是想喝酒吗?我教你。来酒吧,当然要先喝啤的。” 朱西西好想拉着江纪言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可是原本要打个招呼就离开的江纪言偏偏不想走了。他好像对陈思敏又产生了兴趣,他说:“你很能喝吗?” 陈思敏说:“你还是别招惹我了,要不然你女朋友会吃了我。” “怎么会。”朱西西把话头接过去说,“有些人啊,扮猪吃老虎,厉害着呢。” 陈思敏一脸惊讶地说:“啊?咱们这儿有老虎吗?难得见到母老虎呢。” 江纪言“哈哈哈”地笑起来,说:“有意思。” 显然,他很享受漂亮女生为自己争风吃醋。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喝多了,过了关门的时间,结果302里,只剩艾周一个人。 是的。朱西西和徐颖都打电话叫她过去,可艾周一想到江纪言也在,还是决定不去了。 不过,这个夜晚,她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艾周躺在chuáng上,关了灯。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白。她闭起眼,就能看见方至站在自己面前。她睁开眼,方至就印到天花板上。 她伸手摸了摸被方至搂过的肩膀,依然有隐隐的苏麻跳跃在皮肤间。 她现在也是有正式男朋友的人了! 做了快二十年的单身汪,终于脱单了! 说起来,明天要不要找他来个Kiss呢?今天太多人,她没好意思啊。 不知道方至的嘴唇亲上去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书里那种触电的感觉? 她幻想着双手捧着方至的脸,缓缓地吻下去,浑身都颤抖了。 她拿出手机,给方至敲短信:“明天把润唇膏擦起来,等着夺吻大魔王!哈哈。” 可是按发送之前,她又犹豫了。 小爆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她还是别撒欢了,反正男朋友可以慢慢来。 于是她收起手机,闭起眼,继续幻想她的第一个吻。脸怎么摆,嘴怎么噘,双手是自然下垂好呢,还是上下其手…… 哎呀呀,真羞耻啊。 3:làng漫回忆杀 清晨,艾周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儿没被吓死。朱西西三个人跟鬼一样从外面飘进来。面色苍白,双眼浮肿。 艾周说:“你们三个一起出去疯啊?” 徐颖酒还没醒,舌头有点儿大。她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来。” “废话,明天就开考第一门了,你们今天还喝成这样。” “怕什么呀,我又没选你那门。”徐颖还沉浸在昨天high劲儿里,说话都带着兴奋的调调儿。 但朱西西和陈思敏从进门的一瞬间,就产生了极冷的气场,两个人都一声不响地gān着自己的事。朱西西坐在桌子前卸妆,陈思敏在洗手间哗啦哗啦地洗漱。 艾周坐到朱西西身边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西西一边擦卸妆水,一边说:“有些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刚走一个许靖笙,又来个贱货。” 陈思敏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擦了点儿rǔ液,说:“是说我吗?” 朱西西没看她,对着镜子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艾周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心里的火气腾地冒出来。她站起身说:“思敏,怎么说大家也是一个宿舍的,抢别人男朋友你贱不贱?” 陈思敏不在乎地说:“你以为我不抢就没人抢吗?做江纪言的女朋友,你就要守得住。自以为靠个整容脸就拴住人家了?真是笑话。还是拿出点儿真本事吧。” 朱西西“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你信不信撕了你!” “想打我啊?”陈思敏往前迈了一步。 艾周这种天生和稀泥的人,都觉得陈思敏过分了。她说:“陈思敏,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要一天到晚搞事情!” “人家男朋友要抓你进警局,你还帮着他们说话?你这才叫贱,懂不懂?”陈思敏对着朱西西说,“你运气真好,有个这么二的朋友。” 说完,她就上chuáng睡觉去了。 艾周气不过,朱西西却拉住她说:“别理她,神经病一个。” 艾周觉得住宿舍好难啊,大家一起开开心心不好吗,非搞出那么多破事来,想想都心累,还好中午有人拯救她。 已经期末,方至没什么课,但他还是骑着车来二食堂。艾周一见到他,就开始傻笑。说实话,她始终不太相信自己已经成了方至的女朋友。因为一切来得太快,像做了场梦。 方至锁了车子说:“笑什么?” 艾周的嘴咧得更大了。她挽过方至的胳膊,脸莫名其妙就红了。没办法啊,没谈过恋爱的人,有一点儿的亲密举动,都觉得太刺激了。 方至反倒是没什么特别,好像他们原本就该这样似的。 艾周说:“今天咱们能不能不吃食堂?” “为什么?” “今天是咱们恋爱第一天。” “哦,要làng漫。” “对啊,谈恋爱的标配。” 方至想了想说:“好吧,上车。” 艾周叫了声“耶”,然后自觉地蹿上方至车子的横梁。 方至冷冷地说:“下来。” “为什么?”艾周可不想自己跟着骑。那样一点儿不làng漫,而且要跟上方至的速度,非得活活累死。 方至继续冷冷地说:“没开锁。” 真是尴尬啊。 艾周从车梁上下来说:“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冷脸说笑话。” 方至的làng漫午餐,是这样安排的,在校门口的超市买了两包“就是这个味儿”的红烧牛肉面,加一包王中王火腿肠。然后回了Befixed,把兄弟们都赶出了休息室,用电磁炉煮了一锅。 艾周说:“làng漫午餐就是这个啊?” 方至说:“咱们在一起第一次吃饭,就吃的这个。” “这么说,好像真的有一点儿làng漫了呢。” 艾周吃了一口,时间好像随着熟悉的味道,开始往回奔跑。其实,她从不敢多想过去,因为有些事会让她心疼。许多年前的方至,瘦而明朗,小大人一样聪明且体贴。如果不是命运的无常,他该是另一种样子吧。 方至吃饱了,横躺在沙发上说:“还满意吗,女朋友?” 艾周坐在他身边说:“还行,就是làng的程度还不够。” 方至伸手拉开旁边桌子的抽屉,在里面胡乱地摸了半天,摸出块石头,扔给艾周,说:“这个够不够làng?” 艾周一把接过来,就知道是什么了。是另一块灰色的鲸鱼粪便,她的心一瞬间就柔软了。她说:“你还留着?” “你的呢?” “也留着。” 方至又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这一次,他拿出一只相框,里面封着一张揉皱的白纸。 艾周问:“这是什么呀?” “问你自己。” 相框里的白纸有些旧了,泛着微微的huáng,上面写着三个字“方至,我”。 那是当年艾周帮方至收拾好家,写的字条吧。最后她不是揉烂扔进垃圾桶了吗? 方至又问:“这个够不够làng漫?” 艾周轻轻抚摸着那几个字,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她真的完全被方至的回忆杀击溃了。 方至伸手扳过艾周的下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他说:“艾周,在我记忆里,唯一个gāngān净净的家,是你给我的。之前,之后,都再也没有过。我留着这张纸,就是想有机会问你,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艾周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她突然扑进方至的怀里,轻轻地吻了他的唇,飞掠而过。 方至愣了一下,便回应了她。 她从没想过一个以冷漠为常态的男孩,可以吻得这样激烈。他拥着她的身体,坚硬的肌肉传来灼烫的温度。 艾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掉泪了,在方至旋风般的吻中,哭得不能自已。 他们好像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方至离开艾周的嘴唇,她整个人伏在方至的胸前,不能动,也不想动。 方至沉声说:“艾周,你不该让我爱你,我怕我们以后都承受不起。” 艾周闭着眼睛说:“我不怕,只要有你,我什么都受得起。” 4:真的恋爱了 第一门期末考试随后就来,艾周和朱西西选的是一样的课。朱西西为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心思复习,卷子发下来,两眼茫然,大脑放空,还好课都上了,临时胡乱编。艾周倒还好,该背的都背了,幸好老师的卷子也不脱纲。 朱西西提前jiāo了卷子,她跟着也jiāo了。朱西西走出来,说:“你怎么也提前jiāo啊?我不会,你也不会啊?” 艾周说:“能及格就行了。” 朱西西知道艾周怕她一个人落单,她挽住艾周说:“陈思敏说你二,你还真有点儿二呢。” “对你二,是夸我。”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从楼里走出来,就看见了江纪言。艾周推了朱西西一把说:“去吧,我不想和他说话。” 朱西西转头说:“你不生我气吧?” “有什么好生气的。”艾周挠了挠头发,对着路对面努了努嘴。 方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车子停在一旁,自己坐在长椅上。 “什么情况,你们两个……” “奴婢该死,还没来得及向小主汇报呢。”艾周小心地问,“你也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 “废话,臭男生的恩怨,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朱西西说,“快滚吧,罚你好好玩。” “。” 艾周说完,小鸟似的飞向了方至。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死飞飞驰而至,一个急刹,停在方至的面前。 是小爆! 他把车子一扔,和方至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艾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爆!你出来了!” “至哥答应过的事,不用怀疑好吗?” 方至捶了他一拳说:“怎么不在家等着,找到这儿来。” “听说你们……我忍不了啊。”小爆哈哈地笑起来。 艾周真是气啊,和方至谈个恋爱而已,搞得人人当新鲜事来看。 江纪言看见小爆,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只是他的不敢相信不是惊喜,而是惊诧。 他走过来说:“你怎么跑出来的?” 小爆摊了摊手说:“你去问警察吧,我怎么知道。对了,今天有个叫江远唐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要见我。你认识吗?” 江远唐就是江纪言的父亲啊。 朱西西听了心里暗惊,江纪言唯一怕的人,就是他爸了吧。 “不可能!”江纪言叫了一声。 方至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诚恳地说:“乖,别在这儿叫,回去问问你爸爸。” 艾周拼命把笑憋在肚子里。没办法,谁让闺密爱上自己的死对头。 要不然,她就可以尽情尽兴地嘲笑一番。 这天晚上,Befixed的七兄弟喝酒庆祝小爆平安归来。 艾周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参加,反倒成了主角,人人都不放过她。 小浩克说:“我们一直以为至哥是不近女色的,原来他是一直给你留着位置。” “对啊。”小爆补充说,“我差点儿以为至哥不爱女人爱兄弟呢。” 大家一阵大笑。 方至也不气,也不踹人,边喝酒,边听兄弟们的嘲笑。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趁着酒色,显得格外鲜活。艾周感觉得到他心里是高兴的,虽然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方至的手,方至便回握了她。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艾周才感觉到,她是真的恋爱了。 她是真的做了方至的女朋友。 正文 ChapterEleven未知的选择 1:喝狗血的编剧 如果命运是个编剧,那他一定是喝狗血长大的。 这是艾周最近对命运的定义。 不是吗?既然她和方至注定要在一起,那么为什么要分开之后再相遇,搞得如此大费周章?直奔终点多好,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和弯路。 这个问题,方至是这样答的。他说:“人注定是要死的,你怎么不直奔终点呢。不仅省时间,还省粮食。” 艾周被他气得直喘气。她说:“我和你说感情,你和我谈生死。” 方至伸手摸她的头说:“乖,一边吐气去,我这边还没弄完。” 每次方至用这一招,艾周就不闹腾了,魔咒一般有效果。 最近,Befixed越发红了。不仅生意好,还有许多来洽谈商演和拍广告的。店里请了新的店员,方至几个人没事就研究新动作。 除了小爆。 小爆已经见了江纪言的父亲江远唐。原来在年初的一次科技会展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推出了一款可以自动跟拍的无人机。无人机非常小,技术也不太成熟,但受到了业内的广泛关注。江远唐公司的新一代产品,也是在向着这一方向努力,但是还没有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方至让汪鹿送给江远唐的U盘里,存放的是小爆调试自动追拍无人机的视频。小爆使用的无人机,正是改装后的一款威新的产品。 必须说,小爆在编程方面有远超Rap和死飞的天赋。江远唐见到这个视频,立即撤销了指控,把小爆叫去威新详谈。 艾周知道了经过之后,问方至:“你就确定江远唐不会护着他儿子?” “不会。”方至不容置疑地说,“搞技术出身的人都惜才。越是权高位重的人,越懂得人才的重要。” 艾周觉得自己必须重新认识方至了,显然他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看来那么多兄弟捧着他,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小爆从威新回来之后,找方至喝酒,艾周也跟着去了。初夏的夜晚,空气夹杂着烧烤与煎鱿鱼的香气。新疆小哥的摊子前,放着哼哼呀呀的西域小调。平时小爆总是一副冷酷小男生的样子,但那天看起来,有些长大的味道了。他说:“至哥,江纪言他爸想让我去威新工作。他说我写程序不错,但还有许多不足,他会找人带带我。” “去啊。” “你不留我啊?” “我gān吗留你?” “那可是你死敌的公司。” “幼稚。”方至教育他,“第一,人一辈子不是常有又能做喜欢的事,又能赚钱的机会。第二,你搞定我死敌他爸,才是件很慡的事。” 小爆被他说得心动了。他说:“可我不想离开Befixed,兄弟都在这儿。” “傻瓜。”方至拍了拍小爆的后脑勺说,“Befixed是家,男人都要出去闯一闯的,玩够了再回来。” 小爆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说:“好。” 艾周每次看到方至和小爆兄弟深情,就会好感动。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怎么也掺和不到人家惺惺相惜的气氛里。 那天晚上,方至送艾周回宿舍。他们没骑车,于是走了一段夜路。方至问:“马上放假了,你要不要回家?” “不回。”艾周摇头说,“我要去我男朋友的店打工。” 这次暑假,艾周决定不回家了。好好赖在Befixed里一个月。 可方至听了却说:“你不知道吗?你男朋友不准备用你了。” “为什么啊?” “听说……”方至慢悠悠地说,“你男友想和你去旅行。” 艾周“嗷”地一嗓子叫出来,吓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说:“真的?” 方至点点头。 “哇!”艾周乐颠乐颠地说,“真是太好了!” “你不问我去哪儿吗?” “跟着你去哪儿都行,主要是和你。” 方至说:“好,那你就跟着走吧。” 这天,艾周回了宿舍已经是八点多了,宿舍里只有陈思敏一个人。没有了考试的牵绊,朱西西去找江纪言了。徐颖昨天坐车回的家,陈思敏在学生会那边有点儿事,拖到晚上才准备离校。 艾周进门的时候,陈思敏正在收拾东西。鉴于之前已经闹到撕破脸的地步,艾周一句话都没说。陈思敏把箱子扣好,正要拉门离开,艾周却叫住了她。 艾周说:“我能和你说句话吗?” 陈思敏转过身说:“什么事?” “我和西西做了许多年的朋友,她这个人我最了解。西西虽然有一点儿霸道,但是人不坏的,心地很单纯。大家都是同学,至少还要在一起住两年,你能不能别再招惹江纪言了。西西对他动了真感情,请你别再伤害她了。而且江纪言那个人,也不值得你喜欢。” 陈思敏叹了口气说:“艾周,你傻不傻,我上次都提醒你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 “你真的了解朱西西吗?” “当然了解,我们从小就是朋友。” “你有没有想过,你丢在港口货场那辆自行车半年过去了都没人知道是你的,怎么江纪言就突然知道是你的了?他身边也就只有西西认识你的车吧。你再想想,江纪言明明都有了新欢,怎么又突然和朱西西在一起了?一定是西西用了什么撒手锏啊。” 艾周被陈思敏说得愣住了,这两件看似没什么联系的事放在一起,似乎就有点儿联系了。她说:“别胡说!” “说你二,你还不信。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你男朋友那个小弟被抓进去的时候,你忘了西西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 “她说就算是朋友,也有为难的时候。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就在于做错事可以彼此原谅啊。怎么样,我都帮你记着呢。她先拿你不告诉她毁江纪言跑车压你,又说彼此原谅的话,为自己开脱。然后你再想想,表面上你们两个好像都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对不对?可是周周,两件事对不起的程度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你伤害的是她男朋友,而且事又不是你做的,你只不过是没讲出来而已。再说了,几百万对江纪言的身家来说,也没那么夸张吧。但西西可是实实在在地要伤害你哦。如果不是你男朋友那边够义气,够聪明,你可是要留案底了呀。你想过吗?到时候,咱们学校肯定要开除你的。你的人生就完了,会留下一辈子的污点。” 艾周听得心里冰凉,但她仍旧说:“我不信,西西不是那样的人。” 陈思敏用冷哼了一声,嘲讽地说:“女人啊,为男人疯起来连爸妈都不认的,何况只是朋友呢。” 说完,她就拖着箱子走了,留下艾周怔怔地坐在chuáng上。 艾周的脑子里乱极了。 她不想怀疑西西,那是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可是陈思敏的话,又让她有所担忧。她站在成人世界的入口,第一次窥见了从未想过的复杂。 她不愿相信,不想相信,但心底里还是“咔”的一声,裂开一条细小的裂纹。 2:方母狮 朱西西的假期,又是在威新里实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到假期,江远唐就要江纪言到威新里去学习,朱西西只好以实习的身份陪少爷“读书”。回想起刚跟江纪言在一起的时候,朱西西还想着谈感情多幼稚,要借着江纪言来提高自己。然而现在想来,自己的确很幼稚。她幼稚地以为,感情是件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事。事实上,爱就爱了。你以为可以不在乎,无所谓,其实那只是没有爱过。 她觉得自己面对江纪言,已经彻头彻尾地输了,因为她没有跳脱的能力。 艾周在微信上问她:“西西,你怎么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江纪言。” 朱西西回了六个字:“没有他,我会死。” 艾周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在旅行的路上了。火车轰隆隆地响着,奔跑在空旷的野外,窗外是大片的农田和山。方至放倒了座椅,睡着了。艾周坐在他的身旁,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她在犹豫要不要问西西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问题。 手机屏幕上写着:“如果非要你放弃一个,你是选我还是选江纪言?” 不过她手一抖,还是发了。 朱西西很快就回复了。 她说:“知道女人一生都不要问的两个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问男人要自己还是要妈,问女人要男人还是要闺密。” 艾周看着那一行字,不知道怎么回。西西算是某种默认吗?或是某种暗示?陈思敏的话,好像隐隐地开始发酵了。方至打了声呼噜,继续睡觉。艾周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上一个暑假,她还陪着做整容手术的西西,鼓励她,安慰她,支持她,仿佛是一生都不会分开的朋友。可是现在,她们坐在各自男友的身旁,说着猜不透的对白。也就是相隔一年吧,高中时代的往事,似乎变得很遥远了。 艾周放下手机,推了推方至说:“Hey,问你一个事?” 艾周决定作个大死。反正她已经问了两个不能问中的一个,gān脆再问一个算了。 方至迷迷糊糊地说:“什么事?” 她说:“我问你一个特别俗的问题。你不爱回答就别答,但是别生气好不好?” “好。”方至的眼睛又闭上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当初你妈妈没离开你。现在非要你放弃一个,你是选择放弃我,还是放弃妈妈?” 方至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了答案。他说:“我妈。” 艾周愣了一下,说:“真的假的,想都不用想吗?” “不用。” “理由,我要听理由。” 方至依然闭着眼说:“我妈有我爸去选,你才是我的。” 艾周被“你才是我的”五个字给惊到了。霸道总裁! 她挽起方至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肩头,撒娇地说:“至至……” 方至一哆嗦,冷冰冰地说:“滚一边去,我要睡觉。” “讨厌啦,我不。”艾周贴得更紧了。 艾周另一边的小哥,实在忍不住了,说:“姐,七夕还没到呢,你能不能别现在撒狗粮,给我们单身狗一条活路吧。” 艾周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发现人一旦谈了恋爱,就很容易进入自我的世界,自动排除一切人的存在。 火车轰隆隆的,一路带着他们去了贵阳。下车之后,他们又上了大巴。起初,艾周觉得这次应该是趟穷游,但坐了三小时,一问还要再坐三个小时,基本就知道是gān什么去了。 她说:“咱们这是去支教吗?” “差不多。” 艾周小有失望地说:“那你还说出来旅行,我背了好多吃的来,要知道我就带别的了。小朋友一看非说,哟,这老师是个吃货。” 方至往椅背上一靠说:“我方老师的女朋友,谁敢说。” 艾周做小鸟依人状依偎在方至的怀里,单手袭胸,色色地说:“方老师,听起来还挺禁欲的呢。” 方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像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天色渐渐暗了,山里的傍晚,天空弥漫着漂亮的红色。其实艾周心里有一堆问题,比如为什么要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做支教很多年了吗?那里的学校什么样啊?有多少学生?多少老师? 不过她知道,方至是个只做不说的人,问了也是招他烦,还不如做个安静的女朋友。 大巴抵达村子的时候,艾周跟着方至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几个小孩看见方至便奔了过来,六七岁的样子,脸蛋挂着高原红。他们嘴里都喊着:“方老师,方老师,方老师!” 可见方老师的受欢迎程度。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指着艾周说:“方老师,她是谁啊?” 艾周连忙说:“方师母。” “师母是什么意思啊?” 另一个小男孩抢答:“哎呀,就是和母狮差不多。” 一帮小孩,哈哈地笑起来。 方至整了整大背包说:“别胡扯了,她是我女朋友。” 艾周看着他,星星眼巴拉巴拉地眨个没完。她又想起了一条西西的鉴男法则看一个男生到底爱不爱你,不是听他和你说多少情话,而是看他告诉他多少人,你是他的女朋友。 从这一点上看,方至一定是很爱很爱她吧。 方至对这个村子很熟,在一帮小孩的簇拥下,他雇了一辆面包车。艾周这才知道,学校不在村里,还要再坐半个小时的车子才到半山腰。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学校的老校长站在校门口等他们。 校长姓谭,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脸风霜,身上穿了件很旧的大T恤,明显是方至的。他看见方至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次带女朋友来了?” 方至了点头,他把艾周介绍给谭校长。谭校长说太晚了,先安排他们休息。关于睡觉这件事,艾周在出发之前就想过了,如果方至晚上只订了一间房间,她肯定是要表示拒绝的。女生毕竟要有一点儿该有的矜持。据说,男生不会珍惜太容易到手的女生。但他真要是没订一间,艾周内心又肯定会有一点儿失落。他对她都没有一点儿渴望的话,对她的爱好像也就没那么浓烈了呢。 唉,恋爱中的女生就是这么矫情,AB两项,选什么都是错。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有了正确答案。因为是暑假,宿舍空出许多chuáng。谭校长安排艾周住了女生宿舍。 从一个四人间宿舍,长途跋涉地到另一个二十人间大宿舍来睡觉。艾周的内心也是汹涌奔腾的,宿舍里还有几个女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七岁。都是父母在外地打工,假期也住在学校里。艾周把背包里的好吃的,拿出来分给大家,于是所有的陌生都被零食打败了。 艾周问她们:“方老师常来吗?” “对啊。”几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说:“方老师不会住很久的,他来这里,会教我们体育和数学。” 艾周想想方至穿着大帽衫教数学的画风实在太清奇了。 