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正文 1.老子的人生一向是hard模式 漂亮男人微微笑着说:“姑娘,你握着在下的把柄了。” 我正考虑某些严肃的哲学问题,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收了收惊才咬着舌头问他:“先生何出此言?您只是给我切了脉啊?” 漂亮男人看看自己双腿之间,目光缓缓移动,一直看到我手肘,轻轻叹气:“姑娘,在下也只有这一根而已,没有备用的,所以不能给你,麻烦你松手。” 我这才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命根子。 难怪,还以为床柱子也会变大呢。 我连忙松手,甩着胳膊讪笑:“我……我说我是下意识的,您相不相信?” 漂亮男人再次叹气:“那就更不妙了,姑娘是饿晕的,在下只是铃医,不是韭菜。” 割了再长不出来了是么?我嘴角轻轻抽搐,重申:“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大概……我的手有自我意识。” 漂亮男人上下看看我:“姑娘天赋异禀,在下佩服。” 明显是不信我啊,伤心。 也不怪他,连我也不相信,老娘竟然穿越了。 如果说普通人的一辈子是一部中规中矩的编年史的话,我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就是一部标准的断代史,有断有贷有屎。 个人认为,屎占主要部分。 我三岁时,我那本是高中老师的老爸突然染上了赌瘾,背着家里借了两万块出去赌,全输光了不说,还因为赌红了眼打了对家,被判故意伤人,监禁三年。 我老妈觉得前途渺茫,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扔下我潇洒夜奔了。 三年很快过去,老爸出狱,怕债主追杀他,从此隐姓埋名,再没出现过。 当债主拿着二分利的欠条堵在我家门口时,是奶奶拍着胸脯担保,一定会还钱,不管多久,一定会还钱。 其实她一个小老太太,又哪来的两万块。二十年多前,两万块可比现在值钱多了。 更何况家里还有我这个白吃饭不干事的。 但是她就是有能力撑下来。她白天帮人家带孩子粘纸盒,晚上教我识字,我还不明白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几百遍地告知,爸妈虽然爱我,但是因为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爱我?呸。 我穿的是百家衣,吃的是百家饭,刚会走路就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捡纸片换钱,一上中专就隐瞒年龄去饭店端盘子,中专勉强毕业后,我正式开始了苦行僧式的打工之旅,白天打一份工晚上打一份工凌晨再去送报纸。——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去扛债?她糊纸盒子,能养得大我已经是上天见怜了。 每次还钱的时候我都恨得慌,什么人啊,自己爽了几秒,还赚来个屁颠屁颠上赶着为他擦屁股的小答应。于是只能不断安慰自己,我是为了奶奶而不是那个没担当的混蛋,阿弥陀佛。 但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是没有还完这笔烂帐,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是含着眼泪说的。她说,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下辈子你别再投生在老凌家,你自己找个好人家,我去找你,把你捂在手心儿里疼。 我笑着说,奶奶你说什么呢,能做你的孙女儿,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奶奶最后一刻一直看着我,眼中似有遗憾。我说奶奶你放心,我爱你,所以我不恨我爸妈。然后她就安静地走了,像睡着了那么安详。我擦干眼泪,为她操办完后事,继续当我的打工小狂人。因为肯拼命懂眼色,我从超市收银员升到了值班经理。三年后,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我终于还完了最后一笔欠款。 那一天的天空刷拉拉的蓝,空气刷拉拉的清新,我把零头都换成了一元的硬币,装在尼龙袋里交给了债主的闺女,仿佛把肩上的重担也转交了出去。 她拖着硬币艰难离去时的背影,我至今仍珍藏于心,时时回味。 然后我就请了长假,买了一大堆盗版碟,整天窝在家里茫然地望着电视,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像是旱鸭子第一次入水,感觉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但手脚反而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才好了。又好像是……好像把这一辈子都提前过完了,我竟然突然变成了个活死人。 切,要是有小龙女那么漂亮倒是可以考虑。 半个月里,我把失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补了回来,香帅传奇大时代还珠格格少年包青天与我同在。 也是机缘巧合,我偶然看到了欧汉声的专访。要不怎么说同病相怜呢,这可怜孩子也是帮不靠谱的老爸还债,还完债之后一身轻松得精神也放空了许久,后来他的朋友同他说,你这一辈子并不是只为了你爸爸活着的,你要重新为你的人生找一个目标。 看着他平静得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我突然仿佛尿崩了一样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连我都不知道,这段话哭点在哪呢。 这一哭就哭了一天。哭得累了,我甚至不靠谱地想,老子不会是绛珠仙子转世,难道欧汉声是宝玉?啊咧,我的夙世姻缘呐! ……怎么,歧视中专生的文化水平么?我奶奶好歹是某某大学肄业搞革命的进步女学生,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不是? 哭过之后,我辞掉了超市的工作,突击一个月参加了成人自考,顺利被某211大学录取,半工半读兢兢业业读了四年书,毕业那年,我奖励了自己一辆小QQ。 真是讽刺,我为了还利滚利的两万块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攒够五万块车钱却只花了三年。 又过了一年,我攒够了首付买了套小户型,虽然靠近城乡结合部,虽然只有六十平米,但咱也算是有房的人了。交房那天,手里攥着钥匙,我的心情那叫一个朗格里格龙。 然后就在离我的新家还有不到五百米的时候,裤衩一声,我……穿了。 没有撞车落崖,天地也没轰然变色。没有,没有任何异象发生,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死没死,就像是午睡时清风拂面,灵魂瞬间漂浮,然后就发现我在一张床上悠然醒来。 ……娘的,我还没看到我的新家呢!就算死掉了也会因为怨念变成攥着钥匙爆人菊花的女鬼好不好! 要是穿到个钟鸣鼎食的人家也就罢了,可这屋子雪洞一样,连二十坪都欠奉,屋里除了我屁股下面超级豪华的大床之外,也就只剩一张八仙桌,两个圆凳。东西都是半旧的,看来是不怎么富裕。 摸摸肚子,饿,瞅瞅胸脯,平,抓抓脑袋,晕,照照镜子,丑。 ……怎么看也是个便宜货啊!上帝你玩我呢?! 好,似乎我的人生一向是hard模式的,老天爷大概是觉得我这么快通关十分不爽,于是像超级玛丽一样,给我换个场景,继续折腾我。 在二十八岁之前,我叫凌铛。 在二十八岁之后,我叫什么,年龄多大,还是未知。 我又饿又困,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发现床边坐着这个漂亮男人。 淡定而又臭屁的漂亮男人。 漂亮男人轻轻咳嗽一声,把我从回忆的气氛中揪了出来:“姑娘,手感如何?在下东奔西跑,身上还是有些精肉的。” 我回神,赫然发现自己的禄山之爪又搭在了他的胸上,还猥琐地轻轻按揉。 我触电似的收手,尴尬得连个笑都撑不住了,连忙双手高举以示清白:“我我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身体不是原装的,契合度差一点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喂这位先生,你摆出一副了解的眼神是要干嘛! 我双手紧紧交握,鹌鹑似的诚恳地看着他:“让先生见笑了,我精神一松懈就有些控制不住。那个……我没什么毛病,是?”不是我讳疾忌医,我刚穿过来,还没搞清楚放钱的地方,没钱付账。 漂亮男人慢条斯理地收拾起药箱:“除了饿病,一切都很正常,自己去吃点粥就好了。姑娘没病,所以在下也收不了诊金,只能寄望姑娘下次生病时还能记得找在下了。”说着颇遗憾似的耸耸肩。 这是咒我生病?我眨眨眼,笑:“对不住先生了,吃了您半天豆腐,连点打赏都没有,只能寄望下回再翻先生的牌子了。” 漂亮男人莞尔一笑,仿佛满园春花瞬间绽放:“姑娘真是个伶俐的人!”又拿出纸笔,写了张字条交给我,“这是在下的牌子,姑娘下回一定要记得翻。” 纸条上是繁体的叶苏两个字。 耶稣?撇嘴,虽然人人都有苏的**,但是您老人家给自己起个上帝他小儿子的名号也太过分了点?——好,这位仁兄当然不知道有个跟他谐音的外来神明,但这家伙确实苏得够呛。他仗着自己好看,自我看见他起就一直端着副万人迷的架子,好像头顶自带心声气球框,上书“矮油都是我太美了但是这不是我的罪过呀你们这么迷恋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如果你们非要追着我不放的话我也只好勉强接受了矮油压力好大的呢嘤嘤嘤”。 对了,结尾处**的波浪线不能少。 这种万人迷的心情对我这种从来就没漂亮过即使穿越了也长着张残念的脸的孩纸来说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大杀器。 诶,为什么网络用语这么多?咳咳,克制,克制。 我克制地笑笑:“耽误叶先生发财了,先生如果没什么嘱咐的话,不敢再叨扰先生。” 叶苏勾着嘴角背起药箱,冲我拱手:“姑娘客气了,在下告辞。” 走走,省得我又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话说回来,这姑娘原来是做啥的?怎么饥渴成这样? 尼姑?去,当这么长头发是假的么。 叶苏走到门口又转身,真心实意地建议我:“姑娘以后若还想尝试下自杀的话,不妨试试割脉。”他举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菜刀,划一下,一会就死了。顶不济还有上吊,也是挣扎几下的事儿。绝食这种死法,太遭罪了,相信姑娘已经深有体会。” ……我绝食?不是? 我说这位姑娘,你闲没事绝个p食啊!老纸的新房纸看不成都是因为你少吃一顿饭啊啊啊!!! 正文 2.春红姑娘亚克西 毕竟绝食了好几天,叶苏走后没了可餐的秀色,我的五脏庙正式向我发表联合声明,表示不惮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取得我对它们的重视。我忍耐不住,只得摸出屋子,轻手轻脚地下。 这是个类似于南方民居的大院子,四方房屋围出块天井,青瓦蓝砖,透着股子钟灵毓秀的味道。然而青天白日之下,院子里却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影。我挨个屋子看了一圈,终于找着了厨房,探头探脑地蹩了进去。 厨房里好歹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仆妇的中年女子在忙碌,她们见我进来,停下手里的活计向我笑了一下,目光中不无讽刺:“哟,咱家的春红姑娘终于舍得下来了?枉费我们请来叶先生替你诊治,原来只是饿了啊!” 春春春……红? 我嘴角抽搐,帝哥,您玩我,我认了,让我穿越我也不说啥,毕竟您日理万机不是?可是您让我顶着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儿是要闹哪样! ……春丽都比它好。 我尴尬地回以一笑,蹭到她们跟前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两位姐姐莫怪,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天多亏姐姐关心……”看她们这样子,不像是和春红没过节的。不管怎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一名仆妇愣了一下,将手里的菜刀往菜板上一磕,插着腰笑问:“这是唱哪一出呢?我们春红心气儿这么高,也会给咱们两个人老珠黄的老不死赔礼?” 看来这话是春红之前用来数落过她们的。我半低着头赔着笑,您再多说点儿,最好来个前情回顾。 另一名仆妇伸手推了一把同伴,柔声埋怨:“小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闹小孩脾气?”又看着我,目光柔和,“想开了就对了,咱做姐儿的,风光日子统共就那么几年,再往后要是不退位让贤,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咱们都知道,花魁这名头只是说出去好听,你李姐我当年不也是名动一时?过了年岁攒不出赎身钱,也得认命乖乖搬出秀房,老老实实做个仆妇啊。咱下九流的,除了这儿,还能去哪?” 我……我先晕会儿。 花魁?姐儿?下九流? 格老子的,为了谋生,二十八岁前我除了卖身基本什么都做过了,现在穿过来,就变成了个专攻卖身的花魁? 更正一下,是前花魁。 妈的,更不值钱。 什么好东西一沾上前字儿,那身价就噌噌地往下掉。比如前总统,前首相,前CEO,前妻……哦,这个倒是见仁见智,取决于是否签了婚前协议。 我好歹也是个穿越女主,看这个没发育完全的小身板子还是魂穿,人家都是穿王妃穿格格,顶不济也穿个小户千金尽享太平,我要不要混得这么落魄啊?前花魁?卖身都没人要,要从好房间里搬出来改做仆妇的前花魁? ……呃,再一想,这倒是省了卖身的环节,也不是糟糕透顶哈?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肚子倒是不愿意了,突然悠长地咕隆一声。李姐一笑,用大海碗盛了碗白粥,又挟了不少小菜堆在粥面上递给我:“饿了?何苦来的呢,为了这事儿跟妈妈怄气!你几天水米不沾牙,这时候还不能吃干的,刚煮的粥,趁热喝。” 我捧着碗黑线,这是怎么一出呢,感情这位春红是因为卖不成身,才一气之下绝食了? 还真是……心气儿高啊。 我默默喝完粥刷干净碗,看一边菜墩上搁着几根萝卜,问清楚之后便拿起菜刀切片切丝。 李姐目光中不无惊讶:“之前倒是姐姐小看了你了,没想到你还做得挺流利?” 开玩笑,像我这样做惯服务业(呸,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的人,怎么会不懂切墩呢。虽然菜刀跟现代的比起来有点沉,但不影响我发挥。 但是听李姐这话,春红似乎是不怎么会的。我讪讪一笑,放慢了手上动作:“两位姐姐……之前我心火旺了些,冲撞了你们,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其实我也是着急,也不知道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形势不明时,说的话越笼统越抽象,越不容易出错,这是从领导那学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脾气略暴躁那位先哼了一声:“还能怎么走啊,就这么着呗!你难道还想从良?” “婉柔!”李姐嗔她一眼,回身看着我,“我知道你还没放下赎身的希望,只是攒这赎身钱容易,攒给衙门的孝敬钱难啊!不够孝敬钱,买不着一纸平民的身份,就永远都顶着下九流的贱藉,世代为娼。” 她叹了口气:“既然哪里都是一样,不如在做熟的地方一直待下去。” 做……做生不如做熟是么? 李姐看我发呆,又安慰地拍拍我手背:“别担心,你之前是没问过这个,可能不太知道。咱们做了仆妇的,晚上还是能穿戴着出去接客的,要是一个月接不到五个客,也不用交月供给妈妈,权当是自己的零花。遇到恩客打赏多的时候,日子也不是多难熬。” ……这算哪门子安慰! 照她这么说,搬出秀房之后,白天要做仆妇,晚上要接着卖身,劳动量翻倍,没有加班费,固定工资还少了。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位李姐算不过账的可能性。 李姐大概看我脸色不好,从我手里夺了菜刀轻轻推我:“好了好了,刚有点精神就别再累着了。搬出秀房也不在这一天两天的,你先回去歇着,我帮你跟妈妈说一声,就说你答应了,成么?” 我点点头,道了声谢之后便上了。 奇怪,是因为两位仆妇已经没有争宠之心了,所以才对我分外友善,还是只是李姐性子柔和? ……总之是跟我想象中明争暗斗的青不太一样啊。 不过,我对男人上下其手的古怪毛病算是破案了。这位春红姑娘大概是注定干这一行的,一双手遇着男人就自动摸过去,一听到不让她卖身就绝食以抗,连带着把我也坑了。 鼓鼓掌,春红姑娘具有朴素的劳动人民情怀,干一行爱一行,是广大群众学习的榜样。可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之言,并不是用来哄小孩的。 切,我是被她坑来的,到手的好日子也没了,难道真要我表扬她?做梦。 铜镜里的春红姑娘哭丧着一张脸,这张脸以后就属于我了。我叹了口气,忍不住戳戳镜子:你要是还在,就赶紧回来,我不想占你的身子。 没有人回答我。 风没有吹,鸟没有叫,我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感觉。 好,看来这便宜花魁我是当定了。我撅着嘴,盯着镜子喃喃自语:镜子啊镜子,谁是天底下最丑的花魁? 镜子里的春红姑娘不情不愿地承认:是你,我的主人。 自问自答实在是傻得冒泡,既然以后要披着这身皮了,我怎么都应该熟悉熟悉,不然半夜照镜子被吓到可就冤枉了。我再次端详镜子里的人:瓜子脸,脸颊都陷下去了,大概是饿出来的,这个咱们不追究。肿眼泡……勉强归类为营养不良,还是饿的。脸色灰败,饿的。大黑眼圈,纵……纵欲过度。没眉毛,不知道是剃的还是天生的。听说古代有很多朝代都流行把眉毛剃掉点两个点儿,假装自己是瓢虫变的,并以此为美。 左看右看,总之还是不漂亮。 当然,我是坚决不会承认这丫头容貌和我有几分相似的。 接地气的艺名、不出彩的外貌,这姑娘是怎么当上花魁的?不会是……哎呀好害羞。 象征性地害羞一下,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抄春红的家。前花魁姑娘这么渴望赎身,总不可能一分钱都没存下?马上就要搬出去了,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 翻找过程跟RPG游戏不是不相像的,一通折腾之后,我顺利找到散张的银票总共二百一十五两,一些散碎银子,不知是多少两,还有两串用红线穿的铜钱。我把银票折成小方块贴身放好,铜钱和银两放进刚打好的包裹里。 春红姑娘大概立志于攒钱大业,家当只有一个梳妆盒和一本书,还有穿出去见客的三套衣服。说实话,衣服颜色挺土,比较贴合人物身份。 我刚收拾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便过来敲门,而后不待我反应就迈步走了进来。看她淡定的神态和一身王霸之气,以及满头的首饰,她应该就是此间的老鸨了。 我微微垂下眼睛,咬着下唇装出个委屈的表情。 女人坐到床边,抚着我手背叹息一声:“傻孩子。” 如此经典的催泪台词出马,我当然知道我应该马上飙出两条海带泪配合她。可是毕竟我演技还没有磨练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只得幽幽地长叹一声,低头不说话。 女人轻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啧,拜托,说点实惠的行么,下一句莫非是“孩子,想哭就哭”?我有点想乐,为免穿帮,只得把头压得更低。 女人见我没反应,又伸臂轻轻揽过我肩膀:“孩子,想哭就哭。” 不行了……我想笑场。 当然不能笑,我只能咬着嘴唇憋着,憋得身体轻轻颤抖,太用力控制了,眼里倒真憋出点泪光来。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我赶紧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女人眼睛里终于闪过丝满意的光芒,轻启朱唇切入正题:“我知道你是想给自个儿赎身,也知道你还在等他。可是即使是做梦,这时候也差不多该醒了。都两年多了,那人连个口信儿都没给你捎过,怕是……唉。” 她抽出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这话虽然不中听了些,但妈妈好歹也得提点你一句。兴许……兴许你对他来说,不过是鸳梦一场。男人大多负心薄幸,他在京城里开了眼界,咱们沈家堡这些庸脂俗粉便就不够看了。如今之计,不若趁早替自己打算。” 春红不搬是为了卖身赚钱,等一个没音讯的男人?这逻辑怎么有点怪呢。 我轻轻摇头:“妈妈不要再说了,两年都等下来了,我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至于别的……我,我心里乱的很。”这妈妈的感觉和下那位李姐明显不太一样,她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子精明,不知是计划着怎么让我“替自己打算”。 老鸨叹了口气:“这三年下来,你手上也攒下些钱了?咱们撷芳院庙虽小,但也算是私娼里数一数二的牌子了,每日的恩客不知凡几。你若是想要生财,不如就拿你的体己入个伙,我按月分给你花红。你放心,若你那哥儿转日来寻你,我二话不说便同你结算清楚,绝不拖延。” 这是要我做二老鸨啊。我生来对入股这种手段不太感冒,要么就做老板自己做主,要么就乖乖做打工仔。这老二没多少权力还要担风险,不值。再说这老鸨一看就不像是个厚道人,现在说马上给钱,到时候卷款跑了我找谁哭去?我得再观望观望。 我眨眨眼睛,尽量表现出一脸惶然无助:“妈妈一下子提这个,我心里没底得很,能容我多想几天,再答复妈妈么?” 老鸨听我如是说,脸上的热络瞬间就淡下来,半晌笑笑:“那是自然的了,毕竟是多年攒下的血肉钱,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一时沉默,老鸨玩了一会帕子,轻声道:“至于换房间的事儿……” 我笑道:“可是李姐没和妈妈说?我挨了几天饿,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了,我这不是已经在收拾了?”啧,不能转变太快,带点怨气似乎更好? 老鸨愣了一下:“你要是不想搬,也是使得的。只是咱们撷芳院地方小,没那么多住处,只能委屈你跟别人共处一室,你看成么?” 我眨眨眼,笑道:“妈妈如此宽厚,我哪还能说个不字儿呢。”搞什么呢,春红绝食几天抗议没见你来说什么,现在我说我不做钉子户了,你跑来跟我说不用搬? 咱们说反话玩儿呢? 老鸨一笑,眼波潋滟流转,仿佛白水银里养着的黑珠子,平生媚态万千。瞧瞧,这才是正经当花魁的料子。 她向门外轻轻招手:“飞絮,来。”语气和蔼得像是召唤一只小狗。我这才发现,门外一直有一角碧绿的纱支愣着。 纱衣动了一下,怯怯地走进来个小姑娘,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然而脸上涂得和染料铺差不多,看不清本来面目。我怀疑她是野战队退役的,瞧这迷彩上得多专业。 抱歉,我不是有意毒舌,我也坚决不会承认是因为我嫉妒她名字比我好。 飞絮怀里抱着个小布包,诚惶诚恐地站在我们面前,诚惶诚恐地向我问好:“春红姐姐。”看神情,似乎下一个镜头就是我要咧开大嘴吃了她。 我眯着眼睛,春红这时候应该觉得不爽。 老鸨偏着头看我一眼,拉着我手轻声地劝:“傻孩子,咱们做姐儿的统共只有几年好时光,谁见过年过十八还花枝招展的姐儿?飞絮这孩子老实,你多带携着她些,她日后自会感激你。” 十……十八…… 饿滴亲娘四舅老爷,谁也没跟我说过窑姐是消耗量这么大的消耗品啊!……那春红现在多大? 我被打击得神思恍惚,朦胧间听见老鸨冲飞絮道:“这一年里,你交给我的分成里头分一半出来交给春红,就当是我替你交的孝敬钱了,知道么?” 飞絮诺诺应了声是。 我笑着表达了我的感谢和受宠若惊,老鸨满意地离开,我转而眯着眼盯着飞絮。 不必着急说话,内心不够强大的人往往不能忍受和关系不亲近的人之间的沉默,他们会主动选择对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打破沉默。 这个飞絮明显不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而现在我能感兴趣什么呢,无非就是我是谁,她是谁。 希望她不要选错话题。 飞絮捉着袖子,局促地开口:“春红姐姐……我,我并不知道宁妈妈会这样安排。我……我可以睡地上。” 我笑笑:“不是什么大事,细究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地方。”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尝试别的,小姑娘。 飞絮未施粉黛的耳廓渐渐变得粉红:“早就在别的姐姐那里听说过春红姐姐,能和姐姐住在一个屋子里,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敲到麻袋!这怎么像是告白了?我摆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听说的我是个怎样的人?你怎么能保证,你眼前的春红就是你听说的那个人?有句话叫做耳听为虚。” 飞絮想了想:“几位姐姐都这么说,大概也不会假。听说姐姐手上功夫了得,一般的恩客没人能在姐姐手下过得了一盏茶的功夫的。要是有幸能跟姐姐学得一二,我也就知足了。” 啧,这孩子还真实诚。 好,原来老子摸男人的毛病还是吃饭的看家本领? 春红姑娘,没想到您是古代版的女体加藤鹰呢,失敬失敬。 老子想吐血。 正文 3.山寨的力量 不知不觉已经来这了一个多月,一个月来我少说多听,已经大致了解了春红姑娘简单的关系网,以及这里的风土人情。连常来的恩客姓名和他们之间相生相克的复杂关系,我也都粗略地摸过了一遍。 ……喂,不是用手! 咳,这里叫做沈家堡,我所在的撷芳院坐落在一条叫做杨柳巷的路上,这条路和首都历史悠久的八大胡同有异曲同工之妙,到了掌灯时分,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映得整条街仿佛着火了一样,听说隔了半个城都能清楚看到。而撷芳院,就是杨柳巷里数一数二的私娼。 有私娼自然就有官娼,最近厨房里的前辈们谈论最多的就是杨柳巷即将新开一家官娼,听讲刚到此地就拉拢了不少当红的姑娘过去,圈起来重新教她们行走坐卧,如何与人谈笑风生。 前辈们说得兴高采烈,我却突然想到,似乎“风”字在古代有啪啪啪啪的意思? ……顿时邪恶了,多么经典的流程图。 当我回过神时,前辈们已经开始谈论起官娼请来伴乐的教坊乐妓,她们的腰带啾啾啾,她们的耳坠啾啾啾,她们皓腕上的手镯啾啾啾……概括起来,不过是五个字:老子很有钱! 哎,别急着下定论嘛,不是我们太八卦,而是敌人实在离得太近。 这个传说中的官娼就开在我们的隔壁。 有强敌在畔,撷芳院的当家老鸨宁妈妈理所当然认为自己首席皮条客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因此急着找人入伙,连自己手底下稍微红点的姐儿都问过了一遍,这才有了之前拉我入伙的对话。不过大家和我一样,普遍持观望态度,当场应承下来的寥寥无几,筹到的银钱可想而知。 李姐趁着旁人聊得热火朝天,拉过我偷偷道:“你在杨柳巷也算是有点名声,不妨自己去官娼那里打听打听,说不定被看上了,进了那里,你也就不愁赎不了身了。” 我哼哼几句企图敷衍过去,心说我躲都躲不及呢,还会自己凑上去? 忘了说,之前是我小看了春红姑娘的美色,这几天我好吃好喝好睡的,脸上掉了的肉都给养了回去,这才发现春红姑娘的脸和我的有些像,不过我是发挥失常,她是超常发挥。 谁能想到相似的五官,眼睛大一点长一点、鼻子挺一点嘴巴小一点就好看了这么多呢。所以说微整形这么火不是没有道理地。 不过长得好看在烟花地可不是啥好事,因此我最近养成了个习惯,每天早起刮眉毛,比男人挂胡子还要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不信两条眉毛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去看看新红雷梦就知道了,乖,不要被吓到哦。 我白天上厨房帮厨,晚上穿戴好了躲在大堂的阴影下假装自己是门柱,这么长时间下来,竟然从来没人找上我要求三陪服务。除了感谢男人那悲催的鱼一样的记忆之外,也要感谢叶锦添大师,我表示很欣慰,祝他生日快乐。 大概飞絮会比较失望,一个多月了,她从没看我施展过金手指的绝技。 呸,摸叶苏那种帅哥也就罢了,摸满身流油的一团肥肉老爷,我手上会长脚气的。 不过我也没亏待她,这小妮子的化妆手艺十分之凶残,生生能把自己折腾出鬼片女主角的效果。某天我看不过去,顺手替她画了个自然清新系的裸妆,当天晚上便有恩客搂着她高叫“这姐儿好漂亮,是新来的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赏钱自然是水涨船高。 我说什么来着?鱼的记忆?不好意思啊金鱼,我不是故意的。 飞絮尝了甜头,大大地感谢了我一回,又央着我天天替她化妆,我自然答应。 然而我心里不是不纠结的,老子这不是成了皮条客了么?飞絮这小姑娘还不到十六岁,属于未成年人范畴,搁到现代,够判个十年八年的了。 虽然我也才十七…… 怎么?没见过十七的退役花魁是?我也没见过。听说这儿的姐儿都是十四岁□,之后夜夜笙歌,生意好的每晚接好几个客人。这么高强度的啪啪啪,三年就基本玩残了。然后就退下来,换下一批。 啧,我二十八岁还是没工夫谈恋爱的老处女呢,穿过来小了十一岁,重新体验了一把未成年,竟然已经归到被玩残的一批了。 我算了又算,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我神游太虚之中,冷不丁发现李姐竟然还双目炯炯地等着我松口,只得叹气道:“姐姐真是抬举我了,那个叫什么什么阁的,哪能看得上我这种粗人。” 不是我文盲,相信不会有很多人看得懂小篆,撷芳院的人提到时也都把它简略地称之为“官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烧瓷器的。zhuangbility leads tlepility这种名言,相信他们是不知道的。 我看李姐还要再劝,连忙伸手扣着鼻屎咕哝:“不也一样是卖的么,在哪都一样,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自诩阳春白雪的熊样。”瞧瞧,所以说孟母择邻而居是有道理的,看我现在这粗俗的样子。 不对,似乎全撷芳院,加上看门的龟公,我的粗俗都可以排上第一。 唉,寂寞如血啊。 李姐笑道:“也不是,听说官窑里的姐儿自恃身份,等闲是不卖身的。那种色艺双绝的姐儿甚至可以自己挑客人,说一句不行,纵是达官显贵也得给几分薄面。这叫看得着吃不着,更招人心痒呢。” 这感情倒好,我瞬间有想去试镜的冲动。再一转念,人家费心费力地培养个祖宗出来,怎么可能轻易放行,再说我这硬件条件,实在不是做明星的料子。 我随意点头附和:“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又不如偷不着,经营这官窑的家伙,可是把男人的那点心思都给摸透了。”说到这自己先是一愣,又想了想,转身上去找宁妈妈。 宁妈妈正在痛苦地看账本,看我站在门口,先把账册收起来才笑着招呼:“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来唠嗑?还以为你爱上了下厨。”讽刺我。 我咧咧嘴,笑:“妈妈别取笑我了,我这一个月都没恩客上门,若不勤快些,难保妈妈哪日就把我扫地出门了,这样一想,又哪敢怠慢。”一个月下来,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春红姑娘的精髓,她对别人还好,对宁妈妈就是个毒舌派,话里藏着鱼肠剑的那种。 宁妈妈抬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不以为意地一笑:“这倒是不急,等官窑一开张,咱们全体扫地出门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了。” 我笑:“妈妈是自己吓唬自己呢,他官窑喊上了天也不过是个窑子,难道去了还能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不成?” 宁妈妈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人家朝凤阁财大气粗,又走的是文雅的路子,听讲阁中的姐儿不光长得好,且都能歌善舞,善书画通琴棋,人若解语舞若凌波。俗话说货比货得扔,咱们就在他们隔壁,必定会被他们挤垮的,唉……” 原来那个某某阁叫做朝凤阁。这名儿起的,是专给抖M的人开的么?我笑看着宁妈妈:“隔壁未必就差了,说不定是个机会呢?” 宁妈妈双眼瞬间如浴霸一般点亮了:“愿闻其详。” “听说官窑放出话来,阁中的姐儿不会轻易接客?” 宁妈妈点点头:“我曾在别的地方的官窑见识过他们的做派,何止是不接客,连搂搂肩膀都得看姑娘乐不乐意呢。” 我笑笑:“这就得了,每天晚上光是看着,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不能和正牌的凤凰一亲芳泽,那么能碰着孔雀也是好的,尤其是孔雀与凤凰有几分相像的时候。” 宁妈妈眼睛越来越亮,我不由伸手遮在眼前,眯着眼问:“妈妈您是属狼的么?” 宁妈妈拨开我的手,谄笑:“最近我看飞絮是越来越顺眼了,也是你的功劳?” 我笑笑:“给别人化妆顺手一些,多练习一下,总会越来越熟练的。”才不是,我好歹做过一年的化妆品专柜导购,每天给顾客画半面妆,早练出一身好手艺。 宁妈妈利落拍板:“以后你帮着各位姐儿化化妆,我每月多给你十五两银子,如何?” 我笑着点头:“有的赚已经不错,多谢妈妈。” 十五两,算是不少了。听说撷芳院里当红的姐儿平均每月也才能攒下来二十几两,宁妈妈又一向吝啬,这次为了起死回生,也算是下了血本。可惜我刚刚打探过,一纸良民的身份,上下打点下来起码要四百两往上。 就凭这点收入,我啥时候才能从良啊! 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老子这是乌龟步。 我捧着受挫的小心肝出来,在走廊上碰到了一脸局促的飞絮。 我迎上去笑:“起床了?今天可是早。”她是夜班工作者,白天得好好补眠,晚上才有精神迎来送往。 她拉住我,眼神抖得像被捉住的小兔子:“姐姐,能回房么?我有话说。” 我被她拉回房间,小妮子又拽了半天袖子,才惴惴地开口:“姐姐,我……我家原来是种茶的,后来因为娘亲生养太多,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我爹才将我卖到了娼馆,后来因为太笨,妈妈不愿调教,几番转手后才到了宁妈妈这儿。” 我安静地听着。 “我……我也不是天生淫贱的,那事儿……我一直觉得没什么好处,每次都只是疼而已,因为有钱赚,我才一直忍着。听说……听说姐姐手上功夫了得,许多恩客还没碰着姐姐的身子就完了,我……我想求姐姐教我,我……我不想在这儿一直待到老!”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无奈一笑:“如果我说,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不知该怎么教你,你会不会相信?”我倒宁愿把这种了不起的超能力给你,老子要这个有毛用?做按摩女郎么? 飞絮缓缓垂下眼睛,脸上瞬间没了光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叨扰姐姐了。” 我眨眨眼:“我还没说完呢,虽然我没办法教你,不过我跟你保证,我会尽量帮你出去,怎么样?” 飞絮猛地抬眼看我,老天爷,我穿越的时候怎么没带着墨镜一起穿?这么短暂的时间被四盏大功率浴霸直射,我压力很大的。 她突然捂住嘴,两管眼泪噗地飚出来,而后竟直直对着我跪下:“春红姐姐,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陆倾羽请神明作证,无论我能否出去这烟花地,春红姐姐永远都是我的恩人,春红姐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我哭笑不得地扶起她:“你看看,还没怎么样呢,就发这么大的誓,真是个傻孩子,也不怕我把你转手卖了。” 飞絮不好意思地吹出个鼻涕泡:“春红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笨小孩,你知道啥?我把手绢递给她:“快擦擦,小花猫似的。”又问她,“陆倾羽是你原来的名字?挺好听的,现在我还叫你飞絮,等以后咱们出去了,我就叫你这个名字,好不?” 飞絮擦干净脸,腼腆地点点头,问我:“姐姐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我笑:“凌铛。”我不知道春红本来的名字叫什么,这么贸贸然说出来,当然有露陷的危险,但我就是知道,飞絮不会乱说。 一个月后,那个臭屁的朝凤阁开张了,当天晚上,撷芳院也是难得的客满。 我不知道当月撷芳院的收益究竟有多少,不过看宁妈妈美得冒泡的表情,和给我封的红包的厚度来看,应该是不错。 山寨嘛,不管哪个朝代都是有市场的。 红包里封了三十两银票。三十两呢,我也美得冒泡了。 不错的开始,也许我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从良成功了,是不是? 正文 4.销魂小捕快 如果朝凤阁是诺基亚的话,撷芳院就是诺起亚,仿佛癞蛤蟆似的,挤不垮你也恶心死你。你推西域妖姬,我就号称掀起妖姬的盖头来,你说弱柳扶风,我就唱无骨美人绕膝头,你排霓裳羽衣舞,我就赞重重纱衣掩凝脂……总之,一直比你香艳那么一点点。 我想朝凤阁一定是憋着气的,感情堂堂官窑成了广告,猥琐男在官窑里过了眼瘾,转身便到撷芳院里求种子来了。 要不怎么说灯下看美人呢,再素淡的一张脸上了妆,又经柔和的灯光一照,三分美色便被生生夸大成了七分。三分和七分之间有很大区别,七分和九分之间就差别不大了,所以色气熏心的恩客们表示,落差不大,群众情绪稳定。 我们这么嚣张地山寨,官窑仍然没有找上门来,据我分析,一是自恃身份,认为李鬼终究是闹不过李逵,二是两家至今为止还算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卖的是歌舞,是情调,是闷骚,我们卖的是赤裸裸的欲望,是明骚。巴尔扎克说,孤独就是空虚,精神和**对此同样感到恐惧。所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矮油,我好博学。 这天晚上,撷芳院照旧开门营业,根据隔壁朝凤阁的动向,今天的风格是子规啼春,说白了就是眼中有血。刚听说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这么猎奇,是要多重口的男人才能接受得了啊!后来经宁妈妈解释才知道,啼血就是眼角点上一点胭脂,顾盼间若隐若现,带出点春怨的意思。而为了比原版更香艳,啼血的子规锁骨处还要点上点点朱砂泪斑,我表示领会精神。 咦,刚夸完自己就露陷了。 言归正传,众姐儿们逐一被我点上血泪推出去坐台,飞絮是最后一个。这丫头细眉长眼,长相古典,特别适合眉不蹙还愁的妆容,我特地把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牵着她手走到前头。 不过是刚刚开门,堂里竟然已经坐了一桌了。莺莺燕燕们围着桌子站成一圈,用绢扇遮遮掩掩地传送带血的秋波。透过缝隙,我依稀看到几个爷们束带佩刀,眉目间凶气侧漏。我连忙按着飞絮:“先别过去,这几个人好像挺凶的。” 飞絮也抻着脖子张望,轻声道:“还穿着捕快的衣服就过来了,是不是在查案子?” 我想想,拿过她手里的团扇遮住半边脸:“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说着蹭过去,躲在一排姐们的后面偷听。 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大哥,我们还穿着官服呢,这么大喇喇进来,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被叫大哥那人爽朗一笑:“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自己的地盘,没人管的。再说小你不是还没见识过女人?正好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以后也省得他们总笑话你。” 少年大窘:“大哥,我又不介意这些!再说……我真对这个不感兴趣……” 另两人的声音也插了进来,一听就是两条糙汉子:“怎么能不感兴趣!咱们在外头出生入死的,得空就要好好放松一下!小,你是太端着了,今天哥哥们一定要扒下你这身画皮!” 说着哈哈大笑。 我探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少年背对着我,伸手去拉一人的袖子,语气焦急:“大哥你好歹说说他们!你……你们再闹,我就走了!”说罢当真起身。 那个被叫大哥的仍旧只是笑,反手按着少年硬拉他坐下,随便指了几人:“就你们几个!你们俩坐在我这小兄弟的旁边,温柔些,别吓着他!” 几位姐儿笑着答应一声,挤挤挨挨地在几人身边跪坐下。余人见没什么事,便都三三两两地散了,我跟着走回飞絮身边,指点她:“看到那个背对着咱们坐着,身形偏瘦的少年了么?”他身边陪酒的是飘雪和柔香,都是没什么脾气的人,幸好。 飞絮点点头。 “一会你过去倒酒,趁机跟他说,你知道他的苦衷,请他选你陪夜,然后带他回房,记得了么?” 飞絮大睁着眼睛点点头,又问我:“他……他如果问我苦衷是什么呢?” 我捏捏耳垂:“你就这么做。我在这儿看着,有事就抬右手。” 飞絮表示明白,端着酒壶蹭过去,趁着倾身倒酒的功夫与他耳语几句,而后顺利地挤开飘雪,坐到少年身边。少年愣了愣,犹豫地伸手揽住她的腰。 那个大哥哈哈大笑,即使我隔着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小终于开窍了!”旁边坐着的两个粗汉也跟着取笑,坐在飘雪身边的那人顺手把她抱在怀里:“不要紧,小不疼你,我疼你!” ……胃口真大,也不怕铁杵磨成针。 少年坐了一会就瘫到了飞絮身上,我见机上前,低眉顺眼地解释:“本店所沽的酒水性子甚烈,这位公子怕是喝猛了,不大习惯,我和飞絮妹妹带他去上醒醒酒。”一边说,左手一边已经不自觉地搭上旁边那位壮汉的后颈。幸亏我发现及时,急忙悬崖勒马,飞了壮汉一个媚眼,“这位相公也要慢点喝呢,看您脖子都红了。” 壮汉捉住我的手嘿嘿一笑:“这位小娘子虽然长相寡淡了点,一双手却生得好,来陪陪我?” 我紧紧抓住少年的胳膊:“相公,人家今年身上不方便,不好陪您的。不然等下次?下次奴家一定好好伺候您!”下次?下次我阉了你。 壮汉不依不饶,手上丝毫不放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但爱其手。” 我…靠!难道要我效仿太子丹把爪子剁了么?!你丫给我松手!捏你的把柄老子手会烂的! 不知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当一个成年人露出婴儿般的白痴表情时,你只想立即踩上一滩狗屎,然后在他脸上把鞋底擦干净。 当然了,我面上还是诚惶诚恐:“相公,奴家……奴家确实不方便……”要不是大姨妈真没来,老子真想抹你一手血啊! 大汉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好像打算再把我的手指头拉长几分。 你丫是渣滓洞派来的?!我继续与他拉锯。 还是那大哥笑着解围:“你这孙子!人家姑娘说不行,你再强逼就是没品了,还不快放手?” 壮汉扭头笑道:“大哥这就不懂了,女孩子说不要的时候,其实只是矜持而已,心里还是盼着你再求她一下的。”求你妹!我说我不方便,难道你求一求我大姨妈就走了?神经病! 少年似乎被他们吵到,吭哧吭哧地揉揉眼睛,茫然地看了一圈,转身抱住我:“香香,陪我!” 那大哥不由失笑:“这孩子,怎么一醉就变小了呢?”又冲我指了指,“劳烦姑娘把他架到屋里醒醒酒,要是他要做什么,万望两位姑娘提点着他些。” 我和飞絮摆出明白的神情,冲在座三位欠了欠身之后,便扶着踉踉跄跄的少年上了。 少年一进屋就站直了身子,双目清明地冲我俩拱手,低声道谢:“多谢两位姑娘搭救,我那三个哥哥平日就有些疯,刚刚又喝了点酒,就愈发的不像话了,闹着要给我长长见识……”说着脸先红了。 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外面。从门下的缝隙可以看到,门口的灯光被一人挡住了大半,少年脸色一苦。 我推推飞絮,低声:“叫。” 飞絮疑惑地看着我,我只得补全:“叫床。” 飞絮恍然大悟,坐到床上声情并茂:“嗯嗯公子,您别性急呀,奴家给您先擦擦身子……啊……公子,那里,那里不行……啊!公子!公子折煞奴家了!” 不行的是哪里?我黑线,这小丫头可以去当某岛国类型片的声优了,绝对叫好又叫座。 黑影还没走,飞絮继续喘息:“公……公子……人家……啊!……”声音越来越高,喘息越来越浓重,那效果真是,闻者流鼻血见者吐浓血。 有她掩护,我低声向那少年道:“姑娘还是在这儿多耽搁些时候,大概姑娘的身份已经遭您的同侪怀疑,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少年,不,少女一愣,红着脸问我:“姑娘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儿家的?” 怎么看出来的?古龙说,只有女孩才会拉别人的袖子,而不是直接抓住手腕。我笑笑:“只要是男人,一进这女人窝没有不双眼放光的,姑娘太拘谨,这就显出您不同了。还有,姑娘跟您那位大哥虽然比别人亲密些,却还是不敢与他有肌肤接触,这样束手束脚的,在我们这群见惯了男人的女人眼里,就跟秃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了。” 她噢了一声,有些沮丧,又有些紧张。我连忙安慰:“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没几个人会注意得到,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以后只须多加注意没事了。” 少女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多谢姑娘指点。” 门口的影子终于听不下去,走了。我示意飞絮可以进入尾声,又轻声道:“姑娘日后只要将今晚视作酒后乱性,听人提起便发脾气不理人,相信那几位官爷念在姑娘面皮薄,玩笑几次也就算了。” 少女笑笑:“受教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我,眼里带着分俏皮,“姑娘帮我隐瞒这么大的事儿,总得给姑娘点封口费,我才安心。” 是一张十两的银票。 我坦然收了,笑道:“不瞒姑娘,我们姐妹俩正攒钱替自己赎身呢,所以也就不跟您客气了,日后若是相见,再好好请姑娘喝杯酒。” 少女扑哧一乐:“一言为定。”又正色道,“我叫燕飞。” 我点点头:“幸会,凌铛。”又指着飞絮,“陆倾羽。希望再见时,我们两姐妹已经可以堂堂正正地用这两个名字。” 燕飞想想,又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我:“既然已是互通姓名的朋友,我为朋友尽点力是理所应当的,凌铛你莫推辞。” 又是一张十两的银票。 捕快的薪水也不高?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笑道:“这下子,我欠你两顿酒了。” 燕飞眯着眼睛笑:“自然,总不能便宜了你。再见面,我要吃木瓜雪蛤。” 我啧地一声,嫌弃她:“不敬业,身为男儿,总得吃些羊腰羊鞭才够霸气啊!” 两人相视低笑。我心想,这事儿感情好,一晚上赚的比一个月还多,要不然…… 我改行勒索? 我感觉我的人生轨迹就要轰隆隆地发生转变了。 正文 5.勒索也是要讲缘分的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历久弥坚的,即使时间流转,沧海化作了桑田,天地在尽头渐渐合拢,雨滴在掌心化作菩提千叶,它们也不会改变。有了它们,你才能确定,你还是你,这个世界还没有疯狂,你身遭的一切,还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每个月的大姨妈,还有我隔日洗澡的习惯。 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曾经因为“没有每天洗澡”而被同屋的广东人狠狠嘲笑过,当时本人嗤之以鼻。我就算一个礼拜不洗澡咯吱窝也不会散发出孜然味,某些人能比么,哼。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我穿越之后又因为洗澡的问题被狠狠嘲笑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不够频繁,而是因为太频繁。 切,反正柴是我自己买的,水是我自己烧的,我洗澡也没碍着谁的事,谁见着不轻不重地问几句,我权当他们是在说鸟语。 老子的人生,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难住呢。 难住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还是没有解决淋浴的问题。 更深露重,我委委屈屈地蹲在浴桶里,只剩一颗头露在外面。 撷芳院已经打烊,整个沈家堡早已沉沉睡去,我在柴房里泡着澡,享受一天之中唯一属于凌铛的半个小时。 万籁俱寂,夏夜的空气里蕴着的独特草香透过木窗慢慢渗入房中,水汽氤氲弥漫,我看不清眼前,恍惚间仿佛置身于露天温泉一般。于是促狭地将手巾叠了叠,搭在头上。 不错,还挺带感的嘛!——所以说,保持乐观的先决条件是要有把泡面吃成满汉全席的强大yy能力。 夜风吹过,木窗轻响,我不甚在意。这个时间还在外头走,被巡夜的衙役逮着是要拿鞭子抽的。 一阵急促的抽气声,我再乐观也不能掩耳盗铃了,忙扒着桶沿迅速地转了一圈,想要瞧清楚柴房里究竟还有谁。 今晚是满月,即使柴房里没有点灯我也看得清,一个蒙面人站在窗子旁边,一手捂嘴,一手还搭着窗棂,双眼圆瞪,似乎被我吓着了。鉴于他的态度,我严肃考虑了一下装鬼的可能性——不是这么倒霉,我碰上劫财的还是劫色的了? 答案是幸运的两者皆否,蒙面人看着我深吸一口气,拉下面罩低声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撷芳院出了人命官司。”竟然是叶苏,那个赤脚郎中。 我瞅瞅水面,还成,头发都漂在水上,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吓了一跳。大晚上的,他一进屋子就看到木桶上摆了颗闭着眼睛的人头,长发仿佛底座一样堆积着……那场景不是不恐怖的。 等等,他是干嘛来的? 我看他一眼:“叶先生,撷芳院已经打烊了,咱这儿不留宿。” 叶苏眨眨眼,笑:“我知道,我晚上吃撑了出来溜达,被巡夜的守卫发现了,我躲不过,只好先钻进来避避,没想到撞上花魁沐浴。”又冲我眨眨眼睛,“一别数月,怎一直没见姑娘翻我的牌子啊?小生望穿秋水,不见伊人来……” 明显是不愿我知道,胡诌呢。我也懒得问他**,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他:“牌子太多,姑娘我按顺序的话,先生还得再等些时日了。”又冲他扬扬下巴,“先生什么时候走?”走字话音未落,我已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惨,泡的时间太长,水冷了。虽说现在还是夏天,但晚上也是凉得很,我再泡下去铁定生病。想到这是得个感冒都能致死的古代,我立即觉得手脚冰凉,肺里发痒,似乎马上就要咳出一口凌霄血。 叶苏侧耳听听:“还得再等一会。你先穿上衣服,我转过身,保证不偷看。” 我挑着眉看他一眼,真的? 叶苏失笑:“好像上次,是我比较君子一点?” 我想想也是,我把人家的把柄都抓住了,他竟然没有马上扑过来,应该是嫌我这块肉太硌牙。但为了防止他欲擒故纵,我还是又向桶里缩了缩,指挥他:“把放衣服的那个凳子往桶边推一推,你退后,对,再退后,然后转过身去,我不说好你不许回头。” 叶苏一一照做,背对着我耸耸肩:“真不知道你是相信我还是不信我了,柴房就这么点儿大,要是我真有心对你做什么,再退几步也是枉然。” 我哼哼:“奴家穿衣服动作太大,怕溅先生你一身水呢!”夏天衣服并不多,说话的功夫,我已经穿戴完毕,一边收拾一边叫他,“好了。你愿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先走了。” 叶苏转身,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张纸叠的方胜:“这是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我摸摸怀里,心里一突,面上仍笑道:“果然是,大概是你挪动的时候掉下来了,还我。” 叶苏反而当着我一层层展开,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叠了这么多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磨牙:“情书!”边说边几步抢到他跟前,劈手就要夺回来。 叶苏反应比我更快,他一手拦在我身前,一手拎着那张纸甩了甩。纸是又薄又脆的草纸,他又已经打开了一半,这么一甩,天大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我大惊,再次伸手要抢,可惜叶苏人高手长,他将那张纸举过头顶,我就只有跳脚的份了。我无可奈何,只得捏着他胳膊冷笑:“你就算打开又怎么样?柴房里没灯,这么暗,你能看到什么?” 叶苏低头看着我:“就算我现在看不到,我把这张纸带走,总会有灯火明亮的地方。就凭你这么在乎的样子,我相信这纸上的秘密一定不小。” 我轻哼一声:“你在威胁我?我一个没人要的娼妓,你威胁我?你难道没有一种神秘的直觉,预感到你的威胁会白费么?” 叶苏反问:“你认为我在威胁你?这纸上有什么,让你认为我可以威胁到你?” ……完了,说漏嘴了。我只得扒着他衣服,拼命去够那张纸,恶狠狠重申:“情书!” 叶苏又将手臂抻高了一些,我现在肯定这孙子是在逗我玩。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既然是情书,那就给我做个纪念!我长这么大,还没收过女孩子写给我的情书呢!大不了,明天我亲手写一封回信还给你。嗯,就写,多谢姑娘的厚爱,在下自觉配不上姑娘,希望姑娘能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这孙子欠抽,是欠抽? 我气得:“这是别人写给我的,你要是想要,我明天专门为你写一封,怎么样?” 叶苏抓着我的手拦着,故作为难地想了想:“哎呀,还是不好,你特地为我写的话,出于礼貌,我也要回你一封的。可是我从没写过,还得看看前辈如何行文。”说着又抖了抖那张纸,用拇指和小指推开纸面,仰头细读。 我咬着牙气笑:“装!你能看见才有鬼!” 叶苏缓缓读道:“高家二少高鹤,长兄管教甚严,偷窃家财百两,计划安置外宅……李岚,已定亲,不举……沈青楠,与长房妾室有染……”他低头看我,“你在记录撷芳院的嫖客?你要干什么?” 他真看得见?我愣愣地看着他,木然张口:“有鬼啊。救命啊。”这视力起码得是5.2的? 叶苏不理我打岔,看着我嘿嘿地笑:“你是想勒索他们?” 我眨眨眼睛:“我想写书不行啊?书名就叫做《娼妓回忆录》,专门记录嫖客们的人生百态,从而论证一个道理,就是在妓院寻求满足感的都是曾经受过伤的可怜人。他们心灵不能得到平静,只能转而寻求**上的刺激。娼妓虽然可怜,比她们更可怜的却是寻花问柳成瘾的嫖客,两群可怜的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相互温暖,希望能够得到心灵的平静……” 我边说边眯着眼睛一脸陶醉向往,实际是在偷看叶苏究竟有没有上当。 事实证明,不能藐视你的对手,否则必将受到加倍的藐视。叶苏似笑非笑地请教我:“姑娘既然这么说,在下就明白了,原来这后头标注的‘可’和‘不可’是指的可不可以被姑娘记录在册。那么这个‘危’字的标注是指什么呢?难道写话本也会有危险?什么危险呢,总不能是会被人恼羞成怒地灭口?还有后面这鬼画符似的东西怎么解释?暗号?” 暗号个头,那是阿拉伯数字,表示计划勒索的数额,没见识。 我咬着唇,半晌轻声道:“是啊,没错,我是打算在名单上选一个人勒索的。你要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送我去见官吗?那么请便。说句老实话,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但是我出不去。我听说,送去见官的犯人都要先打上二十大板,名曰杀威棒?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个解脱。”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敢奢望他同情我,我只希望他能够觉得,这一张破纸,还威胁不到我。 叶苏叹了口气,忽然将那张纸扔到了浴桶里,墨迹遇水,想当然晕得不成样子。他拍拍手笑道:“现在死无对证了。” 呃,这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叶苏退后一步,笑:“别看我,我不狎妓,也没有钱被你勒索,不过你要是信我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可以提供给你。” 哎?我依旧直愣愣地瞪着他,冷不防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叶苏低笑,提醒我:“头发,你的头发还没擦干。”他拽过一旁的干布巾搭在我头上,又解下外衣递给我,“披上,冻病了就麻烦了。” ……人物前后反差太大了?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来着?我抓着布巾挣扎着露出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叶苏不由笑:“我就那么不像好人?连解衣衣之都被拒绝,我很受伤的。” 我想想:“你既然这么说……为了让你不受伤,甚至得到心灵的慰藉,你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 叶苏双手捂住胸口,眼睛眨得好似小鹿斑比:“哎呀,登徒子!” 我喷笑,要不怎么说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呢。同一个天真无知的眼神,壮汉做了就让人想抽他,美男做了就只是可爱而已。我伸手接过他的衣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衣服上除了他的体温之外,还有一股好闻的皂角味,让人觉得十分清爽,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叶苏走到窗边席地而坐,撑着头看着我:“我说,我有一个不错的人选,此人家底雄厚,那个秘密又是实打实要人命的,所以他宁死也要守着这个秘密。只要你够狠够准,他就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信你?”你谁啊你? 叶苏想想:“确实是没什么理由,不过我在沈家堡待的时间比你长,走过的地方也比你广,知道的秘辛自然也要比你多。就算你不信我,也可以姑且一听,然后自己想办法证实。” 我想想,坐到他身边:“你说的这人是谁?” “沈家堡之所以叫沈家堡,是因为这里的百年望族沈家,这个相信你早就知道。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沈家现在的当家,沈庭。” “沈庭膝下子息不旺,一房妻妾中,也只有一名已故的妾室为他连续生养了三个孩子,其余人都无所出。可惜就只这三个孩子,最后能活的也只有一人而已,就是沈家的长子长孙,沈鸿。不过,沈鸿并不是沈庭亲生。——这事沈庭早已知道,他肯戴这顶大绿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能。若他不认,沈家其他各房就有理由逼他交出的当家的位置。” 叶苏轻轻地叹了口气:“姑娘,就算你再惊讶,也请不要这样使劲地抓着在下的把柄,会掉的。” 正文 6.对不起,其实我是卧底 我后知后觉地松手,又硬着头皮找场子:“切,你现在才说,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已经从一坨变成一条了! 叶苏无辜地看着我:“那我应该如何?姑娘出手迅如闪电,翩若蛟龙,在下十分害怕若是突然吓着姑娘,在下的把柄就真的落在姑娘手里了。” 我:…… 得,还是忍气吞声,这事没法跟他讨论:“不说这个,你是怎么知道,沈鸿并非沈庭亲生?” 叶苏摸摸鼻子:“也算是机缘巧合,幼时听到大人嚼舌根,后来大了,凑巧去过一次沈家,证明所言不虚。” 我瞪着他:“证据呢?”流言蜚语也拿来唬我,你当人家是吓大的? 他拍拍身上:“你觉得我会随身携带吗?就算有证据又怎样,你若敢给沈庭看,他就敢当着你面毁去。勒索这种事,证据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脑子和手段的。” 我怪叫:“靠,说到底就是你给了我一个不切实际的流言,然后让我用生命验证这条流言对还是不对?” 叶苏掏掏耳朵:“似乎说得难听了点啊……” “总之呢,沈鸿不是沈庭的种,这是绝对没有错的。沈庭也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付出可观的银两,这也是没有错的。姑娘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想,怎么能平安无事地拿到钱。” 我挑起一边眉毛看他:“没有可行性。首先,一个不行的男人是不会来逛窑子的,我跟他既然遇不上,又怎么勒索他?” 叶苏笑笑:“我可以为你带个话,你觉得,什么时间比较好?” 我眯着眼看他,这家伙突然这么热情,让我十分不放心:“我总得先计划一下,等我想好了再说。对了,怎么找你?” 叶苏掏出个哨子吹了几声,不一会听见窗外扑棱棱振翅声不断,他推开窗,一只棕色的小鸟停在他手上,他看着我,道:“伸手。” 我伸出右手,小家伙偏着头用绿豆眼睛看了我一会,乖乖跳到我食指上,还蹦了几下。 ……我勒个去,竟然卖萌。 我噘唇逗它,叶苏道:“哨子给你,这是我养的雀儿,要是找我,就用竹哨叫它,三长一短。” 小鸟腿部绑了个细竹筒,应该就是放纸条的地方了。叶苏又叮嘱:“纸条不能太长,当心累着它。” 我沉默一会,叫他:“叶苏?” 叶苏低头看我:“怎么?” 外头月光虽亮,却照不清他的双眼。我轻声道:“我们上次见面,你说你是铃医,是。” 叶苏应了一声,问我:“有何不妥?” 我笑笑:“当时我刚醒,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不对,你能为我解释一下么?比如,为什么在郎中替我看病时,旁边连个人都没有?我就算是个任人摸任人看的姐儿,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对也怪异了些。又比如,你对我乱摸的毛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正常人都不会是那个反应?太淡定了,除非他是牛郎。 叶苏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只是个过客,所以并未多想,现在回忆起来,你跟春红是认识的?你……知道我不是春红?” 一室无声,我听见耳膜随着心跳的节奏一胀一缩,手心渐渐汗湿,指尖却冰得吓人。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会怎么样?我会不会被泼狗血?还是会被直接打死? 只能希望帝哥不爱看电锯惊魂这样的恐怖片了。 良久,叶苏一笑:“是啊,我认识春红,与她算是有一段交情。然而撷芳院的人并不知道,只是以为我常来看病,与众人都是点头之交,所以你也无从得知。” 呀,阴沟里翻船了,竟然第一个打交道的人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他那一脸的疏离,我哪能猜出来他和“我”原本是认识的? 但是……我鄙视地看着他:“你就是春红宣称要等的男人?” “什么?”叶苏一愣,继而失笑,“不不,当然不是,春红的男人我并不认识。我到沈家堡时,她的心上人就已经离开了,我没见过那人。是我教春红识字,还给了她一本医书,想必你也见过。” 哦,就是那本鬼画符似的玩意:“你教她学医?” 叶苏摇摇头:“也是也不是。春红的心上人无力替她赎身,她又想为他守着贞洁,我这儿又正好有一本关于人体奇经八脉的邪书。——说它邪,是因为书中所涉的内容并不是治病救人,而是追求身体的欢愉,所以……” 哗,原来这就是金手指的由来,那我面前这人是谁?正版加藤鹰? 难怪这小妮子虽然有了心上人,还想霸着花魁的位子不放,原因不是她灵肉分离,而是是她全程用手,毫无压力啊! 我斜眼看着他,还是有疑问。 “你和春红是怎么认识的?既然关系匪浅,那么看到她一觉醒来就变了一个人,——虽然这转变也非我所愿,——但是难道你就能够坦然接受?”还说什么给我出主意,其实是想整死我? 叶苏沉默一会:“两年前……不,现在说的话,应该是将近三年了,我因为某些事情躲在撷芳院的屋顶,可巧底下正好是春红的住处,也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我听见春红以死相逼,还听见龟公和老鸨大声地咒骂她、打她,说她已非处子,就不要再提什么守贞之类的笑话,反正就算那人回来,也分不清她究竟有没有过。但是春红说,究竟有没有,她心里清楚,她不能骗他。” “我觉得很有趣,但是没有马上下去救她。” “你知道,就算是孬种也会有一时硬气的时候,所以当天我什么都没做就走了。可是这事儿就像是听一出戏没有听到结尾,好奇得我抓心挠肝的,所以我接连去了三天。三天后,春红还是没有松口。我怕再等下去真就打死她了,所以第三天夜里,我偷偷跑去问她,如果她还是要接客,只能守住最后一步的话,她能不能接受。” 我心底切了一声,恶趣味。 其实直接一把贞操锁就解决了嘛,进去的统统切片数年轮。 “当时我想,要是她说不能,我就转身走了。这世上没有尽如人意的事,我不帮这样贪心的人。春红考虑了一下,点头说,能。所以自那天起,我开始教她识字认穴。等她伤好了可以接客,她手上的功夫已经初具火候。” 我嘿笑一声,忍不住下流地联想:“所以我会摸你,完全是因为春红摸习惯了嘛。”顺便撇清自己,人家最清白纯洁了。 叶苏看着我,正色:“我们从未有过肌肤接触。” 我一愣,嘎,真的假的?周伯通和瑛姑因为学点穴连娃娃都点出来了,你们教学的内容这么香艳,还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骗鬼呢? 叶苏道:“书上有图,下有客,她完全不必拿我练手。况且你不觉得,我身上天然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噗!我哭笑不得,挑起一边眉毛重复:“凛然不可侵犯?”谁被我抓了两次鸟啊?……虽说这也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 叶苏摸摸鼻子:“她养伤养了二个月,我就教了她二个月。我只管教,学不学得会全看她自己。这小丫头让我另眼相看的,是她用半个月的时间将《千字文》生背了下来,如此,医书上有不认得的字自己去《千字文》里翻就好,我只需教她穴位。” “我不是个好先生,她却是个好学生,所以我教得十分顺手,两个月后,我功成身退,离开了沈家堡,直到半年前才回来,暂时做个铃医玩玩。” 半年前才回来?他刚刚还一脸真诚地说在沈家堡待的时间比我长!此等说谎如撒尿一般轻松的男子,我选择始终持怀疑态度。 不,男的撒尿还打个冷颤呢,他说谎连个哆嗦都不带的。 我撑着脑袋,问他:“你不想替你的好徒弟报仇?” 叶苏叹了口气:“她只是我萍水相逢,你也是我萍水相逢,我有什么立场杀了你?再说,是她一时激愤,绝食而死。……大概她已经等得绝望了。与其日日想着那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倒不如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 他道:“春红等的人,是沈家人。” “我不知那人究竟是谁,我只知道,是沈家无数的旁支之一。然而沈家就是沈家,是沈家堡的天,也自认是沈家堡的门面。沈家不会让一个在沈家堡艳名远播的姐儿跨进沈家的大门,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所以即使那人守诺回来,且相信春红一直为他守身如玉,赎她出去、待她如初,等待春红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成了那人的外宅,终生见不得光。只要正妻看她不顺眼,将她转手送人,也不需知会她的夫君。” 我也跟着黯然,这算是什么结局呢,几年的守候,只换来一个金丝鸟笼?重要的是,那人还记得春红吗?将近三年都没有出现,大概……已经忘了她了。 与其接受残酷的现实,倒不如抱着个美好的希望死去,骗自己说,那人还是记得她的,只是她福薄,没能等到那一天。 我长长叹气,叶苏仔细地看着我:“你是借尸还魂?”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不算是,我没有死,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我还没有死。我前一刻还好好地走着路,后一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刚醒来时,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我所生活的地方和这里截然不同,生活习惯也天差地别,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好在那边并没有牵挂我的人,即使我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为我落泪,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一段话说完,我险些咬了舌头,这是我说的?啊呀呀,要不谈话节目总是开在深夜呢,我们的坚强都是太阳能充电的,所以夜里人总是特别伤感。 叶苏沉默一会:“离奇古怪的事情,我也算是听过一些。我听说有人撞了头之后,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我以为你也是。但是这几个月看下来,我发现你所会的,春红并不会。一个人可以突然不记得所有事,却不会突然学会许多事,所以我想,大抵你的经历要更离奇一些。” 他想了想,伸手拿过一根手臂粗的木柴,用力握了一会再摊开,掌心里竟然只剩下片片木屑,我吓了一跳。他想干嘛?就算他是春红的师傅,可是春红也没这么使劲啊!他这是要直接千人斩啊? 他看着我:“我要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谁也不会因为一个窑姐儿的死投入太多关注和精力,所以,我不必费力去设什么圈套。” 我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和平年代待久了,忘了功夫还存在于荧幕之外了!这哪是安抚,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叶苏一笑:“别怕,我只是好管闲事罢了。让你去找沈家的麻烦,也是我确实没钱用来做善事。——唔,还有,我看沈庭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直觉得不太顺眼,所以想借你的手让他担惊受怕一阵。你别担心,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一根寒毛。” 我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睛认输:“小的在大侠面前哪敢说个不字儿,您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幸亏我没长那一根。 正文 7.勒索犯与苦主间亲密友好的交谈 宁妈妈拍拍我脸蛋,酷似吸血鬼的红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难得还有恩客记得你的手艺,还不吝说与别人知道。好好招待这位贵客,得了赏钱,让妈妈也高兴高兴。”瞧瞧,这才是合格的经纪人,就算敲诈对象是只母蚊子,也得要它每月的大姨妈作抽头。 我僵硬一笑:“自然少不了妈妈的好处。” 宁妈妈满意地挽着我,直接将我送到厢房门口,又轻轻推我一把:“还愣着干嘛,去啊!”目光之热切,好似我是巨额银行卡,一进去就能刷出钞票无限。 厢房里只有一人默然坐着,那人穿戴不俗,从五官中仍能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虽然现在也可以勉强归入美大叔的行列,然而他形容瘦削,面皮松弛,一抹忧色似乎已经牢牢镌刻在了眉间,下颌花白的胡须更显得他颓然。看他那一脸岁月留下的鞋印子,估计此人已年过半百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柔声笑道:“是沈家老爷,听讲您特地点了奴家的名字,叫奴家受宠若惊呢。” 沈庭抬眼看我,轻声:“关门。” 我依言转身关门,发现自己手指冰凉。 Lie tme那个白痴美剧教导我们,人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全身的血液会流到下肢,以保证随时能够迅速逃跑,所以人感到害怕时,双手会先冷下来。 我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手指,转身笑道:“老爷是头回来,咱们这儿的酒和小菜在杨柳巷是一绝,老爷先尝尝?”说着就走到桌边,提起酒壶,替他满上一杯。 沈庭看着我,丝毫没有举杯的意思。我跪坐在他身旁,也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半晌掩唇低笑:“老爷这么看着奴家,奴家要害羞了呢。”害羞个鬼,老子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沈庭沉默一会,低声道:“你约我来,并不是为了喝酒。” 我看着他双眼:“自然不是,奴家还想跟沈老爷聊聊天,说说心里话。比如……老爷和公子,似乎不怎么相像呢!”若不是叶苏提前和他交了底,他也不会这么屁颠屁颠赶来,既然大家都没有闲聊的兴致,我也就直奔主题了。 沈庭嘴角动了动,像是要吃人:“证据呢?” 我笑:“不需要证据。滴血认亲,足矣。” “沈家岂容你胡闹!”沈庭双目一瞪,俨然有些封建大家长的威严架势。 我却已经放开了手脚,入戏地轻拍胸口娇嗔道:“哎呀沈老爷,你吓死奴家了!——沈家又非只有老爷一房,这种谣言若是在沈家堡传开了,怕是各房都要向老爷讨一个说法?到时当堂滴血,老爷和公子的鲜血不能相容,啊呀呀,想起来就觉得尴尬!” 沈庭死死盯着我,右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只听金木相碰的一声闷响,桌上多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贱妇!竟用这等谣言污我的耳朵!你难道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谁?” 靠,这是在反威胁我?我盯着小刀轻笑:“自然是沈家堡首屈一指的沈老爷了。沈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凭您在此地的势力,就算现在把我杀了也没什么打紧。不过么……沈老爷还没听我的价码,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比打点官府那帮子黑心贼要贵呢?” 沈庭目光略有松动,我不由暗笑,还道沈家的当家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愣头青似的蠢物。真不知他这几十年的寿数是活在谁的身上! 我愈发的不慌,玩着帕子笑睨他:“就算是您看我这个小小的娼妓不顺眼,也不必亲自动手?脏了您的手可怎么得了!更何况……” 我话锋一转:“更何况老爷怎么也不想想,我一个姐儿,怎么出得了杨柳巷。给您送信的不是我,难道幕后的指使,就会是我了?”我遗憾地摇头,狠狠地鄙视他的智商,“之所以是我来同老爷谈,一是因为女人和男人谈事,总会是女人占便宜。二,是因为即使我被老爷您错手杀了,也总有人抢在老爷前头,把谣言散布得人尽皆知。” “其实,奴家要的并不多。一千五百两,相信在老爷眼里不过是一咬牙的事情,对不对?” 沈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面色犹疑。他还不算笨,还会担心我是要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 我故作高深地看着他:“老爷是选择现在花些银子,买个风平浪静呢,还是想要跟奴家赌一堵,究竟奴家说的是不是实话?——老爷选哪一种,奴家都会奉陪。只不过奴家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老爷却身家雄厚,不能妄动呀。” 沈庭缓缓吐字:“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沈家堡么?这一千五百两,就算我肯给,你当真有命可享么?” 我轻笑,竭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老爷说错了一件事,我一个人,是拿不到这一千五百两的。沈家盘踞多年,我们要勒索沈家的当家人,自然要万无一失才敢下手。不错,我得了我那份之后,会漏夜离开沈家堡,但是没见光的那几人却还留在这里。他们会一直等我的消息,若我平安,则天下太平。若我无辜枉死,不论事情已经过了多久,无论我的死看起来和沈老爷究竟有没有关系,他们都会走街串巷地,教给顽童们一个新的歌谣。” “所以,沈老爷最好还是祈祷我这祸害长命百岁,至少,要死在您的后头。” 沈庭气得,额上青筋似乎马上就要飙出血来。 真可惜,如果他是海绵宝宝,我就能看到这一胜景了。 我低头玩着帕子,自言自语:“哎呀,其实想想,我们要的太少了些。千两白银,又能当得起几年的开销?不过有句老话,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与其让沈老爷肉疼,从而铤而走险,不如就接着大户人家指头缝里漏下的那一点点油水,勉强温饱也就罢了。” 我抬头看他,柔和地:“我们并不贪心,希望沈老爷不要做出什么挑战我们耐心的举动,到时我们改了主意,狮子大开口也是可能的。” 沈庭面颊上的老肉轻轻颤抖,那情形,好似沙皮迎风流泪。半晌,他咬牙道:“给我三天时间。” 我一口答应:“可以,三天后,请准备二十两一张的银票,银票都要有富贵堂的花押,号码不能相连,银票上不能有任何记号。把银票包在油纸里,再裹上蓝布埋在南门向外十里的一棵柳树下。我们拿到银票后,会在南门附近的城墙上用红漆画一个圈,请老爷多注意些,别错过了,平白担心!”标准绑匪要求,我好歹也是恶补过TVB的人。 沈庭一一点头,又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敲诈我一回?” 我维持个蒙娜丽莎的微笑:“我又怎么知道,老爷不会杀了我灭口?做生意总有风险,老爷自己选择做,还是不做。” 沈庭沉默一会,终于颓然点头。 我笑笑,向他伸手道:“多谢沈老爷惠顾,不过我还答应了妈妈,要分她些赏钱的,相信沈老爷不会让我空手而归?” 沈庭从荷包里倒出点碎银子,按在我手上,起身离开。 我急忙敬业地上前扶住他胳膊,热络招呼:“哟,老爷这么快就走啦?再来呀?” 沈庭仿佛胳膊上沾了狗屎一样,面色很臭,宁妈妈见了,仿佛看到沈庭胳膊上沾了狗屎一样,面色更臭。 咦,比喻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勉强堆着笑送走了瘟神,扭头就虎着脸问我:“不是叫你小心伺候?得罪了沈家当家,咱们以后在沈家堡还怎么混下去?” 我摊开一把银子,嗤笑一声:“沈老爷身上功夫不怎么的,手也一样紧得很!就算是来尝鲜的小商户出手也未必比他小气。妈妈呀,这个恩客,咱们不要也罢。” 宁妈妈吓得,用手绢来扇我的嘴:“祖宗哟,知道你不接客了,也不用这么来咒我的生意?他沈家当家能来咱这小庙,别管出多少钱,我白让他玩都成!这叫招牌,动不动?” 我暗笑,是是,你当然白让他玩了,要是遇到美男,你倒贴钱都成。 我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行了妈妈,他都这么大了,老来疯图个新鲜罢了,还真能指望他端着沈家当家的名号天天来咱这私娼买笑?不过一次的买卖,妈妈您得失心别那么重!”说完就自顾上,把门锁上。 宁妈妈在梯口跳着脚骂:“死妮子快把房间空出来!飞絮待会说不定还有客呢!” 我不耐烦地吼回去:“更衣而已!” 一转身,便见叶苏抱着手特得瑟地笑:“更衣?那么在下就要大饱眼福了?” 我瞪他一眼:“我的部分完成了,取钱的事儿全赖大侠身手,万望大侠给小女子多少留些辛苦钱!”其实他私吞了我也没办法,谁叫他厉害? 叶苏失笑:“我不会要这笔钱,沈庭吃瘪,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怎么不多要些?想当年他最宠的如夫人,半年的月银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两。”他不知道我的定价,其实我也只有个浮动价格而已,最终的价钱,在看到沈庭的那一刻才堪堪落锤。 我瞥他一眼:“你也会说当年。”男人啊,就是对穿衣吃饭花钱这类的琐事不甚上心,凭我多年的攒钱经验,这里的物价早被我摸得清清楚楚,比我摸男人还靠谱。 “沈庭的衣服质地不错,款式和花样也是今年流行的,但领口跟脖子相接那一线已经微微有些泛黄,这说明啥?说明他老人家衣服不多,要经常换着穿,洗的次数多了,新衣才上身两个月就已经不行了。还有他的荷包,缎面都已经磨的起毛。我当时看着奇怪,他一个堂堂当家的,竟然如此克扣自己,是吝啬还是沈家确实不行了,我说不太清楚。不过刚刚听你一说,我大胆猜测一下,沈家现在只是表面风光罢了,内里东拆西借,不知局促成什么样。” 一大家子里勾心斗角,其中的猫腻又怎么会少得了。下面凭着蝇营狗苟的手段,小日子说不定还能舒舒服服地过下去,当家的又能怎么办?真把自己家里的东西一包,拿去当铺卖了?量他也没这个脸。 更何况看沈庭的智商,估计在家里也是个被人骗的主儿。 我说:“人不能太贪心,一千五百两已经不错,再多了他肉疼,真要杀人灭口就麻烦了。” 叶苏愣了愣,笑道:“凭一件衣服就能看出来沈家衰败,你也是个人才。” 我点头:“这个自然。到时拿了钱,还得麻烦你一路护送我和我的小姐妹登船。我看沈庭满眼戾气,不像是会甘心认栽的主儿。” 叶苏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可能我不能亲来,若是定下了再给你消息。正好我在沈家堡的事也了了,让你们搭个顺风船,倒比雇别的船要省心。” 我瞪大眼睛:“船?你有船?”哗,我面前这人是个船长? 叶苏耸耸肩:“不算是我的,但我有指挥权。” 有船就行!我想象着乘风破浪的豪气,不由笑得咧开嘴,意淫半天才想起来挥手撵他:“时间不早了,你要是没什么时就先走?我还要换衣服,别被飞絮堵在房里,那就尴尬了。” 叶苏嗐了一声,摸着下巴笑:“这话,似乎是典型奸夫淫妇的戏码?” 我上前推他:“走走走,窗子开着,下头没人,客官慢走,奴家不送!” 叶苏被我推到窗前,转身伸手扒住窗框,低头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 叶苏一乐:“本想说今天见着姑娘,没被捏着把柄,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倒是省了。” “哈?”我急忙松手,叶苏极帅气地倒仰着翻出去,小腰条那叫一个舒展凌厉,瞬间便隐入了夜色之中。 我目送他消失,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他要是也出来卖,我先买他五十两的。 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不管了,我低头对着右手怨念:你以为你是墨子剑法,奉行快帅酷?怎么没见着你对别人这么精准有力啊?难道你也是颜控? ……诶,我为什么又用了“也”呢? 正文 8.惊才绝艳高衙内 叶苏走后第二天,那只会卖萌的小鸟便带来了叶苏的消息。 叶苏说:收拾好东西,后日带着你的姐妹跟我私奔。穿上见沈庭时的那套衣服,有人替我翻你的牌子时,不要吃惊。 ……这简直就是“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赶着马车来”的古代不靠谱臭流氓版嘛! 好,有人帮忙,咱也不能太挑挑拣拣。我就着油灯的火苗烧了纸条,偷偷问飞絮:“准备好离开沈家堡了么?” 飞絮瞪大眼睛:“姐姐可是有什么打算了?” 不是打算,是立即要拍屁股走人了。我笑着点头:“就在后日,仔细收拾一下,只带银子和贵重的小件东西,衣服什么的就不要了。” 因我说得轻描淡写,飞絮还以为我在耍她,再三地保证她才信了,而后便呜呜呜地哭个不停,又抹着眼泪说要同大家一一道别。吓得我赶紧扯住她,把前因后果简略说了,又郑重吓唬她说,这事弄不好就把命都交代了,咱们只能偷偷走,道别什么的,心灵上远距离无线电一下就好了,咱们重在情意。 结果这孩子被我吓哭了。 唉,家长难当啊!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还债还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有人突然对我说,我帮你还清欠款了哦,不过是靠绑架小孩换的钱!……我也会暴走的。 然而基于对我的盲目崇拜,飞絮小朋友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收拾好了细软,与我一起期待两日后的私奔。 两日后,我破天荒地悉心打扮,和飞絮相携下。 宁妈妈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掐着腰笑道:“哟,咱家的春红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啊?” 我妖妖饶饶地一步三扭,挑着帕子掩唇笑道:“这不是想着沈大当家光顾我生意的事儿,这么几天里应该传得差不多了么!我今天好好穿戴穿戴,说不定就能撞上慕名而来的冤大头呢。”说完正好走到宁妈妈身边,我伸手,暧昧地抚过她肩头,“我若是咸鱼翻身,又怎么会少了妈妈那份?” 宁妈妈被我摸得一哆嗦,迅速侧身闪开,嫌恶地甩着帕子:“你愿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我又不吃亏!” 我弯着眼睛笑:“妈妈真是个通透人!” 飞絮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和旁人对视。不过她本来就是内向害羞的性子,倒也不显得有多古怪。 当杨柳巷的大红灯笼一串串点亮时,撷芳院开门了。 撷芳院卸下的门板刚刚放到一边,便有一个穿着亮闪闪绸缎衣裳的壮汉一头撞了进来,右手两粒铁胆转得虎虎生风,一腿支着一腿抖着,吊儿郎当地大声问:“前几日沈家当家指名点的那位姐儿在哪?” 嚯,我这嘴巴是开过光的?说有客就有客?不过这人打扮得太跳脱了些,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叶苏找来的“朋友”,看他粉褂子嫩绿裤子的高雅配色,说他是高衙内我倒信。 我连忙躲到飞絮身后,用团扇遮着脸:“帮我挡着些!” 飞絮闻言,立即挺胸抬头。 扮相不俗的高衙内经龟公指点,溜溜达达地踱到我跟前,斜眼瞅着飞絮问:“你是那个手上功夫很厉害的姐儿?” 飞絮小声道:“相公说的是春红姐姐?她今日病了,怕过人,在上躺着呢。” 高衙内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话不过是你们唬人的把戏!今儿大爷我还就杠上你们了!你们不把春红交出来,我就赖着不走!” 日,说得我像欠他钱似的! 另外,这么快就杠上了?您这脾气也起得太轻易了点? 其实他根本不必找我嘛,看他玩铁胆玩得那么溜,玩自己的宝贝自然是同理可证,大不了他再学学怎么玩扇子,棍和球就都齐活了。 高衙内左瞅右瞅,点着我问:“你谁啊你?躲她后头干嘛?” 我遮着脸笑:“相公可别为难奴家,奴家只是走走过场罢了,这才显得咱撷芳院姐儿多不是?”我就一群众演员,你想怎么着! 高衙内一乐,露出一排大黄牙:“小妮子长得挺俊,要不就你,我将就一下!” ……你什么审美眼光啊!没看见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环肥燕瘦,还来找我的麻烦? 我只得再次祭出血亮的大姨妈,一脸为难:“相公要是别的日子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可奴家今天的确是身上不方便,站这儿不过是应个景,能看不能吃的!” 高衙内仿佛没听见,抓着我手腕陶醉地抽着鼻子:“好香,小美人儿,你身上用的什么香?”边说边凑近我颈边,鼻子里呼出的阵阵热气喷在我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我嫌恶地别着脖子,尽量离他远些。 找死!我不由握紧了团扇,寻思着是用扇子柄戳他鼻孔呢,还是整个扇子拍他脸上。……或者,在他转身时爆他菊花? 还是鼻孔,爆菊花是个熟练活,咱从来没练过,捅不进去就尴尬了。 冷不丁,衙内在我耳边轻声道:“姑娘,你握着在下的把柄了。” 我一惊,下意识地双手一松,团扇砰地掉在地上。 吓我?我两只手都不得闲,哪有功夫抓他把柄! 再一转念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叶苏用这句话来对暗号。 也是,我们见面三次,他次次都要说这句话,用这个来做接头暗号确实具有很强的辨识性。只希望衙内大人心灵纯洁,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中潜藏的邪恶。 高衙内抽着鼻子离开我耳边,仍与我拉拉扯扯,不耐道:“你这娘儿们怎么这么墨迹,是怕大爷给不起钱么?今天你不陪也得陪!”说着就要扯着我上。 我忙拉住飞絮,向她偷偷眨眼,口中似模似样地欲迎还拒:“相公,人家真的不行……” 别看衙内大人当不了偶像派,但绝对可以跻身实力派的行列,他竖着眉毛咋咋呼呼:“有什么不行!老子说行就行!”又一把抓过飞絮,冲我吹胡子瞪眼,“你离不开你的小姐妹,行啊!两个一起陪我!” 说着就一手扯着一个,几乎是拎着我们上了梯。 围观的姐儿们窃窃私语,脸上惊疑不定,都仰着脸看着我们,有一人还悄悄比着宁妈妈的房间,以眼神询问我是否要请宁妈妈救驾。我冲众人做了个鬼脸。 这下子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衙内把我和飞絮拖进房间,一脚踹上门,站直了身子向我拱手笑道:“姑娘幸会,在下封长海,我受叶老大的嘱托,来接二位姑娘了。” 我笑着向他福了福:“有劳封大哥费心。”又示意飞絮准备一下,咱们走着。 实际我对叶苏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赖,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来一招“待船到江心,再问你是吃板刀面还是馄饨”的把戏。所以嘱咐飞絮,包袱里只装两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碎银子,小额的银票贴身揣着,大面值的则是缝在足衣里,再紧紧地绑在脚踝上。——幸亏我们都不是汗脚。 时间紧迫,我们来不及换掉这一身显眼的皮,只得在外头罩上了件暗色的深衣,匆匆挎上包裹便算是准备妥当。封长海点点头,冲我们一拱手:“得罪了。”而后一手夹着一个,飞身冲出窗子。 靠!这可是十多米高的二啊!三个人啊!就靠着一个人的两条腿落地!你知道加速度得是多少,冲量得是多少?当老子的大学物理白背的? 还好前头渐渐上客,语笑喧哗之中,我们那两声如同猫踩着尾巴的惊叫竟没引起任何反应。三人偷偷翻墙落地,便见小巷子里一顶木质的马车安静地停着。 封长海示意我们钻进去,自己拎起件长衣往身上一裹,高衙内瞬间变成了普通的车把式。车把式大哥冲我们点点头:“车里备着两件男装,仓促准备,恐怕不太合身。姑娘先凑合穿着,我们混出了城再说!” 我又谢过他一回,咬咬牙塞给他两张十两的银票:“多谢大哥费心,要是出城门时还要大哥使钱,我们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我也不知究竟要使多少银子才好,大哥且先拿着,省得到了城门再慌乱。”说是给城管的,其实这时候出城门,塞多了钱反而显得心虚,我这二十两终归是要落到他的口袋里的,这么说只是为了我俩面子上都好看。 高衙内十分满意我如此识时务,笑道:“姑娘玲珑剔透,难怪叶老大特特嘱咐我不可慢待了姑娘。” 我嗤之以鼻,丫那是怕我给你小鞋穿。 话不多说,我关门点亮了车里的小灯笼,凑着头和飞絮研究,怎么换装才能不造成“格拉格拉咚唉哟!”的音效。 出城并没遇上什么大的阻碍,马车直接驶到码头停下,不知是否是因为淡季,码头上只有几艘小舢板停着,江心倒是有一艘大船。月光下,只看得见那庞然大物的剪影沉默地矗立。 封长海帮着我们上了舢板,划离岸边后面向大船,含着手指吹出一连串口哨。过了一会,那大船上也有人回应,两边仿佛百鸟朝凤似的对叫良久。 我嘿笑着没话找话:“大哥这报信的方式倒是高级。” 封长海得意一笑:“这是咱们独创的联系方式,除了自己人,谁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我附和着笑了一声,心说,不会就是你们的后代混不下去跑去山里当了麻匪! 这事儿不能细想,一想就深了。 封长海划船是一把好手,说话间已经将小船并到大船船帮处,起身搓着嘴唇又是一声,一卷绳梯应声抛下。封长海拽着梯子冲我们歉然一笑:“委屈姑娘了。” 我笑着同他客气几句,示意飞絮先上,我随后,封长海坠在后头替我们压秤。 绳梯晃得我想吐,想老子当年以二十四岁高龄参加大学军训的时候,为啥没把爬绳子那项好好练练呢?光去琢磨那什么什么管子像跳啥啥舞的道具了。 就这么一溜号的功夫,抬头看飞絮已经爬上甲板,我忙叫她:“飞絮,拉我一把!” 一个大汉探身看了看,伸手一把拽着我拖上甲板,好像我是被网上来的死鱼。 我揉着手腕呲牙咧嘴,视线略微一轮,忙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尽量笑得纯良无害:“各位大哥,晚上好呀?”呸,哪来的这么一股浓浓的烟花气? 甲板上站着十来个黑衣人,若不是没有墨镜,我还以为我又穿越了。 帝哥,黑客帝国什么的,是不是太凶残了些?我不会用裤裆挡子弹啊! 正文 9.铁血爷们狮子王 封长海在我身后跳上甲板,发出沉闷的一声“咚”,我可怜的小心肝也跟着颤了一下,求助似的转头看他。 封长海搔搔后脑勺,笑道:“姑娘莫慌,这位,”他指着打头的那个黑客,“是咱们的船老大,廖狮,狮子的狮。——廖大,这两位姑娘是叶老大的小朋友,您别吓着她们,叶老大怪罪下来,咱可担待不起。”咦,说的怎么这么暧昧。 暧昧也顾不得了,看这位狮子王的表情,他要是能放过我们,说我是叶苏的二三四奶我都认。 我将吓傻了的飞絮拽到身后,强打精神笑道:“麻烦诸位了,我和妹妹只是想搭个顺风船,并无意插手旁的事。”废话,插手的结果必然是被灭口。 廖狮皱皱眉头,冲身后摆摆手,众位黑衣人立即四散开来,各守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岸上的动静。 乖乖,老子又穿越到加勒比海了? 诶,最近为什么总这么喜欢加“又”呢? 杰克•廖船长双脚跨立,背着手,鹰隼似的眼神落在我和飞絮手上一会,又盯着封长海不放。封长海收到眼风,乖觉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做出副恭谨的样子。狮子王挑着眉毛轻声:“叶苏哪拐来的两位姐儿?咱们用心做事,他却去寻花问柳?”头上悬浮着四字心声:老子不爽。 大哥,抱怨之前瞅瞅您俩的长相差距好么,就凭您的硬件和显卡,您活该羡慕嫉妒恨,魔术师到终生。 至于他叫破我和飞絮的身份,我倒是不惊讶,这么晚还跟着个大男人乱跑,在沈家堡这样闭塞封建的地方,我和飞絮的身份如同在脸上刺了“娼妓”这两个字一样明显。 封长海低声赔笑:“廖大可千万别这么说,咱虽然不知道详情,可是叶老大的为人您应该是清楚的,他说叫咱带着,咱带着就是了。左右不过是多两双筷子、一间房的事儿。” 廖狮轻哼一声:“你这混小子,又懂什么是方便、什么是麻烦?咱们这趟不是游山玩水来的,叶苏他叫两个外人上船,就是不妥当!” 廖狮的声线虽是压低了,可音量却半点不见小,仍旧清清楚楚传到我耳朵里,丫是故意挤兑我走呢。 我权当没听见,两眼望天。 指望我很有骨气地说“如此就不打扰了”?抱歉,我要是有那个骨气,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卖血还债营养不良而死了,老子最大的原则就是没原则。 封长海低声解释:“其实也不算外人,听叶老大说,她们是因为得罪了沈庭,才不得不走的。”说完似乎又怕廖狮再说,淡淡补充道,“廖大,您信不过我,您还信不过叶老大?他什么时候做过意气用事的事?” 他这样说,我反倒后背发毛了。 他什么时候做过意气用事的事?他教唆我勒索沈庭,算不算意气用事? 封长海知道我们是因为沈庭而待不下去,自然也是知道勒索的事的,然而他还是说,叶苏从未做过意气用事的事。 那么,叶苏是事先计划好的? 看这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沈家不会小家子气到为了一千多两而追杀一船人? 他们当然可以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封长海在说到沈庭时那句“不算外人”,让我不得不想多。 这种感觉,就如同放屁崩出屎一样尴尬。——哎,我对你竟然不是个屁?哦,原来我还是屁,但是……哎?我身后怎么还跟着一坨?喂,那不是我本意啊! 廖狮沉默一会,冷哼一声:“你也别净拿叶苏压我。当初咱们就说好了的,岸上的事,他说了算,船上的事,我说了算。你也是走船的,自然知道逢大事船上不载女人的规矩。我廖狮眼皮子浅,如今这船上的事,于我来说已经算是大事。这两个女人,恕我不能留。” 说着冲我招手:“姑娘,你过来。” 我望天,狮子大叔,我可不可以装作没看见? 我磨磨蹭蹭地挪到他面前,谄笑:“廖叔万福。” 廖狮点点头:“两位姑娘与我素昧平生,若是平常时候,带姑娘一程本不算什么大事,但现下我们尚且自顾不暇,不敢拉着姑娘一起。这是几两碎银,待会我叫长海送两位姑娘上码头,你二位再搭别的船。” 我眨眨眼睛,装小鹿斑比:“廖叔大概没注意,现在码头上除了咱这船,就只有几艘小舢板靠着了。您现在赶我们姐俩下去,没等我们找着别的船就已经被沈家人抓住。以沈庭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您这不是叫我们换船,是要了我们的命啊!”怎么可能没注意,当这些望风的黑客是乐高玩具?这家伙就是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在眼里。 廖狮淡淡道:“这个姑娘倒不必担心,沈家现在自顾不暇,不管两位姑娘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沈庭,恐怕他已经无力深究了。” 咦,他说什么呢?太偏离剧本设定了,考验我的临场发挥能力? 我苦笑一声:“廖叔知道我们身份,我们现今还没有那一纸文书,进不得城、陌生的船家也不会轻易载了我们。您说沈庭无暇顾及我们,可是我们知道的事情,会令沈庭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会一直将我们视作心尖上的一根刺,再加上我们这扎眼的身份……可怜我们姐妹俩逃出了窑子,却差在搭船这一口气上,唉……” 我长叹一声,偷看他表情。 子曰,大叔爱萝莉。要是这番话由飞絮来说,估计效果更好。但凡事不能强求,希望这位狮子王吃这一套。 廖狮犹豫一下,平板道:“老实说,两位姑娘的死活,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身为船老大,自然要先考虑自家兄弟的安危,不能因为一时恻隐,害了兄弟的性命。” 嘎,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老子是哥斯拉么?收留我是会沉船还是会得黑死病?你个猥琐大叔,敬酒不吃吃罚酒是? 我欺上一步,负手冷笑:“廖老大说得不错,陌生人的生死,总不及自家亲友的安危重要。那么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老大若是不收留我们,咱们为了保命,只好上了岸便直奔沈家,将您这一干兄弟的相貌都抖落给沈家知道!左右我们勒索的银子还没拿到手,阵前倒戈还算有点诚意和理由。就算沈家不饶我们性命,能拉上一船人垫背也是好的。” 廖狮抬抬眼皮,波澜不惊地:“姑娘知道什么,在下倒是很好奇。” 我暧昧一笑:“知道什么,总不能现在说给您听,让您防备了去。再说,廖老大怎么知道,叶苏究竟曾对我说过多少你们的事情?也许不多,也许不少,但奴家眼皮子浅,觉得凭我所知,足以令您以后不能在黑河上行走。关于这个,奴家倒是不太清楚呢,如果廖老大不能走船,不知还能不能被人称作廖大?——不过您放心,奴家不是什么高贵的人,很容易收买。只要您答应载我们一程,我便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您看如何?” 廖狮抬眼看我,眼中精光益盛,嘴角微微抽动:“或者,我现在就要了姑娘的性命?” 妈呀,怎么就开始喊打喊杀的了?男人,真是太粗鲁了! 难道我这奇葩一般的精神上的处女**上的□,今天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阴沟里翻船了? 去,祸害遗万年,大叔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笑:“您赶我下船,叶苏那里尚还能勉强交待。您要是现在就杀了我,就不怕和叶苏彻底撕破了脸?我在您这是一文不值,可是在他眼里,我并不只是个娼妓。”起码是个惯于抓他把柄的娼妓。 廖狮挑眉不语,半晌冷声道:“叶苏和我约定,若是辰时末他还不能上船,我就径自开船走人。如果我是你,现在就闭上嘴巴,一心期盼叶苏能够及时赶回来,保你性命。” 我轻舒一口气,看来我和飞絮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就是有效期短了点,时效堪比麦当劳薯条。 我强笑着福了福,转身走回瑟瑟发抖的飞絮身边,抱着她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飞絮咯咯咬着牙,看看天色:“大概辰时正。” 我暗暗叹气,内心默默祈祷: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叶苏,拜托你赶紧回来! 叶苏,叶公子,叶少爷,叶老爷,叶上帝…… 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唿哨,我精神一振,连忙看向封长海,又看看那个杀千刀的廖狮,两人对视一眼,廖狮也和着打起唿哨,而后示意某名黑客放下绳梯。 事关本人生死,我也急切地走到船边探头去看,只见一道黑影仿佛忍者一般,抓着绳梯几个纵跃,帅气地跪落在甲板上,而后缓缓起身,露出一张俊脸,正是叶苏那厮。 岸上隐约传来几声惊惶的尖叫,似乎有人追来,却又不知因为什么乱作一团。 我才顾不上管这些,如果我的泪腺不是这么迟钝的话,现在我已经泪流满面:万能的救世主啊,老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我忍不住迎上去:“叶苏!”叫过一声,却不知下面该接些什么话了。多谢你救命之恩?或者,混蛋,你这什么倒霉队友? 叶苏仿佛瞬间有了知人心声的能力,体贴地替我省了尴尬的重逢宣言。他展颜一笑,直接伸手把我搂进他怀里,高声:“开船!” 身后顿时一片口哨声。 得,我这姘头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叶大侠,你姘头我快被吓死了,这一抱又是为哪般啊?”美男计?老子不……呃,还是很稀罕的。 叶苏在我耳边低低地笑:“难道要我的姘头你当众抓我把柄?太有伤风化了。” 我下意识地松手,果然,又抓上了。 正文 10.和姘头联络一下感情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沈家有人追了上来,火气似乎还不小。飞矢硫磺交相辉映,沈家堡码头仿佛提前过新年了一般热闹。叶苏表示无暇照顾我们,让我们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去。 当然,原话并非如此,而我充分理解领导精神,配合地拉着飞絮躲进叶苏指定的舱室,锁紧房门,假装没人。 到后半夜时,才听到外面声音渐止,叶苏过来敲门,疲惫地通知我们:“姑娘,已经没事了,放心睡。” 然后他就走了。 然后就空行换段第二天天亮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这种略带遗憾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咳,是你们误会了,真的。 饶是前一天东奔西跑又提心吊胆了半个晚上,我那抖M的生物钟在一大清早就把我叫了起来。小船舱里没有窗户,江上清晨又是一片薄雾,闷得我脸上起了一层水珠,保湿效果绝对比八杯水四倍蚕丝啥的要好得多。 呀呀个呸的,老子还能被黑水的晨尿憋死?出屋! 晨风荡漾地吹啊吹,一轮朝阳红胜火,黑水被映照得仿佛来了大姨妈一样娇艳欲滴。甲板上除了我之外,只有我昨晚才认下的姘头一名,正威风凛凛地掌着舵。微红的阳光穿过他的小细腰,细致地勾勒他的宽肩长腿,我感觉我的鼻子也要来大姨妈了。 叶苏仿佛感应到脖子后头的火辣目光,回眸一笑百媚生:“早啊,我的姘头!” 我皱皱鼻子,咧着嘴回应:“早,姘头。”说完自己先受不了,轻咳一声走到他身边,难得拘谨地,“我叫凌铛,本名。” “凌铛?”叶苏偏着脑袋眨眨眼,笑,“好名字,叫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后我想起姑娘时,就会有新的联想了。” 嘎,之前的联想是什么?天上地下八荒**唯我独尊抓鸡龙爪手么? 叶苏也学着我轻咳一声,绅士地微微躬身,眼里带着笑:“幸会,我叫叶苏,也是本名。” 我和他对视一眼,绷不住咧嘴大笑。 多稀奇,我和他见面四次,我握了他把柄四次,他现在才知道我的名字。 老子绝对是一朵奇葩,我面前这位美男也不是啥正经玩意。 我止了笑,想起昨天的虚惊一场,不由记恨地斜眼看他:“大爷您是时候解释一下昨晚那场混乱的原因了?我听说,您可是从来不做什么意气用事的事。” 叶苏愣了愣,继而苦笑:“就知道躲不过。”又看着我,“准备听一个老套的故事了么?” 我偏着头想了想:“要是能配着早餐听的话,我就不介意。” 叶苏失笑,抛给我一个纸包:“肉包子,趁热吃。” 孔老二说,食色性也。人生两大**都已经满足,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美得冒泡,表情绝对变得十分狗腿:“您老讲到地老天荒我都洗耳恭听。” 叶苏一笑,眉间却隐隐有一丝落寞:“没那么长,一个人的一辈子,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说清。” “沈庭,算是我的远房舅舅。” 啥?!感情这是甥舅俩闹着玩呢?有这么闹的么?还是他想侵吞沈家资产?呸,一个空架子,他拿来有什么用处?或者是两人相爱相杀我扶植你上位你杀了我以全名节的狗血戏码?……咳,还是听他说完,这位爷应该不会道德败坏到监守自盗的程度,也应该不会无聊到只是和家里人玩个游戏。 如果真的是,我怕我会忍不住掐死他。 或者以我一贯的作风,可能出手的角度会略微有所偏差,转而掐死他命根子。 ……冷静,冷静。 吃包子。 “我娘是沈家的一枝旁支的庶出,这样的身份,在沈家的待遇甚至不如长房受宠的大丫鬟。我娘为沈庭所知,还是因为她跟我爹私下成了亲。” “我娘幼年失怙,没有双亲可以禀报,我爹又是色目人,并不知道汉家的繁冗婚俗,以为两人拜了天地就算是正式结成了夫妻。所以两人只是简简单单地搬出去,住在了一处。这在沈庭眼里,我娘简直就是伤风败俗的贱妇。他哪忍受得了别人这样给沈家的金字招牌抹黑?所以他趁我爹走船,把我娘硬绑去祠堂罚跪,说是要给沈家列祖列宗一个交代,还扬言要将我娘浸猪笼沉塘。我娘当时已经身怀六甲,又累又吓之下,难免动了胎气。等我爹回来,带着兄弟将她从沈家生抢到船上时,我娘已经不行了。她在船上生下了我,还没等到下船,就……” 他垂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沈庭让我爹半生孤寂,我就还他后世凄苦,自此以后,沈家不复存在了。” 我险些被噎着,忙喷着包子渣问:“区区一千五百两就有这种效力?”对不起,我不该在早餐时就点播这么爱恨情仇的戏码的。让我一边吃包子一边表演同情的眼神,且不说对我演技的残酷考验,这种组合本来就是不靠谱的? 我低头看看被我咬成个新月的包子,琢磨着究竟是大口吃了还是先包起来。 叶苏短促一笑:“当然不是。昨晚不是替你去取勒索金?沈庭那样小家子气的人,一定不会乖乖地准备好银票,反而会倒打一耙,诬陷我是什么江洋大盗,埋伏下大批人手生擒我。不过没关系,他此举正中我下怀。你知他为什么选在昨晚交钱?因为自昨晚起,他手上才会有大笔现款。” “沈家苟延残喘这么些年,全靠木材生意惨淡维持。昨天,是山上木材交付的日子。交付当日,木材商依合同付给他四成的款额,余下的将在货物运抵下游港口时补齐。然而若是沈家的木材在运送过程中出现任何差错,沈家需赔偿补齐损失。若是沈家没有任何木材可以交给卖家,便要成倍补偿木材商的损失,根据合同规定……是三倍的全款。这笔款子,可就不止一千两这么简单了。据我估计,沈家需卖掉名下五成以上的田地,才能够勉强付清欠款。如果算上仓促抛卖地价走低、树倒猢狲散种种人为因素,恐怕要到七成才够。” 我眨眨眼睛:“懂了,沈家的情形危如累卵,而你所做的,就是再狠狠地推上一把。”多米诺骨牌一样。我面前这位爷狠就狠在,丫并没有一把火把木头给烧了,而是带到下游去卖。这种嚣张的行为除了说明他在下游港口有人罩着之外,还说明此人非常环保,珍惜我们的地球,绝不浪费分毫资源。 叶苏看着我,挑起一边眉毛:“你好像在腹诽我什么?” 我清清嗓子,一边吃包子一边信口胡咧:“哪里是腹诽,我在默默表达对公子你的仰慕之情。公子你爱恨分明,文成武德,心思缜密,尧舜禹……咳咳,如今你大仇得报,令堂泉下有知,也可含笑了。”好险,差点说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样的官话。 可见一心不能二用,即使是拍马屁也得拍得专心致志才不会出错。 叶苏喷笑,一双漂亮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扇子,我目眩神迷,痴痴呆呆地看着他,帅哥啊帅哥,不趁机多看看就亏了。 “难得有姑娘听了我的身世没有堆出一脸母爱,表达恨不得把我当儿子疼的意思。”他玩味地勾起一边唇角,俏皮地向我眨眼。 我嗤了一声,不屑:“当老妈有啥好的?还是姘头这个身份比较适合我。”人家还这么年轻,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么? 叶苏大笑,笑过之后问我:“你那里的姑娘,都是如你一般的真性情么?” 看他表情,我敢肯定他想说的不是“性”,而是“色”。 色情又怎么样?人生苦短,老娘要是连嘴上的一点便宜都不好意思占,就真的连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 我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老老实实答他:“我这么极品的姑娘,放哪都是一朵奇葩,曲高和寡。我们那的男人也是喜欢解语花一般的漂亮妹妹的,顶不济也要温柔贤淑,或者可爱善良。像我这样嘴巴厉害又不给男人表现机会的死男人婆,没人欣赏。”高处不胜寒啊!寂寞啊!独孤求败啊! 叶苏微微惊讶:“真的?不会是你……”一双眼睛上下看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斜眼看他:“老娘跟春红长得有九分相似,虽然不是漂亮姑娘,但肯定也不是困难户。”呸,老娘好好打扮一番,回头率也是杠杠的!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有男子向你表达爱慕之情,也许只是姑娘你养在深闺人未识。” 我看他一眼,慢慢开口:“我从小替我那不靠谱的躲债爹务工还债,还真不知道被养在深闺的滋味。——我说,你都是我姘头了,就不必这么礼貌地给我没人要找理由了?要是没有这点脸皮和自知之明,我哪能开开心心地活到现在?” 其实老子也不是没男人的,只是我的男人通通活在我的D盘E盘F盘和移动硬盘的隐藏文件夹里,想他们的时候就翻翻牌子。时时常更新,不敢负后宫。 咦,这样一说,我好像还真的挺色情的。 ============我是晚间补完的分割线=================== 叶苏被我噎得够呛,半晌才缓过劲来,促狭地笑:“你都是我的姘头了,我不抬高你些,难道要昭告天下,说我捡了个没人要的便宜货?太丢脸了。” 我瞅着他哼哼:“大爷,本货物一旦带出店外,恕不退换的。谁叫您买东西时没货比三家?现在抱怨买了便宜货,晚了!” 叶苏估计是被我侧漏的王霸之气镇住了,他呆了呆,又搓着下巴给自己找场子:“其实习惯了,也还……挺可爱的。”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挺带感的是?我默默考虑了一下此朵男子久虐成m并最终被我圈养的可能性,最终决定大发慈悲,放弃染指他的企图,留给广大怀春的少女们一个金灿灿的优质偶像。 瞧瞧,这就叫做会给自己留面子。明知道人家看不上我,还说得好像我不稀罕要似的。 我正寻思着应该如何感谢他的另眼相看,一只小鸟扑啦啦地落在他肩头,咦,跟找我的那只有几分相似嘛!叶苏看着我歉意笑:“容我先看看消息。” 我比了个手势,请他随意,自己走到船边看着朝阳。 这混蛋是有多少鸟啊!算是外插组件不?这倒是方便,无数小鸟分布在不同花姑娘的手里,多方便培养联络感情啊。 哼。 过了一会,叶苏走过来轻声:“突然有些事情。我有一位故人家的公子走失了,据猜测有可能是去了昭岭。咱们船正好走到这附近,我大概中午下船去找他,你和你那位小姐妹独自留在船上,可行?” 啧,什么事都管,我这姘头还真是万金油。我转头看他,笑道:“如果你能保证那位了不起的船老大不会再起了扔我们下船的心思,我倒是不介意再走得远些。” 叶苏尴尬地一顿:“本来我想带你们到落霞,那是我的老窝。有我罩着,你和你的小姐妹自然不怕受欺负。但……”他清清嗓子,“廖大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天干物燥,我还真怕你们两个炮仗搁在一起爆了。不如你们和我一起下船?青塘临黑水,当地有利族、贤族等少数民族与汉人杂居,民风尚算开放。各族的族长称为布司,是当地的地头蛇,影响力比青塘的衙门还要大些,因此户籍管理并不像别处那样严格。你们只需花上两三百两银子,就能够顺利获得新身份了。” 他递给我一沓银票,笑:“二十两面额,不连号,一共一千五百两,对不对?”是我对沈庭的要求,沈庭小气不舍得,他便补给我了。 这倒没什么不能收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归根结底,割的都是沈庭的肉。我接过来随便翻了翻就放进怀里,胸口莫名有些酸意,忙强笑道:“呀,这么快就混上分手费了。爷您出手豪放,真是个难得的好客人。什么时候再需要姘头,您说一声呀?咱做生不如做熟不是?” 叶苏失笑,突然伸臂抱住了我。 我一吓,克制不住地结巴起来:“什什什么情况?!” 这厮竟然学我:“没没没什么,就就就是今天早上没被抓把柄,怕怕怕有人在的时候你才反应过来要抓,所以只得逼女侠提前出手了。” 他轻叹一声:“很好,鄙人的心思终于了了。” 得,看他这反应我就知道,抓鸟成功。 我假装不知道,把大头枕在他肩膀上发酸:“此去经年,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调戏他。 脸皮这东西,我如果批发来卖的话,一定能够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 叶苏笑笑:“更正一下,给你的不是分手费,是生活费。你好好守着妇道,等我去找你,咱们小别胜新婚。” 我说:“呸,别挡着老娘收后宫。” 叶苏莫名惊诧了:“我的肉啊,你都有了我了,还收哪门子后宫?鄙人还不够专宠的标准?” 我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也许我命中注定的小公子尚且养在深闺人未识呢?不能在你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叶苏笑个不停:“好好,咱们走着瞧。”嘁,看他那一脸笃定,分明是认准了我没人要。 再没人要也不能期望他收了我,这事儿是小概率事件,山无棱天地合都未必能发生。 在码头分手时,他又提醒我:“给你的笛子记得收好。我的鸟是你的了,记得每天喂它黄豆小米。有事没事,派它来找找我,就算是逗逗闷子也好。” 我红着脸点头。 叶苏一愣,继而止不住地笑:“那个什么,我随身带走的这只鸟,你要是想要也可以归你。” 我恼羞成怒,使劲推他一把:“老娘不稀罕!” 叶苏大笑,踏歌而去。 我诚心恭祝他顶风吃屁,跑肚窜稀。 正文 11.你是我的后宫第一人 买假身份这种事,身为被满大街“办证”熏陶成长的二十一世纪接班人的我,又怎么会被难倒?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和飞絮已经正式变成了凌铛和陆倾羽。倾羽是我的小姑子,我那死鬼丈夫在我嫁过去半年后就上吐下泻、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地到地府报到去了。陆家的族长觊觎我家薄田,使计挤走了我们。我们两个弱女子这才不得已背井离乡,流落青塘。 对台词时,我特地再三和倾羽确认,她的确没什么倒霉哥哥,这才放心认下了未亡人的身份。 不是我被害妄想,有句话叫富在深山有远亲,要是我们以后在青塘过上了好日子,突然有人敲门说娘子啊我就是你那死鬼丈夫,来啵一个,我难道还真的献财献色任君取用?多想一些总没坏处。 转眼在客栈住了半个多月,我和倾羽合计着,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总不是办法,不如寻一间合适的店铺做点小买卖,既当个消遣,人不致懒惰,又能赚些零用,填补日常的开销。 我一共攒了三百余两银子,临走时,出于不欠债的固执心态,我在枕头套里缝了一百两,并留书告知了宁妈妈,算是给她一个交代。倾羽那里还有一百余两体己钱,再加上叶苏给我们买身份剩下的一千多两,这就是我们的本钱了。 青塘虽是个小地方,然而商业旺铺每个月的租金也能要了我们的老命。 更何况我虽然是个打工狂人,却从来没自己做过老板,究竟应该怎么开店,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我跑去磨客栈掌柜,厚颜无耻地给他戴高帽:“早就想问李叔了,咱店里待客用的茶来头可不一般?我夫家原是茶农,这茶我只是喝着口中余甘,虽觉得好,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我那小姑却说,这茶必定不一般呢。她揣测着,大概是今年的新茶,悉心采摘,精心烹炒又小心保存在竹筒中,这才会有此等清香雅韵。我那小姑是爱茶之人,有心多饮几杯,却又不好占李叔的便宜。不知掌柜的可否垂怜告知,究竟哪才能买到如此用心的茶叶?” 李叔笑得合不拢嘴:“夫人是个行家,小店的茶叶均是自产,虽不是什么上等的品种,却一直用心照料,只是鲜有人喝得出其中心意。如今夫人一语道破,小老儿感念知音,自当送与夫人一罐新茶聊表心意,至于买不买的,却是见外了!” 很好,一下就戳到他G点了,多亏倾羽没将所学还给她那狠心的爹娘! 我笑着点头:“如此,就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李叔。我跟小姑二人是打算在青塘长住的,然而金窝银窝,也总不及自己的狗窝安心。李叔可知道,咱青塘还有什么地方既能住人,又能开店做些小生意么?我们手头不太宽裕,这租金……” 李叔表示领会精神,他搓着山羊胡眯着眼睛想了半晌,为难道:“咱青塘地方虽不大,地段好的店铺却因为码头的关系而生意兴隆,租金也是令咱们望洋兴叹的,至于稍偏远的地方……” 李叔耷拉着眼睛,似在犹豫。 我忙笑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能指望的也只有您而已。您有什么话只管说,至于日后如何行事,咱们再细细琢磨。”这就是给他免责了。 李叔一咬牙一跺脚:“城北边有片桃花林,那里原本是间酒肆,老板姓陶。半年前陶老板的闺女不知怎么突然暴毙了,后来桃林里就开始闹鬼,店主也被吓得不敢再开店,如今正四处找人盘下呢!” 说完又诚恳地劝我:“夫人,您既然问了,咱也就是这么一说,主要也是怕您碰着了不知底细,被那店家骗了去。到时开不了店,却是人财两空了。您要是信得过我,只管在这儿住着,我替您留意着些,若是有合适的店面,我再说给您知道,如何?” 我摆出热诚的微笑,以“那就有劳李叔了”结束了此次亲切友好的会晤。 至于那桃花林,既然知道了,当然还是要闯一闯一探究竟的。 所以有些人天生就是作死的命,我穿越都没遇到牛头马面,这次要是有幸看到从井里爬出个垂着头发的阿贞姑娘,我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回到房间,我给叶苏修书一封:“亲爱的姘头,你的姘头我夜闯闹鬼桃花林去也。如果我三天内没给你写信报平安,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七舅老爷。” 我写完自己先笑场,发之前不忘把七舅老爷改成了小姑倾羽。 