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逆长风 作者:山川无名 文案 迎着浪,接住了风,本以为我能够看清所有伏流之下的污浊,到头来却都是假象. 爱恨的波涛湮灭在黑夜,而我却幸得一丝安慰。 终有一日我将挣脱桎梏,抵达那片辽阔又寂静的湖海。 虞:我发现了一个坏同学! 琰:让我看看。 司:??? 虞:我有好多问题要问... 慧风禅师:不可说。 丘:就不告诉你~ 虞:我要溜出去寻宝... 蛇:你就是我们寻到的大宝贝~! 虞:我还是好好做个人吧... 小西&小北:让你戴小皇冠就你必须戴着,不许反抗。 虞:师父QAQ 琰:走,师父带你去出家! 一个天真烂漫富二代在迷雾中摸爬滚打的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休辙,林琰 ┃ 配角:凫丘,阴爻,司徵 ┃ 其它: ☆、未见山林 村口一处孤零零的村舍里泛着黄晕的光,那是半截残烛正守着屋内的一柱燃香。 燃香在烛光中寂寞燃烧,被燃尽的香灰在安静掉落。不凑巧,一块香灰落到了只干裂皱缩的手边,惊醒了正打着盹的更夫。他立即惴栗着收回了手,打着哈欠抬头瞧了眼还未燃尽的燃香。 还没到四更天呐。 更夫心想道。 他把拇指搭在食指上,反复搓捏着香灰,看着它们从灰色变为白色最后再完全消失。渐渐地,睡意在再次涌起。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闯入了这片宁静的烛光中。更夫再次清醒,随后浑身便颤栗不止。 燃香终于烧到了尾,打更的人却迟迟未出门。 “咚——咚!咚!咚!” 四更天,夜色吞没了金河村最后的那点微光。一位妇人轻声呓语,然后翻身继续酣眠。 许久,屋外的鸡鸣叫醒了山脚的太阳,天边曙色重现。 金河中的水开始嬉闹起来,带着叶上滴落的朝露向前流淌。“扑通”一声,一只木桶扎入河中。木桶被水淹没后又被人拉起,接着就被提着重新回到了家中。淳朴的村民,早早地就开始了打水生火做饭。路边的杨柳还在贪睡,倚河的村舍上却已飘起袅袅炊烟。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是张家的小儿子要进城去做生意了。张家二老难得意桌如此体面,他们将远行的儿子一路送到了村口。 路过一处荒田后,马车便加速向前跑去。 马车越行越远,背后父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他们消瘦的身材。热泪都被他们藏进了关切的眼神里,只有叮嘱的话语随着马蹄声响了一路。他们怕还在村口望着我呢,身为儿子的他不忍再往下想。 转过头,初春里的一阵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只能在一片被遮掩的朦胧中最后瞧一眼那几条他走过千万遍的小路和这占据自己半辈子悲喜的村庄。他们村庄的村口有户人家,从村口到村尾环抱有一条金水河,所以也因此得名金水村。河边的座座村舍里住的都是日出而作的村民,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一片远离繁华城镇的贫瘠土地上。 像张家的小儿子这样的年轻人是极少数,多的是一辈子都未踏出过村庄的耕地人,他们的人生仅有脚下的庄稼地那么大。 和煦的日光穿梭于田野间,温和的春风送走了远行的孩子,春天又照例把好运带到每一处渴望希望的人烟之地。 遗憾的是,并非每一个人都能享受这一福分。村外的一处荒田中央摆着一颗头,头上的一层白霜被太阳融成了水,自头顶爬过苍白的脸庞最后滴落进泥里。 劳累一生,最后却是如此凄冷地死在这片土地上。 张家的小儿子出村时便瞧见了这一幕,没有停下马车,反而是在躲避瘟疫一般的迅速逃离了。也许这一片村庄这一片土地,他再也不会再踏足了。 日薄西山,夜幕即将重新登场。惶惶不安一日的村民都提早收了农具归家。 “老罗这么好的人,不该是这个下场呀!” “这都是命,该不该都是神仙说了算,总不会是小鬼认错了人误杀了他。” “行了行了村长,别再说下去了。” “村长,今晚可咋办,没人守村口和打更的人,我家那两个女娃都不敢睡觉了。” “是啊是啊,别说孩子们了,今早见到老罗那模样,连我们这帮庄稼汉都害怕了一天。” “那今晚就让四五个已逾弱冠的后生在村口老罗家守夜吧。” “哎村长这主意行,我这就去村里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孩子。” 话音刚落,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便佝偻着从走出了屋外。烛台上的烛光变得微弱,屋内仅留下村长和他弟弟,俩人相对无言。村长低头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带着遗憾、愤怒还有恐惧。 三日前,一早村长就带着他弟弟下地翻土,撞上了与今日一样的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二人本想将那人的头颅拿回去火葬,却发现怎么拎不起。那颗头竟是与大地紧紧相连的。他弟弟又叫来人在附近劳作的一帮人,一双双颤抖着的手一点一点地扒开了周围的土,先是那人的脖子露了出来,接着那人的肩也渐渐地裸.露。 原来那人是被硬生生种进了土里。 村长再也不忍心往下,背朝众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涕泗交流。那人是村长的妻子,两个幼童的母亲,昨日回乡省亲。 月色重新装点人们头顶的天空,微微烛火摇曳在座座村舍内。 屋外的天气瞬间变了脸,仿佛又回到了严寒的冬季。不知吹往哪儿的风,呼啸着,吹得木窗直打哆嗦。村口那间小屋里换了新人。五位年轻的男子,待在屋中围火取暖。火堆上热着水,桌上的一柱燃香在无人注视下安静飘起轻烟。未等水煮沸,香燃尽,村外就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打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屋内的人紧锁呼吸,相互传递着眼神。 “吁—” 有人下马了。 “咚咚。”门外的人轻声叩门。 “有人在吗,路过此地,口渴难耐,不知能否进屋要杯水喝。”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静默许久后,一位黄衣男子偏了偏头示意对面的人去开门。 木门缓缓被拉开,一位披着黑斗篷,墨发明眸的少年出现在了五人眼前。 “打搅了,各位。”少年面带歉意,向里边的人说道。 众人微微欠身,坐在离火堆最近的男子给那少年让了座,自己坐到了黄衣男子身边。 “少侠这是要去哪儿,为何会路过我们这偏僻村庄?”一男人发问道。 “水开了,先给少侠倒杯水。”黄衣男子起身去提水壶。 “多谢。”少年坐着理了理衣袍,双手接过茶杯,“在下林辙,此行是去寻我师父的。他是一位喜欢云游四海的散仙。” 听到“散仙”一词,众人的双眼一下都亮了,对于从小就只能呆在这个小村庄的人来说,仙人甚至是侠士都是极为遥远的事物。 少年打着转吹散杯上的热气,然后又补充道,“今日我听闻,青稜山以南一带连续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就想去看看。我这师父好管闲事,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会去那儿。” “之前有人跟我说一直往北走就能看见,赶了一天的路,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杯中的水还是很烫,少年只得一直轻摇着茶杯凉水。 “明天天亮你就能看到了,青稜山就在咱们村北面。”莽撞的男人像是被散仙一词勾了魂似的,脱口就是一句。 这个蠢货。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抢话的男人突然在其同伴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抬起头。接住他满布惊恐的眼神的是一位少年若有似无的笑容。林辙正一边晃着水杯,一边直直地看着他。 “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好,喝杯水吧”说罢,林辙就把手中那杯凉了许久的水递到了男人面前。 他的同伴一如既往的沉默。 原本五人的小屋现在又多了一人,屋里既热闹又寂静。就在大家未注意的时候,燃香悄悄燃尽了。 屋外的风声渐渐平静,月光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纸照进屋内,被拴在屋外的那匹马发出咴咴的叫声。 林辙将黑斗篷重新披回身上,“我出去看看我的马,今晚它好像有些过于兴奋了。”说完便起身走到屋外。 黄衣男子瞟了一眼那蠢货手中空置的杯子,紧蹙眉头。随后也悄悄跟了出去。 “你是来陪我喂马的,还是想来给我马下毒的?”林辙听到了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神情自若地抚着赤色烈马的脑袋说道。 “你想多了,我没有在水里下毒。”黄衣男子挺拔着身姿立在几步外的窗边,轻轻把右手背在身后,用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辙与他的马。随后轻哼了下,“还有,你的马虽然是一匹好马,可惜它却是死的。毒死原本就死了马也不算是种罪过吧。” “我听说仙都是机敏又狡诈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喜欢被敌人偷袭别人的,可不得多一个心眼吗?”林辙收了手,身边的马立即温顺地蹲了下来窝在了地上。 糟糕,被他发现了。 凫丘有些懊恼的将右手指间夹着的未出手的小石子藏了起来,心里有些好奇。他从头到尾都没转头看我,是怎么发现我准备要偷袭他的? “你好像太低估我了,收起你的小伎俩吧,我是不会对一个地仙动手的。”林辙一面淡淡说着,一面渐渐逼近眼前的凫丘。 结果还未等凫丘从郁闷和好奇中走出来,他的右手就被一团紫色的火焰侧扭到前胸,面部也一同变得扭曲,亏得他拼命强忍才没有发出惨叫。 “你骗我。”凫丘神情痛苦,冲林辙激动地吼道,“你这个不知道是妖还是鬼的混蛋,撒谎套凡人的话也就算了,连仙你都敢骗!” “我不仅骗你,还很想要杀你呢。”林辙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一般,脸上挂着笑容,诚挚而坚定地说道。 月色朦胧,不见山林,不见朴诚之心。 ☆、真面目 村口那间小屋门窗紧闭,两个人立在外面的空地,一匹赤色的马卧在其中一人的身旁。 “跟你开玩笑的。”林辙把凫丘脸上的惊恐和无措欣赏了够,才打算放过他。 却没想到凫丘听完这话仍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立在原地,默然无声。 看来还真是被吓得不轻,林辙觉得有些好笑,仙人的胆子也那么小吗。然后他将眼神对上那张渐渐才有了些闷怒的脸,笑道:“你快回屋去吧,你的同伴已经睡着了。顺便提醒一句,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燃香该换上新的了。” 语罢少年便翻身上马,沿着金河向村庄深处驶去。 回过神来的凫丘这才发现一团团青紫色火焰一直紧绕在那少年的身边转动,随着白衣少年的远去,点点青紫色渐渐也消失在夜幕中。 凫丘收起了他的好奇心以及那些无处发泄的愤怒,忐忑地推门进屋,只见屋内的四人都倒在了火堆旁边,而一炷新的燃香不知被谁已经点上了。听不到地上四人均匀的呼吸声,却看到了他们不正常的惨白肤色。凫丘俯下身去翻动他们的身子,然后又迅速缩回了手。他的手已经触不到四人脖子上温热的脉搏。 他们四人就这样在熟睡中死去了。魂与魄都从身体里被抽离,与前两个被扎进土里的人一样。 凫丘有些惊诧。 难道凶手一直就藏在屋里? 为什么一直等到我离开才动手? 但他这次的行动未免显得有些过于仓促,尸体都没来得及按照先前那样处理。 赤色烈马的在河边的一棵柳树边驻足,林辙悠哉地坐在岸边,衣服上的几片绸子漂在了水面,水中的月影伴着阵阵涟漪向河边的人悄悄挨近。 半晌,林辙胸前的板块颈上挂着的白玉在这时闪起了寒光。微弱的光闪烁了几下后又归于平静。这时,少年揪着几根岸被河风吹动的细长杂草,说道:“先前我吓唬他是为了小小惩罚他下,谁让他就爱躲在背后动歪心思呢。行事那么不磊落,还敢自称仙。” “主人,我们不应该过多地插手人与仙的事。”柳树旁的那个赤色身影突然发出了人声。 “不是我闲得发慌想关他们闲事。”林辙握着一根草,在睡眠来回画着圈,“是最近阴爻观测到青墩阁的离镜有异动,我在怀疑一个人。” 说完,林辙脸上的愉悦消散了,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主人的意思是,最近人间陆续有人离奇死亡是与我族的人有关?”烈马抬起了头跟随林辙的目光望向河面的中心。 河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残月投下的月光。 就在一切都寂静无声之时,林辙的旁边悄悄多了一个人。 一袭墨色衣裳,腰间系着一只玉笛,微仰着头,像是映入画中的人。 “参见执明长老。”烈马曲腿跪了下来。墨衣女子露出淡淡的笑容冲烈马泗工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河边的少年。 被人紧紧盯了许久,林辙终于忍耐不住了,扭头看向那人,“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了?” “因为今天我想多看看你。”她的声音轻轻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了?”林辙愣了愣,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风停住了脚步,四周又平静了下来。 女人走上前替林辙紧了紧斗篷,接着便顺势躲到了林辙的怀中,把脸贴着对方温暖的脖颈处。 林辙回抱着他,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挤出了个笑容:“没关系,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已经没有什么苦痛是我不能接受的了。” 林琰一言不发地紧紧抱着这个轻描悲苦的人。 烈马泗工安静地趴在草地上,没去惊扰两人。 等到曙色重访人间,林辙怀中的人便化成了一缕青烟藏进了他脖颈中挂着的玉中。烈马卧在金水河边喝着水,身旁的林辙则在小憩。 “他们都死了,有人在燃香上做了手脚!”凫丘忽然绕到了他们身后。 “我昨晚不就吓唬了你吗,你至于恨我恨到连觉都不让我好好睡?”少年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 “天的都亮了你还装什么睡,我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身后的人问道。 “听到了,他们都死了。死就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你居然不怀疑是我做的?”林辙依旧面不改色地说着。 “好,那么请问是你吗?”顿了一阵后,凫丘乖乖顺着他的话问道。 林辙终于睁开了眼,随后大笑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神仙。” “那么你呢,一个游手好闲的...不知道是妖还是鬼的...”凫丘听后脸上有些不悦,挑起眉,歪头看着林辙。 “原来你看出来了啊,原来昨晚那是在试探啊,还不算太傻。”言语间,林辙已经骑上了马,“不要期望我会帮你,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目的和立场。” 他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什么话都被他抢在前说了。 “我也有我的目的和立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凫丘思索着,最后也消失在了河边。 金水河中的河水闪烁着朝阳洒下的金光,点亮了周围的树林与草丛。一阵阵悲鸣声从村庄里的各个方位传来。有女人的嘶吼声,也有男人的呜咽声。 村长立在门口,愣愣出神,边上几个力壮的村民抬着一具具尸体走出屋外。一位旁观的老人似是显得有些后怕,没敢正视那几张惨败无生色的脸,连连叹了气:“四个孩子竟然都死了,幸好我姐家那孩子昨夜没跟来,不然......!”是先前那位说要找几个孩子来守村口的老人。 这句话却恰被对面的一位女人听进了耳中,那女人原本被左右的两人搀扶着,突然之间就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冲着村长撕心裂肺地喊着:“为什么偏偏找了我的儿子去当你们的替死鬼,难道我们家的孩子不是人了吗!”,女人流着泪,双腿疲软着瘫在了地上,“我家虎儿......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我还一直在为他......”。女人掩着面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被她姊妹搀扶着才缓缓离开了村口的那间小屋。 原本安宁的金河村一下子笼罩在了恐惧的气氛中。天亮了没人下地干活,天黑了也没人点烛生火。居住着五六十户人家的村庄变得清静了,傍晚的路上瞧不见一个人影。村民们就一直窝在屋内,白天睡觉,晚上则对着神仙祈祷。 夜幕再次降临,这苦难的小村庄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尤为渺小和脆弱。 嗖的一声,更夫屋内的燃香被削成了两段。村长和七八个村民都没发现倒下的燃香,因为他们都已经被吓得不敢睁眼了,嘴里尽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屋里没有亮起灯,但透过月光还是能看到屋内坐成一堆的几个人正全身颤抖着。没过多久,几只可怖黑色巨手在村民的身后高高的举了起来。 随后,一声惨叫叫醒了沉浸在求神拜佛中的村民们,大家都拼命捂着嘴,试图咽下自己的恐惧与无措。 一片昏暗之中,有一人轻轻挥了下手,蜡烛被点燃了,亮光充斥在整个屋子里。 “原来是魔族的人。”凫丘礼貌性向他们表示了一下友好,但他们却未领情。 还未等村民们来得及反应,屋内就打斗了起来。 他们只见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和全身都绕着黑雾只露双眼的一群人在激烈打斗,那一群人当中还有位左臂负了伤。刚才发出惨叫的难道是他?另外那位黄衣男子像是有些眼熟,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但随后他连同屋内其他几位村民都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在与魔族的人打斗的时候,凫丘突然想起屋内还有村民,于是将施法将他们弄晕,吓到他们。就在凫丘分神之时,一个魔兵顺势在他后背重重打了一掌。凫丘立即被打倒在地,脸擦着地,吐出来一堆黑的极不自然的血。 他的感觉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后背像是被打裂了,疼痛感随后蔓延到了全身各个部位。随后凫丘又被一股力量拉起,而后又被锁在了半空。“长老,一个仙人的魂可比凡人的魂珍贵的多了。”那几个魔兵的眼神中充满着兴奋。这时的屋内又多了一个人,侧过头去,凫丘隐约看到了那男人脸上那丝按耐不住的激动。他又在凫丘身上施了一股更为霸道的力,凫丘感觉到这力量在试图把自己的魂抽离出体内。小仙人心想道:完了,多年修行要尽毁于此了。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火焰打断了那人的束魂之术。 “走!”语罢,那群魔族的人就立即消失在了屋内。 “你再来晚一点,我,还有他们的命就都没了。”凫丘指了指自己和地上的人。 “我没打算救你,也没打算救他们。” “好,好,好。你不救那就只能我自己救......”说完这句话,凫丘就晕了过去。 林辙在凫丘的身边蹲了下来,上下大量着。半晌,自语道:“怎么看你也不是块当仙人的料,胆子小还那么容易被骗。你师父可真不负责,他大概没教过你不要去轻信别人的话吧,尤其是像我这种人。” ☆、反面 白玉又开始闪烁起来,林琰再次现身,道:“好了,别再胡闹了,赶紧替这位...疗伤吧。” “好好好。”林辙说着便扶起地上的凫丘。 林琰帮着扶正凫丘,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地上的四人一眼,说道:“尊主,可能这件事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 北方一处清冷幽僻的地方住着一群意志偏离于神、仙、人观念中所认定的正道的种族。在凡人眼中他们是青面獠牙样貌可怖的怪物,在仙、神眼中他们则是守序邪恶的非正义代表。他们就是天生具有法力,无死无生的魔。 魔所说是无生无死,不入轮回,但如果被兵解就与死无异了。肉体一旦被损毁,魂魄之力就会大大受损,兵解后的元神要是没能依附于具有灵力的法宝,就会遭受天劫。渡劫失败者就会成为劫灰归于天地间。而成功渡劫者,也要过五百年后能再度恢复原形。 为了平衡六界的力量,每隔千年后的在一百年内,魔族的法力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这不仅会使魔的功力大大被削弱,而且也会令原本在鬼族有绝对领导地位的他们失去信服力,甚至会被一些妖与鬼屠杀。这一百年,注定会是魔族最艰辛的时期。 魔族居住的那地方黑夜漫长到没有尽头,无论何时,人们抬头都只能瞧见天上的那一轮一尘不变的皓月。 一位身材颀长散发披襟的女人,拖着她长长的黑袍,无声地走在一道杳窱又萦纡的走廊。寂然无声的月夜下,响起了阵阵清脆短促的铃铛声,勾魂似的由远及近在长廊中回荡。 走了一段路后,那女人忽然皱了皱眉,警惕地眯起了双眼。就在这时,从她身后走来一人,贴着他的后背戏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阴爻,你这是要去找我吗?” “陵光长老。”阴爻镇定地立在原地。 “嗯?”身后穿着一袭红色衣裳的男人神色平静地应着,一只手悠闲地玩着阴爻的长发,另一只手搂着她纤细的腰。 “一股人间的气味,你是想告诉我你去了人间,然后试探下我对你是否忠心?” 搂在腰间的手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司徵用他的两根手指轻轻拨动着阴爻腰间系着的铃铛,悠长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漆黑的走廊。 司徵随即放开了前面的人,绕过阴爻继续往前走去。“你怎么可能会忠诚于我?”司徵转头用余光冷冷地看了身后人一眼,冲那人说道。 “我替你隐瞒了,尊主什么都还不知道。” “然后呢,劝我回头是岸?” “对。” 司徵轻笑着没再回应她,径直走往朱雀殿。 “陵光长老,我们在金河村连着取了五个凡人的魂会不会太......太”一位魔兵怯怯地在司徵面前说着。 “对啊,昨晚取仙魂的时候还差点被尊主撞见。”另一人也立马跳出来说。 司徵斜靠在椅背上,神情自若地说:“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在他验证他的猜想之前”他突然顿了顿,然后瞄向众人继续说道:“我们不如多去做点事,把能取来的魂都取来。反正这件事大家迟早会知道。” 朱雀殿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连粗重的呼吸声不敢出。 “难道你们是想变成像执明长老一样被兵解吗?”有一道威胁落了下来。 玄武殿位于魔界的北方,一条墨色长河悬于其上。执明长老的职责就是每日观测长河之水的运动,镇北方,治风雨。 河水慢条斯理地流去远方,殿内两团冥火寂静无声地孤独燃烧着。而那位执明长老却多年未出现在殿内。 五十年前,魔族的法力首次被削弱,未过几日鬼族便敏锐地觉察到了此事,于是立即计划向魔族发动战争,借机打压其势力,为本族在这一百年内争取到独立地位。魔族的众人功力大减后,都在设法对外隐瞒此事。此外,上一任的魔尊还派出部分的魔兵、一位长老以及一位护法去人间和仙界找寻恢复之法。然而由于魔族的实力大为减弱,再加上丧失了一部分兵力,这场猝不及防来临的大战对于整个魔族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劫。 鬼族与魔族的这场大战一直持续了数月。此间,长河之水倒灌,宫殿倾塌,霪雨不止。不可计数的灰烬弥漫在稀薄的空气中。随处可见的是腐烂的肉身以及破损的魂魄。 大量魔兵为敌所杀,灵肉分离,肉体被损毁后最后尽数化为了灰烬。 魔尊虞橫为了保护族人,选择自行兵解来壮大元神,瞬间释放出体内全部的力量去抵抗外侵。最终鬼族的人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几个侥幸存活的人逃离了魔界。而兵解结束后的魔尊虞橫由于魂魄遭受了不可回转的重创,元神与肉身一同化为馀灰,归于天地本源。 这场大灾劫过后,虞橫的儿子虞休辙继任了魔尊之位。利用停战间隙,让族人重新休整。几日后,先前被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里面就有执明长老林琰和护法阴爻。大战过后,族人带着他们仅存的期望去迎接他们归来,却被他们的一句“未找到恢复之法。”再次刺痛了双眼。 再后来,各色各样的传言在私下蔓延开来。 “一定是有人将我们法力受限的消息透露给了鬼族。否则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攻打我们。” “大战时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只有那些人躲过去了。” “如果不是治风雨的人擅离职守,我们未必会败得那么惨。” “我们坚守了那么久,就等来他的一句’未找到恢复之法。” 大家的矛头渐渐都统一地指向了执明长老林琰。 为替尊主虞橫和死去的无数族人报仇,于是将林琰强行兵解。最终林琰被吊在火湖之上,接受碎骨的惩罚,灵肉被生生地分离,并被捣毁肉身。自此玄武殿再无主人。 春还刚露了个头,金河村后山的山腰上就又添了几座新坟。除了意外路过的几只小虫,就再也没有其他人造访。 村长等人第二天离奇地苏醒在家中,又引起了一阵恐慌。正午,村长带着村里几个健壮的男子,拎着锄头,砸毁了更夫的村舍。最后还是不放心,又往那一堆废墟上添了把大火。熊熊火焰一直烧个没完,直到半夜才消停了下来。残留在木堆上的火星时不时闪烁着,像是依恋此处不愿离去,映的金河村上空红通通的。大火后的余温将金河村一下就带到了大暑时节,热得梦中的人频频做着噩梦。 更阑人静,一个人影又来到了村口的那片废墟边。 凫丘俯下身,用手轻轻试探木条上的温度,随后便开始在废墟中搜寻某样东西。 他一边寻找燃香,一面思索着。 昨晚断了那柱燃香后魔族的人便开始心急地动手了,说明他们一直以来就藏身在燃香中。更夫死后就没人打更了,可为什么村民还要在屋内点燃香来计时呢?还有第一位死者,村长的妻子,死亡的时辰尚未可知。但按照村长的说法,他妻子是在为他备完午饭后才乘上马车回乡省亲的,应该是在她出村之前就遇害了,如此推算就应该是正午前后。虽然尸体的处理方式与更夫老罗的一样,但却不是在晚上。这应该就不是同一人做的案。如果是魔族的人在人间滥杀,怎么敢这么招摇地把尸体种进土里,这么做除了挑衅仙神,他们得不到一点好处。那另一个凶手又是谁?魔族的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取凡人的魂,而是......取仙魂。 想到这,凫丘惊恐着抬起了头。一柱燃香凭空出现在了眼前,上边还牵着一缕长长白烟。 忽然点点火星汇聚成了一团朱红色的烈焰,接着又化成一位男子。那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凫丘。 “你是......昨晚的那个!” “在下是魔族的陵光长老,司徵。”司徵瞧见了凫丘眼中没隐藏住的恐惧,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必那么害怕,虽然你已经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但我还是不会杀你。你都找来救兵了,我们不会愚蠢到为了取一个小小地仙的魂而给我们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今晚在这等你,只是想向你打听件事。” “什么?”凫丘突然对他想问的事情好奇起来。 “你有没有在昨晚救你的少年身边看到过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女人,腰间挂着个玉笛的?”对面的人的语气突然变的严肃起来。 “......”一时之间,凫丘显得有些无措。 昨晚在他倒地后很快就没了意识,但是那天在金水河边看到林辙的身边有个女子,难道就是她吗,虽然看背影也看不出年纪到底有多大,但是那笛子却是...... “你这是在想着怎么撒谎吗?”一个毫无预兆就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不不,我是在回忆呢!”凫丘连假话都还未想好就被戳中了心思,急忙否认。 “没关系,不管你说真话还是假话,我说了不杀你就不会食言。不过,你也不必回答我了,有你刚才的反应就足够了。多谢你真城的回答。”说完,红衣男人满意地离开了,点点红光渐渐褪了下去,天也一下凉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初春之时。 废墟之上独留一位沮丧的人。凫丘愁着脸,心想道:完了,这下罪过大了,害了自己的恩人不说,自己还成了魔族的帮凶。 ☆、镜面之后 半月前的一日,阴爻突然匆促地来找虞休辙,跟他禀告:“离镜最近转动的角度一直在往南方偏离,后来又透过其上的摩史之眼看到,青稜山以南的金河村不久会有大量的人死去。应该跟我们的人脱不了干系。” 听完这话,虞休辙微皱眉头陷入了深思。 魔族的人为什么会去滥杀凡人,他们身上一点价值也没有,更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难道是为了他们体内的魂? 是大部分人还是个别人做的?南指的真的仅仅是青稜山之南吗? 虞休辙神情复杂地审视了阴爻一番,而后又沉心静气地回答:“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亲自去调查的。 阴爻她真的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吗? 不知是何处的树上栖着的鸟喳喳交个没完,朝雾一散,金水河上映着的太阳格外耀眼。 一早,有个人便晃身进了村长家中。 村长刚洗完脸,抬头就看见那人正悠闲地坐在那儿喝茶,心里一紧,慌慌张张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闯进了我家!” 这位不速之客气定神闲地手握着茶杯,听了村长的那话后,叹了口气道:“村长果然贵人多忘事,这么久以来我都在你的村庄,你居然都不认识我。就在前几天,我还在老罗家给你们守村呢,那晚其实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在屋内。哦,还有前天晚上,是我救的你们。” 村长抬起胳膊,用手指着对面的人,手指一直打着哆嗦,许久才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仙,恰巧路过此地。”凫丘盯着村长的脸,轻描淡写地说道。 村长被怔在了原地,双眼也变得无声。半晌,只听见扑通一声,村长跪倒在了凫丘脚边。 这时,门外恰巧跑过两个小孩,正显尴尬的凫丘于是立马叉开话题,开口问道:“你家的孩子呢?” “在...在他大伯家,由我弟妹照顾,现在孩子还不能断奶。”村长像认错似的,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既然知道那么小的孩子离不开母亲的照顾,你为什么还要杀你的妻子?”凫丘顺着他的话,绕到了正题之上。 “不...不!”村长眼睛瞪着圆圆的,惊惧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不久,原先像是灵魂出窍了的村长一下激动了起来,忙给凫丘磕头,“大仙,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一时冲动才杀了她的,都是她,她在外面有男人,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才......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凫丘被他这动作吓到了,儿子都还没有就先有人给自己磕头了。他拉着村长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无奈地上的人实在是顽固,不答应救他就不肯起,“你不必如此,做错了什么都会有公正的审判,不会冤枉也不会滥杀,只要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村长不停耸动着的双肩开始渐渐平静,随后向凫丘坦白了一切。 一年之前,村长弟妹偷偷跟他讲,他妻子像与别的男人有染,这对于村长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在他心上重重划开了一道深口。因为那时村长的两个孩子才刚出生不久。这就像是一盆冷水把他的激动与喜悦从头浇到了尾。作为这个村的村长,自然是要顾及面子,所以他一直把这件事当成秘密,自己咽下了肚。表面上装作与自己妻子恩爱有加,实则心里却是苦闷与愤怒。内心每日都在挣扎中度过,这使得村长夜夜噩梦不断。那段时间里,村长已是整日疑神疑鬼,一日又撞见自己的妻子在村口与别的男人说笑,一下就起了杀心。就在他妻子准备回娘家的时候,村长把她杀死在了村外,并把尸体扔在了一片偏僻的小树林里。谁知第二天,他妻子的尸体竟会出现在荒地里,还单单露着颗头。 凫丘终于明白了,村长的妻子是村长杀的,而老罗则是被魔族的人杀害的。他们把两具尸体都种在地里就是为了引导大家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果然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魔族的人是为了取仙魂。 身负罪孽是最严酷的惩罚。不论是杀死妻子的村长,还是把那四个男人推去守村的老人。 凫丘起身,站在泣不成声的村长面前,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位凶手也不会再来杀人了,而你就守着你这小村庄用后半辈子忏悔吧。” 村长颤颤地说道:“多谢...多谢慈悲的大仙!” “等孩子再大一点了就接回来吧。”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凫丘在正要推门时,又停住了手,转过头来提醒村长道。 屋内突然没了声音,许久,才爆发出悲切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 村长他的弟妹结婚至今都未诞下一儿半女。也许与村长妻子有染的男人从来就是不存在的。也许仅是他弟妹的私心。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了起,原本在小憩的阴爻立马清醒了。 阴爻快步走到大殿去迎接那人。 “尊主,您终于回来了。” “嗯。”虞休辙向后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阴爻,说道:“我已经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包括你隐瞒我的那部分。” 阴爻面露微笑,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觉得司徵做的有错。附魂,取他人之魂附于自己体内来强大元神,这样的确能大大增强我们的法力。” 虞休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随即反问:“你当初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方法,却向林琰,向我,向所有族人都隐瞒了。如果你觉得附魂是对的,又怎么会藏而不说?” “方法没有对错,只有有用无用。我当时不说,只是觉得未到合适的时机”阴爻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尊主,请您不要被某些人影响了,多为自己和族人着想。属下告退。”离开前,阴爻还瞥了一眼虞休辙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白玉。 两人所有的对话都被林琰听了去,他也明白,这些话本身就是阴爻想让自己听到的。因为她应该很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其实一直待在虞休辙身边。 在林琰被兵解后,魔尊虞休辙从未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林琰即是他的师父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众人都因新魔尊的公正不徇私情而心怀敬意。但阴爻知道尊主平静外表下实则隐藏着巨大的悲痛、遗憾、愤恨。她认得尊主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半块白玉,那原本是林琰的。 早在前任魔尊虞橫派她和林琰去寻找恢复之法之前,阴爻就已经通过离镜预见到了魔族将遭受的这场大浩劫以及,林琰的死。 一路与阴爻同行,但阴爻却无显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他们一路上既要避免被妖族、鬼族发现,又要小心翼翼地偷混进仙人当中去打听恢复之法。九死一生,却也没有寻找到方法。后来得知魔族正在经历一场大战,大家才不得不空手回到了魔界。在返程路上,林琰对阴爻说道:“回魔界后,你不用管我,保护好自己就行。”阴爻也只是沉默着接受了这话,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感动,也没有一句忠告与安慰。 当林琰跪在大殿,在族人渴切的注视下,用一种能深深刺伤众人内心的声音对魔尊说出“属下无能,未找到恢复之法。”时,当她被阳爻护法碎骨时,当她的肉身被火湖上的气焰灼烧至灰烬时,阴爻都只是作为置身事外的人,在一旁静静观望。 于是林琰认为,相比其他人,阴爻缺少了太多的感情。 白玉闪烁了一下后便化成了人形。林琰见虞休辙沉思默虑着,倒了杯水递到了他面前,然后上前轻轻帮着虞休辙舒展眉头。 虞休辙道:“大量残杀阳寿未尽的凡人,势必会引起人怨,甚至还会为我族招来仙神的讨伐,而依靠附魂能增强的功力微乎其微,这根本不值得。我能想到的东西,相信阴爻也能想到,更何况她还能够观测到未来。我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林琰双手握着他的肩,面朝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在阴爻的身上虽然少了点人情味,但是绝对的忠心她一定是有的,你要相信她。”林琰顿了顿,“也许,是她知道反对附魂会对你不利。” 青墩阁上高悬于空中的离镜在无休止地转动。 “阴爻。” 站在离镜的阴爻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样貌清秀的女人向自己走来,然后张开手拥抱住了自己。但阴爻依旧面色平静,没有回拥她。 “对不起,林琰,我触碰不到你,因为你已经没有肉体了。我不是尊主,不想假装,不会陪你玩着自欺欺人的幼稚游戏。”又是一番话十分不近人情的话。 林琰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想法有时就会决定一个人能拥有的东西。虞休辙认为我没死,所以他从未失去过我。而你,”她突然停顿了下,略带失望地望着阴爻眼里的自己,遗憾道:“而你却永远的失去了我这个好友。” 说着,林琰松开了手。 “好了,我你也见到了,快回去吧,离开白玉太久了小心被别人发现。” 林琰觉得有些感动,难得阴爻也会对她表露真情,按捺不住心中的愉悦,对她说道:“谢谢你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阴爻摆了摆手,转身继续做她的事。 林琰盯着她看了一阵,然后才离去,心道:能把真心话与忠心的劝告说的那么刺耳,把感情包裹的那么严实的也只有她了吧。 有人外显美好而深藏丑陋,又有的人则是喜欢收起自己所有的善。站在镜面之上,映照出的人,究竟是实像的缩影还是仅是个翻转面? ☆、莫测 林琰出了青墩阁,谨慎扫视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悄悄顺着小路返回虞休辙的住处。 路上未被人发现踪迹,谁料在虞休辙房间门口险些撞上一位老熟人。司徵在虞休辙屋内。 林琰一脸疑惑,他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儿? 而虞休辙恰巧瞧见了躲在门外的一个近似于无形的小身影,一下犯了愁。就在他正寻思着如何才能让林琰脱身的时候,司徵挑了个正好朝着门口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虞休辙看了眼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觉得烦,腹诽道这人满脸写着我要来找事还故意装出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真是虚伪。 司徵自然是听不见虞休辙心中嘀咕的东西,一本正经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袖,然后头也不抬地问候了句:“小辙最近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好久没到你了。” 虞休辙心道果然是来找事来了。 为了不被司徵发现林琰,虞休辙尽量不再一直注意门外,挨着司徵坐了下来,顺着他的话地接道:“我不就一直都在这儿吗,哪像司徵叔叔那么清闲,还有空去人间游山玩水。您那么久都不回来,我差点还以为您和哪个凡人看对眼了,所以如此留恋人间。” “是吗?”司徵拄着头回忆着,“我前几日回来过,还从人间带来了一坛好酒,想找小辙喝酒谈心,结果松芜说你不在,真是可惜了我这好酒。” 虞休辙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会避重就轻,还一直揪着自己不放。但面上又讨好的给司徵的杯中续了茶,笑道:“叔叔什么时候喜欢找我喝酒了,谁不知道族中阳爻才是最懂酒的,为何不去找他,难道是怕阳爻发现叔叔去了人间”虞休辙顿了顿,紧接着又道:“不过,既然我让叔叔白白浪费了一坛好酒,就应当赔罪。这样,我让泗工替我去贮藏着美酒的天禄房去寻一壶酒来,我们好好喝几杯。” 说着,虞休辙起身,拍了拍马鞍,烈马泗工便飞快地奔出屋内。 司徵若有所思地看着泗工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才收回了眼神,扭头对虞休辙客气地说道:“尊主说的是哪儿的话,属下只是与您开个玩笑,哪儿还能要您赔罪呀。今日我只是来看望下您,喝酒恐怕是没时间了,属下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言罢,司徵转身便走。 而后又在门口慢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听司徵自顾自慢慢说道:“才离开了几天啊,泗工居然连天禄房在哪儿都忘记了,明明在南边,非得往北边绕个远路走。” 待这个大麻烦走远后,虞休辙才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总算躲过去了。 就在起身的时候,虞休辙把白玉偷偷摘了下来,并顺手藏在了马鞍下面。林琰在泗工出来时便迅速附在了白玉上,而后与它一同逃离了司徵的监视范围。 林琰握紧了拳,咬牙想道: 他的韶华,就真当只能傍着那块白玉度过了吗? 他的,十年,百年,千年又该如何过? 在这一日过到头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魔界。 那人一进大殿就带来了一股死人味,惹得左右的人都频频蹙眉。也许是注意到了周围人的反应,那人略带歉意向大家欠身赔笑着。 虞休辙一时有些看不懂这人的目的,于是问道:“鬼族的使者大驾光临,是为了何事?” 使者蜮人一听这话,立即换了脸色,态度强硬地接道:“既然魔尊您问到了,我也就直说了。近一个月来,我们按照阴阳簿上记录的阳寿已尽的人名去人间收魂,谁知次次都被你们魔族的人抢了先,不知你们是何意?” 虞休辙听闻此话,偏头看向了司徵,却发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和他的部下打趣。 蜮人又笑里藏刀地说道:“魔尊大人,希望您和您的属下都能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如今的魔族已经不再像是从前了,无端挑衅他族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这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恐怕是有人擅作主张瞒着大家做的,我查出是谁后定会严惩,并把魂归还赔罪。”虞休辙懒得理会他的威胁,毫无波澜地回应道。 蜮人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又没这个胆子继续在他们的地盘里胡搅蛮缠,最后只得愤愤地丢下了句“限你们七日之内给我们个交代。” “不用七日,五日便可。”虞休辙觉着这使者也算是好玩,便继续逗他,看着蜮人气愤离去的背影,又赶忙好心地提醒道:“使者慢走,路上小心。” “这位可真是个性情中人啊。”一位衣着绿袍单手背在身后的男人笑道。 随后人群中传来阵阵哄笑。 虞休辙清咳了几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又看向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孟章长老,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尊主。”孟章长老拱了拱手,目送着虞休辙出了大殿后,对着众人大喊道:“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调查,在嫌疑被排除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踏出魔界半步!” 直到这时,司徵才结束了他的娱乐,抬起头看向大家。 “夏苍,你准备怎么查呀,一个个调查过去得查到哪年哪月啊,虞休辙说好的五日,你难不成在当他是在开玩笑?”司徵插着手,面带不屑地看着他说道。 孟章长老夏苍一直以来就看不惯司徵这副吊儿郎当又目无尊长的样子,于是立马下令把他绑了带到关押有罪之人的狱中。 “夏苍,你做事不公,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关我,我不服气!”司徵突然在大殿上耍起无赖来。 夏苍被他这反应也是弄得一脸尴尬,忙施法把他嘴给封了,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将这个不服管教的陵光长老带走了。 “其余的人,一个一个来接受调查然后登记,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躲过去。”说完,夏苍便领着人前往朱雀部。 首先被调查的就是朱雀部的人。 夏苍令属下将人都单个分开来审问。 “这一个月你都在哪儿,有什么人能证明?” “我一直在修补南边长河经过的那座石桥,和我一起工作的七个兄弟可以作证。” “你们朱雀部持有附魂杖的那群人最近都在做什么?”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平时也接触不到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人。” “你的话我们会向那七人核实,核实无误后你就可以走了。” “多...多谢大人。” “好了,下一个。” ...... “他怎么还不出来啊,会不会被扣下来了?” “照他们这样一个个问下去,真的像长老说的那样,鬼族找上门来了都找不到那几个抢魂的。” “你说尊主怎么会让孟章长老这个老古板来查着件事啊?” 审讯室外面,等待着受审的一众开始一个个挨着头私语。 “不许交头接耳互换眼神!”一个守在门外的护卫提声威吓道。 嘈杂的喧闹声一下就都全部消失了。 另一边的大殿外,人都散了去,也显得格外的安静。 阴爻与阳爻闲聊了几句,刚从大殿退了出来,就撞见了那位在大殿用一句话就能震住四方的人。 阴爻正色道:“夏苍,你怎么不去查人,为何又折回来了?” “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我知道你每日都要在青墩阁观测离镜,自然是不会离开魔界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司徵,他最近有些古怪,我想不光是我,就连尊上应该也察觉出来了,他总是阴晴不定的,就像方才在大殿上闹得那一出一样。”夏苍认真地说道。 阴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他其实就像是个孩子,你年长他不少,当称得上是他叔叔了,小孩子在长辈面前偶尔闹闹脾气正常。” “带着几个亲信,整日不见人影也是正常?阴爻,包庇他也要有点个度。”夏苍差点要发作,随后看了看阴爻,又压着火反驳道。 阴爻地叹口气道:“一来我是能预见某些事,而滥用这种能力是会给族人带来灾祸的,二来你也知道我在偏袒司徵,既然是偏袒,若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我也定会帮他隐瞒的。所以我是不会去的,长老还是另寻他人吧。” 阴爻走后,留下的夏苍表情更是令人畏惧。 而这一一幕幕都被躲藏在马鞍下白玉中的林琰看了去。 另一片随处都飘荡着亡者的魂,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生存着另一帮人。 迎着地界的阴火,走来一人,那人举止意外的好笑,又要装作正经的样子又要忙着谄媚,见到堂上正坐的人,便习惯性的跪了下来,禀告道:“大人,属下探查回来了。他们魔界现在可真算是一滩烂泥,长老没长老的样,就连那个新魔尊也是一副小孩子样儿,只顾着耍嘴皮子。” 蜮人面前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原本不想多搭理,听到他口中形容的魔尊后,才提起神,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我在大殿上对着那魔尊就是一顿指责,并且令他五日后,带上人和夺去的魂来给我们赔罪。”蜮人见鬼王伏相对此事很是感兴趣,于是开始滔滔地编起故事来。 “蜮人,我最后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对方的提高了音,威胁道。 ☆、昨日 蜮人低着头,在鬼王伏相面前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待蜮人离开后,伏相又唤来一个侍者,将一个双层的木盒交给了他,轻声嘱咐道:“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林琰,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是。”,说罢,侍者恭敬地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木盒,一闪身便消失了。 伏相依旧在回味着蜮人带来的情报,新魔尊虞休辙个性与众不同,不按常理出牌,作风没有一点虞橫的影子,陵光长老司徵也是性格乖张,不服管教,最重要的是,他们俩人面和心不合,互相看不上眼。 连内部都这么乱了,还如何与我们一争高下,更何况我们还有最致命的秘密武器。伏相勾着嘴角,手指有节奏的打在桌面上。 鬼族领域的河水都是青色的一片,浑然不见底,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却是对此习以为常。在地底下生存久了,阳光对他们来说已变成了一种极为可怕且难以适应的东西。 因此,鬼族的人才那么热衷于追随月,在光线不那么刺眼的晚上欢腾起舞。 鬼有生无死,人死魂便成了鬼,魂重新投胎便是鬼又获得了重生。他们就是天地间这么自在的一群存在。 然而,自在是相对的,多年来,鬼族的行动一直受限于魔族,被他们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属。不甘受缚于人的族人们潜心计划着脱离魔族的管控,派出卧底偷偷潜入魔族内部,历经千番波折,在卧底与鬼族众人的努力下,终于将卧底送上了具有发言权的位置。 而那年魔族法力突然被削弱,给了鬼族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联合已经深潜内部的卧底,给魔族的人来了个猝不及防的重击,虽是损失惨重,但却换来了鬼族在此后数年的自由。 人、鬼的野心都是会无限蔓延开去的,当初的简单脱离的愿望实现后,一个更大的野心也在慢慢孕育成型。 虞休辙回屋后,却仍未发现林琰的身影。脑中冒出各种各样的可能,就在他焦急担忧的时候,一双手慢慢环住了他的脖子。 “放心,我在这儿,没出事”一道轻柔的声音贴着虞休辙的后背传来。 一听是林琰平安无事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起了一点怒意,转过身望着林琰道:“林琰,你差点把我吓死,你又跑去哪了?” “我...”林琰偏过头躲过虞休辙的眼神,看向泗工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去以前常待的地方转了转,毕竟好不容易又有这样的机会,我怕以后再想看第二次就难了。” 一切的情绪都被林琰的这几句话冲淡了,现在的虞休辙只想紧紧拥抱她,给她点温暖,给她点她仍生存着的真实感。 “小辙,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无数次了,你无数次表露出这种悲伤的神情,我明明知道那不是同情和怜悯,但是我还是很难过,我不知道如何去宽慰你,因为我觉得...一直以来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站在虞休辙面前那位女子,闪动着眼眸,微微哽咽地说道。 “我...我有点事要出去,你留在这,千万别出去,外面夏苍查人查得很严。”虞休辙好不容易才把第一个字完整的发了出来,随后边说边走向门外。在林琰看不见的地方,他抬起头,收了收眼中的泪光。 一人之力在许多时候都是十分微薄的,不能流转时光,更不能倒转命运,就连试图挽留也显得那么无力。 “小辙,这位就是你以后的师父了,她叫林琰,是我族的执明长老。” “姐姐好。”当时年少的虞休辙看见对方是一个娴雅端庄的女子,忍不住便叫了声姐姐。 林琰掩着面浅笑着,算是默应了他这个可爱的称呼,这才让虞休辙逃过虞橫的一顿责骂。她将一双白皙的手伸出了衣袖外,瞧着虞休辙还愣在原地,于是上前主动拉起他的小手,对虞橫说道:“尊主,属下这就带少主去学习了。”然后便拉着虞休辙离开了。 路上,虞休辙一直纳闷着。这位姐姐的手看上去白净,实际上也是冰冷的,我随着她走了这么远,却丝毫感受不到她手心有升起的温度。 他抬起脑袋看向林琰,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正正经经地问道:“姐姐,你很冷吗?” “不冷,但是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像是永远都解冻不了的寒冰。”林琰微笑着回答道,看着虞休辙这副样子觉着十分讨人喜欢,于是顺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虞休辙大概只专注于她的回答了,丝毫都没在意被摸头占便宜的这件事。过了一会儿,这个有十万个问题的小朋友又发问:“为什么会这样呢,一直都是这样姐姐你难道不会难受吗?” “难受,可难受了。”林琰耐心地顺着他的话往回答,脸上的笑容一直未褪去。 “那可怎么办呀姐姐。” “姐姐也不知道呀” 一旁一直絮絮叨叨的虞休辙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双手握紧了林琰的手。 “这样还冷吗?”虞休辙盯着她的手,满脸认真。 听到他这话,林琰突然愣了在了原地,停下了脚步。 “不冷,也不难受了。” “那以后我会一直牵握着姐姐的手的,这样姐姐的手就不会再冷了。” “好啊,小辙说话算话啊,不能半路就丢下姐姐自己走了。” “嗯!我们拉钩。” 说着,一只小手便高高地举到林琰跟前,于是林琰也弯下腰,伸出小拇指去勾虞休辙的小手指。 树上的叶子熬成了枯黄色,一有人经过便纷纷飘落下来。 林琰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反反复复的欣赏着。虞休辙为了避免被姐姐嫌弃自己太蠢,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看落叶。 “小辙看出什么来啦?”在他蹲下来后,林琰的注意力一下便被这孩子拉了过去,于是就在一旁偷偷观察着这孩子的动作。 那个蹲在落叶地上的小男孩摇了摇脑袋。 林琰倒是没表现出失望,而是绕道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始跟他聊起了天。“小辙你知道吗,在人间,落叶的时候便是他们的秋。人间分四季,四季为一轮,分别被叫做‘春’,‘夏’,‘秋’,‘冬’,我最喜欢的是春。虽然魔界没有四季,但我还是会依照人间的算法,计算何时为春,何时为夏,何时为秋,何时为冬。每当在我自己计算出的春季里,我发现我的心情就会格外的好,甚至就连冰冷的寒手也不会令我觉得难受了。” “既然魔界都没有春,那姐姐计算人间的春天还有什么意思,而且你身在魔界,人间的春怎么会治愈你的寒手?”虞休辙一时觉得她的想法难以理解,便问道。 “因为爱,所以做任何事都会觉得值得,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甘愿选择深信不疑。” 林辙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字专注地回答道。 她的双眼好像在闪烁着光芒,里头有的不是悲伤,而是坚定。 有些颜色被封存在时光的转轮中,百转千回,却永不褪色。 她的眼神,她的这番话就同那些颜色一样,永远完整的留在了虞休辙的心中。 那个不知该算是人间四季中哪一季的一天,虞休辙第一次与她相遇。 “尊主,您听见属下说的话了吗”泗工小声在耳边提醒着,也不知道他重复了几次,虞休辙才结束他的出神状态。 泗工不知是什么时候跟着他出来的,在只有他们俩人的时候向虞休辙汇报先前撞见的一些事,谁知虞休辙像是丢了魂似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没回应泗工。 “什么事?”虞休辙收了收一样的情绪,面色从容地说道。 “方才,我与执明长老在通向大殿的那条长廊上看到了阴爻护法,在与孟章长老争吵。好像是为了陵光长老的事情。”泗工拿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尊主大人没有办法,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遇到了?他们有没有发现你们?”虞休辙一听在大殿外撞见了夏苍和阴爻就又紧张了起来。 “没有没有,尊主您别担心,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怎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您面前?”泗工怕他着急,连忙解释道。 听到他们没事后,虞休辙才安了心,然后跟泗工说:“那就好,司徵的事情我相信夏苍自有调查他的办法。至于阴爻,虽然林琰向我保证过她是忠心于我的,但还是不能太过信任她。” 听到“林琰”两个字,泗工才明白了刚才虞休辙的异样是为何。关于那位执明长老,那个女人,泗工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只好每次除了执行虞休辙的命令外,其余不与她多言一句。毕竟她是大家口中的叛徒,是间接害死他上一任主人的凶手。 盲目的信任最是可怕,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虞休辙对她没有恨,甚至连一丝怀疑也没有,就这样放心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为何一向极有主见的虞休辙却常常会被她的想法所左右。如果林琰一直以来都包藏祸心,那整个魔族岂不岌岌可危? ☆、循声问路 一个黑色的影子折在地上,然后又被一阵从长河上方飘来的风吹散了。 那座关押犯人的牢狱始终保持着它那副慎人的样子,压得里面外面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已经过了整整一日,司徵被关进狱中,却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倚墙翘腿等着接受审问。 “夏苍,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要审我吗?”司徵等的有点不耐烦。 一个男人刚刚跨入门口,便听到了他的抱怨。 “一个疑犯还敢数落审判他的人。”那人轻步走到了司徵面前,“陵光长老真是不断给我跟新认知啊。” 原本吊儿郎当的司徵见到眼前的人,迅速直起了背,问道:“怎么是您?” “那你以为是谁,夏苍还是阴爻?”那位男人脸上显出些许怒意,说话间便在司徵面前坐了下来,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司徵,暗下脸说道:“我们俩个就不用客气了,我就这样一个一个问题来问你,你按你自己想的回答就好。这一个月来,身为长老和朱雀殿的守护者的你去了那哪儿,昨日鬼族使者蜮人说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说师父,你也说我们之间不用客气,那还绕什么弯子,直接问我是不是去人间杀凡人附魂了不就好了?”在整个魔界,司徵最敬重的就是他的师父,魔族的另一位护法——阳爻。但他同时也受不了他师父说话拐山路的毛病。 一听这话,阳爻摇着头叹气,无奈地说道:“我怎么就教不好你什么是礼节呢,还有为师是真的不希望这些事与你有关,毕竟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师父我就跟你坦白了吧。”司徵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盯着他的师父看了一阵。 阳爻明白他这徒弟终于要正正经经跟他说会话了,于是示意门口的守卫都退到长廊外。 “师父,杀凡人的是我,想要附魂的也是我,我这么做有错吗,为什么我为了族人做了那么多却要受罚?”司徵说着激动地握起拳头,接着重重砸在了床沿上。 “原来真的是你。”阳爻突然有些丧气,沉默着垂下了头。 “没事,师父,您该怎么罚怎么罚,我都能接受,您千万不用心软。就是因为有您这样公正无私的人在,才没有让林琰那样的叛徒在族人掀起更大的浪。”他明白,他师父这副模样摆明了这事没那么容易就被轻放,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引来他族的怨怒那就少不了要被责罚。 “傻孩子。”言罢,阳爻再没有说多余的话,静静走了出去,像个败军之将一样。 “师父,小心林琰,她还在虞休辙身边。”那个已经坦然接受一切的孩子追在他师父离开前提醒了一句。 “好。”门外的人哑着声音回答道。 那一道黑影忽然又聚了起来,绕过那座大大的牢狱,贴着地迅速向魔界中央游去。 虞休辙的房中有一处暗室,原先是他父亲为了使他免遭不测秘密修建的,给他逃命用,而现在那里换了一个新的主人。 林琰在虞休辙休息后便进了暗室。暗室的四壁虽然都是用坚固无比的雀璞石筑成的,但却能清楚地听清外头的任何一点声响,林琰有些羡慕虞休辙,有个这么爱他的父亲,替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想得如此周到。 桌上的半块白玉闪着微弱的光,远不能照亮这整个屋,也许就是因为双眼看不清楚,反而耳朵就变得格外敏感。 “噔噔噔,噔,噔噔” 有人在外面敲打石壁,而且还在不断重复着这个节奏。 原先只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重复的声音一直传来,身后不停冒出的冷汗证明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是他们来了。 一位老媪曾经教给她,重物敲打三下意为问候,再一下为紧急,如果在最后还加了连续的两下那就说明这是族内最高领导者的指令了。 林琰从小生长在天地间的另一不见日光之处,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领着她长大的是一位从未和他人谈论起岁数的老媪。那位老婆婆明明没有双腿,但却每天拐杖不离身,提着一盏青磷灯,拄着一根拐杖,到处转悠。小林琰最喜欢跟在婆婆屁股后边,一面看着婆婆奇怪的移走姿势,一面听着拐杖一下一下打在地上的声。