另一个梳辫子的女生说:“方老师还给我修桌椅,修灯。” “还有修水管。” “还有修车!” “还修过屋顶!” …… 小孩子一比起来就没完没了,细细报出来,方老师好像把全地球的东西都修了。艾周觉得,方至真是个可以不断挖掘的人。你以为认识他了,其实你只认识了他一层。她不知道自己一层一层地扒下去,最终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方至。 晚上,艾周睡不着,可能是在车上睡多了。她一个人跑到操场给朱西西打电话。信号不太好,但还是接通了。 朱西西一接听电话说:“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 “玩什么啊,方至是来这边支教的。他好像和这边校长很熟,自己过来的。” “那他之前不告诉你?” “是我想有个惊喜之旅,没问。” 朱西西在那边呵呵笑起来,说:“原来是自己作。” “他那个人,就算问了能怎么样,该来还是得来。” 朱西西说:“周周,我和你讲,方至这个人不能说是自私,但是太自我了。和这样男人谈恋爱,会很累的。事事要迁就他。” “爱了就没办法了啊。感觉和你一样,明知未来深不可测,可是已经无法回头。” 朱西西扑哧一声笑了。她说:“是不是女人都不看好闺密的男朋友啊。” 艾周也笑了,她说:“你和你老公怎么样?” 朱西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方至那个朋友小爆吧。” “知道啊?怎么了?” “他来威新总部上班了。” “然后呢?” “因为这事,江纪言今天和他爸吵了一架,我从没见过江纪言发那么大的脾气。” 艾周听了,心里暗暗发凉。她有点儿为小爆担心,但更为她和西西的友情担心。她们爱了势不两立,且不可调和的两个男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她听朱西西的声音有点儿异样,轻声问:“西西,你还好吧?” 3:还好吧 朱西西握着电话,半天没有出声。 还是浦江边的那家酒店。江纪言躺在不远的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朱西西推不动他,也不想动他。 白天发生的事,还在脑子里周而复始地播放,无法暂停。 这一天,江纪言十一点才到公司,刚好看见小爆跟着研发新无人机的核心团队在开会。他当即就冲进会议室,把小爆拉了起来说:“你怎么混进来的?我爸不是让你做实习生吗?” 朱西西连忙拉住他说:“在公司里,收敛一点儿啊。” 当时技术总监正在讲话,十分恼怒。他说:“江少爷,我这里让谁来开会,还轮不到你安排?” 江纪言指着小爆说:“他算什么东西,参加这个级别的会议?” 公司里碍于他是江远唐的儿子,多少都会让着他。但是小爆在方至身边久了,哪受得了这种气。他拨开江纪言的手说:“有问题去问你爸,做不了好职员,起码要做个懂事的儿子。” 江纪言揪住他的衣服,说:“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怕你啊?”小爆挑了挑眉毛说,“想再被关电梯里揍一次,我可以满足你。” 那次电梯被打,可是江纪言的奇耻大rǔ。后来他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来是谁,没想到今天小爆竟然自己承认了。 他凶狠地说:“原来是你们gān的!” 小爆“呵呵”一笑,说:“才知道吗?” 就在这时,江远唐出现在了门口。大概是有人通知他,便亲自过来了。朱西西怕江纪言在他父亲面前做出出格的事,连忙叫了一声“江总,您来了”,以提醒江纪言。 江远唐走进门,先和总监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你们了。”然后对江纪言说,“你跟我来。” 江远唐一直面带微笑,可朱西西看着却心底发凉。他们一路去了江远唐的办公室,朱西西被关在了门外,但父子对峙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江纪远拍着桌子说:“那小子害过我啊!你知不知道!我上次被关在电梯被人打,就是他们一帮人gān的。我的车子被喷,也是他们gān的!” 江远唐脸上的微笑,从关上门的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看着江纪言说:“你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窝囊吗?” “爸,我才是你儿子,那小子就是街上的小混混,你让他进公司,就是害公司!” “现在谁在害公司,我看得很清楚。威新有今天,就是凭本事说话。你除了花钱,还有什么本事?” “你要放手让我进管理层,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想证明,就要靠自己。我让你进去算什么?”江远唐的脸色,越说越难看。他沉声说,“我告诉你,我让你到公司来上班,是让你学习的。如果你再敢gān涉公司的工作,你以后都不要来。出去吧。” 江纪言憋得满脸通红,但也不敢再和江远唐争执下去,他只好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朱西西一直等在门外,看见江纪言出来,忙迎上去说:“纪言,你别生气了……” 可她还没说完,江纪言一掌推过来说:“让开,烦不烦!” 朱西西没想到他用这么大的力气,脚下不稳,一下摔在地上,胳膊撞在桌边发出巨大的声响。江远唐的前台秘书,连忙跑过来扶她说:“没事吧,朱小姐。” 而江纪言却扬长而去,连头都没回。 朱西西感觉被撞的胳膊传来钻心的痛,可她还是挤出个微笑,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江远唐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朱西西伸手扶起她说:“朱小姐,难为你了。” 朱西西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 江远唐说:“你是纪言第一个带回来让我认识的女孩子,我以为你会不同,看来是我想多了。” 说完,江远唐就转身走了。朱西西看着他的背影,感到冰山般的冷漠。 前台秘书帮她理了理裙子说:“朱小姐,我多说一句,想进江家一点儿都不难。唐总既不挑家世,也不挑学历。只要能管得住江少爷就行,所以你要加把劲啊。” 朱西西听着有点儿扎耳朵,她是来给江家当保姆的吗?她扬了扬头,说:“你当我是什么人?” “是你当自己什么人?”秘书礼貌得体地笑了,她说,“人与人的关系,抛开感情就会特别简单。我和你素不相识,但我是唐总的秘书,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帮你,而是在帮他分忧。而你呢?你是江少爷的女朋友,只要拦住他做蠢事,江总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不谈感情,人和人多简单。” 朱西西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情绪,说:“谢谢你,刚才对不起。” 秘书对她点了点头说:“这才是聪明的孩子。” 这天晚上,朱西西在酒吧里找到了江纪远,看着他喝得酩酊大醉。白天秘书的话,在她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吗?看住他别做傻事又有多难? 深夜,朱西西一个人把江纪言架回了酒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江纪言笨拙地摔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朱西西挪不动他,也不想动他。 她受伤的手臂依然传来阵阵的疼痛。 艾周在电话里问:“西西,你还好吧?” 朱西西抿了抿嘴唇,有两行眼泪滑下来。 她忍了忍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对吧?” 正文 ChapterTwelve最美的星空 1:你肯定是我的人 艾周没想过大山里可以这么好玩。夏日的山坡有大片的芭蕉,成片的竹林,绵延不息,没有尽头。方至带着一群男孩子在校园里打篮球,艾周拿着大芭蕉叶子,做拉拉队。有些放假在家的孩子知道方至回来了,帮家里gān完农活就跑来看他。 下午时分,艾周才体会到方至赞自己背一大包吃的壮举。因为在这里,只有早中饭和晚饭。饥肠辘辘的午后,还好能摸出两包零食。天非常蓝,有几朵云停着,一动不动。方至和艾周并排坐在操场的树下里。几个小孩子在操场上疯跑,他们总有使不完的jīng力。 方至说:“还习惯吗?” “还行。没我想得那么苦,除了chuáng。” “没事,过几天就麻木了。” 方至安慰人还真有一套。 艾周说:“我刚才在办公室看到这里有支教项目,你和他们不是一个组织的?” 方至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喜欢来这里玩。” 艾周觉得,他不只喜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方至不想说,全世界拿他也没办法。 方至揽过艾周说:“明天我带你去玩。” “去哪儿?山里吗?” “嗯,到山里去。” “就我们两个?” “嗯。” 艾周把头往方至的肩头一倒,忸怩一笑,又开启了幻想模式。两个人进山,这是要gān什么呢? 嘿嘿…… 晚上,艾周吃过晚饭早早就上chuáng了。方至说明天要一早出发,让她早休息。可是艾周这个习惯了早不起晚不睡的人,就算躺在chuáng上也睡不着啊,只能在被子里刷朋友圈。还好朱西西在线上,朱西西的心情明显好多了。当然是因为酒醒后江纪言对她道了歉,他还说了些很动听的话,比如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真心对他好的只有西西什么的。 艾周提醒她,说:“西西,这些话你听听就好了,别太认真。我感觉他就是受委屈了,想找个人陪。” 朱西西说:“他受委屈找我陪,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不是吗?倒是你,发展到哪一步了?” 艾周说:“方至说明天带我进山,就我们两个。” 西西回答:“你做好献身的准备了?” 艾周心里咯噔一跳。幻想和实质操作,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每天想得色兮兮的,可是真说到这么具体的工具,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的抗拒。 她说:“也不一定呢。” “你傻啊,一般男生带女生单独出去基本上就是想发生点什么。看不出来,他还挺有心机的。跑到山里去,既làng漫又省钱。” “别这么说方至,他不是一般的男生。” “他不是一般的,难道是Gay?” “还好你离我十万八千里,自行感受一下我从屏幕里伸出双手掐住你脖子。” 朱西西和艾周嘻嘻哈哈聊了一会儿就下线了。艾周躺在chuáng上,更睡不着了。明天,如果明天他真的要……恐怕自己一定是拒绝不了吧。其实,从答应陪方至旅行的那天,她就隐隐知道这次旅行意味着什么。她觉得包里塞上那些东西,太不符合纯情少女的人设。可方至要是什么也没准备呢。 女生啊。嘴上不论怎么色,真到临门一脚,心里还是诚惶诚恐的。 第二天,方至很早就来叫艾周,他已经整理好了行装。艾周看到了一顶帐篷。 他这是要在山上过夜吗?! 艾周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不知道该用问号,还是感叹号。 因为心里储存了问题,艾周面对方至突然就无话可说了,而方至本来就喜欢沉默,于是这段旅行就变得安静异常。他们穿过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来。 方至把包放下说:“在这儿歇会儿吧。” “嗯。”艾周依着方至身边坐下来。 方至打开一瓶水递给她说:“今天怎么不说话?” “嗯?有吗?”艾周假装糊涂的表情又来了。 方至沉默了一会儿,说:“放心,你肯定是我的人,但今天不会。” “嗯?” 艾周感觉自己好蠢啊,每一句开头都是“嗯”。有时觉得方至真是个可怕的人,不言不语,就能dòng察别人的心思。 她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你的人啊?什么不会啊?” “没人告诉你,你一装傻就结巴吗?” “讨厌!”艾周一下破功了,她捶了方至一拳说,“你知道还不说,人家一直都很紧张的好不好!” 方至笑了,美好的笑容。他说:“艾周,我喜欢你,所以会尊重你,我不会乱来的。” 艾周看着他的眼睛,有点儿目眩神迷。她说:“我警告你哦,你再这么看我,危险的就是你了。” “是吗?” 方至突然揽过她,吻了她的唇。 很轻,但是电力十足,双唇一碰,艾周就被电得全身苏麻。她忍不住追上去,狠命地回啃了一口,然后缩在方至怀里,像一只得到花生做礼物的仓鼠,幸福得炸开了。 2:程暄美 有些尴尬话,一旦说破就烟消云散了。方至还是沉默的方至,但艾周却已变回叽叽喳喳的艾周。艾周从没到过真正的大山,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问这是什么啊?一会儿又问那是gān什么的啊? 然而,方至有个万能的答案:“百度去。” 艾周只能表示呵呵。 临近傍晚,他们到达了一片三面环山的山谷,平坦的草地上,开满了夏日的野花,一条溪水蜿蜒而过。暮色中,暗金的夕阳,现出一种柔软的平和。人有时会被自然震慑的,比如此时此刻的艾周。 她站在溪水旁,粼粼的波光映衬着漫天霞光。她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只想这样安静地站着,让时间停止在某一个时刻。 方至走到她身边说:“喜欢这里吗?” “喜欢。”艾周问,“是你发现这里的?” “不是。” “那是谁?” 方至没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艾周一愣,说:“呃?这里还有别人?” 她沿着方至手指的方向走去,在一片花海中看见一座小小的坟墓。坟墓前立着一块墓碑,不大,但是洁白gān净。上面写着三个字程暄美。 艾周看见“美”字,瞬间想起了“小美”。她诧异地说:“那是……” 方至在她身后,黯然地说:“我妈妈。” 艾周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凝住了,她说:“你找到你妈妈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像个白痴,竟然问这样的废话。 方至在墓碑前跪下来,慢慢地说:“对,我找到她了。” 艾周也依着他的身旁,跪了下来。她说:“那你们有没有见过……” “没有。”方至摇了摇头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她生我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再说,像我爸那样的男人,她忍不了很正常。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可是没想到,我找到的,只有这块墓碑。” 艾周还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轻轻握住了方至的手。 方至看着墓碑说:“我妈以前常来这里做支教,这片山谷就是她发现的,她很喜欢这里。她说外面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在这里躺一会儿,就会都忘了。” 方至的语气很平淡,但平淡里却有种难言的疼。 他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像是chuī散所有的闷压似的。 他伸手搂住艾周的肩头说:“妈,今天来,给你看看我女朋友。” 艾周吐了吐舌头说:“你是不是炫女朋友狂魔啊。” 方至没理她,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所以才来问你。” 艾周连忙接话说:“阿姨,我叫艾周。我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的儿子,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大人有大量,要原谅我哦。” 方至一怔,转头说:“艾周,你真的做错过事情。” “啊?有吗?”艾周努力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话,说,“是不是我说错什么?” 方至轻轻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说:“和我妈说句对不起吧。” “。”艾周的清宫梗不由自主地就来了。她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拜说,“阿姨,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方至被她逗笑了。 谷底的阳光,收得极快,只剩下天空的蓝紫色。方至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水壶和手巾,去溪边打水回来,把墓碑清洁了一遍。艾周也拿了块抹布,跟着帮忙。擦到最下面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个无比震惊的事。白色墓碑的左下角,写着立碑人的名字。 她脱口说出来:“夏严生?” 她转头问方至:“是咱们学校夏教授?” “当然是他,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帮我进复华。” 艾周连忙八卦地问:“什么情况?能透露吗?” 方至说:“我妈以前是他的学生,后来相爱了,他们只差一步结婚。但是婚礼前,我妈出了意外。” 艾周觉得,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好再问下去了。 方至擦好墓碑,准备安营扎寨。他从大背包里拿出了帐篷,摊在地上说:“过来帮忙。” “我不。”艾周跑过去,往地上一坐,拄着下巴说,“我要看我家男人给我搭房子。” 方至明显手中一抖。艾周发现自从明确关系之后,她也变得越来越能恶心人了。不过女生恶心人也是要看对手的,有人宠着你,惯着你,恶心人的指数才会直线上升。 晚上,两个人吃了两盒罐头和压缩饼gān当晚餐。山谷的星光格外漂亮,艾周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一条银河横跃在头上,仿佛可以窥见宇宙中的奥秘。远处,白色的墓碑安静地矗立在微冷的蓝光里,并不令人觉得害怕,反而像一位神明,守护着一份宁静。 饭后,艾周贤惠地收拾好垃圾,钻进帐篷,她家男人已经躺好了。艾周好羞涩地钻进被子,说:“这算不算咱们俩第一次同chuáng。” “你能不能不恶心人。”方至伸手关了灯。 昏暗中,艾周向方至的身旁挤了挤说:“方至,你说,你妈妈会给你什么提示?” 方至闭着眼睛说:“不知道,可能是个大晴天什么的。” “要是明天下雨了呢?” “那就是她不喜欢你吧。” “你这么说,我有点儿担心。山里的天气一会儿一变的,万一真的下雨了怎么办?” “不要操心你管不了的事。” 艾周又向他身边凑了凑说:“要不,现在你就要了我吧。我怕你妈明天不同意,我得留个纪念什么的。” 方至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说:“乖,再闹你就要贞操不保了。” 艾周心里有点儿小甜,她把头拱在方至的脖子里,说:“答应我,不论明天怎样都别放弃我。” “说不定以后是你放弃我。” “不会的。”艾周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嗯,不分开。”方至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艾周还好有jīng神,她又说:“对了,等我们俩死了以后,也埋在这里好不好?” 方至大概已经快睡着了,只含含糊糊地发出一声:“好。” 艾周终于闭嘴了,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平时冷毅的线条,在睡梦中变得轻缓柔和。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睡得这么近,所有的思绪和感触,都在安静中奇袭而来。她从没想过,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已爱得如此认真,开始奢望天长地久,生死白头。 这天晚上,艾周做了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梦里发生过什么了。她只记得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晒在开满花朵的山坡上。就像第二天的清晨,阳光从山顶散开如雾的金huáng。 她和方至收拾好背包,一起来到白色墓碑前。 不知什么时候,墓碑前竟多了一束白色的雏jú。 艾周一愣,说:“有人来过?我们怎么不知道?” 方至看着那束雏jú,笑了笑说:“就当是个提示吧。” “好。”艾周高兴地说,“今天又是阳光,又是花朵,阿姨一定是很喜欢我对不对?” 方至却喃喃地说:“艾周,你不会知道今天我决定放弃了什么。” “嗯?”艾周疑惑地看着他。 方至却不想解释了。他只是拉起艾周的手,迎着阳光,向山谷外走去。 3:专属的默契 艾周从贵州回来,已经快要开学了。离开的时候,真是万分不舍那些可爱又单纯的孩子。但是回到上海,她还是先深深吸了口飘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 晚上,艾周把朱西西叫出来!自!助! 对的,就是那家98元一位,不gān别的,啪地往炉子上贴五花的日式炭烤。艾周吃肉的架势,不只吓到了朱西西,还吓到了服务小哥。因为每次传唤他,都是以五盘起跳。 朱西西说:“我靠,你是一个月没吃饭吗?” “也差不多了。”艾周满嘴肉渣地说,“每天只吃两顿,一顿还是喝粥。下山买包方便面,都吃得我热泪盈眶。” “吃了这么多苦,你俩最后谁成功扑倒谁了?” “没有。住大宿舍,还和一帮孩子在一起。能拉个小手就不错了,玩亲亲的机会都很少好吗?” “不是吧,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进山来着吗?” “那个……”艾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压低了声音说,“我和你说个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秘。” “那天去山里,你猜方至带我去见谁了?” “谁啊?” “他妈妈。” “啊?他妈是小龙女啊,归隐山林?” “不是,他妈已经去世了,葬在一个山谷里。” “我去!他真够变态的,第一次旅行就带你去上坟。” “西西。”艾周有点儿不高兴了,噘着嘴说,“不管怎么说,方至现在是我男朋友,你能不能别老针对他。” “好好,我错了,你接着讲。” “那个山谷啊,老漂亮了,特别美,然后有块小小的墓碑立在那里,好恬静。” “去掉形容词,说gān货。” “你猜那块墓碑是谁立的?” “你再卖官子我就把你放在炉子上烤!” “夏严生。” “哈?”朱西西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他能进复华,肯定是夏教授帮他的。” “别到处乱讲啊。”艾周又夹了一块烤肉说,“方至虽然没说,但他的私事还是不要乱说。” “知道了。对了?你们俩到现在还都是方至、艾周的,没个昵称吗?” 艾周咬着筷子头说:“还真没有哎。” “你们可真逗,那还叫什么谈恋爱啊。” “是哎,不行,我得起一个。” 有关起昵称这件事,艾周当天晚上,就跑到Befixed去解决。 这天汪鹿也在,汪少爷去欧洲避了一个月的暑,变得更加白嫩可人了。艾周经过一个月大山的洗礼,黑红黑红的,像颗糖炒栗子。汪鹿见到她,第一句就说:“你俩是进山挖矿去了吗?外表都炭化了。” 艾周说:“小鹿先生,以前没发现你嘴巴这么毒啊?” 不过艾周不是来和他斗嘴的,她是来找方至谈正经事的。 方至正在喂方烈吃饭,汪鹿拿着纸巾帮忙擦嘴,桃子在旁边捡漏。 怎么看,他们都像一家四口,尽享天伦。艾周竟然起了嫉妒心,她搬个凳子坐过去说:“方至,想和你说个事。” “讲。” “咱们俩是不是已经跨越友情,进入新常态了?” “嗯。” “那咱们两个是不是彼此应该换个新称呼,要不然怎么体现新常态呢。” “比如……” “至至和艾艾。” “爱爱?”汪鹿呵呵笑出来,说,“你们是不是太露骨了啊。” 艾周也觉得有点儿尴尬,接着说:“周周已经被西西抢注了呀,那你给我想一个。” “你们有没有定情信物什么的,也可以啊。这样别人就不会和你们一样了。” 艾周脑子里立时跳出了小时候的沙滩,想也不想地说:“他小时候送我一块鲸鱼粪便,我们一人一块。” 方至喂了口方烈说:“这个好。我叫鲸鱼,你叫粪便。” 方烈“噗”地喷了出来,指着艾周边笑边说:“哈哈,你是粪便,哈哈哈,你是粪便。” 艾周就坐在他对面,被喷了一脸大米饭。她怨毒地擦了擦脸,说:“不行,我要换过来。” 方至不急不缓地说:“也行。” “那你快叫我。” “鲸鱼。” 一个女生被叫“鲸鱼”,感觉吨位要直bī三百斤了吧。可是艾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答应了再说。她答应了一声“哎”,然后又甜甜地说:“粪便。” “爸爸?”方至还没答,汪鹿那边已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们两个还喜欢玩乱伦吗?” 艾周连飞白眼过去,好好的一个清新少年,跟着方至混了几天就放飞成狗了。真心糟蹋了啊! 艾周生气得站起来,说:“不和你们说了,联合起来欺负我。” 方至伸手拉住她的手说:“生什么气。别人都有昵称,咱们叫名字才特别。我从小就叫你艾周,不习惯叫你别的。” 一句“从小叫你”,艾周当场散功。她坐下来,聚集的所有怒气值都缓缓排解了。方至伸手摘掉她头发上的米饭粒说:“再说了,我们还有这个,对不对?” 说完,他就把左手放在了胸口。 艾周当即缴械。方至这个人不会说什么情话,但每一次都会给人会心一击。 汪鹿在一旁问:“这个动作什么意思啊。” 艾周满足地笑了,她要的就是这个。别人听不懂的,看不懂的,专属于她和方至的默契。 4:不能孤独 复华是大二军训。 对于这个奇葩的决定,徐颖是这么解释的。 “这是为了保护水灵灵的小学妹啊。”她一边对着镜子梳头发,一边说,“等我们这些学妹进化成扛造的学姐,再统统拉出去受刑,男生们就不会心疼了。” 说起来,徐颖已经开始越来越能驾驭她的长发造型了,举手投足间,有了一点儿点儿淑女的味道。 艾周说:“徐颖,感觉你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呢。” “那是。”徐颖把一切都归功于朱西西,接着说,“因为和西西做室友,耳濡目染,自然就进化了。” 陈思敏听了,在chuáng上冷笑一声说:“那你可得离周周远点儿。” “也是。”徐颖看了眼艾周说,“近朱者赤,近炭者黑,染上哪一样也不好。” 艾周正照镜子,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唉,现在已经是糖炒栗子了,再训半个月,还不晒成宇宙黑dòng啊。” 朱西西扑哧一笑说:“正好和你家修车的糙汉子配一对儿啊。” 艾周朝她翻白眼说:“你还有心情笑我,你家江公子有一万种方法不去的,到时候你想配都配不上。” 