那只喜欢卖萌的小鸟吃完了我手上的小米,又喝饱了水,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倾羽十分担心:“姐姐,我同你一起去?就算当真遇上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我连连摆手,笑:“总得有人镇守大后方不是?要是我天亮还没回来,你再央着李叔去找我。”又拍拍我鼓鼓囊囊的简易背包,替她宽心,“放心,我有备无患呢。等着,我给你捉个小鬼回来玩玩!”凭我阅尽恐怖片的资历,就算碰上啥应该也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倾羽就说不定了,这孩子一旦晕了,我难道扛着她跑? 这种体力活,还是能免就免。 倾羽被我吓得眼含热泪,抖抖索索地诚恳建议我:“姐姐!要是真抓到了还是就地砍死!” 嘿,还真把我当崂山道士了? 为了避免晚上走在街上时被巡街的官兵抽鞭子,太阳刚挨着西边的山头我便窜了出去。还好城北桃花林目标够明显,冲着北边一直走就到了。 桃花林现在不是桃花林,而是桃子林。 桃树在夏天已经结果成熟,一个个娇艳欲滴的大桃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由于桃林闹鬼的传言,这里的桃子没人染指,许多已经坠到地上化作一滩烂泥更护花,有的还勉强挂在枝头,却已经被鸟儿啄得惨不忍睹。我随手摘了个完好的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当做饭后甜点吭哧吭哧吃了,正准备意犹未尽地摘第二个时,突然发现桃枝上有人为折断的痕迹。 哟,鬼也馋桃子的?我将周围几棵桃树检查一遍,心里已经有数,于是偷偷握住怀里的匕首,慢慢逼近酒肆。 什么鬼怪,分明是有人没地方住,躲到这里吃霸王桃子呢。 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初中学的那篇《宋定伯捉鬼》来,不由一笑,收起匕首打散头发,又将包裹里的东西藏到身上,脚步虚浮地飘进酒肆。 刚刚飘上二,有个仿佛来自地底的声音神叨叨地响起:“站……住……” 太不敬业了,竟然是个少年的声音。 好歹你捏着点嗓子,也能勉强假装是个女子啊!这算是哪门子幼女亡魂?最近地府是流行变性还是流行超级女声啊? 如果真流行超女,信春哥死后满血复活什么的……美得很美得很。 我颤悠悠地停住,也神叨叨飘飘悠悠地回他:“你也是鬼吗?终于……”终于找到组织了! 我借着长发的遮挡,一边说一边眼珠子乱转,终于看到房梁上有一抹阴影,颇像是个人。 那声音接着吓人:“速速远离,否则……” 随着他的威胁,房梁上开始慢慢滴下血来。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终于支持不住,撒手西去。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梁上缓缓垂了下来,头上不知戴了什么东西,映得他面色发青,整个人倒吊着,双目圆睁:“好久没有人来了……” 切,穿得跟毁灭菇似的,当老子是吓大的? 墓碑吞噬者都比你带感多了好? 幸亏我准备充分,老子今天不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问我两者的联系?请自行搜索“农家肥”,谢谢。 我低头抹抹嘴巴,幽怨地叹气:“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这样,这个说要吃我,那个也说要吃我,可人家只有一条舌头啊,活活活……” 我抬头看着房梁,嘴里缓缓流下几缕红色:“没……有……舌……头……了……”边说边翻白眼,努力模拟嗑药时那种虚幻的表情,嘴里配合着做出咔咔咔的声音,仿佛是嗓子里还有一口血,上不去,下不来。 呸呸,别以为胭脂闻着香吃着就一定香了,这倒霉的若有若无的苦味,我不会中毒? 我一边哼哼一边担心的要死,老子怀里还揣着白磷呢,不赶紧用了,把我烧成叫花鸡可怎么办。 唉,如此窘境,真是害人害己啊。 毁灭菇吓得哐当一声,大头冲下直直砸在地板上,又立即弹起防备地看着我:“你你你别过来!” 咦?这么不经吓还装鬼呢?我转转眼珠,继续用眼白盯着他:“我……们……都是……鬼……呀,你……为什么……害……怕?” 小屁孩拼命挠着窗子,越着急越出不去,吓得快哭了:“谁他妈是鬼啊?老子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住住,没想害人!”他开不开窗,忙又一纵窜上房梁,假装自己是耗子。 我抹抹带色的口水,从怀里掏出白磷扔在地上:“早说嘛!喂别跑了,我也不是鬼,你下来,咱俩好好聊聊。” 毁灭菇坚决不信,缩在房梁上瑟瑟发抖:“我不信!你长这么可怕!” …… 突然想吃小孩牌刺身了。 我沉默,吸气吸气再吸气,怒吼:“臭小子给老娘下来!不然老娘冲上去打你屁股!” 毁灭菇想了想,摘了菇冠同我谈条件:“你先变个好看的样子我再下去。” 你……妹! 事实证明,容貌永远是女人不可触碰的伤。敢说我不好看,你丫死定了! 我擦了擦脸,简单扎起头发,用白磷烧着的火苗点燃了屋角的铜盆,抬手召唤他:“行了你下来,我变好看了。” 小屁孩探头看看,检验良久,这才不清不愿地跳下来,喃喃:“好看不到哪去……道行……也就那样了……” …… 掌柜的,给我来盘小屁孩牌刺身,不要芥末! 我虎着脸看他,决定先发制人:“你谁啊?跑到我地盘来撒野,知道这地方谁罩着么?” 少年被我吼得缩缩肩膀。借着火光,我才看清他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倒是十分高挑,相貌也不错,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什么稀罕得不得了的宝石。就凭这清秀的小样子,再长个几岁必定偷得芳心无数。 好,我原谅他了。 然而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我瞪着眼吓唬他:“说话啊!” 少年转转眼珠,突然就气定神闲了:“别吓唬我,你也有影子,你也是人,而且你不是这个酒肆的店主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 哟呵,反应挺快嘛。我抬高下巴,高深莫测状:“从今天起就是了,我从陶掌柜那里盘下了这酒肆和桃林,这里从此是我的产业了。陶掌柜说,只要在桃林和酒肆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所以,你也是我的。” 少年闻言一下跳起来,竖着眉毛大吼:“凭什么!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我喷笑:“嚯,你还知道老牛吃嫩草呢?放心,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一类型的。更何况,我只是要你给我当店伴,你以为是什么?”思想太不天真纯洁了,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傍富婆呢?洒家得好好修理修理你。 至于是哪里的毛……咳,你想我被和谐掉吗?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哼一声:“找我做店伴?要我上山替你猎飞禽走兽倒是还成,我在家都没做过什么粗活呢,给你当店伴还不够添乱的。” 哟,听口气,还是个毁灭菇少爷,超级毁灭菇。我笑:“一回生二回熟嘛,你又不是傻子,这点活计还能学不会?” 少爷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但聪明地没有接我话茬。 我只得胡萝卜加大棒:“听你口气,是个翘家的少爷?出来玩的时候弄丢盘缠了?这也难怪,没自己出来混过,哪斗得过老江湖。不过你在这一直装神弄鬼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就算是出来玩玩,有个能见光的身份,玩起来也痛快不是?这样,我也不用你签什么合同,我包你吃住,工钱却是别想了。你想走时同我说一声,我支你十两银子做路费。——当然,这一条要做满二个月才生效,如何?” 少年敛着眉想了想,还有些犹豫:“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我失笑:“天啊大少爷,我还怕你卷了我的东西跑路呢!你道谁都有你这上蹿下跳的本事么?我不过是觉得你不像个坏孩子,才敢冒险用你,你倒怕我骗你了!”又摆摆手,欲擒故纵,“得,你要是觉得不妥就自己想办法,可怜我一片好意!” 少年扁扁嘴:“你也不用激我。先说好,我在你这儿待的头三天,若是不满意,我便离开,你不能拦我,我也不要你工钱。怎么样?” 我笑:“嗯,可以。这么精明的小孩,当初是怎么弄丢自己盘缠的?” 少年脸一黑,不答我。我只得顺着他转换话题:“得,自此我就养了位爷了。爷,您叫啥啊?” 少年白我一眼,还是不答我。 这死孩子,真想化身马教主摇得他七零八落:为什么!你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 咳,克制。我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不说也行,以后就依着我喜欢叫你啦!你看这样好不,第一天你叫向日葵,第二天你叫豌豆射手,第三天你叫土豆地雷……” 没等我说到毁灭菇,少年已经受不了的大吼:“我叫小满!” 我笑:“幸会啊。我叫大满,我小姑叫小暑,如果你在这儿的时间够长,也许能够见到我的姘头芒种。” 少年的脸彻底黑了。 哦活活,后宫第一人是个美貌小正太呢,洒家这辈子值了! 正文 12.智取威虎山 空行换段第二天天亮,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后头跟着新收的小后宫,施施然返回客栈。 李叔看着我和我的新后宫,吃吃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哟,把鄙人的道德水准和择偶标准看得太低了些? 忘了说,本人的择偶标准神圣不可侵犯,第一条“身大力不亏”这小子就不够格,老娘怎么可能纡尊降贵? 我拉着小满向李叔甜甜一笑:“李叔,这位是我娘家幼弟,姓凌,单名一个满字。我娘家没什么人了,我跟小姑两个妇道人家在外行走又多有不便,所以便将他接了过来。只是昨晚刮风,没成想耽误到早上,船才靠岸,连累李叔担心了。” 李叔恍然大悟,忙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昨儿个问起时,陆姑娘便同我说你是有事出去,原来是接人去了!——这小哥儿长得可俊!是叫满哥儿是?好名字,跟您长得也像!” 嚯嚯,跟我长得像!我笑盈盈地接话:“李叔真是生得一双利眼!我们俩打小就被村里人说像,他们皮小子一起玩时,我这弟弟还总被扮成新娘子呢!若不是咱们家道中落……”说到此幽幽叹了口气,心里却乐开了花。 死小孩,叫你说我丑! 李叔一脸同情,也跟着叹气:“唉,人生不如意事常**。能合家团聚,就比什么都强了!今儿个你们姐俩好好聚聚,我送你们一坛果酒!” 我忙辞谢道:“此等喜事,原是要请李叔一道随喜的,哪敢再让您破费?今晚借您这儿厨房一用,我给我这弟弟做几道家乡菜,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如何?李叔和婶子若是肯赏光,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李叔连声道:“一定一定!”又上下打量小满,再次夸他,“满哥儿长得,仿佛跟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我憋得肚子里直抽筋,有心看小满的笑话。只见他黑着一张脸,半晌才动动嘴唇,咬着牙低声:“我随我娘多些。” 李叔呵呵直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李叔不说他长得像小姑娘似的就是厚道了。 我乐得不行,趁小帅哥爆发之前向李叔告了罪,牵着他的手上,刚刚进屋便被倾羽迎头扑住,小妮子语带哭腔:“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这欢迎礼节够高的,我使眼色叫小满稍等,抱着倾羽柔声安慰了半晌,她情绪才慢慢平复,用帕子遮着脸直起身子,看着小满不好意思地一福:“叫小哥看笑话了。” 我连忙打哈哈:“他也不是啥外人,无所谓的!”于是互相介绍,并把昨晚的二鬼斗法大会说成了一场美丽的误会。 倾羽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我只得伸手兜在她鼻子底下:“小心点,扬头,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小满瞥我一眼,冲倾羽客客气气地抱拳:“倾羽姐姐有礼了,我叫小满,你叫我满哥儿就成。” 倾羽惊疑不定地后退一小步。 我抱着手臂笑:“呀,还以为你只会咋咋呼呼呢,原来说起客套话来也是挺人模狗样的嘛!” 小满用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白我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摸摸鼻子,转头同倾羽强调:“小满是人,他只是听了闹鬼的传闻,跑去占个地方歇脚。”这倒是真的,小满同我坦白,他来时闹鬼的传言已经遍布青塘,若不是贪图桃林里鲜果遍地,他也不会冒险跑去“鬼宅”借住。 倾羽上下打量他一遍,又仔细看看他影子,这才拍拍胸脯,释然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姐姐以后可不兴这样大胆了,教我担心了整夜呢。” 我看她果然顶着两个熊猫似的大黑眼圈,忙又抱着她赔不是:“是我一时兴起,以后再不这样了!”以后不告诉你了。 把她顺着毛好好捋了一遍,我才嘱咐她:“我跟小满还有些事要忙,你先补个觉,等我们回来了一起借李叔的小厨房做顿饭,如何?” 倾羽自然不反对,她熬了一夜疲累不堪,却仍是强撑着把我们送下。 出了客栈,小满挑着眉毛咬牙问我:“又是娘家弟弟又是小姑的,莫非你还真有个姘头叫芒种?你这是要带我去见他?” 我喷笑:“那我的生活也忒多姿多彩了些!——咱是去找陶老板买地。” 小满眨眨眼睛,怪叫:“叉叉叉,又被骗了!”才反应过来我并未买下陶家的桃林。 我拍拍他肩头,同情地:“家母若在世,你这童子鸡也满足不了她,还是放弃。”比骂街,这小家伙哪能斗得过我,鄙人可是擅长不带脏字损人到极点呢。 小满脸憋得通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妇道人家,多注意些自己的言行!” 我望天,无辜状:“好像刚刚那句三字箴言是从我嘴里蹦出来似的。” 斗嘴第一回合,小满完败。 陶老板现今帮人经营着一家茶寮,他眼见有冤大头上门,激动得险些倒履相迎,又是斟茶又是上果盘的,生怕我们变卦,中途跑了。 他搓着手,笑得十分谄媚:“是这样的,小老儿孤身在外行商多年,上个月突然接到家书,说是家母身子日衰,我这不孝子自觉有愧养育之恩,所以想着变卖了店面,早日回家侍奉老母。仓促之下,这价格便难以计较了……” 我点头,故作为难:“陶老板一片孝心,妾感念至深。不过这价格方面……还是高了些,毕竟酒肆离着码头尚有一段距离,沾不着多少光。” 陶老板摸着鼻子呵呵低笑,眼底多少有些鄙夷:“夫人这就不清楚了,咱这桃林酒肆走的是风雅的路子,有花有酒,畅饮高歌,效楚狂人之姿,若当真开在闹市反而不美。我看夫人也是个实诚人,若夫人当真想要,不妨开个价。咱不愿耽搁太长时日,若是价格尚可,我便出手了。” 我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数。 陶老板倒抽一口冷气:“夫人这是要了小老儿的命啊!这么个价格,我连块地皮都买不下来!夫人就算是想要留些杀价的余地,这……这这……这这这……” 我截住他愈演愈烈的rap趋势,扬着下巴看他:“陶老板,我只出到这个价格,再多一两银子我都不要,究竟卖还是不卖,就要看您的意思了。” “究竟您为什么要卖这桃林酒肆,您自己心里有数。您倒是想想,除了我这冤大头之外,又有谁会花钱买一片闹鬼的桃林?” 陶老板冷下脸:“夫人可是专程来消遣我的?桃林闹鬼一说,纯属子虚乌有,就算我现在卖不出去,等过个几年事情淡了,我再脱手却也是一样。夫人这价格,我是说什么都不能接受的。” 我抚掌而笑:“陶老板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等过个几年,却具体是要等几年呢?——您还真别把我当成外乡人,不知您的底细。为了买您这块地,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听讲老板的酒肆原是几人合伙的?半年前还红红火火的酒肆,怎么突然间就传出了闹鬼的流言呢?咱们问了好些个喜欢看热闹的婶娘婆姨,都说是陶老板先喊起来酒肆里有鬼,而后才越传越厉害的。有意思的是,流言传了这么久,陶老板竟然也没请什么道士和尚的来做做法事,这又是为什么呢?” 陶老板冷笑一声:“夫人这是替我操心呢,还是想要趁火打劫呢?莫说小老儿现在一穷二白,就算我的酒肆还在,也不过是小本经营,夫人若想要打秋风,可是选错人了!” 我笑:“陶老板这是哪的话?我当真是诚心想买您的桃林,只不过价格方面,咱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能省一分是一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陶老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又何必跟我这妇道人家争这蝇头小利?反正您在别处吃得已经足够多,在田地上让我一些,却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陶老板脸色变了几变,从鼻子里哼一声:“夫人说的什么意思,小老儿怎么听不明白。” 这样子哪像是听不明白?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我凑近陶老板低语:“您这生意里究竟有什么猫腻,咱不清楚,也无心插手。不过我想,总归是有人愿意插手的,是不是?扯上官司之后,不知令堂可还能不能等得到老板回乡团聚?” 边说边冲小满使了个颜色,小满上前,将一块碎银子拍得整个陷进桌面。 嚯,小满没说自己这么厉害啊,想吓死爹啊?不成,我得防着他哪天扎毛了,也这么给我一下……老子可就冤死了。 我抚着突突跳的小心肝强充大尾巴狼,温柔微笑:“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口茶,不敢让陶老板破费。” 这就是典型黑社会行径了,武力恐吓加暴力威胁。 也是陶老板心里有鬼,才会被我轻易唬住。他点头如捣蒜:“其实再想想,夫人给的这个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银票得当场付清,不知夫人可否应允……” 顺利签约,桃林和酒肆正式是洒家的了!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小满斜眼看着我:“切,不过是个小小的酒肆而已,瞧你高兴的那样!目光短浅!” 我白他一眼,冲他点头哈腰:“少爷您眼光最远大了,不如您给我算算,您丢了的盘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小满沉默一会,悻悻地:“唯女子与小人之难养也,吾今日始信之!”想了想又不情愿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是他装神弄鬼,想要坑合伙人的钱?除了咱们沿路打探的流言蜚语,你之前也有收到过消息?” 我摇头嗤笑:“当然没有。我就一小老百姓,难道还养着一群暗卫替我跑腿么?刚刚不过是诈他,我既没说他骗钱,也没说他违法,是他心里有鬼硬往自己身上套,我还能拦着他不成?再说了,咱给的钱也不少了,多一分我也没有,谈不成咱就这么算了,我也没损失。” 小满愣了半晌,估计是联想到自己昨晚被我欺骗的人伦惨事,脸突然就红了,气哼哼地骂我:“信口雌黄!市井妇人!” 我伸手拍拍他头顶:“乖,什么时候你的脑容量超过五个字了,再来跟我斗嘴。”我信口雌黄?你当诈唬人容易?要不是我受我那混账老爹的影响死都不肯上赌桌,我早就成为亚洲赌王了! 他轻哼一声别过头,不屑理我。 哟,我还真养了个爷啊? 我只得服软,柔声哄他:“晚上想吃什么?今天庆祝我顺利升级为老板娘,酒菜任点。”内心叹息,我这哪是老板娘,我上辈子一定是折了翼的幼儿园阿姨啊! 小满磨牙:“鲍参翅肚,猴菇鹿茸。” 我淡淡道:“给脸不要脸,何不扑杀此獠。” 毁灭菇少爷总算想起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摸摸鼻子低声补完:“……都不需要,清茶淡饭足矣。” 我慈爱地拍拍他肩膀:“孺子可教。” 斗嘴第二回合,小满惜败。 正文 13.色女三顾茅庐 小满看着我,张了张嘴。 我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左右看看,咬咬嘴唇,运气运气再运气,终于忍不住轻声抱怨:“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给个准话不行?” 我活活活地奸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定力如何。” 小满气得,咬着牙恶狠狠地:“奸商!把我和倾羽姐姐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却到这里来躲清闲!”唉,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马兄弟当真没骗我。听听,这才几天,就知道管倾羽叫姐姐,管我叫奸商了! 也不想想是哪个奸商管他吃住! 我摇摇手指,正色:“第一,今天是你死活跟来监视我的,你若沉不住气等不到好戏登场,是你活该。第二,没听说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么?不给衙门里的官爷们喂饱了粮食,咱开什么店能长久下去?第三,老娘可没躲清闲,老娘是在办正事。仔细你的嘴,要是砸了老娘的招牌,老娘要你好看!” 小满抱着手,轻哼一声:“骗谁呢?我从没听说过谁开店要给学监送礼的,还每天早上精心打扮了才出门,我看你心里,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不安于室!” 我眯着眼睛:“没错啊,我就是贪图这学监长得好看,你有意见?”老娘好色是司马昭之心,用得着你在这儿提醒我? 小满被噎得,瞪着眼睛呆了半晌才接下去:“那……那你那鸟儿呢?你不还说是给你送情书来的?” 我的小萌鸟往来频繁,小满又跟我们朝夕相对,自然逃不过他眼睛。事实上,他第一天住下便看见鸟儿来给我送信,当时他一脸鄙夷:“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就承认呗,还骗我说是诈人家!” 我当即昂首挺胸,骄傲地宣布,这是我姘头鸿雁传书呢,只谈情,不说公事。 他当然不信。 那纸条是叶苏对我捉鬼宣言的回复,他说:“小姑?什么时候给我认个便宜妹妹回来了?料你这样的祸害,也不会被区区孤魂野鬼弄死。若是开店,可以寻求青塘刘家二公子襄助。我的名字还算有点用处。”纸条末尾处,还有块小小的花押,估计是让我剪下来交给那二公子的。 我看了不禁感慨,真是捏住把柄就等于捏住数据传输线了,这心思同步传输的效率还挺惊人。我这边刚说桃林探鬼,他那边就知道我要买地皮开店。就是带宽还有些低,也不给我建议一下,究竟开什么店好。 等以后换个包月,数据无线传输,估计情况会好很多。 我被我自己的联想逗得直乐,那边厢小满同倾羽大声耳语:“你刚刚说我还不信,现在看到老板娘满脸春意,真是想不相信那是情书都不行了。” 死孩子,学人家八卦也得先把毛长齐了? 还是不要问我长哪里的毛,谢谢。 小满看我不答,以为是心虚了,唬着脸教训我:“你虽说是个寡妇,然而叫你半生孤独也是不义,若是遇着好人家,再嫁也是好的。但你这样远处吊着一个、近处再勾搭一个算是什么事?平白把自己名声也败坏了!” 我听了不禁乐:“小屁孩,知道情字怎么写么,就学人家苦口婆心了?” 小满恨声:“我怎么不知道,我姐姐……”说到这自觉失言,后半句便又吞了回去,顿了顿肃着脸问我,“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么?你当真是来这儿瞧男人的?” 看他那样子,仿佛我说一句是,他便要当场甩袖而去了。 我只得叹一口气,整整面皮低声道:“我哪有那些闲心?你说,咱开的是什么店?” 小满一愣:“虽然你没明说,但你让我修葺酒肆、又让倾羽同李叔挑选茶叶,我猜是要开一间茶舍。” 我笑:“错了,是要开一家人肉包子铺,但凡走过路过的客官,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洒家就是那母夜叉孙二娘,依依呀呼嘿。 小满怒:“不正经!” 我故作委屈:“祖宗,咱的桃林都闹鬼了,要是做正经生意,谁敢往那去?不做人肉包子,难道改开棺材铺么?” 小满沉默一会,低声下气地跟我服软:“在桃林里装鬼是我不对,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量去做。比如……嗯,你叫几个道士来施法,把我当鬼捉了去?或者你请来和尚做个法事念念经,我在地上疼得打滚?” 我大乐:“嚯,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玩呢!虽然跟我计划的南辕北辙,但是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座就准你彩衣娱亲了!”小屁孩的想象力真是不可限量啊! 小满的脸又黑了,那个委委屈屈的小表情看得我心旌神荡,忍不住捏捏他下颌,调戏:“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当心牛鼻子道爷真给你收了去,让你做个小牛鼻子。” 小帅哥虚啐一口,正要说话却被我挡住:“待会再说,出来人了。” 一名衙役从里屋出来,客客气气地冲我拱手:“劳烦夫人久等了,大人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我怕夫人等得急,先出来通禀一声。不然……我去催催大人?” 我忙笑道:“不敢,我这本就是不情之请,又哪好耽误大人公事?自然是大人做到多久,我们等到多久便是了。劳烦徐爷记挂,我这心里倒是过意不去呢。”边说边塞给他一块碎银子,又低声问,“不知我们那茶,大人喝着……” 徐爷笑道:“大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大人的神色,确是喝出了不同来呢。昨儿个大人便问我,是否是换了茶叶?我谨记着夫人的嘱咐,并没透露太多,只说是一位故人送我的新茶,大人便也没再追问。” 我含笑轻福:“真是有劳徐爷了。等我那茶舍开张了,还望您别嫌弃路远,多去坐坐呀?” 徐爷连连点头,眉开眼笑:“一定一定。” 当然一定了,县学是清水衙门,我这几天使的银子足够抵他一个月的俸禄,因此见着我跟见了亲妈似的,那热络神情,似是恨不得把他们家大人脱光光再在那一根上扎上粉红色蝴蝶结打包送我。 呀,暴露恶趣味了。 徐爷向小满略略点头致意,得到他抱拳回礼后便又施施然回了里屋。小满扭头,挑着眉问我:“老板娘,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能直说么?我想来想去,除了你看上这位大人了,还真没其他的解释。” 我笑着掐掐他脸蛋,手感真好,老娘要上瘾了:“先不说这个,咱们为什么属意开茶舍,你知道么?” 小满拨拉开我的咸猪手,摇头:“一直没机会问你,青塘是汉夷杂居,夷人没有饮茶的习惯,汉人在自家喝喝茶也就罢了。我看青塘满城也没有一间茶舍,只有些供人歇脚牛饮的茶寮,都是简陋得紧。咱们开茶舍,能行么?” “当然能行。倾羽家里是茶农,她自小耳濡目染,对品茶一道自是小有所成,有她把关,咱这茶舍的质量便可以保证。再者,你虽看到青塘一半的夷人,却没看到那另一半的汉人,也没有注意到,街上往来的夷人大半着汉服、说汉话,且地位越高越如此。可见他们并不排斥汉文化,反而心向往之。可惜青塘仅仅是个港口,来往的都是商旅,与夷人混居的汉人也大多摒弃了饮茶的习俗,因此夷人虽然有心效仿,却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咱们茶舍不愁没客人。”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最大的两个问题就是,怎么开辟客源、怎么保持客源。咱那桃林虽说有闹鬼的传闻,但自古以来,桃树都是最祥瑞的东西,只要咱们能请得动一位大人物做客,过得几日,谣言便不攻自破了。然而等咱这茶舍开起来了,旁的人闻风而动,都跟咱们争这块大饼,却是不好。所以咱们要想留住茶舍的客,就要先留住主心骨。” 我缓缓道:“茶舍最大的资源并不是茶,而是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咱们的茶舍如果做到这一点,就不愁别人抢咱们生意。” 我身后有个声音笑道:“好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我连忙转身,郑重一福,笑道:“小妇人一身铜臭,叫大人见笑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没出息地瞪着他。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这位大人似乎没一处不润,声音是润的,眼神是润的,嘴唇也是水水润润的。我忍不住口水滴答地想,可惜了,要是洒家做水粉生意,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请他代言补水面膜了。 惋惜之后又忍不住气愤,这些男人都长得这么漂亮做什么?一个个憋着劲的拿面首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还给不给我们女人活路了?!叶苏那厮就不说了,他一混血儿,漂亮得得霸道一点也是无可厚非。小满是活力蓬勃美少年,看他一眼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十岁。而这位云天大人则是古典之美的完美代言人,只要你能想到的形容美男子的四字成语往他身上套,准跟量身定做的一样合适。 苍天啊大地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美得不自知的大人欠欠身,礼貌微笑:“多谢夫人抬爱。夫人送来的茶清醇甘鲜,淡而有味,一杯入口,齿颊间犹有竹叶的清香,可见用心。” 徐爷适时为我说话:“大人不知道,茶用心,这位凌夫人更加用心呢!夫人一个多时辰前就等在这儿了,我说要替她催催您,夫人却说,她原是以不情之请烦扰大人,又怎敢耽误大人公事?——我听说夫人要开一间茶舍,这可是件清雅的好事,大人又何妨去坐坐呢,就算是还了夫人的一杯清茶也好。” 瞧瞧,这是我使银子使得最物超所值的一次了!徐爷,我耐你! 我忙笑着接道:“茶舍地方虽偏,却有桃林修竹,凭栏远眺,亦能心旷神怡。大人若肯屈尊就驾,妾自当倒履相迎,感激不尽。” 云天看看徐爷,又看看我,意义不明地一笑:“如此盛情,在下怎能推脱?” 我闻言心里一突,不会是太上赶着,让这位清高的大人生气了?我想了想,退后一步,推一把小满,低头笑道:“妾以寡居之身求见大人,确是有损了大人清名。明日我这幼弟自当恭恭敬敬地登门,送上请帖。还望大人莫怪小妇人莽撞,实是妾初来乍到、势单力薄,若不是徐爷见着妾可怜通融一二,妾就是在府门前守上月余,也见不着大人一面的。” 哀兵政策。我都寡妇了,你还跟我计较啥? 云天的神色果然缓和下来,他点点头,笑道:“夫人盛意拳拳,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呼,我长出一口气。 出了县学,小满看着我哼一声:“主心骨找着了,你放心了?” 我雀跃不已:“那是!” 小诸葛马后炮:“其实你也不必贴他冷脸。据我所知,青塘有位刘老先生学问极高,人也谦和有礼,听讲也是桃李遍地。你何不先去找他试试?” 我微笑:“因为云天很帅。”我爱帅锅。 正文 15.看美色的里边儿请! 因为屋宇和桃林都是现成的,我们简单收拾整理之后,挑了个黄道吉日便正式开张了。 云天果然君子一诺,开张当日,一顶青尼小轿令苦候多时的怀春少女们终于有了盼头。她们虽然羞涩地躲在屏风之后,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堂中端坐的美玉,仿佛要直接看杀了他。 云天喝一口茶,她们也喝一口茶,云天与人谈笑,她们便用团扇遮着脸窃窃私语,云天看着专心做茶道的倾羽……她们的眼刀就直接把倾羽戳成了筛子,例无虚发,堪比小李飞刀。 我抚着小心肝直哆嗦,还好老身残花败柳,又做妇人打扮,战斗力约等于零。不然她们看到我殷勤地奉茶端水,还不得直接雇了忍者来灭口? 小满趁着跑堂间隙冲我偷笑:“难怪你要找大人来,这许多的妙龄小姐,可不是一个老弱的刘先生能够招得来的。” 我藏起胆怯,嚣张地抖着腿嘿笑。可不是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云天又向来深居简出,能见他一面不容易啊! 说起来,茶舍里新添的大件也只有二的数扇屏风而已。对外美其名曰是男女分座,谨守大防,实际上是给小姐们一个光明正大偷窥的地方。小姐们从后院角门直接上二,不必尴尬地从正主身边经过,方便得很。 ……这样一想,我似乎像是个开牛郎店的? 矮油,人家也是妈妈桑了呢,好害羞。 大帅哥完全没有觉察到不妥,正一心一意和同僚打棋谱。 倾羽一壶香茗正好沏得,我端茶上前,笑着招呼:“早闻大人棋艺高绝,景大人能与大人手谈,想必也是个中高手。”不敢直接招呼云天,怕上的小姐们生吞活剥了我。 景大人汉家名字叫景文浩,也是县学的学监。生得一副标准利族人长相,宽鼻阔口,皮肤黝黑,两道浓眉如扫帚一般醒目提神。我顿感欣慰:瞧瞧,世上还是有这等好人,甘于无私地为大家提供活下去的信心的。 景大人掷了棋子笑道:“某不过是大人的徒弟,有心追随,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执子总是一味效法前人名家,心心念念于棋谱,未免流于匠气了。” 说得真好啊,好像我能听懂似的。 我含笑为两人斟茶:“弈棋一道,小妇人是不懂的。不过我听说围棋乃是阴阳二象幻化而来,包罗万物之法,因此便有一句话,叫做棋如人生。名家的棋谱虽好,却不一定与大人的性格相宜。大人硬要遵循,便如同唱惯金戈铁马的慷慨之士,委委屈屈地执象牙红板,幽歌小桥流水一般。两者都是好的,却不能生生凑在一处。” 忽悠呗,我虽然不能把人忽悠瘸了,但是忽悠几个客人不是小case? 咱不能指望在云天一棵树上吊死,得广撒网,忽悠好了赚个常客也不赖。 景大人大笑:“都说汉家文化博大精深,没想到某在茶舍之中也能悟道,夫人你是我的一句之师呀!”说罢当真拱手冲我一礼。 我忙欠身还礼,笑道:“大人言重了。我家乡有位大儒,十分推崇格物致知,他认为道法自然,世间万物遵循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因此一理通而通百理。小妇人不过是将我在别处悟得的道理套在弈棋之上,只为博两位大人一笑罢了,却是当不了真的。” 云天淡淡道:“夫人又何必自谦,能够说出方才那席话来,夫人的悟性可见一斑。” 嚯,这就能看出悟性来了? 也是,不是我自卖自夸,老娘比上不足,比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闺中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 默默捂紧我肚子里的18禁。 景大人还要说些什么,突闻桃林中传来隐隐丝竹之声,于是奇道:“夫人还请了乐师助兴?” 我笑道:“小本经营,也不敢贸贸然扰了诸位雅客的清净。原是林中有一处凉亭,李家和花家的小姐不耐人气,偏爱亭中幽静,便带着女伴向那里坐去了。听讲几位小姐都是青塘出了名的才女,聚在一起便喜欢吟诗斗对,想必是她们自寻乐子呢?” 什么自找乐子,没听说过出去喝个茶也要带着瑶琴竹管的,当自己是卖艺的呢?分明是想吸引云天注意,祸水啊祸水。 我才不管这些花花肠子,她们肯出大价钱包了亭子,我总不能挡着财神爷。爱卖艺就卖去,我还赚了免费的乐师呢。 正主不为所动,景大人听了却倚着窗子向外探看,隔着重重桃林,依稀能看到亭中几抹倩影。 景大人笑道:“果掷潘安,看杀卫玠,如今兄只得丝竹相随,已是幸甚至哉。” 这家伙倒是通透,不过这么挤兑云天,真的带胶布么? 我看帅哥的脸色似乎有晴转多云的迹象,忙笑看亭中指点山河:“小姐们就是比我这粗妇心思灵巧多了!亭中桃枝掩映,倒真比茶舒坦闲适。我寻思着,若是客人们都觉得好,我便多造几座亭子,周围再移些梅花过来。到得冬天,于亭中围炉赏雪,也是桩雅事。再者,用梅花上的积雪煮茶,自得一份清香入口。届时还望两位大人赏光,来我这儿喝一杯冬茶呀。” 景大人面露向往:“文浩记下了,到时一定厚着脸皮来向夫人讨茶喝!” 我笑:“大人肯来,自是蓬荜生辉。” 话刚出口,却看到角落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起身,直直地冲倾羽走过去,我连忙向、景二人告罪,起身疾步上前,斜斜截住那大汉,低声笑道:“这位客官,可是咱们招呼不周?您需要什么叫我一声就好,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大汉看都不看我,一双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倾羽:“她是谁?” 我轻咳一声,移步挡住他视线,笑道:“是我那未出阁的小姑。”特地加重了未出阁三个字,老哥,您要是识相的就别看了,她一大姑娘,你难道想直接用眼神强奸她不成? 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麻烦事,我特地在倾羽的座位周围钉上重重丝络纱帘,只露出一双素手和琳琅的茶具供人欣赏,以便弘扬我泱泱中华传统茶道的魅力。没想到还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难不成这些家伙都是恋手癖不成? 说到恋手……我刻意捏了捏拳头,确定自己没有抓住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这才笑道:“客人若是对咱们安排的座位不满意,再自己挑一个位子就是了。然而再往前却是咱们示范茶道的地方,总不好挡着旁人的视线,是不是?客官倾心茶艺,愿意多了解一些,咱们是求之不得的。若是您在原来的位子上看不清楚,不如这边请,我再给您换一壶新茶。”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穿戴,这人虽然穿得朴素,脚上竟然穿了一双官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真是难搞。 大汉果然油盐不进,反握住我手腕,直通通道:“我看好这姑娘了,正好她没出阁,不如就许给我做妾,我许你二百两银子。” ……你妹,没钱还来充大爷,你干脆买个充气娃娃自己爽得了! 我笑道:“客官的厚爱,我代小姑心领了,不过她早已定亲,不日便要过门,客官却是晚了一步。” 大汉横着眉低声:“许给了谁?我去找他买回来!” 靠,个夜郎自大的暴发户! 我故意微笑:“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当时大学语文,这段可折磨死我了,不找机会显摆一下,怎么对得起我那地中海的老教授? 料这粗人也反映不过来,能搪塞一会是一会。茶舍是静室,我二人再怎么压低声音也逃不过众人的耳朵,只盼小满能尽快察觉堂中的动静过来解救我。大不了等到晚上打烊了,我再去求叶苏的那位老友,叫什么刘二公子的。 那位二公子……应该能压得住这熊受? 大汉眨巴眨巴眼睛,问我:“你说啥?” ……太直接了,您就不能含蓄一点、矜持一点,自己琢磨么? 社会的进步都是被你们这种白痴阻碍的! 景大人扑哧一乐,走上前来套磁:“竟然是冯兄,好久不见!在此巧遇也是缘分,冯兄可否赏光,同我和兄品茗一杯?”又故作热络地拉住他手,惊讶一笑,“冯兄可是又贪杯了?正好用热茶醒醒酒,省得回家被嫂夫人看出来,又跟冯兄置气。” 大汉听他说话,立刻没了脾气,看一眼云天,尴尬一笑:“酒喝得猛了,却是有些上头,胡言乱语的,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说罢半推半就地跟着景大人走到云天的桌边,只喝了一杯茶便匆匆告辞。 临走前,他不忘把、景二人的茶钱给结了。 一场风波弭于无形,我兴高采烈地数着茶钱,小满蹭过来缩着头冲我承认错误:“老板娘,我错了,这人是巡街的官差,我之前丢盘缠时曾与他起过争执,险些被他扭送到衙门里关着。因此刚刚不敢出头,怕他认出我来再添麻烦。” 我叹一口气,戳戳他额头:“遇到这种横人,哪能跟他比狠?以柔克刚。”我又不能真挂块“内有恶犬”的牌子在小满脖子上,大家和气生财,遇事还是得忍啊! 小满委委屈屈地任我戳,他这么乖的时候可不常见。我一时手痒,又捏捏他下巴才心满意足地走开,到景文浩面前诚心实意地欠身道谢:“方才多谢景大人解围了!” 景大人摆手一笑:“却是我狐假虎威。——兄的族妹是方才那位冯兄的内人,别看冯兄在外横行霸道,实际却惧内得很,因此看到大舅子便软了。也是他眼拙,竟没看到兄在此。” 我笑:“冯大人是被我那妹子迷了心智,眼里哪还容得下旁的人。”又冲云天点头致谢,“有劳大人。” 云天点点头:“举手之劳。”又歉意一笑,“也是在下有心看热闹,见夫人对答如流,便没有立即阻止冯兄胡闹,却是我的不对。” 我笑笑:“开店不遇上个把闹事的,也不叫开店了。大人是客,您肯出手,妾已是感激不尽,又哪敢挑三拣四,埋怨大人出手不够及时?可惜今日的茶钱已叫冯大人抢先结了,妾只能将两位大人往后的茶钱都包下。不知两位大人是否满意?” 云天微笑:“夫人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这是嫌代言费少了? 正文 15.心灵鸡汤不是那么好炖的 开张之后,云天简直成了本茶舍的镇店之宝,隔个三五天就来一次。奇特的是,这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不是咱会妖法,原因很简单:我拜托徐爷郑重承诺,只要和大人一起来的客人茶水全免,另附送果盘点心若干。县学里当差的都是些捞不着油水的清水官员,因此都仗着云天脾气好,美滋滋地拉着他过来喝霸王茶,吃霸王零食。 **教导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最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 我这一招棋走得妙,全因为云天是当之无愧的全民偶像。茶舍中每天除了发花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光顾,连素仰他儒名的士子都收到消息,纷纷来茶馆找他弈棋谈天,巴望着能够从他言语中悟到点什么人生的哲理、学习的捷径。 可惜云天虽谈不上惜字如金,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除了些场面话之外便不肯多说,一个多月下来,他嘴里没套出什么格言信条,我说的话倒已经够分量编一本心灵鸡汤了。 说白了就是扯,咱的快餐文学读的虽然不多,但是几本刘墉、一本林清玄倒是我的忠实伴侣,拉不出来的时候就看看,每次至多坚持五篇就畅通无阻了。 因此我每次故作高深地向某某人某某人还有某某人的小心房里灌输鸡精兑的水的时候,总觉得菊部地区有些绷不住。 言而总之,大人成了茶舍的常客,为了让他坐下就不肯走,我还特地咬牙大出血,嘱咐小满买了张上好的棋盘钉在他常坐的靠窗位置上,以满足这位棋痴的最高欲望。而某些人也因为我泛着鸡精味的忽悠办了茶舍的会员金卡,享受八折优惠。 世界上的财富会是你的,也可能是我的,但最终必定是属于我们这帮会忽悠的孙子的。 第一个月的净利润,已经能够收回三成的成本。高兴得我又请小满和倾羽大吃一顿,并精心选了份礼物亲自送到李叔那,聊以感谢他对我们的悉心照顾以及为我们挑选茶叶的认真负责。 有此卓越成绩,我当然不能忘了茶舍的镇店之宝,大帅哥。他在我们店里早就享有老佛爷一样的地位,别人拜关二哥,我们就拜帅哥。他要什么我们都给予满足,他不说话我们就猜测他的需求,迅速完成又默默退下,总之要做到家养小精灵一般,叫人感觉不到存在却又无所不在。 以大帅哥光临本店的频率来看,他应该已经爱上了这种小上帝的感觉。 开玩笑,当我蝉联三年的金牌服务员是□来的? ……但云天再怎么上帝,我这茶舍还是要打烊清场的。赖着不走,就算是耶稣也会被人绑在十字架上扔石头不是? 今天似乎是他休沐的日子,我们早上一开门他便一头扎了进来,守着他那棋盘眼不错地看着,上头是他摆了五六天的一盘残局。 这几天他日日光顾,为的就是这一盘棋。 云天别的都好,就是爱棋成痴。若是遇到他解不开的棋局,可以几天不说话,只直勾勾地仿佛元神出窍似的守着棋局出神。第一天看他如此,我还吓得托人请来了景大人救命,后来知道是他“又”发痴了,我竟有些同情他。 某个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那个什么无涯,殆已。 他这是和所有玩棋的先人pk啊,整不死他也累死他。 金庸小说里的珍珑棋局不是把许多高手逼得走火入魔了?我生怕他也在我店里华丽丽地吐出一口海棠血,只得时刻胆战心惊地盯着他,他稍稍皱皱眉头我都吓得要死。 苍天啊大地啊,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茶水糕点喂不饱人,到了午饭的时辰,我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叫小满替他端了碗我亲手做的黯然**饭放在桌上,嘱咐他按时拜祭五脏庙。他只简单嗯了一声,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棋盘。 晚上又是一碗,他仍旧放在一边,动都不动。 卤肉饭味道本来就重,又被打着秋老虎标签的太阳一照,我这茶舍里便被熏得到处是一股油滋滋的饭味。他没说不吃,我又不好撤走,只得任由他毁了我一天生意。 悔得我,中午怎么没招待他清水煮白菜呢? 就当今天财神爷来大姨夫了,忍着! 到了晚上上灯的时候,云天仍是没有走的意思,他家里也没人来找。我只得为他点上油灯,轻声提醒:“大人,咱们打烊了。” 说了三四遍,他才好歹给了丝反应,木然地抬起双眼,像是看着我,又像是直接绕过我,凝视着黑暗中的虚无。 我被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看得后背发毛,心里不住嘀咕:小满,咱们还是退出鬼圈!什么桃林冤魂、什么没舌头女鬼,跟他一比都弱爆了!知道为啥鬼片主角也要戴美瞳么?因为黑眼球越大,眼神空洞的时候就越像是一口井,啥都能往里装。吃人算什么,人家直接用眼神杀死你哦! 云天的黑眼球本就属于加大码,平常黑白分明的状态自然显得眼睛炯炯有神,现在被血丝一笼,就光剩下吓人了。光线昏暗之下,他那俩眼珠子简直像是用手指头直接戳出来的洞。 面对全方位3d版午夜凶铃,我的后背上好像有冰耗子在刷拉拉地爬,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吞了几口唾沫,哆哆嗦嗦地招魂:“大人,云天,云天……”祖宗,您好歹给点反应啊! 云天眨眨眼睛,神智似乎恢复了一些,双眼的焦距艰难地聚在我身上,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叫他。 我只得锲而不舍地把自己当复读机使:“大人,我们打烊了。” 云天反应一会,颓然点头:“打烊了……”边说边撑着身子要起来,可屁股刚刚离了垫子手肘便一滑,险险摔倒,我连忙伸手扶他,小声嗔怪:“大人跪坐了一天了,双腿血液不通,早没了知觉,一时间又哪站得起来。您先扶着妾换个姿势,伸开腿缓一缓再!妾这就叫小满来给您捶捶。这么晚了,怕是叫不到轿子,妾要不要去请府的管事来接您回去?” 云天又呆了半晌,才缓缓摇头:“不必,我这副样子,回到家里却还是要受母亲责怪的。——能否劳烦夫人送我到附近的客栈过上一夜?在下耽于棋局,给……给夫人添麻烦了……”他说最后一句时,表情委屈得好似要哭出来似的。 听说痴迷于任何东西的人,心里都装着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看见大帅哥如此,我算是彻底信了。 我只得先答应一声,帮着他抻开双腿后,叫过小满来悄声吩咐几句,又从厨房盛了碗鱼粥给他:“大人一天都没吃东西,身子又怎么经得住。这粥是我们自做的,可能不及外边的鲜美,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云天道了声谢,双手捧过碗呆呆地看着,也不动筷。 我叹一口气,您要绝食也别当着我的面绝啊,这不是让我平添负罪感么! 只得柔声开导他:“大人可是还念着这棋局呢?您想了这许多天,可有所得了?” 他苦笑一声:“一无所得。云天昔日妄自尊大,如今得遇此局,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妈呀,至于么,不过是一盘棋,下不过去换一盘就是了,非要跟死人争个天下第一,不是作是什么?想当初我玩空当接龙的时候,胜率可是华丽丽的百分之零啊。 好,尊重他人信仰,别人的信仰是耶稣如来,他的信仰估计就是黑白色的大熊猫。 我看看棋盘,只觉得黑白相杂自有其规律,看着还挺好看的,颇像一幅后现代著作,至于别的门道,请恕在下眼拙。 幸好看不出来,我要是像虚竹一样随手把珍珑给解了,他不得一口凌霄血糊我熊脸? 对了,虚竹!我精神一振,笑道:“妾之前听我们那儿的说书先生说过一个珍珑棋局的故事,虽然只是个传奇,大人不妨听我说说,也许就能悟出来些什么呢?” 云天半垂着头,也不言语,我只得自顾说下去:“传说有一位棋圣,著有一本棋谱,相传其中蕴含天下棋局之奥义,然而因为道理太过艰深,若是修为不够,看了反而会痴迷过深,对身心大大有损。因此棋圣精心设计了一盘残棋,嘱咐弟子,若有求谱者,必先破了棋局。” 说到这,我刻意顿了一下,偷看他反应。云天微微动了动,哑着嗓子轻声道:“棋圣的考虑,确是应该的。等闲如我……呵。”自嘲一笑。 温室里的小花啊,解不出棋局都能颠覆三观。我无奈继续:“世间弈棋的高手听说了,便都慕名来破这棋局,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尝试都不得其解。于是便有人说,这棋局其实是无解的,白子必败。” 云天摇头:“只要做得珍珑,黑白双方便是势均力敌,又怎会有一方必败?这便是搪塞之词了。” 我看他好像听进去一些,不由轻松许多:“后来,公认的当世第一高手也来了,他与人手谈,从未有过败绩。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竟在棋圣的弟子面前一败涂地。因为打击太大,高手一时不能控制心魔,又受了坏人挑拨,当即便要自绝以谢。” 云天轻呼一声,似有所感。我忙冲他安慰一笑:“围观众人中,有一人不忍见高手命丧于此。慌乱之间,想到高手的心魔由棋局而生,定然也可由棋局而解,因此仓促落下一子,却是堵了自己的一眼,白子转眼间便被提去大半。但是说来也是奇怪,这样一解,白子不再处处受制,反而有余力重整山河,最终大败黑子。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故事讲完了,金庸先生,我虽然是开店的,但绝没把故事用作商业用途的意思,您别找我要版权费啊,我这是借鉴、致敬! 云天听我如此说,突然放下粥碗,探身又要去看棋盘。我眼疾手快,抢在他前面伸手一推,大半的棋子被我扫到地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倒是十分好听。 他微有怒气:“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直视他眼底,大着胆子对着恐怖片男主角苦口婆心:“是大人没听懂妾的话!故事中的棋圣为什么设这样一盘棋局?表面上看,是考较求谱之人的棋艺,看他们是否能够独辟蹊径,于无人处开辟一条新路。但是实际上,他却是希望求谱者能够以一颗平常心对待棋道,切不可太过执着,反失了弈棋的乐趣!” 瞎说,分明是金大人想给虚竹开金手指。 我叹一口气:“凡事都有一个度,适度是怡情,过度则会伤身,若杀鸡取卵,得不偿失。大人想了这么久,怕是脑子也僵了,不如暂时放下,偷得半日清净。” 云天垂着眼苦笑:“我若放得下,现在也不必如此痛苦了。” 嚯,竟然遇上个刺头?!我只得祭出看家本领,炖鸡汤:“大人下棋的初衷是为了什么?加官进爵,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妾想,应该都不是。能令大人如此痴迷,大概只是因为您下棋时,能够真正感到快乐?可是大人现在,却只是麻木地破解前人留下的一个个棋局而已,解得出来,您未必开心,解不出来,您便自怨自艾,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您对棋道的喜爱,早已在心心念念中失却了原有的纯粹啊!” 不管了,死就死,鸡皮疙瘩,感谢你们为党国的胜利献出的短暂而又光辉的一生,人民永远记得你们! 我叹了口气,用自己都嫌肉麻的柔软声线轻柔劝慰:“天外云天外,这世上永远会有更强的人出现,就算您成为当世第一棋手又如何?百年之后,一样会有后人破了您传下的珍珑棋局。届时您又该如何?下棋,本就不该沾染争强斗胜之心,手谈一词,重在于‘谈’,有往有来,无论输赢,都付诸会心一笑。” “妾知道大人不解出这棋局便不会甘心,但您已想了这么久,怕是误入歧途也不自知。若您肯信妾一句,便回府好好睡上一觉。也许……”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潜意识有时候比本意识还灵光,只得含糊其词,“有句话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大人还记得妾曾说过,道法自然,万法归一么?大人太过局限于棋盘之上,不妨将视线投向别处,也许就能悟得破解之法呢。” 云天敛眉默了半晌,大概也不好意思再使性子,呐呐应一句是,便被我催着一口口喝干净鱼粥,又扶着我在屋里走动几圈,活动活动腿脚。 他整个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一边要费力撑着他,一边还要管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抓鸡龙爪手,它们表示很久没摸帅哥,技痒无比。 废话,云天不比叶苏,他若是被我抓住把柄,估计就直接小内八泪奔了,说不定还要负责到底娶了我(这句是臭美),我要是以后天天给他炖心灵鸡汤,累不死我也烦死我。 帅哥这种生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啊! 走到第四圈时,小满终于不负我期待地领着府的管家推门进来,我忙招他来帮忙扶着,自己功成身退,向云天含笑一福:“大人回去还是让家人帮您捶捶腿活一活血,省得第二天酸疼,耽误了正事。” 虽是说给他听,实际上是向管家撇清:我们是清白的! 云天挣扎着倚在管家身上向我拱手:“多谢小姐照顾开导,云天……懂了。” 我硬是被他谢得毛骨悚然:日,这欲说还休的小表情,我得罪你啥了你这么害我?你其实是希望我被你的死忠粉抹杀生命迹象的? 等等,小姐?丫在叫谁呢? 老娘的官方身份是寡妇啊!!你以为叫小姐我会帮你包邮吗亲?! 正文 16.一句鼓励引发的血案 因为头天晚上陪着云天劳心劳力地炖鸡汤,又在他走之后费心将我的亲亲茶舍——包括气味——恢复到它的本来面目才安心睡下,所以第二天我起得有点迟。 老娘算是认清了形势,我他妈就是一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海棠春睡懒起迟这种香艳而又享受的活法都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小满在外头咣咣踹门:“死凌铛!你猪啊你!起床!” 我泪流满面,便宜没好货,老娘白捡了个少爷回来,天天低声下气地伺候着,丫还给我来半夜鸡叫这一套! 到底谁是万恶的资本家啊?工人不是应该天天罢工玩的吗? 小满踢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叫唤:“等会儿……等……” 好,不用等了,我的门闩报废了。 门板喀喇一声弹开,砰地撞在墙上又呻吟着弹回去。我和小满大眼瞪小眼(我毫无疑问是大眼,有疑问者拖出去打),我正拿着我的外裙往身上套,小满张着嘴,一条腿还保持着悬空的姿势。 我轻咳一声,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待会去买个新门闩帮我装上,晚上的肉菜取消。” 小满尖叫一声,迅速拉上门,隔着门板冲我咆哮:“你就不能检点一点!” 我他妈这个冤啊!听说过闯进女厕所的臭流氓双手护胸,泪流满面地高喊“你们能不能检点一点”吗? 再说,我怎么不检点了?老娘浑身都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好不好?——所以说不理解古人呢,明明中衣的布料也是不一般的实惠,该盖的都盖住了,丫就偏偏认为我是在穿着三点式裸奔。 谁睡觉的时候还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啊,德行! 小满在外头拽着门继续叫唤:“你……你快点!有急事!”喂喂,拉肚子跑茅房去,别在我门口叫唤,谢谢。 有心不理他,小满却一声紧过一声,我无奈,只得应付他:“少爷,容奴家检点地穿完衣服,再检点地梳个头成么?” 咚的一声闷响,听位置,似乎是小满在用额头提醒我快些。 我一边忙活一边真心实意地拍他马屁:“不愧是咱家小少爷,即使是用头敲门都是如此的检点!” 小满沉默了。 我迅速梳妆完毕,敲敲门:“少爷,开门。” 小满黑面神一样推开门,冷冷地质问:“你昨晚趁我不在,跟云天干什么了?” ……哈? 我跑错剧场了?莫非现在上演的是武大郎怒斥潘金莲? 我上下打量他,客客气气请教:“少爷,您踹烂我的门,辱骂我的人,质疑我的穿着,就为了过问我的私生活?” 小满沉默地看着我,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然呢? 难为他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太他妈浑然天成了。 我被气乐了:“您想听到什么版本的?删减版还是成人版?你以为你带着府的管家回来时,看到我们衣衫齐整是假象?”马赛克也没这么智能化好不好? 小满一愣,红着脸清清嗓子:“我……他……那个……”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你能不能正经些!别说你已不是姑娘家,就算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候,也得注意言行举止,不能令人产生误解!……再说,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姘头!”又把叶苏拿出来说。 也是怪我,每次叶苏来信我都是眉开眼笑四处叫嚷,几次下来,倾羽不好意思叫,小满倒是毫无压力跟着我姘头长姘头短,从不嫌这个称呼粗俗低级。 我挑着眉看他,郑重宣布:“我跟我姘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我跟云天是纯洁的客户关系,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定位,双方都十分清楚,绝不会做出僭越的举动。不知这个答案,少爷您满意不?”哗,平时不觉得怎么样,这样平平常常说出来,我顿时感觉自己好拉风。 咱也算是人生的淫家了。两大帅哥,一个纯**一个纯金钱,要是再来一soul mate给我蓝袖添香,洒家这辈子就值了。 “纯洁的客户关系!”小满重重哼了一声,让出一条路,“自己下去看看,家来人了,照这个阵仗,咱们怕是得歇业十天。” 什,什么? 我的大头一阵发晕,想也不想就揪着小满衣襟怒吼:“你丫怎么不早说!” 才一个月啊!老娘才享受一个月的资本家生活啊!难道这么快就要打回原形了?我就知道丫是个祸水! 我已经可以预见到下一片狼藉的惨状,匆匆下时,两腿软得直打晃,不自觉地往下出溜。只得叫过小满,一手揪着他衣领一手按着扶手,一步一挨。 小满被我勒得,眼角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半晌喘着粗气诚恳建议我:“老板娘,要么我现在扇你两巴掌,帮你镇定下来,要么你换手,按着我肩膀。” 不要。本来就不是美女了,再被揍成个发糕,难道要我去混年画封面女郎吗?那行和圣诞老人一样,就业期极短,赚不了钱。 我从善如流地松手,改为勾着他脖子,把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颤颤巍巍地没话找话,聊以安慰我忐忑的小心肝:“小满啊,咱下面还有张完整的桌子吗?又要添钱新买,咱这半个月都算白干了……幸好茶叶都存在上,要是茶叶也折进去了,我真是……唉你说我多冤啊!不就是扶着他走了两圈吗?他们家养的是闺女还是儿子啊,豆腐就那么金贵?早知道老娘不卖茶,改开……嘎?” 我目瞪口呆,店内整整齐齐,茶桌跪垫都泛着柔光,窗上糊的窗纱似乎换过一层,比我们之前用的颜色要素雅透亮得多。光线一充足,堂内立刻显得干净明亮,愈发有小资文人的腔调了。 堂中有一人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头微垂,双肩平直,一看就是好人家里教育出来的家生子。 吓唬我?! 我连忙放开小满,怨怼地瞪他一眼,整整衣服头发快步下了梯,冲着那人热络一笑:“让您久等了,妾是这儿的老板……” 那人拱手一礼,客客气气地:“见过凌娘子。小的是府的管家方仲,受我家少爷的嘱托,来还凌娘子一份人情的。” 我奇道:“人情?家少爷何时欠了妾的人情?本店小本经营,咱们又初来乍到的没什么人脉,多亏了大人常来,茶舍的生意才维持得下去。算起来,还是咱们欠大人的人情才是。方管家莫不是弄错了?” 这货干嘛叫我凌娘子?以我的了解,我这样没夫家有产业的寡妇,叫夫人叫嫂子都行,顶不济叫声大娘被我一记白眼弹回去。要是我娘家家世渊博,叫一句小姐也是无可厚非。娘子这称呼带着股子接地气的味道,倒是不计较婚否。 他这样身份的人,这么客气地叫我娘子,就好像是穿着燕尾服操着伦敦音的英国管家,一开口就乐呵呵地问我:大妹子儿,再来瓣儿蒜不? ……这莫名的违和感。 管家微微侧身,做了个引路的姿势:“少爷做事自有其分寸,小的只是依言办事,不敢妄加评论。不过少爷倒有几句话托小的转达,凌娘子可否先移步,随小的到桃园中走一遭?小的愚钝,唯恐辜负了少爷的嘱托,还望凌娘子不吝赐教。” 我挑起一边眉毛。 这还是我的地盘吗?怎么他说的这话,好像我才是做客的那个? 更何况他话里话外满满的居高临下的气势,不像是来还情的,倒像是来结仇的。 有心呛他几句,又实在好奇,只得先笑应一声,回头示意小满跟上。 我的桃园!! 我按着胸口揉揉眼睛,闭上再睁开,触目所及依旧是一片凌乱。 几株长势茂盛的桃树被连根挖出来,东一棵西一棵地搁在地上,空地里堆着些木方土石,再远处有工匠忙忙碌碌地挖坑,似乎要大兴土木。我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哆哆嗦嗦问:“这是……”小满趁我不注意,把地契给卖了?! 管家笑道:“我家少爷昨夜回府以后,细细回味凌娘子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大有道理,今晨醒来时,突心有所感,竟将那棋局破了。少爷大喜,对娘子感激不尽,又不知如何报答,便想起您曾说过,想趁冬天之前在桃园中添几座凉亭,移几本腊梅。少爷怕您错过了时辰,到了梅花盛开时喝不着您的梅花茶,便匆忙画了图纸,教我寻青塘手艺上好的木匠过来,为您了却一桩心愿。”说着双手递给我一份图纸,“这是我家少爷亲手绘的,不知凌娘子合不合心意。” 还有什么合不合的?就算是不合也挖了,难道我现在还能改不成?我冷笑一声,接过图纸草草扫了一眼,淡淡道:“大人绘得一手好丹青,妾是粗人一个,哪看得出来好坏?左右园子都已经如此了,方管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当自己是外人。” 又看看周围:“妾自认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不起这份大礼,麻烦方管家为我列一份账单出来,翻修用的钱,就当是妾向大人借的,按钱庄的一分利算,一年还清。”妈的,老子又负债了。 更正一下,我是丫鬟的身子欠债的命,娼妓的双手流氓的心。 怎么都是在劳苦大众之间徘徊,高雅不起来了。 方管家一愣:“这……” “又或者,”我转眼盯着他,“大人中意的是咱们这茶舍。也好,这笔银子就当做大人入伙的份子钱,咱们按出的钱数订一份合同,大人今后就是咱这儿的老板了。方管家在自家的地盘上,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用先征求小妇人的意见!” 方管家汗都下来了,怔了一会赔笑道:“小的自作主张,得罪凌娘子了。我家少爷原是要小的先跟您说明原因,得您首肯再动工的。只是小的为了赶工期,再者也忖度着,以娘子和我家少爷的关系……” 我淡淡道:“这话您可别乱说,大人其人如玉,空教掷果盈车,岂是我这守寡的妇人高攀得起的。妾虽粗鄙,也知爱惜名声,若是传出不检点,妾别无他法,只得一根腰带换个清静了!”说罢斜眼看一眼小满,小兔崽子,话不说清楚,让老娘吃这么大一个闷亏。 小满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不是气得,分明是憋笑憋得。 气死我了,感情都把我当色女?! 老娘很专一的好不好,我只爱帅哥! 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满同方仲说几句场面话,也把他撂在原地,快步追上我低笑:“还以为你真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下我放心了!也是,你跟你那姘头你侬我侬,又怎么会将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 我止步,瞥他一眼:“你知我姘头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品行如何?又怎知我不会把这小白脸放在眼里?” 小满语塞:“我……我看你跟他通信频繁……以为……你不是说……” 我懒得听他期期艾艾,烦躁地推开他上,小满急道:“你去哪?” 我气哼哼:“睡觉!”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正文 17.楼帅哥负荆请罪 安逸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我的大头似乎刚沾到枕头,小满便又大着嗓门叫我:“老板娘,云天大人来找!大人一个人来找您!好像是来赔罪的!!——您可不能再怨我没说清楚了!”听声音,是他顾忌我木门坏了,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远远地站在梯口叫唤。 木的混音效果那叫一个恐怖,重低音立体声环绕也不过如此了。 我呻吟着翻了一个身。 老子捡回来个少爷也就忍了,捡回来个马教主,是逼我每天换一打氪金狗耳么? 总算明白佟掌柜的苦恼了,额的亲娘四舅姥爷! 镇店之宝还在下头等着,我不敢拿乔,仓促起身整理好被我睡毛的头发,按着太阳穴缓缓下。 大概是睡眠质量欠佳,我的大头沉重得仿佛灌了一脑袋浆糊,眼球突突直跳,好像我眼眶里塞的是两颗乒乓球。 小满站在梯口叉腰瞪我,挤眉弄眼地小声道:“云天来赔罪了,你要把持住,别被他美色迷惑了去!” 我的头更疼了。 也许是我脑子里的浆糊发生了某些不知名的化学反应,我突然大脑短路,使出樱木花道头槌一头撞在他脑门上,听到他嗷地一声之后咬牙切齿地宣布:“老娘色亦有道!” 嘎,我是说,老娘才不会受美色诱惑! 嗯…… 算了,我自己都不信。 小满幸灾乐祸:“你惨了,这个位置,大人可是看得到你现在这副尊容!再大点声,说不定他还能听到!你这疯子。” 我晃晃大头,把浆糊搅得再匀些,呲牙咧嘴地推他一把:“头这么硬,你吃钉子长大的?闲死你,给老娘算账去,给老娘修门闩去,给老娘打水去!”以为我在乎?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大帅哥看上的是我这茶舍,又不是我这人。 小满被我推得倒退一步,无奈道:“你也就跟我威风威风,瞧你在他面前温顺贤良的样子,我都担心是有人上了你的身!”想想又郑重重申,“云天那种温良君子不合你的路数,你就应该跟着豪爽汉子漫山遍野唱山歌去。就算你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云天装成大家闺秀,要是让你后半辈子天天装成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也必然会憋死你这猴儿!”说完似乎怕我再把他当核桃敲,迅速闪人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搞不清楚情况。 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人,是我家傲娇少爷小满,还是红梦里调侃王熙凤的老太君? 还好我还记得下尚蹲着帅哥一名,因此只失神了一会就掐掐眉心,强打精神调出一脸微笑,下接客。 云天坐在他的老位置上等着,竹帘半卷,美人跪坐,窗外绿叶依依,室内君子谦谦,都是养眼的好风景。 小满没骗我,那个角度,云天是能看见我和我家那小兔崽子的诡异互动的。然而他仍是一派平和,浓密的睫毛微垂着,桌上热茶的氤氲蒸汽令他漂亮的五官有些模糊,愈发显得他不似凡人。 我轻咳一声,轻福笑道:“妾粗人一个,叫大人看笑话了。”不让别人打倒你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己先躺下。 咳,克制些,不要总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 云天起身,冲我微微点头,含笑:“姑娘直率通透,实是难得,哪里谈得上笑话。”又整整衣衫,长揖到地,“云天只身前来,向姑娘赔罪了!”直接套用了小满的喊话内容。 他今日穿一件深青色的直裾深衣,宽袍大袖衬着如玉雪肤,一行一止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用紫霞仙子的话说,不愧是帅哥,赔罪都赔得这么帅。 我满腹的怨气被他带着禁欲味道的小蛮腰消弭得干干净净,忙抢上几步做了个虚扶的动作,笑道:“大人可是折杀妾了!妾女流之辈,哪当得起大人大礼。”这句真不是讽刺。云天有功名在身,又是本朝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就算是犯了事上堂见了青天大老爷都是免跪免礼的。别说他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就算是他当面抽我一巴掌再喷我一脸白霜,又算得上什么大事?看在他是财神爷的份上,我还得笑嘻嘻地夸他呵气如兰,口水比香奈儿五号还要芳香迷人呢。 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替自己管家赔个不是,让我消气罢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不挨刀谁挨刀。 我请云天重新坐下,替他换上一杯新茶,笑着给帅哥垫台阶:“方管家只是急于求成,是妾小家子气,辜负了大人的一片好意。”边说边偷眼瞄瞄园子里东一个坑西一个坑,肉疼不已。真是他妈的急于求成啊,被我顶了才知道服软,现在又怄气似的扔下园子跑了,也不知道是恨我还是怕我。 幸亏这货不是外科医生。 云天欠身,惭愧道:“也是云天心急,没说清楚,教方仲会错了意。” 他看着我双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噼里啪啦地放着电火花:“承蒙姑娘提点,在下夜半推窗遥望残星,突心有所感,姑且一试,竟就将那棋局解开了。狂喜之下,一心只想为姑娘做些事聊以回报,却忘了顾忌别的。”他尴尬一笑,“仓促间考虑不周,令姑娘徒增困扰,是云天的罪过。” 一声叹息。这就是君子啊,起了冲突都是自家考虑不周,笑容温和态度诚恳,纵使天大的脾气看到他也没了,何况我说穿了还是靠着人家脸蛋过日子,本来就没啥底气。 我眨眨眼睛,笑:“大人是咱们茶舍的座上宾,能为大人分忧,是妾的福分,哪敢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再说,大人这份答礼着实贵重了些,小妇人无功不受禄,勉强收下也必然心中忐忑,以后在大人面前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长久下来,令您厌恶却是不好了。大人若是当真想谢我,以后常来这儿喝茶就是。” 我强装大尾巴狼:“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妾附庸风雅,也想学一句君子之交,还望大人成全。” 我盯着他的俊脸微笑,内心却在咬牙切齿:老子的黑眼圈!本来硬件条件就比不过你们这群不给女人活路的臭男人了,为什么连恢复能力都被甩出几条街去?同样折腾了一夜之后,凭啥他神清气爽心满意足,我就如残花败柳怨念连连?! 诶?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cpu过热的时候需要关机休息,老子超负荷运作,不死机已经够给你面子,说错话又怎地?有本事你格式化我啊! 云天点头,道:“在下已从方仲那里知道了姑娘的意思。在下无意令姑娘觉得有所亏欠,也不愿夺了姑娘的茶舍,因此列了个单子,请姑娘过目。”边说边将一张清单平摊在桌上给我看,“这是翻修凉亭、移植花木的价格,等园子完工了一并结算。若是姑娘不满意,咱们再商量。” 我扫一眼最后的数字,震惊了:“这!?”太少了!能想象一千块钱买个驴牌的包吗? 他笑着解释:“在下家中也约略涉及些木材生意,工匠和原料都是现成的,想要什么直接取用就是,不需什么本钱。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姑娘说无功不受禄,那么在下收个成本也便罢了,难道还当真要赚姑娘的银子?就算姑娘说使得,在下也要脸红的。姑娘若是心中仍觉有愧,多请我喝几次梅花茶就是。上次听姑娘描述便觉心痒难忍,若是错过了,怕是要抱憾终身的。” 他说得诚恳,我再较真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只得笑着道谢:“大人美意,妾却之不恭。”顿了顿,才想起来提醒他,“大人怕是忘了,妾是守寡之身,姑娘这个称呼,怕是不太合适的。” 云天竟然脸红了:“在下与管理户籍的厉大人尚有些交情,前几日他致仕,我们曾一起喝过几杯。席间闲聊,无意提到姑娘和茶舍……厉大人约略跟我说了几句,河东并没有姓陆的人家,姑娘与厉大人见面时,还梳着姑娘家的发式。” “姑娘身边没人依仗,若勉强以未嫁身份撑起间茶舍,纵是在青塘这般不重虚名的地方也是不太可能。在下揣测,姑娘大概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虚捏了个寡妇的身份。请姑娘放心,在下口风很紧,只是……四下无人时,再以夫人称呼,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我满脑袋的浆糊被他一席话迅速加温,在头壳下面咕嘟咕嘟直冒泡,仅剩的那点脑细胞同时一胀一缩地叫嚣:日,被发现了! 最讨厌户籍管理员八卦了,太有技术含量是要闹出人命来的! 我战战兢兢不知说什么好,帅哥小脸红扑扑的也不说话,堂中一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我一边头疼一边感慨:不愧是君子,把非礼勿闻当成道德水准严格要求自己,我还没怎么样,他先觉得尴尬无比了。 倾羽的歌声从后院隐隐约约地飘过来:“山有木兮木有枝……” 云天一张俊脸红得快要滴血,他轻咳一声,小声建议:“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不如……我们以你我相称?” 我迅速反应过来,借坡下驴:“求之不得,你若是愿意,直接叫我凌铛也是好的。正如大人……正如你所说,我们也算是朋友。”威胁之下仓促建交,跟火线入党似的,感情基础有待商榷。 云天带着满脸红晕冲我展颜一笑,明如朝霞艳若桃李,给我晕得,去他妈的感情基础,我们的奸情牢不可破! 不是我色气熏心,人家已经保证替我保密,我也没有被威胁的本钱,我凭什么不相信这么帅的帅哥呢? 帅哥说:“老板娘若是对园子还满意的话,我这就叫方仲带着工匠过来开工,日夜赶工的话,半个月之内便可完工了。这半个月里老板娘无法开门做生意,却是对不住。”学着小满开我玩笑。 我也笑,拱手:“老板已经给了我这么大的折扣,再纠结做不做得成生意就是贪心不足了,该拖出去打的。” 云天脸又红了,我疑惑,老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脸红得这么精神焕发。 有心揣测一下圣意,无奈头疼得太厉害,坚持着不露馅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再无余力多线程操作。 帅哥红着脸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向我告辞,我微笑着送他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他上轿离开,转身就看见小满黑着一张脸:“又被美色诱惑了,嗯?” 我扶着我的大头不理他,老娘要回去死会儿。 小满阴魂不散地跟在后头唠叨:“他坚持叫你姑娘就是无视你的已婚身份,他要出手了你知不知道?!” “人家管你叫老板娘你就叫人家老板,没见过你这么上赶子往前凑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已经有姘头了,不要朝三暮四!” 我不耐地哼哼:“有病啊你?你连我姘头的面都没见过,这么为他说好话,一旦他是只猪呢?” 小满乐了:“那不是跟你正相配?” ……I have a dream,总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小屁孩都拍死! 我踉踉跄跄地踹他一脚,险些闪了腰。脚步虚浮地飘到厨房,耗子似的找吃的。万幸倾羽没被小满带坏,还记得在锅里为我留一碗皮蛋瘦肉粥。 捧着碗呼哧呼哧喝着热粥,肚子渐鼓,额上微汗,顿时觉得幸福不过如此。 我感动得,决定在待机之前,先抱着软妹子安慰一下我这猥琐的老心。 倾羽当然在后院,但她对面那个素不相识的猥琐大叔是怎么回事? 今天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猥琐大叔背对着我,剪贴得体的衣衫严谨地勾勒出他壮硕的倒三角身材,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低沉柔和,富有磁性,我一听腿就软了:“姑娘的歌儿真好听,可否为我再唱一曲?” 叉叉叉,老娘都没这么使唤过我家妞呢,你算哪根葱? 倾羽倒是笑靥如花,软软应一句:“好呀,你喜欢听什么歌?” 泪流满面,女大不中留啊!知道在后院私会情郎了,也就离红拂夜奔不远了。 男人犹豫一下:“还是算了,今天已经耽搁了姑娘不少时间,姑娘的嫂子似乎也找你有事,在下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找姑娘讨茶喝。”说罢撑地起身,倾羽忙上前扶他。 我怄得,自家闺女什么时候跟别人打得这么火热了? 既然被这男人叫破了,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上前几步笑道:“客人这么快就走了?我们今天歇业,委屈您在后院坐着,原是我们招待不周。等咱们开门了,客官上前头正经坐着喝茶呀?我叫倾羽给您沏一壶上好的毛尖!”顺便瞪一眼倾羽,臭丫头,敢早恋?给老娘等着。 男人笑着转过头向着我,淡淡道:“我这相貌,坐到前头怕是会耽误了老板娘的生意。” 几道狰狞的刀疤纵横交错地攀爬在他脸上,将他的面皮破坏得不成人形。小半个额头似乎曾经烧伤过,粉红色的嫩皮盘亘在黝黑的皮肤上,仿佛是毒蜘蛛结的网。一根三指宽的黑布带子严严实实地绑在他双眼上,然而布料下头却瞧不出眼球应有的起伏形状,想必其下的情形更加令人不忍直视。 我愣了愣才笑道:“客人哪的话,咱们店门大开,迎的是四方来客。您肯来,就是咱们莫大的荣耀。客人若是喜欢清静,可由角门直接上到二包房,那儿虽不比堂上敞亮热闹,却也是极好的。” 男人点点头,笑着答应:“老板娘盛情难却,在下定当从命。”又转向倾羽的方向,柔声,“在下告辞。” 倾羽轻轻嗯了一声,又扶着他走了几步才不舍放手,目送他拄着竹棍慢慢走远。 我慢慢走到她身后,挑着眉问:“第一次见就这么不舍?”看这热络劲儿,明显不是第一次嘛! 老娘吃醋了。 倾羽不好意思地一笑:“前些日子,他听到我唱歌,就循声过来同我讨一杯水喝……姐姐别看他长相骇人,其实他很好很好的。他不嫌我笨,总是耐心地同我说话,还给我讲故事。”小脸幸福得发光。 哗,典型初恋小女生心情嘛,喜欢的那个人总是最好的,缺点也是优点。但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说。 我伸手抱住她:“他对你好是不假,他不是普通百姓也是真的。——你看他衣服鞋子,用料都是上乘,加起来怕是将近百两,更别提他那做派,一看便是大家族里的老爷公子。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大非偶,他若是也喜欢你倒也罢了,若只是你一厢情愿,该有多冤?” 就算是两情相悦也不过是讨过去做妾,怎么说都不是良配啊。 倾羽低着头不说话。 我叹一口气,哄她:“你是大姑娘了,处事自有分寸,我也不是不让你们见面,只是提醒你注意着点,莫要轻易将心给了出去,也莫要让人占了便宜。”说到这又想起开张第一日来闹事的三角眼了,忙同她确认,“最近可有人想占你的便宜?若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可不兴憋在心里哈!” 倾羽眨眨眼睛,乖巧地笑:“没有什么的。” 我张大嘴:“真有人占你便宜?怎么不同我说?到底是哪个!”一个两个的都来打我家丫头主意,嫌皮子痒我免费滴蜡鞭打、捆绑调教! 倾羽连连摇头:“没有的事,姐姐不是一直看着我?就是第一天那人,也已经被姐姐挡住了呀,真没有别人了。” 没有人?那刚刚的犹豫是怎么回事?我挑着眉正待追问,却被上叽叽喳喳的小萌鸟打断了。倾羽掩唇巧笑:“姐姐快上去,叶大哥的信到了呢!莫让他等得心急。” 我瞪她一眼,郑重警告她:“若是有人,一定要同我说!” 倾羽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叶苏说:“我的亲亲姘头,最近你的姘头我会路过青塘,咱们小别胜新婚一下可好?久不被你捏着把柄,倒有些想念了。” 我的大头又开始发晕。 正文 18.美人如花花如梦 叶苏还没来,小满先失踪了。 他留下张字条:“老板娘,我请五天假,不是回家、不是逃跑,三天以后肯定回来,你别雇别人啊!” 叶苏说:“冤家,路上有事耽搁了,大概晚几日才能到,莫要心急。” 我恨得一把捏断了筷子,仰天长叹:“男人啊,你的名字叫不靠谱!” 是,从我那已经记不清相貌的赌鬼老爸身上就能看出这一共通特质,我还以为换了地方能够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换汤不换药。 是老衲执念太深。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倾羽柔柔地笑:“姐姐莫要以偏概全,依我看,大人就很好。” 我扔了筷子,大头唧一下拍在桌上,闷闷地:“他会看上我,已经说明这人的眼光十分的靠不住了!” 没错,我知道他看上我了。 老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近二十年,不是我自夸,看人脸色猜人心思少有出错,人称活神仙的就是在下。当天我头疼没工夫想也就罢了,以后还让我学韩剧女主那样,睁着纯真的大眼睛迷茫了二十来集都不知道强吻她的男主角正在追求她?抱歉,这太侮辱我智商了,母猪还知道公猪往自己身上爬是要交配呢。 我想不通的是,他图啥啊?他斯文,我粗鲁;他阳春白雪,我下里巴人;他功名在身、大户人家,我小店掌柜、来历不明。 要是我有惊天美色,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问题是丫长得比我好看,老娘连当个花瓶都没资格。 扼腕叹息。 吃完早饭开门恭迎众木匠,云天竟然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木匠开工三天,他已来了三次,每次半天起价,童叟无欺。 倾羽远远看见他,便拉我着袖子低笑:“姐姐再想想,我觉得,大人是很靠得住的。”然后就闪人了。 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我叹了口气,再次怀念起小满。这小屁孩要是在,一定会因为cp问题和倾羽闹起来,我就解脱了。 现在……我望着那抹深色人影,装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迎上去:“你最近总不去县学,老过来我这儿做什么?几个工匠我还请得起,要是请大人当监工的话,可是卖了我都付不了账了!”也是我犯贱,陡然不称他为大人,开口时倒觉得别扭。 云低头一笑:“家里的几株玉簪养得十分好,再过几日就要开花了。算起来,亭子修好时桃树快要落叶,梅树却还未开花。亭亭雅室,没有花草陪衬却怎么行,因此又自作主张了一回。”他脚下果然摆着几盆花,巴掌大的叶子生得郁郁葱葱,当中仿佛夜来香一样挑出一枝长茎,头上打着五六朵细长雪白的花骨朵,花还未开,看形状倒确实有几分像簪子。 我笑:“擅长琴棋书画的是你不是我,你觉得好就一定是好的,我还怕自己主张了,反倒流于俗气被人笑话呢。” 云天闻言展颜,我顿觉心中有愧,忙笑道:“你自便,我去给你泡壶茶来,好好答谢你如此尽心!” 一边转身逃走一边不住骂自己:靠,还是太热情了。我怎么突然觉得我是三流电视剧里的邪恶女配,把痴情的男主角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那个有着兔子一样大眼睛的纯情小少女,快来拯救他!老娘要是哪天憋不住兽性大发了,真把他给吃干抹净了怎么办?哪个电视剧都不会把自私毒舌且不漂亮的女人奉为主角啊! 一般睡过男主的邪恶女配,是不是都会被编剧大手咔嚓掉,好让纯情小白兔顺利上位? 我胡思乱想着烧水,胡思乱想着温壶烫盏,胡思乱想着泡好茶,胡思乱想地端出去,然后目瞪口呆地站住了。 云天搬了最小的一盆花摆在桌上,自己跪坐在桌前,腰板挺直,身子微微前倾,半侧着脸去嗅那白花。他下巴轻扬,一双漂亮的眼睛眯着,嘴角挽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深绿的叶,雪白的花,牙白的皮肤,粉嫩的唇,乌黑的发,纯黑的眉眼。 好像一幅用色明快的水彩画,所有的颜色都是那么鲜亮,仿佛伸手摸过去,就可以触到湿漉漉的水珠。 美得不像是真的。 我只想跑出去迎风流泪:帝哥,我不擅长拒绝诱惑,别考验我。 梅艳芳姐姐低哑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盘旋:美人如花花似梦。 叹一口气,克制。喜欢一个美人,并不是要将他绑回家好好供着,不时拿出来向人炫耀。喜欢他的人,我宁愿躲起来偷偷喜欢,默默关注,远观而不亵玩。因为我确切地知道,他值得更好的。 半晌,云天睁开眼睛,冲我微笑:“玉簪香气清雅,性又喜阴,适合摆在屋内。” 我点点头表示受教,端着托盘放在他面前,为他斟满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倾羽压箱底的好茶。” 云天轻声道一句谢,看着茶盘一笑。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想起举案齐眉的典故来了。 ……大哥,我不介意你暗爽,但是你难道不觉得yy的对象是我这柴禾妞,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么? 我斟酌道:“你到咱们茶舍里喝茶,不过是图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现在园子正修葺着,每天乌烟瘴气的,哪是喝茶下棋的地方?不如这段时间你先回避,有什么事只管遣管家来,别每天弄得一身土回去,倒叫家里人担心了。”我谅你也不敢当面表白。 回去回去,别逼我犯错误。 云天沉默一会,无奈一笑:“我虽是儒生,却更爱老庄的泛若不系之舟。可惜家学渊源,父母严厉,不能容我为所欲为。在县学时,又应为人师表,同侪关系虽好,却也不好走得太近。算起来,只有这里令我觉得轻松,不必顾忌旁的事。”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谁说我不是会友来的?你难道不是我的朋友?” 我哼哈着答应,心中默默:我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是个女流氓。 两人又尴尬着沉默了。 倾羽在后院犹犹豫豫地叫我:“姐姐?姐姐!姐姐姐姐!”语气越来越急。 我起身向他一笑:“失陪,倾羽怕是有事!”而后迅速逃了。 不管有没有事,我先待上半个时辰再出来! 倾羽真的有事。 她正跟一个大汉奋力撕扯着,那大汉膀大腰圆,三角眼,一身的酒气,不是开张第一天就色迷心窍的那个姓冯的又是谁! 我大怒,顺手拎着扫帚背在身后,夸张地高叫:“大人,您的妹婿要找您聊天呢!就在后院,怕是走错了门!” 大汉一愣,立即又瞪着眼睛恨声:“你叫他有什么用?我那婆娘嫌我日日醉酒,正伙着娘家人同我和离呢!和离好,和离了我就来娶你!”最后一句是冲着倾羽说的。 倾羽红着眼眶,小猫一样地挣扎:“你放手!谁要嫁你!” 我看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操起扫帚噼里啪啦打在他头上,边打边骂:“混蛋,放手!” 大汉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我的微末攻击,只看着倾羽狰狞地笑:“还能由得了你?” “冯起开!你就算不顾忌我那族妹,也得顾忌着你刚刚升了官,怎好有恶名传出?此情此境我看得清清楚楚,若是老板娘当真要告你不轨,我就是人证!”却是云天匆匆赶了来,高声喝止他。 没想到大汉软硬不吃,梗着脖子哼道:“不过是挨几下板子,若能换来个美貌小娘,我还是赚了!”说着便硬拉她,“先跟我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装什么相!” 倾羽吓得,软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你放手呜呜呜……” 我咬咬牙,如果这时捅他眼睛…… 正盘算着利弊,一根漆黑的竹竿突然斜刺里插过来,啪地打在他手背上,竿头落处应声仲起一道红痕,仿佛手背上趴了条赤红的豆虫一般。冯起开疼得连忙松手,转身看清来人,大怒:“格老子的,瞎子也来凑什么热闹!”说着蒲扇大的铁掌就向那男人扇过去。 男人偏偏头,轻松躲开后挥动竹竿又是一击。清脆的一声肉响,大汉捂着脖子痛叫不已。 男人淡淡道:“别逼我认真。只要我在,就别想找陆姑娘麻烦,滚。” 冯起开捂着脖子转转眼珠,飞快地嘟囔了一句“给爷爷等着”,便踹开角门跑了。 我长出一口气,向男人深深一福:“多谢您出手相救,不知客人怎么称呼?” 男人愣了一下才道:“小姓闻。” 我点点头:“闻先生。先生请先到堂中休息,待我这妹子收了惊,再正经向先生道谢。” 又扶起倾羽,小声埋怨:“怎么就没锁好角门,放他进来了呢?”这混蛋风评一向不好,无奈家里有个当巡案的舅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都奈何不了这浑人。以前还有老婆管着,若是以后和离了,怕大家都只得远远躲着他了。 倾羽抽抽搭搭说不清话,闻先生清清嗓子:“是我跟陆姑娘约好了今日来喝茶,没想到,令姑娘平白受惊了。” 我勉强笑笑:“闻先生也不知会如此,都是我这妹子太粗心!”边说边掏出帕子给倾羽抹脸,低声劝她,“快别哭了,万幸今天有闻先生在,以后未必会如此幸运,你得谨慎着些!” 倾羽梨花带雨:“姐姐……” 我心疼地抱住她:“好了好了,没事了,乖,莫哭!” 云天上前,搭住闻先生的肩膀低声:“陆姑娘惊魂未定,姑娘间的话不方便被咱们听见,先生何不先随我去堂前喝一杯热茶?” 我冲云天感激一笑。 人若花解语呀。 闻先生犹豫一下,才点点头随他去了。 我又抱着倾羽安慰一会,小声逗她:“英雄救美呢,你开心不?” 倾羽花着小脸扑哧一笑,撅着嘴嗔我:“姐姐真是睚眦必报,之前不过是开开大人的玩笑,现在姐姐就来找回场子了。” 我嘿嘿奸笑:“那是自然。这次有惊无险全亏了你那闻大哥,还不快去洗洗脸,好好去谢谢他!你们再怎么熟络,应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倾羽红着脸答应一声,自去舀水。 趁着她梳洗的功夫,我先去堂前,想探探那闻先生的底细。 谁知到了前边,却只有云天一人在喝茶,我呆了呆:“那位闻先生呢?” 云天放下茶杯:“他走了。” “你可曾听过万佚将军的名号?万佚将军名为万佚闻,少年成名,骁勇善战,与李齐先李将军并称为南境龙虎将。五年前与南蛮征战时,万佚将军不幸面中流矢,因不及处理而殃及双眼。失明后失手被擒,囚在蛮子的帐篷里一年有余才被圣上换回,然而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圣上念他忠勇,封县侯,赏万金,准他告老,颐养天年。” 云天看着我:“闻先生就是万佚将军。我将冯起开的秉性和背景说给他听,请他莫要好心办了坏事,反害了陆姑娘。他听了之后,便走了。” 退休的将军?等他有意当我妹夫再说,现在还真靠不上他。 我问:“冯起开什么脾气秉性?” “睚眦必报,无所不用其极,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云天垂着眼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还有一句民不与官斗顶在他背后,若是他认真起来,却是一个大麻烦。我……我担心你。” 那个小眼神,那个小表情。 完了完了,我快要沦陷了。 正文 19.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被云天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当晚,天降大雨,五雷轰顶,接二连三的闪电把窗外映得跟白昼一般,我躲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老天这是想要收了我这妖孽啊。 帝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肖想帅哥了,您饶了我! 轰的一道炸雷。 要要要不,我连我那姘头也一并还给您? 又是一道响雷。 ……小满您也想回收? 这次的闷雷仿佛一个悠长的屁,咕噜咕噜之后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急雨。 我怨念了:帝哥,我人生里就这么点乐趣,要是这三个都不让我碰,你还是直接收了我! 急雨渐小。 哗,原来老天爷也怕不要命的狠角色。 我决定将好色当成鄙人的毕生事业,为之奋斗不息。 我拍着胸口坐起来,这才听见门外有持续的轻叩声,隔一会就敲三下,然后再隔一会,再敲三下。 我不由好笑,下床开门,将倾羽一把拉进来笑道:“外头下那么大的雨,你敲得又这么轻,我怎么听得见?快进来,外头潮着呢!” 倾羽答应一声,蹬掉鞋子后与我一起钻进被里,缩着头听外头哗哗的雨声。 我笑:“就咱们两个女人在家,下这么大雨,怕了?” 倾羽点点头又摇摇头,蹭着我肩膀跟我撒娇:“睡不着……” 我掐她一把,嘿嘿笑:“想你那英雄了?”又想起白日里云天跟我交的底,忙道,“那位闻先生……” 一个雷仿佛就在我们头顶炸开,轰得我两耳嗡嗡作响,胸口也被震得发闷。倾羽低头抱着我胳膊缩了一会,突然问我:“姐姐,大人和叶大哥都是不错的人,你究竟喜欢谁?” 我看她一眼,无奈而又老老实实地:“都不喜欢。” 倾羽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怎么可能?!” 我苦笑,是啊是啊,两位帅哥都是绝色,一个温柔体贴仿佛谪仙,一个爽朗大方不拘小节,换了谁都要马上扑过去的。 但是在我心里,好色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出什么死生契阔的承诺,却是另一回事了。 结了婚又如何?生了孩子就能绑住两个人了吗?还不是出了点事就先想着自己,连亲生骨肉都能撇得一干二净。 听奶奶说,我爸妈都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金童玉女在大学里宿命般的相遇,偷偷摸摸又极其浪漫地一起骑自行车游遍了首都的名胜古迹,看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毕业后没能分配到一个城市,两人抱头痛哭,远距离坚持了两年,才靠走动关系调在一处,而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 然后就是我最爱的抛妻弃子的部分了。 不夸张,整本小说里只有这段写得好,字里行间充满了浪漫现实主义色彩。相濡以沫的两人相忘于江湖,各自潇洒,留下两人爱情的小结晶替他们吭哧吭哧还债,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开头再浪漫又如何?王子和公主结婚之后,能够共同面对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吗? 谈恋爱和过日子是两码事,我一想到那结局,就觉得前头的试用期仿佛电视里的直销、售处的广告、某道部的通稿(手滑,谢绝跨省),再真挚情深都透着股子欺骗的意味,不能让人沉沦,只会惹人发笑。 不如独自逍遥。 我眨眨眼睛,笑:“汉子不如银子实惠,更何况两人都长得那么俊,身边莺莺燕燕一直不缺。我没信心独霸天下,不如就姿态高些,谁都不要。宁妈妈不是常说,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做朵求而不得白莲花,总好过他们看清我真实面貌,再把我贬成踩在地上的脏饭粒,弃如敝履的强。” 倾羽被我逗得扑哧一乐,又抱着我认真道:“姐姐不要这样想,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大人和叶大哥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姐姐不管选了谁,都会过很好很好的日子。姐姐,你是我命中的贵人,就算将来有一天,姐姐要把我的性命拿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我笑着拍拍她脸颊:“说什么傻话,我要你的性命干什么?姐姐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拉着她的手又要说那退休将军,“闻先生……”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径直砸到了屋里,嘈嘈切切的余韵不绝。我跟倾羽对视一眼,连忙推她:“披件衣裳,咱们出去看看!好像是库房那边!”边说边扔给她件外衫,自己也胡乱拽了一件披上,拉着她匆匆出门。 果然是库房出了事,房顶的瓦片被狂风掀开一角,疾风卷着暴雨呼呼灌进来,残缺的瓦片受不得力,被风一吹纷纷劈里啪啦地往下掉,半数砸在房中地下,半数掉到了外头。 我深吸一口气,解下外套包住离缺口最近的茶包扔给倾羽:“抱去下放好,把咱们能挡雨的东西都带上来!”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让我过几天舒坦日子。 老娘都习惯了。 倾羽被我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答应一声,抱着布包匆匆下。 茶叶喜水,虽然用油纸严严实实包着还是不能保证不受潮,更何况瓦片和豆大的雨滴径直打在上头,看来洒家今晚要大出血了。 老娘平生的爱好只有两个,金钱和美色。美色看看就算了,不是我的也不肉疼,要是敢从我怀里抢银子,信不信我咬你? 我一边心头滴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茶包转移到门口堆着。库房里已经进了不少的水,地上的水渍将我的绣鞋浸得透湿,又慢慢向门口蔓延。不马上清理的话,恐怕下也要漏水。 我欲哭无泪,趁着打雷时狠狠狼嚎几声宣泄心头怒气,又挑出贵的茶叶先搬到下。 倾羽抱着抹布竹帘蹬蹬上,眼里汪着泪:“家里实在没什么可以挡雨的,我只得先把竹帘拆了!” 我点点头,和她交换了一下内容物,指使她:“把咱们的床单被褥什么的都拿上来,这些茶叶最贵,趁水还没浸到里头,赶紧起火炒干!就算是降成次一等的,也总好过都扔了。”又用湿手替她抹泪,“别哭了,有我呢。天塌下来我顶着。” 倾羽点点头,自己使袖子擦擦脸,飞速下了。 几百两银子的茶叶啊,老娘也想哭。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疼也得忍着。我抱着东西上,鞋里的积水被我踩得咯吱咯吱作响,脚感好像踩着了屎。 不过这没有困扰我多久,很快,我的双脚就冰得麻木了。外头风雨飘摇,被子怎样都盖不住窟窿,只得在里头松松地搭着,任由雨水哗哗冲进来,再顺着棉被簌簌流到地上接着的盆里。 满地都铺着床单被褥,门口被我用衣服扎的两个布包严实堵住,虽然还会渗水,但估计撑到早上,问题不大。 到了早上,木匠来上工,洒家就解脱了。 雨一直没有转小的意思,我隔一会便换一个面盆,擦干净地上的积水,下倒水时顺便安慰几句含着眼泪炒茶的倾羽。浑身都湿透了,却没有干净衣服来换。 衣服都被我用来堵门了,唯一留下的一套,还得预备着明早见人时换上。 湿着。我不由想起那个冷笑话,湿身不是大问题,淋病就不好了。 不由一笑。 老娘是小强,这点小波折哪会打得倒我? 辛苦熬到天亮,雨总算是不情不愿地停了。我匆忙换上干衣裳,简单梳了梳头发,躲在厨房里就着灶膛烤暖身子。 倾羽炒茶的动作十分机械,似乎已经抬不起胳膊。 大锅灶不比现代,炒勺都是生铁做的,足有几斤重,这样站在锅边划拉一晚上,不闹出个运动伤都是万幸。 我拍拍她手:“你也累了一晚了,教教我该怎么做,我替你一会。” 倾羽冲我勉强一笑:“姐姐不是也一宿没睡?我还坚持得住。” 我拍着胸脯自夸:“老娘是遇强则强,你这小身板,还好意思跟我比?别逞强了,去睡一会再来替我。你这样撑着,难道要两个人都累垮了才甘心?” 她磨不过我,教我如何看火候成色之后便被我推着出了厨房,又回过头千叮万嘱:“姐姐也莫逞强,有事一定要叫我!多一双手总是好的。” 我笑:“知道了,咱俩谁是姐姐?” 她刚睡下一会,木匠便来敲门,我忙去拆门板,却只见着一人在外头。 那木匠冲我点头哈腰:“嫂子见谅,昨晚上下了大雨,今天泥地软得不行,就算咱们来了也开不了工。我们家大人怕您白等着,特地遣我来跟您说一声。” 我疲累地点点头,心里莫名的觉着憋屈,想想又叫住他,强打精神:“大哥能否帮我叫个瓦匠来?咱们屋顶的瓦昨天被风刮去了半边,屋里直漏水,拖不得呢。”边说边摸出小块碎银子塞给他,“烦劳大哥先帮我付了工钱,多出来的,大哥买壶酒暖暖身子。这鬼天!” 木匠笑着收下,冲我点头哈腰:“嫂子吩咐,咱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木匠走了,过了小半个时辰,云天带着瓦匠来了。 我站在门口迎候,笑着道歉:“原不想惊动了你,只是小满不在,我们两个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办法。竟烦劳你亲跑一趟,真是罪过。”唉,人情债总是越欠越多,哪天是个头啊。 云天摇头笑道:“哪有什么麻烦,听说茶舍有事,我不自己过来看看,又怎么放心得下?” 这么直白?! 我短促一笑,匆忙引着瓦匠上:“师傅这边请。瓦片被狂风掀去大半,恐怕落在外头的都已经摔得不能用,劳烦您费心了!”领他看过一遍,又急急下,一头扎进伙房里继续炒茶。 云天跟着我进到厨房里,问我:“茶叶都湿了?可还能用?” 我摇头苦笑:“怕是要降一等,普通的茶叶,应该都不能喝了。”都拿去做茶叶蛋?糟蹋好东西,心疼死我。 他低头想想:“我家里尚存着些雨前的茶叶,不如先拿来应应急。” “那怎么成?本来已经十分倚仗你,若是湿了茶叶也要你替我补上亏空,像什么话?待我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我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认真看着他,“感谢你帮我良多,可我总是要自己想办法过活的,不能一直靠着别人。再者,我也不想再欠你的情,我快还不起了。” 最后一句本是玩笑话,云天却突然抓着我手,缓缓道:“我不要你还,我只是想对你好。”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我,“凌铛,我想一直照顾你。” 他漂亮的纯黑眼睛里透着坚定,任谁看了这双眼睛,都不会怀疑他的诚意。 我愣了愣,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多谢你,……对不起。”不必多说,再说什么都显得假惺惺。 云天一怔:“为什么?你……可是已有了意中人?” “我只是想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睛,抓紧我的手,轻声道:“无妨,我会等到你点头。” 我摇头,缓缓从他掌心里抽出手,苦笑:“我只想一个。你会有个温柔美丽的妻子,陪着你共度白头,但是,不会是我。” 我确实不适合。 我不想每天都担心着,那个今天抱着我浓情蜜意甜言蜜语的家伙,明天会不会再也不出现。 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已经知道我身份有假,再知道多一些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他会怎样看我? 天下第一大骗子。 何必。 我叹息一声:“别浪费了你的心意,我不是个好对象。” 云天笑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我说:“那么请自便。今天茶舍一片狼藉,实在没办法招待你,可否请你先回去?实话说……我一夜未眠,现在确实有些熬不住了。” 云天点头:“好,我回去,傍晚时,我会遣管家送来茶叶,顺便帮你捎些应急的东西。——放心,分量不会让你为难。” 我笑着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我叫醒倾羽,自己回到房中,摊开宣纸,用自制的羽毛笔奋笔疾书: “姘头,我被表白了。 那人真是个好对象,你再不来,别怪我把持不住,转投他人怀抱啊! 骗你的,洒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再好的歪脖子树都挡不住我那渴望自由的花心。 是,我自己都不信。 其实我是个胆小鬼。” 写日记太傻,把心路历程剖析给别人看更傻。我自嘲一笑,顺手把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后悔吗?当然。 这么帅的长期饭票,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竟然不顾而去! 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选择。 周公,看在我这么自觉不祸害人的份上,请在梦中赐我个精壮的美男! 正文 20.小别胜新婚 这个觉睡得很不安稳,我身上好像裹了件湿衣服,不论怎么踢打都紧紧地绑着我手脚,一会冷一会热,我把被子踢开又盖上,每隔一会就迷迷糊糊地折腾一次,总是睡不尽兴。 最后终于折腾不过疲劳这个**oss,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早上的光景,睁眼就看见叶苏坐在我床边,他粗糙的大手覆在我额头上,冲我缓缓眨眼:“早啊,姘头,晚上睡得可香?” 我揉揉眼睛,笑嘻嘻地张手:“亲爱的姘头,可想死我了,快来抱抱!” 叶苏配合着嘤咛一声,娇羞不已:“死相,一睁眼就这么急色,人家不依呢!” 我绷不住大笑,没留神被口水呛到,喘咳不止。叶苏忙扶起我,替我拍背顺气,叹一声:“怎么这么淘气,我不在就把自己玩得发烧了,嗯?” 末尾那句嗯说得真是百转千回,集性感邪魅与宠溺深情(自己脑补的)之大成,我一个没把持住,勾手搂住他脖子,紧紧抱住他。 叶苏愣了愣,也犹豫着环住我的腰,笑:“本来还想问候一句客套话,现在看来,你是十分想我了。” 我满足地叹息一声:“死鬼,别说话,抱紧我。你姘头我急需肉体温暖。” 叶苏笑:“荣幸之至。” 达尔文曾经曰过,物竞天择。人向来是群居动物,害怕时彷徨时无奈时,一个紧紧的拥抱能够有效提醒大脑,我不是孤单的,还有人陪着我。 然后就安心了。 叶苏沉默一会,挤眉弄眼地问我:“是只抱着,还是要更深入的温暖?”随着他这句问话,一个东西也慢慢顶在了我的小腹上。凭感觉猜测,应该是本人右手的老朋友。 我捶他一拳,气笑:“是否让男人坐怀不乱是缘木求鱼?我还以为咱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他直喊冤枉,悲愤控诉:“你的手这样!要让我不起反应,怎么着也得五十年之后了!” 我眨眨眼睛,终于感觉到双手正在他背上充满情色意味地缓缓游走。 我连忙双手高举以示清白,悻悻地:“正人先正己,古人诚不欺我。一放松下来,这手就不是我的了。……看来不能奢望太多。” 叶苏憋着笑瞟我一眼:“这么渴望温暖?——你不是已经收了后宫?连侍寝的活都干不好,你那些后宫佳丽都该拖出去打的。” 我扶着大头抱怨:“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提也罢。”额头不热,应该是退烧了,只是后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一用力就胀得疼。 叶苏抿嘴一笑:“总算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了?来冤家。”说罢一手环着我肩膀,一手捏住我两只手腕扣成个圆环勾在他脖子上,把我压在他怀里,低笑,“想温暖多久都成,咱们这么熟了,给您打个八折!” 我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记账,咱债多不压身,实在不行还有赌债肉偿这说法呢。” 叶苏无奈:“说不过你,小登徒子!” 我双手被交叠着压在他肩膀上,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衣裳传到我手心。我一时手痒,邪恶地按了按他富有弹性的三角肌,扑哧一乐:“睡前我祈求周公送来个精壮的美男,醒来时你就在了。虽然是老相识,没什么新鲜感,但念在还算精壮的份上,本宫就勉为其难收了。” 叶苏低低地笑,胸膛也跟着他的笑声微微起伏:“还是老板你最识货,咱全身上下都精壮得很,老板要不要先试用一下?” 我喷笑:“不必了,我对你很有信心。”他贴在我肚子上的东西还没完全消下去,我突然对我的女性魅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我们胸膛相贴,他略快的心跳与我的心跳和在一处,渐渐趋于平缓。 他手臂缓缓下滑,慢慢搂住我腰。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如此鲜美的豆腐放在我面前,还不用我负责,我怎么忍得住一口不动? 让一个素了二十八年的色女坐怀不乱是不人道的,没吃干抹净已经算我克制了。 我感受了半天他完美的身体曲线,才想起来问:“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中午。我问路时恰好碰到了你的伙计,他开口就问我是不是你的姘头,不是就别去凑热闹了。”叶苏语带笑意,“我当然供认不讳,他便自告奋勇带我过来,路上把你的另一位后宫完完本本说给我知道,还叫我多看着你些,别等你出墙了才晓得后悔。” 混蛋小满! 我呵呵强笑几声,眼神不自觉在地上寻找被我丢弃的那团废纸。 还好,还在原地待着,他应该没注意到。 叶苏低头问我:“怎么?” 我连忙缩头:“没事,你听他瞎说!然后呢?你发现我发烧了,就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一夜?”我深情地岔开话题,“如此大恩,唯有以身相许才能勉强报答。” “那是自然逃不了你,”叶苏一口应下,又笑,“那团纸怎么了?难道上头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装作满不在乎:“洁癖,看到地上丢着垃圾就不自在。” 叶苏看看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我去把它扔了,顺便看看上头是不是有字。” 我急了:“冤家,咱俩正你侬我侬呢,你不关注我,反而去关注一团废纸?” 叶苏笑:“好奇心上来了,不满足一下,实在是抓心挠肝的难受。不然这样,我先去看了,回来再任你调戏。——调戏你也成,这个我还算擅长。”说罢当真松开我,作势起身。 我不及多想,按着他双肩一个用力,使劲将他压在身下。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床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像母豹子压着自己的猎物似的,四肢着地按着他,恶狠狠地瞪:“跟老娘缠绵一会儿,不许管那纸团!” 叶苏色情地舔舔嘴唇:“求之不得。”他一手揽住我腰,一手按着我肩膀,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轻轻松松地反扑了。 后脑快要碰着床时,叶苏手下留情,改为用胳膊勾着我脖子,护着我跌在床上,他的胳膊承受了大半的冲力,只是这样一来,我俩难免距离过近,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两人的鼻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我仰面倒在床上,感受着他湿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怔怔看着他英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夸张的双眼皮。看他垂着眼睛,目光微微颤动,最终专注地聚焦在我的嘴唇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被蛊惑一般,只想猛地拉近他,然后闭上眼睛。 还好我见过的世面足够多,总算在最后关头略略偏头,笑着拍拍他脸颊:“起来,再闹下去,我怕我把持不住,当场把你办了。” 叶苏乖乖起身,沉默一会也笑:“冤家,人家早已经是你的人了,办不办的,还不是随你?” 我伸手去掐他脸蛋,邪笑:“老子养活我自己已经够呛,你要是自带干粮,我还可以考虑。” 叶苏挑挑眉毛:“听口气,施主对茶叶受潮一事执念颇深啊?” 转折太大,我险些闪了腰,愣了愣才打哈哈:“废话,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就这么被一场雨泡没了,我哪能不气?” 叶苏想了想,慢慢道:“茶叶浸水之后,味道确实大打折扣,但若是当做一味调料来用,要求便没有多高了。” 我嗤之以鼻:“难道要我改卖茶叶蛋去?盈利还不够付人工的呢,不干。” 叶苏也依样画葫芦地反捏我脸颊,笑:“小脑瓜可是烧糊涂了?你的家乡若是没有茶叶做的小点心,我倒是知道几样,配着茶喝却是正好。但我只吃过,不太清楚做法。” 好像黑暗中突然见到灯塔,我仿佛醍醐灌顶,登时按耐不住内心激动,欢呼一声扒到他身上,大叫大笑:“叶苏叶苏,你是我的日和星!”乐疯了。 奴家曾在广式餐厅打过黑工。那上百种华丽丽的早茶,做法虽不能烂熟于心,但也都打过下手,熟悉流程。没想到这段惨痛经历,现在竟也能派上用场。 叶苏扶着我腰,困惑地笑:“有这么高兴?我听说你那位后宫送来的茶叶,已经能抵了这次的损失了。” 竟有这事?我还不知道呢!我顿了一下,懊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抱膝而坐:“那不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的东西,就算给我了也是他的,我以后总要还他。就跟还债一样,拖得越久要付的利息越多。不比我自己的东西,赚了归我,亏了也只是我的,怎样都轻松。” 叶苏揉揉我头顶:“何必如此逼自己?” “因为自己最可靠。” 我怕他再说,伸手揪住他衣襟,呲牙恐吓:“讨论结束,咱们做点心去!作为我的姘头,你有义务毫无怨言地打下手、试吃,并如实汇报口感。现在,过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凡人! 叶苏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做就做,我踹小满那小魔王去买原料,拉着倾羽和叶苏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凭着记忆折腾茶点。 当然,我没忘了趁叶苏不注意,人道毁灭小纸团。 过程是鸡飞狗跳的,第一批成品是惨不忍睹的,叶苏是很给面子的,小满是十分毒舌的。 但是,结果是好的。 当半个月亮爬上树梢时,叶苏终于欣慰点头:“好吃。” 余下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忙也拿过一块茶酥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就纷纷十分捧场地大赞美味。 小满喷着渣子贱兮兮地笑:“终于成功了,我这一天吃过的古怪东西比我以往加起来的都多!没中毒已经是万幸!” 我愤愤踹他一脚:“小混蛋,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心里还是怨他跟叶苏瞎说。 小满象征性地惨叫一声,淡定地看着叶苏:“叶大哥,你家姘头暴躁了。” 我转身操起擀面杖,也淡定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娘今天要立个威。”说罢呲牙咧嘴地冲他挥过去,“哇呀呀,看我的齐眉棍法!” 倾羽惊笑一声,直推小满:“快跑快跑!” 小满退后几步,慢条斯理地吃完茶果子,这才大笑着上蹿下跳,冲我挤眉弄眼:“你打不着!” 我眼看追不上,只得将擀面杖当暗器扔出去,叉腰怒吼:“给老娘拾缀库房去!要是今晚下雨再塌,仔细你的皮!” 小满转身,轻松捞起擀面杖掷还给叶苏,笑嘻嘻地答应:“正事做完,我哪还会不长眼地杵在这儿碍事!叶大哥,管管你姘头!” 叶苏笑着摇头:“别指望我,算卦的说,我天生惧内!” 我啐了不着调二人组一口,扭头嘱咐倾羽:“天不早了,给你叶大哥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然后就去睡!我们收拾完厨房也歇息了。” 倾羽飞快地看了我和叶苏一眼,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上去了。 叶苏靠着墙看着我暧昧地笑。 惨,一时嘴快,干嘛用“我们”? 我轻咳一声,掩饰地挑眉看他:“笑什么?快死过来干活!” 他勾着唇角走到我面前,慢慢倾身,眼神专注:“既然只剩了‘我们’,何不……” 那张俊脸离我只有不到半寸。 正文 21.人不天雷枉穿越 叶苏的脸离我只有不到半寸。 我们默默对视,却默契地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停滞。 半晌,我笑骂:“等老娘主动呢?你这后宫也该拖出去打的。” 叶苏略略抬头,在我额角轻轻落下一吻,低声:“我明天就得走,今晚陪我可好?” 我挑眉看他,语气不自觉变冷:“怎么个陪法?客官您可够着急的了,拿咱们这儿当旅店呢?”老娘已经从良了! 呸!我是说……算了,越描越黑。 叶苏眨眨眼睛,笑:“陪我说说话,谈谈情,互诉一下衷肠……”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慢悠悠转过一圈,“此去经年,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笑:“就冲你还记得这句深情告白,陪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又有什么问题!” 叶苏大笑:“凌铛啊凌铛,在你这儿,深情内敛是根本走不通的?刚有点气氛就被你破坏殆尽,你可是从没幻想过才子佳人的桥段?” 我嗤之以鼻:“你不是才子,我也不是佳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人都适合执手相看泪眼的。” 叶苏点头微笑:“有理。”于是拉我席地而坐,把我的两只爪子牢牢抓在手上不断揉搓,似笑非笑地低头看我,启发道,“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急着走?” 我白他一眼:“咱俩很熟吗?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从来没弄清楚过,若我问你为什么要走,你会告诉我真话?” 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是你不在乎。原来……你是在气我不同你说吗?” “我父亲是船老大,他带着我从沈家堡出来后,就去了落霞,为裴家走船,十几年来颇得信任。五年前,我自裴家手里将部分船队接过来,靠着风里来雨里去赚个辛苦钱。几年下来渐渐站稳脚跟,现在已不用我次次跟船押货。然而若是出了事,我仍是责无旁贷。” “最危险的是下南洋的线路。南洋里小岛众多,海盗出没频繁,一个谈不拢就有掉脑袋的风险。昨日我收到消息,我们的船队被南洋海盗扣住了。反常的是,这次他们什么条件都没开,像是在等我们先开口。我已联络了船只,明天清晨就快船赶去落霞,再换船出海。人命关天,我不敢耽搁。”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他:“既然你们常走下南洋的线路,难道之前就没和海盗签个合同什么的,按月交点保护费?” 叶苏苦笑:“怎么没签过?只不过最近那群海盗怪异得很,不管打着谁的旗号都照劫不误,完全不顾前约。我之前见过那海盗头子几面,觉得他并不是个背信弃义、没有远略的粗人,因此猜测着,怕是他们内部有所异动,那人渐渐约束不住部下了。所以,我的船队最近都不敢下南洋,生怕被殃及。只是裴家近来想插手玻璃生意,特地从海外延请了几个制玻璃的老师傅,已经拖了许久,这个月是说什么都要接回来开工的,所以才迫不得已走这一趟,没想到就出了事。” 我眨眨眼睛:“玻璃比琉璃的赚头要大?”听说古代早有制玻璃的技法,只是不如琉璃实用才惨遭淘汰,难道不是? “琉璃做成器皿的话,成本要比玻璃高许多。