那声音听着总是那么有节奏,以至于每到一处,都能让身旁的人纷纷向婆婆投射严肃敬仰的目光。直到林琰稍大一些后,婆婆才告诉她这敲击声里头的秘密。原来引起大家注意的不是那声响,而是那节奏里面的指示与命令,她的婆婆也不只是个成天无所事事的老妇人,而是个奉命传达特殊指令的的人。 石壁外的敲击声响了一阵又安静了下去,随后又在另一个方位响起那声音,想必是在试探她所在的方位。 林琰凝神,而后化成了一道微弱的光钻入了桌上的那半块残玉之中。那半块玉闪烁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挪到了桌沿,最后整个掉了下去,发出清脆的一声。 虞休辙似是已经熟睡,没有被这声响打扰到。 而石壁外的那人却是接收到了林琰的回应,停止了击打。 聚集起来的那团黑影渐渐从地面上浮起,然后混在一阵风中散了开去。 “咚——咚!咚!咚!” 又到了四更天,金河村平静了一段时间后,又换上了一位新的人更夫。时间在慢慢安慰所有的苦难人。 凫丘几步飞上了村口新修的村舍的屋顶,曲着一条腿坐着,静静地看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慢慢游动在这个沉睡中的小村庄。他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支玉笛,将它摆在月色下端详了半天。 凫丘心道,这玉笛完完整整的,一处标记都没留下,是这笛子的主人太不拘小节,还是她在害怕这东西落入别人手里而暴露身份?躲躲藏藏的女子,突然就消失无踪迹的那个林辙,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天凫丘听完林辙那些无情话,就直接晕倒在他跟前,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第二天当凫丘安安稳稳从老罗家的床上醒来后才明白,林辙已经帮他疗了伤。他掀开被子撑起身想起身下床时,右手却被床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凫丘立马抬起手,一看,是一支玉笛。他松了口气,庆幸道幸好不是什么伤人的利刃。 拿起笛子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损坏,于是他就把这笛子收了起来,本以为肯定是林辙的东西,想待下次见面再还他。却没想到自那晚后就再也没遇到过林辙,而那笛子也不是他的。 那些看不穿猜不透的人才比较有趣,屋顶上的男人心情愉悦地看着在手上转动着的玉笛。有这笛子,不愁无缘再相逢。 牢狱里面的灯火燃了一夜,司徵闭着眼休息,朱雀殿部的人也一个一个接受完了调查审问。夏苍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一大早便来向虞休辙汇报事情的结果。 “尊主,属下已经调查完了所有朱雀部的人,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有十五个人曾在一个月内前往人间,而且都是未带有任何指令就私自到凡间去的。其中几个人是司徵的亲信,另外的人则是他的贴身侍卫,以及一些在朱雀部享有高阶层的管理者。另外,”夏苍突然低下了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最后是让阳爻去审问的他?他什么都承认了?”虞休辙看到夏苍这为难的样子便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让师父去审问徒弟,孟章长老真是好谋略。” 听不出这魔尊的话是嘲讽还是真意夸赞,于是夏苍便只好继续汇报他的审问结果,“陵光长老承认是他杀的凡人,他的目的是为了附魂。” “他说他杀了凡人?”虞休辙听到这一下就瞪大了双眼。 夏苍看到虞休辙这副震惊的样子,疑惑地询问道:“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虞休辙抱着双臂沉思。半晌,才道:“没事了。长老,关于如何处置司徵以及给要给鬼族的那一个交待就劳烦您再多费费心了。” “是,属下会在今晚想好对策,到时若需要尊主配合会再来找您商量。”夏苍见虞休辙并不想说出实情,心里虽是好奇,但没有继续往下刨根问底。 待夏苍离开后,林琰重新从躲藏的暗室走了出来。 虞休辙转身对她说道:“很奇怪,司徵说他杀了凡人,但那天他的架势难道不是冲着那地仙去的?我觉得杀了凡人和鬼族抢人魂的并非是他,他只是个替人收拾残局的人。在整个魔族,我想不出谁能让他这么付出。” 林琰伸出双手,然后把那块残玉展开在虞休辙的面前,平静地说道:“小辙,你看这块玉,它现在只有半块,但并非是它最原本的样子。它原本是完整的,后来被你一剑斩成了两半,其中的一半又在后来的多年里经历无数次的摔蹭、敲击,最后才变成了这样。一层伤覆盖着另一层伤,旧伤被严严实实地掩藏在新伤之下。如果你顺着现在的样貌去推测它所经的一切是极为困难的。没有线索和根据的推测往往仅是猜测者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费尽心力也许到最后结果也还是不如人意。” 拿起那块玉,然后又了然地点了点头。虞休辙有种错觉,就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岁月,林琰对他的那些循循善诱就仿佛近在眼前。她的话就是虞休辙的引路者,轻易就能让他坚定地选择跟随。 ☆、盘旋 几株随性生长的杂树挡住了一个洞穴的洞口,洞穴中的石壁上似是有彩虹,不过是曲曲折折的那一类。 轻盈的步子从山路那头缓缓传来,伴随着一个小女孩的笑声蔓延到洞口这边。 “咔嚓”一声,地上躺着的几根小树枝被踩断了。 好像是要惩罚这位不速之客似的,有股无形的力量把那小女孩就引到了洞口。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下就发现了躲藏在杂树后面的洞口。她仗着自己身材小巧,三下两下就扒开了枝条,钻了进去。 借着外面的晨光,那道弯曲的彩虹又骄傲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身姿。 咦,那是一条会动的彩虹? 小女孩歪着脑袋,满脸好奇地向里探去。 明明身后并没有别的东西在推她,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向往前挪动。直到距离那道“彩虹”仅有几步远时,女孩才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是一条蛇,方才看到的“彩虹”是它鳞片闪烁的虹彩。见到有生人进入,那条原本在享受自在的独处时光的蛇显得有些恼怒,拖着身子旋了几圈,最后把头高高扬起,用一双仅有亡者温度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入侵者”。 女孩被定在了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想要扭头去避开它的眼,却发现她自己的脖子像是腐朽老化了一般,僵硬得怎么也转不动。眼里瞬间挤出了泪花,她不敢放肆地大声哭喊,只能瘪着嘴,含着恐惧与绝望。 就这样,一个泪如雨下的小女孩便与一条蛇在这个洞穴中,安静对视了小半天。 半晌,这洞穴之中回荡起另一个声音“孩子,不要害怕,这是针尾蛇,它没有毒的。” 突然打破了死寂的这声音愣是把那小女孩吓了一跳,不过这也使女孩分散了注意,身体一下子解了冻。她向四周扫视了一番,看到了一位拖着长长衣裙的老媪。 衣服的下摆拖了一地,小女孩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奇怪的婆婆要穿这么长的衣服,难道就不怕自己被绊倒吗? 那位突然出现的老媪虽然衣着怪异,但模样却是十分亲切,尤其她脸上还挂了和蔼的笑容。老媪走到了女孩跟前,蹲下身,用手轻轻给她拭去泪水,然后又把她揽入怀中。 感受到了无声的安慰,怀中的人一动一动地开始抽搐起来,随后动静越来越大,接着一阵委屈的哭泣声爆发了出来。像是把那老媪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女孩紧紧揪住了对方的衣裙,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老媪不停拍打着那柔弱的小身体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慰着小女孩。她似是十分有耐心,一直任由着小女孩发泄着情绪,并没有去打扰。 因为女孩把头埋在了老媪的胸口,所以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惊喜而又纠结的神情。但随着小女孩的哭闹声渐渐平息,那一丝纠结也一点点褪去,似乎是做好了什么决定。 小女孩终于平静了下来,慢慢松开了双手,看着老媪衣裙起皱的地方,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然后低低 地发出一声:“婆婆,我” “不碍事,一件衣服而已。”女孩道歉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老媪拦下了,接着她又道“孩子,现在天都黑了,我带你去婆婆家中休息吧。” 女孩心里倍感疑惑,明明自己来的时候是清晨,怎么一下就到晚上了?对了,还有那条蛇! “奇怪,那条蛇呢?”想到那条蛇,女孩便立即绷紧了身子,慌慌张张在洞中搜寻它的影子,却发现它早已没了踪影。 一双柔软的大手扶住了小女孩的后脑勺,然后那人在她耳边说道:“哪来的蛇,这里一直就只有婆婆我一个人啊。” 黑色的浓墨几下就涂满了小女孩的眼眸,惊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她就先晕了过去。 眼中,脑中,都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这个时候,连恐惧也略显多余。 ☆、提壶捉鬼 过了大半日,夏苍又去找了虞休辙商讨如何应对鬼族的事。临走前,虞休辙若有所思地盯了眼摆在桌上的半块玉。 林琰一般是不会在族人的非休息时间出来走动的,除非自己在她身旁。她的这种自觉也让虞休辙省去了不少担忧。 但今日看到那块白玉的样子,虞休辙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林琰分明比自己更熟悉那玉,一定早已发现那玉又有新的残损,但却未在他面前提起。 有些事情一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 有些急于求成的人也快要露出破绽了。 青龙部的一位高阶管理者把虞休辙引领到了位于魔界东方的大殿之上。他一进门便扫到了坐在里面的夏苍还有阳爻,以及他们各自任命的几位管理。 他们最终决定将司徵送到冥界。非鬼族之人进入冥界必定是阶下囚的待遇,余生就要与饿鬼、各形各色缺胳膊断腿的野鬼孤魂做伴了。 虞休辙不敢想象如此骄傲,如此自命不凡的司徵,一旦去了那,他的将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他望了望对面的阳爻,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更看不出悲伤与惋惜。 也许,所处之位高了,有些事情就很难随心随性而为了。向他们那样的人,为了维护自己所认定的重要之物,掩盖或者说是牺牲掉一些个人情感也是值得的。 他的父亲虞橫也是如此,想到这儿,虞休辙显出些许遗憾的神情。 夏苍会错了他的意,还以为虞休辙在惋惜司徵。便在一旁向他解释道:“尊主不必太过伤感,身为执明长老,却私自去招惹鬼族之人,这本就是大错,就算不把他交给鬼族的人,在本族也必会接受严酷的惩罚。将长老送往冥界,一来可以安抚鬼族,二来若是来日再出现此事也可洗脱嫌疑,毕竟凶手已经交给他们处 置。” 看他们的意思便是这事已经没有什么可回转的余地了,即使自己有心想放司徵一马,恐怕也会被他们阻拦吧。虞休辙暗暗泄了气。 离开了大殿,虞休辙直接去了天禄房,在里面转了半天,最后拎着一壶酒走了出来。 趁虞休辙离开的这段时间,林琰绕过泗工,偷偷溜到了暗室之外的那片林子里。手里紧握白玉,焦急地等待着昨晚那人现身。 而另一边,一位侍者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好了酒具。虞休辙在两盏酒杯中斟满了酒,并把其中一盏轻轻推到了司徵的面前。 “小辙的心情似乎很好啊,居然还肯过来跟我喝酒?记得你以前可是明里暗里都要跟我作对呢,连表面的客套都不愿意装。如今我落到了这般境地,你倒是要来跟我套近乎了?”司徵瞥了一眼他,用食指蹭了蹭杯壁,说道。 虞休辙摇着头笑道:“以前那是年幼不懂事,司徵就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了。前些天得酒我还记得,这次特意来向你赔罪,你可不要再拒绝了。这次之后,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能在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我们什么时候有平声静气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过?不是装腔作势的互相嘲讽就是剑拔弩张的争吵。说是上下级,我不服气,说是朋友,你也不会认。我看你是觉得,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损我几句会留下遗憾,所以才来看我的吧。”司徵接道。 “不,我是怕你走之后没人再跟我斗嘴,会少很多乐趣的。”虞休辙边笑边说着,随后拿起酒杯,在司徵的酒杯上碰了下,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司徵见状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随后发出长长的一句感叹:“苦~” 入肠苦,苦入心。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之内的,包括你将面临的惩罚。你为族人做的努力,我会替所有人铭记。由于种种原因,大家未必会知晓你做出的牺牲,但在知情者的心中,你就是值得被万世称颂的英雄。前路艰险,万望珍重。” 司徵苦笑了一下,拍上了虞休辙的肩,说道:“不要被虚无缥缈的爱蒙蔽了双眼,不要让大家所做的牺牲都白费。我们做了能做的所有,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了。” “好,陵光长老您的话我定谨记在心。”虞休辙恭敬地回答道。 陵光长老,也许在以后就将成为一个遥远的称呼了。 魔族极为光明的日子来临之时,有人赶不回来了。 躲在从草丛中的那团黑影聚了起来,化成了人形,林琰一下就认出了他,那是伏相身边的人。 “林琰大人,这是鬼王让我带给您的东西。”语罢,那位侍者手中的一个木盒便立即出现在了林琰的手中。 随后那人就消失了,仅在风中留下一声“任务完成,属下告退。” 林琰心中总有一些不安,收下木盒就匆匆赶回虞休辙的住处。 令她意外的是,本以为在回来的路上可能会撞上虞休辙,却没想到在自己回到暗室后,虞休辙还是久久未归。于是林琰便打算打开木盒,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何物。 打开了木盒,上层是另一半的白玉,而木盒的下层则是一张字条,看字迹,应该就是伏相本人所写。 字条上仅简单几个字。读完后,林琰便盯着那字条出神,而恰好在这时,暗室的门转动了。 还来不及收起木盒,虞休辙一只脚已经垮了进来。 情急之下,林琰施法将字条化在了手中,然后又抓起白玉握在手心。硬撑着摆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向身后看去。 但是虞休辙一眼便发觉了林琰手中的异样,“你手里拿着什么?” 犹豫了一阵以后,林琰才慢慢展开手掌,半块白玉露了出来,轻声道:“这是突然出现的,不知道是谁送的,也不知道送这东西的人是何意?对了,小辙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司徵的事情......” 虞休辙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处理得比想象当中顺利。你说这东西时突然出现的,出现在哪儿的?不会出现在暗室吧。除了我和你,还有我父亲就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这地方了,对了应该还有那几个修筑这里的工匠,不过他们在修筑完工后就被送往了那个活人永远说不了话的万冎渊。” 原本想转移话题结果失败了,虽然林琰本就没期望能在虞休辙这儿混过去,尤其今日,虞休辙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坦言道:“不是这里,是在离这儿很近的那片林子里。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没来得及通知你,就偷偷溜出去了。” 她声音还是依旧轻柔,这次还带着点愧疚和委屈。 虞休辙慢慢靠近她,平静地审视着林琰的脸,然后又问道:“有声音,是鬼族特有的暗号?” 林琰浑身一凉,僵在了原地。脑子里充斥的各种声音,有好的也有坏的,让她再也无法冷静地去思考和辨析。嘴唇打着哆嗦,她想要说话,但却发不出声。 趁她发愣之时,虞休辙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手中的白玉,然后又打量着那个木盒,又逼问道:“放这一块玉根本就用不了两层吧,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师父?” ☆、寂静 “我...” 静默了好久,林琰似乎还是不想告诉虞休辙任何事情,她低下头,紧闭双眼,把泪水和抽噎声咽回了心里。 同样的,她面前的虞休辙也没有出一句话,他仅是默默收起半块白玉,然后静坐在林琰面前,像是在耐心的等待对方的是一个回答,只不过,脸上铺着的是一层冰冷的寒霜。 眼前的这个孩子,原本的个头只到她的腰际,但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个子突然蹿得比她还高。原本自己总会对小休辙问出的各式各样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如今敞开心扉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了。 “能陪你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我该满足了,哪怕后面的这几十年是你帮我在‘天’的眼皮子底下偷来的。今日结局我早就预料到了,也算是报应了吧,因为我一人的坚持,害了许多了族人。但是,这么多年依赖,我唯独没有伤害你,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缺庆幸的事情。路走到了这儿,也算是到了尽头,可我还是......” 林琰暗暗在心里对虞休辙倾诉道。 不知过了多久,林琰慢慢抬起了头,却恰巧撞上了虞休辙的眼神,于是两人就在这屋里互相盯着对方。 不论过去多少年,林琰忘不掉他的眼神,里面充斥着难以置信、悲愤和绝望。 林琰渐渐发现自己应该感激这一片静默,因为她不用做任何辩解,而且能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虞休辙的面容。 他这个人,从小看他到大,却是怎么也看不够的。也许是最后一面了,这次之后,可能就是自己魂散于天地间了吧。 林琰心里苦笑。 但是虞休辙却不是这么想的,对于他来说,沉默就代表着煎熬,多一秒的沉默,就是多一种不能令人接受的真相。 因为心里的重重疑问始终都不能得到所信赖之人的解答。 “为什么她要和鬼族的人接头?” “为什么她在兵解后还要涉险做鬼族的卧底?” “五十年前的那次魔族的大灾劫是否与她有关?”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直一来在魔界的目的,甚至是可以接近他的目的?” “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会对他有所隐瞒,为什么她不作任何解释,是默认了还是有难言之隐?” 昨日,阳爻离开牢狱后,内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想去找阴爻,但却在青墩阁扑了个空,失望而返。阳爻背着手,在甬道中踱步,司徵的话在不断在脑中循环。 “师父,小心林琰,她还在虞休辙身边。” 林琰竟然还没消失! 阳爻想到这儿,不禁握紧了双拳。 “咚——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现在所有族人都在夏苍长老那里接受调查,怎么附近还会有闲人,况且,现在又这么晚了...... 阳爻抹去身形和脚步声,循着“咚咚”声追去。 那是一个黑影,躲躲藏藏地敲几下后,随即又换了位置继续重复这样的行为。 阳爻震惊地想到,这是在......找人!他将要与魔界里的什么人接头!但,是谁在这敏感的时刻与鬼族通消息?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阳爻心中敲响。 林琰藏匿在魔界,并试图与鬼族之人暗通消息。这是阳爻告知自己的事情。 阳爻是当初亲手对林琰施刑之人,如果说在兵解同族人的几十年里,他对林琰抱有些遗憾惋惜和愧疚,那么现在定是只剩下憎恶。他知道虞休辙对林琰的感情,所以没有把自己其余的猜测一并说出。想来是想给这个新魔尊点情面,让他自己做出决定。另外,在其他证据还未找到之前,阳爻也不敢妄下断语。 “最后......”沉默了那么久,突然一张口,虞休辙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都发哑了。可能在林琰听来,这声音里又多了几层含义。 极力的克制和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机会了,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由你主动说出来。”虞休辙拖着沙哑的嗓子,费力地说出了这完整的话。 接着,虞休辙眼中的闪光就逐渐暗了下去。 她到底还是选择了严守秘密。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琰吗,还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没认清她? 就这样,又回到了以沉默对峙的情形。 五日之期将至,原本消失在青墩阁的阴爻,如今却出现在了虞休辙的住处。她在殿中来回徘徊了几趟但还是未见魔尊的身影,于是打算去别处寻他。然而却被泗工告知魔尊一直在殿中,没有出门。 “奇怪,难道这儿还有别的暗室?”阴爻轻声自语道,“不过,按照前任魔尊虞橫对儿子的宠爱程度,事先替他藏了一条保全自己的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观察着殿中的摆设。 是一直吐着烟的紫铜香炉,是灯檠,还是那茗碗? 上前检查了一番,却还是一无所获。 阴爻有些丧气,犹豫了一阵后,将系于腰间又坠藏于黑袍中的那只铃铛倒着举在手中,钟形底部卧着的银制小球突然跃起,浮于钟形之声的上部,然后沿着其边缘,滚动了一圈以后,就静止了,它停下的位置是在... 东北角,那边只有那放着几摞书卷的檀木几。 阴爻迅速过去移开书卷,没反应。于是有去推动檀木几,还是没反应。 这是为何?难道是书卷的组合? “魔尊大人,冒犯了。” 心里刚诚恳地说话这话,手脚利索的阴爻就开始翻阅着几卷书,想从中寻找开启暗室的钥匙。 第一卷书记载的是魔族的历史,但不只是谁记录的,她在书阁中从未见到过,而且里面记载的许多内容也比其他史书中的要详尽的多。 她粗略翻看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没什么头绪,然后就将这一卷放开,换了一卷。 一翻开,里面竟然是诗词。阴爻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开始犯愁,“这跟史书一点联系都找不出。” 她立即翻开第三本,意料之中,那是一本与前者毫无关联的医书。 而最后一本,留着空白,没有写上一个字。 看来是自己找错方向了,这些书定是为了掩盖钥匙而随意放上去的摆设。 长长的青丝垂在了眼旁,阴爻将它挽于耳后,然后重新把这些书卷了起来,置放到原位。 就在阴爻想继续在檀木几身上调查时,暗室悄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第一眼就望见了林琰,然后是她对面的虞休辙。 不像虞休辙那样,一直溺在悲伤悲痛之中而被屏蔽了耳目,林琰在暗室门刚被打开的时候就警觉了起来。 而在看到来人是阴爻的时候,林琰像是想极力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向她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魔尊虞休辙静静睡去,这一次便是真正的不可见不能闻了。 “得罪了,魔尊大人。”阴爻心道。 半晌,虞休辙从沉睡状态苏醒,环顾四周,整个暗室中,仅剩了他一人。他慌忙地在身上摸索着白玉,“幸好...还在。” 没了林琰,虞休辙就开始盯着那块白玉,还是一声也不出,聚精会神,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去倾听白玉的心声。 魔尊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暗室内度过了半日。 外边,泗共却急作了一团。 这一整日,所有大事小事都一齐涌了来,各个都要来找魔尊,而他们的魔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直没有露面。泗工帮着虞休辙挡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当阴爻疾步走来向他询问魔尊去向时,他知眼色地放了行。这一位呆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但是自始至终泗工都未见虞休辙本人。 “既然未曾出去,人就一定在里头。” 这是泗工对阴爻说的,同样的话也对之后来此求见魔尊的夏苍长老说了一次。 奇怪的是与阴爻不同,夏苍长老进去带了许久才出来,出来时一脸沉重,在门外站立了一会儿,接着对泗工说:“劳烦泗工见到魔尊时替我告知一声,明日我将去为司徵送行,陪他走最后一段路,毕竟我始终是他的师父。” 言罢,便整了整衣袖离开了。 夏苍长老这是没有见到魔尊? 那阴爻难道也没见到? 心紧了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了,泗工化为烈马跃了进去。 香炉上的云雾还在继续向上延伸,殿内一片寂静。 难道是在里面? 为避免被族中之人发现林琰,虞休辙曾经告知过他殿内暗室钥匙的所在,这样即便是自己不在时,也有人能将林琰藏匿好。 泗工变回人形,轻手轻脚地把书搬下檀木几,随后又将其放回原位,然后,暗室开了。 原来烈马也会有吃惊到瞪大双瞳。 因为他见到了里面的人,一个神情、姿势却完全不能被称之为活人的人。 ☆、苏醒 丑时,藏经楼的屋檐上响起瓦片翻动的声响,随后一个人影从屋顶跃至二楼,一闪便不见了。不久,寺院外的一棵树上惊起一串逃命的鸟影。 翌日清晨,刚起震震晨钟,一个小和尚在屋外叩门。 许久,屋内都没有一点反应,紧接着小和尚慌了神,急忙推门进去。 就在这时,第二个人出现在了门外。小和尚似是个哑巴,见了门外之人便神色慌张地比划起手语来。那人安抚着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说道:“不用找了,他已经走了。”,然后又重新关上了门,转身向小和尚解释道:“虞施主这是去问路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一月前。 天微亮,虞休辙就被一阵阵诵经声扰了梦。 不久,他听到有人推开了房门,眯着眼瞧见那是一位个头不高的小和尚,那小和尚捧来一盆清水,步伐轻盈无声,水盆里的水也未起涟漪,随后将水盆置于檀木架上就退了出去,轻轻替虞休辙关上了门。 这明明是算准了我已经醒了,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是有意思的出家人啊,虞休辙失笑。 既然他们都知道自己醒了,那也就没装下去的必要了。昨天折腾了他们一天,他们的庙也险些被自己拆了,今日却还是以礼相待,说起来还是有愧。 昏昏沉沉的,虞休辙在深渊之中和人搏斗,可恶的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隐了身形,后背,左臂,小腿,手腕时不时就被那人用利刃切开口子,然而自己却始终无法得知对方在哪儿。他只能用随手捡到的一块扁平的石头作为武器,毫无章法、毫无方向的向四周胡乱划去。这样,没过多久便精疲力竭了。他自己的喘息声,飘荡在深渊中,而对方似是有不竭的精力,仍然不停刺着虞休辙。 “呃....!” 又是一道。虞休辙捂了捂伤口,随即又放开。垂眼想道,太多了,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两只手怎么捂得过来。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定是到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 抬起头也根本望不见日光,越往高处,反而越是奇黑无比。 他知道,知道自己还没死,利刃就会继续,直到他挨不过去为止。 眼皮越来越重,虞休辙把锋利的石块死死手掌心的肉里,试图想要用疼痛叫醒自己,不要睡,千万不能闭眼。 最后,利刃再一次划过,虞休辙弃了所有的坚持,重重向后倒去。 深渊之上的黑雾一点点褪去,刺进一道微光,然后散开在虞休辙的身上,将他与周围的混沌分离开来。 “师父,这位施主醒过来了!”虞休辙一直沉睡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他皱了皱眉,他刚想睁眼,但是眼睛长久未见阳光,一时间双眼受到了刺激,立马又紧闭了起来。 “虞施主,慢慢睁眼,不要心急。”说着,一双苍老的手按住了双眼两侧的穴位。 一片赤色,一位和尚,一位老和尚......一屋子的和尚! 虞休辙照着话慢慢睁眼,眼前的景象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哪里!”还没等双目适应周围的环境,他就激动问道,满脸警觉。 他不是应该在深渊中吗,不是应该死了吗? 离床最近的那个和尚按住了他的手,生怕他有什么异常之举伤害到了自己。但是这一举动恰恰刺激到了受完折磨后脆弱敏感的虞休辙。他用力挣脱开了那和尚的手,然后往人堆里冲去,大家见了这情形,本能的侧身躲开他的冲撞,就在他想逃出门时,突然全身脱力,软趴趴地倒在了门口。 “师父,这该如何是好?”,那位按了虞休辙手导致他突然失控了的和尚问道,语气中带着些愧疚。 慧风禅师瞧了一眼被众人重新抬上床的虞休辙,然后道:“等他冷静了些再带他来找我,现在还是给他弄点水和吃的,照顾好他。”禅师闭眼沉思了一阵后,又让其他人都出去,唯独留下一个个子不高的瘦小和尚照看于旁。 唇上怎么感觉凉凉的,虞休辙嗖的坐了起来,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是个小和尚在喂他喝水。虞休辙看他瘦瘦小小的,还是个孩子,于是放松了一些,问道:“其他人呢,他们去哪了?” 小和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然后放下调羹和碗,对着虞休辙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我不吃,不敢吃,万一你们下毒害我怎么办?”虞休辙下了床,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小和尚,“你是个哑巴...?” 对方这次居然在原地乖乖点了头。 还真被他猜中了。这么小的孩子,就剃了头当和尚,放在哪个父母身上都是舍不得的,除非是孤儿,或者是他这种... 不过,怜悯归怜悯,该有的戒备还是不能卸下。 “你过来,跟我一起吃,有毒咱们就一块儿下地狱吧。”虞休辙边说边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倒霉的小和尚在虞休辙的逼迫下把一双筷子掰成了四支,然后你一筷我一筷的吃起来。虞休辙还必须让自己跟着夹菜吃,他上一筷哪道菜,自己也必须跟在后面夹一筷。 幸好这还都是素的,不然自己定会被重重责罚,无辜的小和尚暗想道。 这顿饭持续了许久,小和尚见虞休辙把最后的米饭捞完了,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吃得好饱啊”,虞休辙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现在我人也醒了,吃也吃了,有力气走路了。既然你们什么都不想告诉我,那我就告辞了。你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虞休辙刚才下床虽然感觉还是使不上什么劲,但并不是走路也不能走,之所以没有直接去开门,是因为他猜到这些人已经把门锁了。先前一堆人未在他窗床前,所以没关门,而这一次只派了个小哑巴来看着,再加上刚刚自己又在房中闹了一通,自然是要做好最严戒备。 虞休辙对面的小和尚刚跟着他咽完最后一口饭,不料他话题转那么快,愣了一下,然后慌忙摇着头。 “摇什么头,你们出家人现在难道还有限制别人自由的权利了?”,虞休辙脸上带着些怒意,“我以前也不知道是被谁困在了一个鬼地方,但我肯定的是,以前的我只有挨打的份。醒来以后也是因为你们,按住我的手不知道要对我做出什么事来,后来的失控行为也纯属我的防备本能,再说了,这也没有伤到任何人,你们凭什么还要关我?” 小和尚怔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突然就被慧风禅师叫来照看病人了。 没过多久,就有听到虞休辙的嘀咕声。 “那老和尚也是够精明的,知道我心软,不会对个孩子出手,所以就让你过来看着我。” 说完还狠狠地瞪了那小和尚一眼。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和尚被盯怕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碗筷。 见他无视自己,虞休辙心中就更恼火了。 气归气,但是仔细想来,他们管吃管住又没虐待自己,所以虞休辙很快便已近接受了如今的这个被‘软禁’的现实了,于是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望了一圈,然后凑到小和尚身旁,跟着一起收碗,顺便跟小和尚“唠嗑”。 不知道是昏睡久了,肚中藏了千言万语要急于对人诉说,还是觉得和一个不能说话的孩子独处一室很是新奇,所以总想找些话来解闷。 “诶,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有吗 ?”虞休辙原本以为,这会是他的自言自语。没想到,小和尚从水壶里倒了点水在桌上,然后用手指蘸了蘸,在桌面干的地方整齐地写下“南翏”。 “南翏”虞休辙跟着念了一遍,他说完便见小和尚用力点了点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看上去格外兴奋的样子。 瞧这小和尚乖巧童真的样子,真是讨人喜欢。虞休辙抬上去的手顿在了半空,最后落在了南翏的肩膀上。 和尚的脑袋摸不得吧,幸好我反应快,他心里的虞休辙捏着空胡子寻思道。 “这名字不错,谁给你取的?爹娘吗,还是今天的那个老和尚?” 南翏摇了一下头又重重地点头,看样子就是那个老和尚取的了。 “哦,那个老和尚很厉害吗,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是不是也是他弄来的?” 虞休辙聊天聊顺嘴了,一下没控制住,连着抛了好几个问题过去。 小和尚没有做出回答,反而是屋外响起了一个浑厚声音,像是古老的钟磬音。 “虞施主有什么问题可来前殿找我,还请不要太为难我的弟子。” ☆、解惑 “第一个问题,这是哪?”虞休辙想尽量在慧风禅师身边想尽量表现出气势来,但是他现在这个跪坐在禅垫上的姿势,实在像极了乖乖杵在一旁的小和尚。 这个老和尚,不是说好和气地让我提问吗,怎么还用施法将我捆成这个姿势跪在佛祖面前啊。 虞休辙郁闷道。 慧风正视着前方的佛像,缓缓答道:“这里是天乐寺,隐于淮河之北的群山之中。” 虞休辙从房间走到前殿时,经过了一个小院,在那的确望见四周环抱着群山,高处烟云缭绕。看来对方的话不假。 他接着又追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谁?” “贫僧法号慧风,暂替我师兄掌管寺中事务。” “原来是慧风大师啊”,虞休辙立即表现出一副对慧风禅师崇敬万分的神情,就差后面再接上一句‘久仰大名’了。不过他仔细一想,慧风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丧失了记忆,连自己都忘了又怎么还会记得一个老和尚呢。 谄媚过了头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对向慧风这种德高望重的出家人。于是,他借着嘴角这份笑意,往下询问:“那么请问大师,我又是谁?” “过往以逝,何须再追。过去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又做过什么事,在此刻都渺不足道。我从外面把你带进天乐寺,是想助你找到前路,而非过往。”慧风平和地答道。 这回答滴水不露,果然是出于大师之口。不想说的事情无论怎么诱导都丝毫不透露出半分,还将被动化为了主动,反过来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说教,堵了自己的嘴。 然而虞休辙仍不肯罢休,咧着嘴继续纠缠道:“大师不想告诉我往事,但至少得让我知道我叫什么吧,或者也可以赐我个名。” 慧风有些意外,虞休辙的性子竟然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沉着温和,平易近人,虽然有些傲慢,却怀揣慈心。 惩恶劝善,在慧风看来,解决一个为恶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其度化,使之行善并长怀行善之想。他当初带虞休辙入寺之前还在考虑该如何感化他,如何唤醒其内心的善念,现在看来,已经无须做任何事了。 “你姓虞,至于名,我现在不便告知于你,不过如果虞施主实在想要个名,你可以自己取,主动权在你。”慧风站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指了指不远处耸立于翠林之中的楼,“那座是藏经楼,如果有需要你就可以进去,书中能诚实解答的东西远比人多。” 这老和尚是在取笑我没读够书吗...老实跪在佛祖面前盯飞蛾的那位腹诽道。 “好啊,大师的话我一定听,毕竟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也不知道是何种方法将我救活的...”说到这儿,虞休辙偷瞄了慧风禅师一眼,见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才继续说道:“但是就像大师方才所说的一样,过去的事情放于现在来讲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过说起来,我的确是该多读书了,都已经失去自己的记忆了,再不去读读其他人的思想,我这脑袋不就白长着做摆设了吗?” 慧风摇了摇头,一旁站着的的小和尚突然失笑,因为他一直在注视着慧风禅师和虞休辙的一举一动。 这位虞施主还真是小聪明一堆,居然想试图窥探慧风禅师的内心。 看来是在深渊里呆久了,现在再细微的声音也也躲不过虞休辙的耳朵,他见小和尚在嘻笑自己,为了掩饰尴尬,他迅速掩饰道:“哎,小和尚原来你没靠着柱子偷偷睡觉啊,看来你们的慧风禅师对你们还是挺严厉的。不会...我也以后也得跟着你们天天诵经食素敲钟吧。” 刚调戏完小和尚,虞休辙就觉左眼皮跳动了一下,忽然预感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可能也不妙了。 然而,现在虞休辙就已经处于不太妙的处境了。他的腿跪得有点发麻,想要去揉但是双手都无法动弹,只能继续忍着。 慧风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却没有理会虞休辙,然而对小和尚说:“南翏,你去扶这位虞施主起来,让他好好休息。他先前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作为补偿,明日我让他跟着你一同出坡。” 小和尚愣愣点了头,走到虞休辙身旁,去扶他的右臂。虞休辙感受到,在南翏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他身上的被施加的强力束缚之术就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忍不住看了南翏一眼,发觉这小和尚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小和尚能解除别人施加的控制而他自己对此能力却一无所知?说不定不止他自己,寺中的其他人应该也不知道此事,不然人多嘴杂,难保不会传到小和尚耳朵里。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可能也只有慧风禅师了,但是他刚刚却刻意地告诉了我... 他到底有何用意? 南翏没有发现此刻虞休辙在走神,顺利地将他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门口。 虞休辙心中烦闷,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走到殿外了 他激动道:“对了大师,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怎么就又要架我走呢!还有,您说的出坡是什...么?” 他说着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 人呢...! 一眨眼的功夫,慧风就消失了。 南翏发现他搀这的人僵了一下,于是也回头看去。 师父大概小憩去了吧,虞施主为什么要这么震惊... 过了一会儿,虞休辙又活了过来,挣开了南翏的手,疾步往外走去。小和尚都跟不上他,在后面小跑了几步才赶上。 没走多远,南翏就见他又扭头向自己走来,一本正经,“我的房间在哪个方向,刚睡醒,记性是有点不太好。” 南翏心里一乐,再神气的人也有向他求助的时候。他走到虞休辙前面,领着人走。 这小和尚在报复我,出家人也这么记仇吗! 虞休辙心中怒骂道。 他被一个小和尚带着,已经在这寺内外转悠了好几圈,先是去拿了个水桶去寺庙外不远的一个小水塘打水,然后回到寺庙给院中的树浇水,接着又去了东侧斋堂整理桌面,最后进入大堂,换上了早上新洗干净的禅垫。 刚开始,虞休辙看他年幼体瘦,还帮着提了几次水。到后来却发现,这小和尚的体力不是一般的好,来回几趟自己已经胳膊发酸了,而南翏却继续干着活。 朗月高悬,夜色洒在虞休辙屋外的台阶上,一大一小的两人正坐于其上。 “今天真累死我了,我刚才差点还以为你要一直带着我爬上佛塔去望星星呢”他打趣到。 今日,南翏直到太阳下山才忙完所有的活,然后带着虞休辙回了他房间。他领完了路正想回去休息,却被虞休辙拉住了胳膊,说是要培养培养感情。于是俩人就在台阶上坐到了现在。 “你说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的吗,怎么你今天尽折腾我呢,是在气中午的事情?我那不是看你瘦,想让你多吃点吗?”说到这儿,虞休辙突然笑了笑。 这谎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也只能用来骗骗小孩子了。 南翏听到这话,果然看向了自己,眼中映着闪烁的整幕星空。 唉,看来这孩子还真是把他的话当真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敢随便开玩笑。虞休辙发着愁,因为小和尚还在旁边,所以脸上没表现任何出异样。 因为之前慧风禅师说过明天还要跟着小和尚出坡,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去做什么,但依下午的情形看来,应该也是个累人的活。天夜晚了,估计他们和尚也有自己的歇息时间,所以就算自己再怎么难眠,也不敢久留南翏。 也许是昏迷了太久,虞休辙一直都未觉困乏,在南翏走后,他就一个人继续坐着。原本他是想到处走走看看,但是后来一想,还是不要去走出去吓人了,扰了那个老和尚估计明天更不好过。更何况他也记不清路,万一一会儿走出了困意就没处休息了。 好在一个人的确很无聊,尤其是在这种情景庄严的寺庙里。没过多久,虞休辙撑不住进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一阵阵诵经声传来,虞休辙翻了个身,想到今天还要陪着小和尚干活他就一点都不想起来,于是继续窝在被子里装睡。 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们这群出家人啊。 虞休辙刚收拾好,走到了院里,就见小和尚手里捧了个小竹篮,乖乖地坐在石凳上。因为石桌上还放着一个大一点的竹篮,所以虞休辙猜测南翏是在等他。 他随手就拿起那个大竹篮,上下打量着,戏笑道:“今天,我们还是要去打水吗?”。说完还冲着小和尚举了举手里的竹篮。 ☆、采茶 见南翏一直把自己往寺庙外面带,虞休辙还真以为自己猜中了——今天要和小和尚用这竹篮去河边打水。这一举动虽然看似可笑愚昧,但出家人的心思难猜,也难保他们要以此来磨练心性。 不过很快虞休辙便发现他们走的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路,“这不是去昨天那个小水塘的路啊?” 南翏一个人行动惯了,现在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滑下了坡,还好虞休辙手急眼快得上前扶了一把。 幸好他在跟小和尚逗趣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 寺庙附近的路还好些,每天人进进出出的都给踏平了。虽然他们现在所在的是一座小山丘,但是走远了,山路仍是有些不太平坦。再加上早晨的雾气刚散,地上的泥土混进了露水就变的又黏又滑,一点都不好走。所以他一直在担忧这小和尚会稍不留神滑一跤。 站稳后,南翏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来是吓得够呛,虞休辙宽慰道:“慢点走,后面的人也没有着急催你,你个领路的也不用走那么快。”然后他又把倒在一边的小竹篮捡了起来,南翏见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却没想到虞休辙竟然十分自然地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大竹篮里。 南翏在脑中一直回想着虞休辙的话和他刚刚的行为,一时出了神。 后面的虞休辙见该带路的小和尚一直没动静,还在原地傻愣着,还以为是小和尚被刚才那一幕吓呆了,忙催促:“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走?” 没过多久,虞休辙的声音又源源不断的传来,惊扰了山间的宁静,惹在树上停歇的鸟吱吱吱地叫唤。 “诶,南翏小师父,我刚不是在催你。我...我是看你在出神,所以就想叫醒你。不然待会儿我们动作慢了,那个慧风...大师说不定又要罚你,不对,是罚我......” “小和尚啊,你怎么走那么快,小心别再摔着了。我说慧风怎么把你交给我,原来是他都算好了的,要让我这个闲人帮他带孩子。” 然而南翏像是在跟他赌气,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反而越走越快,虞休辙在后面喘着气颇为狼狈地追赶他,左手叉腰,右胳膊上还串着竹篮。 春寒料峭,趁在清晨出门的俩人却都走出了一身薄汗。 “到了,就是这儿?” 发现小和尚不动了,站在原地站着等他,虞休辙赶紧追了上去。 面前是片翠绿的茶园,茶树整齐地连成了片。 “所以说,你们的出坡到底指的是什么?” 小和尚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张叠整齐的纸,然后左右手拎着纸的两边,将它展开在虞休辙面前。纸上大大得写了两个字——’劳作’。 “劳作”,有人替虞休辙念了出来。 两人这才发现这茶园里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人。 虞休辙闻着声望去,只见一个和尚早已在那开始摘了。 那人就是昨日害他失控的那个和尚,他随即蹙眉回想到。 两个和尚双手合十,互相打了个招呼,接着先到的那个和尚又转向虞休辙,跟他问候道:“虞施主早,在下小和尚南凇,。”,言罢,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施主施主’,看来他真得给自己取个名了,慧风那老和尚不知为何要让自己取名。不过这样也好,虞休辙本就清楚自己和慧风不对付,观念也是差若天渊,到时候如果慧风给他取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名,每天被其他人唤来唤去,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虞休辙拍着额头想着。 随后虞休辙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采茶本身,新奇地欣赏那采茶和尚娴熟的动作。清晨的露珠还滚动在叶片上,有些嫩芽上还缀这些黄蕊色,被摘了叶的枝丫微微颤动,抖落出一片晶莹。 而小和尚则一直盯着虞休辙拿着的竹篮。 虞休辙感觉,好像有人在敲打竹篮,转头一看,发现是小和尚,他这才记起小和尚的篮子还被收在自己这儿。便冲小和尚一阵傻笑,然后伸手去抓套在里头的小竹篮。 他们俩个还不过来摘茶叶,南凇觉得很奇怪,虽说是两个人,但是他并不觉得那个虞施主真能帮上什么忙。他忍不住往他们那边瞧了一眼。 阿弥陀佛,他果然是来帮倒忙的。南凇在心里替小和尚感叹了一句。 “这篮子取不出来了,怎么卡在这个地方,我刚才明明没费多大的劲就放进去了。”虞休辙愤愤道。 本以为拿个小竹篮的活是不可能难倒他的,结果现在...... 折腾了好一会儿,小竹篮还是取不出来,虞休辙就有些粗暴地开始扯两个篮子。 小和尚终于看不下去了,从他手上夺过了篮子,几下就把两只竹篮分了开来。 虞休辙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这些和尚都是不苟言笑的,所以他还能厚着脸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凑到小和尚旁边,有模有样的学着一起摘起茶叶来。 日上三竿,原本就早到一步而且动作还比他们俩人快的南凇结束了劳作,先行回了寺庙。 而这时,小和尚的小竹篮虽然已经装满了,但已是满头大汗的虞休辙还没有采满。于是小和尚只得帮着他一起继续摘。 见小和尚来帮忙了,虞休辙就自觉的退到了小路旁,自己帮着自己揉着腰。 休息一阵以后就有有了力气,“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居然在这山上种了那么多茶树,不过当时也没预料到采茶这活会这么累人吧。”他见小和尚仍在聚精会神地采茶,继续在小和尚耳旁说着:“就算你不喊累我也看得出来,你看你汗都快流到眼睛里了。 说着他便用手指抹掉了即将要掉进小和尚眼睛里的一滴汗。 “就为了喝水的时候能有点味道,至于这么折腾人吗?” 小和尚听到这儿停下了动作,然后掏了下口袋。虞休辙还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观点,打算停手歇息。结果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却是另一张纸,虞休辙捡了起来,翻开一看,就见上面的四个字“修身养性”。他简直气的想继续昏睡下去,也就不用采什么茶叶养什么性了。原本他看这个小和尚可怜,想救他脱离苦海,没想到人家是这么个固执的人。 就在虞休辙在一旁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小和尚已经把把竹篮采满了。 他把两个竹篮都递给虞休辙,然后打道回府。 他们在斋堂用完餐后,就回房小憩了。路上虞休辙一脸哀怨地向小和尚打听到:“请问小师父,下午还有什么吩咐?” 小和尚摇着头,满脸真挚。 “今日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虞休辙有些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又问道。 对方再次点头。 这是在他苏醒后听到的最令他激动的消息了,虞休辙乐疯了一样,浑身突然又有了劲。暂别小和尚以后就想跑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激动过了头,再次迷路,绕着西院多转了好几圈。 上午却是是把他累坏了,回房后,虞休辙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刚睡着,他便梦到了一个人。 “师父!林琰!你在哪!”一个男人近乎疯狂的喊着。 随后四周又响起一模一样的声音。 “师父...” “师父...” “师父..” 男人方才所说的话都被反弹了回来。 两眼看不清任何东西,手脚也触不到天地,一句话被一阵又一阵的回声打散。那个男人在一团团黑雾中摸索了许久,虽然头顶没有碰到什么东西,但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巨大压迫感,他只得缩起脖子前行。双脚也不知是踩在了哪里,每一脚踩上去就是软的,像是随时要陷下去。 然后就又听见他喊道:“泗工!究竟出了什么事!” “泗工...” “泗工...” “泗工..” “这是哪儿,这还是魔界吗?” “...” 男人几乎是颤动着在发问。 果然,一句句的回声还含着点说话人颤颤巍巍的一些抖动,又折了回来。男人已濒临崩溃,他抓散了发,捂着双耳想跪下来,但是恰巧那团黑雾中的地缺了道口子,于是那男人猝不及防地就直直往下坠去。虞休辙清楚的看见,那男人流了泪,在气流的冲击下,泪水倒流,自下往上在他脸上划了一条线。 自从那男人掉进地陷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同样的这片黑雾中也没了声响,四周一片死寂。之后,不论睁眼还是闭眼,见到的都是同一片黑暗,但虞休辙也说不上是闭眼,还是睁眼错见到的更黑。明明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虞休辙却感觉自己耳边也有风滑过,像是自己也跟着那个男人在一起往下坠,但这时那男人已经脱离了虞休辙的视线范围。像是在一层气流之中漂泊,没有什么支撑物来让自己握住,也没有任何被规划好的路线、任何的方向。 就在突然要坠到地心的一刻,虞休辙一惊,醒了,差点倒在地上。 虞休辙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定了定神,然后走到窗边支开一扇窗户。 屋外下着小雨,天色渐渐变得迷糊。 ☆、淋雨 “那个男人是谁,林琰是谁,泗工又是谁?” 虞休辙趴在窗口,有些心烦意乱。 “笃笃笃”,有人叩门。 “请进。”虞休辙淡淡地应门。 只见门被一把油纸伞轻轻抵开,屋外的人却始终没有进来,而那把伞的伞顶却一直在往下滴水。 虞休辙有些诧异,本以为是南翏来喊他去用斋饭了,但是那小和尚虽然不能说话,但也不至于一直站在外头不进来。他有些心慌,蜷起拳头,放轻步子贴着墙朝门口走去,慢慢踱到门后,然后摒住了呼吸,眯起眼从门缝向外望去。 而就在这时,无端起了一阵风,两扇门跟着一齐内外摆动。藏在门缝后偷看的虞休辙却什么没有看见,因为那把油纸伞被人撑开了,伞面正好贴在缝上,所以除了能看见雨水不停从伞骨流下,其余什么也瞧不见。想必对方定是料到了他就藏身在门背后,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往后拉开了门,然后自己闪到了门前。 然而,门外一个人也没有,除了竖着倚在门框上的一把合起的伞。 虞休辙见到这一幕,一种熟悉的恐惧感又重新在他的身体里翻滚起来,也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他感觉胸口有点闷闷的。随后,他又把头探出屋外,环顾了四周,却仍是一无所获。两扇门还在继续拍打着墙壁,雨水飘了进来。他弯腰捡起了放在门口的伞,然后关上了门。 虞休辙把伞摆在了桌上,来回打量着,那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伞,油纸伞面,竹制伞骨,伞顶还有布包头。 “怎么会有人在雨天突然来给他送伞,还弄得神秘兮兮的,连个面都不露。”他自语道。 虞休辙有点好奇,伞面上会不会留下送伞人的什么字画,但是现在这送伞人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就怕又是个埋着的陷阱。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有去动那把伞。 天越来越暗了,雨却还是在下,虞休辙走到书桌旁,点上了一支蜡烛。就在他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窗外的一张人脸。 虞休辙吓得哆嗦着向后退了一大步,幸好边上有把椅子让他稳住了身体。 他一手扶住椅子,一手捂着胸口,直起身子望向窗外。 “你吓死我了。”虞休辙看清了屋外的那张脸后,才缓了一口气,然后绕到门口给屋外的人开了门。 门外是南翏,他提着装饭的木盒走了进来,虞休辙帮他把伞收了起来,放在了角落。在收伞的时候,虞休辙特意留意了一下伞的结构和样子,却发现和刚才的那一把相较,不论是做工还是外观都截然不同的。 这儿怎么有把伞,还往下滴着水,虞施主居然就这么把它放在了桌上。南翏疑惑地看了虞休辙一眼。 虞休辙也清楚小和尚眼中的疑问,不过也没跟他多做解释,走上前去把伞拿开,倚放在了长凳上,然后腾出地方给小和尚摆放饭菜。 一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连南翏都有点不习惯,原本老爱在他耳边唧唧喳喳的人突然沉默了。他一面吃着饭,一面在偷偷看着虞休辙。虽然只与虞休辙相处了短短两日,但是南翏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安。 虞休辙的反常没持续多久,也许刚才那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憋得。一双筷子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小和尚一句:“你今天下午只来过这里一次?” 南翏点了点头。 虞休辙又接着问道:“那你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小和尚摇头,他听到这儿突然也明白了点什么。有人找过虞施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才对方见到自己会表现得这么紧张。于是南翏还没等虞休辙继续问下去,就在桌上写起字来。 ——不是寺中人。 虞休辙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小和尚还不是一般的聪慧有悟性。他冲那小和尚抛去一个敬佩的眼神,笑着道:“辛苦了,南翏小师父,下着雨还麻烦你来送这一趟饭。现在天色也不早了,等收拾完我就送你回去吧?”说着便帮着把碗筷都收进盒子里。然后把它交到了小和尚的手中。 南翏推了推他的手,虞休辙警觉地顺着他施力的方向看去,瞥见了之前被他撑开的窗户。他拍了拍南翏的手背,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了。 随后南翏便提着木盒准备离开了,他拿上伞走到了门口,见虞休辙跟了过来,便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远送。于是虞休辙只好放弃出门的念头,目送着小和尚。 门口角落里摆着的那把伞还在,是方才南翏来送菜时所撑的那一把。 路上,虞休辙所担忧的东西南翏也意识到了,他因为害怕触碰到机关毁了伞身,所以始终没有撑伞。他一路走一路琢磨,他们寺庙中所用的伞都是自己做的,从削伞骨、绕边线到裱伞纸、装伞柄每一个环节他们都亲自参与了,所以没人会比他们更清楚伞的样子。他之前见到的虞施主房中的那一把伞定是从寺外带进来的。而且除了慧风禅师和自己,其余的人应该不会也不敢靠近那个虞施主的住处。昨日,慧风禅师下了令,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允许出入那个地方。就在今天下午,别了虞施主之后,他路过他们弟子所住的东院时,无意中撞见了师兄们在议论这位虞施主,他们各个都觉得那人是一位危险人物,再联系上那一天虞施主失控的情形,寺中大部分的人都默默认同了这样的说法。按理说寺中应该没有闲人会去打扰虞施主,更不可能会有故意想去吓唬他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寺外人。 就这样,南翏淋了一路的雨,去到了慧风禅师的住处。 慧风预料到了南翏回来找他,还没等小和尚叩门,门就开了。慧风垂眼打着坐,待南翏比完手语,他手上的伞就被抽了过去,悬于空中,然后就见慧风毫无顾忌地一摆手,把它撑了开来。 南翏见内侧的伞面上画着一只龟背蛇身的神兽。 “玄武。”,慧风打着坐却仍不忘给南翏解惑,“看来是有两位故人要来拜访了。” “南翏,这把伞你还是将交还给虞施主吧”话音刚落,那把油纸伞就重新落回到了南翏的手上。 天乐寺鲜有人知,又藏于群山,山路险峻,几乎无人问津,所以他们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不与外界接触。 南翏回忆,近几年来,来到过这里的外人好像就只有一位,是一位地仙。但这却与慧风禅师对他说的是两位故人对不上。 原本,他是往虞休辙的住处走去,但走到一半,南翏又原路折回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思量着天太晚了,估计虞施主应该要休息了,今日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毕竟累了一上午,下午还受了两次惊吓。 然而这次南翏猜错了虞休辙的心思。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觉得,一时间,千头万绪,有太多的东西急待自己去整理。天乐寺,佛们圣地,也不应该会惹来仇家上门纠缠。况且依照先前小和尚的反应,此人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现在可谓是一无所有,没有记忆,没有身份,甚至是没有财物,另外连个名字也没有,所以图财绝无可能,只可能是其他的东西,而这其他的东西定与他的过往有着极大的关系。 思前想后,虞休辙还是想去见一见这位神秘的送伞人。 “笃笃笃” 过了一会儿,熟悉叩门声再次传来。 虞休辙心中暗喜道,真是心想事成。 他没多想,立即前去开门。 外面漆黑一片,还是没有人。虞休辙心里一怒,抓起放在门口的伞,提着灯,就往外冲去。他左右饶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 居然还是被他逃走了,他在心中愤懑道。 外面的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虞休辙有些丧气地准备回屋,却在收伞的时候瞧见有一丛微弱的光在高处闪烁。 他仔细回想,那个方向应该是——藏经楼。 为什么要在雨天给自己送伞? 为什么要在送完伞后继续敲自己的门? 为什么站在他的门前就正好能瞧见那边的光? 这些问题看来都已经被他寻找到了答案。 于是虞休辙又撑起伞,提灯往雨中走去。 绕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那一片翠林,藏经楼的脚下。 “天这么凉,虞施主出门,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 忽然,从虞休辙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而此时,虞休辙的手心已冒出了层层的冷汗,但他却又是那么急切地想了解到自己的过往。 他慢慢转过身,见那人仍站着,于是立刻提起了胆子,举灯去想去照清对方的脸。但当他完全看清对方的容貌时,瞬间惊愕失色。 许久,他回过了神,微微动了动嘴,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声。 “慧风禅师...” ☆、读书 “呃大...大师,这么晚了您怎么也出来了”惊吓过度,虞休辙一时有些结巴,然后又为自己掩饰道:“我方才无意中望见藏经楼这里有亮光,又想到大师你们的作息一向规律,这么晚了肯定不会有人还留在藏经楼,怕是有什么小偷小盗之类的趁着雨夜混进来了,所以就赶忙追了出去,然后就追到了这里。” 说着,虞休辙用手指了一下高处。 慧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做出任何反应,转而平静地看着虞休辙。 