艾周一句就说到朱西西的痛点了,江纪言女朋友的一年保质期马上就要到了,可是朱西西还要参加半个月的军训。 这十五天,足够让江纪言另觅新欢了。朱西西脸上的笑容陡然就没了。 徐颖说:“艾周,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西西天生丽质,晒一晒更漂亮。你以为是你啊,一晒和煤球一样。” 艾周马上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补救说:“西西,你也别担心,小别胜新婚。让他孤独两个星期,他就知道没你不行了。” 陈思敏冷冷补刀,她哼了一声,说:“就怕江纪言想孤独也孤独不了吧。” 朱西西的脸变得更黑了。 这天午后,艾周、朱西西和徐颖一起出去买防晒用品。徐颖说自己毫无经验,让朱西西教教她。朱西西和艾周也的确没有高qiáng度防晒霜,所以三个人一起进城了。 方至一直在Befixed里忙,一个月没回来,接下来又要去军训,他有好多事要安排。就在他翻账本的时候,店里来了个陌生人,西装革履,与Befixed的画风格格不入。他进门礼貌地问:“请问,方至方先生是在这里吗?” 小浩克正在看店,被“方至方先生”这几个字问得一脸蒙了。他转回头说:“至哥,有人找你。” 方至走过来问:“什么事?” 陌生人说:“你好,我是江远唐先生的助理,他有事想和你聊一聊,请问有时间吗?” “现在?” “对,他就在旁边的咖啡店。” 方至说:“好,现在过去吧。” 学校旁边的咖啡店,总带着小清新的花草味儿。江远唐坐在一堆多肉植物里,有点儿出跳。 方至在他面前坐下来说:“你好啊,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江远唐说:“我要谢谢你给我推荐了小爆这么好的人才。” “你不用谢我,我是为了救他。” 江远唐欣赏地看着他说:“怪不得小爆那么崇拜你,真是一表人才。” “江先生今天找我,不是为了夸我吧?” “是,我是想了解一下小爆的身世。我在公安局的笔录上看到你说,小爆的母亲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了你。” 方至皱起眉说:“江先生为什么要对一个员工的身世这么关心?” “我现在让他进了核心团队,但我对他一无所知,也是有点儿担心的。” “好吧。”方至说,“我和他认识有几年了。我带我爸来上海看病,租了他们家的房子。小爆没有父亲,和他妈相依为命。他从小被人欺负,我比较能打,就常帮他们母子出头,所以他妈妈挺信任我的。” “哦,那他妈妈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他妈是病死的,癌症。怕花钱,说什么也不去医院,硬拖了三年就不行了。” “那她没说过小爆父亲的事吗?” “没有。但是他妈妈临终前,说过一点儿点儿。她说小爆的爸爸是个浑蛋,她叮嘱小爆要有骨气,一辈子也别找他爸爸。” 江远唐双眼失神地望着桌面,也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 “哦,对了。”方至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出一张照片递给江远唐,他说,“这就是小爆的妈妈。” 照片里小爆还像个孩子,抱着妈妈对着镜头微笑。她的妈妈也在微笑,但深陷的眼睛,已经悄悄透露出将不久于人世的悲伤。 江远唐接过来,手有点儿抖。他拿着手机,看了良久,才说:“这张照片能发给我吗?” 方至拿回手机,摇了摇头说:“不能。你想要,还是从小爆那里要吧。毕竟这是他的私事。” 江远唐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说:“说实话,你和小爆都让我刮目相看。毕业了,你也过来帮我吧。” 方至笑了,说:“我现在知道江先生为什么这么成功了,所有喜欢的,都要拉到自己门下。” 江远唐哈哈地笑起来。他说:“小伙子,我开始真的有点儿喜欢你了。” 正文 ChapterThirteen背叛的味道 1:吃醋 对于军训,艾周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写感想。累得都骂人了,然后还要写八百字点赞。在这一点上,302取得难得的统一。不过最怨毒的,还是朱西西。 新一届的学妹,还没撩上江纪言,那位许学姐又杀回来了。许靖笙经过几轮面试,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威新的公关部。拿到文件的那天,她去酒吧和朋友庆祝了一番。朱西西在刷微博的时候,刷到了江纪言去参加。 艾周说:“哼,回去我帮你去骂她,太可恶了。” 朱西西心里都要气炸了,但她却摇了摇头说:“不行的,你不懂。我和江纪言已经岌岌可危了,可我手里没有一点儿筹码。一旦闹开了,结局就是分手。” “那你这样不是被吃死了,拖久了,他也一样不要你。” 朱西西咬了咬嘴唇说:“只要能拖住,我就有机会。” 艾周叹了口气,觉得朱西西为了这段感情实在是太拼了。 军训回来的第二周,汪鹿来找艾周。两个人跑到“山下咖啡”的大阳台,去密谋重大事件。事情的前因是这样的。汪鹿了解了方至的身世,特别感动,于是温柔可爱的心思泛滥成灾。 他说:“艾周,下个月就是方叔叔的生日,咱们应该帮方至给他办个派对。我听他的兄弟说,以前就是煮个面,喝个酒什么的,从来没好好地过一次生日。” 艾周听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因为她一直在看汪鹿的脸。风chuī日晒半个月,怎么只黑了一点儿点儿呢。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戳汪鹿的脸,说:“你用什么牌子的防晒?效果这么好。” 汪鹿任她戳,摆出一张微笑脸,说:“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艾周收回手指头说:“小哥哥,你对方至的热情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哦。” “现在男生和男生之间也不能有纯粹的友情了是吧?” “我懂的啦。开你玩笑,别认真。”艾周说,“其实,我也有个计划。你知道的,他身边的哥们儿都太糙了,除了喝酒就是疯。这种事,还得是咱们这种又文艺又làng漫的人来操办。”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艾周把椅子挪过去,刚要开讲,就看见大阳台下有人在盯着她。 艾周身子一软,差点儿滑到桌子下面去。 阳台下面站着的正是方至,美好少年,玉树临风,就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艾周看了心里发毛。 艾周走到阳台边说:“方至,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至也没说话,只是伸手做了一戳一戳的动作。 艾周“嘿嘿”一阵尴尬地笑,说:“等着我啊,我马上下来。” 可是方至却转身走了,艾周飞一般地向楼下跑去,路过汪鹿的时候,不忘说一句:“今天让你害死了。” 汪鹿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说:“我们的秘密可不要说出去哦!” 艾周连飞白眼的时间都没有了,噔噔噔地跑下楼,飞奔着追上方至。她气喘吁吁地说:“gān吗不等我?” “如果我不想等,你是追不上的。”方至一边走,一边说,“你和汪鹿在聊什么?” “没、没什么啊?”艾周的气还没喘匀。 “又结巴。” 艾周只能撒娇:“哎呀,秘密,你就别问了。” “我说过,你肯定是我的人,别忘了。” “你吃醋了?”艾周贼兮兮地向方至抛媚眼。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每天帅酷吊炸天的方至,也会为她吃醋。 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啊! 她把脸靠在方至的肩头说:“你再说一遍你肯定是我的人。” 方至甩了甩胳膊,说:“别恶心我。” “我不。”如果艾周是只猴子,她就能全挂在上面。 “好好走路。” “我不。” 方至没办法,只能任她挂着。 艾周一路都在嘻嘻地笑,她就喜欢看方至拿她无可奈何,没办法。 2: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 艾周渐渐开始明白汪鹿办的那个“慢生活体验社”的意义了,因为越长大,“平静”越是件难能可贵的事,要不然人总拿“一帆风顺”当祝福呢。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平静中就要闹出个幺蛾子。 十一长假之后,学校的社区上贴出了一篇帖子,后来这篇文又转到了朋友圈里去。一天时间就火了。帖子里讲了一个故事,许多年前,有个夏姓的教授,爱上了参加自考培训的女学生。后来他们恩恩爱爱,双宿双飞,直到结婚前出了意外。据说此女之前育有一子,姓方,目前已入本校。 故事的指向很明显了,两个主角被双双推到台前。艾周下午一直混在Befixed,还不知道。晚上回到宿舍,徐颖马上拉住她说:“天啊,这么大的料,你竟然瞒着不说。” “什么料啊?” 徐颖在手机上找出帖子给艾周看,说:“你别说不知道啊。” 到了晚上,帖子已经顶了两百多楼了。最热的回复,全是声讨。艾周一看就知道是说什么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朱西西,对徐颖说:“这帖子全是胡说,根本就是造谣。拿来,我要举报。” “别装了,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的了。”徐颖一副看热闹的口吻。 艾周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相信自己演技这么差。她说:“这都是人家私事,真不真实,关这帮人什么事。” “老师搞学生是私事,喜当爹大家也管不着。但夏教授把你男朋友整进来,考进来的同学当然不愿意了。” “什么喜当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艾周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平时什么事都不管的陈思敏竟然出来拉架了,她推开徐颖说:“别吵了,吵得这么热闹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思敏把艾周拉到桌子前坐下来说:“你也是,想吵也要找对人啊。” “我找谁啊?谁知道哪个鬼发的!” “这还用问吗?” “你知道?”艾周奇怪地抬起头。 陈思敏挑了挑眉梢说:“周周,你不觉得,只要那个许靖笙一出现在某人的身边,方至就有秘密爆出来吗?” “你想暗示什么!”一直不说话的朱西西,从chuáng上跳下来,指着陈思敏说,“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啧啧啧。”陈思敏摇着头说,“你还用我挑吗?也就是艾周头脑简单才把你当朋友。” 其实,艾周心隐隐感觉这事和朱西西有关。再看朱西西的反应,她心里更是明镜一样。 艾周站起来问:“西西,是不是你告诉江纪言的?” “你不要听她胡说啊,周周。” 艾周一瞬不瞬看着西西说:“咱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说不说谎大家都知道的对不对?” 朱西西终于不说话了,默默地低下头。 “上次……自行车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告诉江纪言的?” 艾周的声音都有点儿抖了,睁大的眼睛,有泪水簌簌地落下来。她和西西做了这多么年的闺密,从没想过,她会一次一次地出卖自己。她的心里像插进把带刺的匕首,刺也痛,拔也疼。 她说:“西西,你想没想过,那次我要是被警察带走,我的人生就毁了。” “不会的!”朱西西抬起头,竟然也是满面泪水,她说,“纪言答应过,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就是想bī方至就范而已。” “哼哼。”陈思敏在一旁冷笑,“江纪言的话能信吗?他还答应过爱你一辈子的吧。” 朱西西不理她,拉住艾周的手说:“周周,我们不是说过吗?” 陈思敏立时把话接过去:“就算是朋友,也有为难的时候。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就在于做错事可以彼此原谅。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话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朱西西怒不可遏地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神经病,在这里废什么话!你给我滚!” 陈思敏反唇相讥:“你算什么东西?让我滚我就滚!学校的宿舍是你家开的吗?” 房门突然“砰”的一响。 是艾周,一个人走了。 上海的秋天,来得很慢,只有夜风才会让人体会到淡凉的秋意。艾周边走边哭,反正天也黑,没人看得到。许多年的友情,突然就这样赤luǒluǒ地碎了,她接受不了。曾经她和西西坚信男生才是最不可靠的地球生物,没想到最先崩塌的,却是她们自己。 艾周不知不觉地走到了Befixed。方至正在打烊,看见她说:“怎么又回来了?” 艾周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方至抱住她说:“怎么了?” “我又害到你了,怎么办?” 方至不太在意地说:“害的是我,你哭什么啊?进屋来说吧。” 艾周跟着他进了屋,抽抽噎噎地把朱西西的事说了一遍。方至递来一包纸巾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你,你不难过吗?” “第一,反过来想。你今天终于看清了一个伤害你的人,不是应该高兴吗?总比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得多。” “呃。”艾周被方至这样一说,仿佛打开了一片新空间。没想到方至的思路,竟然这么另辟蹊径。 “第二,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黑就是白。朋友也好,敌人也好,都不是绝对的。西西不一定是想害你,有时是迫不得已,你没有必要恨她。如果有一天,他对江纪言的感情没有了,她会后悔这样伤害过你,你们还会是朋友。” “真的吗?” 方至才说了两句话,就让艾周的心痛降低了N级。艾周说:“西西一直都想害你,你为什么还帮她说话?” “你傻不傻。”方至伸手拍了下艾周的头顶说,“我不是帮她,我是不想看你难过。” 这……也太暖心了吧。艾周从没想过,冷酷的方至竟然这么会安慰人。她撇了撇嘴,又要哭了。 方至连忙说:“打住,打住。今天晚上要不睡我这边吧,省得回去麻烦。” 这一次,艾周真不想哭了。她欲迎还拒地说:“那……方便吗?” “别装。” 3:朋友OR跟班 就像方至说的,艾周决定把朱西西放在灰色的位置。她不想恨她,但也很难再把她当成朋友。第二天,她回到宿舍,朱西西又和她说了道歉的话。艾周说:“西西,昨天方至也劝我了,我们给彼此点儿时间好不好?” 说完,艾周的眼圈就红了。朱西西的眼睛也隐隐泛了泪光,她点点头说:“好。有机会,咱们再做朋友。” 那天上课,她们第一次没坐在一起。艾周一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而徐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朱西西的身旁。艾周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但总是“眼”不由己地看向她们。老师在讲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到,心里像有只尖细的指甲,反反复复,刮出了血痕。她突然发觉,所谓成长就是接受曾经笃定的事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怪不得人老了,就不再相信这个世界。 徐颖的脸上始终有种按捺不住的喜悦。她低声说:“西西,以后我做你的跟班,我才不像周周那么矫情呢。” 朱西西回头看了一眼艾周,没说话。 徐颖说:“我觉得,咱们应该先教训一下陈思敏,她现在越来越猖狂了。每天说话yīn阳怪气的,看见就让人生气。再说了,要是没有她,你和周周也不会闹翻。” 这次朱西西终于回应徐颖了。因为说起陈思敏,她就恨得牙痒痒。她说:“这件事,你得帮我。” 徐颖一下来了jīng神,她说:“没问题。” 这天晚上,朱西西和徐颖早早就回了宿舍。艾周从Befixed回来,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洗漱完,陈思敏才从图书馆回来。她一进门,徐颖就从chuáng上坐起来问:“思敏,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男朋友写信了呢?” 陈思敏微微停了一下,说:“要你多事。” 朱西西却在一旁接话说:“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帮你收起来了。” 说着,朱西西从身后拿出一沓信来,原来自从看见那张写满“江纪言”的来信。她就悄悄贿赂楼下的“哈哈阿姨”,把所有陈思敏的来信都给了她。 朱西西把那叠信纸,“啪”地扔在陈思敏面前,说:“我还当是什么情书,闹了半天都是你的破日记。怪不得纪言不记得你,原来是初中你们一起参加过夏令营。你可笑不可笑!初中见一面,你就记着人家一辈子。” 陈思敏看着那些信纸,脸色都变了。她一边捡一边说:“你、你都看过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都看过了!我什么都看过了!你参加夏令营,喜欢纪言对不对?” “我不喜欢他!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恨他!”陈思敏尖叫起来。 “呵呵,因爱生恨啊。真可怜,你把他恨成这样,人家连你一根毛都没记住,哈哈!” 陈思敏气得浑身发抖。 朱西西却说:“别气了,别气了,都还给你了,还生什么气。再说了,是你先打我男朋友主意的,要不然谁看你的那破玩意儿啊。” 这天晚上,陈思敏点着小书灯,反反复复地看那些拆过信件,直到凌晨一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她躺了没一会儿,就又坐起来了。 陈思敏一声不响地下了chuáng,从chuáng底下拉出箱子,换上了那套蓝格子的连衣裙,然后对着镜子梳了两条麻花辫子。 徐颖轻手轻脚地爬上朱西西的chuáng,低低地说:“你太厉害了,说得真准啊。” 朱西西小声地说:“那是啊,我是谁。” 原来朱西西和徐颖都没睡。因为朱西西发现一个规律,只要陈思敏看过那些日记,她晚上多半就会梦游。今天她一次看了那么多,不梦游才奇怪。 两个人低语间,陈思敏已经拉开门出去了,步履轻飘,真是鬼一样。 朱西西一拍徐颖的后背说:“看你的了。” “好。”徐颖答应一声,也慢慢地溜下了chuáng。她拉开房门,探头看了看,陈思敏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了。 徐颖走出门,深吸一口气,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大喊:“有鬼啊!有鬼啊!” 这一嗓子的功力真是惊人,把全楼的人都惊起来了。其他宿舍的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了,胆大的女生都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只有徐颖飞快地蹿回宿舍,“砰”地把门反锁起来。 艾周也被吓醒了,她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颖幸灾乐祸地说:“闹鬼啊!” 走廊里的“女鬼”这会儿才醒过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全楼或惊恐或嘲讽的目光,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疯了似的跑到302门前,拼命地敲门,她喊着:“开门啊,让我进去,你们快开门啊!” 徐颖隔着门板喊:“不行,外面闹鬼,我不能开啊。” “是我啊!”陈思敏完全崩溃了,边哭边叫,“是我啊,你们快开门,让我进去啊!” 艾周在屋子里也急了,她跑过去对徐颖说:“你让她进来,你们不要玩得太大了。” 她伸手去拽徐颖,朱西西却一把拉住了她。 朱西西说:“周周,你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但别妨碍我的事。我早就想收拾这个女人了,每天嚣张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让开!” 艾周愣愣地看着西西,仿佛真的听到友谊最后崩断的声音。 其实,她这么美,根本不需要她这个朋友了。她只是需要一个像徐颖这样听话、能gān、会奉承的跟班。 4:单人病房 有关夏教授的帖子被管理员删掉了,关注的热度很快也就没了。朋友圈里的热点天天刷新,没有持续更新的剧情,很快就会被遗忘。据说夏教授被院长和校长找去谈了好几次话,但最终什么结果没人知道。这件事对方至的影响倒还好,虽然是夏教授力保进校的人,但著名教授多少都有开绿灯的前例。再者,开除方至就等于自我打脸,变向承认有问题,学校还没那么傻。 陈思敏休学了,她jīng神上出了点儿问题。朱西西和徐颖没有受任何处罚,因为徐颖一口咬定自己被吓到了,所以才死也不敢开门。 陈思敏的妈妈来办理了休学,她看起来是个非常有礼的上海女人,来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和大家道歉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思敏以前得过抑郁症,本来已经好了,谁知道她自己停了药。” 艾周心里感到好愧疚,可是朱西西却说:“阿姨啊,不是我说,有病就得治,药不能停啊。这大晚上的,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艾周转过身,不想听,也不想看到她。 那天,艾周去Befixed的时候,问方至:“你说,以前是我不了解西西呢,还是她变了?我知道她任性,跋扈,但绝不会这么无情。” 方至说:“她不是无情,只是还没尝过惩罚。有些人要经过惩罚,才会懂得收敛。” 艾周默默地没有出声。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就这么说闹翻就闹翻了。她不想说,心里有一块暗色的失落挥之不散,弃之不去。 还好这几天,艾周还有别的事要忙,分走了难过的jīng力。而且,这件事还不能让方至知道。因为她和汪鹿要帮方烈操办生日会。 他们还是在“山下”见面,不过不再招摇地坐在大阳台上面。汪鹿听闻方烈的年龄,表示想当吃惊。他说:“不可能吧,方叔叔这么年轻?” 艾周说:“有什么好惊讶,方阿姨更年轻,生方至的时候,才十八岁。” “我靠。” “你说什么?”艾周一脸震惊地看着汪鹿。 “怎么了?大家不都这么表达惊讶吗?”汪鹿很正常地说。 “不行,不行。你不行。”艾周表示抗议,“和你的画风完全不符合好不好。” 汪鹿腼腆一笑说:“以后慢慢会符合的。” “完了,你被方至带坏了。” 汪鹿却反问她:“我以前很好吗?我不觉得。我觉得现在活得才好,很开心。” 唉,艾周在心里暗暗感叹,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中二来得都比较晚。 对于生日会的事,艾周有一个主题,叫重返旧时光。去年,她去方至老房子的时候,大妈让她带回来的大箱子,原本她是想作为惊喜给方至当生日礼物的。但是现在,用来给方烈过生日也不错。 艾周的计划是租一间房子,把里面布置成方至老家的样子,说不定方烈看见熟悉的东西还会想起点儿什么。 汪鹿说:“不用租,我有地方。” 汪鹿家里在青浦那边有套度假别墅,美式的三层小楼。买的时候,只当是投资。很少过去住,只有汪鹿偶尔会在假期带着朋友去玩两天。 艾周听了汪鹿的推荐,嘴巴惊成了O形。 她说:“小哥哥,方至家的老房子都是老破危房,和别墅差距有点儿大啊。” 汪鹿说:“那幢房子是四白到底的MUJI风。三楼只有几件家具,搬走以后就是大空房,比较好布置,楼下大厅我们还可以办派对。” 艾周心动了,她眨了眨眼睛,说:“听起来,好像是不错呢。” 于是他们两个约好周末去“勘察地形”。 周六,艾周早早和方至请了假,然后和汪鹿开溜了。 汪鹿有辆蓝色MINI。江纪言以前老开他玩笑,开了辆玩具车,但汪鹿特别喜欢。据说是因为他小时候第一辆遥控汽车就是MINI。他们一路直奔青浦,只是车子没开多久就塞车了。艾周坐在副驾驶座上东张西望,然后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睛一瞬就直了。 是方至,骑着死飞,在车河中钻来钻去,转眼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医院。 “我靠。”艾周叫了一声,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汪鹿在后面喊:“喂!你gān什么去啊?” “我看见方至了,你找个地方等我,一会儿再说。” 艾周在大马路上,跳过安全岛,翻过安全栏,招了一堆骂,然后顺利抵达医院。这是一所私立的心理健康医院。艾周一进大门,就看见存好车子的方至向住院楼走去。 他是来探望病人的吗? 艾周没喊他,想偷偷看看他到底来探谁。 方至在前台问了几句,就上了二楼,敲门进了最后一间病房,那是一间VIP的单人病房。艾周更加好奇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门上的方窗往里面窥望。 病房里有一张病chuáng,病chuáng上坐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艾周看到她的那一刻,差点儿没叫出来,因为那个女孩竟然是陈思敏。 方至坐在chuáng边的凳子上,低低地说着什么。艾周努力听也听不清。陈思敏一直没说话,突然捂着脸哭了。 艾周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情况啊! 艾周好想推门进去问个清楚,可是又怕方至知道自己跟踪他,和她发脾气。 就在这时,艾周的手机响了起来。 当然是汪鹿。他停好车子,在医院里乱找。 艾周一边在包里翻电话,一边从病房门口往外逃。她走到楼梯口,就和汪鹿撞了正着。 汪鹿说:“哎呀,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 然后,艾周就听到身后有人说:“在这儿等着我!” 是方至,声音冷得让她打了个寒战。说完,方至就又回到病房去了。 艾周长叹了口气,说:“唉,真的乱死了!” 汪鹿问她:“方至是去看谁啊?” “陈思敏。” “嗯?你们同宿舍的那个陈思敏?” “他们认识?” “不知道。”艾周也是满心疑惑。 汪鹿提醒她说:“一会儿你可要理直气壮点儿。” “什么意思?” “别一见方至就腿发软了,这件事,你比较有理。” “是吗?” 虽然汪鹿是个温暾的性格,但是眼光却犀利得很,一眼就看见艾周的底虚。其实艾周也奇怪自己,不管有理没理,方至一板脸,她就气短12分。她问:“那一会儿方至问起来咱们来gān什么,我怎么说?” 