只要有熟练的工匠,薄利多销,玻璃作坊是比琉璃作坊的利润大许多的。裴家本属意做玻璃镜子的生意,但制镜的手法是南洋那头不传的工艺,当地甚至立法,规定制镜师傅就算是死都不能离开国土。咱们屡求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勉强招了几个制玻璃的老匠人,改开玻璃作坊。” 叶苏叹一口气:“若是这批工匠被海盗杀了,恐怕再招不到人,背井离乡地来赚这几个手艺钱了。” 深秋夜凉,我听他说话,但觉身上微微发抖,不自觉偎在他身上汲取温暖:“若是那海盗一时起意,把工匠都杀了,你待如何?” 叶苏苦笑:“只能带走一个是一个了。若我救不及,便去趟南洋,说什么也要强掳一个回来。” 我沉默一会,挣开他钳制,从灶膛里抽出根柴火,就着炭化的一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叶苏伸手捏捏我后颈,笑:“觉得无聊了?我原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咱们还是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我虎着脸白他一眼:“你好歹是我姘头,想送死也得经我同意才行。——我念书时曾学过怎么制银镜,虽然两边对原料的称呼不一样,但至少也能给你圈定个范围,多试试,总能做得出。你得了制镜的方子,也算是给裴家一个交代了。至于如何制玻璃,总是简单,多摸索几回总会弄出来差不多的。跟海盗谈判救人什么的,我拦不住你,只求能让你记得,危险时自己先走,别只顾着别人!” 叶苏看我半晌,终于挤出个笑容:“好。” 没听说过?在理科院校读经济管理也是要修高数物理和化学的。想当年我们做银镜反应实验时,我因为动手能力太强,没少被同学拉去当枪手。做得多了,银镜反应的步骤和化学方程式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清晰。 只是像硝酸溶液氨水葡萄糖溶液这些东西在这里叫什么名字,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唯一确定的只有烧碱而已。 唉,先做茶点再做镜子,老娘简直如脱肛的野马一般,在万能女主的道路上越跑越远了。 幸亏我不是读机械的,不然无意间鼓捣出个什么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加农炮来的话,我只能自裁以谢江东父老了。 为了给我记录制作茶点的菜谱,厨房里还备着简易的笔墨,我把操作步骤注意事项以及各种原料的特征来源都说给叶苏听,让他记下,回去自己一种酸一种酸的慢慢试去。 叶苏详细记完,放下纸笔,伸手抱住我轻声:“能跟我说说那边的事吗?你……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我一愣,知道他误会了:“不不,我不是做学徒。就跟你们儒生要学六艺一样,我们的学堂里也会教这些三教九流的玩意,虽然以后大多不会用上,不过开阔开阔眼界也是好的。” 叶苏轻点我鼻尖:“避重就轻。你之前不是说,你自小替你爹还债,从未养在深闺过?如今又说你念过学堂?” 我无奈,只得把从小到大的经历简略说给他听,结尾不忘做总结性发言:“我记性挺不好的,所以这些事儿过了就过了,记不得吃苦的滋味。倒是以前到处务工时学的东西和积累的经验,现在总能派上用场。所以我宁愿相信,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也许几年之后,你姘头我就成了一方霸主也说不定呢。”边说边向他挤眉弄眼。 老子这么有前途,还不快来巴结我? 叶苏笑:“既然你这么抢手……”他慢慢压过来,声音沙哑诱惑,“不如,我先定下来。省得再回来时,已被旁的人捷足先登了。” 他越靠越近,双唇似乎已经擦着我的,那种麻痒的感觉,仿佛羽毛轻轻拂过,连带着我的胸口都麻麻的,痒痒的。 这混蛋却在这时停了下来,稍稍离得远些,征询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伸手勾住他脖子,狠狠啃上他饱满的双唇。 叶苏愣了愣,只片刻就反客为主,带着茶香的灵巧舌尖撬开我牙齿,勾着我的舌头在我嘴里翻江倒海,时而用舌尖轻轻刷过我的口腔,时而又重重啃上我的嘴唇。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好情人。我被他吻得大脑一片空白,胸口麻痒小腹火热,只想直接压倒他就地办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我勒个去,我特么是在玩火啊! ……烧死我算了,老娘欲火焚身,但求速死。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我,又仿佛意犹未尽似的,舌尖轻轻掠过我的双唇,迅速吮吻一下才退开,眼带笑意:“难得你如此主动,我若不履行一下姘头的义务,恐怕也是要被拖出去打的?”说着又要低头继续。 我连忙推开他大脸,按着胸脯气喘吁吁:“暂停!有些话,我得先说清楚!” 叶苏眨眨眼睛,喉结艰难地上下移动,哑声道:“等到洞房花烛夜?那是自然的,现在让你姘头我先亲个过瘾,总还能接受?” 我白他一眼:“洞房你个头!你愿意跟谁洞就跟谁洞,在我的世界观里,没有亲一下就得以身相许这条规则!” “啥?”他目瞪口呆反应半晌,一脸挫败,“冤家,我这么精壮的男人还上哪找去?你摸也摸了,亲也亲了,现在才说不打算负责?人家的清白可都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我怪叫:“碰瓷呢你?就凭你刚刚熟练的口技,已经能够充分说明你没有任何清白可言了!”鬼才信处男会拥有高超吻技! 叶苏转转眼珠,表情立即变得邪恶:“那,我自荐枕席。奴家以往经验丰富,以后专属一人,姑娘要不要试试?我敢保证,你碰了我之后,就会知道食髓知味是什么意思了。” 我绷不住大笑:“叶苏,你还真是百无禁忌!” 他却不笑,等我笑声渐止,才看着我认真道:“凌铛,我是认真的,跟我回落霞。” 他的眼神像火一样,灼得我生疼。 我也只得换上副认真的表情,认真拒绝他:“我不想成亲,不想嫁任何人。说老实话,我挺喜欢你的,也对你很有……原始的感觉。但是无论是喜欢还是感觉,都没有强烈到让我不顾一切跟你走的程度。刚刚那个吻只是说明,我不讨厌你,如果你能够接受露水情缘的话,那样最好。我就在这儿,什么时候你想起我了,就过来待上几天,觉得厌倦了,就去找别的人。同样的,我也不受你约束。你在时,我是你的,你不在时,我可能会是别人的。若你接受不了的话,我只能表示,很遗憾,我没有食髓知味的机会了。” 这样露骨的、不知廉耻的话,他应该会讨厌我了?以后,他大概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可惜,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纯洁的男女关系会持续很久。 想到以后窗台上再没有小萌鸟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我竟现在就感到了寂寞的滋味。 该死,我一定爱上那只鸟了。 叶苏长时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老僧入定,我也只得强打精神,坦然地看着他。 良久,他展颜一笑:“好啊,我接受露水情缘,能够不负责任,当然再好不过。不如我们现在就试试?” 啊?! 我心虚地笑:“那个……我现在身上不干净。”关键时刻,还得大姨妈出马。 所以说,最讨厌不按剧本来的演员了,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他端详我一会,笑倒:“既不是那样的人,何必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小铃铛啊,你的聪明脑瓜,是否用在情 爱一事上就不灵了?” 我不满地翻个白眼:“身子干不干净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要不,下次我把我的周期提前飞鸟传书给你,好教你不扑空?”越说越恶心了,谁来救救我! 叶苏伸指捏我脸蛋,笑眯眯地:“何必强撑?察言观色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你再说下去,只会让破绽更多。” 叉叉叉,我还真不敢再说了。 他低笑一声,不顾我反对,硬揽住我揉进他怀里:“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爷我小名叫狗皮膏药,只要认准的,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纠缠到底。识相的,现在就投降,不识相的,咱们再慢慢玩,反正,我总会赢。” 我大怒:“老娘才不会输!” 叶苏笑:“势均力敌,游戏才好玩。是不是,我的亲亲姘头?” 称呼又变回来了,我却觉得别扭。 我沉默一会,按着他胸膛郑重道:“是,以后的事我不敢打包票,但是现在,我只希望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虽然言语上不怎么老实,但基本上无关情爱。我不希望以后面对你时只想着赶紧逃开,也不希望不开心时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忘了刚刚的事,还做朋友。” 叶苏眨眨眼睛,笑:“姑娘,你抓着我把柄了。” 我欣慰地:“对,就是这样。” 叶苏笑得花枝乱颤:“我是说,等了你一天,终于还是抓着我把柄了!吾此行不虚矣。” 我窘得,狠狠地捏他一把,起身走人:“老娘睡觉去了!你自己收拾厨房!” 叶苏哎哟一声,笑声极其风骚:“冤家,你好狠的心!要是捏坏了,以后怎么让你食髓知味?”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去的擀面杖。 叶苏惊叫:“冤家,你也太重口味了!” …… 您赢了,我自愧不如。 第二天清早,叶苏便要走了。 小满和倾羽偷笑着闪人,独留我二人,面对面站在蒙蒙秋雨里。 我轻咳一声:“路上小心,别逞英雄。” 叶苏笑:“当然当然,姘头还没同意,我怎敢赴死?” 我哼一声:“知道就好。快走,别让人家等着。” 叶苏目光闪烁,突然抓住我手腕,低着头凑近我,舌尖在唇畔飞速一溜:“要不,吻别一下?” 我退后一步,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叶苏大笑点头:“有理。等着我,别再收后宫了!” 我嘘他:“先管好你自己再说,滚!” 他当真乖乖滚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转身时,却看到云天撑着伞,遥遥看着我。 细雨蒙蒙,他的脸色惨白。 正文 22.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转身,看到云天撑着伞,遥遥看着我。 细雨蒙蒙,他的脸色惨白。 我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迎上去微笑:“今天下雨,大概木匠又不能开工了?连累你白跑一趟。” 云天紧紧地握着伞杆,直握得指节发白,才轻声道:“请我进去坐坐。” “那是自然。” 面前一杯热茶,一碟茶点,我招呼他:“昨日刚刚琢磨的糕点,里头加了茶叶,除了咱们做点心的人,你是第一个吃的,尝尝看。” 云天看着我。 他好像没有睡好,又好像大病初愈,眼底泛着血丝,脸色惨白如纸,鼻翼和印堂却带着病态的黑。 他不碰茶杯,只怔怔地盯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情绪,像是伤感又像是气愤,似乎又带着些不舍。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缓缓垂下眼帘:“是想问我什么吗?”是要问叶苏。 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纠结单身与否的问题,总显得太过暧昧。若他问起我跟叶苏的关系,不如干脆说他是我情郎。 然而云天问我的却不是这个。他木呆呆地坐着,目光闪烁,好像那里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刀剑相交,迸发火光无数。 良久,他终于缓慢地、疲惫地开口:“你之前,是叫做春红么?” 我沉默,继而苦笑:“是。”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云天瞬间红了眼眶,半晌艰难发音:“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我摇头:“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我虽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承认,你听到的,都是真的。我是脱了籍的娼妓,来到这里买了个良民的身份,是为了重新开始。” 他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看着我,一字一顿:“你若说不,我就信。” 我别开眼睛:“抱歉。” 他猛地伸手抓住我肩头,迫使我看着他,一向温和的面孔有些狂躁,咬着牙:“你是弃妇也好,是寡妇也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词,他竟然连说都说不出。 我讽刺地笑:“原来身份是可以选择的吗?那么我希望我生在小富之家,父母恩爱,吃穿不愁,不用为生计奔波劳累,即使遭遇荒年,爹娘也不会狠心弃我而去。” 云天沉默半晌,缓缓松开手,垂下眼睛:“我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只是凌铛。” “你只是那个满眼算计的鬼精灵,遇到麻烦会挡在别人身前的瘦弱女子,总是说自己是粗人、却明白许多道理的老板娘,有困难宁愿自己抗也不愿求助于人的倔丫头。” 他缓缓抬眼,注视着窗外:“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而且,你一直存着疑问,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你。” “我不是个善言辞的人,也不愿把这些说给你听,让你平添压力,只是……恐怕今天不说,我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的侧脸如此完美,我却不敢再看。 “兰花艳不过牡丹,香不过金桂,灿烂不过桃花,却被称为花中君子。因她香气悠远,四季常青,亭亭玉植,有傲骨却无傲气,虽乱发粗服亦不掩国色,独具君子风骨。”他依旧只是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不是只有满腹诗书才当得起兰心蕙质,也不是只有倾国容颜才能夸一句顾盼生姿、见之忘俗。容颜总会老去,诗书可以另读,唯有本性不会改变。” 云天说:“我是真心倾慕你,想娶你为妻。” 我黯然,半晌轻声:“我知道。” 他狠狠盯着茶杯,仿佛那里头有什么妖魔鬼怪,马上就要爬出来吃人。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轻轻道:“我不会再来了。” 我苦笑,点头附和:“应该的。” 他深深呼吸,慢慢起身,我却没有跟着站起。 突然觉得累,好像呼吸里都带着苦味。 他走到门口,回身望着我:“你若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我跪坐在原地,心中默默:谢谢。但是,不,我不会去找你的。 我感激他的坦白,理解他的为难。我欠他已足够多,所以,我不会去麻烦他。 雨还在下,云天撑起伞,慢慢地走了。 我不喜欢跪坐,久了总让我有一种受刑的感觉,但是现在,我宁愿长坐不起。 心底还是难受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会倾心于我,还曾起意正式迎我过门,我不是不心动,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场景,但我那不讨人喜欢的理智本性不断地告诉我,不要这样,你不适合。 是啊,我不适合。我不适合被装在套子里,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展示给别人看。 就算他不介意,我也不愿别人在背后说,谁谁谁的妻子真是个粗鲁的人,可怜他谦谦君子,竟选了这样的一个人,真是啥啥插在啥啥上。 小满说得对,我就是只猴子,猴子要和天鹅过一辈子?好,住树上还是住水里?——这样的组合,必然有一个要别扭的。 可是,这些并不妨碍猴子蹲在树上,欣赏天鹅飞翔时的美丽。 是啊,不能太贪心。像云天这种奢侈品,不是一次打折就可以抢购来天天背在肩上炫耀的的基本款,那得是需要好好保养、买之前考察出身和财务能力的贵族香车,不是平白中了张彩票就能拥有的。 像我这样的穷鬼,必需品不缺,就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虽然清楚地知道,胸口却还是不能控制的泛酸。 天气转凉,茶已经冷了。 后院隐约传来嘈杂声,我皱眉,却不想开口。 声音越来越大,小满捏着倾羽的手腕呼地一下冲出来,瞪着眼睛居高临下地问我:“你之前是风尘女子?你们,都是风尘女子?” 我看他一眼,冷笑:“可是嫌我们脏了?请少爷稍等,奴家这就给您拿银子去。二十两银子送到您手上,咱们就两讫了,您愿上哪上哪去,咱们不敢用这脏店污了您的脚!” 小满一愣,咬着牙克制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冲我发什么疯呢?你是什么样的货色,这几个月的时间,我还看不清楚?我是气你,怎么早不跟我说!怎么会傻到认为买通了一个人、办了一纸身份就可以安享太平了!现在可好,被人逼到了家门口!” 我看了他半晌,转眼看着倾羽:“你知道他在说什么?” 倾羽嗫喁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冯起开知道了,要我……陪他一晚。” “就在刚刚?”我挑眉,转眼看着小满,“你竟然没把他打出去?” 小满哼一声:“要刚刚我见到了他,早把他打到下半身不能自理了,还用你说!” 我又看向倾羽:“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同我说?” 倾羽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本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已经够忙的了,我怎好用这点小事让你烦……” “啪!”清脆的一声,我的手微麻。 “你疯了?!”小满一蹦三尺高,挡在倾羽面前瞪我,“我知道云天走了你不高兴,你要是想发泄,骂我就好了,打倾羽干什么?!” 我甩甩手,更狠地瞪回去:“老娘是不清不楚、迁怒他人的人么?我打她,是因为她该打!我教训自家妹子,你少插嘴!” 小满撇撇嘴,一脸不屑。 我推开他,看着倾羽:“打醒你了么?你以为你现在是谁,飞絮,还是陆倾羽?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还是飞絮,那就算是我白疼她,白带着她跑出沈家堡,白白费心费力地为她谋了个新身份!若你自认是陆倾羽,却还认为他这样的要求不算是大事,那么我再打你几十巴掌都是轻的!” 倾羽低着头,不说话。 我喘了一会,问她:“什么时候说的,你允了他没有?” 倾羽低声:“要我陪他,是早就说了的。我看他每次都醉醺醺的,以为他只是犯浑,所以只躲着他些便是了。有一天,他突然过来说,他知道咱们的身份是买来的,他想收了我放个外房。我……我被吓傻了,就告诉他,待考虑几天才能决定。他就吓唬我说,若是十日内不答应他的话,他就在城里四处张榜污你名声,叫你这茶舍开不下去。……那天他又耍酒疯,不顾还剩几日的约定,硬要拉我走,……幸好被姐姐和闻先生发现,今早……他使小童来跟我说,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叫我早做决定,就算……就算决定不了,先陪他一晚也是使得的,反正……都是做惯了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小满点头:“我就是看到个小厮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还有一天之类的话,才起了疑再三追问,不然,真不知要被你们瞒到什么时候去!——难道非要等到我在城里听到流言蜚语,把人家平白打一顿再跑回来质问,你们才肯坦白吗? “啪!”又是一巴掌,倾羽的双颊对称地肿起几道指印,小满怒了:“你还没完了是不是?有事说事,总打人是什么意思!” “打人就是告诉她,就算她为了我做出什么自以为了不得的牺牲,我也不会感激她!”我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倾羽,“亏我还把你当成自己亲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半点口风都不透给我!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亲人!?罢,罢,你愿意送上门给人糟蹋,你自己犯贱去就是了!休要顶着我的名号!我不认你这个没出息的妹妹!” 倾羽哇地痛哭失声,肩头耸动不休:“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冯起开的靠山确实了得,又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你惹不起他的!我怕我告诉了你,你为了保我将我匆忙嫁出去,他怀恨在心,对你不利啊!他一直这么纠缠着,是不会罢手的!” “姐姐你说,你只想守着茶舍,好好过日子,可是做这样笑脸迎人的生意,又怎能没个好名声?我但凡能看着半点希望,都不会将这事瞒着你的,可是,我想不出来……我宁愿送上门去让他糟蹋,也不愿姐姐为了我受委屈!”她泣不成声。 我沉默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倾羽抓着我衣襟,大哭:“姐姐,别把我嫁出去!就算是陪他也没什么的,别把我嫁出去!” 我咬着牙流泪:“小混蛋,你叫陆倾羽,不叫飞絮!那段日子已经结束了,我不会让你重走老路!这茶舍算得了什么,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小满抿了抿唇,沉默地退开。 倾羽在我怀里哭到睡着,我擦擦脸,咬着牙将她扶到一边歪着,自己瘫在地上,揉捏跪麻了的双腿。 小满默默上前,扶着我起来,慢慢走动活血,轻声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苦笑:“没办法,还是得让人早些带走她才行。” 小满挑眉:“那个闻先生?” “对,他真名叫万佚闻,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将军。他两次来,身上都有檀香的味道,我猜他是寄住在附近的庙宇里。还得劳烦你一家家地找想他双目皆盲,相貌尽毁,大概不会住在什么显眼的地方,但身边的侍卫一定不会少。你尽量客气些,不要引起什么误会,再同人动手就不好了。注意安全!” 小满点头表示知道,又问:“一个致仕的将军,能保得住你?” 我苦笑:“就算他保得住,大概也没有心思去保。不过,能保得住倾羽。” 小满看我半晌,点点头:“祸害遗万年,先操心倾羽,大不了你去哪我都跟着。” 我掐掐他脸蛋,笑:“你总是要回去的,别让家人担心太久。” 小满哼一声:“少管闲事!”转身就走了。 他到傍晚还没回来,我倒是等来了一位故人。 正文 23.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飞来时,我正架着倾羽,费力向上走。 这孩子大概最近都没睡好,哭了这一场之后就再也支持不住,睡死过去。我捏她鼻子抠她脚心也没把她弄醒,又怕她睡在地上着凉,只得劳烦我老人家干体力活,扛生猪一样一步步把她架上梯。 直到燕飞咳嗽一声,我才晓得又来了人。 她挺拔地站在门口,一身玄色的捕头装扮,腰间扎着条四指宽的红色滚边腰带,头发高高束起,右手拎着酒左手按着刀,像是来叙旧也像是来要命的。 我把倾羽顶在墙上暂作休息,对着燕飞挤眉弄眼地笑:“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孔老二穿越千年,化作苍蝇在我耳边哼哼着抱怨: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废话,道德这东西向来是给人增添痛苦的,美色这玩意,就算有痛苦,也是痛并快乐着,不可同日而语。 ……喂,我可什么都没说,想歪了是你自己的事儿! 燕飞抿嘴一笑,兀自补全开场白:“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不算太好,但总归还活着。”中性的声音十分悦耳。 我勉强维持平衡,咬牙切齿:“我不太好。你再不来帮我,老娘就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家妹子压死的老板娘了!” 她笑着答应,把酒坛搁在桌上,凌波微步飘到我身边,接过倾羽,问我:“要扶她去哪?” “上她房间。”我抢上一步前头带路,眼睁睁看着英明神武的女捕头轻轻巧巧地将倾羽拦腰抱起,轻轻巧巧地上进房,再轻轻巧巧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瓦擦列,公主抱。 我羡慕嫉妒恨地吞一口口水,笑:“若不是早知你是女儿身,我哪能轻易放过你。” 是,老子就是饥渴到连女人都要调戏,有本事你咬我啊? 捕头大人不理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倾羽的脸色,又翻翻她眼皮,皱眉道:“她哭晕过去了,你没发现?” 啥?!我吓得头皮发麻,连声:“那快弄醒她!掐人中,掐人中!” 燕飞无奈地看我一眼,在倾羽头顶和手心分别揉搓一会儿,轻舒一口气:“不严重,让她自己缓一会就好。”又看着我勾唇,“分别时你说过什么来着,请我喝酒?羊鞭猪腰?” 我比了比倾羽,歉意一笑:“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今天我这儿有些事亟待解决,怕喝醉了误事。要不,等我都办妥了再去请你,不醉不归?” 燕双眼一暗,片刻强笑道:“什么事?我大小也是个捕头,说不定能帮上你些。” 我叹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人虽是个混蛋,却还没做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恐怕你帮不上忙。——冯起开这名字,想必你从你哥那里听说过。” 她和云天是兄妹。 云天、燕飞,都是志存高远的好名字。若这两位美人没有相似的基因,那么也太打击我等相貌平凡者了。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可见老娘的想象力还不够变态。 没关系,下次若是遇到个叫波音、或者空客的,我就有经验了。 燕飞尴尬一笑:“你知道了……”又清清嗓子,同我确认,“你说冯起开?巡案何朝宗的外甥?” 我点头:“他是有个当巡案的舅舅,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却不清楚。那混蛋找我妹子的麻烦,我们惹不起也躲不及,现下只能病急乱投医。” 燕飞眨眨眼睛,笑了:“你有功夫陪我喝酒了。——他舅舅何朝宗犯了事儿,已经被我们拿下候审。因为冯起开和他关系还算密切,最近又莫名升了职,所以也将他一并押入狱中慢慢盘问。若是他舅舅的案子坐实了的话,冯起开至少也会判个充军,应该再找不了你们的麻烦。” 我惊喜:“真的?!” 连忙掐自己一下,又嗷地低叫一声,含着热泪深情望着她:“亲人,你说的要是真的,别说陪你喝酒,陪你喝毒药都成啊!”军民鱼水一家亲,公务人员亚克西! 燕飞抿嘴一笑,眉间却隐有哀色:“我知道你可能没什么心情陪我喝酒,只是我没别的地方可去,没有旁的人可找,只能找你了。”这脸色,像是为情所困啊。 天底下最不能惹的就是伤情的少女,这类物种什么都干得出来,比城管还恐怖。 更何况我面前这位本来就比城管的武力值高。 我叹口气:“去我房间。” 两人斟满酒,燕飞一口闷了,冲我笑道:“我只是习惯如此喝酒,你随意,莫要勉强。” 我目瞪口呆地点头,嘴唇沾了沾酒杯就放下了。 燕飞扑哧一乐:“你还真实在。” 我说:“酒色财气,我唯独对酒不太在行。不过没关系,我对着你就已经醉了。”忍不住调戏她。 中性美人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不要同我说春哥,你伤不起。 燕飞大笑,片刻后又黯然:“凌铛,你若真成了我嫂子,该有多好?” 是啊,好得很。每天对着大小两位美人频频发花痴?不是要累死我。 我权当没听见,抱着酒坛替她重新满上,问:“心里有事堵着?举杯销愁愁更愁,愁情如流水,宜疏不宜堵,说出来心里才能好受。” 杯是喝茶用的大个陶杯,燕飞两杯下肚,脸上已升起蒙蒙的两团红晕,一双眸子也亮得惑人。她用葱管一样的指尖推着杯子左右滚动,挑着眼睛似笑非笑:“是,说出来才好受。” 她看着我:“是我告诉我哥的。” 意料之中么,我笑笑:“应该的,咱们萍水相逢,就算聊得投缘,我也终归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总不能看着自家哥哥往火坑里跳不吭声?再说,我确实不是良配,无论是身份还是性格。” 燕飞脸色愈发尴尬,小脸红成一团,也不知道是酒气上头还是羞得。 我轻拍她手背安慰:“之前我已经和你哥哥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嫁人,是他一时不能接受,才拖了下来。现在你和他说清楚了,却是免去了我的尴尬,也教你哥哥早早抽身,对大家都好。” 燕飞皱眉:“你以为是我哥哥不能接受你身份?不是的,是我父母。” 我挑起一边眉毛,唔,有什么分别? 她长叹一口气:“家向来子息不旺,养育的孩儿少有成人的。自五年前我二哥因病过身之后,我们这一辈便只剩下我和我哥二人了。” “家虽不比那些百年望族,却也是代代书香,家里规矩大得很,极重视名声。我自小淘气,因女扮男装做捕快的事被爹逐出了家门,从此便再没回去过。哥哥却不一样,……” 她眨眨眼睛,提着酒坛为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干了才继续道:“我哥从小到大,一直极听爹娘的话,从未说过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前天我偷偷去看他,他跟我说他有了中意的姑娘时,我吓了一跳,然后便发现是你……” 我自嘲一笑:“正常,我也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天鹅看上了癞蛤蟆? 虽然韩剧里常这么演,但是现实生活中哪可能发生,美人的脑袋里装的又不真是泡菜。 燕飞又干了一杯:“你是他生活中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例外,他提起你时的眼神令我心惊,我却不得不亲口告诉他,你们不可能。” “他听了之后便回了家,一天都没出来。我担心他,又进不了家门,只好翻墙去劝他。……他同我说,若你有一分喜欢他,就算是顶撞了父母,他也总要试一试才甘心的。可是你没有,你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件美丽的瓷器,虽然欣赏,虽然惊艳,但,无关情爱。” “他说,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放弃,免得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也累得你为之伤神内疚。好在,眼下伤心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我默默与燕飞碰杯,仰头喝掉一半,安静地感受酒液在喉管里缓缓烧过的滋味。 错了,其实我也是伤心的。 他带来的玉簪花昨晚已经开了,满室的幽香,带着雨后清爽的味道,虽然热烈,却总有种冷清的感觉。 人面不知何处去。 以后,他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会永远记得他半闭着眼睛,探身去嗅花香的样子。那样闲适美好,好像是一幅会呼吸的画。 其实这样最好,他在我心里,便永远会是这样美丽的样子,即使我老成了一个无齿的老流氓,也会在想起他的时候,突然变成小清新,眼含着泪水感叹上天待我不薄。 她红着眼睛看着我:“是我的错,别恨我哥。” 我失笑:“我有什么理由恨他?他对我好,我感激却惶恐,因为我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感情。他决定不再对我好,我理解,并依旧感激他曾经为我付出的。这世上没有一种道理是说,一个人可以仗着别人的感情而为所欲为、贪心不足的。所以,我对云天只有感激和愧疚,没有恨。” 燕飞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就算只是一句不恨他也好,起码,让他好过一点。” 我苦笑摇头:“没有。” “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决绝。我现在说不恨也好、原谅也罢,断了就是断了,这些狗尾续貂的废话,只会让他心存希望、或是对我有愧。若以后再有交集时,他因为这句话而选择不顾一切地帮我,却是我又欠了他了。我希望就此消失在他生活中,不再打扰他的平静。若你当我是朋友,请,不要让他知道,你来见过我。” 燕飞沉吟半晌,无奈点头:“好,听你的。”又看着我,“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你怎样做,你若有麻烦,我哥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全力帮你,我也是一样。——这是我的闲章,青塘的差人都认得,你若有事,只需印在东西上交给衙役,他们自会找我。”说着从腰间拽下一个小巧的坠子递给我。 我坐着不动,短促一笑:“我欠你们兄妹良多,再收下这个,也太贪心了些。”他们兄妹不应该姓,而应该姓雷。施恩不望报,雷锋世家啊。 我何德何能?除了开了主角光环,再没其他合理解释。 她硬把坠子塞到我手里:“拿着!就算是要我心安。” 我只得收下,笑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就当是你留给我的念想。左右我已决定要走,万望今后没有用到它的地方。”啥事要找捕头帮忙啊?不是要吃牢饭就是吃牢饭了。 呸呸,百无禁忌。 燕飞似乎有些喝晕了,她眨眨眼睛才明白我说了什么,惊道:“你要走?为什么!去哪?” 我笑:“不走,难道要等到青塘人人都知我身份么?今天是冯起开,明天或许就是旁的人。是我失误,不该在买假身份的地方待这么久的。可惜仓促要走,这茶舍恐怕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燕飞问:“你是为了陆倾羽吗?” 我喝一口酒:“也是也不是。我本计划去求万佚将军带走倾羽避祸,现在冯起开一事了了,我便不能再这样仓促。齐大非偶,我也怕倾羽受委屈,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她笑笑:“你对倾羽如此掏心掏肺,唯恐委屈了半点,真叫我等羡慕。” 我叹气:“她是我的责任。” 我对责任一词有着病态的偏执,一旦背上了,便不能反悔。 敢夜奔?敢逃债?来人呀,皮鞭沾辣椒水,抽不死你丫的! 燕飞看着我:“可曾想好去哪?” 我垂下眼睛:“不知道,也许……落霞。” 她瞪着眼睛看我半晌,突然苦笑:“我哥还是来晚一步。你的心上人在落霞?——别说谎话,我不是只靠身手和运气当上捕头的。” 我只得道:“是,我喜欢的人在落霞。是,他也喜欢我。不,我不会嫁他。” “为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我怕他会负我,我也怕我会负他。我怕我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到头来只证明,我爱上的那人是个混蛋,或者更糟,我自己是个混蛋。” 那多伤自尊啊,感情到头来,我和我爹妈都是一丘之貉。 她低头沉默一会,抬头坚定地看着我:“不对,就算是爱上了个混蛋,也总要试试才知道的。如果不试,他是不是混蛋,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惊讶一笑:“你这是……” 燕飞重新为自己满上杯酒,一口喝干,冲我坚定地笑:“凌铛,听我一句话,一定要鼓起勇气试一试。的确,这世上人渣很多,但是你既然喜欢上了他,就要相信他,相信他就算本来是个混蛋,也不会对你不好。相信我,任何事情,只要在心里默念我能行,就一定能行。——我还有事,咱们下次再彻夜长谈!” 说罢起身推窗,利落跳下,小旋风一样飘走了。 我目瞪口呆。 悲乎哉!余昔日不知世之广博,尝如自大夜郎,居小功而自喜。今日见君,始知山外有山,炖鸡汤中更有高手!嗟乎,羞惭满面,吾与谁归! 正感慨着,倾羽在门外颤声地叫:“姐姐?” 我搓搓脸,与我归的人来了:“进来。” 倾羽推门进来,坐到我旁边,默默抱住我。 我惊讶地拍拍她手背:“怎么?” 她低着头沉默一会,轻声:“姐姐,若是万佚将军不嫌弃我出身的话,就算是做粗使丫鬟,我也跟他走。” 我扭头看她:“怎么会这样想?我哪舍得你去做丫鬟?”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她也看着我:“姐姐,我感激你带我出来,我想帮你,但总是越帮越忙。我喜欢万佚将军,他究竟怎样待我,会不会给我名分,我并不介意。姐姐,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为难。万佚将军是个好人,能跟着他,我很知足。” 她把我抱得更紧:“姐姐,别为我操心了,我不能一直靠你帮着。我的路,总要自己来走。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趁早离开你了。” “姐姐,别拒绝我。我希望咱们能好好地道别,而不是我偷偷离开,连句再会都不能说。” “姐姐,算我求你。” “姐姐……” 我长叹一声:“让我先问问万佚闻是怎么想的,若他把你当粗使丫鬟还好,若他敢把你当通房丫鬟用,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走的。” 倾羽羞得满脸通红:“姐姐!” “咣!”小满踹门进来,我的门板摇摇欲坠,他的手臂上隐有血迹。 我连忙起身扶他,问:“不是叫你小心,可伤着什么地方了?”边说边上下检查一番,除了手臂上有一道二尺来长的浅浅划痕,其他地方倒没见到外伤。 “别趁机吃我豆腐!”他瞪我一眼,拽着我冲到下,抑扬顿挫、十分爷们地向我宣布,“万佚将军请你明天去大悲寺一叙。” 我笑着给他一个拥抱:“小少爷,你是天底下最靠谱的男人了!” 他不耐烦地推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着些,别把我当成你姘头那样随便!” ……嘁。 我端正了姿态,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郑重道:“小少爷,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请不要侮辱我的品位。”我不恋童,真的。 小满动动嘴角,似乎想咬死我。 正文 24.大刃无锋 侍卫冲我微微躬身,低声道:“老爷就在园中相候,请二位自己进去。烦劳二位脚步和说话声音都放轻些,我家老爷听力极好,若是声音大了,难免会觉得烦闷。”说完看一眼小满,眼神有些奇怪。 我向他一福,轻声道谢:“有劳您带路了,妾省得利害。” 侍卫点点头,向园中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又向小满看了一眼之后便无声退开,站到门边。 小满被我狐疑的眼波一横,立马痛快招了:“昨天跟他交过手。”看神色,似乎没让他讨着什么便宜。 我顿时觉得好似随身携带大规模生化武器那样拉风,腰杆都直了,一口气上五,不费劲。 小满低笑:“喂喂,尾巴都翘起来了。你焉知惹了祸,我一定会救你?” 呃,也对。 瞬间又蔫了。 园中草木并不茂盛,我们顺着石板路走了一段,便看到万佚闻身着黑衣黑袍,负手站在树下,头略略偏着,似乎在听着什么,或是想着什么。 又走了几步,万佚闻便转身,向着我们欠身微笑:“昨日我与小友不打不相识,失手伤了小友,心中愧疚得紧。若不是这几天不能随意走动,原是该我亲自登门,向老板娘赔罪的。”说话间,脸上的伤疤如同蜈蚣一样缓缓爬动。 他那张脸,我无论看过几次都觉得惊心动魄。 我回头瞪了面有得色的小兔崽子一眼,疾走几步到万佚闻面前站定,明知他看不见,还是规规矩矩地蹲身一福:“侯爷万福。”他致仕后听封县侯,按礼数,我不能再叫他将军。 “侯爷言重了。小满鲁莽行事,打到您面前来,原是该拖出去打板子都不为过的。只昨日实是人命关天,我们迫不得已,才来打扰侯爷清静。若这孩子有什么冒犯之处,我在这儿向您赔个不是,望您海涵。” 万佚闻含笑摇头:“小友英雄少年,哪说得上什么得罪。老板娘也不必拘礼,我只是个倚仗圣恩度日的瞎子,您叫我一声闻先生就好。”他竟然对我用“您”! 我受宠若惊,呼吸略窒了窒才笑道:“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 万佚闻抚掌微笑:“爽快。”又略略转头,向着小满的方向,“小友,我和老板娘有事要说,你在此稍候可好?” 小满皱皱鼻子:“早去早回,我把她送回去之后,还想再回来跟你讨教几招呢。” 万佚闻笑笑:“我自然奉陪。” 也不知他在这寺里住了多久,行动间也不用竹杖探路,走得虽慢,却十分从容。 他将我领至一处水边的露台。这里没什么景色可看,秋季荷花已谢,光秃秃的杆子直愣愣地挑在水面上,掩不住的萧瑟之意铺面而来,我顿时觉得今天穿得少了。 附近的小沙弥见他来,麻利地为我二人奉上茶壶茶盏,倒上清茶两杯。 万佚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佛门茶水寡淡,却也聊胜于无,老板娘请了。” 我笑笑:“多谢。” 万佚闻轻咳一声,布满伤痕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羞涩:“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请老板娘做主,将陆姑娘嫁给我。” 我险些被茶水呛着。 他兀自羞涩着,我却咳得帕子上全是茶水,又是擦又是堵的好一顿折腾,半晌才哑着嗓子道:“闻先生这话……太过突然。说老实话,我在昨日之前,确实想过求您将倾羽带离这是非之地,只是昨日……”娶妾为纳,嫁的话,是要做正妻? 我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有点晕。 “昨日何朝宗收押监内,冯起开也受牵连下狱。威胁陆姑娘的人不在,老板娘便也不急着嫁小姑了。”万佚闻笑着替我说了,点头道,“我明白,若我昨日之前开口,老板娘大概会立即同意。只是这样未免太趁人之危。因此我便多等了几日,想听听老板娘是如何计较的。” 听这意思,他是早就知道何朝宗会倒的。 我突然一惊,忙仔细从他斑驳的伤疤之间分辨他的表情。没错,是自得,是他授意扳倒何朝宗的? 我地个亲娘四舅老爷!没想到倾羽有一天也能扮演妲己褒姒的角色! 好,看冯起开的做派,何朝宗此人也清廉不到哪去,但是他是巡案啊!!巡案大人好像是正四品的官?能直接上朝面见皇上的,就因为他侄子欺负一个女孩,……就被扳倒了?! 心里的感叹号满坑满谷,我咬了半天小手绢也没能顺利开口。万佚闻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笑道:“老板娘不要误会,弹劾何朝宗一事,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好歹也是当朝四品文官,关系盘根错节,若想扳倒他,没有个一年半载又怎么成?我不过是在将倾的大厦上又推了一把。” 那也是华丽丽的一怒为红颜啊!我深呼吸数次,终于整理好心情,笑看着商纣周幽:“闻先生的这份心,我先代倾羽谢谢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已经和倾羽事先讨论过,但即将出口时,我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尴尬:“我和倾羽,都是从了良的烟花女子。”这个身份一摆出来,再解释什么都是枉然。 人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要提货了才被告知货不对板,给个差评那是最好情况,生起气来,拆了我这黑店泄愤又能怎么样。总是我理亏在先。 冯起开能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一个将军,又怎么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是直接多事地告诉他知道,他身边的女人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人?与其提心吊胆夜不安枕,还是现在摊开了说罢。不能接受的话,趁早一拍两散,两两相忘;若是能咬牙忍了,咱们再坐下慢慢谈。 出乎我意料的是,万佚闻听了只是缓缓点头,轻声:“这样啊!”脸上不见任何厌恶惊讶。 我震惊了,难道是我领会错了意思,他不喜欢倾羽? 我来之前曾经打听过,万佚闻没有妻室、没有屋里人、没有外宅,他只在被俘前娶过一房妻室,回国之后便与妻子和离了。难道他……经受了非人的虐待……不行了? 非礼勿想,赶紧拉回来。 我低声问:“先生难道……不觉得侮辱?” 万佚闻想了想:“老板娘,我给您讲一个故事,但是我希望您听过便忘了,莫要同别人说起。” 完了完了,他不会真的含泪向我倾诉他是怎么被废的? 我不情不愿地答应:“先生请讲。” 这种想听又不敢听的感觉,真是纠结。 万佚闻微微仰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被俘囚于南营时,南蛮为了羞辱我,逼我与一名掳来的娼妓拜了堂,且关在一处。虽不缚住手脚,却也不给食水,任我们自生自灭。” “我当时年轻气盛,又怎受得了这等侮辱,成日谩骂那女子,又求她给我个痛快。可是,她一直沉默以对,细致地照顾我伤处,又出去,以……自己为代价,向南蛮们换取粮食清水,和一些简单的药品,供我使用。渐渐的,我感念她照顾,尝试与她和睦相处,她却仍旧不言不语。我曾数次问她姓甚名谁,家在何方,然而她始终不答。” “就这样相处了近两个月,一日,她突然开口同我说,朝廷的使节来与南蛮谈判了,想必是来赎我的。我不再需要她的帮助,那么,也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同是俘虏,她能走到哪去?这样的说法只有一种解释,她想求死了。 我按住胸口,静听下文。 “我大惊失色,苦苦挽留她,甚至许诺回国后正式娶她为妻,竭尽全力地报答她,她却说……她早已得了花柳病,不久便要显出来了,与其到时被南蛮发现,受尽屈辱而死,不如现在痛痛快快走了,佛祖也不会怪罪。” 是了,她是通过出卖自己换得的口粮,若南蛮知道她早就患了花柳病……我不敢想。 只是,这跟佛祖有什么关系?她信佛?佛教不许人自杀? 万佚闻嘴角挑起抹讽刺的笑:“其实,她原是个姑子的。” “南蛮破城时,将她所在的庵堂拆了个干净,又把所有的姑子都赶去窑子里圈住,日日玩弄取乐。我被俘时,她已经在那里待了三年,南蛮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姑子、哪个是窑姐,这才将她送来我这。” “她跟我说的唯一一个佛家的故事,就是关于娼妓的。” 我不由轻声道:“马郎妇。” 万佚闻点头,喃喃:“贤女马郎妇,于金沙滩上施一切淫人,凡与交者,永绝其淫。” 这是个佛教传说,讲观音化作娼妓与人交媾,使人断绝淫欲。我不是佛教徒,知道这个故事当然是因为它够崩坏、够扯淡,然而此情此境下再次听到,却觉得悲哀。 “她说,她虽不能效法菩萨以淫止淫,却也令得欺负她们的南蛮沾染脏病,再不能人道,也可算功德一件。” “她说,佛祖保佑,她本还为事情败露而担心,现在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她说,青女子并不是天生淫娃荡妇,她们大多不过是为生活所迫,被狠心的父兄郎君当做货物一样卖到烟花地,求死不得,便唯有苟活。掌握她们性命的恩客不喜她们哭哭啼啼,冷若冰霜,她们便也只能强颜欢笑,迎来送往。可恶的不是她们,而是明知她们不愿,却仍欣然光顾的男人们。” 万佚闻面露哀意:“她要我一定记得,女子身世如飘萍,若我觉得一名女子一身污秽,身份低贱,这并非她的错,而是掌握她命运的男人们,不给她清白的机会。” “她说完便自缢而死,我没有阻拦。……我想,这是她唯一一次能掌握她自己命运的时刻了。” 他说完便久久沉默。 秋风拂过水面残枝,扑到脸上一片冰凉,我这才惊觉,原来我竟已经哭了。 万佚闻叹息一声,轻轻道:“陆姑娘以往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不想纠缠。我只知道,陆姑娘本性纯良,心地单纯,和她在一起,我便会忘了,我以往曾是什么样的人。” 他笑笑:“身份是他人强加给你的烙印。我曾是鲜衣怒马的龙将军,也曾是不如猪狗的南蛮俘虏,现在则是个日日忍受伤痛的废人。这些都是我,也都不是我。我喜欢上的是一个昔日的烟花女子,却从来都不是个娼妓。” “碍于身份,我不能与陆姑娘热热闹闹地成亲,但我保证,我会给她一个太平的余生。” 我擦干脸颊,屏着呼吸点头:“我信先生。” 万佚闻也点头:“明日聚集在此的捕快便会撤走,我后日亲自登门,向陆姑娘正式提亲。” 我强笑道:“那么就恭候先生大驾了。”说罢起身,“先生怕是还有别的事要忙,我就先告辞了。”小沙弥已经来晃过三次,就算是拉稀也没这么勤的。 估计万佚闻也听见了脚步声,他苦笑着冲我欠身:“俗事缠身,不能远送,还望见谅。” 我又同他客套几句便告辞了,出了亭子回头看,万佚闻仍旧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我却隐隐觉得凄凉。 经历了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怕是什么都已经看开了?能够活着,已经十分不错。 小满迎上来,左右看看我,挑起一边眉毛:“看你哭得跟花猫似的,不是万佚闻打你了?” 我捶他一拳:“是啊,还不替我报仇去!” 他把自己的帕子扔给我,哼一声:“打得好,怎么不把你打哑巴了。快把脸擦擦,万佚闻看不见,我可是看得见的,妆都花了。” 我恨得,半点感伤的情绪都没了,接过他帕子几下擦干净,又使劲哼了两管鼻涕出来,不动声色地揉进去,得意洋洋地递还他:“谢谢啦。” 小满躲出几步远:“洗干净再还我,我听见你擤鼻涕的声音了。” ……歹势。 我悻悻把手绢团紧些收在怀里,正寻思着怎么找回场子来,余光却瞥见前头来了人,看颜色还是位高级公务员。连忙低头见礼,拉着小满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等他过去。 谁知那人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来,柔声问我:“姑娘可是姓樊?” 正文 25.奸夫淫妇一相逢 我余光瞥见来了位高级公务员,连忙低头见礼,拉着小满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垂首等他过去。 谁知那人走了几步后却又折回来,站在我面前柔声问:“姑娘可是姓樊?” 小满在我身后阴阳怪气地轻呵一声,似是十分不满我四处拈花惹草。 天大的冤枉,这人的声音虽然像丝绸一样华丽悦耳,但我确定,我从来没听过他说话! 我低着头笑道:“妾娘家姓凌,夫家姓陆,——家里也没有姓樊的亲戚,大人怕是认错人了。”不抬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他真是春红的老顾客,随便说个姓诈我呢。 那人似乎对我的答案不太满意,踟蹰半晌道:“抬起头来。” 呸。 我肚子里那点微薄的八点档剧情告诉我,这句话后头跟着的情节,大半是女人目光荡漾含羞带怯地抬头,柔光铺满整张大脸,男人瞬间被金灿灿的女主光环闪瞎狗眼,惊为天人。接下来,如果男人是真命天子的话,就会以两人为圆心、方圆五百里为半径,掀起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如果这位只是炮灰男配,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艰苦卓绝的调戏与反调戏,直到正牌男猪闪亮登场,英雄救美。 总之,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相貌表露出浓浓的好奇,那么便可以默认他的心已经死啦死啦地坏了。 可是民不与官斗,我除了肚子里嘀咕几句高级公务员都特么的不正经,难道还能跺着脚娇羞地嗔一句“就不”然后小内八跑开?他要看,我就只能乖乖展示给他看。 还好刚刚那一哭,早上精心描画的妆容都和着鼻涕被我擦在了小满的帕子上。这一张脸,还没有到不施粉黛就能够颠倒众生的份上。 我大义凛然地挂着一脸贞节牌坊缓缓抬头,举目正对上一张勉强克制着激动心情的英俊面皮。 小伙子一双黑眼睛闪啊闪,嘴唇轻轻抿着,不像是来调戏我的,倒像是要给我开个什么惊喜派对。似乎只要我露出半点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要大笑出声,与我击掌欢呼。 我上下打量他:二十五岁上下,高鼻薄唇,剑眉星目,眉间自有正气凛然,一副经典小生形象。 身材似乎也不错。 但,这孙子谁啊? 那人见我来回打量他,没有半点和他相认的表示,热切的表情便逐渐冷了。半晌,他用袖子遮着脸轻咳一声,端起官腔问我:“你可是沈家堡人士?” 坏了,他该不会真的认识春红? 我笑笑:“妾是自落霞嫁到百岳,又自百岳搬到青塘来的。沈家堡虽然有所耳闻,但从未去过。”瞎话张口就来。说我是春红,你有啥证据? 那人点点头,沉吟一会:“落霞是个好地方,你可听说过当地的船王洛家?” 试我?我低头轻声:“妾深居简出,不太关注外头的消息,做姑娘时,只常常听家里长辈说起裴家,洛家却是从未耳闻。”听叶苏的,总不会错。 那人哦了一声,还要再说,跟着他的侍从上前一步,轻声提醒:“大人,万佚侯。” 我满腹期待:赶紧走,您一赶着送礼的小官,哪好让堂堂县侯久候? 拜托您,泡妞也好歹看看时机? 那人不情不愿地点头,迈步向前,几步后又停下回头看我。 日,再看我,再看我老子向你收门票! 我偏头躲过他炽热的目光,转头向小满示意:“走。” 小满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拧着眉毛问我:“老相识?” 我哼一声:“从未见过。” 好像为了配合我这句话似的,那人突然又疾步折回,一把扯住我手腕,咬着后槽牙瞪我:“樊青青,你竟敢不认我?!”痛痛痛!妈的,你属王八的啊?咬住就不撒嘴! 小满劈手抓住他手腕,竖着眉毛更给力地瞪回去:“大人,您认错人了。这是家姐,闺名凌铛!” 那人吃痛松手,我趁机逃脱钳制,绷着脸装大度:“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大人怕是真的认错人了。妾闺名凌铛,这是妾的幼弟凌满。舍弟护我心切,一时冲撞了大人,还望恕罪。”说着拍拍小满肩膀,示意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赶紧松爪。 小满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仍旧听话地缓缓松手。 这种圈养恶兽的感觉,真他妈爽啊! 那人的三个扈从见到主人吃亏,忙也放下担子站过来,排在他身后,双目炯炯地用意念往我们身上扔刀子。 他却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向后比了个退下的手势,不看小满,一双黑眼睛仿佛苍蝇似的牢牢钉在我身上,扯着嘴角低笑一声:“凌铛?若你不是樊青青,你耳垂上怎会有一颗痣?” 我无所谓地笑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妾又怎知何处会长出痣来?大人看见有,便是有了。”这种谁都能看见的东西,你拿来当证据? 你要是真说我屁股上有颗痣,我还能勉强认栽。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他必然是认识春红的。虽然不能逼我承认,他自己却已经认定,我就是春红。 果不其然,他额上缓缓爆出一根青筋,冷笑道:“难道,要让我叫你春红,你才会记得,我是谁?” 我眨眨眼睛:“大人一忽儿说妾是樊青青,一忽儿又说妾名叫春红,大人您虽然是父母官,也总要给我等草民一个准话才好?”边说边轻轻用脚尖踢了一下小满,示意他赶紧想办法,招人来制住这疯子。 跟一个妓女他乡遇故知有什么好高兴的,至于他这么死缠烂打? 樊青青,不会是春红的本名? 好,我愈发鄙视为春红起艺名的某人了,丫的文学素养还真是不敢恭维。 那人听了我的话,神色竟然缓和了几分,他犹豫一下,微红着脸道:“我知道你是心里有气,怪我不早些去找你,这才不肯与我相认。其实……你的东西,我一直贴身收着,从未假手他人,我……我也曾去找过你的,只是……” 喂喂,您脑补过度了!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不不,我生气的原因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 我眼睁睁看他羞涩地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上头绣着的戏水鸳鸯已经褪色了:“这荷包,我一直贴身收着,你看……” 他双手捏着荷包,两只好看的黑眼睛都变成了水滴状,期待地看着我。 精神压力啊。 我无奈苦笑:“大人,您确实认错人了。舍弟能够作证,妾的女红糟糕得一塌糊涂,连补衣服都弄不平整,更别提刺绣了。”老娘穿来的啊,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 更何况这种小玩意再常见不过。我记得在携芳院时,曾经看见一个姐儿从绣娘那里一气买了十几个鸳鸯荷包,说是要送给她的恩客做个念想,下次记得还来光顾她生意。 这位小哥大概经验太少,把姐儿的逢场作戏当真了。 看绣线掉色的程度,他一当真还当真了几年,真是人间惨剧。 那人听我再次否认,又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片刻后,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淡定小哥,普通人在上当受骗后都会有一段怨天怨社会的黑暗期,不过我相信你觉悟那么高,不会牵连无辜的……? 小满警惕地挡在我面前,我极其没种地又向他身后缩了缩。 他的双眼越来越红,不是要哭,是要吃人。 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突听到脚步沙沙,为我们奉茶的小沙弥快步赶到他跟前,拍着胸口低声赔笑:“大人可是迷路了?这园子里的确岔路繁多,大人请快随我来,侯爷问呢。” 那人仍盯着我,双眼微红,似乎仍不肯罢休。 我只得低声提醒:“大人别再为难妾了,佛门清净地,咱们在这儿僵着,久了怕是要扰了佛祖安宁的。侯爷不是还等着您?妾不敢打扰,先行一步。”说罢略略福身,等他发话。 他压着眉毛瞪着我半晌,终于冷笑一声:“好,咱们来日方长!”说罢将那枚荷包狠狠掼在地上,甩袖而去。 小满目送他愤愤离去,转过头轻咳一声,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地睨着我:“你是欠他钱,还是欠他情了?”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后者,只是这情究竟有多深? 他生这样大的气,按理说应该是用情颇深的。 但他托着荷包看着我时,那一脸冒着粉红泡泡的美好憧憬,又极像是涉世未深就被老于世故的窑姐连贞操带真心一并给没收了纯情小处男。……该不会只是场露水情缘,就朝思暮想,魂牵至今了? 万人迷向来命如纸薄,总是被人以爱为名,不顾死活地当成充气娃娃一样翻过来覆过去地啪啪啪啪,最后也不一定能落得个好结果。 更何况我没有万人迷的皮,还要揽万人迷的瓷器活,这不是找死么。 老娘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小满半晌没听见我回答,神色也有些不对了:“喂,你不会真是欠他情了?”又横眉立目地跳脚,“你检点些行不行!” 我轻轻踢他一脚:“老娘检点得都可以立贞节牌坊了,少废话,去给我向你的手下败将问问这人什么来头!——你今天对他又捏又瞪的,他要是小气一点,咱们的日子就过不好了!” 小满偏过头哼哼几句,我一抬下巴,温柔微笑:“我即使好色,也好色得很检点,你还有啥意见?” 他大惊失色:“你听得见?” “听不见,但我猜得出。” 小少爷又露出了几分咬我的意思,但似乎考虑到佛门净地不能杀生,因此只是动了动嘴巴,便乖乖去找给我们带路的那位侍卫大哥了。片刻后回来,如实汇报:“新来的青塘知州,二十八年的二甲进士,姓沈,叫沈念恩。” 我忽地站住,一股寒意从脚心刷地冲到头顶,比冰镇饮料还带劲。 叶苏说,春红有位相好,是沈家的旁支。 她那相好三年前上京赴考,之后便再无音信,不知死活。 小满挥挥手,不耐道:“傻了?还不快走。” 我回过神来,苦笑:“突然想起来,我真的欠了他很大的情。——咱们在青塘不能待了,你去问问李叔,可有人愿意接手咱们茶舍。价格可以商量,只求从速脱手。” 正文 26.便胜却天上人间无数 那个叫沈念恩的家伙是我的正牌姘头。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我嘤嘤嘤着给叶苏写纸条:“亲爱的姘头,我被春红的老情人发现了,为免被泼狗血,老娘得赶紧跑路。你要是有空,在落霞接应我一下成不?”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没空也行,我能搞定。” 小萌鸟振翅飞向高空,我的心也跟着飞到了嗓子眼。 萌鸟一去不复还,白云几日空悠悠。 没有叶苏的小纸条充作定心丸,我愈发觉得忐忑。 叶苏的朋友刘二公子,我刚刚开店时已经带着礼物过府拜见过一回,这次临时抱佛脚,又押着小满跟我去了一趟,勉强图个心安。 万佚闻带着亲信和聘礼来了,万佚闻带着亲信走了。 倾羽哭得稀里哗啦,表示若我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她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万佚闻也微笑着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只是程度轻些,言语温和些。 我抓住时机,诚恳地请求他们带我一程。确切的说,是送我一程,直达落霞。 他沈念恩再大也不过是个知州,落霞与青塘相距千里,他又刚刚上任,我不信他手会那么长! 更何况,落霞还有我的姘头罩着呢。 当然为了防止万佚闻认为我这是“家务事”而甩手不管,我只说心慕落霞风土人情,然而寡妇幼弟千里独行,难免行动不便。 虽然万佚闻对小满的武力值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信心,但我还是不敢冒险。 叶苏一家的惨痛经历告诉我,沈家人有些偏执。偏执也就算了,还老八股。老八股也就算了,还十分有行动力,说干就干,自诩太平洋警察。 我胆战心惊地想象沈念恩滥用职权把我的身份公布于众,然后与我签下不平等条约,密室一囚误终身,皮鞭与凉水齐飞,手铐共蜡烛一色。我像那被绑起来的小羊羔,他手里的小皮鞭狠狠地抽打在我身上。 我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了。 冷静,inner peace。 妈的,冷静不下来。沈念恩不像是能够和平分手的人,更何况是以这么坑爹的“我不认识你”做理由。他满脑子四书五经,背熟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能接受借尸还魂这一官方说法,也未尝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让我重新变回尸体,不成功便成仁。 不行,我得赶紧闪人。 李叔为我找了好几个买家,言语中不是不惋惜的:“茶舍生意兴隆,夫人再坚持几个月便可回本了。” 我笑笑:“小姑嫁人了,身上的担子便轻了一半。我顶着未亡人的身份,也不好总是抛头露面,趁早卖了铺子,买几亩薄田养老才是正道。再者,也不能让人背后嚼舌根子说,堂堂县侯,连妻子的寡嫂都养不起?” 李叔深以为然,四处一宣传,茶舍不用压价便迅速脱手了。 万佚闻和倾羽再过几日就要成亲。 时间太赶,我只能把聘礼直接当成嫁妆,也来不及添什么,就那么原样送回了夫家。倾羽劝我留下一半,日后生活也好有个保障。我笑:“傻丫头,嫁妆是姑娘的门面,哪有自损门面的道理?” 她没奈何,偷偷在我妆奁里塞了一千两银票,还以为我不知道。 万佚闻和倾羽两人也算是般配,他们都对身外事不甚在意,家里也再没什么亲眷,觉得在哪摆酒都差不多,因此只计划借知州的府邸摆上几桌意思一下,请几个青塘当地的官僚乡绅凑凑热闹,便算是礼成了。 也就是说,将是沈念恩一手操办两人的终身大事。 一道刻着“沈”字的金装晴天霹雳就这样没经过我同意,裤衩一声砸在本人的头上。悲催的是,我作为倾羽唯一的娘家人,又不得不出面帮着新娘子谋划婚事,任何借口都是枉然。 我只能顶着避雷针拉着小满,战战兢兢地上沈府拜山头。 然而出乎我意料,无论是他还是知州府的人,都没有半点为难我。我几次上门,一次都没遇见他不说,管家也是客客气气地指哪打哪,绝不消极怠工。小满笑我胆小如鼠,自视过高,我却仍旧不敢松懈半分。 他会有那么心宽?一定有厉害的后招等在后面。 然而直到两人成婚那天,我也只见过沈念恩的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而已。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他已经移情别恋,对春红再没执念了,还是他存着猫捉老鼠的心思,让我先把自己吓个半死,完全失去反抗意志之后,再一击而中? 如果是后者的话,不得不说,他这套战术十分有效。 我快被吓死了!呜。 日子就在我提心吊胆中缓缓流逝,九月初十,倾羽成亲了。 我细细地给她上了个明艳动人的妆容,笑看着她:“新嫁娘果然最是漂亮,我见犹怜呢。” 倾羽的双眼泛着盈盈水光,抓住我手腕不放:“姐姐,跟我一起走,以后我来养你。” 我笑着摇头:“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不,我不是能被圈住的人,就算是饥一顿饱一顿,我也要按自己的活法来过。你跟将军好好过日子,等我定下来了,就给你们捎信报平安。” 小丫头一向拗不过我,这次也是一样。她见我坚决,眼里的波光立马就要落下来。我作势接着,笑道:“新娘子哪能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军仗势欺人呢,赶紧把猫尿收回去,给姐姐好好笑一个。” 倾羽吸吸鼻子,强笑:“姐姐说话总是这样奇怪。”又黯然,“想到以后再见不着姐姐了,我心里就发酸,哪还能笑得出来。” 我轻拍她脸颊:“呸呸呸,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是要打嘴的!亏得今天大喜的日子,百无禁忌,不然还真叫你给坑了。”又抱住她劝,“不必担心我,有小满在,又有谁能欺负得了我?你好好地过,等过几年我在落霞待得腻了,就去抚远找你玩去。你混成了地头蛇,我才好仰仗你威名不是?” 倾羽这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个笑容:“姐姐这样说,我可就这样信了!” 我拍拍她手背,塞个苹果到她手上:“是啊是啊,我当然是认真的。” 外头喜乐的声音渐近,不多时就有矮胖的媒婆进来,一边说着吉祥的话一边背着倾羽出门上轿,迎亲队伍抬着红妆绕城半圈,才吹吹打打地进了沈府。 沈念恩身着玄端,黑衣红裳,英姿勃发地伫立在大门外,代万佚闻迎接新娘。 纵是我怕得要死,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帅哥。 不像云天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他与少女怀春梦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更加贴近,有一种沾着烟火气的温暖。 春红姑娘品位还是不错的。 媒婆把蒙着红盖头的倾羽背下轿,艰难地迈过高及膝盖的门槛,小步颠着往里头走。 我和沈念恩作为娘家人和婆家人,一左一右在媒婆身边护着。因为步调一致,行动中难免视线相碰。我心惊胆战地准备迎接精神上的强烈谴责,他却只是冷冷地别开眼睛。 我那一直卡在嗓子眼的老心悄悄往下滑了半寸。 也许,他爱惜羽毛,不肯和我一般见识? 不及我细细分析人物心理,那边倾羽已经和万佚闻拜完堂,羞羞答答地被喜娘送入洞房了。观礼的宾客喜气洋洋地各自落座,小满被万佚闻留在身边,以“忘年交”的身份引路敬酒,我则被安排和一干女眷坐在一桌。她们一边文雅地吃菜喝酒,一边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 我当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把我看做卖妹求荣的势利妇人了么。 我抓着杯子恶趣味地想,如果这些贵妇们知道自己是和个青女子同席,不知会作何反应? 像中世纪那些穿着紧身衣吃着猪肉绦虫的柔弱女子那样,扇着风软软晕倒? 想想就兴奋。 我嘿嘿嘿着往嘴里倒酒,小满领着新郎官经过时,皱着眉头提醒我:“醉了没人有空理你。” 呃,对,身在狼窝,怎能放肆? 我立即端正姿态,装得比所有女眷都贞洁高贵,一边端庄地喝茶一边用眼角余光扫描定位,没看见沈念恩。 不太正常,他作为主人,怎样都应该留在堂中招待宾客的,没有放着众人不管的道理。 那么他在哪? 我继续扫描,冷不防肩上被人狠狠一撞,一盆热汤兜头浇下,半个身子都浸淫其中。 即使是秋天衣服穿得厚也不能当加长夜用使用,更何况量多又迅猛,我被烫得嗷地低叫一声,抻着衣服跳起来呲牙咧嘴。 惊吓过度的小丫头慌忙扔下托盘,一边手忙脚乱地使手巾给我擦衣服,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对不住、恕罪之类的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神闪烁。 有鬼。我深吸一口气,皱眉道:“别擦了,左右都湿透了,你跟敬酒那位小哥说一声,我回去换件衣裳,晚些再来闹洞房。”说罢向一桌憋着看热闹的女眷们点点头,就要离席。 丫鬟闻言,急得一把拉住我袖子,低声告饶:“夫人现在离开,可就是要了奴的命了!求夫人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到内室换一件衣裳!奴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我冷眼看着她:“你家老爷并无妻妾随行,你叫我在府上换身衣裳凑合,难不成让我换上丫鬟的皮?——我没怪你的意思,谁要问起,只说我自己要走。” 好不容易甩脱了她,一名管家又迎上来挡着我去路,低声笑道:“夫人息怒,今儿个陆姑娘大喜的日子,娘家人又怎能缺席?夫人勿需担心,咱家为筹备将军大婚,早做了几套新妇的衣裳备着,夫人身量和新娘子差不离,不如姑且换上应个急罢!” 我想了想,冷笑:“就是说,我如果执意要走,你们定会拦着我了?”这管家有点眼熟,好像上次和沈念恩在大悲寺相遇时,在他身边提醒他与将军之约的那位扈从。 管家略略欠身:“小的只是恪守本分,请夫人莫要为难小的。”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好,我不为难你,但我要先和我那弟弟打声招呼,省得他看我不见,还以为是被谁劫了去。” 管家笑容不变,侧身为我让路:“夫人说笑了。” 哟呵,竟然不怕?他若不是心中坦荡,就是有恃无恐。 我猜是后者。 我拉住小满,低声:“沈家泼我一身汤,非让我在这儿换衣服。你注意着些,别让我在你眼皮底下失踪了!” 小满点点头:“放心,府里的守卫都是将军的人。” 我轻出一口气:“好。”不放心又能怎样?大闹婚宴么? 我提着一颗心,跟着那管家穿出院子,走进内宅,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我驻足问他:“有什么话,这里说就好了,难道非要等我换衣服时再冲进来质问?” 管家回身,惊讶地一挑眉:“夫人在说什么?” 我抬一抬下巴,眼望着匆匆走来的沈念恩:“说你家老爷。” 不是要霸王硬上?老子虽然**上过尽千帆了,精神上还是个雏啊! 正文 27.女儿愁,绣房窜出个大马猴 沈念恩疾步走到我面前,瞪着那管家:“你什么意思?” 管家退后一步,目光平和:“老爷的意思。” 沈念恩一窒,转头看我。 我叹一口气:“不论是大人的意思,还是管家自作主张,对妾来说都是一样。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既然躲不过,不如就迎上去。 也许这几天是我反应过度,太怕他对我下黑手,怕到了神经质的程度。但是法制新闻曾经一遍又一遍严肃紧张活泼地告诉我,失恋男子怒而砍伤前女友的例子是多么普遍,更何况现在我是低到尘埃里的青女子,他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 怎么做才能不拂他逆麟?我真的没有和沙文男谈恋爱的经验。 准确的说,我根本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分手是个技术活啊。 沈念恩沉思一下,点点头,又看一眼管家。 管家仍是站在原地,微笑:“大人莫忘了,前头宾客还等着您招呼。陆夫人衣衫尽湿,也不好吹太久的风。”他把陆夫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夫人是在叫我,不由一哂。 沈念恩看着我皱皱眉头,伸手一比:“亭中还算清幽。” 我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过去。 他脱下端衣递给我:“你身上还湿着,穿上挡挡风。” 我犹豫一下,道了声谢接过来披上,刚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你现在不认我,我不怪你。一别三年,你一直孤身一人,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心里也定然对我有气的。——那年我虽高中,却无钱财上下疏通打点,连回乡的盘缠都凑不出来。我被困在京城,万幸得人引荐,在李家谋了处西席的位子,方能勉强安身。饶是如此,仍苦苦等了三年才通过李家的关系轮到处空缺。我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但你却杳无音讯,宁妈妈说你同人私奔了,我却不信。……我本以为,此生再无与你相见的机会,然而上天见怜,竟让我在青塘又见到了你。” 他坐近一些,试探地搭住我指尖:“青青,你以前的事,我保证不会追问计较,也请你原谅我的迫不得已。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我蜷起手指,躲开他的触碰,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沈大人,我叫凌铛,虽然我跟您的心上人相貌相似,但,我的确不是樊青青。” 沉默。 我只得再接再厉:“您对樊姑娘的感情,我尊重,并且羡慕,但我不是她。您这样生生将我当做她来对待,难道不是对她的不尊重?您和樊姑娘之间的回忆,一定是有笑有泪、弥足珍贵的,您这样随便找了我来李代桃僵,未尝不是对美好记忆的亵渎。” 还是沉默。 我不再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 沈念恩别过眼睛,讽刺一笑,轻声:“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么?” 我坦然看着他,重复:“沈大人,我,不是樊青青。” 沈念恩轻声:“哦,所以,夫人的身份是真的?夫人也从没向厉大人使银子,请厉大人为夫人和陆姑娘伪造身份?”他转眼看我,皮笑肉不笑,“还是说,夫人只不过恰巧也是从沈家堡携芳院出来的姑娘,只是与春红姑娘姓名相同,长相一致罢了?” 他伸手抚上我脸颊,眼神愈发讥诮:“青青啊青青,你这张脸,几乎每晚都出现在我梦里,你以为多年之后再见,我就会认错?还是你以为,在你不承认之后,我会什么都不查证,便相信自己是认错了人?” 他抽回手,笑容冷冷:“你果然是不记得了。也好。” 沈念恩起身,快步向外,叫那管家:“白鸿,带陆夫人更衣!”而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赶向前院。 管家答应一声,恭恭敬敬地站到路口,等我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凉亭,看着他:“我和你家老爷该说的都说了,这衣服,也没必要换了?” 白鸿笑笑:“既然夫人该说的都说了,您也没必要怕小的暗地使绊子了?” 我眨眨眼睛,轻哼一声:“你看我们像是宾主尽欢的模样么?” 白鸿态度更加谦恭:“那么,小的就更要替自家老爷讨好夫人了。” 惨,遇着高手了。 这人好像一团浓雾,看似是实打实的东西,然而一拳打出又注定落空,反而让打拳的闪了腰。 而且,我总觉得这人不像是普通的管家。刚刚他面对沈念恩的质问,丝毫没有愧疚张皇的意思,反而还提醒他,不要和我聊太久。 这哪是下人的做派? 我有些紧张:“我离席之前和舍弟说,不会去太久,这会子他该着急了。” 白鸿仍旧只是笑:“家里丫鬟手脚伶俐,夫人更衣用不了多久,更何况前头还有沈大人安抚着,令弟定然是放心的。”又上前半步,“夫人难道打定主意,要同小的在这儿拖着,直到有人来找?那么夫人怕是要失望了。此地已是沈府内宅,宾客全在前头,真要有人来的话,恐怕也要等到天黑才行了。” 他抬眼盯着我:“夫人太过谨慎,您想想,若小的真想对夫人做些什么,万佚侯那边该如何交代?”瞧这气势,他要是不想做什么才怪。 我身边没人,手上没刀,拼体力更是笑话。无奈,只得点头道:“烦劳您带路。” 白鸿一笑,终于移开目光,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当真通透。” 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他将我带到不远的一处耳房,早有两名丫鬟守在门口,见我们来,一人打着帘子,一人替我除了身上披着的端衣交给白鸿,巧笑倩兮:“夫人由我们照顾就是,您放心。” 白鸿接了衣裳点点头,笑道:“你们可得仔细伺候着,陆夫人疑心咱们要对她不利呢。” 我翻了个白眼,老娘现在还在疑心你对我不利。 两个丫头相视一笑,亲亲热热地攀着我手臂把我带进屋里,展开条水红的裙子给我看:“夫人见谅,咱们给新娘子做的衣服都是正红的喜庆颜色,只这一条勉强像是平常穿的,咱们现在就给您换上呀?” 我点点头,满心只想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们不给我穿三点式就罢了,哪还有闲情计较那么多。 二人见我点头,也放松一笑,一人倒了杯茶给我,道:“夫人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莫要在更衣时冻着。” 我含笑摇头:“不碍事,快些拿了衣服换上,省得我弟弟在前头担心。” 二人连声称是,利落地替我脱下脏衣裳,用湿布手巾简单擦过一遍身子之后,便帮我穿上新衣,扶我去镜前照照,又笑道:“夫人这样穿,当真好看得紧。” 另一人拿着梳子热情提议:“夫人不如把头发也重新梳过?这身衣裳,还是配着堕马髻最相宜!” 我摇头:“进来换身衣服已经是不得已,再重新梳了头,看在有心人眼里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有劳你们,这就带我去前头。”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人上前一步笑道:“夫人既如此说,咱们也不敢勉强,请夫人随我来。” 我道一声谢,刚要迈步,却突然觉得神思恍惚,如坠云端,好像是喝多了酒发晕,又好像是人在梦中,身不由己。 我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我胳膊,将我送到隔壁正房床上坐下,为我摆了个姿势,重新梳头,并在我头上插上无数沉甸甸的首饰。 我好像是牵线的木偶一样,傻呆呆地看着两人忙活完了,又在床上撒了些花生红枣之类的干果之后,对着我笑吟吟道:“愿新娘新郎百子千孙,百年好合!”说完咯咯一笑,退了出去。 叉叉叉,我这是要和谁洞房?! 我想抬手,手上仿佛绑了千斤坠。想咬牙,嘴巴里似乎塞满了棉花,软绵绵使不上力气。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我连眨眼都很难办到。眼睛酸涩难忍,眼皮却只是半张着,睁不开,也闭不上。 我想哭,却连泪腺也跟着罢工,胸口满是酸楚,眼睛却依旧干得发疼。 难道,我今天要在阴沟里翻船? 我已经懒得去想他们是怎么下的药,也许是屋里那甜死人的熏香,也许是手巾上沾的液体,也许是洒在衣服上的干粉……躲过一杯茶又如何?总是防不胜防的。 但是,他们要我做什么? 是要人,还是要命? 不知道,单是沈念恩一人已经将两个选项占全,更别提还有一个叫做替死鬼的隐藏选项,有了它,一切皆有可能。 我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与沈念恩相遇的当天晚上就连夜逃窜了,也省得提心吊胆这么多天。 秋日天黑的快,我坐到眼睛麻痒时,太阳落山了。还是那两个丫鬟进屋,点亮红烛,又捂着嘴窃笑着退出去。 笑你妹! 当我坐到屁股也失去知觉之后,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打斗声。 天啊,难道我的梦中情人架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了? ……梦中情人是不太可能,但是梦中的小正太,我求您给力一点啊!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祈祷一般,突然有人砰地撞上窗子,一个女人应声尖叫:“你们在做什么?不要惊了新娘子!” 而后刀剑声更加清晰,听声音,都是冲着这个屋子来的。 我泪流满面:姑娘,您绝对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听明白了,外头不是小满,这群人也不是冲我来的。可怜我稀里糊涂,做了倾羽的替身。 倾羽当然也是无辜的,她有价值,不过是因为她是将军的新娘、是万佚闻的心头肉。若抓了她,起码能威胁到万佚闻,而万佚闻的能量有多大,我就不太清楚了。 按照他能够扳倒四品大员的当量计算,此人起码得是中子弹这个级别的。 几人低声呼喝:“围着屋子,莫要惊动了前头,也莫要伤了新娘子!” 我默默无语,各位大哥,你们可得言而有信,千万别伤了我。 外头动静越来越大,突然有一人破窗而入,几步窜到我跟前夹着我就跑,口中呼哨一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嘁,得瑟个屁啊,抢了个冒牌货都不知道,你也好意思吹口哨。 可见上岗培训以及前期调研是多么重要。 外头的口哨声此起彼伏,那人挟着我再次越窗而出。这家伙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光顾着自己不顾着我,我的胳膊和大腿分别跟窗框进行了好几次热烈的亲密接触,才勉强落在实地上。好在因为中了迷药,我倒是不怎么觉得疼。 夜凉如水,白鸿的声音比水还冷:“若有顽抗者,一律格杀。” 那人傻眼了,愣了愣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哑声道:“将军夫人在我手上,尔等不可放肆。” 白鸿的笑声已经足够放肆:“格杀勿论。” 四周一片刀刃入肉之声,那人甩手丢下我,不知是投降了还是选择死战到底。我仰面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天空上一轮明月,在我愈发模糊的视野里自动完满成一个明亮的圆点,又眼睁睁看着周围舞动的黑影不断减少,直到完全消失。 终于,一切重归寂静。夜色仍旧凉如水,扑鼻而来的,却是温热的血气。 一个白衣人走到我身旁,俯身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是谁。 我最后看清的,是一道雪亮的光芒。 我肩上突然剧痛,接着呼吸困难,昏死过去。 正文 28.如果这都不算爱 听说人看不见时,其他的感官为了代替视觉感知周遭,会相应变得敏锐。 我想这是真的。 因为我现在真他妈的疼。 除了疼,我没什么其他的不适。如果有人握住我的手,我会感觉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也听得到,但我没办法作出任何回应,连动动眼珠都不行。 好像这个躯壳成了我的棺材,我就是个活死人。 倾羽在我耳边啜泣了一夜,帮我擦身为我换药,每隔一段时间就哭着说一声对不起,我想说别哭了病人也是要睡觉的,也想说不是你的错根本就是自己人捅我一刀。 等等,自己人?真可笑,除了小满和倾羽,没有谁跟我是自己人。 哦,小满。 这熊孩子只来过一次,他握着我的手在我床边坐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却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对不起,放心,我会帮你报仇。” 然后就再没来过,听倾羽说,他跟万佚闻一起,去赶尽杀绝何朝宗的旧党了。 何朝宗,真是个不出意料的答案。 由此看来,他也应该是穷途末路了。竟然只能寄希望于劫持肉票威胁纪委领导,想必手上再没什么王牌。 白鸿来劝倾羽:“夫人,侯爷希望您先回抚远等他,等这边事情一了,他便带着陆夫人回去。” 倾羽轻声:“不,我要留在这儿,照顾姐姐。” 白鸿叹一声:“夫人,咱们谁也不知道,究竟青塘还有没有何朝宗的死士。说句不恰当的,您在这里,只会让陆夫人更危险而已。——侯爷将您放在心尖上,您现在又对陆夫人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在乎。若有人趁您不备,掳走了陆夫人要您来换,或是直接将您二人一起掳走,以此来威胁侯爷,届时,您要让侯爷如何是好?夫人啊,请您不要辜负了陆夫人的一片苦心,让她白白受苦啊!” 呸,听这意思,我特么是自愿做替身的? 您还能再无耻点么? 我简直能够想象他那副人生导师的嘴脸:“夫人,并不是守在陆夫人身边就是对她好了。咱们沈府的丫鬟个个能干乖巧,陆夫人又是咱们的座上宾,咱们哪会不悉心照顾?夫人在这里,陆夫人是能够威胁万佚侯的一个卒子,凶险万分。但,若夫人不在这里,陆夫人便只是咱们老爷的娇客,没有谁会起意伤她。再说,凌公子不是快要回来了?” 倾羽迟疑一会:“可是……姐姐孤身一人……” 白鸿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夫人错了,陆夫人何尝是孤身一人?且不说大人已来府上求见数次,就是我们家老爷……”他压低声音,“夫人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家老爷也是沈家堡人士,他昔时曾经……自此对陆夫人魂牵梦绕,纵使时隔三年仍不能忘情。——您若是不信我说的话,大可留意一下,我们家老爷是如何照顾陆夫人的。若您看过,一定再无疑问。” 沈念恩!妈的。 他当然也常来,但不太说话,只握着我的手坐着,间或长长的叹息一声,其中的幽怨气息,令双眼一片漆黑的我仿佛置身鬼片现场,寒毛倒竖。 起码是我想象中的寒毛。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充气娃娃来用,除了不时摸摸我的手和脸之外,他还算规矩。 应该是怕法式深吻的话,会直接憋死我。 我是否该庆幸他没有那么重口味? 倾羽底气略有不足:“我……我再想想……” 白鸿适可而止:“夫人与陆夫人姑嫂情深,小的理解,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夫人早做决定。” 滚,就你那狗屁逻辑,也只有倾羽这只小笨蛋会相信! 丫这是要把我身边人清空啊!其心险恶。 我甚至有八成把握,我锁骨上这一刀,根本就是他捅的。 为了什么?我猜是这只忠犬经沈念恩授意,要不顾一切地留下我,留下樊青青的皮囊。 丫头,你千万要支持住啊,我可不想独自呆在狼窝里! 但是当天晚上,外头隐隐传来莫名的嘈杂声,像是又有人来犯。 我的心彻底凉了。白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倾羽哭着来看我,又央求白鸿:“让我和姐姐单独说说话!” 白鸿仍旧维持着假惺惺的谦恭语气:“夫人的吩咐,小的自然遵从。” 倾羽靠在我耳边低语:“姐姐,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我想,你是听得到的……求你听到!——我偷偷问过郎中,你不应该昏迷不醒的。李大哥……他是将军的侍卫,他说,只要我不走,他们是不会让你醒过来的……我,我没办法,我不得不走,我怕你昏得太久,当真出了事怎么办?” 她用帕子捂着嘴大声地嚎哭几声,又低声道:“沈府有一个将军的人在,他叫莫千岭,是个花匠。等你醒了,他自会想办法来找你,带你去落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还要在抚远等你来找我呢!” 她说完便真的放声大哭,我也跟着黯然。 平白惹上一屁股官司,这叫什么事! 倾羽走了,白鸿来了。 我醒了。 郎中收拾好银针,冲他摇摇头,语带谴责:“再不醒来,恐怕有中风的危险。”还要再说,却被一张银票封住了嘴,他盯着面额眉开眼笑,迅速跪安了。 白鸿看着我温和的笑。 嘁,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按着伤口,呲牙咧嘴地坐起来,挑眉问他:“你捅的?” 白鸿点头,歉然道:“姑娘莫怪,都是小的擅自做主,却也是为了替我们家老爷留下姑娘而已。小的若非迫不得已,哪敢伤了姑娘半分寒毛。姑娘放心,小的下手还算有些准头,并没伤着您的经脉和骨头,养上一个月,应该就全好了。” 他诚恳地看着我:“姑娘,您若要怪,便怪我好了。老爷是舍不得您受半点苦的。您受伤这几天,他日日来看您,忧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又要顾着稳定青塘的状况,追查何朝宗余党,清理何党产业……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已经瘦了一圈。” “姑娘可能忘记了,当时是您拿出银子,以死相逼,送老爷上京赶考的。老爷至今仍感念至深,他当时发誓,如若高中,定回来娶姑娘为正室,一生呵护,绝无二心。现在,老爷的心仍然不变。” 我沉默,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白鸿恭顺地垂下眼睛,含笑问我:“姑娘可是看小的面熟?那是一定的,咱们在沈家堡时,小的就随着老爷几次去见姑娘,即使在青塘,小的也长随老爷左右。” 我撑着下巴看他:“我就是好奇,你这么好看一个人,怎么说的话就这么的不经推敲呢?”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你说全是你自作主张,可那日沈念恩撞着你带我去更衣时,他明明就是知道你要做什么的,只是不清楚你会选谁。——当然,若是谋事者事事亲力亲为,也用不着你这样的下人了。——所以,他会问你,你是什么意思。也许,之前他还念着樊青青的旧情,不想推我去做替死鬼的。但我说我不是,于是他便再没什么顾忌,反而肯定了你的作为。” 我想笑:“世上好人很多,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少。你为什么会觉得,把沈念恩塑造成一个白雪雪的完人,我就会爱上他?我说过,我不是樊青青,就算他再好,对我来说也是个陌生人,何况他不是。他就是个一言不合便迁怒他人的凡人。” “再者,你说你自沈家堡时就跟着沈念恩,可他当时穷得连赶考的钱都没有,高中了之后还得做人家西席来糊口,他怎么可能带着你?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并没有随着他去赶考,而是等他三年后回来了,你再‘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我真的笑了:“白大总管,您满口谎话,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撒谎,我真不敢信您,我怕一不留神,您再捅我一刀。” 这次,轮到他长时间的凝望我了。 我被他看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仿佛打鸡血了一样亢奋,纷纷宣布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我现在才想起来后悔。 我这么直白地拆穿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我应该一脸感动地说,原来是这样,我原谅念恩小宝贝了,让我们一起携手向着夕阳奔跑! 然后伺机逃出生天。 唉,难道身体刚刚恢复自由,就连脑子都不太灵光了么,竟然不懂得假痴不癫。 我竖着毛警惕地看着他,白鸿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一头雾水。 他勾着唇:“你失忆之后,倒是聪明了许多,但,还不够聪明。你最应该想的,不是我随口编的那些谎话,而是,为什么我自称家生子,又是沈府的大总管,却是姓白的?”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微笑着逼近我:“因为,我本来就姓沈,沈鸿。即使你不记得这名字,在你勒索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时,应该也是听说过的?” 我吓傻了,结结巴巴:“你……沈庭?”他是沈庭的便宜儿子,沈家的少当家,沈鸿?! 这一刀挨得真不冤。要是我看见那个逼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畜生,我早就把她挫骨扬灰了,还有心情在她面前假惺惺演戏? 但是,他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会突然做了沈念恩这个没人疼的娃的大管家? 就算他是走投无路,他昂首挺胸这么多年,一下子卑躬屈膝起来,他习惯得了? 唔,目前来看,他是挺习惯的。 其中必有蹊跷! 沈鸿又凑近了一些,眼睛眯着,好像是吐信的蛇:“乖乖待在沈府,别耍花招,别指望有人救你。你的身份底细,沈念恩不愿说,我倒是十分乐意为你广而告之。若你还想从烟花地再逃一次,大可在我面前耍心眼。” 我看着他半晌,突然问:“你图什么啊?” 沈鸿愣了一下:“什么?” 我笑了:“我说,我怎么都算是你的仇人了,你不把我乱棍打死不说,还费这么大力气撮合我和沈念恩,你图什么啊?——难不成,你喜欢他,想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得到幸福,然后你就满足了?啧啧,还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没错,我就是故意恶心他的。 而且,他也被我成功恶心到了。沈鸿直起身子,嫌恶地:“无论之前还是现在,你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窑姐儿!”说罢就恨恨走了,门板被他甩得震天响。 我揉着肩膀呲牙咧嘴地笑,谁不让我好过,我哪会轻易让他舒心? 来,我准备好了。 正文 29.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沈念恩进来时,我正在凭窗梳头。 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好似静止的瀑布,铺了我满背。 他怔了怔,缓缓走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抱住我,低声呢喃:“你醒了,真好。” 他语带愧疚:“我原以为李代桃僵一计,只是有惊无险,吓吓你也就罢了。没想到贼人凶悍,竟劫持了你,连累你受伤,是我的错。” 我皱皱眉头:“大人,你……压着我头发了。”疼死我,混蛋。 沈念恩一愣之后轻笑,细致地帮我将头发拢到一边,两手扶着我肩膀,停顿一会,又暧昧地缓缓攀上脖子,俯身,在我颈窝处轻轻啄吻。他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无数。 不是,兴致这么高? 我手中的梳子在案上一磕,身子略偏,躲开他的追逐:“大人,大白天的,更何况我伤还没好。”就算是春红也不会敬业到带伤上战场? 重伤不下火线这种送死行为,一般人没这么高的觉悟,碰上就可以直接入党了。 他勾唇一笑,拉过凳子顺势在我身边坐下,眼含笑意:“但你气色不错。——叫我念恩。” 我想了想,看着他:“念恩,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眼中笑意更浓:“但说无妨。” “我想和云天见上一面。” 好像电灯跳闸,他脸上的光彩咔哒一下没了,黑夜永驻人间,百鬼即将夜行(多带感的中元节口号)。我连忙解释:“念恩,大人只是在我开茶舍时,因为是老顾客而有些交情,他又向来急人之所急。如今听到我受伤了,倾羽和小满又不在我身边,自然要一再追问,好教你把我放在心上的。” 沈念恩蹙眉不语,我只得牺牲一下色相,柔情似水地搭上他手背:“咱们是什么关系,他又不清楚,你总要给我个机会,同他说明白?” 沈念恩突然反手抓住我手腕,目光灼灼:“让他明白咱俩的关系?我看你是外心不死,想借他逃开我?刚刚走了个将军夫人,你竟还想着倚仗云天?青青啊青青,你是总也学不乖了,是不是?竟然到现在都分不清,谁对你是真心,谁待你是假意。——你说陆倾羽与你姐妹情深,她却舍你而去;云天与你不过是露水情缘,你当真以为他会罔顾家在青塘的几代清名,把你带走?” 人才啊,刚刚还一副发情叫春的骚样,转眼就变身成铁面判官直斥人性的阴暗面了。明明害我受伤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还能大言不惭地暗示,只有他是真心对我。这货天生就是当公务员的料啊! 我冷笑一声:“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不高。真心假意?是,倾羽是走了,但,她是你们逼走的。你若是真不明白其中缘由,不妨问问你那位白管家,我是真的昏迷不醒,还是有人暗中使诈,宁可我中风卧床也不让我醒来?更何况,万佚侯把人手都带出去剿匪,倾羽身边只有两三个能用的人,你指望她带我走吗?若她当真如此做,恐怕她连沈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我看着他:“还有,不管是樊青青,还是我凌铛,都不是个随便的人。在你毫无根据地指责我同别人不清不楚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这三年来,你为樊青青做过什么?我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也无意给樊青青鸣不平,但是你要知道,她为了让自己安心,让你安心,曾经被打得半死,也不肯接……” “够了!”沈念恩突然暴喝,我没出息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低头替我把梳子捡起来放在桌上,垂着眼睛面无表情:“你可以见他,但是见过之后,你要选择,是与我同床共枕,还是睡在柴房。——你放心,顾着你的伤势,我不会做什么。” 我皱眉瞪他:“两位大人因为一名娼妓闹得不可开交,这种事情传出去,你脸上难道就好看?沈大人,我不是只为了自己。”最讨厌这种捆绑销售了,无良奸商。 沈念恩笑笑:“才子本多情,更何况我的对手还是云天这样的天之骄子,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传得广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风流韵事。再说,你现在是人在屋檐下,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不能说不。” 我被噎得,此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了一定境界,在下自愧不如。 我立即道:“我选柴房。”废话,谁要跟你同床共枕。刚刚不过梳梳头你就一脸春情荡漾了,要是躺在一块,还不立马吃了我。 他瞪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你!” 我笑笑:“大人说过的话,不会只是说说就算了的?” 沈念恩呼地起身,拂袖而去:“如你所愿!” 用过午饭后,有人来传话说,云天登门造访。两个小丫鬟为我穿戴整齐,扶我到花园等他。 我看看二人:“等会儿大人来了,我想单独同他说说话。” 小丫头低头恭敬道:“大人吩咐,姑娘虽与大人私交匪浅,然而毕竟男女有别。若您坚持如此,便干脆不必见大人了。” 我恨恨:“成啊,那你们就看着,看着我跟他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再原样说给沈念恩听!” 两个丫鬟一齐低头:“姑娘说笑了。” 我哼一声,泄愤似的顺手指着几本菊花道:“谁把菊花栽在路中间的?土死了!”又踹一脚,险些闪着腰。 花匠听见动静,诚惶诚恐地过来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眨眨眼:“你谁啊?” 花匠躬身:“小的莫千岭,是新来的花匠。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与小的听,小的自当照办。” 我想想,用下巴示意一下刚刚挡道的菊花:“菊花哪能栽在路中间,不是有句话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移到边上去,省得挡路!花也不能太密,多了,就堵得慌,反而不美。再者,我不喜欢白色的,太抢眼,有他在,别的花儿就显不出好来了。” 花匠想了想:“姑娘说的是,不过这本白菊是老爷的心头好,咱们也不敢轻易就拔了去,不如移到个姑娘看不着的地方,不碍姑娘的眼也就罢了。姑娘看,这样是否使得?” 我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又在园子里转了半圈,云天才来。他俊脸微红,似乎是气得。 我忙迎上去,歉然道:“对不住了,让你受了委屈。”不用问,肯定是沈念恩在他来见我之前,仗着自己官大,又好好“敲打”他了一通。 云天道一声不妨,又看着我:“你真的和他,……是老相识?” 我苦笑:“是,也不是。他认定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但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不能证明我不是那人,因此只能与他虚与委蛇。”边说边牵起他的手,走向凉亭,“我受伤的这几日,外头情况如何?我的店,可顺利卖了?” 云天轻咳一声:“五天前一场大火,被烧了个干净。我不明原因,你三人又不见踪影,多方打探才知你受了伤,留在知州府中将养。我几次登门造访,却都被挡了回去,谁知今早却收到帖子,说,你想见我。”他上下看看我,“身上的伤,可是不碍了?若是没什么大碍,我便把你接回我府里调养!留在这里叨扰沈大人,总是不太合规矩。” 他看着紧盯我俩动静的两个丫鬟,缓缓道:“你是我外宅,总该我来尽心才是。若沈大人不肯放人,我便告上府衙。” 我捏紧他手掌,轻声:“多谢你如此对我……可,你若是与他对上,你家的名声怎么办,你父母又该如何?他是知州,你就算告上府衙,审理的也是他,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平白惹得一身腥,没讨着好,却将你满门清誉都毁了去。这叫我如何忍心?不如就趁早抽身。” 我用身子挡住两个丫头的视线,在他掌心里飞速写道:“示弱,告小满,莫回青塘,速至落霞求助。” 嘴上仍旧不停:“你放心,沈念恩还算顾念旧情,他看在他心上人的份上,并不会如何为难我。顶多,不过是冷言冷语伺候着。” 我写完就放开他手,又掏出燕飞的闲章塞在他手里:“这原本是你送我的小物件,如今既然要断,自然要断得干净。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些小东西,然而在我这里,总是个念想,不如就还给你。等过个十天半个月,你的气消了再看,望你还能念着我的好。” 云天握着闲章缩回手:“我省得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但愿那人能够不负你所望。”指叶苏。 我叹一口气,点点头:“但愿如此。” 也许,我有些感情用事了。 对倾羽,我知她能力有限,不过刚刚完婚便要调动将军身边百战的儿郎助我,实是难为她,别人也未见得能够听她调遣,因此我谅解她含恨而去。对云天,我怕他为我付出良多,坏了名声,负了父母,所以我宁愿他不闻不问。唯有对叶苏,虽然我至今仍没有收到他回信,我却仍旧对他万分信任,也相信他有能力,能够带我离开。 这种倾向不是个好兆头,但我就是相信他,胜过其他人十倍百倍。好像他就是传说中内裤外穿的小超人,无论我从多高的地方掉下去,他总能再最后一刻接住我。 但是之前,我似乎并没有自由落体过,那么我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不知道。也许,我相信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客观理由辅助。 既然现在无法离开,那么我只有避其锋芒,等待时机。 等待叶苏。 若三路人马齐聚都不能斗过沈念恩和那个毒蛇一样的沈鸿,我还不如直接拜了山头,请他们开辟新航向,乘着那传说中的五月花号驶向光明的新大陆,成为新一代的开山怪。 正事交代完,我们再东拉西扯了几句我也舍不得你只是命运使然左边是我的爱右面也是我的爱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啊这样肉麻的话,云天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他的身影刚刚消失不见,两个口香糖一样的丫鬟便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我胳膊,温柔地:“姑娘伤势未愈,走路还需小心些,咱们这就往柴房里去!” 哇塞,节奏真快。 正文 30.月下勾引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即使是知州府,柴房也不过是几间平房,墙壁仿佛是纸糊的,一进去便觉得透心凉。屋里只有一扇窗,窗纸不知何处去,窗棂依旧啸秋风。 真的是啸秋风,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西风每次经过窗外时都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鬼夜哭。配合着屋里阴暗干冷的环境,我顿时觉得我要住的不是柴房,而是鬼屋。 管家客客气气地欠身:“姑娘见谅,咱们刚刚得着消息,来不及收拾,只有这间柴房还是空着的,您看……您还需要些什么?” 我回以微笑:“不敢当,咱既然被安排到柴房里住了,哪还敢要什么东西。敢问您贵姓?” 管家态度仍然温和有礼:“姑娘折煞小的了,小的叫房温,主管伙房这一摊子,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同我说。”又看看天色,试探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放晚饭了。姑娘喜欢吃什么,现在不妨和小的说,我给姑娘单独备一桌送到这儿来。姑娘晚上的药,咱们也直接端到这里?” 看样子,他是笃定我和沈念恩是“小夫妻俩”闹闹别扭,住柴房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他好好伺候着我这不速之客,说不定以后还能通过裙带关系得到重用。 我顿时觉得自己进入了穿越宅斗的新境界。 如果姓沈的这俩人是禽兽,再来个随身空间,洒家的人生就圆满了。 我礼貌微笑:“那就有劳房叔了。柴房里不能生火这事,我省得。只是这屋子四面透风,实在御不得寒,房叔可否给我拿几床被子过来,让我晚上不致冻得太厉害?” 管家连忙道:“姑娘有吩咐,小的自当尽心尽力。”说完便退出房间,掩上门,同门外的家丁低低交代了几句什么。 惨,他怕是要去请示上司了。 也是,吃食这些东西,我吃完他就可以撤走,不留丝毫痕迹。被子铺盖这样的防寒物资,他难道还能学某十字会那样,送了再拿走么?必然要找个说得上话的人请示清楚,才敢卖我这个人情。 他能请示谁?当然是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沈家长子,白大总管。 看来我今晚是注定要空虚寂寞冷了。早知道,我该问那管家要不间断的热汤热水伺候,搭配二十四小时流动厕所,尊享皇家小黑屋体验。 我在屋里不停跺脚,寻思沿着墙垛着的那一小堆柴火可以做什么用。 实在冷得受不了的话,我尝试一下钻木取火? 唔,以在下那可以忽略的野外生存能力估算,能不能成功还是另说,在这种满是木屑粉尘的地方点火,其结果大概就是call阎王做一次上门烧烤服务? 就算阎王是海底捞培训的,本人也敬谢不敏。 我继续在屋子里转悠,顺便默默哀悼一下我那可能已经夭折在半路上的晚餐。 谁知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管家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几个丫鬟来敲门,听到声请进之后,便抱着被子手炉等一干物事进来,搬走柴禾,搬进张软榻,铺上皮褥棉被,放下脚炉手炉,又搬来张桌子,布上三菜一汤。 我骇笑:“这阵仗,是要把我换个地方关,还是又有人要进来,同我合住?” 为首那丫鬟欠欠身子,笑道:“姑娘说笑了。柴房里没窗没火,姑娘在这儿过夜,一旦受了风可怎么得了?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病可就麻烦了。老爷顾念着您气还没消,就算现在劝您回去也是枉然。因此只得叫咱们先把东西都给您搬来。您若是伤了身子,心疼的还是老爷不是?——待会儿咱们再把窗纸糊上,这屋子便勉强住得人了。姑娘若还需要什么,只管同婢子说。婢子名叫子兰,整夜都会在外头耳房里候着。” 真是说话的艺术啊,明明是他生我的气,却说得好像是我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一样。 这叫什么?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如果真是,那他打巴掌的技术也忒烂了些,我还没觉得疼呢,他已经忙不迭地哄上了。 嘎? 郑重声明:洒家绝没有受虐倾向。over。 我笑道:“不必忙了,我吃饱穿暖,哪还有什么事麻烦你。姑娘晚上放心睡去,却是不必管我。” 子兰依旧道:“姑娘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只管叫我。” 我只得感谢她如此盛情地监视我。 她又指挥着丫鬟们把窗纸严严实实地糊上,为暖炉新添了炭之后便恭恭敬敬地跪安了。 我有一种变身金丝雀的感觉。 吃过晚饭,我抱着手炉在小黑屋里四处走动,权当消食,突然听到外头隐隐约约地传来笛声,声音悠扬悦耳,蕴着淡淡愁绪。 我不由好笑,沈念恩怎么不干脆弹一首凤囚凰给我听呢? 有心不理他,又怕他恼羞成怒,再换着花样的抽风。我想了想,推开窗户。 他离这里并不算近。柴房建在花园边上,而他是在园子里、我白天和云天见面的亭中凭栏而坐。于窗边远眺,我只能看得到他一身牙白,宽大的下摆随意堆叠在栏杆上,透着几分闲适不羁。 今晚是满月,明亮的月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又反射出皎洁的光。 他全神贯注地吹着笛子,仿佛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而只是陶醉在了过去的回忆中。 曲声悠扬清静,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晨雾袅袅,渔人泛舟,欸乃一声山水绿。 一曲终了,他收了笛子,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冲他笑笑,权当是打了招呼。 他走到房前,隔着窗子荡气回肠地看着我,许久,问我:“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我便给你吹了这首曲子。你说,仿佛看到了绿水小舟。” “后来你说,要与我寻一处青山绿水的所在,筑一间茅屋,造一艘小船,清晨我去打渔,你便在屋前织网。” 他热切地看着我,我只得摇头,笑道:“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之前的事,我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你现在就算悉数说给我听,于我来说,也只是你和另一个姑娘的故事而已,并不会与你感同身受。即使我说记得,也不过是装出来的。你为什么执着于过去呢?你难道没有信心,我会爱上现在的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如果你相信自己,相信我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就抛弃过去,和我创造新的记忆。若不,就算我与你厮守半生,我们之间的回忆,也不过是你拼命要保留的那短暂的日子罢了。” 从头开始,总是要从这么巧又见面了敢问姑娘姓名我为你画了一幅小像这样的初级阶段重新再来?我无意跟他谈恋爱,但若他肯给我时间,我就权当挑战自己演技了。顶多亲亲抱抱,我还能忍得住。 沈念恩低着眼睛,半晌才开口:“我执着于过去,是因为,在我最落魄时,只有你一直陪着我,不离不弃。我能走到今天,最想分享的人,也只有你而已。若你不记得,若你和别人一样,只能看到现在这个我,就算你再度钟情于我,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分别?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变了。” 他看着我:“你自呱呱坠地那日起,之所以成为樊青青,不是因为你的相貌,而是因为你的经历。我爱上的那人,哼的水北小调最是动听,笑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线。她会因为我受伤而整夜的哭,会偷偷往我的腰带里塞上几枚铜钱,好教我不致饿着,也会劝我说,读书人不应该到这么腌臜的地方讨生活,早点谋个功名才是正道。她甚至会为了我,偷偷去求沈鸿,请他借钱给我赶考。” 他眼底似乎有一丝绝望飞速闪过:“若你不记得我曾为了你挨了恶客的黑拳,整整卧床一个月才能勉强起身,也累得你日日担心哭泣,被妈妈数落毁了容貌不能见客。若你不记得在我临行前,你我二人相拥而眠,对泣整夜,我指天发誓此生无论如何,决不负你。承诺你往日因我受的苦,我都会悉数补偿……” 他长叹一口气:“如果这些都只有我记得,那么青青,便也只活在我心里而已。” 我看着他,久久无言。 叉叉叉,我竟然被他感动了。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先贫后富,本就是男人变坏的开始。就算对老相好还有旧情,一句你的低贱身份配不上本尊,自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娶妻纳妾,莺莺燕燕蓄满园。 但他仍是孤身一人。 专情是十分稀有的品质,肯从一而终的男人大多都自挂东南枝了,没机会将其宝贵基因流传千古。然而我面前这个被我腹诽诅咒无数次的贱人,竟然又专情,又大度。 薛平贵娶了公主,闲得蛋疼时想起糟糠之妻,接回来之前还要贱兮兮地拿银子试王宝钏是否守得住贞操呢。这样的贱人都被当做不忘旧情的典范无数次传诵,他却明知我跟云天之间不会太清楚,仍只是说,既往不咎。 谁说真挚的爱情只有三观端正的人才配享有?这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且行事不够磊落君子,但我相信,他对春红的感情,毫不掺假。 他认真看着我:“好好想想,我就在这儿,你会想起来的。” 我叹一口气:“我……”我不是樊青青,怎么可能想得起来?爷,虽然我尊重你的感情,但请你还是把我当成个屁,早日放了!憋得再久,我也化不成仙气,再累得您拉肚子就不好了。 他截住我话头:“我知是勉强你了,但我求你,尽力回想。” 我眨眨眼睛:“若我一直想不起来呢?” 他仔细端详我神情,半晌轻笑一声:“你若不是青青,何必披着她的皮囊行于世上?不如让我亲手了断,倒落得个干净。” 我吓得:“你你你是当真的?” 他一笑:“不妨一试。” 妈的,我收回我的话,我不感动了,刚刚那些都是幻觉,丫就是个魔王! 我掏出帕子印了印额上的冷汗,强笑道:“我……我努力就是了。但是,你别逼得我太紧,让我慢慢回想,成吗?” 沈念恩干脆点头:“可以,但是从明天起,只要我在府中,你就要与我同进同出。——你得时时看着我,才能更快想起来同我有关的事情,是不是?” 我怕他以为我消极怠工,连忙点头答应了,想想又问他:“你说,是沈鸿出资,供你上京赶考的?——所以你现在才百般忍耐他?” 沈念恩嘲讽一笑:“自然不是。”又看我一眼,“为什么问他?” 我赧然一笑:“他为了帮你留下我,竟毫不客气地给我一刀,如今你让我与你同进同出,我除了会与你朝夕相对之外,还有一个他。我对他实在怕得紧,若是他日我俩起了争执,难保你不会偏听偏信,再容他给我一刀。所以,不如现在问清楚了,若他不能惹,我便处处敬他,他扇我左脸,我再自打右脸,让他消气。”忽悠大师韦小宝告诉我们,撒谎时要七分真三分假,是为骗人之至高境界。 我觉得我可以开班授徒了。 沈念恩摇头道:“我若是为了报恩,大可数倍归还银两后,客气请他离开。——我用他,是因为我出身低微,虽然熟读四书五经,却不懂为官之道,也不曾与达官贵人们相交。上任之后,若没个知道深浅的人帮着,恐怕总要一两年才能融得进去。沈鸿作为沈家少当家,与权贵结交,本是他之前练熟的。若他肯帮我,我自然如鱼得水,若他不肯,我再找不到一个肯倾力襄助的人。目前,我离不开他,所以我虽知他蓄谋利用我,使得沈家东山再起,我却不能阻止,我需要他全力帮我。更何况,我也是沈家人。” 我想了想,缓缓道:“因为同气连枝,又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所以你才肯如此信他,也不会轻易阻挠他?” 沈念恩点点头。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你是否知道,沈庭并不能生育,沈鸿是沈庭如夫人与人私通生下的孩子。沈庭明知如此,却为了当家人的位置勉强认了,而沈鸿,也知道这一点?” 沈念恩石化了。 效果不错嘛,我继续煽风点火:“他们父子二人对两人的血缘关系心知肚明,只不过对外才扮出风平浪静、父慈子孝的样子。这样的关系,你还认为,当沈家散了之后,沈鸿会毫无怨言地,为了重整沈家而向你卑躬屈膝吗?” 他沉默。 半晌,沈念恩一把捏住我手腕,缓缓问我:“若你说的是真的,这些秘辛,我都不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你当我怎么会有钱逃出携芳院,逃到青塘买了假身份之后,尚有钱买铺子开茶舍?那银子,是我向沈庭勒索来的。我本是道听途说,姑且一试,沈庭却二话不说,如数付了我一千五百两。” 沈念恩目光闪动,片刻后松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托腮微笑,走走,去和沈鸿对峙! 你们的亲密战友关系若是当真牢不可破,姑娘我就只有等着被你们咔嚓掉了。 相比之下,还是你们相爱相杀比较环保。 正文 31.看见裸男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我等了一晚上,沈念恩没有来找我哭诉,沈鸿也没有恼羞成怒地过来,直接砍死我这祸害。 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半点人声,似乎整个知州府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房叔客客气气地请我搬出柴房,说,是沈念恩的意思。 这是否就是我离间成功的讯号?不知道。也许沈鸿已经说服了他,他只是仍顾念旧情。 子兰领我回房,笑着同我说,上午沈念恩不在府上,我可以趁机补眠。那眼角眉梢明明白白写着的,可不就是小夫妻俩玩情趣被她偷听着的得意么! 我百口莫辩,只得顶着大头认下。 我没有白日做梦的习惯,子兰却硬帮着我脱下外衣,伙着其余几个丫鬟把我塞进床里,再严严实实地压上一层被子,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道说要伺候我睡着才离开。 这样我能睡着才有鬼!没奈何,我只得装睡,过了半天,才听到她们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退了出去。 阿弥陀佛,到底谁是主人? 我长出一口气,当真感觉眼皮有些发沉。身子正发飘的时候,却听见房门又是吱呀一声,那人脚步沉稳,不像是丫鬟们踮着脚尖的走法。 我揉揉眼撑起身子,却见沈鸿施施然走进来,关门,落锁,背对门口站着,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我吓得,赶紧像触电一样弹起来,随手扯过外衣胡乱裹在身上,瞪他:“你是来砍死我的?”就算不是也不会差太多! 沈鸿盯着我,双手突然在肩头一撩,深衣应手坠地,其姿态之香艳撩人,好似美人沐浴之前奏。 我呆滞一下,马上又想到这家伙可能是嫌宽袍大袖不方便,准备赤膊跟我拼体力。忙深深呼吸,想了一晚上的话脱口而出:“我劝你再想想。现在你还要倚仗沈念恩,你讨厌我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若我有什么闪失,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若你二人因我而渐生嫌隙,想必你也不愿。