虞休辙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察觉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他再次转头,瞧见的却是整座藏经楼连着四周的竹林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点儿所谓的亮光。 心闷在身体里,正在不正常地跳动。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 连自己的眼睛、耳朵有时候都不能全然相信。 慧风看着虞休辙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打算离开,走之前对他说:“昨日,虞施主你可是在佛祖面前答应过我不再纠结过往之事的,望施主不要食言。” 虞休辙愕然,自己内心的想法居然被慧风一眼就看破了。想想他之前还在藏经楼面前跟慧风做那么多的解释,真是愚蠢可笑。 第三天的时候,南翏照常来给虞休辙送水,但却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他的人,被子倒是叠的整整齐齐的。 南翏走到床边,背着手伸手探了探枕头的温度。还有一点余温,他奇怪道:虞施主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一大早,虞休辙就出了院子,镇静地走过和尚们做早课的大殿。但在长廊上时,不巧撞上了慧风禅师。 慧风恢复了原来的慈眉善目,笑着与他问候道:“虞施主早,你这是要进藏经楼看书吗,不过现在还太早,大家正在做早课,管理藏书的南枝还不在那里,估计你现在还进不去。” 虞休辙一见慧风,就心道:糟了。 果然慧风一出口就是要阻止他进藏经楼。 结果,慧风拿出一串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藏经楼的钥匙南枝那有一份,我那有一份,这是多出来的一串,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了,虞施主以后什么时候想看书了,随时可以进去。” 他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 慧风这老和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虞休辙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他回去后躺在床上,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就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刻不休。 按理说送伞人不可能会是慧风,但是夜里的时候慧风又突然出现在那里,而且那里除了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这些迹象都说明引自己到那里的人就只有慧风这一种可能了。 不过... 虞休辙心烦意乱地挠着头。 不过,之前的那副场景用‘老和尚深夜抓获一个夜闯藏经楼的小贼并对其进行了深刻教育’这样形容更为贴切。而且慧风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调查过往,应该是和送伞人站在对立面才对。 难道慧风先一步解决了送伞人? 这样的话,不就意味着自己的过往又无从知晓了吗? 虞休辙长叹一口气。 不对,还有藏经楼!送伞人昨天一直想要引自己去藏经楼,说不定会在里面给自己留下些什么线东西... 他的双手颤动起来,满眼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渴望。然后他又细心的想到如果有人抢先一步进了藏经楼,东西就有可能会被拿走甚至是毁掉,所以为了让送伞人留下的东西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明天还得第一个进去。 为了赶在所有人之前进入藏经楼,虞休辙索性一夜都没睡,见天色泛起光亮,他就起床洗漱,轻手轻脚出了门。 然而好像还是被人抢了先。 在慧风把钥匙交给他后,虞休辙就恭敬地送别了慧风,然后疾步去往藏经楼。 藏经楼的门是从外面拴住的,上面挂着锁,但是锁上面却没有饱经风霜的锈迹与划痕,看样子是把新的,没有用多久。 虞休辙开锁后推门而入,只见其内书盈四壁,这却让他犯了愁。藏书包罗万象、浩海如烟,想要从中找出个东西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并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他拿起书,竖着把它从头到尾翻过一遍,又捏住书背抖动几下,见没有东西掉落就放回去,重新拿下一本。 如此,虞休辙一上午才翻完第一层三分之一的书,整个人是又困又饿。为了避免小和尚起疑,他只好先回他的住处,没想到他一回去就看见了在屋里等他的小和尚。 “我早上去藏经楼看书去了,以后几天也都会在那里,三餐自己会去斋堂。”见南翏一脸茫然,虞休辙又解释道:“听大师的话,准备给自己取个名。这样你以后也不用在心里叫着‘虞施主长虞施主短了’。” 小和尚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他的解释深信不疑。 虞休辙这才放松下来。其实他一直觉得,在这天乐寺中,这小和尚是唯一可能值得信任的人,年少心眼也少,虽然不能言语却机灵聪慧。他犹豫着要不要让这小和尚帮着一起找。 午饭过后,南翏又从门后拿出了昨日那把伞。他这次来,不仅仅是送饭,更是来归还那把伞的。他怕虞休辙还有所顾虑,不敢打开那伞,于是就在虞休辙面前撑开了它,然后又在桌上写道:玄武。 虞休辙有些惊讶,看了眼伞面才意识到小和尚写的‘玄武’指的是伞上所画之物。 他笑着调侃道:“南翏小师父怎么昨天还拿错伞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南翏拿走的并不是来时所用的那一把,不过这小和尚可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应该是故意而为之,所以他当时也没有戳破。 虞休辙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把这把伞给慧风禅师看了,是他让你来还伞的?” 南翏点头,然后点了点伞又指了指虞休辙,意思是说这伞是属于虞休辙的。 原本虞休辙还想继续问他慧风当时的反应,可仔细一想,那老和尚高深莫测,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打听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于是只能作罢。 随后虞休辙支起脑袋,垂眼假寐,南翏便自觉悄声离开。 休息一阵后,虞休辙又恢复了精力。 然后他找到了那个名叫南枝的和尚,告知了他这几日都要在藏经楼看书的事情,并含蓄地跟他讲明自己不希望被打搅。 南枝有些意外,这位虞施主竟毫不客气地把他们的藏经楼当成了自己的书斋,不过既然慧风禅师已经把钥匙交给了对方也就算是默许了,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的虞施主,我会通知其他师兄师弟们的,您安心看书就好,我们定不会来打搅的。” “麻烦小师父了,多谢。” 都安排妥当以后,虞休辙独自回到了藏经楼。他打消了来让南翏帮自己找东西的念头,因为他想到毕竟这小和尚是慧风派到他身边的人。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除了吃饭以外,虞休辙都始终待在藏经楼。每次他去斋堂用饭时都是蓬头垢面的,眼睛也总是红红的,像是许久都没合眼的样子。其他的和尚们对此都倍感诧异,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位虞施主会突然如此沉迷于读书。 这天,南翏打了桶水回来,打算浇一浇他前些天在虞休辙院子里种下的树苗。 那个院子原本是给到访者住,不过他们寺庙一年到头也没有其他人造访,所以一直空着,一棵花草也没栽,院子里除了平常的清扫,也没做其他的养护。如今,这个小院来了新的主人,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小师父又在浇树啊?” 这个声音哑哑的,但却很熟悉。小和尚抬头看去,然后冲对方傻笑。 虞休辙回来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之后,南翏接过虞休辙递来的一张纸,只见上面刚劲有力地写着一个大字。 ——屹 稳定而坚强,毫不动摇。 虞屹。 他盯着那字瞧了许久,简直比虞休辙自己还激动。南翏是打心里替虞休辙感到高兴:虞施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名字的那个人却对此没有半点高兴之意。 虞休辙转身回屋,说是要清洗一下自己。他的脸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一部分,底下藏着的是他沉重痛苦的神色。 半个月,他已经把藏经楼完完整整翻了个遍。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有想过,也许是慧风已经取走了那东西,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把钥匙交给他。 但也有可能是那里根本就没有他所想的什么东西。 这也是他最害怕的,没有送伞人,没有线索,没有过往。 他两眼没有一点生气,嘴里喃喃自语道:“玄武...玄武...玄武” 那把油纸伞,真切地被撑开在地上,这是他唯一能触碰的到的过往。 ☆、益城 后面几日,虞休辙都安分的出奇,没有再抱怨三餐都食素,也没有再去霸占着藏经楼,老老实实帮着凫丘耕作、打柴,偶尔还被替院里那群和尚们洗洗衣服。 每日的朝夕相处,也让那帮对他心存嫌隙的和尚们态度开始发生转变,那人虽有一堆小毛病,但是却有一颗慈悲之心,很会照顾人,尤其是对凫丘,更是格外的照顾。关于那传言,原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不过传得多了就真的变得跟各自亲眼所见似的。如果这位虞施主真是一位极其危险的人,慧风禅师又怎会安心把他接到寺中来住,而且还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去照顾。 本以为这些天来的安宁,是因为虞休辙想要脱红尘,静修道。却没想到,在半月以后,人就彻底消失了。 益城一处酒楼上,另一桌上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倚窗而坐,一盏酒杯中斟满了酒,但却未动,静静端坐在桌前,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 一群粗野的男人吃在酒喝肉的间隙还不忘说着四处听来的江湖传闻。 “最近咱们这儿可不太平,听在北街的王掌柜说,前几日有个全身布满机关穿着怪异的女人投店安歇,却迟迟不付钱。那王掌柜也是好心,见天色晚了,而且从那人的穿着推测她是外来人,人不生地不熟的,所以给她安排了一间房,破例一分钱都没收。但后来你们猜怎么着?”其中的一个男人,说到一半,颇为激动地拍了下桌子。 “哎呦,那女人该不会是什么那余孽吧,李大哥赶紧说下去,可别再卖关子了!” “没错,她正是,可惜王掌柜这人糊涂,压根没联想到。就在第二天一早,杂工在给别的客人送热水时,发现那女人的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就只在桌上留下了个画着一个狰狞人脸的机关。王掌柜太过胆小,就将这玩意儿一把丢近柴火堆里烧了,谁知半日后,火都灭了,而那机关却一点事儿的没有。” “竟还有这样的事...还是李大哥消息灵通啊,怪不得这些天王掌柜跟丢了魂似的。”旁边的人给他捧场道。 “早就听说他们那族行邪道,喜欢修行凶恶不正之术,各个性情古怪,人若是被他们害了去,不仅是身体,恐怕连个魂魄都不留啊!现在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出现在这儿,说不定就是他们附身在上面,要放到益城来害人!”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战战兢兢地跟其他人解释道。 虽然与那群人隔了几桌,但他们议论之事还是叫白衣男人听了去,一丝惊喜与好奇出现在了他原本无波澜的脸上。 白衣男人忍不住走向那一群人,打躬作揖道:“各位兄台,在下方才在旁喝酒时无意间听到了各位口中提到的余孽,不知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唉,兄弟你这就孤陋寡闻了,我们方才说的余孽,就是前几年被地下的鬼吞了的魔族余孽,行事极为狠辣诡异,凶狠歹毒。魔族没落以后,那些余孽就纷纷逃往别处,休养生息,谋划着东山再起,听说他们最近经常会到人间抓人去祭祀,祈祷修炼邪功,尤其喜欢抓小娃娃!” 说道抓小娃娃,旁边又一人激动了起来,气鼓鼓地握起了拳:“我二妹家那孩子去年丢了,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被人掳了去,报了官,也发了悬赏,但都一年了一点声音都没有。现在想来,一定是被魔族余孽抓去练邪功了!” 一阵一阵的吵闹声响起,白衣男人原本还想追问那女人的行踪,无奈只得放弃。回到原桌,饮完酒杯中的酒,将钱留在了桌上,然后就在他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楼梯上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奔命一样逃了好几日,终于翻出了那片群山,来到了山脚的一处小城镇。 逃出天乐寺时,只抓了几个饼藏在衣兜里。但连着好几日的奔波跋涉,饼早已被他吃完了,现在的他饿得有些浑身疲软。他在街上走了一段,见附近有家酒楼就立马钻了进去。 之后他找了个离窗户近的位置坐了下来。这可不是心里的那份闲情雅致在作怪,而是为了方便他逃走。 酒楼的小二笑脸盈盈地来给他上菜,虞休辙向他询问道“请问小哥,你知道重门该怎么去吗?”。 小二听了一惊,思量了一阵后,上下看了看他的打扮,颇为奉承地说道“哎呀,想必客官也是修仙之人吧,果然这气质就跟我们寻常百姓不一样啊。” 他穿的分明是寺庙里头自己做的粗布衣裳,又不是丝绸锦缎,怎么就成了修仙之人,对方这嘴也太能胡诌了。于是有些失望地伸手想去斟酒。 没想到那小二动作挺利索,抢在前替他斟满了,估计是那小二意识到他眼中的不满,所以又补充道:“不过,您说的重门我还是有耳闻的。” 虞休辙突然抬起头,松了松眉头,心道:看来他找对了地方了。 “一直往北走,不出半日就会见一座山,重门就在那儿。重门不是门,而是一个小山谷,普通人都不会过去,因为啊,那是西螟的用来游戏的地方。”见虞休辙果然有了反应,于是小二继续说道。 “游戏?” “对,没错就是游戏,传闻西螟以杀人为乐,进入谷中的人都是他的猎物,一直以来他就守在谷中杀人。” “重门之中有什么?” “哎,进去了能出来的就是少数,那些窥见了重门里面景象的人肯定就在里面化灰了。” 虞掏出一锭银子,推到小二面前,“最后一个问题,西螟是什么人?” 小二一见笑的就更谄媚了,不过压低了声音,说“说实话,没人知道是男是女,不过西螟身边总陪着个男人,名叫北巫,身材魁梧,面相凶恶。这俩人每次都是同时出现,北巫虽然凶狠,但从不致人于死,让人断气的那最后一手都是出自西螟之手,所以大家都猜测那男人是在陪西螟玩游戏。” “所以...”虞休辙仍是有些不解,问道。 “所以西螟多半是个女人。”小二说着,露出了有些庸俗的笑意。 虞休辙跟着一哂。 两个人...他在心里暗暗琢磨着。随后他出了酒楼,头也不回地就往北走去。 而酒店楼上的小二撑在窗沿,见他离去后才合好窗。 没走几里路,热闹的城镇见不到了,抬头望去都是荒地,还有几棵翘开了皮的老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毫无征兆就下起了雨,幸好再荒凉的地方都有庙,虽然是个破庙。 破庙里,禅垫发了霉,土地公破了相,虞休辙找了几圈才寻到了一处勉强能让人落脚的地方。 心道:“那老和尚这算是放过我了?这都快第五天了,竟然还没人来阻我。” 然后他掏出了藏了许久的那页纸,上面写着“西北”“重门”。 雨越下越大了,破庙外一下变的喧闹起来,虞休辙谨慎地收了那纸,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把重门当成屠宰场的是西螟,而西螟身边的那个男人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西螟的身份未知,而有关那个男人的情况大家却知道的十分详尽。这些街头巷尾的传闻究竟是谁放出来的,是西螟和那男人还是那些虎口脱险的幸运儿呢? 哎,看来还是该趁早上门拜访为好。 没靠一会儿,虞就开始犯困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语道:“现在先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赶路。” 不久,他便倚着柱子沉沉睡去了,眼皮下一片黯黑,果真是几日都没合眼。 一处木屋前,摆了一副楸木棋盘,棋盘上的子还未走完。屋外前来拜访的人并没有急于上前扣屋门,而是气定神闲地在垫子上坐了下来,一人执子替主人将这局走完。 半晌,隐藏在篱垣后的两只蛾飞了出来,迅速围到了白衣的身边。 那人欠身道:“打扰了。” 这时,从竹林中走来一位清丽秀雅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潇洒,却又不似江湖女侠那般不羁。女人瞥了眼棋局然后又上下打量了眼前的白衣男人,问道“不知这位仁兄找我何事,难不成是听了些坊间传闻想来领教我这魔族余孽的厉害?”,声音刚中带柔。 “在下凫丘,今日前来是想向姑娘讨教聚魂之术。坊间传言不可全信,通过他人之口诉说之事必定会带有其主观臆想,希望姑娘不要被那些传闻所影响。”言罢,凫丘便拿出了一根木条,随后这木条又转而变成了一只蝴蝶,飞到了篱垣之上。 ☆、镜花水月 女人见后,脸上的剑拔弩张在一瞬间就变为了敬佩,随后缓缓说道:“讨教不敢当。即为同道,不如同我交个朋友。不才钟离白华,你可以唤我白华。”随后便将凫丘请了屋内。 “之前是如何发现我没在家的?”白华一边沏茶,一边好奇地问道。 凫丘笑着,道“难道白华若是在家,怎还会紧锁屋门,连那盘还未下完的棋局都不顾吗?” 白华:“凫丘兄还真是敏锐,的确是先前有急事,所以就匆忙离开了。” 听到这里,凫丘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他接着又问道:“不知白华姑娘所谓的急事到底是什么呢?” 原本热情的白华听到这话,脸色还了些细微的改变。 凫丘见她不想与自己细说,倒是很识趣的把话题一转,“早前听闻,雁上的仙人均精通机关巧器,其中的北流一族善以此技艺来聚魂,今日得见,果真如此。那两具木鸢当真是精巧万分。” “凫丘兄太过自谦了,你的那具可丝毫都不比我的逊色,而且所用之物不像是来自人间,不知凫丘兄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瞒白华姑娘,其实在下才是他们口中的魔族余孽,来自遥远的极北之地,侥幸从鬼族的刀下逃脱,但不忍抛下其他族人苟活于世,所以才到处游走,找寻诸多术法以安置族人的魂魄,为了我的朋友和家人,同时也是为了我们魔族的再次振兴。” 白华听闻此言,心中感动,感叹道“重情重义,你族有你真是一大幸。”顿了片刻又有些遗憾地说道:“见凫丘兄你冷静睿智,又懂得推器聚魂之术,本还想劝说你与我一同回雁上共同求道。没曾想凫丘兄竟身负大任,真是可惜了。” 凫丘摇了摇头,道“未达所许之诺,福祸尚不得知。如今的期望只是自己在可支配自己意愿的日子里能多做些努力,在此期间,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些需要帮助之人于我也是一种荣幸的,至于白华你说的前往雁上修道的事情,实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六界人才济济,自是有更适合的人在等待。” 钟离白华皱起眉,叹了口气,道:“大多博文多学的贤士很难接受后半生都要被禁锢在那蛮夷之地的事实,加上叛逃离族要被处以极刑,想要从六界寻到适合的人选也并非一件易事。我们此次前来人间是奉了崖主之命,捉拿叛族弟子 。” “没想到像白华这般洒脱的人,也要为这些事情烦忧。”凫丘拿起茶杯,幽幽地说。 “我也向往在一处安逸的小山村过段清风无忧的日子,但无奈处于尘世,免不了被尘俗之事所扰。相信凫丘兄也是,若能自己选择,定会踏山涉水四海游玩过逍遥无束的生活吧!”还未等凫丘开口,白华就起身说道:“凫丘兄稍等,我给你看样东西。” 言罢,她便转身进了别屋。 风风火火的,像极了个孩子。 没过一会,白华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木盒中放了一面镜子,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镜子上刻画着奇怪的图腾。 “我刚来人间时,救下了一位溺水的男人,为了表达谢意,他就将这镜子赠与我,想来是没发现这镜子暗藏的玄机,仅将它作为普通的藏品。我见它第一眼就觉其非凡物,回家研究一番后发现,这镜子乃是世上罕见的法宝。” 凫丘一下聚起了神,仔细瞧着这看着这面奇异的镜子。 能被北流教的人称为世上罕见之宝的一定有其独特之处。 听白华继续讲道:“其实这面镜子之中是另一个时空,就如能映出心中所想。就像我现在,心中在想起伏的山峦,满布的桃林,竹林茅舍,还有波光粼粼的碧湖。凫丘兄若有闲心,不妨随我一起去见识下。” 凫丘点了点头,然后便与白华一同进入了镜子中。 阻隔了外世,就像一场梦境,几片桃花飘落在地,同时也轻轻敲打在凫丘的心上。他不仅惊叹道“这镜中花水中月,勾得来人都不愿再出去。只是...” 白华见他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见凫丘掂着草木几步跃到了湖中心的亭子上,抬手带起湖中之水,形成高高的水屏,竖立在空中,呈一触即发之势。 白华也迅速收起来笑容,对着亭上的人掷出一具具木鸢,并发出刺耳尖锐的干扰声。凫丘驱起水刃砍向木鸢,但那木鸢好像一下有了灵性,上下避开他的水刃,继续冲这他飞去。随后凫丘将水化为一支笔,抵住那一群木鸢前进的攻势。然后右手推着笔杆,另一只手撑住右前臂,迎着他们的头部,画下一个大大的阵,接着侧身蓄力,双手施力触发法阵。木鸢明显抵挡不知法阵的攻击,翅膀甚至鸟身逐渐被撕裂,脱落下来的木质机关瞬间化为灰烬。但那白华却仍不死心,嘴上不停念着咒语,那些木鸢听见她的召唤后,纷纷开始自己褪去‘外衣’,然后蜕化成为一只只长尾水青蛾,它们聚集在一起,一同扇动翅膀,形成一个旋窝,源源不断地把凫丘驱使着的水吸过去。 凫丘心里一念:不好,她正在破坏我的水阵。 白华冷笑道:“怎么不继续了,阁下不是要试我的木鸢吗?” 凫丘见对方是个明白人,于是就此停了手,因为他也知道,如果继续都下去,自己还不一定是那女人的对手,更何况自己还在她的镜中,还得靠她带自己出去。不过这镜子看来真是件好东西,真可谓是不虚此行了。 “白华姑娘真可谓是女中豪杰,是在下技不如人”他突然为自己方才的唐突道了歉,又解释道:“突然出手只是太想一见这木鸢的威力,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可能姑娘你也看出来了,我的那具木鸢无非是照着你当初留在王掌柜客栈的那一具仿做的,而且其内空无一物,并没有想姑娘一般,将魂魄聚于其中。方才我只是偷偷用了一点小法术,将木鸢变成了蝴蝶而已,勉强能飞行一阵。我相信这骗的了别人但一定骗不过姑娘的眼睛,但白华姑娘却未当面拆穿我,给了在下一个极大的面子,真是感激不尽。”凫丘对着白华做了一番诚恳的坦白。 而白华却丝毫没有对此感到动容,冷冷说道:“没拆穿阁下自是有我自己的目的,并非全然出于好意。据我所知,凫丘是为仙人,怎会是你口自称的魔族余孽。从进屋到现在,你就从未说过一句实话,所以我就得费些气力自己去问出答案。” “白华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又见多识广啊,什么妖魔鬼怪在姑娘面前都得乖乖现原形了。先前姑娘说要结我为友时,我还打心底里高兴了好一阵,原以为能和白华姑娘敞开心扉地做一番友好的交流,但后来才发现,是我自以为是了。这么长的时间,白华姑娘也说了不少假话吧,这就是姑娘对待朋友之道?”男人反问了回去。 白华:“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人了,像阁下这样满口无实的朋友,我还真没有那个胆量交。分明是客,却一步步套我的话,跟我入了镜中,却一句话都不说就来偷袭,真不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而她对面的男人就显得十分镇静了,缓缓说道:“我究竟安什么心现在重要吗,既然姑娘你有心邀我进这镜花水月之中,我怎会扫兴推辞。我们现在是在镜中,最了解这件宝物的是姑娘你,姑娘你现在动动手就能把我一辈子困在这里了,你还怕什么?” 这分明是主动给了自己一个提条件的机会,白华心想。 “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带你出去。”白华一步一步走近他,威吓道,“我要听得是实话。” “好啊,想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我其实是”男人好像对她的这一举动颇为满意,言语中带着一丝轻佻,边说边渐渐挨近白华,然后将字一个个拖长着,“魔尊虞休辙。” “不可能,魔尊虞休辙早就不在这世间了,你怎么可能会是他!”白华惊恐道。 就在她陷入震惊还未来得及采取任何反应时,男人就咬上了她的右肩。白华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对方,想要挣脱却发现全身竟变得毫无力气。 随后,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听见那个男人在轻声低语:“过来陪我吧,就永远的留在这里,只有我与你两人,没有其他人会来打扰,你要的清风无忧的日子就在眼前。” 一具具木鸢掉落在湖边,毫无生气的躺落了一地,而她就这样把自己困在了这样的一场幻境美梦之中。 ☆、拨开云雾见青天 几只石虎盘踞在悬崖边上,时而仰头望着天际,时而俯瞰底下的整个山谷。天边的云霞委婉挪移,谷中的树叶还没枯萎就已经一批批被撒落在地。 崖上,一个男人注视着谷中的一切。 忽然他有些兴奋地说道:“很快就又有客人要来了”,然后侧过头吹走掉在肩上的一片叶子,跳下了他所骑着的白虎。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魁梧的男人,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捣鼓一柄狼筅。 “老北,你说下一次来的人,我们用什么方式跟他玩玩好呢?我觉得咱们是时候该换个新的迎接方式了。”那个年轻的男人说道,语气中带着些急不可待的意味,说话时的神情就像看着猎物即将入网一般。 他在这里待久了,除了他身边这个家伙,就没别的人与他做伴了,所以一直觉得寂寞孤独,想要更多的人能陪他游戏。 最开始的时候,他借着一个误入重门的农户将“重门之中有仙药”的谣言传播开去,以此哄骗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谷中寻药,结果接触了几天以后,他觉得那群凡人无知愚昧又自私,在心中积攒了许多不满。于是,在一天半夜,他谎称自己寻找到了仙药,成功引诱那群人跳入他之前挖好的地坑,然后自己站在地坑之上,举箭挨个将他们射死。而那群人濒临死亡之时流露出绝望神情、种种失控的举动、毫无尊严的哀求给了他极大的快乐。自那以后,原本哀愁眉苦目的年轻人就有了追求——品尝到世间各样的绝望。 “你昨天想到的那花样都还没处用,又想换别的玩法了?”,那个被称作老北的男人把手上的狼筅朝他扔了过去,“什么换个新的迎接方式,还不是你觉得以前的那种杀人方式腻了,想换个新鲜的呗。就你这样的杀法,除了想来试试自己的命硬不硬的,哪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人来送死。” “老北,我怎么觉得你也是太久没活动了,所以觉得手痒脚痒了,需要我来帮你松松骨吗?”那个年轻的男人,忽然眯起眼,露出一丝凶狠,他攥紧了手上的狼筅说道:“现在既然杀不了其他人,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用它来招待招待你了。”说完,他便提枪朝着‘老北’的脸刺去。 ‘老北’听见前一句话就预感到他要出手了,因此在对方提枪的同时,他迅速就反应了过来,侧手撑地,仰面躲了过去。之后还恶狠狠的吐了一句,“你这个无赖!”。 年轻的男人倒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是一脸坏笑,漫不经心地回礼道:“无不无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用得着这么生气?来,再过来陪我玩会儿,都半月没见到生人了,我实在是觉得日子有些无聊。”他说完以后,见‘老北’并不搭理自己,于是又再次出手。那狼筅就直直地冲向了‘老北’。 被他有些惹怒了的‘老北’刚想用手臂将狼筅的头打出去,就见枪刃上突然燃起了火焰。情急之下‘老北’立即改攻为守,整个人后仰,往外滚了一圈才躲了开去。同一时刻枪刃落地,就落在了离他三寸远的地方,而枪刃所划过的地方燃起一道道火。 “唉,又没打中。”那年轻男人装作一副丧气的模样哀嚎着。 ‘老北’怒气冲冲地过去拔出了狼筅,然后又用枪头指着那年轻男人的鼻子怒斥道,“觉得无聊你就自己打石虎玩去,我没兴趣陪你玩。”言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老北,你别走啊。你给我做的狼筅一点也不好使,都没伤到你半分,这叫我怎么拿出去招待我们的新朋友去啊!”那个年轻男人在他身后挽留道。 “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去,迟早会有人来治你!”,‘老北’就算没看见对方那张脸,也知道此时那人正躲在自己身后偷乐,于是更加气愤。 “你用得着要躲那么远吗,我又没有伤到你,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自动愈合伤口的能力吗...”年轻男人见‘老北’真恼火了,于是立马变了脸,赶紧学着讨好起来。但是‘老北’却根本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消气的迹象,还是拿着狼筅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而就当那年轻男人想再次安抚‘老北’时,一柄□□没打声招呼就突然向他刺来。看到冲向他的那道火苗以后,他虽然反应了过来,但速度还是太慢,枪刃擦着他的脸而过。一瞬间,他就感觉脸上被火在灼烧,一阵阵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赶紧捂住脸,冲‘老北’大吼道:“啊,你疯了吗,居然敢拿它刺我!嘶——” 这回轮到了‘老北’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戏了,他敛着笑意跟那年轻男人解释起来:“你刚才不是说我的伤口能自己愈合吗,所以你用它打我多没意思,反正怎么样都伤不了我。另外,你不是质疑我的这柄狼筅不好用吗,现在我是在替你试验试验这把武器的威力,验证一下到底是我的狼筅不好用,还是某些人不会用它。” “北巫!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年轻男人咬牙忍着灼痛,怒狠狠地威胁道。 大量的蛇过道,伴着雨水的味道,四周又腥又腻。 虞休辙再一次从不怎么愉快的梦中醒来,一嗅到他身边的这股气味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甚至都有想顶上禅垫就往外跑的冲动,一刻都不想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多待。然而就当他打开那扇漏着风的木门时,见破庙外头的地上聚着一群蛇,它们默契地围出了半个弧,一个个的都探着头望着屋内,更准确的说是盯着自己。 虞休辙心中泛起了疑惑:奇怪,四周都是荒地,一下子哪儿来的这么多蛇啊? 他下意识地扫了扫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倒是不深,只是稍微渗出了一点点血,不细瞧都发现不了。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虞休辙被外头那群蛇如饥似渴的眼神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立马关紧了门。 不过那一群蛇似乎很有耐心,并没有放弃,而是一点一点慢慢向门口靠近。 这座破庙像是很久都没人来了,门窗都好久没人修缮了,不是木头被驻了就是窗户纸破了,甚至有的窗户还摇摇欲坠,关都关不上。 它们怎么还围在外面,这里面也不能躲人,万一它们一直往自己所在的地方爬,肯定就能从这些透风的洞里爬进来,到时候自己不就被困死在这里了吗?虞休辙惴惴不安地在里面转着圈来回走着。 “这回你躲不掉了吧”,外头的人咧着嘴笑得很是嚣张。 过了一会儿,虞休辙好像听见破庙外面有人说话,于是挨近一扇破窗,从那几个破洞里向外望去。 只见寺庙外,原本的弧形蛇阵已经散开,现在是整齐排成了一排,它们身后站着个人,身前也站了一个,目标也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蛇群前站着的那个人。 “崇野,你不好好在你的蛇洞里待着,领着这帮连人形都化不出的小蛇出来瞎转悠什么?里面的那个人再怎么落魄潦倒,也轮不到你们来动手吧?”那个被一排蛇盯着却丝毫不露畏惧神色的人说道。 虞休辙一边看着破庙外的动静,一边在心里暗暗佩服道:这位兄弟的胆子还真是大,如果有机会,自己和他都能活着从这群蛇的牙缝里躲过去的话,一定要认识认识他,山珍海味他请不起,一壶酒的钱他还是有的。 崇野不以为然的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魔族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他们现在只剩下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还在六个苟延残喘地偷活,其余的都没有了。你如今这么巴结他们又有什么意义?”他瞧了眼他那群瘦瘦小小的蛇,又道“今天我带着这群孩子们出来是来觅食的,在半路就嗅到了这顶级的美味,我们顺着雨水一路追到这儿,没想到还真是让我们见到了宝。你猜,吃了这美味,我的这些孩子们还会是现在这幅柔弱的样子吗?” “你...敢!”听到这里,一直躲在屋里没有露面的虞休辙冲着崇野吼了一声,然后又趁他分心之际甩出一个尖刀状的东西刺向他。 速度来得太快,崇野一时有些张皇失措,心里惊讶道:这是什么?小刀吗? 但是在那‘刀子’碰到崇野前,一团火燃起,瞬间就将其烧了个干净。 那是一把纸刀。 崇野大笑道:“堂堂的魔尊大人竟然会沦落到要用个小小的纸片来保护自给率,真是可悲可叹啊?”当时,虞休辙听见那人用着令人作呕的嘴脸说要把他作为那群蛇的食物,就气得再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自己的了,折好纸片就往他脸上掷去。 当知道虞休辙所用的暗器是个纸片以后,崇野对面的那一个人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虞休辙听到崇野的话,木愣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呵,还需要我再重复一边吗...”崇野继续放肆得笑着。 “......” 又是一个猜谜语的人,虞休辙心道。他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问都只会得到那人的戏耍,所以就放弃与他纠缠了。他故作镇静地站在一旁,眼神避开了那群蛇垂涎三尺的目光。 “!” 没有打斗声,也没有尖叫和哀嚎声,崇野倏然倒地。只见一把利刃穿过了崇野的心脏,然后周围的蛇瞬间向外面逃窜。虞休辙被这突然的一幕震惊在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被对面那个人一剑致命。他僵着脖子扭头去看那个杀死崇野的人。 但是还没有等虞休辙开口,那人就先做了解释,“放心,我们从来都不会是敌人,所以你不必害怕。你的身份如果被人识破,会给你给很多的人带来麻烦,所以我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他。” 不会是敌人,他的身份,很多人,带来麻烦... 此刻,虞休辙再也无法冷静了下来,遑急地追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说我的身份暴露以后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他越是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好像所有的人都要跟他绕着圈玩起猜谜语的游戏。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刚才做得很对,那东西一定要清除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否则日后必成隐患。” 虞休辙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那个送伞人!” 身后,崇野的尸体悄悄化为了青烟,最后消散在不断有雨水打落下的空气中。 ☆、枯木逢春 半个多月的苦苦找寻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在翻完最后一本书之后,虞休辙丧气地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双眼无神地扫着每一层书架上的书。像是封魔了一半,举着书的手颤抖了起来,嘴里不断念着:“怎么会没有,这不可能!” 就这样呆坐了半日,之后他突然起身,走上前打开了藏经楼的门。 外头是万里晴空,艳阳高照。日光从那扇狭小的大门照进来,一瞬间明媚了整一座藏经楼,也驱散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的魔怔。 虞休辙慢慢恢复了点生气,眼神里也渐渐多了些光彩。原本,他想就此告别这座困住了他太久的牢笼,但刚迈出了几步路,好像记起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于是又扭头回到了藏经楼。 冷静下来以后,虞休辙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的目光重新在一排排的书架上巡视着,很快便从书架上就挑了两三本书下来,拿到书案前翻看。这一次,他却是捧起书来,全神贯注地扫着书中的字,细细品读,没有了之前的急躁。 周围格外的安静,偶尔能听见书页被轻轻翻动的声音。 啪! “就它了!”虞休辙合上书,拿出了纸笔,然后极为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字。 之前他假借取名为由,哄骗了那小和尚才使得自己能跃过监视在藏经楼待了那么多天,这次如果空着手回去,他肯定会起疑心。他也总不能辩解说自己天资太过愚钝,想了半个月都没想好一个名吧。 他小心地对着字迹吹了吹,待字迹干了之后,又仔细折好放进了衣袖,之后便出了楼。出了藏经楼后,他在那片翠林中逗留了一会儿。因为他意识到已经好多日没有好好收拾自己了。 刚走到水潭边蹲下身来,虞休辙就被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吓得一跳,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水面。他赶紧摸摸了脸,看到水中那倒影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才确定那确实是他自己。 双眼布满血红,两侧的眼眶都想内凹陷,四周青黑一片,跟苍白的肤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嘴唇也毫无血色,干裂地翘开了皮。 难怪前几天他去斋堂的时候,其他人都离自己远远的,眼神躲躲闪闪,好像十分惧怕与自己对视,更别说和他问候说话了。当时他很不解,但是那时一心想着找到藏经楼里的东西,也没多想,也就只把他们的反应当作是出家人的清高了罢了。现在看来是他误会了,他这副鬼样子,换谁见了都要避开绕路走。 他用双掌舀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去,使劲揉了揉脸,却发现那些疲倦的痕迹像是刻进了骨与肉,根本无法一下子洗去。无奈只好放弃,只好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继续在这天乐寺闲逛。 他难得找回了先前的一点悠闲,不用急着寻找送伞人留下的东西,不用像寺里那群和尚一样要忙着完成一天的劳作,也不着急去往哪里。 刚到这寺庙的时候,虞休辙总觉得这里大的出奇,许多地方都长得很像,路也纷乱复杂,一不留神就会迷了路。他原以为今日自己会在这寺庙里游荡上一天,却没想到记忆还是把他带回了他的小院。 一跨入院门,就看见小和尚在里面,举着壶正在给树苗浇水。 真的又回来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藏经楼里的时候,他无数次幻想过找到东西离开这里的情景。如果自己在下本书中找到了那件关于他过往的东西,就会头也不回地就离开这里,一刻也不做停留。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里竟然还会有些不舍。每天天未亮就回响在寺中的诵经声,每天都有人精心搭理的院子,与自己朝夕作伴的小和尚,有意无意地都成了他如今抹不去的记忆。 “小师父又在浇树啊?”虞休辙笑着跟那小和尚打起招呼道,一下子恢复了先前那笑嘻嘻整日都没个正经的样子。 后来,大概是南翏又跟慧风打了小报告,就在后一天,他被慧风突然叫过去谈了很久。长期的熬夜,再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面容极为憔悴,一时半刻也不能立马恢复过来,所以他那天仍顶着那副鬼样子去见的慧风。难得的是,他第一次在慧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与无奈。但之后就迎来了责罚,慧风就没收了原本给他的那串藏经楼的钥匙,并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他一顿,跟他讲着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最后还让他自己在佛像前跪了一夜,作为反思。 那一晚,佛像前,一个男人虔诚地跪拜着。从那以后,虞休辙就开始尝试着放下,放下曾经的事情。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名字——虞屹,他觉得这一次才是他第二次生命的开始,可以正真地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但命运偏偏不按照每个人所期望的那样安排,就在虞休辙已经慢慢被寺中的大家接受时,慢慢习惯着寺中的清静生活时,那件东西却出现了。就跟那把油纸伞一样,出现的如此突然。 这天,南枝一大早就把大半的人叫走了,说是今天天气好,要把藏经楼里的书都搬出来晒一晒。虞休辙最近这几天几乎整日都跟在南翏后边跑,晒书也便一同跟着去了。 大家把搬了出去的书,一本本都摊开摆在了石板上,还有些是实在没地方晒的,就直接打开小心地架在了旁边的树的树杈上。 虞休辙是最后一个出藏经楼的,书都被搬走以后,露出了一层层孤零零的木架。忽然,他眼神扫到了门口的书架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趴了下去,侧着脸贴在地上往那夹缝里看。 里面好像有一张纸! 就像是旱了许久的荒地突然迎来了一场大雨,他的心再次活跃地跳动起来。但就在他准备伸手去捞那张纸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虞屹,里面的书都搬完了吗?” 是南枝。 听声音,虞休辙都能感觉到他下一步就要跨进来了,于是他立马做出了反应,起身抓起架子上剩余的几本书,然后又将其中的一本迅速扔在了脚边。 南枝一进门便看见虞休辙正在捡掉在脚边的书,他朝虞休辙走了过去,板起脸叮嘱道:“小心点,别弄坏了这些书,我们师父可宝贝这些书了。” 虞休辙乖乖点了点头,连忙笑着赔罪道:“南枝小师父,书已经快搬完了,这是最后的一批。”说着,扬了扬怀里抱着的书。但南枝好像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他扫了一眼里面,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遗漏,才帮着虞休辙拿了几本书走出藏经楼。 而当大家都在忙着晒书的时候,虞休辙一人偷偷跑到林子里。他装出一副在打盹的样子,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在冥想。 这个林子离藏经楼最近,有人要进藏经楼必定就要穿过这里,所以为了防着别人在他之前捡走那张纸,他就一直守在这里。虽然还没有见到那张纸,但他总有种预感,那一定就是送伞人给他留下的东西。既然南枝说他们的师父对藏经楼里的藏书都视为珍宝,自然那些和尚不会轻易去破坏那些书,所以那张纸是书中残页的可能性非常之小。至于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找到的原因,有可能是当时他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书上,而忽略了地上的夹缝,当然也有可能是它原本就夹在书中,在他们搬的过程中掉落到了地上,然后又一不小心被吹进了夹缝。不过,还是第一个的可能性大一点,他仔仔细细把花了那么多日子把每一本书都翻了一遍都没掉下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因为那些和尚只是搬了搬书就轻易地从里面掉了出来。 起了风,春风格外的温柔,吹动着虞休辙周围的竹叶的同时也轻柔地吹抚着他的脸庞,他惬意地吹起口哨。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的平静,没有人来这竹林,想必除了自己,也没有人会突然跑进藏经楼盯着里面那些光秃秃的架子看吧。 过了不久,竹林响起了脚步声,虞休辙机警地睁眼看去,却发现是南翏。 看小和尚那慌慌张张的样子,估计没见到自己的影子跑来找了。于是他起身,拍掉落在身上的几片竹叶,走向南翏。 “怎么了?”虞休辙揽着小和尚的肩膀,跟着他一同走回他们晒书的地方,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天,问道:“南枝他们要收书了吗,不过我看这天还好吧,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啊?” 南翏摇头,然后又抬头盯着虞休辙,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虞休辙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晒书太累人了,我躲到这里偷个闲。”说完,揽着小和尚的那只手又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们回到了晒书的地方,见大家都在安静地闭眼小憩。摊开在石板上的书,自己翻动着书页,沙沙沙地响着。 半晌,太阳稍稍偏西,南枝怕大家动作慢不能赶在日落之前把所有书都搬进去而使书受潮,于是早早就催促起大家收了书。 一群人将外头的书搬到藏经楼门口,然后再由虞休辙、南枝,还有几个熟悉书藏书摆放的和尚负责将晒好的书重新摆放到书架的原位。 忙了几个时辰,大家才把晒好的书重新归置好。南枝在所有人都出去后,想再进去检查一边窗户有没有都关紧,但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喊: “南枝小师父!” ☆、守得云开见月明 原本与南翏一同离开的虞休辙又折了回来。 南枝站在门口,诧异地问道:“虞屹?你怎么还在这儿?” 只见他笑着说道:“我刚才搬书的时候看到了一本书,很是感兴趣,所以想借来看看。” 南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后又问道:“都快用晚饭了,你要现在去?” 虞休辙被他这话一时堵得说不出什么话,想了许久才乐呵呵地回答道:“我先跟你说讲一声,等哪天空了我再来看,累了一天还是吃饭要紧。” 如果是前阵子的他,看书看到废寝忘食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但现在... 虞休辙望了一眼藏经楼西边的窗户,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跟着南枝离开了,一起去了斋堂。 路上,南枝跟虞休辙解释道:“原本我们寺中的藏经楼是从来不用锁的,但是前段时间,就是你来了之后不久,慧风禅师突然给了我串钥匙,说是以后要让我每日早晚都要去查看一边那里的情况,以防有人恶意闯入破坏了里面的东西。如果今天不是天晚了,我也不会拦着你,实在是......”他大概是担心虞休辙误会自己是故意针对他而阻拦他进去看书,怕他心存芥蒂,所以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虞休辙倒不是很介意这件事,笑着平和地回应道:“南枝小师父,我能理解。” 他之前去藏经楼的时候,就发现了门上挂着的锁是新的,应该是从自己在藏经楼前被慧风逮到的那天起才开始上的锁。他觉得有些庆幸,因为至少慧风没有给他的房门也上锁,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个阶下囚。 过了一会儿,南枝见虞休辙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关心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虞休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却笑的很勉强。他突然意识到,那把锁应该并不是慧风用来防自己的,而是防着那个寺外人。如果是为了不让我自己进去,就像刚才自己所想的那样,把自己锁起来就好了,何必去锁藏经楼。而且后来慧风是直接把钥匙给了自己,给了自己自由进入的权力,要不是因为自己后来的那副走火入魔的样子被慧风看见了,慧风也不会收回钥匙。所以这根本不是在阻止自己进去。 “没事就好,快进去用饭吧。”南枝拍了拍他的后背,进了斋堂。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斋堂,他呼了一口气,吹散开方才心中的阴霾,跨了进去。 里头的小和尚眼睛倒是尖的很,一见他来了,赶紧又打了份饭菜端到了桌上,虞休辙冲着他笑了笑,随后挨着他坐了下来。虞休辙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把一个菜推到了小和尚面前,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小孩子还是多吃点,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听了这话,南翏一开始还是有点生气的,但他自己在那愣愣想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很听话地把虞休辙给他的菜吃了个干净。 有些离别,是不辞而别。 虞休辙记得刚醒过来的那一天,他在被慧风罚跪之后,又被南翏拖去干了许多活才回去休息。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拿这个来抱怨南翏小心眼,说是他故意报复自己。但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那天南翏应该是把第二天的活能干的活都给提前做了,也许是在带着自己熟悉寺中的环境,先让自己适应一下寺中的生活,也可能是早就预料到他第二天会被采茶累个半死,所以提前把那一天的活给做了。南翏虽然还是这个孩子,但心思却十分的细腻。虞休辙嘴上不说什么,心中还是很感动的。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个小和尚不管是不是慧风派到他身边的小奸细,他都不再介意了。 以前总觉得时间长的怎么也过不完,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时,他又觉得不舍,对寺中的人与事。 晚饭过后,虞休辙边走边问身边的小和尚:“天还没暗,今天你还要去看看你那棵树吗?” 南翏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怎么突然对他种的树这么上心了。 “我从来都没去管过它,今天太阳这么烈,估计已经被晒死了吧”他继续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 然后,虞休辙就被小和尚硬生生拖着去了他的院子。 “阿弥陀佛” 见那树苗还顽强的活着,虞休辙忍不住替小和尚叹了出来。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收到了来自小和尚的怒视,他立马转头躲开,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样子,忍着笑到处东张西望。 南翏提来水浇了一些在树的根部,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中途虞休辙想去帮他浇水还被他挡开了,生怕虞休辙对自己的树苗下毒手。 这也许是自己和南翏的最后一次的嬉闹,虞休辙在心中遗憾地想道。 深夜,月上枝头,虞休辙才悄悄出了门,提着一盏微暗的灯慢慢走到了藏经楼。他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轻轻敲了敲西边的窗户,在敲到第三扇窗户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弯腰捡一根林子里的小树枝,撬开了窗户,随后便翻了进去。 这是他在收书时,给自己留的一个入口。下午的时候,他想了许多种进入藏经楼的方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跟南枝要钥匙,但依南枝那种死板又谨慎的性子,应该是不会轻易放自己进去,于是他就又给自己想了另一条路——在趁着其他人在摆放藏书的时候,偷偷打开了一扇窗户的锁。之后又守在藏经楼外头,在南枝检查门窗的时候故意出声打断他。直白地跟南枝要求进去看书是他的方法之一,同时也是一个借口。事情果然如虞休辙所料想的那样,南枝没有同意自己进去,于是他便拉着南枝谈起了天,把检查窗户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最后南枝锁好门以后就与自己一道离开了。 虞休辙先把手中的灯放落到地上,自己再翻了进去。接着他又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合上,捂住光慢慢找到了白天的那个夹缝,然后往里照了照,虞休辙见底下的那东西还在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将灯贴着架子放在了地上,正好让微弱的光能照进那夹缝。随后他爬了下去,伸手去勾那张纸。他用中指按住那张纸,然后蹭着地把它拉了出来。 那张纸是背着放的,正面什么字都没有。看见一片空白的纸面,虞休辙顿时沉了下心。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可能背后写着东西。在他把纸片反过来的时候,双眼突然透出了亮光,他兴奋地咬住了自己曲起的食指。心颤抖了起来,激动控制不住力道,差点把手指咬出了血。 背面写着:西北重门 然后在角落还画着跟伞上一样的图案——玄武。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那玄武图案时,心中总有一种冲不散的悲伤,像是下一秒就要痛哭一样。 苦苦找寻了这么久,终于让自己给找到了。这就是连接他过往的东西,他马上就能弄清楚他自己到底是谁了,回忆不会再是黑洞洞的一片。他激动地把那张纸捂在自己的胸口,紧闭双眼感受着心脏跳动的感觉。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镇定下来,吹灭了灯,再次从那窗户跃出,然后从那片竹林翻出了天乐寺。 而在其后,另一人静静站在藏经楼的楼顶,借着月光俯视寺庙内外的一切,就在虞休辙离开那里之后,那人就迅速从楼顶跃至二楼,隔着一段距离紧紧跟着他。虞休辙光顾着往外逃,对躲藏在黑暗中的那一双眼丝毫没有察觉。 雨天,破庙外,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站着。 站在虞休辙面前的就是那个送伞人——他一直想要见到的人,但同时也是慧风禅师明里暗里让自己远离的人,他一下子犯了难,因为自己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敌是友。他确实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出口,但他有种预感,对方不会轻易就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就在虞休辙在一旁纠结时,他对面的那个人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说道:“你是我的恩人,你的恩德我一直记在心里。”他慢慢走近虞休辙,两人对视良久。就在虞休辙以为他已经说完了所有的话时,那人又出声,“但是现在有许多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 又是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的态度,故作神秘。慧风是这样,眼前这个人也是。 “那你有什么能告诉我能跟我说的?”虞休辙的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一层凛冽的威慑力。 对面的那人的眉头明显颤动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霎那间,他好像又见到了原来的那个虞休辙,很骄傲,同时也异常冷静,不徐不疾。 “正如你猜测到的那样,在天乐寺给你送伞的人是我,但留下那张纸条的人却不是我。另外,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从天乐寺开始我就一路跟着你,目的是暗中保护你,原本我是不想露面的,如果没有今天崇野的突然介入,我也不会现身。” 虞休辙问道:“为什么?” “两个人太过招摇,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引来不必要的祸端。”他明知虞休辙问的是为什么要暗中保护自己,而却避重就轻地绕开了。 虞休辙猜到了对方不会轻易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于是只能见好就收,说道:“嗯,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那人答道:“凫丘。” 对于虞休辙来说这个名字和刚才想要杀他的那个崇野一样,都是陌生的名字,想来问了也是毫无意义,因为他没有过去的记忆。 “外面还在下雨,我们进去再说。”凫丘提醒着还在雨中发愣的虞休辙。 ☆、温情 随后,他们重新回到了破庙里。 一进屋,凫丘就走到边上,一扇扇将所有的门窗都喝好。 见他小心翼翼的那样子,虞休辙便在心里偷笑了起来:刚才还是一剑斩杀了那蛇母崇野的那个英勇无比的人呢,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了。 他的调侃声从凫丘身后传来,“你是躲躲藏藏惯了所以每天都过的那么战战兢兢吗?这些门窗都是坏的,所以我之前才能在里面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你关了也没用,该听到的还是会被有心人听去。”然而凫丘并没有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只见凫丘抬手一挥,一瞬间所有门窗的破损之处都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的了。 虞休辙看愣了,冲着他傻笑了好一阵。之后又用凫丘听不到的声音暗暗嘀咕道:“好吧,你会法术,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惜凫丘是仙,这样的距离范围内,无论是再细微的声音他都能听清。好在凫丘这些年早已练就了宽容大度的本事,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冲动易怒。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跟虞休辙解释道:“我现在在这里设下了结界,短时间内别人进不来。” 然后凫丘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就坐了下来,虞休辙看了他一眼,发现那人和自己还真是不一样,一点都不介意什么脏的乱的。 凫丘误会了虞休辙眼神中的意思,还以为他因为之前崇野的事情仍感到后怕,于是又道:“你放心,撑过晚上还是没有问题的。”虞休辙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意思是他知道了。 但没过多久,凫丘发现他总是时不时转过头来看自己,而且每次都在即将要与自己对视之际迅速移开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凫丘忍了许久,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只见虞休辙脸上依旧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拘束感,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我救了?” “......” 说完这话,连虞休辙就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于是他迅速重新组织起语言,“不对,我重问,我居然能成为你的恩人?” 算了,他还是放弃吧,怎么说都是在抬高对方。 他表面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心里他早已丧气地垂下了头。 凫丘笑了起来,心道:这个神通广大还是形容你自己的好。不过他一出口就成了另一个意思,“这很正常,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谁都有受挫狼狈的时候”,说着还满含笑意地转头看了虞休辙一眼,“就跟你现在一样。” 虞休辙感觉到自己是受到了极大的嘲笑一样,蹭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凫丘,激动地说道:“你这什么意思啊,尽会讲一些道貌岸然的话,什么我是你的恩人,恩情会有永远记得,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吗?” “我说得都是实话呀,再说我怎么对你了,我刚才不是还救你一命吗,你可不能...”凫丘说道这里突然没有再说下去,虞休辙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的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随后他举起手,示意自己不要出声。 原来是半块白玉,他看着凫丘小心地将它拿了出来。 刹那间虞休辙突然瞪大了双眼。他瞧见那块白玉自己飞到了空中,伴着柔光闪烁了几下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发现那女子仍然静静站在自己的面前。 原来真的不是幻觉。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虞休辙一时有些不自在,当然让他觉得最不自在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仙姿佚貌,眉眼如画,气质又淡雅如兰,是能令人赏心悦目的那一类女子。但对于虞休辙来说,她是每每出现在他梦魇中的人。 在虞休辙无数次的梦魇中,始终重复着一个男人为了寻找一个女人而被追杀被折磨,最后一边喊着林琰的一边堕入地嵌的场景。