汪鹿可爱地摸了摸脸说:“就说出来买防晒喽。” “啊?” “再说了,你要先问他,不是告诉你要理直气壮吗?” “对的,先发制人。” 艾周的“人”字刚出口,身后传来了方至冰冰凉的声音:“口供对好了?” “哈?”艾周腿一软,转过身说,“什么口供?” 汪鹿在她身后捅了一下,艾周立时想起了“先发制人”。她昂起头说:“你来找陈思敏gān什么?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和汪鹿gān什么,你也别想知道。”这话说完,艾周就后悔了。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没什么都成有什么了。 可方至简单明了地回答:“我不想知道。” “你、你不想知道?” “你还要bī我知道?” 艾周被他气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语无伦次地说:“你……我……我是你女朋友,我和别的男生偷偷出来,你为什么不想知道原因呢!” 温和的汪鹿都想大叫“你神经病啊”,世界这么大,还没见着过这么不遗余力抹黑自己的人。而方至却一把拽过汪鹿,搭住他的肩膀说:“我信任我的兄弟,我相信他不说,有他不说的理由。你相信你男朋友吗?” “我……”艾周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赢不了方至了。 方至拍了拍汪鹿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照顾好我的女朋友。” 他特别重读了“女朋友”三个字,简直要引爆艾周心中的火药。艾周咬牙切齿地对汪鹿说:“有没有刀?” “gān吗?” “我要捅死他。” 汪鹿坦白地说:“我只有指甲刀,要不要?” “呵呵。”艾周微笑着说,“我认识你们两个,一定会减寿的。” “不信,吃货那可能会瘦,不长肉就不错了。” 此时,艾周想找把刀抹脖子了。 方至走到楼梯的拐角,突然说:“对了,你最好也别去打扰陈思敏。她刚恢复一点儿,不要去刺激她,我是为你好。” 其实,艾周真想过去问陈思敏的。但是想想她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还是算了吧。万一她真发起疯来,她更受不了。 正文 ChapterFourteen那一天 1:所有痛苦都是自寻烦恼 艾周重返旧时光的计划完成得非常顺利,因为有汪鹿帮忙。其实,她很感谢汪鹿的。在她和西西闹翻以及和方至小小的信任危机之时,一直陪着她。 那几天,他们常一起逛旧货市场淘宝贝。比如,和方至家一样的大沙发,还有显像管的老电视……艾周努力回忆着方至家的样子,尽管还原在汪鹿的别墅里。如今,别墅的三楼,已经很有老房子的味道了。 大沙发是艾周挑回来的最后一件家具。送走工人之后,她和汪鹿都累倒在沙发上。 艾周说:“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也不知道方至会不会领情?”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说不上来,总是觉得他最近对我怪怪的。” 其实,自从在医院分开之后,艾周就觉得她和方至之间多了种古怪的气场。方至依旧保持着冷淡的jiāo往方式。但是从前,艾周会在冷淡中品出温暖,而现在,她却在冷淡中感到了距离。 汪鹿说:“你有没想过,也许不是方至的原因,而是你自己。” “我?” “对啊。” “我对他可是真爱。” “可是心里多了片滤镜,看一样的东西,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艾周知道他说的那片滤镜是陈思敏,她嘟囔了一句:“我是个普通的女生,嫉妒和怀疑也是正常的。” 汪鹿说:“可方至不是一般的男生,他经历过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这个人,最需要的就是信任。你选择做他女朋友,就要给他最大的信任。”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个傻子?” “你够聪明的话,就会做个傻子。因为方至是不屑向别人解释的,他会觉得别人让他解释就是侮rǔ他。” “我说真的,你真应该做他女朋友。” “别说屁话。” “天啊!你连说话的口气都越来越像他了。” “我说这些是真心为你们好。” “我知道。”艾周说,“对了,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 “当初,你对我好,是认真的吗?” 汪鹿笑了。他说:“现在告诉你实情也无所谓了。当初西西和纪言在一起,怕你孤独,所以求我追你。” 无意间,说起了朱西西,又戳中了艾周的伤心事,她再次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汪鹿安慰她说:“周周,人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寻烦恼。唐僧历经八十一难也就得到一句话。” “什么话?” “看开点儿,反正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艾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就好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江纪言打来了电话。他说:“今天下午别忘了来我这边。” 汪鹿这才想起来,江纪言昨天和他说过,要他去威新总部。 艾周说:“你去吧。剩下的,咱们下周再来,反正还有时间。” 汪鹿开车送艾周回了Befixed,自己去找江纪言。江纪言已经到了,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他。朱西西也来了,她的对面,坐着许靖笙。会议室还有几个公关部的人,以及复华学生会的gān部。汪鹿是学生会宣传部的挂名副部长,所以也被叫过来。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小爆,两个人互换了个眼神。 许靖笙站起来说:“好,人到齐了,我先来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 她把公关部的成员和学生会的几个人分别介绍了一下,唯独没提朱西西。朱西西猜她想要耍这样的小花招,心里默默帮她记下了。 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公司这边派出来的,都是部门新兵。但新兵的态度都十分认真,简单来说,公司最近推出一款新的中低价位的产品。许靖笙提出在各个高校举办比赛等一系列活动,提高新产品在年轻人中的知名度。上面同意了这个意见,让许靖笙先来联系高校。 许靖笙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自己母校,把学生会的gān部叫来开个碰头会。 小爆代表技术部门,先介绍了一下这款无人机的特性,然后许靖笙说些关于活动的想法。最后她说:“这次叫大家来,就是给学弟学妹一个职场锻炼的机会。大家群力群策,把这个项目做好,也为自己未来的简历上,添一笔亮眼的成绩。” “哼。”朱西西冷笑了一声说,“什么群力群策,说得那么好听。就是自己没有想法,找一帮傻蛋帮你想。到时候功劳都你的,谁记得他们啊?” 许靖笙还没说话,江纪言就一拍桌子说:“朱西西,你跟我出来。” 朱西西瞪了许靖笙一眼,不情愿地跟着江纪言出了会议室。 周末,公司也没什么人。江纪言推门进了另一间会议室,回手合上了百叶窗,说:“你听着,公司里的事,你不要乱说话。” 朱西西抱胸说:“你别假公济私了。如果不是你,许靖笙一个新人,有什么资格操作这个项目。” “威新不讲资格讲能力的。”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整方至,你就不和许靖笙来往。” 江纪言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朱西西,开始我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女生,结果你也不过如此。” 朱西西看着他有一点儿点儿绝望了。她说:“是的,我也以为我会不一样,可我还是爱上你了。我以为我会洒脱,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朱西西不想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下来。她走过去,拉住江纪言的手臂说:“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听你的话,做你想要的女人。” 江纪言抽出手臂,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啊,光整脸是不够的,你还要整整你的心。” 说完,他就推开朱西西走了。 朱西西听见背后传来“砰”的关门声,所有的jīng神都崩溃了。她像一根失水的草叶,缓缓萎靡在地上。她在心里,有一点儿点儿羡慕许靖笙了,能安然做一个只求名利的女人。其实,人最难乞讨的,就是感情。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换来的是什么了?她jiāo付出了全部的自己,得到却只是个零。 2:你很好 艾周真心建议汪鹿改修心理学。因为经过他的开导,她心里的那块滤镜没了。面对方至也就没有了不自然。汪鹿说得没错,她爱了一个特别的男生,就该特别的对待。她不该怀疑他,她要给他百分百的信任,换取他百分百的爱。这么肉麻的道理,她终于明白了。 这天中午,艾周和方至在二食堂吃饭。艾周要了一块大排、一根jī腿,以及三菜一汤。方至表示说:“最近你好像吃得有点儿多。” “心情好啊。” “为什么?” “因为想通了一件事。” “一次说完。” “没了。” “哦。”方至低头吃饭。 “你怎么不问什么事啊?” “你不是说没了吗?” “我说没了,你得问。”艾周用一种怪怪的调调说,“小哥哥,你快问啊。” 方至无奈,说:“想通什么事了?” “不能告诉你。”艾周终于满足了,她长吁了口气说,“哎呀妈呀,终于让我说出这句话了。可憋死我了。” 方至笑了笑,没理她。其实,方至也改变了吧。至少会迁就她的小顽皮、小任性。纵容她扰乱他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艾周说:“方至。” “嗯?” “我知道你很爱我,真的,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方至费力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艾周,能不能吃饭的时候不这么恶心人。” 艾周邪恶地笑出来,说:“你完了,你已经bào露弱点了。等着一辈子都要被我恶心吧,哈哈。” 突然,她截断笑声,说:“对了,这个月28号是方叔叔的生日吧?” 方至眼也不抬地说:“你和汪鹿准备得差不多了?” 艾周愣了一下,说:“小鹿和你说的?” “看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就知道。” 艾周膨胀的内心瞬间泄气,她说:“方至,你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人家本来要给你惊喜的。” “你可以继续惊,我又不知道你们要gān什么?” “真的?” “我很忙,没时间做特工。” 艾周心理总算又平衡了一点儿。她想,怪不得后来他都不吃醋了呢,原来早就猜到了。艾周只好默默祈祷:神啊,别让方至猜到我的主题。 28号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下午,大家在Befixed集合,一起骑车去青浦。方烈好久没有骑这么长时间了,一路上都显得好兴奋。每次等红灯的时候,就会“咚咚咚”用力敲方至的头盔。 他们到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七兄弟一看是在别墅参加派对,各种怪叫此起彼伏。艾周走到方至的身旁,满脸关切地说:“亲,头敲得昏不昏?” 然后哈哈地放声大笑。 方至摆出笑脸,说:“快快带路。” 艾周三蹦两跳到大门前说:“方至,一会儿你带着方叔叔先走,我和汪鹿给叔叔准备的礼物在三楼。” 说着,艾周打开了房门,方至拉着方烈走进了别墅。方烈到了陌生环境,有点儿胆怯。但楼上传来隐隐的电视声,又让他好奇。方至跟着他穿过客厅向楼上走去,楼梯旁边,挂着照片,里面都是现在的方至和方烈。 可是当上到二楼的时候,墙上的照片开始有些发huáng了,但照片里的方烈却越发年轻起来,双目有了神采,眉梢有了英气。电视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可闻。是《马丁的早晨》吧,欢快的女声唱着:“马丁马丁马丁,每天早晨你醒来,马丁马丁马丁,有个角色在等待……” 他们好像踏上了一条时光的通道,慢慢地登上三楼。 三楼不大,只有一个方厅,一间卧室,格局和方至家的老房子很像。艾周jīng心挑选的旧家具上,摆着她托运来的旧物。所有的一切都沿着时间的线索,逆流奔跑,回到艾周与方至相遇的那个夏天。 方烈站在客厅中央,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其他人都站在楼梯口,不敢移动。方烈应该是想起了什么,空dòng的眼神,渐渐有了灵动的光泽。 他慢慢地走进卧室,下意识地向墙边的柜子望过去。艾周知道他在找什么。因为她第一次去方至的家,在那里看见了方烈和小美的合影,那张照片被方至放在了箱子里。如今,艾周已把它擦得光亮如新。 方烈走到柜子前,拿起照片,看了许久,才转回头说:“方至,这是哪里啊?” 方至的下唇轻微地抖了抖,说:“是咱们家。” “哦。”方烈转身坐在那张大chuáng上说,“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们有很久没回来了吧。” 艾周快要哭了,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她怕发出任何的声响,打断方烈好不容易连接起的记忆。 但是方至却伸手搂住了她,说:“爸,这是我女朋友。” 艾周连忙放下手,站直了身体,说:“方叔叔好,我是艾周。” “我认识你。你很好,你和方至在一起很好。”方烈皱起眉,好像在努力回想,然后分别指着方至和艾周说,“我记得……你是鲸鱼,你是粪便。” 艾周“扑哧”一声笑出来,但也有眼泪涌出来。 方烈在chuáng上颠了颠,很软,他又颠了颠,觉得很舒服。然后他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了。他一边颠,一边笑,像是找到蹦chuáng的孩子。艾周知道,某些珍贵的东西终究是要离开了。 艾周轻声说:“方叔叔,生日快乐。” 方至也跟着说:“爸,生日快乐。” 他身后兄弟们也跟着大声喊起来:“叔,生日快乐。” 方烈怔了一下,高兴地拍起手,跟着一起叫起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此时,他大概已经不清楚谁在过生日了吧。 方至在欢闹声中,抱紧了艾周。艾周知道,他是在感谢自己,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3:哦 这一天,方烈虽然没能再想起从前,但他变得特别安静。小爆几个人在一楼K歌,玩游戏,打台球。他一个人在三楼东看看,西看看,不肯下楼去。方至和艾周一直陪着他,心里暗暗地期许奇迹会再次出现。 入夜,兄弟们闹累了,都睡在了楼下。方烈白天太过兴奋,很早就爬上了那张大大的chuáng。 只有方至和艾周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不想睡。他们没开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缓缓散开一片银霜。 方至问她:“你什么时候把那些旧东西带过来的?” “去年寒假,我去你的老房子,你的邻居让我给你带过来。我本来想给你做生日礼物的,没想到方叔叔先过了。”艾周靠在方至的怀里,轻声说,“我和小鹿准备的惊喜还可以吗?” “还以。”方至领导似的点点头。 “只是还可以吗?” “嗯,是非常可以。” “不是特别可以吗?” 方至伸手扳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眼说:“艾周,谢谢你。” 方至突然这么认真地说谢谢,艾周反倒有点儿无措了。她说:“其实……也没什么了。” “我是说真的,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告诉他,我恋爱了。” 艾周有点儿脸红,说:“你这个炫女朋友狂魔,这事有那么重要吗?” “所有得不到的东西,都很重要。” 那一刻,艾周才发觉,方至的心里仍然住着个小男孩。不论他怎样成熟地照料着越来越像孩子的父亲,他的内心,依旧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同与祝福。 艾周仰着头,方至的面孔离得极近,呼吸轻轻温热她的皮肤。她说:“讨厌,别这么一本正经的。” “你怕?” “不是啊,是你一本正经的时候,最撩人。” 艾周感受到方至圈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平缓的呼吸,也变得沉重。她知道,某些事情要发生了。她说:“方至,咱俩的姿势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 方至整个身体都压了过来,她触到他衣服下坚硬滚烫的肌肉,像一团燃烧的火。 艾周说:“你知道,我准备这些,是为了扑倒你的。” 方至俯视着她,冷毅的面孔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他说:“艾周,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必须是我扑倒你。” 说完,他不容置疑地吻了她。 艾周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bào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极度敏感。她感受得到穿窗而入的风,月光里飞舞的灰尘,轻轻撞击着她的肌肤。其实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和眼前这个男孩吧。她和他头碰着头,睡在同样老旧的沙发上。 原来,命运早早就注定了今天的缘分。她抱紧他的身体说:“方至,告诉我,你是爱我的。” 方至在她耳边说:“我说过,你肯定是我的,你也将永远是我的。我爱你。” 艾周感到方至一瞬间刺进自己的身体,疼痛与兴奋一并飞散到秋天的空气里…… 第二天清晨,汪鹿和小爆做了早点叫大家起来吃。别墅的后园,有一张白色的,长长的野餐桌。大家围坐在一起,像一个家。 小浩克和小爆嘻嘻哈哈地说笑打闹。艾周看着他们疯,特别安静。她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反正只想静静地听别人说话。桌子上的果汁没有了,她拿起玻璃壶问汪鹿:“还有果汁吗?” 汪鹿说:“有,厨房的冰箱里有大桶的。” 艾周刚要站起来去倒果汁的,方至就拦住了她说:“你别动,我去吧。” 小浩克本来正在敲小爆的头,突然就停下来,转身说:“哦” 小爆也一下反应过来,跟着发一声:“哦” 于是兄弟们都明白发生什么了,一个连一个“哦”了起来。 只有汪鹿一脸莫名其妙,他傻傻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都哦什么啊。” 艾周脸已经红得像红烧猪头了。 方至一拍桌子说:“都起什么哄!” 这句话就像瓶助燃剂,让大家“哦”得更欢了。 汪鹿看着艾周和方至的表情,终于明白大家在“哦”什么了,然后脱口而出:“哦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不是那个了?” 唉,单纯的孩子总是这么没心没肺。所有人都在暗示,只他有诚实坦白地讲出来。每个人都瞬间爆出哈哈的笑声,小浩克更是笑得从椅子上翻过去。 艾周又羞又气,满面通红地站起来说:“你们男生真讨厌!” 然后转身进了屋,方至跟着追进来,说:“别生气啊,他们一直是这样的。” 艾周嘟囔着说:“我又没生气,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是男生当然不一样了。”艾周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人家小说里,女生第一次都要狠狠咬男生一口的,要给男生留个专属的记号。结果我只咬自己嘴唇了,忘了咬你。” 方至把手臂伸到她面前说:“那补给你。” 艾周也不客气,撸开袖子就要咬。可是她刚要下嘴,就看见方至胳膊上的那条长长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很久了,但依然留着清晰的印迹。 方至说:“怎么不咬了?” “不想咬了。”艾周轻轻抚摸着那条伤疤说,“你已经为我留下专属记号了。你记着,你看到它,就要想起你说过的话。你说,我肯定是你的。我也将永远是你的。” “有吗?” “有!”艾周真有点儿急了。 方至把她拥在怀里说:“傻瓜,我不会忘记的。” 4:今夜不回 期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紧。特别是在扑倒男神,不,被男神扑倒之后,因为有大段的时间都用来胡思乱想。就连背单词,都能背成花痴脸。你说,rhetorical这个词和方至有什么关系呢。可是背着背着,艾周就想到了方至,想到他好看的颜,想到他美好的肉体……原来恋爱还可以培养发散型思维呢。 除了上课,艾周大部分都泡在Befixed里。第一,她尽量不想和西西碰面。特别是徐颖在旁边一唱一和的,更是不想看。第二,她发现了被男神扑倒之后的福利可以随时随地揩油。拉小手已经不是事了,袭胸和数巧克力肌才是新常态。她还特别有道理你把胸肌练得这么大,难道是给自己摸的吗?当然是给我摸了。偶尔,她还会沿着人鱼线向下进发,趁人不备,随手一撩。连方至这座万年冰山都被她惊到了。 他说:“艾周,你让我刮目相看啊。” “嘿嘿……”艾周一脸坏笑地向着没羞没臊的道路越走越远。 最近,在Befixed里,艾周开始有一种老板娘的架势了。管天管地,什么都操心。货进得对不对啊,账记得对不对啊,每天有搞不完的事。小爆说:“周周,你再这样下去,会变老的。” “放屁!”艾周表示不屑,“积极工作的人怎么会老?” 汪鹿纠正她说:“小爆这样才叫积极工作,你这种叫为夫操碎烦恼心。女人一走管家婆人设,不想老都难。” 艾周怔了一下,竟然无力反驳。方至正好经过,从身后抱住她说:“要不怎么叫老婆呢。” 方至的气息轻轻喷在她的耳朵上,艾周一瞬就苏在他怀里。她说:“讨厌,谁是你老婆啊。” 小爆和汪鹿立时遭到一万点儿恶心,捂胸狂呕。 晚上,方烈睡下之后,大家会在门前支张桌子,喝酒闲聊。小爆已经很少有时间参加这样的小聚会了,每天上班加班越来越像一只按部就班的程序“猿”。小爆喝了口啤酒说:“好想回来啊。” “怎么了?”方至问他,“工作很吃力吗?” “工作还行,是人际关系太难了。我现在知道小鹿哥为什么跟我们混了。” 汪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活得开心,活得简单。” “对对对。”小爆深表同意。 方至问:“你一个编程序的还要讲什么人际关系?” “至哥,你可不知道。就说今天吧,那个许靖笙非要开个碰头会。我们头儿不待见她,一个新人,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所以又把我给派出去了。没想到江纪言也去了,然后他爸约的客人飞机没到,也转进旁听,结果把我给斗进去了。” 艾周问:“江纪言不上课,跑公司去gān什么啊?” “他在追许靖笙,全公司都知道。” 的确,这段时间,江纪言的jīng力全用在许靖笙身上。他发现许靖笙细挑的身材,特别清新文艺。朱西西和她相比就显得要俗气多了。这天的会议,他是去帮许靖笙站台的。公司里的关系,他还是懂的。一个新人想成事,还得他这个太子爷去镇场。 会议上,许靖笙的确处处被踩。毕竟刚入行,许多想当然的想法等着老人喷。有一件关于技术上的误解,小爆发了言,当场指出了毛病所在。他觉得很正常,搞得许靖笙非常尴尬。江纪言也视作小爆做出了选择,站好了队。 江纪言说:“小爆,技术名词不用在会上解释,你私下和许小姐沟通就可以。” 小爆最受不了江纪言一脸高级货的样子,发出一声轻笑。 江纪言在公司哪受过这样的蔑视,黑脸质问:“你什么意思?” 小爆扭头不理他,只是把口香糖嚼得吧唧吧唧响。小爆觉得,这已经是一种让步的表现了。可在江纪言看来,这就是赤luǒluǒ的挑衅。 他愠怒地说:“我在问你什么意思?” 还好江远唐半路进去了,江纪言才没有继续发作。江远唐说:“这项目,就是给你们这些新人一次锻炼的机会。都说现在年轻人很厉害,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许靖笙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的计划。她想做一个全国大学生无人机航拍大赛,配合新产品的上线,突显年轻自由、释放自我的性格。目前,她想先筹拍一个宣传短片,作为广告推广。她有一个简单的概念,拍一群爱骑行的自行车少年,突显速度与青chūn。 这个创意的背后,明显是要江纪言这个校骑行社社长出演,马屁拍得隐蔽而到位。江纪言挺了挺脊背,就等着许靖笙说:“我推荐让纪言的车队来拍。” 可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江远唐就发话了。他说:“不错,这个创意很好,符合新产品的定位。” 然后他转头对小爆说:“我看你们车队喷纪言车的那个视频拍得就不错。这个短片,请你那个车队过来拍吧。” 江纪言气得都要原地爆炸了。 可小爆却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但是我们Befixed的价格可不便宜哦。” 江远唐朗声笑了,说:“好小子,刚入职就学会和我讨价还价了。” 方至听了小爆的转述,鼓励他说:“江远唐对你不是挺好的吗?有公司最大的头儿支持你,还给我们Befixed拉生意,给我好好gān着。” 小爆点点头说:“我懂的,也就是吐吐槽而已。说实话,我们部门的牛人真多。以前我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去了让人秒得渣也不剩。” 汪鹿说:“你也别这么说,江叔叔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你要是没有才,他决不会让你进核心团队的。” 夜风清凉,艾周拿着啤酒罐靠在方至身边,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天,心里竟莫名地陶醉。她发觉Befixed有种特殊的引力,吸引着周围的人向它不断靠拢。而这个引力的中心,就是方至。 她在方至的耳边说:“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方至转头轻声说:“你想睡我?” “讨厌,不许说人家心里话。” 方至微微笑了。 艾周喜欢他这种笑,淡淡的,有种男生与男人间的蛊惑。 真的要命! 她觉得,她今年的期末考试,肯定要挂了。 