我虽不知你为什么留下我,但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如何才能和平共处。” 他开始解腰带。 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不是,您老要先叉再叉? 您这么讨厌我,能硬的起来么?别太勉强啊同志!强扭的**不甜啊! 我颤声:“沈鸿!外头的姑娘多的是,你何必来招惹我?” 他不说话,如同超人一般,双手扒开上衣,露出精赤的胸膛,冷冷看着我。 臭不要脸!我脑中自动为他两粒小茱萸打码,双目无焦距地盯着他脸,提防他进一步走近:“你马上穿上衣服,现在出去,我当你没来过。”太亏了,穿越来看到的第一个裸男竟然是只白斩鸡,还是只一肚子坏水的白斩鸡! 早知道,穿越时应该随身携带一打即抛型氪金狗眼的。 ……还是带家庭分享装,这货简直如同身上发光的嫩牛五方那样毁目不倦。 沈鸿颇自恋地伸展双臂,如模特一样转了半圈,给我看他的后背,语调凄然:“你能想象,这是堂堂沈家少当家的身子么?” 嘁,难道还是沈家男宠的身子?我继续放空,不断给自己催眠:坚强点,白斩鸡不算什么,想想你姘头的完美身材!——叶苏这混蛋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空给我消息?!难不成他饿得受不了把鸟给吃了?再晚些,老娘怕是撑不住了! 不不,深呼吸,拉回注意力。 慢着,也别拉得太回,别去注意那怪胎。 沈鸿不耐烦地:“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露胸癖。 而且,暴露狂同学,你该上健身房了,瘦得跟小鸡仔似的,还好意思显摆。 沈鸿继续催我,我只得无奈地迅速瞥他一眼:“伤疤。” 等等,伤疤?沈家少当家身上有伤疤?我连忙冒着长针眼的危险,又狠狠瞅了几眼。 是,不但有,而且层层叠叠,新旧交替,瘦弱的小后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还真有点像是沈家的男宠了。 我瞬间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他是万人迷小受,我是阻挡他一路狂奔向幸福终点站的邪恶女配。 沈鸿轻笑一声,就这么背对着我,慢慢穿上衣服:“沈庭你也见过,可曾注意到他袖筒里从不离身的一把小刀?” 我忽略眼前白花花的肉,用力回想,似乎,沈庭曾经用一柄精致匕首威胁我来着? 他并不在意我的答案:“那是他用来割自己的小刀。他是个混账,好面子,却又心胸狭窄。之前顺风顺水时还像个好人,后来头上泛了绿光,沈家又被他娘亲操持得千疮百孔,内外夹击之下,他便受不住了,每天总要割上自己几刀才痛快。” 沈鸿转过身,敞着衣襟,表情平淡:“后来他觉得,单是他自己一人忍受,不太公平,而我又是他痛苦的根源,所以,他开始打我。” “他第一次打我,是因为我贪玩,没有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他知道了,一脚踹在我胸口,又用戒尺足足打了我半个时辰才干休。当时谁也不敢上前扶我,后来还是姨娘为我延请郎中看伤,只说是被仇家掳去打的,又交代我不要同人乱说。郎中说,我的肋骨断了一根,万幸,断骨没有□肺子里。” “我吓坏了,自那以后,我用功读书,恪守孝悌,沈庭却还是打我。理由从背不全书,到同婢女不够庄重、回他的话不够快,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到得后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招来一顿毒打。于是我明白了,不管我怎样努力,他都会打我,因为他也控制不住。他能做到的,只是在人前与我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虚假模样。” 他讥诮地指指自己右胸:“我知道你以为我在骗你,看看这儿,十五年过去了,这里始终陷下去一块。每当触到我身上的这些疤,我就知道,对沈庭的恨,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整理好衣服,从地上捡起深衣妥帖地穿上,笼着手向前一步,又一步,眼里泛着凶狠的光:“没错,是你那朋友令沈家毁于一旦。但,你以为他是从哪里知道,沈家与木材商人的契约内容?若没有我暗中操持,他又怎会得到这样具体的消息?他只得到了沈家山上的一船木材,而我,却得到了小半个沈家。” 我被他周身侧漏的王霸之气压得向后退一步,缓了一会才问他:“沈家败了,那么沈庭呢?”被他打死了?! “债主上门的那一天,他便自缢而死了。”沈鸿笑笑,目光讥诮,“可笑么?他装了一辈子爷们儿,最后的死法却这么娘气!” 他看着我:“没错,我不是为了沈家,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跟着沈念恩,也不过是为了避过风头之后,再借着知州老爷的名头,买几块地,过几年白鸿的日子。”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说明,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并不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已经自缢而死了。我劝你老实些,不要妄图离间我和沈念恩。——要知道,若是深究起来,你的手上,也有沈家的血、沈庭的血。沈念恩虽然幼年失怙,又极不受宠,但沈家看护他的几名仆役,却一直待他不错。你猜,若他知道是你害得沈家家败,他会如何?” 我没说话。 沈鸿一笑:“老实点,别企图扳倒我。”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小倌和妾室争宠?我点点头:“我会的。”你们既然基情深厚,我再兴风作浪地找存在感不是找死么?当然是要韬光养晦,再找机会逃出去。 沈鸿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着我:“只要你别妄想对我不利,你做什么,我不会管。”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干嘛,请君入瓮么?诱我逃跑再逮住我?猫玩耗子都是这么玩的,等耗子跑不动了,再一口吞下肚。 我笑笑:“那就多谢了。”鬼才信你。 他却似乎对自己的劝说十分满意,又阴阳怪气地警告我不要和沈念恩说起此次密谈,便开门闪了。 我觉得沈念恩真是可怜。 出生决定地位,他小时候总受欺负也就算了,长大了,好不容易得了功名放了外差,又被自家没落的长房长子欺上瞒下。他明着是占尽上风,实际上却被人家把里子全给占了个干净。我真不知道,知州府上上下下还有几个是把沈念恩放在第一位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正待细想,外头丫鬟突然笑道:“老爷回来了!” 我迅速坐回床上,拍拍脸蛋,调出服务员的热情微笑。 爷您来啦,爷您需要点啥?除了我之外,包邮哦! 沈念恩裹着秋风进来,搭着床边坐下,冰凉的大手一把抓着我爪子,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搓,看着我发自肺腑地笑:“是我打扰你歇息了么?是我不对,原应先让婢子过来看看的。若你还困着,便再睡一会儿,等到了午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今儿个中午有你最爱的老鸭汤,你一定得多喝些,去去寒气。” 我笑笑:“瞧你这一身的凉气。我躺了一上午,现在还不怎么饿,你先吃就是,不必等我。”他突然这么热情温柔,我表示我的立毛肌压力很大。 他摇头:“一个人太静,我等你一起。” 压力更大了。 我只得起床穿衣,陪吃陪坐陪聊。 沈念恩替我舀一碗汤,又细心撇去上头油花,放到我手边:“饭前喝汤,对身子好。” 我盯着汤匙半天,伸手抓住他手指。他一怔,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双眼晶亮地看我。 我轻声:“昨晚是我多言了,我本不该插手这些事。你和沈鸿究竟如何相处,想必你早有分寸,我只需常伴你左右,便是帮你了。”老子待机,你们愿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稍带上我就行。 沈念恩看着我,笑意从他眼睛里一点点漾开:“你说什么都好。” 而后三天,我除了睡觉之外,当真与沈念恩形影不离,他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去衙门也有劲了,仿佛我还有个小名,叫盖中盖。 沈鸿,你满意了不? 然而沈家少当家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不满意。 第四天一早,沈鸿怒气冲冲地踹开我的房门,抡圆了胳膊。狠狠给我一记耳光。 叉叉叉,还有完没完了! 正文 32.真相只有一个! 沈鸿抡圆了胳膊,狠狠给我一记耳光。 我一边耳朵登时嗡的一声,仿佛广播杂音、全频带阻抗干扰,声音尖锐得让我想要用手指狠狠堵住耳孔。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好像摸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糊在我脸上的一层厚厚胶皮。 我迟钝地张张嘴,还没开口,沈念恩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拉开沈鸿怒吼:“你干什么?!” 我倒是一时忘了,这时该是沈念恩来找我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了。 就算我忘了,沈鸿又怎么可能忘?丫是故意的。 他被沈念恩甩出去,砰地一声撞在门上,捂着胸口轻咳几声,眼中爆发出无限恨意:“你该问问,她做了什么!是她搞垮了沈家!她一直在骗你!” 要不是我疼得厉害,我倒真想为他鼓掌喝彩。此人进入情绪如此之迅速,是当之无愧的影帝级选手啊! 沈念恩大步上前,揪住他衣襟,恶狠狠地低声:“你胡说!” 沈鸿被勒得满面通红,仍旧喘着粗气大笑:“沈念恩,你活该被这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她是勒索了我爹,但我爹从没给过她钱!她勒索我爹,不过是为了弄清楚,沈家究竟在什么时间才会有大量的现款。——她的同伙,抢走的不止一千五百两,而是八千两银票,和一船木材!你该知道,沈家是要数倍赔付木材现款的!” 我笑,八千两,原来堂堂沈家,只有八千两现银。 外敌好御,家贼难防啊! 沈鸿顿足,仿佛受了委屈的白莲花:“沈念恩!你还是不是沈家人!我已同你说过,生恩不及养恩,我身上虽未流着沈家的血,却一样把自己当成沈家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我翻了个白眼,隔着被打出来的泪水雾蒙蒙地看着两人唱对台戏。 沈念恩完全是本色出演,沈鸿则是当之无愧的实力派,两相比较,高下立分。 沈念恩抓着他领口,一字一顿:“青青不会如此。你休要白费力气,离间我二人。” 沈鸿痛叫:“离间?我是离间?!既然我要离间,我为什么要帮你留下她?为什么要劝你娶她为正妻?!我是离间?我倒宁肯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早早赶走她,也省得你现在如此不务正业!” 啧啧,真是基情四射啊!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难保几句话之后,沈鸿不会跺着脚梨花带雨地痛诉:沈念恩,伦家爱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伦家! 然后小内八泪奔。 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不对,沈鸿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爱,但他这样反复,信口雌黄,是为了什么? 他为了留下我,不惜冒着与沈念恩撕破脸的风险给我一刀,又买通郎中给我下针,让我昏迷不醒。 他明知我勒索了沈庭,却仍警告我不得逃跑,安心待在沈府,他不会找我麻烦。 我被关进柴房时,房叔竟然能够越过他,直接向沈念恩请示,是否该给我送几床被子。 他说,他劝沈念恩娶我为正室,却转过身便暗示我可以逃跑。 我承诺与他相安无事,他却故意当着沈念恩的面大打出手,将沈家的那摊子破事全部推到我身上。 我好像明白他的意图了。 我擦擦嘴,平静地:“念恩,我有话对你说。” 沈念恩一愣,回头看着我,声音微微颤抖:“他说的是真的?” 我勾起还能用的那边嘴角:“我们俩互相看不过眼,我说他的不是,他自然也会说我的不是,就看你要听哪一方的了。我要是你,就两边都听听,然后选你不舍得放弃的那一边相信。” 沈念恩看看我,又扭头看看沈鸿,再看看我,片刻推了一把沈鸿:“你先出去。” 沈鸿整整衣服,悲愤冷笑:“我就知道,你还是会信她。”说罢摔门而去。 哟,装得跟真的似的! 沈念恩垂着头呆了一会,才转头示意我坐下,自己绞了毛巾,给我小心翼翼地擦脸:“我待会儿便和下头说,沈鸿从此不可踏进你的房间半步。” 我摇头苦笑:“你越想让我太平,他越不会让我太平。”又问他,“我昏迷的时候,你每天都来看我,公务可来得及处理?当时为了何朝宗的事,你该忙得焦头烂额才是?” 沈念恩垂着眼睛:“那时只一心顾着你,哪有心思想公务的事情,左右都是万佚侯做主。需我插手的地方,就叫沈鸿替我先拟个方略,我看着没什么问题,便盖章着他去办。” 我盯着他:“那么这几天呢?” 他仍旧不看我:“既然你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也没什么好忧心的了,自然一心忙于公事,待好好处理了,再回府来陪你。” 法克,这人竟然是个美人一哭,江山就放一边的家伙。 我自己都不知道,本姑娘竟然也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唉,活该我被沈鸿当工具。 我叹一口气:“你知他今日为什么平白扇我一巴掌?不是因为我弄垮了沈家,而是因为我没能让你分心。” “我从柴房搬回来当日,沈鸿便来找我。他同我说,沈庭自他儿时起,就以毒打他为乐。沈家家败,他也曾在其中推波助澜,沈庭自裁,他只有释然,并不会因此怪我。他叫我放心,不必想着先下手为强,去找他的麻烦。——这番言辞,是否与同你说的那套话大相径庭?他不断向你我二人示好,又不时为咱们的关系出谋划策,不是因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也不是因为顾念旧情心怀歉疚,而是想着渔翁得利。” 我说:“你同我一起冲突,便无心政事,他就可以浑水摸鱼,为己谋福。” “你当知州的权力不大么?为追讨何朝宗旧部,他可以随意调配青塘所驻府军,反正人在哪里,不过一句莫须有就可以解释。因冯起开的关系,何朝宗在青塘的田产不可能太少,他吞没一两处,或是将别人的田地也添进去,你又怎么可能觉得出来?他没钱没权的时候已经搞垮了一个沈家,待到有钱有权时,以权谋私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少做?” “他第一天便警告我,他手中握有我身在贱籍的证据,他也明知良贱不婚,你是他的安身立命的倚仗,却为何仍怂恿你娶我为正妻?除了能够借此要挟你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当然还有其他的解释,就是那个变态真的爱上你了。 不过鉴于沈念恩没什么幽默感,我还是不要自找没趣的好。如果右边脸也跟左脸对称,老娘就真成猪头了。 沈念恩凝眉不语,我见好就收:“我言尽于此。你也知道,我和沈鸿不对付,我说他的坏话,你自然不敢全信。但有时候,人也只有对自己敌人时,才最坦诚。因为是敌对关系,所以对手说什么,都可看做是污蔑。” “我已尽量中立,我所说的疑点,也并不是一句鸡蛋里挑骨头就能解释得了的。就算你现在不信,也不妨装作与我闹翻的模样。一来是让他放心,不必再绞尽脑汁地谋划,如何才能让你我闹得不可开交,二也是瞧瞧他,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竟令他不惜与你起冲突。你不过是身在局中,又从来没见过他旁的嘴脸,这才着了他的道。相信只要你心中存疑,多听多看,总能抓着马脚。” 我从他手里接过布巾按在脸上,笑道:“这一巴掌,令我如遭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将他朝三暮四的作为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总算是挨得不冤了。也是他演得过火,太低估了我。” 沈念恩沉默一会,突然托着我的下巴抬高,深深地看着我双眼。 我眨眨眼,试探地笑:“怎么?” 他若有所思,许久才道:“青青不识字,闲时总央着我教她。然而她在携芳院里,又哪有许多空闲的功夫?我统共只教会她我的名字、她的名字。” 他起身取来纸笔,把毛笔塞到我手里:“听讲你是会写字的,可否写一下樊青青三个字?” 我心里一喜:他终于看出我跟他心上人不同了?大哥,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辛苦好辛苦,我的心好痛好痛。 等等,他之前说,若我记不起来樊青青的事,……他要怎么着我来着?亲手结果我? 我手中的毛笔顿时变得沉重。一下笔,身份必然暴露,他可能会高抬贵手放了我,也可能会一时激动杀了我。 我变成了薛定谔的猫,但我比那只小东西还苦逼,因为我要自己打开箱子。 我深呼吸良久,才颤抖着下笔,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沈念恩留恋地看着,微笑:“字还是那样丑。” ……你妹,那是老子不会用毛笔。 他指尖点着“樊”字:“青青总是嫌自己的姓太难写,我教了无数遍,又将字拆开来解释,她才勉强学会,只是写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在大字上多加一点。” “我笑她,她却说,她这样的命,比狗还不如,点上一个点,也算是同别的樊区别开了。省得污了她老祖宗的名声。” 他探究地看着我,眼睛半眯着,目光深沉:“樊字上少了一点,是你故意,还是你不记得?” 我张张嘴,他却迅速扭过头:“不必说了。你这几天,不要轻易离开房间,我会每日来看你。” 他起身欲走,又停住,俯身摸摸我脸:“待会我叫子兰给你上药。” 直到门关上,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是判了我留校察看,还是终身监禁,或者是……死缓?! 我手脚冰凉,无语望天。 正文 33.终于看到了曙光 沈念恩命令我不许出门一步。 子兰似笑非笑地给我上药:“姑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咱们家老爷少年得志,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这才上任一个多月,登门提亲的就快把咱们家门槛给踩平了。难得老爷对您一往情深,把大好的亲事全部回绝了去。您本该惜福才是,怎么还能顶撞老爷呢?” 我凉凉地瞥她一眼:“你若是嘴太闲,我倒是可以受累帮你闭上。当然,用的手段可能让你痛苦一点。不过,看你难受,我便舒坦了。——你猜,会不会有人给你出头?” 子兰立时噤声,半晌,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道歉:“是婢子多嘴。” 我哼一声,摆摆手叫她下去。 她把药瓶和棉布放在桌上,起身冲我轻福,才倒退着出了门。 原来丫鬟是要这样退出去的,我还以为可以直接转身走掉呢? 由此可见,有些人还真是不能惯着。笑模笑样地对她,她倒以为你软骨头,可以随便欺负敲打了。 唔,就算老子快死了,也要在死前逞一逞威风。 窗棂似乎被树枝敲到,发出咯嗒一声。 莫千岭低声道:“嘘,莫要惊扰了樊姑娘!姑娘早几天就同我说要移走这花儿了,只因为老爷爱,咱们才没法动手。这次趁着老爷移了新品,把这一株挪到北边儿墙角,也算是对姑娘有个交代了。” 几个花匠诺诺应声,又悉悉索索地搬弄了半晌便走了。 我笑笑。 倒忘了还有莫千岭这人。也不知他能闹出多大波澜,要是能救出我自然好,要是救不出来,也省得我在这儿整日的提心吊胆,活受罪。 晚饭时,沈念恩又来了。 子兰更加惶恐,布菜时白着一张脸,不时偷瞄我脸色。 我赶她下去,自己给沈念恩挟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等他说话。 他却欲言又止,也不动筷,只面沉若水地盯着我看,仿佛要借助烛光的反射,放大镜一样把我脸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被他这么看着,我当然吃不下饭,只得放下筷子,含笑问他:“今日可还顺利?”典型的没话找话。 沈念恩仍是看着我,目光从一如既往的爱恋探寻,逐渐变成了肯定和悲凉。 我被他看得心里直打突,他什么意思,是下定决心要弄死我了,所以现在来跟樊青青的皮囊say goodbye? 我不由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瞟一眼窗外。 沈念恩伸手捏住我下巴,强迫我看他,冷声:“还是想跑么?你记不起来我,对我没有感觉,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青青,对么?” 我笑笑:“从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同你说过,妾不姓樊,妾闺名凌铛。是你一意孤行,把我当成了樊青青。” 沈念恩闭了闭眼睛,轻声:“叶苏是你的什么人?” 我想我的眼睛一定亮了一下,因为他的目光立即变得瘆人,仿佛要直接幻化出两把刀子,剜心挖肝、割肉剔骨,他咬牙重复:“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斟酌一下:“我已同他私定终身。”姘头这种词,还是不要在他这种老学究面前提起的好。 “他下南洋走船,我就在青塘等他。因他行踪不定,走船的风险和利润又都极高,怕我别人从我身上打主意摸到他,所以从没向人提起过,但倾羽和小满都是知道的。” 沈念恩怪笑:“先是云天,又是叶苏,都是和你情深意重。你还有多少个相好,等着把你从我这里救出去?” 我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叶苏的?”他来了? 沈念恩避而不答,反用力掐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这荡妇!枉我把你当宝一样捧在手里,你却这样的不知自爱!”说罢就对着我嘴,狠狠地啃下来。 我大惊,下意识地想咬他,无奈下巴被他捏着,牙齿无法咬合,反被他趁虚而入。 湿嗒嗒的口条勾着我舌头不住翻转,又拼命伸向口腔深处,似乎要把隐藏在这个躯壳里的春红姑娘用舌头舔出来。 妈的,他是青蛙还是壁虎变的?舌头怎么那么长! 我拼命推他,咽喉中的异物感越来越强烈,当下控制不住地轻轻干呕。——哎?要是我吐出来,他应该什么都没心情做了? 我连忙想象农村旱厕的狰狞景象,胃里不觉开始翻江倒海,正准备再接再砺,却被沈念恩一把推开,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我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硬是半晌都动弹不得。 这厮也是苦孩子出身,各种粗活怕是都做过一遍,手上的力道和沈鸿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不由庆幸只是被他掼在地上,若是他也像沈鸿那样给我一巴掌,怕是我耳朵就废了。 沈念恩红着脸瞪着我,哑声道:“你不是说你不是青青吗?那你为什么……!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我茫然:大哥,我还没吐你一嘴呢,我怎么就成了贱人了? 沈念恩见我如此,更加气愤,一脚踹在凳子上,发出轰然巨响:“青青的皮囊里怎的会被你这样的淫妇霸占!我今日一定要废了你,叫你不得再败坏青青的名声!” 我突然明白,双手高举大叫:“这是青青留给我的!是青青为了替你守贞,特地学的!是青青!是青青!”这一手抓鸡龙爪手真的要害死我了! 沈念恩一把揪住我前襟,两眼通红,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你再敢说一个字?!”他周身散发的愤怒之火,仿佛能直接把我烤熟。 我被烤得滋滋冒油,双手按着衣裳强自镇定地看着他:“我是说真的!你走了之后,春红没钱替自己赎身,跑又跑不掉,因为不愿继续卖身而险些被妈妈和龟奴打死。是叶苏看她可怜,问她愿不愿意学只用手便可满足恩客的方法,她说愿意,这才好好活了下来。” 说完怕他误会,又急急解释:“叶苏只是举手之劳。他教她背会了千字文,又扔给她一本记载此种手法的册子便走了。我附身之后,也只对两个人使过。对叶苏,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对你,大概就是因为春红了。”为了不让他误会,认下来有什么大不了! 沉默。 沈念恩低声纠正我:“是青青。” 我从善如流:“因为青青。” 他颓然坐在地上,垂着头一语不发。我也只得胆战心惊地陪坐,努力把自己化成一道影子,恨不得连呼吸都一并省了。 室内渐渐昏暗,没有家人进来点灯,沈念恩不说话,我自然也不敢开口。两人在黑暗里沉默地坐着,似乎化成了两具雕像。 屁股麻了…… 沈念恩轻声:“她是怎么死的?” 我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是宁妈妈逼她,她一时想不开,绝食而死。” “一时想不开?”他讽刺地一笑,又淡淡,“是她以为我负心,所以生无可恋了……” 他长长叹气:“是我负了她。” 我没办法劝他,只得道:“请节哀顺变。” 半晌,又实在忍不住,问他:“你是怎么知道叶苏的?他……来了?” “没有,他送来本账册,关于沈家的。”他悉悉索索地起身,又摸索着拉我起来,点上油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为了你,竟然威胁我?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的不知道,我身为知州,可以随意调动境内的五千府军?” 我笑笑,没说话。 唔,我很高兴。 虽然威胁堂堂知州这种事,很有几分愣头青的感觉,但是架不住姑娘我稀罕。 沈念恩看看我,又垂下头,轻叹一口气:“不用着急,叶苏派来接你的人,还有两三日才能到。你且安安心心地待在府上,陪我演一场戏给沈鸿看。” “叶苏派来接我的人?”我犹豫一下,点点头,“好,你吩咐,我照做。” 叶苏竟然不自己来找我?他是仍在南洋,赶不及回来,还是有别的事绊住了? 不过,这些只是细枝末节。没想到还是叶苏推了我一把,让沈念恩相信沈鸿别有所图。前几日我还在怨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现在想来,要他为了我跟五千府军叫板,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不如他这一计釜底抽薪高明。 沈家已经败了,要找真正记录沈家支出收入的账册,自是难上加难。他只用了半个月便找来交给沈念恩,已经算是快。 我这样想着,面上便不自觉地微笑。 沈念恩再叹:“以前是我自欺欺人,不愿深究。现在想来,你和青青,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我……我也想最后确定一下。” 怎么确定,看我和青青的吻技是否不同吗?哗,还真香艳。 我眨眨眼睛,安慰他:“怪力乱神之说,纵是我亲身经历,也很难相信。更何况你曾与樊姑娘朝夕相处,又与她结磐石蒲苇之盟,一时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说到底,总是我平白占了她的身子。” 沈念恩看着我,意义不明地勾勾嘴角:“是呵。”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提醒他这个干什么?我是嫌自己命长吗?! 他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却突然爆发出嘈杂的喊杀声,沈鸿中气十足地指挥:“堵住北门!莫要放走一个刺客!” 我心里一凉,忙看向沈念恩:“是万佚将军的人!若是伤了他们,你们便从此结下梁子了!” 沈念恩看我一眼:“又是为你来的?” 我只得再次顶着大头认下。 妈的,你们早放了我,不就没这些破事了么! 所以女人只能寄希望于不挑大梁的二世祖和她们玩玩深情永不变、你是我心里的第一位这种戏码。若是那男人手握他人生死,还是以对她的感情为决策的首要依据,那么就是这个女人为她的男人承担骂名的时候了。 比如商纣王的妲己,比如李隆基的杨玉环,再比如吴三桂的陈圆圆。 男人要是能拍拍胸脯勇敢认错,咱们早就冲出地球、征服银河系了。 叉叉叉。 正文 34.和往事干杯 莫千岭带着蒙面的十几人冲进来,与沈府的人叮叮当当斗在一处。WWW. 沈鸿唇边的一抹微笑显得那么富有深意。 沈念恩看我一眼,突然把我拽到他跟前,一手掐着我喉咙高声:“你们要的人在这里,各位英雄若是马上退出去,本府既往不咎。若诸位一意孤行,就别怪本府杀人灭口了!” 为首的几人互看一眼,仍是举刀上前。 我哑声:“砍沈鸿!”撕破脸了,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俩不对付,我要求砍死他也没人觉得奇怪。 沈鸿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但面无惧色,反而挥手道:“保护老爷!” 哟,太假了,您老不如喊“不要管我,你们先走”? 或者,“为了胜利,向我捅刀子”? 十几人兵分两路,一路冲向我,一路冲向沈鸿。 沈念恩收紧了手,低声:“你现在不能走。你若走了,我说什么都要怪罪沈鸿,不可能与他尽释前嫌。我答应你,等事情一了,就送你走!”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似乎我摇头的话,他就会直接捏碎我的喉咙。我忙连连点头,他冲身旁的护院做了个手势,拉着我迅速回屋,锁紧门闩。 我摸着脖子喘息连连:“沈鸿要借这个机会与你重归旧好,你不赏光观看,也太辜负他一番心血了。” 沈念恩笑笑:“我知他意思,尽力配合就好。若他仓促间安排不周,被我给瞧出了破绽,或是他疑心我瞧出了破绽可怎么得了?既然他喜欢苦肉计,我就让他再苦一点。”说话间呲出一点白牙,小白兔飞速蜕变成大灰狼。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默默扭头。 你们玩,我就一打酱油的,不用太重视我。 沈念恩嘱咐我:“等会把你绑起来,押到沈鸿面前演一出戏。你该作何反应,想必不用我教?” 我点头,不放心地:“你别假戏真做就是了。” 沈念恩笑着别过眼睛,淡淡:“我省得。” ……我看他很不像省得的样子,说不定,我还提醒了他。 我特么真是在玩火啊。 他开了衣柜,顺手扯出件外衣,随便撕了几下之后便用它将我双臂反剪到身后,一道又一道地绑了个结实。绑好了又拉一拉,试试松紧,向我解释:“我不会绑得青青太紧,但是绑得松了,他又看得出来是作假。” 我哼哼一声,表示我为俎上肉,您是案上刀,您绑多松我都逃不出去。 不说我打不过沈念恩,沈鸿也明显是准备充足。两个人,一个巴望着我配合他演出,一个准备用我表忠心,哪个都不可能让我轻易逃出去,莫千岭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看来还是得怀柔。 叶太君真高,实在是高!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外头的打斗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和错落的喊话:“快!快去请郎中!” 沈鸿低声:“一队人守在这里,提防他们再来!” 沈念恩挑眉冲我一笑,示意我待命。 一名管家敲门低语:“老爷,贼人已经退了,咱们伤了四个,白大总管也受了伤。已经去请郎中了。”声音颤抖,想是惊魂未定。 沈念恩唔一声,看我一眼,问他:“可曾抓到活口?” “贼人功夫极高,咱们又怕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并未追击。” 我长出一口气,冲沈念恩点头道谢。他一笑,表示不过是举手之劳,深吸一口气之后抓着我开门,神色焦急:“白总管现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管家欠身称诺,前头带路。 沈鸿的脸色惨白,精神倒还不错,胸口的伤并不算深,但刀疤从左上至右下,几乎贯穿了整个胸膛,又流了许多的血,看起来就十分的狰狞。 他半靠在床上,由着丫鬟替他清理伤口,见沈念恩来,忙挣扎着欠身道:“是小的考虑不周,惊扰了老爷。” 沈念恩一手抓着我,弯腰握住他手臂,关切地:“伤势严重吗?” 家人在一旁道:“万幸没伤到内脏,再深一寸就凶险了。” 我挑起一边眉毛:唔,贼人的手法还真高哈? 可怜诸位英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替他背了黑锅。 沈念恩看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便摆摆手叫众人下去,拉着沈鸿的手真挚地:“我知道这次是将军府的人。” 沈鸿垂目不语。 沈念恩叹一口气,苦笑:“喜欢上了个祸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忘不了三年前,她是如何待我的。……既然我曾承诺娶她为正室,便不会食言。但我亦不想抬她成了当家主母,令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无法无天。——我计划着,不日娶她为正室,你再为我另寻一户门当户对的贤德庶女做平妻,以后便由那女子当家。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沈鸿笑笑:“念恩念恩,你的名字当真没有起错。”又看我一眼,叹道,“你既如此说,我还能有什么异议?你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我翻个白眼,要不现在腐的人这么多呢,都是因为男人之间无论是真挚友情还是尔虞我诈都太他妈激情燃烧的岁月了。 瞅瞅这俩人,对望时简直能飘荡出粉红泡泡。 我觉得本人越来越碍眼了。 沈念恩说:“我明天便着手准备婚事,你好好养伤,便不麻烦你插手了。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若是精神还好,就帮我看看衙门里可有什么事。最近公务清闲,应该还累不到你。若是有合适人家的小姐,不妨也替我留意一下。” 沈鸿自然答应,又打趣他:“月月当新郎,人都说你专情,也不过是那人还未让你失望。” 沈念恩笑笑,回头看我一眼,目露悲色:“我又能如何,往事已矣,我却仍旧放不下。” 我的后背有点发毛。 沈鸿沉默半晌,道:“放心,若婚事棘手,我就算爬也要爬去帮你。” 沈念恩笑笑:“别说傻话,咱们不是刚为万佚侯操持过婚事?一回生二回熟,我省得是怎么回事,你放心。” 我竭力装出绝望不忿的表情,脑子里却在哟哟哟个不停:瞧瞧这兄弟情深的模样!要不是刚刚沈念恩那狼一样的神色,我还当真会相信他们兄友弟恭呢! 两人又你侬我侬半晌,才算是勉强顾忌到沈鸿的伤势、以及我这颗明亮得堪比太阳的超级大灯泡,招管家带着郎中进来为沈鸿处理伤口。沈念恩看着郎中为沈鸿包扎完毕,再坐了一会才告辞离去。 沈念恩替我解开束缚,淡笑道:“抱歉,耽搁的时辰长了些,你自己活活血罢。” 我道一声不妨,边揉腕子边眼不错地看着他。 沈念恩被我看得苦涩一笑:“唔,我也要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来了。皮里阳秋的功夫,我已学得差不多。沈鸿虽收买了不少人,但这世上,金钱只能买来短暂的忠诚,人总是要找寻更坚固的靠山。我就是那个靠山。——你不用着急,就在这几天了,等此事一了,我亲自送你走。” 我心里一突,“亲自送我走”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第二遍了。他是真心要送我离开,还是送我……“走”? 我不知道,将军的人已经败去,短时间不可能再来,燕飞那边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不在青塘的缘故。我唯一倚仗的只有叶苏。目前看来,唯一收到成效的,也只有叶苏。 我只能靠他、相信他对沈念恩的劝说足够有效,也相信他的判断,沈念恩不会杀我。 沈念恩将我软禁了起来,子兰带着一群丫鬟三班倒地看着我。 轮到她当值时,便总是用我恰巧能听到的音量叽叽喳喳地说,谁谁家的小姐模样不错,谁谁家的小姐绣出的花跟真的似的,谁谁家的小姐素有贤名。我只得再次一脸寒风地敲打她,平妻也算是正妻,再不受宠也可以转手把她卖到窑子里。而且,还是没人给她撑腰。 她再次老实了。 好讨厌欺软怕硬的笨蛋,欺负一下就缩了,不过瘾啊! 软禁的日子极难熬,与我勾心斗角的人都没了,丫鬟们见了我便纷纷摆出楚楚可怜绝不多嘴的模样,无聊得我只有拿绣花针逗小瓢虫当乐子。每天捉三只,养在首饰盒里自己跟自己开盘口,斗瓢虫。 瓢虫越蓄越多,一日,我正琢磨着训练瓢虫们踢足球时,一把冰凉的刀锋无声无息贴在我脖子上,沈鸿喘息着低声:“不要命的话,大可喊人来。” 我忙慢慢高举双手,以示配合。 沈鸿枯瘦的指爪掐着我胳膊,用力扥我起来,嘶声:“不许出声,跟我走。” 我无奈照做。 为毛大家都喜欢劫持我呢?是因为我太配合? 一路上家丁纷纷走避。还是那句话,大家早知我和沈鸿不对付,互相拿刀逼迫什么的,大概在他们的认知里是迟早发生的事。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呸,只要躲开就好了。 沈鸿拖着我穿门过院,一路上我虽然配合,但难免因为步调不一致而撞上刀刃,脖子些微麻痒刺痛,似乎还有液体顺着脖子缓缓流下,濡湿领口。 沈鸿一脚踹开书房门,拖着我大步流星地冲进去。沈念恩坐在案前,抬头冲他一笑:“在下恭候多时了。” 沈鸿一窒,片刻后又将刀锋往我脖子上顶了顶,恨声:“只用了几天功夫便将我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是我小看了你!” 沈念恩微微一笑:“过奖,权力使之然。”他推了推左手边的一张纸,平静地看着他,“沈鸿弑父夺财,为法理伦常所不容。这是追捕他的悬赏文书,五千两白银。相信这个价格,已经能够让无数人动心。——这道文书,已于今天发往沈家堡、青塘等地,只要是沈家势力残存的地方、我的权力能够达到的地方,已经没有沈鸿的立足之地。” 他又伸手按住右边的一摞文书:“这是白鸿的籍册。白鸿自幼父母双亡,不知姓名,为青塘知州沈念恩所用,赐名白鸿。因白鸿护主有恩,沈念恩感其忠心,特发还卖身契,赐良田十顷,准其回乡。——这是田契地契。” 沈鸿盯着他。 沈念恩坦然迎上他目光:“沈鸿,还是白鸿,你自己选择。” 半晌,沈鸿桀桀地笑了,声音中犹带有风箱一般的喘息:“念恩啊念恩,你的名字确实没有起错。但你得到了什么?你明知知恩必报、恩怨分明会落得恶果,你却依然如此。你明知这个世道,是恶人终成霸业、好人名留千古,你却依旧这么两头不靠地浑浑噩噩过活。” 他喘息一声,玩味地盯着沈念恩:“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活该你骂名满身、半生孤苦!” 沈念恩微笑:“俗人一个,此时无悔,足矣。” 沈鸿扔了刀子,上前取了白鸿的一沓文书大步走到门边,又回头冲他一笑:“我终究会功成名就的,到那一天,我不会像你一样,念你的恩,引狼入室。” 沈念恩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鸿大笑而去。 我捏着脖子坐在地上,心脏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狂跳不已。 沈念恩起身走过来,弯腰搀起我:“陪我去一趟祠堂。” 祠堂里只有三块灵位,前排两个,一块是“故显考沈公讳安之灵位”,一块是“故显妣沈刘氏之灵位”,两块灵位上的漆都有些旧了,唯有稍靠边的那块颜色还是簇新的,亮闪闪的金漆一笔一划地写着,亡妻沈樊氏之灵位。 我如坠冰窖。 正文 35.新的开始 祠堂里最新的那块灵牌上,金灿灿的“亡妻沈樊氏之灵位”几个大字晃得我不敢直视。 我没出息地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手脚冰凉。 沈念恩在我身边规规矩矩地跪下祝祷:“爹、娘,孩儿带着媳妇看您二老来了,她之前吃了很多的苦,是孩儿对她不住。不过好在,孩儿已经找到了她,可以让她先陪着爹娘说说话了。等孩儿百年之后,咱们再一家团圆。” 我越听心越凉,双手徒劳地撑地,将整个身子慢慢向后移动。 沈念恩一把抓住我手腕:“你代替青青,给二老磕个头、敬一杯媳妇茶吧。” ……唉,我就说是徒劳么。 泪流满面,读书人为啥要去干粗活呢,长得这么结实,一双手跟铁钳似的,一口咬下去说不定崩坏的是我自己的牙。 左右是跑不掉,我只得被他捏着,抖抖索索地给两位老人家鞠躬上香、磕头敬茶,心里不住默念:两位先人,您家媳妇已经早早下去陪您二老了。不信,您俩照着我这模样在身边扒拉扒拉,说不定有惊喜呢?我又馋又懒,嘴上还没把门的,不是好媳妇啊! 沈念恩看我敬完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抽出一张纸念道:“百岳凌家之女凌铛,生于大宝四十八年八月初十。年十六,嫁与陆家为媳,望门寡。年十七,携小姑陆氏倾羽,徙青塘。陆氏念其贞节,代兄拟和离书,双方从此各自嫁娶,互不干预。同年,凌氏徙落霞。” 我听了几句便了然,这是他为我编的户籍。 他又展开张纸,直接递给我:“这是自莫千岭那里搜出来的,是陆倾羽为你拟的和离书,她已经代表陆家画了押,我也以知州的身份为你们做了公证、在户籍中备了案,只差你的押,这份东西便生效了。这一份,是万佚侯认你做义妹的文书、并一块牌子,大概便是信物吧。——这是他托了拿着你那闲章的捕快送回来的,只是,捕快中也有见风使舵的人,他直接交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若是文书和信物在我手上,沈念恩未必敢关我这么长时间。 跟红顶白,果然是世人之传统。 “这里还有一千两银票,却是我借花献佛。借了沈鸿的家当,补偿你茶舍的损失。” 他把文书和银票全部装回信封里,交给我:“青青的那部分,都已经留在我这儿。从此以后,你只是凌铛。” 我愣愣地接过信封,幸福来得太快,我的大头有点发晕。 正喜不自禁,沈念恩又继续道:“这一个多月,让你担惊受怕、受伤卧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夫妇二人,向你赔不是了。” 他站到樊青青的灵位旁边,向我躬身行礼。 我忙双手虚扶:“言重了,还要多谢你为我谋的新身份。有知州老爷作保,相信我从此以后,便与沈家堡再无瓜葛了。” 沈念恩深深看我,又别过眼睛长叹一声:“叶苏的人已经来了两天了,我一直客客气气地请他等在府衙,不过他昨天已经威胁过我一次。他说叶苏请他传话,若我不肯放人的话,恐怕我今后出门都要小心一些。” 他垂着眼睛一笑:“看来无论是青青还是你,都有让人疯狂的力量。” “待会我便叫那人过来见你。” 我忍不住问他:“那么,你以后会如何?我是说……樊姑娘既然已经……” 沈念恩轻声:“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我若过得好,对她不公。” 长开眼指的是从不合眼的鳏鱼,鳏夫一词,便出自此典。我不禁黯然,半晌劝他:“死者已矣。樊姑娘对你用情至深,她劝你去搏功名,便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只要你心里想着她,她便是无憾了。若是我死了,我……叶苏如果也因我半生孤苦,我虽然感动,却仍是心疼的。” 唉,为了劝他,我只好老着脸皮,宣布对叶苏的主权短期生效。 沈念恩却只是笑笑,偏过头低声:“走吧,你回房歇歇,把脖子上的伤处理一下,我去叫那人来。” 我叹一口气,跟着他出去。 子兰的手抖得好似得了帕金森,我斜她一眼,随便指了别的丫鬟替我伤药,又淡淡道:“借刀杀人?你那点小伎俩实在嫩得很,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丫鬟吧,别想那些个不该想的。省得哪天,把自己的命给玩掉了都不知道。” 她咬了半天嘴唇,突然呜呜哭着跑了。 啧,玻璃心了?我以为这玩意只有温室里的小花才有呢。 沈念恩所说的“叶苏的人”,竟然是我的老熟人,救我和倾羽出沈家堡的“高衙内”——封长海。 他乡遇故知,我险险喷出两管老泪:“封大哥,又见面了!” 封长海笑着迎上来向我拱手:“姑娘让我好等!咱还真怕那混蛋知州老爷不放人呢!”又低声道,“为防有变,咱们天黑就走,兄弟们都在沿路等着,就算是他府军出动,上了船也奈何不了咱们。” 我结结巴巴地重复:“兄弟们?……可是麻烦诸位大哥了。” 封长海暧昧地笑:“哪里,能为嫂子效劳,咱们求之不得呢!” 我轻咳一声,假装没听见:“叶苏呢?他可还好?” 封长海道:“姑娘放心,叶老大还在南洋,一时赶不回,这才叫咱们过来帮衬着些。这几日海上起风,船队顶风航行,怕是还要拖几日呢。说不定,等姑娘回去,正好能赶上迎接叶老大。” 我笑笑:“哦。” 我承认我是个混蛋,因为我现在已经想着如何瞒过众人,中途下船了。 废话,叶苏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又巴巴把我接到他的大本营落霞,他怎么可能不动用人海战术和恩情攻势两大杀伤性武器轮流打击我,直至我沦陷。 我不想被他攻陷,更不想听到他说,啊,你拒绝了我,那就好聚好散喽,反正我身边也不缺莺莺燕燕,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不是非你不可。 两种结局都非我所愿,我只有跑了。 我是个懦夫。 但是古往今来,英雄注定是去送死的,平安活着的都是懦夫。当懦夫没什么不好,起码,能太平一世。 夜半,封长海带着我越墙而出。 他把我塞进马车,快马加鞭赶赴港口。我一时恍惚,好像我刚刚逃出携芳院,即将展开美得冒泡的新生活,我肩上未愈的伤也都是假的。 一路上呼哨声不绝,马车每过一段路,便会有几声夜枭一样的鸣叫呼应着响起,这应该就是封长海口中的“兄弟们”在一路为我们保驾护航。 嚯,洒家的排场真大,派头直逼国家领导人。 青塘比沈家堡要小一些,我们不过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码头,岸边只有一艘大船泊着,船上不时有人探头张望,像是在等人。 这大概就是接应的船了。我长出一口气,恨不得甩着绸子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封长海招呼船上人放下跳板,带着我上船。 我双脚刚刚站在实处,所有船工便围过来,拍手笑道:“人总算是接回来了,幸不辱命!咱们被叶老大一天三遍地催着,心里慌得很,这下见着姑娘,可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了!”又有人攀着船舷不断打着呼哨,说是招其他兄弟回来。 过不多时,便有四五人带着赶车、打更的家当小跑着上了码头,对着船上吹了几声口哨之后,便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在地上,伸手拽着船上垂下的绳梯,猴子一样飞速上船。 几人上了船,便大喇喇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笑:“船上待得久了,甫一上岸还觉得别扭呢!”又跳起来围着我参观一圈,啧啧地笑闹,“姑娘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怪道叶老大对姑娘念念不忘。咱们就等着叫你嫂子啦!” 我也笑:“各位大哥误会了,其实我欠了叶苏的钱,他怕我跑了,他借出的银子便打了水漂呢。” 众人哈哈大笑,挤眉弄眼:“等姑娘嫁给叶老大,钱箱的钥匙自然归你管,还谈什么欠不欠的!” 封长海笑着推了几人一把:“叶老大嘱咐咱们什么来着?莫再玩笑,既然人到齐了就快些开船吧,省得夜长梦多。” 船夫们齐声笑应了一句,各自散开准备。 却在此时,码头上传来一阵笛声。 封长海咦了一声,凝眉远望,沉声道:“那个知州追来了!咱们快走!” 我也看到了。 沈念恩仍是一身月牙白,斜斜坐在一块突起的礁石上,乌发半挽,俊脸微垂,猎猎的寒风将他的长发吹得凌乱。 我向封长海笑笑:“封大哥不必担心,他只是在悼念亡妻。”送别亡妻的肉身。 他的笛声比上次听见的更加幽怨,我似乎能够直接看到,原本色彩鲜亮的绿水和小舟渐渐泛黄,如同被时光暗淡的照片,渐渐抽成了黑白的灰烬。 笛音婉转,我的胸口突然酸疼得厉害,仿佛春红在我身体里头,轻轻地唱着水北小调相和。 我默默抓住衣襟,用春红的眼睛看着他。 一曲终了,沈念恩起身,遥遥看着我,白色的衣摆在夜风中上下翻飞。 我们沉默地对望良久,直到船工们攀上栏杆喊起开船的号子,沈念恩才猛然转身,大步离去。 他一直没有回头。 封长海轻咳一声,犹豫着问:“姑娘和这位知州老爷……?” 我笑笑:“因为我长得极像他的亡妻,所以被他家大管家使手段留下。他也是日前才肯相信,世上竟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封长海长出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姑娘不愿跟我们走。” 我冲他一笑:“怎么会。” 因为要离开青塘,虽然我久没见着我的小萌鸟,还是掏出哨子来准备召唤它。我怕它一旦按着原路返回,可就只能就此相忘于江湖了。 谁知我一吹,便听着头顶一声欢快的鸟鸣,一只羽毛凌乱的小鸟嗖地俯冲下来,在我身边盘旋一圈后,施施然落到我肩头。 封长海笑道:“原来这只鸟儿是姑娘的,难怪。前几日,它听着我们用哨子叫鸟的声音便落了下来,但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碰。我们认得是叶老大养的鸟儿,于是便只每天撒些黄豆小米给它,并不曾强迫它进笼。” 我爱怜地摸摸它的喙,小东西也不知道飞了多久,看着比上次见时要瘦了一圈,羽毛也脏了,像是被烟熏的,翅膀的硬羽上甚至沾着点血迹。 竹筒是空的。 我心里像是突然被戳破了一个洞,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好,只得机械地掏出帕子,一遍一遍理着小鸟的羽毛,半晌才想起来问封长海:“你们最后一次收到叶苏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封长海怔了怔,继而笑道:“收到叶老大的消息,是二十天前,以后的消息,都是姑娘的小友——小满哥儿传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苦笑:“咱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到落霞?” “顺风顺水的话,六天。” 我点点头:“好。” 不能逃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活要见人,死要鞭尸! 作者有话要说:瓦咔咔咔咔~~~~~第一章~ 虽然入v了,但是乃们不要离我而去啊……不要不留言啊…… 正文 36.旧人新身份 ( )老天爷似乎体谅我的心情,接下来的几天难得的顺风顺水。 晴空万里,又是秋风不断,大船张满了帆,牛气冲天地一路乘风破浪。若是水路窄时,站在船头,便能看到两岸的景物迅速后退,仿佛自己是kingoftheworld,万物竞相向我跪拜,再恭顺地退下(yy不是好习惯,大家不要学习她)。 饶是我心里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叶苏,仍不禁陶醉于这无边风情中。不由感慨,怪不得英雄们都去当了海盗,船员绝对是没有之一的最浪漫又最艰苦的职业,岁月在燃烧的荷尔蒙中锻造成一个又一个传奇。 作为女人,我只能遵从本能,向帅气的杰克船长奉献全部的尖叫和崇拜。 第六日清晨,大船终于缓缓靠上落霞码头,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我第一眼便看到小满仿佛小白杨一样站在码头,忙迫不及待地沿着跳板冲下船,跑到他面前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头,惊喜万分:“小混蛋,你竟然还在这儿!”这臭孩子脱下了之前常穿的一身短打,换上了直裾深衣,腰带一束,整个人仿佛都跟着变得挺拔,立即就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了。 小满侧一侧身子,云淡风轻地卸掉我的大部分蛮力,点头微笑道:“你来了我的地盘,我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省得你这祸害把落霞闹得翻天覆地,还得我费心去善后。”几句话就侧漏了一地血红的霸气。 我眨眨眼睛:“地主之谊?”片刻后反应过来,竖着眉毛推他一把,“混蛋!你跟叶苏那个混蛋早就认识是不是?他去昭岭找的就是你,是不是?你们两个瞒着我,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一连串的“是不是”甩在他脸上,小满被数落得,小脸一阵白一阵红,拉着我低声告饶:“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大家可都看着呢,你也多少给我留点面子,他们说起来也算是我家的人,我要是众目睽睽的被你欺负了……” 我回头看一眼身后,几名船工都抱着膀子靠在船舷上,笑吟吟地看热闹。见我瞪他们,忙纷纷转头望天,做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小满连连惊叹:“不过几日的工夫,似乎你已经成了他们的女老大了?传授一下经验!” 我不接他话茬,转而斜眼看他:“你是裴家的公子?”叶苏是从裴家接手的航线和船队,小满说,这些船工也算是他家的人。 小满眨眨眼睛,无奈:“我大名叫裴杊,小名叫满哥儿,是裴家长子,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下头尚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叶苏算是我的半个师傅。若你会功夫,早就看出来我们俩的武功路数有多相似。” 他伸手架住我突然袭击的一拳:“听我说完!我自看到你那只鸟儿,就知道你和叶苏关系匪浅了。之所以不跟你说,是因为我本就是偷跑出去的,目的尚未达到,也不想那么早就被找着了带回来受罚。后来叶苏来找你,我正好碰上他,就央他带我去昭岭找一个人,所以才有我俩同时不在的事儿。他不是路上耽搁了,我也不是请假出去玩。” 这事我记得,要不是他们俩约好了不在,我和倾羽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地半夜堵屋顶。 他们回来时怕也是一同进的茶舍,只骗我说是路上碰到。 我白他一眼,脸上突然有些发烧。 这小鬼,明明知道叶苏是谁,还这么不遗余力地撮合我俩! 小满,——唔,现在应该叫裴杊了,——裴大少爷看着我笑:“你也会不好意思?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了?” 我瞪他,清清嗓子问:“叶苏有消息么?” 他向停着的马车一比,示意我跟上:“他五天前回来了,不过受了伤。我现在跟你交个底,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看他。” 他扶我上车:“他在海上漂了几天,身上的伤口又都没处理过,流了许多的血,所以有点缺水,刚回来时神智便不是太清楚。好在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只身子还是虚弱,不能下地。脸上也受了两处刀伤,因为耽搁的时日有些久,不知道养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下疤。”他边说边看我一眼,“你一定介意?” 我踹他一脚:“还有呢?” “因为脸上的刀伤有些深,又拖了几天,因此可能会危及眼睛,郎中为了稳妥起见,把他眼睛也一块包了,你看到时不要担心,应该是没问题的。” “肚子上有一处贯穿伤,不过不打紧,他是省得厉害的,自己处理过,基本没伤到内脏。” 我挑起一边眉毛重复:“基本?” 裴杊轻咳一声:“伤到了些……” 我瞪他一眼,果然还是自己亲眼见一面最放心:“若不是记挂着他有事,我一早便中途跑了。你带我去见他!左右他现在看不见,我什么都不说,你也别想着出卖我,不然……” 裴杊无奈道:“我省得你的厉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唯有两不干预,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了。”又问我,“他天天问我你的消息,如今你到了,又有那么多船工看见,我定是瞒不过他的。我待怎么交代你的事?” 我想了想:“就说我下船之后,听说他没事便瞅空子溜了。” 裴杊长叹一声:“你就折腾!我以后,一定要找个省心的!” 我笑睨他一眼:“怎么,小少爷春心萌动了?可有了意中人?” 裴杊缩缩脖子,一脸的敬谢不敏:“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等本少爷觉得生活无趣的那一天再去挑战,现在就免了罢。你是个麻烦,我姐……”他突然闭嘴,掀起车帘探头看看,硬生生转了话题,“快到了。叶苏虽然受伤,内功倒是没什么损失,你随我进去的话,他还是能听得出来。不如你就在窗外头站着看看,虽然远些,却也还能把我们的谈话听个大概的。” 我点头笑道:“知道了,只要我不被人当做听壁脚的登徒子打出去就行。” 裴杊大乐:“凭姑娘你的功力,绝对不会等到听壁脚才被打出去!” 我轻踹他一脚,哼哼:“我若有意装样的话,还是很纯良的!”装淑女谁不会啊!什么事都慢半拍、什么动作都做一半、什么话都微笑以对不就得了? 虽然有可能会被当成反应迟钝只会微笑的哑巴,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能够成功应对的。 裴杊扶着我下车,边走边低声道:“叶苏常年在外,叶老爹也是个闲不住的,虽不走船了,却也甚少在家里颐养天年。因此家里蓄的仆役极少,大多是些不得力的,女眷也只有几个做饭弄花的仆妇而已。这次叶苏受伤,我爹娘本是打算接他到我家悉心调养,但叶苏挂着你那边的情况,恐怕船工们进出我家不方便,再扰了我爹娘的清净,便执意搬回家住。我爹娘无法,只得遣了几个管家丫鬟来照顾他。” 叶家并不大,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一处小院,裴杊向我示意这就是了,又侧头听了听,忍着笑轻声道:“听动静,叶老爹是在里头呢,咱们先避其锋芒。”说着便带我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后,同自家丫鬟打了个手势,心安理得地听起了壁脚。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吼:“这么点小伤就半死不活的,自家女人还能被别人给圈起来,你竟然还跟他谈条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我险些喷笑出声,还好洒家身手敏捷,连忙咬住拳头,逃得一劫。 看来,这就是叶老爹了。 叶苏无奈地:“您连沈家当家都奈何不得呢,我的对手是知州老爷,您难道让儿子带着伤,单枪匹马地进去抢人,然后两人一起被砍死在半路?” 哇塞,这槽吐得略犀利了?自己爹娘的事儿都不避讳? 叶老爹拍着桌子吼:“当时要不是顾着你娘,我早砍了沈庭那个王八蛋了!还能让他逍遥这么久?!你这臭小子,就是学汉人的东西,学得脑子都迂了!” 叶苏叹一口气:“爹,收了您的神通,满哥儿来找我了。这小子已经听了半天的墙角,再让他听下去,您就不怕明天裴老爷和裴夫人也拿这事儿来耍笑您?家丑不可外扬啊!” 叶老爹立即哑火了,半晌重重哼一声:“你就是老子的家丑!已经扬得不能再扬了!老子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说罢泄愤似的踢一脚家具,踹门走了。 叶苏继续叹气:“满哥儿,你要是没接着凌铛,就洗洗脖子,等着我去砍你。” 小满冲我眨眨眼睛,推窗翻进屋里,窗子故意没关:“那我得洗一半的脖子,你也只能砍我个半死。这可不简单。” 叶苏转向他方向,问:“怎么?”他披着衣服半倚在床上,肩膀以下都被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究竟。我只能看到他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鼻梁和额角附近蔓延出一角纱布。想必脸上的刀伤就在这两个位置,为了包扎方便,便索性连他眼睛也一起关照了。 小满歪着头笑笑,伸脚勾过一把椅子坐下:“她看到你送的那只鸟,以为你出了事,所以就来了。我去接她时,为了让她宽心,就把你的境况如数说给她听。她一听你这祸害死不了,便指了个空子跑了。”他似模似样地叹一口气,“我当然派了人去找,但是你也知道,她一肚子的坏水,想要凭几个家人就找到她,怕是难了。” 叉叉叉,什么叫一肚子坏水?!我这是一肚子精明!精明! 叶苏轻叹一声:“要你看住一只猴子,是难为你了。也罢,现在知道她没事,我便安心了。待我伤好了,我自己去找她。” 猴子?!你丫对我的评价也不高嘛。 小满点点头:“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同我说。”又转头,飞速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瞪他一眼,还待再听下去,却觉得肩头被人极快极轻地点了一下,左右看看没见着人影,正要转头再看向里屋,肩膀又被原样点了一下。 回头,叶老爹站在树下,手里拿着片叶子冲我招手。 我只得硬着头皮碰碰旁边本来站着的婢女,示意她跟我一道过去,打个掩护,省得被叶苏听出来外头不对,裴杊带来的跟班竟然自己跑了。 叶老爹见我过去,转身慢悠悠地向园子里走,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分花拂柳地绕圈。 他走了许久才停下来,旋身亮相,背着手,耷拉着一张脸,上上下下地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杊(xun二声)抓头,似乎这个字算是生僻字?打字时翻了好几页才找到,伤不起啊……╮(╯_╰)╭ 突然想到,如果叶苏开黑珍珠号的话,是要叫杰克叶好呢,还是叫杰克苏好呢←←这货被冷笑话之神附体了 正文 签订不平等条约 叶老爹耷拉着脸,十分有家长威严地上下审视着我。 你看着风景,风景也看着你。 他和叶苏有着相同的脸型轮廓,但因为叶苏一半的汉人血统,他的五官要柔和一些,叶老爹的则似刀劈斧凿,脸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十分立体。他鬓角和短须的根部已经生出根根华发,额头和眼角也有了深刻的皱纹,然而不显苍老,反倒更添魅力。 让我不由联想到意大利的男人,年轻时是热情洋溢的小帅哥,老了是目光深邃的老帅哥,终其一生都在帅哥的道路上轰隆隆地策马奔腾,挤得别人无路可走。 不过他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帅,他嘴角耷拉的样子,十分像是准备咬人的斗牛梗。 炸毛是萌属性,无论正太还是大叔。但是对象是自己,主体是自家姘头的爹时,这种感觉就不太美妙了。 叶老爹轻咳一声,虎着脸问我:“你就是那个铃铛?”第二个字被他发成了轻音,我的年龄似乎立即就被他叫小了十岁。 我笑着点点头,纠正他发音:“我叫凌铛,叶老爷万福。”鉴于他刚刚的火爆表现,我没有中规中矩地用“妾”这个自称,而是直接用了“我”,想必更对他胃口。 叶老爹动动下巴,片刻后呵呵低笑:“原来我儿子喜欢这种的!——也是,也就你这样的小丫头能够压住他那混蛋,臭小子眼光还成。” 晕,一句话就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老爹您醒醒啊,那是幻觉!幻觉! 再说,就算我俩在一起了,也是他压我吧? 哦,还有观音坐莲。 ……呸,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听到的是幻觉。 真的是幻觉。 我强笑道:“我的身世性格,您若是一眼看得全了,我不是白活这十几年?想必您从叶苏那儿听来的,也多有矫饰……” 叶老爹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窑姐儿而已,有啥了不起。更何况当窑姐儿的又不是你,那些陈词滥调的,就不必跟我重复了。我,——咳,我老人家只在乎一点,就是,以后你和他好上了,可不兴学那些闺中小姐,让他扔了船队,跟你过种田养猪那样的‘太平日子’。他是在船上出生的,注定一辈子跟船结缘。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活,比杀了他还难受。如果你心里想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就趁早该干啥干啥去吧,我铁定不同意!” 他连珠炮似的说完,我却仍沉浸于叶家父子的坦诚中不能自拔,片刻后才愣愣地啊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连忙笑道:“您多虑了。因为我的缘故,我跟叶苏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所以这个问题,也就不会在我们之间造成任何的困扰。而且,单就走船而言,我心向往之,恨不得可以化身男子,纵横于怒涛之上。但是很遗憾,我是女子。也很遗憾,我没办法接受令郎的心意。” 叶老爹瞪着我半晌,突然抚掌大笑:“好啊好啊,喜欢走船的女子,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你俩的事儿,我准了!” 我一头黑线:“您是否漏听了什么?我刚刚说了,我跟令郎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事。” 叶老爹止了笑,狡黠地看着我:“你的问题,自有他解决。若他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我就干脆弄死这个没出息的,省得他到处给我丢人。我只要保证,他的问题在你这里不成问题,我就没问题了!” 嚯,说绕口令呢? 我抽抽嘴角:“甚好,那么后会有期。”还是后会无期吧。 叶老爹抬抬下巴,稍提高了音量:“他受伤你就不担心?别的女人为他擦身,你就不吃醋?他若是不好,你就能安心?留下来照顾他到伤愈,我会替你隐瞒。若你说不,你走到哪我就追到哪,随时给他发信报告你行踪。反正老爷子我闲得很,就算你上茅坑我也在外头蹲着。你掂量掂量吧!” 我忍无可忍:“哪有爹爹替自家孩儿追媳妇的!若以后我和叶苏真的成了,您难道还要津津乐道地逢人便说,您儿媳妇是您……蹲茅坑外头守着,这才追回来的?”有一点长辈的尊严好不好,这样我很难做的! 叶老爹得意地笑:“左右我不害臊,你要是害臊的话,就别逼我出手。” ……真是什么爹养什么娃,跟他一比,叶苏简直是谦谦君子啊! 我败了。 我遮遮掩掩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老不休还在后头叫唤:“喂喂,你是选了哪个啊?哎你要去哪?” 我回头低声:“找满哥儿替我串词儿,再拨来几个丫鬟,我好混在里头充数!”想想又实在不放心,转回他面前问,“您老能保证,替我保守秘密么?——我看您实在不像是言语谨慎的人!” 叶老爹连忙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若是你暴露了身份,我亲自送你走,绝对不反水!如何?来来来,咱们击掌为誓!” 我扑哧一声乐了,憋着笑与他三击掌,问他:“您这么……,叶苏是您亲手带大的?”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啊! 叶老爹垮下脸,又立即重重咳嗽一声,背着手瞪我:“小丫头休管闲事!咱们可是击掌为誓了,你若是明天不来,我翻天彻地也要找出你,然后我就叫臭小子把你抢回来,关在屋里头,等有了娃娃再放你出来,看你还跑不跑!” 我冷汗淋漓,再次输得心服口服。 叶老爹上下瞄一瞄我,挑起一边眉毛:“眼睛转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在想鬼主意,要不,我还是十二时辰地看着你吧!” 我无奈:“您也说了,叶苏现在伤着,我就这么走了,于心不安。但我要不走,只会让我和他的纠缠越来越深。您若是当真能够保证,不告诉他我在这儿,我自然再没理由,执意离开。再者,照顾他到痊愈,也算是还了他的一份情,我之后也可放心地过我的日子了。” 叶老爹唔了一声,瞪着眼睛问我:“我看你挺喜欢那个臭小子的,他也十分的中意你,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跟我儿子在一起啊?” 我苦笑:“自己的臭毛病,不足为外人道。”这就如同有的人怕水,有的人畏高。多数人都觉着没什么的,甚至有人喜欢在水里泡着,或是不登高望远就觉得不舒服,但在那个害怕的人心里,这些平常的东西就像是洪水猛兽,无论如何都不敢迈出一步。 他哼一声,扯了扯嘴角:“当老子的,总不能事事都帮那臭小子办了。你肯留下来,我就算仁至义尽了,若是他不懂得把握机会,我就……” “您就干脆砍了他,省得他到处给您丢脸!”我好气又好笑地替他补全,正色警告他,“您要是透露了消息给叶苏知道,让我察觉了一星半点不对,我就把您药晕了再跑。等您醒来,我早就出了落霞了,看您还怎么追。” 叶老爹抹一把脸,皱着眉头哼哼:“我次次和我儿子见面,你都旁观,总行了吧?唉,唯女子与小人之难养也,越聪明的丫头越麻烦!” 我笑着眨眨眼睛:“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叶老爹当即梗着脖子吼:“没有见到风浪就退缩的船老大!” ……敢情我又变成惊涛骇浪了? 裴杊站在叶家大门口等着,见了我先抿嘴一笑,丹凤眼波光粼粼:“被叶老爹单独敲打了?结果如何?” 我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你家还能再送一批家人过来么?我混在里头当个烧火丫鬟,照顾叶苏到伤好再走。不然的话,叶老爹说要替儿子追媳妇。”单是说出来就是这么的难为情,我简直不敢想象,叶老爹真要这么做。 但我不得不相信。 穿越这么久,我在脸皮厚的比试中,唯二自愧不如的就是这爷俩了。 基因的力量当真强大。 裴杊偷笑:“对付无赖,果然还是要用无赖的办法。”又看我一眼,嘴角咧得更大,“叶老爹单独拎出去,还是十分正经的一条汉子的,只是对亲近的人就变得十分的不正经。你若看到他走船时指挥若定的样子,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我没精打采地叹一口气:“哦。” 想了想问他:“叶苏的功夫到底会有多厉害?能听到多远的声音?” 裴杊道:“脚步声的话,十丈,交谈的话,能听清三丈内的耳语。”斜我一眼,“他对你的声音怎能不熟悉?你一开口,他就知道是你了。你问我这些,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看他一眼,捏着嗓子装林志玲的娃娃音:“裴公子万福。”我的嗓音不算细,若是病了,还颇有些低沉沙哑的性感味道,因此用假声说话时,更觉得反差巨大。 裴杊惊得倒退三大步:“你会易容?!” 我得瑟地笑:“不会,只有这个声音我是练熟了的。”以前经常用它恶心室友,借此签订不平等条约。 唉,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是别人享受了最惠国待遇。 裴杊搓搓胳膊,犹豫地靠近一点,又谨慎地盯着我:“在我面前不要这样说话。” 我瞅着他嘿嘿嘿:“你跟叶苏既然是师徒关系的话……平常莫非是无话不谈?” 裴杊立即投降:“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想要什么只管来找我!你在哪里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向叶苏透露半点!” 哟西,革命统一战线初步建立! 这臭孩子却不让我美多久,又坏笑着补充:“反正你早晚都会栽在他手里,我乐得看戏,擅自插手,恐怕会揠苗助长。” 我大怒:“叉叉叉,对我这么没信心?!” 裴杊摇头晃脑:“非也,我是对叶苏十分有信心。”看我一眼,扶我上车,“纹银三百两。赌你十天内露陷。” 我气鼓鼓:“成交!” 喵了个咪的,伦家拼了呢! 正文 38.基因是会呼吸的痛 既然应了赌,本姑娘总是要多少补一下课,了解一点做丫鬟的常识的。省得头一天就被叶苏那个混蛋瞧出不对来,输三百两银子还是小事,让裴杊和叶老爹一齐看我笑话,才是我最受不了的。 谁能想象段位比我还要高的老流氓嘴里,能说出什么惊才绝艳的毁人佳句? 不知道,我至今还沉浸在他扬言要偷听我嘘嘘的噩梦里。 裴杊还算是个不欺暗室的小君子,他应我要求,打着为叶家培训新人的旗号,硬把我插进新买进府里的五六个丫鬟里接受人力资源初级指导。奴家身为十七岁高龄,站在一群十来岁的小丫头里面,当真是鹤立鸡群。而裴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看热闹机会,他以不放心新人为名,搬来躺椅坐在树下旁观。 怎么好像周围突然冒出了好多粉红泡泡? 这些丫头娇羞个什么劲啊,他不过十四岁出头,毛都没长齐呢。 唔,好像这几个丫头更不成熟。 ……是我老了。 老妈子单手掐着腰,铿锵有力地训话:“咱们做下人的,在府里头是下人,站出去就是裴府的人,代表的是咱裴府的脸面!所以咱们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得干干净净,脸上都得带着笑。腰杆要直着,头要低着,说话要简单利落,走路要踮着脚尖,不能拖着地、不能撇着脚。眼神要活泛,手脚要利索,嘴上要有把门的,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扫视我们一圈,突面色一整:“谁要是想在我眼皮底下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休怪你于婶的巴掌不认人!” 众人吓了一跳,都慌忙低下头,轻声应道:“婢子不敢!” 于婶点点头,稍缓了脸色,在我们几人之间绕圈,道:“你们都是初来乍到的,还得先从粗使丫头做起,过得个三五个月,再挑那些个伶俐的招到房里。我方才这几句话不过是提个醒儿,这几个月才是你们真正学东西的时候,要多看、少说!” 她话还没说完,发言权就被个小姑娘截了去。小女孩清亮亮的嗓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于婶子教训得是!”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十来岁上下、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女孩大眼睛翘鼻子,箭袖红裳,脚底下踩着双火红的小皮靴,满头的小辫子,唯一的装饰却是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配着她飞扬的神色,活脱脱是个草原上的小公主。 再一看,裴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我了然,低头轻福道:“见过二小姐。”其他几个丫鬟也连忙有样学样。 裴杊说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动一个静,动的那个稍大些,成天缠着他,令他回家就跟做贼差不离。 于婶也笑道:“二小姐万福!”又凑近了低声埋怨,“您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今儿个不是要跟夫人去上香?快别闹了,小心夫人找不着您,又打您的手板!” 小姑娘叉着腰昂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里我哥来得,我为什么就来不得?要打也是先打我哥的手板!”又四处看看,大步向我走来,扬着头背着手,领导检阅一样,“你就是要送给叶大哥的丫鬟?你叫什么?” 我蹲下来与她平视,笑道:“正是婢子,婢子名叫闻歌,二小姐可有什么嘱咐?”回答她时,当然还是用的娃娃音。 小姑娘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半晌抿着嘴道:“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就是……唉,这也是父母给的,怨不得你。”说着拉我,“过来,咱们单独说说话。” 我自然照办。 小姑娘几步蹿到石桌上盘腿坐下,冲我勾勾手指,笑道:“行了,这样你就不用蹲下说话啦。”她身手十分灵活,像是有功夫傍身的。 我不由感慨一句家学渊源,听命上前,狗腿状笑问:“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小姑娘再次皱眉:“唔……于婶子的话你要记得,到了叶家之后,少说话,多做事。以后你回答我,用一个‘是’就好了。” 我忍笑:“是。”一口气还是全憋在鼻腔里。上不去下不来,乃是娃娃音之真谛。 小姑娘吞一口唾沫,复又摩拳擦掌:“我省得,单独送你一个过去,是要把你培养成管家娘子的。叶大哥和叶大叔常年在外头跑,家里头没人操持着实在不行,我看你的确是个机灵利落的,等你过去了,除了克勤克俭,事必躬亲之外,我还想嘱咐你几句旁的话。” 她挺了挺腰杆,正色道:“第一,叶大哥总躲着我,成天声东击西、狡兔三窟的,十分无趣。你既是咱们家出去的,就得向着我些。以后我去叶家,你都要开角门给我放行,还要及时告诉我,叶大哥躲去了哪里。” 我点头:“是。”哟西,叶苏你的万人迷之光照耀万代,八岁到八十岁都hold不住,洒家服了。 小姑娘扳着手指继续开条件,脸上渐渐露出点愤愤不平的神色:“我还要你帮我看着点叶大哥。听讲他最近看上个姑娘,我曾问过他,那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你猜他说什么?他说,长得还成,脾气最坏,成天像个猴子一样闲不住。”她跳起来,叉腰站在石桌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控诉,“你说,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叶大哥!我不同意!说死了也不同意!”仿佛马教主上身。 我也要咆哮了。 叉叉叉,我脾气坏?我像猴子?! 妈的,我也不同意,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也不同意! 小姑娘咬牙切齿:“现在叶大哥受伤了,那女人肯定要去探望的,你替我盯着些,若她进了叶家,就使人来告诉我,我一定把她打出去,叫她再不敢肖想叶大哥!” 打……打出去?我望天,半晌才咬着牙答应:“是!” 小姑娘见我答应,不由一笑。又拉起我手,缓和了神色道:“我知道让你答应这句是勉强了些。不过我保证,我怎样大闹叶家,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叶大哥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你通风报信,你且放心!” 姑娘,您跟我关系大了,您要打的就是我这猴子啊! 呸,都被叶苏带坏了。 小姑娘安慰地拍拍我手背,塞给我一张纸:“叶大哥和叶大叔都是闲散惯了的,虽不致克扣家人,但也不太知道如何安抚。对他们来说,船上的兄弟们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家里头蓄的仆役,就算是换了一多半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我不是教你生二心,只是要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合适的。” 凭手感,我猜是张银票。 不由嘴角抽搐,难道这也是天生的?这么小就知道恩威并施,用间反间,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只是不知我的身价究竟是多少?要是少了,洒家就做个双面间谍,收两头好处。 呸呸,我是脑袋进水了。 我颤巍巍地配合着笑:“是。” 小姑娘满意地:“你果然是个机灵人。”边说边伸手,轻拍我肩膀。 唔,我是不是要吐着舌头汪一声? 她突然神色一僵,匆匆嘱咐我:“咱们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而后飞身下桌,几步便蹿进了园子,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我身后有一道好听的声音气笑着吩咐:“全哥儿,把你妹妹给我捆上轿子!” 一把与裴杊极相似的声音低声答应了一句是,便迅速从我身边擦过去。仿佛只是一阵风,我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 我转身道一声万福:“见过裴夫人。” 裴杊不知从哪钻出来,站在我身边,也笑嘻嘻地拱手:“娘。” 这位裴夫人应该是快四十的人了,却仍能让人真心实意地夸一句美人。 她一双大眼睛里仿佛一直带着笑意,好像是白沙滩上黑亮得发光的鹅卵石,对比分明,连眼角和眉心那些淡淡的笑纹也和海浪冲刷出的痕迹差不离,不嫌突兀或是遗憾,只觉得是好正常的一件事,见了她便打心眼里生出几分亲近来。 裴夫人连连叹气:“你们五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又看看我,问裴杊,“这是谁呀,面孔生得紧。” 裴杊忙狗腿地介绍:“这是孩儿选的要送去叶家的丫鬟,年龄虽然大了些,但好在人还机灵。孩儿随咱家的丫鬟给她起了个名儿,叫闻歌。” 我再次规规矩矩地见礼:“夫人万福。” 裴夫人眨眨眼睛,笑着同我招手:“既是只送一个新的,必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的。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眼里的笑意更浓:“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儿,我看她刚刚和灵儿谈得也十分投机的样子,能克住你妹妹这小霸王也说不定。——不然,咱们把闻歌留下,另选一个温顺可心的送去叶家吧?反正那父子俩对家人的事儿,一向不挑。” 裴杊讪笑道:“娘,旁的人都成,这可是叶老爷子自己挑的人,只是委托我替他调教半日,明天就得赶着送去呢。咱们就这么换了人,可说不过去。” 裴夫人巧笑盼兮,故作讶然:“哟,他那粗人,什么时候也会自己物色丫头了?莫不是他老房失火……”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调侃之色甚浓。 裴杊无奈:“娘!……叶大哥不是伤了么,叶老爷子怕旁的人不够尽心尽力,这才自己亲力亲为,挑了个肯吃苦又细心的,可不是为自己打算!” 裴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不太温和:“怎么,那个老怪物竟嫌咱们家的人不够细心?那可是要拖出去打的!” 裴杊更加无奈:“娘……” 我清清嗓子,恢复本来的声音笑道:“夫人何必再逗他。我叫凌铛,见过夫人。” 有这么一个黄蓉一样的娘,那小姑娘果然算是家学渊源。 裴夫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表情,笑着伸指戳戳裴杊的额头:“儿子大了,就想着处处瞒着娘了!——还不快帮你弟弟逮灵儿去?我跟凌姑娘说说话,一会儿就去寻你们。” 裴杊答应一声,又看我一眼,也蹩进了园子。 裴夫人再次上下打量我一回,笑道:“早就听说叶苏心里头装了人,我还总琢磨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这浑小子起了定下来的心思。今儿个一见才知道,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又问我,“你这样改换了声音,是不想让他知道?” 我点头苦笑,将叶老爹威逼利诱的事情简略说了,又叹道:“也是我自己心里愿意。我既不忍就此离开,又不想让他知道,只得这样掩耳盗铃地得过且过。也许等他好了,我便再无牵挂了。” 裴夫人沉默半晌,也叹了口气:“你和他也算是一对璧人,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与他在一起,却也省得,你必定是有苦衷的。老天爷也真是……唉,若你之后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妨就去甜水庵,陪陪我那不成器的大女儿。” 她再次叹息,眉尖轻蹙:“她叫裴素语,小名惠儿,因为喜欢上了个不该喜欢的人,便和家里赌气,去甜水庵躲清静。算起来,已经在那儿住了快半年。咱们怕逼得狠了,她索性远走高飞,又实在是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在外头……若你能替我们劝回她,我们裴家便是承了你的大恩了。” 她看着我,短促地笑笑:“若是劝不回来……起码你也能省得,身份般配,已经是老天爷对咱们这些痴男怨女们最大的恩赐了。叶苏是个好孩子,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 我点点头:“您的话我记下了。”又苦笑着掏出小姑娘刚刚塞给我的银票,一五一十地把她卖了个干净,又做总结性发言,“二小姐给的好处,我实在是无福消受。现在还给您,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吧。求您替我保守秘密,莫要说给旁人听。”唔,空手套白狼,我也不是什么好鸟。 裴夫人哭笑不得地接过银票:“这孩子!还是太宠着她了!”又解下腰间的玉坠子塞给我,笑道,“灵儿贿赂你不成,我这个当娘的总要再试试。——这坠子我从不离身,凡是与我相熟的人都是认得的。你若有需要,便去甜水庵,把它交给师太。你想要什么,她自会为你行方便。盘缠也好,车马也好,我总归不会让旁的人知道。” 我接了坠子,轻福笑道:“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吧,姜还是老的辣。 正文 39.无尽的试炼 叶苏半靠在床上,整个人包得跟个棉签似的,仍兀自梗着脖子道:“我不要!”露出的半边脸委屈得,仿佛自己是被强逼着给人做小的黄花闺女。 嚯,原来绷带还能提升帅哥的萌属性呢? 裴杊忍着笑劝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要不是你之前把送来的丫鬟都给找借口还回去了,我娘也不必特地过问,亲自为你挑了几个可心的巴巴送来了!你也知道我娘的性子,为了几个丫鬟拂了她的面子可是不划算。不如你先收着,要是实在不想用,随便指个屋外头的活计暴殄天物一下,我娘也不知道不是?”边说边向我眨眨眼。 我抽抽嘴角算是回答。这臭小子怕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赌约了,只想着让我受点苦出点丑,他才觉得风水轮流转。 唉,我自问已经够装孙子了,原来我还少问了前世今生。——我八成是净坛使者新转世,又是猪,又特么净装孙子啊! 叶苏轻哼一声:“别拿这些瞎话来糊弄我。我要是收了你家这些个金贵丫头,哪敢指什么烧水砍柴的粗活?只好成天当菩萨似的供在屋里头。摆着难受,不摆你们又啰嗦。我才不找这个罪受!” 我无声地冲他比了下大拇指:好样的叶哥哥,坚持到底,我看好你哟! 裴杊叹一口气:“喂,咱俩说这些话时,总要避讳着她们些,现在闻歌还在屋里头……”边说边向我比手势。 我会意,操着娃娃音开口:“我们家夫人说了,婢子得全程陪在公子和少爷身边,省得您二人躲起来合计些什么招数,再把夫人给蒙了。” 叶苏的拳头猛然攥紧又缓缓放开,想必也适应不了这样的魔音穿脑。 呸,一群不懂得欣赏、包容力为零的俗人。得亏你们没穿越,不然看见春哥时血条就已经空了,哪还有缘欣赏得到马里山这样的小孽畜。 半晌,叶苏才转向裴杊的方向,嘴角露出个讽刺的微笑,似乎是在说,就这种货色? 没错,老娘就这种货色了,爱要不要! 裴杊无奈,倾身拍拍他肩膀,缓了声音哄他:“我娘也是留了些余地的,送来十个,并不是指望你全收下。你且挑一挑,选上几个得力的,就算放在外屋候着,也总比房里没人强吧?——爷们哪懂怎么帮你换药、怎么服侍你起居?你好的时候不觉得,到现在行动不便了,就体会出区别来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且选几个留下,等你好了,再原样送回我们家不就是了?” 叶苏嗤笑:“我什么都看不见,到时若是有人指我跟你家丫鬟不清不楚,我便百口莫辩了。” 哟呵,难道受伤还能使人患上被害妄想症? 我忍不住轻哼一声,憋着气顶回去:“公子未免过于高看自己了。婢子只是奉了夫人的命来,伺候您到伤愈,婢子便算是功德圆满了。和公子扯上见不得人的关系,又不是什么好事。婢子还知道一句爱惜名节,公子大可放一万个心。” 叶苏听完只是笑,又转向裴杊,故作正经地询问:“你觉得这话能信几成?” 裴杊十分正经地:“十成十。” 叶苏一愣,片刻后真心实意地笑了:“你既这样说,我便这样信。——这个闻歌,我要了。余下的几人,你帮我选三四个老实少言的留下。这样,你娘可还满意?” 裴杊笑道:“应该吧。”起身向我示意,“你好好休息,我嘱咐闻歌几句,待定好了留下的人,再让她同你说。” 叶苏点点头,也不起身:“你随意。” 裴杊带我出屋子,快走到二门处才放慢脚步,笑着向我解释:“你别嫌叶苏说话冲。之前我没同你说,不过你也该想得到,他那个长相……不乏有自荐枕席的,或是趁他睡着,便……嗯,他情知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是确如他所说,百口莫辩,平白惹了一身腥。因此,他现下有些杯弓蛇影了。” 我睁大眼睛:“你是在暗示我,他曾经有过一早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的经历?” 裴杊望天:“听说是如此。那时我还小,我爹娘自不会让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很没同情心地乐了:“那后来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裴杊扭捏一下:“先是许了她做妾,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栽赃她一个不守妇道,随便指了个长工配了出去。” 额滴个神啊,这都快赶上三十六计了! 我不由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叶苏未来老婆的悲惨生活:成天过得提心吊胆,外防悍匪内防家贼,时不时就要用阴谋诡计来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还要像曹操一样发话,“吾好梦中杀人”…… 珍爱生命,远离帅哥。 我擦擦汗:“真没看出来……”又瞪他,“你不会是骗我吧?我之前可是半点看不出来他杯弓蛇影!” 每次见面被我抓把柄抓得那个嗨皮,若是有一次没抓到,他还会主动要求呢。这是吃够了女人亏的帅哥该有的举动么? 还是说,男儿有心不轻与,只缘未抓要害处? 擦,太重口了。 裴杊无奈地看我一眼:“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没想什么好事。——实情就是如此,我那时还小,也是从家里多嘴的下人那道听途说来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至于他和你相处时什么样,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好了,你回去吧,记得咱们的赌约。” 我哼一声,又不放心地追问:“你不是说了什么暗语吧?他刚刚还嫌弃我说话呢,转眼间就答应留下我了?一定是你捣鬼。” 裴杊眉毛拧成一团:“还有完没完了?好模好样地同你说,你就疑神疑鬼的,我是不是非要横眉立目地说话你才觉得正常啊?好心帮你还被挑三拣四,真是佛都有火!” 我哽了一下,不自觉放缓语气服了软:“哎你别生气嘛,我就是问一句……” 裴杊莞尔,给了我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迅速翻身上马,走了。 留我在原地跺脚:日,老娘才不是M!绝对不是! ……说回来,叶苏到底发没发现? 声音自不必再说,我身上本就没什么特别的配饰,脚步也刻意学丫鬟那样踮着脚尖猫一样的走法,就连衣服上也有样学样地熏了丫鬟们常用的暖香。忽略视觉的话,我应该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若是还能发现破绽,那么原因不是妄想症就是第六感。人类已经不能阻止他了,缉毒去吧,小伙子。 我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深呼吸,迈着小碎步回去,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声进来才踮着脚尖进屋。 叶苏歪在床上,颇具万人迷风度地向我伸手:“扶我起来。” 是,老佛爷。 他站起身,小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继续发号施令:“扶我去花园散散步。” 我咬牙:“公子腿上可也有伤?若您腿上使不上力,可不能四处走动,应卧床静养。”压死我了,你个臭流氓! 叶苏喘着粗气笑:“我腿上没伤,但我腰上使不上力。大夫嘱咐我应适当走动,因此我常去园子里转转。平常这活计都是由我家下人来做,但你既然来了,总得让你派上点用场。若你嫌弃,还是回去裴府吧,我这里只有这种重活。”最后两个字咬得分外给力。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用肩膀顶起他:“公子小心脚下。”拼了,不就是把自己当牲口使么,姐姐我想当年也是扛过啤酒箱的人! 叶苏低低地笑:“有趣,咱们来日方长。” 叉叉叉,这么快就开始施展男性魅力了,你个自恋狂! 裴杊还是骗我了吧?这家伙明显记吃不记打,刚刚别扭着说要把丫鬟全送回去,怕也不过是**擒故纵的手段罢了。看他全身散发的荷尔蒙香气,明显是以把子孙散播到全世界为己任么! ……也许他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又耐不住寂寞,打算搞搞小暧昧。 唔,这样思路就清晰多了。 他紧紧靠在我肩膀上:“闻歌是么?之前去裴府,好像从没见过你。” 我对答如流:“婢子是大小姐屋里的。大小姐去庵中清修后,嫌咱们碍事,一个都没带过去,于是都交由夫人处置。”边说边轻轻叹一口气,表示自己对组织分配十分不满,却又必须服从。 叶苏只是笑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自自然然地换了话题:“快入冬了,园子里只能闻到松木的味道,未免寡淡了些。裴家的花草不是一向由施伯打理?你代我问问,若是他有空,就来帮忙移几本腊梅吧。这个冬天,我怕是只能在落霞待着了。早早打理起来,省得到时慌乱。” 我撑着他一步一挨,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他闲聊,难免左右支绌,挤出的声音也跟林志玲排泄不畅时差不离:“婢子之前只跟着大小姐,这些事情是不太清楚的。公子若是想,婢子就去帮您问问。” 叶苏叹一口气:“不必了,要你去问,我还不如直接找满哥儿帮我。——得了,看来你的作用实在有限,陪我聊天也嫌别扭。不过,我瞧你倒是没什么歪心思,以后就睡在我外屋吧。裴家送来的丫鬟,你都看着点。我身边有她们在的时候,你也必须在,懂了么?” 我憋出一声蚊子叫:“是。”远远看见叶老爹在前头晃悠,见了我们却犹豫一下,转而往相反方向飞速移动。 叶苏动了动脑袋,提高声音问:“爹,是你么?” 叶老爹跑得更快。 我无奈:老先生我服了你了!原来您掩饰秘密的方法就是逃?难怪您儿子对您那点事儿如数家珍了,敢情是跑不过就和盘托出了啊。 我不禁暗暗庆幸,如今叶苏路都走不利索,短时间内是追不上这老顽童了。 叶苏咦一声,问我:“我爹怎么了?他身上是否带了伤?还是脸上被贴了纸条?” 我无语望天:“叶老爷衣冠整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看起来好得很。”真替他害羞,他还有当爹的威严么? 叶苏笑笑:“那就是输了钱了。总归不是大数目,不理他。——回屋吧,晚上让厨房做条鱼,请我爹过来陪我吃饭。” 我一一答应,又撑着他挪回屋子,把他按在床上躺好,瓮声瓮气地嘱咐他:“您好好歇着,婢子去问问郎之前伺候您的人,您这伤可有什么忌口,每天怎么熬药。等都问妥了,婢子再去请叶老爷来陪您聊天。”呼,第一场演出总算是要成功谢幕了。 叶苏点点头,忽笑道:“你除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倒还算贴心得力。” 我瞪着他,默默比出中指。 让本座如此贴心得力地伺候你,除了我奶奶之外你还是第一个,你偷着乐去吧! 正文 40.假作真时真亦假 晚上的主菜是清蒸鲥鱼。 我这乡巴佬别说吃过,就连名字也只在张爱玲那里听过一次。 张阿姨曾经曰过,鲥鱼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呸呸呸。她说,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 由此可见,阿姨也是个吃货,什么花啊书啊的不过是陪衬,精神食粮终究比不上物质食粮实惠。 我这吃货今天终于得见本尊,却仍是看得到吃不到,只能在旁边伺候。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 劳苦大众的辛酸啊。 因为叶苏行动不便,饭桌便直接摆在他的卧房,叶家父子一人占据半边,我这小答应静候一旁,为二人添饭布菜。 叶苏勾着嘴角开局:“今天在园子里,爹为什么见了我就躲啊?可是又输了李叔好多银子?” 叶老爹看我一眼,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输钱了怕你知道。” 我兢兢业业地剃鱼鳞,挑鱼刺。 叶苏继续温良恭俭让地笑:“爹如此怕我,想必是输了不少吧?怎么这回李叔没让你贴了一脸的纸条回来?闻歌同我说,您当时脸上可是干干净净,这不似您二老的风格啊。” 叶老爹轻咳一声:“啊,这个,哈……”突然一拍桌子,色厉内荏,“我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做这些无聊的事!你少管这些个闲事,好好养伤才是正经!”边说边飞速瞟我一眼,老脸微红。 嚯,原来老流氓还是有脸红这项功能的,我仿佛看到了鄙人的将来,想必那时我还孺子可教。 吾甚欣慰。 我假装没注意两人的谈话内容,闷着头把碟子里剔干净的鱼肉转放到叶苏碗里,又问叶老爹:“老爷喜欢吃哪一部分?婢子为您挑刺。” 叶老爹连连摆手:“不必不必,鲥鱼鳞小,我都是连鳞带刺一起吞的!我自己来就成!” 鲥鱼鳞下脂肪肥厚,为了令鱼肉肥美,做鱼时并不刮鳞片,而是整条鱼直接上锅蒸。叶家的厨子做法还要更讲究一些,清蒸之前先过油,将两面稍微煎一下,使鱼鳞酥脆好剥,又让油脂香气更甚。如果像叶老爹这样,连鳞一起吃,大概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上菜前为免出丑,已经向厨子虚心讨教过一遍。因此见叶老爹坚持,便也不勉强,转而又为叶苏挟了一块鱼肉,刮鳞挑刺。 叶老爹竖着眉毛瞪他:“刚刚就想说了,你这臭小子不也惯是囫囵吞了的么?怎么这回反倒文雅起来了?” 叶苏笑得十分欠抽:“之前是不耐烦自己弄,现在有人服侍着,我再做出这番牛嚼牡丹的蠢事来,就是对不起如此美味的河鲜了。”一脸的“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得意神情。 我磨了磨牙,低头,把鱼肉当成叶苏,剥皮抽筋,割肉去骨。 叶老爹看看叶苏又看看我,表情有些发虚,说出的话也多少带上了些讨好的意味:“那个,闻歌啊,你总弯着腰,怪累的吧?去拿个凳子坐下,慢慢挑。” 我瞥叶苏一眼,不情不愿地谢绝:“多谢老爷挂怀,但是老爷和公子用饭,婢子本应站着伺候,哪有一旁陪坐的道理?叫外人看见了,没得笑话婢子不懂得礼数。” 叶老爹打哈哈:“不妨事,屋里左右就咱们三个,谁会笑话你?快找个凳子坐下,再给自己盛碗饭!你之前还没吃过鲥鱼吧?今天跟咱爷俩一起尝尝鲜!” 叶苏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爹之前见过闻歌?” 叶老爹窒了一下:“没啊,今天第一次见。” 叶苏高深莫测地点头:“那就是闻歌长得十分漂亮?” “你把你老子看成什么人了?”叶老爹吹胡子瞪眼,可惜正主看不到,白白浪费了他如此生动的表情。 “那就奇怪了。”叶苏嘴角挽起抹诡异的笑,“您今天第一回见闻歌,便如此地不把她当外人,又是心疼我叫她站着、又是拉她一起上桌的,叫我不怀疑都不行啊。难道,爹您晚节不保,想要……” “臭小子!”叶老爹抓起筷子冲他扔过去,叶苏迅速侧身一躲,包银的筷子撞在墙上又弹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煞是清脆悦耳。 我忙捡起来,替叶老爹换上一双干净的,细声细气地劝:“老爷别动怒,吃饭时生气最伤身子,公子不过是同您耍笑几句,您哪能就当真了呢。鲥鱼金贵,又怎么是我这丫鬟能吃得的。您且慢慢吃着,婢子为您挑一块好肉,您再细细品品味道呀。” 妈的,我入戏真快,不愧是蝉联三年的金牌服务员啊! 叶老爹哼一声,瞪着叶苏骂:“浑小子,臭小子,净知道欺负人,老子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又冲我拱手,示意我别跟他的混蛋儿子一般见识,千万别撂挑子不干。 我抬抬下巴,表示本姑娘一诺千金。 叶苏叹一口气:“好了好了,我知道您不习惯被人服侍,但是闻歌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她还得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日,您要是次次都叫她坐下陪着,叫有心的人看去了,再背后说她一句,能与东家平起平坐,必定是和我不清不楚,可叫她如何是好?”边说边伸出筷子,摸索着够到鱼碟,筷尖顺着鱼身轻轻描摹一遍后,挟了鱼肚上的一大块好肉放到碗里递给我,“先放进食盒里温着,待会你自去吃。虽然凉些,但总归还是好东西。” 又转向叶老爹,问他:“您满意了吧?” 叶老爹轻哼一声,算作回答。 叶苏笑笑,若不是眼睛被严严实实包着,我敢肯定他现在一定在挤眉弄眼:“难得您和闻歌投缘,我看她也是个能劝住您的,不然……我把她拨您房里伺候着?” 又是叮当连声,叶老爹的第二双筷子也因公殉职了。叶老爹拍着桌子大骂:“什么事儿都往外胡咧,要不是……” 我赶紧伸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跺跺脚抢过发言权,恨声道:“泥人也有个土性儿,叶公子若是实在看闻歌不顺眼,不如就随便指个理由把婢子退回去吧!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家夫人未必会怪婢子办事不利,也省得见天地被您嘲弄来讽刺去,到时再被人捕风捉影地说一句勾不着小的就去惦记老的,婢子还不如直接去跳了黑水河!” 叶老爹看得目瞪口呆,盯着我无声地问:“真生气了?” 我摇摇头,冲他摆口型:“假的,您别说话。” 叶苏这厮死啦死啦的狡猾,他不是在逗他爹开心,而是在激他爹说真话呢!要不是我反应快,叶老爹早就把什么事都抖出来了。 呼,好险。 叶苏沉默一会,嘴角轻抿:“是我轻佻惯了,口无遮拦地得罪了姑娘,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爷俩一向无话不谈、百无禁忌,刚刚一时忘形,拿你开了几句玩笑,并不是有意轻薄于你。” 一番话说得低声下气,又很有几分失望的意味,我突然也没了斗志,半晌才讪笑着轻声道:“也是婢子鲁莽了,望公子见谅。” 叶苏勾了勾嘴角,算是勉强回了个笑,又向着叶老爹的方向问:“爹刚刚想说,要不是什么?” 叶老爹转转眼珠,干巴巴地圆回来:“……要不是你一反常态,跟个畜生差不离,我也不至于起了替天行道的心。” 叶苏笑笑,嘴唇抿得很是落寞:“唔,大约是看不见,所以容易乱想吧。” 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冲叶老爹比出拇指,暗自庆幸顺利过关。 谁知我那亲亲姘头根本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我,当他表示想要早早就寝,并伸臂示意我为他宽衣解带时,我知道,真正属于我的考验来了。 我攥了攥拳头,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公子习惯穿中衣入睡,还是只着里衣?” 叶苏端坐在床上,手臂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换一身衣服,在箱子最上边放着。” 我艰难地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手上,一点点为他解下腰带,褪下外衣,尽量不与他身体发生任何碰触。 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为了保证衣衫不会一扯就松,上衣的左衽和右衽的内里之间还缝有两条带子。我要替他宽衣,必须要贴着他胸膛把手伸到他腋下,才能解开这个结。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到他胸前,毫不意外地碰到了他的胸膛。即使只用指尖,我也能清楚地感觉他的肌肉在薄薄的衣料下面迅速由柔软变得坚硬,我忙抽回手,片刻后方又伸手,慢慢解开他衣带。 叶苏低低地笑:“之前没帮人脱过衣裳?” 我憋着嗓子纠正他:“是没帮男人脱过衣裳,婢子之前常服侍小姐更衣。”想要在这儿将我的军?太小看我了。 我替他脱得只剩一条豪迈的大裤衩,才同他商量道:“公子,再继续,我便不方便插手了,不如这就给您换上吧?” 叶苏点点头,我如临大赦,飞速替他穿好睡衣,又问他:“公子还有什么吩咐?”边说边暗自庆幸这次双手完全在我掌控之内,没有做出抓握之类的违规动作。 我那神爪功的固定客户倒是十分失望,半晌叹一口气:“看来你真的不是……也是,她怎会冒险跑到我眼皮底下?更遑论低声下气地伺候我了。” 我眨眨眼睛,得了便宜还卖乖:“公子说谁?” 叶苏兀自愣神,半晌才仿佛刚反应过来似的,转头冲我笑笑:“我中意的臭丫头。” 我的鼻尖竟然有些泛酸。 也许裴杊真说对了,我就是个犯贱的命格。 叶苏摆摆手,疲惫道:“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去吧,叫远帆在外头守着就成。今天……是我故意折腾你,以后不会了,对不住。” 我胡乱答应一声,吹熄了灯火,低着头匆匆退出屋子。 我敢肯定,无论这个赌约将来以什么样的结果了结,我都不会平静地离开。 天杀的。 正文 41.捅破了窗户纸还要再虐 自那以后,叶苏果然没有再为难过我。 也没有放我一天的带薪假。 一个时辰都没有。 周扒皮! 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我不是在他房里,就是在去他房里的路上。即使他只是靠在床上发呆,几个时辰都不动弹,也不舍得和我说一声“你下去吧”。我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人家不过是行使主人家的正常权利,我还真没资格抱怨什么。 唯一的安慰,不过是我赢了裴杊三百两银子。 他有时实在想说话,身边又没人,便会同我十分怀念地讲起往事。 叶苏说,儿时他爹经常出海,他便待在裴家,和裴家的几个孩子玩在一处,上山追兔、下海捉鱼、和家丁们捉迷藏。两个男孩被他带野了不说,连那时刚会走路的裴家二小姐裴素言也追在他屁股后头,把他当成大哥,裴杊只能算是大哥后头的“跟班哥哥”。累得裴夫人又气又笑,教了裴素言好久,才好歹把那句“跟班哥哥”改了回来,只是仍是认死理地叫他“叶大哥”。 我心里直哼哼:是啊是啊,您那便宜小姑子现在就对未来大嫂的候选人表达了不满,想要拼命阻止自家亲亲叶大哥娶个猴子呢。 呸,我是猴子?我这么聪明活泼可爱。 不对,我也不是未来大嫂候选人! 叶苏又说,裴家待他父子恩重如山,他又是真心喜欢出海,因此南洋这几条航线,他就算拼了命也要抓在手里。他这次受伤既是意外也是注定,只要他还出海,便免不了会有风险。若以后让他的家人担心,他亦不能完全放弃了,只能尽量走内河航线,虽然不过瘾,但只能如此。每每想到以后的日子,他现在便总忍不住多下几次南洋。 我表示理解,又十分嫉妒我自己。 这厮从没和我说过这么多事,他和我讨论最多的话题大抵都围绕着下三路。即使是求爱,他也说的是,他会让我食髓知味。——大概我在他心里的定位就是下三路的货色吧,不适合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更遑论以后的人生规划了。 妈的,他对一个丫鬟都可以这样的掏心掏肺,对他官方认证的心上人本姑娘我,却一直围绕着□内容展开话题! 情何以堪啊。 我咬牙切齿:他最好是受伤了精神失常、心里空虚,不然,我真不敢保证不会一把湮灭他下半身的幸福。 ……唉,我没救了。 今天叶公子闲着没事,又要继续跟我分享他在神州各地的旅游见闻,我却出于嫉妒的心理没心思再听,毫不客气地制止他:“公子,郎中快来了。” 他张了张嘴,又不自然地笑笑:“我倒忘了日子。” 叶苏沉默一会,问我:“若是我以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再也不能走船了,我日后,该做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他也是做过走街串巷的铃医的,不由轻声问他:“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叶苏笑笑:“没什么,你去门口守着吧,待刘先生来时,你就不必跟进来了。” 我答应一声,默默退出去。 刘先生长了一张标准的苦瓜脸,八字眉耷拉在额头上,看谁都是一副苦相。我看不准他是否是因为叶苏的伤势而焦虑,又不敢在叶苏的听力范围内打听情况,只得简单见礼后便放他进去,又偷偷溜去窗下偷看动静。 刘先生背对着我,说话的声音极轻,叶苏一直抿着嘴角,不言不语。 刘先生动手为他换药,他偏了偏头,才让他碰脸上的绷带。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刘先生才又叹了口气,起身同叶苏道:“好好养伤……这样……无能为力……” 我心里一沉,慌慌张张地回到门口,见刘先生还是那副苦瓜脸,八字眉的角度愈发陡峭,不由更加没底,胡乱说几句客套话打发走他之后便抬腿进屋。 刚掀开帘子就听到一声爆响,我下意识地一缩头,再探头查看,却见墙角爆着一蓬水迹,叶苏端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僵硬地搁在膝盖上。 他眼睛上只覆了几层薄薄的纱布,对着光即能直接看到他睫毛浓密的形状。这样敷衍,仿佛现在换药也只是听天命罢了。 我踮着脚走到他身边蹲下,捧着他拳头柔声地劝:“让我看看手上有没有伤。” 叶苏只是沉默。 我咬咬牙,轻声问他:“是眼睛的问题吗?” 他还是沉默。 我了然,胸口好像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疼又酸,半晌才艰难地缓过气来,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蓄了满眼,又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我死死咬住下唇,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却还是听到了。叶苏松开拳头,摸索着抚上我的脸,为我揩掉泪水,叹一口气:“你的责任已经了了,回去裴家吧。” 我抓着他手,哽咽着冲口而出:“只要你看不见,我的责任就一直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情急之下,也忘了用娃娃音掩饰。 话一出口,我也跟着惊骇不已,什么,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会揽了这么大的责任上身?如果我以后做不到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是空头支票又怎么样?关键是,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好! 叶苏一愣,片刻后苦笑:“只要我看不见?……你可是要许我一辈子?” 我眨眨眼睛,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当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我能扔下他一个人? 之前一直在假设各种各样的情况,待真正走到这一步,我反而心安了。 叶苏别开头:“凌铛,若我还看得见,我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以后,大概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影子。我可能连你穿的是红衣裳还是粉衣裳都分不出来,我也不可能再看到你的脸,我恐怕一辈子都是个要你照顾的废人了。” 我张口结舌,半晌问他:“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叶苏苦笑:“满哥儿甚少说肯定的话,他既敢说你不屑与我扯上关系是十成十的可信,便说明你与他关系匪浅,但你却连帮裴府打理园子的施伯在三年前已经故去都不知道。” 他拉我起身,强按我坐在他腿上,伸手抚上我脸颊:“一个不相干的人,又怎么会为我哭?”边说边慢慢靠近,轻轻吻上我脸颊,又摸索着擦过我的嘴唇。 我心跳突然加快,忙推他一把,又气又笑:“叶公子,您这就饱暖思□了?” 他也咧嘴一笑,又正色问我:“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么?只要我眼睛不好,你便会一直陪着我?” 我犹犹豫豫,那句“是”仿佛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我舌尖上开不了口,可是叶苏那写在脸上的期待和我心底隐秘的,又让我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半晌,我捧住他脸,轻轻地吻上他富有弹性的双唇。 叶苏一震,猛然搂紧我的腰,舌头迅速顶开我的嘴巴,勾引着我与他吸吮舔舐、缠绵不休,动作激烈得仿佛不是在接吻,而是要把我生吃入腹。 我一边觉得头皮发麻,大脑缺氧,一边又忍不住热烈地回应他,紧紧勾住他脖子,狠狠吸吮他的嘴唇、追逐他的舌尖。 他得了鼓励,更加卖力地吻着我,一手勾着我腰,一手按在我背上,紧紧第将我贴在他身上,仿佛要直接把我压成一张纸片。 良久,我大口喘息着推开他,头晕眼花地向后倒在床上,呻吟着投降:“不成了,再亲我就要死了!” 叶苏如影随形地欺上来压住我,贴着我脸颊低笑:“这就不行了?” 我轻轻咬他一口,讽刺:“哪能和您这情场浪子相提并论?” 叶苏自嘲一笑,双唇抵住我的,温热的呼吸一阵阵吹进我嘴里:“与经验无关,只是碰着你,我就忍不住。” 我嘻嘻一笑,搂紧他脖子:“这话说得好,有赏!” 他却不接我的话,翻身躺在我身边,大手盖住我整张脸,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又叹息一声:“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我。还是……你只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我?” 我一时语塞,他却并不打算知道我的答案,牵着我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轻声:“你既已答应了我,以后便不能反悔。我会用尽一切招数留下你。如果只有我瞎了你才会陪着我,那么,我甘愿一辈子看不见。” 我心里一动,片刻后笑着拍拍他脸:“别说傻话,好好养伤。”说着就要起身,“就算刘先生说不行,别人未必也是如此。我央裴杊想想办法,为你找名医来诊治。” 叶苏拉住我:“不急这一刻,让我抱会儿。” 我看他一会,乖乖躺了回去。 叶苏抱紧我,长长叹息:“当日在南洋受了伤,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当时便想……什么船队,什么航线,什么镜子,我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夜与你说这些?我应该牢牢抱着你,告诉你我自知道你并不是原来那个春红时,我便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喜欢你遇强则强的性子,喜欢看你咕噜噜乱转的眼睛,喜欢你耍无赖的样子,也喜欢你看着我时,明明极喜欢、又生生克制住的复杂眼神。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你的全部我都想了解。可我知道,你虽然装出一副母老虎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只听见风吹草动就想落荒而逃的兔子。我不能逼你太紧,让你一心只想逃开我,又不能不逼你,不然,你永远不会做出选择。” 叶苏苦笑:“我被你生生逼成了个猎人。不过还好,我总算没有白费心思。” 他把我死死箍在他怀里,脸颊蹭着我的,恶狠狠警告我:“别想再逃。” 我叹一口气:“……好。” 正文 42.暗香浮动美人汤 我对叶苏的视力状况十分存疑。 这几天,叶老爹好像失踪了一样,四处都找不到他踪迹。据家里的老人们说,这种情况十分常见,不必去找,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老爷子自会慢悠悠地从某个地方钻出来,大喇喇地往堂上一坐,拍桌子摔碗地催促他们快为他做菜热酒。 裴杊也不在府里,守门的小僮礼貌地告诉我,他们家的两位少爷和表哥一起玩去了,这一去不知远近,看临行前的准备,没半个月回不来。 另找裴夫人,她竟然也忙着,说是又去庵堂了,请我改日再来。 这么巧? 我认识的会操心叶苏病情的人都不在,他们是集体被外星人抓走了呢,还是凑一锅打麻将的时候被强拆了? 我愈发的怀疑,有心想试试他瞳孔对光照是否有反应,但这厮打死都不睁眼,我又没办法直说,只得憋着。 这一憋就憋到了五日后,刘先生来复诊。 老先生皱着八字眉苦哈哈地通知叶苏,他身上的伤可以沾水了,却对眼睛不置一词。 我坚持一路送他,出了二门后才问:“先生可否告知,叶公子的眼睛是否有事?” 刘先生讶异地盯着我:“姑娘的声音……?” 我轻咳一声:“之前患了风寒,鼻子不通……” 刘先生点点头表示了解,考虑了一会,问我:“姑娘是叶公子的……” 我眨眨眼睛:“婢子是裴家的人,受我们家老爷夫人的嘱咐来照顾叶公子。日前我们家夫人听闻公子眼睛似乎不对,心里急得不行,便嘱我务必探探口风,若是有什么,她也好早做打算。” 刘先生哦了一声,狡黠地捻着山羊胡:“老夫已经着人去裴府通过了气,姑娘是否还没听说?姑娘不必问了,你家老爷夫人早已知道情况。”说罢冲我拱拱手,匆匆走了。 我咬牙切齿:好啊叶苏,你敢骗我! 他既已知会了裴家,不说裴夫人会如何,裴杊又怎么会现在跑出去玩! 情报工作做得不到位,把自己给卖了吧? 我跺跺脚,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寻思着怎么让这个良心死啦死啦坏了的家伙露陷。 回到叶苏的住处,却见他屋里陡然多出几个火盆,和一个大大的木桶。叶苏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听见我进来,面色有些尴尬:“你回来了?” 我计上心来:“急着要沐浴?” 叶苏苦笑:“擦了十几天的身,身上都有一股馊味了。——你待会回避一下?” 我嘿嘿笑着掐住他下巴,做出调戏的姿态:“凭什么?擦身都是我擦的,你的把柄我也不是没握过,更过分的,你还偷看过本姑娘洗澡。现在若不趁机看回来,我实在是太亏了些。” 叶苏捻个兰花指冲我娇笑:“美人儿,急什么,以后有你看的时候。现在我身上有伤,一旦你看了失望可怎么办?” 我抬抬下巴:“伤疤是男人的荣誉,我不嫌弃。”又俯□,一手婆娑着他肩膀,在他耳边暧昧地低语,“你不是还保证,要让我食髓知味?现在验验货,不过分吧?” 叶苏的肌肉瞬间绷得如生铁一样硬邦邦的,我暗笑不已:调戏帅哥,其乐无穷啊! 别管什么眼睛了,调戏本身就是一项乐趣,至于其他的,不过是附加产品而已。 他僵了一会,把脸微微别过去,轻声:“唔。” 脸红了!他竟然脸红了! 我太有成就感了。 叶苏片刻缓过来,一把拉住我箍在他怀里,笑道:“既然美人儿你坚持,不然,咱们换个大些的桶?” 我点点他下巴,也笑:“不要。你虽然看不见,却还摸得到。我是来找回场子的,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 叶苏夸张地叹一口气,放开我,垂头丧气地:“可怜我当初只看到姑娘的一颗头,就被说成是偷看你沐浴的登徒子了。早知道要担这样的恶名,还不如那时看个干净,也省得现在心里委屈!” 我笑而不语。心说,别委屈,只要你今天肯坦白,占便宜的机会有的是。 当然,我对我们待会可能会进行到哪一步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充足的期待。我不觉得后悔或是害怕,小s有多梦想和金城武来一发,我就有多梦想和叶苏呀啦那一卡。我是个心理年龄二十八,上过尽千帆的怪阿姨。在我这个阶段,当然应该及时行乐,有花堪折直须折,有帅哥可采尽快采,错过这个中关村,就没这个苹果店了。 唔,我就是个**。 浴桶很快蓄上了水,叶苏被我扶着站到桶边,我伸手要帮他脱衣裳,却被他挡下:“不用,我自己来。”边说边动手解衣带,缓缓褪下上衣,露出精赤的胸膛。完美的倒三角和形状分明的八块腹肌在烛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 我突然很想一口咬上去。 他左边肋下有一道一指长的疤,上头结着褐色的硬痂,周围一圈嫩粉色的新皮。我用手轻轻覆在上面,胸口微酸。 叶苏笑笑:“已经好了,现在只是觉着痒。” 我半晌才收回手,轻咳一声:“脱裤子。” 叶苏叉着腰无赖地笑:“不要。” 我笑瞪着他:“唔,不洗了?还是要我帮你脱?” 这厮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他两手一撑桶沿,直接翻身坐了进去,半晌将湿裤子搭在桶边,一脸得意:“总算没吃太多的亏。” 