梦里,那个男的却是始终没有脸,每次他想睁大眼去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就会突然间从梦中惊醒。以至于虞休辙一直不知道那男人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但是,那个女人的脸他却能看得很清晰,跟他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虞休辙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就对她说道:“我记得你。” 不知怎么的,自从他见到那女人的那一刻,他就卸下了所有的警惕心。 那个女人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细节被虞休辙敏锐地捕捉了去,他眯起眼审视着对方。 虞休辙不解道:明明只见梦里见过她,为什么会她会给我一种亲切感。难道以前他们就认识了吗? “你怎么可能...”那个女人开了口。 在梦中,虞休辙从未听到过那个女人说过任何的话,所以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她的声音。但刚才她一开口还是令他感到惊艳,并使他在一瞬间就认定了刚刚的那个声音才是最适合她的。 “怎么不可能啊?我在梦里就见过姐姐好几回?”他撑着脑袋,作沉思状,然后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好像是在一个深渊,周围黑漆漆的,另外还有另一个男人,老是喊着师父和一个人的名字。他好像是一直在找你,有好多次,他为了去追你,险些掉入地嵌之中,如果不是我过去拉了一把,他可能早就...” “早就怎么样了?” 那女人的声音发着抖,虞休辙抬眼望去,发现她眼中正含着泪。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能感受到那女人此时的痛苦,不知为何他也有心痛的感觉。原本他只想多说说话,好拉近各自的距离,但没想到以出口就说错了话。 于是他脑子一转,安慰道:“没怎么样啊,都说了是梦,第二天他再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就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了。他可厉害了,那个深渊中好多怪物想要追杀他,但都被他逃脱了。” 说完,虞休辙还冲着那女人一笑。 见那个女人心情渐渐平复,又问道:“姐姐你是叫林琰吧?” “嗯。”林琰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凫丘在他们两人说话时,就默默走开了。双手抱臂倚靠在窗边,平静地巡视着屋外。 虞休辙见状,忽然觉得一阵怪异。在自己梦中出现的那个女人既然是眼前的这一位,那么按理说那一个男的就应该是凫丘了。但为什么凫丘会在自己跟林琰说话的时候故意避让开? “姐姐可以告诉我,我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听到这儿,凫丘突然扭过头来看着自己,黑着脸,像是一脸不善。 “凫丘你紧张什么,我难道又说错话了?”虞休辙毫不掩饰地问道,因为他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好不容易遇到了他们,就不能轻易放过能让他找回过往的机会。 “没事,你们接着聊。”闻言,凫丘立马又把视线放到了别处,淡淡地回答道。 林琰却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她缓缓解释道:“我是你的师父,但是你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叫我姐姐。他是我们两人共同的朋友。”说着,她指了指躲在一旁的凫丘。 “那我还是喊你师父吧,叫你姐姐听起来多不尊重,而且...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围的人也都是陌生的,那时候我觉得,茫茫人海唯独自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人。但是现在我重新遇到了你们...”,虞休辙突然笑了笑,林琰既没有拦着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不论是你们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但总归是让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既然现在我有了师父,还是想好好去珍惜。” “好。”林琰虽然笑着应了他,但心里却是格外的沉重。她不想再欺骗虞休辙,所以害怕他会问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就在刚才虞休辙问自己与他的关系时,林琰有过一秒的犹豫,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自己是她的师父,虞休辙天生敏感,一旦告诉了他,那他就一定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就是他噩梦中的那个男人。但在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了告诉虞休辙实话。 曾经,她在虞休辙面前说了太多的谎话,到最后只能用沉默来面对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她的谎言害了太多的人,她的亲人,她的族人,以及她眼前的这个人。 雨天,天黑的格外的早。 中间凫丘出去了一次,不知道是到哪里弄来了些吃的,回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是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是没有燃灯。过了没多久,凫丘对他们两人叮嘱道:“你们先休息吧,我来守门。”,然后又转头瞥了一眼林琰。林琰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还不需要回到被白玉中。 一旁的虞休辙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他是第一次睡得那么安心,因为身旁陪着他熟悉的人,不用在因怀疑和警惕而要保持随时能清醒过来的状态。他放下了蹙着的眉头,沉沉睡去。林琰就坐在他的旁边,她伸出了手,慢慢靠近虞休辙的脸,但可能是怕惊扰了他的美梦,所有在触碰到脸的那一刻,又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转而用温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他。 ☆、疑云重聚 天微微亮,在这片荒芜之地忽然响起了虫鸣声,还有窸窸窣窣蛇虫翻过枯草的声响。 凫丘与林琰对视了一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于是凫丘起身走到窗边,在窗户上探出了一个洞,透过那个细小的洞往外望去。随后,林琰便发现扒着窗眼往外探的那个人突然僵直了背,许久都没有反应。见此异状,林琰立即给虞休辙盖好衣服,然后向窗边走了过去。 凫丘感觉到她的靠近,于是让出了窗眼,林琰向外瞧去。 没过多久,林琰神情复杂地转过头来。 “他们这群蛇可能并不简单。”林琰冷静下来沉沉说道,凫丘同时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们两人都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窗外,原本散去了的小蛇又重新出现在了外面。他们头尾相接,并始终围着崇野倒地的那一块地方转圈。崇野与它们都是蛇类,在极度饥饿或者紧张的情况下,食自己的同伴也并不奇怪。但外面的情况却不像它们在舔舐崇野留下的尸体残骸,倒像是在做祈祷的仪式。 之后,凫丘心里的这个大胆的猜测被眼前之景证实了,青烟再现,之前消散不见的尸体在慢慢恢复。而在崇野的身体渐渐重铸的时候,周围的蛇群却好像不断被抽走力气,爬行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蛇身好像要随时到下一般。他让开后,正好也让林琰瞧见了这一幕。 蛇类这一类如此低等的族群,为何也会...? “我有两种猜测,第一种是他们是被人操纵了,第二...他们压根就是不是蛇,崇野也是假的。”林琰继续观察着,又一边用凫丘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凫丘的似乎很平静,似乎心中也已料想到了这两种情况,就在他想继续分析每种猜测的可能性时,林琰突然向后抬手,掌心向外正对着他,作噤声状。 “我们可以省去猜测的时间了”她轻声说道,凫丘听后脸色一变,心想: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是第一种情况。”林琰突然转身离开了窗边,瞥了凫丘一眼,于是他立马扒着窗眼看去。 只见崇野的尸体被完好地拼凑在地上,而他身边的那群小蛇却一个个倒下了。而这些尸体的上空有一只木鸢在低飞,好似偏爱尸体和腐烂动物的秃鹫一般,恋恋不肯离去。木鸢扑着翅膀飞了许久,倏然与崇野的尸体一同消失了。 凫丘蹙眉,一脸不解和疑惑。他闭了窗眼,然后在林琰旁边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以命换命?想试验死而复生?” 林琰却摇了摇头,跟他解释道:“我刚才目睹了整个过程。”,她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凫丘放松下来,然后又缓缓说道:“这并非是以命换命。小蛇终究是小蛇,再多未练成精的小蛇也抵不上一位有百年修为的蛇母,所以就算他们捐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换回蛇母的命。” 听到这儿,凫丘就更加不解了,“这样一来,那群小蛇的牺牲岂不是毫无价值了吗?” “你还记得昨天崇野死后,那群小蛇的反应吗?”林琰反问道,并没有马上解答他的疑惑。 凫丘猛然清醒,语气肯定地答道:“昨天他们见崇野被杀死后,就迅速仓皇逃离了。” “对,昨日他们迅速逃开了,这应该是他们的本能反应。蛇母被杀,下一个波及到的就有可能是自己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逃命。但他们今天却回来了,并且还做所谓‘换命’的这种根本不会在这种低等族群里出现的仪式,而且又用超过他们能力之外的力量去让崇野再次重生。所以显而易见,是有人在操控着他们,让原本畏惧的他们又返回这里,成为那个人使用‘换命’之术的工具。” 她停了下来,想必是让凫丘缓口气。 凫丘注意到以后,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另外,那个木鸢也是工具之一,与那群蛇一样。刚才我通过窗眼看到的是那只木鸢原本是被法力驱使着往蛇群中间的上空飞行的,后来青烟不断的聚拢,最后全部融进了木鸢中,然后它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眼神之中情绪,而且翅膀每次的摆动也有细微的变化,并不是像先前那样的死板。” 凫丘一惊,顿时瞪大了双眼说道:“聚魂?”,然后又向林琰投去期待的目光,因为他想知道自己的想推测是否正确。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修行未满百年的小小仙人,而对方则是魔族的执明长老,活了数千年,博洽多闻,自然知晓见识过许多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仙人所未闻未见未知之事。至于他一个仙人为什么会和一个魔族之人,现在也被世人叫做余孽的令他们又惧又恨的人在一块儿,这得归功于一次“太过巧合”的相遇。 “没错,聚魂,把脱离肉身又即将消散的魂重新收集起来,植入其他的物体里,与之共存而获得新生。” 凫丘仔细听着林琰的解释,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凝重,他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但...但是昨天我...” “我也很奇怪。你一个仙,又还没有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定然不会用尽所有力量,一招致命已是不易,如何能将一个修炼多年的妖一招致于魂飞魄散?”林琰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用完整的句子替他说了出来。 即使他们两个的声音再小,也吵醒了方才正踏实睡着的虞休辙。他刚醒过来,还是迷迷糊糊地,接着外头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凫丘和林琰在一旁坐着的身影。 见虞休辙醒了,林琰和凫丘两人便心照不宣了停下了讨论。 “早啊,大家。”虞休辙打着呵欠还不忘与他们打招呼。 “早”林琰立即笑着回应道。 那是一个极为舒服的笑容,不含丝毫的虚假和敷衍,像温暖和煦但不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让屋子里一下敞亮了起来。让他觉得十分的亲切又熟悉,似乎在很久远的一段日子里,他曾经与这种笑容朝夕相处过。 虞休辙就这样盯着她的脸,愣愣发了呆。但林琰却毫无察觉,继续关心地问着:“是我们吵到你了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 见他没任何反应,凫丘奇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是看林琰看地入了迷,于是在一旁再也坐不下去了,走到他那里,挨近他的耳朵大声地喊道,“虞休辙,你说话啊,看什么呢?” 他被凫丘的这一声惊地咳了起来,脸蹿上一阵红,连忙跟林琰赔礼道:“咳...咳,失礼失礼。” “你这语气倒是跟那群和尚学的挺像,但是你这心思嘛......”凫丘揶揄道。虞休辙一阵惭愧,抬眼又正好撞上正眯起眼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凫丘,于是把头垂的低低的。 不过好在林琰一句话都没说,好像丝毫没有介意,也许她明白虞休辙为何会突然出神。她没有妄想去帮他找回记忆,因为对于他来说,失去所有的记忆反而是一种幸福,更何况他现在并不是失去记忆,而是,记忆被封印。 有些事情并非能求而既得,与其让它在日后变成一厢情愿的偏执,倒不如顺应自然,从一开始就不要生出虚无的妄想。 林琰清了清脑中的各种杂念,正色对他们俩说道:“好了,你们俩个别再闹了。天快亮了,我们收拾收拾就继续赶路吧。”凫丘点头应答道,然后起身收拾东西。虞休辙见他俩这么默契,顿时心中起了一阵醋意,不悦道:“你们是不是该告诉我一句接下来的计划啊,比如我们要去哪里之类的?” 只见林琰诧异地看了凫丘一眼,然后凫丘才慢吞吞地说道:“见谅啊,虞兄,事情太多,我忘吧最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了。”。虞休辙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宽容大度,心里却是一阵怒骂。 “我们去重门,具体的事情等之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我先回白玉中了,你们两个路上要小心,最好还是分开行动的,但也不要离太远。”林琰细细嘱咐道,置身于他们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之外。 在他们俩人乖乖点头之后,林琰才安心回了白玉。凫丘小心翼翼地将白玉收好,然后撤走了设在此地的结界,示意虞休辙先出去。虞休辙却很在意凫丘带着那白玉,所以一直盯着凫丘的腰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凫丘给他下的眼神命令。 “我说虞兄,你又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走,难道还想等着天黑啊?”凫丘再次嘲弄道。但出乎意料的是虞休辙这一次并没有生气,反而镇定地问道“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凫丘一脸疑惑,但还是在脑中搜索着他刚才可能误言的话。没想到还是虞休辙快了一步,帮自己回忆起来了。 “虞休辙是吗?” ☆、骗局 凫丘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就把他的名字说出了口,慌了神,冲上去捂住虞休辙的嘴,并厉声喝道:“你小声点!”,然后他戳着虞休辙的肩,又道:“是你的名字,但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再提起这个名字。” 意外的是凫丘松开虞休辙后,他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反而是配合的说道:“虞屹,我现在的名字。” 凫丘总算松了口气,拍了几下对方的背以示安抚,之后又用比先前柔和许多的语气提醒虞休辙道:“准备好了就出发吧,我会在后面保护你的。” 东方泛起鱼肚白,一位男人身背黎明的天色,身上没有任何的背囊,孤零零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这里往北,只有一条大路,通往的就是那酒楼小二所说的那几座山。 远远望去,在路的尽头,天际之间似乎真的夹着一片群山,但是也许是距离太遥远的缘故,望过去十分低矮,灰蒙蒙地像是被笼罩在团团密布的乌云里。虞休辙像是被远处的景象所影响了,低低地垂着头,盯着被自己踩下的脚印一步步走着,站远了瞧还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但其实他只是在低头思考。 他现在之所以不继续追着别人深挖下去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心里已有了个大概,没有非问个彻底的必要,同时他也不想让别人为难。 “他们魔族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去巴结他又有何意义?” “堂堂的魔尊大人竟然会沦落到要用个小小的纸片来保护自己。” “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我救了?” “虞休辙,你说话啊,看什么呢?” “是你的名字,但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路上没有其他的人跟他嬉闹,他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现在想来慧风禅师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劝导都是出于真心。 凫丘在虞休辙走后不过多久就出了门,他走到屋外,在崇野倒地的地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连那群小蛇也是,没留下一点残骸。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去追赶虞休辙,而是重新回到了益城的那个小镇,去到了虞休辙曾经进过的酒楼。 “小二,拿酒来。”他故作豪迈地吼了一嗓子,把脚架在了长凳上,不耐烦地大口饮水。 “哎,来了客官,您久等啦。”那个忙忙碌碌地身影闻言赶紧转向他那一桌,弓着腰笑呵呵地回应道。当小二给他倒好酒,抬起头时,忽然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客官好多日不见了啊,今天还是前些天的那些菜?” “?” 他愣了一会儿,但又马上反应了过来,摆摆手忙说道:“好,我饿着呢,快去吧。”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听后,把抹布往肩上一挂,风风火火地走向厨房。然后只听小二用伶俐的口齿连续报了一连串的菜名给里头的人。 在小二走后,凫丘一边镇定地喝酒一边回想他的反应。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人扮成他的样子来过这里,而且应该就在虞休辙离开天乐寺的这段时间里。 原本他是打算来找那位给虞休辙指路的人,因为通过今天早上的事情,他和林琰想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有人故意把虞休辙往陷阱里引。其实他跟虞休辙到那里以后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么荒凉的地方偏偏留着一座土地庙,但突如其来的崇野一下把他们的计划全打乱了,所以他也没有多回想这个奇怪的细节。 “客官,您的四道菜来了,您先慢用,还有一些菜我们的厨子还在准备。”小二举着盘,弯弯绕绕又转到了自己桌前,一道一道菜小心地给摆好。然后凫丘发现小二似乎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搁在长凳上的腿。 凫丘立马想到,伪装成他的人行为举止很斯文。 于是他和气地对小二说道:“不急,在吃饭前我想先跟你打听个事情?”趁着说话的间隙,把腿悄悄放了下去,然后向小二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小二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挨了过去。 凫丘轻轻在他耳边问道:“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打听过重门?”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您弄的这么神秘。”小二笑着说道,凫丘静静看着他,想让他继续说下去。随后,那小二坐了下来,缓缓道:“放心吧客官,那天您走后就有个公子来问过了,我全按照您教的说法告诉他了。说真的客官您真是有一副好心肠,虽然说骗人是有些不地道,但好歹也是救人一命啊” 凫丘克制住了诧异,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点点头连声赞同道:“是啊”。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夹了一筷子刚想含进嘴里,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立马又放下。见那小二还没走远,凫丘赶紧叫住了他,问道:“你还记得当时跟他说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往北走啊。”小二站在原地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然后又好像有些后悔,离去时还偷偷用狐疑的眼神瞥了几眼凫丘。 凫丘见那小二似乎已经起疑,没有再碰那些菜就走掉了。 凫丘握紧了双拳想道:他们果然中计了。 当时在虞休辙进这酒楼时,他担心里面鱼龙混杂,贸然进入不但容易被虞休辙发现,也会引来‘那一群人’的注意,所以他一直守在外面等虞休辙。但没想到有人在这么早就认出了虞休辙,并设下了埋伏。 借着他的模样,通过小二之口,把虞休辙引上往北的路,步步为营,确实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对手。 凫丘原路返回,沿着路往北前行。中途他再次看见了那座被废弃的破庙,依旧死气沉沉地立在一旁。他望了一眼,之后也没做停留,加快了步伐去追赶虞休辙。 另一处,飘荡着无数亡魂的地界。 “一群废物,十几个人看一个犯人都看不好!”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有意无意地把每一个字都拖长,听了的跪在他身后的人冷汗直冒。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解释道:“大人,他再怎么说也是魔族的长老,若是有意要逃跑,我们几个再怎么拦也是拦不了的!” “是吗?” “呃......” 只见蜮人反手将那人拉到跟前,一只手迅速捏上了他的脖颈,然后五指深深插进他的肉里,所触及之处瞬间皮开肉绽。随后,那人便咽了气,没了动静。就在他的魂魄逃离出肉体时,蜮人抬起手划破了他的魂魄,瞬间在周围爆发出一阵小鬼们兴奋激动的呼喊声。那人的魂魄七零八落的如同皱缩起的枯草一般,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以后又落下,成为来往的人踏于脚底的尘埃。 “既然连魔族这群不堪一击的蝼蚁都看受不住,那地界还留你何用?”蜮人依旧着目视前方,平静地操着他那刺耳的声音说道,丝毫不像一个刚杀过人的模样。随后,他抬起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他边上的一个人立马殷勤地托起他的手为他舔去污秽。 “说说吧,你们几个又是怎么想的啊?”蜮人神色平静地来回抚摸着自己的指甲,忽然又回头瞥了其余跪着的人一眼。 “属下是在不知啊大人,我...我真的一刻都没敢合眼,都说那人狡猾的很,所以...所以我一直看着那人呢。”一个人趴到他脚下,颤抖着说着。 “哦,原来你一直都睁着眼啊。” “是,是的大人,属下绝无虚言!”话音刚落,那人就觉背后一凉,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声。 忽然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跪着的人既没有等到他们眼前的大人发话,也没有等来凄惨的叫声,于是人群之中有个较为年轻的,揣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抬起了头看向先前扒蜮人脚边的那个人。一瞬间,只见他变得面无血色,喘息不止,胸口起伏也突然变得剧烈。从他的角度望去,之前那人跪在地上,像是被折断了脖子,头直接倒垂在了背后,瞳孔张大,眼珠凸出,几乎是要从眼眶中挣脱而出。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所以浑身不由自己的颤抖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眼尖的蜮人收入眼低,然后他慢慢走到那人跟前,蹲了下去,好能与之脸对脸的交谈,“怎么,你也想试试一直睁着眼睛的滋味?”蜮人笑了起来,又道:“能有你们这群忠心又尽职的人真是全族之大幸啊!” 眼见着蜮人又要再一次地大开杀戒,有一个声音忽然闯入,打断了他。 “大人,请等一下。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他趴在地上,把头叩在了地上,恳切地乞求着。蜮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表示了默许。 “您第一个杀死的是炎扬,他原本也是付相大人亲卫,但因自己的独自惨死在魔族之人的手中而时常不言不逊,所以后来被贬于此。您第二个杀死的人是炎鸣,在犯人失踪的前一天晚上,他擅离职守不见了人影,在第二天清晨才匆匆赶回,所以他也不会是放走犯人的那个人,只是因为害怕暴露他玩忽职守的秘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讨好您。” “嗯,说得很好,然后呢?”蜮人闭上眼,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想继续听下去,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而现在在你手上的这个人,他是黑影的弟弟。就是当初去往魔界传递消息,之后就消失了的那个黑影。”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蜮人朝他越走越近,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掰起他的下巴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该杀?” 对方却依然维持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恭敬地答道:“不,我只是想帮大人揪出那个真正的奸细。”说着,又跪到了地上,给蜮人行了一个大礼。 ☆、陷阱 虞休辙继续沿着那条往北的路前行,原本那还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路就缩得越来越窄,以至于现在他脚下的路仅容得下两人并肩通过。已经过了正午的点,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扫了一眼四周,什么人影也没有,更别说店铺了,于是只好忍着继续往前走。他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凫丘怎么还不跟上来,难道每次都只能到晚上才能出现吗?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在白天遭遇仇家毒手,晚来一步我的命可能就真的没了。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离开天乐寺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要逃离天乐寺,躲避开那群和尚的追踪,再找到纸上所提示的地方能找回记忆,然后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但没想到突然之间事情竟变得如此复杂。回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他仍心有余悸,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竟差点成为一群蛇的口中之食。 之前平静安逸的生活在如今想来就像是一场做过的梦,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忽然,一直低着头的虞休辙僵直在了原地,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被附上了一只手,足足好几秒的时间里,他都不敢动弹,几滴冷汗悄悄从他的额角流淌下来,他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身后之人的动作。 “小兄弟,前面没路了,别再往前走了。”后面的人说道。 这是一个虞休辙从未听见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时,他也注意到自己可能太过草木皆兵,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慢慢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 只见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并不是他刚才脑中所想象到的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头。 虞休辙先是一怔,随后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真是说笑了,我脚下踩着的就是通往北边的路,怎么说是没路可走了呢?” 那人似笑非笑地盯了虞休辙一会儿,随后挑了挑眉,示意他往后看。虞休辙转头看去,一瞬间瞳孔紧锁起来。 前面的路突然就在虞休辙的脚下中断了,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悬崖。 虞休辙看愣了,许久都没有出声。 这怎么会,分明先前他还能瞧见前面的路,怎一下子就成了悬崖! 他身后的人没有理会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往后拉了他一把,让他远离那片悬崖,“小心点,别靠太近了。这荒郊野外的,想必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但...” “那是幻术。”见虞休辙执着的样子,那人只好跟他解释了起来,拉着虞休辙往回走去,边走边继续说着:“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方,但既然被我碰上了,我就没有不救的道理。我是益城的地仙,原本也是受这一片百姓的敬仰,但自从几年前来了两个不明来路的人,没用几日就屠杀尽了这里的百姓,然后这里就从原本的小村庄变成了如今你所见到的这副满地荒芜的样子。好在旁边的城镇没有被波及到,但那里的人都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我的失职,于是我就在百姓中逐渐失去了威信。” 虞休辙恍然大悟:“所以...那个破败简陋的土地庙原本是供奉你的?” 那地仙点了点头,回答道:“是,没错。但那也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建的,他们既不想招惹霉运,也不想担上不敬神灵的罪名,所以就把原来的庙宇拆了,又在这边简陋的搭了一个。这边几乎没有人会涉足,所以人们也就渐渐忘了还有个土地庙以及一个没有能力的地仙。我自知有愧于百姓,也承受不起他们的供奉,所以从未进过那庙宇。” 说到这里,虞休辙发现他脸上满是愁苦与悲哀。 但随后,他又收拾好情绪,继续说了下去:“‘那件事’发生以后,我遁入地底颓废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在这期间,想必这里定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但等到我察觉到异样从地底出来想要追查下去时,这里却又恢复了平静。虽然这片地方基本无人再涉足,但我仍不安心,还是将这里重新调查了一遍。后来我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很正常,除了那一条路。” 虞休辙追问道:“那条路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刚才所见到的那样,当有人走在这条路上时,它会不变缩小,最后直至消失,然后会出现一个悬崖,当路上的人掉下去以后,悬崖就会消失,路再次重现。”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掉下去过?”虞休辙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好像有些理解城镇里的百姓把土地庙移到这个破地方的心情了。 那地仙笑着安抚他道:“小兄弟你别那么生气啊,我能救的话又怎会束手旁观,那时我压根就还没意识到这条路如此古怪,当我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被吞进去了。不过幸好那一次正好被我目睹了,不然今日我也不能那么及时得救下你啊。” 虞休辙见他笑的分明很心虚,但并没有直接揭穿他,“那就多谢救命之恩了。”那地仙瞬间没了钱现先前的理直气壮,摆摆手及极为惭愧地扭开了头。 走了一段路之后,虞休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就是在你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时候啊。”那地仙答道。 虽然听他这样回答,但他还是一脸怀疑地盯着那地仙,那地仙也不知道是跟他说了多少的谎话,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的。过了许久,虞休辙忽然一笑,然后缓缓说道:“既然那边的城镇容不下你这个神仙,那土地庙你又嫌小嫌破,那我们还往哪走。” 那地仙的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绿,分明是被言中了。 “怎么不能去那镇上了?”言罢,他对着虞休辙掐了掐自己的那张脸。 虞休辙忍不住乐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爱美的神仙呢。苍老的声音与年轻俊秀的外貌真的是格格不入,也就是那地仙本人会照着镜子说喜欢了。 之后,那地仙带他去到了镇上的一家客栈,掐着嗓子叫店小二安排房间去。虞休辙不由自主地走远,因为那声音实在像极了一个矫情的女人,听了直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他那熟门熟路又趾高气昂的模样,这下虞休辙能确定的是他的确是这里的地仙了。虽然是个神仙,却也跟凡人一样吝啬钱财,在那跟小二你来我往半天最后居然只定下了一个房间。 而另一边,天色渐暗,凫丘在那片荒芜的地方转悠着,但却一直没见到虞休辙的人影,顿时慌了起来。他是个仙,行路的速度比如今已同凡人一样的虞休辙快得多,虽然在酒楼那里耽搁了一会儿,但按理说也不至于追了小半日都没追上。 “怎么会突然不见人影了?”凫丘轻声说道,随后他腰间的白玉闪烁了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白玉闪烁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就这样,凫丘沿着那条路向前走去,直到他走到一个地方,白玉突然停止了闪烁。他有些诧异,前面明明还有路为何会停在这里。 “凫丘,不要再往前了,前面恐怕有危险。白玉感应到他的主人往回走了,估计又重新到了镇上。”林琰从白玉中传出声音。 于是凫丘在此折了回去,在白玉的引路下,寻着虞休辙。 小二领着地仙和虞休辙去了他们的房间,等他合了门,虞休辙就靠在桌子边缘笑着对那地仙说:“怎么,原来你也觉得你的声音和这张脸一点都不相称啊。”对方没有读出虞休辙口中的嘲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也是力不从心啊,如果我有能力肯定早就去换声音了,这样就不用在每次跟外人说话时都得时都得刻意遮一下声音了。” 虞休辙现在才懂得了一个道理,仙不仅有法力强弱之分,也有智力高低之分。虽然他很向尊重一下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地仙,但他实在是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你是不是只在这家店住过?” 地仙答道:“对啊,睡觉吃饭都在这儿。” 虞休辙煞有其事地故意压低声音说道:“这家店有问题,不能再住下去了。” 地仙一脸茫然,“为何?” “你掐这嗓子说话的声音比原来的声音还可怕,跟个老妖精一样,他们让你待这么久也没有报官,想必是家黑店,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虞休辙说完见那地仙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大笑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地仙一脸不悦,“好好好,我这个老妖精现在要休息了,这床是我的,你自己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然后他收拾起被子,准备上床歇息。 “等下,为什么我要陪你在这里住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有人还等着我呢。” 在虞休辙刚想拉门出去的时候,背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站住,有些话我还没问完,你还不能走。” ☆、重聚 那地仙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变了脸,而后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过分了些,于是他又沉下声解释道:“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地仙,但我还是有着想护得一方安宁的心。关于今天的事情,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况且,你也是来这里找东西的吧,没人比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我们各取所需求,相互交换。今天你就在这凑合一晚,分房间我担心你会遭遇不测。”说完,那地仙便躺下睡了。 虞休辙愣是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镇静下来以后,又回想起地仙方才所说的话,立即翻了个白眼,心道:鬼才会信你有那么好心! 既不能睡床,也不能离开,碍于对方是个可能跟凫丘一样有着法力的仙,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乖乖顺从,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铺在了地上,然后吹灭了灯躺了下去。那边床上的地仙是个一倒头就睡的人,而他却翻来不去睡不着,心里为他与凫丘他们分开了而犯着愁。 但没过多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房间里黑洞洞的一片,他只好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打开了门。 “客官还需要热水吗?”外面的人说。 虞休辙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屋外那人的水壶,但嘴上说的却是:“不必麻烦了,我们已经准备休息了,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明天再说。”他说完后,还瞥了一眼屋内。 第二日,地仙倒是早早的起来了,想是昨日在床上一定睡的很舒服。 而地上的虞休辙就不一样了,连续多日来都是随地凑合,好不容易能住客栈了,结果还是要睡地上。一夜过后,他感觉浑身都酸痛。这次难得有了一床被子,于是他便本能地死死抱着那被子,沉沉睡着。 地仙下去用了早饭回来,惊讶地发现他竟还躺着,于是伸出脚去踢走他身上的被子,却没想到被子又被他强硬地拽了回来。 “快起床,别再装睡了,我还要问你话呢!”那地仙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趴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吼道。但谁知地上的那人仍没醒过来,还十分不悦地皱起眉,把被子拉过头顶,翻身继续睡了。一旁的地仙只能跟自己生着闷气。 “你这是多久没睡觉了啊!”那地仙无奈道,然而虞休辙仍是没有反应。 就在他想摔门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站在他们屋外的那个人。那个人面露凶恶,一把抓住他的肩,然后推着他往里走。直到那人看见地上的虞休辙后,才慢慢松开手。 而虞休辙像是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他因为昨天的事情,又被梦魇所纠缠,醒来以后脸色比平常更为苍白。他慢慢坐了起来,揉着眼说道:“凫丘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他一眼就瞧见了已经来到他屋里的凫丘,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凫丘和那地仙之间微妙的气氛。 昨晚的时候在屋外见到凫丘的时候,他还感到很意外。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就掉头住到了这里他们肯定已经找不到了,所以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但没想到他们这么迅速就找到了这里。虽然知道凫丘神通广大,但他还是很好奇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跟踪的自己。 仙与仙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应,凫丘和那个地仙一见面就互相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先前是被一个凡人无视了,后又被一个同为仙人的凫丘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那地仙现在是气愤到耳目口鼻都要冒出火来。但哪地仙不知凫丘的深浅,况且也同为仙,所以没有敢朝他发作。于是他就将矛头对准了虞休辙,抓开被子,指着虞休辙的鼻子吼道:“之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现在又不装睡了?他,这个人,是你找来的找事的?” 虞休辙想道这地仙变脸变得还真快,昨天还一副及其软弱的样子,现在又变得这么嚣张跋扈。 “我是真的太累了,腰酸脖子僵的,不然你今晚来睡地铺试试。”他边活动活动胳膊边满是不耐烦地跟那地仙说道。 凫丘对一旁的地仙视若无物,走向虞休辙,带着些怒意讽刺道:“我怕我再来晚一点就见不到你了。”虞休辙满不在乎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啊,我昨晚的反应不是代表着没有事情很安全吗?我当时冲屋里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说里面还有个麻烦,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指的是危险?”他瞧了一眼那被冷落的地仙,然后又缓缓说道:“我昨天不是被绑来的,是自己走到这儿的。原因就是那条路,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 虞休辙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凫丘说了一遍,这次地仙见他们所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便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再胡搅蛮缠地插嘴。 虞休辙发现凫丘听完他的话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露出惊讶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出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也没有顾忌他们身边多余的那个地仙,眯起眼问道“凫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在我先离开的半日你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没跟上来,还差点跟丢,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一连串问题砸了过来,凫丘轻咳了两声,没有出声。地仙这一次倒是反应很快,给自己做了一个迟到的介绍:“不用怀疑这儿怀疑那的,我就是这里的一个地仙。” 凫丘听了以后好像还是有点犹豫,眼神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扫了好几遍才肯罢休。 那地仙被他那眼神看地十分不舒服,郁闷的想道:我堂堂一个仙,说出来的话有那么不能令人信服吗! 虞休辙心里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臭美,给自己按了一张假脸在头上,别人看到没说你是妖精就不错了。 “昨天早上的时候,我怀疑有人故意引你往那条路上走,后来回到了镇上找到了给你指路的那个人,发现果然是一个陷阱。” 虞休辙脸色一变,在脑中迅速翻出当时的那一个小二的模样。那小二长得一副老实的样子,但人却油嘴滑舌的很,当然那时他也只认为那是所有小二的共同特点罢了。再加上那纸上写的也是‘西北’二字,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往那人所指的北面走了。现在想来,‘西北’与北还是不一样的。 凫丘继续说道:“在证实我的猜测以后,我就立马回去找你了,但不知为何我始终看不见你的人影。到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依靠你师父的方法,一点点摸到了这里。按理说你们返程时也应该会与正在沿着那条路找你的我相遇,但奇怪的是,我们却完美地避开了。” 凫丘心里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所谓的地仙,所以在于虞休辙的交谈中隐去了一些东西。 “所以说这条路很古怪,你不是一个仙人吗,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有,你们家这位小少爷,要不是我,他可能早就丧命了,难道你一点表示也没有?”地仙说风凉话的同时还不忘敲自己的同行一笔。 凫丘立马从衣袖中掏出了几锭银子扔了过去,那地仙瞬间乖乖闭上了嘴巴。虞休辙还真是佩服这么厚脸皮的仙,明明自己已经谢过了还不够,现在还要讹钱,他现在真的有些怀疑那地仙救自己的真正目的了。躲在那路上,拉一个人就能发一笔钱。忽然,他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拍了一下桌子,极为严肃的说道:“对了,我知道了!” 他身边的两个仙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挨近,想 要听一听他的见解。 只见虞休辙先是指了指那地仙,再用神神秘秘的眼神瞥了凫丘一眼,然后才缓缓张嘴分析道:“想要躺着收钱其实很容易。像他这样的,拉一个人回来当作是救他一命就能发一笔财,所以可以天天守在那条路旁边,随时准备着救人。” 那地仙瞬间暴跳如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他咧着嘴咆哮道:“你胡说,我救了你一命你还敢这样污蔑我!”说完就想冲过去教训虞休辙。好在凫丘眼疾手快,一下就擒住了他,并且封了他的穴,使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听虞休辙把话讲完。 “我还以为你刚才会狡辩着说那里根本不会有人什么人去呢。”虞休辙冲着他笑了笑,那样子摆明了是在挑衅,“原本那里没人去,但你可以用骗的呀,骗完了本地人还可以骗外乡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走到哪里的原因吧。” 虽然那地仙身体不能动,但还是能明显看到他脸上手上鼓起的青筋。 虞休辙看到他这副样子,似是格外的高兴,继续往下说去:“对了,还有那条路。如果那条路中断悬崖出现的地方总是变化,那这个发财的法子也就变得复杂了。万一来不及拉人,就像你说的那样,等你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吞下去了,那不就亏了吗。所以最省力的方式就是控制那条路,不是你去找悬崖,而是你把悬崖变到自己面前。” 凫丘也不禁感叹道:“变出一条吃人的路,自己再去救人,然后再心安理得的拿被救者的钱,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注意。这样一来,积德行善的是你,日进斗金的也是你。” ☆、暗流 地界,根根尺骨与桡骨相间铺成的一座吊桥上,站着两个男人。 “就算其余的那些人不是放走司徵的奸细,他们也逃脱不掉失职之罪,所以就算我把他们全杀了伏相大人也不会说什么。”站在右边的那人说。 “但这样会给您带来许多非议,他们那些人在鬼族并不全是无亲无故的,也难免有人会因此对大人您怀恨在心,在背地里给你使绊子。”另一人谦敬地接道。 这时,吊桥的尽头猛地扑出一道影子,因为距离太远,他们俩人只能看见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像个健壮的老虎,几个起落就蹿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而桥上的两人都没有任何想要追的意思。 蜮人对身旁的人无动于衷的样子很是好奇,他本以为这原本是一个大好的立功的机会。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突然冒出来插手这件事?”蜮人的脸上闪出一丝若有似无又有些冷冰的笑意,接着道:“不要跟我说是为了想讨好我,借机往上爬之类,你瞧。”他向远处抬了抬下巴,又道:“你现在已经失去讲这种话的机会了。” 蜮人渐渐逼近那男人,但那人的气息依旧又平又缓,好似周围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他。随后他抬起头,与蜮人对视了一阵,淡定地说道:“没有天上落下来让大家轻易拾取的机会,真正的机会往往都是靠自己挣来的。”然后他把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蜮人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鬼王殿。里面住着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鬼族统治者,全族人都得地服务于他一人。无论身处何职,在他面前都要都要像个奴才一样卑躬屈膝。众人卑贱如蝼蚁,只要学会两件事,一是无条件的服从他的命令,二就是顺着他的心情说话做事。 不久前鬼族成功重击了千年以来都压制他们一头的魔族,几乎将魔族一众全部铲除殆尽。此一战后,鬼族风光无限,气焰就也愈发嚣张。 对外,更肆无忌惮地将手伸地更长,试图吞并更多的族群,以满足自己统领魔、妖甚至是人三族的贪欲。而对内,一些人变得贪得无厌,开始蠢蠢欲动想触碰到更多的财富与权力。 那人瞥了一眼鬼王殿,伴着轻飘的呼吸声说道:“那,就是我想让你坐上的位置,这是我们两人的机会,是我想抓住的,不知大人有何想法?” 蜮人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跪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的小侍卫的野心居然这么大。若要他说实话,自然也是有过想要推了一直安稳坐鬼王位置坐到现在的伏相,自己取而代之。但是那也只是由一时的怨气聚起的念头,一闪就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要真的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 蜮人顿了片刻,豁然露出笑容,从喉咙里低沉地发出他一贯的刺耳嗓音,就像是手指不停抓扣墙壁的发出的令人颤栗不止的嘶哑悲鸣,“对了,这次魔族的陵光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旦传到了伏相大人的耳朵里,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出那个胆大的罪魁祸首,我们所有人都得受罚,没人能担得起这个罪。到时候就算是你,我恐怕也难以护得周全了。” 他边上的男人立即心领神会地与对方相视一笑,然后又敬小慎微地托起蜮人抬起的手,弯腰低着头谄媚道:“大人青云直上后仍能记得小人的名字就已是感恩荷德了,哪还敢奢求其他。” 一阵劲风袭来,吊桥“咯咯”作响,桥上的人突然消失无踪影。 另一头的地崖之上,方才的那道影子又如鬼魅一般钻了出来,有些狂妄地一脚踏在崖的边缘,凝视着鬼王殿。 忽然一个腰间插着数把鬼刃的黑衣男人也出现在了崖顶,那道影子敏捷地转过身,迅速后冲借力,在同一时刻,那黑衣男人曲臂一挥,掷出一把鬼刃,死死盯着那影子的双腿袭去。 影子哀嚎一声后,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身上不停起起伏伏,藏在模糊身形中的那双眼睛就变得更加狞恶了。黑衣慢慢靠近他,然后一把将其从地上揪了起来,用力地捏着。即便是距那影子仅一拳之隔,仍看不清它具体的模样,它就像是一团源源不断向四周散发着黑气的燃烧体。不过好在黑衣准确地揪住了它的实体。 但就在黑衣用缚魂绳将它捆住时,它突然大力挣扎起来,猛地把黑衣撞倒在了地上,然后挣脱了出来。随后迅速出一脚,狠狠踏在了那黑人的胸口。伴着根根肋骨断裂的声响,那黑衣瞬间往外喷了一大口血。而那影子捡起了被它甩在一旁的缚魂绳,将黑衣的手脚困在了一起,松开脚,头向上扬怒吼了一句,后退了三四步,随后又半点没有犹豫就朝地上的黑衣冲了过去。“噗嗤”一声踏穿了黑衣的头,鲜血与脑浆飞溅开来,空气中弥散开一阵阵血腥味。 影子似乎很享受地望着地上那一滩死尸看了许久,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把那一堆东西踢下了地崖。 地崖之下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湮灭一切活物与死物,肉身乃至魂魄。 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响起了讨论声,都在议论着刚才听见到那响彻整个地界的嚎叫声。地界虽然是万物死亡的轮回之处,但也从未出现过如此凶恶之物。如果说不是从轮回之井中爬出来的,那就是从外面闯入的。如今鬼族在六界的地位已不同于往日,怎么还会有人敢前来送命呢? 早已离开吊桥的蜮人虽然没有目睹那影子残忍杀害黑衣的画面,但光听到那一声热血上头的怒吼声就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掉入它手中猎物的惨状了。 他轻笑道“戕金,还是你这小子有自知之明,不然也落得个死无全尸,到时候我想同你共享福都只能去跳地崖了吧。” 戕金是之前在吊桥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蜮人亲自给他取的。蜮人的心中那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控制欲经他轻轻一点后就不可控制地喷涌了出来,以至于他想把戕金变成一件只属于自己的利刃,用来划破往日伪装好的平静和所有他憎恶之人火热的心脏。 “大人说的是。不过,我们现在真的不去制服它,任由他在地界兴风作浪吗?”戕金恭恭敬敬地立在蜮人身旁询问道。 “你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愚钝了?”蜮人在他脑袋上用手指戳了戳,略显不耐烦地说道:“这种事情我们这么着急敢赶去送命做什么,让伏相那老头自己想办法去,有的是想要在他面前急于立功的莽夫。” 蜮人想的是坐山观虎斗,但可惜的是他还没有能退到一个可以不采取任何行动的位置。 戕金这一次没有再继续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提醒道:“那如果是伏相大人下令要大人您前去解决此妖物呢?” 蜮人托住椅背,瞥了戕金一眼,沉沉地思索了一番,然后恶狠狠地怒骂道:“这碍眼的老东西。迟早要他死的比刚才那短命鬼还要惨!” 人界,益城的一处客栈二楼。 一位被封了耳穴的地仙脸色苍白地立着靠在窗边,正试着使劲挤出几滴泪花。 虞休辙瞧见了他的惨状,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凫丘,担心地问道“哎,等等。我们真的不管管他?我看他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仙人掉眼泪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呢!” 凫丘也看了过去,随后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然后帮着把虞休辙的头也扳了回来,不留情面地说道:“没事,哭就让他哭去,反正除了哭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你不用理他。他这副样子真是把我族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别再打断我了,仔细听我把话说完。” 凫丘和虞休辙揭下那地仙贪婪的嘴脸之后,就把他放到了角落,他们两人就走到另一边说话。凫丘把他和林琰的猜想跟虞休辙分析了一遍。 那天他们在破庙里见到了一群蛇在用类似聚魂之术的方法召回了早已消散了的魂,之后又用他们的自己作为祭品重铸崇野的肉身,同时召来的魂注入了一只木鸢,使那只木鸢瞬间获得了生命。最后那只木鸢与崇野的尸体便一同消失了。 但是以那群还没修炼成精的小蛇的本事,恐怕远还没有达到可以运用这种神秘术法的程度,所以他们猜测使用聚魂之术的另有其人,那群小蛇并非施法者,和木鸢一样,仅仅只能算是一种材料。也许在那时,那个人就躲在破庙外的某处,操纵着这所有的一切。那人把所有的材料“搬运”到破庙外,然后特意等到天亮的,在我们眼前展示了聚魂与安魂之术。 一长串听下来之后,其余的虞休辙都能理解,唯独有一处他很是不解。 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在你们的面前表演?” 凫丘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那是因为你们需要,尤其是你的师父林琰。如果寻找到了真正的聚魂之术,那你师父也许就不用再一直躲藏在白玉之中了。” ☆、伤口 在这时,林琰突然从白玉中出来,化作了人形,借着床帘作为遮挡,使那地仙瞧不见她。 虞休辙冲她露出盈盈笑意,脸上没有了第一次的那种惊恐。 其实就算凫丘没有提醒,他也发现了林琰一直是待在白玉里的,只有当在极其隐秘且安全的地方才会现身。虽然他很好奇,但也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了,他们也未必会如实得告诉他。 虞休辙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这么说来,那个使用聚魂之术的人是个极为了解你们状况的人。”他想了想,又皱着眉看了凫丘一眼,问道:“但是他故意做给你们看的目的是什么?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我们怎么找得到他?总不可能是闲来无事故意来挑衅吧。” 林琰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沉沉说道:“知道我情况的人本就很少,除了魔族中的某些人,就只有鬼族了。那个人的目的现在还不好说,但不怀好意应该是能确定的。那座破庙外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都太过蹊跷了,很难让人觉得那一切都是凑巧。”顺着林琰的额目光看过去,见虞休辙有些脸上出现了惊诧的神情。 师父他跟鬼族又有什么关系? 虞休辙收了收他的好奇心,看向凫丘,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先把我引到破庙,又派崇野来杀我,逼你们不得不现身,之后又用在你们面前施展聚魂之术。” “还漏了一点,那人还杀了崇野,并且伪装成是我杀害他的样子。”凫丘帮他补充道。 虞休辙顿了顿,思量了片刻,问道“也就是说他当时也在场?” 林琰接道:“现在看来,应该是如此。” 虞休辙眯起他的眼睛,心里想道:如果非要就出揪出那个人是谁,就只能从在客栈骗他的那个小二身上查起。但从他一步步的缜密布局来看,想要找出他恐怕并非一件易事,没准那小二就会是另一个等着我们往下跳的陷阱。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还会再次主动找上门。 “看样子那个人是不能再追查下去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继续说道。 忽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对着凫丘和林琰指了指被他们捆住的地仙的方向,“还有这个倒霉地仙该怎么办?” 其实先前的那一出都是他与凫丘设计的一场戏。他们两个都清楚,那条路以及唆使小二哄骗虞休辙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但是为了能有个清静又安全点的地方可以供他俩交流,于是俩人一拍即合,借用眼神相互示意就共同完成了一出好戏,故意把所有的罪名都归于他的头上,然后就能理直气壮地把他困在捆在一旁守门了。 “我们接下来必须尽快赶到重门,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早一天到就早一天安全。那个人虽然很清楚我的情况,但他肯定不会知道我们所要找的重门。现在知道重门事情的就只有四个人,加上那个小二,也就只有四个半。我们不能跟着他的步伐走,不能再与他做过多的纠缠,得尽快去完成我们的几乎。至于这个地仙,我们可能还得将他留在身边。” 自他认识林琰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对方那么严肃地说一件事情。 虞休辙叹了口气,问道:“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大家生死都算绑在一起了,师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重门里面到底有什么?” 林琰默然不语,虞休辙苦笑,他们果然还是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不过这倒也没什么,现在说不说都不重要,知道到时候他们一起到了那边,一切就都明了了。 但想是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不由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重要到就算被人盯上也要去寻找到。 林琰刚想说话,只听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呜咽声。 虞休辙扭头看去,见那地仙的眼睛都红了,整一张脸上都被泪水淋了个边,“他哭就哭吧,怎么还能发出声音呢?” 凫丘再也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抓起地仙的衣袖就往他脸上胡乱擦去,勉勉强强帮他把脸擦干以后,又好意提醒道:“用蛮力冲撞开强行施加在你穴道上的封印的后果是很惨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就最好不要干这种蠢事。” 听完凫丘的话那地仙就哭的更加凄厉了。 虞休辙摇了摇头,很是无奈,想着刚擦算是白给他擦眼泪了。 “我说完最后的这几句话你们就把他放了吧,人家一个地仙也做的实在是不容易。”林琰柔声说道。“虞屹,你之后就跟着那地仙一起去找重门,我和凫丘去帮他解决那条路的事情。”说着,她拉过虞休辙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被突然拉住手的那个人瞬间脸红了起来,脸上笑意藏也藏不住,点点头道:“好的师父,你们放心去吧,万事小心,不用太担心我。” 林琰听后眉头一松,虽然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法力,但仍是那个坚毅果敢有勇有谋的虞休辙,他能很快地适应任何外界的变化,从不会沉迷于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而一直走不出来,所以自己应该要对他有信心。 虞休辙心里明白,因为那个破庙外的人的存在,所以导致他们现在不得不分头行动,以防止他们计划的暴露。然后他们又担心自己的一个人行动会有危险,所以得让那个地仙陪自己一道去。 之后,林琰便回了白玉,凫丘走到地仙那里,帮解了他身上所有被封住的穴。但过了好久,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便意识到这人恐怕是睡着了,于是凫丘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又拉开他的耳朵对着他大声吼道:“醒醒,别哭累了就睡觉。” 地仙被惊得猛的一哆嗦,要不是旁边站着个凫丘,他恐怕得一头栽到在地上了。他颤颤巍巍地看着凫丘,随后又露出些惊喜的神情,因为他发现自己能动能听能说话了。但好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句话也不敢讲,一直保持着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木木地立在那里。 凫丘有些好笑地盯着他,随后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轻声细语地问道:“我和我兄弟在帮了你以后又分析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你应该跟那些事情没有关系,纯粹是贪财惜命罢了。为了给你赔罪,我还亲自给你松绑了。另外还想跟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地仙脱口就道:“答...应,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他的嗓子大概是先前哭哑了,听着就显得更加苍老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凫丘笑着说。 在他的面前,同为仙人的地仙就成了一只脑袋悬在刀刃上的小老鼠,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眼睛东瞟西望,仿佛眼神无处安放。 “你别这么紧张”又是轻柔的一声在地仙的耳边响起,说话人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一般。之后凫丘轻轻捏了捏他一直颤栗不止的肩膀,想帮他放松下来。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地仙像是很抵触一般,立即挣脱了开去,往角落挤了挤。 虞休辙坐在那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戏,还十分好心地示示意着凫丘对他温柔友善一些。而凫丘自认是用尽了他活的这百年以来所有的柔情。 凫丘开门见山道:“好了,我们真的不再欺负你了。你听着,你陪着我这兄弟去重门,要一路保护着他。他只是个凡人,所以你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那些邪魔外道伤害到他。但我们也不会让你做亏本的生意,作为交换我和我的朋友会去帮你解决那条路的事情。” 那地仙茫然不解地跟着点了点头,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跟他们说道:“重门好像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进了那里恐怕就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所以我还是劝你们仔细考虑清楚。” 凫丘面色不改,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他明白。 虞休辙低头想着,地仙跟那小二说得差不多,意思都是进去的人大多都是有去无回,既然连他这个地仙都这么说了,那看来传言非虚。只是他不懂为何哪里如此凶险,他师父和凫丘还一直急着去往那边,而且两个人的决心似乎还很强烈。 他朝着凫丘招了招手,开口问道:“如果我们到了重门,而你们两个还没来,我又该怎么做?” “撑着活下去,撑到我们来。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重门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有必须去的理由,所以到了那里以后,可能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了。”凫丘附在他耳侧回答道,说完便走开了,留下虞休辙自己冷静。 虞休辙瞳孔瞬间长大,心里一凉,顿时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一般。不可思议道,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他的师父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这么对自己!他用力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 “你这变脸的法子倒是不错,帮我那兄弟也换上另一张脸吧。”凫丘捏着那地仙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丝毫没有看出半点破绽来,能哭又能笑,还能做出那么多种惊讶害怕的表情,技艺实在是惊人。要不是那地仙的声音,他肯定就会为认为这是一个样貌极佳又年轻的仙人,而不是一个糟老头子。 那地仙道:“换脸可是可以,但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凫丘平声静气地道:“时间不是问题,但要记得,等你给他换上另一张脸再出去。我就先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说完,凫丘甩给他一个大钱袋。这下,他迅速接了过去,整个人就又像再次活了起来。凫丘一哂,心道:刚才说帮他解决那条路的时候倒是一脸平静,现在看到钱却精神了起来,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老财迷。 就在凫丘抬手的刹那,虞休辙突然在身后叫了起来,“凫丘你等等!”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去,以为他还要跟自己讨价还价不愿去重门,然后随后虞休辙却是将手臂内侧转向凫丘。 一道渗着点血的口子。 随即凫丘脸色一变,把要开口讲的话咽了下去。地仙识趣地说了一句自己去准备换脸的东西以后就离开了房间。 虞休辙看了凫丘一眼,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抹去口子上的血。结果渗出的血刚被擦掉,又有新的血流了出来。 凫丘惊讶道:“这血擦不掉?” 虞休辙点了下头:“这应该是那群蛇能找到我的原因,早在破庙里的时候我就发了这个口子了,原本只是怀疑是蛇嗅到我身上的血腥味才跟了过来,之后也没有管它。没想到到了今天,这个口子还是在,上面的血也一直没干。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是那个人在我身上做的记号。”他的脸色越来越古怪,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应该和那个人打过照面,在酒楼的时候。” ☆、前行 当那地仙重新回到房间时,就看见虞休辙一个人坐在桌前发着愣。他左右瞧了瞧,发现凫丘已经离开走了,这才宽了心。他拎着一篮东西走了进去,上面盖着一块不知道被用过多少次的蓝色粗布。 虞休辙听到他进屋的声音后,有气无力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回来了啊。” 地仙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几乎是要蹿到他面前了,截断了他,咋咋呼呼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被你哥打了?虎毒还不食子啊,他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虞休辙皱起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呵斥道:“你说话小点声,我都又不知听不见!他是个仙,怎么可能会有我这种弟弟,还有我这伤像是被打出来的吗,就不能用用你的脑子吗?” 他立刻改口道:“是,说的也对,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攀得上他这种仙人呢。” 虞休辙默默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他一句“这个有眼无珠脑子作摆设用的老财迷!”之后,他眼尖地看见了地仙放在地上的那篮东西,抬起下巴向那边扬了扬,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地仙猥琐的笑了起来,故作神秘地把它拖到了跟前,又让虞休辙猜,当然虞休辙自然是不会陪着他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他见虞休辙没有里面,似是有些失望,之后他就只好自己去揭开那块布。 这...是土? 揭开那块布以后,露出来的竟然是黄土。 虞休辙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问道:“这是你从地下的老家带回来的聘礼?” 地仙直摇头,说道:“别胡说,什么聘礼啊,是聘礼我还能给你用?” 虞休辙虽然预感到这可能就是给自己换脸的东西了,但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抹上一脸的黄土......这是得多难受,他又不像老财迷那样死要脸面甘愿活受罪。 他其实很想拒绝凫丘的建议,但仔细一想,如果出门不戴个面具,说不定那一瞬间走在路上就被人暗杀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终为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向黄土妥协了。 地仙颇为严肃地叮嘱道:“躺好被动,也千万别睁眼,还有嘴巴也最好不要张开。” 这不废话吗,我可没兴趣吃你老家的土。 虞休辙攥紧了双拳,紧闭双眼和嘴巴,屏气怒骂道。 “你脸怎么那么红,唉不对,你憋气做什么,放松下来,不用你憋气。”地仙见他脸色不对,便好意提醒。 不憋气我怕被你老家的土熏死过去! 虞休辙隔着眼皮给在他脸上拿黄土抹来抹去的那个人翻了个白眼。 被粗鲁的抹了几下后,虞休辙感觉地仙的手好像离开了他的脸。刚打算开口问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就想到一张嘴可能会吃进土,于是又立马比紧闭上嘴。不知道那地仙在他脸上施了什么法,他渐渐感觉脸上有些麻麻的,还有些热乎乎的。 有一阵,他很想伸手去抓抓自己的脸,但刚抬起的手很快就被那地仙打到了一侧,那力道很重,就像警告他老实点不要乱动。而他先在脸又不能动,所以想喊痛也不能喊。虞休辙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老财迷趁机报复,好让自己也常常不能动的痛苦滋味。 过了许久,久到他要控住不住开始打瞌睡了的时候,地仙终于出声说道:“已经好了,你自己悄悄吧。”说着,扶他做到了镜子面前。 虞休辙慢慢睁开了眼,在见到镜子里那人的样子后,他沉默了半晌,那地仙感到有些奇怪,转过脸去看他,好像在确认虞休辙是不是睁开眼了一样。就在那地仙靠过来时,他立马将他推开,说道:“我看见了。” 地仙揉着他的肩膀气呼呼地说道:“那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虞休辙说道:“太—难—看—了。”然后还耸了耸肩,挑衅地表示这可是你自己要我说实话的。 地仙插着腰反驳道:“没眼光,凡人就是没有眼光。” 虞休辙心里想道,这老财迷还真敢说,难道就不怕益城的所有百姓举旗讨伐你这个目中无人懦弱无能的失职地仙吗? 他忽然笑着一步步逼近地仙,然后推开他身后的窗,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来,敢不敢探出窗外大声重复一遍你刚才的那一句话。” 地仙本能地往里靠了靠,生怕虞休辙把他硬退到窗外一样,戒备得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虞休辙轻笑一声,果然怂。 玩笑过后,那地仙难得正经了起来,跟他讲了如何去保护这张假脸。这脸能不怕水但怕火,一旦玩火不小心把脸烧了以后就没有了,所以在点蜡烛和烤火时也要小心,尽量离得远些。听到这儿,虞休辙瞬间有种冲动——举根蜡烛去烧了地仙的那张比他英俊的假脸,瞧一瞧这老财迷的真面目。 地仙好像看穿了他一脸坏笑下的邪恶想法,立马警觉地推开他,和他保持了远远地距离,并威胁道:“你别想动我这种脸的主意,否则我就不陪你去重门了!” 虞休辙和那地仙是趁着夜里走的,走的时候,虞休辙依旧什么也没带。地仙还很好奇他难道不用换衣服吗,而虞休辙的回答时,他的钱都在你身上了。于是那地仙又厚着脸皮敲开了镇上的一家裁缝铺的门,多加了很多钱才给虞休辙买到了几件衣服。之后才上了路,走往了西北。而另一边,凫丘与林琰再次来到了那条通往北面的几座山丘的路。 林琰知道,重门也许是凶险万分,至少是一线希望,如果不去,恐怕他们整个魔族就会湮灭于世,再也等不到东风再起的那一刻。 几年前,魔尊殿的暗室里。 一个突然闯入的身影打破了林琰周围的那一片死寂。 是阴爻! 林琰泪眼朦胧地看着来人,那眼神就像是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哀求着,而她另一边坐着的虞休辙则是双目涣散,出神一般盯着白玉不放,没有察觉到有人又进入到了暗室。 阴爻站在门口,始终都没有说话。 林琰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确定。阴爻始终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如何也不亲近不了的人。也许是因为窥探到了太多的未来之事,对待身边的人总是格外的冷淡,哪怕是阳爻也读不懂她。这一次,林琰没得选择,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阴爻身上。 半晌,她终于见阴爻举起了铃铛。 随后,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魔尊虞休辙静静睡去。 之后她拿起桌上的两块白玉,一块放进衣袖,一块放到林琰面前,轻声说道:“进来吧,我带你出去。”于是他们俩人就这样出了暗室。 阴爻把林琰带回了青墩阁,刚进去门口的两位侍女就禀告道阳爻曾在她不再时前来找过她,然而阴爻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边让他们都退了出去,并没有多作解释。待他们走后,她才放开了白玉,然后靠在书案上写下了四个字——西北,重门。林琰倏地从白玉中钻了出来,接过那张,看了许久却仍是不解,她抬起头,望向阴爻。 林琰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的确是太强人所难,求着魔族的护法迷晕魔尊,掩护一个叛徒出逃,还妄想从她口中挖出她所窥得的天机。 阴爻瞥了她一眼,叹道:“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那么多了,如果将来你出去之后还能找到魔尊大人,就带着他去这个地方,这是唯一的补救办法。” 林琰突然跪在了地上,激动地说道:“阴爻妹妹,你的恩德我无以为报,我可以在此起誓,出去之后定带着他去往重门。最后,我在求你最后一件事情。” “不必如此,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你只当我是为了我们整个魔族。”阴爻站在林琰面前,冷冷地说道,脸上没有怒火,也没有悲伤。 林琰起身,盯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对着阴爻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想求你带我去人界,把白玉交给一个叫凫丘的仙。”她顿了顿,随后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道:“我信得过他。”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躲藏在青墩阁,像阳爻这样的人如果出现在这里,自己一定就会立即被抓到,到时候任谁也救不了自己。况且还有在外头还有鬼族,她违背了鬼王的命令,万一被他们强行带回了地界,就再也没出去的可能了。所以她得趁现在就逃离这里,找到那个能帮助自己完成这一计划的人。 阴爻同意之后,便一刻也不停歇地前往了人界。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最终在一座高山的古寺中找到了正跟在慧风禅师身边修行的凫丘。 ☆、重逢(一) 一日,凫丘带着寿礼前往北海给八狄仙人祝寿。入海后,未行多远,便瞧见远处有一道忽明忽暗的亮光。他向着亮光之处游去,越靠近越觉得那亮光似乎是在不断变暗。 不好,那东西在一直往下沉。 这里已是很靠近北海的太虚海沟了,如果掉了进去就再也没法捞出来了。看那东西的色泽绝非凡物,应该是一件仙器之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出手阔绰的仙家,给八狄祝寿还不忘孝敬一下这那海沟。 凫丘虽然心里这么幸灾乐祸地想着,但仍加速追了上去,试图去抓住那东西。 太虚海沟是北海中的一道裂缝,神秘莫测,会不断吸食它附近的东西,连八狄仙人都想不出任何法子去添满它。它好像是个活物,永远都吸不饱,换句话说也就是被它吞下去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它消化完。八狄仙人只好在太虚海沟百里之外划了一道结界,保护结界之外的区域不会受到它的吸噬,一旦穿过了结界,那是生是死就全靠天意了。 眼看着那东西就要越过结界了,他心里一急,跃了过去,伸手握住了那东西。 此时,凫丘已经有大半个身子处于结界之外。他明显能感觉得到周围的海水擦着他的身体正迅疾地往太虚海沟里钻。身体在渐渐被挤压,头顶的海水好像在拉扯他的整个躯体,他惊讶道海水的力量竟也会如此巨大。凫丘抓着那东西的手死死攥紧,然而他现在无处借力,海水不断大力把他拉完海沟,他根本无法脱身而去。 不知道算不算事他命大,在结界附近巡逻的一个仙差恰巧走到此地,撞见了这一幕,于是喊来其他的同伴,把凫丘从结界外拉了回来,捡回了他的一条命。 凫丘向他们每一个人一一致谢,还在他们这群仙差极为本分,做好了巡逻的任务就离去了,并没有深究他为何会穿结界。 在他们走后,凫丘打开了双手,见他握着的原来是一块白玉,准确地说应该是半块白色的残玉。他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然后又自己观察它的材质,然后陷入了深思。 为何他会觉得这东西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到底他在哪里见到过? 他收起了白玉,前往海宫,一路走一路回想,但却还是没能想起来。 到了海宫,他到处都走了一圈,也并没有听见有谁喊着东西丢了。看样子,那白玉应该是从海上面掉下来的。 在盛宴结束之后,凫丘东倒西歪地走向寿星八狄仙人,笑着跟他道别。他在宴席上被周围人灌了许多酒,也许因为大家难得相聚,各个都放肆地喝了起来,没过多久就都烂醉如泥地倒在一旁。凫丘还算是酒量好,至少还能站得起来。 在回程的途中,借着酒意和海面吹散来的凉风,他拍了一下脑门,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根玉笛。 那是之前在金河村,他听说村中不断村民被种在土中横死,于是前去调查解决。不料遇上魔族中人,凫丘修为尚浅,寡不敌众,被他们打成重伤还险些丧命,幸得两人及时出手相救,他们在给自己疗完伤后就离开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人。也许是走的太急的缘故,他们在凫丘的床上落下了那只笛子。然而那只玉笛上什么字都没有刻,因此他一时也无法寻找到它的主人,于是只好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果然正如但是凫丘所想的那样,只要有这笛子在,就不愁不能再相见了。 回到住处以后,凫丘掏出了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玉笛,并把它跟那白玉放在一块儿,细细比对。他惊喜地发现,玉笛和白玉的材质是一样的,而且上面的纹路也是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就表示这东西的主人还在人界,应该是刚离开北海不久。白玉落到海里,按它下沉的速度,大概掉落的时刻也不超过半日,所以他们应该还在这附近。白玉虽然不是掉落在北海中心的区域,但他也无法确定它的主人到底去往了哪个方向。 后来凫丘前往查阅了许多典籍,试图从中找到关于那白玉的记载。因为他始终觉得那白玉应该是一种极具灵气的宝物,即使是仙也不一定能拥有。对于这样的东西,应该会有被记录下来。但他去往仙界,翻阅遍了书阁的藏书,都没有找到相对应的。寻找无果,他只好再次放弃。 然而,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从他抓住的一个作恶的小妖的身上搜出了一本《阴阳杂录》。他每次降完妖都会搜查一遍其身上的东西,若是正道之物,就就及时归还回去,如果邪物就立即清除。这个《阴阳杂录》分明是一本邪书,但凫丘偏偏鬼使神差地翻看了起来。 不知他翻到了那一页,突然慌慌张张地掏出了白玉,看看书上的字又抬头去看看那白玉。 跟这本书上写的一样,形状、纹路、色泽。虽然白玉只有一半,但他却可以完全确定那就是书中所记载之物。 上面关于那白玉的描述只有简单的几句话—魔气化育而成,合天气养魂,聚地气固魄,北玄武持之。 凫丘此时脸色极其的难看,眼中有愤怒、恐惧和丧气。 她居然也是魔,和那群想要杀了自己的人一样。 他一个仙人被魔救了还一直心怀感激了那么久,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在手上燃起一把火,把那本邪书烧了个尽,然后红着眼问那小妖:“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小妖缩着头颤颤道:“我...我是从魔界外头捡的。” 凫丘觉得那小妖实在是天真,还想用这么拙劣的方法蒙混过关。他笑了起来,露出一丝凶狠,又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小妖被吓坏了,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真的,我说.的都...都是实话...话,真的...的是在魔界外面捡的。” 小妖镇静下来之后,告诉了凫丘当时的具体情况。 大概是他们仙从不去插手甚至是过问魔族和鬼族的纷争,所以他竟然都不知道前几日发生的那动荡。 前几日鬼族突然举兵攻打魔族,把魔界围了个水泄不通。令人奇怪的是这一次的大战并没有持续多久,魔族很快便缴械投降了。鬼族大军来势汹汹,烧光了所有的宫殿,然后把所有在魔族有一定地位的各部高阶管理、将军、长老、护法以及魔尊所有的亲信都没有逃过此劫,鬼族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让他们受尽天劫之苦,永无重生的机会,至于那些普通的魔族人和一些微不足道的魔兵,抵抗的就杀,投降了的就捉去地界做苦役。 鬼族饱享胜利的果实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而魔界瞬间成为了一片废墟,空荡荡的一片,没有留下一个活人。而魔界的那些奇珍异宝金石法器都被鬼族大军搜刮走了,剩下些没多大用处的东西被随意丢弃在地。也不知道是哪个消息灵通的小妖,把这些事情到处在妖族中传播开去。于是魔界又迎来一批批强盗。凫丘所抓住的那个小妖就是跟着他们族人一同去的魔界,但是临了还是胆怯,最终还是没有进魔界,所以只在魔界外头捡了这本书。 如果不是有这本《阴阳杂录》为证,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事实的。 强大如魔族,天生具有强大的法力,实力都能与神相抗,如今怎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样轻易被一直以来都只能在地底藏头露尾的鬼给吞了,实在是太过蹊跷。 不过这一次还真是让自己见识到了鬼族的凶狠残忍,以前大家都是说魔是最心狠手辣的,而如今这个担得起这个“最”字的得是鬼了吧。没想到一直以来都安安分分做着魔的跟班的鬼,也会有一天起来反抗。看来是被压迫的太久了,要起来反咬主人了。 魔族也是自找的,平日里作恶多端,坏事做尽,这会儿算事报应来了,成为了别人的刀俎下的鱼肉。 凫丘问道:“那魔尊呢,魔尊怎么样了?” 那个小妖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左右看了两眼才道:“魔尊他好像被打成重伤了,但是你放心,他没有被兵解。大战的时候混乱极了,有几个漏网之鱼悄悄逃了出去,可能就是他们带着魔尊跑了吧,反正鬼族的人是没有抓住他。他到现在也还是下落不明,不知被藏在了哪里。” 凫丘心说,他是魔我是仙,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自己只是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而已。 无论怎么样,凫丘对魔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憎恶,如果自己有能力,定会见一个杀一个,除尽了魔才能还六界个清净。 但那块白玉和玉笛却始终是一根他心中一根无法拔出的刺。 一日他在山道上偶然遇见一位和尚,手中没有捧碗,不像是下山来化缘的普通僧人。只听那老和尚在他身旁经过时,在口中念道:“放下成见,恒顺众生,随缘功德,众生和睦。” 一语解开他心中的郁结。 ☆、重逢(二) “这位师父,请等一下。”凫丘追着他离去的身影喊道。 慧风走在前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打算去拜访我的师父音希禅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我和一道过去。” 他笃定凫丘一定会跟着自己一起云游。 而正如慧风所料那般,凫丘果然跟上来了。 凫丘把魔族的事情先跟慧风讲了一遍。他见慧风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像是对魔族的瞬间覆灭感到震惊。之后又讲述起他在金河村遇到的事情。慧风对此倒是毫不意外,听完之后反问凫丘道:“你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品行如何,在你得知他们真正身份之前?” 凫丘坦诚地答道:“我觉得他们都是挺好的人,救了我一命,也救了那整一个村子。” 慧风笑了起来,又问道:“那在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后,他们所做的这些事又是非有所改变?” 凫丘眼角抽动了一下,一字一顿地答道:“没有。”他回答完以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慧风打断了,“既然那些实施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你又为何因为自己之后添加上去的主观想法而给自己带来困扰呢?” 这话一出,他们之间变沉寂了下来。 凫丘听完后低下头,没有再多说别的,默默跟在慧风的后面。 他把慧风禅师的话在耳中来来回回过了好多遍,每听一遍就像是在心上撞击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慧风所说的话很对,但是他仍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但能让他慢慢接受的时间很短暂。 他跟着慧风禅师一同去玩了音希禅师所在的古寺的第一日便见到了他最不想遇见的人—魔。 他刚看完慧风禅师和音希禅师下完棋,正准备回屋歇息,就猛的瞧见他的房间冒出了一个女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冰冷刺骨的气息。她斜坐在凳子上,一只手靠在桌上支着头,另一只手收在腹间,长发散落在了地上,一双桃花眼静静盯着愣在门外的凫丘。 凫丘当时脑中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女人,阴柔。 见凫丘一直没动,阴爻微微点头,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也表示道自己没有恶意。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的行为很是无礼,不过好在眼前的女子脾气好,没有跟他计较。 他满脸歉意地冲阴爻笑了笑,跨进了屋内。然后他想伸手去关门,但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去合上门。 “你把门关上吧,我就不想让别人发现我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来找你的。”阴爻冷冷说道。 凫丘顿了一下,低声道:“好。” 他心想这女子倒是丝毫不介意男女有别,一点都不避嫌,不知该说她洒脱呢还是粗糙。不过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人也不像仙,难道说...她是! “这个你收好。”阴爻把白玉握在手中,然后摊开给凫丘看。 那是.... 另一半的白玉。 凫丘一怔,随后又急忙从身上掏出他捡到的那半块白玉还有那只玉笛。 “看来你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阴爻说着一步步逼近他。凫丘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不亏是魔,连一个柔弱的女子都会给人这么强大的压迫感。 在她给自己看那块玉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这女子是魔,代表邪与恶的魔。 然而就在刚才凫丘在离那女子很近的时候,清清楚楚看见了她脸上的疲惫。魔也会感觉到累,也会有痛苦吗?凫丘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好好收着这块玉,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阴爻说完就准备离开,这是凫丘突然开口问道:“魔族已经没了,你还能去哪?” 阴爻闻言转过头来看了凫丘一眼,面色如常,没有多说什么话,之后便消失在了门口。 刹那间,凫丘已经冲了过去,想试图拉住那个女子的手,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就这样让她走了。他呆立在原地,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行为,轻笑了一声,自嘲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担心一个魔,保护一个魔吗?”他苍白着脸,不停用手锤着自己的头。 忽然白玉再次闪烁了起来,凫丘这才想起他手中的这两块白玉。他松开了手,把他们摊在了桌上。只见方才那个女子给他的白玉在放出亮光,而另一块却是黯淡如死物。 “凫丘,求你帮帮我,林辙他出事了!”有人啜泣道。 一个股亮光从白玉中跃出,然后幻化成了人形。 是她。 在金河村遇到的那个女人,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凫丘想象过很多种重逢的情形,也准备了一肚子难听的话要当面嘲讽他们。但他万万没想到,林琰以如此落魄的样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见她如此苦苦哀求着自己,便立即放下了他一直堵在他心间的怒火。 林琰告诉他,这白玉原来是一整块,后来被虞休辙劈成了两半,在她逃出魔界前,一半白玉放在了虞休辙的身上,另一半被阴爻拿着。 凫丘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在北海中捡到的就是虞休辙带着的,所以林琰之前才会那样求他。 “也许是我和虞休辙真的很有缘分吧,那半块白玉是我经过北海时捡到的。如果真的是他,那应该还在北海附近。你别急,总有办法找到的。”凫丘安慰道。 林琰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凫丘竟然真的愿意帮助自己,哪怕已经知道自己是魔。 在他们来到金河村调查附魂之事前,林琰就给虞休辙想了一个假名字,目的是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之后她又在离开金河村的时候给这个仙人留下了玉笛,也是她事先计划好的,给虞休辙留下的一条后路。这样就算有一天,虞休辙遇到了什么危险,而魔族又不便出手,至少还会有凫丘这位仙人可以帮他。然而这只是建立在凫丘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 魔行邪道,这是六界都公认的事实。想让一个正道之人忘却这种世人所公认的事实,破坏自己一直坚守着的除魔卫道的原则,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件事情。更不要说让他去救一个魔,去救整个魔族了。 现在凫丘已经知道他们俩人是魔,再出手相救,那就成了所谓的与魔为伍,入歧途,自甘堕落。若被清夷道君发现,下场恐怕会比魔族之人还悲惨。 如果不是现在,她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让凫丘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林琰脸上都失去了血色,不安与为难一览无余。 “你不用顾虑太多,我只当你们是我的恩人,现在恩人上门来找自己帮忙,我没有不帮的道理。”凫丘又道,打断了林琰的自我挣扎。 “多谢。”林琰颤着声说道。 后来,凫丘又得知林琰现在只剩下了元神,根本不可能像常人那样继续生活,所以得一直藏身在白玉中,一旦被神抓住,就会遭受天劫之难。 他这一日像是活过了几百年一般,知道了太多他花上再多年也知晓不了的东西。 原来魔也会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也有躲不过的灾劫。魔也会遭受身心与元神分离之苦,也会有要想尽办法活下去的执着。 之后,凫丘就去跟慧风禅师告别,虽然跟着他修行不过短短数日,但却让他顿然领悟到了许多的道理,让他的想法走出太多不变通的世俗幻象。幸得慧风禅师的开解,凫丘才能那么快的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所以对于他来说,慧风禅师就是给了他从头新生的师父。在拜别慧风禅师之后,凫丘就立刻赶往了北海。他不敢在路上多耽搁,否则虞休辙就多一份危险。 苦寻了几日,最终在北海之中的一处农户家中找到了那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虞休辙。 他除了满身的伤痕以外,手上脚上还被钉满了鬼刺,那是一种鬼族用来处置死囚的一种酷刑,通常被钉之处的所有神经会立即枯瘪,血液流不过去,并且会在鬼针的刺激下回涌。被处刑者从鬼刺所钉之处先是枯萎死亡,然后是肉身变硬,最后是石化后的部位被风裂,化为灰烬。而身体的其他部位也会因为血液地回涌而逐渐膨胀起来,随着血液的增多,会逐渐开始压迫各种内脏。体内所有的脏器一起疼痛起来,会让人生不如死。而在最后,脏器会逐个衰竭,皮肤也会承受不住血液的冲击而导致整个人胀裂而亡。应该是有人想慢慢折磨虞休辙,所以给他定了鬼刺之后又在他的身上割满了口子,这样可以让回涌上来的血能不断流出,不至于胀裂而亡。然而满手满脚的鬼刺就等于废了他的手脚,让他的四肢一点点地枯竭而亡。 虞休辙是农户家中的儿子出海时在石礁旁碰见的,当时他浑身是血,不过还能动弹,于是就把他带回了家中。 ☆、百生烛 “慧风禅师,求您救救他吧!”凫丘深夜背着虞休辙前往慧风禅师的住处,拍着门哀求道。 屋内安静了许久,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禅师,求您救他,每一个人的命都是命,众生平等,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继续在门外直着嗓子喊着。 这天不巧,夜里又下起了雨。 凫丘把虞休辙从背上放了下来,护在了怀中,以免再受雨淋加剧了伤势。雨水飘进走廊,打湿了凫丘的背。但那个人仍跪在屋前,执着地等着慧风禅师开门。 “慧风禅师,求您救救他,他真的快熬不过去了......”外面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看了怀中的虞休辙一眼,用两只手捂着虞休辙冰冷的脸庞,然后极为不忍地扭开了头。 凫丘现在被外面的雨一直淋着,身上也冰的很,却没想到,当自己并不暖的手触碰到虞休辙时,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更强大的凉意。他现在的脸也不是当初见时那样完整了,布满了伤痕,粗糙的没处落掌。当凫丘的手贴上去了,一些伤口还在隐隐出血,慢慢流到了凫丘的指缝间。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趁机逃出来,并且苦苦支撑到现在,那是得有多强的意志力。 雨越下越大,似乎是故意要与凫丘作对一般。雨水从他衣服的背后爬到了双肩,然后又有不少雨滴沿着衣袖滴下雨水来。为了不让虞休辙的伤口沾水,他只好把虞休辙轻轻放在紧贴门口的地上,赶紧脱掉了最外面的那层衣服。 “慧风禅师,求您救他!”凫丘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嘎吱。” 屋门开了,慧风禅师神情复杂地盯着地上的虞休辙,然后递给凫丘一块干脸帕,沉声吩咐道:“你先把自己擦擦干,然后把他搀到我屋里去。” 言罢,便转身进屋了。 这个时候的虞休辙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和行为能力,全靠着凫丘抬着他进去。这时,慧风禅师已经在屋里点上了一柱香,旁边燃了几根短短的蜡烛。他在慧风的指示下,将虞休辙平放在床铺上,然后就退到一旁不再去打扰。 慧风托起虞休辙的手,仔细瞧了很久。之后,又神情凝重的望着虞休辙。 凫丘不安地猜测道,难道连慧风禅师都没办法救他了吗? “凫丘你去问音希禅师要一根百生烛,现在就去。”慧风忽然急切地说道。 凫丘立马清醒了起来,伞也没取就往外冲去。而慧风也没有趁这个时候闲着,他用双手在虞休辙在颞颥处画着圈,同时不断输入自己的内力。 这伤远比慧风想象的重的多,身上那么多根鬼刺,想来那群下手的人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留活路。 慧风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杀伐相争陷之死地,也难了旧恩仇。 另一边,凫丘也顾不上打不打扰音希禅师了,匆匆赶到了禅师的屋前,大声锤着门,道:“音希禅师,借您的百生烛一用。” 里面的人一听声音就开门出来了,见到淋了一身雨的凫丘站在他屋外,颇为震惊,不解地问道:“凫丘你怎么回来了?” 凫丘顾不上喘一口气,急忙求道:“我的朋友命垂一线,我是特意来求助慧风禅师的,然后禅师好像......” 不知什么时候音希禅师手上就多了一只细长的白烛。 他打断凫丘道:“好了你拿去吧。” 凫丘激动地连忙跪了下来,给音希禅师磕了一个头后就护着白烛又冲向了雨中。 音希禅师站在门口,望着凫丘离去的身影,皱起了眉,他好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他两手背在伸手,借着烛光望着不断外头不断落下的雨,自语道:“慧风,你这回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如果逆天而行,恐怕会铸成大错,到时候就连他也担不起这个罪责。不过事到如今,既然他都已经把百生烛借给了慧风,哪怕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是一无所知也难辞其咎了。百生烛这么重要之物,既然一旦借出,那就是默认对方所为了。百生烛,如其名,能使百物重获生命,及时是将死之人,都能使其立马活过来。不过百生烛的使用必须要借助一位极高悟性极高修为的僧人,否则就如普通的白烛一般,这也掐灭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夺取百生烛的歹念。 “慧风禅师,我借到了!”凫丘搀着门框大口喘着气说道。 慧风禅师接过百生烛就开始替虞休辙疗伤。准确地说应是取鬼刺。他用手心抵着百生烛的底,然后让其笔直立在自己的手上燃烧着。另一只手托起虞休辙的手,随后再把百生烛放到被钉有鬼刺的下方,不断来回灼烧着。过了许久,见慧风将他的手从上往下以其内力往上一推,五六根鬼刺便被敲了出来。青黑的鬼刺落到了被褥上,马上像被烧成灰烬了一样,从上到下迅速被一层灰给吞没了。 借着慧风又开始取那条胳膊其他部位的鬼刺。 从凫丘站着的角度看去,那只百生烛似乎是在不断吸噬慧风禅师的内力来进行燃烧,而且烛身的长度也并没有变短的样子。 难道慧风禅师他...... 经过一夜的辛劳,虞休辙身上的鬼刺算是全部被取了出来。凫丘赶紧给慧风倒了杯水,他见慧风已是满头大汗,而且百生烛使用过久已经让他有些脱力,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慧风接过水,有气无力地说道:“命和手脚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就是身上的伤口,这可能需要时间静养,不能一蹴而就,而且咳咳”,他突然咳嗽了起来,于是凫丘连忙扶住他,“而且我现在内力消耗过多,也需要恢复的时间。” 凫丘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只要他已经没性命之忧就好,您好好修养,我可以等。” 然而慧风笑了摇了摇头,意思是对他说不,你还没明白。凫丘疑惑不解地看着慧风。 “我知道他是谁,所以不能轻易救他。逆天而为已经是极为冒险的做法,我不能再拿苍生去赌,因此我取了他所有的修为和记忆,并且我还要把他带在身边。”慧风淡淡说道,目光落在仍在昏睡的虞休辙身上,脸色微沉。 虽然慧风依旧以那柔和平静的语气说着他的这个决定,但是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话中的不可改变的坚定。 “但是!”凫丘刚想再劝劝慧风,白玉却亮了起来。 慧风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恭敬地问候道:“魔族的执明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凫丘一惊,原来慧风早在林琰阴爻来找自己的那天就发现了她们。 林琰在她自己被发现之后,也就乖乖地从白玉中出来了。她想到慧风早就发现了自己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自己,如果这次不是她自己过于冲动了他也不会来揭穿,所以便在慧风面前放下了警惕。 “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但是我必须将他带走,因为他身上承担的巨大的责任,不能就这样自顾自苟活下去。”林琰正视着慧风,直截了当地说道。 慧风面如常色,反问道:“你将他救活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去帮你完成你完成不了的事情,你所说的责任是否又是你强加在他身上的呢?贫僧只是个出家人,也并不想成为你们魔族的大恩人,我只是见不得一条如此顽强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所以才出手相救。我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救活后,希望他将来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而非你所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继续活下去。” 林琰陷入了沉默,被慧风堵的找不但半句话来反驳。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虞休辙,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执明长老,如果没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就请快些离去吧,天已经亮了,再待下去难保寺中其他的弟子不会发现你们。”慧风好心提醒道。 听到慧风说的是“你们”,凫丘便只连自己都不能留下这里了,无奈之下,便拉开林琰,瞥了她一眼,示意让她回白玉中。 “我不会死心的。”林琰消失前,留下了这么一句。 慧风笑了笑,摆着头,又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虞休辙,感叹道:难道你们魔族人都这么顽固不化吗,希望你不是如此,否则我的一番苦心就真的白费了。 床上的人像是在熟睡中,被长编与刀子划地几乎面目全非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手和脚刚重获了生气,但现在仍是软趴趴地摆在床上。 林琰和凫丘走后,慧风闭目打坐养了一会儿神后,便锁了门,拿上百生烛火去找音希禅师。 “慧风啊,你还是太莽撞了些,你知道你是在拿多少人的性命在赌吗?”音希禅师道。 “我明白,但是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有些事情便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况且他一直呆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性子肯定不能那么轻易就改变。”他又接着说道。 “是这样,所以他才需要有一个好的引导。劝恶向善比放弃一个生命来的有价值。” “唉,你可要想清楚了。”音希叹息道。 ☆、出城 西北之外的一处树林里。 “哎,小子坐下来休息休息吧。”地仙喘着大气扶着边上的一棵树跟虞休辙说道。 此时天已经亮了,他们也已经出了益城,重门在更远处等着他们。 虞休辙皱紧眉嫌弃看着地仙那副弱不经风的样子,道:“还说是什么仙人呢,体力连我这个凡人都及不上,还当什么护守一方的地仙啊?” 那地仙愤愤不平地反驳道:“你还说,要不是有你这个凡人拖我后腿,害我不能只有遁地之术,我这会儿可能早就在重门坐着喝茶了,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累得半死地赶路吗!” 虞休辙笑了起来,嘲讽道:“喝茶?我看是被他们捆起来当肉烤吧?” 地仙看着虞休辙直摇头,还伸出手来指着他点了点,之后又像是气愤到无话可说的样子扭过了头。 虞休辙见状便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因为他清楚这地仙的性子,虽然有些霸道又唉偷懒,但是却胆小如鼠,如果自己先走了,他不可能不追上来,重门危险重重,他也不敢独自前往那里。 果然,在地仙还没休息多久,他后头一望发现四周没人了之后,就立马惊地蹿了起来,一边嘴上怒骂着虞休辙一边追赶上去。 他见虞休辙没再多说话还以为那小子已经乖乖听了自己的话坐下来休息了,却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居然抛下自己一个人溜了。放在往日里,对这么不听话的凡人,他肯定一气之下就撒手不管了,自己跑了也不管他的事,他大可以回到益城过自己的太平日子。要不是因为答应了凫丘要好好护送他到重门,他才懒得在追上去纠缠。 之后,那地仙总算是望见了前面虞休辙的身影。 他在后面大喊道:“你等等啊,你就不能等等我这个老头子吗,没人教过你尊老......吗?”他及时收了嘴,把“爱幼”这两个字咽了下去。 然而虞休辙闻言,并没有停下脚步,颇为平静地回道:“不好意思,我失忆。” 这话可把那地仙气的不行,真是有苦也说不出,想骂人也无处发作。而此时虞休辙便在前面大笑起来。 记得他们在夜里,刚溜出益城的时候,地仙还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身后的城楼。 虞休辙揶揄道:“一个大男人,堂堂的地仙,出个城而已,至于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地仙摸了摸眼睛,正经地说道:“当然至于。益城也算是我的家,虽然那些百姓对我很不满,但我与他们朝夕相处久了还是会有感情的。这次我去重门以后,可能”他哽咽了一下,然后又缓缓说道:“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能希望凫丘能帮我尽快除了那条路吧,这样就算没了我,大家也还是能安定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见他是真要落泪了,虞休辙便干净抓起地仙自己的袖子,在他脸上蹭了几个来回。那地仙一下就被他逗笑了,一脸委屈地说道:“你干嘛这么嫌弃我啊,我掉个眼泪而已,你至于这样吗。对了,还有,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没有人性呢,一点感情都没有。” “因为我失忆了啊。” 听到这话,那地仙才抬起头看向虞休辙。随后揽着他的肩宽慰道:“没事,都是男人就别太矫情了,失忆就失忆了吧,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你现在不也好好的过着日子呢吗,而且你身边还有个仙保护着你呢,这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虞休辙甩了他搁白眼,心道:刚刚在这里矫情的明明是他自己吧,怎么现在一眨眼就成了我。 “你觉得我现在过的日子能叫做好?我不就是个去送命的吗?” 那地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唉,话不能这么说,凫丘也是为了你好啊,否则怎么可能会让你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虞休辙闭了眼,没再去理会那地仙。 他现在有些怀疑了,到底林琰和凫丘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在救自己。什么东西能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连那老财迷都知道重门几乎是有进无出的地方,他们为何还要我进去? “对了,你和那个凫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还有他是怎么想的呀,让我堂堂一个......”地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虞休辙迅速截断了,“让你堂堂一个神通广大的地仙来做我的护卫。” 他不耐烦地帮着地仙说出了他之后想说的话,同时一把将他凑过来的脑袋移开。 在虞休辙心中,凫丘的形象也是模模糊糊的,并不想他眼前的这个老财迷那样一眼就能看透。 早上的时候,凫丘看到自己胳膊上有伤,当机立断拿出一把刀子就开始往他手上割。他在一旁“啊啊”大喊都没能阻止凫丘下刀。他割下去的刹那,虞休辙晃了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深渊里,他在底下疯狂地喊着凫丘的名字,喊了好久好久,知道精疲力尽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光一点点投射进来,耀眼的光打到虞休辙一人身上,他连忙举起胳膊挡在了额前,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正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拉,他抬起头看去,发现对方是凫丘,换句话说是一个长得和凫丘一模一样的人。那人动着嘴巴,发出轻微不可闻的声音,虞休辙不断往他那凑去,想要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断挨近对方,声音也变得渐渐清晰。 “我会去报仇的,带着你。” 接着那人就紧紧攥住了虞休辙的手腕。 虞休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之后就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你别再乱动了!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包扎,还是说你真想让自己这条胳膊废掉啊!”凫丘双手按住虞休辙,然后大声在他耳朵旁吼道。 虞休辙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回神。他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敷着药但还没有包好的胳膊,沉默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极为心虚的声音对凫丘说:“我刚才睡着了。” “你还真是挺能挨啊,连割肉这种痛苦的时候你都能睡过去啊!”凫丘似乎是没有看出虞休辙的异样,继续用平日里那嘲弄的语气调侃着他。不过调侃归调侃,玩笑过后他又仔细地帮虞休辙包扎好伤口。 他临走前,又跟虞休辙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一定要坚持到他们来。 虞休辙仍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脑中梳理着到了益城之后发生的种种。但偏偏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时,那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地仙又跑了进来,还在他耳边一刻不歇地砸一堆堆的话过来。 就如同现在这样。 “你不要这么小气,我们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将来可能还要一块去赴死的兄弟,这点事情都要瞒着我啊?”虞休辙好不容易将那地仙推开一会儿,结果没过多久他又黏了过来。 “我说你一个男人,脸皮这么厚的非要凑过来打听其他两个男人的关系是想做什么?”虞休辙不悦地挑着眉说道。 这话一出,旁边那地仙就没了声。 “果然被我猜中了吧”虞休辙戳了戳地仙的胸口,盯住了那地仙在不停躲闪的眼神。 “现在是应该你告诉我一些事情了吧,一个绳上的蚂蚱,一起要去赴死的兄弟。” 虞休辙把那地仙之前对他说的话又重新还给了其本人。 地界。 一位垂着头,白发凌乱披在脸上的的一位老媪拄着拐杖,她的眼睛似乎已经没有用了,全靠拐杖打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前方路上的状况,但她仍提着一盏青磷灯。她慢悠悠地走过阴川上的石桥,然后停在桥旁边的一棵树下。接着又轻轻将青磷灯放在脚边,然后抬起头做出一副凝望着阴川的样子。那老媪的双手叠放在腹前,静静站在哪,像极了一个等待孩子从远方归来的老人。 一串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响起,那位老媪微微偏过头去。 “婆婆,您又在这儿等人呢?”那人微笑着问候道。 随后便见那老媪放下拐杖,双手交叉抱肩,然后弯腰给对方行礼,“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冒犯失礼之处还请鬼王您见谅。” 鬼王伏相爽朗的笑了起来。 看那样子应该是今天心情很不错,所以才会有闲心来到此处。 不过天下一秒就变了样。 “婆婆您冒犯之处还算少吗,你看我哪一次真的责罚你了?”伏相跟蜮人不同,说话总是很平静的样子,但平静的表面下时长是藏着暗涌的凶浪。 老媪原本打算去拾起自己的那一根拐杖,但一听到这话动作便僵住了。伏相在一旁看着,先一步帮她捡起拐杖塞进了她的手中。老媪的手不听使唤地发着抖,但脸上仍强撑着与伏相相称的笑容。 “咳咳。”她咳嗽了几声,趁机收回了手捂在嘴边。随后模模糊糊地听她说道:“鬼王想要找的人,老身是在是不知道他的行踪。否则,我也不会一直等在这里了。” ☆、水落石出 地面之上,益城外,往北的那条路上凫丘一个人走着。 他装作一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外乡人赶路的样子,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停下来捏捏自己的腿。忽然,他意识到自己也遇到了虞休辙所说的路缩小的情况。这条路从开始宽敞得能让三两马车并肩而行,到现在已经缩到不足他一人肩膀的宽度了。他仅仅是趁着他四处往旁边张望时偶尔瞥几眼路面,心里偷偷计算着路完全消失还需的时间。 不能打草惊蛇,提前放跑了那个在背后动手脚的人。 凫丘没有放慢步速,仍一步一步毫无畏惧的向前走着。 三,二,一。 他在心里默数着。 在“一”字落地的那一刻,他迅速停下了脚步并转往了身后。 “好久不见啊,凫丘。”凫丘身后的人神情坦然,平静地说道。 而凫丘见到对方的脸后,突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声音之外,那人全身上下几乎都跟他一样。 他简直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他后面现在应该就是悬崖,而他前面则是他另一个影子,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所谓的计划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不能退也不能进的尴尬境地。 而下一刻,那人的一个动作又让凫丘重重提起一口气,再次睁大了眼睛——对方在一点点撕开那张与凫丘一样的假脸。 随着面具的渐渐揭开,露出了一张让凫丘熟悉又恐惧的脸,脸上透露着一种桀骜不驯,连天王老子都不放于眼中的神态。随后他身上的白衣也瞬间变成了朱红色的长袍。 原本凫丘就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过也没有立即想到是谁,而这张脸,却是留在凫丘记忆深处的畏惧。 对方就是当初在金河村出现的那个红衣男人,抓着自己打听过林琰的行踪。 “你是魔族的......”他脱口说道,但后面死活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了,也许是当时他过于恐惧所以导致连对方说的话也没听清。 “司徵。”他没好气的帮凫丘补充道,没被人记住名字像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你的记性这么差,看来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原本就是配存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的,所以倒不如让我来帮你一把。”说完话,他冲着凫丘挑了挑眉,又示意凫丘头往后看去。 凫丘咬着牙想道:后面就是悬崖,他才不会上当。 司徵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开始跟他聊起天来。“你挺聪明的,刚才装出那副无知的样子是要等我上钩然后再趁我不备偷袭我吗?”他笑着甩了甩手上的面具,又道:“可惜啊,到最后你却被自己吓了一跳,耽误了最佳的时机。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见到自己。” 司徵边说边绕在凫丘身边转了起来,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凫丘看,像是在仔细欣赏物件一般。来回看了一阵之后,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又继续说道:“我猜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真好奇啊,一个仙到底能做出什么让他良心感到不安的事情来呢?是私自藏匿一个魔?还是一直在帮着魔族完成复兴大计?” 凫丘被戳中了心事,脸上立马退去了血色。过了许久,只听他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在这里装什么?” 司徵并没有被他的话惹怒,反而和颜悦色的对凫丘说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现在这么帮着我族,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凫丘看了一眼藏于他腰间的白玉,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勇气,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恐怕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是友吧?”,然后下意识做出一副防卫的姿势。 