正文 ChapterFifteen几乎幸福 1:最普通的词 艾周的第二个寒假,没有回家。一方面,她不想离开方至。分离一天都是折磨,分开一个月,还不得折磨致死。另一方面,Man姐找她。 对,就是那个开时尚买手店的Man姐。Man姐在小鹿的朋友圈里看到别墅三楼的照片,喜欢得不得了,觉得设计得十分有年代感。其实汪鹿自己也很喜欢,所以生日会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原样,没有再挪动。 汪鹿告诉Man姐,设计出自艾周之手。Man姐就想起了当初来店里挑衣服的小姑娘。 Man姐正准备开一家新店,人手不够。她说艾周品位这么好,让汪鹿问她愿不愿意过去帮忙。 艾周当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但也是一万个拒绝的。因为她原本计划,是要和方至在Befixed里双宿双飞一个月的。 艾周和方至说:“怎么办?我好矛盾啊。” 已经晚上了,店里已经打烊。小爆加班没有回来,方至又在保养他心爱的车子。他一边紧螺丝,一边说:“很难选吗?” 艾周坐在旁边,撑着下巴说:“嗯,要是你怎么选?” “一个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期限是一辈子,还有什么难选。先去玩一个月,再回来享受一辈子。” 艾周没想到自己费了百万脑细胞的问题,被方至一句话就解决了。于是,当即切换成撩汉的模式。她半蹲着,挪啊挪啊,挪到方至身后,然后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方至gān活总是只穿一件T恤,薄薄的,能感到他的呼吸和体温。她说:“那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 “不是前天才放假吗?说得你好像天天都在似的。” 艾周两只小手,有点不规矩地钻进方至的衣服。她说:“你还记不记得小爆叫我管家婆那天,你叫我什么来着?” “什么?” 两只小手沿着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往上爬。 艾周可爱地说:“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就要掐你了哦。” 方至的车看来又保养不完了。他把工具一扔,转过身,一个公主抱把艾周抱在怀里。他问:“想听吗?” 艾周搂住他的脖子,说:“想听。” 方至抱着她一路进了房间,关上门说:“想听就要付出代价。” 艾周的心跳密集如鼓,她怀疑方至是不是都能听得到。她问:“什么代价?” 方至的吻贴上来,从唇吻到耳边,说:“老婆。” 这个词,艾周听无数人说过,但当方至吐出的一刻,她瞬间苏麻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人大都如此吧,某些最普通的词,让特定的人念出来,就会生出奇异的法力,绽开烟火般绚丽的幻象。 方至把艾周轻轻放在chuáng上,压在她身上,轻声说:“其实我不想现在叫你老婆。” “为什么?”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想等你看过这个世界,再回来安心做我的老婆。” “你就不怕我看过世界,不回来?” 方至微微笑了,说:“那就说明你不属于我。” 艾周在方至的笑容里,瞬间读取了他心思。是因为他的妈妈吧。看过世界的小美,到死也再没回来看过她曾经爱过的人。 艾周的心突然就疼了,她捧着方至的脸,说:“不会的,我是你的。你说过的,我肯定是你的。不管这个世界有多大,多好,多jīng彩,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方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她,bào雨般吻过她的脸。 2:尴尬三秒 Man姐的新店,开在苏州河畔的老房子里,艾周一进门就爱上了。整间店面,都是充满了怀旧的民国情调。Man姐说:“周周啊,我看好你哦。一个人的衣品可以学,但对美的灵性是学不来的。” 艾周有点儿受宠若惊,说:“我有这么厉害吗?” “小鹿三楼的改装,我看了,非常好。简洁又大气,特别是挑的那几件家具,恰到好处。” 艾周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连续不断地夸奖,脸红了一遍又一遍。 Man姐说:“我和你说实话,我的店生意越来越好,小鹿投资进来,想和我一起做大,所以我得培养几个托底的人。你又是学英语专业的,将来出国语言肯定没有问题。” “小鹿成天傻傻的,还懂投资吗?” Man姐清脆地笑了,她说:“小鹿那么了解你,你竟然对他一点儿不了解。汪公子生在那样的家庭,眼光是天生的。他那个人,只是不爱显山露水而已。” “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dòng嘛。” Man姐看着她,说:“你的确挺好玩的,怪不得小鹿一个劲儿地夸你。” 因为汪鹿关系,Man姐对艾周可谓倾囊相授。她从全球的十大奢侈品牌讲起,到世界各地的著名时装周。从时尚圈的祖奶奶,讲到当下女魔头。艾周只上了四天的班,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塞满了。她一回到Befixed,就和汪鹿吐槽:“你这哪是推我进时尚圈啊,你这是推我进火坑啊。每天背的东西比马哲还多。” 汪鹿说:“加油哦,凤凰都是要浴火重生的。” 小爆接话:“什么浴火重生啊,她现在是欲火焚身,一白天见不到至哥,晚上就跟饿虎扑食一样。” 艾周连翻白眼。 事实上,吐槽归吐槽,艾周还是真心喜欢这个行业。或者说,哪个女生不喜欢这个行业,每天与一堆堆的大牌为伴,能幸福得死过去。 这天午后,艾周在店里跟着店长学点货。有两位客人走进来,一个趾高气扬地说:“Man姐在不在?” 艾周听声音就知道是朱西西,她身旁跟着徐颖。徐颖看见艾周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边实习。” 徐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我们西西在威新做助理才叫实习,你在服装店做店员,也好意思叫实习啊,真是笑死人了。” 艾周也在打量她。 时间真的可以变一个人。谁会想到当初假小子似的徐颖,也可以变成尖酸刻薄的小女人。而她身边的朱西西呢? 艾周走过去问:“你们想挑什么衣服?” 徐颖说:“我们西西啊,要参加威新的年会,当然要选个漂亮的礼服。” 艾周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朱西西说:“还是选SimoneRocha吧,比较适合你。” “SimoneRocha是什么东西啊,都没听说过。”徐颖噘着嘴说,“我们要大牌的,懂不懂?” 连朱西西都听不下去了。她说:“你闭嘴。”然后对艾周说,“带我去看看吧。” 艾周下意识地溜出一句:“。”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尴尬三秒,艾周才转身带着朱西西去挑衣服。 那天朱西西到底还是挑了SimoneRocha。 艾周送她出门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她,说:“西西,就算不是朋友,我也想说一句,为了一个渣男不值得,女生要把自己jiāo给尊重自己的人。” 朱西西说:“你说错了,女人要把自己jiāo给自己最爱的人。” “江纪言追许靖笙已经人尽皆知了,你去参加年会不是自取其rǔ吗?” 朱西西挺了挺脊背说:“你是想打击我吗?没用的。” “我是为你好。”艾周低声说,“怎么说,我们以前也是朋友。” 朱西西苦笑了一下说:“为我好,就祝福我吧。” 3:B计划 事实上,方至也接到了威新年会的邀请,当然以表演嘉宾的身份。Befixed的兄弟们以小爆为主角,准备了一套动作。 年会开始已经是在一月份了,主题是“飞越梦想,年轻无界”。 很明显,江远唐有推动公司年轻化的想法。作为一个站在行业前列的高科技公司,他需要有更多的新鲜血液加入创新中来。公司把会场设在浦东的会展中心,邀请的嘉宾都是当年最热的娱乐明星。 Befixed以前参加的基本都是路演,第一次登上这么正式盛大的舞台,几个人又兴奋,又紧张。特别是小浩克,因为他最爱的女神是当晚的嘉宾。朱西西也来了,小礼服配桃花妆,像瓶鲜亮的插花。她就坐在江纪言的身边,可江纪言的目光都不在她身上,时不时地飞去许靖笙那里。 组织年会是公关部的工作,所以许靖笙没换什么礼服,只是穿了一套宝蓝的小洋装。长发随意地盘在脑后,露出长长的脖子,又清新又gān练。 艾周远远地看着这三个人,心里小小地庆幸着远离了他们的是是非非,也替西西暗暗叹惜,这一战,她又输了。如果是从前,艾周一定会再去奉献四根jī腿,但是现在,只能遥祝安康。 小浩克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见艾周就晒他和女神的照片。他说:“我靠,我女神老亲切了。” 艾周说:“你别去丢人好不好?” 小浩克却嬉皮笑脸地说:“你还有闲心说我,快看着你男朋友吧。” 艾周顺着小浩克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许靖笙竟然也来后台了。她径直走到方至面前说:“你们可是老总钦点的队伍,在我们公司第一次亮相,要加油啊。” 方至说:“是叫你许学姐好,还是许小姐好?” 艾周微微一怔,这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平常的方至。到底是“绿茶代言人”,连方至的态度都被感染。 许靖笙咯咯地笑了,说:“还是不要叫学姐了,把我都叫老了。” 方至微笑说:“许小姐过来,不只是给我们加油的吧。” 许靖笙说:“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拍宣传短片的事,有没有可能,你们Befixed和学校的自由飞翔社一起合作,这样可以双赢啊。” “不能。”方至直言不讳地说,“自由乱飞的屎,这种名字,我们光听也忍不了。” 许靖笙没想到方至这样直接,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说:“好吧,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件事,总有一天男生是要长大的。社会不是校园,要懂得识实务。” “谢谢你。”方至不客气地回敬,“我也想提醒你一件事,总有一天女生会明白,公司不是校园,光靠脸是不够的,要懂得选对圈子,站好队。” 许靖笙呵呵笑了,说:“那你是什么圈子的啊?要我选。” 方至捏了捏手指节,说:“话不要说得太早,不过我会给你留个机会。” 许靖笙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因为她也有些吃不准方至这么针锋相对,是虚张声势,还是手握底牌。 艾周凑到方至身边说:“你们都在说什么啊?跟老和尚打禅语似的。” “去。”方至拍了下艾周的屁股说,“告诉小爆,准备B计划。” Befixed出场,是在小浩克女神之前。音乐一起,方至就带头跃上了舞台。几辆车子在舞台jiāo叉做了几个特技,博得全场的欢呼。原本这时小爆应该上场秀Rap了。可是全场灯“呼啦”一下全灭了,连音响的供电都停掉了。黑暗中,观众有小小骚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方至车头突然亮起一道qiáng力的灯光。接着,其他车子也依次亮起来。 小爆在白色的光柱中,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走上舞台,他的脸上戴着鲜红的食尸鬼口罩。 江纪言看到这身装扮都要拍桌子了。 小爆酷酷地摘掉口罩,拿起一只超大号红色扩音器,直接来了一串三分钟的B-box。 艾周在台下,指导全场点亮起手机,制造出一片炫亮的星光。 到底是经常路演的团队,调动现场气氛,易如反掌。 小爆最后三十秒的B-box高cháo迭起,密集的鼓点混杂着模拟电音,直到最后两个水滴音,清澈绽开之后。所有人都被引爆了,掌声和欢呼汹涌而来。 这时,停电才修好,灯光重新照亮全场。 方至骑着车子,从舞台上跃下来,一直骑到江纪言的面前。 江纪言坐在那里,仰着头,问他:“什么事?” 方至俯下身子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停电这种臭招太老了,以后不要再拿出来用。” 江纪言微笑着说:“停电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随便吧。” 方至骑着车子,跟着兄弟们退回了后台。江纪言脸上的笑容才一点儿一点儿收了,朱西西在身边说:“有些人办事真不行。” 江纪言没有说话。 朱西西继续说:“纪言,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吧。她接近你,为你做事,只是为了在公司占有一席之地。而我为你做事,只是因为我爱你。其实,她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Befixed。你还是很在意你父亲对你的看法,对不对?骑车是你最骄傲的运动他都不用你,可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说实话,我不明白江总为什么对小爆那么感兴趣。我有种直觉,你必须整垮Befixed,把小爆挤出威新。要不然,他将来一定是你的绊脚石。” 舞台上,女神已经上场了。江纪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 朱西西说:“纪言,全公司的人都让着你,但只有我是真心为你。” 江纪言依然没说话,但是他拉起朱西西的手,放在掌心。朱西西终于开心地笑了。 其实,对于江纪言来说,朱西西一个实习生能帮自己什么呢? 他只是第一次觉得这样孤独。 就像西西说的,江远唐已经对他失望了。公司里的人,也不过是忌惮他的身份。曾经的好友,现在也是Befixed的人了。至于许靖笙,他心里也自有分寸。 所以,他突然就懂得了朱西西的可贵。 他并不指望她能帮他什么。 他只是想在最孤独的时候,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陪着自己。 他轻轻抚摸着朱西西的手背,心里竟莫名地安定了。 4:那年烟花 整整一个假期,艾周都在忙。每天在Man姐那里,可以学到许多东西,不像在Befixed,除了花痴就是揩油。艾周的妈妈知道她去做店员,说:“听说西西去威新做实习生,你跑去卖衣服,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艾周说:“哎呀,你不懂了。我们这是买手店,将来会很酷的。” “唉,你长大了,我不懂你,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艾周听着,心里有一点儿难过,她突然觉得妈妈有点儿老了。一直讨厌她嘴碎,管东管西,现在却有些想念她神经兮兮的样子了。 Befixed在威新上的表演,还上了三天的热搜。小爆为此竟有了粉丝,公司从上到下都调笑他不该来威新,应该进军娱乐圈。现在他已经不是小透明了,去食堂吃个饭,一群姐姐阿姨叫他小哥哥,喊他来一段。然后酷酷的小爆,脸红成猴屁股。 有一次,江远唐在走廊遇见他,还特别喊住他说:“小爆,那天的表演真的不错。有机会,再来一次。看得我都年轻十岁。” 搞得小爆完全不知所措。 当然,上热搜也代表着Befixed的生意好,最近好多牌子的整车卖断货。于是汪鹿又有了投资开连锁店的想法。 艾周说:“你投完MSpace,又投Befixed,你家里同意你投这么多钱吗?” 汪鹿说:“反正我压岁钱还有两百多万,投基金和投店都一样。” 小浩克和小爆一同喷出来,小浩克哀号地说:“你这个有钱人,怎么混到我们中间来的!” 这一年的chūn节来得特别早。看方烈的生日就知道,方至从来不太在意这些。往年他和小爆就会买点儿熟食,煮点儿速冻水饺。但是今年有了艾周就不一样了。 艾周虽然厨艺不佳,但是贵在能折腾。她把店里收拾得gāngān净净,然后大红对子贴起来,大红灯笼挂起来。半成品买了一台冰箱,大年三十那天炒了一桌子的菜。电视里放着chūn晚,窗外是上海不太冷的冬天。 小爆坐在桌子旁,感动坏了。他说:“周周,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这样过过年。” 艾周给他倒了杯酒,说:“跟着方至,有速冻饺子说就可以满足了,要不然给你吃‘就是这个味儿’。” 小爆一脸肯定地说:“还是你了解我至哥。” 零点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放pào。小爆最爱gān这事了,点燃巨大的礼花,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朵的光焰。方烈抱着桃子,一边跳,一边叫。而方至抱着艾周,说:“其实,我也好久没这样过过年了。” 艾周说:“以后有我,咱们都这么过。不,要过得更好。” 方至望着天空中的烟火说:“嗯,我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艾周抬头,看着方至的眼睛,她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对未来的期许与憧憬。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冷硬、不知温柔的少年,坚硬的外表下,有了感知温度的柔软。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吧。 艾周在轰隆隆的鞭pào声中,轻轻说:“方至,等毕业之后,就娶我吧。” 她以为方至不会听到。 但是方至却低下头,贴着她的耳边说:“这句话,应该由我说。” “什么话?”艾周装糊涂。 “毕业了,就嫁给我吧。” 艾周搂住他的脖子,以吻回答了他。 5:方至的眼泪 三月开学,经院发下课表的时候,发现夏严生的课没有了,由别的老师代替了他。有知道内幕的人说,当时夏严生为了平息那张爆料帖的影响,和学校达成自动辞职的协议。他上完上学期的课,这学期就不来了。 方至打了几次电话,也联系不上他。直到一周之后的晚上,夏严生打电话来约他见面,还是在门口的咖啡店。艾周陪着他,夏严生少了讲台上的意气风发,有点儿颓唐。 方至坐下就问:“是因为我吗?” “和你没关系。”夏严生说,“是我自己想走,北京那边有所大学请我过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方至突然说:“对不起,因为你和我妈的关系,一直对你不太客气。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照顾我妈那么多年。” 夏严生抬头看他,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又变成欣慰。他说:“方至,你真的长大了,像个男人了。其实,我今天找你,有件事想告诉你。我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说,但是我现在不犹豫了,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夏严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纸放在桌子上说:“其实……你爸爸一直和你妈妈有联系。” “什么!”方至声音放大了十倍,“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严生拍了拍信纸说:“好好读读这些信,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那时候,他们太年轻了,不懂得如何做父母。但是他们真的努力了。你长大了,试着去理解他们好不好?” 方至拿起那些信,转身就走了。艾周连忙站起来,给夏严生鞠了个躬,说:“谢谢,夏教授,我先走了。” 方至回到Befixed,方烈坐在chuáng上和桃子玩。方至走过去,“啪”地把信往方烈面前一甩,说:“你一直知道我妈在哪儿是不是?” 方烈呆愣地看了看方至,又看了看那些信,然后也拿起那些信用力地一甩,说:“是不是?嘿嘿,是不是!” 方至双手抓住方烈的肩膀,用力地摇着说:“我在问你话啊,你回答我!你不要一直傻下去!” 艾周和小爆都冲过去,拦住了方至。小爆慌神地说:“这是怎么了?至哥,发这么大脾气。” 艾周拉住方至说:“你现在问叔叔有什么用啊,夏教授不是说答案都在信里的。” 方至终于冷静下来,他用手推开艾周和小爆说:“你们走啊,都走啊!” 艾周只好和小爆退出了房间。方烈和桃子又玩在一起了,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方至蹲在地上,把信一张张整理好。 他坐在椅子上,随便拿出来一张,方烈的字迹,像年轻时一样张扬而乱七八糟。 他写道:“小美,方至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肯定饿不死他。如果,你不准备和我在一起,就不要回来。我宁可他没有妈妈,也不想他有了希望,又失望。这个苦,我受着就行了。我想,你不会知道我收到你信的时候有多开心,我想你也不会明白,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有多痛苦。不过,我不怪你离开。你说得对,人活着不能只有爱,还得会生活。等我老一老,说不定就会了。对了,原谅我把你的信都撕了。” 方至换了另一张,上面写着: “小美,我觉得我不是个好爸爸,不会教育孩子,只能放养他长大。可方至却是个好儿子,他现在可好玩了,跟个小管家婆似的,给我做饭,帮我洗衣服。每天还唆,教育我。我常想,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也就是这样吧。小美,谢谢你。你走了,但好心地把他留给我。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都长大了,可我还没长大,我还爱着你。真的没办法。” 方至看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永远不会长大的方烈,突然无声地哭了。 多少年,他都没有落过眼泪,可这一刻他忍不住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忘的孩子。原来他们只是以一种不被他发觉的方式,爱着他。 6:乘风302 这天晚上,艾周回了学校。方至需要一个人独处,她不想打扰他。 艾周回到宿舍的时候,朱西西和徐颖正在试衣服。最近朱西西的心情超级好,因为她终于又回到了江纪言的身边。 艾周爬上chuáng,不想动。回想起方至无声哭泣的样子,她心里就疼得厉害。可是她又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有的时候,悲伤只能让自己去治愈。 徐颖伸头看了艾周一眼,说:“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是天天都爱得不行吗?” 这就是艾周为什么不想回宿舍。她闭着眼说:“西西,你要是管不好她的嘴,我就帮你撕了她!” “你……” 徐颖刚张嘴,朱西西就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到底还是有多年的情谊。 这天,大家很早就关灯了。三个人各自刷了会儿手机就睡着了。宿舍里极安静,听得见微轻的呼吸声。朱西西翻了身,呼吸声就变大了。迷蒙中,她依稀觉得呼吸声就在耳边。她费力地睁开眼,却猛地看见一张暗黑的面孔,贴在自己的眼前。 朱西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向chuáng里躲去。黑影明显是女生,两条蓬乱的辫子,垂在两侧,一定是陈思敏了。 陈思敏伸出两手,紧紧掐住朱西西的脖子,尖叫道:“你为什么要bī夏教授走,你还要害多少人!” 朱西西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说:“你这个疯子,你在说什么啊!” 艾周和徐颖也惊醒了,徐颖不明状况地按亮台灯,瞬间被陈思敏的样子吓呆了。 陈思敏又穿着她那条蓝格裙子,头发已经乱得像一棵枯草。她狰狞的脸上,被西西抓出一道道的血痕,更加恐怖无比。 艾周飞快地跳下chuáng,抓住陈思敏的手臂往下扯。朱西西已经快要被掐得窒息了,脸色憋得通红。艾周大叫了一声:“徐颖,别傻站着啊!快来帮忙!” 徐颖这才反应过来,惊乱中举起身边的凳子砸在了陈思敏的头上。 陈思敏的双手一下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朱西西猛地吸了一口气,快要gān涸的肺,终于舒缓了过来。 三个人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思敏,全都吓得无法移动。还是隔壁的同学听见了,叫来了老师。那天,陈思敏被医院接走了。她的头部没有太大的创伤,只是晕了过去。 宿舍里三个人都被叫到保安处问话。 朱西西一直哭,根本停不下来,艾周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宿监老师也在,说:“你们宿舍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事,当初陈思敏入学的时候,主动要和你们两个一起。怎么闹成这样?” 艾周愣了一下问:“她主动要和我们?” “对啊。” “可我和西西都不认识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现在这帮孩子啊,真是不好管。” 朱西西听了,哭得更凶了。她说:“天啊,原来我们一进校就被这个神经病盯上了!” 监舍老师和保安也快忍受不了她的哭声了,赶紧做完记录,让她们回去。三个人回到宿舍已经是早晨了,她们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站宿舍门前,三个人全怔住了。 门上那幅“乘风”,今天看起来格外不同。因为海滩上的那个人影,变得异常清晰。她穿着蓝色格子裙,躺在海水里,头发散乱地漂浮着,像浓密的水草。 朱西西“砰”地推开门说:“这个神经病,竟然把自己画在门上。” 艾周却若有所思地说:“西西,陈思敏的日记,你是不是看过?” “对啊。” “她和江纪言参加夏令营是什么时候?” 朱西西想了想说:“初中吧,怎么了?” 艾周慢慢坐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她隐约地觉得,身边许多事都有些暗暗的联系,但她又抓不住重点,理不出重点。 陈思敏为什么要和她们住在一起呢? 艾周心里莫名地有了一种恐惧。 正文 ChapterSixteen九死一生 1:心神不宁 艾周做了个梦,梦里有大片蔚蓝的海。天空晴好,有极白的云。艾周走在白烈如雪的沙子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每一步仿佛踏进碎细的冰屑,冷得发指。 她听见有人在身边叫她,但她却看不见人的脸。她焦急又恐惧,飞快地跑。腿却渐渐失去力气,瘫软得不能移动。 她摔倒在沙滩上,海水温柔地拍上来。一层一层的làng花,推来一具纤小的身体,蓝格衣裙已经浸透,皮肤无血浮白,她随着海水漂dàng到艾周的身边。一张苍白的面孔突然转了过来,是陈思敏。 艾周吓得惊醒过来。 方至就躺在她的身旁,叫着她的名字。 