我笑话他:“笨蛋,水是清的,我一低头就看到了。” 他笑吟吟地扯过手巾铺在水面上。 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你等着。 我顺手扯下他蒙着眼睛的布条,随口给他一个解释:“反正又没涂药,热气蒸在布条上,你就不难受?” 他唔一声,仍旧闭着眼睛。 我磨了磨牙,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叶苏等了一会,闭着眼睛问我:“小娘子,什么时候帮本大爷擦背呀?” 我把外衣搭在他身旁,正好能蹭着他一点。 叶苏伸手捻了捻料子,惊笑:“娘子是要与为夫共浴?” 襦裙也脱下来,继续压在外衣上。 叶苏伸手摸了一下,镇定地笑:“可是觉得屋里热?冤家,我眼睛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主动?现在我看不清了,你倒来**我。” 我继续把中衣也压在上头,只穿着肚兜,慢慢转到他正面。 叶苏沉默了。 我撑着手肘,探身扯掉他遮羞的手巾,哑着声音道:“屋里这么热,那么厚的衣服,我怎么穿得住?” 叶苏默默往水里缩了缩。 桶太深,他又是蜷着腿,我看不清最重要的一个部位。 不过没关系,他能看得清我就行了。 这个身体自我接手以来,胸部稍微变大了些,用力挤的话,也能产生点波涛汹涌的效果。 这就够了,气势决定一切。 我踩在脚凳上,把身子弯成九十度,漂洋过海地轻轻亲吻他,又时轻时重地啃咬他的耳垂,气笑着往他耳朵里吹气:“你这只会夸口的笨蛋,是否只有我主动招惹你,你才会碰我?”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叶苏伸手握住我肩膀,猛然站起,拎着我跨出浴桶,大步走到床边,把我扔在上头,随即也湿漉漉地压上来。 他半垂着眼睛,眸子里写满了□。 我气哼哼地掐着他后背,无情控诉:“你果然是装的!骗我很好玩吗?看我哭,你是不是很高兴?” 叶苏不理我,箍着我后颈猛地吻上我嘴唇,又驾轻就熟地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我也懒得计较别的,双手插进他微湿的头发里,使劲按着他,重重地咬着他嘴唇。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反而更深地与我纠缠。他嘴里还残存着一点苦涩的药味,舌尖却甜得让我眩晕。他的吻好像是毒品,每每加大剂量,却让人想要更多。他吻我越久,我的胸口就越觉得酸痛,好像是那里在拼命喊着要要要,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疼痛来提醒我它的**望。我只有狠狠地抱着他,让他压得我好像马上就要断气,才能觉得稍稍缓解。 良久,我们气喘吁吁地分开,隔在我们之间唯一的布料也因为如此亲密的接触而变得湿嗒嗒的,紧紧贴在我身上。 我不耐烦地把肚兜扯下,随意扔在地上,勾住他脖子命令道:“还要!” 叶苏的身体立即像一张良弓一样绷紧了,他依言俯身,我们俩的嘴唇仿佛强力磁石一般迅速贴在一起。他的手不再只是捧着我的后脑,而是顺着我的脖子,缓缓抚过我的肩头、腰侧、小腹、膝盖,再慢慢爬上来,重新来过一遍。似乎是骄傲的将军,在他的领地上得意地逡巡,又好像是潮汐,每过一次都激起更大的浪花。我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暧昧的声响,双腿下意识地盘在他腰上,感受我的老朋友滚烫地顶在我的身下。 此时此刻,我竟然还有空迷迷糊糊地想,加藤鹰算什么,这厮甚至还没有碰到我的重点部位,就已经快让我爆炸了。 我整个人都勾在他身上,用全部身心祈求他快点进行下一步。 他却在这时抬起身子,专注地盯着我,嗓音因为情**而变得沙哑性感:“这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停的机会。” 我眨眨眼睛:“为什么要叫停?”又抱得他更紧一些,笑骂,“快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快点把“什么”去掉! 叶苏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啄,微笑:“下个月成亲?” 我摇头:“苟合欢迎,成亲免谈。” 叶苏猛然抬头:“什么?!”双眼立即变得清明,甚至有些愤怒。 我不由深深哀悼,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我叹一口气,换上外交辞令,企图挽救这次失败的苟合:“我暂时不想成亲。如果你坚持,我会考虑,但不会是马上。在我们那里,男女之间即使互相喜欢,也会先试着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对方是否正如自己想象那样。这段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两三年,因人而异。我没办法接受和你马上成亲,我还不太了解你。” 他僵了一会,翻身滚到一边,目光有些冷:“但是你可以接受和我马上……?” 我笑笑:“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那里对这个看得不像这边这样重。更何况除了你,我也不会和别人这样。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纠结早还是晚。”更何况我们一旦掰了呢?当我老了,孤孤单单地坐在藤椅上回忆往事时,我起码还能够骄傲地宣布,我曾经上过一个极品帅哥。 叶苏盯着我,面无表情,显然是生气了。 唉,还是被我搞砸了。 我缓缓坐起来,抱着膝盖忐忑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半晌,他苦笑一声,牵着我的手握住我的老朋友,问我:“是否你只喜欢这个?” 我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热度,吞一口口水,忍不住用眼睛狠狠地猥亵他鼓胀的胸肌,平坦结实的小腹,修长有力的大腿:“其实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喜欢。” 叶苏低低地笑,拉着我的手按上他的胸口,缓缓向下描摹,情色意味十足:“既然我对你的吸引只有这些,那我便只得用这个来威胁你了。——在成亲之前,你只能看得到,吃不到。” 浪费了,他若是转战av界,就算只是裸上身也一定会轻松封王。 我舔舔嘴唇,尴尬地笑:“那个……在我们那边,多数是女孩子这样威胁男孩子的……” 叶苏慢条斯理地瞥我一眼:“在你们那边,女孩也多数像你这样?” 我叹气:“不是,我在哪都是奇葩。”又用另一只手留恋地拍拍他脸颊,“看来你眼睛的确是有问题的,竟然看上我这混蛋。——若你移情别恋了,记得发发慈悲,先满足一下我的肉**,再一脚把我踢开。” 叶苏失笑,捉起我的手,十分□地轻吻我的指尖:“我永远是你的,当你决定把自己交给我时,你就会知道,你浪费了多少好时光。” 我呻吟一声,抱怨:“你果然足够了解我。”没见过美人计这么下血本的,我快坚持不住了! 他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日,老娘的把柄,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被抓住了。 正文 43.远离诱惑才是王道 我看着对面可餐的秀色,长吁短叹。 叶苏一手擎着书,品一口茶,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次是因为晚上床铺不够暖,还是因为屋里火盆太多?”饱满的嘴唇被茶水一浸,立即就透出无穷的温润,让我忍不住想攀上去一亲芳泽。 完了完了,老娘已经彻底坏掉了。 早知道我还不如穿去兽人世界。虽然各式獠牙长毛囧了点,但是黄瓜啊香蕉啊榴莲啊总是不缺的,并且女主角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就一定会觉得很带感,完全不用担心妇科病和肾虚等等“俗世”的问题。 哪像本座这么不争气,对象只有一个,还看得到吃不到,仅仅是思春就已经快要了我的老命。 老纸想吃肉!肉肉肉! ……可我吃不到。我这头黔驴不但遇上了一头身经百战的老虎,更可气的是这老虎自制力惊人,就算竖着虎鞭一整夜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举例说明,大前天我故技重施,推说屋里火盆太多,一件件地脱衣服,他没等我完成最后的步骤,就用一床棉被把我裹成了个粽子,然后让我这样待了一夜。 昨天我说孤枕难眠夜凉如水,死乞白赖地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答应了,然后真就只是睡觉而已。 虽然我搔首弄姿地要求他翻我的牌子,甚至准备自己动手一试他长短,然而无奈他武力值太高,刚开头就被他强按了下去,整个身子压在我身上,目光深沉地问:“你确定由我主动,和你自己没有经验的胡来,得到的感觉不会相差太多?” 我动弹不得,**哭无泪。 被他压着一整夜这种事,可以很香艳,也可以像我现在这样,浑身酸痛,眼底青黑,**求不满。 我满心哀戚,垂目不语。叶苏没得到我回答,于是放下书,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可是又想什么鬼点子了?小冤家,你就不能痛快认输?” 我轻咳一声,讪笑:“你说,我在你家也待了挺长时间了,天天和你同进同出,举止又是丫鬟不丫鬟,主人不主人的,再住下去,我怕会惹人闲话了。——虽然闻歌这个身份是假的,但是久了,总有人能记得我相貌不是?” 叶苏一挑眉,眼睛亮晶晶的:“这种说辞……是在暗示我,应该早早八抬大轿,把你正式娶进门么?” 我气笑:“不,我是在暗示你,应该早早办了我。——我知道你又要说免谈,本姑娘脸皮再厚也是有底线的,我不再打算勾引你了。但是你这一盘五花肉摆在我面前,天天香气四溢地**我,却偏偏不让我吃,这样的非人折磨,是个人都受不了。所以我得离你远点,远离**,以换取内心的平静。” 先生们女士们,本人谨代表乔布斯发布本年度最新苹果产品,iQuit。 叶苏轻轻覆住我的手,表情也变得正式:“嫁给我吧。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不用受折磨了。” 我移开视线,微笑:“不。” 叶苏抿了抿唇:“给我个解释。不要像前几次那样含糊其辞。” 我叹气:“冤家,别为难我。” 我试着将双手抽回,叶苏却紧紧抓住,贴在他胸口,让我感受他的心跳,目光坚定:“告诉我,为什么?” 我沉默,他便维持那个姿势不动,跟着我沉默。 良久,我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爹欠了债之后,我娘便扔下我跑了,而后我爹也没再回过家么?” 叶苏点头。 我笑笑:“这就是原因。我爹欠的钱其实不多,折合成这边的银子来算,大概也只有两三百两而已。若他们肯齐心协力,大不了全家过五六年的苦日子,便可以全部还清了。但我娘好像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她听说我爹被关起来之后,就跑了。而我爹出来之后,甚至都没有费心思回家来看一眼,看看往日与他恩爱有加的妻子还在不在,他娘和他女儿过的好不好。” “我奶奶怕我恨他们,曾经一再地同我说,他们是逼不得已的,并拿他们的……画像给我看。画像上,他们抱着我,的确既甜蜜又幸福,但这却更让我心寒。曾经这么恩爱的一对儿,竟然就因为这几百两银子便各自纷飞了。这让他们的婚姻,立即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苦笑:“也许是我小时候想得太多,长大了便不太相信男女间彼此的承诺。看着两人恩恩爱爱,我会祝福,但是转过身来,我会想,那是他们还没有遇到足够让他们分开的那件事。” 我看着叶苏:“每一对佳偶都有可能遇到这样的事,也许是长痛,也许是短痛,然后就磨成了怨偶。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所以,我不愿意拿你去冒险,不愿意看到你看着我的表情,从笑脸变成冷脸。我知道你会说,你不会的,但我这样别扭又混蛋的人,这一天必然会来。所以,我说,不。” 叶苏看着我,一字一句:“我永远不会对你冷脸,我永远是你的。就算你现在不信,我一天重复一次,总有一天,你会相信。” 当然,谎话重复一百遍也成了真理,更何况这种话是我原本就倾向于相信的。我苦笑着垂下眼睛:“我天生对永远这个词没办法接受。” 我说:“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在成亲之前,我也不能一直住在你家。我得找个地方清净一下,好好想想。你可以每天来找我,也省得应付我这样那样的花招。这样对咱俩都好。” 半晌,叶苏放开我,叹一口气:“可有想好去哪?我知道有好几处宅子空着,买下来略收拾一下,便能住人了。” 我一笑:“这个不用你操心,裴夫人早为我安排好了去处,还指给我了一位芳邻。” 叶苏的脸立即黑了。 静安师太慈眉善目地前头引路,不时侧头冲我微笑,一脸歉然:“咱们庵堂地方小,客房统共只有那么几间,姑娘要住的院子里,已经先一步住了一位娇客。不过姑娘既是裴夫人送来的,想必也对这位娇客十分熟悉。”又向后看了黑面神叶苏一眼,目光迟疑,“这位公子……” 叶苏硬邦邦地:“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说完得意地看着我,好像在挑衅。 我故作娇羞地嗔他一眼,幽幽叹一口气:“叫师太看笑话了。家父刚刚仙去,小女子孤身一人,无以倚仗,只得千里迢迢地投奔指腹为婚的未来夫婿。只是我三年守孝未满,哪能戴着重孝就过了门?幸得裴夫人菩萨心肠,许我一处安身之所,也好教我为亡父安心守孝。” 怎么样,你敢说我是你未婚妻,我就敢说婚期在三年之后,你等着吧。 叶苏的脸黑成了锅底。 我暗爽着继续演完全本:“小女子初到宝地,与裴夫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听师太的意思,这位娇客是与裴夫人有着莫大干系的?” 师太笑着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正是裴夫人的千金,素语小姐。” 只说了这一句,便没别的解释了,想是念着出家人不能像正常的三姑六婆一样八卦,更不能对着我这个陌生人八卦。她推开院门,冲我比了个请的姿势,又向叶苏歉然点头:“公子留步。” 叶苏悻悻站下,比口型威胁我:“你等着。”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师太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向我简单说明了哪一间房是我的,早课和午膳在什么时候,便请我自便了。 裴家那位素语小姐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也不知她是在还是不在。 我放下自己的小包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出去认领叶苏,挑着他下巴逗弄他:“天阶夜色凉如水,何时共剪西窗烛?”来来来,一刻值千金,朕与将军解战袍! 叶苏磨了磨牙:“信不信我立刻绑了你成亲?” 我嘻嘻笑:“我还信你今晚会来采花呢,你来么?”废话,他要是肯来,我也不至于搬到尼姑庵里来了。 叶苏哼一声,不理我。 我抽出手绢,在他脸上风骚地甩过来再甩过去:“客官现在就走了?客官您晚上再来呀。” 叶苏恨得,一张俊脸黑成了黑洞,所有的光线都不能逃逸,片刻后又笑得阳光灿烂:“成,我晚上再来,娘子等我。” 我倚门卖笑:“不在自己地盘上,想必是别有一番风味吧?相公可要把握机会。” 叶苏揽过我腰,在我唇上轻轻一啄,勾着嘴角笑:“不知现在是谁不答应?” 我憋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事断不明白,只能看谁先退一步了。” 叶苏无奈地看我一眼,低头用额头碰碰我的:“晚上见。” 我笑着目送他离开。 回到院里,裴素语正好开窗,素手纤腰,菱形的大眼睛不甚友好地盯着我:“你跟师太的话我都听见了,请转告我娘,我不回去。也请你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小姑娘十五六岁上下,白皮肤黑眼睛,和她妹妹长得有五分相像,只是裴家的二小姐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的眉间却已经多了分化不开的忧郁,令人心中更添怜惜。 我不由再次嫉妒裴家的好基因。 我苦笑:“姑娘别着急赶我,我当真是人生地不熟,除了这儿,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裴素语冷笑一声:“叶大哥的声音,我还是听得出的。” 我继续苦笑:“叶苏向我提亲,我没答应。” 小姑娘满脸的怀疑之色,我只得替她解惑:“唔,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我就是自己心里别扭,不想嫁人。” 裴素语显然没有料到对话的走向突然会变得这么深入,迟疑片刻后强笑道:“既是郎有情妾有意,想必姑娘在这儿也住不长久。——屋中有棋有琴,姑娘闷时,可以来找我。” 这就是接纳我了,我咧嘴一笑:“我叫凌铛。琴棋书画一类风雅的玩意,我连皮毛都欠奉。若你觉得闷了想找人说说话,倒是可以来找我。” 她也笑:“琴棋书画本就是让人更闷的,然而一闷起来,却也轻易放不下。我还有一本棋谱尚未打完,到得明天,咱们再坐下,好好地聊一聊。相信你肚子里的新鲜玩意,一定不少。” 我点头:“一言为定。” 晚上,叶苏翻墙来找我。 我站在墙角仰头低笑:“将仲子兮,快逾我墙,快折我树桑!”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出自《诗经国风将仲子》 原句为: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金庸曾化句“无悔仲子逾我墙”来形容纪晓芙和杨逍的恋情。 又到了一日一萌物的时间鸟,今天的萌物是小兔只哦,摸摸头~揪揪耳朵~~ 快到朕的怀里来!~ 那个……灰常郁闷地告诉大家,昨天的作业答辩,俺没过…… 帅哥助教灰常严肃地警告我,如果下次补审我再不过的话,我就不能获得考试资格了…… orz,感觉好丢脸……老纸上学期考试成绩灰常不错的说,现在就连考试资格都不能获得了?!太丢人了!! 俺痛定思痛,决定在考试前突击,因此特来请假,今天依约两更之后,俺在9月1日前隔日一更【更新时间为: 8月28日,8月30日】 九月一号我考试,考完试之后,我会一夜七次补完欠债的(这是夸张不是承诺,大家不要真的以为我会七更) 握拳,老娘不能输!我还没输!尤其在帅哥助教面前,我不能输!!!! 咆哮着下去写文,今天的二更我会守约!绑头带! 正文 44.获得缓刑资格 叶苏坐在墙头,低着头冲我风骚地笑:“天阶夜色凉如水,何妨共剪西窗烛?”直接把我的调戏原样还给了我。 我笑着叹息:“我开始怀疑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了,我说什么,你都会原样转给我。早知道我该直白点,对着你唱十八摸,这样咱们就都满足了。” 叶苏低笑,俯身伸手给我:“上来,莫扰了佛门清净,咱们出去玩。” 我伸手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跃上了墙头,再一眨眼,我们已经坐在了马上,我在前他在后,我侧坐他跨坐,标准的王子与公主骑法。 《狩猎美男之古旅》告诉我们,坐在前头的人是要顶风放屁、跑肚拉稀的,我默默评估了一下风速以及本人的肠胃状况,诚恳建议:“还是我坐在后头吧。”这样超速的时候,我还可以顺便上演一下摸鸡门,体会一把领导的感觉。 叶苏问我:“你会骑马?” 我叹气:“不会。”我只在动物园里骑过草泥马,后来它变成神兽了,我连那个也没资格再骑。 世态炎凉啊,当初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羊驼…… 他无情地驳回了我的建议:“若你在后头一个不慎跌下去怎么办?坐在前头,我还能看住你。” 我无奈:“大哥,我已经成年了,不要把人家说得跟没断奶似的成不?” 叶苏探过头,目光悠长地看着我肩膀以下腰部以上的部位,抿着唇意有所值:“成年了?” ……叉叉叉,我现在严重怀疑洒家魅力不够! 我气极反笑:“我说你怎么可以忍着不碰我,原来是把我当孩子,所以才没这个念想?罢罢罢,本姑娘还是识相一点,快快跪安了吧!也好成全您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好名声!”我平胸你还喜欢?你是有多饥渴啊? 叶苏扣着我腰,把我紧紧贴在他身上,哭笑不得:“没有这个念想?是否姑娘你不抓着在下的把柄,就不能确定我的心意了?”我右手的老朋友以标准的立正军姿严肃地向我证明,它的主人绝不是个清心寡**的人。 我不由想起来一句话,我不是个好色的人,我好色起来不是人。 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罪恶感,连忙不自在地向前挪了挪,讪笑:“唔,女人都对自己的身材有一点执念,你要理解嘛!”又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带我去哪?我听裴杊说,落霞解宵那天是有夜市的,可是在今天?” 叶苏两只手臂仿佛铁打的那样圈在我两侧,让我心安,然而说出的话却十分的不稳妥:“今天不是解宵,现在已经过了净街的时辰,咱们若是现在被巡街的儿郎抓着了,是要挨鞭子的。” 我没法瞪他,只能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一把:“冤家,不年不节的,又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你大晚上的带我出来,难道就是要找寻这份心跳的感觉?”我没这个金刚钻,不敢揽这铁布衫啊! 叶苏低低地笑,按着我靠在他身上:“我若是说,我要带着你,就此亡命天涯,你可愿意?” 我对答如流:“好啊,只要不是拐我去拜堂,天涯海角,我都跟着。” 叶苏愣了一会,片刻后笑道:“好,咱们就先去海角。” 他果真带我来到海边,抱我下马,牵着我手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块突出的巨大礁石上,抱着我坐下。 海风真是种奇怪的东西,明明裹挟着大量水汽,却让人时刻感觉到一种干冷强硬的气势。人们总把大海比喻成母亲,实际上它再男人不过,就算是风和日丽的时候,也有一种属于男人的独特的慵懒魅力。 此时天上无月,海中无灯,点点繁星尚不能在海面上留下它们的光辉,于是海面和天空将世界默契地分为两半,一半由银河点缀辉映,虚无得仿佛一团紫气,一半则沉默鼓荡,漆黑如墨。 我痴迷地盯着星空,陶醉于现代根本不可能看到的美景中。 穿越过来大半年的时间,我总是在低头算计、惨淡经营,每到天黑时不是胆战心惊地提防外人,就是已经累得半死,只想倒头就睡。这二百多个如今天一样美丽的夜晚,我竟从来没有一刻想到,要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可见就算是免费的美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得起的。 我仰着大头,把后脑勺搁在叶苏肩膀上,又扳着他手臂为我做了个椅背的造型拦住我的腰,仰望星空,顿觉幸福也不过如此。 幸福是啥?幸福就是有一个你愿意欺负的人,随时随地在你身边,甘愿被你欺负。 身体和精神同时放松下来,天上的繁星又像万花筒一样惑人心神,我不免昏昏然,虽然还睁着眼睛,却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苏拍拍我发顶,笑道:“海边凉,莫要睡着了,小心受风。”又托着我的脑袋抬起来,让我看海天交界处,“月亮快升起来了,今天虽不是满月,却也还算亮。” 仿佛为了和他这句话呼应一般,海面上缓缓凸起了一个亮点,细碎的银光立刻在海面上晕染出一道亮线,随着那亮点慢慢爬升扩大,亮线也慢慢向海岸蔓延,最后亮点奋力一跃,卓然出水,将银光均匀地铺撒到整个海面。 我长出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刚一直屏着呼吸,好像生怕会吓到谁。 叶苏紧了紧手臂,笑道:“感觉不错?” 我轻声叹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样的意境,也唯有这一句诗才配得起。” 叶苏附和着应了声是,沉默一会,突然道:“我小时候,我爹常扔下我去走船,一去就是几个月,有时年关将近也赶不回来。” 我低着头搭住他手背,静静等待他继续。 “我那时既盼着他回来,又怕他回来。因他一回来便会撵得我上蹿下跳,督促我练功,检查我功课,又问看管我的家人,我是否给他惹了祸。小半年的奖励和惩罚都攒到一起,那可是真正的打一棍子给一颗枣,再打一棍子,再给一颗枣。”他说到这,不由也笑,“所以他一回来,就连裴家也会被闹得鸡飞狗跳,我四处躲,他四处找,裴叔和裴姨就跟在后头一边笑一边劝,实在劝得不耐烦,嚎一声,我爹就不敢再咋呼,然后我便能消停一会。到了晚上,他再偷偷摸摸翻墙进来,一把捂住我嘴拖回去,往死里打。” 他笑:“即使后来另投了师门,我的轻功也一直是最扎实的。” 他叹一口气:“别看我爹回来时,我恨得他要死,但他走船时,我又十分想他。于是常在晚上到这儿来看月亮,想着他在海上,不管在干什么,起码还能够有一句天涯共此时聊以慰藉。我当时便想,等我长大了,一定不会像他那样,不负责任地出海,留自己的孩子在岸上,孤孤单单地看月亮。” 叶苏苦笑:“可是,我现在比他走的更远。” 他还要再说,我已先一步低头握住他手腕:“对所有男人来说,大海就是最有魅力也是最狂野的女人。胆小的男人从不靠近海,没有耐心的男人,出过几次海就觉得自己见识过了,只有最勇敢和最有韧性的男人才会驯服她,终生与她共舞。”我扭头看他一眼,苦笑,“有我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劝着,你何愁没有送死的机会?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叶苏把我身子扭向他,眼睛里映着月亮的光:“你真是这么想?” 我无奈一笑:“假的,我希望你相妇教子,从一而终,一生不再踏足海上。” 叶苏大笑:“妇唱夫随?那也不错。” 我说:“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别说什么你娶妻之后就留在岸上,至多只在内河走船过过干瘾这样的话,你已经同闻歌说过了。你不会甘愿如此,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我也不会甘愿你的后半生像被套在个笼子里一样,终其半生都郁郁寡欢地看着外面,有心振翅,又无力与妻儿割舍。” “叶苏,别骗你自己,你虽然喜欢我,却没有喜欢到有情饮水饱的地步。我也不会喜欢你喜欢到了抛弃其他一切、只要你的程度。爱情永远不能代替亲情友情,也不能代替你所热爱的东西所带给你的那种充实的感觉。我不愿你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承受不起。” “我知道你怕我再跑,所以想用一纸婚书把我拴住,所以即使要放弃走船也可以咬牙忍下。你喜欢我,我知道,你已经为我付出的和准备为我付出的,我也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如此。” 我笑着掐掐他下巴:“你这混蛋,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已经足够喜欢你。如今,君既以国士遇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我答应你,只要你对我的感情不变,除非必要,我不会离开落霞。就算我有不得已离开的理由,我也会提前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走,我要去哪里。你不必急着同我成亲,你可以好好地享受最后的单身生活,也顺便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么,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地想一想,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应该怎么打发无聊的生活。”收后宫这种娱乐活动,已经被证实不适合我,我的后宫都太有杀伤力,为了消遣把小命给玩进去这种作死的死法,我还是不要尝试了。 叶苏眨眨眼睛:“这些话,你是什么时候想好的?” 我嬉笑:“早就想好了,就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叶苏抿着唇沉默。 我的双手不甘寂寞地在他身上游走,并慢慢向它们的老朋友靠近:“当然,在这段日子里,你如果有什么……咳咳,需要排解的,尽管来找我。”来吧来吧,不都说男人是用小头思考的动物么,为什么我遇上的这个,时时刻刻都这么的有自制力? 自制力强大到变态的叶苏同学哭笑不得地按住了我的禄山之爪,扛起我翻身上马,道:“时辰不早,你再不回去,你那芳邻便要疑心你的清白了。” 法克!又失败了。 我气哼哼地:“总是这么憋着,当心可以提枪上阵的时候,已经憋得有心无力了!” 叶苏拎起我,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尊臀:“这个不劳你费心,日后你自会知道,什么叫做有心有力!” 我嘘他:“光说不练假把式!” 叶苏低头瞪我一眼,云淡风轻地:“激将法不管用,我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垂头丧气:“等你想撒鹰的时候,恐怕我也有心无力了。” 他低低一笑,百忙之中勾着头,在我耳边轻轻吹一口气:“你不必有力,只需享受就好。” 我麻着半边身子泪流满面。 流氓和流氓之间的对决,经验和实力必不可少,像我这样光说不练的,遇到他这样内外兼修的高手,除了低头认栽,再无他法。 叶苏带我飞回去,在墙头上弯腰拉住我手,低声:“记得你刚刚承诺过的。” 我仰头冲他微笑:“是记得那句我喜欢你,还是记得,不会离开你?” 他在我手背上迅速咬了一口,笑:“所有。” 我笑骂:“知道了,你姘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就是!” 他这才满意地走了。 我站在墙边侧耳,直到听不见马蹄声响,才微笑转身,却正对上裴素语一双含笑的眼睛:“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似乎叶大哥实在没有背着我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狠狠掐一把今天的小萌物小宠物童鞋,虽然你坚持说你是只喵,但我越来越相信你是海兔菖蒲仓鼠的杂交体了!(肿莫办到的?) 宠物,快到主人的怀里来!~ 同志们朋友们,我努力淆习去了!!! 向着考试,杀杀杀!! 正文 45.小姑娘的大心思 裴素语站在屋里,一只手扶在窗上,隔着桌子笑微微地望着我:“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似乎叶大哥实在没有背着我的意思。” 我脸上瞬间一热,又立即恢复正常,定了定神,走到窗边笑问:“晚上骑马灌了一肚子风,难受的很,能否叨扰你片刻,讨一杯热茶喝?”她桌上尚摊着一幅白描的工笔美人图,颠倒着看不太真切,只能大概看出来是个美人半卧,性别为男。 嚯,没想到小妞和我爱好相同嘛,我立即对她好感度大增。 裴素语扯过一张宣纸盖住画,笑道:“乐意之至。” 她迎我进门,请我在软榻上坐下,自己去内室拎了一壶热水出来,摆好茶具后,将袖子稍微向上拉了拉,露出白生生的两截藕臂,抬眼冲我一笑:“稍等,热水和茶叶都是现成的,片刻就得。”说罢便温杯烫盏、悬壶高冲地一步步做下来,动作如行云流水,透着风雅闲适,丝毫不显得做作。 当她将一杯茶交到我手里时,我才缓过神来,笑道:“枉我还开过几个月的茶舍,现在看到你才省得,我不过是一个粗人,硬学别人附庸风雅,却是白白糟蹋了好物。”又举着杯子在鼻子前过了一圈,叹一声,“闻着香气就知道是好东西了,可惜我只是知道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牛嚼牡丹一样大煞风景。以后我来,还是只讨一杯热水算了,也省得可惜了你的好茶!” 裴素语掩唇一笑,在我对面坐下:“我也不过是觉着好玩,若是叫深谙此道的大家看了,也要笑话我半瓶子醋的。——喝茶本不过是图个舒坦安然,若是品茶时,能顺便说出来些门道,博旁人个会心一笑,倒也算锦上添花。可是若是净嚷着什么不懂便是不会喝之类的浑话,平白将喝茶的门槛拔高,便是本末倒置、存心难为人了。你能喝出来好,我这茶便不算委屈,何必再学人家诚惶诚恐,将一杯茶也当做菩萨一般供着?” 我噗嗤一乐:“姑娘当真好性情。”不由又想起妙玉“一杯为品,两杯为饮,三杯为牛饮”的话来,忙说给她听,又叹道,“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我始终战战兢兢,生怕唐突了雅物,到得今天,才算是在姑娘这里解了套!” 裴素语莞尔:“品有品的乐趣,牛饮有牛饮的痛快,若人人都拘在同一个框子里,唯恐越雷池一步,彼时天下大同,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新鲜劲儿可言?你说的这位女道士自称方外之人,却仍旧跳不出圈子,倒是比许多方内之人活得更要拘谨呢。” 我放下茶杯,真心笑道:“姑娘真是个洒脱的人。”大爷我喜欢! 因我们聊得投机,我又牛饮了三杯才带着一肚子水咣当着告辞。 往后的日子便有一些无聊。 叶苏伤好的差不多了,便有大堆船上的事等着他操心,不能每天来我这充当二十四孝男友;裴素语和我不过是初识,我也厚不下脸皮,日日在她那儿坐上半天才走。思来想去,只得托叶苏给我弄一套文房四宝、几本字帖过来,姑娘我要练字。 当初没工夫,才一直用鹅毛笔凑合着,这下子得了闲,我要是再不思进取,可就要沦落到小白女主的境地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错,一般小白女主都会标配一个腹黑总裁男友,高呼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将她天天当充气娃娃一样翻过来覆过去地圈圈叉叉,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虽然这种日子过一辈子肯定会吐血,但是起码能解决我现阶段最大的困扰不是? 嘘,知道是什么就得了,不要说出来。 叶苏听了我的要求只是笑:“冤家,如此香艳的差事,你怎能一个人便做了?等我几日,我手把手地教你。” 我不由脑补我坐在他腿上,他一手揽着我腰,一手握着我拿笔的手,吹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着我耳垂:“冤家,你若是再写错,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我猛地晃晃大头,无限悲凉地发现,老娘的**求已经不满到了心理变态的程度了。按这个发展趋势下去,他再**我几回,我精神分裂自产自销也不是不可能。 有道是不在**火中爆发,就在**火中变态。 即使我小宇宙爆发也压不倒叶苏,变态的话……我又不是什么尤物,自导自演一人分饰两角的爱情动作片也太毁人不倦了些。 出于对众人狗眼的考虑,我严肃拒绝了他陪读的请求,严肃勒令他马上为我买好字帖和笔墨,严肃警告他最近本姑娘气血不顺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来天,严肃要求他最近几天不要来勾引我,本座要在佛光的普照下寻找内心的安宁,参悟黑白阴阳之道。 叶苏再三确认我不是生他的气不是要趁机跑路之后又气又笑地给我了一个吻,我又十分可耻地沉溺其中了。 不行,冷静! 我口诵大杯咒,手掐莲花决,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大字:一切帅哥都是纸老虎! 窗外有人轻笑一声,我大惊失色地抬头,裴杊食指顶在唇上,冲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无声无息地翻身进屋。 我团掉纸,无奈转身:“门这种东西,除了给你踹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作用吧?”记仇地讽刺他虐待我的门。 裴杊脸一红,替我关窗关门,小声:“能否帮我传几句话?” 我比了比隔壁,也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给你姐姐?你们姐弟俩有什么悄悄话自去说,何必拉上我这个外人?更何况,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做派,忒叫老娘寒心了啊!” 裴杊哼一声:“你早被叶苏迷得神魂颠倒了,还在乎我来不来找你?刚刚写的纸老虎什么的,也是在说他吧?可是你在他那儿碰了钉子又出不了气,只得自个儿躲起来写字泄愤呢?”又撇撇嘴,“近一个月没见,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字还是那么丑。” 我默默垂泪,苦哈哈地请教:“少爷,您是来求我帮忙的吧?”这张嘴就吐槽的毛病是谁给养成的?……唔,不会是我吧? 裴杊一眼高一眼低地瞥我一眼:“听说你搬出来住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过来当面问问。若是叶苏对你不好,我替你讨回公道。” 我顿觉心中一片暖意,不由拉住他手,感动状:“没白疼你这死孩子!”又轻咳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总在叶家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没得被人背后戳戳点点,索性就搬出来,图个清静自由。” 裴杊仿佛被闪着了腰:“就这个原因?” 我坦然点头:“不然呢?”我总不能直白地说,是我家姘头不让我上,我才一气之下搬出来了吧?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裴杊盯着我研究半晌,才算是勉强信了,点点头道:“快过年了,在尼姑庵里待着总不是个事儿,不如你到我家住着吧。我们家地方大,你算是我的客人,没人会指点你什么。——在落霞,你除了叶苏,也就只认识我了,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若跟我客气着不肯,我便直接把你绑回家。” 那混世魔王般的可爱样子,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掐他脸颊,却被他一偏头轻易躲了过去,只得郁闷地收回手,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有近两个月才过年不是?我等入冬月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你不是有话要和你姐姐说?” 裴杊点点头,苦笑:“我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和她大吵了一架。当时我心里实在气不过,便想亲去昭岭,搜集那人的不好,再回来当面扔在她面前,狠狠嘲笑她一通。谁知我去了一趟之后,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只是我姐现在怕还生着气,不肯见我。你待会儿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见到了那人,不得不承认,他除却身份之外,的确是个良配,家里也都是极好的人。若她肯回家,我便站在她这一边。” 我点点头,问他:“你每次说到你姐的事都是**言又止,可见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一个外人,冒冒失失地去说这些,她不会觉得尴尬?不如你写下来,我帮你转交就是。” 裴杊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我叫你带话,也有请你帮忙劝劝她的意思。如你所言,你是个外人,又向来不拘小节,也许她心里的反感会淡些,也更容易同你交心。” 我挑起一边眉毛:“不拘小节?你是想说粗鄙吧?——得了得了,你不用费心思圆回来。她肯不肯跟我说,肯不肯听我的,我不敢保证,你也别抱太大的幻想。总归把你的意思带到,就算是我不虚此行了。” 裴杊点头如捣蒜:“我省得!——你去吧,我就在屋里等。” 臭小子还挺性急!我气得伸手去弹他脑门,他总算还知道是在求我,乖乖垂着手低头受了我这一记,可怜巴巴地目送我出门。 我顺手拿了一幅字,整整衣服头发,走到裴素语房门旁,伸指轻轻在门板上轻叩,笑道:“裴姑娘,你可在?” 裴素语答应一声,开门笑道:“可是又拿描红来了?快请进。”自我练字以来,我每天总会拿着洒家写的破字来求她指点,她也十分的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我道一声是,将描红放在桌上,拉着她坐下,笑道:“不忙看我那鸡爪扒的破字,你可知道,我同你弟弟裴杊也有一段交情?” 裴素语睁大眼睛,摇头浅笑:“我只知道他出去玩了几个月的功夫,最后是被万佚将军的人风风光光地送回来的,其中的细节倒是不清楚。” 我叹一声:“你弟弟出这趟远门,本是想去昭岭的。他目的为何,想必你也猜得到。然而一到青塘,他身上带的盘缠被贼人骗了个干净,只能躲在一处桃林里,装鬼吓唬人,这里摘个桃子、那里偷个包子的勉强度日。也是机缘巧合,碰巧那桃林被我所盘,也碰巧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道,叫破他的伎俩,便收了他当伙计,叫他在我的茶舍里打打下手。” 裴素语按着胸口,目露凄然:“他从小娇生惯养……” 果然,用苦肉计做切入点是最有效的战术。 我笑笑:“我当时自然被蒙在鼓里。待我来了落霞,他才告诉我,原来他不叫小满,叫裴杊。他也不是平白偷跑出来玩,而是气不过你与家里闹翻,想去昭岭亲眼见一见,你中意那人究竟如何。——他要我告诉你,他服了,他信那人会待你很好。若你肯回家,他便帮着你,一起劝你父母,同意这桩婚事。” 裴素语垂首默默听着,半晌凄然一笑:“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她走到桌边,展开我之前看到的那张工笔画给我看。 画已上色完成,她功底不错,一笔一划都极其传神。画中的美人一身白衣,乌发半挽,五官精致。他只是斜倚在榻上,却好像是华丽的锦缎一样随意铺展,周身拢着惑人的光,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双眼似有意似无意地正正看着画外。 那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眼尾既细且长,斜斜上挑,眸子里好像藏着少年郎的顽皮,又好像蕴着千年妖精一样的狡诈,然而唇边却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柔,似乎他正看着的人,值得用他全部的生命去呵护。 我不由扼腕叹息,这样一个千年狐狸精似的人物,我当初怎么没一同跟着去见识一下? 但是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不年轻了,他没有少年专属的那种仿佛能逆天改命的活力,虽然皮相仍年轻,气质却早已蜕变。 岁月将他打磨成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他却用来晃瞎我的狗眼。 裴素语的目光温柔地在他脸上流连一圈,又疏离地看着我:“这个人就是我的心上人,名叫胡沁,昭岭人士,今年三十有六,是我的……义父。” 她挺了挺腰杆,面无表情:“你若觉得我不堪不伦,毫无廉耻之心,也是情理之中。倒不必费心说什么客套话了,还是直接转身走了的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过渡章 继续淆习去…… 好累好困啊……撞啊撞啊撞墙啊…… 正文 46.谈判专家大显身手 裴素语像一个战士一样昂首挺立,目光里混着同等分量的坚定与绝望:“我爱上了我的义父,你若觉得我不堪不伦,毫无廉耻之心,就请直接转身走了罢。” 我眨眨眼睛,想了半天才心虚地胡言乱语:“唔……青少年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迷恋身边年长异性的阶段……”原谅我突然跳到了现代戏,但是仓促间,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打消小姑娘身上陡然支出来的刺。 惊讶?鄙视?抱歉,干爹这个名头在无数演艺圈及亚演艺圈美女大公无私的前仆后继下,早已经如同行走的杜蕾斯牌提款机一样暧昧而惹人联想。有了干爹的真爱,即使只是郭美美小姐这样的货色也能倾国倾城倾善款。 拿着大家的钱养自己的女人才是我辈苦逼大众鄙视的终极目标,其他的案例,实在不能激起曾经沧海如咱家的半点鄙视之情。 更何况裴素语这个干爹不但看起来就是副老子从小嘴里就叼着金汤匙的牛掰模样,而且美貌度堪比阳光下闪闪动人的逆天吸血鬼们。 唔,这个比喻大概会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成数量级的低估他的外貌…… 直说了吧,如果我是裴素语,我大概会用尽一切卑鄙手段霸王硬上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我百分之一百二的相信,她和她所谓的干爹之间是真爱。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哪管什么是非对错,产生了就是、天雷地火,非得先烧个干净才有功夫想别的。 唉,说起上弓的事儿,我突然想起我家良弓了。 小姑娘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在如此重大的场合走神,愣了半晌才犹豫着问我:“你……不会觉得我低贱?” 事关我家超级毁灭菇的亲姐姐的尊严以及未来的重大问题,我连忙把关注点从自家姘头肌肉下暗涌的情**上火速拉回,云淡风轻地冲她笑笑:“为什么?因为你仰慕你义父?反正你也不打算嫁他,不过是画画他的小像,自己躲起来不见人罢了。等哪天放下了,回家由着爹娘挑一户好人家嫁了也就是了。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又何必反应激烈?” 混蛋裴杊,叫我来做谈判专家,竟然连这么重大的资料都隐瞒不报,这是打定了主意,全看我反应能力吗? 我非常担心,经过我的当头棒喝之后,你家亲姐姐可能就直接落发做姑子去了…… 裴素语皱皱眉头:“我不是一时迷恋,我也不是年少不懂事。这些话我听过了许多遍,但我自己的心思,我明白得很。我是认定了他,我今生若嫁,便只会嫁他一个人。”她说话时下巴微扬,显得骄傲而又坚定。 这可不是个愿意接受建议的好讯号。我叹了口气:“看你这架势,大概就是想做姑子了?” 小姑娘明显犹豫了一下,嘴角微动,却僵着身子没有说话。 我安慰地笑笑,试探地拉住她的手:“抱歉,裴杊大概一直认为这是你的私事,而我又是个外得不能再外的外人,所以一直没有跟我说起过。刚刚你突然如此说,我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扶着她在软榻上并排坐下,那个战术咋说的来着?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握主动权,而后采取适当的怀柔措施。 通俗点说,就是打一棍子揉一揉,再给颗枣。 现在揉完了,我搜肠刮肚地寻思怎么喂她枣吃:“你这位义父……唔,抱歉,在我们那儿,三十六岁的年纪实在谈不上一个老字,现在看他的皮相,我更没办法把他当成个长辈看待。——若你不介意,我便直接叫他胡公子了。”她当然是不介意的。 “这位胡公子想必是个极好的人,若不是如此,裴夫人不会放心让他做了你的义父,裴杊也不会气哼哼地到了昭岭问罪,却又心悦诚服地回来了。”说着又看一眼桌上,那画中的妖孽仿佛是活的,正温柔地看着她。我不由克制地打个冷颤,愣了片刻才勉强接道,“他那样的风姿气度,你心里有他,倒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可是,他心里可有你?” 惨,一不小心又打了一棍子。 裴素语垂着眼睛,嘴角却带着笑:“自然是有的。他中意我,就如同我中意他。他此生若是娶妻,也定然只会是我。” 我眼角一跳:“你们……”雅蠛蝶!别告诉我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瞧瞧人家这速度,这气魄!……羡慕嫉妒恨啊! 她看我一眼,苦笑着摇头:“我难道是傻子,非要他亲口说出来,我才会知道的?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珍馐佳肴旁边点缀的萝卜花,有了诚然好看,没有,也丝毫不损菜肴的美味。” 呼,还好她不知道我想的是啥。 我叹一口气,惋惜的语气:“你实在是个通透的人,本不用我这蠢人再多说什么,但我实在好奇,你如此聪明,又怎会把自己放进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难不成,你当真要舍了胡公子,一心常伴青灯了?” 我盯着她:“我只见过裴夫人一面,却记忆深刻。令堂外柔内刚,实在不像是个稍受胁迫就会妥协让步的人。我看,她也极宠你,所以任你再外头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强捉你回来,或是恼羞成怒和你断了关系,或者再干脆一些,直接仓促把你嫁了。——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裴家大小姐和自己的义父不清不楚,可不算是什么雅致的风流韵事。不如趁风声未起,便把火苗掐灭。” 裴素语轻笑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我,目光中蕴着无穷敌意:“原来凌姑娘还是将我当成个不懂事的,那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好说?我爹娘如何,我如何,不必你费心评论。凌姑娘还是快快走了罢,莫让我这地方脏了您的脚!” 我好整以暇地仰头看着她:“难道裴姑娘就当真懂事了么?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你活像是个要不到糖吃,就躺在地下撒泼耍赖的臭小孩。你有四个弟弟妹妹,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哪种处理方式才是最正确的。——冷眼旁观,既不哄也不骂,等小孩子累了怕了,乖乖来牵你的袖子了,你再替她擦擦眼泪,告诉她一句下次不可再犯。——你把自己放在了小孩子的位置,而不是一个理智的大人。那么,你指望我,或是令堂用什么方式对你呢?” 啧,撕破脸了啊,裴小姐自诩大家风范,应该不会恼羞成怒到动手的地步吧? 难道我这么快就要修炼新的武功招式,抓奶龙爪手了? ……还是算了,帅哥如此美好,何苦掰弯自己。 裴素语气得脸颊通红,深呼吸几次才克制着咬牙道:“凌姑娘,请回吧。” 我站起身,上前一步,凭着小半个头的微小差距俯视她:“裴小姐,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觉得你和胡公子的感情有违人伦,我只是替你的父母不值。” “我的父母是一对混蛋,我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我既对他们弃我而去的行为不齿,也从中悟到一个道理,就是父母对儿女并没有养育的义务。你的父母生你养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不是让你长大了,为了一个男人就伤了他们的心的。他们所有的期待,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好。” 裴素语目光闪烁,沉默地看着我。 我轻笑一声:“是啊,我有娘生没娘教,但是万幸,我还有我奶奶。我现在之所以没有成为另一个混蛋,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坚持。因为她爱我,所以我还相信家庭的温暖,我还隐约知道,真正的父母对儿女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她情知她不能陪我一世,所以早早地便一再确认,我自己会好好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好好活着。现在我的确可以说,即使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地流落异地,我仍然可以凭我的双手好好活着。你能够保证吗?你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就算胡公子爱你护你,又怎么样?你能够一辈子当他闺女吗?你甘心一辈子躲在他身后吗?抛去那重身份,你当你爹娘对你远嫁便放心了么?舍得了么?天下父母心,我虽不了解裴夫人,但我了解父母。——起码,是称职的那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仗义死节就在此日:“肯承认你爱上你义父又怎么样?你以为这样就是有勇气,这样就是真性情了么?你要是真的长大了,真的决定非他不嫁,不必和我说,回去向你爹娘证明,你有实力保护你自己!不必他们担心!不然,你也不过是个跺着脚要糖吃的孩子而已!” 一席话吼完,我立刻觉得头晕耳鸣。 惨了,太入戏,马教主上身了。 裴素语瞪着我,眼圈微有些红。 不是要哭吧?我犹豫不定,是上前抱着安慰小姑娘一下呢,还是继续装冷艳高贵? 我一边警惕地盯着裴素语,防止她突然崩溃,大哭或是大打出手,一边又要谨慎地注意着窗外。裴杊这个护短的家伙,听到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吼他姐,谁知道会不会一个把持不住,跳进来代表月亮消灭我? 不要啊,我还没吃到我家姘头呢。到死都没吃到肉什么的,也太凄凉的点吧? ……我说什么来着,万恶的荷尔蒙。 良久,她侧过头轻咳一声,用帕子按一按眼睛,摸着身后的椅子缓缓坐下来,冲我强笑道:“多谢你……”刚说了三个字,便又是呜咽一声。 我忙蹲到她脚边,讨好地:“哎哎,我刚刚情绪激动了些,你别哭啊。要不,我给你说个笑话?”洒家肚子里全是冷笑话,堪称冰柜,敲敲肚子能直接吐冰块的那种。 她用帕子捂着口鼻,半晌才清清嗓子,红着鼻头腼腆地笑:“是我叫你看了笑话。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太孩子气了。出来这么久,除了气爹娘打伤了他,竟没想过他们的感受……”她泪珠滚滚而落,“我真是让猪油蒙了心,竟连多年的养育之恩也弃置一旁……” 我轻轻摇摇她膝盖,笑:“想家人了吧?”不想才怪。 也只有少男少女会在情人和家人之间选择前者。和家人大吵大闹,不过是笃定了打断骨头连着筋,亲人怎样都是亲人。而我等经历生离死别的沧桑人士才会知道,没有什么是可以像空气和水一样白白消耗而不用付出代价的,家人尤其需要珍惜,因为这是不可再生资源。 唉,洒家也想我奶奶了。 裴素语擦干脸颊,点点头,目光重又坚定起来:“是我累得父母家人担心数月,累得满哥儿流落在外,全家担惊受怕。这些,我自会一一记在心里。孝悌之道,我铭记在心,他,我也不会放弃。今天我便会收拾行囊,回去说服我爹娘。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我会让爹娘看到我的决心,相信我的决定。” 我笑着赞她:“好姑娘。” 好姑娘看着我,目光真诚而热切:“跟我一起回裴家吧?” 我愣一下,讪笑:“我一个外人……” 裴素语红着眼圈笑得波光潋滟又意味深长:“外人?若你纠结一个身份,我这儿有数种方法供你选择,你可要逐一听过来?” 神啊,眼泪还没擦干就想着算计道友了,丫是川剧门下高徒吧? 作者有话要说:迎来了新的小萌物cgte030624012128童鞋,鼓掌欢迎!~\(≧▽≦)/~快到朕的怀里来!~~~ 哦,cgte,你为什么叫cgte……亲你真身是啥呢,真是令人费解啊……╮(╯_╰)╭ 向大家报告一下答辩情况…… 帅哥助教面瘫着告诉我,由于我上次答辩挂掉了,所以这次答辩的分数最高是“及格”(唔,偷懒一下不解释分制了),虽然我第二次的分数达到了“优”……顿时觉得人生开朗了有木有啊!口试那几个可怜的加分算神马啊!助教你首先肯定了我的学习能力就够了!亲我会包邮的请你笔试的时候给好评啊亲!(虽然我觉得丫的眼睛里闪耀着幸灾乐祸……) 请大家再等我两天吧,9月2号我一定会用实际行动来补偿地!!!! 另…… 乱/伦神马的最有爱了 义父什么的最有爱了 恋父情节好有爱啊 伦家最喜欢看乱/伦了 …… 我森森地觉得我把你们带坏了……捂脸 正文 47.披着美人皮的都是大灰狼 裴素语坚持要我陪她回家,言谈间全没了方才的楚楚可怜。 我摊着手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没道理我骂你一顿,你反而把我奉为座上宾。” 裴素语也笑:“当头棒喝,恩同再造。” 我翻了个白眼,你就编吧! 寄人篱下这种事,十分考较脸皮厚度和心理承受能力。我连自己姘头家都待不长,又哪好意思在裴家长住?少不得谨言慎行三思而后行见到帅哥不能尾行反要尾号限行,这对我这种怪阿姨来说简直比有钙片而种子数量为零还要痛苦。 虽然尼姑庵里也见不着公的…… 但好歹还能凭空描摹一下我姘头的身材再发发花痴什么的。在裴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我连做梦都得把面部表情控制得高贵优雅,宛如睡美人一般纯洁无暇吧? 何必给自己找罪受?不去。 我苦哈哈地问她:“不然,你给我棒喝回来?” 小姑娘嫣然一笑:“那我们便是过命的交情,如此深厚情谊,我怎忍心让你独坐陋室?” ……噎死我了。 裴素语兀自整理画卷,半晌回头笑看我一眼:“没话说,便是答应了吧?” 我无精打采地:“说不过你,但我确实不想去。”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怕什么?裴家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作什么一副唯恐我吃了你的模样?咱们家在山上,地方大得很,你还担心没有你住的地方?再说,你是满哥儿和我的朋友,我既从庵里搬了回家,怎忍心把你一人冷冷清清地留在这儿?少不得请你回去做客,不然,旁人都要笑话我没礼数、过了河就拆桥的。” 她拉着我的手腼腆地笑:“好姐姐,你送佛送到西,给我和我娘个面子,莫让我二人太尴尬吧!” 所噶!原来这小妮子还是觉得自己没被家里三请四催地回去,有些丢人呢。带着我一起回家,总归是有个“不得已”的借口。 我又气又笑,瞪她一眼:“原来光是你弟弟请你回去还是不够分量的。罢了罢了,你们姐弟二人都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面上又是一派天真,唬得我团团转,我是认栽了。——我陪你住个十天半月便走,时间再长,旁人也要笑我没礼数的。”学她说话。 裴素语抱着我半条胳膊喜笑颜开:“姐姐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庵中太过清净,夏日避暑时住几个月还好,一入了冬,看着灰墙灰瓦难免心中萧瑟。姐姐且在我家住下,若实在不习惯,等一齐热热闹闹过了年,我再陪着你去另寻一处宅子,可好?”不等我回答又收敛了笑容,幽怨道,“姐姐若连一起过年都不答应,那便是真把我当个外人了……” 我叹一口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胡公子被你吃得死死的了!”娘哎,这么个撒娇法,别说是男人,我都撑不住! 裴素语笑得黑眼弯弯,又同我腻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自己的亲亲弟弟在哪,而后让大少爷叫人来为我俩收拾行装,即刻启程回家。 裴杊自然满口答应,拉我到一旁,眉开眼笑地夸我:“你果然是一员福将!我姐的性子最倔,你是如何让她转了心思的?” 我无奈地:“你姐没转心思,只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她要嫁胡公子的心思仍十分坚定。”岂止是坚定,简直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啊! 最神奇的是,那位千年狐精一样的人物并未对她许下过什么诺言。 我挑眉问裴杊:“那位胡公子,当真是一心娶她的吗?别闹了一场,到头来只是小姑娘一厢情愿。” 裴杊奇怪地看我一眼:“你不过比我姐大一岁多些,何必开口闭口小姑娘,生生把自己叫老了。——我绝不会看错,胡沁一心一意地等着她。……唔,也不能算是等,他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已经答应我爹娘,和我姐姐永不相见。但他仍是孑然一身,他只能接受我姐。”大概接受这个事实对他也是莫大的考验,裴杊说这话时,神色十分古怪。 我叹一口气:“情之一物,向来只能做锦缎上的珍珠,非得顺风顺水了才能叫人艳羡。若是经了生离死别,放弃了便为人不齿,若是死不放手,却也只能叫人叹一句何苦。” 裴杊哼一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你心里有他,纵是天仙下凡你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世上唯有他能入得了你的眼、走得进你的心,你也不能忍受和旁的人有任何亲密的举动。若她不在,半生孤苦也只得认了。若你心里再没了他,又何必因为旁人的话而委屈自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做不得半分假。” 我目瞪口呆:“小小小满……”怎么回事?小少爷堕入情网了? 裴杊轻咳一声,耳廓微红:“你别瞎想,我不过是旁观者清,被你们这些优柔寡断的家伙弄得烦了,才有此一说。”又瞪我一眼,“尤其是你,你既和叶大哥两情相悦,又没什么旁的事耽误在你俩之间,便该早早定下来才是。他都二十四了,你也快十八了吧?这年龄即使在落霞也算晚的,等过了年,就成亲吧。” ……这家伙其实是月老投胎的吧,怎么这么喜欢撮合别人? 我讪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前几天刚买的衣服可不能忘了带,我回屋收拾一下,你先去找你姐姐叙旧?” 裴杊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转身:“喜欢一个人,不是光看着他流口水就是喜欢了。你要相信他,愿意把最柔软的一面都展现给他看,而不是一边说着喜欢,一边推开他。感情都要得到相应的回应才能继续得下去,别让叶大哥等太久。” 我苦笑一声,沉默不语。 感情当然要得到相应的回应,但每个人认可的回应都不相同。我可以把我的性命交付在叶苏手里,也十分期待与他抵死缠绵,但我却不能相信他会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依旧能够对我温柔热情。 男人的天性是将种子散播到世界各地,所以蒲公英才带个公字儿,是不是? 裴杊没再说什么,叫来了家人替我们将行李收拾妥当,便用两顶青尼小轿将我们抬上了山。 裴夫人早得了消息,等在大门口,待裴素语一下轿便一把搂过去,母女俩又摸又看相对泪千行了半晌才记起来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忙擦了擦脸,分别拉着我左右手笑道:“多亏凌姑娘开解,才让咱们母女团聚!” 我僵硬地笑:“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一大一小两位美女哪里肯放过我这个修补她们母女感情裂痕的路人甲,一路拥着我啾啾啾,啾啾啾,直到进了前厅才被忍笑的裴杊救下:“啾啾啾……” 抱歉,白噪声有点大,且等洒家调试一下。 裴杊说:“……远路,总要歇一歇,换身衣服,再给叶大哥稍个信才好。娘和姐姐多日不见,总有许多的话要说,凌铛就交给我吧。” 裴夫人颔首,歉然笑道:“是我见着惠儿太高兴,竟忘了礼数。凌姑娘脸色不好,怕是第一次坐轿子上山,有些不习惯呢。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满哥儿且带姑娘去躺一会儿,再喝点梅子汤,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我笑着道谢,又和裴家母女客套了几句才由裴杊带着先退下了。 裴杊扶着我笑:“你是坐轿子晕,还是听了太多话晕?看你一副苦脸,活似个被拴住的猴儿!” 我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挺直身子瞪他一眼:“笑个头!老娘……嘎。” 我说什么来着?谨言慎行啊!大富之家的园子修得跟桃花岛似的,转个圈怕就要迷失其中,因此我竟然没发现,我们前头三五丈远的地方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个中年帅哥,中年帅哥正笑微微地看着我们。 帅哥凤目微挑,鼻梁高直,颔下微须,单论皮相虽不及同年龄段的叶老爹,但胜在气质啊气质。 要不陈道明大叔怎么几十年荣宠不衰呢,老男人的气质绝对是大杀器,而且和美酒一样,时间越久越香。 帅叔叔手中捏着一枚白瓷的酒盅,先向我含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又以目光示意裴杊过去。 裴杊看看我,又看看帅叔叔,语气十分不满:“别对我爹流口水。” 裴老爷…… 难怪。爹妈都是美人,当然怎么排列组合都这么好看,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我们这些基因不够优秀的家伙只能扼腕叹息,感叹老天爷就是喜欢给某些人开外挂。 裴杊又冷着声音说一遍:“嘴巴擦干净。” 我不敢在一家之主面前放肆,只得低着头遮遮掩掩地瞪裴杊一眼:“你还不过去,皮痒啊?”又轻推他一把,自己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模仿温良恭俭让的淑女模样。 裴杊低声笑道:“难得,你这样的姿态,倒马上好看了许多呢。”说罢不等我回他,便脚步轻快地向亭里走去。垂首屏息地站在裴老爷身前,十分恭敬的样子。 我百无聊赖地钉在原地,有心想欣赏一下帅叔叔的侧面轮廓,又怕被逮住偷看丢了面子,只得盯着地上数砖缝。 裴杊许久才回来,脸色臭得要死:“我爹把你当成我的心上人了。” 我喷笑:“十四岁和十八岁?”毛都没长齐吧? 他瞪我一眼:“别在我爹面前说这话。——我已经说明了你和叶苏的关系,但是我爹还是要和你说说话。” 我一下紧张起来:“你爹眼神可犀利呢,他脾气怎么样啊?” 裴杊哭笑不得地看我一眼:“你怕什么?他又不是叶老爹,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唔,也是。 我用精神力量摸摸他头,同情地:“被自己爹鄙视了眼光,很郁闷吧?” 裴杊哼一声,红着脸扭过头。 ……是我错觉了吧,裴老爷怎么突然像是要吃人? 作者有话要说:灭活活,我胡汉三又满血满蓝的回来了!! 恭迎新的小萌物甯甯自语!快到朕的怀里来~~~~~\(≧▽≦)/~ 今天为庆祝杂家的爱老虎油ww生日,24:00之前二更(大概会在23:00以后吧……) 正文 48.和帅叔叔促膝长谈 我在裴老爷的杀人目光下一步一挨地挪过去,手脚僵硬地恭敬一礼:“裴老爷万福。” 帅叔叔盯了我许久,目光中的压力才慢慢消融,冲我笑道:“凌姑娘?请坐。” 我连道不敢,再三推辞才坐下了,屁股只敢挂一个角,腰杆挺直,头微垂,神态恭敬。 这哪是见友人家长,这特么是见军区司令啊! 裴老爷向外看了一眼,瞪着裴杊:“你怎么还在这儿?难不成怕我吃了你的小朋友?” 裴杊摸摸鼻子:“娘叫我带凌铛去她房里小憩,她刚刚坐轿子上山,还有些晕呢。” 裴老爷面无表情地继续瞪他:“闻秋和闻枫是干什么使的?使人叫舞剑带着东西来这儿找我!” 裴杊连连点头,最后爱莫能助地看我一眼,无奈退散了。 裴老爷取过一个酒杯放在我面前,替我斟了杯酒,笑道:“小犬离家数月,多亏姑娘收留照拂,裴靖敬姑娘一杯。先干为敬,姑娘随意。”说罢当真双手举杯向我示意,而后一手遮着,仰头一饮而尽。 丫手指头真好看啊…… 我呆了呆,才抬手用酒润了润唇,放下杯子诚恳解释:“裴老爷莫怪,我以前没怎么喝过酒,实不知自己酒量如何。我忖度着,您大概要同我说什么重要的话。因此这酒还是先不喝了罢,省得我一时脑热,或是您以为我一时脑热,便不太好了。” 裴老爷低低一笑,声音仿佛陈年佳酿:“姑娘这遇强则强的性子,倒是与内人十分相像。”又抬眼看着我,“姑娘是沈家堡人士?” 我犹豫一下,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我在沈家堡和青塘都待过一段时间,但也只是待过,算不上是那儿的人。” 他点点头,目光悠远:“沈家和裴家也算是颇有渊源……” 我僵着身子,没敢接茬。 我的亲娘七舅老爷,不是又要把沈家败落的事儿归在我身上吧? 他说的渊源是恩还是仇?如果是恩的话,他应该不会明知叶苏去寻沈家的麻烦而不制止,但如果是仇……凭裴家的实力,他会放任沈家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猜不明白。本姑娘似乎成了韦小宝,阴差阳错杀了鳌拜,以后的征程便总会跟他扯上关系,或好或坏,仿佛蝴蝶振翅,效应延绵不绝。 好在裴老爷并没有多问什么,只自己回忆了半晌,便被捧着木盒匆匆而来的小厮吸引了注意力。 他含笑示意小厮把木盒放在我面前桌上,又含笑示意我打开。 木盒里是几片巴掌大小、黑乎乎脏兮兮的玻璃,盒子里隐隐笼着不知道什么恶心的味道,像是直接从公厕里拆出来的。 裴老爷笑问我:“姑娘看着可熟悉?” 熟悉,每次上厕所都能看到,老朋友了啊! 然而帅大叔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仿佛要等我把玻璃变钻石。 我只得又看了一圈,突然福至心灵:“这……是制镜的废品?” 裴老爷释然一笑:“果然是姑娘给叶苏的方子。” 我不明所以,半晌犹豫着问:“可是工匠尚未摸索出正确的手法?这法子我虽扔下了几年,但基本的操作步骤都还记得,若您需要,我愿去作坊,同师傅们一道摸索研究。”送佛送到西。从叶苏回落霞到现在也有将近两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光是试验投入的银料就不知道用了多少。要是不帮着他们把正确的成果搞出来,我这不是帮叶苏,我这是帮他拉仇恨呢。 裴老爷笑着掏出面小镜推过来:“已经得了。除了真正制过镜的人,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制出来的废品是什么样子?姑娘看看,这块镜子可和姑娘记忆中的差不离?” 小镜用银丝掐着边,十分玲珑可爱,镜面也光可鉴人,上头几乎没有黑色的杂质沉淀。我看了一番便交还给裴老爷,笑道:“一般无二,只是更精致了些。在我们那儿,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镜子了。” 裴老爷笑得凤眼放光,却不伸手去接:“这面镜子是第一块制得的,颇具意义,姑娘留下做个念想也是好的。另外,制镜的方子既然是姑娘的,改日我着人拟一份契约带来,咱家的制镜作坊,姑娘应占三成。” 我惊讶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才笑道:“裴老爷见外了,这方子在我们那儿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凡是太学里的孩子,少不得都要做一遍练手的。——但您放心,这制镜的方子,我只给了叶苏,以后也再不会给旁的人。人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固然喜欢钱,但若让我用这白捡的玩意和您换银子,恐怕我以后见到裴家人都会心虚得躲着走呢。” 三成!我是见到活雷锋了吧? 虽说技术入股在现代不算什么新鲜事,一般也都会占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是像裴老爷这样,拿到了核心技术还上杆子的追着我塞钱的,古往今来都一定是独一份。 三成! 这钱拿了肯定烧手。依照帝哥玩弄我的习惯,大馅饼之后往往都跟着大陷阱,我现在若是要了,以后指不定要怎么还呢。上次一千五百两就闹得个人财两空,这次咱还是太平点,赚小钱,享平安吧。 更何况,我在落霞没什么根基,凭空得了这么大一笔巨款,恐怕不算是什么好事。 裴老爷坦然一笑:“若我仗着辈分和情义便占小辈的便宜,赚这些个昧良心的银子,我以后怕是见了天下人都要躲着走呢。姑娘莫要推辞,该你的,就是你的,咱们不亏不欠,但求夜夜心安。” 裴家人似乎都生了一副伶牙俐齿,我几番推辞,裴老爷都见招拆招,云淡风轻化解了去,最后我只得同意以两成的股份吃分红,改日签合同,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裴老爷再次为自己满上酒,含笑冲我举杯,一饮而尽。 我又只是舔了舔杯沿就放下了,冲他歉意一笑:“您既是东道又是长辈,两次敬酒给我,我本该来者不拒。只我实不知自己酒量深浅,一旦一杯下肚便耍起酒疯,便尴尬得紧了。今日扫了您的兴,确是我不对。等改日我摸清了自己底细,一定将今天欠下的补上。” 裴老爷道一声不妨,满含笑意地看着我:“轻财重义,姑娘倒生了副男儿的性子,不错!” 我肚子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您这是把我当招财猫了,这才看我挠爪子都觉得憨态可掬,原因无他,钱财使之然啊! 裴老爷放下酒杯,叹一口气:“若你中意的是满哥儿,确是金童玉女的一段良缘……可惜了。” 我一愣,半晌才犹豫着笑问:“您这是……?”莫非本座的女主光环现在才开启么?上到大叔下到正太都想把我往家里划拉? 矮油,真是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啊。 话说回来,裴老爷是直接忽略了准备耕我这块田的壮牛么?他儿子可是一直十分撮合我和叶苏,恨不得我马上把孩子生马槽子里啊! ……嘎,我是串戏串上瘾了,耶稣吾主,阿米豆腐,有怪莫怪。 帅叔叔沉吟一会,犹豫地看着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帮我一个忙。……请姑娘今后,稍远着小犬些,莫要让他有什么旁的想法。” 我惊悚了:“您……您大概是误会了……”我跟您儿子是纯洁的,我们连男女关系都谈不上啊! 裴老爷深深吸气,垂目盯着面前的酒杯道:“几个孩子大概是随我吧。——内人便比我大上几岁,当时,我也是煞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以遂了心愿。如今惠儿竟也步了我后尘……似乎家里头这几个孩子,都喜欢比自己大一些的……姑娘相貌性格无一不是上等,我现在冷眼看着,满哥儿统共也只对姑娘的态度有所不同。然而刚刚……姑娘还将他当弟弟一般,满哥儿却有些不自在了。” 他淡淡:“当父母的,总希望自家儿女能够一帆风顺。自己经历过的,便不希望孩子披荆斩棘地再来一回了。更何况,叶苏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认准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性子,有他在前头挡着,犬子没有机会。” 啊咧,帅叔叔您未免太听风就是雨了点吧?在您宝贝儿子心里,我就是个猴儿啊,还是个一被捆上就上蹿下跳的猴儿啊! ……算了,这种事儿只会越描越黑,坚持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基本都是本来就想跟着影子斜过去的。既然心底无私,又何必白白让人担心? 我笑笑:“像令公子这么大的年纪,任谁用‘心上人’这三个字调笑几句,都会面红耳赤的,却不是他对我有什么心思。——您提醒的是,我以后会注意。毕竟我已和叶苏……再和旁的人走的太近,传到别人耳里也不好听。”话出口才觉得刺耳,我和叶苏算什么呢?恋爱关系?互相试探阶段?似乎我们相处的模式已经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但却没有任何形式的承诺。 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看来我这辈子就是流氓的命了。 裴老爷轻咳一声,颔首道:“姑娘是个通透的人,我老着脸皮说这些,也不过是给姑娘提个醒儿,莫再把满哥儿当孩子般一味迁就着。——不是我杞人忧天,只是惠儿已让她娘操尽了心,若是满哥儿也因为情之一字萎靡不振……我怕内子会心力交瘁。” 我点头表示理解:“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和裴夫人为难。” 裴老爷一笑:“姑娘冰雪聪明,我自然是放心的。”又看着我,“姑娘方才同我讨论契约时,仿佛对经商一道所知甚多,可也是家学渊源?” 什么家学渊源,我大学就是学经济管理的,连个股份合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我这四年就真是白混了。 有心含混着认了,但是家里能让闺女知道股份合同是怎么回事的有几家?容忍自家闺女流落在外的又会有几家?稍微想想就知道我在撒谎了,到时候更不好解决。 我尴尬开口:“是太学时……”惨,哪家太学会教人商贾之道、收女学生啊? 圆不回去了,叶苏能相信我是借尸还魂,但他们未必肯拿我当正常人啊!说不定拿十字架钉死我什么的…… 我的大头迅速升温,cpu高速运转,蛋白质立马就要受热变态。 裴老爷却先一步开口:“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不方便说,我便不问。若姑娘有兴趣,不如常去内子的店里坐坐?就算是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我呆了片刻,忙笑道:“却是求之不得,等素语得了空子,我便央她带我去见识见识。”技术人才要时刻拴在身边,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裴老爷十分满意我如此上道,再次为自己满上酒,冲我举杯。 唉,老纸似乎真被当成招财猫供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哭,我对不住大家! 今天俺将二更的章节上传到存稿箱之后就出门了,刚刚才酒足饭饱地回来,刷开页面准备看留言的时候……肿莫没留言?!难道大家已经抛弃我了么?!不对!是没有新章节!难道jj又抽了么?! 连忙打开后台查看,结果发现……我这个二货上传了文章没有设定发表时间啊啊啊啊我是有多粗心啊啊啊啊!!! 猛虎扑地式,我错了……请轻点鞭打我……不要打脸…… 打脸也不要太用力…… 上萌宠团子治愈大家,请遗忘我这个蹲在角落里发霉的二货吧…… 正文 49.女为悦己者容 裴老爷把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一遍,就挥手放我跪安了。 园子稍外头早有个喜眉喜眼的小姑娘在垂手等着,看到我便笑着迎上来:“凌姑娘万福,婢子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闻霜,以后就跟着姑娘啦!姑娘一路劳顿,应该是累得狠了吧?咱们先去您房里歇息会儿,洗澡水这会子应该烧得了,姑娘是现在洗,还是先睡一会儿呀?” 边说边挽着我手臂,温柔地扶着我向外头走。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丫鬟入门课程真是弱爆了。这才是古代一流服务人才,态度既热络又不失谦恭,一句废话都不多说,肢体语言恰到好处,真是让人不得不服啊。 如果组个团穿回去,专门经营高级家政业,保证能挤兑得身穿燕尾服一口牛津腔张嘴就是“妹爱嗨扑油?”的英国老管家统统失业。 女仆才是王道啊! 我不由脑补一番黑衣女仆手持电锯追捕僵尸老管家的血腥场面,转神又见着闻霜小萝莉还在眨着黑眼睛等我答案,忙笑道:“现在洗吧。刚刚坐了会儿,身上已经觉得爽利多了。” 闻霜点头笑道:“好呢。山上天冷,姑娘带来的衣服都有些薄了,夫人特地嘱咐婢子为姑娘准备了套新衣裳,等洗了澡便先换上。夫人说,待明儿便找裁缝来,为您量量尺寸,再多做几件新衣。” 我笑道:“夫人有心了。”几件衣服我还受得起,要是作态推辞,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洗漱完毕换上新衣,闻霜再帮我弄了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花样繁复的发式堆在头上,后退几步看着镜子里的我笑道:“姑娘生得漂亮,这身衣裳更是把姑娘衬得仙女儿一般,叫咱们见了便心生喜欢呢。” 我尴尬着扯了个笑,大头动都不敢动,好像头顶上放了一摞盘子,一低头就会稀里哗啦,岁岁平安。 闻霜满意地扶起我向外头走:“大小姐吩咐婢子,待姑娘打点完身上后,就去她那儿说说话,也好让大小姐为您挑几款首饰戴着。姑娘头上光秃秃的,总是少了些什么,叫人看着遗憾呢。” 我苦哈哈地小声抗议:“这头发就快折腾死我了,要是上头再插上些有的没的,我怕我根本就不会走路了。好闻霜,你帮我同你家大小姐说说,饶了我这猴儿一命吧!”裴杊和叶苏对我的评价相当正确,我就是只猴子,就算穿得再漂亮也是沐猴而冠,自己和看的人都觉得别扭。 闻霜咯咯笑个不停:“姑娘真是风趣,若姑娘是猴子,咱们可都得比成大马猴了!”又柔声指点我行走的姿态,怎样才能高贵冷艳,而不会让脖子僵直如女鬼,末了捂着嘴笑,“姑娘放心,待头上插了簪子,这头发便不会这么容易散了。……等到了大小姐的屋里,婢子再帮您梳一遍。” 我只得嗯一声答应,闻霜又凑近我,小声道:“胡公子是玉石商人,大小姐房里有不少白玉的首饰……” 我明白她苦心,忙笑道:“瞧我今天这一身,还是金啊银啊压得住场面,玉质的玩意,怕只会显得我更像只猴子呢!”裴素语刚回来,和裴夫人的感情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我当然不能戴着胡公子送给她的东西招摇过市。就算素语省得利害拒绝了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这府里的丫鬟一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我这刘姥姥得赶紧换块cpu,不能被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 那些穿过来搞宅斗的现代女性们,你们都是大大地人精,类人猿如我,这厢遥拜了。 裴素语听见我来,立即小鸟一样飞出来,拉着我的手看了一圈,含笑点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姐姐之前的衣服都太素了,不是蓝的就是绿的,衬得脸色都不好看。瞧,今天这样一打扮,可不就亮堂起来了?”又贴着我耳边神秘地,“叶大哥来了,在前头被娘叫住说话,一时过不来呢。” 我怔一下,随即笑道:“那我们……”现在过去吧,我好久没看到我家姘头了! 唔,这个好久似乎只有三天? 她拉着我匆匆进屋,指挥丫头搬出几个首饰盒子来,顽皮地笑:“姐姐稍等,等会儿把你打扮好了,咱们一齐到前头,我定要看看叶大哥见到你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她皱皱鼻子,小女儿情态尽显,“当年我表哥见着表嫂盛装的样子发呆时,他可是没少取笑表哥呢,这回我定要替表哥把面子讨回来!” 我扯扯嘴角:“他大概会大笑吧……”或者会幽怨地说,冤家,你穿这样漂亮,是又打算收后宫了么? 一向都是我被他**到。这厮长得如此妖艳,这么多年下来自荐枕席的不知道有多少,别说是环肥燕瘦,就是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少林十八铜人阵水浒一百零八将怕也都见识过了。有道是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货色,他怎么可能有什么惊艳的反应。 我不由有些沮丧:“你和你那位表哥怕是都要失望了。” 裴素语咯咯笑道:“姐姐太谦虚!”边说边兀自拿着金钗银环往我头上比,又笑,“姐姐身上竟一点首饰都没,叶大哥可真该被拖出去打的。姐姐在我这儿看好什么了,只管拿去戴。咱们家自己也开了间首饰店,等过几日得了空子,我带你去店里挑几件合适的。” 我笑着推辞:“我平常只用几根簪子挽住头发,这样繁复的首饰我从未戴过,真要是簪了满头金光,我怕每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唯恐掉了呢。——我就是个穷命,劳你费心了。”这一家子太热情了,又送衣服又送首饰,洒家很忐忑啊! 裴素语冲我眨眨眼睛,笑得高深莫测:“姐姐何必急着推辞,等待会儿见了叶大哥,见见他的反应再做决定也不迟。”说话间已挑出五六根长长短短的簪子和配套的耳坠、项圈摆在桌上,示意身边丫鬟,“就这些罢,给凌姐姐重新梳一下头发,动作快些,莫让叶大哥等急了。” 几个丫头笑着答应一声是,纷纷围上来帮忙,有的拿梳子有的调水粉,神情兴奋得仿佛要把我扎上蝴蝶结卖掉。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裴家的别名不是叫携芳院吧? 我后背一阵酥麻,忙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老尼入定一般虔诚安宁。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会儿我便被她们合力打扮妥当,素语笑吟吟地挽着我穿堂过院,低声笑道:“姐姐这身打扮,一定会将叶大哥迷得魂也飞了。” 我默默望天:小姑娘,我觉得你要失望了。 花厅里,裴夫人正笑着同叶苏说些什么,叶苏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只盯着桌上放着的茶杯,又不时瞄瞄门外。 裴素语窃笑着推我一把:“姐姐站得前头些,叶大哥没看到呢。” 他看到了,叶苏突然身子一挺,目光直直地钉在我身上,虽然还好好地坐着,但整个人仿佛是弦一样绷紧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直到今天我才觉得此乃真理,看着他这般反应,别说满头金光了,满身金光cos埃及艳后金胸罩铁裤裆我都愿意。 我笑看着他,缓缓眨眨眼睛,叶苏也跟着我机械地笑笑,一双眼睛仍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老娘期待已久的万人迷效应、风华绝代的开场终于等到了!帝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终于放过我了呜呜呜。 裴夫人抚掌笑道:“叫你们小辈听我啰嗦这半日的功夫,怕早已经腻得不行了,你们自去玩吧,等到了晚饭的时辰,我再使人叫你们!” 叶苏艰难地移开目光,冲着裴夫人点头答应一声,疾步走过来拉住我手,双眼发亮地盯着我,喉咙却反而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似的,嗫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裴素语推我一把,偏着头笑道:“叶大哥好久不见,我很好,凌姑娘这身装扮叶大哥可还满意?没别的事我便帮我娘准备晚饭了。姐姐不必帮忙。姐姐大概还没在咱家园子里逛过,叶大哥带着她走走吧!”连珠炮似的说完,又再笑睨了叶苏一眼,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场面话我都说完了,叶大哥若想和凌姐姐说什么话,便请自便吧?” 叶苏这才如梦初醒,点点头冲裴素语说了声多谢,便拉着我往园子的方向疾走。 我只来得及匆忙回头,向她歉意一笑。 裴素语挥着小手,笑得十分满意。 其实,裴家一家子都是月老投胎的吧? 叶苏几乎是把我扔到假山里头,双手一左一右地圈住我,仿佛饿虎扑食一般凶狠地衔住我双唇,用力挑开我牙关挤进去,辗转舐咬,仿佛哪吒闹海一般恣意而不顾后果。我不由自主攀上他脖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直觉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许久,叶苏才气喘吁吁地离开我,额头抵着我的,低笑:“看来我捡到宝了。” 我一挑眉:“唔,之前以为自己喜欢上只猴子,今天才知道,猴子也可以人模人样的?” 叶苏失笑,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摇头晃脑:“石中有璞玉,唯有卞和知。今璞琢而成器,卞和甚慰,亦甚忧之。” 嚯,气派够大的了,把我比作和氏璧? 我嘻嘻笑着摸进他衣襟里,感受他的肌肉因我的触碰而立即绷紧:“算你识相。——看来我以后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这样我才知道,我是被需要的。不光只有我心心念念着痴迷着他的每一寸,他也会因我而疯狂。 但是这话太肉麻了些,我说不出口,只能极其流氓地舔舔嘴唇,眯着眼暗示他推倒我。 试一试嘛,本姑娘声娇身软易推倒,保证你把我当多米诺骨牌,推了还想推啊! 叶苏搂着我腰把我按在他身上,声音低哑:“即使你只着粗布荆钗,我见了你也会心旌神荡。只是我不甘心只能拥有你的一部分,所以我在放长线,钓大鱼……若你想要我,只需要一个眼神。想要我的性命,只需要一句话。但我想要全部的你,我想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为了等到那一天,我不介意暂时忍耐。”他热热的气息吹在我耳垂上,仿佛是燃烧的引线,呲啦呲啦地点燃我身体里的火药,将我炸得片甲不留。 我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话姑娘我爱听。要不,你每天都来找我说一遍?” 他狠狠扣住我腰:“我爱你,我是你的。我会每天提醒你一遍,你别想忘了!” 我仰头冲他笑:“唔,每天,我等着。” 胸口那种又酸又疼却又十分舒坦的感觉是什么? 也许……一辈子拆成每天的话,并不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安全感不强的人儿来说,重复的表白是必要地(可怜了咱家男主了╮(╯_╰)╭) 明天例休,周一【二更】,耶!~ 周一会有一位老朋友出场,大家猜猜是谁呢? 月初积分很多,亲们请尽情地要分吧!~~\(≧▽≦)/~ 正文 50.孙猴子遇上了金箍咒 叶苏又抱了我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撑起身子问我:“你身边可有丫鬟?我叫她来接你。” 是,头发毛了胭脂残了衣服乱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这副尊容回去前头,相当于在脸上用大红油漆写着“奸•情”两个字。 我低头整理好揉皱的衣裳,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残存的胭脂水粉,又抬手把松了的簪子取下来,就着头上插的发梳理了理头发,摸索着重新别好:“园子里这会儿人应该不多,我自己回去就是。在别人家住着还这么嚣张的吆喝五六,我会被嫌弃的。”在别人家假山后头私会情郎还大大咧咧地差遣人家替自己擦屁股…… 我干不出来这事儿,本姑娘的脸皮不是某快餐的五十四层法风烧饼。 叶苏仗着身高优势,接过簪子帮我重新挽发,动作轻柔,声音更是甜得直逼四个加号:“抱歉,我竟冲动得似个少年。” 我瞟他一眼,意有所指:“咱俩都知道,你早不是少年了。所以,本姑娘就勉强把你这话当做夸奖吧。”这梳头的手法可是娴熟得很啊,不知道是在多少女人头上松过土了。 叶苏低笑:“那我可不可以勉强把你这样的反应当做吃醋?” 我耸耸肩:“不必勉强,我就是吃醋。不过没办法,谁叫咱俩不是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你不可能预见到我的出现而为我守身如玉,我这副身子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的命格,咱俩半斤八两。只要你之前的历史不会延续到现在,我就没有问题,也乐享其成。” 天生情圣的几率跟彩票头等奖的概率差不多,哪个男人不是经历了一个或一堆女人的调教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温柔如猫什么时候应该野蛮似豹的?我已经摊上了穿越这个小概率事件,就别再奢望其他的奇迹砸在我头上了。一旦真碰上漫游银河系的非概率飞船怎么办,我可没有随身带毛巾的习惯。 叶苏望着我惊讶地笑:“我家小铃铛果然与众不同。” 我挑眉看他一眼,这厮脸上明明白白的释然神情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既然说了不追究,我当然不会出尔反尔地再揪住他盘问过往。我没有强迫症,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哪是洒家这样的聪明人会干的。 本座只得假装突然视物障碍没看见他表情,低头掏出裴老爷送我的小镜检查仪表,推他:“要不,你先出去帮我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冷冷地插进来:“叶大哥不必麻烦了,除了我之外,外头再没别人。” 我和叶苏同时倒抽一口气,抬头向上看,裴家二小姐裴素言小朋友趴在假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本姑娘顿时有一种潘金莲的窗户杆砸到了武松的苦逼感觉。 我偷偷瞪叶苏一眼,无声地指责他太过疏忽,带坏了小朋友。 也不知道小朋友是从哪一部分看起,我跟叶苏那么激烈的口舌之争,可不是十来岁的孩子能够消受得起的。 不过以素言小朋友对我这猴儿的痛恨程度,她应该马上出声阻止她的亲亲叶大哥泥足深陷才对吧? 我尴尬得双眼放空,叶苏牵住我的手,粗糙的指肚讨好地婆娑着我的手背,笑得无可奈何。 也是,裴家对他来说大概是最安全的几个区域之一,再加上他刚刚意乱情迷,裴二小姐身手敏捷,一时不查实属情有可原。 叶苏抬头无奈地笑:“灵儿下来。” 裴素言不情不愿地直接跳下来,把我吓得小心肝直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 小姑娘看我一眼,赌气地撇过头:“就凭我的功夫,这点儿高度算什么?不用你操心!”她的语气明显比上次要恶劣的多,大概是新仇加旧恨,愈发讨厌我。 叶苏柔声:“灵儿,这是凌铛,我同你说过的,我的心上人。”又看我,“这是满哥儿的妹妹灵儿。” 我笑笑:“我们之前见过,当时我叫闻歌。” 叶苏摸摸鼻子,笑看我:“若不是我用苦肉计,你会不会真就等我眼睛好便走了,谁也不告诉?”明着是和我,实则是帮我跟素言解释。 我配合地笑笑:“开始确是一心想走,后来……我改主意了。” 裴素言又哼一声,没说话。 叶苏叹一口气:“灵儿……” 我推他一把,半开玩笑地悄声:“是时候进行一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了,你先回避,好不好?”我还要在裴家住上好几天呢,就算小丫头现在碍于叶苏的面子和我和解了,以后还是会用眼神扎上我三千六百刀,不如今日事今日毕。 瞧瞧,我刚刚起了点不逃避的心思,老天就先把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挑了一个低级难度的来给我试手了。 帝哥果然还是持之以恒地把我当做没有之一的最好玩的游戏来玩弄啊…… 这种无**无求只希望自己偶像好的妹子最难搞了,人家心里根本没有个一百分的标准,说不定叶苏娶个公主她都嫌人家金枝玉叶吃不了苦呢。 叶苏哭笑不得地望着我,终于还是退了一步,在我耳边低声:“给我留点面子。” 我冲他瞪眼睛,老娘最给人留面子了,我面子都包邮的有木有? 好吧,我现在似乎有点喝醉酒了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但是我想,我还是清楚地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裴素言警惕地盯着我:“凌姑娘想说什么?” 我蹲下,含笑直视她:“我像猴子吗?” 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听我一问便有些尴尬,又有些幸灾乐祸:“那我怎么知道,叶大哥说的!”毫不犹豫地把叶苏给卖了。 我撑着下巴笑:“唔,我自己觉得我是挺像猴子的,不是长相,是性格。——闲不住,喜欢新鲜事。小时候呢,也喜欢爬上爬下的,做坏事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觉得风声不对就赶紧一溜烟上树……” “喂!”裴素言叉着腰,小脸气得通红,“你是含沙射影呢吧?” 我笑:“怎么会?你叶大哥喜欢我,又气我总是让他担心,总是自作主张,这才说我像只猴子一样,没有片刻让他省心的时候。但是他不是怪我,你这样聪明,应该听得出来吧?” 裴素言沉默不语。 我叹一口气:“素言,你是个大姑娘了,我们能说一些大人之间的话了么?” 她扭头看我,挑衅似的一扬下巴:“当然!” 当然,女孩都想被当做女人对待,女人又十分想变回女孩。 我整了整面色:“素言,你不喜欢我,当然是因为我第一次就骗了你,还收了你的银子。但是那笔钱我没有收下,而是转交给了你母亲,希望她能够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你说明,闻歌,只是暂时陪在你叶大哥身边的一个丫头。” 我瞟一眼叶苏的背影,深深呼吸:“当然,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喜欢你叶大哥,我想陪他一辈子。你既是他宠爱的小妹妹,你的意见当然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也对我十分重要。如果你认为我不好,你心里可有一个适当的人选,或者,你认为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叶大哥?” 小姑娘看我一眼,目光里带着丝挑衅:“进可相携遨游四海,退可素手调羹持帚,既能夫唱妇随并驾齐驱,又能自安于室自得其乐。” ……我还进可欺身压正太退可提臀迎众基咧!这小丫头其实是跟叶苏说好了要给我下套呢吧? 不过,相携遨游四海什么的……我偏偏头,脑内剧场一下我客串伊利莎白(不是套白布套那位)跟随杰克苏船长出海的迤逦镜头,竟然毫无违和感。不由笑:“相夫教子什么的,我现在说了可不算数。自得其乐我十分擅长,遨游四海嘛……虽然我没出过海,但我愿意尝试,说不定,我也会爱上海上生活。你提的要求不算苛刻,既然我看上了你叶大哥,自会努力尝试。” 小姑娘看我许久,转过头轻声:“说说罢了!叶大哥要是坚持和你成亲,我难道还能硬拦着不成?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顿时三条黑线挂下脑门。 好吧,我被鄙视过长得丑,被鄙视过好色,被鄙视过贪财,但今天终于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被鄙视了。 洒家这辈子……值了吧? 我看着她,突然道:“你不信我没关系,但是,你总要相信你的叶大哥不会爱上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吧?要不这样,若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委屈了你叶大哥,只管直接来同我说,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定会虚心接受。咱们击掌为誓,好不好?” 裴素言看我许久,才不情不愿地与我三击掌,又寒着小脸放狠话:“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儿上,我暂时没意见了。你一定要对叶大哥好!……要是他对你不好,我也不会偏私,我帮理不帮亲!” 我大乐,随便许愿的懊恼立即被冲散了:“好啊,要是他欺负我了,我就找你评理!” 裴素言满意地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便听见外头有个少年的声音叫她:“灵儿,可跟你凌铛姐姐说完了?” 她立即脸色大变,一个纵跃翻上假山,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我只得自己走出去,对着那个和裴杊十分相似的少年点点头,笑道:“二少爷。” 裴家二少爷笑着冲我拱手:“凌姐姐叫我裴枞或是全哥儿都行,灵儿顽劣惯了,闹着了凌姐姐,我在这儿替她赔个不是了。” 我连忙还礼:“全哥儿哪的话,素言虽然性子活泼些,却是极讲道理的,她刚刚还说,若我被叶苏欺负了,就要替我讨回公道呢!”又笑着回头望望假山,“素言小小年纪,轻身功夫就这么好了,可是名师出高徒?” 裴枞苦笑:“哪有什么师傅,不过是我和哥哥练武时她在旁边看见,这就照猫画虎地学会了几招。这丫头成天惹事,我光是抓她便劳心劳力得很,怎么还敢再让她学功夫!” 叶苏也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沉重点头,我不由莞尔。 裴枞再与我们寒暄几句,便继续苦逼地追他妹妹去了。 叶苏仔细看着我,半晌犹豫着问:“刚刚你说要一辈子陪着我的话,是哄灵儿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他低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脆弱的蝶翼。 我被自己的比喻恶心个半死,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最爱把肉麻当有趣。 叶苏等了半晌没得着回答,于是苦笑:“是骗她的吗?” 我眨眨眼睛:“唔,我吃饱了撑着才平白找个小女侠管我。” 他呆滞了一会,俊脸好似节能灯一样渐渐发光,傻笑着同我确认:“认真的?你是认真的?” 我担心地拍拍他脸:“看到你这副傻样,我突然又想改主意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不许!——什么时候成亲?” 我翻个白眼:“过一段日子吧。” 这厮紧追不舍:“过一段日子是什么时候?” 我只得快准狠地掐住他把柄,从根源上阻止他的冲动:“别鸡动,我喜欢慢慢来。——成亲之前,我得全方位把你了解清楚了,才能决定到底嫁不嫁给你。比如说你的尺寸啊,你的尺寸啊,还有你的尺寸啊……” 叶苏贴着我,低头在我耳边吹气:“冤家,我的尺寸都让你摸遍了,你还在等什么,嗯?” 我半边身子都酥了,但十分硬气地捂着耳朵没说话。 没错,我是有了在一棵临风玉树上吊死的打算,但是我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套牢了?就算没有玫瑰香槟单膝下跪也得有烟花气球四百个少先队员手捧花束热情洋溢地齐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并伴随二十八响礼炮齐鸣啊! 咳,好吧,如果水到渠成,即使是我单膝跪地向他求婚也没什么。关键是,现在不行。 我跟他才认识半年,共同相处的日子加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我有那么大的决心毅力克服心理障碍不带任何恐惧地嫁给他从此安心相夫教子完全接受他一年有大半年不在身边的守活寡生活并完全不担心他会不会哪天带着伤或者直接带着骨灰回来而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在外头不会经受**即使经受**也会一脚蹬开不会有一天有另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叫他爸爸跟我共用一根黄瓜? 我暂时没有这个信心。 信任没有速成班,只能集腋成裘。 所以无论他怎么急,无论我怎么被他吸引,我都要克制着自己放慢脚步,慢慢平息我一颗因为超速而惊吓不已的老心。 既然他说,他永远是我的,那么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恃宠而骄了,但我真的不希望,当我成为人妻之后才想起来考虑这些问题。 叶苏拉开我还握着他把柄的爪子双手握住,柔声道:“我知道不能一步登天,你肯说一句一辈子,我已经很高兴。我虽然不知道你怕什么,但我有信心,我会让你不再害怕。” 我半晌抬眼看他:“叶苏,如果我要你带我一起走船,你会答应么?” 他想了想:“冬天海水逆流,不能下南洋,等到春夏之交,我会安排妥当,带你出海。” 我点头,靠在他胸膛上:“大海是我唯一同意你拥有的情人,我想要接受你,总要先试着和你的情人和平共处。素言不是也说,进能相携四海遨游?我记着呢。” 来吧,来下个海贼王副本吧! 如果连这个副本都能凭洒家的主角光环顺利过关的话,大概人类就已经不能阻止我了,那就……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男人的尺寸是……180cm,180m2,180mm 究竟是神马地方的尺寸大家都懂的娃哈哈~~~ 关于结婚的事儿,大家先表鸡动,这只是凌铛的美好愿望而已,现在还木有过年,等到春夏之交还有至少五个月的时间, 五个月可以花生很多事的哦!! 多么肥厚的一更啊,请尽情地表扬我吧!!! 咳咳咳,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呢,就让我们来认真严肃地对比一下两位伊利莎白的不同吧! 首先出场的是《加勒比海盗》中的伊利莎白小姐 呐,虽然平胸,但是颜很正吧?英雄美女的经典组合总是有它的道理嘛! 那么接下来出场的是…… 坑爹的银魂中伊利莎白宠物…… ↓ 木有看过的同学,你们认为叫这个名字的宠物应该长成什么样子捏? ↓ 你们想好了咩? ↓ 可爱的伊利莎白哦…… ↓ (其实一旦接受这种设定还是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是吧……) 正文 51.癞蛤蟆跳到脚背上 虽然预约了更高难度的副本,但目前这个裴家的地图还是要老老实实打怪求掉落的。 毕竟裴家是叶苏的第二个家,而且,他们都仿佛是帝哥亲吻过的子民,美丽善良又聪明,好比那蓝精灵。 叶苏晚饭后便告辞下山。裴夫人遣散了自家儿女们,反叫我陪她到园子里散步消食。我自然知情识趣,亦步亦趋。 裴夫人在深入浅出地品评了一番月季腊梅的优劣性之后,终于含笑问我:“听全哥儿说,今天灵儿去找你的麻烦了?是我管教无方,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还总是这样不通人情世故,让你为难了吧?” 我忙笑着把说给裴枞的话原样重复一遍:“夫人言重了,素言虽然一派天真,但还是极公平讲理的。她还拍胸脯向我保证,若是叶苏欺负了我,她也会为我出头呢!有小女侠帮我,我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为难。”想了想,又真心实意地,“其实也多亏她激我,若是依着我本来的性子,是断说不出想要陪他一辈子这样的话的。……但是一旦说出来了,反而觉得心里踏实了。”吃盐多了会高血压吃糖多了会糖尿病,口味清淡身体健康走在路上还会被七十码或者弹钢琴呢,走一步算一步吧。要是叶苏那厮当真不争气,我就把他自带配件变成外插的。 ……唔,好像越来越重口了啊。 裴夫人缓了脚步,轻拍我手背,很是欣慰的样子:“你是个好孩子,能想明白是最好了。”转眼间又神色黯然,“其实红线两头牵着的男女,既般配又相爱的能有多少呢?” 我知她是又想到裴素语的事了,忙笑道:“其实般配说白了,也不过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个完美的人就像是两颗浑圆的珠子,怎样努力往一起凑都会划开。但两个半颗的珍珠,分开看怎么都不好,稍加打磨凑在一起,不也是十分漂亮可爱?”我主动挽住她胳膊,“外人只是看到了表面那一层,里头的断面契不契合,只有自己知道啊。” 裴夫人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叹一口气:“不一样的断面,只会徒增痛苦。” 我笑笑:“分开和合起来都有痛苦,就看如何选择。”又连忙给自己铺台阶,把脸埋在她肩上,做出娇羞的样子,“让您看笑话了,我下不了决心走开,就只能把自己磨一磨,硬去凑叶苏的断面啦。——夫人看着叶苏长大,能给我说说他小时候的事么?”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资深美女配合地说了几件叶苏小时候闹的笑话后,便转而问起我家乡是哪里,为什么三十六岁还不算老,是否男女都可以上太学,太学里又怎么会教制镜方法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我从中深深体会到了言多必失这句话,原来大家庭的好处就是,和一个人说过就相当于和一家人说过了,裴老爷和裴小爷都是她的耳报神。 我只得含混地说,我是个路痴不知道家乡的具体位置,大概是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家乡有个神医世家,他们医术高超技艺精湛,基本的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因病去世的人少了,寿命就普遍比这里的人长些,大家也就都不急着成家立业,二十岁之前一般都是在学堂里混着,因为上学的时间太长,光是四书五经不够学的,因此便什么都了解一些。待不再读书了,才会各自成亲。 典型的医学拯救世界论嘛,我改明儿写本书得了,书名就叫《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 裴夫人竟然听得极认真,甚至不时问我几句细节性问题。我来不及组织出一个合理的谎言结构网,又怕她下一次问时我记不住说岔了,只得把专有名词替换成相似的名词后诚实地说给她听。 当然,有关高科技的问题我都一概含糊了过去,反正我也不懂。 洒家没有什么征服星辰大海的野心,再说,就凭我那成人自考的糟烂底子,想整出个高达初号机来也是mission impossible。 直到暮色四合,裴夫人才勉强放过了我,挽着我的手臂把我送到我的房间门口才笑道:“你的家乡当真有趣的紧,若是什么时候,我能亲眼见识一下便好了。” 我尴尬地笑。 好在裴夫人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又替我理了理鬓发,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别总闷在家里,有空就和惠儿一起出去走走吧。” 真是罪过,看着如斯美人,我竟然想到了我奶奶。 她以前也是这样,温柔地看着我,替我将旁逸斜出的头发重新别回耳边,絮絮地唠叨我要好好吃饭,别总想着赚钱的事儿,天塌下来还有她撑着呢。 我连忙眨眨眼睛驱散鼻尖的酸意,笑着应下了。 往后的几天,我谨遵裴夫人旨意,跟裴素语简直如连体人一样要好,她下棋我在一边看着,她画画我在一边看着,她弹琴我也在一边看着…… 终于,裴大小姐被我折腾得没辙,扔了棋谱苦笑道:“好了好了,我陪你出去还不成?我怀疑你被我娘收买了,见天的拖着我出去玩,叫我没时间想旁的人吧?” 我嘻嘻笑着拉她起身:“若你一玩起来便不会想他,那你也不必坚持的这么辛苦了。” 裴素语拉着我的手叹一口气:“还是你懂我。” 我看着她:“你爹娘都懂你,因为懂,才不忍心你受苦。” 她笑着睨我一眼:“好像你知道我爹娘的事似的。” 我惊讶一笑,装模作样地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做贼似的问她:“我猜的,你肯说给我听?” 素语笑着推开我:“在家里说,让爹娘知道了,可不得扒了我一层皮?你若想听,咱们得出去找个地方,偷偷地说……” 半个时辰之后,我俩已经站在了落霞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 我笑看着她:“去哪儿偷偷说?”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我手臂:“当然是街上,这熙熙攘攘的,谁会刻意听我们说话?这条街稍后头就是我娘开的首饰铺子了,咱们待会进去讨口茶喝,再给你挑几件相称的头面。” 我笑:“又有故事又有彩头,小的受之有愧啊!” 素语嗔我一眼,一排细小的贝齿微微咬住下唇,眼神那叫一个千回百转**言又止。 我当即点头哈腰:“您吩咐我照办。在下别的没有,一肚子歪主意还是可以勉强供小姐驱遣的。”她不是说要证明给她爹娘看,她能一个人好好活着?裴家是落霞经商的大家,裴素语虽然还没出阁,接过一两个店练练手也是有可能的,相信裴老爷和裴夫人都乐见其成。 裴夫人让我拉着裴素语多出去走走,应该也是有这样的打算吧。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含蓄,人家是说一半留一半,她们只说个偏旁部首就只肯用眼神示意了,活活累死洒家。 大小姐被我的猴样逗乐,抿着嘴轻飘飘拍我一巴掌:“快别闹,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 唔,是有很多人看着,而且有个人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一双眼睛须臾不离我们左右,十分执着的样子。 虽然街上人多,我还是不敢冒把裴家大小姐平白丢了的风险,连忙拉她一把,低声:“你们家最近的店是哪个?先进去躲躲,有人跟着。” 素语点点头,拉着我加快脚步,转身蹩进一家店里,冲媳妇子点点头便上了楼。 楼上的妇人极有眼力见地替我们让座斟茶,连句话都没问。 我顺着窗缝往下看,那人竟还没走,抬头看了看招牌,便一直在楼下转悠,又招店里的一名媳妇子说了几句话。 媳妇子上楼笑道:“底下有位公子找一个叫春红的姑娘,他说,刚刚看见那位姑娘进了咱们的店,因为是故人,所以想叙叙旧,托咱喊一声。” 日,竟然是找我的! 我神色不动,裴素语蹙着眉摇头:“当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他若是当真认识她,在外头等一等就是,别惊扰了店里的女客。” 媳妇子点头答应,又下去安抚那男人了。 我胸口有点发闷,想使出泼妇拳挠下头那人一个桃花朵朵开。 春红的影子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一个沈念恩还不够,还要有多少恩客要来他乡遇故知?从个良就特么这么难么! 不对,普通嫖客哪会这么执着,明明看我已经变作姑娘家打扮了,还指名道姓地要来叙旧,我又不是什么国际影星,爆料有奖什么的。 威胁?敲诈?谢谢。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真是我想的那个人,那么,丫怎么还没死透? 还当真是祸害遗万年了哈? 过不多时,那媳妇子又上来笑道:“那位公子说,他有事想与春红姑娘说。不过春红这个名字,只是那位姑娘一时取来好玩的,那位姑娘本名叫做凌铛,他说,他一定要见着姑娘,若是咱们不帮忙找,他便自己冲进来……” 裴素语脸色铁青,气笑:“好啊,他可知道这是咱裴家的店?”说着就要站起。 我叹息一声,起身按住素语肩膀:“我不是春红,但是他能叫出我名字,怕是的确认识我,有事要说的。你别担心,我就在店门口同他说几句,你们一直看得见,就算有什么事,冲出来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裴素语犹豫一会,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嘱咐我:“若有什么,只管大声叫。” 我笑:“我省得。” 这种先兵后礼透着浓浓威胁的做派,还真是十分有个人风格啊。 这厮好似只会使胡萝卜加大棒这一招,而且已经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先用大棒子狠狠捶一记,再用胡萝卜反复抽我。左右都是威胁,不过是抽的狠不狠的问题罢了。 我跟素语只是临时起意来街上瞎转,竟然这样也能碰上他,竟然他也到了落霞,真是充分说明帝哥亡我之心不死。 我下楼出店,站在廊下看着那人,没好气地:“白鸿呢?或者,他还是叫沈鸿?” 那人客客气气地冲我拱手:“姑娘稍等,主人随后就到。——我家主人知道您不肯与他走远,好在他只要同您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姑娘多长时间。”又装模作样地看看店里,笑道,“姑娘也不愿意别人知道吧?” 我哼一声,又走远了几步,没说话。 我肩胛骨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白色的伤疤歪歪扭扭地攀在锁骨旁边,虽不显眼,但也足够影响未来夫妻生活的和谐程度。 我讨厌沈鸿,像癞蛤蟆一样讨厌他! 不过一会的功夫,沈鸿那令人厌恶的轻笑再次在我身后响起:“凌姑娘,他乡遇故知,幸事啊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万!兔!死瑞!够!) 在那山的那海的那边有一群小神医,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医术很高明,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白色的大医院,他们中医西医互相掐不停~~~~~ 哦可爱地小神医,哦可爱地小神医,他们齐心协力开动脑筋斗败了疑难杂症,他们上窜下跳继续动手术~~~~~ (老纸坏掉了……) 下面是老纸二号继续为大家科普人生四大恨事(老纸一号因为舞曲循环回厂返修了): 久旱逢甘露,一滴 他乡遇故知,债主 洞房花烛夜,隔壁 金榜题名时,重名 ╮(╯_╰)╭所以,凌铛真是惨啊…… 正文 52.即使是灯笼也包不住火 沈鸿的声音华丽得令人作呕:“凌姑娘,故友相见,用后背对着我,可不是什么好客的举动吧?” 我趁着转身的动作与他拉开距离,冷冷地看着他:“我的朋友不少,但你绝对不在其列。” 不过刚刚入冬,他就已经穿上了皮草,褐红的毛皮映得他的巴掌脸更加苍白,眼窝和脸颊都微微下陷,黑眼睛里却闪着病态的兴奋之光。 这孙子得肾虚成什么样啊,连暖和自己都有心无力。 他伸指揉了揉太阳穴,冲我笑:“何必如此,怎么说都是相交一场,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咱们确实还是有几回露水情缘的。” 不是吧大哥,就您这受了吧唧的样,是你压春红还是春红爆你菊花啊? 可见百分之二百是乱说的。我自动忽略他的套近乎之词,冷着脸问他:“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鸿一挑眉,桀桀笑道:“客套,还是真的关心?” 我翻个白眼,懒得在脸上挂任何表情:“说实话,我比较关心你什么时候走。”还有什么时候死。 沈鸿轻咳一声:“落霞是大港,我即使走了,也会很快回来。”他盯着我笑,“你既然在这儿,就是打算跟那个姓叶的成亲了吧?” 我叹一口气:“明明知道他名字还叫他姓叶的,不能说明你和他苦大仇深,只能说明你丫脑子笨,只能记得住一个字。”脑容量不足的苦逼娃儿呀。 沈鸿瞪着我,有一瞬间的功夫,他的神色变得极可怕,好像地狱恶鬼重现人间,但不到片刻的功夫,他又笑如春花般灿烂。丫真该改行卖笑去:“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我来,就是要提醒你,想要嫁人?可以啊,答应我的条件,你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若是不答应,全落霞都会知道,叶苏要娶的,是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 我揉揉耳朵,斜眼看他:“还有新鲜的没有?你说别人就信,你以为你谁啊?来来去去只这一招,你不嫌烦,我还嫌呢!”老娘已经洗得比白金还白了,你现在四处宣扬我是春红,有人信么? 户籍只是一张纸,上头不过只有姓甚名谁年龄几何籍贯何处,你拿着照片欠缺的身份证硬说我是春红?您还是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沈鸿抬眼一笑,表情娇媚得很:“沈念恩给你假造的身份是死的,同我手上的证据没什么两样。叶苏自甘堕落,当然会维护你,但是别人呢?口口相传有多难听,你应该能想象吧?更何况……”他退后几步,掏出两张发黄的纸来,上头各有手指印若干,“你再怎么变,大概指印还是不变的。我手里有你当初向我借钱时签下的借据,上头明明白白写着,愿以身抵债,永世为奴,不得自赎。……这一张呢,是你的卖身契。没错,我已经将它买了回来,你若不答应,我只需在这儿打个官司,我甚至都不需要打赢,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他叹一口气,将两张文书又小心翼翼收回怀里:“也是上天见怜,叫我在外头碰上了你。我刚刚还发愁,要怎么把你约出来呢。” 这厮的声音做派越来越像东厂公公了,又变态又没种。 我皱眉咋呼他:“那么多指印,印得又模模糊糊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伪造的。” 沈鸿志得意满地浅笑:“你自己看呢?借据自然是真的,上头你的指印也是清清楚楚,你以为我不说,这事儿便这么过去了,是么?啧啧,你不该是这么天真的人啊。” “至于卖身契,那是我替你的旧情人买下的。用在你的新情人身上,倒也不算冤枉。——真奇怪,你当初为什么不让那姓叶的替你正正经经赎了身才走呢?要不,也不至于让我从宁妈妈那儿得了这便宜。有这一纸卖身契顶着,沈念恩帮你伪造的那一张纸,也就只是一张纸罢了。” 他皱着眉咳嗽几声:“不知道姓叶的有没有神通广大到替你买通官府的地步?——应该是有的,不过,我没指望把你抓回烟花地,虽然我很想。但是,不需要做到那一步。” 他又拢了拢自己身上那身畜生毛,把自己裹得更紧些之后,抬头冲二楼小心向下张望的素语一笑:“这姑娘长得俊俏,脸上也是一股天生的贵气,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吧?你猜,若她知道你的身份,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亲热热地与你把臂同游?” 我皱眉不语。 他看着我:“叶苏不在乎名声,是因为他一年里有个月都是在海上,他不需要在乎。你呢?你左右都要留在落霞等他的,若全落霞的人都当你是残花败柳,人人对你敬而远之,你可承受得住?你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你也很懂得服软。对待识时务的人,我的条件向来是很公平的。