然而司徵却毫无征兆地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人生中最好笑的事一样,许久才停下来。 地面之下,地界。 戕金拿着蜮人的令牌,挑了几个被驯化完成后的尸人,然后把他们打扮成鬼差的模样,偷偷将这群人从鬼族地牢中带了出去。而那几个尸人所在的牢房里则被填了几具尸体,前些天被蜮人杀死的那几个人的尸体。 之后,戕金又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小屋。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十分普通的地方,但却在起四周暗藏着几个守卫,那几个人各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屋子。 那是黑影的家,黑影在奉伏相之命去往魔界之后便就没了音讯,而他的家也就成了如今这幅空荡荡的样子。 黑影跟随了伏相多年,能力强嘴巴也严,是伏相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他原本的任务是给身处魔界的林琰传递消息。仅去完成传话的任务,但却使黑影有去无回最后下落不明,他甚至都没有将传信阴火放回到地界就断了音讯,所以连任务成功与否也无人可知。之后若不是他们及时改变计划,从魔族的陵光长老司徵身上下手,恐怕与魔族的大战就不会赢得那么轻松了。 戕金隐了身形,仔细盯着路面,小心避开任何一个可能会发出声响的地方。 随后一个尸人忽然出现在东南角,鬼鬼祟祟地探着脖子望着黑影的小屋。躲藏在那边的两个守卫立马发现了他,然后警惕地向那尸人的方向缓缓靠近。没过多久,他们变动起了手,周围几个守卫没有一起围过去,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各自所监视的区域。 而在这时,戕金敏捷地从东南方向的一个死角,钻进了屋内。窗子被掀开一条细缝之后,又迅速轻声的落下。 同一时刻,尸人也倒了下来,他一人不及两个训练有素又配合默契的守卫,没过几招就败下阵来。但是尸人仿佛预感到了自己必败的结局,在倒下之后,就燃起了丛丛阴火将自己的肉身毁灭。一瞬间,尸人便消失了,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般,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戕金闪进了屋后仍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动作,防止碰撞出会引起外面人注意的声响。他拉开了屋子里的每一个抽屉,出乎他所料的是出了书桌的抽屉里放着两三本书,其余的几个里面都是空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放。黑影所有的东西在他走后就没人在动过,这自然是伏相下的令。 黑影算是他的心腹,伏相不可能对其没有一点感情。他现在生死未卜,立场也不明,保留他屋子的原样,若黑影叛变,可从他的屋内搜查出一些线索,若他是无辜的,也可替他保留住尊严等他会来。 然后戕金又去检查他房间中的书架,每层的架子上都或多或少地摆着一些东西,那些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普遍到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的。忽然他注意到,有一层的架子上面好像有两块印子,那两块印子的形状是相似的。他走近一看,却发现那其实并不是印子,而是两块干净的没有积灰的地方。而后他又将桌椅上下床铺床底都检查了个遍,没有再发现其他有异样之处。 检查完屋内每一处角落之后,戕金又很有耐心地静静等待着时机,再尽职尽责的人都会有走神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守着空屋子这种死板无趣的差事。正如戕金所料的那样,这一次他没有用之前声东击西的那一套便等来了一处空档,然后迅速逃离了那里。 戕金回去之后,将他所见的情况跟蜮人汇报了一边,甚至还拿起纸画下了那两个“印子”的形状。 因为戕金有种预感,原本摆在那两个“印子”上的东西一定对黑影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不是特别重要但却意义非凡的东西,以至于他不用将其收在抽提里,而将他摆在他每天都能瞧见的地方。 蜮人拿着戕金画下来的形状思索了许久,看来看去始终没有出什么结论。 “大人您说这东西会不会是一对。”戕金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蜮人闻言抬起了头,豁然醒悟道:“我记起来了,一直以来伏相都很器重黑影,对他格外关照,所以伏相在黑影他弟弟出生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赐黑影一对人偶,一来是为他庆贺,二来是想他弟弟将来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来能像他一样为自己效力,让这兄弟俩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戕金道:“看来他们这对兄弟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而蜮人的想法却跟戕金不同,很快就反驳了他的观点,“不,那是伏相一厢情愿的期望,而事实却跟他所期待的截然相反,因为黑影双亲在他离开地界之时突然的离去,兄弟两人之间出现了很大的隔阂,他们分了家,各自找地方住,几乎从不见面,及时偶然遇到也是冷眼相望,并不多说一句话。” “所以才能让黑影的弟弟躲过了这一劫,哥哥出了事情,而弟弟却能相安无事,一如既往做着狱卒的活。”戕金抱着胳膊分析道,而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笑着跟蜮人感叹道:“我们的鬼王还是真重感情啊。” ☆、冤与怨 鬼王殿。 守卫跪在大殿上跟伏相汇报着之前在黑影屋外发生的事情。 伏相一手握了拳头背在身后,一根大拇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食指。这是他在思考时会自然而然做出的动作。 伏相冷笑道:“这几个人真是一刻都不肯歇下来,既然这么闲的话就让他去调查之前出现在地崖的妖物吧。” 底下的守卫一怔,听的云里雾里的,讷讷问道:“鬼王大人您说的是谁?” 而服侍在伏相身旁的一个黑衣突然给那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时那守卫才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好在伏相的心思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没有太过追究,仅仅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之后边上的一个察查司判官呈上来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录着地界从形成之际到现在的所有人口信息。伏相接过册子之后,一页页仔细看了起来,那判官就静静在一旁站着。他的手指从书页自上而下划过去,浏览的速度很快。忽然,他脸色一变,一直在滑动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抵在了一个人的信息上面。判官脊背一凉,僵硬地弯腰看向伏相所指的地方。 昧明,自小聪慧过人,父兄牺牲于第一次鬼魔大战中,后其母擅自离地界被罚恶司误斩于人界。 昧明的名字旁边还添加的一串小字,标着下落不明,以及失踪的时间。 伏相抬头问道:“他母亲的事情当时我是怎么判的?” 边上的判官呆呆站了许久,目光都有些涣散了,但在突然听见鬼王发了问后,立马抖擞了精神,握紧拳回答道:“回鬼王大人,当时您说那女人擅离地界在先,并且还前往到了人界,难逃作恶人间的嫌疑,所以您判罚恶司无罪。” 伏相顿了片刻,随后遗憾地说道:“看来这孩子就是因为这个而恨上了我。” 他在地界的各处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就是为了防着底下某些表面恭敬胆怯实则一点都不安分的人做小动作。前些天,跟在蜮人身边的那个人告诉自己说蜮人收了一个新人,年纪很轻,还是个生面孔,但蜮人却对他十分信任,两人还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亲密程度。那个人十分神秘,似乎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的来历和姓名,他现在所用的名字还是蜮人给赐的,叫做“戕金”。 年轻人,生面孔,谋士,没有名字。 一般人要隐姓埋名的原因就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躲避灾劫或是给别人制造灾劫。 结着起这几个点,伏相渐渐能描绘出那人简单的轮廓了。一个机智过人的年轻人,失踪了很久以至于别人对他都没了印象,有罪之人亦或是与鬼族有恩怨的人。 判官见鬼王的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没急着去回应他。因为很有可能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伏相站了起来,像是要出大殿,而那判官也卑躬屈膝地跟在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鬼王大人这是要出去吗,您有什么事吩咐给我们这些下属就行?” 伏相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掏出了他的令牌交给了判官,说道:“你传我口令,让蜮人去调查地崖妖物一事,要他尽快查明此事,抓住妖物,揪出背后之人。”说完,他便离开了鬼王殿。 判官见到那令牌眼皮就跳了起来,直觉会有件艰难的苦差事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在听完伏相的话后,他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让他自己再多嘴多舌强出头。 果然蜮人在听完判官的话后一下就变了脸,要不是他跑的快恐怕就要被蜮人抓起来泄愤了。戕金在蜮人正要发作之前及时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您先不要太冲动。” 等到判官走后,蜮人散退了其他人,然后压着怒火向戕金求助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好不容易查出点东西,这下却要被派去喂那个怪物了。” 戕金安慰道:“大人您先不要着急,那怪物也不可能强大到那种地步,否则还一直藏着躲着做什么,一口把鬼王吞了不更简单?”他边说边走,因为走路时的那种平静能有利于他的思考,“这样,您带人去调查那妖物,我会派我训练好的尸人暗中保护您的,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吧,我可以保证一有线索就会来通知您。” “我哪里是信不过你啊,我是真的怕了那东西。”蜮人愁苦道。 戕金吹了一声口哨,几具尸人出现在了与人面前,然后一挥手就集体看向了蜮人的方向,“大人您放心,有什么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替你挡的。” 那几个尸人虽然干瘪瘦弱,但看他们一个个的样子还算是凶恶可怕。蜮人信得过戕金,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地接了追查令。 “弟弟,你是不是偷偷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啊?”戕金问着一个瘦小又及其胆怯的年轻人。 那人张了张嘴吧,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来,随后就把头低低的垂了下去。之后他听见了身旁响起的脚步声,对方在慢慢靠近他。他闭紧了眼睛,双手无措得一顿乱抓。 戕金走到了黑影弟弟的跟前,问道:“怎么了弟弟,怎么都不敢抬起头来看我了。” 安静了许久,只听黑影弟弟轻轻从嘴里面飘出一句话:“谢......谢谢你!” 林琰躲在白玉中听了半天两人之间的谈话,虽然她很想出去,但在白天还是不能太过张扬,只好继续锁在里面。 而在这时,司徵突然跟凫丘说道:“我已经学会聚魂之术了,你们之前在破庙外看到的那一幕就是我特意设计的,怎么样还是我办事牢靠吧,比你们这群人成天转来转去有效率多了吧!” 见他那抖着脚一脸得意的样子,凫丘气得直咬牙。 林琰在白玉中听的一清二楚,她直觉这话是司徵对着自己说的。她回想着之前自己在魔界的行为,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地方会让司徵发现自己行踪的地方,难道是在金河村的时候吗? 还没等她相同,司徵再次提议说要坐下来跟他们喝喝茶。 喝喝茶从来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林琰想不通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是怎么从地界逃出来的。 “好啊,去就去。”凫丘痛快地答应道。 林琰想阻止他都来不及。 又再次回到了那座破庙,凫丘一跨进去就诧异地问道:“这种地方还怎么喝茶?” 司徵没忍住笑了出来,开口回答道:“你可真是天真啊,什么话都当真,没看出我是在说笑吗?”他把凫丘推进了破庙,然后施法锁住了大门。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个垫子,潇洒地坐了下来,然后又示意凫丘也坐下。而凫丘很识相地听从他的话乖乖坐在司徵对面,他清楚现在是自己又再一次踏入了人家事先就埋好的陷阱之中。 司徵淡淡说道:“出来吧,我跟这个愚蠢的仙人也是没有什么话可谈的了。”凫丘听了心里一跳,疑惑着对方是怎么知道的林琰就在这里。 而林琰也是憋了许久,一听这话就立马出现了他面前,“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第一眼见到我居然问的是这个,真是令我太失望了啊。”司徵和悦地说道。他看见林琰后好像就变了个人,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看到你这个样子失望的应该是阴爻才对。”林琰毫不客气地推回他假情假意的那一套。 阴爻。 凫丘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听林琰这话,阴爻似乎跟司徵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凫丘不禁感叹道,这两个人的性格差那么多竟还会走在一起。 司徵和阴爻郎才女貌,从小一起长大,在长久的而相处中也渐生了好感,相互之间都知根知底又很有默契,就像是上天的可以安排,将他们两人完美地配合在一起。 但这一切都结束在了鬼族与魔族的大战中,混战与杀戮不仅改变了两个人的性格,还将两人的想法打散,并拉往了两个极端。他们一个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嚣张跋扈,心狠手辣,而另一个却变成冷酷无情,防意如城,畏首畏尾,规行矩步的人。他们所持的观点也是截然不同,渐渐地两人便从亲密无间的一对变成了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我还想问你呢,你把她弄去哪里了,就连魔族把我推出去挡替罪羊的时候也没出现。”司徵这话说的是很平静,像极了在和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叙旧,而他那脸上却分明透着一股凶恶劲。 “我不知道。”林琰回道。 ☆、真与假 司徵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敷衍,就连装都懒得装下去了,而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凫丘立即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吼道:“你个大男人怎么还出手打女人啊,还有没有一点原则啊!” 司徵心里正怄火,这下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于是他便毫不客气得伸手抵住凫丘头顶中心,然后在手心不断聚力去吸食他的内力。 又是这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被他抓到了两次,第一次侥幸被自己逃脱了,但这第二次......虞休辙还不在这里,摆明了现在是司徵最大。 林琰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但却不愿缩在角落作壁上观,他大喝道:“住手,放开他!他只是一个外人,什么都不清楚,你一直盯着他不放做什么?” 司徵不慌不忙地松下了手,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恶作剧一般,他看着林琰,眼中满是不屑,道:“林琰啊,我不欺负打还怎么来威胁你?知道你重情重义到把全族人都出卖了,我这不是试试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变化嘛。”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琰的脸色及其难看,摇着头不停重复着。 “你说你这副表情,说自己是清白的有谁会相信吗,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证据摆在面前!我在地界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有人曾经口中念到你的名字,语气中还带着担忧,你分明就是鬼族的人,就是个奸细!如今虞休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竟然还让他去重门送死,真是让我们魔族人死一百次都不能随你意啊!” 林琰脸色发白,一言不发地僵立在原地。 而在一旁的凫丘却看愣了,半晌,他越过司徵,眼睛死死盯着林琰问道:“这......到底是怎看着凫丘越说越激动的样子,司徵莫名又乐了起来,恍然道:“对啊,怪不得你一个仙要帮着林琰呢,原来是想借着她一同来铲除魔族啊,到时候除魔的大功仙家也有一份了,这算盘也真是打得不错。” “不是这样的!你别血口喷人!”凫丘脸上鼓起青筋打断他的胡言乱语,“重门不是我们让虞休辙去的,而是阴爻,是她说只有虞休辙去了重门魔族才有重振的希望!” 阴爻这个名字对司徵还是很有效用。司徵闻言很快就脸上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褪去了一大半,冷着脸看了看凫丘,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好推测出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别看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仙出口绝无虚言,不像你们魔!”凫丘被他那眼神看得难受,不耐烦地说道。 但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因为他这话好像攻击到了太多的人,光他们三个人里面就攻击了俩。 意外的是,在凫丘说完后,司徵转过了身,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忽然,一抹凌冽的寒光闪过,只有元神的林琰双手被捆在了背后。 凫丘一惊,下意识地插到两人之间,护住林琰。司徵面无表情地推开他,面对面地打量着林琰,随后淡淡地说道:“我不管你心里到底藏着多少宁死也不能讲的秘密,现在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你,现在到底是不是向着魔族的,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为了魔族!” “是。” 林琰终于开口回答道。 凫丘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司徵。 “好,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没有闲心去细细分辨,反正绑着你总是保险点,如果你敢擅自动什么手脚我就第一个把你送去神界立功。”司徵冷冷说道。 凫丘僵硬地扯起一个笑脸,缓和气氛道:“好了好了,既然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那大家就都把各自的计划说说,早点说清楚就能早点采取点行动,这样总比一直胶着于此好吧。” 凫丘的这一番劝解还是没有传进司徵的耳里。他掏出一面镜子,直愣愣地望着镜面,像是要把镜面都看个穿,良久,才道:“那个精通聚会之术的女人已经被我关进这个镜子里了,现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你的元神重返肉身的人就只有我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就得好好配合我,懂吗?” 司徵依旧是那一副高傲的样子,在地界受尽种种折磨也没有削平他的棱角。 林琰没有想到,司徵竟然能从地界逃离,更想不到的是他在逃出鬼族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计划着怎么对付自己。之前他口中说到的那个人一定就是自己的婆婆了,婆婆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一直对她和黑影两兄弟视如己出,在得知自己和黑影失踪后肯定心急如焚。林琰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光有族人、爱人,还有亲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是怎么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随后,她坦白道:“阴爻告诉我,带着虞休辙去往重门是唯一可以救魔族的希望,所以我们在虞休辙醒来之后就一路引他过去,不料路上遇到了你。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我和凫丘引开了你,虞休辙在一个地仙的保护下去了重门。他......现在没了记忆也没有法力,就如同你所见到的那个样子,跟个凡人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加上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司徵接道:“伏相还真是残忍,让魔尊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废人,这比直接杀了他更加令人难受。” 林琰黯然摇头,解释道:“不,伏相是真的起了杀意,想要一点一点将他折磨致死。幸好魔尊命大,逃了出来还被好心人收留,之后我们找到了他,在一位禅师的医治下才是他能捡回一条性命。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位禅师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救起日后可能为恶的魔,他是为了劝善,想把魔尊引导到正路上去,所以他才封存了魔尊的记忆。” 司徵扯出笑意,脸上却是一副轻蔑鄙薄的神情,讥讽道:“这群出家人还真是出了名的道貌岸然,救都救了还非得给自己找个漂亮的借口,给别人添了多少的麻烦啊。” 凫丘一听这话便觉得司徵又要出什么恶毒的点子来对付慧风禅师,于是忙开口打断道:“你别打什么坏主意,人家好歹还救了你们的魔尊一命,你不能恩将仇报!” 司徵被他这话一惊,扭过头看向他,似乎才记起这里还有个多余的人在,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说道:“我们魔从来都是讲仇不讲恩,希望你以后把你们正道的那一套套的原则都忘了吧,我们可是魔,你说的那些东西在我们这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你懂吗”说完,他还冲着凫丘高高扬起了下巴。而对方似乎再一次被他吓唬到了,立马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不久,司徵又道:“好了,时间不多,我也就不开玩笑了。现在我们就得马上赶去重门,那个小地仙我怎么看都觉得很不靠谱。”他顿了顿,瞥了凫丘一眼,“比他都还要不靠谱。” 凫丘坐在地上,不敢言语,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小木棍敲打着地面以发泄怨气。 林琰突然想到了什么,望向司徵问道:“等等,我跟你说明了我的计划,那你的呢?做交易也要有个做交易的规矩吧。” 原本已经打算起身的司徵愣了一下,心想:果然还是不能从他这里混过去啊。 他站了起来,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琰,问道:“那不知你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 “你是怎么从地界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聚魂之术的,还有为什么要欺骗魔尊?”林琰不假思索地问道。这些问题在林琰见到司徵之后便一直很好奇,但是没有本人亲口给出的答案,无论她再怎么琢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时,司徵突然弯下腰,留下一道声音从林琰头顶传来,“林琰,一下子让我告诉你那么多秘密,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面对他这样阴阳怪气的样子,林琰像是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对上司徵的眼神。无声对视许久,司徵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我只说一些我想说的东西。我来益城也只是因为听闻一些人间的一些流言——雁上北流一族的仙人最近频繁出没于淮北之地,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聚魂,以机关巧器为容器来安置原本游散于天地间的魂魄,然后令那些死物有了自己的生命,换句话说就是让那些孤魂借了一个新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所以我在想,如果他们的技艺能高深到以肉身为容器,这样不就真的能做到死而复生了吗?于是我带着一丝侥幸的心里来到了益城,恰好被我得知在此地真的有一名北流一族的仙人,于是我就前去拜会她,本想跟她和和气气地讨教聚魂之术。但没想到在半路就被她识破了身份,所以最后我只能强行进入她的意识里面,窥探了关于聚魂之术的记忆,就这样,我习得了聚魂之术。” 不知怎么的,听着司徵这么平和地讲述这件事情,他觉得有些不安。虽然雁上北流一族的仙人自是清高,从不跟其他的仙人有所来往,但他们始终都是同为仙道中人。 果不其然,司徵立马有展现了他恶毒的那一面。 “为了不让这个仙人来坏我的事情,所以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将她关在了这面她最喜欢的镜子中。哦,对了凫丘,她好像还认识你呢?” 凫丘陡然僵直了身体,紧皱眉头,痛苦万分,不敢再往下想去。然而司徵最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继续不以为意地说道:“你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有问题的吗,因为我用的你的模样你的名字,而所用的东西却是魔界之物,所以......” 凫丘捂住双耳,不想也不敢再听司徵说下去。他没有再去多想那仙人究竟是谁,也许与自己仅是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却因为自己而落入这种地步,也许从今天开始他就再也难心安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打扮成你的样子呢,道理很简单。现在魔族就像过街老鼠,任谁都能欺负,所以定不能伪装成魔族人的样子,而我又是刚从鬼族逃出来的,伏相肯定派了人在各界找我,所以扮成鬼族人一个不留心就会被识破身份。如今最安全的身份就是仙了,不仅能帮我躲避鬼族的追杀,还能方便我到处办事。所以,最后就决定用你这个傻愣愣的仙的身份了。” 司徵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还特意看着凫丘,好像还在等着凫丘夸赞他聪慧机智。而对于司徵选了自己作为掩人耳目的幌子这件事,凫丘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不过也只能自认倒霉,让这位魔族长老偏偏在众多仙人中挑到了自己。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司徵说话的林琰在这时也站了起来,面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一点情绪,她淡淡道:“既然其他的你不肯说,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重门凶险万分,我们还是赶快与魔尊汇合吧。” 司徵轻笑了一下,冲她挑了挑眉,示意自便。随后,林琰就消失在了白玉中。剩下凫丘和司徵两人一同上路。 一眨眼的功夫,司徵又变成了凫丘的模样,这让在他旁边的凫丘很是不舒服。 司徵看出了他的异样,便开口道:“别这么不情不愿的,又不是个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凫丘心中忿忿不平道:如果我真什么话都往外说,还不早被你千刀万剐了! 忽然,司徵又冒出一句,“算了,还是你一个人走吧,我走暗路。”凫丘吃了一惊,诧异道,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儿了,难道又在想什么坏点子吗? “看什么看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走一块你还嫌别人眼不够瞎啊?”司徵见凫丘还是一副茫然的傻样,便藏不住火讽刺道。 这下凫丘才算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赶往重门。 如果没有司徵的后一句解释,恐怕凫丘会一直提心吊胆的,一边赶路还要一边担心司徵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 ☆、抵达 重门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没几日的功夫,地仙和虞休辙便打打闹闹地挨近了那里。 “小子,你瞧,那边的几座山!”地仙扯着他那副苍老的嗓子兴奋的喊着,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虞休辙被他一把拉了过去,他踮着脚尖向远处望去,模模糊糊瞧见了一座低矮的山。“那边的山就是了吗,我们居然这么快就到了重门。” “你又无知了,重门不是山,重门是山谷!还有啊,看样子我们是来早了,所以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整休整,等凫丘来了我们再一同进去吧。”地仙拉着虞休辙准备在路旁坐下来,但很快就被虞休辙顺势拉了起来,于是抱怨道:“唉,你这孩子还不让老人家坐下来休息休息了,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虞休辙现在最烦地仙成天在他耳边说他没有人性,他想反驳说他有感情但也不能忽视自己并非凡人的这一事实,所以他每次都只好默默认下了地仙口中的没“人性”。 虞休辙甩开了地仙的手,然后说道:“好,我给你这个老人家休息的时间,一个时辰总够了吧。凫丘说了,让我们进了重门再等他,不能再多耽搁了,况且我觉得现在外面也不必里面安全。” 地仙不满道:“你懂什么啊,没有见识的凡人,你看看这一路上,有谁半路跑出来阻挠过我们吗,没有啊,你们太疑神疑鬼了,那些妖啊怪啊的,凭啥单单盯上你了呢,别自作多情了!” 虞休辙自知如果再跟他讲下去必定最后两人会打起来,所以只好闭上嘴,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地仙见状,露出欣慰的神情,道“对了,听我的话准没错,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别那么死板,别人让你做什么就傻乎乎的全照着做了,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一个时辰。” 虞休辙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地仙听后,气的不轻,抓起一根树枝就想往虞休辙身上打去。 突然,一阵劲风吹过,路旁茂密的杂草倾倒下来。地仙察觉到了异样,丢了树枝,警觉地向四周扫去。虞休辙也听见到异常的响动,也睁开了双眼,之后地仙便冲他“嘘”了一声。 半晌,风又退了回去,周围的草木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地仙摆了摆头,说道:“刚才我分明能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而且不止一个,但却看不到他们在哪儿?” “看这样子,他们还会再来的,我们还是赶快去重门吧。”虞休辙不安道。 而那地仙又开始又犹豫了起来,一个是几乎无生还可能的重门,另一个的躲在暗处的杀机,他实在是难以抉择。 但最后虞休辙没等他下定好决心,便拉着他往山的方向跑去。就在他们走后,那阵风又吹了起来。 “你别再想了,想有什么用!”虞休辙边跑边训斥道。 重门内。 一个巨大的牢笼里,探出数不清的手,它们漫无目的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但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它们抓。说是牢笼,其实是一个用一些粗壮的木棍钉起来的,不知道西螟在上面施了什么法,让着简陋的笼子变得坚不可摧。 这样的牢笼在重门之中摆了几十个,上面还用红字做了标记,记录着笼子里关着的人数以及何种人。他们分了类,将男人跟女人分开,仙与人与妖分开。 天色渐暗,西螟在谷中生起了一堆火,然后拍了拍手上灰,准备去找来北巫一同吃饭。而在这时,虞休辙跟那地仙来到了重门口。西螟像是有所感应,中途折了回去,拿起一个火把走向重门口。 地仙一直打着哆嗦往后张望,而虞休辙则一直拍打着那座诡异的门。重门口只有一个圆形石拱,并没有门,但却始终进不去,应该是里面的人设了一道屏障。在门外,虞休辙望不见里面,只能从屏障的道道光斑上依稀瞧见自己的模样。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能反射外面的一个镜子。 “怎么办啊,这也进不去!我感觉他们离咱们越来越近了!”地仙一番东张西望之后焦急地在虞休辙的耳旁说道。 “别急别急,我这就给两位来开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虞休辙停止了拍打,收回了双手。那地仙冲那重门口挤挤眼,然后又给虞休辙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刚才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 不知里面的人说话时是离他们有多近,刹那间,那道光斑屏障就消失了,里面走出一个瘦弱但不矮小的男人。他满脸笑意,一见到他们两人就热情地说道:“快进来吧,外面起风了。” 虞休辙丝毫没有犹豫,先跨了进去,然后又过头去,见那地仙还愣在原地,便伸手去扶他,面露惭愧地说道:“我这个......哥哥自小有体弱多病,这次又赶了远路,所以现在有些体力不支了。” 西螟听后,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抹去他的笑意,在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待着这两位兄弟进门。 虽然虞休辙方才算是跟西螟解释了地仙的迟疑,但那地仙头上不停冒出来的冷汗还是让西螟注意到了。他待两人都进来后,一推手就又落下了那扇屏障,随后跟虞休辙说道:“看来你这位哥哥不仅是疲乏无力,还感染了风寒,现在一直在冒汗。” 虞休辙这才瞧见那地仙头上的汗,强忍着心中的那一份难受替他擦去了汗,然后敷衍着回答道:“是啊,是啊,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没照顾好他。” 此时,地仙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人就是西螟,传说中以杀人为乐的西螟。 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忧的缘故,虞休辙现在的心情但是极为平静,除了有些担心地仙会坏事意外,他丝毫没有半点害怕之意。他甚至对给他们开门的之个人有种毫无由来的亲切之感。 之后,他们在西螟的带领下来到了重门里的一处木屋前,屋前燃着一盆大火,点亮了四周,屋内传来阵阵烤肉的味道。知道这时,地仙和虞休辙两人才算是见到了人烟处的迹象。但哪怕是这样,那地仙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来。 其实越是如此平静,他的心里就越是不安。传言虽然有其夸大之处,但不可能与现实完全相反。所以他猜想现在的这幅样子仅仅只是他们动手前制造的安逸假象。 “你去干什么了,怎么才来,我饭菜都做好了。”里面响起另一个人的抱怨声。 虞休辙忽然回想起那天在酒楼时小二跟自己说过的话,“西螟身边总陪着个男人,每次这俩人都是同时出现,那男人虽然凶狠,但从不致人于死,让人断气的那最后一手都是出自西螟,所以大家都猜测那男人是在陪西螟玩游戏......西螟多半是个女人。”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地偷偷看向他们身旁的那个人,那人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英俊清瘦,脸上手上也没有任何可怖的伤疤,跟凶恶搭不上一点边。虞休辙暗想,看来他不会是北巫了。 “我去迎接我们的新客人了,来了两位小兄弟,不知道我们的饭够不够啊。”西螟说着,便进了屋。 留下地仙和虞休辙傻站在原地。 终于走了,地仙咽了咽口水,松下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跟虞休辙说上一句话,西螟推开木屋的门,招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虞休辙倒是很听话的立马走了过去,那地仙拉住了他的手,用了按了一下。但虞休辙仍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也不知他有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地仙心里就越发着急起来。凫丘跟他说过要保护好虞休辙,现在看来他连自保都难了。 然而,进屋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一大桌令吃了好几日大饼的两人不禁留下口水的美食。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外也能吃到一道道只有在城中大酒楼里才能品尝到的美味佳肴。 桌边不多不少正好摆了四个凳子,在西螟落座后,他们两人也分别坐了下来。西螟像是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拘束,他自顾自拿起筷子就夹菜吃了起来,嘴里边嚼东西边说道:“这是老北的拿手好菜,特别好吃,真的我尝了那么多年都没觉得腻,你们也试试。” 这么快就要逼自己吃东西了,地仙满心抗拒,但又不敢不听话。就在他挣扎来挣扎去的时候,他旁边的虞休辙已经上筷子,看到他夹起那菜的时候,地仙急的真想用他的法术将这个菜给毁了,但是他不敢,因为一用就很快暴露了身份,到时候恐怕真的要尸骨无存了。情急之下,地仙只好在桌下踢了虞休辙一脚,然后对方面上纹丝不动,张口就要把菜送进嘴里。 “这位哥哥不是身体乏力吗,怎么还能使这么大的劲踢我呀,不知道是不是我招待不周,惹你生气了?”西螟突然说道。 ☆、笼子 地仙一听,背后一凉,他刚才明明踢的是旁边怎么会误伤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西螟。他在心里哀嚎着,完了完了,这下要被他们发现了。他只好木木地朝西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生气的意思。 而令他更加绝望的是在自己分神的时候,虞休辙已经把那东西咽下去。吃完之后还津津有味地开口道:“真是不错,比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的菜都好吃,哥哥你要不要也尝尝。” 地仙微微瞪大了双眼,心想难道他们是能控制人的行为? “砰”。 一大盘汤又端了上来,端汤的大概就是方才在屋里抱怨的那个人,身材魁梧体格健硕,放下汤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捧起碗,伴着点菜大口吃了起来。 地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西螟和虞休辙,见他们三人都开始吃了,为了防止西螟和北巫起疑,只好冒着丧失意识的风险也扒起饭来。 他紧闭双眼痛苦地咽下第一口,随后便静静等待着奇怪症状的发作,但始终都没等到什么强烈的痛苦之感,相反的是,他觉得这饭菜是难得的好吃,比益城的那些客栈酒楼里的名菜好吃多了。他这才放下戒备,安心地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还埋着脑袋低头吃饭的地仙忽然听到一声银筷敲到在瓷碗上的清脆响声。有人先一步吃完了。地仙抬起头看去,现在是虞休辙放下了碗筷,坐在那儿休息。随后,西螟跟北巫也听了下来,一齐望向他们两人。周围没有了筷子敲击盆碗的声音,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地仙僵住了脖子,只能不停用眼珠子瞟来瞟去,像是很想要从他们三人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多谢两位的招待。” 虞休辙第一个打破这片诡异的安静。 西螟笑着道:“不用客气,既然都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了,怎么会有不好好招待客人的道理呢。既然两位已经吃饱了,那我就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吧,有些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听到可以离开这气氛诡异的木屋后,地仙立即扯出一个假笑,应道:“不嫌弃不嫌弃,我们怎么会嫌弃呢,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很满意了。” 西螟听后冲那地仙笑了笑,带着虞休辙和地仙往外走去,而屋内另一个男人开始收拾碗筷。虞休辙瞥了他一眼,对方也似乎察觉到了,也朝虞休辙的方向看去,对上了他的眼神。被发现后,虞休辙急着慌张地躲避,而是面带歉意的笑容,冲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之后才慢慢移开他的眼神。 自从他们俩人进屋后,这个人就再也没多说过一句话。而看他的体格,应该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北巫。不过,做饭做菜收拾碗筷默默做着一切,根本看不出他与凶恶有什么关联。 重门虽说是个山谷,但里面的路却是多得很,大多数都是被巨大的岩石所隔开的。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木屋前的那火盆散出的光已经完全瞧不见了。 “不要急,我们马上就能到了。”西螟的声音从虞休辙和地仙前面传来,随后就听他又说道:“不过你们两个人可能要分房间睡了,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分房间?可以啊,当然可以,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是挺挤的。”地仙高兴地说道。 虞休辙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仙人还真是单纯的可以,别人说什么都信。 刚才西螟分明说住的地方很简陋,现在却又告诉他们要分房间睡。他有种预感,他们所住的地方一定有古怪。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即使不是北巫不是西螟,也一定是他们身边的得力手下,所以他能够跟北巫一同用饭。 “到了。” 虞休辙和地仙接着西螟的火把上的光看去,一笼子一笼子的手在不停像虫子一样蠕动着。两人一见,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地仙还故意贴近虞休辙,紧紧捏着他的胳膊不放。而虞休辙平时就算再冷静,在此刻,也一点点冒出冷汗来。 “好了,这个房间是给弟弟住的,开了门就自己进去吧”西螟说着,边打开了笼子的门,见虞休辙还愣在原地,于是冲着他挥了挥火把。 火把突然地靠近,虞休辙的脸上立即产生了一阵炽热的灼烧感,刺醒了被吓得呆滞在原地的他。 “从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们应该是最清醒最明白的聪明人,和里面的这些顽固不化不会识人眼色的庸俗之人不同,相信不需要我再多费口水请你们进去了吧。”这个时候的西螟仍然时笑着说完这番话的,但那笑意却是跟先前的热情不同,多了一丝阴冷恶毒。 “你是西螟?”虞休辙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不应该将小二的那番话影响,西螟是女人这原本就是少数人的猜测,他不该先入为主,把它当成了既定的事实。如果西螟还没有吃饭,北巫又怎么可能会把桌上的饭菜都给收了。 西螟笑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原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怪不得不像你旁边的那位仙人一样抖地深怕别人看不出他在害怕一样。” 地仙没想到自己克制了这么久的畏惧情绪在西螟的眼中竟展现的如此□□裸。他在虞休辙的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之后便松开了他。 虞休辙隐约感觉到那地仙在自己的胳膊上附了个什么东西,但随后很快便又重新镇定下来,在地仙撒开手的瞬间,拉着笼门踩着笼底进钻了进去。 牢笼之中,不知道塞了多少个人,他刚进去就差点被挤了出来,也亏的西螟门关的及时,不然他肯定会狠狠摔下笼子。里面“嗡嗡嗡”的也不知道是多少个人在说话,吵得他头大。 西螟很快就离开了他的笼子,火光也渐渐散去,看来西螟应该把那地仙关到了很远的地方。 虞休辙郁闷道,现在这样,站在笼子里,还要一直听着不知道多少人一起说话打呼,真是一种折磨,这还不如他之前谁在路边来的舒服呢。他现在除了靠着笼子的门,别的地方也不敢靠过去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笼子里的“老人”生气,轻则那“老人”一个人把他揍一顿,重则笼子中的人群起围殴他。也不知道这群人在里面关了多久,明明这笼子跟外面是连通着的,但里面始终有一股散不去的恶臭味,虞休辙每每困到想要闭上眼睡觉时,但会被这一股股不知道是从哪里涌上来的恶臭给熏醒。 最后想来想去,他还是学着里面人的样子,把手伸了出去。其实他进来之后一直在想,为什么里面的人要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而当他真的这样做时,才发现这才是最舒服的姿势。将手放在外面,肩膀抵着笼柱,放松了双腿和腰。另外,也可以将整张脸朝外,鼻子也得到了难得的休息。难怪好好的不站着,非得装僵尸。 而地仙现在的处境可比虞休辙惨多了,没了虞休辙在身旁,他要跟一个杀人魔单独相处。颤颤巍巍在西螟身后跟了一路,为保安全,他还得时时小心地与西螟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现在的情况是,西螟出声他害怕,不出声也害怕,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丧命于此。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西螟突然发问道。 “啊?”地仙一怔,缓过神来之后,又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可以可以,您问吧。” 西螟一哂,嘲讽道:“你一个仙人还对着我用‘您’,这不太合适吧,如果让你们的那位清夷道君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发怒呢。”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跟一个凡人在一起?” “受人之托,将他......护送到这里。”地仙用极轻的声音回答道。 “让你将他护送到这里?为什么,难道你们也信了外面的假话,来找仙药的?”西螟疑惑道。 “什......什么,什么仙药?我不知道啊,除了说送他来这里,别的就什么也没多说啊。”地仙一脸茫然不解,他一开始也怀疑过凫丘可能是为了重门中所谓的‘仙药’才让虞休辙来的这里,可是如果是为了仙药又何必让他一个凡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取,还死活不肯告诉虞休辙他们的目的。况且,凫丘明显是个修为比他高上许多的仙人,肯定比自己更清楚所谓的‘仙药’根本就是假的,不可能会上勾。 “好吧,那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先进你的房间休息去吧,我可以等到明天再来问你。”言罢,西螟便将站在远处的地仙一把拉往自己的身边,然后又将他揣进了旁边的笼子。 火把瞬间被熄灭,黑漆漆的重门之中刹那间到处充斥着凄凉的呜咽声。 ☆、反抗 木屋内,北巫已经利索的将一切都收拾干净了。西螟把那两人分别关好之后,便回到了那间屋子。 “你太多疑了,老北。”西螟边说边推门进去,“那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凡人跟仙,看把你吓的。那个凡人如此镇定其实是因为他压根都不知道我们是谁,而他身边的仙也像是无意中闯进来的,连自己到重门的目的都不清楚。” 北巫蹙眉问道:“不清楚?自己来的重门怎么可能会不清楚目的?” 西螟接道:“我看他的样子多半是被人逼着来的这里,他自己也说了是受人之托将那个凡人带到这里来的。” 北巫想了想,又缓缓道:“所以说那个凡人还是有点问题的。” 西螟不明白,为何北巫从那两人一进屋就一直跟自己示意说他们两人有问题。他明明跟这两人接触了一路,除了看出那个地仙藏不住事情,那个凡人心大无脑之外,丝毫都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之处。 忽然,西螟一拍桌子,冲着北巫激动地喊道:“对了,刚在在重门口的时候,我见他们好像在躲外面的人,所以急着进来。但是我挨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外面有人。” “什么人会追到重门来?”北巫一下下地敲打着桌子思索着。 “难道他们是做了什么事情才非得跑到这里来躲避仇家?” “老北,你就别乱猜了,到了重门以后就没有能完完整整出得去的人,除了那个我们特意放出去散播谣言的人,谁还逃得掉啊。在这里,他们也是只有死路一条。”西螟提醒着北巫,之后他便转身去了他的房间,没过多久从那边便传来了打呼声。 北巫一脸愁容,盯着房中的烛火也想不出个头绪,最后只好吹灭了火光到另一个房间休息去。 天微微亮,山脚刚乍出一点亮光。 “放我出去。” “放我们出去。” “求求你,放了我吧。” 一阵阵哭闹声再次把虞休辙吵醒,他捂着额头慢慢睁开双眼,暗暗佩服这群人的作息。“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才是个刚来的,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吗?每天都这么嚎你们也真不嫌累。”虞休辙恼怒道。 然而,所有的人似乎都忽视了他突兀的话语,继续苦苦哀嚎着放自己出去。 虞休辙有些无奈,心想向西螟这种人怎么可能你求着他他就能心软,一直求他就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明白自己也是没法再睡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身后的人醒过来了,现在一直在把自己往笼子便挤。 “别挤啊,我这儿已经过不去了,难道你还想把我硬生生挤出去啊!” 那人听见他这么一喊便没了动静,虞休辙才敢确定他们真的能听得懂人话,之前是明白了不想搭理自己。他现在被困在这样的一样笼子里,实在是有些可笑,不过这也让他安心了些。毕竟重门并没有他听完外面传闻中的那样凶险可怕,至少还能让自己吃了一顿饱饭,把他关起来而不是立马就杀掉。 闲来无事,睡也没法睡,虞休辙只好跟其他人一样继续装着僵尸,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块巨岩发起了呆,目光渐渐涣散。 而另一边的地仙也是如此,习惯了过着睡到日上三竿的太平日子的他一早就被他周围的哭闹声吵醒了。从他进笼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知到里面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同道,都为仙,而现在都哭着闹着跟个到处撒泼的小儿一样,他不知该同情他们还是先担心自己。仙人的意志不可能会被如此轻易就被击溃,他们这些人估计是被困久了,或者是在里面目睹了许多同道之人的惨状,才会变得如此。而他自己的下场,想来应该与他们一样,被关上个四五天,估计连自己是谁就都被忘了吧。那地仙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凫丘要送虞休辙才此处,被一个仙毒打几天也总比活活在重门折磨致死好啊,但他当时偏偏却被凫丘的那气势吓破了胆,丧失了所有的原有的思考能力。他双手扒着两根笼柱,近乎绝望地望向远处的即将升起的太阳。 “起来了起来了,赶紧醒醒。” 就在那个地仙出神的空档,西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笼子前,用手里的鞭子抽打着笼身,吓得笼子里面的人立马把伸在外面乱抓的手收了回去。他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地仙这才回想起西螟昨夜对自己说过的话,“我可以等到明天再来问你。”他感觉到头皮一阵麻,赶紧往人堆里面缩了缩,心里不断祈祷道:千万不要发现我,赶紧放弃吧。 然而没有搜寻到地仙踪影的西螟非但没有中途就放弃,反而开了牢笼的门,让他们挨个下来检查。地仙一想,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啊,重要笼子里面的所有仙人一起联手,就不怕奈何不了这个西螟。于是他撞了撞周围人的身体,想要提醒他们不要错过这个时机,但好像没有一个人给了他回应,被撞了的人反而躲地仙远远的。地仙眼见着里面的人一个个走出笼子,然后又乖乖排成队停在了西螟的身边。地仙这才意识到,恐怕是西螟对里面的人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同自己驯养的奴仆一样听话,所以他才敢一起将他们放出来。 一阵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跟在倒数第二个人的后面走了出去。在所有人都离开牢笼之后,西螟甩上了门,然后转向排成一列后的他们。他慢慢从第一个人的位置踱到最后一个人,就在他即将走到地仙那里时,那地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跺脚,扬起漫天的泥沙干扰了西螟的视线,然后又一抬手,把西螟所站之地的所有土跟石块都给拉了起来,露出一个巨大的地坑。西螟来不及防备就掉了进去,刀光剑影之际,地仙迅速把地坑填平,把周围的巨岩都给盖了上去。 一瞬间的功夫,西螟就消失在了地底,现在地面上只留下了地仙和那一群被迷惑了心智的仙人。地仙知道西螟不可能就只要被自己解决,刚大喘了几口气后,就拉起旁边的一个仙人,打算打听虞休辙被关在何处。他自己想了一下,西螟所说的分房间睡应该就是他们讲凡人与仙人分开来关押,所以虞休辙应该是被关在关押凡人的牢笼中。 “你知道凡人被关在哪里吗?你告诉我以后,我就能带你们出去,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去的吗?”地仙一点点哄骗他们道。 一听到“出去”一词,被地仙抓来询问的那个仙人立即傻笑了起来,地仙原本还以为是他高兴坏了,但对方的笑声始终没有消下去的势头,他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一开始只有这一个人在傻笑,后来就像一阵快速感染的疾病一样,那一排的仙人也开始疯狂的笑了起来,后来就不仅仅是他们笼子里的人了,周围几个笼子中也发出了诡异的笑声。没过多久,“嘻嘻,嘻嘻。”的笑声就在整一个重门中回荡开来。 虞休辙也听到了这诡异的笑声,一开始是从远处传来,但很快他笼子里的“好兄弟们”也开始犯起这种傻笑病来。 无缘无故怎么会响起这种声音,刚才大家不都还是好好的吗,难道说是谁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在重门里面除了他跟那傻地仙就没有其他新来的人了,所以应该就是那傻地仙做了什么蠢事,才会让重门里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有想到,危险这么快就找上了他们,连一天都不到他们两人就可能要丧命了。 虞休辙紧紧抓住笼柱,闭上了眼,驱除掉周围的一切干扰后在心里默默立下誓言:我一定要撑到凫丘他们来,不管怎么样,先活下去要紧。 “这位哥哥还真是天真的有趣啊,居然还想把我给埋了。”西螟的声音在一阵阵笑声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地仙刚想朝着那声音所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根鞭子就缠上了他的脖子。若是普通的鞭子他还有可能挣脱掉,然而西螟手上拿着的这一根分明在不断冒着黑色,在鞭子跟他脖子相缠的地方,他感觉到一种难耐的又痛又痒之感,好像有什么会咬人的小虫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爬入他的体内。没过多久,地仙的整个脑袋就变得通红无比,而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变成了灰白色的腐尸状。 ☆、杀人游戏 “啊啊啊!” 地仙痛苦地叫了出来。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下地界的时候,西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松了手。鞭子抽走之后,他的身体却还是没有恢复过来,但至少脖子上面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难耐之感。他这下是真的没有了力气,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气。 在这时,西螟慢慢靠近。地仙费力的转动眼珠看向他,那人脸上仍然挂着那假笑。他仔细一想,西螟好像就没有不笑的时候,就好像西螟被活生生刻上了一张笑脸一样。 他一定也很痛苦吧,地仙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随后他也被自己怜悯西螟的这一行为吓了一跳,也许是强烈的痛苦已经使他造成了幻觉。地仙无奈的想道: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也会被折磨的像他笼子里的其他同伴那样,变成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 先前的痛苦还没过去,又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从他的脚上传来。西螟手握着一把狼筅,而到枪刃已经深深扎进了地仙的脚腕之中,枪刃上燃着火,正不断地在灼烧地仙的脚。 西螟蹲了下来,然后捧起地仙垂在地面上的头,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不回答或者是没有说真话的话,那我就会把这狼筅□□重新找个地方刺进去,听懂了吗?” 地仙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力气,手脚也软绵绵的,差点连张口的劲也没有了。西螟见他张了张嘴巴,便当他是同意了,然后开始发问道:“你和那个凡人昨天是不是在外面躲避什么人?” “......是。”地仙有气无力的一个字缓缓飘出口。 西螟对这个回答倒是很满意,于是接着问道:“那在外面追杀你们的人是谁?” “不......不知道。”地仙回答道。 西螟的笑意这一回就变得更深了,随后二话没说就将狼筅拔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将其刺进了地仙的右手手腕上。在狼筅拔起的那一瞬间,地仙的就被自己的鲜血溅了一脸,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西螟的下一手动作给疼的晕了过去。 “真是可惜,为什么就不能乖乖跟我讲实话呢,还非得逼我再用一次狼筅。”西螟在一旁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他拔了狼筅,然后起身走向那一排的仙人。 那群人一见到西螟就开始浑身颤抖,但是一个个也不敢擅自采取什么动作,只能僵在原地听候西螟的发落。 “都别傻站着了,快回你们该待的地方去。”西螟冲他们说道。 他的话就像一道命令一般,那群人一听就乖乖地去执行了,最后一个人进去时还自己帮自己锁上了门。西螟见他们都回去后才安心离去。 而在另一边,虞休辙在发现周围的笑声突然消失之后,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也许危险就在慢慢靠近。就在他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个人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东西,力气大的吓人,一下就把他撞到了笼子边。虞休辙的头正好磕在了柱子上,“咚”的一声响起,一阵天旋地转,又疼又晕,差点就要倒下去。好在虞休辙及时抓住了笼柱,才没让自己变成里面的人脚下的肉泥。 忽然,虞休辙感觉到有人靠近,到脚步声又不想西螟那般轻盈,稳健而笃定,来人应该是一个沉着稳重之人。抬眼看去,果然望见了北巫的脸。 虞休辙见北巫正冲着他的这个方向走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之后便见对方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与自己隔栏相视。 他对虞休辙说道:“出来,我带你去见你朋友。” 虞休辙听到后,试着去退了退笼子的门,门竟然轻易的就开了,丝毫不用费力。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北巫一眼,然后走出去笼子。随后,那扇门又自动关上了。 在他推开门,走出笼子的这整个过程中,笼子里面的其他人居然都安静了下来,没了推挤也没了吵闹,都笔直地站在原地,似乎连一点想要出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虞休辙不禁疑惑道,他们还是先前那一群哭着喊着要出去的人吗? 