这几天,艾周都住在了Befixed。她不敢回宿舍,害怕孤独地躺在chuáng上。 方至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艾周缩在方至的怀里,点点头,她说:“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事,反正也睡不着。” 是的,方至睡不着。因为他每天晚上都在读方烈写给小美的信。一篇一篇,一遍遍地读。他开始慢慢理解他们,接纳他们是这样一对特别的父母。人总有些事情不能去选择,但人可以选择用怎样的方式去对待。 方至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在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中,一点儿一点儿抽取出温度。他在方烈的信里,读到原本已然缺席的父爱。其实,他这个不会说只会做的性格,就遗传自方烈吧。他没想过,方烈对小美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他一直以为被忽略的成长,都被爸爸看在了眼里,转述给了他再也不见到的妈妈。 有一天,方至看完信,突然抬头对艾周说:“艾周,我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你,其实我很爱你?” 艾周打了一个激灵,说:“你gān吗这么说?你……你要离开我?” 方至说:“我只是不想像我爸那样,失去了才发现没机会和自己心爱的人说些心里话。” “哦。”艾周拍着胸口说,“你别搞这种突然袭击好不好?很吓人的!” “这算什么突然袭击。”方至说,“最近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的?” 艾周的确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她渐渐发现是什么让她不安,不只因为疯狂的陈思敏,还因为曾经的某一天,方至去探望过她。艾周觉得,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以前艾周有一堆心事的时候,还可以找汪鹿说说心事,可最近汪鹿作为jiāo换生去了英国。黑夜白天都不在同一条时间轴上,聊天也就成了奢望。艾周一个人憋了几天,决定背着方至,去探望陈思敏。 那天是周末,艾周独自坐车去了心理医院。陈思敏已经转到了特殊病区,艾周在小花园里找到了她。陈思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有脸上被抓破的血痕记录着那天晚上的bào戾与乖张。 艾周和她并肩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艾周说:“思敏,你认识夏教授?” “我当然认识了,你不也认识吗?” “我的意思是,你私下和他很熟?” “他和你不也很熟吗?” 艾周觉得她大概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好问下一个,说:“思敏,刚入学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求和我和西西一个宿舍?” 陈思敏很认真地说:“因为上天给了我暗示。” 艾周说:“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有罪的人,上天就给她惩罚。我就是来惩罚你们的。” “我们?”艾周不解地问。 “对的,你们。你们受了惩罚,灵魂就会得到救赎。” 陈思敏的脸上露出了圣洁的微笑,充满蒙娜丽莎似的神秘感。 艾周觉得和她的对话不能进行下去了,因为她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医院。 最近,朱西西也没住在学校,江纪言在酒店开了房间陪着她。他开始慢慢体会到朱西西的好,对自己永远忠诚的女人,让他觉得放松安心。他们坐在松软的沙发里,一边喝酒,一边看无聊电影。 朱西西说:“公关部那边好像已经联系影视公司,筹拍短片了。” “算了。”江纪言泄气地说,“我爸那边钦定的Befixed,我管不了。” “其实,我有办法,可以试一试。” “你?” 朱西西笑嘻嘻地说:“你可以激将一下方至,说不定他会就范。” 江纪言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光,说:“是吗?说来听听。” 朱西西妩媚地眨了下眼睛,说:“那……你要先给我奖励吧。” 江纪言放下酒杯,把朱西西拉起怀里说:“竟然会谈条件了,那就给你吧。” 他吻了她,吻得朱西西忘记了自己。 其实,爱有许多种,而她选择了最可怕的一种。她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去供养爱情,而爱情不过是一朵不断吸血的蔷薇。它的娇艳,只是她的血色。 朱西西开心地笑了,因为她还不知道这个笑容的背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许靖笙的拍摄策划,是让骑手从校园出发,然后分散到城市中的角落,田野的公路,最后来到宽广的大海边。无人机一路跟随拍摄,既体现了年轻自由的主题,又展现了新款无人机虽然个小,但适应各种环境飞行。 四月初,整座城市现出新鲜润泽的颜色,正是开拍最好的季节。许靖笙请的影视公司很专业,方至和他们沟通毫无矛盾。然而就在开拍的前两天,江纪言带着西西在二食堂门口等到了方至。 他看见方至,径直走到他面前说:“你好啊,好久不见。” 方至说:“什么事?” 江纪言微微一笑说:“你得到威新这个代言,我是不服气的。” 方至说:“那又怎么样?” “你敢不敢和我再比一次,谁赢了,谁拿这个代言。” 方至点头说:“好,这样也算公平。” 艾周不想让他们比赛,阻止说:“喂,这是公司的事,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孩子气。” 江纪言却说:“这不是公司的事,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他看着方至说:“这次场地我定。” “可以。”方至自信地说。 江纪言笑了,说:“那明天咱们四明山的盘山道见。” 艾周就在方至身旁,她说:“不行,死飞不能……” 方至却拦住了她,他嘴角微微一抽,说:“好。” 这个微小的表情,江纪言还是捕捉到了。看来,朱西西有可能说对了。 而艾周听见方至答应,转头瞪向西西。 想当年方烈就是在盘山公路上发生了意外。方至要在盘山路上比赛,必定会有心理yīn影。然而眼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除了她和朱西西。 艾周对西西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纪言却接口说:“是怕了吗?如果怕,就让我们社团来拍。” “没什么大不了,比就好了。” 方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便拉着艾周走开了。 而艾周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朱西西,她就一直看着她,看到她低头,看她到退缩。 2:只能等 比赛前的晚上,方至一直都在检查车子,万分仔细。艾周知道他的心思,不敢打扰他。直到方至全部检查完毕,她才过去和方至说话。 方至问她:“怎么还不睡?” “我想陪着你啊。”艾周嘟囔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比的,反正代言的合同都签了。” “踢馆都踢到门上来了,我要是退缩了,兄弟们以后还怎么跟我混。” 艾周说:“他们不会有意见的,他们都不想你去。” 方至却沉默了一会儿,说:“总有一天,我要面对。” 艾周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其实这次比赛方至根本不是接受江纪言的挑战,而是在挑战自己内心的恐惧。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噩梦。 方至的噩梦就是那条盘山道。他没见过方烈摔下山路的样子,但那个场景,却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从来不曾和人说起,但是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过这一道关。 第二天凌晨,Befixed的所有人都跟着方至一起出发去了四明山。四明山离上海有四个小时车程。那里的盘山道非常漂亮,清晨又没什么车子,很适合竞赛。Befixed和自由飞翔的成员,在山上山下封了路。 方至和江纪言刚检查好装备,金红的阳光,就从天际线上放出绚丽的光芒。艾周心里怕极了,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惶恐。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方至的专注。速度的终极比拼,较量的就是专注,稍有分神,就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突然间,一辆跑车从山下冲上来,缓缓停在路旁,朱西西从车里风姿绰绰地跨出来。艾周正奇怪她怎么来晚了,就听见她笑吟吟地说:“方至,你看我带谁来了?” 说着,她从车里扶出一个人,竟然是方烈! 原来她趁Befixed里只有小店员看店,把方烈偷偷接了出来。方烈站在山间的公路上,一动不动。熟悉的场景,似乎勾起了一丝对往事的记忆,但记忆中又带有着模糊的危险,让他恐惧。 艾周真的要爆炸了,她从没有这样愤怒过。她冲了过来,说:“西西,你要不要这么过分!为了看方至失败,你连他爸爸都不放过!” “周周,你这是怎么说呢。”朱西西走到这一步,已经毫不顾及了。该撕的都撕烂了,只剩一副凌厉的面具。她说:“方至那么自信,我带他爸爸来看看他出风头有什么不对?” 而方至扔下车子,一把揪住江纪言的领口,把他直摔在地上,说:“江纪言,你是不是找死!” 就在这时,小浩克突然喊了一声:“方至,快拦着你爸!” 谁也没注意,方烈趁着混乱扶起地上的车子,一路骑了下去。 方至顿时慌了,骑上车子追过去。 然而方烈的车速太快了,快得像一支离弦的飞箭。 他太久没有一个人骑车了,运动的本能催动着他不断地向前,向前…… 方至在身后,拼命地喊:“爸,减速!你快减速!太危险了!” 可是方烈根本听不见,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听见。 他的耳朵里只有飞掠而过的风声,淡金的阳光,指引着他唯一的前路。 方至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弯道,角度实在太大了,几近360度。 他要疯了,扯破嗓子大喊:“爸,你快停下来,我求求你了!” 可是方烈丝毫不停,在转弯的一瞬,整个人都侧滑了出去,像一颗急速坠落的陨石,轰然撞击在岩石上。 方至追到的时候,方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扑了过去,抱住他大叫:“爸,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可是方烈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一丝反应。 方至越发疯了,声嘶力竭地狂喊:“你快点儿把眼睛给我睁开啊!你命很硬的!你赶快给我醒过来!” 艾周随后追上来,她看见失控的方至,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他的头说:“方至,你要冷静啊,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要冷静啊。” 那天救护车仿佛等了一个世纪才来。方至就那样一直抱着方烈,不肯放手。艾周一直跪在他身旁,默默地陪着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方烈入院就做了手术,然后进了重症室。医生说,外伤不严重,只是颅内有积血。如果明天能醒过来,就应该没问题。 方至拉住他说:“医生,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少?”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这个事不能问我,只问老天了。你只能等。” 方至缓缓松开了手。 是的,他只能等,等着死神擦肩而过,等着命运网开一面,等着老天给他一次机会。 他让所有人都回去了,只让艾周留下来。 他们在病房里整整坐了一夜。 凌晨的时候,艾周靠着方至睡着了,醒来时,窗外已天色微明,方至依然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病chuáng上的方烈。 艾周说:“方至,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帮你看一会儿,方叔叔会吉人天相的。” 方至摇头,说:“我不累,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我要看着他醒过来。” 突然,病chuáng上传来一声深深的吸气声。 方烈竟然醒了。 方至激动地站起来,奔到chuáng边去,说:“爸,你醒了!你怎么样?” 方烈睁开眼,看了一眼方至,说:“方至,你来了。我口渴,有没有水?” “有。”艾周兴奋地去拿水。 方至却杵在那里,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因为方烈的表情和口吻太过清醒,清醒得让他害怕。他不愿深想,可是心底却隐隐地浮动着“回光返照”四个字。这是他在世间最后一位亲人了吧,却已踏上了生与死的临界线。 方至怕极了,怕得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但是他的脸依然平静,平静得像每一天叫方烈起chuáng。 方烈喝半瓶水说:“昨天,我骑得很开心,我满意了。” 方至敏感地抽了一下嘴角,说:“满意个屁,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方烈说:“我还有什么事要做啊?” “我妈你找到了吗?” “那个你做就行了。” 艾周突然说:“哎呀,我是不是该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说着她就跑出病房。 方烈看着她的背影说:“那姑娘……是谁来着?” 方至淡淡地说:“是我未婚妻,等她毕业,我就娶她。” 方烈点点头,慢慢躺下说:“好,挺好的。我满意了,我真的满意了。我累了,我想再睡一会儿。” 方至在chuáng边坐下来,握住了他的手说:“爸,你再陪我说说话。” “我说不动了,你和我说说吧。好久都没听你唠叨了……” 方烈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方至低低地叹了口气,说:“唉,你天天教我骑车要戴好护具,你自己怎么不戴呢。你是怎么做人家老爸的,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你还不让我妈见我,你神不神经。有妈总比没有qiáng,你懂不懂啊?不过想你也不懂,除了车子,你什么都不懂……” 艾周带着值班医生跑回来的时候,方至还坐在那里絮絮地说着,只是chuáng边的心电监护仪,已发出单一的没有跳动的声音。 艾周欣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颤声说:“方叔他……方叔叔……” 方至站起身,理了理方烈蓬乱的头发,然后缓缓俯身用力地吻了他的额头。 艾周无法接受地说:“不,不可能,刚才方叔……他。” 她已经说不清话了,眼泪疯了似的涌出眼眶。方至走到她面前,说:“艾周,我爸就jiāo给你了,帮我办好。” 艾周拉住他说:“你要去哪儿啊?” 方至甩开她的手说:“做好我jiāo给你的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方至从医院出来,小浩克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原来他们都没走,一直等在门外。 小爆说:“方叔他……” 方至面无表情地说:“别问。” “我靠!”小浩克怒吼了一声。 “人呢?”方至的声音冷得可以杀人。 “飞机跟着呢,现在在酒店!” 看来方至早就有过安排。 他说:“走吧,小爆你留下,去医院陪艾周。” “为什么?” “你出了这个圈子,就别进来了。” “出了这个圈子也是你兄弟。”说完小爆就跨上了车。 方至拍了拍他的肩膀,骑上车出发了。 江纪言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没敢回家,躲去了酒店。方至一进大堂,飞机就跑过来说:“62楼,跟我来。” 方至让小浩克去保安处把风,其他人跟着飞机上了62楼。飞机“哐当”地踹了一脚房门,说:“开门!” 江纪言从猫眼里看了一眼说:“你们快滚!我已经报警了!” 小爆从衣袋拿出一张卡,递给方至,原来他之前已经偷偷复制了一张客房部的万用卡。方至在门锁上一刷,门锁哗啦一下就开了。江纪言再想堵门已经来不及了,方至第一个冲了进去。 那是江纪言第一次感受到方至真正的bào力,绝不是电梯里的游戏般的恐吓。 毕竟是街头长大的男生,挨过无数拳脚的身体,深知每一处最痛的位置。 江纪无法抵抗,也无力抵抗。 方至每次落下的拳头,都痛得他尖声哀号。朱西西被小爆堵在墙角,吓得没命地哭。她哭喊:“不要碰我的脸,不要碰我的脸!” 小浩克一直等在保安室的门外,看到一群人跑出去,连忙打电话,说:“该走了,保安上去了。” 方至终于停下了手。江纪言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仍然嘴硬。他说:“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方至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说:“是你等着,我保证,这只是个开始。” 3:方至走了 艾周好怕这样的方至,几乎不说话。每天傻坐着,脸上没一丝表情。 他领回方烈的骨灰盒,就放在房间的柜子上,没有葬礼,没有任何仪式。 艾周不知道怎样劝慰,“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话,说了好像还不如不说。 Befixed的兄弟轮流二十四小时看着他,生怕他会做莫名其妙的傻事。 可是,第四天晚上,方至还是一个人带着方烈的骨灰离开了。 他没留下只言片语,但是艾周能猜到他去了哪里。 他一定是那个埋着小美的山谷吧。 方烈找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和小美团聚在那片漫天的星光下。 所以艾周不担心,她只是想念。想念方至冷漠的表情、温暖的双手,想念他敲自己的头,叫她傻瓜、吃货…… 她发现,不知不觉间,她与方至增添了那么多的片段,直到在漫长的等待中,才渐渐梳理,拼贴进记忆的墙壁。 算起来,方至离开快有两个月了,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艾月数着日历度日如年,期盼、失落、期盼、失落……她仿佛一辈子都困守在这段没有尽头的循环里。 她每天都会给方至短信,问他好不好,问他吃饭了吗? 她也会发“jī汤”。她说: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但是我希望你能看见。两个人恋爱,可以分享快乐,也可以分担痛苦。 当然,她也发过气话。她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是你女朋友!你给我回个信好吗?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有时候,她也发过祈求的话。她说:求求你,回答我,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可所有的消息就像发给了空气,没有任何回应。 还好,汪鹿做jiāo流回来了。他没想到自己走了不到半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回来的那天,Befixed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可是大家坐在一起,除了喝酒,谁都不说话。沉闷了许久之后,还是汪鹿开了口。他说:“大家给方至点儿时间吧,他会回来的,因为他最后的亲人都在这里。” 艾周听了,突然就放声哭起来。 没人劝慰她,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生。他们默默地陪着,让她替无法痛哭的自己去流泪。 那段时间,朱西西不常回宿舍,因为她要陪着江纪言。江纪言被打之后,并没有报警。他知道自己理亏,怕闹大不好收场。另外,他也怕江远唐知道。每天他都和朱西西厮守在酒店里,竟然体会到了世外桃源的快乐。 江纪言说:“真想快点儿从这个鬼学校毕业,我好带着你全世界玩玩去。” 朱西西腻在他身边说:“你爸的公司不争了?” “有什么好争的,反正早晚是我的。” 朱西西隐隐觉得,江纪言终究开始学会什么是怕了,说话中少了一点儿从前的飞扬跋扈,肆无忌惮。不过她更喜欢这样的江纪言,对她有了真正的依恋。 江纪言抱着朱西西,说:“其实方至的事,还多亏了你,给了他致命一击。现在他已经滚了,就剩下那个小爆让我看着心烦。早晚我也把他弄出去。” 说起来,小爆成了威新的“吉祥物”,威新的推广短片还是找Befixed拍的。小爆是绝对的男主角,威新的官微天天拿他做宣传,什么“独自长大的天才少年”,什么“最会写程序的Raper,最会说Rap的程序猿”。再加上,威新买了营销号推活动,小爆搭着顺风车就火了。江远唐对这次的宣传非常满意,的确给威新带来了年轻cháo流的气息。许靖笙也因此受到了赏识。 六月的时候,许靖笙突然给江纪言打了电话。许靖笙说:“纪言,上面把大学赛事的项目让我转给别人了。” 江纪言说:“这个项目不一直是你在做吗?为什么jiāo出去?” 许靖笙停了一下说:“因为公司把年度重点jiāo给我了。” “啊炫耀帖。” “不是……是求合作。我的第一个大项目,求太子爷赏脸加持啊。” “是吗?你现在还需要我吗?” “当然啦,之前是江总钦点Befixed,我也没办法,这一次不一样。咱们认真合作一次,也让江总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好吧,把策划先传给我看看。” 江纪言放下电话,有点儿动心了。许靖笙这个人,没别的,就是一心向上爬。说白了,她就是看准威新将来是江纪言的天下,她得想尽办法,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 朱西西在电话旁边都听出许靖笙的心机了,说:“你真要和许靖笙合作?她心眼很多的。” 江纪言却微笑着说:“你知道吗?最好操控的人,就是为钱为权肯卖命的人。” 4:想念的感觉 暑假,艾周全部jīng力都用在了MSapce的新店上。她现在对cháo牌奢牌越来越懂了,管理店面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Man姐说:“小鹿的眼光就是好,帮我挑了这么优秀的姑娘来。”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用“优秀”来形容艾周呢。 她说:“我优秀吗?” “当然了。”Man姐肯定地说,“我告诉你,在我Man姐手底下做事的人,必须自信。你不相信自己是优秀的,怎么会变得更优秀。” 但是艾周并不相信,因为她心底清楚,她这么疯狂地工作,只是为了排解对一个人疯狂的思念。 她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所有静下来的时间,都是无休无止的折磨。比如寂静如水的夜晚,思念就会排山倒海般蜂拥而至。她从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赤luǒluǒ的痛。那种心脏被攥紧,无法弹起的痛。那种心室被挖空,透进冷风的痛。手机里的相册,像是一只装满暗器的盒子,每翻出一张方至的照片,就会she出一枚细长光亮的银针,将艾周死死钉在无止无尽的黑夜里。 可她仍会忍不住翻下去,看他淡淡的笑容,看他皱起的眉头,看自己依偎过的肩头和胸口……艾周觉得如果黑夜再长一点儿,她可能就要疯了。 这一天午后,上海下了场bào雨,刚刚放晴。艾周正指导新人布铺橱窗,突然接到了小爆的短信,上面只有三个字和一堆惊叹号“快回来!!!” 艾周顿时炸了,疯了似的冲出了店门,什么时尚高贵统统不要了! 不用问她也知道,能让小爆以这种方式发短信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定是方至回来了! 艾周冲进Befixed的时候,汪鹿、小浩克他们全来了。 艾周一眼就看见了方至。 他瘦了,还留了小胡子,皮肤黑黑的,像被太阳晒过一万年。 艾周飞也似的撞进方至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她哭着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方至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任她在怀里哭到昏天黑地。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艾周自然成了被群嘲的对象,因为白天哭得实在太难看了。但是她不介意,被嘲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没脸没皮,也是种幸福。大家七嘴八舌地和方至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方至喝着啤酒,微笑地听着。 艾周觉得,几个月不见,方至还是变了。变得与所有人都有了距离,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 突然,方至的电话响了。他接听的时候,轻轻推开了艾周。 艾周隐约听见里面是个女声。 方至说:“找到了吗?” 电话里说:“找到了。” 方至微微笑了,他说:“我说过,我会给你留个机会。” 艾周心里一颤。 这句话,方至曾经对许靖笙说过吧。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串“咯咯”的娇笑。 方至收线的时候,艾周问:“谁啊?” 方至喝了口啤酒说:“朋友。” Chapter5:九死一生 艾周有点儿怀疑,回来的方至是不是真的方至,每天他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种没有温度的微笑,冷得让人莫名地感到害怕。他依然不爱说话,但是从前的沉默,可以提取出真诚和宠爱,而现在的沉默,只有距离。 有时候,艾周有点儿惧怕和方至单独相处,空气会寂静得可怕。 一天,小爆加班不回来了。方至一个躺在chuáng上玩手机,艾周挨着他躺下来说:“你走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啊?” 