——只要你让姓叶的答应,用他的船队替我免费运十次货物,无论多少、远近。中途若出了任何岔子,他便要按照我损失的三倍赔付。……否则,我一纸诉状将你告上衙门。” 这个畜生! 走船就跟走镖差不多,我只是约略知道,一趟船收取的银钱大概是货物价格的二成到三成之间,遇上易碎品或是风浪大的日子,价格当然水涨船高。 说句不嫌夸张的话,船夫们就是赚的这点卖命钱。别说出海,就是在黑水河上下走个来回,最快也要近一个月的工夫,辛苦一个月连个屁都没赚着?那些船工还不直接把叶苏浸了猪笼! 若是叶苏不拿自己的钱来贴给船工,一次两次的,这些汉子还能够看在义气的份上忍气吞声,可是十次?沈鸿是个有风使到尽的人,有了免费的船队又有叶苏这个保险公司担着,他绝对会有多少船使多少船。平白做顺水人情算是好的,就他这样的流氓操行,难保他不会在最后一次自己弄出个事故来骗钱。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上船时,廖老大那种自诩自由人、受不得半点气的不羁态度。若叶苏手下有三四个这样的人,他的船队被沈鸿这根搅屎棍一搅和,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我冷笑一声:“沈公子心有七窍,我等不敢轻信。”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他,我得先稳住他再找叶苏想办法。 不,未免关心则乱,我还是先问问裴杊吧。 最坏的打算,当然是我先暂离落霞一段时间,让叶苏能够心无旁骛地对付他。当然,在我离开之前,我会把事情的始末完完本本地告诉叶苏。 但是我不想走,我跟叶苏的关系才刚刚确定,我不想因为一个贱人又要离开他。 我喜欢落霞,喜欢裴家,我也不愿伤了叶苏的心。 可是这件事,恐怕注定会有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我咬着牙,在想象中把沈鸿这孙子倒扒皮、点天灯。 沈鸿用帕子擦了擦嘴,忽然缓了口气:“若这十趟平安无事,我也懒得再和你计较太多,卖身契和借据都还给你。你若不信我,咱们也立字据为证。这样,可还算公平?不公平也没办法,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必须答应。” 这畜生咳嗽几声,笑眯眯地做总结陈词:“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是报仇,就另当别论了。我之前曾说,你不是我的仇人,这话我收回,咱们的梁子在沈念恩赶我走的那天,就已经结下了。” 我终于正眼看他一眼:“这么记仇,你还是爱上沈念恩了吧?” 沈鸿勾唇一笑,毫不动怒:“如果逼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择的话。——叫叶苏二天后在落英客栈等我。” 我瞪着他,很不善良地策划着种种意外。 沈鸿笑得更开心:“想弄死我,是么?别想了,我既然敢来,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卖身契一式两份,宁妈妈那里的和官府那里的备案我都买了下来,若你想留着珍藏,这一份就送给你了,也好教你知道,我没有说谎。”他真的把怀里那张纸抽出来,用两根手指夹着,纡尊降贵地递到我鼻子底下,“好好对比一下吧。” 我伸手接过来,叠成小块塞到袖子里。 沈鸿点头轻笑:“你向来是个知道什么时候服软的人,别让我等太久。”说罢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发呆。 裴素语匆匆出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手低声问:“那人是谁?他同你说了什么?” 我整整面色,抬眼一笑:“没什么,这人我还当真认识。不过之前就十分的讨厌他,因此他说什么,我都这耳朵进那耳朵出了。现在想想,就只记得他说,他是过来落霞做生意的。” 素语一笑:“来落霞的,十个有九个是做生意的。我看这人也十分的不舒服,好像蛇一样,阴冷阴冷的。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可是让你帮什么忙?”边说边小心查看我脸色。 我摇头笑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派什么用场?他大概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有,这才抓着我啰嗦了半天,烦都烦死了。” 素语笑着点头:“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理为妙。——叫他这一搅和,什么兴致都没了,咱们回去吧?” 我自然点头答应。 回去裴家已经是午饭的时候,素言和素念两位小小姐被裴枞看着在先生那补课,裴老爷大概有事不在家里吃,桌上只有我、裴夫人以及素语、裴杊姐弟二人。 不知为什么,裴夫人和裴杊都看着我意义不明地笑。尤其是裴夫人,脸上的慈爱简直满满得要溢出来。 在下不知死活地又想到了我奶奶,而后又想到沈鸿那厮,再想到以后可能因为他的落力宣传,再回不了落霞、再看不到这样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直泛酸。连忙避开裴夫人的目光,向裴杊使眼色。 他却浑然不觉。 我气得,用不着他的时候精得跟猴子似的什么事都瞒不住他,要指望他出出主意了,他倒变成二师兄了! 待饭粒咽尽,又喝过茶之后,我趁两位美女不注意,拉着裴杊低声:“我有话说。” 裴杊只是笑:“先听我娘说。” 裴夫人十分配合地开口:“凌铛啊,你家里可还有别的人?” 我连忙摇头:“只剩我一个了。” 裴夫人点点头,笑着拉过我手:“我一见你这孩子就觉得跟你投缘。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头总是不容易,咱们也一直把叶苏当儿子疼,你呀,也注定是叶家的人。——我今儿个突然想,要是你也愿意,咱们认个干亲吧?” 我一激灵,猛地转头看了裴杊一眼,死小子揶揄地笑:“怎么,还需要我同意?” 我叹一口气,看看裴杊,又看看同样惊讶也同样笑容满面的素语,最后再对上裴夫人的柔和眼神。 有些事,还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好。 我叹一口气,后退一步,低头:“承蒙夫人抬爱,只是我原先……是个娼妓。我会令裴家蒙羞。” 沈鸿你个畜生,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tvb乱入】 凌铛:做生意呢,最重要是大家开心。签不签合同,不能强求的。现在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啊。——呐,你这样乱拿纸出来丢丢丢,小心我告你妨碍司法公正哦! 裴夫人:身份像什么呢?身份就像这杯泡面,你今天吃这个口味,明天吃那个口味,没有人会追究你之前吃的是什么口味啦。最重要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你饿不饿?来吃甜汤啦 素语小姐:哎呀死变态,凌铛你没事吧?快买点柚子叶祛祛霉运!你什么都不讲,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啊?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裴杊:喂,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啊?呐,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哦!——好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鸿:……我女儿就要出生了,我再过两个月就退休了,我马上就要移民加拿大了,我发誓我会改邪归正的(反正就是必死台词就是啦!╮(╯_╰)╭)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现在可以留言了咩?over 正文 53.装不下去还是直接承认吧 我低头轻声:“我原先,是个娼妓。” 裴夫人的声音仍旧如春风化雨:“我从没听说过,烟花女子也懂得制镜的技术。” 我苦笑,抬头问她:“夫人相信我说的,关于我家乡的事吗?” 裴夫人含笑点头:“信。” 只一个字,我却瞬间觉得仿佛吃了伟哥一样□了:“那么夫人能否相信,我从未做过卖身的勾当,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借了别人的身子,借尸还魂?” 裴夫人还是笑着点头:“信啊。” 不……不是吧?这么无障碍的就信了?我倒是有点不信了。 叶苏相信我是因为自己观察了好久,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后只剩下这个答案可以勉强解释我初到贵宝地的不走寻常路。沈念恩相信我是因为他熟知樊青青的一举一动,我跟她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再说,我觉得他宁愿相信青青是死了,而不是再也不记得他,转头和别的人双宿双飞。 但是裴夫人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的相信我? 我和裴家交情不算深,虽然我和裴杊相处的时间还算久,但我大多数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遵从自然规律的,只有碰上叶苏时会放肆一点,但我自认为还在正常人能接受的阈值之内。 不光是裴夫人,裴杊和素语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 在场四人当中,最惊讶的大概就是我了。 这种场面,让我想到了一句粗俗得不能再粗俗的话:轮x不成反被x。 我默默叹气,其实以我的彪悍程度和泛黄程度,他们应该毫不犹豫地相信我出身烟花地才是。 素语拉着我的手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一脸坦然地说着奇怪的话的。你曾经同我说,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迷恋身边年长异性的阶段。这句话我当时根本没有听明白,但是待我写出来了再慢慢琢磨,便逐渐体会到了其中的意思,而且,似乎十分在理。”她冲我眨眨眼睛,“还有你的好多话,也总跟这一句相似,初听见完全闹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转念一想,便能咂摸出一些很有意思的内容。” 裴夫人声音和缓:“大宝朝没有一间太学会收女孩子,制镜技术也是近几年才逐渐完善。还没惠儿时,玻璃镜子造价昂贵,制镜风险极高。刚刚有玻璃镜的那几年,甚至有一面镜一条命的说法。即使是现在,大宝朝之中通晓制镜方法的,怕也只有沿海的几家作坊而已。而你却说,你是几年前习得的做法,现在都有些记不得了。” 我看看裴杊,小子,该你说了是吧?这种形式有点像我国传统艺术三句半啊。 裴杊轻咳一声,摊着手笑:“没理由,只是叶大哥说,我就信了。” ……好吧,这么听话,哪天撺掇叶苏把你卖了算了。 裴夫人笑看着我:“英雄不问出处,就算你曾流落烟花,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今你是凌铛,是叶苏的心上人,是满哥儿和惠儿的朋友。就看你愿不愿意,再做咱们裴家的女儿?”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慈爱,我忍不住鼻头泛酸,眼珠子发疼:“夫人,不是我不愿意。……我是从青楼逃出来的,卖身契还攥在别人手里。今天我被人威胁,说,若是叶苏不替他白运十次货物的话,他就要上衙门告我,让我身败名裂。” 我的鼻子有一点堵:“他是狮子大开口,又想占便宜,又想搞垮叶苏。我不能让他如愿,所以我想先躲出去,好叫叶苏放开手脚对付他,不必顾忌我……但是,那人手段卑劣又恨我入骨,极有可能拼个两败俱伤,说什么也要拖我一起下水。到时候,全落霞都知道我曾是什么样的人,裴家……不能和我扯上瓜葛。” 裴夫人眨眨眼睛:“那人是谁,你同他有什么过节?” 我深吸一口气,把敲诈沈庭、遇上沈念恩、拆穿沈鸿的事完完本本说给她听。 裴夫人的脸色有一点冷,她喃喃重复:“沈鸿?他是沈庭的挂名孩子?他娘是白百合?” 我想了想:“其中的细节我并不知道,不过听叶苏说,大概就是如此吧。他曾化名白鸿。”应该是从的母姓吧。 裴夫人不住冷笑:“看来对待臭虫,还是不能太过仁慈。你不打死他,他便不停吸血!” 饶是在这种凄凄惨惨的情境下,我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人形容得真贴切。” 裴夫人也笑,拉我坐到她身边抱住我:“这个沈家于我也算有些渊源。沈庭……曾与我有过七年的夫妻之情,后来他因了一个叫白百合的戏子逼我自弃。我回了落霞,这才知道惠儿她爹对我的感情。后来因为我自己过得好了,便不想再管沈家的事。当时我心里也是存着看笑话的意思,我想看看沈庭,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悟到,他替别人养了儿子,他又会如何收拾沈家这个烂摊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却教养出了沈鸿这样的祸害。” 我当然不会费力替他洗白,他那一身的腥臭,也不是几道伤疤就能搓得下去的。 真当他身上是某渍洗衣粉能洗二十八种顽固污渍啊?美得他。同情心给这种人,还不如给捆绑的狗抽胆的熊,被虐的猫没娘养的猴。 一句话,畜生都比他通人性。 看来裴夫人是准备帮我把这事扛下来了,但是未免我自作多情,我还是轻声试探:“那么,我还是先到别处去避一避吧?” 裴夫人突然笑出了杀伐之意:“一个沈家的野种,咱裴家在自己地盘上还会怕了他?你还没同叶苏说呢吧?满哥儿,叫你叶大哥今晚过来,凌铛把这事照实说给他听,咱们痛痛快快地同意那白鸿的要求。——白运就白运,凭他的财力,也不过只能运一趟的事!” 裴杊眨眨眼睛,笑问她:“这事儿,娘放心我办吗?” 裴夫人睨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时候不出些力,难道还真等到二十来岁才一步步学起?我回头跟你爹说一声,把舞剑借来帮衬你。白鸿这事,为了你义姐,你也得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小心你的皮!”说着伸手,威胁地轻捏他耳朵。 我笑,本姑娘这么快就成他义姐了,不由取笑他:“当初我自作主张认了你做弟弟,你还百般不情愿,如今有夫人替我做主,这下你该认了吧?” 裴夫人推我一把,嗔怪道:“还叫夫人?” 我连忙改口:“干娘!” 奇怪,不过是一句称呼,我却鼻头泛酸,眼睛流汗。 裴夫人把我搂在她怀里,轻声哄:“好孩子,别哭啊!有什么事,干娘替你做主。” 干娘,您比我亲娘还好! 呸,是个妈都比我亲娘好。 好吧,我只能学郭沫若同志,振臂高呼,裴夫人啊裴夫人,您真赛过我亲爷爷! 晚上叶苏来,我把如何遇到沈鸿,如何受他威胁,裴夫人又如何想认我做干闺女的事完完本本说给他听,又拿出沈鸿给我的那张卖身契副本给他看。 叶苏抱着我,又气又急:“怎么才同我说?若不是裴夫人拦着,你会不会又不告而别?” 我笑着扯他的俊脸:“不会,我会事先告诉你我去哪,我为什么去,并且威胁你说,如果你不来找我,你就死定了!”趁左右没人,我抓住他把柄笑嘻嘻地威胁,“起码,你的一部分死定了!” 叶苏笑,把头埋在我颈窝喃喃:“你这么想就好。别担心,最近几天不要乱跑。这件事,我会和满哥儿处理好,定不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 我点头:“当然,对满哥儿我是感激,可是,你替我出头不是天经地义?要是办不好,小心你的皮!”说罢也学着裴夫人的样子,伸手轻捏他耳朵。 叶苏笑得春花烂漫:“嗯嗯,谨遵娘子教诲!” 我不由疑惑,这厮莫非真被我调教成m了?怎么我张牙舞爪,他反而这么开心? 闹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开玩笑的了。 男人心,海底针啊。 后面几天,我当真开始学着大家闺秀的做派,跟裴家三姐妹逗逗闷子,陪裴夫人逛逛园子,明目张胆地把现代的新鲜事说给他们听。 我当然被要求讲故事,但是四大名著我只知道几个人物,从来没耐心从头看到尾,当然也不能绘声绘色讲出来,于是我只能选择tvb的经典剧集,去芜存菁地说出来,只博一笑耳。 果然是读书决定命运,人家是用四大名著熏陶古人,我是用“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来带坏小朋友。 裴家最小的女儿,八岁的裴素念小朋友一见到我就拍着手笑:“凌铛姐姐,来喝甜汤啊!” 我默默捂脸退散。 无颜面对裴家父老啊…… 等到二十多天之后,叶苏才脸上放光地告诉我,沈鸿溜了。 沈念恩本就没给他多少银子,他又急于翻身,将八成多的钱全部买了过年的货物,准备运到落霞贩卖,赚回本钱之后再收购海外的奇珍异玩带到上游,赚取差价。 因为叶苏提供免费的快递服务,这本来应该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他低估了裴家在落霞的影响力,他也低估了落霞商人讲义气的程度。 他的货物运到落霞来之后,根本没有买家肯收。 叶苏与他签的合同只负责运送路途中的安全问题,到了港签收之后就完全不关他的事了。沈鸿赖不上叶苏,只得气急败坏地找人脱手,宁愿降价亏本,也要把那一点点本钱收回来。 但令他失望的是,即使货物价格只是原价的四折,也没有人肯接手。 他亏得彻彻底底。 他当然想得到是叶苏搞的把戏,本想耍无赖一纸诉状将我告到衙门,奈何裴家认识的能人太多,事先将卖身契偷了出去。 沈鸿当然防过他这一手,但他再怎么防,防的也是人。 叶苏在与他签约时曾经要求看我的卖身契一眼,他当然给了,虽不允许叶苏直接碰触,但还是沾上了屋里燃的香料的味道。裴老爷有个极会耍蛇的朋友,他那朋友指挥着蛇,一路追踪,帮我把沾着香气的卖身契偷偷吞了。 我听了冷汗淋漓:“麻烦蛇大哥了,它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他吃烤全兔啊?”还真是全民总动员啊! 可是听到沈鸿就这么灰溜溜走了,我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吧。 叶苏笑:“不用不用,等你嫁给我那天,请它喝杯谢媒酒就得!” 我瞪他一眼,哼一声:“……就这么定了吧。” 叶苏张大嘴巴,半晌摸着耳朵傻笑:“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再说一遍!” 我转身就跑:“我说,啊哈哈哈来追我啊。”本座琼瑶奶奶上身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叶苏一把抓住我拖回来,声音狰狞:“快说!不说不放手!”妈的,嫁个武力值爆表的家伙是不是很郁闷啊?玩什么他不配合都白搭。 我低头笑:“那个……要是你没别的人选的话……” 叶苏在我耳边暧昧地吹气:“祸害一个就够了,再多,我怕我招架不住。” ……我想帝哥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不然,怎么就不要什么来什么呢? 那之后不久,一个女人找上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科普,御用文人郭沫若先生在文革时写的诗——《赛过我亲爷爷》 上红旗扬, 画像挂墙上, 亿万人民齐声唱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寿无疆! 呀, 你真赛过我亲爷爷! 是不是有噗的冲动捏? 【郑重】俺因为做了个异常萌的梦,于是开了个现代小短篇,昨晚灵感爆发一夜七更码了1w8,今天就赶紧得瑟着贴了。如果亲喜欢现代文的话请去乱入一下吧,请给好评吧亲!~ 点击穿越门穿越《白子的爱情》 如果穿越不能的话,请直接进入我的专栏猛击哦~~\(≧▽≦)/~ 正文 54.遭遇性格前女友 不论如何,沈鸿这祸害总归是退散了,洒家头顶的天空再次一片明媚**。 当然是叶苏负责明媚,我负责**。 连素语都笑话我,这么你侬我侬的分不开,干脆早早成亲算了,何必两边这么苦熬着。 我只得装蒙娜丽莎笑而不语。 小同志,无数革命先烈教导我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恋爱和结婚哪能是一回事?恋爱是你爱我爱得好辛苦我想你想得好辛苦看着你哭我就好心痛好心慌那句不想是假的,结婚则是死鬼回家路上带把葱你丫穿这么漂亮是想勾引谁咱家囡囡太寂寞给她生个弟弟吧哦哦哦嗷…… 唔……请习惯性地忽略最后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总之,如果热恋是披着白纱站在海边只想和你吹吹风的林青霞,结婚就是趿拉着人字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啃黄瓜的葛大爷。票房号召力谁也不比谁差,但完全是两个风格,非得审美上升到一定境界才能觉得葛爷真乃人间绝色。 区区不才在下我还停留在琼瑶奶奶的境界,虽然对葛大爷心存向往,但更多的是满怀敬畏。 所以,热恋可以,结婚再议。 再过几天就是小年,裴夫人挑了当天让我认干亲行大礼,我现在再没顾忌,当然欣然同意。 裴夫人身上集合了我对年长女性以及标准母亲的一切美好幻想,她的温柔美丽让我忍不住亲近。在她身边,我不自觉就褪去了二十八岁女流氓的坚硬外壳,甚至可以厚着脸皮抱着她撒娇,娇声软语,一秒钟变萝莉。 她肯收了我,就是镇在雷峰塔下或是套上金箍我都甘愿,哪还会反对。 小年那天,我穿戴一新,跟着裴家人一起进到裴家祠堂,虔诚为列祖列宗上香进牲。 我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各位裴家的老少爷们们,认了我这个流氓当后代,难为你们了哈,我努力不给你们丢人。 那个,如果你们看我还算顺眼的话,能不能帮我跟帝哥求求情,换个人玩啊?小的我实在是消受不了那么多的关注和厚爱啊。 我对着满满的裴家牌位,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给列祖列宗上完香之后,裴家还有家宴要开。因为我是热腾腾刚出炉的新成员,理所当然地要重点位置着重介绍。裴夫人笑容满面地拉着我的手,逢人便介绍说,我是她新认的义女凌铛。 而后又向我介绍,这是裴老爷的义兄某某,这是裴老爷的义兄某某某,这是裴老爷的好友某某,这是裴老爷的义弟某某某…… 我笑得嘴角僵硬,原来裴老爷少年时竟有游侠遗风,四海之内皆兄弟,光是义兄义弟就来了十几个,听讲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远的赶不过来,只能让家丁带礼恭贺裴家认女。 既然认了裴家的祖宗,裴老爷的兄弟就是我的大爷,大爷的名字当然要记牢,大爷的家眷也要脸熟。我大脑里掌管记忆的那一部分忙得不可开交,生怕一会儿再碰上时叫错了名字,那我的罪过可大了。 唯一安慰的是,以后有人找我麻烦叉我大爷的时候,会有更多选择更多欢笑。 大爷系列退场之后,才是正经的裴家亲戚。裴老爷虽然没有真正的兄弟,但是表兄弟系列以及裴夫人的兄弟也是不少,我只得又叔叔大爷的叫了一圈,顺便给我的大爷名单换成超长夜用款。 现在能安慰我的,也只有叶苏他们家的确人丁单薄没有表亲这个事实了吧。 连介绍带寒暄,竟然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完,我的超长夜用也有些顶不住了。 终于一圈轮过,裴夫人又向我解释还有一些亲戚比如她的另一个干女儿以及她的外甥夫妇还在外头放差直到过年才能赶回来见我云云之后,才赞许地拍拍我后背,柔声笑道:“这么多亲戚,可是烦了吧?你们小辈们一边说话去罢,待开席了再叫你们。” 我连忙笑道:“干娘哪的话,之前我孑然一身,想要个亲戚相互扶持也不能如愿。如今一下多了这么多长辈疼着,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儿,又哪会嫌烦。”就是一次量太大,有点来不及吸收…… 裴夫人笑得:“这孩子,嘴这么甜!”轻轻推我一把,目光若有所指,表情俏皮,“叶苏可是等急了呢。” 转头,叶苏可不就在灯火阑珊处看着我呢。 裴夫人一径地笑:“瞧瞧,这孩子不定心里怎么数落我霸着你不放呢。” ……干娘您这么淘气我压力很大的。 又看一眼神色温柔的叶苏,我忍不住再次琼瑶奶奶上身,跟裴夫人匆匆说了几句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笑:“想什么呢?” 叶苏低头看着我,笑着缓缓道:“我在想,原来你还可以是这种大家闺秀的模样。” 我趾高气昂:“废话,四个大家闺秀天天在我眼前晃悠,依葫芦画瓢也不会出错啊!”小看我的学习能力?颤抖吧,凡人! 叶苏只是笑,低声向我汇报:“刚刚裴叔的几个兄弟问他,裴家新收的义女是否已经许了人家,若是没有,他们想替自家的混小子求一求。裴叔吹胡子瞪眼地说,早被叶家那臭小子提前定下了,若不是,他也先替自家孩子抢下,哪轮得着他们。” 他晃晃脑袋,故意做出几分慌张的样子:“一家有女百家求,虽然说明我媳妇好,但是在下十分惶恐啊!要不,咱们过了年就把事儿办了吧?省得你相公天天提心吊胆!” 我瞪他一眼,嘿嘿奸笑:“人家是被表象**了,知道我登徒子的本质还胆敢要我的,估计客官你是独一份。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要是你胆敢退货,才该提心吊胆!”说着瞄瞄他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某部位,挤眉弄眼地暗示他。 叶苏惊恐地单手按胸,泫然**泣:“冤家,这可是咱俩以后的幸福保证啊,你就这么狠心?” 我笑:“天涯何处无把柄啊!”顶不济还有妇女保健用品,我怕啥。 叶苏被噎得,恶狠狠地放话:“非得赶紧办了你,让你食髓知味,才不会说出这种没见识的话!” 我笑得更加邪恶:“我还怕你不办呢。”卡忙北鼻! 他瞪我一会,挫败地摇头,正好这时有位长辈叫他,叶苏扬声答应,转过头又小声**我:“成亲那天,叫你下不了床。” 我眯着眼笑:“不到那天,谁知道会是谁下不来?” 他哼一声,飞速伸指点点我额头,眼里带着笑:“装样。”又留恋地看我一眼,这才匆匆赶到那长辈面前,微笑寒暄。 我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冷不防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一个红衣箭袖的美女傲然看着我。 美女眉目深刻,皮肤白皙,一对眸子有些发蓝,应该不是汉人。她眉间的那一抹英气有些像楼燕飞,不过燕飞是中性之美,她则是完完全全的野性四射,而且根据我的目测,她的一对D估计会彻底让她输在女扮男装的起跑线上。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生硬地操着汉话:“凌铛姑娘吧?借一步说话,好吗?” 我看着她笑:“请问你是……” 她傲然:“那朵,叶苏的姘头。” 我叹一口气:“巧了,我也是。”转头看看叶苏,他已经被别人带的离这边远了许多,背对着我们,无暇顾忌这边的动静。 那朵冷着脸:“凌姑娘怕我打你?” 我不由笑:“唔,不怕。那么请跟我来。” 因为常陪裴夫人散步,裴家的园子已经被我摸得清清楚楚,我带着她曲径通幽,来到水边的假山后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笑:“好了,这里没人,那姑娘想说什么?” 姘头! 我心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混在一起烧了锅热水,把我的老心烫得吱哇乱叫。一边惊声尖叫叶苏这个混蛋竟然还有别的姘头,而且这姘头还是特么大胸美女,老子一输就输了两点一面。一边又强自镇定地不停安慰自己莫慌莫慌,这厮光应付我就够麻烦的了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应付别人,所谓姘头大概就是前女友一类的存在。 前女友!叉叉叉! 个混蛋竟然吃窝边草,你丫不跟前女友相忘于江湖竟然在裴家的家宴上还能看到,你丫的把柄是找死找死还是找死呢信不信我给你捏成一维直线无限延伸啊?! 因为心里洪湖水浪打浪,前浪不停死在沙滩上,我表面上竟然能够维持镇定,笑容柔和,眼神更柔和。 那朵抬一抬下巴,语调奇怪地发问:“我听说,你要嫁叶苏?”明知故问,叶苏一走她就找上我,她看不见我们间的互动? 我笑:“那姑娘有异议?”特么有屁忍着,有意见憋着! 那朵叉腰:“你这样的大小姐不适合叶苏,勉强在一起,那个,不开心,我劝你放弃!” 哈,大小姐! 感情这位找上我之前都没有做一番基本的客户调查? 我眨眼:“那姑娘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他,您和叶苏有什么关系?您知道的,可能我们对姘头的定义不同。”我想我们是分裂了,一个我温柔地对着她,另一个我磨刀霍霍向叶苏。 那朵昂首挺胸,胸前的两团大杀器简直要破茧而出:“他第一次是跟我!” 我反而松了口气。她提出第一次,而没有说最近。 以她散发出来的野性来说,她不像是十分注重第一次的人,而她选择拿这个来打击我,证明她恐怕也只有这个可以说说而已。 我笑得真心实意了点,看着她同情地:“第一次不太舒服吧?委屈你了。” 那朵眨眨眼睛,明显有点懵。我抓住机会再接再厉:“他现在是我的了。不管他第一次是跟谁,他今后的每一次都会是跟我。之前叶苏承蒙那姑娘照顾,我感激不尽,以后,就不劳那姑娘费心了。” 那朵抢白:“那个,你不爱他,我爱他,我有船队,我嫁给他,都给他!”她恢复镇定,重复,“我对他更好,你不适合他!你不爱他,你不吃醋!”她抿着唇皱着眉,拼命表现自己对刚才叶苏对我的动作十分吃醋。 瓦擦列,这姑娘还是个女性船老大? 难怪一脸英气,原来是风浪历练出来的。 我对她肃然起敬,突然又有点喜欢她直通通的性格了。 大概是觉得她玩手段玩不过洒家,于是立即从对手降低到了小朋友的位置? 我笑笑:“那姑娘,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叶苏没有遇到我之前,他是自由的,他那时候和你有过什么,都是美好的回忆,我不愿意干涉,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他现在是我的,他爱我,我也爱他。如果你现在插进我们中间,只会破坏他对你原本美好的感觉,让他讨厌你,而不能让他爱上你。——那姑娘,你有船队,你长得又漂亮,不愁找不到别人。叶苏已经是我的了,请你放手。” 那朵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慌:“我之前不在,现在回来了,他没娶你之前,我还有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我们公平竞争!”这句倒是十分流畅,想必是常说。 我笑着摇头:“不,叶苏是我的,他不是拿来奖励胜者的花红,他就是我的,姑娘死心吧。” 我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我们回去吧,裴家园子路径复杂,你一个人找不到路。”把她扔在这儿显得我多小心眼啊,我多欺负弱小啊。 那朵跺跺脚:“公平竞争,就这么定了!” 呸,谁跟你定了! 我一言不发地引着她往回走,心里咬牙切齿地磨着刀。 叉叉叉的叶苏,你要是敢动心,老娘就把你削成触手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直在打鸡血了似的更新《白子》,今早起来之后有点转换不过来制式,所以这边晚了半个小时,请大家轻点打脸…… 那个,继续一脸荡漾地推俺的短篇《白子的爱情》,两天两边加起来4万字连续更新12章这种事……我要坏掉了坏掉了啊!!即使是坏掉了还是想码白子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持之以恒的流氓精神啊!!!! 正文 55.雷声大雨点小是错误的 我带着女船长刚刚回去,就被一脸焦急的叶苏截和了。 叶苏一把抓住我手,微一用力带得离他近些,低头问我:“上哪去了?怎么离开也不和我说一声?”然后才看见那朵,点点头礼貌地笑笑,又低声数落我,“才夸你有点温良贤淑的意思了,转头你就拆我的台!冤家,沈鸿现在还不见踪影,现在园子里人这么多,一旦混进来旁人可怎么办?你若是嫌累,知会我一声,我自然带你去歇着。”语气十分的宠溺加无可奈何。 我嘴角得意地勾起:瞧吧,这就是差别待遇。虽然他把我当小孩似的胡萝卜加大棒地摆弄,但是吾甚爽之! 所以说,女人们之所以会为了个男人斗来斗去,完全是因为那臭男人自己乐见其成,享受众星拱月的美好快感。要是男人都是态度鲜明阵营明确,女人之间也不会相互仇视了。 千错万错,都是男人的错! 洒家对他的怨气消散了一大半,看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赶紧笑着看一眼憋屈得插不上话又听不太明白的那朵:“你刚刚不是在忙?那姑娘请我带她看看裴家水边的风景,我寻思左右只有一会儿的功夫,没想到累得你这么着急。”说话时仍是一直带着我那名为贤淑有德的面具。 叶苏瞪我一会儿,目光里渐渐现出明了的神色,又哭笑不得地看我一眼,上前一步稍稍将我挡在身后,叽哩哇啦地和那朵操起另一种语言来。 唉,这时候就体会出来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了。 就算不能问路点菜,也好歹得听得懂爱老虎油和法克鱿,以此来掌握谈话的大致走向,是真的要法克鱿还是只是礼貌地问候长辈。 叶苏站在我前面,我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到那朵仰头看着他,表情从一开始的自信渐渐变为不可置信,她愤恨地瞪着我的视线被叶苏挡住后,又开始愤恨地瞪着叶苏。 唔,应该是被拒绝了吧。 洒家再次觉得很爽。 那朵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虽然仍控制在不引人注目的音量之内,但听得出来,她十分恼怒。 叶苏的声音则一直平稳冷静,带着点无奈的感觉。 突然,那朵解下腰间的鞭子朝叶苏一抽,捂着脸跑了。 我大怒,跳出去瞪着她,又回头瞪叶苏:“你是死的啊?竟然就不闪不避的被她抽一鞭?”我的男人竟然被别人s了?这叫老娘的脸往哪搁! 叶苏按着我肩膀不让我扑腾,柔声安慰:“没事,穿的衣服厚,她根本没伤到我。陪我去换件衣服?” 我气得,没伤到更不行! 你们俩当我是死的啊,当着我的面你抽我我抽你的,玩的很嗨是不是?要不要老娘给你们提供小皮衣小蜡烛啊?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明显不是计较的好地方。我再生气也只得受累做他的挡箭牌,一路保持着得体的举止和微笑慢慢往外头走。 也幸好现在宾客都已经介绍过一圈,除了他这种奉行盯防战术的,到晚饭前还真没人注意,所有人是不是都在园子里。 出了园子之后,这厮还熟门熟路地拉过一个小厮嘱咐几句,完全把裴府当成自己家一样自在。 我看左右没人,开始蚊子一样哼哼:“她抽你什么意思?不是什么哑谜暗号吧?比如三更半夜西厢会面什么的?” 叶苏失笑,伸手捏捏我后颈:“吃醋了,嗯?” 我狠狠给他一肘子:“怎么,吃醋不行吗?你最好完完本本清清楚楚地给我解释明白,不然小心你的把柄!” 这孙子继续欠扁地低笑:“真的要完完本本清清楚楚?” 我一口否决:“我不想听!” 说完自己先咬舌头。妈的,就说最近太沉迷于琼瑶奶奶和tvb了,这是多么经典的对白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不我表听我表听! 但我确实既想弄清楚事情始末,又不愿意听两个人的罗曼史。 如果不知道,我还能假装大度,但是现在知道了,我没办法不想,没办法不比较。 男人都喜欢胸大的那个,我已然输在起跑线上了。 郁闷。 我郁闷着陪他进屋,郁闷着看小厮拿来了裴老爷的衣服给他,郁闷着盯着他在我面前极风骚地宽衣解带,郁闷着哼哼:“别以为会色诱就是万金油了,这件事你不解释清楚咱们不算完!” 叶苏脱下被女船长抽破的衣服,直接迎上来抱着我坐在榻上,把我放在他腿上,冲我挤眉弄眼:“突然不太想马上解释,我想看你为我吃一会儿醋。” 恶趣味! 我磨牙,熟门熟路地抓住他把柄,语笑嫣然:“你可能不知道,我吃醋的时候破坏**比较强,力气也比较大,拿手绝活比如空手碎大石啊,空手碎砖块啊,空手碎竹筒啊……” 叶苏脸色瞬间惨白:“娘子息怒,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娘子先放过咱俩未来幸福的关键吧!” 我哼一声,松手:“你不交代清楚了,娘子就变嫂子!”我也怕我一个不小心闹出人命。 唔,或者未来的人命被我愤怒的一掐之后,就永远夭折了。 叶苏全然不怕我这句威胁,搂着我的腰笑得春风和煦:“要是我交代清楚了,是不是就马上嫁给我?” 我瞪他:“大哥,我敢嫁吗?今天是抽你一鞭子,明天就是砍你一刀,后天就直接把你分批送回来了!谁知道你在外头惹了多少风流债!” 叶苏无奈:“我跟她没什么的,当时小时候不懂事……” 我猛地捂住他嘴,犹豫再三,终于大义凛然地放手,以革命前辈的姿态咬牙嘱咐他:“好吧,死也要死个明白,少儿不宜的部分你一带而过就行了,别说得太详细。” 叶苏苦笑:“根本就没有详细的内容。……色目人对贞操的观念看得不是很重,双方都未婚的话,为了一时欢愉做做露水夫妻,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我十五岁时去我爹那边的亲戚家里走动,住了有小半年的时间,日子久了,就同当地一些色目少年混熟了,那朵就是其中一个。当时他们,唔……都有了经验,那朵因为最漂亮,所以……我问她可不可以教我,然后……就一起过了一夜。” 我眨眨眼睛,他说的是色目人还是**淫民啊,十三四岁的时候找个朋友告别处子之身?这做法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好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算多难接受。 关键是她突然要横插一脚是怎么回事? 叶苏继续:“后来没几天我爹就把我接走了。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又一向是十分泼辣的性子,所以我也没当回事。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她,她说,她继承了她爹的船队,这次是第一次来落霞,大概也是被人拉过来凑热闹的。她刚刚说,看到我长大了的样子觉得很合她的胃口,对我一见钟情了,要和你公平竞争。我解释说我已经和你订亲了,汉人家的规矩,定亲了就如同成亲是一样的。她觉得被我拒绝很没面子,就抽了我一鞭子。” 我斜眼看他,学那朵:“我的船,嫁给他,都给他!” 叶苏失笑:“我要那么多船干嘛?尾大不掉。而且,我岂是因为几艘船就要委屈自己的人?” 唔,也是,他并不急缺船只,为了船队娶媳妇什么的,确实十分有损颜面。可…… “这就完了?”按照狗血电视剧的风格,出现了如此美艳的前女友,怎么着也得让男主角左右摇摆忠孝两难地折腾个十几集,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人财两空,然后繁华落尽之后才觉得那些都是过去还是你最好。 呸,如果出现这种场景的话,老子先自领便当不跟你们玩了。 但是这么利索就处理好,也让洒家很不适应啊! 叶苏无奈地笑:“冤家,你以为你相公真是四处沾花惹草,到处惹麻烦的人?” 我眨眨眼睛,把想法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难道不是? 叶苏苦笑:“唔,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不高。” 我抱着他的脖子哼哼:“所以我才要陪你出一趟海。我得沿路侦查一下,你是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豢养了一大群后宫!” 我义愤填膺,任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要真是这样,我就把你绑回来削成人棍,哪也去不了,只能陪着我!” 叶苏抽一口气,按住我手把我压在榻上,目光深沉:“冤家,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紧张地:“你不会真豢养后宫了吧……” 他失笑,片刻后又正色:“色目人虽然在单身时追求享乐,但是一旦确定了伴侣,就会绝对忠诚。” 我垂下眼睛,揪着他单薄的中衣,有点心虚:“唔唔,你是半个色目人嘛,汉人还三妻四妾多多益善呢,我总得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吧……” 叶苏低头,轻吻我的额角、眼睛,呢喃:“我汉人的那一部分是遗传自我母亲,所以,只有从一而终的部分,没有三妻四妾的部分。” 我咧嘴大笑:“这样也行?” 他稍稍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我的嘴唇:“小铃铛,从我爱上你到现在,已经有八个月了。” 他灵巧地解开我的腰上打的结子,温暖的大手如蛇一般滑进我的衣服里:“我憋得很难受……” 我扑哧一声乐了:“之前到底是谁说不要的啊?”肯定不是我。 他咬住我耳垂,恶狠狠地:“嫁给我!过完年就办婚事!” 我痒得受不了,只得笑着讨价还价:“出海回来之后!” 唔,再给他吃颗定心丸。叶苏,本姑娘准备嫁给你了,请撒花吧。 我当然知道,我那新鲜出炉的干爹干娘借着小年延请亲朋的机会隆重推出我这个干女儿,除了确定我的身份之外,还有为叶苏定下我的意思。 今天来的女眷不少,已婚有孩妇女聚在一起最愿意讨论的话题不过是哪家的闺女跟哪家的小子最般配,我这名新成员的感情状况自然是他们讨论的重点。 而我干娘一定会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们,我已经和叶苏定下了亲事,只是还没选好日子。 重重舆论之下,我想悔婚也难。 其实叶苏这个同志不错,革命意志坚定,在两颗肉球的联袂轰炸下还是能够保持镇定,相信是党的好干部,应该予以观察重用。 如果观察期间没有重大作风问题的话,组织批准他在出海任务结束后正式转正。 而且那朵美女的肉弹攻势实在不可小觑。有人争食,我瞬间紧张了。 这时候再摇摆不定态度不明,就等于把战友往敌人的乳沟,啊不是,壕沟里推啊! 叶苏微微抬起身子,笑着吻我的额头:“这次我可听清楚了。” 我也笑:“是啊。”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抚摸我的脸颊:“终于不跑了。”又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出了海再成亲?你当真担心我在外头养外宅?” 我叹一口气,跟他扒拉手指头:“首先呢,我的确觉得在海上一漂几个月挺危险的,而且你在外面能不能受到**我也不知道。与其咱俩成了婚之后我在家里胡思乱想,我还不如跟你走一趟眼见为实。” “其次呢,我确实还挺向往航海的,我觉得特别有英雄气概,所以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亲身体会一次。可是要是咱们成亲前不去,等到时候新婚燕尔的,你爹和我干娘肯定不允许咱们出远门。过了半年不是新婚了,变数更大,谁知道我那时候肚子里会不会揣一个。生完了孩子更不能到处乱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然后我就只能悲悲戚戚地守在落霞,乖乖等你每年上岸的那几个月了。” 叶苏认真地听我说完,低笑:“其实裴叔的爹娘也曾经一起出海过几年。” 我白他一眼:“出海是关键。” 他呻吟一声,挫败地趴回我身上:“那就还是要等到春夏之交……” 我暧昧地抚摸他后颈,对他眨眨眼睛:“我也没说你还得憋着啊。” 叶苏看着我,勾唇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托着我后脑压上我嘴唇,刚要与我深入纠缠,就听见有丫鬟叠指弹窗,脆生生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叶公子,凌小姐,陈老舅爷来了,夫人问你们什么时候过去见个礼?” 叶苏一怔,继而苦笑,同我耳语:“下次不会放过你。” 我笑:“一言为定。” 老娘也快憋不住了,好急。 作者有话要说:唔,熟悉俺风格的亲都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不会是肉,也不会太轻松╮(╯_╰)╭ ps,那朵不是一集完的龙套,俺这章的标题本来想写“雷声大雨点小是非常错误的观点(给我去走廊罚站吧大西同学)”【←你们没看错这货又在模仿银魂了】但是标题字数有限制……跪 感谢narcissus17童鞋的地雷,乃真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包养我了啊,抱~~ 存稿箱一直是坑爹坑大爷的玩意,我伪更一下,大家看到新章的能冒个泡咩? 再揪一把vienw的毛,乃素我的爱老虎油~~~~~ 正文 56.再怎么兴奋也要忍 叶苏如同拎鸡仔一样把我拎到梳妆台前,摆正坐好,按着我肩膀安慰道:“不急,陈老舅爷辈分极高,又十分喜欢与人闲聊,轮到咱们行礼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之后了。我先去叫闻霜来帮你重新梳梳头。”说着就要去开门。 我赶紧拉住他,抬头咬牙切齿地威胁:“你怎么总想让丫鬟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没干好事呢?今天的发式我自己会梳,不用她帮忙。”幸好我俩还没开始就被喊咔了,妆容还没花掉,只是嘴上的胭脂被印到了叶苏唇上一点,不过这点小事哪能难得倒本座? 出于某些经验以及某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我随身带着一盒胭脂。 叶苏看我掏出胭脂,不怀好意地笑:“娘子真是准备充分啊!”边说边俯身,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嘴唇:“那,娘子唇上这些胭脂,可不可以赏给我吃?” 我嘿嘿嘿着勾住他脖子,摆出一副市侩的嘴脸:“咱们小本经营,怎能让你白占了便宜?之前给你的胭脂都算多了,咱家要讨回来些!”说着凑上去,舌尖在他嘴唇上转了一圈,又轻轻吮吸。 叶苏呻吟一声,箍住我反客为主。 他的吻好像海浪一样,一波压着一波,连绵不绝,直勾得我浑身酸软胸口火热,满心叫嚣着要压倒他就地正法。 叶苏气喘吁吁地离开我,遗憾地用指肚婆娑我的下唇:“陈老舅爷还在等着,要不然……” 我也气呼呼地瞪他:“总在别人家里发情,在自己家就坚持不做到最后一步!”你个别扭狂,暴露狂! 叶苏苦笑:“要是你早答应我,我还能任你住到别处去?” 我哼一声,转头盯着镜子里,开始梳头。 叶苏也帮着我整理后面的饰物,竟然一次都没弄疼我。 我盯着他,又想到那朵,顿时不淡定地用刚卸下来的金钗顶住他腰眼:“你这些经验都哪来的啊?” 叶苏愣一下:“什么?” 我暴躁地:“少装蒜哈!你刚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你不狎妓,刚刚又跟我说除了那朵肯定没别人再烦你了,那其他人既不是你姘头又不是你花钱买的,你这些经验都哪来的啊?” 叶苏失笑,在我身侧蹲下,头靠在我身上,眼神俏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你越来越在乎我了,是吗?” 擦,这是神马样的盲目乐观精神啊!我仿佛看到重大事故后表彰先进分子以及领导亲自视察的新闻报道(手滑,谢绝跨省),果然古今同理,老子服了。 我哼一声,没说话。 叶苏讨好地蹭蹭我:“你如果要听的话……” 我郁闷地嚷嚷:“我不想听你的情史!我只需要你保证,你的前女友们不会再来烦你,除了我以外,你不会再勾搭别人!” 叶苏温柔地接过我手里攥着的金钗,摊开我的掌心,低头轻轻亲吻:“放心吧小傻瓜,没人会来打搅我们,我永远属于你。”他抬头看着我,脸上都是笑,“你知道么,你这是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而且是因为计较我的情史。我很开心。” 我闷闷地哼唧一声:“你有病吧?”谁会没事找气受啊? 叶苏捂着胸口,惊讶地:“天啊娘子,竟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为夫身患相思病,此生郁郁终不解。唯有在娘子身边能够减轻一二,若是离的娘子远了,为夫怕是要心口爆裂而亡呢!” 他把我的手贴在他脸颊上,眼睛亮晶晶地重复:“你同我发脾气,我很开心,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在乎我。但是我以后,恐怕都不会让你有生气的机会了。所以,你最好换一种表达方式让我知道,娘子你是在乎为夫的。” 我皱皱眉头:“我不喜欢你叫我娘子,自称为夫。” 叶苏的脸僵了一下,苦笑着刚要开口就被我抢白:“等成亲了再叫,我比较喜欢名正言顺。” 我捧着他的脸,郑重地:“我爱你,叶苏。” 叶苏整张脸都在放光,把自己当尼采一样无私地散发光和热:“我也爱你。”说着就要凑过来吻我。 我抵住他,看着他双眼提条件:“爱对我来说,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词。叶苏,我爱你,所以我无条件相信你。你说你是我的,我就相信,你说不会有别人,我也相信。这种信任对我来说有些冒险,所以,别让我失望。” 叶苏点头:“很合理的要求。”又苦恼地看一眼窗外,抱着我低声抱怨,“你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若是晚上,我就不用忍了。” 我大喇喇抓住他昂扬的把柄,挤眉弄眼:“我就喜欢看你为我着急。”我就是恶趣味。 瞧我们俩,一个喜欢看对方生气,一个喜欢看对方急色,真特么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叶苏苦笑着放开我,自行换上新衣,旁观我重新点上胭脂,临出门前又使劲抱了我一下:“一有机会,我就……”话不说完,只是十分荡漾地看着我舔了舔嘴唇。 我笑眯眯地凑近他:“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女孩子穿的亵衣和这里的十分不同,俗称三点式,顾名思义,就是……只包住三个最重要的部位……” 叶苏遮住眼睛低声呻吟,半晌期待地问我:“你会做么?” 我眨眨眼:“我可以尝试一下。”我也想做出来啊!平胸乳沟全靠挤,既然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我总不能自暴自弃得连跑鞋都不穿吧? 我们又各自检视一遍,确定脸上和身上没有半点**求不满留下的印记之后,才相携开门出屋。在房前十几步远等着的丫鬟看到我们,连忙小碎步迎上来,引我们去园子里跟陈老舅爷行礼。 陈老舅爷是裴老爷的亲舅舅,裴太夫人的亲弟弟。裴老爷和裴夫人的双亲都还健在,只是人老了喜欢清静,平时深居简出,今天小年也只是晃了一下就回屋歇着了。唯有陈老舅爷是个爱热闹的主儿,和人说话时声如洪钟,也要求别人用大音量回答他。 老舅爷拉着我的手欣慰地吼:“好啊,好闺女!多大年岁啦,许了人家没有?” 我也只得吼回去:“快十八啦,已经许了叶苏!” 话一出口,周围一圈宾客惊恐地看着我,唯独叶苏笑得像个傻子。 幸好素语替我解围,她拉着陈老舅爷“舅爷爷舅爷爷”地叫,俏皮话不断,逗得老舅爷像打雷一样笑个不停。众人很快就忘了我刚刚出糗的事情,各自继续话题,我也借机躲到一边,讪笑着看叶苏:“似乎我不应该自己说?” 叶苏眨眼,借着袖子的遮掩,拉着我的手指轻轻婆娑:“我喜欢听。” 我嗔他一眼:“毕生功力毁之一旦,原本你可以娶个伪装的大家闺秀,现在你只能娶只伪装不成的猴子了。” 叶苏笑得傻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侧漏:“什么我都娶定了。” 我得意地扬头:“好吧,满足你!” 又四处看看,没见到那个张扬的红衣身影,于是问他:“你那前女友呢?抽你一鞭子就提前离席了?” 叶苏花了好半天才把傻气收回去,缓了一会才明白我说的是谁:“啊,不知道。”又想想,“提前离席应该不会,裴家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落霞与南洋的生意网,她好歹是船队之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怎么着也得留下来和裴叔谈一下合作的可能的。” 我点头,又斜眼瞪他:“要是她和我干爹真谈妥了,你们可就是同侪了哈?朝夕相见什么的……”还是不放心,都说,要小心糖衣炮弹的袭击。 叶苏失笑摇头:“我和她各自带着船队四处奔波,哪会朝夕相见?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船上不能有两个老大。还记得你第一次登船时找你麻烦的廖狮吗?他在其他的船上必须绝对服从我,但沈庭用的船和船工都是他的亲部,我说什么都要给他面子。对我自己的船队是如此,对别的船队就更不可能合作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 感觉有点像东宫西宫嘛。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唔,这些事,以后要多说给我听!”别让我总犯常识性错误。 叶苏又笑得暧昧:“放心,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我一定说到你不耐烦。” 我哼一声,别过头笑。 落霞逢年节时取消禁街令,百姓可以通宵在街上游走。因此裴家办的不是午宴而是夜宴,当然席间没什么戴白面具的神经病男子,只有山珍海味宾主尽欢,很有现代开婚宴的感觉。 正如叶苏所预测的,那朵并没有走,不过她在开席时露个面就又消失了。我感到很费解,不过看到裴老爷也经常被某个宾客截住消失一下,洒家就又淡定了。 毕竟叶苏没消失过。他就坐在我邻桌,时常隔着众人和我脉脉不得语一下,也没有什么异性上前纠缠他,洒家很欣慰。 晚宴开到亥时正才算完,宾客纷纷与主人告别,我作为新晋的主人,也要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衷心表达多谢惠顾欢迎再来的意思。 那朵同我道别时,怀疑地瞪着我:“你以前,在沈家堡?” 嚯,才一个下午资料就收集得这么深入了?我笑着否认:“那姑娘怕是听错了,我是百岳人士。” 那朵哼一声:“百岳特产什么?” “茶叶。”我坦然看着她,“那姑娘是不相信我?” 她撇了撇嘴,没再追问,简单拱拱手就算告辞了。 叶苏最后离开,家人们都识相地退散了,他抱着我又你侬我侬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隐在黑暗中,才招呼小厮关门落锁,慢慢往自己房里走。 山风呼啸,我突然觉得脖子后头的立毛肌有些兴奋,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却突然后颈一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竟然很欣慰。 幸好已经和叶苏说了我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我又要虐小铃铛了~~~ 打字打得手指头疼……果然纵**是有代价的啊……╮(╯_╰)╭ 正文 57.没经验就要吃亏 我渐渐恢复知觉,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身上一片酸痛,后脑涨突突地发疼。 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看管,我不敢轻易出声,也不敢睁开眼睛。但从眼皮的透光情况来估计,这里的光线并不强烈。 我大脑飞速运转,之前看过的美剧港剧中有关绑匪绑架的情节全部在心里过了一遍,查找有没有实用信息可以供我现在使用。 想了半天,我不得不承认……他妹子的,美剧的肉票都被弄死了,港剧的肉票都斯德哥尔摩了,没什么可借鉴性。老子既不想死又不想反水,《犯罪心理》里肉票和绑匪套近乎让坏蛋认为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的套路,估计对我也没用。 我几乎可以肯定,绑架我的是沈鸿。丫当然知道我是人,还是他的仇人。这厮睚眦必报,又两次栽在我手里,必然会对我恨之入骨。他现在不杀我,大概还是想从我身上压榨点钱出来好让他翻盘,但最后的结果,我必定还是死路一条。 就是不知道,沈鸿现在是孤身一人,还是有同伙有手下。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坐以待毙就是了。洒家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就算不能逃,也得给叶苏和裴家留下点定位追踪的线索。 我僵了半天都没听见什么针对我的动静,侧耳细听,远远的有喧闹声和吆喝声透过我头顶的木板传进来。还好,这里有人。 选在热闹的地方绑我,要么沈鸿是艺高人胆大有恃无恐,认定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么是他实在没招,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选项。 我咬牙转动脖子,眯眼左右看看。 四周昏暗,看不着什么人影,依稀可以看出这里地方狭小,房间周围乱七八糟地堆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左边是一团麻绳,右边是几个啤酒桶那样大小的木桶,木桶上散发着一股海腥味,绳子上也是,这地方大概跟海有关。 废话,落霞这么大的港口,小半地方都跟海有关,我还得缩小范围。 我试探着活动手脚,顿时觉得四肢一股钻心的疼带着麻痒窜到我骨头里。我咬牙挺了一会,再次活动,如是再三,终于稍稍缓解了不适,恢复了点感觉。 我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着,手腕上的绳子甚至绑到了手背,只剩下长的那三根手指可以活动。胸前也有绳子横穿而过,把我上臂牢牢固定在两侧,迫使我的双手只能在胸前画十字的范围内运动。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我闭不上嘴,舌头好像吃了花椒那样发麻,至于流不流口水的,我已经感觉不出来了。 根据本人屁股的僵硬程度,我应该在这里坐了有六个时辰以上了。 算算时间,我被敲晕了带走大概是亥时左右,加上五六个时辰,现在应该是上午接近正午的辰光。 叶苏和裴家应该早就反应过来我不见了,就算他们反应不过来,沈鸿也会提醒他们的。 不知道他会为我定什么样的价格? 我不时活动一下四肢,通过衣服摩擦的力度检验我身上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还穿着宴上穿的华服,衣服是不是还齐整,头上的饰物是不是还在。 鉴定结果是,我身上没有开放性伤口,衣服穿得很妥帖,虽然外面那层凌乱了些,但是里衣还很平整,证明我只是被当做生猪一样扛来扛去,而没有被当做女人扒衣见君。 头上的大部分饰物也应该还在。因为我是新认的义女要带出去见人,为表华丽雍容,我头上的金光简直可以与《满城尽是大胸妹》中的巩俐阿姨相媲美,分量十分可观,价钱当然也很可观。 丫如此缺钱,竟然没把我的首饰收走?不正常。 我突然想到昨晚的劲风,想到我没看到人就被打晕了带走。 也许……他们是分上下半场的,沈鸿还没来接班? 我心里一动,用脸感受了一下手上绑的麻绳,虽然感觉不太灵敏,但应该是水手结,而且,打得非常漂亮齐整。 我从青塘坐船赶到落霞时,曾跟封长海等人朝夕相处了几天,看他们打水手结时也因为好奇问过几句。水手结不像普通结子那样容易散,因此即使在陆上需要打结时,他们也会飞速地打一个水手结,而不再使用普通的结子。 沈鸿有同伙,同伙是个走船的,同伙的轻功起码比裴素言要强。而且,那人不是为了钱绑的我,或者,看不上我头上这点小钱。 这个选择范围仍然很大,同伙可以是想要对叶苏取而代之的手下,也可以是他的竞争对手,或者只是沈鸿的朋友。这厮虽然恶心,但若他不撕开自己的画皮,怕也很有几个会被他蒙骗一辈子的。 我放弃思考同伙的问题,开始设身处地地想象,沈鸿会把我怎么着。 妈的,我想到了电锯惊魂。 不行!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只臭虫的手里,太丢份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绑我的人太高明,把我两只脚腕交叉着绑在一起,只能双手抱着腿老实坐着,站起来就是罗圈腿,双脚只有外侧一条边可以挨着地。 我努力站起来又马上失去平衡,砰的一声坐回去,震得洒家屁股生疼,尾椎骨正式提出外交抗议。 要不,滚出去? 是个好主意,唯一期望的是这房间里不会有太多尖锐物品散落在地上。 如此折腾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我手脚上绑着的水手结还是一点没有松动的迹象,我渴得要死,大概是体内的水分都随着口水排出去了。 我疲惫地靠在木桶上,思考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事情出现一点转机。 外头传来吱呀一声,好像是开关门的声音,我一个激灵,急忙退回原位,摘下一只耳环藏在脚腕的绳套里,做出疲累不堪惊吓不已的样子。 远处头顶开了一条缝,一个人举着油灯慢慢走下来,沈鸿。这厮的祸害程度决定了他就如同蟑螂一样,直到世界的尽头仍不能毁灭。 很好,记住开门的位置了。 沈鸿的声音依旧华丽:“好久不见啊,凌姑娘。” 法克鱿,老子要是有杀虫剂,早对着你喷上几百吨了。 他端着油灯走到我面前,俯身照了照我的脸,满意地:“不错。” 我懒得理他。这厮不是大片里的经典坏人,会把自己做了什么同伙是谁事无巨细地交代给我听,只要没有必要,他不会跟我说半句废话。 我装作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借着油灯的光亮看清房间里有什么。 竹篓、木桶、麻绳、渔网。没有什么尖锐物体可以让我弄断绳索顺便威胁他,这像是个普通渔民的地下储藏室。 沈鸿把油灯放得远些,蹲□子把我头上的首饰一根根揪出来,顺便拽下我好几绺头发,疼得我不停闷叫。 这厮倒是很满意:“这就觉得疼了?你还真是娇生惯养啊,凌小姐!” 他揪完了首饰,又开始摸我身上,我软软地挣扎几下,估摸着我们两人的力量差距,算准了距离,头槌攻击、插眼! 沈鸿一声闷哼,仰头停了一会,带着满脸的鼻血低下头,狰狞地看着我。 叉叉叉,失策!头槌之后他已经头向后仰,我再插眼就只能插他鼻眼了,除了帮他掏掏鼻屎之外,一点破坏力都没有。 应该遍地开花啊亲!没学过女子防身术也要懂得计谋啊亲! 我就是一笨蛋! 一击不中,以下就是他的攻击时间了。我向后缩了缩,用手臂挡住脸,准备迎接他的怒气。 希望他用杀伤力强一点的武器,比如匕首什么的。那玩意变数大,说不定能划开绑我的绳子,让我增加一点战斗力。 沈鸿呼地一声站起来,随手抄了个东西劈头盖脸地打我,一边打一边骂:“臭□!臭□!”棍状物体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身上,疼得我不停闷叫,用胳膊护着头左右躲闪。 转眼间十几棍打下来,这厮竟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音调也差不多,我险些以为我陷入了什么时空虫洞,十秒的时间段不停重复,他要打我打到天荒地老。 我不由苦笑,慢慢放松了身子,瘫在地上。 沈鸿大概也累了,他见我示弱,又狠狠照着我肚子踹了几下才扔了棍子,喘息着又来摸我身上。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我不能说话,也暂时无力动弹,只能僵在原地忍受他冰凉黏腻得仿佛鼻涕虫一样的爪子在我身上游走翻弄,期望在最后时刻能够积攒力量,废了丫的。 不过,我好像理解错了意思。沈鸿从我身上摸出来两个腰上别的坠子、我带的胭脂、裴老爷送我的小圆镜、叶苏送我的鸟哨。 他搜过一遍,坐在我身边喘着气轻笑:“你以为我对你有意思?臭□!要不是你还能换来点钱,我早弄死你了!” 我瘫在地上,不想理他。 惭愧啊,为毛没想到用碎镜子划开绳索?虽然镜框是包银的不好弄碎,但总归还有一线生机的。 但是现在没了。 他把我身上搜出的东西包成一包装起来,起身缓了一会才喘道:“要是姓叶的和姓裴的肯拿钱换你,我就饶你一条狗命。如果他们耍花招,咱们就同归于尽。反正我也只剩下这一条命可以赌。——别费心了,你是在船上。等我一下船,这艘船就会往南洋走,直到姓叶的交钱那天才会返航。你觉得你有可能游回落霞吗?” 我眨眨眼睛,给了他一个示弱的眼神,动动手指比了比嘴巴。 沈鸿恶劣地笑:“休想,麻核不会拿出去,你也不会得到水和食物,所以,你还是祈祷姓叶的能够快点筹钱来赎你吧。” 他又蹲下,捏住我下巴耀武扬威:“在你手里吃了两次亏,我现在哪还敢小瞧你呢?若是给你水喝,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打晕了我的人?你就忍着吧。要怪,就怪你身边的男人不给我活路!”说罢使劲把我掼在地上,带着东西走了。 我冷笑,你丫个臭虫,还是小瞧我了。 这不是在船上,再大的船也会晃动,尤其是港口附近,水流拍岸来回鼓荡,船根本不会停得如此平稳。 我要出去,我要弄死他,我要把丫切片了做刺身喂猪!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不算太虐吧?我是亲妈,真的! 正文 58.请妥妥的玩蛋去吧 沈鸿打得我很疼,踹得我更疼,但我仍十分感激上苍,丫是自己动手。 从他蹲下站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喘息不已来看,这厮的身体估计不咋地,力气当然也小。虽然他使出吃奶的劲用木棍敲我,但是据我估计,他的力道应该只会到淤青为止。 如果是沈念恩的话,估计我骨头就直接断了。 还好还好。 我活动了一□子骨,小鸡仔力气再小也是男人,我被他揍得浑身的肌肉都叫嚣着要罢工,尤其是他踹在我肚子上那两脚,真他妈实惠,老娘第一次感觉到了肠子的形状。 等老子出去了,我要把丫踩成二维的! 我靠墙坐着大口喘气,强迫自己从愤怒和恐惧中抽身出来,以精神分裂的第三方观点仔细分析敌我差距。 外面一直没有针对我的动静响起,我头顶上从没有人走动说话,沈鸿离开时也没有说任何交代嘱咐的话。而且,如果沈鸿还有帮手的话,他一定会把那个看守我的肌肉男请进来,用以武力威慑我。 我是孤身一人,这是个好消息。 好吧,第一步行动就此确立,我得把嘴里这个烂麻核抠出来。 它要是一直待在我嘴里,我可能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不断流口水而脱水死亡的肉票了,更何况,牙齿是我现在唯一的武器。 人家是武装到牙齿,我是用牙齿做武装。忒寒酸了。 我反扭着胳膊,拼命用两根中指不停地撩拨嘴里那个圆球,想要把它夹出来。无奈手指头并在一起,我嘴巴太小麻核太大,捅了半天只会更深入,舌头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一动弹麻核就更往嗓子眼里沉。 我不由绝望地想起被无数先烈证实过的“不要把灯泡塞进嘴里”这条箴言,如果麻核和灯泡一个效果的话,洒家估计只能把下巴卸了才能拿出来了。 我想象了一下该场景的凄惨程度,忍不住想哭。 不不,别哭,有没有时间哭倒是次要的,我已经渴得肺里冒火,不能再浪费宝贵的水分了。 我努力跪在地上,低头含胸,用胳膊肘撑地,把两根指头拼命往嘴里伸。 阿老先生说,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动整个地球。 我只想说,给我一张姚晨那样的大嘴,让我摆脱这该死的麻核。 万幸这东西表面并不光滑,我重复试验,终于找到了两条能够让我指甲嵌进去的缝隙,别住之后再拼命往外拉,这玩意终于有松动的意思。 我万分欣喜,一边控制不住地干呕一边继续抠它,直到我抠得两根手指头仿佛要断了,麻核才终于扑哧一下被我喷出来,掉在地上之后还调皮地转了一圈。 我松了口气,活动活动下巴,这才觉得牙床疼得厉害,满口的牙好像都有些松动,支撑身体的手肘和膝盖都已经又僵又疼,动一下都跟针扎似的难受。前襟上满是口水,散发出酸臭的味道,头发散乱下来,又被嘴边的口水粘在脸上,我动一动就仿佛有盘丝洞的蛛丝执着地拉着我,恶心得我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扔在水里。 冷静下来,呼气,吸气。 等脑子里贫血似的嗡嗡作响慢慢减弱,我开始研究怎么解开手脚上的麻绳。 水手结有很多种打法,有的是可以随意调节辅助绳,有的是可以承受巨大拉力、越拉越紧,有的虽然可以承受拉力,但只要找准一个扣,一拉就可以松开。 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地下室没有光线,我看不清结子的具体走向,只能用嘴唇慢慢感受。 忘了是谁和我说的,人体之中,舌尖感受粗糙的灵敏度最高,然后是手指、嘴唇。不过我现在嘴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干皮,感受度大概下降了好几个数量级。 饶是如此,我也不想和麻绳做深一步的亲密接触。 结子长得有点像**结,圆盘一样的大疙瘩,似乎毫无破绽。我尝试用牙咬着拉了一下,麻绳不见松动,我的门牙倒是酸软得要死,好像再咬一下它们就要像杠杆一样飙出去,就此和我脱离关系了。 我叹一口气,开始不断地转动手腕,并用牙咬着,将被一起绑住的袖子慢慢抽出来。 我不指望结子就这样被我弄松了。水手结紧一点没关系,起码麻绳能分得多一点长度,让我的手腕活动范围广一些。 手腕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我咬着牙继续。 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时间拖得越长,我越没力气和沈鸿斗。难道我要等到自己变成木乃伊了,再用丰厚的法器打倒他?说不定人家一个黑驴蹄子就把我撂倒了呢。 呸,这时候我还有心情穿越,我真特么临危不乱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黑暗和挣扎中,时间似乎对我已经毫无意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鸿不会急着过来找我。他知道叶苏和裴家会跟踪他,而且,他也不会管我的死活。 沈鸿再来的时候,一定会弄死我。 抱着这个认知,我的求生无比高涨,连疼痛和干渴饥饿的折磨都可以暂时忽略,一心一意摩擦手上的绳子。 终于,麻绳褪到了手腕上,我的两只手可以并在一起自由活动。 我又如法炮制脚上的麻绳,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好像要外翻出去,我只能轮换着使用其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把交叉的两只脚也弄成了并驾齐驱的模样。 感谢上苍! 我蹦跶着在地窖里摸索一通,找到板凳、麻绳,沈鸿用来揍我的棍子我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厮这么机灵,把棍子都给收走了?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地窖门当然已经从外头严严实实地锁住了,我小心推了推,又砸了几下,外面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鸿不在,地窖是锁的,地窖上头的房间应该也锁着。就我之前听到的声响来判断,这里应该白天还挺热闹。 不是商业街,街上不会有太多吆喝声。 应该是个小码头,或是类似的什么地方。因为人多眼杂,沈鸿可以借机甩掉盯梢的人,蹿进某处地方再通过什么角门之类的转到这里。 不管之前和他合作绑了我的是谁,那个人应该都不再参与了,整个事件只剩下沈鸿一个人。或者说,他为了保险起见,只容许他自己和我接触。 我喘息着细想,如果我是沈鸿,我要亲自杀了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我会怎样防备? 首先,我打开地窖门以后,不会马上下去,而会握着刀在门口守一会,如果里头有人上来,我会趁她还没适应光线的那一瞬间下手。 如果没什么动静,我会在门口用灯照一照里头,直到我确认她还在原位,我才会慢慢走下梯子。 但他第一次来找我时,并没有在门口耽搁多长时间。也许是低估我,也许是信赖劫我的人。 总之,这是我的可趁之机。 还好我穿的裙子和上衣是上下分离的式样。 我挣扎着解开腰带,脱下外裙,捡了房间里不起眼的杂物堆在木桶后面,再把裙子罩上去,故意抻出一点露在外头。 从上头合板下到地窖的梯子旁边有一点空隙,我正好能嵌在里头。 我手里握着百晓生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武器板凳,躲在阴暗的角落,等待你死我亡的那一刻。 老子好饿。 如果他现在来的话,我不介意食其肉寝其皮,大不了过后打一针狂犬疫苗。 我的胃一开始还嗷嗷叫唤,等过了大概两顿饭的间隔那么久,它也懒得再提醒我,索性和肺一起燃烧青春去了,烧得我整个腔子都火辣辣的,精神倒是因此而十分亢奋。 我现在瞅什么都像吃的。 问题是我现在什么都瞅不着。 我等啊等,一个姿势站累了就换个姿势等,站也站烦了就蹲一会儿。 别跟我说板凳的基本用处是坐着,他开地窖门时,能听不见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吗? 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当我觉得我已经等成了楼兰女尸时,地窖门吱呀一声,开了。 还好我是站姿。 我屏息凝神,举着板凳等着他下来。 感谢帝哥,这厮性急得很,没有等太久就举着油灯在门口左右地照,我一边眨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度,一边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胳膊,防止他的光线照到我。 沈鸿一手揣在怀里,一手举着油灯下来。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脚,等他走到我事先研究好的那个点之后,高举的手臂终于重重砸下。 砰地一声响,我被震得手指发麻,险些捏不住凳子。沈鸿却只摇晃了一下,扔了油灯定住身子,狼嚎一声,迅速转身向我扑过来。 我急忙蹲下,抱成个球向他滚过去,沈鸿果然没碰到过这么无赖的打法,被我绊得一个趔趄,但随即又不停叫骂:“臭□!” 我背上一凉,而后便火辣辣地发疼。 他似是被我气疯了,模拟弹钢琴的连续动作不停挥刀向下,我左躲右闪,举着手挡着他的刀。 油灯摔在地上,泼出的油在我身后很快燃烧起来,大概是强烈的明暗对比使他看不清我的位置,只能眯着眼睛不停地挥刀。我看准机会举手迎上去,手腕上的麻绳被砍断了大半,我手臂也因此光荣挂彩,带出一片血珠。 疼痛刺激人的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可以使人短时间内体力爆发,小宇宙燃烧。 所以星矢总是被人打得半死才燃烧。 沈鸿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只是仗着手里有刀,不停地追着我砍,嘴里依旧是颠来倒去地骂着三个字:“臭□,臭□!” 我坐在地上,脚腕上的绳索没砍断,我一时站不起来,只能一手挡着头一手盲目地举手抓过去,心里不住祈祷:春红姑娘,请燃烧吧! 春红好像听到了我的祈求,我的手狠狠地抓下去。沈鸿嗷地一声,男人的天性使得他情不自禁做出弓身并腿的动作,我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双手大张地扑到他身上,咬着他手腕抢过匕首,调转刀尖用力插在他脸上。 刀尖在他鼻梁上划过,又扎进他眼睛里。 我清楚地听见噗地一声,然后鲜血混着脓一样的东西溅在我脸上,有些块状的东西喷到我额头上,又顺着我脸颊慢慢滑下来,落到我微张的嘴里。 我下意识地吞咽一下,咸的,有点苦。 沈鸿狂叫不已,两手成爪,狂乱地抓着我的脸、我的头发和我的手。 叶苏说,如果要自杀的话,试试用菜刀,脖子侧面划上一道,很快就死了。 我麻木地拔出匕首,在他颈侧深深地扎一刀,拔出,又一刀。 沈鸿痛叫不已,抓住我脖子,两手仿佛铁钳一样拼命下压。 我明明喘不过气来,却懒得考虑这些,只是机械地双手抓着匕首,一遍遍插着他脖子附近的那片区域。 沈鸿的血仿佛喷泉一样不断泼到我脸上,落到我嘴里时我就吞咽一下,然后拔刀,再插进去。 我不知道插了他多少刀,我只是认为,这样最安全。 终于,他的手缓缓松开我的脖子,无力地滑落,摔到地上。我不能思考,只知道拔刀,插入,再拔刀,再插入。 油灯燃起的火光渐渐变暗,隔着一片血光,我终于能够看清沈鸿的脸,好像一团肉糜,白的红的黄的混在一起,整个头颅都被自己的血染成了暗红的。 我突然觉得身上没力,觉得胸口酸涩,觉得身后的黑暗里有一只摄魂怪正心心念念地要给我一个绝望之吻。我冷得没有力气没有希望,却还是挣扎着切断了脚上的麻绳,抓着匕首跌跌撞撞地爬上梯子,几乎是四肢并用地爬出了地窖。 即使是死,我也不要死在黑暗里,和沈鸿死在一起。 房间里没人,我抖着身子看了一圈,找到大门扑过去,门闩却怎么也拨不开。 我忍不住崩溃地大喊大叫,用匕首乱砍一气,直到慢慢感受到浑身的酸痛才稍微稳住心神,推开门闩摔出去。 这是个破旧的小院,现在大概是上午,外头就是鼎沸的人声。 我抓着匕首撞出院门,踉跄着走到街上。被头顶强烈的日光一晒,我再也承受不住,两腿一软,跪坐在地。 渐渐有人围观,却没人敢上前问一句。 可不是?我能想象我是什么样子,大概,像块大号的血豆腐吧。 等了好久,终于有个男人犹豫着上前,试探着问:“姑娘,你……” 我抿了抿唇,早就想好的话脱口而出:“我叫凌铛,我是裴家的义女,请通知裴家的人,我在这儿。” 那人连声答应:“好好,姑娘请等一等。” 好,我等着。 那人走了,一会,又有人上前,我重复同样的话,第二个人也走了。 马蹄得得,我知道是谁来了,但是我动不了。 叶苏下马,赶到我面前,小心地用斗篷裹着我,像抱婴儿一样双手抱着我,一滴水落在我脸上,然后又一滴:“小铃铛,我来了,别怕。” 我慢慢抬眼,无焦距地看着他:“叶苏,我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鸿这回可是死得透透的了,不过咱凌铛也不好过╮(╯_╰)╭ 想要坏蛋死是一回事,亲手杀了(尤其是过度杀戮)带来的震撼是另外一回事啊!!!!( ⊙ o ⊙ ) 唔,大家应该理解,我下面要虐谁了吧…… 好啦好啦,表太沉重,大家跟我开心一下吧~~~ 一,二,三!! 正文 59.战后心理综合症 叶苏抱着我,小心地替我理清粘在脸上的头发,用斗篷把我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我说:“叶苏,我杀人了。” 他的动作没有一点停滞,声音仍然仿佛哄孩子那样轻柔:“嘘,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我抓着他的手,缓慢地重复:“叶苏,我把沈鸿给杀了。而且,不是一刀。麻烦你把捕头叫来,我想,有些事,如果现在不说,我以后就没勇气再回忆了。”我累得不想动弹,但精神却无比亢奋,好像这只是一个游戏,我通关了,杀了oss,奖励了积分,升了级。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游戏,不真实。 我的指甲陷进他手心里:“听我的吧,找捕头。” 他顿了顿,扬头打了几声呼哨,听到应和之后又抱紧我:“好了,没事了,不要怕。”他隔着斗篷不断揉捏我的手臂、我的腿,我这才发现,我仍然在发抖。 我吞咽一下,嘴里却没有唾液分泌,上下颚好像要粘在一起:“我要喝水。不要在街上,回去院里吧,你也需要看看,……大概。”你能忍受你老婆是个剁饺子馅的高手吗?而且,非人肉不做。 说是一回事,每天都有人发誓要叉别人祖宗十八代,但是真的挖坟去做了的,估计千百年来都没有几个。 我是说过要食其肉寝其皮,但我没想过,有一天我真的喝了沈鸿的血,有可能还误吞了他眼珠子的一部分。 我想吐,但只是干呕了几下,动作牵引到胃部,折腾得我更加难受。 叶苏轻轻拍着我后背:“我们另外找个地方等着。”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我在地窖里杀了他,院子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而且有你在。”我牢牢抓着他的手指,“我要喝水,加一点盐,我一直没有喝水。”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在砍了人之后,我竟然可以这么冷静,还有心思想到电解质的问题。 我想我应该已经完全变态了。 多亏你啊,帝哥。 叶苏又打了几声呼哨,抱着我进到院里放下。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低声和他说,已经去请了捕头,裴老爷和裴家大少爷正往这里赶,之前跟踪到的沈鸿的同伙已经抓住扭送了衙门。轿子和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不知道凌小姐伤成了什么样子,所以他自作主张,在最近的客栈租了一间房,以备不时之需。 叶苏又让他送来水和棉布,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他打湿了帕子之后,慢慢替我擦脸。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隔一会再喝一口,身子抖得更厉害:“叶苏,在捕头来之前,我想,你应该先去看一眼沈鸿。” 叶苏给我擦手,呼吸沉重:“如果有时间,我不介意让他更惨,但我现在不会离开你。”说话间,又一滴水落在我脸上。 我抬头看他:“你哭了?” 叶苏深吸一口气,把脸贴在我额头上,声音哽咽:“我差点失去你。” 他说:“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扯了个笑:“你不是神。”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他,“自我被劫到现在,过了多久?” “两天两夜,现在是腊月二十五。” 我点点头:小年是腊月二十三,我被劫走过了一夜之后,沈鸿来搜走了我身上的东西,通知裴家和叶苏,而后又过了一天一夜,他来杀我,反被我大卸八块。 才两天而已,我却觉得像过了二十天。 这孙子急什么呢,再过几天,我自己先饿死了。 也是,毕竟是在裴家的地盘上勒索,他怕是早有速战速决的意思。落霞那么大,裴家和叶苏再怎么有神通,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就查到我被藏在哪,更何况,沈鸿这厮从来就不笨。 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我。 也许在他看来,女人再怎么聪明,也是低级物种,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吧? 猪。 叶苏擦干净我手上的血,展着棉布要替我包扎的伤口,我皱着眉动动手腕:“先不要,我才解开绳子。”想到绳子,又告诉他,“沈鸿不是一个人。劫我的那人功夫很高,我没看到人就被打晕了。绑我用的麻绳,上面打的是水手结。” 叶苏轻轻点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嘴角抿了抿,又立即克制着放松。我靠在他身上,疲惫地:“你要是再说抱歉,我就不要你了。”说笑而已。在瞻仰了沈鸿的遗体之后,谁不要谁还真说不定。 衙门的人很快来处理善后,当沈鸿的尸体被蒙着布抬出来时,叶苏把我的脸压在他胸口,胸膛起伏得厉害。 一个自称姓刘的捕头来问我话,但他似乎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一味称赞我勇猛不让须眉,我不由想笑。 是啊,能和我媲美的,也不过是那个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而已。 但是我脸上仿佛盖了层什么东西,压得我笑不出来。我整张脸又麻又冷,勉强说话眨眼还好,想要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就恕难从命了。 我叹一口气,在叶苏怀里又蹭了蹭。 叶苏一直紧紧地抱着我。 交代完了沈鸿的死因,我就被叶苏带回了裴家。裴家一家大小全在门口等着,见我被抱进来,轻声问了叶苏几句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不离我身上须臾。 老子排场真大啊。 ……还是笑不出来。 唉,算了,我刚杀了个人,要是现在就能神色如常地谈笑风生,估计别人该更惊悚了。 外屋早有郎中候着。叶苏和他打了声招呼,进到里屋把我放在床上,刚要起身就被我拉住,我垂着眼睛,轻声祈求:“抱着我。”别再扔下我一个人。 叶苏坐在我身后,让我靠在他胸口,由丫鬟帮着给我换了身干净衣裳,初步检查了一遍伤口,这才叫郎中进来给我切脉开药。 郎中的话我一概没听见,我床边究竟站了多少人,他们问了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叶苏一直在我身后,我不是一个人。 干娘坐到床边,湿着眼睛牵着我的手强颜欢笑。 我鼻子一酸,也开始啪嗒啪嗒地落泪,然后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伏在床沿吐个不停。 老子两天都没吃饭了,想当然吐不出什么有内涵的东西。只是刚喝下去的水混着胃液反出来。我喉咙被烧得难受,身上的伤口也好似一齐回魂了,和着我心跳的节奏一跳一跳地疼。我莫名的悲从中来,一边吐一边哇哇大哭。 叶苏一手托着我额头,一手慢慢地顺着我后背。 吐过一轮之后,我胡乱抹抹嘴,抱着干娘大哭:“干娘,我杀人了!我把沈鸿给杀了,我砍了他好多刀!” 干娘哽咽着不断哄我:“好孩子,苦了你了,不怪你,他罪有应得。” 是,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下狠手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我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到沈鸿瘪了的左眼,想到他血肉模糊、连筋都被我挑出来的脖子,想到他溅到我身上的鲜血,然后再次趴在床边干呕。 可以预见,这厮会成为我今后梦魇的唯一主题。和他相比,不论是贞子还是花子,通通弱爆了。 他真是连死都不肯放过我。 也许他有更多的怨念,从沈家堡开始,他每次见我都失去更多,最后一次见我,干脆连命都被我拿走了,却还是被我记恨。 可,我赢了又怎么样?我宁愿从没见过他,他自去做他的坏人,我自在做我的流氓。 现在,我永远也做不回流氓了。 干娘和其他人再和我说了什么,我一概没听进去,也不知他们究竟坐了多久。大概久到丫鬟给我上完了药,又小心替我穿好衣服,帮着我躺下。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光,我执着地拉着叶苏的手:“别走。” 他慢慢地笑,眼睛里没有一点光:“我不会走。” 他抱着我,勤勤恳恳地做我的靠垫,喂我喝水,喂我吃粥,喂我喝药,再喂我喝水。 我忍不住问他:“我是不是很可怕?” 叶苏苦笑摇头:“如果是我,恐怕沈鸿会更惨。” 我点点头,眼神不自觉地发直:“我虽然希望他死,但是不希望他死在我手里,我承受不住。” 别腹诽我虚伪。佛家说和尚可以吃三净肉[1],儒家说君子远庖厨,都是眼不见为净地粉饰太平。便宜自己占了,罪过别人背了,转过身把自己当成白雪雪的圣人。 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我只能自己动手。 可我毕竟不是快意恩仇的大侠,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所以,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让沈鸿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自己判自己一个无期徒刑。 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叶苏轻轻劝我:“睡吧,我就在旁边。” 我抱住他脖子:“陪我躺着。” 他照办了。 我把大头抵在他胸口,试探着闭上眼睛,努力赶走眼前的血色:“你说话给我听,好么?说什么都行,只要让我知道你在我旁边,只要别让我想起沈鸿。” 他避过我身上的伤口,紧紧搂住我,开始叙说他的小时候、他的少年时期,他闯下的祸、他第一次走船时的紧张兴奋…… 他一直说一直说,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知道,自我失踪起,他应该也没睡过觉,他应该也急需休息。 我知道他愧疚,但我说不出宽心的话。 我想,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管理智怎样告诉我,他也受了苦,我还是多少有些怨他的。 再怎么独立,也想要一个肩膀替我遮风挡雨,让我可以假装自己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公主,只要捏着嗓子叫唤几声,自有勇士为她徒手斗恶龙。 我不想每一次,都要心惊胆战地、孤身一人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总不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凌铛的精神还在调整中╮(╯_╰)╭ [1]三净肉:佛教里有不同的解释。一般而言是不自杀(不自己杀生)、不教他杀(不让别人因为自己想吃而杀)、不闻杀(不听见动物被杀死前的惨叫)所得到的肉,叫做三净肉。佛教徒早期是可以吃三净肉的,后来被东土大唐的老学究们进一步限定,就变成统统吃素了。 多谢小爱宠的地雷,抱住啵一个,揪过来摸肚子~~~ 正文 60.新年新气象 我注定要在床上迎来我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了。 我身上数的出来的,总共有十三处刀伤,小半个身子都被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吓唬人。数不出来的,有大小深浅不一的条状淤青、手脚上麻绳磨出的一圈红肉、脸上和脖子上被沈鸿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无数,还有我自作孽,不知道什么时候挠没了两根中指的指甲。 万幸沈鸿踢我的两脚没闹出什么毛病来。 第一次照镜子时,我酝酿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敢直视。镜子里那人的确是狰狞得可以,脸上的抓痕和后现代美术作品有一拼。尤其是脖子上,沈鸿留下了一枚发黑的手指印,我发誓可以看得清丫的指纹。 我指指脖子,问叶苏:“这块青什么时候能褪?要是还有几天,麻烦你帮我包一下?”这玩意实在太像岛国鬼片的信物了,我承受不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叶苏看我一会,然后沉默点头。 干娘常来看我。在她的怀里,我很安心,很容易就想起了奶奶。所以我们不常说话,我只是静静趴在她怀里,由着她慢慢顺着我的头发。她走的时候,通常会嘱咐叶苏好好照顾我,再叫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叶苏每晚都抱着我睡觉。但我好像是个死人,以前早已经按耐不住动手动脚,现在却只是蜷缩在他怀里,任由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通过接触,把身上的热度全部传给我。 我打心眼里害怕,如果我以后都只能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我还不如直接被沈鸿砍死。 这种脚挨不着地的情况,我短短的一生里竟然有幸遇到两次,不得不承认帝哥特别厚爱我,总爱给我额外任务,提升我的经验值。 上一次当然是还完债之后,整个人仿佛喝醉酒了一样轻飘飘,但这次比上次还糟。 这次,我好像是在不停地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是三四天的功夫而已,我却觉得好像一辈子都要过去了。 从我回来那天往后数,第五天就是大年三十。关于过年的安排,我一早跟干娘说,我耐不住吵,人一多就有些想吐。她十分理解地轻拍我后背,没有勉强我出席裴家家宴。 叶苏听了,试探地劝我:“其实你……” 我叹一口气:“我知道,其实我都是外伤,走动没什么大碍,人多了也不会想吐。我只是想静一静,我不想人家见到我就露出同情关注的表情,问我什么或者特地照顾我什么,我也不想扫了别人过年的兴致。大过年的,委屈人家看我一张苦瓜脸,太不厚道。”会被当成七月半的。 我看着叶苏:“如果叶老爹回来了,你也去前头陪着吧?我们那边虽然也过年,但是气氛并不浓,到了子时,过来陪我放个爆竹就是了。” 叶苏理理我的鬓发,温柔地笑:“我爹今年留在漠北喝羊汤,我就不凑热闹了。以后,我都跟你一起过年。”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除夕早上,素语和裴杊过来看我,顺便给我们拜年。闲聊间,素语这小丫头**言又止,刚要开口又被裴杊使眼色拦下,我假装不知道,只听他们聊天。 除了不会笑之外,我表现的一切正常。 送走了姐弟俩,叶苏又抱着我哄:“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来,不要着急。” 我说:“好。” 想象中,我还在不断下落。 夜幕很快降临,叶苏和我在房间里吃了一顿两个人的年夜饭。 叶苏深吸一口气,抬头笑看着我:“咱们俩一起守岁,新年可有什么愿望?” 我刚想摇头,看见他烟熏妆一样的黑眼圈又有些不忍,于是撑着头想了想:“愿望虽然没有,不过我们既然可以单独行动,就陪我去山上,看看万家灯火吧。” 五天来,叶苏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一回:“好!” 他叫来了丫鬟为我更衣,交代了去向之后又特别嘱咐两人为我穿得厚一点,待我穿得跟狗熊一样,才抱着我从窗子跳出去,跟我解释:“前头人多,咱们出去又得寒暄半天。” 我抱着他脖子,淡淡道:“冤家,你带我去天涯海角都使得。”这是我们第一次晚上出去玩的对白,那天,叶苏带我去了海边。 叶苏低头看看我,笑容有一丝苦:“那么我们今天,去天涯。” 落霞临海依山,裴家虽然建在山上,但按高度来算,那座山只能算是小丘。当叶苏带着我在山顶坐下时,我才知道一览众山小是什么感觉。 整个落霞的灯火在我们脚底绽放。 叶苏把我抱在怀里,我的后背抵在他胸膛上,他一说话,我就会感到隐约的震动:“好看么?” 我点点头:“星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在我们那里,很难得看到这样的美景。”灯光总是喧宾夺主。 叶苏抱紧我:“今天只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以后,我们会带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子,再一起过几十个新年。” 他顿了片刻,才发誓似的继续道:“以后,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类似的事情,再不会发生。” 我转过身子,抚摸他的脸:“你也不想。照顾我的这几天,你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知道。”我夜里会因为梦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而惊醒,然后觉得嗓子眼里都是苦味,然后叶苏就好像从没睡着一样,抱着我轻轻摇晃,温柔抚摸我的后背,喃喃地安慰我,给我讲许多有趣的事。 叶苏苦笑:“我没能力让你开心,起码,我可以做到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无声地叹一口气:“虽然,在除夕夜说这样的事很伤情绪,但是,我想,我需要知道在我被囚禁时,你们那里发生的事。”让我知道你们在努力想办法,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叶苏点点头:“闻霜等了一个时辰没见你回来,就去素语和裴夫人那里看看,又问守门的小厮,是不是我把你带走了。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裴家也派人去我那里问过之后,才知道你确是失踪了。我们不敢声张,只偷偷搜遍了落霞的港口,又关照了守备把住城门,刚刚确保你还在落霞,沈鸿就叫人送信来了。” “他转了几个人,每个人都只是受命把东西交给下一个人,直到交到裴家。在我们接到信之后,早不知他躲在哪里。他要三千两白银,银子到手,会将一封你的亲笔信交给守城的兵丁,以换取出城的机会,内容任我们说,以此来证明你还活着。等我们拿了亲笔信,再付七千两给他,待他拿了第二笔款子,才会告诉我们,你在哪。” 我点点头:“你们猜到,沈鸿只想要三千两银子,但他拿了银子之后一定会来找我,不论是来杀我还是来要我的亲笔信。时间紧迫,你们必须付钱,然后追踪他,是吗?” 叶苏点头,深深吸气:“他雇了个样貌和他极像的人,追踪时又有其他人出来捣乱,我选错了人。”他的眼里全是悔恨。 我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不怪你,大海捞针,他又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能怪你们,游戏模式决定一切。 也许,我不应该抱怨我出事时,他在哪。我早该有自知之明,我的人生太过坑坑洼洼。枪林弹雨,他就算替我挡住了百分之九十九,其余的那百分之一也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砸得我满头包。 他肯毫无怨言地替我收拾烂摊子,我还有什么资格抱怨他收拾得不够快不够好? 我紧紧抱着他:“叶苏,带我回家,回你家。” 叶苏低头蹭了蹭我的额头,抱起我下山。 他的房间里几天没有住人,刚刚燃上火盆,还有一些冷。 我一件一件地脱下衣服,叶苏有些手足无措:“小铃铛,你这是……” 我拽开亵衣扑到他身上:“第一次就对着满身刀疤和一张苦瓜脸,你会不会对我失去兴趣?” 叶苏接住我,我因为冷而微微发抖:“我想忘掉那一幕,我想回到以前。叶苏,我想要你做我的良药。” 我失声痛哭:“我想要哭想要笑,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害怕!” 叶苏轻叹一声,找到我的嘴唇吻上我,我一边抽泣一边恶狠狠地啃咬他,然后再次大哭。 怎么会这样? 他把我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我,温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我闭着眼睛,仍是不断流泪。 他的嘴唇稍微离开了一会,然后整个人赤裸地贴在我身上,抱住我,舌尖撬开我的嘴唇,带着我与他唇舌交缠,少顷稍稍抬头:“你现在还承受不了我,不过,我们可以做些别的。” 我仍在流泪:“听你的。” 他解开我脖子上遮盖指印的绷带,轻轻舔舐,间或吮吸一下,直到听到我呻吟,才抬起头,轻吻我的眼角:“他再伤害不了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仍旧抽抽搭搭:“还要!” 叶苏慢慢向下,将我淤青的地方逐一吻过,用他的痕迹盖住伤痕,我一边哭一边体会着他,感受心里的恐惧渐渐被欢愉掩盖。 我终于停止坠落。 我心里一松,渐渐沉入梦乡。 当天晚上,我没有梦到沈鸿,也没有梦到鲜血和逃亡。 我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我趴在叶苏的身上,他闭着眼紧紧地环着我腰,眉心舒展,睡得像个孩子。 我欣赏了一会他的睡颜,低头在他嘴唇上啾了一口,勾着嘴角等他醒来。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慢慢睁开眼睛,我轻咳一声,继续僵着嘴角笑:“新年快乐,叶苏。”这几天,辛苦你了。 叶苏眨眨眼睛盯着我,眼中的笑意不断扩大。 我垮下嘴角,揉着脸投降:“给我一点时间,现在我笑得肯定比哭还难看。”任谁脸上有那么多抓痕,笑起来也不会美若天仙的。 他笑:“好。” 我指指身上的绷带:“先生,什么时候能做到最后一步?” 他继续笑:“十日后换药。” 我点点头,又啾他一口:“就等着先生这味良药再次出马了。” 叶苏扣住我腰的手又紧了紧,笑得有些傻:“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表以为我会轻易地让凌铛恢复正常╭(╯╰)╮ 唉,最近凌铛心理不稳,木有办法调侃,写的有点压抑啊╮(╯_╰)╭ 感谢小萌物cgte030624012128童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二次了吧,快到朕的怀里来!! 正文 61.总结经验教训 我们又抱着躺了一会,叶苏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用被子给我包成个煎饼果子之后,亲了亲我的额头,温柔地交代去向:“我去叫丫鬟来给你穿衣服,再叫厨房生火,做点粥送过来。” 我懒洋洋地:“我自己穿衣服,你只负责喂饱我就好。” 叶苏莞尔,低头轻咬我耳朵:“会吃奴家豆腐了,说明精神确实是变好了。” 我看他一眼,再次尝试着笑了笑,很明显,这次就熟练多了。 叶苏帮我把贴身的几件衣服放进被窝里暖着,又亲了亲我才出去。 等衣服都被捂热了,我才慢慢穿戴整齐,下床推窗,散去屋里火盆燃了一夜积下的闷气。 园子里有红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我定了定神,下意识地贴在墙边,屏着呼吸向外看。 是那朵,还有叶苏。 两位武林高手跳上跳下,完全不把牛老先生对万有引力的认识放在眼里。叶苏追那朵逃,都是极俊的身手,飞在空中拧得像两朵花儿一样,还是并蒂莲的款式,真真是羡煞旁人。 那朵在假山上一蹬,借力回身与叶苏交手,她仍是使鞭子,叶苏赤手空拳,却明显占据压倒性优势,他躲过一鞭,直接欺上前揽住那朵的腰,用她的鞭子绑住她手腕,把她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 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很快消失不见。 我关上窗子,默默算着时辰,待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后,突然开始狂笑不已,声音粗哑而诡异。 叶家并不大,赶走一个人,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笑似乎和哭一样,都是一开始就轻易停不下来。我无可奈何地大笑,直到笑得声嘶力竭,笑出了眼泪,笑得肺里的空气全部被挤压出去才勉强喘息着停止。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按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呼吸,缓了好一会才听到外头小丫头在不住敲门:“凌小姐,您还好么?” 我擦擦眼泪,咳嗽几声之后才回她:“没事,你家少爷呢?” 小丫头对答如流:“少爷叫我跟您说一声,他出去一趟,半个时辰就回来。您若是饿了,就先吃点粥。” 我如坠冰窖,却还是笑着应一声知道,又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慢慢爬上凳子,抖着手,摸索着给自己梳头。 半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了。 此时此刻,沈鸿再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心里翻来覆去的只重复着一句话,如果叶苏和那朵真的有什么,我该怎么办? 一时间千头万绪一起冲出脑海,逼得我不住干呕。 叶苏隔了一个时辰才回来。不知是不是疑人偷斧,我觉得他眼底有一点心虚。 我笑着伸手拉他:“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我一直在等你。”看我进步多神速,这么快,就可以谈笑如常。 叶苏眼睛一亮,俯身轻吻我唇角:“你笑得真好看。——去了趟裴家,给几位长辈磕了个头拜年,硬被留下说了几句,所以回来晚了。” 我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就这么去了?空手拜年,很像是专程讨红包的吧?” 叶苏顿了顿才笑道:“中途和船队的几个兄弟汇合之后才上的山,就算我没带礼物也没什么,裴叔和裴姨不会怪罪。” 我一直知道,叶苏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但他擅长隐瞒。 他确实去了裴家,确实和船队的兄弟见了面,也许带着那朵,也许和那朵另有安排。 和那朵的那部分,他不想让我知道。 笑容好像已经僵在我的脸上,拿不下来,只能任它粘着。我勾着嘴唇慢慢垂下眼睛,半晌试探开口:“我刚刚想,我还是回裴家住着比较好,毕竟我还没过门。” 叶苏沉默一会,弯腰轻吻我:“晚上我就送你回去,放心,我会陪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确认:“一直?” 他笑看着我:“冤家,你不会这么快就腻了吧?我会哭的。” 我笑笑:“是我怕你腻了,转而去找别人。”比如你那美艳的前女友。 叶苏把我抱在他腿上:“傻瓜,怎么可能。”他喂我一口粥,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今天的份还没有说!——小铃铛,我爱你,我是你的。” 他蹭到我耳边,轻声地笑:“十天后,我会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这件事实。” 他的声音真挚,他的笑容热情,他的话语的确满是期待。 我确信,他那句爱我,尚出自真心。 心里那个缺口勉强因为他的告白而补上,却仍是疼得阵阵抽搐,我又浑浑噩噩地就着他手喝了几口粥,才想起来接过汤匙:“我的手没问题,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即使爱我,也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什么都瞒着我。 我一口一口喝着粥,嘴角慢慢垂下来。 告诉我又怎么样呢?我是有能力反对她来见他,还是有能力支持他做的事? 身为米虫,就别怪别人把你当成个小玩意。 晚饭之后,叶苏将我送回了裴家。 我去素语房里找她,她显然对我一过年就重新启动而感到高兴。 随便说了几句吉祥话,我便切入正题:“新的一年,可有什么计划?” 素语笑看我一眼:“娘让我过了年就接手剪虹阁的生意。——剪虹阁是娘和她的姐妹开的绣线坊,几乎落霞所有小姐用的绣线都是出自剪虹阁。咱们的绣线又亮又好,还不掉色,不敢说整个大宝,起码黑水上下是无出其右。” 唔,涉及家族机密,我就不适合跟着了。 我点点头:“守成之君宜平和中庸,干娘这是先要磨练下你的性子,待你知道如何管人,手上又捏了绣线方子,起码放在外头便不愁了。” 素语抿嘴一笑,亲亲热热地挽着我胳膊:“我也是这样想的。等过了年,姐姐便一起来帮我啊?我这是头一次插手家里的事,心里慌得很呢。”说完眨眨眼睛,自己又垂头丧气地否定,“你快成亲了,怕是没那么多闲心思。若是费得精神多了,怕叶大哥也要埋怨我呢。” 我沉默一会,也笑:“剪虹阁自有做熟了的媳妇子看着,只要虚心求教,有什么能难得倒咱们冰雪聪明的素语小姐的?我跟着倒不合适了,没的让人背后嘀咕。——我想,等出了正月,和干娘商量商量,做点独一份的生意。” 素语惊讶地看着我:“独一份的?这感情好,姐姐可有什么想法了?” 我耸耸肩:“当然还是从姑娘家的东西做起。——不过,我计划着,先找人帮我做几件自己用的小玩意,比如,里头搀着迷药的香薰球啊,珠花里带机关的簪子啦……”老娘要武装到牙齿。 素语表情有点尴尬,她试探地抱住我腰:“姐姐……” 我安慰地笑笑:“吃一堑长一智而已。凭我这闹腾的个性,沈鸿虽死了,保不齐以后还会出来赵鸿李鸿找我的麻烦,能有个防备总是好事,省得我再赤手空拳地折腾。再说,这种防身的东西,别的姑娘家怕也有需要呢。” 素语低声劝我:“不是还有叶大哥?姐姐是想太多了。” 我叹一口气,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今天白天,我想了很多。” 素语揽着我肩,微垂着头听着。 我苦笑着描摹自己的掌纹:“也许是小时候肩上总有赌债压着吧,我习惯了只看眼前的生活,不敢对未来的日子有任何的规划。还完了债之后也是一样,只要手里有点钱,回家有口饭,睡觉有张床,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想再追求更多,因为没有动力。” 我只会为了还债而拼命打工,为了逃出妓院而拼命想办法甚至铤而走险勒索沈庭,为了在青塘站住脚而积极开店广泛交游,为了逃离沈鸿和沈念恩而摆出主动出击的无间道的姿态。 当生活安逸时,我便收拾起脑子,得过且过地维持现状,对待感情亦是如此。叶苏逼得狠了,我就后退一步,然后再固守原样,直到他再推我动一动。 我长长叹气:“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只求及格的心理,才让我一直都狼狈不堪。我总是等事情来了才手忙脚乱地应付过去,从来不会未雨绸缪。也正因为我的生活只有六十分,所以只要有人稍加破坏,我的日子就变成了不及格。” 我突然省悟,向素语歉意一笑:“及格和六十分是……” 素语抓住我的手:“六成和十成的区别,我能理解。” 我点头:“对。六成的生活虽然还好,但是我已经受够了为了一点风吹草动而奔波颠沛的日子。好日子谁不想过?我要保证我的好日子不受打扰。”我不能再倚仗别人的善心和感情度过难关。 我要变强,我不想让别人再从我头顶上读出“这货完全没有防御力”的对话框。与其抱怨帝哥总是给我开hard模式的关卡,不如想想,他老人家为什么认为我这么有娱乐性? 如果你冲憨豆打一拳就能换来呲牙咧嘴上蹿下跳,你绝不会斗胆冲施瓦辛格挥拳头的,就算他不揍还你,他的面无表情也会让你十分挫败,怀疑自己力量不够。 我就是憨豆。 我相信,叶苏还爱我。但是他今天选择替他的前女友隐瞒,不管是出于利益还是感情的考虑,都足以证明,丫的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可以挨饿,可以忍受皮肉之苦,但是我决不能忍受属于我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染指。 一次生离死别足以让人看清很多事,我看清了我生活的脆弱易碎,也看清了我对叶苏的依恋。 我爱叶苏,我不能没有他。 单把守身如玉的重担交给男人是不现实的,为了他,我只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把一切来犯的女人都踩死在摇篮里。 他就是我向上的动力。 更何况,裴家认我做干女儿,不会只是看我面善、怜惜我孤苦。经过了两个月的磨合,我再不为裴家带来点经济利益,就太说不过去了。 但是这些,都不好和素语直说。素语因为我长时间的沉默而仔细打量我:“你是不是和叶大哥……” 我看她一眼,淡淡地:“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什么? 素语不自在地笑笑,避而不答:“姐姐伤还没好,还是先不要操心太多。我等明天问问娘的口风,要是娘答应,我却也十分想凑凑热闹,见识见识姐姐的新鲜玩意呢。” 我笑笑:“那敢情好。”定位要准确。我是陪太子读书的配角,太子好了我才会好,没有配角自己单干的道理。 素语知道我和叶苏间有问题,也许,她也知道那朵。 那朵,别逼我把你列入敌人名单。 作者有话要说:黑、黑化了……╮(╯_╰)╭ 人总要经历巨变才会知道反思,有人是一味怨天怨地,有人是从自身找原因 凌铛不想放弃叶苏,就只能从自己身上深挖掘鸟 以脚尖蹭地,内个,表打我,我们如今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嘛!(叉腰伟人范儿) 顺便树洞:喵了个咪的,小宠物提前两章逼俺剧透尊是让俺很不爽啊!揪过来薅毛! 崩塌吧!咪咪们! 正文 62.努力往万能女主方向蹿 叶苏陪着我,与我的干大爷之一亲切会晤,开展亲密友好的交流。 干大爷姓丁名默,号称鲁班再世,当然,他本人并不这么想。大叔谦虚地表示:“先人开山创业,我等若是千百年来都不能有所超越,那才是该打了。” 唔,原来他喜欢“赛鲁班”这个花名。 正好,我喜欢赛貂蝉和赛西施,大家彼此彼此。 我喜欢狂人。 狂大爷慈眉善目地问我需要做什么玩意,言语间颇有些逗小孩子的架势。 叶苏看我一眼,笑着插话:“劳烦丁叔跑一趟,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心里愧疚得紧。只这丫头鬼点子多得很,说话又天马行空的,总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上次我带回来的那个制镜的方子吧,就是她给我的,丁叔也知道我转述得有多费力。这次说不得只好劳您亲自出马,也省得我们会错了意,再耽误功夫便不好了。” 不愧是我家姘头,叶苏这是明着数落我,暗着替我撑场子呢。 果不其然,狂大爷听了他这番话,立马稍稍端正了姿态,亮着眼珠子再问我,有什么需要他帮忙。 我今天并没有提前告诉叶苏,丁大爷会来找我。除了怕他反对,令我的计划胎死腹中之外,也是想看看的态度。是会不由分说地替我道歉过后埋怨我惹事呢,还是会先给足我面子,不声不响地陪我全场。 没想到,他的表现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我笑眯眯地在桌底下抓住叶苏的手,用指甲挠他掌心。 叶苏反手扣住我手指,稍捏了一下便放开了。 这无疑是支持我的意思。 我心情大好,看着狂大爷真心实意地笑:“侄女找您来,是想麻烦您做两样东西。图我已经画好了,只是侄女不擅丹青,有些地方实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劳烦您跑一趟,好让侄女为大爷详细说说。”说着展开手上的卷轴。 一个是催泪弹,一个是瑞士军刀。 催泪弹还是受徐老怪的《通天帝国》启发,电影里头那个堪比东方神器的炸药香薰球令我神往不已,只不过人家是便携式手雷,使用前大概要上岗证明的。我这种小打小闹的货色,还是别这么生猛比较稳妥。 说到催泪弹,仍旧不得不提到我的大学化学课程。 当年催泪弹的主要成分和作用原理只是作为补充内容出现,但期末考前划重点时,那位不走寻常路的讲师同志却把这一部分作为必考内容画了出来,因此我们只得拼死拼活地背得滚瓜烂熟。 在下万分怀疑,教育局在编写化学教材的时候,是否已经考虑到了穿越人士的需求?什么制取银镜啊、提取咖啡碱啊、废旧干电池回收利用啊…… 难怪之前有一句口号,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岂止是走遍天下,走遍上下五千年都能混饭吃。 说回正题,催泪弹的主要目的就是瞎人狗眼,因此有闪光和催泪两个作用。闪光部分一般靠镁燃烧产生的白光,这玩意造价昂贵不说,现在也不可能有人提取得出来,我就不予考虑了。而催泪的那部分比较多样化,最简单的当然是天然的辣椒素和胡椒素,伴以爆炸物使其均匀散开。 放在香薰球里的话,结构就十分简单了:内芯的最底层填一点撞击即爆的炸药,上头压辣椒粉和胡椒粉之类的粉状物,表面用一层香膏糊住,需要用的时候只要打开薰球取出内芯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我就成忍者了。 用香薰球的好处是,这东西时时刻刻使内胆保持水平,不必担心炸药因不慎撞击而爆炸。 干大爷咂咂嘴,盯着我画的图若有所思地点头:“倒是个好东西。”然而看表情,明显是没戳到G点。 我笑笑,展开瑞士军刀的图纸。 瑞士军刀的品牌由来已久,产品遍布世界各地。我虽买不起,但也为祖国的山寨事业贡献过一点绵薄之力。 据说瑞士军刀之王可以装进几十种工具,我需要的没那么多,比如开罐器或者牙签这种东西在这里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最常用的大概就是小刀、剪刀、锯子、锉刀、锥子和万用挂钩。 我依照标准的瑞士军刀外型画了张图,又分别标示了关节处弹簧的样式,以及各种小工具的基本形状和功用,指着图纸把各种工具逐一解释给干大爷听。 干大爷皱着眉毛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叶苏自我解释催泪弹起就一直垂目不语,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还是握住他手指,含笑看着他,目露询问。 叶苏回我一个安慰的笑,反拉着我的手指缓缓婆娑。 干大爷抬头,眼神终于变得郑重:“丫头啊,这是你自己想的?” 我摇头浅笑:“侄女不敢专美。这是我们那儿十分普遍的一样小东西,因这工具收起来跟个木疙瘩差不离,不引人注意,也比刀啊鞭子啊什么的容易携带,所以常在野外出入的人,基本都会带上一件。” 干大爷撇撇嘴,笑着重复:“不引人注意?这种木疙瘩谁也没见过,怕是一开始就很引人注意了。总得想个法子,妆成其他的东西才好。” 叶苏想了想:“妆成环佩如何?那些小工具左右只是需要个收的地方,若是坠子,做几个凹槽藏进去便罢,而且,若环佩不值什么,旁人一般也不会没去。” 我欣然同意。叶苏竟然比我先一步想到了卡片式瑞士军刀,是我笨还是他太聪明? 我捏了捏他手掌,以示嘉奖。 干大爷连连点头称妙,又说我指的几样工具有的或可合成一个,减少数量再增加功能,待他想好了改进的方法,再托人把草图带给我看。 他边说边低头看着图纸,半晌点点关节处的连接弹簧,“这种簧片既简单又实用,虽然这里用不上,但若是用在别的玩意上,效果应该更佳。只是制作上……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我见他感兴趣,又在旁边画了几个弹簧的样式简单解说。标准的螺旋弹簧的确难于制作,但只要狂大爷想,应该总有解决的办法。 大爷边听边点头,喜得抓耳挠腮,想了想,又吞吞吐吐地问我:“凌铛啊,你这小玩意,我瞅着是不错的,要是你愿意,咱订个契,我做来卖呀?每件分你二成利润,如何?”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想必目的不全在此。 我想了想,笑道:“大爷说好,那一定是好的。您肯帮侄女,侄女高兴都来不及。怕只怕这小东西成本太高,就算有人确实需要,也不是都用得起的。侄女怕坑了您,不如等着东西做得了,咱们再好好研究,您看成吗?——大爷若是觉得侄女画的这种簧片还用得,便尽管拿去用,若是有什么新玩意做出来了,叫侄女开开眼就是了,您老不必见外。” 先扔出个枣来给我尝尝甜头,不过是想要名正言顺地谈后面的事罢了。洒家如此懂事,弹簧就算是我孝敬长辈的甜头,也利于以后建立长期友好合作关系不是? 干大爷眨眨眼睛,摸着胡子呵呵低笑,盯着我道:“叶苏啊,赶紧把这小丫头娶回家绑起来,不然,我就替我家那臭小子抢回去了!——得,我先好好琢磨琢磨你这玩意,等八字有了一撇了,咱再说别的!” 叶苏笑着答应一声,抓紧了我的手。 待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干大爷,我转身便蹿到叶苏怀里,小声道歉:“之前没和你商量,是我不对。” 不,我是故意的。 之前我开茶舍时,他跟我还没什么亲密关系,我的一切事,他无权过问。但他当时就已经说过,希望我跟他回落霞,由他来照顾我。 所以现在他究竟会对我做生意持反对还是支持态度,我完全没有概念,只能凭借这次机会看看他反应。如果他不愿意,我好歹有个自卫的理由堵着,两人还不至于闹得太僵。 叶苏拍拍我后背,笑道:“若这两样东西能让你安心,我自然是乐见其成。不过,我却也衷心希望,你这两样小玩意永远派不上用场才好。——以后提前同我说一声,别像今天这样,闹得我措手不及就是了。” 他低头,用额头抵着我的,眼神温柔:“我希望你开心,希望你无忧无虑。但也怕你闷,怕你太过逞强累着自己。所以你做什么,我虽然都会支持,却也希望你能提前同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我用力抱住他:“叶苏,我爱你。” 叶苏笑着眨眨眼睛:“唔,这是不是代表,我的回答很让你满意的意思?” 我也笑,大头靠在他胸前,一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不是,这是代表,我想要吃了你的意思。” 我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贴上他温热的嘴唇轻轻啄吻,老实坦白:“今天绕过你,让满哥儿帮我把丁大爷请来说话,就是怕你吃心,以为我不信任你的保护,也怕你不愿让我碰这些玩意。现在我彻底放心了,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先同你商量,听听你的意见。” 我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我爱你、信任你,所以想把一切都说给你听。我想要跟你站在一起,我虽然想要你在我有困难时拉着我的手,但我不希望你时刻亦步亦趋地挡在我面前。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信任我的意见,愿意把难题告诉我,和我一起寻求解决的办法。” 叶苏愣了一会,刚要开口又被我抢白,我笑道:“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让我知道。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也许是想保护我。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你要知道,我希望我有能力帮你,我不希望成为你的拖油瓶。” 那朵的事情,一直像一根刺一样梗在我心里。我之后问过裴杊、问过素语,也曾同我干爹干妈聊天时往那朵的方向引,但都被他们不着痕迹地岔开了。 联想到绑我的水手结和那朵告辞时的奇怪问话,我基本可以肯定,是这傻大姐听了沈鸿的话绑了我。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这位大胸妹一定是小时候在海水里泡多了,除了胸部像木耳一样发得这么大,脑袋里也可以养鲸鱼了。 