北巫对着仍愣在原地呆望着笼子里面的人的虞休辙警告道:“你最好别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乖乖跟上。” 虞休辙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逞能去拯救别人当什么大英雄,而是先保命,不能让地仙让凫丘和林琰的努力都白费。于是他赶紧移开了目光,快跑了几步,跟上了走在他前面的北巫。他瞧见北巫是空着手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心想:他和西螟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赤手空拳就把这么多人这么多仙都给擒于手下。 没走多远,北巫就停了下来。虞休辙也跟着停下了步子,远远望见前面好像躺着一个人,似乎还流了很多血。他的呼吸一紧,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人不是老财迷。 而事实却一点也不如他意,随着他慢慢得往前走,那个人的模样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躺着的那个人不是地仙。他皱紧眉,偏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这时,西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冲虞休辙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又用极为温和的语气跟他说道:“看来你说的对,你的这位哥哥还真是体弱啊,才来了一天都不到就累倒了。” 虞休辙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地仙浑身是血的样子,愤怒和悲痛充斥在他的整个胸腔里。 西螟像是故意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想要激怒他。但是等待了许久,都没有见虞休辙来奋起反抗,来宣泄他胸中的怒火。这倒是让西螟感到有些失落,这是他第一次揣测错了一个人的心思。于是他不悦地叫住北巫,说道:“老北,你去把那几笼子的凡人都放出来,我们来个比赛。” 趁着西螟和北巫说话的空档,虞休辙偷偷跑到了地仙的身旁,鲜血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他哆嗦着抬起一只手,然后慢慢放到地仙的脖子上。 还有跳动。 太好了,他还没死。想到这儿,虞休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西螟很快便发现了虞休辙的举动,迅速朝他走来,随后拉起他的衣领就把人从地仙的身边给揪走了。虞休辙的脖子很快落在了西螟的手里,然后被越箍越紧。他一开始还想挣扎几下,但后来发现越挣扎只会越痛苦,于是便省下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没再做无用的抵抗。西螟的手将血液截断在脖颈处,渐渐染红了虞休辙的整个面部。 “你倒是很识相,知道小腿拧不过胳膊,所以连挣扎都不挣扎了。”说着,西螟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虞休辙一下脱了力,倒在来了他的面前。西螟一脸不快地说道:“但是这样你就搅了我的兴致,只有你们在我面前表现出畏惧痛苦,我才能感到愉悦兴奋,才会有成就感。而你现在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挑衅我!” 倒在地上的虞休辙费力的撑起脖子望向西螟,见他脸上第一次没了笑意,挂上了传说中那种凶恶的神情。他刚想张嘴说什么的时候,西螟又一脚将他踢到了一滩血水里。来不及遮挡,地仙的血很快便溅在了虞休辙身上。他现在正好倒在地仙的旁边,两人挨的很近,虞休辙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地仙发出的微弱的呜咽声,原本昏迷的他应该是被刚才那响动吵醒了,正痛苦地□□着。 地仙现在如此凄惨狼狈的样子,虞休辙看得心里难受极了。见他脚腕手腕上仍在不停的冒出血水来,虞休辙想也没想就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帮他缠了起来,然而令他焦急的是血还是没有被止住。 “好了好了,别白费功夫了,他又不是受的普通的刀伤枪伤,而是被我的狼筅所刺。被刺以后的结果呢,就只有慢慢的死去。没有人能活着挨过去。”西螟在一旁看着,然后还抛出一句风凉话。不知道是在自傲于他自己的心狠手辣呢,还是在夸奖北巫的手艺。 虞休辙把地仙搂在怀里,敌视着西螟,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西螟见他这么重视这个地仙,扭头看向北巫,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是默契地商议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之后,北巫就一个人离开了。而西螟则居高临下地对着虞休辙说道:“我们也不想怎么样,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来陪我们玩个游戏吧。” 虞休辙轻哼一声,心道:又是玩游戏,还真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一样哄骗,谁不清楚你们口中的游戏就是杀人。他咽了咽口水,询问道:“如果我答应了跟你玩游戏,就能让你们救活他吗?” 西螟被虞休辙的这种天真给逗乐了,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断了虞休辙的这种想法,巧言回答道:“你跟我玩了我才能高兴,我高兴了才有心情去做这种救人的大善事啊。” 虞休辙暗想,这人就是个骗子,大概跟老财迷一样换了假脸,表面和善可亲斯文有礼,内心却是格外的歹毒。他虽然心里明白西螟和北巫这两人是何种人,也清楚他们的手段是有多毒辣,但他现在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行事,静静等待着救兵的到来。 “好,我答应你。”虞休辙想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地出声。 ☆、游戏开始 不久虞休辙就听到了远处有许许多多人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便发现是北巫领着一根长鞭赶着一大群人正往自己这里走。这时西螟已经开始兴奋地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脚,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虞休辙一时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不过在他们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短绳,有的是红的,有的则是蓝的。北巫跟在他们的后边,用鞭子指挥着他们行进,他们仿佛是一个个没有情感没有自我意识的奴仆,只有在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时才感觉到痛苦,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规则很简单,一柱香的时间,比你和西螟谁手上的握着的命多。”一直沉默着的北巫忽然开了口。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会这么刺激人的话。虞休辙不禁佩服起他的,不仅做的一手好菜,而且还能把杀人这种残忍的事情说的这么漂亮。 “你们两个分别杀对方的人,同时你也可以选择在对方的手中救下自己的人,只要他还没死就都可以救回来。游戏结束之后,手中没有一条人命或者是手握的人命比对方少的就为失败方,而另一方就是赢家。为了保证游戏的公平,西螟在游戏中不动用他的法力。另外,在游戏期间,你们两个都不能伤害对方。” “那如果杀的人一样多呢,算谁嬴?”虞休辙在听了他的话后,理了理思路,忽然发现应该还会有平局的情况出现。 北巫笑了笑,没有多言。旁边的西螟也是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用鄙夷的眼神望着他。 难道是自己哪里想错了吗? “那就换个说法,如果你不杀人或者是杀的人比我少就算输,如果我杀的人比你少那就是我输,如果出现你所谓的平局,那就是结果无效,我们得重新来一次,直到分出结果。如果还想让我救他的话就赶紧过来跟我比吧。我的起点在西门,你去东门。”西螟说完就带着一群手上系这红绳的人走了。 这意思便是西螟为红的一方,他为蓝方。 虽然规则是很简单,但却要靠杀人来维持游戏的进行,虞休辙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下的去手。也许在那群被将要被他们屠杀的猎物当中也有昨夜与自己同住一个笼子的人,又或许他们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这个地方,但没想到竟变成了别人的玩物。他们当中有凡人,也有地位崇高的仙人,而如今他们仅仅只是作为西螟的助性之物。 但是,若是他动手,那就等于白白将地仙的生命献于西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要人保护,那地仙大可继续潇潇洒洒地在益城过着他的太平日子,根本就不用跟着自己受那么多的罪。 这时候虞休辙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慧风禅师的模样。 两边都是命,地仙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但是也不能够用在场无辜之人的性命去换那地仙极为渺茫的一线生机。 “拿着。”北巫叫醒了一直在走神的虞休辙,然后向他那扔了一把剑过去。 虞休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剑落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他才去捡。他掂了掂,发现这把剑的质量还算不错,不是随意用来糊弄人的假剑。 “他既然想玩,当然就想认认真真跟对手玩一把,自然是不会动那些小手脚的,你大可不必担心。至少在游戏结束之前,你是很安全的。”北巫注意到了虞休辙的谨慎,于是跟他解释道。 在游戏期间他是安全的,那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一直跟西螟打成平均,游戏就会一直继续下去,这样就能安全的挨到凫丘他们来了。 虞休辙握起剑,带着他那一边的人走往东门。走了没多久,他忽然转过身去,冲北巫说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一直跟着他确实太可惜了。” 北巫接道:“你先担心下自己吧,现在可是你落在我们俩的手里。” 在西螟和虞休辙到达两扇门之后,北巫踩在重门中心点燃那根计时的香。之后燃起烟火,以示游戏的开始。 “我说话你们能听懂吗?”虞休辙问道。 他身旁的一大群面无血色的“傀儡”听后纷纷点了点头。虞休辙松下口气,幸好西螟是一个很爱跟自己较真又讲求公正的人,给了自己指挥他们的权力,这样至少不至于让他完全没有胜算。 “你们五个守在原地。” “你们两个守在门柱两侧。” “你们四个人分一下,两条岔路口各藏两个人。” 虞休辙一边带着他们走,一边分配好他们每个人的位置,同时在脑中深深记下他所经过的这些地点。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虞休辙认为西螟是一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极力让所有事情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来发展。在游戏中,他一直都想要制造一个及其公平的环境,与别人平等的竞争。虞休辙觉得这大概是西螟过于无聊才使他产生的这种奇怪的想法。对于他来说,绝大多数东西得到的都太轻而易举了,以至于他会觉得生活没有追求。所以试图想要在这种他自己制造的公平坏境中与别人竞争,从中证明自己,体会到成功给他带来的愉悦。 但这也只是西螟一想情愿的想法,既然是在他的地盘进行游戏,那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公平环境。就像现在,对于地形的熟识度和对杀人的娴熟程度,虞休辙就远不如他。 虞休辙想不明白,西螟明明是一个本事那么大的人,为何还要一直屈尊于此。这个重门说白了就是一个荒凉到周围都没有人烟的山谷,他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这里面,每天无所事事,只能在里面用不停的游戏与杀人来取乐。 游戏的期间,虽然他是安全的,但是一旦被西螟先杀掉自己的一个人,就代表着虞休辙也要去杀一个。 而虞休辙在心中打算的是打成平局后再次进行游戏。 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在西螟手中救下他所有的人,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去杀人了。 西螟的动作很快,虞休辙刚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就见他从西边赶过来了,手里握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一把剑。 虞休辙摇头叹气道:真是不放过一个细节,但可惜一切都是你自欺欺人。 就算把所有的人都嬴过又如何,游戏结束,快乐过后,还是得在这个重门里待着。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做再多的事情,也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外面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在这个被遗弃的荒野发生过什么事,待过多么厉害的人。 他看见西螟越走越近,大摇大摆地从大路朝自己走来。虞休辙忽然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既然他想跟自己玩,就不会做出这么轻敌之事,想必在其他的地方一定有埋伏。但他又不能直接让他的人去正面对抗西螟,万一不小心被他所杀,那自己就得硬着头皮去杀人了。 他想着,右手握着剑柄,在石壁之间的地上划上一道长线,剑划过地面的瞬间,大片尘土快速扬起,西螟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趁着这个时间,虞休辙后退几步然后收了剑,跟他的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们便离开了虞休辙的身边。 尘土很快就散了去,而待散开后,西螟已经走到了那道线的前面,提着剑指着虞休辙。他冷冷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现在的西螟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我没打算做什么啊,只想赢你。”虞休辙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这句话果然激起了西螟的愤怒,他用剑柄敲了敲右边的石壁,右侧的小道上闪过好几道身影,但都一个个赤手空拳的。 他见后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这几个人按在了地上,死死抓住他的双腿双脚,让他在一时不能动弹。而西螟就轻松越过了虞休辙,朝着东门走去。 虞休辙眼睁睁看着西螟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自己还在对方的人的手里挣扎。 西螟大概是猜到了自己不敢杀人,所以才敢把自己的人就这样送到自己的手上。别说他现在没有拿着剑,就算是拿了剑,恐怕西螟也敢让他的人来阻挠自己,好让他顺顺利利走到东门杀光自己的人。 过了一会儿,虞休辙剧烈扭动着身体,然后快速抬起头,见西螟走远后,忽然将他身上的一个人踹到一边,那个人嚎叫着打算再次扑上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系着红线的人突然出现,一齐扑向虞休辙旁边的人身上,掐着他们的脖子将他们往外拉。 一下解放出来的虞休辙冲那群系着红线的人试了一个眼神,然后他们便拖着西螟的走去了右边的密林之中,而他自己则朝着东门方向追去。 西螟是从正中间的那一条大路走过去的,左右两边都没有望见什么人。 忽然他的头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转头望去,路上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在西螟还来不及想的时候,他身旁的石头后面蹿出了一个人,那人身手很快,一下便将剑绕到了他的脖颈处。 ☆、游戏中 重门中的所有人,意识都被北巫控制着,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所以西螟想都不用想就明白这定是虞休辙,他被控制住后没有表现出一点恐惧之情来,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缓缓道:“没想到居然被你逃脱了,但可惜,你是不能杀了我的。” “我是不能杀了你,但我可以阻止你杀别的人。”虞休辙在他身后笃定地说,然后一步步逼着他往前西走。 没走多远,西螟又出声道:“你拦不住我的,不要在这么天真了。” 虞休辙听了这话后,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但是还是没有拦住想要挣脱的西螟。他用手肘狠狠向后撞向虞休辙的胳膊,虞休辙立即痛到一阵发麻,这时他圈住西螟的手也软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西螟一弯腰,逃离了虞休辙的束缚。他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又迅速抓住虞休辙握剑的那只手的手腕,向下一拧,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自己的剑脱手之后,虞休辙立即伸手去勾回,但还是没有西螟的速度快。在虞休辙的手刚要触及到剑身之时,他就一脚踏上了剑柄,将整一把剑死死踩在地上,轻叹一声道:“你还是太嫩了点。” “既然你不想杀人的话,那就趁早认输,我可不想跟一个完全都没斗志的人继续玩下去。” 西螟脱走他的剑后,便留下了这一句话给虞休辙。 没了武器,先不说能不能再顺利救下他的人,就连想要去杀西螟的人都没有了机会。 虞休辙刹那间红了眼睛,飞快地冲向西螟。西螟的耳朵也很灵,听到身后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明白是虞休辙被自己激怒了,他慢慢咧开一个微笑,头也不回地等着对方在自己的身后出招。 但事情却出乎他所料,虞休辙想也没想就跑到了西螟的前面,然后在他的跟前停下,张开胳膊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拦着比豺狼虎豹更凶恶的西螟。 西螟一怔,之后笑着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下。结果,虞休辙出奇般的固执,并且丝毫不畏惧他眼神中有意无意漏出的威胁,一直讲胳膊张开拦在他跟前。 “你再不放下,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我现在可是有两把剑。”西螟的样子分明是被虞休辙惹恼了。 “现在你还不能杀我,不然就是破了你自己的规矩。人界、仙界的规矩你不放在眼里,总不至于连自己定下的都可以轻易破坏吧。”虞休辙回答道,气势一点都没比西螟弱。 “你想跟我耗时间一直耗到结束吗,但是我玩游戏从来都是得看到血觉得痛快,想要一个人都不杀是绝对不可能,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西螟冷笑道。 虞休辙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也许他逼过许多像他一样的人玩过这种杀人游戏,见过许许多多人的挣扎自救之法,所以能揣测的到自己的心理。但不知那群和他一样被逼着玩这个游戏的人,他们的最终结局是怎样? “我觉得你好像误会这个游戏的意思了,老北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如果你一个人杀的人比我少,那就是输。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拦着我,而是去杀人,杀的越多越好,你难道不想救那个地仙了吗?你们凡人难道都这么薄情寡义的吗?为了守着自己自己所谓的道义可以连自己朋友的性命都不顾,还是说你觉得仙人的命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西螟说着说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狰狞地似乎想一口吞掉他对面的虞休辙。 虞休辙虽沉默不语,但脸色却瞬间刷白了。 西螟眯起眼,用着极其贪婪地目光上下扫视着虞休辙。他倒想看看这个在一开始就让北巫觉得不一般的凡人还有什么招数没用出来。他一直都很期待看到他能做出一些跟之前那群庸人不一样的事情来,这样至少还能让自己欣赏他一些。如果对方只是个仅做好了表面功夫的花架子,那他肯定得替北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人了。 明明已经红了眼睛,但为什么还不动手。西螟看着虞休辙脸上的神情,很是好奇。 “好。” 虞休辙没头没尾的突然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让西螟一时摸不着头脑。而虞休辙说完之后,紧接着又一掌拍向西螟的的胸口,同时飞起一脚,狠狠地踹上他的胸口,气力巨大,像是一直积攒的力气在一瞬间迸发出来一般。西螟中他突然之间的“偷袭”,远远地退了开去然后倒在了地上,一把剑也在这个时候不小心打在地上,随后脱手弹到一旁。 虞休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一脚滑到剑掉落之处,而西螟也很快忍着痛楚爬起来想要去抢,两人的手几乎同一时刻摸到的剑身。虞休辙自觉抢不过西螟,就趁着他的注意力全在这边的时候,一侧身捞起别在他腰间的另一把剑。 西螟刚握住剑柄,就发现虞休辙已经取走了另一把剑,轻叱一声,挥剑刺向他。剑刃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虞休辙瞥见了这亮光,迅速往后一滚,才正好躲了过去,“你这是铁了心要不想再继续这个游戏?” 刚被点燃的西螟现在又被虞休辙戳到了痛处,一下就没了动作,黯然道:“我这是正当防卫,是你先出手的。” 虞休辙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西螟现在的这个样子居然像极了一个顽皮耍赖的小孩。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仅仅只缓和了一会儿。因为没过多久,西螟那边的系着红线的几个人跑了过来。 虞休辙愣住了,他们来的太突然,自己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该如何将这个游戏进行下去,至少要在西螟的面前继续演下去。 见到他的人来了之后,西螟也特意转过头去看虞休辙的表情。 西螟的□□裸的注视让虞休辙觉得很是不爽,不过这也很快让一直犹豫不决的虞休辙暗下了决心。他扭头朝西螟瞧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那几个带着红线的人。 看他们的样子,原本应该是打算来就西螟的,但在现在局势突变,他们成为虞休辙的刀下之肉。 虞休辙越走越近,在离他们几步距离之处,微微侧了侧剑刃。他皱起眉,眼神在那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好像是在挑先向哪一个人下手。 “你到底敢不敢动手,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动,不会去打扰你杀我的人,你尽管动手。知道你动手了,那你就多有一筹胜算,而那个地仙,说不定就能马上生龙活虎恢复到以前的那个样子了。”西螟在虞休辙身后怂恿着,不断抛出诱人的设想给他。 虞休辙握着剑的那只手又加重了些力气,那几个“红线”就在自己的面前,没有逃跑,也没有动,似乎只要虞休辙一抬手将剑送入他们的胸口就可以轻松拿下他们的命。 但那时一条条的性命,及时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成天就像个傀儡一样的活着,但他们的命仍是他们最珍贵又不可回转重获之物。 剑已经举了起来,随后西螟忽然张大了双眼,因为他看见虞休辙把剑当成斧子一样,用力地看向旁边的石壁。剑自上而下在石壁上划下长长一道,发出极为刺耳的噪声。 “你在做什么!”西螟吼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应该是已经被逼疯了。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又让他傻了眼。 就在他带着的那群人后面,瞬间又围上来几个系着蓝线的人。西螟对此感到十分的惊讶,那边明明是西面,是他之前走过的路,怎么还会藏着虞休辙的人。 很快,西螟像是想道了什么,扭头怒视了虞休辙一眼。 为了自己不杀人,都舍得把自己的人送到他面前来。 西螟仔细回想起来,觉得虞休辙应该是在先前弄出尘土的时候就藏下了人,留着一手。果然是个不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他开口嘲讽道:“你也学我把猎物直接送上门吗?但你别忘了,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人,你这是在白白葬送那个小地仙的生的机会啊。” 这时,晴空中再次绽放出一朵烟火。 半炷香的时间已过。 虞休辙咬了咬牙,他明白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只要再坚持下去,他就可以全身而退,并且还能顺利拖延一段时间。只要凫丘他们一赶到,他和地仙,甚至是这里所有的人就都能得救了。 但好像虞休辙把一切的想得太好了。 西螟突然狂笑了起来,虞休辙一边不解地盯着他,一边警惕地护着系蓝线的人那边。之后,便听西螟说道:“老北一开始就讲的很清楚,如果一个人都不杀,就算输。就算我们两人都不杀一人,那也算我们两人都输,不能算平局你懂吗?” 虞休辙的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滞了,心里一凉,小腿不自觉得发着颤。 糟糕,他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是这样,那他所有的打算就全落空了,除非他动手杀人,不然绝对没有可以平均或者是嬴的可能了。设置这样的规则,就是把所有的路都给封断了,也许西螟就是想把所有的人都变成跟他一样的杀人魔头,与他共同沉沦下去。 现在时间已经过半,西螟还一无所获,此刻的他定是十分焦急了。虞休辙顾不上多想,将他的人往后一送,然后用剑将西螟的人拨到自己的身前,西螟跟他的中间。 西螟轻笑起来,歪过头迅速出招,剑利落的穿过系着红线的人之间,虞休辙心中大叫不好,而下一刻,西螟就一跃翻过了虞休辙。 西螟背对他虞休辙,打开右掌,接住了他往前送去的剑。然后就听见西螟小声在前面笑道:“幼稚,愚蠢,丢人。” 虞休辙怒不可遏地大叫道:“你不要逼我!” ☆、游戏结束 西螟根本没有去理会他,将剑竖起,慢慢运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施展大招将前面那几个系蓝线的人迅速消灭。 谁知还没等到他运完气,忽然就从后面飘来许多头发,蹭着西螟的脖子飘向前,碰到他举在胸前的剑刃时,纷纷被割断。 “你在做什么!”西螟被打断后,一摸自己的后脑勺,发现虞休辙竟然割了他大片的头发。 他第一次见到被逼急了还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凡人。 虞休辙遗憾道:“方向偏了点。” “还有,我提醒你一句,既然你想要公平,就不应该在游戏里使用法术,我只是个凡人。” 那群系着蓝线的人趁机溜走了,只留下西螟、虞休辙以及那群系着红线的人。 西螟没有继续追去,他转过身去,冲着后面一挥手,虞休辙就被西螟的那几个夹了起来。他近近走向虞休辙,然后将自己的脚跟踩上对方的脚,之后又重重在地上来回撵着,虞休辙痛的抽紧了五官,西螟松开脚时只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没看见。” 虞休辙再次被西螟的人拦住,眼见着西螟消失在西边的小路上,他再次发了急,热血上涌,聚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周围的人一下子就被远远弹开,吓瘫在地,哆哆嗦嗦地看向他这边。虞休辙现在的眼睛已经是通红的一片,他跳了起来,握着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这群人。 大路上没有系蓝线的人的踪影,那肯定就是被虞休辙藏在了别处,而重门的构造都是对称的,前后对称,左右也对称,可以藏得地方也就是由那几条小路通过去的那片密林。 西螟踏着无声的步子来到了右边的那片林子里。那里静的只有虫子在叶间爬动的声响。他弯起一抹笑意,因为他知道一定有人藏在这里,而且那个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 “出来吧”西螟边说边一点点走进那几棵巨树,“不然我也是可以把这里的树都砍了,然后再把你揪出来,到时候你的死状一定会非常精彩。” 一个人影突然从林子深处蹿出来,飞快朝西螟冲过来。西螟没多想,一剑就送入了那人的体内。 而当那人倒下时,西螟才发现那是他的人,卧着的手上系的是红线。 这些线就北巫用法术将它们与这些人的命连在一起的,如果有人想试图摘下,那就等于在自尽。所以那些线也绝无替换的可能,直至死亡。 “可恶!”西螟怒气冲冲地拔了剑,把那尸体踢到了一边。 紧接着,又一个人影闪过,西螟仍然选择一剑结束了他的命。他宁愿错杀了自己的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虞休辙的人。 第二个仍旧是他的人。 西螟再也克制不住闷在心中的那团怒火,一剑橫甩进那片林子,在剑气的冲击之下,那一排树抖了抖,紧接着有几个人倒地的声音。 西螟走了进去,拾起剑,抬眼便瞧见一个虞休辙的人。之后他又在林子里搜寻了一阵,一共发现了三具尸体,两具红线人的尸体,一具蓝线人的尸体。 虞休辙一个人怎么可能赤手空拳就控制住四个他的人,一定还有人在这林子里,看来是被他逃了。西螟想着,又向林子里的另一条通向外面的路走去。 还徘徊在大路的虞休辙听见南边那个林子里传来的声响后,就觉得一切应该无法挽回了。他松了西螟的那几个人,然后往东门飞奔而去。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多一些的人。东门内以及东门口那两条路上,他安排了太多的人,所以得尽快赶去掩护转移他们。林子中的人已经被发现,多半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就算现在转头去那里,大概也挽回不了什么。 看来他想要的用来拖延时间的平局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因为他对这些人如何也下不去手。 虞休辙达到东门后,让他们迅速往西走,走那条北面的小路。他猜想西螟应该是没有抓到他所有的人,所以一直还在那边的小路上搜寻。这样正好给了自己转移他们的机会。 安置好那群人后,虞休辙放心不下林子里的那些人,于是从一条小路上绕了进去。而西螟一路找一路也走到了那边,与虞休辙正好碰上面。 西螟见到虞休辙似乎也不是特别的惊讶,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林子里其他的人到底去了哪里?这一边他算是彻底都搜查遍了,再往前也不会有他们的踪迹了。既然虞休辙会走到这里来,那就表示他也在找那些人,如果那几个人就藏在这里,他也不至于傻到故意站在这里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 烟花再次升上天,时间到了。 一切的荒唐都结束了。 西螟冷哼道:“你输了。” 然后就把虞休辙往前一推,带着他走到重门中心。 在那里,抱着腿坐在一块石头上,而地仙被拖到了树荫底下,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又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我们回来了。”西螟得意地扬起下巴说道。 北巫上前收了他们两人的剑,然后吹了一哨子。四周的人又重新聚了起来,他们纷纷举起他们的手,给北巫看着他们手上的线。 系着红线的人有七十三位,而系着蓝线的人有七十六个。 之后又有人讲那几具尸体拖了过来,放在地上给北巫检查。北巫瞧了一眼便已经明了,起身走向虞休辙问道:“你一个人都没杀?” “西螟杀了一个‘蓝线’,你一个都未杀,所以你输了。” 虞休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倒在一边的地仙。北巫打断道:“别看了,你已经输了,不光他也无法得救,连你也活不成。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在地界重聚,那个时候你们就同等了,都成了那里的鬼。” “等等。”虞休辙突然出声截断,他指着西螟,然后继续道:“他坏了游戏的规则又该怎么算?” 西螟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不知道我是哪里坏了规则?” 虞休辙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跟北巫描述着西螟方才在密林里做出的事情。 大片的树木一同抖动,发出巨大的声响,就算是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架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情形,唯一的解释就是西螟擅自使用了法力,将树木摧毁。 随后西螟狡猾地笑了起来,说道:“好,是我没忍住,不小心就用了出来。那现在我也给你个机会,你也可以做一件规则之外的事情来给你争取赢面。” “剑还你。”北巫把剑重新甩给虞休辙,“我可以给你延长一刻钟,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杀人,除了我和他,这里的人随你动,而西螟可以在不动用法力的前提下阻挠你。” 西螟歪着头,兴奋道:“快动手吧,我等着呢。” 再次陷入僵局,挣扎了那么久,眼看着救命的机会就要被虞休辙抓住了,可现在又被生生夺取了。他举着剑,犹豫了起来,痛苦地想道:难道想要救自己想救之人,就只能用牺牲别人的方式吗? 这个时候,地仙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侧的手跟脚已经完全没有用了,只能靠着另一侧手扶着树,然后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挪到虞休辙的面前。 两人注视了许久,北巫提醒他们时间已经过半。地仙闭上眼,然后又再次睁开,虞休辙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光。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拉起虞休辙拿着剑的那只手,虞休辙那是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当时地仙握着自己手时全身好像在颤抖。 但就在下一刻,虞休辙的剑就捅入了地仙的体内,一股股血涌出,爬上了虞休辙握剑的那一整条胳膊。 “千万不要怀疑自己的所作出的决定,你做的是对的,一直都是......” 地仙最后的声音飘在虞休辙的耳边,随后虞休辙手腕上那股一直护着他的灵印也散了去。 他完全失了神,瞪大着眼睛看着倒他面前的地仙,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找回了知觉,手脚都是麻的,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钻来钻去,随后他便捂着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吐出的都是水,虞休辙扶着边上的树,大口将气重新吸进去,极力平复着自己。但有些东西又是他拦也拦不住的。 很快,他就蹲了下去,抱着头抽泣了起来。悲伤难受都通过他不断耸动的肩膀流露了出来,就算他现在在大力压制住自己的哭声,但还是被人听到。 旁边的北巫和西螟也完全也没有想到刚才一幕会发生,所以西螟没有来得及去阻止。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的令人猝不及防。 西螟此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北巫,他用他惯有的那副冷漠的样子宣布着结果:“时间到了,你们两人都杀了一人,平局。结果无效,游戏将重新开始。” 听到这句话,虞休辙抬头狂吼了一句,然后抽泣变成了巨大的痛苦声,回荡在重门中。 “算了,明天再玩吧,我今天累了。”西螟有气无力道。 就在西螟转身想要离开这个令他感到不愉快的地方时,突然又僵住了。 “外面又有人来了,我去开门。”北巫也感受到了,先一步说出了口。 之后,他们将围在那边的人重新带到笼子里面,然后走去开门。 ☆、援兵 凫丘和林琰先一步达到了重门附近,路过一处林子时,白玉放出了光,应该是虞休辙和那个地仙之前在这里有过长时间的停留,所以白玉的感应才会如此强。 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你们还真快啊。” 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凫丘回敬道:“你也不慢。” “虞休辙他们真的已经到来到重门了吗?”司徵从后面追了上来,在凫丘身旁边撕下面具边问道。 “这里有他停留过的痕迹,而且看样子已经进去多日了。我们也赶快进去吧,我担心他们在里面会有危险,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凫丘蹙眉说道。 司徵倒是没有他那么紧张,“他身边不是还有个仙人吗,难道一个仙还护不住他?这个重门如果真的是那种凶险到会吃人的,阴爻又怎么还会让虞休辙去呢。” 凫丘没有与他再多做什么争辩,径直往重门门口走去。 两人来到门口后就一眼便发现了这门的玄机。 “这里怎么会设有这种屏障,里面待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啊?”司徵摸着光斑屏障问道,这种东西他早前听闻只有在仙界才会有,但是这里只是人界的一处荒野,又如何会有这种东西。 凫丘也是一脸不解,摇着头,示意自己对里面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 司徵把头一转,明显对凫丘的这个回答很是不满。 竟然事先什么都不调查一下就敢推着虞休辙来这里。 没过多久,站在门口的两人就发现光斑自下而上在慢慢消失。 里面的人出来“开门”了,他们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同看向里面那个逐渐清晰的人。 “两位请进吧。”里面的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对他们说道,面上波澜无痕,看不出热情也看不出冷漠。 司徵拉着凫丘走了进去,凫丘瞪了他一眼,然而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凫丘心道,难道这人就不怕这是个陷阱吗,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不过也难怪,毕竟他是魔,就算现在魔族没落了,没了往日的威风,但他们的能力还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应该也是能够担下之后的事情。其实凫丘应该庆幸司徵能与他们同行来此,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恐怕还不一定能控制住重门中的那两个人。 北巫这时候也从里头走出来,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两位来客,随后便脱口问道:“你们就是哪个凡人一直在等的人?” “你说什么?”,西螟感到十分诧异,不明白北巫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跟那凡人接触的时间最久,但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清楚。 这个人居然知道虞休辙在等他们。 凫丘后背一凉,紧张期虞休辙的安慰来,他现在不确定虞休辙究竟是不是安全的,能那么敏锐地看破虞休辙计划的一定是个难对付的人物。 司徵见凫丘没有反应,便走上前,笑脸盈盈地说道:“是啊,他在外面被人追杀,荒郊野林的又没地方可去,所以我们让他先进重门去躲躲,等外面都平静了,我们俩人再去来这里接他。” 西螟听后,点点头,他回想起那天虞休辙和那地仙出现在重门门口的情形,然后又发问道:“那现在你们是把外面的那几个追杀者都解决了吗?” “一个仙,一个魔,还有另一个魔的元神,你们三个是怎么聚在一起的?你们所谓的追杀者又指的是什么人呢?”北巫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位兄弟好眼力啊。”,司徵嘴角扬起一抹笑,“不过,你有是什么人呢,非仙又非魔?” 西螟不知为何在一旁突然兴奋了起来,拉过北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北巫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他们也是仙人吗,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在世人眼中他们可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啊?”趁着这个时候,凫丘在司徵身旁轻声说道。 “你好歹也是个仙人,怎么连你的同道都认不出呢。如此眼拙,果然是靠不住的。” 每次正正经经跟司徵说句话就会被他用言语嘲讽羞辱,凫丘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紧牙把气都自己咽下去。 “看来是对上面人的处置有所不满,心中有怨气,半只脚踏入了魔道,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司徵说出自己的推测,之后他又冲凫丘一笑,高兴地说道:“看来他们待会肯定得好好招待我们了,估计我们都不用动手就能将这个事情顺利解决了。” 凫丘不解:“为何?” “他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跟了我们魔族才是唯一出路。我劝你也最好尽快想想清楚。”说完,司徵拍了拍凫丘的胸脯。 凫丘不悦地往后退了几步,抗拒地拧紧眉怒视着司徵。 “你果然还是太年轻啊。”对方说道。 这个时候,西螟和北巫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悄悄话,西螟给他们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一扫之前的阴郁,热情地抛出一张笑脸。 见此状,司徵立即撞了撞身旁的凫丘,冲他挤挤眉,像是骄傲地自夸自己准确的预感。而凫丘倒是没有他这么乐观,他反倒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北巫看起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西螟虽然心眼少但手段歹毒,依旧不能小觑。 他们从重门门口沿着大路一路向前走,沿途见到了无数探着密密麻麻手的笼子,凫丘瞧见第一个的时候就已经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司徵旁边靠了靠。然后接着他又瞧见了许许多多这样的笼子,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脚也渐渐变得冰凉。他旁边的司徵倒是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毕竟是魔,见到过的东西自然是比他们这种仙人要多得多,更加恐怖更加血腥的场面都见到过。 “你们这里不仅关了凡人,妖,居然连仙也有啊。”司徵突然感叹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凫丘才发现笼子里面也关着仙人,但看他们现在嘴里不知一直在哭着喊着,各个披肩散发,用身体撞着柱子,伸着手到处乱抓,如此疯狂的样子,应是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哪怕被放出来了,也不一定能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如果今天没有司徵在,恐怕他的下场也会跟他们一样。 没过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远远地就望见重门中心的那块空地上好像有人,还有大滩的血。 越靠近那里,他的眉头就锁得越紧。 司徵此刻也发现了前面的那个人。 虞休辙。 而那边还躺着另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就应该是凫丘派去保护他的地仙了。 凫丘的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紧张着盯着地上的那个人。 千万不要有事。 “你们的朋友就在那边,他没多大事,不过......”西螟发觉了他们两人脸上神色好像不对,想是应该看见了前面的虞休辙和那地仙,于是他开口说道。 “不过什么?”凫丘激动地一把拉过了西螟的衣袖,把他拎到自己身旁盘问道。 司徵怕凫丘太过冲动会坏事,赶紧拍下他的手然后紧紧拽住,之后又向西螟赔了个笑脸,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西螟原本还有些生气,不过看在司徵的面子上也没去跟凫丘计较,随后慢慢接着讲道:“不过那个地仙已经死了,被那个凡人杀的。” “这不可能!”凫丘大吼了起来。 他一下子瞪大了双眼,面色通红,青筋鼓起,好在司徵把他的手已经拽在自己手中,不然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怎么不可能,人性本恶,当你身处绝境的时候你也会选择这么做的。”西螟一面往前走去,一面轻描淡写的抛下这一句话。 之后,他用右手遮在嘴边,冲虞休辙那里大喊道:“弟弟,别难过了,你等的人到了。” 对面的虞休辙应该是听见了,原本瘫坐在那里的他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向这边。 凫丘突然挣脱了司徵的手,然后冲向虞休辙,质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刚问完,他就看见了虞休辙身上的血,通红的双眼,以及脸上的泪痕。 他慢慢缓和下语气,扶着虞休辙的肩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虞休辙紧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痛苦地回答道:“为了帮我拖延时间,他......撞上我的剑,是我反应太慢才会让他......”说到一半,他又哽咽了起来。 而此时,凫丘也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既为了地仙的寺感到心痛,又打心底里对他起了崇敬之意。 言出如山,言出必行。 ☆、真实身份 凫丘走上前去,替他盖上了双眼,见他面目狰狞着,必定是死前是痛苦万分。紧接着他又瞧见了他手腕脚腕上的泛出血来的大洞,扭头看了虞休辙一眼。 “除了腹部的剑伤,其余的都是西螟干的,他把我和地仙分来关押起来,等我第二次见到地仙的时候,他就已经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了。” 这个时候,西螟他们也走了过来,听到了虞休辙的最后一句话,西螟笑着掩饰道:“我当时在想问他几个问题,但他没好好配合,所以我才想教训教训他,但没想到最后他会死在你的手里啊?” “你别血口喷人。”虞休辙抬起头,面露凶狠地盯着嬉皮笑脸的西螟说道。 司徵这才看清虞休辙的脸,憔悴又面带泪痕。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仙人而哭,司徵大感惊讶。 北巫见西螟和虞休辙两人,正处剑拔弩张之际,于是上前劝说道:“好了,都别站在这了,他的尸体我之后会处理,你们还是想跟我去屋里聊吧。” 凫丘竖起手掌拦着他要求道:“他的尸体,我们想把它带回去。” 北巫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好,请随意。” 虞休辙顿时有些惊讶,他不知凫丘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北巫和西螟这么客客气气地对待他们。他与凫丘并肩而行,凫丘用眼神示意他往后看。他一扭头才注意到,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很面生,想来自己应该是从来没有跟他接触到过,至少是在他苏醒后没有见到过。 然而凫丘又特意让他回头去看,难道说这个人也与自己有关系吗? 走在虞休辙身后的司徵,此时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心痛,是愤怒还是悲哀。前段时间,自己与他在酒楼匆匆擦肩,没来得及跟再多停留半刻就得离开,而这一次总算可以好好地坐下来聊聊天了。司徵没有想到几年前监狱中一别,竟差一点就成了最后一面,而现在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和他相见,却又要接受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这个现实。 司徵见虞休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立马回了一个微笑过去,但他没有什么反应,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他还是没有认出自己,不过也难怪,当时在酒楼里,他打扮成了凫丘的样子,就算他记得,那记着的也是凫丘的样子。 犹豫许久,司徵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为了不被西螟和北巫听见,他可以压低了声音:“我是司徵,我们以前是兄弟。” 听见“兄弟”二字,虞休辙一愣,惊讶地愣在了原地,司徵在旁边小声提醒道:“继续走,别停下。”然后拉着虞休辙往前走去。 虞休辙低着头,顺从地跟在后面,没有去跟他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他。 司徵忽然明白,虞休辙大概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性格是从骨子里就定好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喜欢把所有的情感隐藏起来。其实这样,对他对别人来说都是一种保护,没有软肋,看上去就能强大到不可摧毁。但明明这样谨慎的他,最终还是遇上了林琰,那个让虞休辙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暴露出弱点的人,因为她的出现,让他,让整一个魔族都受到了如今这般难以修复的重创。 很快他们便聚在了屋内,这是虞休辙第二次踏入这里。 司徵刚坐下,就开口问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们到重门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追杀,最主要的目的是来这里找一样东西。” 西螟哈哈大笑了起来,问道:“你们果然还是有别的目的的,你们说要找的东西不会就是传闻中的仙草吧,那是假的,是我们放出去来引诱那些傻子来重门的幌子而已。重门就是个光秃秃的小山谷,不是富饶的山川,也不是什么古迹,怎么会有让值得各路神仙都赶来寻找的珍宝呢?” “胡说,魔族左护法的窥镜所见之相难道还会有错,如果想合作的话,还是真诚一点的好。”凫丘心中有气,仗着司徵在一旁陪着,便肆无忌惮的朝西螟宣泄了出来。 北巫清楚西螟方才口中并没有一句虚言,但那个仙人又提到了魔族的左护法,那人应该就是可以预知来事的阴爻。早年间,他在仙界跟随着聿丛仙人时,曾经听说过魔族的阴爻拥有世间最强大的窥测未知之事的能力,正因为有了她,魔族才会长盛不衰,在邪道失踪占据着最高位。北巫推测这也许是阴爻的爱慕者所传出来的话,夸大了她的能力,以一人之力而旺全族,未免有点太抬举她了。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传闻中对她的描述并不可靠,但他仍旧很好奇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是如何做到的窥探天机。 “老北,老北,你在想什么呢,他们怎么就这么认定我们这里有宝贝啊,怎么解释都不信,难道我们还真的要带着他们把整个重门都挖一遍吗?”西螟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想出的这个馊主意,他们怎么会一直死死纠缠在这里。 他们对面的司徵和凫丘还在等带着他们的回答,虞休辙则望着另一边自顾自低头沉思。 “我们的确没有撒谎,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因为一些事情而被罚于此处反思。这里真的只是一个破败之地,这一点我们真的没有理由欺骗你们。”北巫看着司徵和凫丘,诚恳地说道。 他缓了缓,又道:“我还想多问一句,不知道阴爻护法是怎么说的?也有可能这样东西在我们看来是无用之物,而对魔族来说就不一样了。你们多透露一点信息,我们也好尽快帮你们找到。” 司徵推了推凫丘,示意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说清楚。凫丘在他的逼迫下,开口道:“阴爻说,要带着他亲自来这里,知道他到了这里,魔族就有救了。” 魔族有救了是何意?北巫和西螟不解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人被困在重门太久,与外界失去了应有的联系,所以这几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一点都不清楚。他们对于魔族的印象还停留在百年前在六界除了神就再无敌手的狂妄姿态。万万没有想到,只过了十几年,魔族就沦落到了要靠一个凡人来拯救的地步。 北巫想了想,这个凡人有着常人说没有的敏锐的觉察力和缜密的思维能力,心理素质也异常强大,除了没有法力和修为之外,其余的远胜过绝大部分的妖与仙。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为什么会有人在追杀他还一直追到这里来?为什么一个仙还会为了保护他还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一个魔族中人还会特意前来寻他? 他指了指那个凡人,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凡人吧?” 听到北巫突然提到了自己,虞休辙僵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北巫,眼中慢慢映出他的身影。 司徵拍了拍虞休辙,事先照顾了一下他的情绪,然后跟北巫和西螟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魔尊,虞休辙。几年前他被奸人所害,差一点就命丧于鬼族人之手,后被一位高僧所救,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听到这里,西螟不禁冷哼一声:“手无缚鸡之力?那你还真是小看了你们的这位魔尊了。”北巫扫了他一眼,带着些冷漠严厉。西螟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口无遮拦了,也许是平时放肆嚣张惯了,一时没收敛住。 “凫丘,你去看看那地仙吧,先把他带回益城,死者为大。”一直沉默不言的虞休辙突然发了话。凫丘一愣,想着怎么虞休辙一反常态,开始给自己发号施令了。不过他突然支开自己也有道理,自己是仙,夹在这一群人中间去讨论魔族的事情未免有些怪异,万一日后这些人里面有人反目,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自己这一个旁观者。他点了点头,司徵也没有拦着他的意思,于是他悄悄把白玉塞进虞休辙的手中就离开了。 他靠着记忆,在重门中盘了许久才重新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地仙的尸体被晾在地上。他掏出一个布袋,把口子朝向地仙,然后将其尸体收入了袋中。 在凫丘离开之后,北巫和西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所说的与司徵先前的猜测一致,因遭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对仙界管理者心存怨怼,不被仙界容下,被贬于此过着半仙半魔的生活。 只要再有一样东西推他们一步,他们就能变成真正的魔。 而现在,这□□就在他们的面前。 ☆、聚魂 虞休辙听了他们的经历,多的是震惊,他没有想到怨恨的力量有那么强大,能让原本纯善的仙人变成如今这幅凶残冷血的样子,暴戾恣睢,滥杀无辜。魔的性格和行事方式难道都是如此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司徵,那人正经端坐着,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的热情温和,并不像是之前西螟那样。 难不成这些都是司徵伪装出来的假象吗?那自己呢,骨子里又是如何的残暴、凶恶。 虞休辙一直在走神,之后也没有仔细听司徵和北巫西螟他们的对话,好在他们也没有长叹下去的打算,很快北巫便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西螟带着他和司徵到了另一处木屋,留下了一句“二位好好休息”也转身走了。 屋子的烛火忽然亮起,司徵支开木窗,浅浅的月光钻了进来。 原来天已经黑了。 “你一直在低头想什么呢?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司徵拍了一下虞休辙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啊?没想什么......”虞休辙被惊的浑身一颤,然后抬起头看着司徵。 还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这张脸明明是陌生的,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 “那天在酒楼的楼梯上,我们曾经碰过面,不过那个时候我打扮成了凫丘的样子,所以你应该对我这张脸没有印象。”司徵从他的眼中窥探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于是向他坦白道。 “那天其实我的收获还是很多的,既找到了会使用聚魂之术的人,又找到了你。” 听到“酒楼”二字,虞休辙还是颇为惊讶,但一想到那个地仙也会易容,所以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他不明白司徵为何要这么做。 他问道:“你之前跟西螟和北巫说我和你是兄弟?” 司徵点点头,看着他的脸,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虞休辙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司徵缓缓回答道:“我只是信不过凫丘和她,那个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为了拖住你,只能先引你去我想要你去的地方,不然恐怕我还得花大功夫去六界找你。” 他的回答满是敷衍,听的虞休辙更为不解。 司徵倒是乐在其中,心想原本聪明的不可一世的虞休辙如今也会变成这般愚钝的样子,大大满足了他的征服欲,玩闹过后他恢复了正经,跟他解释道:“那个人,林琰,是我们魔族的叛徒,给鬼族当了奸细。崇野那天在破庙外说的话可不是我教的,我们魔族在那次屠杀后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宫殿财宝统统都被毁被抢,成了人人可欺可喊打的丧家犬,这些都是她害的。过去,那么多族人都被她所骗,这一次我当然不能再轻信于她。那个时候我才刚从地界逃出来,没有你的一点消息,无处可寻你的踪迹,所以我只能先去找能压制她的办法。巧的是,我在益城遇见了你,为了拖住你,我花了点银子,让那个小二引你去西边。在我解决了事情之后,又迅速赶了过去,在破庙外我又遇到了崇野,我在他后面跟了许久,不久之后就等到了前来救你的凫丘,当是我心中便生一计。” 司徵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虞休辙。虞休辙被他盯得一头雾水,呆呆地追着道:“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司徵冲着他挑了挑眉,眼神中满是威胁。虞休辙料想到了他应是察觉出了林琰的存在,犹豫再三,还是把白玉拿了出来。 “嗖”的一声,白玉便到了司徵的手里。虞休辙见后似乎一脸担忧,看得司徵怒气上涌,心想难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吗? 司徵“啪”的一下把白玉排在了桌上,语气中带着刚硬和冷冽,说道:“今晚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言罢,司徵就带着白玉转到了他自己的屋子。 留下一个心中满肚子疑惑的虞休辙,在司徵回房以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想着司徵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他在破庙外想出的计谋到底是什么,他为何刚才会那么生气,又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闭上双眼,让人捉摸不透的司徵,为救自己牺牲了性命的地仙,西螟北巫态度的奇怪转变,还有立场不明的林琰,这几个人来回在他脑中出现。他痛苦地坐了起来,睁着眼睛不敢再合眼睡觉。 同一时刻,司徵已经从屋里走了出去,去完成他单方面承诺虞休辙之事。 西螟,北巫,还有司徵三人在重门中心再次碰面,数不清的牢笼也被推到了那里。 “关凡人的、关仙、关妖的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吩咐吗?”西螟恭敬地说道。 司徵没有言语,他慢慢抬起双手,一面镜子浮于其上,镜柄为轴,左右旋转起来。镜子慢慢稳定之后,司徵突然抽手,一股气流从他的脚底向四周扩散开去,一时,北巫和西螟纷纷被这气流冲的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周围用法术捆住的笼子也被这巨大的气流给冲毁了,紧接着一个圆形的法阵从地面向上伸了出来。 司徵在这时发了话:“你们两个去守住东西两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等我发出信号以后你们再移动。” 