方至没说话。 艾周像以前一样继续撩骚,她用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说:“小哥哥,我在问你话啊。” 方至突然扔掉手机说:“艾周,分手吧。” 艾周一瞬惊住了,半天才说:“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情谈恋爱。” 艾周委屈地说:“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但我不分手好吗?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回来。我不要和你分手。” 方至牵了牵嘴角,说:“随你便吧。” 他拿起手机,躺下继续玩他的游戏。艾周看着他,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冰凉了。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结果吗? 这就是她朝思暮想、费尽心力爱的人吗? 她突然觉得,她爱的方至已经死掉了,回来只是一具空壳。 那天,艾周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Befixed,看见路边的酒吧,便拐进去要了两杯酒。 是的,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正在玩手机的方至。 艾周两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整个身体都开始燃烧起来了。酒吧的DJ放着Iggi的《Begforit》。艾周整个人都High起来,她发现酒jīng原来真是稀释悲伤的良药。大脑昏昏的时候,心痛就飘飞到天顶去。 她开始招呼服务生,不断地加酒,然后跳进舞池疯狂地扭动。后来她感到有人从身后贴过来,拉住她手向外走。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她醉眼惺忪地看不清是谁,但是她依稀觉得那个人就是方至。 她挣扎着说:“你不是和我分手吗?你让我喝,你别管我!” 拉着她的人,一直把她带到门外才说:“他不管,我得管。” 艾周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不是方至,而是小爆。小爆加班回来,和同事去喝酒,没想到正好看见她在发疯。 小爆说:“至哥和你分手了?” 艾周咬了嘴唇,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小爆说:“艾周,给至哥一点儿时间。我失去过妈妈,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别bī他,他会好起来的。” 艾周捂着脸,点点头。 其实,她一切都懂。可是都懂,不代表不会痛苦。 艾周决定不去打扰方至。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怎么说他人已经回来了,说不定哪一天,他的魂也会飞回来。 然而,打击来得总是猝不及防。这天,Mspace客户订的一件衣服到了。因为客户等着急用,当然也因为价格太过辣手,Man姐让艾周给客户亲自送过去。 客户是安澜酒店的高管,就住在酒店的行政套房。艾周拿到衣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到达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 她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艾周抬头微怔三秒,因为开门的男人看起来和方至有点儿像,只是细长眉眼,有种冷冽邪气的美。 艾周说:“请问,苏小姐在吗?” 男人接过衣服,签字说:“已经迟到了。” “对不起,我……” 男人把笔还给她说:“谢谢,解释留给自己听吧,我不需要。”然后“砰”地关上门。 艾周轻声说:“我靠,要不要这么转。” 她收好单子,正准备离开,电梯间突然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艾周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楼道里没开灯,昏暗一团。她倚着门缝,悄悄向外探看,两条人影走进了走廊。艾周的心,彻底崩溃了。 是方至和许靖笙。 他们走到一扇客房的门前停下来,许靖笙从手包中拿出一张房卡晃了晃说:“方至,你真的要试试吗?” 方至拿过门卡,哗地刷开门说:“不试过,怎么知道。” 说完,他就先走进了房间,许靖笙随后跟进去,轻轻掩上房门。 那轻微的“咔哒”声,听到艾周的耳朵里,宛若轰然巨响,炸得她神形俱灭,碎成灰烬。她想冲过去砸门大骂,可她双腿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迈不动半步。 是因为她心里还仅存一丝希望吧。 也许他们是谈公事呢?也许他们只是聊天呢?也许…… 艾周也许不下去了。 她倚着那扇安全通道的门,一点儿一点儿滑下去,像一片脱离了树枝的叶子,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 她坐在门后,慢慢地等着,心脏里像生出绞肉机,每一分,每一秒都疯狂转动,绞得她血肉模糊。 走廊里,有人出,有人进,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可她死守的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 艾周觉得自己完了。 整整一夜,她就坐在那里,时间带走了她仅存的期望。 窗外,已有曙光照进来,可是楼道里依然死狱般昏黑。突然,传来开门声,方至和许靖笙从房间里走出来。 许靖笙说:“gān吗这么着急走啊,再多睡会儿嘛。” 方至没说话,许靖笙掩着嘴,咯咯地笑。她说:“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很美,我看了很久。” 艾周“砰”地推开门,愤怒地喊:“方至!” 可她的双腿坐了一个晚上,麻木得没有知觉。她像一根失重的木头,直接摔在地上。 艾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竟然以这么蠢的姿势出现在捉jian现场。 方至走到面前,却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 他蹲下来说:“你跟踪我?” 艾周坐起来说:“现在应该是我问你吧?” 方至说:“我不会向任何人解释。” “啪!”艾周扬手打了方至一个巴掌说,“你别想用这样的话搪塞我,我又不是瞎的!” “就这样吧,挺好的。当成我们的结局。” 方至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了。 艾周坐在地上,大喊着:“方至!方至!你给我回来!” 可是方至却带着许靖笙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艾周把头一点儿一点儿埋在双膝里,放声哭了。如果说绝望是世界上最苦的果实,此时,她已生生吞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应该是那个让把解释留给自己的人吧。 她仰头看他,宛若天神。 艾周边哭边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酒店是我的,今天借给你哭。”男人递给她一条手帕,俯望着她,说,“你记住,人为一件事,只能掉一次眼泪。你今天好好哭吧,明天就不能再为今天的事掉眼泪!” 男人转身回房间了。 艾周看着他,竟慢慢止住了哭声。 是的,她已经哭过了。从爱到不爱,她已掉过太多的眼泪。其实,就像方至说的,就当这是个结局吧。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她麻木的双腿慢慢恢复了知觉,血液在身体里渐渐转动。 艾周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 她一步一步向电梯走去,心里某些东西分化碎裂,消化无形;某些东西gān涸凝固,失去了最后的鲜活。 如果爱是两个人撞击出的宇宙,此刻,便是宇宙膨胀的终极,爆炸,毁灭,缩成一枚寒冷坚硬的核。 艾周踉跄地走出酒店,阳光刺目,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轻轻擦gān眼角最后一滴眼泪,仿佛经历了九死一生。 正文 ChapterSeventeen逆光中的背影 1:我们的惩罚 再开学就是大三了。 大三学校就不再要求学生必须住宿了。艾周一直想着,大三就搬去和方至一起。但是现在,她只能留在302。她把桃子接出来,送到汪鹿家去寄养。她要断掉与Befixed所有的联系。一丝不留。 汪鹿去Befixed的时间也少了。他说:“现在的Befixed,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艾周明白他的感觉,因为Befixed的灵魂已不在了。 朱西西开学那天,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她和江纪言的关系突飞猛进,如胶似漆。她搬走的那天,徐颖失落极了,像一只被遗弃的犬科动物,有点儿六神无主,而艾周自己去了图书馆。她们是一起搬进来的,不想看她一个人离开。 艾周下午才回宿舍,地上一片láng藉。徐颖去送西西了,还没回来。艾周一个人坐在chuáng上不想收拾,想起她们四个刚搬进来,一起修装“乘风”,一起嘻嘻哈哈夜谈,恍如隔世。 那段时间,Befixed这个单词总是和威新联系在一起。之前的大学生自行车赛办得如火如荼,接下来为添加了自动跟拍的新产品开始预热。听说小爆得到江远唐的厚爱,大受重用,公司有计划送他去国外学习。 偶尔,艾周会从徐颖那里听到一些八卦,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徐颖憋了一肚子的新闻,不得不找个人倾诉。艾周也不想和她继续僵着,两个人至少可以做个平和的朋友。这天晚上,熄灯之后。 徐颖躺在chuáng上,说:“你知道吗?江纪言在家闷够了,又要回公司了,西西可担心了。” 艾周说:“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江纪言不是对他死心塌地了吗?” “嘁,有许靖笙在,哪能安心啊。” 艾周不想提许靖笙,没接话。但是徐颖仍旧接着说:“许靖笙这次搞了个大活动,要网络直播。好像要小爆和江纪言各带一队,分别从两个地方,向威新总部进发。然后让威新的新无人机,全程自动跟拍。第一名,江远唐会以那个人的名字投一千万成立一个慈善基金。” 艾周说:“她这不是明显挑事吗?” “对啊,她这个人最会挑事。现在江纪言为了赢,又和她眉来眼去了。” 艾周不想听这些事,因为她听了会感到好烦。她不懂,像江纪言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为什么要去争夺那些所谓的权力。她也不懂,像朱西西这样漂亮的女生为什么要去抢那个所谓的爱情。 徐颖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说:“周周,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 “当初nüè待桃子的人,是我,不是思敏。我那时候好嫉妒你,所以……” “算了,都过去了。”艾周真心不想提。和现在发生的事比起来,那些都不是事了。她说,“怎么现在想起和我说对不起。” 徐颖说:“我觉得,咱们四个里,你是最单纯善良的女孩。” 突然之间,艾周莫名地有了感动。有时人是要有过一点儿经历,才会懂得善良与单纯的珍贵。 十一长假之后,许多课来的人变得特别少。可能也是因为大三,除了专业课,上课的人寥寥无几。这天下午,很意外,艾周在课堂上竟然看到了朱西西。 这个时间的课,她通常不会来的,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上课时间还没到,朱西西拿着书包,走到艾周身边坐下来。她说:“还在生我气吗?” 艾周翻着书,说:“生不生气也无谓了,你伤害的人,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吧?你们爱得水深火热,死去活来的,怎么说分就分了。” 艾周不想说自己,反问:“明天江纪言不是要参赛夺一千万吗?你怎么不陪他?” 是的,明天就是威新盛大的发布会了。以前西西一定会激动得要死,买衣服,试妆容,现在她竟然来上课。 朱西西也拿起书胡乱翻着,说:“男人有时需要给他一点儿自由。” 艾周心领神会地说:“不会又是许靖笙吧。” 朱西西“啪”地合上书,说:“少提那个绿茶婊。” 说实话,艾周有点儿佩服许靖笙了。不愧是学姐,分分钟教学妹做人。只要她想,没有不被她拿下的男人。 朱西西说:“周周,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特别孤独?” 艾周想说会啊。因为爱情碎裂之后,会极度想念友情。她想念和某人嘻嘻哈哈的过去,想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西西能坐过来,心里也是一样的吧,可有些裂痕是永远弥补不了的。每次想到朱西西从车里扶出方烈的样子,艾周的手都会发颤。 这与爱不爱方至无关,而是西西不断刷新的下限让她心惊。她不清楚在西西心里,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打破的。她说:“西西,你来上课,应该给徐颖打电话的。她都想死你了,肯定不会在宿舍里睡觉。” 说完,她就把书装进书包,离开了。 艾周从教学楼出来,不知道可以去哪儿,不知不觉溜回了宿舍。她推门进去,徐颖正在研究一张照片。徐颖对她招手说:“你快来看,我今天扫地的时候,从陈思敏的chuáng缝里掉出一张照片。这是谁啊?原来陈思敏在学她。” “我看看。”艾周接过来,心脏一阵狂跳。 那张照片有些旧了,夹在chuáng缝里,磨出了许多划痕,里面站着一个女人,穿着蓝格子的连衣裙,梳着麻花辫子,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 艾周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不是别人,而是方至的妈妈小美。 艾周的脑子乱成一团,完全理不出头绪。陈思敏为什么会认识方至的妈妈?他们都是什么关系?艾周说:“徐颖,这张照片先给我,我明天去找陈思敏问问。” 这天晚上,艾周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方至、方烈、思敏、西西、小美、夏严生……所有人都在飞舞着,说着莫名其妙的对白。 艾周像走进一个巨大的迷宫,拼命地奔跑,却找不到出路。她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她感觉自己像一夜没睡,身心俱疲。 这天医院一开放探视,艾周就进去找陈思敏。陈思敏刚吃过早饭,安静地坐在chuáng上。 艾周坐在她旁边,说:“思敏,我能问你点儿事吗?” “问吧。”陈思敏微笑着说。 艾周从包里拿出张照片,说:“你认识她吗?” 陈思敏看到这张照片,脸色陡然冷了。她问:“你从哪里找到的?” “宿舍里。”艾周试探地问,“她是谁啊?” “她是……小美老师。” “老师?” 陈思敏抬头望着窗外,眼神渐渐放远了。 她说:“艾周,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爸妈在美国,我从小和外婆长大的。小美老师对我特别好,同学嘲笑我,骂我是孤儿,她就会保护我,鼓励我。她就像是我的妈妈。” “那……后来呢?” “后来?”陈思敏停顿一下说,“后来她就死了呀。” “她是怎么死的?” “你为什么要问我呢?”陈思敏缓缓转过头,说,“你应该问你自己啊。” “问我?”艾周不明白陈思敏想要说什么。 “当然是你了,小美老师是被你们害死的。不,是被我们害死的。” “我、我们?” “对啊?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要和你、西西住在一起。因为我要我们在一起,等着小美老师的惩罚。她对我那么好,我却害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你知道吗?我写了那么多的江纪言,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我恨他!他早晚要遭到报应!你看着吧,小美老师的儿子已来了。他来替她报仇了。” 艾周颤声说:“你是说方至吗?你是说方至……我没有害过人,我没有害过他妈妈!” 陈思敏却安静地看着她说:“你撒谎!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艾周大声地说:“我没撒谎!我没害过人。” 陈思敏却说:“你快走吧。今天是我赎罪的日子,别耽误我的时间。” 护士听到艾周的叫声,从外面进来,把她带出了病房。护士说:“我不是让你别刺激她吗?你怎么还叫上了?” 艾周失神地说:“我没刺激她,是她刺激我。” 2:小美老师 威新的发布会就要开始了,Befixed全员出动。小爆骑着死飞,调试了一下定位手表。小爆说:“今天至哥不来,不知道能不能骑过江纪言。” 小浩克给了他一拳,说:“Hey,说什么呢!做至哥的兄弟,就要敢闯!今天要不拿下第一,有什么脸回去。” 小爆用力点点头说:“嗯。” 而威新的另一个出发点,却乱成一锅粥,因为江纪言还没来,“自由飞翔社”只能找副队长领头。江纪言把定位手表带走了,技术团队只好给他配对一个新的。 总部这边朱西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原本是来给江纪言庆功的。方至不参加,Befixed根本就没有胜算。再加上昨天,她识趣地给了江纪言一点儿和许靖笙的“自由”。许靖笙多少会给他更有利的条件。按说明着暗着已经是拿到双保险了,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江纪言不来。 朱西西看见会场上忙碌的许靖笙,走过去叫住她说:“纪言呢?他去哪儿了?” 许靖笙说:“你是她女朋友,怎么问我呢?” “别装了,昨天你不是和他在一起?” 许靖笙收起笑容,说:“公司这么大的活动,你不要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掺进来好吗?这是我在威新的第一个大项目,我比你紧张。” 朱西西被堵得无话可说,她吃不准许靖笙究竟是什么态度。 艾周从医院出来,直奔Befixed。因为她心里堆积了太多的疑问,她必须问清楚。 Befixed今天没有营业,店里只有方至。他坐在沙发上,对面墙上的电视,直播着威新的活动。画面一分为二:一边是Befixed,一边是自由飞翔。 这么久不见,艾周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了。可是直到看见方至的那一刻才明白,所谓心死,都是自欺欺人。心里所有掩埋的想念,全部破茧而出。她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争气,她是来质问他的,可她现在最想做的,却是要一个久违的拥抱。 方至头枕着双手说:“你猜,谁会赢?” “你。” 方至微微笑了,说:“有什么事?” 艾周走到方至面前说:“我想知道所有事。” 方至好像不想再隐瞒了。他站起身,走到他那个装着乱七八糟东西的书桌旁边,说:“几年前,我找到了夏严生,他告诉了我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故事。她是她的学生,非常刻苦。拿到文凭之后,进了一所私立学校当生活老师。后来,她出了意外。” “到底是什么意外?” “我也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去山谷祭拜我妈妈。我在她的墓碑前,发现了一束白色的雏jú和一本日记。” 艾周一下就知道是谁的日记了。原来那天在山谷里留下雏jú的,就是陈思敏。艾周说:“是你把日记一页一页送还给思敏,折磨她?” 方至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日记本翻开,摆在艾周面前,说:“你要的答案在这一页。” 艾周拿起日记一字一字地读下去。 那是个晴,阳光温柔地照she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白色的海鸟盘旋在天空中,发出清脆的鸣叫。 那时陈思敏也才读初二,她有一位家庭教师叫小美。她喜欢小美老师,因为她不只帮她补习功课,还会在她最低落的时候鼓励她,在她被人嘲笑的时候支持她。她觉得小美老师比远在美国的妈妈更像妈妈。 那年暑假,小美老师的学校组织去那个拥有亚洲最大海洋馆的城市去参观旅游。小美老师怕陈思敏一个人孤单,所以带上了她。陈思敏在旅行团里认识了一个男生,他又富有,又帅气。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江纪言。 陈思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和江纪言走在一起。她喜欢听江纪言吐槽这次旅行有多Low,吐槽他爸非要他参加集体活动。 一天傍晚,江纪言悄悄离队,从酒店偷跑出来玩。只有陈思敏跟着他。那时候,海洋馆已经闭馆了。沙滩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女孩在海边玩。她们在海边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后来,江纪言捡到了一只紫色的海星,一个女孩就过来和他要。女孩说,这只海星是她掉的,要江纪言还给他。江纪言不肯,女孩就上手抢了。就在这时,小美老师来了。她发现陈思敏不在,找到了沙滩上。她跑过来一边拉架,一边说:“江纪言,你怎么和女生动手。” 江纪言推开她说:“我要你管!” 小美老师退了两步,刚好踩进一个沙坑,没站稳,摔倒了。她的头撞在岩石,昏了过去。 四个孩子看闯了祸,吓得都跑了,没有一个回来。 后来,上了高中的陈思敏,每个假期都会去那个海边,去寻找那两个女孩。她不知道找到要怎样,只想知道她们是谁。后来,她真的找到了,知道了她们的学校,知道她们的名字。抢海星女孩名叫朱西西,陪着她的女孩,叫艾周。 艾周终于明白陈思敏为什么要画那幅画了。 那片海滩是她永远摆脱不了梦魇,是她抑郁的根源。 方至说:“知道我妈妈的死因是什么吗?她是因为涨cháo溺死的。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叫人回来,她都不会死。可是没有,你们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方至的声音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说:“我知道,都还是孩子,你们怕。你们太小了,不懂事。其实,对于你们来说,这不过是人生里的一段小插曲。谁还记得小时候,在沙滩上抢过海星,撞倒过一个人。可是对我来说,那却是一生的痛苦。艾周,你能告诉我,我们小时候分别的那天,你去山上gān什么吗?” 艾周望着方至,说不出一个字。 方至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是去看淹死的人,是不是那个摔倒的老师?我现在告诉你,是!她是我妈妈,我从小到大期盼见到妈妈!可我永远失去了她。” 艾周“砰”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她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癌变,传出剧烈持久的疼。 电视里,威新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小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威新的自动跟拍,的确很好,飞行平稳,拍摄流畅,还可以自动避开障碍物。不过,自由飞翔社这边的画面更抢镜。因为从发令枪响起,无人机就偏离了航道。它穿过楼宇间的缝隙,避开飞鸟,掠过浦江,一路向岸边的酒店飞去。技术人员都在寻找哪里出了问题,而它竟直接飞进一间客房的阳台。 阳台的门开着,里面柔软的chuáng上躺着一个赤身的男人。 是江纪言,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被绑在了chuáng上,惊慌地喊着:“快放开我!” 然而从门外走进来救他的,却是陈思敏。她穿着她最爱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皮带。她笑吟吟地说:“江纪言,你还想不起我是谁吗?” 说完,她狂笑着冲向江纪言,疯了似的抽打他的身体。 直播信号突然就切断了,只剩下小爆这边,带领着Befixed,一路夺冠。 方至收回目光,满意地笑了。 3:宽容的代价 威新发布会上,记者竞相八卦,大家争着抢着问江远唐。记者说:“江先生,刚才直播出现的画面您怎么看?” 江远唐终是笑不出来了,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反省自己教育的失败。我对自己的儿子很失望,但是,他不是今天的主角。” 朱西西把许靖笙拉到后台说:“是不是你把江纪言骗去酒店的!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 “是他自己不争气,怪我吗?鬼混去就算了,还要把定位手表带走。” 朱西西不听她敷衍,说:“你是不是傻了!他是太子爷啊。你为什么要帮小爆?江远唐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把公司给他!” 许靖笙说:“算了,看你是学妹,就和你说点儿实话吧。你真以为方至给江总看个自动跟拍的视频,江总就把小爆当人才了?江总哪有那么简单。方至给他的视频里拍到一张照片,是小爆和她妈妈的合影。你猜,小爆的爸爸是谁?” “难道是……” “小爆入职体验的时候,江总私下让医院做了亲子鉴定。方至提醒我去找找医院的原始记录一切就都明白了。所以,小学妹,不是我傻,是你选错了人,站错了队。其实就凭你们的智商,怎么和方至斗啊。多亏他说愿意给我留一个机会,要不然,今天我可能也要陪着你一起哭啊。别在这里废话了,快救你的大少爷去吧。” 许靖笙转身刚要离开,就看见了小爆。 她吐了吐舌头说:“我是不是给方至找麻烦了?” 小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骑上车子,疯了似的往回骑。他不相信自己是方至的一把工具,Befixed的几个兄弟,在后面拼命地追回来。 小爆回到Befixed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他到了门口,把车子往地上一扔,冲进店门,说:“至哥,我有话……” 可是他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店里气氛有点儿诡异。艾周仍然坐在地上,一页一页地翻看陈思敏的日记。思敏渐渐扭曲的心理,让她心惊,而方至正在收拾他的东西。 