可见胸大无脑是有一定道理的,哼。 然而我却听不到半点后续消息。裴家究竟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是看在船队的份上大家既往不咎,还是以雷霆手段杀一儆百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如果叶苏肯细细地同我解释,我大概都能理解接受,可恨的是他压根不尝试跟我沟通。 叶苏愣了一下,问我:“你做这些,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因为我?” 何必问得这么多?再讨论下去就太尴尬了。我收拾起对他的不满,桀桀笑着摩拳擦掌,插科打诨:“是也不是,我想成长为新一代女魔头,把你囚禁于后宫之中,先奸后奸,再奸再奸,直奸得你铁杵磨成针为止!” 叶苏头上成功掉下黑点一排,他忍着笑抱住我:“讨厌,你这么期待,人家也变得好紧张啊!” 我斜眼看他,哼一声转头。 叶苏低笑,在我耳边吹气:“冤家,轻些,你又抓住我把柄了。” 作者有话要说:肯抓把柄了,就是有进步鸟!~\(≧▽≦)/~ 今天一下多了两位小萌物,我好开心啊好开心!~~~scylla1976童鞋(也就是111童鞋?)和254343童鞋,快到朕的怀里来,让我来左~~拥~~右~~抱~~~~~ jj似乎又抽了,伪更求内容…… 嗷,根据上榜要求,明天继续更文~~~~ 正文 63.人生在于折腾 心里揣着点事做,日子过的果然就没那么难熬。有别的事时刻揪着我的注意力,沈鸿渐渐很少在我梦里出现。 当然,有叶苏贴身镇着,牛鬼蛇神还真不太容易近身。 转眼间已经出了正月。这十几天里,我上蹿下跳地基本没有闲着的时候,什么狗血的主意都已经划拉着出了一遍。到二月二龙抬头时,我掐指一算,本姑娘大概确实已经成功转型为万能女主了。虽然还是光杆司令,但好歹已经抓了不少银子在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不急。 叶苏提醒我不要触碰危险领域,我当然乖乖听从。 开玩笑,我只是想让生活有保障而不是让自己死得更快。再说,我要是有能力造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整个世界玩弄得血雨腥风,那我在二十一世纪就已经立地成魔了,哪还会庸碌至今? 穿越前是碎催,没道理穿越后就能牛皮哄哄地玩转地球。别把古人都当傻子,那些智慧并不是我的,而是我剽窃来的。 换句话说,我未必驾驭得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剽窃也不能太过分,玩脱了更麻烦。 因此,我只向干娘贡献了卫生巾的创意,向干妹妹素语贡献了长尾理论,向帅叔叔裴老爷贡献了放大镜、望远镜和显微镜的结构以及焦距的判定方法。眼镜我本来也想贡献的,奈何本姑娘并非专业人士,不知道瞳距和度数的测定方法,胡乱弄出一副只会害得人家近视加深。为了莫须有的阴德考虑,我还是不做这亏心事了。 奇怪,我叫干娘妹妹都毫无压力,就是不太习惯叫干爹。 大概心里还是记挂着美美同学吧。 除了和赛鲁班大爷签的瑞士军刀以及弹簧的合约之外,我还和裴家夫妇二人分别签了一张专利产品技术入股的契约,加上之前那张银镜的合约,粗略估算,我已经坐拥五千两身家,且每次一觉醒来,价格都会再涨一点。 突然有一种比尔盖茨的错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天凉了那么就让王氏破产吧”的鬼畜境界。 那朵最近一直都没有消息,叶苏因为冬天封海而一直陪着我,我因此很肯定,他没有瞒着我见前女友或者前女友的下属。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也许,否极泰来这句话是真的。 唯一不爽的是,叶苏错误地以自己的恢复能力为我做出衡量,给了我错误的希望。 他曾说,换药之后就不影响我们啪啪啪,但是正牌郎中极其负责任地告诉我,我还要再等起码半个月才能行动如常,如果我不想把自己崩成个胡乱飙血的喷壶,剧烈运动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一算就算到了二月上旬,洒家的**火在无尽的等待中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当然还没有食髓知味,也不是基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需要定期解决一下这样的理由。叶苏在这段时间里更是顾忌我的身体状况,从不刻意**我。他虽然一天十二个时辰地陪着我,却也只限制我俩停留在亲亲抱抱这样的阶段,法式深吻都没有几回。硬要说的话,我的**火更偏重于心理。 我虽然爱叶苏,但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惶惶然的莫名情绪如影随形,好像眨一眨眼睛,或者我稍微行差踏错,他就会不翼而飞。虽然我的表意识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我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我,叶苏这块肥肉周围,多的是母老虎盯着。 所以我希望能够通过最深层次的交流打消我的忐忑,身心满足了,自然不会再想东想西。 我抓着叶苏的衣服下摆,第一百二十次真诚地恳求:“英雄,求劫色!” 叶苏无奈地划拉掉我熟门熟路直奔主题的爪子,更加诚恳地:“冤家,求被劫!”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伸胳膊给他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说,能有多激烈?”岛国的爱情动作片里,从没有过超自然的画面出现啊,您想钻木取火还是咋的? 叶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半晌下结论:“很激烈。” 他粗糙的指腹在我手背上缓缓婆娑:“别低估我,也别低估你自己。” 我不争气地脸红了。 今日第一次尝试惨遭失败。 晚饭过后,我不死心地抓住他手,裸地暗示:“反正明天就要换药,不如,你先帮我看看?” 叶苏站起又坐下,眼里带着笑意,面上一片任小孩子哭闹的纵容表情。 那表情明明白白凑成一副对联,任你**海滔天,我自不动如山。 横批,憋死自埋。 ……叉叉叉,一直充血会坏掉的,洒家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眨眨眼睛,小声道:“猜一个姿势,四个字,前两个是一位菩萨的名讳,第三个字是个动作,第四个字是一种花。” 叶苏忍俊不禁:“不行。不可能只用一个姿势。” 我再次不争气地脸红了。 第二次尝试继续失败。 于是只得摇白旗败走麦城,蹲到角落里哀叹经验决定一切,想象力是最破坏防御的破玩意。他说一句话,我就能脑补出全本的无码春宫图来。 这厮放我哀怨一会,又过来柔声地劝:“明天郎中来换药,若是一切都好,应该就不碍了。到时,任你予取予求。” 我一副苦逼脸:“要是还不成呢?” 叶苏笑笑:“那就只能再等。” 他也在我身边蹲下,伸手抚摸我脸颊:“你难熬,我比你更难熬,所以,别**我了。” ……是啊,千百年来只出了一个柳下惠,男人生来更容易冲动,我这样**他,确实不太厚道。 我叹一口气,同他确认:“明天?” 叶苏苦笑点头:“如无意外。谁叫你这小混蛋好得这么慢。” 我瞪他一眼,招丫鬟进来为我梳洗更衣,准备上床睡觉。 叶苏先行离开。 他要等到众人都睡下之后才能偷偷溜过来陪我,再在天亮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到了时辰之后穿戴整齐,装作一夜好眠的模样施施然过来陪我。 罗密欧不是随便谁能演的,心血来潮演一天是浪漫,像叶苏这样坚持一个月夜夜如此就是实力了。 这样好的男人,我怎么能放手?必当誓死捍卫主权之神圣不可侵犯。 次日,郎中千呼万唤始出诊。 叶苏却在这时被裴老爷急召去了花厅,大概是有事要谈,只剩闻霜帮我撸胳膊挽袖子地露出伤处,方便大夫换药。 好在因为当时沈鸿乱砍一气,我又一味护着,伤处大多集中在四肢,换药什么的倒是不麻烦。 郎中小心翼翼地拆下绷带,除去药物残渣之后检视一番,终于展眉笑道:“伤处已经结了硬痂,日常走动已是不碍了,若是夏日,不敷药也可。但冬天衣服厚重,蹭掉了痂子却也难办。我帮姑娘重新上些药,小心养着,好教伤口尽快掉痂呀?” 我笑着点头道谢:“有劳先生了。”心里头欢呼雀跃,洒家终于能开荤了! 郎中被我笑得发毛,迅速为我上药换了绷带,又前言不搭后语地例行嘱咐了闻霜几句就拎着药箱匆匆走了。 我顾不得闻霜还在屋里,兴奋地一个劲转圈,过了一会实在按捺不住,翻出干大爷前几天送来的望远镜样品往窗外张望。 从我的窗口向外,隔着整个园子勉强能看到花厅的窗口,之前只能看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现在我善假于物,情况自然不同。 花厅的窗纱透光性不错,窗口也比别的房间要大,我依稀能看到里头的三个人影,两个靠的比较近的应该是叶苏和裴老爷,另一个稍远些,应该是某位客人。 我看了一会,三人都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觉得无味,于是稍稍移动镜筒,看今天跟在裴老爷身边的是谁。 果然还是舞剑,小伙子正守在外头,跟一个让人一见就联想到羊肉串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舞剑做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羊肉串笑着点头,跟在他身后。 不是要上厕所吧。 正打算非礼勿视,羊肉串突然在舞剑身后做了个摆臂的动作,没等我反应过来,舞剑已经软软地倒下去。羊肉串伸手接住他放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迅速向远离花厅的方向蹿去。 日,难道叶苏真是门神么,怎么他一离开就出状况! 我连忙扔了望远镜,两根手指堵在嘴里,用力吹响口哨。 前几天闲得幻肢疼,我曾经缠着叶苏让他教我鸟语的信号系统。奈何我才智有限,口条也不甚灵敏,吹出的口哨不像鸟叫倒十分的催人尿下。叶苏为之绝倒,因此只勉强教我了两句鸟语,一句是“叶苏我爱你”,一句是“冤家来救我”。希望我情急之下不要弄错。 口哨经过混响,声音十分之大,闻霜被吓了一跳,急急问我:“小姐,怎么了?” 惨,羊肉串明显也听见了,他直起身子和我对视一眼,突然向我飞奔而来,气势惊人。 不是又冲我来的吧? 我盯着羊肉串胡乱向后摆手:“去通知满哥儿!”又慌慌张张地往抽屉里划拉。 之前干大爷送过来的催泪弹呢? 羊肉串越来越近,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凶恶神情。 我手里扣着催泪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不是什么好货的话,出手就没什么顾忌了。 羊肉串的一张大脸迅速接近,叶苏焦急的喊声隐约传进我耳里:“凌铛,闪开!” 我下意识地把催泪弹往羊肉串脸上一扔,就地蹲下。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更新不是常态,大家切勿激动~~O(∩_∩)O 【解释】 长尾理论是十分经典的经济学理论,因为网络时代的到来而发扬光大。简单来说,就是冷门产品的总销售额甚至可能超越热门产品的总销量。 “天凉了就让王氏破产吧”出自一篇经典雷文,此篇文章因为众网友的吐槽而成为了雷文中不可逾越的经典,有亲如果感兴趣可以直接百度之,关键字还有“就是爱宠你”。唔,见之忘忧啊……╮(╯_╰)╭ 今天一上线就看到《头牌小艾》多了个火箭炮,美得冒泡之余发现一个问题:那边已经完结了不能感谢…… 没有记错的话,cat77214童鞋应该也跟这边的文的,所以在此隆重感谢一记(从来没收过火箭炮的孩纸震惊了!!受宠若惊了!!)内牛满面地扑到cat怀里,陛下请翻臣妾的牌纸吧!(果然级别一高就反攻为受了么……) 配一张很火的猫咪图,想要猫猫滴童鞋请直接抱走~ 正文 64.遭遇信任危机 我下意识地把催泪弹扔在羊肉串脸上,迅速蹲身抱头。 窗外先是响起一声闷哼,然后是不算太大的爆炸声,接着是不绝的惨叫,听着瘆人得很。 我缩着头不敢动弹。正犹豫是否要排除万难起身看苦主一眼,突然觉得背上一暖,是叶苏将他的外衣脱下抱住我,遮住我的视线柔声:“没事了。” 他把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不住口地轻声安慰,就是不让我起身。 我乖乖贴在他身上:“那人怎么样了?”死了没? “背后受了我一刀,脸上又被你的弹子正正砸中,当然不会好过。但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是看着骇人一点。”他轻笑,“等我们顾得上管他时,再打水给他洗脸吧!” 我长出一口气,又不住推他:“还是先帮他洗干净吧,辣椒粉沾在伤口上,可是疼得能要人命的酷刑。”伤口上撒辣椒面,简直是渣滓洞vip级别的待遇啊。 卖羊肉串的瞬间变成了撒着辣子的羊肉串,不得不感慨风水轮流转。 ……嘎,洒家的抗击打能力果然提高了许多,竟然会在惨叫声中开这么恶趣味的玩笑。 叶苏只是抱着我:“放心,外头有满哥儿和裴叔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那人不过能指望个出其不意,若这么久还能让他兴起风浪,裴家的脸面便也没处搁了。” 他说的没错,外头的惨叫声很快消失,我虽然能听到衣袂声和脚步声,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我喘了一会儿,试探地笑:“也是他倒霉,怎么就撞到了我手里。可惜干大爷给我的催泪弹了,被我当成石头这样用,浪费啊浪费!” 叶苏附和着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我只得稍稍挑明了一点:“这人什么来头?还有一个跟你们在花厅会面是吗?他知情吗?” 叶苏含混地:“之前只是听裴叔说,来人是南洋莫家船队的船老大,希望能和咱们的航线接上,贩运内陆的货物到远洋去。但是现下他们突然翻脸,怕是别有隐情,我却是不好推断的,总要等问清楚再做打算。”又扳着我的身子,迫使我与他对视,十分不高兴的样子,“遇上这样的人,当然是能躲就躲,尽量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以免被殃及。更何况你在屋里他在外头,你若是不出声,他又怎么会冲着你来?——祖宗,你是打定主意,想早早吓死我另找他人吧?” 我稍稍放心了一些,忙傻笑着承认错误:“不是看见他行凶,一时紧张么……再说,我也没吃亏啊!干大爷的催泪弹果然生猛,我听声音,怕是炸药装得有点多……”会不会炸得满脸桃花开了? 叶苏无奈地:“别岔开话题!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强出头,乖乖躲着等我找你,听到没?” 我吐吐舌头:“行了,我尽量。”人家找上门来了,总不能任他敲晕七八个、等你们发现了再说吧?一旦他下次拿着刀呢? 叶苏还不满意,竖着眉毛瞪我:“尽量?” 我跟他嬉皮笑脸地扯皮:“哎呀,有时候真是事来找我,不出头不行,谁叫我天生是这样引人注目呢?”边说边捏了个芙蓉姐姐的标准s造型,可惜我们俩还蹲着,这一扭直接让我坐倒在地。 叶苏被我逗乐,一边摇头无奈叹气一边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热茶盯着我喝下去:“就当我强迫你吧,遇到危险,尽量躲着。” 我当然十分给面子的连连点头,心里却有点沮丧。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思想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边希望他像老母鸡一样时刻抖着毛护着我,一边又希望他能在事后赞我一句好样的,把我当成可托生死的好战友。 大概,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吧。 我眨眨眼睛,问他:“那个跟你和干爹在一起的人……?” 叶苏看我一眼:“当然是听到你的口哨就被我打晕了。若没他授意,他的手下也不会在裴府撒野。”明显不愿多说。 我双手交握胸前做鹌鹑状,一脸崇拜地暗示他多说一点。 叶苏只是笑着拍拍我后背:“别闹怪相!” 唉,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啊,郁闷。 刚刚成功狙击敌人的那点兴奋劲全被他打太极似的应答消磨个干净,我胸口越来越觉得堵得慌,又不能明说,只得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睛不住注意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裴杊竟然亲自来叫他。 他站在门口却不急着进来,只眉头微蹙地轻声询问:“叶大哥?” 叶苏冲着他点点头,又探寻地看我一眼,我连忙拍胸脯保证:“我没事,快点回来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行了!” 叶苏失笑,伸指点我鼻尖:“有什么好听?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起身又问裴杊,“人在哪?” “后山。” 叶苏答应一声,又低声嘱咐他:“凌铛刚刚受了点惊吓,你帮我陪她说说话,别让她瞎想。” 裴杊了解地点点头。 有古怪。 这话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以解释裴杊为什么会留下来。毕竟裴府里刚来了刺客,裴杊这样战斗力满格的家伙应该领着护院四处查看才对,却待在这儿“要我宽心”,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觉。 除非是代替叶苏,暂时保护我。 我想了想,故意做出愤恨郁闷的样子盯着窗外。 裴杊在我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我笑嘻嘻地:“不必这么明显吧?对叶大哥就一脸笑意,转过头来就满脸冰碴地对着我?——哦,还不是对着我,你根本不看我。” 我冷笑一声,斜眼看他:“你说,那个女人怎么还是不死心呢?” 裴杊愣了愣,故作镇静地反问我:“哪个女人?” 我哼一声:“别装了,除了那朵还能有谁?她上回帮着沈鸿劫走我,我还能当她是一时冲动,不够脑子思考。但是后来的事又怎么算,她还能一点都不长进?” 裴杊干咳一声,尴尬地:“你都知道了?” 我抱着手,向后靠住椅背,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裴杊垂着眼睛转动茶杯,半晌苦笑着开口:“那家在南洋也算是响当当的名号,咱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禁止她的船队入大宝海境、不与那家做生意,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谁知道她竟还觉得是咱们欠了她……” 我静静等着他的下文,裴杊却飞速看我一眼,不愿多说:“她的事,自有叶大哥处理,你好好养伤,别想东想西的。”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我的语气不自觉更冷:“不想东想西?人家都已经踩到我脸上来了,还叫我不要想东想西?”不是不和那家做生意了吗,那今天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有病吧,当我是生辰纲还是什么?劫了一次又一次,土匪都不做这么赔钱的买卖了啊! 裴杊小心地打量我:“今天这两人确实不是那家的人,是以我们都没有防备……”他抿了抿嘴,“裴府以后的守卫会加强,你且放心,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然后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我叹一口气,帮裴杊续了一杯茶,也不再说什么。 叶苏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了,裴杊说是要带着人再在裴府里查探一遍,就此告辞。 我托腮看着叶苏,做出好奇的样子:“到底是谁的人?他们为了谁来?目的是什么?” 叶苏笑着刮我的鼻子:“这么多问题,可是最近闷着你了?——的确是南洋莫家船队的人。不过,他们此次来,打通内陆航线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让咱们出海镇一镇南洋上的海盗。但是莫说现在洋流方向不对,就算是顺流,也没有凭一时义气、拼得个两败俱伤的做法。他们知道咱们不大可能答应,所以就兵行险招,想要劫个人做威胁。没想到这么巧,你就送上门了。” 我笑笑,想了想还是问:“真的只是想随便抓个人吗?” 叶苏眨眨眼睛,无可奈何地笑:“冤家,他们在南洋,没那么快知道裴家又新认了个冰雪聪明国色天香的干女儿。” 但是如果那朵回到南洋,就说不定了。 我不知道她散布了什么消息,总归不是对我有利的。 我看了他一会,轻声:“叶苏,保护我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让我知道实情,无疑是下下策。” 叶苏只是笑:“祖宗,不是都已经说给你听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要知道所有。” 叶苏目光闪烁,沉默半晌仍是摇头:“你已经知道了所有。” “是吗?”我苦笑一声,起身道,“你很久没睡个好觉了,我今晚去素语那里过夜。你累了这么久,今天又忙了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苏视线胶着在我脸上,片刻后轻轻点头:“也好,满哥儿就在你们隔壁,我的房间离你们也不远,有事的话,吹口哨叫我。” 我站了一会,伸手抚上他脸颊,胸口酸酸的:“我一直在等你开口,现在也是。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告诉我所有的一切。”不要让我像白痴似的,永远做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叶苏按着我的手苦笑:“你还让我说什么呢?我已经告诉了你所有的一切。” 我轻轻叹息,收回手:“你需不需要,亲自送我去素语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出去办点事,先把新章节发上来,回来可能改一下别字和标点什么的,亲们如果看到我伪更请淡定~ 正文 65.美苏冷战 叶苏要亲自送我去素语房里。 我说,还是先到外头走走吧,最近总是闷在屋里,头发里要长灵芝了。 今天是阴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蓝的一片,虽不算冷,但不时有湿凉的西风吹得人寒毛勃发,实在不能说是个散步的好天气。 叶苏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整个长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低头盯着砖缝,半晌问他:“叶苏,真话就那么难说出口吗?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恍若未闻,只是柔声嘱咐我:“你们姐妹俩不要聊得太晚,晚上我会叫闻霜送一碗定惊茶给你。若是做恶梦了,不要顾虑别的,只管来我房里找我。” 我叹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纠缠到底的人。若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忍,有个差不多的结果,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早就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事不过是骗小孩子的话,此时因彼时果什么的,是老天爷负责的事情。如你如裴家,身后都跟了太多的人,你们要顾虑许多,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负责。所以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也不会闹脾气,只要你肯解释给我听。”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找上我。 如果是那朵,就老老实实跟我说,你搞不定你的前女友,丫是个无脑版春丽且号召力惊人,但是你已经在努力。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样的防御措施,有没有对她做出惩罚,她又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因为那朵或是你的关系找上了我,也请老实地告诉我,让我知道我该防备些什么人,不要让我草木皆兵也不要让我傻呵呵地跟着仇家去喝茶。 人总是更害怕未知的危险,所以,告诉我实情。 叶苏的手却因我的话变得更冷,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直到我忍不住抽气才突然松开,停下脚步垂着眼睛苦笑:“你该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了你。我保证,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动你一根手指。” 我看着他:“叶苏,你是打定主意不同我说?” 叶苏的苦笑更深:“我再没什么可说的。” 我说:“你该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四处打探,自己猜测拼凑。我问你,只是因为我想亲口听你说。”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 我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问别人。——或者你认为,旁的人什么都不会告诉我?” 叶苏叹息一声,脸上满是疲惫:“小铃铛,给我一点时间,等尘埃落定时,我一定完完本本地告诉你。现在我只能说,我爱你,我永远属于你。” 他近乎祈求地看着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看他一会,握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我的时间不值钱,你若要,就只管拿去,只是你要记得,我不想永远被蒙在鼓里。” 他半晌道:“我一直忠于你,我和别人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我不曾做过不利于你的事,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我苦笑点头:“我信。” 一时沉默。 我挣脱他手,头也不回地快走几步:“你忙你的吧,素语早就想拉我去店里看看,只是因为伤还没好利索才一直拖着。这几天,我自己找些事做,你也可以心无旁骛去处理你的事!”最后三个字,我咬得格外重。 叶苏在我身后低低嘱咐:“别逞强,别累着自己。……天还凉,出门时多加些衣裳。” 我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虽然听不到叶苏的脚步声,但我知道,他送我进了素语的房间才转身离开。 素语惊讶地起身迎接我,又塞给我一只手炉暖着,小声询问:“听讲中午园子里遭了贼,碰巧被姐姐遇上了,姐姐可是还因为这个而忧心?” 我扯了扯嘴角,强撑笑颜:“没有。” 她眨眨眼睛:“我看叶大哥脸色也不大好,你们可是闹什么别扭了?若是有什么,不妨说给妹妹听,不是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 我无力地笑笑:“好妹妹,别问了。” 我也闹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铁裤衩上头还有两个眼呢,丫干脆就是铁板一块,没地儿出没地儿进。我自己都莫名其妙,还怎么跟别人说? 素语当然不依,于是摆手让丫鬟退下,搂着我肩膀坐在软榻上柔声地劝。 我被劝得无奈,只得戏谑着简单道:“其实不过是标准不同,他说他爱我爱得好辛苦,实际在腹诽我无情无耻无理取闹,非要知道所有事。” 素语立即小脸微红:“唔……” 我被她的反应逗得一笑:“不好意思,一时激愤,嘴上快了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还不习惯人家把情啊爱啊明晃晃地挂在嘴上。 素语半晌道:“我知道姐姐最近不好过,但叶大哥也并非云淡风轻。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受伤,心里的那种痛苦和悔恨,我能理解。恨不得以身相替,又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多想一步、多做一些。” 她叹一口气:“我曾同姐姐说过,我爹因为我的事,曾经狠狠打过胡沁一顿。我亲眼见他满身鲜血却仍不动不躲,那感觉……仿佛身处无间地狱,恨不得从未让爹娘知道我的心意。……也自那一刻起,我才顿悟,他并不是神,并不是我要求的所有事,他都能够替我解决,他也有他所畏惧的事情。”她抿着唇别过头,眼里微有泪光,想必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我抱住她轻轻摇晃,素语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半晌,才看着我强笑道:“原本是我安慰姐姐,却叫姐姐反过来安慰我了。——我不过想同姐姐说,虽然我不知道究竟,不过以己度人,叶大哥应该也有悔恨害怕的时候,只是未必肯让姐姐知道。” 是么,男人都不肯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面子很重要吗?帅哥再帅也是要吃喝拉撒五谷轮回的,就算见不着他嗯嗯的样子,我难道不会自行想象? 我心里郁闷,又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得敷衍地点头:“他现下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想什么都是白搭,还是别说我了。——妹妹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可是又和干娘说起胡公子的事了?”平常她可不会这么容易落泪的。 素语苦笑一声:“倒是没有,不过娘要我明天和一位刘家的公子谈谈在丰尧办绣线坊的事体。其实绣线坊我才接手,若要详谈定会左右支绌,娘不是不知道的。”言下的意思,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谈生意是假,相亲是真。 我笑笑:“今天郎中来给我换药,说姐姐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了。刚想请妹妹带着我出去走走透透气,竟碰上妹妹有事,却是不巧了。” 素语眼睛一亮:“姐姐向来能言会道,之前又是做过生意的,明天能否陪着我走一遭,权当是给妹妹压惊了?” 我摊手耸肩:“若是干娘和叶苏都没异议,我是求之不得。”闹脾气不能耽误大事,如果目标真的是我,我偷偷和素语跑出去,再把她给害了,我的罪过就大了。 我是个多么识大体又懂事的女子啊! …… 算了,冷嘲热讽不是云南白药,我已经努力化郁闷为气愤,但心情仍是烦躁得可以。洒家还是乖乖进入待机状态吧,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怄气耍狠、指桑骂槐,实在是一项太傻叉太不识抬举的行为,老娘就算气疯了也不能干。 就这样一直待机到了晚饭时分,我们和干娘同席吃饭,席间素语约略表示了想带我一起的意思,干娘表情虽有些不爽,但还是含笑答应了,并嘱咐素语莫让我累着。 叶苏晚上来素语房里坐了一会,交代他会安排几个人陪着我们,保障我们安全。 我权当没他这个人,一径缠着素语的丫头们学刺绣。 刺你妹,本座真正想学的是葵花宝典。 叶苏和素语三言两语地交代完,又走过来捏捏我后颈,低声嘱咐:“晚上别搞这些,伤眼睛。” 我叹一口气,搁下绣花绷子不说话。 亲爱的,咱们有个冷战的样子行吗?您要是什么都不想跟我说,就干脆什么都别说,别总整这些个糖衣炮弹,从内部腐坏我党! 叶苏在我身边站了一会,见我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苦笑一声走了。 素语坐到我身边:“叶大哥一定有苦衷。” 我终于没忍住:“多新鲜啊,他要是没苦衷又何必瞒着我?我就是不知道,这苦衷到底得苦成什么样,他才会宁肯我翻脸也不透露一个字!” 吼完又马上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冲你大喊大叫。” 素语不以为意地笑笑:“家人不就是用来大喊大叫的吗?闷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养生之道。咱们早些睡吧,明天可就全靠姐姐帮我挡着啦!” 我笑着答应,想想又把干大爷给我的催泪弹送给她几颗:“我也不知道今天的贼人到底是不是针对我来的,不过小心些总没坏处。这弹子里头既有火药又有辣椒粉,用的时候丢出去就得,小心别站在下风向。” 素语大方收了,笑道:“要是有谁敢找姐姐的麻烦,才是笨到家了。” 我笑笑。 怕我有事,我已经小心行事、自己武装自己,怕我害怕,不告诉我也不能增加我的胆量。所以叶苏,你究竟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摩拳擦掌要砍叶苏或者要砍凌铛的童鞋请先把刀放下,再纠结个一章左右俺就让他们雨过天青! 大家有空不妨猜猜,叶苏究竟为啥不说吧~~这章丫已经自己排除了好几个选项了哦~~~ 嗷,每次都忘了说,本月积分就没送出几分,所以,请亲们踊跃索要积分(请注明),25字以上系统才会给分的哦 隆重欢迎小萌物ya5471ya2010以及jieyu1002,快到朕的怀抱里来,你们都是朕的翅膀啊~~~~~~ 正文 66.信用不良是个大问题 那位刘公子竟然是位帅哥,还是阳光开朗文雅范儿的那种。 我内心那布满阴云的少女天空突然就放晴了。 小帅哥不住地瞄瞄我又瞄瞄素语,十分局促的样子。素语倒是落落大方,简单将绣线坊的情况说了之后,就礼貌地询问刘帅哥可有兴趣。 我礼貌地用眼神询问素语,对刘帅哥可有兴趣。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在这儿杵着拉仇恨了,你们慢聊,我外头歇着日光浴去。 呔,小丫头竟然无视我。 跟着的媳妇子恭恭敬敬呈上几本册子和绣线的样品,说是给帅哥带回去以便详细研究。刘帅哥小脸微红地接过,又言辞恳切目光火热地表示虽然常来落霞,但还是希望两位小姐赏光,陪他去静海楼吃一顿海鲜。 静海楼是临海的一座高楼,低层辟做饭庄,高层守卫瞭望。因为占了近水楼台的地利,渔家打上来的海物便先挑大的好的送进楼里。所以只要来过落霞的人都知道,吃海鲜,上静海楼,我们一直用它。 素语刚要推辞,我便抢先一步双眼放光地表达了十分想去的意思,她于是只能笑而不语了。 刘帅哥高兴得,一叠声地吩咐下人提前去包个场子,再盯着厨子挑新鲜的鱼虾贝类做上。等事无巨细地都吩咐过一遍,才将我和素语送上马车,往他自己的马车上走时,脚底下如同踩着弹簧一样雀跃。 车辚辚,马萧萧,素语低声埋怨我:“姐姐若想吃海鲜,咱们在家自己做,又清净又合胃口,何必偏要在外头消磨?” 我笑得大有深意:“妹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素语叹了口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早装不下别人了。” 我点头:“我是知道,我干娘还不知道呢。你要是早早回去了,干娘必然不愿意,以为你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没的又怨胡公子将她大好的一个闺女带坏了。你再说什么,干娘也当你是一时意气,不会当真的。” 素语沉默一会:“那依姐姐的意思,我待如何?” 我笑:“当然是好好看看刘公子的为人啊。我看他人不错,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十分老实守礼的模样,应该是个良配。——别着急,先听我说完。你就当认识个生意伙伴,好好跟人家处着,等回去干娘问你如何,你便照实说,优点缺点都摆到台面上来。待哄得你娘高兴了,你再慢慢告诉她,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你为什么放不下胡公子。” 素语会意一笑:“釜底抽薪?” 我抚掌做高深状:“孺子可教也。孩子,来帮我提鞋吧,老夫传你套太公兵法玩玩。不喜欢的话,这里还有如来神掌,包教包会!” 素语笑得,拿帕子糊我熊脸:“姐姐愈发的不着调了!” 我顶着帕子叫唤:“哎哟,过河拆桥!等会我一定点上四人份的海参鲍鱼,吃穷你们!” 素语切一声,无所谓的样子:“姐姐忘性真大,这顿是刘公子请客。” 我嘿嘿地笑:“要是你改主意了,他不就是我未来妹夫了吗,都是自己人!” 素语眨眨眼睛,反应过来之后瞪我:“姐姐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我爹娘那边啊?” 我耸肩:“站中间啊!”无间道很不容易的,sir! 我揉了揉脸,换了个稍微正经些的面皮,拉着她手客串知心姐姐:“姻缘天定,每个人未必都有如此的幸运,能与心里头第一个装的人携手白头。更何况,你尚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年纪,说句不夸张的,你见的男人一个巴掌就数完了,说给谁听,也不会觉得你现在的选择是成熟理智的。” “所以我既不敢一味拦着,坏了你的姻缘,也不好完全偏帮着你,教你爹娘伤心。——不过,若你对自己的感情很有信心,想必也不怕同旁的人接触的。就算是各退一步,别让你爹娘太操心,也教他们知道,你的心意没那么容易改变。” 当然,改变了也不是啥坏事。 素语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我听姐姐的。” 我放心一笑,拍拍她手背,口水滴滴地要赏:“这几句话值得你用鲍参翅肚、龙虾肥蟹贿赂我不?” 素语笑吟吟地摇头:“姐姐身上伤还没好,海鲜是发物,不能吃多。” ……小奸商。 我郁闷地陪坐陪聊陪喝,桌上红彤彤的蒸蟹和粉嫩嫩的虾子飘着**的香气,素语却只许我吃鱼喝老鸭汤。 老子绝对是被报复了! 我愤愤地用整个灵魂诅咒她,以及被美色**得只知道傻笑的刘帅哥。 我用眼神发送摩斯码:兄弟,这女人不是你罩得住的,你还是赶紧闪了吧。 刘帅哥对我的眼波恍若不觉,一味变着法的逗素语说话,见她微笑就呆滞片刻。看得我不住扼腕叹息,十分不厚道地联想到了为了主人的一块狗饼干而转圈追自己尾巴的小京巴。 正歌舞升平中,突然楼梯轻响,走上来的竟是裴杊。 小帅哥冲我们点头致意:“巧了,小弟就在旁边的听风楼和几位哥哥吃酒,没成想两位姐姐也在,这位哥哥是……?” 刘公子急忙起身,和裴杊互通姓名,又文绉绉地寒暄恭维几句,便客套地邀请裴杊同坐陪吃。裴杊摆手笑道:“刘家哥哥不必客气,小弟那边还有几位哥哥等着,却是不能久留的。我来,是想顺便问我那干姐姐几句话,正好兄弟和别人聊天时说到了,一时想不起来,却是心痒得很!” 刘公子笑着表示理解,抬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我被裴杊拎起来带到楼下。小少爷走的路线有点诡异,一路避开窗户,与小二擦肩而过时,又嘱咐把我们吃饭那层的竹帘全部放下。 我轻声问他:“素语有危险吗?” 裴杊看我一眼:“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我被噎得,忍不住呛他:“泥菩萨知道什么?泥菩萨连自己在不在庙里都不知道呢!”什么都不跟我说还有理了是不是? 裴杊黑着脸看我一眼,放开我背着手看着窗外,玩深沉。 这样子,实在不像是火烧眉毛时的反应啊! 我摸了摸腰上缀的香薰球,又顺着他目光向外看看,没见到半个人影,只得没话找话:“跟叶苏在一起?” 裴杊痛快点头承认:“还有几个南洋的船老大。” 我唔一声,臭小子牛气了,说话都用后背冲着我。这里又没摄像机,您非得学tvb的坏毛病,但凡讲心事必然看窗外吗? 小少爷叹一口气:“我姐昨天让我留意一下,你和叶大哥究竟是因为什么闹别扭。”他声音有些沉,“因为他不告诉你实情?那么我现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也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会怎么办,如何?” 我想想,笑道:“公平合理。” 裴杊转了九十度,用肩膀靠着窗棂:“南洋有个叫行烈的海盗头子,人称烈海王,他统领南洋所有海盗,也涉足陆上的生意,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想了想:“当初叶苏说要下南洋赎回几个玻璃匠人,就是和他打交道?” 裴杊点头,又瞄了几眼窗外:“大概是他的地盘铺展得太开,最近很有些尾大不掉的态势,一些做大的小头目甚至开始公开反抗他命令,不分青红皂白地掠劫过往的行商船队,使得南洋一片混乱,那边的船队过不来,大宝的船队也下不去。这几位南洋的船老大,就是因为支持不住,想要叶大哥出海支援,内外夹击。他们许出的条件十分丰厚。” 我冷笑一声:“条件再丰厚也要有命享,这些人其实是存心来找替死鬼的吧?”叶苏初回来时伤重的样子我还清楚记得,他不能再冒险,“他答没答应?” 他看我一眼:“叶大哥当然不肯蹚浑水,不过那些人给出了胡萝卜,当然也亮出了大棒。” “托那朵的福,现在南洋所有船队都知道叶苏把你当成命根子,所以他们威胁,若叶苏不出海,就挟持你,大家拼个一拍两散。” 我无奈:“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吧?”我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靶子了? 裴杊看着窗外:“那家是南洋的领头羊,那朵被咱们逐回南洋之后,就放出话来,若叶苏肯娶她,南洋所有的船队全归叶家调配、唯叶家马首是瞻。并且,无论叶苏什么时候下南洋,与谁作对,她都保障叶苏在南洋的安全。” 我一蹦三尺高:“什么?!叶苏怎么说?!” 裴杊无奈地瞥我一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叶大哥怎么会娶别人?那朵只是一厢情愿,叶大哥当然不会动心。” 我喘一会儿,强压着火气问他:“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心里存了二心了是不是?这种事情,难道捂着就能当做不存在了吗? 令狐冲和任盈盈八字没一撇的时候,魔教众人就上杆子地众星拱月、把令狐冲拱得飘飘然了。群众力量哪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到时候你不要,还觉得你矫情不识抬举呢! 这出戏里留给我的位置,当然就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扯后腿的岳灵珊,谁都觉得我碍眼又没价值。 裴杊挑眉看我:“基本上就是这样。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我大头一晕:“这个……”这么大的问题砸下来,您总得给我点反应时间啊! 他慢慢道:“如果现在出海,境况自然十分凶险,但是如果叶大哥选择不出海,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迎来一批又一批的刺客。反正于他们来说,左右都是混不下去,还不如赌一把。” 我继续发晕:“唔……” 裴杊继续加柴火:“抛开了感情因素,单从利益方面考虑,两种选择也是有得有失:现在出海,咱们能够将远洋的航线纳入囊中。如果等风平浪静了再出去,莫说新的航线,就算是旧航线也得重新开辟,一样不会顺风顺水。” 我刚要开口,裴杊又冷冷提醒:“叶大哥一旦出了大宝的海域,咱们就鞭长莫及,唯有那朵可以保障叶大哥安全,条件是一纸婚书。” 我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叫我离开叶苏吧?!”你丫是魔王投胎还是伊甸园里那条蛇? 小魔王叹一口气:“除了这个选择,你难道就没想到别的处理方法?” 我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跟着抖得厉害:“叶苏叫你来告诉我的,是不是?你们就是等我自己离开,是不是?对啊,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因为我爱叶苏,我舍不得他有事,你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来劝我放手,是不是?”我的眼睛仿佛水龙头一般。 丢人啊,被人嫌弃成这样,还是做不到潇洒退场。 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原来我这些日子卯足了劲要混出个模样,不过是自作多情?其实,叶苏早就安排好了我们的结局,我只要配合着领个便当? 小魔王掏出帕子递给我,继续叹息:“今天两位船老大找上叶大哥,请他去听风楼一叙,中途突然指着你们这边说,静海楼里虽然有叶大哥的人手,但也有他们的人。无论叶大哥再招来多少人都拼不过不要命的,即使用一百个换一个,他们也是赚了,更何况人越多,越不能顾全你们的安危。叶大哥逼于无奈,已经答应他们,月底出海。” 我无视他的帕子,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冷笑:“为了旧情人的安危答应以身犯险,多伟大的决定啊!那么,是不是要我尽快空出位置,好让你们能热热闹闹地办场红事?” 裴杊皱眉看着我:“是么,这就是你的反应?” 我恨恨:“少爷您期望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裴杊冷下脸:“我以把实情全部告诉你为要挟,逼着叶大哥说出他的顾虑时,我也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叶大哥果然知你懂你!” 他瞪着我:“叶大哥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告而别,就此与他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你不过是听我的一家之言,就这么轻易就把他的感情否定得一干二净,你到底有没有信过他?我真替叶大哥不值!” 我懵了:“……什、什么?” 裴杊冷声重复:“叶大哥绝不会答应那朵的条件。他不告诉你,只是怕你自作主张,偷偷离开他。” “就是这样?”我惶然得仿佛一拳挥空,半晌才开口,“我……” 我想说我怎么会离开他,但是愤怒过去后仔细想想,若我不想让叶苏受要挟,暂时躲起来并不是个坏主意。毕竟裴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两次受到袭击都是在此。 我说:“就算我决定到别处去避避风头,也不会永久离开他,而且,我也会告诉他我去哪里。” 裴杊冷笑:“这次是收拾行烈,下次是开辟新航道,再下次是扶持新海王,你永远是叶大哥的软肋。他们一次要挟不成,还是会试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他们连你们临时起意来静海楼吃饭都知道,你躲到哪儿,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嗫喁:“那……那他和我说清楚了,我乖乖待在裴家就是……” “是么?” 裴杊看着我:“你会甘心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如果你甘心,你早就答应楼云天了,不是吗?更何况你完全是因为叶大哥而被困笼中,时间久了,你当真不会怪他?” “临阵退缩的事儿,你已经做了许多次。在自由和感情之间,叶大哥对你的选择没有半点把握,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说。何况现在还有那朵在外头煽风点火,就算你不怨他,难保你不会一根筋地认定,你主动放手,将他拱手交给那朵是最好的结局。——不过现在,说不说已经不打紧了,反正他也要出海,以你的性子,大概在他没回来之前,你已经宣布与他割袍断义,不告而别了吧。” 我木着脸,竟然没办法反驳他。 就算我说不会,他会信吗? 叶苏第一次同我表白,我说,我不接受约束。 叶苏千里迢迢把我从沈念恩身边带到落霞,但如果不是他受伤,我一定会中途下船,一走了之,裴杊和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叶苏受伤,我也只是承诺,照顾他到双眼痊愈,而后便抽身离开。 叶苏第一次向我求婚,我说,苟合可以,成亲免谈。 沈鸿威胁我,我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同他商量,而是离开落霞。 我不由苦笑,往日的不良信用记录历历在目,也难怪叶苏不肯冒险。依照我以往的作风,在他告诉我实情之后,大概我会好言好语地保证一番以取得信任,而后便趁他不查,留书一封,找个新的地方缅怀我的曾经拥有去了。 就算在我死里逃生,决定不再轻易放手之后,我也没有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我的决定。我以为他不需要,毕竟,我们已经计划成亲了。 妈的,原来山盟海誓这么重要! 裴杊说:“你对叶大哥好这件事,谁都不会有异议。但你太习惯自作主张,你以为的对他好,也许他并不想要。——你失踪的那两天,叶大哥险些发疯。当沈鸿送来‘你的东西’时,他像是随时要吐出一口血来,还是我代他拆的包裹。” “叶大哥最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你。而你却一再把销声匿迹当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不敢透露半点。你觉得他自私也好,独断也罢,但他的确是倾其所有地保护你。” 裴杊直起身子,淡淡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月底之前,叶大哥一定要出海。你好好想想应该何去何从,别让叶大哥的付出成为一个笑话。当你做决定之前,想想他的感受。” 他磨牙:“你敢不告而别,我就亲自把你捉回来,敲晕了跟叶大哥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小萌物babysarahg童鞋!快到朕的怀抱里来~~~~~~~~~ 耳朵疼……有哪位亲知道外耳廓神经疼是神马毛病吗?疼了两天了呜呜…… 请继续要分分吧,最近jj抽得厉害,我一般只能在晚上回复,所以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一定会包邮的哦亲! 67.威胁又见威胁 裴杊说完,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便准备拂袖而去。 我急忙叫住他:“我说我不会离开叶苏,你信不?” 小少爷回头看我一眼,板着脸:“我信不信,有什么分别?” 我极其流氓地搓手讪笑:“分别当然在于,美人儿你肯不肯帮我啦!” 裴杊的表情和吞了只苍蝇差不多:“你是不是最近只见到叶大哥一个男人,不甘寂寞了,所以借着调戏我过过干瘾?” ……喂,你小子微犀利了点吧? 吐槽归吐槽,毁灭菇小少爷还是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放了叶苏的鸽子,充当保镖陪我去丁大爷的作坊里偷得浮生半日游。 当天晚上,素语和干娘就什么样的男人才是良配这一重大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而热烈的交流,双方对几位候选人分别作出了评价,并在友好的气氛中交换了意见。面对素语的虚心求教,干娘亲切地表示,愿以十二万分的热诚回答她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娘俩既然准备通宵夜谈,我当然识趣让位,回自己房里睡觉。 一回屋我就嘱咐闻霜,去跟叶苏报备一下我今晚睡觉的地点,省得他找不见人着急,之后她就可以愿意做什么做什么了,最好去耳房做个好梦,我这边一定不需要她。 没奈何小丫头太过尽忠职守,说什么也要在外间守着,我拗不过她,只得叫她帮我点上手炉再沏上壶茶,便赶她去外间歇着了。 我吃了粒干大爷送我的药丸,又往火盆里撒了些粉末,侧头留意外面的动静。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闻霜恹恹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是咚的一声闷响,大概是一头栽在床板上了。 我蹑手蹑脚地出去,帮着闻霜脱了鞋子摆正姿势又盖好被子,再踮着脚尖回屋开窗散味,坐在床上等我的第二个猎物。 丑时,叶苏急匆匆地推门冲进来,看到我先松一口气,四处看看,再松一口气。 等他几口气全松下去了,我才抬抬手腕,笑嘻嘻地:“叶苏,接招!”话音未落,一支袖箭冲着他呼啸而去。 当然,稍偏了一点。 叶苏一偏身子躲过,皱着眉问我:“你又耍什么……”没待说完,已经被我喷了一脸白烟,然后在迷惑不解中被我以饿虎扑食的招数压倒在地。 我骑在他身上,得意洋洋地:“要是个只有微末功夫的小喽啰,你在第一回合就被我撂倒了!——刚刚在你脸上喷的白烟本来可以是石灰粉的,但是咱们好歹是自家人,哪能真下狠手,所以只是普通的水粉。” 又直接用桌上的冷茶泼了他一脸:“屋里还有残存的迷香,不想被迷倒,只好受洒家一泼啦。” 叶苏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无奈地扶着我腰作势起身,嘴里不情愿地讨饶:“祖宗,我认输了还不行?” 我连忙趴在他身上压住他:“别急着起来,这个姿势有益于咱们接下来要进行的谈话,省得你翻脸不认人。” 叶苏哭笑不得地躺回去,手臂交叠在脑后,垫高了头看着我:“冤家,你不是昨天还冷着脸不打算理我,怎么今天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我错过了什么?” 我笑眯眯地拉高袖子,给他看我的新玩具:“丁爷给我的袖箭,机关控制,可连射三发,也可改装内填火药的散弹。不过散弹不能在夏天用,火药受热容易炸着自己。” 再拉高一截,露出上臂内侧绑着的压缩包:“几种现成的解毒丹药,只要不是闲着没事吃砒霜,应该都能撑到郎中来救场。” 然后是左手腕:“镯子关节处有根针,上头可以淬毒或者迷药,但我怕扎着自己,就什么都没弄。” 又撩裙子露出足衣来:“匕首。” 再指着腰间环佩和香薰球:“这两样你都知道了。” 我得意地:“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武装到牙齿。”现在这几样大多都是干大爷作坊里现成的东西,要是让我量身打造些玩意出来,挡住一群龙套不是梦。 好装备当然是提升战斗力的首要保证,本姑娘的目标是新一代的哆啦a梦。 叶苏叹息一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满哥儿同你说了一切,所以,你来向我证明你可以保护自己?小铃铛,你这是……要走吗?” 我故作不解:“走哪去?你想始乱终弃?”明明自己信用不良还反咬一口,我果然是个混蛋。 我掐住他脖子,狰狞状:“听着叶苏,我认定你了,不管是大胸美女还是船队陪嫁,你要是敢动心,我就弄死你!从今以后,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上天入地我都跟着,艳遇什么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叶苏忽地坐起来,抱着我双眼晶亮:“真的?” 我双手揪着他英俊的面皮毫不怜惜地左右拉扯:“废话,鬼门关前都过一圈了,还不知道自己离不开什么吗?曾经拥有哪比得上永远占有来得过瘾,你就等着被我欺负一辈子吧!” 凶巴巴吼完之后又垂着眼睛低声道歉:“那个,不好意思,之前让你担心了……要不,我以后也每天一句‘我是你的’,补回来?还是……” 话还没说完,叶苏突然扣住我后脑压上来,他的双唇在我唇上辗转一圈后,便熟练地勾住我舌尖纠缠不休。 我当然要趁此表忠心,双手再次用力,把他按在地上,贴住他又吸又咬地折腾他漂亮的嘴唇。 半晌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叶苏笑着补上他的对白:“不必道歉,不过补救的方法确实十分诱人,那么就依此办理吧!” 我皱皱鼻子,打蛇随棍上:“不过,我还是气你不跟我说清楚,连试探我都没有一次。作为补偿,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叶苏懒洋洋地:“先开个价码,行不行的再讨论。” 我转了转眼珠:“只要我开口要求,你就得让我跟着,不许反悔。” 叶苏眨眨眼睛:“除了这次出海的话,可以。” ……奸商。 我再次掐住他脖子,挑眉:“叶大侠,刚刚你是败在了小女子的手里吧?” 叶苏叹气:“我不会对你出手,别人就不好说了。” 我沉默一会:“叶苏,我知道沈鸿的事,对你所造成的影响也很大,你不希望我再有事,我也对那天发生的所有不能释怀。但是,不管我以后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他对我的影响始终存在。而我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必然不可能过大家闺秀的生活,更何况,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我看着他:“防止摔跤的最好办法,当然是不再学习走路,但也从此失去了行走和奔跑的乐趣。你担心我的安危,我很感激,但解决的方法并不是只有一种。把我妥帖保护起来固然好,但是蜗牛壳一旦坏了,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有身外的保护都不会是滴水不漏的,只要做,就一定会有纰漏发生,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而且,我也不喜欢被装在壳子里的生活。” 叶苏苦笑,握着我手臂将袖箭拆下来:“高手不会为你所伤,还会被你的反抗所激怒,到时,你更危险。” 我挑眉:“那么,我就该做个哭哭啼啼的废柴吗?相信我叶苏,我还不至于傻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示弱。别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知道,这些把戏你还不看在眼里。但是你可以教我啊!教我怎样防卫、怎样观察、怎样和你的人联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应付威胁的最好方法不是置之不理,而是告诉威胁你的人,他的威胁根本没有用。” 叶苏沉默一会之后微笑,一手解下我的足衣,扔在一边发出叮的一声:“我很愿意教你,但是这次出海太危险,你不能跟去,我可能没办法照顾你。” 我打量他片刻:“你这次去,不会是打着全军覆没的主意吧?” 叶苏失笑:“怎么会这么想?” “那就行了。我可以女扮男装跟在你身边,你船上不会一个文职工作者都没有吧?不管是账房还是文书或者帮你清点货仓的,我都可以胜任。说句不好听的,即使你的手下都挂了,我也可以保证最后一个咽气。” 叶苏继续摇头:“不行,我不能容许你有事。” 我叹气再叹气:“叶苏,今天满哥儿批评我总是自作主张来着。” 他没说话,但一脸“我很赞同这个说法”的古怪表情。 我瞪他一眼,继续低声下气:“我知错就改,我保证,以后做什么都会跟你商量。——但是威胁还是少不了的。我不想待在落霞提心吊胆地等你消息,你知道的,我想象力很丰富,光是想象你遭到的酷刑就会折磨死我。我一定要跟你去,如果你不答应我跟在你身边的话,我会随便挑一艘船跟着。所以如果你看不见我的话,不用假设我被勉强留在落霞,我一定已经混在你的船队里,到时你要担心的不光是我的安危,还有我被自己人拆穿的问题。” 我诚恳地:“我知道一意孤行是我不对,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你说什么我都照办。” 叶苏板着脸:“你觉得,如果满哥儿拦着你的话,你可能顺利混进船队吗?” “不能。”我实言以告,“但是他能保证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看着我,不给我任何逃跑的机会吗?” 叶苏想了想,苦恼地:“……不能。” 我笑着拍拍他脸:“信别人还是信自己?” 叶苏叹气:“再说出一个我不能反驳的理由,你就赢了。” 我挠挠下巴:“你姘头我知道如何做银镜,发明了放大镜望远镜和显微镜,肚子里的存货比杂货铺还多,我就是一行走的聚宝盆。要是我一旦被抓了,谁舍得杀我?——不过你救我出来时就费事一点,得防着人家灭口。” 再瞪他:“被那朵抓住就另当别论了,你应该不会这么差劲吧?” 叶苏呻吟一声,郁闷地:“你不是知错就改,你是根本就没想着改。” 我讪笑着安慰他:“把我带在身边,你也可以防着他们两手准备,还是抓了我要挟你嘛。” 叶苏看我一眼,面无表情:“是啊,他们不要挟我,你要挟我。” 这就是妥协了吧,我低头亲亲他脸颊,再次道歉:“最后一次自作主张。” 叶苏偏着头叹息:“不敢奢望。” 好吧好吧,人民内部矛盾当然要人民内部解决,更何况解决的办法我期待已久。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慢慢解开腰带:“我身上这些新鲜玩意,不全是为我自己,还有两样,是为你准备的。”边说边拉开衣领,露出文胸的边缘和挂在颈间的带子,缓缓压在他身上,“郎中昨天就说,我可以开荤了,那么今晚……” 我舔了舔嘴唇:“今天的份:我是你的。” 叶苏深吸一口气,单手抱着我迅速起身,锁门、上床一气呵成,压着我声音沙哑:“你的迷香效力如何?” 我勾唇一笑:“据说,打雷都吵不醒。” 68.主场作战和客场作战 所谓近乡情怯,当亚当和夏娃终于排除万难爬上苹果树准备大快朵颐时,我却有点害怕了。 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也完全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大概是之前无疾而终的次数太多了,我既怕这次一样会胎死腹中,又怕毫无阻碍地做到最后了,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苏压在我身上环着我肩膀,一边舔咬我的耳垂一边轻声呢喃:“放轻松,一切交给我。”这厮身为斗战胜佛,当然能看出来我紧张了。 我长出一口气又再次打响警铃:不行,输人不能输阵。身为二十一世纪阅片无数的女流氓,如果在爱的初体验时只知道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低叫雅蠛蝶,那我以后还有什么底气说我是奇葩。 我趁着勇气还没消弭干净前,按住他肩膀将他反压在床上,跨坐在他整个身体中间偏上的区域,香肩半露,眼波横流:“第一场当然交给你,但是,热场的环节交给我。” 叶苏勾唇一笑,单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热?” 我帮着他脱掉外衣,又慢慢把我已经松脱的腰带除下,稍侧了侧身子,学着电视中日本艺妓的样子,双手拎着衣襟,让几重衣衫顺着我的肩膀一点点滑下。 ……事实证明,理想和现实之间永远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在这种香艳的场景中把手伸到怀里解中衣的衣带是大煞风景的,所以我没有这么做,而强行脱下的结果就是……领口不够大,卡在了肩膀上。 是若无其事的拉上还是继续脱? 我的表情有点僵,停顿半晌没想出解决方法,只能向叶苏小声求助:“要不,你来表演一下兽性大发,帮我撕一下?” 这厮不负众望地笑场了。 我趁着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时候迅速伸手入怀,飞快解决了衣带的问题后,又拉高裙子下摆,露出一条光腿来,用沙哑性感的嗓音挣扎着救场:“冤家,看着我。” 窗边一灯如豆,我衣衫半褪,露出大半的文胸和挤挤总会有的乳沟,一条腿微曲,上身略略前倾,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洒家的真实卖相如何,但一切以日本爱情动作片为准绳,应该也能唬住几个人了吧? 叶苏伸手揉搓我的脚腕,语气嗔怪:“冤家,现在外头还这么冷,你怎么连亵裤都不穿?瞧瞧,腿冻得和冰块似的,当心受了风,又病了可怎么办。” ……日,大哥您有点情调行不行啊?这时候讨论这种话题很让人气馁的! 难道您也是光说不练嘴把式? 再说了,不知道脚凉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吗?穿了三角小裤裤谁还要穿没情调的亵裤啊,脱下来的时候很煞风景的好不好! 我努力忍住咬他的冲动,一手扣着裙摆的边缘再往上拉,露出胯部卡着的性感绳结,故作天真:“谁说的?我穿了亵裤,只不过是我们那边的样式。” 不是我故意这么性感的,实在是因为没有皮筋,如果不想一活动就掉裤子的话,只能用绳结式。 叶苏仍旧好整以暇地躺着,只伸手替我将下摆整理得稍微盖住膝盖,又顺势下滑捉着我的脚腕,含笑看着我:“别着凉。”一边说,一边用粗糙的手掌婆娑我的脚腕,再慢慢向上滑到小腿,然后是膝盖,然后再向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身子一软倒在他身上,双臂勾住他脖子。 叶苏坐起来,任我八爪鱼似的扒着他,一手环着我,轻轻揉捏我的肩头,一手缓慢而稳定地婆娑着我的大腿,却丝毫没有再往上移动几分的意思。 他轻轻舔着我的耳垂:“我已经足够热了,但是你还凉着。” 他抚着我腿的那只手突然向上扶住我的腰,导引着我卡在一个全新的位置。 我立即热了。 我右手的老朋友正以最勃发的状态,隔着他的中衣和我最里头那点可怜的布料,热热地顶在我胯.下。 所谓凹凸有致,大概就是这般情状了吧。 我现在应该像一只倒立的温度计,大头已然发红,手脚反而因为紧张而冰凉一片。 叶苏帮我摆正位置之后,温热的大手再次滑下,锲而不舍地继续摩擦我冰凉的腿部皮肤。他的双手所过之处,我的皮肤均陷入眩晕的状态,等手掌缓慢滑过了,才缓缓苏醒,又鬼哭狼嚎地叫唤着不够不够,还要还要。 我的胸口因为他隔靴搔痒的撩拨而酸痛不已,不由抓狂地低吟一声,死死抱着他脖子喘着粗气命令他:“我已经够热了,咱们快点进入正题行吗?”一边说,一边运用腰腹力量轻轻摩擦我的老朋友。 叶苏用舌尖描摹我的锁骨,低笑:“别着急,还不够热。” 他一个挺身将我压在身下,用滚烫的胸膛贴着我的,偏头吻上我的颈窝,又由锁骨直线向下,用牙齿咬住文胸的边缘轻轻移开,“别说话,一切交给我。” 我闷哼一声,双手放开他拍在床上,下意思地做出抓床单的动作。 没法形容这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从胸前那一点起,酸、痒、麻、涨等等感觉仿佛电流一样迅速传遍我的全身,又慢慢汇聚到小腹之下。仿佛潮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感觉不到他的手在哪他的唇在哪,只觉得整个人热得要融化掉。 我双腿无意识地盘在他身上,呼吸呼吸再呼吸,还是觉得大脑缺氧,眼前发黑,连呼吸时进出的气流都让我牙齿酸麻。 他的手指滑下过我的小腹,在某个不知名的位置轻轻按揉。 我压抑地低叫一声,身子立即绷紧,片刻后才缓缓松懈下来,瘫在床上盯着房梁气喘吁吁。 他妹子的,我身上还有这么神奇的按钮?我怎么都不知道? 叶苏起身贴上我的双唇,一边轻轻吮吻一边低笑:“热了。” 然后抱着我一个挺身。 我再次低叫一声,脚尖不自觉绷直,连忙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等慢慢适应了这种陌生的感觉之后,我才来得及懊悔。 怎么那么像生孩子呢? 我眨眨眼睛,用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选择了一下叫.床的语言和内容,而后捏着嗓子叫唤:“r……o……o……m……”这年头,你叫的时候要是没有大段大段的省略号,人家都不知道你是在进行不和谐场面! 叶苏扑哧一乐,狠狠顶我一下,我立即倒抽一口气,仿佛触电:“哈……” 他满意一笑,低头用汗湿的鼻尖蹭蹭我,惩罚似的在我肩膀轻咬一口:“给我真实的反应。”边说边加快速度。 体内又痒又热,唯有他的律动可以勉强缓解,却还是觉得不够。我再也顾不上考虑如何叫得**脱俗,只知道艰难地呼气吸气,又忍不住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小声恳求:“快。” 他仿佛安装了电动小马达一般越来越快,我连换气都变得断断续续,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叶苏喘息着命令:“说你爱我!” 我正做受迫振动呢,说话理所当然的不太方便:“我呃呃呃爱啊啊啊你……”又尖叫,“啊!——” 尿床了! ……可能不是尿床,不过,谁管那么多。 叶苏又以高频率坚持了一会,然后全身紧绷地静止片刻,接着以分解动作慢慢压在我身上,收紧手臂圈住我,叹息似的:“我也爱你,小铃铛。” 我在他怀里喘息一会儿,勾头啾他一口,真心实意地表扬他:“大侠果然好功夫!”又摊手摊脚地撒娇,“哎呦,我腿酸。” 叶苏环着我的肩膀,稍撑起身子替我按摩小腿,又低头轻舔我的嘴唇,表情霸道:“你永远是我的。” 我懒洋洋地附和:“嗯嗯,我永远是你的。”经历了这么激烈的交流,以后谁还能满足我?当然永远是你这混蛋的。 他勾唇一笑,起身飞速穿上外衣,帮我把衣领拢好之后,扯过被子给我裹成个煎饼果子样,再用外氅包住我们两人,看着我眼冒绿光:“去我家。” 我怪叫:“不是还分主客场的吧?” 叶苏显然没听懂,愣了一下反问我:“你想在这儿沐浴更衣?” 我连连摇头:“你家,你家。” 叶苏满意点头,简单做了一下床铺的善后工作,便抱着我翻窗而出。 公主抱诶,果然深层次交流之后,待遇都不同了。 我左顾右盼地:“就说裴家的守卫稀松嘛,这么大一个山头根本防不住人,碰到个像样点的高手就如入无人之境,走进走出都不带碰上人的。你要是不教我点女子防身术,我肯定还得出事儿!” 叶苏拍拍我的尊臀:“明天就教你。如果你明天还有力气的话。” 我立刻噤声,半晌又凑着头问他:“那个,明天早上,你确定你还有力气抱我回来?” 叶苏气笑着咬我一口:“言之有理,那么,下一场你来吧。” 我喜笑颜开地:“好啊好啊!”终于等到了理论付诸实践的机会了! 叶苏哼一声,又咬我:“冤家,你这么开心,让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我反悔了,所以,你继续雌伏。” 我苦着脸:“不要嘛,让我试试嘛……”想了想又跟他咬耳朵,“其实我想试的是……这样这样。……这个我不主动也不行啊!” 他倒抽一口气,抱紧我陡然加速。 是夜,NBA总决赛吹响号角,热火队与火箭队展开白热化的角逐。 热火队由于初上战场,经验不足,于主场负于经验老道的火箭队。在简单的清洗休整之后,热火队运用丰富的理论知识,于客场不费一兵一卒,狠狠打压了火箭队的锐气。然而火箭队越战越勇,不顾疲倦,迅速展开了第三场争夺战。全线压上的战术将以逸待劳的热火队打得措手不及,无力应对,全队因为猛烈的攻势哭喊不已,一无法成军,只得举旗投降。 赛程近半,热火队已显疲态,火箭队却仍兴致高昂,不顾热火队的弃权请求,再次开始第四场角逐。热火队本不愿再战,却因火箭队的高超技巧而再生斗志,虽始终采取守势,却仍凭借庞大的智囊团将比分差距保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最终坚持到了比赛结束。 由于热火队退意坚决,本赛季总冠军为火箭队。 但热火队坚信,她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够压倒火箭队,夺得桂冠! 69.没辙秀才遇上兵 叶苏把我送回自己床上,搓热了我的脸蛋,柔声道:“睡吧,等天亮了我再过来陪你。” 我拉住他手指:“现在离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叶苏看看天色:“大概一个半时辰。” 我拉着他撒娇:“那就陪我躺一会儿嘛,来抱抱!” 叶苏勾唇一笑,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揽臂抱住我,侧头吻了吻我的鬓角,满意地叹息一声:“但愿日日夜夜皆如是。” 我抬头啾他一口,咧嘴傻笑:“千万别,相公您如狼似虎,夜夜笙歌的话,小女子承受不住啊!”真的,我们亲密接触的地方,现在感觉有一点火辣辣的,我因此而深刻怀疑,今天还能不能行动如常。 纵欲是魔鬼。 更郁闷的是叶苏完全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刚刚还是公主抱着送我回来,我几乎怀疑他精通采补之术了。 我翻了个身,半压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哎哟,我腰疼,我腰酸,我不行了……” 叶苏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冤家,明明九成九都是我在动,你倒累成这样。”说虽是这样说,大手却按在我腰间,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按揉。 我哼一声:“第一次而已,总要给本姑娘一点进步的空间吧?”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投桃报李,一手顺着他衣襟向里,摸到他光裸的皮肤上,再沿着他小腹肌肉的纹路慢慢下滑。 叶苏懒洋洋地:“还没把你喂饱?要再来一次吗?”他牵着我手按到他的把柄上,“我还有余力。” 我面红耳赤地咬他一口:“别勾引我,我有心无力了。”又揶揄他,“一晚上都没闲着,现在还有余力?您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啊!” 他翻身压住我,眼里带着笑:“一直开张也是可以的,在下求之不得,就看姑娘肯不肯配合了。” ……喂,有神功护体也不用这么嚣张吧。 我笑着推他:“再喂就吐出来了。自家宝贝闲没事摸摸,就跟鉴赏古玩字画是一个道理,你别多想。” 叶苏失笑,低头轻咬我鼻尖,眼神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冤家,胡乱摸会出问题的。从今天开始,我可不会再憋着了。”邪恶的语气让我不觉想起小言狗血天雷文中每回必出现的“你是在玩火”。 我忙不迭放开手,想了想又幽怨地控诉:“可惜,咱俩从一见面就开始抓把柄,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反而不让抓了……”这种诡异的癖好,想要戒掉也挺不容易啊。 叶苏无奈叹气,翻身躺平,主动抓着我的爪子搭上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架势:“姑娘随意,在下忍着就是。”忍了一会儿又含笑抱怨,“别人家的闺房之乐都是画眉调香,咱家的却如此与众不同,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嘿嘿奸笑:“这是要时刻提醒你,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久而久之,当你背着我想干坏事时,就会胯.下一紧。” 叶苏哈一声:“说不过你。” 我们又抱着躺了一会,等到天色渐渐变亮,叶苏便回去自己房里收拾准备。再过了大半个时辰,我才听见闻霜在外头翻动整理的声音。等她穿戴整齐,便轻手轻脚地进来叫我,为我梳头穿衣。 我内心哀怨的泪水哗啦啦地流,明明是侍儿扶起娇无力,还得硬装着是自己睡觉落枕四肢僵硬,偷情的活计不好干啊! 闻霜还没心没肺地夸我:“小姐一觉起来,脸上嫩得好像能掐出水儿似的,怎么会是没睡好呢?大概还是伤没好利索吧!小姐今天便好好歇着,但凡有事,婢子都帮您推了呀?” 我当然举双手双脚赞同,又选择性忽略了她夸我被滋润得水当当的那一句。 早饭刚刚吃完,叶苏便来找我,我皱着眉把大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撒娇:“不想动。” 他那个得意的样子,要是有尾巴一定早就一柱擎天了。叶苏抱起我放在自己腿上,开窗指着外头:“早知道你今天一定没力气做什么。——看到外头有什么人了吗?” 这个窗口视野很好,放眼望去小半个园子都能尽收眼底。快开春了,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园子里忙活着松土剪枝,对面耳房有几人在檐下忙活着摆弄炭盆,还有两个打扫回廊的,一边说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慢慢推进。 我点点头:“看见了,一共九人。” 叶苏笑笑,把我放在地上站好,又伸手揉着我腰:“九人中有一人是我安排来看着这边动静的,你若能指出是哪个,今天的份,就算教完了。” 我撇嘴:“大侠,您不是敷衍我的吧?明显是那个剪枝的,穿蓝的。” 叶苏一挑眉毛:“理由?” “刚刚你开窗的时候,离得近的几人都抬头看了咱们一眼,见没有什么其他动静才继续各做各的,只有他一直专注于手上的事。但就这个反应来看,硬说他是专心,倒也还能解释得通。真正让我确定的,是他脸太黑,鼻梁上有暴皮留下的印子。”大冬天的,哪晒那么黑?只能是因为出海吧。 我拉过椅子慢慢坐下,撑着头解释:“我之前很喜欢看侦查跟踪、用间反间类的故事,久了当然就知道其中奥妙。不过也得你说,我才会想起来观察,而且你这朋友应该也不是做惯了这样的差事,临危受命,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香港影视剧有多喜欢拍警察和黑道那摊子事儿啊,看多了早能无师自通。 叶苏探身过来亲亲我,目露欣赏:“倒是小瞧了我们家小铃铛。看来我只需教你些应急的功夫,便很难有人从你手下讨着便宜了!” 我嚣张地叉腰大笑:“那是自然!洒家可是智慧型选手!”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不给面子的压抑低笑响起,我转头瞪一眼来人,磨着牙微笑:“叶苏,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大概是找你来的吧?你们慢聊,我就不打扰了。”边说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我是说不打扰了,但是这是我的房间、未出嫁小姐的闺房,你们总不好意思让我挪地方吧? 快点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来人又笑一声,十分不给面子地上前一步,拱手道:“凌小姐有礼了,在下丁阳,家父丁默,说起来,咱二人尚能称得上干表亲。” 竟然是干大爷的儿子!我起身还礼,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干大爷是国字脸浓眉小眼,这位干表哥是鹅蛋脸剑眉凤眼,皮肤黝黑指节粗大,不像是技术宅的类型,之前也从没在干大爷的机巧阁见过。 叶苏笑着解释:“丁阳无心机巧阁的事情,因而自十五岁起便跟着我爹跑船,至今已有六个年头。说句不夸口的话,只要船队中有他,再大的风浪、再浅的海域也不惧。” 好高的评价!我忙笑道:“如此,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丁阳摆手笑道:“凌小姐别客气,要是小姐能看在叶大哥的面子上,赏我们个商量的地方,我就感激不尽了!” 我扯扯嘴角:“你们聊你们聊。”又忍着酸疼站起来,准备转移到软榻上去,做做非礼勿视的样子。 叶苏一把拉住我笑道:“别费劲了,都是自己人,你就算现在不看,以后能忍住不问我吗?”又转头冲丁阳解释,“你也知道,我未过门的媳妇。她这次也要跟我出海,咱们的行程,便也说不得要让她知道,省得这丫头没轻没重的,又给我惹事。” 我斜眼看他一眼,很给面子地没吭声。 丁阳一笑:“也唯有叶大哥能驯得服水底蛟龙。” ……都别拦着我,我要砍死丫的! 这厮竟然还没完,又笑嘻嘻地看着我:“最近几天,凌小姐的闺名总在我爹嘴边叼着,我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了,如今见着真人,总算是得偿所愿。” 我拱拱手:“不敢当。不过是做点耍弄人的玩具,没想到竟让丁爷如此挂心。” 丁阳沉痛点头:“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然,也不会跑出去走船躲着我爹。” 他要是讽刺倒还罢了,奈何人家一脸的诚恳正直,洒家只得把一口凌霄血憋回嗓子眼里,默默腹诽丁爷把下一代的智慧灵气都给透支了个干净,留给丁阳的就只剩肌肉和直觉了。 丁阳将一张海图铺在我桌上,指点给叶苏看:“如果按咱们咱们惯于行走的航线开船的话,因为现在时节不对,洋流和风向都是反的,原本半个月的航程有可能要三个月才能走完,若是中途遇上海盗,更无法脱身。我仔细查看海图,挑出了两条旁的航道。” “一条是先向东越过宏照海峡,赶上冬季的南北洋流顺流而下,穿南越国所属的南越海峡后进入南海。这条航线最安全,不过有两点弊病。一是南越海峡水浅道窄,咱们最大的远洋船过不去,如果选择这条路的话,只能用体积小吃水轻的多桅帆船,若是与海盗对上,怕是要在吃重上吃亏。二是这片海域由于前几月的官匪之战闹得很不太平,南越国王因此很不愿意借海道给船队通行,再加之附近岛屿必定有战后余生的船只藏着,咱们恐怕没到南海就要先脱一层皮。” 说完再指指西边:“这边还有一条洋流可以借力,一直向西到卫岛,再转向南。这条航道一般平静无波,再大的船也走得,只是一直听说,烈海王的老巢就在这附近的一个岛上。不过若是流言是真,那么这条路,应该也已经不碍了。” 丁阳抬头看着叶苏:“据说,烈海王麾下的得力干将丰巢已反,将烈海王的岛屿炸个干净,烈海王也因此不知所踪。” 叶苏盯着海图:“消息可靠么?” 丁阳点头:“六成把握。” 叶苏沉思一会,突然转头问我:“你说,我们应该选哪条线?” 我摊手道:“哪条都危险,但我宁愿走东边,用小船过海峡。起码我知道,这边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应对。” 丁阳看我一眼:“我建议走东边。咱们本来就是为了烈海王出的海,就算遇上海盗也是强弩之势,倒不如趁咱们一鼓作气的时候灭个干净。省得一路顺风顺水,倒叫兄弟们心生惰意。更何况,这条航线若是夺下了,以后可以专用来走大船。” 我看看他,又看看叶苏。 叶苏冲我鼓励一笑:“但说无妨。” 我道:“咱们走船毕竟是为了赚钱,南越海峡有南越国罩着,就算海盗再怎么猖狂也得给一国之主点面子。咱们若是趁机打通了这条线,就算是旱涝保收了,倒比在海盗的老家争地盘来得容易。再说,那么宽阔的海域,咱们也不能长期派人守着,今天抢过来了明天就有可能又丢了,不值当。” 叶苏哈哈一笑,拍拍丁阳的肩膀:“你啊,毕竟还是不够贪钱。” 我瞅着他哼哼一声,心说他贪不贪钱我不知道,你小子皮痒了我是知道的。 丁阳坦然笑笑:“凌小姐说的也在理。” 他收起海图,冲叶苏点点头:“今天便不打扰了。叶大哥若是定下来,我今天就去跟兄弟们说,简单商量下出海要准备的东西,再回来跟您讨论接下来的事儿。” 叶苏笑笑:“不急。南洋几位船老大还在等着,保不准他们也想来个渔翁得利。你只叫兄弟们先把平常用的东西准备起来就是,航线的问题,我再想想。” 丁阳点头表示知道,又拍了拍脑袋,笑着对我说:“差点忘了,叶老爷子回来了,他让我给小姐带个话。老爷子说,他那个儿子见不见无所谓,他要先和未来儿媳妇见一面,有要紧事说。” 70.小的复姓东方闺名不败 丁阳和叶苏敲定了觐见叶老爹的时间地点就告辞了,临走前还特别强调一回,说今天和叶苏说了什么,他半个字都不会泄露给别人知道。 我知道他多半是说给我听的,于是适当地表达了洒家的感激之情,并起身恭送。 叶苏送他出了房门,回来便抱着我故作幽怨:“你说世上有这样的爹么,有了儿媳妇忘了儿子,连见一面都这么不情不愿的。” 我斜他一眼:“叶老大,您别给我装这些虚的,令尊这次悄悄回来,怕是计划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呢。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却还在我这儿卖乖装相。” 叶苏嘻嘻一笑,凑着头香我一口:“我媳妇儿当真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又一副老怀大慰的神情,“我爹总算还没玩疯,还知道回来帮我一把。” ……喂,是否有点角色错位啊?到底谁是年幼不懂事的那个?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对这父子俩的定位不予置评,转而推他去帮我找几套半旧的小厮衣服来。叶苏讶然一笑:“我知你大概会起女扮男装的心思,但这种活计也不是换一套衣服便能装像的,若是画虎不成,反倒让人警觉。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跟在我身边,量别人也没胆量在我眼皮底下动你一根寒毛。” 我搭着他手臂笑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找麻烦。今天丁阳听说我要跟着,确实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这不代表你所有的兄弟都不会胡思乱想。这趟出海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在这节骨眼上,再因为你身边跟着个女人,而引起大家的不满就不好了。——我可还记得廖大背后是如何说你的呢。” 我背着手,做出副天怒人怨的神色,努力扩大鼻孔的直径:“咱们兄弟在这儿用心做事,他却跑去寻花问柳?” 叶苏没辙,捏捏我后颈气笑道:“都听你的,娘子千岁!” 我雍容优雅地抬抬手指,颐使气指:“这才乖,还不快给本宫找衣服去。” 叶苏走的时候还给我歪歪扭扭地行了个大礼。 哎哟,可爽死我了。 其实女扮男装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照着三流电视剧的指示穿男装还穿塑型内衣画浓妆那是自己嫌命太长,从理论上来看,扮男人的基本原则当然是从里到外都要用男人的东西。但是基于时间仓促,我就不强求了。反正本座的胸也不大,肚兜绑紧一点,外头衣服松一点,倒还能糊弄。 我的下颌还算尖,脸型偏瘦,介于瓜子脸和鹅蛋脸之间,这一个来月吃好喝好滋润得好,养得唇红齿白的,扮男人的确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这也好解决,我在腮帮子里头塞上两团棉花,再在颧骨和嘴唇上洒点黄豆粉,眉毛描得粗点威武点,乍一看就只是个清秀的小厮了。 就是嘴里头的棉花略嫌恶心,使劲压一下脸皮就渗出些口水,我只得不停地吐唾沫,又张着嘴大着舌头,尽量不碰它们。 初步装扮妥当,我勾着腰用小碎步蹭到叶苏面前,扬脸给他一个谄媚机灵的笑,学着小厮惯用的虚浮却又响亮的嗓音叫他:“爷,小的贱名舞袖,是凌小姐指来伺候您的。别看咱这脸色儿现在差了点,等在船上晒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得当了。您看,咱还合适不?” 叶苏直接一口茶喷在地上。 我抻着袖子殷勤地替他擦衣服:“爷您这是做什么,小的要是哪里不对,您言语一声就是,这样呛着自己可怎么使得!”哇咔咔,洒家真是恶趣味。 叶苏喘息未定,搂过我哭笑不得:“之前是闻歌,现在又是舞袖,下一次是谁?老管家福叔?” 我嘿嘿笑着蜷在他怀里:“你要是肯屈尊香一个满脸皱纹一嘴口臭的老管家,我倒是愿意尝试。”不计较外貌气味,这才是真爱啊! 叶苏举头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建议我的变装之路就请到此为止吧。 唉,曲高和寡,尔等俗人焉知艺术家之志耶? 吃午饭时我还是偷偷把嘴里的两坨抠出来扔掉了,等饭后漱过口再塞上新的。叶苏这厮又趁机嘲笑我一把:“咱们这趟出海,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的事儿,小哥是打算带上半船的棉花一起走吗?” 我哼一声,不理他,想想又严肃警告道:“你臊我也就罢了,一会儿见你爹的时候,可不许拆我台。” 他捏捏我脸上一夕长出来的婴儿肥,笑得十分欠扁:“你放心就是,我也好奇着呢。”正好捏在棉花上。 呸呸呸,不带这么玩人的! 叶苏拉着我坐轿子下裴家山,又指挥着轿夫七拐八拐,直拐进个人声鼎沸的酒肆后院才叫一声停,下轿略理了理衣服,举步上楼。 我连忙小碎步跟上,当他在包房前停下后又抢先一步赶在他牵头,哈着腰打帘子,低头做出恭敬懂礼的样子。 做戏做全套嘛。 叶苏还没进门,叶老爹已经一个酒盅扔过来:“我儿媳妇呢?!别告诉我又让她给跑了!” 他侧身让过,无奈地:“爹,让我进门再说。” 叶老爹又扔过一个酒盅,继续咆哮:“没儿媳妇就别来见我!” 叶苏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我忙再次低头,他只得继续敷衍:“愿父亲新年吉祥,万事如意,身体康健,一帆风顺。”补过年的吉利话,顺便讽刺他过年不回家。 叶老爹开始拍桌子:“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我问你,我那猴儿似的儿媳妇呢?!我一走就露怯,枉费我一片苦心!不肖子!” ……叉叉叉,我已经告别猴界好多个月了! 叶苏把我推到前头,无奈地:“就在您眼前呢。” 我咽下怨气,嬉皮笑脸地打千:“恭祝叶老爷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叶老爹怔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半晌又抬头瞪叶苏:“这是……凌铛?” 老爷子,您其实是脸盲吧?我只得站直了,恢复正常的声音无奈承认:“我换件衣裳您就不认得我了,您老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叶老爹瞅我半天,点头自言自语:“这样啊,那我倒是放心了。” 我了然地一挑眉毛,果然。 丁阳就算保证了谁都不说,也一定会知会叶老爹一声,说我这次要跟着叶苏出海。叶老爹虽然觉得我不干涉叶苏出海这点值得表扬,但他不一定认为我硬要插一脚也是难得的好品格。如果他向叶苏保证会十二个时辰看着我,叶苏未必不会阵前反水,硬留我在落霞等着他回来。 叶老爹的一身武艺不是吹的,就像一个成年人很难分得出七岁孩童和十岁孩童间的武力值差别,他大概也看不出来我武装前后有什么不同。更何况,在我全身酸痛的时候,让我用袖箭攻击他以证明我的自保能力是不理智的,最大的可能是会被狠狠鄙视。而恳切言辞对于认死理的叶老爹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仓促间,我只能选择用扮男装的方法向他表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船上,比在岸上要安全。 叶老爹摸摸胡子,跟我打哑谜:“本来我有一件事要说,见过丁阳后变成了两件事,现在又变回了一件事,你懂不?” 我点头笑道:“懂。”男装战略成功,哦耶。 谁都不傻,叶老爹怎么可能不明白,整个船队的兄弟就是我全天候的保镖。 叶老爹也点头微笑:“剩的那一件事也简单,今天早上,裴家大丫头的丫鬟在码头偷偷摸摸地找上黑水的船。我虽然不会让素语遂了心愿,但她若是总找人到码头来,迟早会让她爹娘知道,到时候两边再大闹一场就不好了。你走之前帮忙劝劝,别让我这老头儿太为难。” 又自顾倒了一杯酒,拿起另一杯一饮而尽,盯着酒杯哼声:“整整齐齐地出去,也要整整齐齐地回来。落霞有我看着,你放心去吧!” 叶苏上前,双手端起酒杯,郑重道:“谨遵父亲教诲。”然后也一饮而尽。 叶老爹自斟自饮,不住叹气:“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刻板的儿子!” 我忍不住咳嗽几声。 最近我有点着凉,不是想要掩盖偷笑,真的。 叶苏无奈地看我一眼,又站了一会,问叶老爹:“您再没话说了?” 叶老爹端着酒壶想想:“唔,有。我昨晚上看到你的一个船工和南洋来的人鬼鬼祟祟地碰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夜色太重,我单看得清他上了你的头船,究竟是谁却看不清了。我猜他们还是想使坏,你自己长点心眼。丁阳这小子是可以信的,除此之外,还有封家的两兄弟也是胆大心细,其余人都多少防着些!” 叶苏答应一声,叶老爹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连连挥手:“行了我没话说了,我看你应该也没什么话说。早去早回,回来就成亲,然后马上给我生十个八个大胖孙子玩玩!” 叶苏笑道:“那是自然。” 十个八个?我满脑门黑线,不敢同长辈造次,只得瞪叶苏一眼,让他子承父过。 叶老爹再次挥手:“别杵这儿了,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还真是效率高啊,从我们进去到出来,竟然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到。 要是当今领导都有叶老爹这手功夫,公务员团体也不会挨这么多骂了。 叶苏拉着我上轿,一边给我揉腰一边感慨:“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以为今天能与你闲看斜阳,孰料天不遂人愿,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辛苦娘子了。” 我倒在他肩膀上,呲牙咧嘴地抽搐:“不行了,好酸啊!” 叶苏气笑,把我抱在他腿上,用帕子帮我擦干净脸上的黄豆粉:“你也别听我爹说就急起来了。你不是也说,最近素语和裴叔裴姨的关系还不错,怎么会无故起了去昭岭寻人的心?怕是小姑娘一时兴起,问问罢了。” 我笑道:“是不是的,总归要等我问过她再说。素语不是不懂事的,她若是真想跑去昭岭,怕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 叶苏蹭蹭我嘴唇:“一时这么多事涌过来,千万别自己撑着。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指使我。” 我轻咬他嘴唇:“色.情按摩行不行?” 回了裴家,我匆匆换过衣服就冲去找素语,屏退下人之后开门见山:“听讲,你今晨遣人去码头打听沿黑水逆流而上的船?” 素语眨眨眼睛,笑道:“我还以为昨日叶大哥忙着哄姐姐,必然无暇顾及别的,现在看来,倒是我托大了。” 她低声:“我不过是未雨绸缪,预备退无可退时,便去昭岭找他。” 我奇道:“怎么?昨晚和干娘说得不痛快?” 素语摇摇头,叹一口气:“娘虽然像是妥协了一点,也答应我不会不经我同意便为我定了亲事,但我知我娘颇深。她虽然向来软声慢语的,但已经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改不了。——我就快过十七岁生日了,这个年纪,就算在落霞也不算小,该抓紧定下来了。我怕到时候我娘被催得狠了,我一样逃不过胡乱嫁人的命。” 她眼帘微垂,语气却坚定:“与其委委屈屈地嫁了,倒不如搏上一搏,去昭岭问问他的意思。我就不信,我这样丢下一切去找他,他会不要我。” 我抱住她轻声哄:“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是一走了之,实在是下下策。而且裴家掌握了落霞的七八成航线,你早上指人去码头问,我中午就知道了,你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就算你顺利到了昭岭,你难道希望胡公子是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给你一个一辈子的承诺吗?再者说,你单身上门,以后该如何与胡家的人相处?被公婆另眼相看,可不是件好事。” 我又紧了紧手臂,放缓声音:“再说,你能保证你今后不会一直对父母心怀愧疚,遗恨终身?干爹和干娘有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素语轻咬下唇,微有些犹豫。 我抱着她柔声道:“咱俩相识虽短,但我确是把你当作亲生妹妹来疼的。我不希望干爹干娘从此郁郁终生,也不希望你虽然能和心上人相守白头,心里却始终卡着一根刺。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在我回来之前,跟干爹干娘好好说,釜底抽薪也好,虚与委蛇也好,千万别一时冲动。” 素语想了又想,半晌终于点头:“我答应姐姐,不会一时冲动,但是若要让我不情不愿嫁了,我也是不能接受的。” 我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若是干娘逼婚,相信你这句话,也能拖得上几个月。” 家庭大战任重而道远,我现在没时间插一脚,只能寄希望于大小两位美女互相给点时间了。 素语拉着我的手,认真地:“姐姐此去怕是诸多艰险,若是遇上什么事,万望姐姐记得一句,钱财乃身外之物,航线丢了还可再辟,最重要的是,你和叶大哥能够平安回来。” 我拍拍她脸蛋,嘿嘿笑道:“平白说些丧气话,该打嘴!——放心吧,有你叶大哥镇着,不会出什么大.波折。你只安心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本姑娘攒了这么久的人品了,也砍过人也被砍过,再深的坎都跨过来了,其他的,大概都是小意思了吧? 海贼王副本,洒家来了! 月底,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船队扬帆起锚,向着星辰大海全速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向lee1860童鞋认个错……你在69章的留言因为指向性太明确(初姐啊,av女优啊……),俺怕因此惹人关注,进而举报,就很怕事地给删了,对不住啊对不住……请尽情鞭挞我吧,公瑾! 再热烈鼓掌欢迎一下新的小萌物zzj1991429315童鞋!快到朕~的怀里来~~~~ 最后,多谢大家对俺请假的理解,俺会努力学习,报效祖国(诶?),争做新世纪的栋梁之才(啥?)! 表打脸,那啥,我会尽快回来的!在回来之前,我一章会尽量多更一点内容的!握拳 71.半夜捉奸 我早就听说,为了能够顺利通过狭窄的南越海峡,这次出航的船队里全是小船。 但我不知道小船的尺寸也可以如此震撼。 我对长度和距离不怎么敏感,不过据我估计,我应该可以在甲板上测试一下我的五十米成绩,如果上上下下的台阶和钩锚桅杆没有那么多的话。 我遥望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又小幅度地四处乱瞄,内心的兴奋像爆米花一样膨胀。 哇塞,黑珍珠号。 而且是二十三艘黑珍珠,啧啧。 叶苏在忙着扮演带头大哥的角色,暂时没空理我。他背着手,稳稳地站在甲板上,丝毫不受刚刚起锚时所造成的震动的影响,仿佛石头那么坚固。我作为他那容易吃醋的未婚妻唯一指定的懂眼色会告密的小厮,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眼珠子拼命想要脱离眼眶的掌控,尽量把如此壮阔的场景全数收于眼底。 几位来报告别船消息的船工会趁着转身时自以为隐蔽地打量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笑意明明白白地表明,他们把我当成叶苏的人形自走畏妻标签,还是自带全球定位反馈功能的那种。 如果他们知道叶苏带的就是本尊,又会如何作想? 我不由偷笑,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低声揶揄他:“我还没过门,你惧内的名号就已经传遍五湖四海了,会不会觉得很没面子?”还真是五湖四海,这次出航,恐怕连国际友人都要约略知道一点“轶闻”了。 叶苏满不在乎地:“他们羡慕都来不及。” 我翻个白眼,嘁,骗谁啊。但凡是受,哪有不想反攻的。 他好像知道我不信,又简单解释道:“能让自己的女人毫无顾忌地提要求,才说明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他们该来向我取经。” 我胸口一暖,忙掩饰地笑骂:“这话你应该晚上说,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扑倒你,用行动来表明我很满意了。” 叶苏低笑,迅速回头给我一个调皮且意味深长的眼神:“晚上有晚上的话要说。” ……混蛋,我现在就想听。 因为他这句暗示,我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都垂着眼睛和自己幻想的小怪兽搏斗,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起初开船的热闹劲已经过去了。船工们各司其职,整理瞭望,要不就是一边擦武器一边说笑。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说笑的内容必然包括老大的媳妇啾啾啾,媳妇派来的眼线啾啾啾,惧内啾啾啾。 叶苏示意我跟他一起回船舱,我满以为剩下的时间就在二人世界打情骂俏中度过了,没想到打开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房里早有几个有头有脸的船老大在坐着等他,见我开门便一齐站了起来,和我起过冲突的廖狮也在其内。我愣了一下便连忙躬身行礼,侧着身子让叶苏进去,轻轻关好房门守在外头。 歹势,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不会是像人猿泰山那样抓着缆绳荡过来的吧? 我想象了一下廖狮一脸严肃地喊着泰山哦哟哟哟的口号的情形,表示恶心得不得了。 几乎在我关门的那一刹那,廖狮便开始喷火:“叶苏,现在船也开了人也齐了,你总该给我们几把老骨头一个交代了吧?我们是信得过你,才跟你走这一趟要命的差事,但是信也要有个度,总不能等刀架到脖子上了,你才跟我们交底吧?”嗓门大得,即使我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板,仍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由有些担心我跟叶苏晚间的和谐运动,看来需要切换到震动模式。 嘎,我想哪去了? 对了,这位廖大还真是火爆性子,虽然不笨,但就是藏不住话,这次怕是被人当了枪使,他当白脸挑明矛盾,别人就当红脸和稀泥。 果然红脸说话了:“廖老弟别急,叶大不跟我们说明白,无非是怕隔墙有耳,碰头时说的话被那几个南洋来的家伙偷听了去,却不是不信任咱们几个老家伙。既然现在已经开了船,叶大自然会说个明明白白,咱们别急着催他。”这人声音浑厚,大概是在船上待得久了,即使是心平气和时音量也不小,分贝和话里的刺儿一样大。 我暗暗给这声音打一个标签:笑面虎。 另一个声音哼了一声:“两位哥哥是怎么说话呢?咱们来,不过是想知道阿苏下一步是怎么走,省得无心坏了大事,却怎么又扯到信不信的问题上了?阿苏向来不是独断专行的孩子,他哪次做事不和咱们通气?他这次谁也不说,自然有他的打算。咱们几个老东西是看着他长大的,又向来跟他在一条船上,这会儿突然扯什么信或是不信,未免太瞧不起阿苏、太瞧不起自个儿了些!” 瞧瞧,这才叫忠臣呢,我默默记下他的声音,等着听他再说。 屋里一共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没说话。 沉默一会,叶苏含笑开口:“各位叔叔说得是,我确实是有些担心,却不是信不过几位叔叔,而是……” 我瞟了一眼四周,一个青年船工在来来回回地检查船上挂的绳结,两个像是被自家船老大带来的扈从坐在附近的台阶上,有说有笑地擦着自己的佩刀,见我看过来,面向我的那人抬头冲我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我也回以一笑。 沉默一会,忠臣沉吟道:“如此,倒是难办。” 第四个声音简单地:“我不会带人上头船。”看来叶苏在说内鬼的事。 红脸没有附和:“并不是不带人上头船就能解决了的,咱们现在向东走,摆明了是要从宏照和南越两条海峡穿下南洋,东边能够借助的洋流就那么一条,咱们的航线已经绑死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大不了日夜戒备,有了望远镜,倒是比他们占了许多便宜。” 叶苏笑道:“过了南越海峡之后就是万里汪洋,咱们又不赶时间,不一定非要沿着洋流走的。只是两条海峡水域窄浅,一旦遇上风浪恐怕会有损失,听说最近又有海盗残部出没,咱们要满帆尽快离开才好。” 四人纷纷应声赞同,我装作晒太阳的模样,不住眯眼看着面前三人的动静。 三人恍若未觉。检查绳结的青年检查过一边之后又绕到对面去检查另一边,两个扈从用沾着油的粗布把自己的佩刀擦的锃亮,又以掌做刀,你来我往地见招拆招,玩得热火朝天。 这俩孙子到底是谁带来的啊?真是充分体现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啊。 叶苏和四位元老又就着环境的变化讨论了几句船队的队形和布置,海盗残部的船只会是什么类型,应该如何应对等等,过了半个时辰,我才听见几人告辞的客套话语。 基本都是红脸在说,其他三人沉默。 门开,我连忙闪到一旁,做出低头恭送的样子,叶苏站在门口目送,两位扈从急忙起身,分别跟上廖狮和一个方脸虬须的中年人,各自踩着跳板走到临船,再由临船回到自己船上。 叶苏在门口站了一会,冲我勾勾手,我知趣躬身,跟在他身后进屋。 叶苏锁好门,抱着我走进内室坐下,大手在我后腰轻轻按揉,热气喷在我颈窝里:“老是弓着腰站着,累了吧?” 我白他一眼:“我又不是瓷娃娃。”可是已经忍不住笑出来了。 热恋的感觉真好,一句话就能让人笑得像个白痴,比灌醉自己还要简单高效,且绝无副作用。 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偷笑一会儿,问他:“四位元老可能和南洋有联系吗?” 叶苏摇头:“应该不会。吴远,就是最沉默的那位,他是我爹的拜把兄弟,当初我能完全掌握船队,多半靠他一力扶持。最圆滑的冯征虽然有更上一层楼的心思,但他手上的船最少,人也不多,因此他更多的只是不想自家吃亏,顺便能占便宜就占些。叫我阿苏的乐叔,乐长治,近几年都不怎么出海了,这次大概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再次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我点点头,把刚刚的代号换成名字,红脸是冯征,忠臣是乐叔,吴远是第四人。又问他:“那廖狮呢?” 叶苏道:“他旧伤十分多,再过两三年恐怕就不能再硬撑了,且他无儿无女,若是没有接班人,他手上的船便会被裴家收回去,分给其他船老大,或是自己物色个稳妥的人。” 我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船队都是裴家的?” 叶苏看着我一笑:“当然也有自己的底子,我名下有十五条船,但别人并没有这么多,多半还是用裴家的船,按年付佣金。” 十五条!我抽一口气,一把揪住他衣服:“快说快说,哪些是咱们的,哪些是别人的!”这次不会十五条都带来了吧?这孩子应该没这么傻吧? 叶苏笑得眉眼弯弯:“下南洋的大船七艘,内河的小船五艘,这次随队的只有三艘符合要求的船只,咱们脚下的算一条。”又轻咬我耳垂,“放心,‘咱们的’家底不会一次败光。就算没了,不说‘咱们’还有田地和房产,就算钱庄里的银票也够‘咱们’生活无忧。” 这厮故意闹我,每次“咱们”两个字都刻意加重语气,我瞪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没嫁呢就图谋人家家产,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害怕我图财害命趁他病要他命,跟我签个婚前协议什么的吗?他这么竹筒倒豆子地什么都交代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话忒不要脸了点,就算是闹着玩我也不好意思说。 叶苏捏捏我后颈,笑着向我耳朵吹气:“害羞什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肯要,我高兴都来不及。要不是怕吓跑了你,我早把钥匙私章全都交给你了。” 他蹭蹭我额头,腰间的大手不规矩地往上爬:“这个‘咱们’,我等了很久。”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而诱惑,“再不会有人来找我,晚饭我们在屋里吃,所以……” 他解开我胸前的结子,一边弄松裹胸的布条一边单手抱着我往床上放,自己也迅速压上来,眼神狂野:“我等不到晚上了。” 他迅速除下我们俩身上的衣物,解除掉我身上可能会不慎伤到他的武装,等他脱下自己的中衣时,我两腿已经熟门熟路地攀上他的腰,又低声警告他:“控制着些,最近几天比较危险。”享受乐趣是一回事,闹到带球跑的地步就太惨了点。 叶苏动作一顿,但又立即俯身压住我,有点不太高兴:“好。” 我扯扯他耳朵,气笑:“喂,难道你觉得我在过门前就揣个包子到处跑是个好主意?” 他沉默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承认:“不是。” 我一口咬上他的胸肌:“那你还是怕我跑了,混蛋!”我嘴里咬着他的肉,含糊不轻地发话,“罚你服侍我到满意为止!” 叶苏轻轻抽气,收紧手臂抱住我,用舌尖描摹我的耳廓:“遵命,娘子千岁!” 以本座的胃口,色.情按摩当然不会草草结束,前菜结束之后是正餐,正餐过后尚有温馨的饭后甜点,一顿大餐吃下来,我们正经的晚饭已经冷了。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接受送餐服务,再调戏一把我那英俊且全.裸出镜的专属服务生:“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当然,他是祸国殃民的那一个。 叶苏莞尔,在我身边躺下,用手臂圈住我:“春宵要享受,正经事也要办。吃完了饭,我打算出去一趟,可能要在外头待一整夜,你跟不跟着?” 我眨眨眼睛:“晚上了吧?” 叶苏点头:“晚上才更好做事。” 我一下来了精神,迫切表达了贴身跟随的欲望后,连忙就着热茶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肚子问题,再次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又多加了几件衣服,最后从我偷偷带上船的百宝箱里抽出个单筒望远镜。 叶苏讶异地看我一眼:“怎么还自己带了一副?”这次出海,每艘船都配了几副望远镜做瞭望用,各位船老大基本也随身带着一个望远镜,方便随时观察,我再带,似乎就有些冗余了。 我白他一眼,把望远镜塞给他:“这副的度数比船上配的都高。既然船上有内鬼,咱们当然要防着些,自己用好的,别人用差的。” 叶苏笑着亲我一口:“我媳妇儿真棒。” 我昂首挺胸:“那必须的,天下第一!” 他喷笑,用鼻尖亲昵地蹭着我的颈窝,真心实意地建议:“要不,我们再……?” 我伸手抓住他把柄:“留着当夜宵或者早餐吧。” 叶苏闷哼一声,摸着鼻子一脸挫败。 我低笑,掐掐他弹性十足的挺翘臀部,手掌流连忘返:“黄绢幼妇,外孙广寒。”跟他玩字谜,夸他的小屁屁真是亚克西,绝妙好臀是也。 叶苏眨眨眼睛,低头恶狠狠地吻我:“我们再不出去,我只能强要了你了。” 我迅速溜到门边,打开门之前又冲他暗示地眨眼:“你是没办法强要我的。”重点在那个强字。 叶苏以手加额呻吟一声,抢在前面开门,顺着月光投下的阴影迅速溜出去,我紧随其后。 瞭望台上的兄弟居高临下,明显是看到我们了,一愣之后便僵硬地背过身去。我低声问叶苏:“确定是自己人?” 叶苏点头:“丁阳的弟兄,早就排好的班。”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潜到船尾,把自己隐藏在舷墙之下,透过栏杆的缝隙观察其余船只的情况。 为了充分利用波流和风向,并随时做好迎敌的准备,船队排成了类似人字雁阵的队形,但整体上却更像是翅膀,头船位于人字尖端,其他船只全部排于一侧。 倒是方便观察。 叶苏静静等待,双眼望着沉默的船队,低声向我:“今日我向四位长辈放出初步的路线,那位内鬼若是够机智,一定已经知道了大致的内容。我们明天早上就可以通过宏照海峡,南越国国王向来不喜欢自己的领海有战事,有人若是想找麻烦,必然得在明天解决。因此,他们今晚说什么都要联络一次,敲定明天究竟是忍,还是战。” 我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又问他:“今天在门外守着的两个跟班……”居然各为其主还那么亲密,有点反常。 叶苏道:“两人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一个跟着廖狮,一个跟着乐叔,感情尚不错,都是行船的一把好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有很大的嫌疑。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来传消息,是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我也觉得。我又问他:“要是他们也像你一样,也用鸟来通信呢?咱们隔着这么远,哪看得见?”我这望远镜可不是哈勃牌的。 叶苏笑笑:“我早做了防备。——不准带活物上船,船上也重新油漆了一遍。能用作送信的鸟都闻不了这么刺激的味道,就算能勉强带上船,也会因为气味而失了方向,不能派做任何用途。” 这厮,死啦死啦地狡猾! 我正要夸他几句,突然觉得余光处有东西极轻微的一闪,连忙叫他:“有灯!” 叶苏当然也看到了,他校准望远镜,盯住发光的船只。 船上大概是瞭望台的高度,有极微弱的火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闪。这次亮的时间比较长,然后是红光,红光急促的闪了两下,之后就持续地发光。我数着脉搏,直到十次心跳之后才陡然熄灭。 我看一眼叶苏,他仍举着望远镜,直到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才移开镜筒,长出一口气:“乐叔的船!” 我挽住他胳膊:“看到返回的信号了吗?” 叶苏点头:“看到了,是个舢板,也用烟袋的火光做的讯号。”又冷笑一声,“他们倒是不笨,被抓住,也顶多是扛一个擅燃明火的罪过,且还有个熬夜提神的借口。” 我用额头轻轻蹭他:“看到了总比没看到要强,不管怎么样,总归有个方向了。” 叶苏苦笑:“我宁愿没有。” 我赞同地点点头。没有的话,起码说明他们消息来源不够及时,传递不够迅速,也间接洗脱了四位长老身上若有若无的嫌疑。 船老大的工作还真是劳心劳力,不但要带领全员致富奔小康,还要慎防造反,铁腕与怀柔并举。稍做得不对,元老们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门问罪讨说法来了,丝毫不给人推脱的机会。 做男人难,做出海的男人更难,做出海还要兼任领头羊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我不由有些心疼,于是一手覆上他的后腰轻轻按揉,试探地问:“相公要是不嫌我手法差,回去我给你按摩一下呀?” 叶苏感激地搂住我肩膀:“那就多谢娘子了。” 我笑:“那咱们得赶紧回去,说不定瞭望台上那位弟兄已经开始怀疑你的取向了。” 72.南越群岛把妞泡 第二日,船队顺利通过宏照海峡,之后航线便转向东南,一路向着南越海峡迎风破浪,以期尽快登上南越国的领土,谈妥条件后迅速开拔,直线插入南洋。 确切的说,是南越国国王所在的“王岛”。 我没法不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越简陋的地方官僚气息越重,这简直成了个公理。所以我敢用除了叶苏的把柄之外的任何东西打赌,这位小小南越王的宫殿一定比泰姬陵还华丽。 不是我夸张,南越绝对不是什么富庶或是幅员辽阔的地方,如果硬要说的话,把它划分成省都有些牵强。从海图看来,南越国的情况和印尼这样的“千岛之国”有些相近:地处热带区域,生产力不高,当地居民以海为生。只是群岛的数量明显不如印尼那么多,我闲着无聊时曾经费心数了数海图上麻子一样的小黑点,确定还不到二十个,不过也有可能是小土堆一样的岛屿太多,没办法在海图里完全表现出来。 听说,有些岛屿只在退潮的时候才能堪堪冒出个尖,涨潮之后就成为了阴险的“水雷”,令不熟悉路的船只闻之色变。因此大家都知道,道经南越海峡,必须要花高价请一位熟悉水路的当地人开道。因此这种暗礁的存在之于南越来说,大概就和“此山是我开”一个道理。 当然,有丁阳在,这项开支我们就省下了。 而有了望远镜,想要趁机打劫的人也无所遁形,船队在南越海域中灵巧地航行,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太顺利了难免让我有点担心,终于忍不住问叶苏:“你不是要和南越王谈生意?生意还没谈就先无视他的财路,不太好吧?” 这场景,有点像是某位公务员扬着下巴问我要过路费过桥费的时候,我大喇喇拿出只pos机自行刷卡,然后用何晟铭的鼻孔直径告诉他们,老子自备,万事不求人。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叶苏捏捏我的鼻子,温柔反问:“如果我连暗礁都避不开,他怎么会和我谈生意?” 也是,海上是个奉行丛林法则的世界,谁厉害就听谁的。而对于南越王那颗饱受战乱的老心来说,抢先亮家伙肯定不是个友好的开始,但是轻车熟路地进到他的领地,应该也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有没有说过,南越王最近十分苦闷? 海盗和朝廷的水师在南越海域大打出手,且一打四五个月,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反正茫茫海面也打不坏,躲起来等他们打完再回来就是了。坏就坏在海盗团伙内讧,朝廷水师也不是万众一心,两边一齐闹分裂。结果就是,水师不走了,海盗也没回去,两方的残部继续在南越国的海域里面打游击,没给养了就袭击过往商队,配合得那叫一个亲密无间、弹无虚发。 南越是大宝朝的附属小国,朝廷水师奉旨剿匪,他当然得好吃好喝地供着,而烈海王也不能得罪,其纠结程度大概相当于貂蝉之于董卓与吕布。 不过这个貂蝉更惨,赔本赚吆喝,还两边都讨不到好。 叶苏说,南越国有一半的收入来自于下海寻珠、出海打渔,另一半的收入就是靠过往船队的保护费和引路费。这下子正常收入基本上全被黑白道借地盘火拼给拼没了,几个月下来,南越王的家底怕是已经耗得差不多,冤得比窦娥还杨白劳。如果现在叶苏能够雪中送炭,他当然懂得投桃报李。 我谨慎地提供意见:“要不要顺手帮南越王解决几个闹得欢的,聊表诚意和实力?” 叶苏想了想:“海盗和水师的烂官司打不清楚,南越有可能并不是完全中立,咱们还是不要把这个麻烦揽上身为妙。更何况咱们主要是做生意来的,南越王或许本来只是希望能够凭订约之后的定金勉强熬过难关,如果让他看到另外的可能,或许会坐地起价,趁机要求咱们替他清理海域。” 唔,也是,不要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对南越王,显然不需要用所有的饵来钓。 我看叶苏一眼,有样学样地捏他的鼻子:“其实你早就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了吧?”他本来可以简单说,没有必要,或者说,商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用武力。但是他选择认真考虑后告诉我原因,让我知道我的建议并不幼稚,他尊重我的想法,愿意告诉我理由。 被尊重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叶苏笑着把我放在他腿上,老实交代:“我之前确实没想过动用武力,你提出后,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仍是维持原样。”他用鼻尖蹭着我的颈窝,“不过我很乐意说服你,你之前可没怎么给我这样的机会。”这厮明显还记恨我说服他带我一起出海。 他抱起我,笑眯眯地往床上放:“明天清晨就会进入南越国的海域,不知再过几天才能办妥一切,我上岸后就不方便要你了。如此说来,娘子是不是有义务,提前喂饱为夫?” 我装模作样地沉思一会,举手投降:“你说服我了。” 叶苏莞尔,迅速除下衣衫压住我:“多谢娘子成全。” 我不知道他的喂饱是什么概念,不过窃以为,以平均剂量来计算的话,应该是未来三天的份。 等肾上腺素和荷尔蒙的效力逐渐退潮之后,我才发现,本座颈部以下完全罢工了。 虽然过程依旧美好而疯狂,并且叶苏同志的售后服务也十分给力,喂饭端水按摩松骨不重样地来,但如果要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只要前三次就好了。 至于究竟几次……咳,请不要用如此复杂的数学问题折磨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纵欲的代价是我这个没有任何神功护体的倒霉孩子必须在床上躺满一天。等我终于能够强忍着酸痛行动如常之后,叶苏通知我,他以及船队的几个主要人物被邀请至王岛参加晚宴,作为他形影不离的跟班,我有义务全程陪同。 他脸上尴尬的表情告诉我,应该还有什么是他还没说出口的。 我当然不能因为小小酸痛就错过了如此重要的戏码,于是立即起床梳洗打扮,披上小厮的皮之后,又特地把身上的武器库全部检查一遍。 虽然晚宴不一定会有什么麻烦,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点总不会错。 当踏上王岛的那一刻,我立刻明白了叶苏的尴尬表情从何而来:码头上站着的那个金光闪闪的小老头大概就是南越王了,他身后除了一排魁梧昂扬的贴身保镖之外,还站着大概二三十个半裸美女,其□程度,大概和夏威夷跳草裙舞的性感辣妹有的一拼。 南越王热情地向叶苏展开双手:“欢迎你,我尊贵的客人!” 他身后的辣妹仿佛得到讯号,笑着露出一排排小白牙,如潮水般挤向上岸的男人们。而作为男人中最好看的一个,叶苏身边的狭小空间立即被破涛汹涌的包子们挤满了,我被推得一个趔趄,不得不后退一步稳住身形,随即隔着万水千山,瞪着叶苏用眼波发送怨念:你丫敢动一下,咱们今儿晚上就吃泡椒香蕉。 