镜子悬于重门中心,待西螟北巫两人站到位之后,司徵伸手抓来一个凡人。带在司徵身上的白玉剧烈的晃动起来,像是里面的东西要破玉而出。林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司徵轻笑了一声,然后自语道:“先拿着个凡人试试。” 林琰预感到事情不对,拼命想阻止,但无奈自己被司徵困在了白玉中,无法动弹,除了喊叫别无他法。而司徵原先就我行我素,从来都听不进别人的劝告,现在也是一样,他没有理会林琰的阻拦,一掌就夺去了那凡人的性命。他将那人的尸体放在了阵眼上,口中念着林琰从未听到过的咒文,紧接着离他们最近的那十几个凡人便聚了过来,绕着那个尸体再次围出了一个圈。司徵慢慢退到圈外面,待走到法阵最外圈时,冲北巫和西螟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两人收到指令后,配合默契地往对方那一头靠了靠。很快,司徵、北巫、西螟成三角站住了整个法阵。 重门中心的镜子在尸体上面旋转,外面的一圈凡人被司徵驱使着绕着尸体手舞足蹈,这样子像极了林琰当初在破庙外见到的场景一样。但唯独少了样东西,那就是魂魄。 难道他想! 林琰一惊,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司徵就讲白玉送到了重门中心。镜子从直立状态变成平放,托着那块白玉。而白玉放出的光,通过镜面,被照射出来,巨大的光斑投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圈,与那凡人围成的圈正好重叠。这景象看得西螟兴奋不已,他活这么久,还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奇状。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发生在那群蛇身上的一样,林琰的魂魄渐渐从白玉中抽出,形成一团气聚在尸体上方,而那群凡人面色变得越来越白。最后他们那群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林琰的魂魄完全显在日光下。 西螟和北巫都睁大的双眼准备见证下一步的变化,而这时眉头紧皱的司徵叹息道:“不行,凡人之力还是太弱,肉身根本无法承载她的魂魄。看来还是得用仙和妖。” “用仙的话,会不会......”西螟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司徵又看了看北巫,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杀了那么多的仙,仙界早就把你们将魔归为一类人了,都到了现在,难道你们还对仙界有所期冀?” “没,没有。”西螟一摸头,小声回答道。他没有想到司徵的胆子竟会如此之大,如果用仙人之身去换一个魔的命,那对于那个仙人来说就是永久的死亡,步入轮回,再无往生的机会。而且他这么做,必然会惹众怒,到时候仙界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过,看他那么执着的样子,自己也不敢多言。 用凡人肉身聚魂失败之后,司徵决定用仙的肉身来试,依旧以凡人为祭魂之具。先前那几具凡人的尸体被北巫拖到了一边,收拾好东西之后,回到原位,等待司徵再一次的尝试。 西螟瞧着北巫的这样子,心中已经清楚他的决定了。之前在木屋的时候,北巫从来都没有打断过司徵的讲话,在司徵提出要去看看牢笼里的人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些都表明了北巫完全想归顺于魔族的心。北巫是个聪明人,现在连他都诚心顺从了,自己也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这么多年来,北巫和他一起生活,他清楚北巫有野心,一直在等待着一个翻身的时机,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但对于西螟自己来说,一直以来,他就像一个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成天无所事事地逗弄着这些外来人,沉浸在怨与恨中,只想将这种情绪发泄在那些人身上,但始终没有想过未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与北巫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如果北巫跟着司徵走了,自己如果独留在重门,往后的日子肯定更为单调,而且司徵留下的摊子估计等全算在他的头上,到时候恐怕罪责难逃。 现在北巫既然已经决定入魔道,他也只能一同随行。 ☆、重生 第二次的尝试,仙的肉身被摆到阵眼上,贴补了原先那具尸体后,镜子重新在空中旋转起来,司徵闭眼凝神,默念着咒文。 随着尸体外那一圈凡人的走动,四周立即响起了碎石击打地面的声响。司徵全神贯注于将林琰的魂魄引入仙人的身体之中,并没有马上察觉到地面的异样。好在北巫迅速反应了过来,应是地面上的灵力波动过为剧烈,导致了法阵的不稳定。 情急之下,他大喊了一声:“西螟!” 西螟也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两人对视一眼之后,迅速双手触地面,以他们两人的法力暂时稳住将即将震裂的地面。 法阵及时被稳定后,接下来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第一次被聚魂之术从白玉中抽出后的林琰已经陷入了昏迷,失去了意识,成了沉睡着的魂魄。没有她自己的反抗,魂魄顺利的进入了那具仙的肉身,两者很快便糅合在了一起。 短时间内两次使用聚魂之术已经明显让司徵感觉到了疲惫乏力,他睁开眼,见聚魂已顺利完成,这才慢慢放下双手,并示意西螟、北巫两人可以收手了。 镜子和白玉落回司徵的手中,他将它们收了起来之后,走上前去查看那具已经注入林琰魂魄的“尸体”。 那具“尸体”慢慢睁开了眼,盯着重门上空不停眨着。 北巫走进后,小心地将这个像是刚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婴孩扶了起来,她的手还在沉睡中,依旧是尸体那样的冰凉,北巫看了一眼司徵,问道:“她的意识还是自己的吗?” 司徵道:“当然,她现在应该是还没有完全的苏醒,你们先带她去休息,等她再次醒来就能恢复正常了。不过,你们还是要看牢她,她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主意多的很,多的是蛊惑人心的手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到时候不论她说什么话你们都不要听进去,多家防备着点她。” 尽管北巫知道这个女人应该也是曾经魔族的一位高阶管理者,但从司徵的这番说词中他明显发觉出了司徵对她的敌意,而且论手段恐怕司徵远不及她。 一个能在魔族兴风作浪的女人该是怎样的难对付呢? 就在西螟北巫就要带着她离开时,司徵又突然叫住了他们。他们两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只见司徵在那“尸体”的头上一按,瞬间那“尸体”就换上了另一个模样。 西螟的眼张的很大,震惊得看着那“尸体”,心想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边上向来沉稳的北巫也大吃一惊,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女人——魔族的执明长老,魔尊虞休辙的师父。 随后,司徵从他的指尖转出两团青色火焰,轻轻一敲手背,那两团火焰就冲着西螟和北巫两人飞去,火焰迅速钻入了他们两人的额头,西螟和北巫像是魂魄重新回到肉身一般剧烈哆嗦了一下。 司徵笑道:“好了,现在你们已经真正为魔了,今后我们还得要一起重振魔族。” 西螟和北巫恭敬地跟在司徵身后,闻言行了一个大礼,并齐声应道:“多谢陵光长老。” 虞休辙忽然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心跳意外地蹿的飞快,他一只手按了按额头,一直手撑在床沿上,然后坐了起来。他支开窗户往外望去,外面黑漆漆地一片,格外的安静。原本每天夜晚都会回荡在重门之中的哀嚎声也突然没了踪影。虞休辙有些不安与疑惑,他顺手摸进自己的衣袖,但却没有摸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白玉已经被司徵给夺走了。 虞休辙隐隐觉得他内心的焦躁不安都来源于那一块白玉。他的师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半晌,屋门被打开,西螟带进来一个女人,坐在床边发愣的虞休辙一下惊得站了起来。 是林琰,昏迷不醒的林琰。 西螟感受到了虞休辙投来的目光,将林琰放到了椅子上,然后转身恭恭敬敬地冲虞休辙说道:“魔尊大人,我们已经将林琰复活,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能醒过来。在此之前,陵光长老还有些事情要跟您交代。” 复活?他们是用了聚魂之术成功将师父的魂魄注入一具合适的肉身了吗? 那具肉身的外形与林琰无异,可见魔的魂魄是何等的霸道,以至于能在占据肉身之后能迅速将其变为自己的一部分,外形随着内魂而变。 虞休辙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林琰,随后便跟着西螟前去见司徵。 他的洞察能力一向敏锐,从西螟进屋之后那副拘谨又毕恭毕敬的模样他就预感到他们两人应是已经加入了魔族。 原本是受人景仰的仙,如今却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魔族余孽,这大概就是走投无路后的自甘堕落。 凫丘不在,林琰也处于昏迷中,接下来虞休辙就得自己去面对那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司徵了。他始终都不相信司徵对于他们两人关系的定义—兄弟,如若真是兄弟,他又怎会在每每挨近司徵时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寒意和压迫感。 “你们先回避一下,我跟魔尊大人有话需要单独讲。” 司徵招招手令北巫和西螟退了下去,山崖之上只剩下了司徵和虞休辙。 这也是第一次,虞休辙能站在高处欣赏重门之中的景色。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看来北巫和西螟的生活过的还是挺自在的。”虞休辙感叹道,然后在司徵的旁边坐了下来,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凝视着重门中心的那块地方。 “你来了不过几日,自然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新奇,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得无休无止地被囚禁。”司徵反驳道,依旧面色平静得望着远处。 虞休辙却在这一份平静之中抓住了司徵与北巫西螟两人的共同点—落寞与不甘。 他不加掩饰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哄骗他们两个人入邪道的?他们好歹是仙,怎么能让他们变成魔族的人!” 司徵的双眼像是被刺痛了,突然蹙眉闭上了眼,随后低声沉沉道:“囚禁他们的这一道命令是仙界的统治者下的并非魔族,他们两人之前的行为也是出于他们自己对世道不公的怨恨而非我指使,而今日的决定也是他们两人权衡再三之后共同决定的,我并没有诓骗甚至是逼迫他们。” 他的声音中满含着怒意,如果虞休辙不是魔尊,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虞休辙没有再出声,在一旁静静消化着司徵的那一番话。不久便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司徵说道。 “什么?”司徵忽然转了话题,令虞休辙一时摸不着头脑。 “过去我一心为魔族,而你却常常怀疑我的忠心,到了最后我仍然愿意为魔族牺牲,心甘情愿的揽下所有的罪孽去当一个大罪人。现在也一样,复活林琰,收留北巫西螟同样也是为了能够重振魔族,但这不是你将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我的理由。”他继续说道,语气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强势。 “是我太冲动。”虞休辙羞愧道。 听他说完这话,司徵忽然紧握住了虞休辙的肩,盯着他的眼睛,十分恳切地叮嘱道:“只要你接下来能配合我们的行动,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你放心,我们的心都是一致的,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魔族。” 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魔族,但同时也与正义差之千里是吗? 虞休辙不安地想道。 犹豫再三,虞休辙最终选择了不去回应他。 虞休辙的沉默似乎就是对司徵最大的伤害,他身为虞休辙的下属,将魔族的兴衰存亡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而他那高高在上的魔尊似乎却一点也不在乎魔族,这无疑是讲他视若珍宝的东西随意踩在了脚底,怎么能令他不愤恨。 司徵一下变了脸,唤来了北巫,然后将虞休辙重新囚禁在了笼子中。 虞休辙再次路过重门中心时,看见了司徵他们使用聚魂之术的残迹,许多具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尸体。 “你们竟然用凡人来聚魂!”他激动了起来,差点挣脱北巫的束缚。 “不,林琰是魔,凡人的肉身过于脆弱,无法承受住林琰魂魄的进入时的冲击,所以我们最终选择了仙的肉身。”北巫的话毫无温度地砸在了虞休辙的脑袋上。 瞬间虞休辙的脸上就失了血色,他浑身颤抖不止,握紧了拳头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发觉冷血无情足不能形容他们的行为,再多的劝阻也无法使他们回头。他无力地垂下了头,等待着更可怕的黑夜的来临。 北巫这个人虽然话少,但心思缜密,也很会察言观色。司徵让西螟去看守林琰,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北巫早就猜想到了司徵究竟想要与自己说什么,却仍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想要重振魔族就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人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无疑就是魔尊虞休辙,但若他始终不配合,我们就只能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未必太早,如若被扣上造反的罪名岂不得不偿失。” 司徵斜眼看了北巫一样,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我的军师大人?” ☆、败露 蜮人带着戕金给他训练好的尸人追踪那个在地界屡屡作恶的怪物多日,却仍是一无所获。期间伏相来过蜮人的宫殿,但因为蜮人不在,鬼王只坐了半盏茶不到就离开了。 门口的守卫将此事通报给了戕金,一向多疑的他便明白鬼王应是对蜮人起了疑心。 往日里,如果鬼王吩咐下去的事情在三日之内都没有进展必会大发雷霆,并会让主事人自己前往领罚。而这一次,怪物一事迟迟没有什么眉目,鬼王不仅没有来催促,反倒是主动造访。 也许是太过自信的缘故,戕金并没有将伏相的此次怪异的反应与自己联系起来。 “报!启禀鬼王大人,黑影的弟弟自尽在忘川河边了!”一个鬼差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大殿,到了伏相面前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差点撞上了伏相。 伏相一听这话,便早已将这人的无礼之举抛在了脑后,口中重复了一遍:“黑影的弟弟自尽了?” “是!是的,大王!今早巡逻的人发现的,尸体栽进了河里,应是昨夜死亡的,尸体的胸口贯穿了一把断魂刃,仔细核实以后发现是他自己的。” 人死后变为鬼,让鬼也会有自己结束生命的方式。魂魄消散,生命也就终结了。鬼除了被更加强势的一方上去魂魄,他们每个人也有自我结束的权力。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断魂刃,是身份的象征,用于自我了结,此刃非自己的主人是绝不会开启的,所以如果是死于自己的断魂刃之下就说明必是自杀。 “知道了,退下吧。”伏相拖着疲惫的声音说道。 司徵的行动很快,在林琰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封了她上下的穴道,令她无法施展她的法术。 林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看不见虞休辙,她不免有些担忧。 “他没事,你别担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伤害他的。”司徵解释道。 “你不会但不代表那两个人也不会。”林琰异常冷静地说道。 司徵乐了起来,像是被她疑神疑鬼的样子逗笑了,“你别想太多,与其纠结在这种还未发生的事情上面,不如先告诉我黑影在哪里?” “你怎么会知道黑影?”林琰诧异地追问道。 当年黑影偷偷前往魔界来给她传递消息,他是伏相最得力的手下,应该不至于被其他人发现。 “看来你们鬼族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自己背地里做的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怎么会愿意相信行踪早已暴露了呢?”司徵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要你现在告诉我黑影的下落,我要去偷潜入地界去寻找关押我们族人魂魄的地方,其余的我也不想听你再狡辩。” 许久,只听林琰才慢慢张口坦白道:“他一直都在地界,他们两人身份互换了,来给我传递消息的是他弟弟,他的弟弟在执行完任务之后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司徵听后一怔,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不解道:“他们为什么要互换身份?” 林琰没有再解释下去,临了,再次提醒了司徵要小心北巫和西螟。 重门之中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这里既是希望又是危机的开始。 夜里,虞休辙频频从梦中惊醒,周围已经没有了吵闹声,想必是他们已经将聚魂要用到的人都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他应该庆幸自己已经将凫丘支走了,否则凫丘恐怕也会被他们用来做聚魂的模具。 “魔尊大人,您醒了啊,过会儿我们就将从返魔界,您先准备一下。”西螟走过来告知了一句,然后开了门搀扶着虞休辙走了下来。 虞休辙对上了西螟那十分刻意的虚伪笑脸,感到格外的不自在。重振魔族对于司徵可以说是信仰,而对于这两个半路闯入的人来说究竟是不是仅是满足自己欲望而编造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呢。 他还记得昨晚北巫离开前跟他说的那一句话,“从来没有永远的相安无事,结伴而行也仅是各取所需。” 这是一句威胁也是对他们选择加入魔族的一种解释,虞休辙再一次见识到了北巫的可怕,将他定义为魔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司徵去哪了?”虞休辙在重门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司徵的踪影,便开口问道。 “他去地界了。”西螟耐心地回答道,见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想起虞休辙记忆被封一事,于是又补充道:“地界,鬼族的地盘,死后的魂魄都聚集在那里,他这次是要去把魔族人的魂魄偷偷带出来。” 虞休辙大吃一惊,他没有想过司徵的胆子竟会如此之大,敢大摇大摆地去别人家里行窃。他不禁担心起来,:“就他一个人吗,那么多魂魄怎么带的出来?” “老北也去了,而且”,西螟停下了他手上的活,指了指坐在远处的林琰,又道:“而且我们在地界有内应。” 林琰觉察到西螟和他的到来,偏过头冲虞休辙笑了起来,好像在安慰他说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虞休辙走进之后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林琰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之上,一股暖意传来,让虞休辙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之后,林琰带着西螟和虞休辙回到了魔界,那个破败不堪的地方,就连饮惯了鲜血的西螟也对那里的空气感到一阵阵的不适。血腥味弥漫在各个角落,地上出了乱石就是断裂的尸骨以及久久褪不去的血迹,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林琰无法施展自己的法力,所以只能靠着西螟的力量将损毁的宫殿和满地狼的狼藉清理干净。 故地重游对于林琰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将为结痂的伤口重新撕扯开来,痛苦不堪。 但对于虞休辙来说,这仅是一个不同于重门的新地方。 重新清理好的宫殿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的气息,虞休辙有点难以想象自己竟会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没有日光,也没有和煦的微风。 而在地底深处,伪装许久的平静似乎已经掩盖不住深藏的杀机与暗潮涌动。 有人揭发黑影弟弟自杀的前一日曾经与戕金见过一面,而恰好合了伏相的意,他正愁没有一个能跟戕金单独相处的机会。 戕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调查对象会突然的自尽,但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蜮人得知戕金被鬼王带去问话的消息后,便匆匆赶回自己了自己的住处,手背在身后焦虑地在门口徘徊,等待着更多消息的传来。 与其说是在担心戕金,倒不如说是在担心自己。蜮人如此重视戕金也仅是因为他能帮助自己完成篡权的大计,两人现在是将命系在了一起,如果戕金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恐怕下一个倒霉的就会是自己了。 蜮人正心急如焚地盼望着戕金能平安返回,而跪在大殿上的戕金却将蜮人推了出去。 他俯在地上,没有抬头便脱口而出道:“鬼王大人,小人的一直都是奉蜮人大人的命令做事,未曾有任何逾越之处啊!” 他的回应真挚感人,却把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推到了蜮人的头上。 在伏相眼中,蜮人从来都是那个自命不凡的人,如果有人利用这一点,就能在地界掀起惊涛巨浪。 伏相走下台阶,伸出手示意对方抬起头来,就在戕金抬头的一刹那,就对上了伏相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在戕金还是试图从伏相的神情中读出一些其他的信息时,伏相突然换上一副温情的样子,道:“你长大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是晴天霹雳,戕金万万没有想到伏相见他的第一面经过说出这一句话。在他苦心谋划着如何搅乱时局的时候,伏相竟然已经将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的人,明明已经是从头到脚一览无遗了,却还想着要用手遮遮掩掩,可笑至极。 他丧气地垂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似乎已经回答了伏相一切。 因为他父母之事而对鬼族的统治者心存怨恨,躲藏谋划多年后,挑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搅动着时局,而这个给鬼族的惊喜还没好显出一个角就被伏相完完全全浇灭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戕金还是不肯就此认输,他回顾了一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选择 伏相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的母亲擅自出逃地界在先,又巧合地出现在众多凡人离奇死亡的地方,这让判官如何认定她是无罪的。你因此就断定鬼族的判官滥用私刑,断案不公,鬼族的官员官官相护实在是过于草率。还有,这里是地界,我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为止他人有异心在每一个地方都安插一个眼线也不足为怪。不知道你是不明白地界的法度还是质疑我的权威和领导能力呢?” “母亲只是为了去找父亲,她罪不致死!你们明明有机会查清真相但却轻易下了刀将她处死,难道这就不叫草率了吗?承认你们判错了案杀错了人就这么难吗!身为最高的领导者,权力最高的人,就可以袒护自己的属下而不惜让普通民众蒙冤了吗?这样的鬼王,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去信服去拥护呢!”戕金咆哮道。 伏相并没有被他对自己的攻击所影响,相反是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缓缓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你怂恿蜮人造反的事实了?” 戕金在大殿上哈哈冷笑起来,像发了疯似的。 伏相唤来几个侍卫和一位判官,那位判官似乎已经躲藏在某处许久了,弯着腰哆哆嗦嗦地在册子上记录下戕金方才大逆不道的言行,停笔后偷瞄了一眼鬼王,然后又指挥着侍卫将他囚禁起来。 待那个疯子被拖走以后,判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蜮人大人该如何处置?关于他的事情要不要......” 还未等他说话,伏相便开口打断道:“一并记录下来,按实写。” 判官缩着脖子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记录起来。 半日有余,还是没有等到戕金的消息,蜮人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而就在这时,地界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故人,一位新朋友。 “我们现在该去哪儿找?”北巫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把前面的称呼省了去。 司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瞥了一眼前方的忘川河,示意北巫紧紧跟上。 他们走过一座桥,忽然见桥边站着一个人。北巫迅速拉了一把司徵的衣袖,司徵回过头来,脸上毫无惊讶之状,北巫这才安心继续往前。 难道这就是来接应他们两人的那个老媪吗? 靠近以后,北巫才发现那个老媪没有双腿,靠着拐杖支撑起她身体的其他部位。老媪见到他们来后,脸上也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与激动,而且好像还有些失望之意。 北巫想道,难道她希望来的人是林琰吗? 老媪不知在他们身上披了一层什么东西,一路上遇到各种鬼族的人,却并没有一个人察觉的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他们被领到了老媪的小木屋,里面空空荡荡的,摆着两张床。司徵不用想便知道一张是给林琰留着的。 当初林琰是前任魔尊虞橫捡回魔界的,那日虞橫路过万蛇洞,见一个小女孩背对着她耸着肩膀不知在做何事,原本他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蛇将她完整地吞入肚中。虞橫的护卫这时候发现了他,突然叫了他一声“魔尊大人。”这一叫声惊动了坐在洞口的小女孩,她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向身后。 虞橫看清她的模样后却震惊在原地,只见那个小女孩满嘴是血,嘴巴边上还有没有吞下去的蛇肉残渣,她的手上也是鲜血淋漓,右手上还握了一小段蛇的尾巴。 她竟然蛇窝食蛇肉。 小女孩目光涣散,顿了许久才觉得有些没有礼貌,于是慌慌张张地将嘴边的血迹用衣袖蹭去。 虞橫觉得有趣极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应是个凡人,但却有着最原始的兽性,如果加以引导与控制,定能为魔族所用。林琰顺着外面的光一路爬到虞橫的脚下,呆滞地抬头望着虞橫,随后虞橫便将一股魔气打入她的额心。快的来不及反应,林琰就正式成了魔族的一员,受虞橫法力的制约,她忘却了过往。直致虞橫兵解,过去的记忆才再次回到林琰的脑中。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数十年竟然成为了魔族四大长老之一,甚至还成了未来魔尊的师父。 司徵没有坐下来跟这个老人叙旧的心情,开门见山道:“我们魔族的人在哪儿?” 突然一阵嘶鸣声响起,地面就开始震动起来,泥沙纷纷从房檐往下灌。剧烈的震动持续了许久,老媪没有支撑住,倒在了地上。 半晌,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捂着嘴的北巫和司徵也把手放了下来,北巫好奇道:“你们地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如此剧烈的震动?” 老媪慢慢站了起来,随口答道:“一只怪物而已,真当没人能治它了。” 司徵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一只怪物”这样的形容出现在鬼族的口中那就证明它一定不简单,更何况方才它的气势分明是要把地界搅个窟窿。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司徵道。 “如果不是因为林琰,我是绝对不会讲这些事泄露给外人的。老媪一把年纪了,死不足惜。但我的死既不能救林琰也不能救鬼族,那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老媪落寞地垂眼说道。 司徵心中冷笑一声,想道林琰果然是这个老媪一手带大的,选择背叛自己的族人还要找一个令人动容的借口。虽然心里对这两人的虚伪厌恶至极,但为了让对方告知魔族人被关押的地方只能压下心中的情绪。他柔声宽慰道:“婆婆,你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林琰也被救活了,一切都会好转的。” 老媪苦笑了起来,满含着无可奈何,“他们是死囚犯,被关押在北面尽头的那一座古塔里。那里不仅明着有一堆鬼兵的把守,在附近的树丛中也藏着一些守卫。想平安无事的进去那里,只有鬼王本人或者持有鬼王令牌的人才可以。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只留你们过一夜,明日如果你们还赖着不走,我就要赶人了。” 司徵笑道:“当然,我们不会打扰太久的,毕竟这里没有我们要的东西,而你也没了利用的价值。” 老媪下意识抓紧她的拐杖,然而还没等她举起,就见她全身僵硬地抽动起来,四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在一块儿,身体越缩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司徵像看了一出好戏一般,鼓起掌来,道:“做得不错。” 虽没有口头的指令,北巫也能从司徵和声细语的话语中读出他的杀心,并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将杀人这一指令。司徵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在重门中苦熬许久的人了,但这个人虽然可靠却也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一份危险随着司徵与他接触时间的增加也越发明显。 一件利器,如若使用不当,就是被反噬。 北巫站在一旁,似乎还在等待着司徵的解释。因为他不明白为何魔族人的魂魄还没有救出就将这里的内应杀害。 其实在听到之前的那嘶吼声时,就一种熟悉之感在司徵的心中油然而生,直至从那个老媪的口中听到“怪物”一词,司徵才意识到那应该就是烈马泗工。 在正常的情况下只有鬼王或是持有鬼王令牌的人才能进入,但如果是之前的那个情况,有比守卫一群魔族残魂更紧要事情要处理时,就是一个可以大摇大摆进入的机会。 听了司徵的计划之后,北巫仍然有些不安,提醒道:“听闻泗工在虞休辙消失后也失去了下落,生死不明,如今在把地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它恐怕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泗工了。它现在这幅暴戾的模样应该已经走向了疯魔,无法控制自己,也认不清来人。除非是它的主人,不然恐怕无法指挥它。” “放心,我有这个。”言罢,司徵掏出白玉。那是虞休辙的东西,泗工见了它一定能认出来。 之后,司徵和北巫再次披上老媪给他们的那层外衣在地界寻找着泗工的下落。 另一面,魔界。 西螟已经离开了魔界,前往重门去转移那群被他们所控制的人、妖、仙去了。诺大的魔族宫殿里,只有虞休辙和林琰两人,林琰带着虞休辙重新去认识各处,就像虞休辙小时候那样。 “这里就是你的寝殿。”林琰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来跟他说道。 现在这里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仍艰难支撑着的四壁。暗室打开着,想是那一群屠杀者的功劳。 林琰拉着虞休辙坐在了一块石凳上,然后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一路上虞休辙都沉默不言,这并不像平日里的他,以往他只有在遇到自己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出来,选择沉默。 “师父你的命真的是用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吗?”虞休辙刚把这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这一切都是司徵他们三人做的,与林琰无关。但他不说,又觉得一直憋在心里会很煎熬,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的答案。 “是,没错。我的身上背负着许多无辜人的性命。”林琰闭上眼,痛苦地回答道。她其实早已猜到他会问出口,所以没有惊讶也没有怪罪之意。 “他们还会杀更多的人,魔族的想要再次立起来,就必须不断的杀人。” “重门里面有的不是仙药,也不是什么宝藏,而是施展聚魂之术说要用到的东西,还有西螟和北巫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们已经去地界了,等他们把魔族人的魂魄带出来之后就又要开始使用聚魂之术了,那些人、妖、仙一个都活不了。” 林琰断断续续地在虞休辙耳边诉说道。 “这就是魔,偏于正道之外,过去你也许被保护的太好了,种种罪孽都不曾落到你的头上,始终是那么的纯净美好。” 虞休辙低着头,搭在大腿上的手垂了下去。 “正因为如此,你眼中的魔族也许就与真实的魔族相差甚远,这是我们的错,准确的说是我的错。作为你的师父,我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与你,把黑暗残忍的事情都挡在了外面,没有完整的魔族的真面目呈现在你的眼前,这也导致你后来治理魔族时理念出现了问题。” “如果前任魔尊还在世,他一定会接纳司徵的附魂之法,救魔族于危难之中,更不会有后来魔族几乎灭族的那场大难。” 虞休辙缓缓抬起他沉沉的头,哑着嗓子问道:“师父,我错了吗?”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林琰的眼眶中滚落,她哽咽道:“不,你没有错,你只是不适合当这个魔尊。” ☆、决定 虞休辙替她拭去泪痕,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我虽然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但我明白那种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被周围的环境所改变的。在重门的日子就像在地狱受刑罚一般,痛苦不堪,即使后面他们都是我毕恭毕敬,但我还是对他们的恶毒感到厌恶甚至愤怒。也许,我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我还是喜欢在天乐寺的日子,让人清醒,也没有杀生。” 林琰将他拥入怀中,轻拍着肩膀安抚虞休辙。 许久,才听林琰出声道:“既然你和魔族如此格格不入,那就离开吧。” 半梦半醒的虞休辙听后发问道:“能离开吗?怎么才能真正解脱?我们还能去哪儿?” 这一夜,地界尤为不太平。 蜮人被伏相唤去问话,迟迟未归。而那只怪物一天之内竟然在地界折腾了两次,第二次是在西面的黑津河边。持续的时间比第一次还久,震地地面出现了大大的裂缝,河水不断涌入其中。南面的鬼兵实在是支撑不住,向守卫在其余方位的人寻求帮助。 正如司徵所料,驻守北面的那座塔的鬼兵也前去支援,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去帮着压制那个兴风作浪的怪物,恐怕下一步就要祸及他们所守的塔了。 北巫引开剩余的那些躲藏在暗处的鬼兵,司徵偷偷潜入塔中,果真见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也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直到司徵在手中燃起朱红色的冷焰,那些被关押着的魔族人的残魂才转过去一齐看向他。见到司徵后的众人都纷纷捂着嘴呜咽起来。 司徵没有继续沉浸在这一份悲痛和喜悦混杂的重逢中,没多做解释就把他们一一收入他的火焰之中。 第二日,地界的人得知鬼王伏相将蜮人囚于了第十八层牢狱。另外,他们发现北塔中也突然没了那群残魂的哭闹声,连那只频频挑衅的怪物也没了踪迹。 “不好了!鬼王大人,塔中魔族人的残魂都不见了!”一个持着鬼王令牌的鬼兵急匆匆地滚到大殿禀报道。 “果然!”伏相一拍书案,怒吼道。 北塔过于反常,所以他立即派了人前去察看,没想到真的让里面的魂被带走了。 “先是司徵逃走,现在又是整个魔族人的残魂!你们还能看得住什么!”伏相对下面的那一群压低着脑袋的下属呵斥道。 他整个人重重地砸到椅子上,仰头叹息道:“他们又要东山再起了,鬼族的大难就要来临了。” 听到鬼王这么一说,底下的人立马骚动起来,几个迂腐的老人仗着自己浅薄的见识还在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的见解。 没过多久,司徵就将魔族人的魂带到了魔界,身后还跟着北巫还有一只庞大的怪物。 “那些人都准备好了吗?林琰和魔尊人呢?”西螟早已在宫门口等待着他们,司徵一见到他就开口问道。 “重门里关着的人都已被我锁进魔界的牢狱中了,林琰和魔尊大人他们应该在魔尊的寝殿,他们很老实,除了第一天到处转了一圈,其余的时候没有乱跑过。”西螟回答道。 西螟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早就在林琰身上施下咒法,一旦林琰离开魔界,她就会尝到皮肉分离之苦。为了防备着他们在自己去往重门的这段时间逃离魔界,就乘着她昏睡时,下了这样的咒法。对于虞休辙,碍于他的身份,他不敢多动手脚,但他明白虞休辙那重情重义的性子,也是不可能抛下林琰擅自行动的。 火焰在朱雀殿上空跳动了起来,越燃越大,忽然一道闪光出现,北巫和西螟纷纷用手掩面。而司徵却没有任何反应,看着火焰中的魂一个个地落了地。 “回家了。”他说道。 片刻间,朱雀殿便被哀嚎声说淹没。 声音飘的很远,连远处的虞休辙和林琰也听见了。 虞休辙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心道:他们回来了。 “我去阻止他们!”他起身,想也不想地冲出门去,留下这么强硬的一句给林琰。 “别去!” 但最终林琰也还是没能拦下他。 虞休辙在朱雀殿的门口见到了里面三个人使用聚魂之术的场景,被他们视为工具的人痛苦万分,而他们却选择视而不见。 他刚想张嘴去阻拦他们残忍的行为,身后忽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撞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那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全身黑洞洞的,冒着黑气,看不到具体的轮廓。虞休辙出于本能完后挪了挪,但那怪物却毫不犹豫逼近他。而那怪物下一步的动作却令他大为不解,它伸出不知道是手还是脖子的部位在他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 这到底是什么!虞休辙诧异道。 林琰也在这个时候追了过来,那怪物见到林琰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发怒,用四肢状的部位捶打着地面,震的众人东倒西歪的。 里面的阵法也被打乱,司徵怒不可遏地怒斥道:“泗工,你又发什么疯!” 先前还茫然不解的林琰一下子清醒了,问道:“它是泗工?这怎么会!” 司徵走了出来,这才发现虞休辙和林琰原来都聚在这儿,他嘲讽道:“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看就算泗工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他还是能分清敌友的。他对你的怨恨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如果他一个人的你可以当做视而不见,那里面的那一群人的呢!” 说着,司徵把林琰拉进了朱雀殿,让她悄悄那一群饱受折磨的族人的残魂。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出卖了魔族的叛徒!” 司徵的话像一把刀活的刀子,落在林琰的心中,来回削着。 林琰仓皇而逃,虞休辙随即也被西螟赶了出去。他想大声开口叫喊,却被西螟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朱雀殿周围全部都被封锁了起来。 虞休辙待着泗工去寻找林琰,这个原本是那么熟悉的地方却让他迷了路。绕了小半日才绕了出来回到了他们原来说待的那个寝殿。 林琰果然躲在角落。 “师父。”虞休辙轻声叫道。 林琰没有出声,甚至一动也没动。 “师父,我没能拦下他们,一个人我也救不下,反而还害得别人为我丧命。”他一个人继续自语道。 “我是不是太无能了。” 虞休辙边说边靠近林琰,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盯着她的脸,颇为严肃地说道:“师父,你能告诉我以前都做了什么吗?这一次就如实说吧,不要对我再有任何隐瞒,我应该去学会承受。” 连续三日,司徵三人都在朱雀阁不吃不喝地复活族人。 在第四日的时候,虞休辙终于在外面守到了疲惫不堪的司徵。 “什么事情?”他上前问道。 虞休辙没有答话,司徵便明白他有事想单独告诉他,于是支开了北巫和西螟,让他们把刚得到肉身的族人安置好。 待他们走后,虞休辙才开口道:“我觉得我不适合做一个王,魔尊这个位子不应该由我这样的人来做。” 司徵不知道该是庆幸他有自知之明还是怨恨他的软弱无能没有担当。 “自己父亲留给你的权力你都不想要?”司徵反问道。 “不是不想要,而是我不能要。我不能对不起父亲大人用生命守护着的魔族,也不能做那种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虞休辙冷静地回答道。 他不能再一次害了魔族,也不能助纣为虐,做那些他所不齿的事情。 “师父...林琰已经把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的谋略你的决断力你行事所站的立场,都让我觉得你才是魔尊最适合的人选。”他补充道。 “你以为你这样讨好我,我就会放你一马吗?你别天真了。”司徵笑道。 虞休辙这一次算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但不论如何自己都要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完。 “等族人们的身体都恢复以后,我会召集所有人来宣布这件事。我现在没了修为,没了记忆,与普通凡人无异,你接任魔尊之后我就会离开,去一个不会威胁到魔族的地方,你们也不需要来找我,我存在或者不存在都对魔族没有任何影响。”虞休辙说完这话以后,没有给司徵再次羞辱自己的机会就走了。 一月之后,魔界的宫殿被重新修葺扩建,魔界其余各处的桥路也重新搭建铺设完成,魔族重新回归了他们有条不紊的生活。魔族大多数人虽然已经复活,但被当场兵解的护法阳爻、孟章长老、监兵长老,以及擅自泄露天机而遭受万年天劫的护法阴爻,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而当众人认为一切都重回平静时,魔尊虞休辙却做了一个令他们措手不及的决定。 ☆、波涛 “我,身为魔族的魔尊,在任期间未给魔族争得更多的东西,反将全族推入深渊,险些酿成毁灭全族的大罪,我心中有愧,自觉难当此重任,所以为了魔族今后的繁盛考虑,我决定将魔尊之位让位于司徵。他在魔族法力被削弱之时寻找到了附魂之法来解决全族的危机,在鬼族前来挑衅之时主动牺牲自己而求去全族的安宁,在这一次更是拯救了千万族人的性命。他的功劳,对魔族的忠诚,众人有目共睹。他的才干,他的决断力,担得起魔尊之任。相信司徵能带领魔族走向繁盛。而我,将会为我犯下的过错承担一切的责罚。” 说完这番话之后,虞休辙就从最高的那个位置上走了下去,而司徵擦着他的肩走往相反的方向。 随后,大殿之上就响起一阵整齐的声音:“参见魔尊大人。” 虞休辙从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绕道外面时,撞见了躲在门旁的林琰。 两人对视良久,却都未开口说话。 直到大殿里响起散场的哄闹声,两人相伴离开。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林琰问道,她没有想到今日虞休辙会在大殿上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也没有想过那日虞休辙让她告之他过往竟有如此用意。 “师父你也一样,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只有无辜的人才会这样痛苦。”虞休辙释然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一次我真的解脱了。” “司徵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我。”林琰道。 虞休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牵起林琰的手。 林琰终于散去了愁容,温柔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孩子。” 在司徵在虞休辙的手中接过魔尊之位后,他立刻就重新任命了新的两大护法与四长老,重新分配好各部的职责与任务,以及对林琰和失责的前任魔尊的惩处之法。 散去修为,抹除记忆,放逐人界,永不得重回魔界。 对于即将迎来巨大变革的普通魔族中人来说,总是乐于关心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而对于太过于遥远的前任魔尊和前任长老也敢也没有兴趣去关心,早就将其抛于了脑后。除了某些野心勃勃之人。 虞休辙和林琰十分感激司徵宣布的这一“责罚”,对于虞休辙来说,丝毫没有半点儿损失,反倒正合了他的心意。 后一日,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们被司徵抽去修为和记忆,随后由两个侍卫将他们从魔界丢往人界。 在两人被丢下去的瞬间,人群中就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他们始终只看见了一面,只愿听从一种声音的指引。 在喧闹声中,泗工在也一跃而下,离开了魔界。 离开魔界中后,虞休辙花了好大的劲才重新找到了林琰,见到她时,脸上格外的苍白,十分虚弱。 后来才从林琰的口中得知,在他们重回魔界的那一日,西螟在她的身上施下极为残忍的咒法,现在的症状想必是咒法开始发作了。 他们心里清楚,现在已不能回头,再也无法重回魔界。于是虞休辙一咬牙,决定去寻找慧风禅师的帮助,他是虞休辙在这世上最后一个看得到的希望了。受着皮肉分离之苦的林琰疼的昏了根本无法动弹,虞休辙将她背了起来,到处打听天乐寺的位置。 东奔西走数月,虞休辙才终于看见那熟悉的路以及藏于群山中的天乐寺。 虞休辙与林琰应该庆幸,司徵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戏,没有夺走他们全部的修为,也没有多去他们的记忆,否则以一个凡人的体质根本熬不过几日就会疼痛而亡,他们也找不到天乐寺这里来。 “咚咚咚。” 虞休辙重重叩响了寺庙的门。 没过多久,就有人利索地打开了门,见到虞休辙后明显吃了一惊,一下没收住声,大声地说道:“虞屹,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他见虞休辙背上那位虚弱无比的女子,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帮着搀扶的这个念头,还是选择在前面带路,带路的同时还不忘告诉虞休辙他不在的这些天寺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虞休辙原本就因为不停不朽地赶路而头昏脑涨了,现在被这和尚念的头更头疼了。 也幸好天乐寺不大,不久便到了找到了慧风禅师。 然而惠风禅师却摆了摆头,跟虞休辙说道:“林琰施主并非受伤,而是受咒法的控制而遭受这一番折磨,咒法只能依靠施咒法的一方接触,不能强行破解,否则可能会令其丧命。”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虞休辙像是觉得自己被抽去了全部的气血,险些倒下。 林琰从口中发出孱弱的声音:“算了小辙,放弃吧。看来我还是得回到那个地方去,这本就是我应该承受的罪孽。”她用她发烫的手放到了虞休辙的一侧的脸颊上,安慰道:“你放心,在那里我会好好活下去的,魔尊需要我,魔族也需要我,这是我的选择。你已经长大了,也达到了师父对你的期望,未来的日子是属于你自己的,别再让其他人白白牺牲,别辜负我们也别辜负自己。” “师父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这是林琰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琰忍着痛苦下了山,在远离天乐寺后,她用她残存的一点法力唤醒了她的玄武,玄武驮着她飞往了魔界。 她走后,虞休辙呆呆地坐在了寺庙门前,一言不发。就连小和尚南X给他端来的饭菜也不碰。 好不容易再次重聚,南翏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到这样一个自暴自弃的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过。 “虞屹施主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别担心。”惠风拍着南翏的肩解释道。 重新回到魔界的林琰被守在魔界入口的侍卫发现后,就被抓了起来带往牢狱中,但却在中途被西螟撞见。西螟以新任陵光长老要求审问鬼族奸细为由,将她私自扣押了起来。他一见她的样子就明白,应是他的咒法起效了。 西螟虽然愚钝,但也知道魔界岂非一般的凡人所能到达的地方,他心中便有一个猜想,于是找来了北巫。北巫见到奄奄一息的林琰后,自觉他们的机会来了。 在魔族重整后,他们就对司徵颇为不满。他们两个也是在复活魔族一事中有巨大功劳的,但司徵仅仅在众人面前嘉奖了他们,赐予少许珍宝,但却没有给他们应该有的权力。他们仅被作为新任陵光长老部下的两位小吏。 “司徵压根就没有惩罚她和虞休辙,她既然能重新回到魔界就说明她的记忆和法力并没有消失!他们是演了一出戏来哄骗所有人!本来我就觉得司徵对虞休辙的惩罚太轻了,他原本就没有了修为,记忆也只有清醒后残存的那一段,再一次抹去他的记忆对虞休辙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惩罚!”西螟激动道。 北巫示意他先冷静下来,思索了一阵之后,询问道:“是谁发现的她?她到魔界时身边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吗?” 西螟道:“魔界入口处的两个侍卫,至于她到这里的时候身边有什么情况我没有多问。” 第二日,北巫和西螟突然冲入大殿,并带来了林琰以及两个侍卫。北巫一开口就将矛头指向了新人执明长老,说他因私情而偷将贬下人界的林琰重带回魔界。 北巫义正词严地指责道:“身为魔族新任的四大长老之一,却仍与鬼族的奸细纠缠不清,正分明就是想让魔族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论你们曾经的情谊有多少深厚,但奸细就是奸细,包庇纵容这样一个人那就是在背叛整个魔族!” 新任的执明长老是玄武殿原先的一个小官,做事认真,少言少语,林琰出事以后,玄武殿的大小事务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这一次他理所应当的就成了新一任的执明长老。 背叛魔族的这一个罪名实在是太大,新任执明长老立即跪了下来,望着魔尊司徵否认道:“魔尊大人,我并没有做这种事,是有人污蔑。” 西螟笑道:“我们也不是靠一张嘴就来胡言的。”他转过头给趴在地上的那两个守卫使了一个眼神,并说道:“你们说吧,昨日你们见到了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样,最后还是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先开口说了话:“我们两个是魔界入口处的守卫,昨天我们发现一只巨大的玄武驮着林琰停在了魔界的入口,因为那只玄武过于巨大,所以我们起先不敢靠近,待到玄武消失后我们才把倒在地上的林琰抓了起来。” 另一个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此话一出,新任执明长老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现在整个魔界能召唤来玄武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风经过的地方 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徵这一回到是明白了西螟和北巫的用意,他们两个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并没有对虞休辙和林琰做出惩罚,但却没有敢直接揭发自己,而是指着另一个无辜的人骂自己,还想看一看身为魔尊的他到底是选择保一个部下还是保他魔尊的威严。 就在这个时候,昏睡中的林琰忽然苏醒了,回到魔界之后她身上的疼痛感就逐渐消失了。林琰慢慢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给司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说道:“是他将我重新唤回的魔界,也是他将我的记忆重新唤醒。” 听到林琰也说出这样的话后,那个新任执明长老就更为绝望了,他睁大眼盯着林琰看去。 “再次经历大战之后,长河就更为不稳定,没到夜里水流就尤为湍急,如果不去补这一个洞,恐怕长河之水会再次倒灌,魔界将迎来又一次的劫难。”她继续说道。 西螟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将你从新召回是为了治理长河?难道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人能做了吗?” 西螟自然是不相信林琰这一如此牵强的借口。 大殿上响起了窸窸窣窣地讨论声,司徵轻咳了一声才把这些声音压了下去。 司徵不容置喙地说道:“执明长老做事过于莽撞,虽不致到达背叛魔族的地步,但也给魔族到来了危机,免去他执明长老一职,贬为玄武殿普通小吏。林琰囚于黑石境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西螟还想多说什么,但被北巫拦了下来。 事后,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西螟愤怒地甩开北巫,大声嚷道:“老北,你怎么回事,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司徵摆明了就是在偏袒那个奸细!还有,为什么我们当场就点出是司徵欺骗了全族人,偏偏要绕弯子去对付那个新任执明长老?” 北巫安然自若地坐了下来,淡淡道:“我们才来没多久,魔族的那一群人他们始终当我们是个外人,在自己的位子没站稳之前就急切地想去扳倒他们心中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提醒一下司徵还有我们两个人的存在,而且我们的手中还握有他的把柄。司徵不是虞休辙,想来心狠手辣,你没见他为了自己什么人都能牺牲吗?” 见好就收,来日方长。 青磷飘动在远处,被翻动过土堆中钻出一只蛴螬,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林琰婆婆的家中,他慢慢拾起地上的拐杖,然后出了门。 “噔噔噔,噔,噔噔”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地界,迎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但那个人一直一言不发,也似乎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 鬼王身边的两个侍者交头接耳议论道:“他亲手杀了他的哥哥,活该被断腿!” 另一人反驳道:“黑影有背叛鬼族的嫌疑,他这可是大义灭亲!” 众人原本认为在忘川河边死去的是黑影弟弟,但鬼王伏相在察看尸体时发那竟然是被抹了面容的黑影的尸体。后来黑影弟弟在次出现在地界时,才更加证实当时死去的的确是黑影。 “黑影,黑影弟弟都曾经受过无腿婆婆的恩待,黑影违背伏相的命令,才让鬼族的计划差点落空。现在想来,黑影应该是受了那老媪的指使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人补充道。 最开始开口的那个人道:“那个老媪为何要出卖鬼族?” “自己辛苦养大的孙女被送去做卧底,换谁也会有不甘吧。”另一人回答。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你们都在七嘴八舌些什么?” 伏相的一句话,立刻将气氛将为冰点,两人紧紧闭上了嘴,跪了下去乞求宽恕。 伏相给林琰的那张纸条上写着:我知道你没死。 不是命令,而是一句威胁。 之后,地界就再也没有敢提起这两兄弟的人了,反倒是一个新鲜的故事开始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从前有一个哥哥,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为了不让弟弟再活于自己的影子中,就将一个立功的机会交予了他。但没想到的是,因为弟弟的懦弱,导致他们那里的人都对哥哥产生了误解。而弟弟也因此怨恨哥哥,认为哥哥在迫害自己,躲躲藏藏多年,最终用他自己的刀杀害了有口难辩的哥哥。 鬼王伏相意外得到了鬼差在人界拾到的半块白玉,随后变得知这是一种能承载魂灵的特殊法宝,魔族北玄武持之,也就是林琰。附魂一事发生之后,伏相就更加坚定地相信林琰仍活于世,于是决定挑拨魔尊虞休辙与其他人的关系,因为林琰是魔族上下所认定的鬼族奸细。所以伏相派了黑影以传递命令为由,前往魔界去找林琰。这成功地令虞休辙怀疑起林琰,但伪装成黑影的弟弟笨拙的动作却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的他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就在事后逃离了魔界,躲藏了起来,也没有胆量回到地界。“黑影”的失踪导致全族人都认定他背叛了鬼族,于是鬼族加快了铲除魔族的步伐。就在魔族把司徵送往鬼族的路上,故意利用司徵将他顽固的师父阳爻激怒,在他激动走神的时候,施咒进入他的脑中控制住了他。之后,鬼族中人利用阳爻的身份再次偷潜入魔界,借着阳爻之手将两位长老兵解。就这样,魔族不断少人,消失都是法力高强的各个主事。到最后,鬼族大军突然涌入,一夜之间,就将魔族屠杀地一个都不剩。 有些观念在众人的心中已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也无可奈何。 也许,当初她既然选择了魔族,就没有想过要脱离,更不会做什么背叛魔族的事情。从一个凡人意外变成了一个从地界爬出来的不人不鬼的食蛇者,幸得虞衡大人所救,她才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没有向魔尊虞衡说出附魂之术大概是她做过最对不起魔族和魔尊的一件事,以至于到最后令魔尊牺牲,令魔族上下遭受苦难。 坚守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正义有时就是这样艰难的一种选择。 她这一次回到魔界,也是看清了西螟与北巫的手段,为了稳固司徵的魔尊之位,为了魔族日后的安宁,她必须得在一个众人都看的看的地方接受作为一个背叛者的惩罚。这算是对魔族的一种偿还,也是对虞衡的报答。 而虞休辙是她的徒弟,她爱的人,也是她心中另一个自己。她很乐意看到虞休辙能依照内心的想法而活,不受任何身份的约束。对林琰来说,能把他那颗纯净无暇的心灵保住是她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无论身处何地,春都会降临。 黑石禁地,一片寂静的安宁之地,林琰提着笔描下她在人界见过的春季。 又过了五十年,魔族实力大增,重新向鬼族发起了攻势,那一段时间,天上总是雷雨大作。虞休辙从天乐寺往上望去,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随后南翏打起一把伞,将一切都挡在了外面。 在那次的大战中,魔族重新找回了曾经的威风,司徵满目春风地拎着酒走向一个僻静的地方。 他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女人笑道:“我过得很好,多谢魔尊大人关心,长河近些天来都很平静,你也不需太过担心。” 司徵一哂,说道:“我难道真是因为那条河才留你在这儿的吗?” 林琰摇了摇头,淡淡道:“原本我以为你和小辙是截然不同的人,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为少数人打抱不平的是侠士,而王是为众人。你为全族人舍弃一些私情与正义是我和虞休辙说不能认同的,但我们却不可以认为你的心中没有这两者的存在。” 司徵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又让林琰见到了曾经那个喜怒无常的他,是真正的快乐还是隐忍许久的短暂释放。 多年以后,虞休辙在天乐寺中给南枝念着他新作完的诗,他院子里已有一颗茂盛的大树,树荫底下惬意地躺着一匹赤色的马,马还在嘴里回味着先前南翏给它喂的青草。南翏推开了小院的门,上下比划起来。虞休辙见后大笑着对他们两人说道:“是我的一个好友来了。” 说完,便见凫丘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