兄弟们也陆续跟了进来,小浩克说:“至哥,你要出去啊?” 方至还没说话,一辆跑车咆哮着冲过来,直撞在橱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整扇玻璃轰然碎开了。江纪言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来,嘴里喊着:“方至,你在不在!我今天要撞死你!” 方至看见他,一点儿都不意外。他说:“头很晕吧,药效还没过,坐一会儿会好很多。” 朱西西从车子的另一边走下来,刚才撞车的时候,她的右脸颊不慎撞到了车窗,有血细细地流下来。但她完全没有注意,急急地跑到江纪言身边,扶住他说:“你要小心啊。” 江纪言却扬手甩开她,用手指着小爆说:“方至,你行,你从哪里找到这个野小子。” 方至说:“为了看到你的今天,我可是做足了功课。还好你爸不是什么明星,私生活一点儿都不难查。那时候,我刚来上海,夏严生那么想我去他家住。我都没同意,我就是为租小爆家的房子,和他们母子做朋友。江纪言你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我要让你失去赖以生存的父亲。我要送给他一个比你好一万倍的儿子,让你永远被鄙视,被无视,被忘记。说起来,还是你把小爆亲手送给你父亲的。你都忘了吗?你带走小爆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千万别后悔。” “你!”江纪言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继续说,“你喷我的车子,就是为了让小爆被我抓?” “知道吗?你爸能有今天,是因为他做事处处小心,万事谨慎。如果我直接把小爆给他,他会怀疑,会猜忌,会本能地拒绝接受。所以我很有耐心,等你把小爆送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去寻找,去发现。只有他自己找到的东西才是最可信的,而我,只是给他一条线索。其实,我就是要让他拿你这个人渣儿子做比较,他才会发现小爆的好,小爆的难能可贵。” 江纪言说:“方至,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我?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如果不是你招惹我,我怎么害你父亲出了意外。” “你以为你只害了我爸吗?” 方至转身走到艾周面前,拿过她手中的半本日记对她说:“看到了吗?我说得没错吧。一个人的生死,对于你们来说,都不过是一段小插曲,早都忘了。” 他走到江纪言面前,把日记放在江纪言的手中,说:“这里的东西,或许会让你想起点儿什么。走吧,再闹也没有意义。” 江纪言终是溃败了,他瘫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不说话。而朱西西拿过他手里的日记慢慢翻看着,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爆大概听懂了自己在方至的计划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心底有一点儿凉。他说:“至哥,我就问你一句,我在你心里究竟是兄弟,还是棋子?” 方至说:“是兄弟,也是一步棋。我觉得不矛盾。” “不矛盾吗?我妈临死前,让我死也别去找我爸,为什么你还要把我送回去?” “你以后会明白的,那些都是父母之间的恩怨,和你无关。我爸一直不让我妈见我,以为是为我好,却让我再没有机会和我妈说过一句话。”方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长大了,要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判断。认识你爸是你的权利,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是你的选择。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怎么样?” 方至拿起他整理好的背包说:“我走了。我回来,只是完成我没办完的事。再见了。” 小浩克说:“至哥,你还会回来的吧?” 方至扶起他的车子,笑了笑,没回答,一个人走了出去。 艾周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天,她的大脑里灌进了太多的信息。 她处理不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朱西西看了她一眼,突然抓起手边的靠垫砸过去,大喊了一声:“周周,方至要走了!他要不回来了!” 刹那间,艾周猛地醒过来。她飞快地追出门外,方至已经跨在车子上了。她揪住他的胳膊说:“方至,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们不是说好分手了吗?” 艾周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说:“如果小爆是步棋,那我呢?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方至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么久以来,他的眼神里,终于又有了往日的温情。他说:“艾周,其实我有想过放弃的。你在我妈墓前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就决定做一个忘记过去的人。好好地和你在一起,经营一家小店,jiāo一帮乐天的朋友。可是,我的宽容换来的是什么?是害死了我爸。其实,我和许靖笙没什么。我们去的那家酒店,和威新有协议。我们借用一天,只是试试安眠药的时间。因为江纪言和我体能年龄差不多,我要算好他醒来的时间,配合直播。我不和你解释,是想让你死心。” “那又为什么解释给我听?” “是要让我死心。”方至说,“我爱的人,必须百分百信任我。如果非要一个解释,就代表她失去了我。” “我不要听了,我不要听行不行。”艾周大喊着,“我不要听了,我只要你。” 方至突然俯身吻了她,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封闭了她整个世界。 空气中的阳光,瞬间绽放出盛大的光芒,淹没一切。 她听不见,看不见。她只能感受到他炽烈的唇,烧尽她的身体。 可是,光芒永远短暂。 方至终是离开了。 艾周闭着眼,不敢睁开。 她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脱出了方至的怀抱,沸腾的空气渐渐冷却。她听见耳畔有人说:“艾周,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我想我这一生,也仅此一次。” 艾周捂着脸,跪倒在地上,任泪水冲出指缝,碎裂在尘土里。 4:气味 艾周再也没见过方至,或者说,方至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四那年,艾周在校外租了房子。她去上的课越来越少,在MSpace的时间越来越多。Man姐很倚重她,寒暑两假,会带她参加世界各地的秀场。渐渐的,艾周也就磨炼出锋锐的气场。 汪鹿说她现在可以接棒Man姐,叫她“Man周”。说起汪鹿,艾周在方至走后,和他走得最近。大家都调侃他们是一对儿,可艾周心里清楚,他们只是朋友。从前他也不信男女之间会有单纯的友谊,但是现在她信了。 她和汪鹿就是。 汪鹿依然貌美养眼,但她对他,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她想,这也许是她和汪鹿可以一直做朋友的原因。有一次,他们不经意地说起了方至。 汪鹿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躲起来了。因为我最怕麻烦,只想活得简单点儿。” 艾周一直觉得,汪鹿是唯一看穿方至的人,所以他才躲了。她说:“我明白的,我也想活得简单些,只是没有你的条件。” 艾周是从心里羡慕汪鹿的,集天下美好之大成。长得好,多金,聪慧,单纯,只是少了一点儿爱的能力。通常条件太好的人,都不懂得如何去爱。因为他们被爱得太多,太久。只有那些普通的,挣扎在平凡里的人,才急需一份爱的温度。 艾周毕业那年,陈思敏竟然回来复课了。听说她已经全好了,不用吃药,也可以保持平静美好的心情。她还专门打电话过来,约艾周见面吃饭。陈思敏看起来,和从前判若两人。没有了敏感的神经质,变得落落大方。起初,她们还小心翼翼地绕开方至,说些不痛不痒的往事,可是喝了点儿酒之后,还是不经意地碰了雷区。 陈思敏说:“你知道吗?有一天,方至来医院找我,告诉我他是小美老师的儿子,告诉我是他专门寄信来刺激我,但他说他要放弃报复我了,还和我道歉,我当时就崩溃了。” 艾周记得那一天,她问:“为什么?他放弃了,你还会崩溃?” “可能是因为心里需要一种赎罪吧。直到有一天,他又来找我,让我参加他的计划。虽然我出尽了丑,但是我的心病却好了。” 艾周微微笑了,说:“他治好了所有人,却治不好我和他。” 陈思敏安慰她说:“你们会好起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 艾周不想说,“需要时间”这四个字,她听过太多了。 不久,小爆远去美国学习,当然是公派。他和江远唐仍旧保持着心里都清楚,但就是不点破的模式。不过小爆已渐渐开始理解方至当初和他说过的话。有时父母的恩怨,孩子是管不了的。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儿,突然有了位父亲,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小爆在去美国之前,江远唐叫他去家里吃了顿饭。江纪言没有出现,但饭桌上的气氛依然尴尬。后来江远唐喝得有点儿多了。他拉着小爆说:“我不缺儿子的,但我缺个接班人。好好学,好好gān。对于你妈妈,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她怀……” 小爆飞快打断他说:“江总,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我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江远唐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松开了。 那天,小爆走了之后,江太太冷脸问江远唐:“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没有纪言了?” 江远唐有些醉了,他坐在沙发上说:“如果你想纪言这辈子都有资本败家,那你就祈祷小爆这孩子能接住我的班。要不然,等我死了,还不知道公司够他玩几年。” 江太太虽然不高兴听这些,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说:“你也别这么看不起纪言,他现在好多了。” 如今的江纪言,的确安分许多。也许就像方至说的,有些人总要吃过教训才会收敛。虽然他已身败名裂,却很少去夜店了。他会读一点儿书,健身或是骑自行车。每天午后,他还会陪朱西西去医院打针按摩。 最近,朱西西感觉不太好。因为她整过容的原因,导致她上次撞伤之后,发生了肌肉萎缩。 朱西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完美的脸,可是现在,只要有任何的表情,面部就会失去构图的平衡。她哭过,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哭不出来了。她每天都会戴着一副口罩,甚至是在家里。江纪言买了一套房子送给她。 他说:“放心,我会养你的。” 朱西西想说:“我不需要你养我,我只需要你爱我。” 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奢望江纪言爱一个脸残的人,还不如收下他养一辈子的承诺。只是生出这个想法的那一刻,朱西西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因为一个人青chūn不在的标志,就是放弃了对爱情的执念。 有时,艾周会去看西西。她会尽量穿得朴实一点儿,但她自内而外的锋芒,总是刺痛朱西西又薄又脆的自尊。后来,艾周就很少去看她了。因为忙,也因为越来越厚重的尴尬。 艾周最常去的,还是Befixed。 Befixed依然还在。艾周只要有时间就会跑回去。方至的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路,飞机闪电般地结婚了;小浩克和狗嘴攒够了钱,合开了一家健身馆,取名还叫Befixed。姚江、姚海一个有了女朋友,一个还是单身汪。 小爆回来那年,大家聚在一起庆祝。飞机的老婆做得一手好菜,在Befixed请大家吃了顿饭。 姚江的女朋友说:“你们这个店开了好久了吧?现在房租这么高,能赚回来吗?” 小浩克说:“这个店,赔钱也得开。” “为什么啊?” 小爆说:“因为Befixed是我们的家。这里赚不赚钱不重要,关键是要一直开下去,开到至哥回来。” 姚江的女朋友,迷糊地说:“至哥是谁啊?” 大家全都陷入了沉默,没人回答。后来,还是小爆打破了沉闷,他踹了姚江一脚说:“Hey,你对女朋友培训得不够啊。” 大家这才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艾周看着小爆踹人的样子,恍如看见方至。 其实,她常常在许多人身上看到方至的影子。 方至走了,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每一个人。他的动作,他的语言,他的性格,他的态度,总是不知不觉地复刻在他的兄弟中。 也许,这是艾周对Befixed始终依恋的原因吧。 在这座房子里,充满了方至的气味。 不论他离开多久,多远,都不曾离开。 那天艾周喝醉了,躺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她依稀感到有人为她脱掉鞋子,盖上了毯子。 她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又长又瘦,坚硬骨节分外清晰。 她的眼泪沿着脸颊细细滑下来,但是她不敢睁开眼,就像当年她不敢看那个离去的背影。 她听到耳边有人说:“睡吧,他总有一天会来的。” 艾周叹了口气,终是松开了手。 她说:“小鹿,我快要没有信心了。” 5:最后的理由 艾周毕业后的第五年,家里传来海洋馆要拆除的消息。 艾周决定回去看看。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因为窗口的那片海滩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风景。 汪鹿陪她一起去的。 艾周的妈妈见到汪鹿,高兴得不得了。她说:“你啊,终于给我带回来个男朋友。” 艾周也不解释,和汪鹿两个人笑而不语。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那片沙滩。他们来得有点儿晚,海洋馆已围起围栏开始拆除了,远远地只能看见屋顶那头破旧的鲸鱼,昂着落满灰尘的头。 艾周转头对汪鹿说:“帮我拍个照吧。”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背影。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也站在沙滩上,看着屋顶的鲸鱼。 艾周僵在那里,浑身发出微微的颤抖。 因为那个背影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敢相信,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眼前。 汪鹿看出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艾周却径直走到那个人的身后,轻声说:“方至。” 那人怔了一下,转过身来。 艾周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她说:“方至,真的是你?” 的确是方至。 他几乎没变,身上依然充满少年的冷峻与傲气。 方至说:“艾周,好久不见了。” 艾周欣喜地说:“你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它是要让分开的人,有机会重新遇在一起对不对?因为它是圆的,分开的距离越远,相聚的距离就会越近。” 方至微微笑了,眼神里仿佛真的看到往昔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是他的声音,却依然冷毅。 方至说:“艾周,不论我们的距离是远还是近,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艾周追问,“给我一个理由吧。这么多年,我等你已经等成了习惯。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死心。” 方至想了想说:“好,我给你。” 他带着她,走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岩石旁,说:“你知道,我妈许多年不回来,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艾周摇了摇头。 “我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夏严生给了我那些信我才明白。是因为我妈很久没接到我爸的信,她才借着学校旅游回来看我们。而我爸为什么会不写信呢?是因为他出了意外。那么他为什么会出意外?是因为我。” “不是!方至,你不要把所有罪名都安在自己头上好不好?你爸出事的那天,我和你在一起。根本不关你的事。” 方至跪下来,用手不断地挖着沙子。直到他挖到那个他在十一岁时埋下的黑色塑料袋。 那只袋子,已经变得极旧,极脆,轻轻一破就会掉下碎屑。 艾周记得,那里面装的是方至的狗。可是方至把袋子撕开的时候,露出来的却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死飞曲柄。 “看到了?我小时候,很恨我爸骑车不管我,所以藏了他的曲柄,让他别去。结果他临时换了别人的,才出了事故。是我害了他。” 方至缓缓站起身,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意外,我们的过去决定了我们的未来。时间不能倒流的,做过即是永恒。我们爱过,就是永远爱过。但我们伤害过,就是永远伤害过。没有人可以改变。艾周,我不是不能原谅你,而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没有资格拥有你,因为我不配得到幸福。” 艾周摇着头说:“方至,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你爸爸妈妈在天上不想看到你这样痛苦。” “傻瓜,我只有得到幸福才会更痛苦。那样我会更加憎恨我自己!” 方至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决,眼神也渐渐退散了温度。他说:“放手吧,艾周,这个理由足够了。” 方至转身走了。 他戴上卫衣的帽子,遮住迎面而来的阳光。 艾周在逆光里,有点儿看不清他的样子了。世界无比绚丽,把方至淹没成淡淡的黑。 汪鹿一直远远地看着艾周,没有走过来。 他想,时间终是教会了她隐忍与克制。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吧。 当爱情最后的希望被撕成碎片,艾周的眼睛里,却再没有一滴泪水。 其实,谁不想少年时浓情,迟暮时相守,可命运偏偏如此吝啬,不肯多给予一丝眷顾。 海洋馆顶的鲸鱼,终于在有节律的敲击声中,轰然倒下。 无数灰尘像涨cháo的海làng,四处飞散,吞噬了时间与记忆的边界。 (全文完) 正文 后记 《逆光》的名字 欢迎又来到Q&A环节。作为爱花絮超过看正片的人。每部小说的最后,我喜欢留一点儿时间和笔墨,和我的读者分享一些创作时的感受与趣事。有关《逆光》我们还是先从名字说起吧。这部小说最初的名字,叫《至死飞行》。我的责编爱丽丝和主编罗俭一致表示,这名字哪像一部青chūn有爱的校园言情。于是,我憋了一个星期,想出了“逆光飞行”“我的逆光,你的飞行”“如果逆光是种颜色”“在逆光里飞行”,以及“有鲸在逆光里飞行”。我和爱丽丝挑中了最后一个,而主编最终将它改成了今天的《逆光里飞行的鲸》。 其实,当读者拿到小说的时候,很少会想到它背后要经历多少折腾。看起来只是一个名字,许多编辑却为它掉了一半头发(听说编辑们都爱无硅油洗发水)。 方至的爱与惩罚 方至到底爱不爱艾周呢?一定是爱的。有些男生的爱,是藏在行动中的。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读得懂那是爱情。不过这样的男生对另一半契合度的要求非常高。所以他们的幸福大部分存在于小说,而现实生活中,他会极度孤独。 艾周对于方至来说,就是他所逆的光源,是寒冷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所以他最终离开了她。因为他把失去,当作对自己的惩罚。 艾周的爱与坚持 有些女生在成长中,对爱情左右不定。因为所谓成长,就是不断认识新的世界,不断认识新的自己。所以我们常常有那些不堪回首的中二黑历史。我们以为很酷的,后来都成了犯傻的代名词。那么你曾喜欢过的人呢? 但艾周不一样。她很清楚地知道,花痴与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所以面对方至,让她矛盾的不是爱与不爱。而是敢与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非我族类的男孩。她的成长就在这里了。因为坦诚地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也并不容易。 友情到底有多脆弱 在故事的最初就曾说过。两个人能成为朋友的基础,就是身处同一个层次,同一个范畴。任何一方或跌,或升,都会把友情扯出裂缝。友情崩坏的结局,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不是友情的悲观主义者。我只是说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学生时代的友情,一放逐到社会就散了。因为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前提,一个基础,一个范畴,最大限度地模糊了每个人的不同与差异。这里产生的一切,都经不起晒在社会之下。 友情到底有多坚qiáng 在故事的结尾,Befixed的每一个人,还都在等待着方至。因为当人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冷漠,才会更加珍视没有功利的情感。所以,我们常常努力维系着曾经的某种联系。比如一个人,或是一件事,只要他还存在于心里,我们就相信自己还没有改变。 朱西西的女神进化之路 每个人在心里都会给自己一个定位,然后让自己安全地应对这个世界。但朱西西用一个暑假的时间,进化成了女神。但她在心里无法找准自己的位置。她费尽心力让自己由内而外地配得起升级换代的颜值,却始终没有了解,真正的美女是不太在意自己有多美的。因为当美是一种与生俱来,就不会成为生活关注的第一要事。 所以说,朱西西进化得不太完全、不太成功。 朱西西的爱情 有时,我们总是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控制力。我们以为自己可以只放进一点儿爱进去。却不知道玩火自焚通常都是从一根火柴开始的。世界上就没有一点点的、淡淡的爱情。那些只是对相爱方式的形容。事实上,如果爱没有足够浓、足够深,怎么可能做到淡淡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守候着一个人。所以珍爱自己的方式之一,就是别玩感情的火。 江纪言的渣 M就不用介绍是谁了吧。他看完小说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按着套路,江纪言不应该是làng子回头、改过自新的人设吗?可我觉得,就像美是女神与生俱来的。有些渣男的渣是与生俱来的。他也许会吃过教训,开始对人生有了敬意。但是对待感情,收敛三个月,就算对得起自己。请原谅我这么刻薄,因为如果我把他写好了,我怕误导我的读者,不谢。 汪鹿的…… 我要怎么说汪鹿呢。聪明最无情。传说中的什么都懂,就是不说。当男人跨进2字头,还依然那么萌,不是真蠢,就是假傻。你觉得他是哪一种呢?有人私信我,很喜欢他。其实,我也是喜欢他的。所以在方至与艾周最揪心的时刻,让他撤了。这么美好的男孩子,我不想他遭受煎熬。对他的解读,我做保留。因为我希望有机会,能写一个有关他的,独立的故事。 不过你们懂的。这只是个想法,离成事还有一大段距离要走。 表白花花 写每一部小说,都会听一首或几首歌来奠定感情基调。比如写《蓝桉》的时候,会一直听李健的《贝加尔湖畔》。而写《逆光》的时候,一直在听华晨宇的歌。虽然他的外表不太像方至,但他的歌里却都是方至的印记。比如《Tobefree》,比如《我管你》,比如《横冲直撞》。有时我会觉得,他也是头在海洋中不断寻找温暖与光的鲸鱼。不过,现在他有了他的ET,也是找到了自己的鲸群吧。 有关死飞 死飞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在纽约的曼哈顿地区,一群自行车邮差,改装了场地自行车,让其更适应于城市的路况,从此渐渐成为风靡全球的一项极限运动。方至出场,身份就是快递,是向这项运动的致敬。 P.S.如果爱死飞,就要像方至一样,认真对待安全问题。小说的主角可以失去任何东西,包括最重要的人,最珍爱的生命,而你失去一样都承受不起。 《逆光》的缘起 放到最后,来写这个故事的缘起,是因为这个话题,稍微有些沉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关注校园欺凌与未成年人保护的利弊。总有一些人,以“年少无知”犯错轻罚。因此,必然有些灵魂,因为受伤无偿,而难以解脱。《逆光》不只是一个爱情故事,它也是一则警示。提醒我们,不要以年少当作无知的借口。人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埋单。 P.S.就在小说临近结尾的时候,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孩子不慎坠井,几个同伴因为担心被父母骂,没有一个人讲出来。结果第二天,井里的孩子溺亡了。 新闻没有全读完我就关了网页,隔了许久才又始动笔。心里的难过是无法言表的,特别是在写《逆光》。 我希望,所有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不只记住几段动心的爱情,也能得到一点儿爱情之外的思考与感悟。 岑桑 于上海2017年2月9日16点0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