叶苏还算是个经得住考验的好同志,他目不斜视地排胸而出,亲切而友好地向南越王致以崇高敬意,并诚挚地表达从他海峡买路的迫切心愿,南越王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早就听说船王叶苏的名号,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英雄少年啊!” 噗,船王?!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是不妨碍我听得很爽,南越王那镀金灶王爷的形象也瞬间变得顺眼多了。 叶苏只是笑着坦然接受,完全没表现出言过其实的惭愧。 法克,我莫非真的要嫁个船王了?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啊。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南越王已经进入最后邀请的环节:“不着急!生意总是要等到吃饱喝足才能谈,顺便……”他大笑着冲他挤挤眼睛,把没说出来的话用眼神表达的一清二楚。 我一直盯着叶苏,却奇怪地不怎么担心。 叶苏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您大概还没听说,我已经定亲了。”他的音量稍稍压低,声音却依旧愉快,“如果您能体谅,内子将十分感激。”竟然正大光明地承认他惧内。 洒家腿软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他拖回船上圈圈叉叉,几次都行。 南越王哈哈大笑,笑声过后,眼底莫名现出几分激赏之色,捏着叶苏的肩膀连连摇晃:“好,好!”几个好字之后,他竟然挽着叶苏的手臂,一同向金灿灿的王宫走去。 原先围着他的辣妹们对视几眼,十分郁闷地屈就其他人去了。选好目标之后,夏威夷女郎们亲亲热热地挽着他们手臂,用饱满的胸部推动众人向王宫行进,并且队形整齐。 可见迎宾小姐的专业素质和政治觉悟还是很过硬的。 我乐得没有辣妹来纠缠我,踮着脚无声无息地跟在叶苏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小跟班的角色。只是在我将要通过王宫那高得没边的大门时,守门的侍卫突然上前一步截住我去路。 我识趣地退后一步,仰脸笑问:“是否随从不允许入内?那么我便在门口等着就是。”边说边回头向丁阳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去同叶苏说一声,别让他着急。 丁阳甩开身边的大胸妹,几步抢上来,像是准备为我开口求情。 我连忙再退后一步,正好挡在丁阳前面,向侍卫笑道:“若是在门口等着也碍事,那我回船上就是,定不让两位大哥为难。”啧,可惜了,还以为能瞄到什么有趣的事呢。 大概是我的声音有点大,南越王的某个保镖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走回来笑着嘱咐:“叶公子是贵客,咱们哪有把客人的人拦在外头的道理。”又冲我点点头,“对不住了。” 两个侍从立即退回到原位,神色不变,好像是机器人。 我拿出小厮的热络劲儿,点头哈腰地向那人道谢,又趁着这个功夫狠狠瞅了他几眼。 三十岁上下,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皮肤是黑亮的橄榄色,神色间自有一番悠然自在,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不,他好像努力要装出谦恭敬业的样子,但是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懒洋洋的气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杰克斯派洛。 我一定是坏掉了。 那人应该也在打量我,但是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跟上南越王的步伐,插进和他一样高大的保镖队伍之间。 但是,当他走回自己的位置时,旁边的两人几乎同时绷了一下靠近他那边的肩膀,这应该是个不太自在的信号。 但是,为什么不自在?因为他跟同僚相处的不好,或者因为他武力值太高,还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好吧好吧,最后那个猜测纯属个人趣味。 我若有所思地再看一眼那人,梦游似的走到叶苏的座位后头站定。 叶苏趁着南越王拍手示意上菜的时候转头,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我轻轻摇头,示意没事发生,又经受不住诱惑,抬头看了一眼那人。 他竟然也在看我,脸上也挂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们眼神对上之后,他也没有立即调开目光,而是勾起一边嘴角,扯了个调皮的微笑。 叉叉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调皮? 不是我精神有问题,就是他精神有问题。 我猜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回来了!!!泪流满面 因为停的时间太久,俺有点找不着感觉,所以花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了很多,请大家见谅,周日继续更新,抱抱各位亲~~ 喵的,竟然jj抽了一天!够持久了! 73.ayo斯派洛船长! 每隔一段时间,那个有着调皮眼神的男人都会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大多数时候我都抓不住他,但我后颈的立毛肌总会很精准的提醒我,这家伙的视线又落到我身上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他的眼神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只要他看着我,我就仿佛梦魇似的喘不过来气。我怀疑如果他的眼神充满杀气的话,是不是会直接把人拍死在沙滩上。 再这么下去,晚宴还没结束我就被他看杀了。 何苦来的呢,没有卫玠的容貌还混个卫玠死法,一点甜头都没捞着,我多冤啊! 不行,洒家得反击。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腿还没软的时候迅速抬头,直勾勾盯着他。 那男人的直觉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他几乎是立即转眼迎上我的目光,我压抑着呼吸和害怕,尽量把疑惑用眼神传递出去。 那男人明显懂了,他又是勾唇一笑,眼神摇摇晃晃地往下,滑到我前胸,视线向叶苏的方向轻轻一带,再迅速回看我,笑而不语。 我的背肌一下子绷紧了,全身的寒毛都在跳着大腿舞鼓动血液往我的双腿冲刺,他在暗示我的身份!他知道我是叶苏的女人! 再联想刚刚叶苏的表现,他容许我女扮男装跟在他身边,为了我拒绝半裸的大波辣妹,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坦然承认他惧内。 好了,这下子他知道我在叶苏心中是什么地位了。 如果他的耳目够多,他会知道落霞发生的一切吗? 我猜他不知道,南越的触手没必要伸得那么远。但是海盗与船队在南洋争夺航线的事,他一定是知道的,因为南越需要这些信息来判断海盗和水师的动向。所以他应该知道,叶苏为什么会在这种多事之秋扬帆起航,又为什么会突然来与南越谈条件,以争取一条稳定的航线。 如果我猜得没错,我起码还有一点优势,就是他会认为叶苏放心我跟着,是因为我能够自保,甚至能够在危机关头起到什么奇妙的作用。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么惭愧? 我抿了抿唇,冲他勾了勾嘴角算作回以微笑,然后转头再不看他。 空城计么,玩的就是心跳。我表现得越不在乎,他越摸不清我的底牌。我好像又坐到了牌桌上,拿着不成对的小牌诈唬拿着一对老A的赌牌老手。 我脖子上的立毛肌告诉我,他还在看着我。 看个头啊,再看我我也不会喝掉你的! 我一边默默留意周围的动静,一边表现出在他的目光压力下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不由再打出一个问号,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引起我的注意? 威胁?不像,他的表情太放松,眼神太调皮,好像只是知道了一个八卦而沾沾自喜,但是如果我真把他划到三姑六婆那一类,那么我脑子里肯定不止是漂拖鞋这么简单,起码得漂个沙发。 也许是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间太长,叶苏明显感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他猛地转头与那男人视线相对,两人身上看不见的毛发立即咻的一声全竖起来,仿佛两只豹子,隔着酒池肉林耸肩弓腰地做准备姿势,随时都可能冲出去扑成一团,咬个血肉模糊你死我活。 我警惕地放空焦距,关注着周围人的动静。一对一是西部牛仔的风格,我才不相信那男人会逞英雄,也许他早就想好了,要借着这场鸿门宴把船队纳入囊中,但是叶苏会让他知道,他的想法toosimple,sometimestoonaive。 侍卫们没有任何反应,丁阳和其余几人也抿着唇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南越王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两人间的互动,但他竟然装作看不见,好像一瞬间对手里的酒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突然对桌上的菜式十分满意,埋着头一连挟了好几口,细细品味又高声称赞,十分做作地招呼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但在做作演戏的同时,他又飞速看了一眼叶苏,眼神中没什么敌意,倒仿佛带着点企盼。 该不会是希望叶苏在这场眼神的比赛中胜出吧? 您老别开玩笑了,我男人又不是樱木花道那个二货。 不过,这起码说明一件事,那男人不是他的人,有可能来自海盗有可能来自水师,因为南越王似乎有些怕他,迫切地想摆脱他。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然后吓得手脚冰凉,掌心出汗,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攥拳头的本能反应,以免误发袖箭引起骚动。打到地上还好说,要是误伤了叶苏的性感翘臀,洒家情何以堪。 那男人突然调转目光看向我,并俏皮地眨眨眼睛。 眨你妹啊! 作为敌人就请您有点敌人的自觉成吗,都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随时随地的卖萌很容易引起观众反感的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那男人似乎有点意外,再次眨眨眼睛,一笑之后转开目光。就是这一个简单的转头的动作,他身上的气质竟立即从玩世不恭蜕变成了谨言慎行,仿佛他从出生就有了个钢铁一般坚硬而顽固的灵魂和脑袋,刚刚的俏皮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顿时再次想到了强尼德普,半是因为杰克船长,半是因为这厮多变的神奇气质。 不是真的穿越了吧?我勒个去。 我看看叶苏,他已经在向南越王举杯致意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据他的背影和肌肉的放松程度来分析,他现在姿态很轻松。起码,是装作很轻松。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继续盯住那个男人,谨防他向任何人打暗号。 然而那男人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眼睛虽然睁着,心思却好像早已经飞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双眼无神肌肉僵硬,说是个标本应该也有人信。 奇怪。 我忐忑地站过了整个晚宴,暮色四合时,南越王盛情邀请叶苏在王宫中留宿,叶苏竟然答应了,并恳请南越王拨给他一片船坞,以供船队停放船只。 以他的口气来看,这片船坞大概不会是暂时的,他似乎在借此评估长期租用的可能性和实用性。 南越王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仍极其豪爽地摊开海图,指点了一处靠外围却又和王岛之间有宽阔水路联通的地方,并命令某个臣子开船前头带路。 叶苏极其礼貌地道谢,并带着海图送丁阳上船,时间微有些长。 趁着叶苏向丁阳指点海图的功夫,那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窜到我身后,懒洋洋地笑道:“告诉他,他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但我总会利用得恰到好处。” 我一惊,猛然回头,那人已经回到了南越王的身后,并且维持着一副扑克脸。 哗,见鬼了。 叶苏走回我身边,给我了个跟上的眼神。 他一直沉默到进入南越王安排的房间,关上门四处查看一番之后才一脸凝重地对我说:“那人是行烈。”传说中的烈海王。 我长出一口气:“果然!”又把行烈刚刚对我说的话重复给他听,而后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之前下南洋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的吧?这次为什么没有马上认出来?他易容了吗?他留在南越是被人赶下了台还是另有阴谋?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你让丁阳去做什么?” 叶苏哭笑不得地止住我接下来的问题,一个个回答:“是,他易容了,如果不是他故意让我发现,我不会注意。看来海盗的内讧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他如今的实力怕是不足以御下,他来南越应该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说不定,他就是在等我。” 叶苏考虑了一下:“我让丁阳去查证一件事。今天在这里看到他,我很意外,我收到的消息,他应该还在南洋里游荡,而不是躲在这里。所以在丁阳回来之前,我不会轻易做出任何决定。不过我能肯定一点,行烈完全没有必要对我们下手。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个伙伴,而不是一个敌人。” 他抱住我,谨慎地端详我的眼睛:“但是狼终究是狼,答应我,你不会轻举妄动?” 我失笑:“我又不傻。” 他笑着用嘴唇蹭蹭我额头,低声咕哝:“是啊,我媳妇最聪明了。”又揉捏我后颈,“饿了吧?一会儿我叫人送点吃的来,晚宴上我也没怎么吃东西,他们不会怀疑。” 我笑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小厨房填饱肚子,顺便还能打听一下,最近王宫的动向如何,为什么南越王会包庇行烈。” 叶苏警告地看我一眼:“你想都别想!” 我气馁:“难道要你服侍我这小厮?”那所有人都会看出我有问题了吧? 叶苏叹一口气:“其实我想过让你跟着丁阳离开,但是我怕行烈派人追上你,反而拿你来要挟我,所以我只得把你捆在身边。”他抱着我轻轻摇晃,皱着眉撒娇,“娘子千岁,您就可怜可怜小的,让小的少操点儿心吧!” 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担心,我立即又想到裴杊说的,他收到沈鸿送去的盒子时差点不行的事情,胸口不由一阵发疼,连忙挂在他脖子上妥协:“你说啥我都照做就是了,绝对乖宝宝。”又笑嘻嘻地打岔,撅嘴邀功,“乖宝宝该有奖励的是不是?”突然觉得后脖子一麻。 我没来得及细想已经转身抬手,屈指射出一枚袖箭。 叶苏抱着我迅速拧身把我挡在后头,我窝在他身后狼狈地探头,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含笑把玩着袖箭:“小野猫爪子还挺利。”又调皮地冲我眨眨眼。 惨了,看到海盗头子的真面目,会不会被灭口? 74.坐下谈个判 行烈对叶苏评价我:“小野猫爪子还挺利。”又摆出故作请教的姿态,“这么狠的女人,你压得住?” 叶苏微笑,意有所指:“彼此彼此。” 行烈无所谓地耸耸肩,拉过太师椅自来熟地坐下,整个人斜斜瘫在椅背上,没个坐相:“我喜欢睡性子烈的女人,但不代表我会喜欢动不动就想把我捅个窟窿的女人。”然后再次冲我眨眼,“更何况还是个心有所属的女人。” 叶苏轻咳一声,向左移一步挡住我,问他:“扬威南洋的烈海王屈尊南越,总不会只是打算占几个小岛,颐养天年吧?” 行烈舒展了一□体,懒洋洋地:“当然是等你来,跟你谈条件。怎么说都是老朋友了,凭咱们以往的交情,你该会愿意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 叶苏悠长地哦了一声:“阁下是否认错了人?以我看,咱们除了抢人和砍人之外,可没什么别的交情可言。” 我越过叶苏的宽阔肩头狠狠瞪了行烈一眼,时刻准备着再射他一箭。 混蛋,竟然经叶苏提醒才想起来,他肚子上和脸上的伤口可不就是拜他所赐么! 行烈看我一眼,好像小孩发现玩具一样笑了:“哟,你女人打算给你报仇呢。”又拉高袖子,指点右臂一道蜈蚣般狰狞的伤疤,放缓声音向我解释,“别生气了,你男人也没让我好过。若不是这道伤,我也不至于跑到南越来躲着。” 叶苏反手安慰地拍拍我,语带笑意:“没错,我以能重创烈海王为荣。” 我仔细评估了一下那伤疤的宽度和广度,然后深刻觉得就算他是东方不败独孤求败,他的手臂也一定会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动不了。也许他的手下就是趁着这段宝贵的时间将他清除出了权利中心,逼他隐姓埋名流亡在外。但是……我再看他几眼,行烈的眼神里非但没有怨恨不甘,反而还有些欣赏和棋逢对手的兴奋。 欣赏自己的敌人刀法准确下手狠辣,有把他当饺子馅剁了的实力吗?这人脑子坏了吧? 不单他脑子坏了,从叶苏肌肉的绷紧程度和脸上笑容的诚恳度来看,他也差不多抱着一样的想法。 可见男人都是疯子。 我翻了个白眼,手指捏着袖箭的机括谨慎地退后,直到后背贴住墙壁。 指节轻敲墙壁的声音告诉我,这堵墙很厚,不大可能有人破墙而入,杀我个措手不及。 于是我背靠墙壁手臂微抬,方向当然对准了行烈,就算他行动迅速到我来不及瞄准头部,我也能瞄准他的肚子,然后箭头上的毒会帮我解决所有后续问题。 只要他敢动我的男人,我就一定会把他射成个刺猬。 行烈看着我扑哧一乐,撑着下巴玩味地看我一眼又一眼,叶苏微微不悦:“有何贵干?” 行烈拎起个食盒放在桌上:“看你女人一直站着,没捞着吃什么东西,于是特地送点吃食过来,算是示好,也省得她再用毒箭射我。” 我嗤笑一声:“如果我不相信你,我怎么会吃你的东西?” 行烈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因为……你男人相信我?” 叶苏回头冲我一笑:“没错,我相信他。堂堂烈海王,还不致做出在饭菜里下毒的卑劣勾当。” 男人都是神经病! 我暗骂一句,不情不愿地冲行烈点点头:“那么有劳了。不过我还不想效仿周公吐哺,因此还是等您走了,我再慢慢享用吧。” 行烈撑着头笑笑,眼神中莫名多出点怀念之色:“怎么办,我似乎爱上你的女人了。” 叶苏抿着唇,脸上紧绷绷的:“下次你再说出同样的话,即使是玩笑,我也会拔刀相向。” 行烈无趣地耸耸肩:“好吧,说正事。”他把坐姿从十点二十调整到了十一点二十五,“丰巢和黄义反水,即使我有意隐退也不能坐视两人做大,而你此行南洋的主要对手就是这二人。我们有相同的敌人。你联合南洋船队替我解决这两人,我替你重创南洋各船队,保你航线不失,全进全出。” 叶苏挑了挑眉毛:“南洋的航线若没有当地船队代为管理,我也不能保证始终握在手里。这部分的问题,我更倾向于坐下来谈,而不是用蛮力解决。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海盗究竟孰正孰邪,我不清楚,也不太想插手。” 行烈一笑:“是么?南洋的船队可不太讲什么义气或是诚信,更何况南洋那家……”他晃晃脑袋卖了个关子,转而道,“海盗已不是昔日的海盗,近十年来我惨淡经营,早在陆上积下几分产业,为的是兄弟们养老也有个去处。然而丰巢和黄义太狠,他们决不允许海盗上岸、泄露他们的行踪和所谓的秘密。二人不除,兄弟们以后都不能安心。只要你答应合作,游弋于南越的海盗残部都会听你调令。” 叶苏摇头叹息:“饶了我吧,你那些狠人,我可压不住。”他走到行烈跟前,也拖了椅子坐下,盯着行烈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既要隐退,大可不必再管这堆烂摊子,凭你的身手,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你?要让我同你合作,相信你真的要铲除往日旧部,就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行烈沉默半晌,叹息一声:“你应该理解。” 叶苏向后靠在椅背上,勾着唇极其欠扁地一笑:“一向把女人当成玩物的烈海王,会因为一个女人扔下偌大家业,金盆洗手?” 行烈抬眼看他,缓缓重复:“你应该理解。” 叶苏也沉默一会,长叹:“是啊,我理解。”他转头看我一眼,用眼神向我诉说他爱我。 我眨眨眼睛,回他一句晚上榨干你,心里气得不行。 日,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说话需要这样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吗?我还不是风动仁者心动呢!直白地表示我稀罕上个姑娘了但是我的职业约束了我结婚生子的权利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出其不意铲除曾经跟我的心狠手辣翻脸不是人的碎催们好让我放心和我的妹子手牵手奔向夕阳有那么难吗? 是不是男人都认为上一个女人是功绩,爱上一个女人就是污点了? 我白行烈一眼,决定从人格上彻底地鄙视他。 叶苏问他:“丰巢和黄义有多少人?现在在哪?” 行烈从怀里掏出海图展开,指点位置:“一直在这里和南洋华家的人缠斗,那家的船队时不时来敲一回边鼓,但应该是还在等你的援军。华家因此对那家十分不满,只是基于外患才暂时忍气吞声,不过最近也是见了海盗便躲,不太肯与丰、黄二人正面交锋了。” 他又在某处画了个圈:“这里暗礁林立,且多有漩涡,若你能说服那家暂时舍弃这块岛屿,将丰、黄引至此处,再行围攻,必定事半功倍。” 行烈说:“我的船可以混入海盗的船队中里应外合,也可以绕道后方,助你一臂之力。单看你是如何调遣。”他看着叶苏,“我会拨十艘船给你,掌舵的都是我的心腹,令行禁止绝无二话。但我有一个条件,万事俱了之后,放他们一条生路。” 叶苏点头:“自然。” 两人又商量了些战略战术的细节,待差不多都谈妥了,叶苏突然问他:“我船队里是否有你的人?” 行烈笑笑:“自然是有的,但前晚发信号的不是我的人。如果你是想问这个。” 叶苏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就是那家的人?” 行烈懒洋洋地折起海图:“不知道。不过信不信由你,那朵用高价买了你女人的命,她对你的船队和你的人势在必得。”他忍俊不禁,“这女人的确没什么脑筋,但难就难在死心眼上,她说要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地抢到手。更何况留下你,对那家可是如虎添翼啊,船王叶苏。” 叶苏不理他的调侃:“她收买了谁?” 行烈耸耸肩:“那家的账面最近有大笔款项不知所踪,那朵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买了大量的红布和白布,翻新并扩建了码头和船坞。——这女人打算同时办你女人的白事和她的红事,够心急的了,啧啧。” 明知道不该迁怒,我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叶苏。 叶苏沉默不语,行烈偏头坏笑:“南洋算是那家的地盘,你放心带着你女人去冒险?人家不像我,不屑用下三滥的招式。他们若是真想弄死你女人,你必定疲于应付。” 我忍不住冷笑:“就算那朵没有花大价钱买我性命,您也会想方设法把我留下来的吧?因为你对叶苏不是完全放心,你需要一个人质,好教他对你言听计从!” 行烈看我一眼,冲着叶苏苦笑:“为什么咱们都不肯爱一个笨点的女人呢?” 叶苏也笑:“也许,是因为热爱挑战?” 他沉默半晌,抬头向行烈道:“待我想想。” 行烈点头,站起来开门放进一个少年。那少年十五六上下,也是小厮行头,身高同我差不离:“他是我收养的孩子,身手不错,普通的毒都认得。你若决定把你的女人留下,就把他带走,李代桃僵。” 叶苏说:“我问问她的意见。” 行烈一笑:“我理解。”然后带着人走了。 叶苏转头看我一会,走过来低头摸我的脸颊,我抬头盯着他眼睛,苦笑一声:“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叶苏点点头,缓缓道:“我不能用你冒险。”他低着头把我揽进他怀里,声音有些无力,“我害怕。” 我叹息一声,沈鸿的事之于叶苏的影响大概比之于我更甚。自出海以来,他就时时刻刻把我绑在自己身边,而知道船队有内奸之后,他更不许我单独行动。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他不是,他一直担心着我的安危,而现在行烈告诉他的情报让他害怕了。 我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天人交战一会才开口问他:“你相信他吗?” 他点点头:“相信。”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惜英雄吧。我也相信,行烈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只要他答应,他就会尽全力保我太平。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叶苏想了一下:“至多两个月。” 我点头,看着他正色:“好,从你上船离开那天算起,六十天后你若没在我面前出现,我就一定会去找你。突围也好,杀人也罢,我就算是死了,魂也会飘去找你。” 叶苏的心脏在我指尖下跳得厉害,他虚弱地抗议:“海上的事谁也说不好,若是碰上风浪耽搁了一两天呢?” 我抓住他前襟瞪眼睛:“叶苏!我答应你留在一个这么危险的男人身边,无非是信任你、心疼你。但你是否希望让我同样经历一遍你在接到沈鸿送来的盒子那一刻的心情?” 叶苏愣了片刻,郑重道:“好,六十天。我就算凫水,也会在六十天之内站在你面前。” 我点点头,右手下滑,隔着他单薄的衣衫准确擒住他的把柄,咬牙切齿:“还有,你敢碰那朵一下!” 叶苏失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它永远是你的。”他双手抱住我腰抬高,用勃发的长处顶着我的漏洞,不舍地问,“是不是还没休息过来?” 我一咬牙一跺脚:“舍命陪君子了!” 75.一半情圣一半恶棍 第二天一早,叶苏就要带船队离开。 码头上,我拉着他低声磨牙:“照顾好自己,你敢受伤,我就等你伤好之后咬死你。” 叶苏苦笑:“我尽量不敢。” 行烈站在一边,荡漾地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时会变得温柔,没想到反而更加带刺儿。兄弟,你到底图什么啊?” 我们就喜欢这种情趣怎么了!我回头瞪他一眼,又低声问叶苏:“你真的相信他?我看他未必肯待在南越等你回来。” 行烈懒洋洋地接话:“不用猜,直接问我。——没错,我没打算留在南越。等你的船队穿过海峡,我就往西直下南洋,躲起来。” 我跟叶苏一起瞪着他,叶苏挑着眉毛问他:“你还有什么没说的?”语气与公职人员柔和严肃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十分相似。 行烈无聊地掏掏耳朵:“墙倒众人推,在南越待久了,未必不会有人希望拿我的脑袋去讨丰巢和黄义的欢心。为了你的女人,我也要谨慎小心不是?放心,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在你的船队里安插的眼线,不管我走到哪里,你和你的女人都不会断了联系。再说,我要这么一只小野猫做什么?替你照顾两个月,估计已经可以要了我的老命了。” 我扯着嘴角冲他笑笑:“您真客气。”谁要谁的命还真不一定。 叶苏按着我肩膀,盯着行烈沉声道:“行烈,虽然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身边的人。所以,我要你用你女人的性命向我保证,凌铛会平安无事。如果你做不到,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然后,用最恶毒的方法折磨她。也许我下不了手,但我会让做得到的人替我完成。终我一生,我都不会放过你的女人,你明白了吗?” 哗,开始放狠话了,做得好亲爱的! 行烈沉默一会儿,叹一口气:“你这是逼我用生命来保护她。——我不会让你失望。” 叶苏点点头:“多谢。” 行烈苦笑:“是我多谢你。” 两位大哥郑重交接了我和船只的所有权,我站在码头的高处目送叶苏,直到船队的影子消失在茫茫天际,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行烈碰碰我:“回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我忍不住嗤一声:“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如果你认为我连看都不该看,我会假装自己是个瞎子。”黑社会老大和人质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警告我要好好听话,少惹麻烦,少自以为是。 我又不是傻子,和他这种段位的人玩心眼绝对会很快死掉。既然叶苏已经替我威胁过他了,我想不出其他原因,要在他面前强出头,抢风头。 行烈失笑:“啊,可我不想让你这样。”他自来熟地圈住我肩膀,低声嘱咐,“别挣扎。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是我的女人。” 我飞速看他一眼:“装给谁看?装到什么程度?”玛丽苏万人迷的白日梦我从来没做过,行烈也不像是朋友妻不欺不客气的烂人,洒家认为最可能的解释是,他要把我的利用价值榨干,比如用我做挡箭牌吸引火力什么的。 真是人一走茶就凉啊。 行烈笑笑,带着我不由分说地往王宫方向行进:“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是才说了要乖乖配合?” 我被气乐了:“您也不是才说过,您不想让我那样?乖乖听话不闻不问是人质的基本素质,但你对我的要求明显不止当人质这么简单。如果你不解释清楚,难保我会自作主张,超常发挥或者发挥失常一下,无意间坏了你的事,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行烈沉默一会,无奈地摇头叹息:“我真可怜叶苏。” 我立即呛回去:“我还可怜你的女人呢!没名没分的,每天担心你的安危不说,还要东躲西藏的,以免自己被人捉去威胁你。就算两样都处理好了,乖乖等在什么安全的地方等你去找她了吧,你还躲在这儿抱着别人的女人演戏。” 行烈扑哧一乐:“你怎么能肯定,她喜欢我陪着她?” 我看他一眼:“是你一厢情愿?”不是吧,堂堂烈海王,长得帅气身材一流,玩单恋?您老也太有情调了吧。 行烈微笑:“自然不是。只是她不愿再见我。” 我转转眼珠:“你打了她?被她捉奸在床了?杀了她的亲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这事儿可深了。 行烈维持着一个苦笑,缓缓摇头:“都不是,只是她不能接受我所做的,她希望我急流勇退,但我却退不出。”他的视线悠然扫过经过的路人甲乙丙丁,“见过不在其位却能得善终的帝王吗?不管我留不留恋这个位子,下一任海王都会想方设法杀了我,以绝后患,为自己铺路祭旗。” 明明是臭屁得不行的话,被他说出来却让人信服,我想我一定是患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最迅速的肉票,没有之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已经不怎么反感他了。 不过我还是不咋待见他的爱情观:“您那么英明神武,诈死托生这种招数,不必我提醒您了吧?再说,大哥,你是海盗啊,她说不想见你你就闪了?那么听话,你是怎么烧杀抢掠的?她说不你就缠着她啊,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不管女人嘴里说什么,心里都是希望你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的。”边说边忍不住咬牙切齿,我的爱情鸟刚刚被他赶走了,该死的行烈。 行烈笑眯眯地拆我台:“要不,就是反过来,你贴着他?” 我坦然点头:“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面子什么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想要,撒泼打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叶苏不会看低我,反而会因为我在乎他而开心。” 行烈大笑,然后悠悠一叹:“我开始羡慕叶苏了。” ……喂,您的阵营转变得也忒快了点吧? 他把我带进房间,推到屏风后头嘱咐:“衣服都是现成的,换回女装之后,我们就上船离开。” 我拒不接受命令:“你不说明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行烈抱着手,懒散地倚在墙上:“对我来说,你在帮我替她打幌子。我身边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女人,妄图对她下手的人会反过来查探,你是否是她,又或者,她是否已经失了宠。找她的人会放慢脚步,她会利用这段时间做完她想做的事。于你而言,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置于我的保护之下,只要你与我形影不离,谁都不能奈何你半点。而且,不客气地说,你这身行头骗骗外行还行,我的人一眼就会发现,你是女扮男装。” 我撇撇嘴:“你是行家,听你的。不过能否给我个面子,到外头等着?”在此等武林高手面前隔着一道屏风宽衣解带,我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 行烈笑眯眯地:“不行,你晚上还要和我睡一张床,所以我认为,你该慢慢适应我的存在,才不会总有把我射出几个窟窿的冲动。” 我僵硬地笑笑:“您看人的眼光倒十分准确嘛。” 行烈懒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在额前一划,做了个大概是感激的手势:“多谢夸奖。” 唉,人在屋檐下啊。 钻到屏风后头拿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尺寸竟然十分合适,看来这厮的眼光的确准确。我再探头看看他的位置,一边竖着耳朵一边迅速换上了衣服,身上的各式武器仍旧带着,环佩式的卡片式瑞士军刀当然也从腰带上解下来,系到裙子的腰带上,虽然有些违和感,但还好并不严重。 咱的军刀也算是经典百搭款了。 我绕出屏风,轻咳一声指责他:“你没给我准备鞋。”娇滴滴的小姐穿双小厮的破布鞋,是人都知道不太正常。 行烈回眸一笑,指指太师椅:“过来坐下。” 他在我面前蹲下,从怀里掏出双绣花鞋,捉起我的脚放在他膝盖上,除下经久耐用的破布鞋之后,再细致地为我换上跟袜子差不多的绣花鞋。 广告商是怎么形容卫生巾的,大概就可以怎么形容这双绣花鞋。轻薄小巧,至于能不能登山骑自行车打网球,我猜号称是可以,但是谁也不会当真。 我一脸黑线地晃晃脚尖:“您是想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行烈抬头冲我露齿微笑:“那么,你想在南洋穿布靴?反正你会一直跟着我,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抱你。” 叉叉叉,臭流氓! 我把双脚从他手里抽回来,面无表情地:“这也是要让我事先熟悉一下你宠溺女人的套路?”真坑爹,我的立毛肌似乎马上就要过劳死了。 行烈赞赏地眨眨眼睛:“没错,我对女人向来关怀备至,尤其是我爱的女人,我会把她捧在手心儿里。”大叔,优乐美真应该请您去做代言人,您比周杰伦更有说服力。 我默默抚平根根乍起的寒毛:“呃,呵呵,哈哈。……演戏不是在任何场合下都要演吧,我又不是戏子。你总得给我个名单,我该防着谁?” 他站起身俯视我:“所有人。我信任的人已经被叶苏带走,留下来的,除了我之外,你都要防着。” 我呻吟一声,以手加额:“如此艰巨的任务,您老真看得起我。” 行烈平静地看着我:“不然呢?我相信叶苏,如果不是我需要你,你根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至于你会不会着了那朵的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拎起我:“别用袖箭或是迷药来对付我,留着那些东西,以后会有你用上的时候。等上船了,我会告诉你谁可以利用,谁必须远离。从今天起的两个月里,你必须和我站在一起,所以不要做什么愚蠢的事,让我必须拨出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来保护你。” 我瞪着他:“在你眼里,是不是人只分为两种,可利用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行烈低头微笑,神情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还有一种,我爱的女人。不过可惜,你不在此列。” 呼,那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俺起了个大早去延签,但是过程出人意料地不顺利,折腾了一个上午回家之后本想小睡一觉,然后……就……和晚上的正式睡觉接上了……捂脸 内个啥,行烈不是啥光明磊落的汉子,他好歹是个强盗啊,不可能对谁都用绅士的态度对待地,正色 76.上了贼船 我一路脚不沾地地被行烈拎着再次踏上码头,准备登船。南越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表演十八相送,两管老泪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咦,他不像是演技这么好的人啊? 行烈扔下我,亲切地拍着小老头的肩膀:“这些天多谢大哥周到款待,弟深感五内,无以为报……”真是舌绽莲花的功力,南越王看着都六十多了,努力一下做他爷爷都行,还以兄弟相称呢,臭不要脸。 小老头苦着脸听他废话,目光不时向海面上扫射一圈。 这是……等救兵? 行烈佯作不知,继续半文半白地说废话,脸上还煞有其事地带着郑重热情的表情,但是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这厮十分享受南越王的苦逼心情,爽得简直都快打哆嗦了。 嘁,恶趣味。 就在他废话的当口,一艘帆船自一座小岛后头慢慢现身,乘风破浪地直直向码头驶来,南越王一震,以既期待又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帆船。 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跟着南越王一齐向帆船行注目礼,看着帆船沉重地靠岸放锚,隔了好一会儿才挪出块跳板妥帖地搭在码头上。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两位彪形大汉一前一后地夹着位衣着整齐的小老太太走下跳板,走上码头。 南越王立即挣脱了行烈的大手,几步迎上去抱住小老太太,激动得声音颤抖,音量也不觉放大:“卿卿!吓到你了吧?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是否对你不好?……看你,脸色这么差,还瘦了不少!” ……在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没想到南越王竟如此痴情,我更没想到行烈竟是光荣的情侣去死去死团死忠团员。 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了,难不成堂堂烈海王因为受不了与爱人天各一方的折磨而心理变态,致力于把肉票计划普及到每一对鸳鸯身上? 小老太太安慰地轻拍他后背:“我没事,他们好吃好喝地待我,并没有委屈我什么,只是成天在海上,食欲有些不振,却不是他们对我不好。” 老太太安慰他一会儿,便动作优雅地把南越王牌狗皮膏药从身上揭下来,转头冲行烈微微欠身,态度疏远而高贵:“既然老身已被放回来,大概就是先生想要离开南越,另谋梧桐栖身了。老身感激先生并没有慢待于我,但是老身不得不替我们王爷提醒先生一句,以后先生的船进入南越境内,怕是要更加小心提防。” 行烈露出大灰狼一样的微笑:“多谢王妃提点。”他仿佛也被自己刚刚的客套话弄得有些生理性厌恶,所以对老王妃一句场面话都没交代,就拎着我上船了。 十几名侍卫打扮的人从南越王的扈从中排众而出,利落地卸下钢盔皮甲之后便各自爬上大船,吆喝着起锚开船。 行烈自己并不掌舵,他带着我站在船尾,微笑着向南越王夫妇挥手致意,南越王的脸臭得,似乎恨不得啐他一脸惊涛飞雪。行烈坦然受之,待看不见夫妇俩了,突然伸手搂过我腰,在我耳边低声:“我以后叫你绯儿,记得这名字。” 我撇撇嘴:“绯儿是你心上人的名字,还是你自己编的?” 行烈放开我,笑而不语。我一笑:“那就是和你心上人的名字类似了。我和她长得像吗?我还以为你喜欢比较丰满一点的。”起码是局部丰满的。有胸有屁股好生养嘛,越爷们的男人越喜欢大胸妹,返璞归真的基因决定了化学反应的区域。 他双手撑在舷墙上,懒洋洋瞥我一眼:“她比你高,没你这么聒噪不知死活,性子比石头还硬,拳脚功夫尚可,一般人倒是难以在她手底下讨了便宜去。——如果你们俩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胸部了。”他恶毒地打量我的上围,“扮男人倒是得天独厚。” 我嗤一声:“平胸你还爱得这么深刻,可见是真爱了。”明知他羞于提起自己的感情,我还是用真爱来刺激他,足可证明他看人相当准确,本座就是不知死活。 反正他也不敢咔嚓了我,不趁机说点什么恶心恶心他,怎么能安慰我那脆弱的小心灵?洒家又不是什么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做不到舍己为人,心甘情愿替他女人吸引火力。 行烈绷着脸不说话,我猜测他的心情大概和“屁不是我放的”相类似。 哎呦,爽。 晚饭时,四位看起来在行烈面前比较说得上话的资深海盗围坐在长桌边,热热闹闹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作为新上任的花瓶,只得一脸荡漾而又严肃地贴着行烈坐着,一边扒饭一边默默揣测人物性格。 饭桌上就能坐下六个人,以某个高鼻深目的家伙给我的不满眼神来看,似乎我占了谁的位子。 行烈大人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我小心地瞄了一圈在坐的四位汉子,认为行烈虽然长相性感一身疙瘩肉,但烈海王的品位神圣不可侵犯,他就算再喜欢平胸也没法对这几个家伙下手。至于他们几人有没有幻想自己的老大,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自称赫来的络腮胡子大概是嫌桌上的气氛太过沉闷,放下杯子冲行烈挤眉弄眼:“大哥,才走了个男人婆,又勾搭上个小瘦鸡?您最近的口味变化挺大啊!” 当面品评老大的女人,这货的脑子难道被僵尸给吃了?我不由凝着眉看他一眼,赫来笑得更欢:“性子看起来倒是挺烈!” 得,他就算不是卧底也必然会死,自作孽不可活。 行烈的笑意未达眼中:“换个口味。” 另一个瘦子有点不爽:“大哥,咱们正躲丰巢和黄义两个叛徒呢,您还是小心点为妙。”明示我是卧底的可能性,语气也不太谦恭。 他叫什么来着?哦,元肃。 行烈向后靠住椅背,单手把玩酒杯,眯着眼睛看着四人,桌上立即沉默下来。 行烈露出一种狼一样的表情,猛地揽过我按在他胸膛上:“绯儿是我的女人,她不会背叛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杀了她!” 嚯,四位的神情那叫一个姹紫嫣红。 行烈再附赠四人一枚魅惑狂狷的微笑,而后直接把我夹在腋下带走:“没事不要来烦我。” ……敢问,这是标准的饱暖思□吗? 他夹着我踹开门又猛地踢上,把我扔到床上后又做出个饿虎扑食的动作,我连忙抬起手臂瞄准,暗示他再不老实就给他开个洞。 行烈毫不在意地扑上来,压到我身上在我耳边低声:“不想我真的做什么,就叫.床。” 我眨眨眼睛表示一定配合组织工作,低声问他:“什么风格,泼辣的还是害羞的?” 行烈失笑:“唔,先害羞再泼辣。”边说边在我腰上威胁性地掐一把,“叫!” 我赶紧哼出几声浓重的喘息,片刻之后,喘息慢慢加长加粗,再逐渐过渡到呻吟,在两声呻吟的间隙不忘低声嘱咐他:“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诉我停止。”然后继续,用婉转的音调表达痛并快乐着的深刻内涵。 行烈压着我以手掩面,几乎笑抽过去。 呸,姑奶奶真枪实弹的时候都没这么荡漾呢,您老还真是不知足! 看来行烈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高标准严要求的,我足足叫了半个时辰他仍是不让我进入尾声阶段,我被压得难受,只得推他:“嗯嗯,快点,啊……快……” 行烈邪恶地看着我,半晌才眨眨眼睛:“差不多了。” 我兴奋地尖叫一声,把他从我身上踹下去。 当然是他自己配合的,我哪踹得动此等高手。 他在我旁边仰面躺下,低笑道:“多谢。” 我咳嗽一声,懒得说话。叫.床也是个力气活,更别说我没有这个习惯。 行烈躺了一会儿,低声解释:“我已许久没碰过女人,突然身边多了个人,总会惹人怀疑,他们必然会来听个究竟。” 我嗯一声表示理解,缓了一会儿又问他:“不是每天都要这么喊吧?”大夫,给我开点金嗓子喉宝! 行烈揶揄地笑:“难道叶苏几天才来一次?” 我遮住脸闷闷地:“第一,叶苏应该比你年轻气盛,第二,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本姑娘又不混娱乐圈,没必要把私生活浓缩成几个G向人展示。 行烈轻笑一声,向我保证:“只在我认为有人会来听壁脚的时候。” 他等了一会儿,问我:“你不想问我些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我的原因没上桌的那位,是你留下的唯一亲信,还是特别会看眼色?” 行烈说:“薄逊,特别会看眼色。他主动要求在吃饭时负责瞭望巡防。” 我长出一口气:“海盗和我想象得不一样,他们好像可以随时质疑你的决定?”我还以为顶撞老大会受到三刀六洞的威胁呢,没想到竟然这么民主。他们要是弄出来个换届改选两年选个坐馆什么的,我真是一点都不惊讶。 他点头同意:“没错,强者为王。他们跟着我,不过是相信我可以反败为胜。” 他向我细数五个人:“赫来你见识过了,勇猛有余细致不足,容易被人利用。元肃颇有头脑,但与兄弟们相处的并不好。高鼻深目的叫习亚尔,和薄逊是拜把兄弟,除了钱之外,没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剩下一人是那清辉,那家的远房亲戚,墙头草一个,哪边能保命就站在哪边。” 他顿了顿:“薄逊和所有人相处的都不错,温吞水一样,我最怀疑他。” 我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目标吧,是一心求去还是十步杀一人? 行烈撑着头想了想,唇边又泛起一抹调皮的笑意:“走一步看一步,他们打算怎么玩,我就陪着他们怎么玩。” 我斜眼看他,忍不住问:“你多大了?” 他桀桀地笑:“三十二。莫非在你眼里,我已经老到不能玩游戏?” 我真诚地:“您童心未泯,实属可贵,在下佩服。小的只希望您玩归玩,别玩得太过火,记得给小的留下一条性命就是。”你们内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乖乖等叶苏回来接我。 行烈显然听出了我的潜台词,他嗤笑一声,坐起来低头看我:“你和叶苏成亲了没有?” 我也坐起来,向后挪了挪,防备地看着他:“回去就办。” 他感慨地一叹:“携手白头不容易,就像南越王夫妇,几十年风风雨雨,还是如此恩爱,说不羡慕是假的。” 嚯,您一海盗,突然这么小清新是要闹哪样?精神分裂? 行烈低着头,突然没头没脑来一句:“我后悔让她怀了孩子。” 呃,他女人怀孕了?难怪他如此苦心经营帮她争取时间,是不是快生了? 啧,臭男人。 我一直认为,如果连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都没出现,不管因为什么,他以后永远都不用出现了。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场豪赌,用自己的性命赌她的爱得以在新的生命身上延续。女人凭什么允许一个孩子寄生虫一样在她身体里待十个月,吸收她的营养、让她忍受孕吐阵痛的折磨,只为了把他带到世上啊?别和我说母爱啊天性啊什么的,那是长期相处下来才会有的东西,一开始她肯冒这个险,还不是因为深爱孩子他爹么。 所以别说什么生命危险情势所迫,再大的风险也比不上把一个血淋淋的小东西从身体里拽出来冒的险大,女人连这个都忍了,要求男人全程陪伴关怀体贴很过分吗? 行烈苦笑:“不应该在现在,孩子可能会害死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丫当初就该学习国足,忍住那临门一脚啊! 我的语气想当然的不太好:“早知如此的事儿多了去了,那是你的种,就算明知有风险她也不会放弃的。你与其在这里感叹时间不对风险太高,倒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把这烂摊子了了,早点过去陪她,省得错过太多!” 行烈垂下眼睛,虽然没说什么,但大概是赞同我的话的。 我叹一口气,趁热打铁:“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诈死,还是斩草除根?” 这厮装作没听见,突然转向我,笑得邪恶无比:“忘了告诉你,昨晚我就睡在你们隔壁,所以你们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要他的孩子?你们反正是要成亲的,我看你也不像是在乎时辰对不对的人。” 日,被偷听了!我一时气血上脑,结结巴巴地大怒:“不,不关你事!” 行烈莞尔:“行,那我们过几天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抖开被子扔到我脚边:“不想说话就睡觉,我离开时,会叫醒你。”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哦哦,有人大胆地猜测点虾米咩? 荡漾地扭动,手速终于快赶上往日水平啦,果然停更要不得啊嘤嘤 蹭蹭大家╭(╯3╰)╮ 逼娼为良 77.前尘旧事甩不脱 我实在是累得狠了,盖上被子数个一二三就睡死了过去,快醒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被捆成个粽子放在悬崖上,某个面目模糊的家伙不停把我往悬崖下头推。我想挣扎而不得,喊也喊不出来,折腾了半天才满头大汗地醒来,而后发现我被捆得严严实实,用被子。 我瞪着坐在桌边刻木头的行烈:“您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冻着啊?” 行烈对着油灯仔细地刻着一块木头,半晌才吹了吹木屑回答我:“谁叫你睡觉不老实?我刚刚在你旁边睡下,你的手就摸过来了,还专往能点火的地方摸。我可不善忍耐,你是想被我捆上还是被我办了?” 我当即觉得理亏。妈的,一直和叶苏形影不离,倒忘了我手上功夫是多么惊人了。只得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当然捆上比较好……但是下次您捆得松点儿成吗?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行烈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你晚上若是再睡得这么熟,神仙都救不了你。”言下之意,他醒着的时候我可以梦游着大闹天宫,他睡着了我就得浅眠保持警觉。 唔,挺合理的安排。 趁他顾不上我,我又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武器库,他百忙之中回头看我一眼:“你那个环佩是什么东西?” 我取下来递给他:“小玩意,要是流落到什么荒野之地的话大概有点用,叶苏也有一个。” 他取下镊子、小刀、剪刀等一一查看,连嵌在中间的放大镜都被他看出了不对,扳下来问我:“这个有什么用?” 我把放大镜对准阳光,示范给他看:“火折子受潮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取火。” 行烈把玩一番,抬头笑道:“这个送给我,行不行?”他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小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具。 我犹豫一下:“你神功盖世,用得着这些东西?我要是只身流落荒岛可就麻烦大了,您总不能指望我徒手擒饿狼吧?” 他慢悠悠看我一眼,把环佩递还给我:“你如果真碰上饿狼,还打算用小刀插它眼睛?”十足的讽刺语气。 我接过来重新系回腰上:“那可难说。说不定我还要自己去找叶苏呢,多点准备总没错。”他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比如我戴着的项链是个微型指南针,一按就可以像瓢虫翅膀似的打开,露出里头的指针。 行烈笑笑:“唔,你不相信任何人。”完全肯定的语气。 我尖锐地看他一眼:“谁说的,我相信叶苏。” 行烈想了想,点点头:“你和叶苏之间,你只相信一个人。我原来以为你只相信自己,谁知我估计错误,你连自己都不信。” 嘎? 我防备地盯着他:“您老不是要教育我怎么做人吧?” 行烈垂下眼睛继续刻木头,神态安然得仿佛得道高僧:“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呢,怎么会教育你。不过是看你和我有些像,一时感慨。”他抬眼,盯着我的手一笑,“即使从良了还改不了摸男人的习惯,你是不该相信自己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如闻晴天霹雳,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之前也是我的老主顾! 我谨慎地看着他:“你之前就认识我?——我大概一年前撞了头,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就算你真的认得我,我也不想和你攀什么交情。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我是凌铛。” 行烈轻轻吹开木屑:“别紧张,我从没碰过你,只不过之前曾远远地见你一面。按你的说法,那时你应该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在我还在沈家堡携芳院的时候见过我?我不由紧锁眉头:“你,一个海盗,上岸不说,还去了黑水上游?”去那儿干嘛?吃腻了龙虾鲍鱼,抓皮皮虾换个口味吗? 行烈对着我笑出森森白牙:“你最好别问。”活脱的知道太多就要灭口的架势,我刚才是瞎了眼才觉得他像世外高人。 我扁扁嘴,不敢说话了。 他继续刻木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突然问我:“你会打络子吗?” 我想了想:“会打几个简单的,手不是很熟。”之前在裴家养伤的时候,我曾经因为闲得全身上下都疼,跟素语学过几手。 他把刻好的木牌和丝线递给我:“打个络子挂在身上。——之前我给她做过相同的一个。”又要我混淆视听。 那牌子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分量沉得要命,味道倒是十分好闻。木牌上雕的像是祥云或是流水,线条细致而流畅,仿佛晃动一下,里头激荡的浪花就会溅到我手上。我手贱地用指甲掐了掐,牌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再加点力气,指甲倒是被顶得生疼。 行烈一笑:“这是绿檀,质地最是细密,可代替铜铁。” 可代替铜铁!那您老人家刚刚跟刻橡皮泥似的是我眼花吗?我不由对他的手劲高看一头,再联想到他捏我骨头时肯定也跟捏方便面似的,给力又欢快。 唔,现在装好孩子还来得及吗? 行烈动动手指,提示我:“打络子。打得好看一点。” 我连声点头称是。 等打好了络子,人民的艺术家行老先生拿过来检查一番,表示手艺尚可,然后亲手为我系在腰带上,谆谆嘱咐:“这牌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离身,也许它什么时候就能救你一命。” 我胆寒地看着他:“您老到底有什么计划啊?”这是给我刻了个如朕亲临的凭证? 嘁,有什么了不起,我环佩里还藏着万佚将军给我的牌子呢。不是我搞等级歧视,但私以为,如果真碰上什么人的话,前将军的牌子怎么说都要比前海王的牌子给力一点。 行烈一笑,熟练地岔开话题:“她曾经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放下所有俗事,带着她隐居在一处小岛上,就算做一对野人夫妇也好。打渔采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管海盗还是水师。我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是其实在我心里,我也曾这样想过。” 他苦笑一声:“我甚至已经找到了一处从不曾标注在海图上的小岛,那里有泉水树木,水禽小兽,美好得不似人间。” 我不负责任地出主意:“既然那里那么好,你可以叫你女人先躲过去等着你啊!总比在外头东躲西藏的强!” 行烈挤出个古怪的笑:“东躲西藏?她若是肯东躲西藏,我就不会这么累了!”他帮我结好木牌,又顺手摆弄一下我的环佩,垂着眼睛继续,“她是对的,谁也没办法躲一辈子,总要想方设法给众人一个交代。” 我嗯一声,到了嘴边的一句“你要怎么交代”又咽了下去。这家伙摆明是不打算让我太清楚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只得先用肉票的标准要求自己,省得他一时郁闷,真把我当泡面给咔吧了。 就算伤不致死,谁愿意平白受皮肉之苦啊! 行烈等了半天没听见我说话,于是抬头看着我欣慰地一笑:“终于学乖了。放心,若我想让你做什么时,一定会告诉你应该如何,不会让你蒙在鼓里。” ……大哥,您的“蒙在鼓里”标准高得跟木乃伊差不多!——全身捆绑,戴上金面具,锁紧棺材里,还特么被压在金字塔底下的那种。不满足这种“蒙”的标准一律不算“蒙在鼓里”。 郁闷。 行烈捏捏我后颈,手指可疑地在我颈动脉处流连,我不由紧张得全身僵硬:“我今天要去别的船上看看,薄逊会帮我看着你,他十分识时务,绝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我要你帮我看看,他一天都做了什么。”他推开窗,指点我看船队,“那艘黑帆的是他的船,旁边那两艘是习亚尔的,灰帆的是那清辉的,元肃和赫来一起管着剩下的三艘小船。”他看我一眼,“就算薄逊没做什么,他也必然会知道点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他如此识时务,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我挑起一边眉毛,这意思,是他会通过我向行烈告密? 行烈拍拍我的大头:“聪明的小姑娘,不过在他面前,最好装成可以要自己命的小聪明。” 我嗤一声:“难度这么高,我一旦行差踏错,被害死了呢?” 行烈看我一眼:“你的死活我不在乎,但你以为我会把叶苏的威胁不放在眼里?你不是很相信他?” 唉,他总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真烦。 我看他一眼,低头去玩他送我的牌子。 行烈笑道:“见到叶苏了,把这牌子给他看,他就知道我待你不薄了。” 我抬眼看他:“你要是肯把我应该知道的事完完本本告诉我,你才是待我不薄。” 行烈瘫在椅子上,换上他那副懒洋洋的招牌表情:“别费劲了,我不相信你。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安排,和她对我的感情。”他看我一眼,“咱们俩是同样的人。所以我不敢要孩子,你也不敢。不关叶苏在不在你身边的问题,是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冷哼一声:“你又知道了?” 行烈大笑:“我不知道,我只是以己度人!” 逼娼为良 78.做饺子还是做溜溜球 隔了约有五六日的功夫,薄逊奉旨来看护我。 该人三十岁上下,身量极高,肩膀宽阔,古铜色皮肤。虽然五官还算出挑,但因为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地眯着,嘴角习惯性地上扬,乍一看令人如沐春风,但是盯着他看久了,就好像是半夜里看到眼珠子跟着人转的肖像,想想就觉得寒毛倒竖。 薄逊倚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姑娘贵姓?” 我堆出虚假的笑:“薄大哥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绯儿,要是觉得叫不出口,用姑娘称呼就好,反正船上只有我一个女儿家,你左右都不会是叫兄弟的。” 薄逊眨眨眼睛,嘴角又往上勾了一点:“绯儿姑娘说话真是有趣。” 我呵呵一笑:“过奖。” 之后又是沉默,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薄逊抻着脖子远远看一眼窗外的船队,突然道:“姑娘知道老大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看他一眼:“你知道你在南越王岛上睡过的那个大胸脯姑娘现在在做什么吗?” 薄逊喷笑:“姑娘当真好见地!”他顿了顿,见我当真不像是欲擒故纵,只得自己掀了底牌,“老大就在咱们旁边的那艘船上,窗上挂竹帘的那间屋子。” 我撑着头挑眉看他:“唔,然后?” 薄逊不答,修长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在空中一划,引导我的视线看向窗外。 一炷香的功夫里,有三个人陆续进到屋里,隔了不长时间又出来,像是端茶送水,或只是为了开船风向这样的小事去请教他,每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坦然。 这么明目张胆地招眼线来商量事情,难道他不怕别人知道了有所防备? 薄逊紧紧盯着我,嘴角依旧带着笑:“姑娘想到了?咱家老大心思缜密,绝不会出这样低级的疏漏。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想让丰、黄觉得,他手上还有别的势力,他们不知道。所谓虚张声势,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丰、黄二人未必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老大还有可能是利用他们在此布下的眼线,欲盖弥彰地演出一场好戏。实际上,他确实还有庞大的产业尚未露白,但他不想让他们引起戒心。——姑娘认为,老大到底会不会东山再起?” 我学着行烈懒洋洋的目光,慢慢看他一眼:“不知道。”双方都在按着牌诈唬,扯上我这个外人干嘛?我就一打酱油的。 薄逊笑看着窗外:“我从来不知道忠诚两个字怎么写,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相信烈海王一直是烈海王,丰巢和黄义两个蠢货上了老大的当。” 他转头看着我,认真道:“姑娘跟着老大的时间尚浅,这话我本不该说,但姑娘这样有趣的人,平白送了命却也可惜。——烈海王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会小心计算,利用所有人,包括他的女人。而被他利用的人,往往心知肚明却又心甘情愿。” 我暧昧地笑:“我的确是心知肚明,他现在不就是在利用我?女人的利用价值,不就只有这么点?”尽力岔开话题,引导他往少儿不宜的方向上联想。 薄逊耸耸肩:“姑娘想要装糊涂,在下陪着就是。不过烦劳姑娘和老大说一声,我这人最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能不多事时,绝不多事。”他似有所感,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有一半的烦心事都是因为谁也不放心谁而闹出来的。其实何苦,我相信老大,当他觉得腻了时,就算用刀逼着他,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他的眼睛像刀子似的缓缓刮过我的脸、我腰间挂着的木牌:“老大说你是绯儿姑娘,你就是绯儿姑娘。但姑娘要记得,多替自己着想,老大对玩腻了的东西,不会抱有仁慈之心。” 我哼一声:“谁先腻还不一定呢,薄大哥未免太看轻了我。——没错,行烈只能在床上利用我一下,但他再怎么看轻我,也不敢对我不利。”天地良心,我虽然由于剧情需要扭曲了一下表达方式,但洒家说的都是真话。 薄逊眨眨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我,企图看出一星半点诈唬的痕迹,我一脸坦然地回望他,薄逊突然一笑:“如果姑娘所言不虚,那么麻烦姑娘腻了的时候,先考虑一下在下。” 我点点头,笑眯眯地请教他:“这句用不用告诉行烈?” 薄逊摇头,诚恳道:“有个不用操心的美人固然好,但江山美人之间,我选江山。” 嚯,口气真大。您似乎忘了您现在只有一条船吧? 我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十分体贴地没有提醒他这个现实。 薄逊眼神里透出几分通透和好笑:“绯儿该不会以为,我会时时刻刻把宝贝摆在外头吧?” ……嘎,我听出来的双关语是他想让我听出来的那种双关语吗? 靠啊!老娘竟然被性骚扰了! 我被他看得后背发麻,赶紧一挥手:“有事儿说事儿,您还是别叫我名字了。”什么人啊,明目张胆言语调戏老板的小蜜,是嫌死得不够快? 薄逊颇遗憾地点头答应:“可惜。——正事儿倒是有:燕南是我的人,那清辉在和那家联络,习亚尔的跟班刘笑是丰巢小妾的幼弟。那清辉想拉我倒向那家,给我了这个。”他掏出一封信递给我,便起身走到门边抱着手依着墙,“所有的我都说了,老大要我做什么,只管和燕南说,我必定全力以赴。”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仿佛老僧入定。 什么破风气!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大喜好待机,小弟们便也纷纷效仿了。 行烈傍晚回房,我还没来得及把薄逊的话逐一转告,他便抢先报告我:“叶苏已经到了南洋,若是一切按照计划的话,再过三五日,他便可以把丰、黄的船队尽数围困于漩涡附近。到时漩涡一起,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我盯住他问:“那叶苏自己会不会碰上漩涡?” 行烈懒懒道:“若说绝不会碰上,你必然也是不信的,不过他是围人的那个,想跑哪有跑不了的。你别瞎操心,还是想想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吧。” ……如果我是漫画人物的话,现在我头上的黑线,大概会垂得和贞子姑娘一样**吧。 我纠结地看着他:“您就算是我爹,我生个娃也是姓叶的,您那么着急干嘛。”真是啥啥不急啥啥急。 行烈挤眉弄眼地吓唬我:“他经年累月地在海上行走,若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好歹还留下了他一点血脉,日后也算有个寄托。” 我哼一声:“不愧是烈海王,每个字都如此的欠抽。”这种槽点满满无从吐起的无力感,也只有于妈的电视剧可以一较长短了。 行烈挑了挑眉毛:“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想生孩子?”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和叶苏回去就成亲,又何必急在这一刻?” 行烈笑笑:“等你们成了亲,你当真愿意立即给叶苏生一个孩子?” 我愣了一下:“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说实话,我对那种血淋淋的场面的确有一点抵触心理,再想到以后有了一个或者几个小混蛋牵着我,让我再不能爱干啥干啥,心里就一阵阵地犯嘀咕。 更何况,如果遗传这码事靠谱的话,我够呛是个靠谱的娘。 行烈慢慢露出狼一样的笑容:“你心里有个秘密。”他突然按住我肩胛骨抱我起来,踢开门大踏步走出去,把我抱到船舷边上,双手平伸向外,“会凫水吗?” 会狗刨……但是就算我是花样游泳冠军也没办法在大海里泡着好不好!我瞪他一眼:“风平浪静时能撑一炷香,今天这个天气的话,估计下去就沉底了。”今天刮风,船在浪尖里好像被绑在跷跷板上。我生怕他脚下一个不稳就把我扔下去了,连忙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但他好像按住了我身上的什么穴道,让我浑身无力。抬一抬手指头尚可以做到,但抓住他以保证自己不会坠海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我只得开口求饶:“这个天气不适合开玩笑,咱们能坐下慢慢聊吗?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烈笑吟吟地:“回去让你有心思编瞎话?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如这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回答得我都满意了,我便抱你回去。” 我气急大叫:“行烈!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什么都不同我说,凭什么要我竹筒倒豆子!别忘了你和叶苏的约定!” 行烈的手臂突然毫无预兆地向下一垂,听到我一声尖叫之后又变回伸直的状态:“我是不敢要你性命,不过叶苏可没说,吓唬你也要受罚。我可以把你扔下去,再甩绳子把你拉回来,顺便可以试试我的功夫退步没有。——之前我曾试过在人未落水时便把人套回来,只是大概我太用力,那人被我勒得晕过去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回来。唔,那次的船也比较高。” 我吓得要哭了:“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要紧事。 行烈慢悠悠地:“你的癸水什么时候来?” ……我摆出一副囧字脸:“初十到十五。”今天初六,他再耐心等几天就不必刻意问我了。 他哦一声,继续问:“日子固定吗?” 我心里默默用意念把他化成骨头的十八代祖宗轮番临幸了一遍:“不超过一天。” “你之前有没有生过病,吃过什么中药?” 我犹豫一下:“过年的时候受过伤,外敷内服的药材没少用。” “什么伤?皮外伤还是内伤?” 我没好气:“刀伤!”按照规律,这厮下一步该问我有没有性病史了吧?丫难道想让我献血? 行烈突然转了方向:“叶苏的爹现在何处?” 我一惊:“我怎么知道!他神出鬼没的。” 行烈双手又往下放了几寸:“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在哪?” 我迅速道:“过年时,落霞!”现在已经五月了,时隔这么久,我这条消息纯属废话。 行烈面无表情地撤回一只手,只用右手揪着我衣领,把我吊在船外:“他在漠北守岁,你说谎。” 我吓得大叫:“没出二月二就是过年!他正月末回来的!” 行烈终于满意地点头,拉回我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轻拍我后背:“乖,你看,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吓成这样,我也心疼啊。” 我吓得涕泪横流,恨不得用电锯把他切成肉块装满四个旅行袋。 行烈抱我回房间,温柔得仿佛刚刚的恐吓都是他的孪生兄弟做的:“嘘,别哭了,以后我再不吓你了,好不好?” 我控制不住地发抖,看着他像看着个怪兽。 行烈苦笑一声,低声解释:“薄逊今天调戏你,是不是?” 我惊讶地看他一眼,这事我还没同他说过,他就已经知道了? 行烈耸肩:“我不会容许别人动我的女人。你错在没有当场给他一巴掌,既然你当时没有动手,我就只能让你现在吃点苦头,证明我十分在乎你了。——放心,他也不会好过,三十背棍,算是给他个教训,不要试图挑衅我。” 我打了个哆嗦,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行烈,你是个魔鬼。” 行烈眨眨眼睛,调皮地笑:“那么,我很荣幸。” 我低声道:“我认输了。今后,我什么都不问,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质疑你的权威。” 行烈笑着揩去我眼角的泪花:“乖女孩。睡一会儿吧,晚上我叫你。” 逼娼为良 79.摊牌 自从行烈以我为对象,表演了单手拎人的绝技之后,我们已经相敬如冰三十天了。 这三十天里,行烈说什么我做什么,别人同我说什么我都如实转告,连语气动作都恨不得彻底复制。屈辱外交政策下,洒家简直比匹诺曹还傀儡,人家撒谎只是长鼻子,我撒谎长胆子。 吓得。 但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再怎么小心翼翼,行烈这个混蛋也不会因为我的楚楚可怜而滋生半点恻隐之心。不夸张地揣测,如果他的女人想吃女人心尖上的那一点嫩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开膛剖心,片好了刺身之后再原样缝回去,然后对叶苏谎称一切都好。 所以我每晚都祈祷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明天就能见到叶苏。 我越来越想他,也越来越担心他。 今天,行烈终于带来了叶苏的消息。他笑眯眯地通知我说,叶苏已经将丰巢、黄烈二人的船队逼至行烈所指的地点,漩涡一起,船队几乎全军覆没。叶苏不战而屈人之兵,在南洋各路船队面前赚足了面子。叶苏本要即刻返航,无奈那家拖着叶苏,非要趁热打铁,立即和他将南洋航线的归属权谈个清楚,因此怕是还要在南洋消磨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行烈虽然笑着,但眼底幸灾乐祸的情绪尽显:“你猜,那朵会不会趁此机会引诱叶苏,生米煮成熟饭?” 我不假思索:“一定会。”生米煮成熟饭不一定,但是那朵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尝试。 行烈挑挑眉毛,又问:“你不担心叶苏?” 我笑笑:“我担心他的安全,但我不担心他的心。” 行烈惊讶地看着我:“如果叶苏中了什么春药一类的旁门左道,不得已和那朵发生了关系,令那朵珠胎暗结了呢?” 我想了想:“若他爱我,就算全世界都阻挠我们俩在一起,他也会选择我。若他不爱我,即使没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他也会自己找借口离开。但我很肯定,叶苏爱我。所以,您不必白费口舌了。” 行烈眯着眼睛尖锐地盯着我,似乎认为我在讽刺他没有和他女人在一起。 事实上我确实如此。 他半晌别开目光,敲敲桌子,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你那些小玩意儿,大概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然后就走了。 我因他这一句话紧张得够呛,于是趁着没人,又把身上的武器库检查了一遍。由于他之前要把我扔到海里的威胁,我特地又将沾水即重、不易摆脱的衣物全部换掉,再把绑扣之类的机关扣到最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自带一个救生浮板。 但他撂下这句威胁的话之后就不见了,我傻等了一天,到傍晚时,才等到燕南敲门进来,恭恭敬敬地请我“前厅叙话”。 这词儿一出来我就知道不对,但没奈何,船上的人我能打过一个打不过一群,而且现在后悔为啥带的是三支装的袖箭而不是大规模杀伤性的暴雨梨花针估计也来不及了,我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前厅里,行烈和五大金刚都在,薄逊含笑冲我点点头,那清辉低着头不看我,其余三人都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一个个活像我玷污了他们先人似的。 行烈见我来,冲我伸出一只手,跟叫狗似的招呼我:“过来。” 我老老实实过去,按着他的眼色把手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这待遇真跟宠物狗差不离。 行烈拉着我手一扯,把我按到他膝盖上坐好,亲手把他的茶盅递到我嘴边:“吓着了吧?来喝口茶压压惊。”又冲黑着脸的三人淡淡道,“她只要还是我的女人,你们就得恭恭敬敬地待她。休摆脸色吓人,我都不舍得呢。” 我被他肉麻做作的语气吓得直打冷颤,闹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行烈警告似的一捏我腰,再次柔声道:“喝茶。” 我只得喝了一口。 赫来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老大!你要是不舍得下手,就把这个婊.子交给我处置!管保料理得她妈都不认识!” 我噗地一口茶全喷出去。 只听巴掌沾肉的一声脆响,赫来的脑袋已经狼狈地歪向一边,冲着我的那半大脸上赫然突起五道毛毛虫一样的指印。行烈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解释:“吓着绯儿喝茶了。”再次把茶盅递到我嘴边,“再喝一口顺顺气。” 这么急着要我喝茶,这茶水里……是不是有什么?我皱着眉推开茶盅,低声道:“不喝了,我怕没被海水淹着,先被茶水呛死了。” 行烈低低一笑,没再劝我,放下茶盅弹弹手指:“清辉?” 那清辉仿佛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才欠身看着行烈,收到个眼风之后清清嗓子,低声道:“刘霭,乳名绯儿,为那家二房那行辕之外甥女,与那家……素有来往。”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摊在桌上,纸上的蝇头小楷看不真切,倒是那个火红的印章有点眼熟,颇像我环佩的一部分。 我抻脖子看看,妈的,就是我环佩的一部分。 原来这出戏里,我还是主角? 不用说,一切都是行烈安排的。只有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身上拿走环佩盖下这几个滑稽的“凭证”,也只有他可以让那清辉这棵墙头草放下顾忌,出头攻击我这个“行烈的女人”。 我盯着那几张纸不说话。 赫来再次拍桌子:“娘的,说话啊!说,你为什么背叛老大!” 呸,这问题的白痴程度赶上天朝记者了。您怎么不问我从矿坑里出来感觉好不?我要真是谁他外甥女,向着自家人是应当的,我要是被冤枉的,您问我有毛用! 我掀掀眼皮,仍旧盯着那几张纸出神。 字写得比我好看多了。 薄逊含笑拦他:“赫兄先别急着发火,我看绯儿姑娘未必如那兄所说,是那家的奸细。也许是那家知道绯儿姑娘在咱们这儿,怕姑娘泄露了那家的秘密,抢先使一招反间计也说不定呢?那兄不妨念念纸上的内容,再说说是怎么得到这几张纸的,咱们也好分析分析,省得着了人家的道,白白冤枉了好人。” 这样一说,三位黑面神都连声称是,齐齐望着那清辉,等他开口。那清辉被众人瞧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期期艾艾地盯着纸,就是不说话。 行烈懒洋洋地指点薄逊:“你来读。” 薄逊拿起纸:“青青子衿,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宜室宜家……” 如果我嘴里有茶的话,我一定再喷一次。 那清辉急急道:“这是和那家约好的暗号,我……”然后就没声了。 行烈撑着头笑眯眯地看向他:“你什么?” 那清辉看行烈一眼,支支吾吾地:“我……不知道暗号怎么解,不过我猜,大概便是约好了一本诗经上,第几首的第几句代表什么意思,那边收到之后就去找对应的诗句,便知道我们这边是如何动作了。”说完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我也是在离家之前偶尔听说过一点皮毛,这回见到了,便理所当然地如此猜测。” 行烈慢慢点头:“哦……我还以为,是你也用过这样的暗号,只不过你同那家约定的不是《诗经》,而是《离骚》。” 那清辉脸色大变。 燕南适时上前,将一只木盒放在那清辉眼前,打开,是几张烧残了的边角,隐约可以看出上头写着兮来兮去的字句。 行烈笑望着他:“我早就奇怪,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摹写离骚,而且烧掉的每张纸里,总会有两到三个墨点。我猜,墨点在哪句上,就代表需要哪句的意思,待帮你处理纸张的小厮看见了,便再一层一层地传出去?” 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既然丰、黄二人已经死了,我也便不需要你这个内奸了。杀了他。” 薄逊毫不犹豫地拔刀,白光过处,一行热血泼在我脸上,再慢慢地顺着脸颊滴下前襟。 行烈拉着我倒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袖子替我抹脸,淡淡地埋怨薄逊:“长点眼色,我的小绯儿可还没见过血呢,你这是要吓死她?” 我抖着身子不能言语,娘的,老娘的确是要吓死了。 这么多血喷在我脸上,我不由又想起塌了一边眼眶的沈鸿。 我深深呼吸,竭力忍住胃里反上的酸水。别,别在这时候想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行烈再次把茶盅递到我跟前,哄小孩似的劝我:“喝点茶压压惊。” 我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嘴巴闭得死死的,只沾湿了嘴唇。 行烈放下茶杯,一手婆娑着我的后腰,低声解释:“那清辉一直在和那家联络,秘密把我的行踪告知南洋诸船队。也多亏了他,让他们相信我不会顾及大义,去帮丰黄两个叛徒,使他们放心围剿,替我清了两个眼中钉。” 他的手紧了紧:“眼中钉既然已经拔去,再要这个叛徒便没什么用了。我怕他得了消息有所准备,于是特地伪造了证据,让他当面指认你,教他放心。——现在,他的确是放心了。” 行烈掐住我脖子,脸上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我的好绯儿。” 我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行烈笑出一排白牙:“下去见到丰、黄二人时,记得替我谢谢他们送你过来。你真是个尤物,给了我许多快乐。”他的手指慢慢收紧,我的血液被他箍在颈部,上不去下不来,脖子一胀一缩好像马上要爆开。 我双手巴着他手指死死地盯着他,提醒他和叶苏的约定,不要玩过火。 许久,行烈终于稍稍松手放我喘息,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一生,还从未亲手要过女人性命,更何况绯儿与我几夜夫妻,也不是全无情分。” 习亚尔沉沉接口:“老大,我愿意代劳。” 行烈笑看他一眼:“你那点出息,就只会对女人动手吗?”又拍拍我脸蛋,笑道,“罢罢,我的女人,还是结果在我自己手上最好。” 他一把拎起我头发直接将我拖出去,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我不觉着了他的道,我竟不怎么觉得疼。 时隔一月,行烈再次把我拖到舷墙边上,剩下的四人也跟了出来,远远地缀在后头看着。 行烈拉起我,把我的髋部磕在舷墙边缘,强逼我望着海面。我扶住舷墙大口呼吸,扭头挑着眉毛看他:“堂堂烈海王,就只剩这一种方法折磨人了吗?” 行烈咧嘴一笑,扳回我脑袋逼我向下看,海面上依稀可见几个庞大的黑影,绕着船尾不停游弋徘徊。 我慌了:“行烈!难道要我时刻提醒你守约不成!” 行烈惨然一笑:“别慌,冤家。你只是先一步去死,我会跟在你的后面。”他抽出匕首,在我肩上划了个口子,我先是又冰又痒,过了片刻才感到火辣辣的疼。 鲜血从我肩头直接流水价地滴入海中,黑影立即跃出海面抢食。是鲨鱼! 行烈桀桀地笑:“茶水里面有吸引鲨鱼的东西,料到你不肯喝,所以我加了足够的料。——其实,这个归宿倒也干净,是不是?生为烈海王,那么死,也大抵该死在海里,葬身鱼腹的。” 我拼命挣扎:“行烈!你要疯自己去疯,何必扯上我!” 行烈按住我,声音虽轻,却不带任何感情:“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叶苏会通过你猜出来她在哪,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大家都死个干净。我死了,她就安全了。我死了,叶苏便也不会怪我,没有保护你周全。” 他捏住我肩膀猛地把我转向他,轻声问:“想要个痛快吗?” 我终于崩溃了,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混蛋!畜生!魔鬼!” 行烈笑得肆意:“说过多少次了,不过,还是多谢你的评价。”他突然低头吻上我,趁我不备顶开我牙齿,舌头在我嘴里翻江倒海。 他的手指仿佛铁钳一般掐住我下巴不让我做出咬合的动作,嘴巴顶住我的嘴,鼻子封住我的鼻子。 我再次觉得窒息,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咕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我和着口水吞了下去。 行烈邪恶地笑:“我算是待你不薄了,不忍你死前受折磨,赐你毒药一颗。” 我哭到抽搐:“要死你去死!我要活着!” 行烈呵呵低笑,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给过你活着的机会,只要你答应跟叶苏生个孩子。但是你拒绝了,所以,计划有变。” 他抬起我双脚,把我推入海中。 逼娼为良 80.绝境逢生 我大头冲下地被行烈掀下船,——准确地说,是以双脚冲上后背朝海的姿势,毫无创意地迅速下落。 虽然我看不到迅速接近的海面,但我那点可怜的物理知识提醒我,重力加速度根本不允许我有太多思考时间,调整姿势更是休想。所以我唯一做出的反应,不过是在背后遭到水面的重击时迅速闭住呼吸,带着豹一样的速度迅速拍进海里不断下沉,静静等待盐水的密度把我带出水面。 我十分庆幸人的密度比海水低一点,以及我的体重也不是那么的天怒人怨,以及在船底徘徊的鲨鱼兄弟们还算克己复礼,懂得不击半渡的道理,以及……总之,在我一口气即将用尽的时候,我终于浮了上来。 大概以前遇到的不幸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补偿,我身边不远处竟有一块一人来长的破木板载沉载浮。我不及细想,赶紧蹬过去一把抓住,又忍着阵阵反胃和头晕的感觉拼命抬腿,艰难地抽出一直绑在足衣里的匕首牢牢握在手里,左手仍旧紧紧扒着木板的边缘。 做完这些之后,我心里一松,觉得喉咙里好像有酸水往外冒,然后便不受控制地哇地吐了出来。 嘴里的滋味时刻诱惑着我再吐一次,我忍着恶心擦了擦嘴,这才发现我吐在木板上的液体是红的。 我吐血了。 刚刚砸到水面上的那一下,应该是伤到我内脏了。现在持续的反胃感以及我疼得发晕的大头表明,脑震荡之神也没有忽略我的存在。 耳鸣声大得仿佛全频带阻抗干扰,我似乎穿越到某个触目皆是马赛克的世界,一切都笼着一层七彩的光晕,看什么都看不真切。听力更是白搭,我不可能在一片白噪声中听出鲨鱼划水的声音,就算听得到,也已经晚了。 最重要的听觉和视觉已经离我而去,我的大头也闹哄哄地吵着要罢工,稍微集中精力就胀得生疼。我现在这种状态,就算鲨鱼先生肯放我一码,随之而来的毒性发作也会要了我的命。 退一万步说,即使鲨鱼节食了毒药过期了,在这茫茫深海之中,离得最近的陆地就是我脚下的这一块,大海母亲终究会把我泡成一坨白花花的烂肉。 死总是要死的,关键不过是早还是晚。 我握着匕首不着调地想,洒家这辈子也算值了,还得了债供得了房,穿过了越逃过了私娼,开得起店爱得起娇郎,也吐过血也杀过流氓,但最终还是熬不过命数斗不过海王。 不是**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 这世界上死的人多了,不过死于非命又像我一样如此坦然的,大概还是少数。我将刀尖插在木板上,右手仍旧死死握住刀柄维持平衡,双脚机械地蹬着水,听着耳朵里刺耳的噪音,把它当成周二下午的广播电台。 现在已经将近六月,虽然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但海水仍旧冰凉,泡得久了一定会抽筋。 所以我大概不必忧心饿死的问题,抽筋之后不能划水,木板也难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我最终的归宿大概是淹死。 唔,忘了还有毒药这码事。 也不知道行烈喂我的毒药什么时候发作,听说越慢的毒药发作起来越恐怖,我既然现在还没死,估计那毒药得是肠穿肚烂这种级别的了吧?如果真的那么疼的话,我还是自己在颈动脉上划一刀吧。 所以说报应这东西真是玄妙,当初我怎么杀沈鸿的,现在我应该也会怎么杀自己吧。 ……等等,行烈不是说他也要死?他死到哪里去了? 我拼命揉眼睛,过了好长时间才觉得眼前的景物稍清楚些了,耳朵里烦人的杂音也弱了一点,然而嗡嗡声刚刚下去,紧跟着的轰隆声就继续霸占了我的耳膜。 这种轰鸣声很熟悉,很像是二流电影里的坑爹音效,不过这里的3D效果明显好得多。每次巨响之后,海面都会跟随着上下起伏,间或抛下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木屑啊,铜钉啊,木板啊什么的。 所以当一块木板直直拍在我头上时,我仿佛被佛祖当头棒喝一般清明,满脑子里只有两句话翻来覆去地滚动播出。 第一句是,我日。 第二句是,原来木板是这么来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是被人用大耳瓜子抽醒的。 这种礼遇方式让我立即得出一个判断:洒家作恶太多,死后被送到了耳光地狱。 然后我就因为同时亵渎了佛祖和脑震荡大神而翻身不住干呕,不过没吐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嗓子倒被胃液烧得难受。 一只大手温柔地托住我的额头,另一只一下一下地替我顺背,大手的主人声音虽轻,但难掩焦急:“头还疼吗?”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那个模糊的轮廓,不出意料地再次引发一阵干呕,我只得边吐边问:“你是谁?”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然后紧紧抱住我:“小铃铛?” 我难以置信:“叶苏?”这么说我还是死了吧?上天堂了? 叶苏把声音尽量维持在舒缓的范围内:“冤家,你这是怎么了?”他大概没指望我回答,一边问一边拉过我手腕替我把脉,又轻轻按住我额头,问我晕不晕、疼不疼。 我靠在他身上,肩膀的伤已经被他包扎妥当,不过一动又明显有一股热流自伤口涌出,疼得我呲牙咧嘴:“被行烈从船上直接扔到海里。大概是落水的时候伤到头,耳朵里又进了点水,现在看不清人还有些耳鸣,所以没认出你来。” 叶苏望闻问切的功夫都做过一遍之后,便长出一口气,喂了我一颗药丸:“还好,不妨事,缓上几天便好了。”又问我,“行烈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一边问我话,一边把我双脚捧在手里不断揉搓,为我活血。 我讽刺地冷笑一声:“比如,一颗毒药?——我手脚没冻着,都有知觉。” 叶苏一愣,再次替我把脉,又翻过我眼皮看了半天,疑惑地确认:“你没中毒。” 我消化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又被那孙子给骗了。 混蛋啊,那他喂我的是什么东西?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吗?! 叶苏再次问我:“行烈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捂住大头:“我在想了,只不过头疼得厉害,你给我点时间。” 叶苏答应一声,把我放在他腿上,双手温柔地替我在额头上揉按,声音里透着心疼:“头顶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冤家,你是跑去用头砸核桃了吗?” 我扑哧一乐,又立即哎呦哎呦地叫唤半天,呲牙咧嘴地跟他坦白了天降木板的困惑,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苏道:“自然是行烈传信让我来接你的。他说他会指个理由把你扔到海里,到时他们内讧,不会有人注意你的行踪,我就可以趁乱把你接走。——我一日前就跟上他们的船队了,但我怕被他们发现,不敢靠得太近,今天也是听到了炮声,才知道时候到了。” 我问:“炮声?内讧?” 叶苏顾及到我现在的智力状态,一字一句慢慢解释:“我只看到行烈的船队分成两派互相开火,究竟哪边是谁就不清楚了,但总归是行烈计算好的。他说,他会在内讧前把你扔下海。也是上天见怜,我没费多少功夫,一来就立刻就找到了你。” 我摸摸胳膊腿,一根都没少,连牙印都没有一个,不由奇怪:“海里有鲨鱼吧?” 叶苏说:“有,不过落水的人很多,你身上肉又不多,大概它们没顾得上你吧。”话虽是这么说,但声音紧绷绷的,想是还在后怕。 我拍拍他石头一样的手臂,聊以安慰。 叶苏沉默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好在一切都在计划中。——行烈有没有给过你什么海图之类的东西?咱们的船太小,风平浪静时还好说,但就是这样,也不足以支持回落霞。行烈叫我们先去附近的一个小岛上躲一躲,说是不出一个月,自有人来接应咱们。他还说,海图的方位已经交给了你。” 我低声道:“让我想想。” 行烈说,他想要带着他的女人在孤岛上颐养天年,他连岛屿都找好了,是一处在海图上从未被标注过的桃花源。 行烈还说,他曾送给他女人一块牌子,所以,他也给我刻了块一模一样的木牌。 他还说,要我见到叶苏时把木牌给他,他就知道行烈待我不薄了。 我摸索着抓住腰上系着的木牌给他看:“所谓的海图,大概就是这玩意了,你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吗?” 人民的总设计师教导我们,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牌子上的真理经过叶苏的检验,的确是局部范围内的一份海图,不过要配着标准海图来看:木牌上的水云纹代表附近的洋流,溅起的浪花则代表定位的礁石,至于木牌上处于黄金分割点的唯一的汉字“烈”,大概就是小岛的正确位置了。 俗话说追山跑死马,茫茫大海却比远山更加可怕。即使已经通过礁石的位置验证了小岛的大致方位,我们仍然航行了两天两夜才勉强用望远镜看到小岛的轮廓。 这两天里,我头晕耳鸣眼花的症状基本上已经好了,因此我也看清了我们所乘的船不过是一艘小小的渔船:三根桅杆,长度只有三四丈。诚如叶苏所说,风平浪静还好说,这玩意根本支撑不回落霞。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船队接应我们,叶苏苦笑不已:“行烈和南洋各船队的争斗远未停止,我这时若是明目张胆地靠近行烈的船队,未交手又全身而出,怕是南洋的人立刻便会以此为借口,将我赶尽杀绝。” 可不是么,鸟尽弓藏,我刚刚经历过真假莫辨的一次,现在也不想冒险了,还是韬光养晦,藏起来避避风头吧。 叶苏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淡水,我的内伤在好吃好喝的滋养下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肩上的伤口一直不能愈合,好像大姨妈似的,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渗出一点血来,量却又不大,不足以影响身体恢复。叶苏没奈何,只得每天晚上给我换上块加长夜用型。才两天的功夫,不止专用于包扎的白布,连叶苏备用的干净衣服都已经被撕去一半,而我的大姨妈仍旧没有缓和的趋势。 也幸亏我们地处热带边缘,就算只穿皇帝的新衣也不会冻着。 我不由不耐:“行烈还是给我动了什么手脚了吧?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叶苏啼笑皆非地看我一眼:“他自然不是好人,不过是个还算守信用的坏人罢了。” 我回想到此人的种种恶行,气鼓鼓地保持缄默。 第三天中午,小船终于驶入桃花源的浅滩范围内。当海水只及腰深时,叶苏跳下船扯着船头的绳索牵引船只挪上沙滩,招呼我下船之后,又把船拉到阔叶树下用枝叶盖好,嘱咐我原地待命,自己绕岛一周,看看是否有人烟。 我手指扣着袖箭,懒洋洋地坐在沙滩上,海浪轻拍白沙的声音好像能够催眠,原本因为跳船而濡湿的衣裳很快被太阳晒干,只留下些白花花的盐渍。暖烘烘的阳光照在我身上,仿佛一床极轻的羽绒被,轻飘飘地盖着我,让我昏然欲睡,又好像滋生出一点别的念头。 叶苏在一炷香之后从岛的另一边绕出来,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冲我笑出一排小白牙,释然的神情在几天来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岛上没人,林子有两眼活水,看来也没什么猛兽,倒当真是一块净土。” 我哼哼着答应一声,扯下袖箭的绑带,又开始脱衣服,皱着眉抱怨:“这身衣裳已经穿了三天,再让它巴在我身上,我就要疯了。”我一直穿着叶苏帮我换上的衣服,这几天在海上提心吊胆,衣着问题自然不在考虑之内。 叶苏坐在沙滩上,笑眯眯地看我宽衣解带,嘱咐我:“小心伤处,要不要我帮忙?” 他一句话刚刚问完,我已经脱得只剩下里衣。我以一种亚马逊女战士的气势站起来扯下最后一点布料,走过去迅速推倒叶苏骑在他身上,按住他肩膀低头看着他。叶苏有点惊讶又有点意料之中:“冤家,你要干嘛?” 我舔舔嘴唇,声音沙哑目光专注:“突然很想要,给我。” 逼娼为良 81.还是被算计了 我摩拳擦掌地向叶苏求.欢。 如果现在眼前有面镜子让我照一照的话,我大概会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散发着饿狼一样的绿光,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大概都会有点任人鱼肉的悲壮情怀。 这并不是夸张描写,连叶苏这样胆大心细的家伙都明显被我的性急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才伸手抱住我准备起身:“树林里有一处连着小瀑布的池塘,水温尚可,水底大多是卵石,十分适合沐浴。” 他刚刚起身就被我重新摁回沙滩上,我一把扯下他腰间挂着的水囊含糊地拒绝:“来不及了。”说着就撩起他下摆,腰带也没解开便生生扯下他裤子,露出作案工具之后就没兴趣再继续扒衣见君的任务,转而开始清洗仪器。 我稍向后移让出一点空间,用牙咬开水囊的软木塞,掬了一点清水在手上胡乱替他冲洗了几遍,还没等到他完全进入状态就急吼吼地跨坐上去。 妈的,滑开了。 我恼怒地低叫一声,扶住他的家伙在门口蹭了又蹭,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得舔舔嘴唇,瞪着他火大地吩咐:“给我弄进去!” 叶苏无奈地撑起上身,又立马被我以**回去:“躺躺躺好了!帮把手就行!” 他只得一脸委屈地援助了一只手给我:“冤家,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这里……” 我迅速坐下去,他什么这里那里的就全都吞了回去。 嗷,疼死我了。 但是疼也得做。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种不做就会死掉的荒诞感觉,于是只歇息了一瞬就又咬着牙飞速运动,双手揪着他胸前的布料大口喘气,动作狂野得像在骑一匹没鞍的野马。并且按我的速度和频率估计,我应该可以夺得冠军。 叶苏伸手扣住我双腿,眼睛越来越亮,工具越来越烫:“我来。” 我用凶恶的眼神拒绝了他。但我的体力的确不怎么样,只这么一会的功夫,双腿就因为高频率超负荷的运动而微微发抖,于是我便从奋勇争先的骑士变身成了娴熟的肚皮舞女郎,一边在他身上做着画八字的扭胯动作一边哑着嗓子问他:“一个多月了,想我吗?我天天都想这样折磨你……” 叶苏抿着唇起身,一把抱住我,几近疯狂地吮吻我,我被他弄得尖叫不已,很快就达到顶点。 他也跟着我飞速律.动,几下之后又架着我将我向上提,要从我体内退出来,我连忙用双腿死死扣住他腰,闷哼着要求:“就这样!别走!”边说边紧紧夹住他。 叶苏一愣,又迅速做了两次冲刺便抱住我不动了。 我喘息着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休息,静静听着我们两人的心跳从狂乱慢慢恢复平静,叶苏紧了紧箍在我腰上的手臂,懒洋洋地支使我:“冤家,穿上件衣服,我抱你去池子里洗一洗。” 我用同样懒洋洋的调子应了一声。然而阳光晒得我身上暖烘烘的,我一点也不想穿回已经被海水浸得脆硬的衣裳,于是搂着他脖子撒娇:“就这样吧,我又不冷,反正偌大个岛上,也只有你看得到。” 叶苏稍稍后仰与我拉开距离,粗糙的手掌上下抚摸着我的腰侧,含笑看着我:“冤家,就是只有我,你才危险。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诱人吗?” 我想象了一下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一.丝.不.挂地坐在穿戴整齐的叶苏身上,我们的某个部位还要命地连在一起,并且他的大家伙正在一跳一跳地表示,希望能应群众要求,返个场再来一发。 我眨眨眼睛:“水里还是边走边……” 叶苏竟然脸红了。 大概是小别胜新婚的缘故,我今天格外威猛且生冷不忌,好像要把船上素着的三天都在今天下午一并补完似的。 我笑着拉拉叶苏耳朵:“水里?那你等等,我下去……” 叶苏还没等我做出什么虚张声势的动作便一把按住了在下的臀部,然后以这个姿势起身,大步向林子里走去,咬牙切齿地:“你要是冷了可别后悔!” 我嘻嘻笑着,勾头咬他耳垂,继续往火里扔柴:“你不会让我冷下来的。” 叶苏低头看我一眼,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说的对。” 对个头,这厮简直是人形自走打桩机,等他抱着我坐进水里时,我已经不是冷不冷的问题,而是沸腾和汽化的问题了,老子要爆炸了! 叶苏迅速脱下他打湿的衣服甩到一边,一边啃咬着我的肩膀一边用手指逗弄着两军结合部,竟然还有工夫开口:“说你爱我。” 我立即开口:“我爱呃啊啊啊啊你咦咦咦。”这大概已经成为我们的传统保留节目了,每次他都要听我用破了音儿的嗓子以各种频率说这句话,并乐此不疲。 叶苏迅速回我一句:“我也爱你,小铃铛。”又说,“回去就成亲!” 我气得捶他:“不唔唔然呢?你咦咦敢啊啊始乱终弃?”又咬他嘴唇,“给我专心点!” 叶苏这才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继续埋头苦干。 这一次我们进行了很久,久到我已然攀上珠峰两回并与国旗合影留念之后,叶苏才有了最后登顶的意思。当他准备在雪崩之前全身而退时,我再次头脑发热地压在他身上,咬着耳朵暗哑地蛊惑他:“让我完完全全感受你……” 叶苏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就缴械投了降。 可见小白文还是有它的用武之地的,效果不错,我们一直用它。 两场大战之后,我浑身酸软地趴在叶苏胸口,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替我清洗,舒服得昏昏欲睡。 就在我真的要坠入梦乡时,叶苏揉捏着我的肩膀唤醒我,斟酌着问我:“为什么今天不用我注意了?如果没算错日子的话……”没算错日子的话,今天是我的危险期。 除去第一次之外,我之后都十分小心,只要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一直要求叶苏在临门一脚时把球踢出场外,绝对不做任何没把握的事情。 可是今天? 我愣了愣,心里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然而想要伸手抓住时却已经无影无踪了。我只得含糊着回答他:“一时冲动吧。” 叶苏扳过我脸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问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而用粗糙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婆娑着我胸前的两点,低声问我:“还可以吗?” 我犹豫一下,理性之火一脸圣洁地同我说细水长流方能长久,而我的肉.体则鬼哭狼嚎地向我吼着要要要,我只摇摆了片刻就可耻地倒向了叫唤得厉害的一边:“你来吧,我有点累。” 明明都已经消磨过两次了,叶苏的手却还像是带着电火花似的,摸到哪里哪里就被刺激得一哆嗦,他只摆弄了一会儿,我就受不了地扭来扭去:“可以了可以了!” 叶苏不理我,仍旧用双手和嘴巴在我身上点火,等我叫得都快没力气了,他才提枪挺进,雄赳赳气昂昂得仿佛他现在不是在做和谐运动,而是要跨过鸭绿江和鬼子拼刺刀。 这等好事还是便宜自家人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次之后,又是一次,叶苏把我弄成跪趴的姿势从后面进入我,大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哑着声音问我:“爱我吗?” 我带着哭腔回他:“废话!”老子腰都要断了!不爱你谁做这种坑爹的姿势啊! 他又打我一下:“说!” 我只得从了:“我爱你!” “爱谁?”又是一巴掌。 我嗷一声:“凌铛爱叶苏!” 我想我大概有潜在的m属性,我竟然被他打啊打啊的就打上了顶点,我不由失控大哭,一边哭一边尥蹶子:“混蛋!混蛋!” 叶苏任我没轻没重地踹他肚子,又狠狠冲刺几下才趴在我身上,把我翻过来与他面对面躺在池边,一手圈着我腰一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也爱你。——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大睁着眼睛不说话,过强的肉.体刺激之后,人难免有点发木。 但是好像我的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了。 叶苏一边细细地吻我脸颊一边重复:“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我突然坐起来大骂:“妈的!”又狠狠捶地,“法克!法克!son of **!” 叶苏自然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鸟语,不过不妨碍他察言观色。叶苏坐起来抱着我,好言好语地安慰我半天,才轻声问:“怎么了?”但他这句问话倒是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于是愈发肯定他刚刚在想什么。 我瞪他一眼,转而冲他开火:“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怎么了?” 叶苏不出我意料地一窒,眼神闪烁着刚要开口,我已经抢过话头:“我有没有被别人碰过你感觉不出来吗?就算你觉不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要是我真吃了什么亏,我会忍着不说?早自己阉了那人三百多遍了!” 叶苏被我训得,小眼神闪啊闪,活像是被主人骂了的大型犬,我吼了几句就被他闪得没了脾气,忍不住扑哧一乐,双手捏住他帅气的脸颊左右拉扯:“还是怕我跑了?你啊你,就对我那么没信心?” 叶苏嘴角迅速上扬,立即抱住我吻上来,直亲得我不停捶他才依依不舍地放手,眼睛亮闪闪地建议:“……再来?” 我大怒:“日!说到这个我就生气!” 叶苏茫然了:“什么?” 我只得从头解释,比手画脚地好半天才勉强说清楚我的猜想。 行烈那个混蛋早就计划好一切,他用了什么类似于雄黄之于毒蛇的草药,让鲨鱼闻到我血的味道就避之唯恐不及。给我肩膀上来那么一刀当然是为了起效快见效广,省得我一落水就被鲨鱼们拆了吃了。 如果他是想要金蝉脱壳的话,大概所有的见证人都被鲨鱼吃了才好吧?而我当然不能葬身鱼腹,局部也不行。省得叶苏签收时见到货物有破损,再照着我的破损程度给他女人原样来上几下。 而行烈喂给我的药丸自然也不是毒药,而是春.药,也许还是有缓释技术的那种。正因如此,叶苏才会看不出来。 实话说,若不是我今天发.情太突然反应太激烈太不计后果,我也看不出我有什么不对。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行烈给我下药的行为,该说是无耻还是老谋深算。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春.药的话,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在。——我一开始被他放了血,又在水里凉飕飕地泡了半天,多亏了春.药点火的效力,我即使带着伤流着血,又神志不清地泡了那么久,都没有因为失温而抽筋溺水。 不过这药性也忒霸道了些,小说里面的同类产品都是被凉水一泡就差不多解了的,谁知丫还带前香后香,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大概也是因为春.药活血的功力太强,我的伤口才一直没有愈合。 老实说,我在船上时也的确想过马上扑倒叶苏,但因为当时一直绷紧了神经不敢放松片刻,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每天晚上的春.梦挺折磨人的,今天上了岛,一下放松下来,立即就饱暖思淫.欲了。 我解释清楚之后,伸手按按肩膀上的伤,问叶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吧?” 叶苏解开一点查看了一下:“应该是不了,待会儿煮一锅开水烫烫绑带,再帮你换一次药,大概就好了。” 我愤愤不平:“一环扣一环,丫挺能算计的啊?——对了,他为什么心心念念地要咱俩生孩子?你们有血缘关系?” 叶苏眨眨眼睛:“以我对我爹的了解来看,不太可能。” 我想也是。那行烈为什么对我们的繁衍问题这么看重?是确实有所图,还是纯粹为了让我难堪,顺便放个烟雾弹? 正想着,叶苏的大手轻轻覆在我小腹上,斟酌道,“小铃铛,刚刚我们做了四次。” 我嗯一声:“数着呢。” 叶苏说:“四次都在里面。” 我用手臂遮住脸,药劲过了之后,我脸皮的厚度直线下降:“这种咱们都知道的事儿就不用再说了吧。” 叶苏拉下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睛慢慢道:“你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逼娼为良 82.私定终身 叶苏十分正经地问我:“你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我愣了一下才强笑道:“传宗接代是为人.妻子的本分,这点我还是懂的。至于生几个、什么时候生,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呗,这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 叶苏依旧盯着我的眼睛:“我是问,你愿意吗?” 我瞪着他:“没明白。”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生子由命,几个在天,我没那么时髦拖着他做丁克一族。而且,我要是敢不生,别说我那扮猪吃老虎的流氓公公,就连我那些干爹干娘干妹妹干弟弟都未必会放过我。 更何况,以我们刚刚的劳动强度和劳动量,现在再说愿不愿意的话,恐怕晚了点。 叶苏把玩着我头发梢慢慢道:“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害怕。” 嘎,这都被看出来了? 讨厌,有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感觉啊。 所以说,女人大概是地球上最无法取悦的物种了。伴侣高大威猛霸气侧漏的时候嫌人家不够细心体贴,细心体贴了又嫌人家流于表面不能未卜先知,当人家真的能从你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里看出你的心理活动时,就又哭着喊着要**要自由了。 不过男人更糟,他们比较偏好把不同的要求分配到不同对象身上,更多选择更多欢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女人则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抱怨归抱怨,只要不是重大原则问题,凑合着怎么都能过。 唔,好像想得有点多。 叶苏揉揉我的大头招魂:“走神了?” 我惭愧地承认错误:“啊,不好意思。” 叶苏笑笑,婆娑着我的手臂轻声道:“若是你当真不想要,我知道一种按摩揉穴的手法,可以……”后半截话不说,只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着我。 ……敢问,这算是另类版的“你留在我身体里的东西我已经用内力逼出来了”吗? 我怕他当真运功点穴逼出点什么尴尬的东西来,赶紧摆手澄清这一误会:“怕确实是有些怕的,但也不能因噎抑食不是?——若是现在有了,也是天意。他以后若是欺负我,我再欺负你找回场子就是了。”边说边摆出呲牙咧嘴的夜叉相来,磨牙霍霍地放狠话,“小样儿,肉票在我手里,若你敢不顺着我,大不了咱们玉石俱焚!” 叶苏笑得一脸阳光,冲着我滑稽地打躬作揖:“大王饶命!大王还不知道小的那点胆量么?纵使大王手上没甚么肉票,小的也不敢忤逆大王半分的!”他伸手抱住我,下巴在我头顶温柔地蹭,“大王说往东,小的便往东,大王说什么时候掠劫肉票,咱们就什么时候动手。” 我苦兮兮地:“唔,这个大王说了也不算。”这得看你的矛和我的盾哪个比较厉害了。 叶苏仔细看看我:“若是怕疼的话,我确是没什么办法。不过满哥儿的舅母是北人,通晓不少北人那边口口相传的方子。——裴姨生养时岁数便不小了,她能够顺顺当当地开枝散叶、儿女成双,五成都是顾姨悉心调理的功劳。有顾姨在,难产什么的,总是不怕的。” 竟然还有私人妇产科大夫!我长出一口气,笑道:“唔,一半儿的顾虑已经没了。” 叶苏微微挑眉:“那另一半?” 我抓抓头,尴尬地玩了半天手指头才问他:“叶苏,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我……你也知道我是强占了这个身子,以前的事情都不太清楚的,春红之前又是……那个……”电视剧里头的风尘女子不是经常会想些歪招避孕么?像是吃药啊抽大烟啊之类的,谁知道春红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叶苏笑出一排小白牙:“别担心,你很健康。” 我再次长出一口气。 叶苏仔细地看我一眼,伸手捏捏我脸颊:“还有心事?你的小脑瓜里,到底藏了多少事不肯与我说?” 我皱眉摊手:“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要不,给我点时间酝酿一下?” 叶苏点头,拉我起来:“时候也不早了,趁天还亮着,给你换一下药。” 他用外衣裹住我,牵着我的手走回沙滩。 其时夕阳西斜,海面上金光粼粼,沙滩和阔叶的热带植物都被一层金红色的光芒细密地笼着,空气中弥漫着海的味道。我爱的人就走在我前头一步,裤子松松地挂在腰上,上半身大喇喇地光着,背部紧实的肌肉随着他的步伐仿佛游鱼一般流畅地移动,笔直的脊柱好像滑梯,诱惑着我的目光直直向下溜。 再往下当然是我最爱的部分,他若隐若现的股沟。 我幸福地叹息,过去那一个多月的非人生活终于有了回报,本座如今满血复活了。 叶苏回眸一笑:“怎么?” 我老实不客气地伸手吃豆腐:“少侠这身腱子肉生得极好!反正岛上没外人,少侠若是不冷的话,以后少穿几件衣裳呗?” 叶苏含笑抛了个媚眼给我:“姑娘想看,纵是人家不穿也是使得的。” 我嘿嘿笑着捏他的肱二头肌:“就这么定了。” 一路调戏着回到沙滩上,叶苏从船舱里取出铁锅和弯刀匕首一类工具,我则四处收集枯枝,用环佩上的放大镜引燃枯叶后点起一堆篝火,又支使他:“好叶苏,我晚上想吃烤鱼。” 叶苏伸手揉乱我头发:“捉鱼还不简单,你先坐着,我帮你换药。” 他说完便拎着锅去接水,回来后用匕首削了树枝架起铁锅,再把洗过的布条扔进去煮开了,挑出来晾干,小心翼翼地揭开我伤口上沾着血的超长夜用,撒上一层药粉之后再为我妥帖地包好:“随身带的药粉快要用完了,我看岛上树林还算茂盛,明早我便进林子里找找,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药材,再搜集些野果。” 这就是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我点点头,又问他:“还要造房子吗?” 叶苏嗯了一声:“船舱狭小不便,离着树林又远,咱们在岛上自然是要有个容身之所的。” 我皱眉:“我跟你说过,行烈计划要跟他女人一起在孤岛上隐居,而这就是他找好的孤岛吧?” 叶苏点头:“是啊,怎么?” 我恨恨地扔沙子:“你难道不觉得,行烈有可能在利用咱们,给他开荒造房吗?”这厮精着呢,他肯定打算用叶苏当免费劳力,替他盖好房子开辟好生活区域,最好再开垦出一片菜田撒好种子。等一切都有个样子了,他再隆重登场,接走我们,带着自己女人来过逍遥世外的神仙生活。 呸,美得他!走之前都给他烧了!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暴力拆迁依法犯罪!您老人家自己守着废墟哭去吧! 叶苏失笑,刮着我鼻梁调戏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不过是一幢木屋,就当是送给他的又如何?总不能为了不便宜他,委屈我媳妇儿几个月吧?” 我扁扁嘴,想向叶苏告状那混蛋如何每天吓唬我、使我不得开心颜。然而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一时意气和一个恶魔杠上没什么好处。于是只得自己忍了,又打定主意不管叶苏怎么说,等我们走的时候,我一定要搞点破坏才好。 人家萨达姆住地窖卡扎菲住下水道,您老身为一代枭雄,总不好意思住得太没创意吧?宅也要宅得有个性么。 叶苏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又哄了我几句就捉鱼去了,我则就着他烧好的热水冲了冲头发,重新梳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 刚刚收拾好他就拎着两条鱼回来了。叶苏看着我,眼睛突然亮得好似探照灯一般,我尴尬地笑笑:“唔,妇人的发式比较利落一点……” 他扔下鱼大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握着我手腕上下看看,又牵着我走到海边,自己率先跪下,征询地看我一眼。 我于是也挨着他跪下。 叶苏与我十指相扣,低声祝祷:“皇天后土在上,我叶苏,今日与凌铛结为夫妇,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我愿倾尽所有,换她一世平安喜乐。”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我看着他:“我也要这么说么?” 叶苏只温柔地看着我。 我清清嗓子,脸上有点发烧:“内个,皇天后土在上,我凌铛今天和叶苏结为夫妇,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倾尽所有什么的,那是叶苏说着玩儿的,您别相信,他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平安喜乐,您只要保佑我俩一直在一起就成。”说完也磕了三个头。 起身之后又问他:“要不要歃血为盟什么的?” 叶苏大笑,探身过来亲我:“不用,有天地为证就已经够了。——当然,亲事还是要办,回去就办。” 我眨眨眼睛:“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私定终身?” 叶苏也冲我眨眨眼睛:“因为我等不及了。就算只有我们两人,我也想向老天爷说,你的妇人发式,是为我而梳的。” 我偏着头一笑:“好理由。你现在想听我最后一个小小的顾忌吗?” 叶苏笑道:“洗耳恭听。” 我摊手:“虽然我会努力适应当娘的职责,但以我爹娘的作风来推算,我恐怕不是个负责任的好娘亲。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请少侠以后多尽点力,除了照顾我之外,再受累多照顾一点您的肉票吧。” 叶苏双眼发亮:“求之不得。” 唔,所以,晚饭之前我还是个姑娘家,晚饭之后我就嫁做人妇了。 也有可能,我从池子边站起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为人母的旅程。 可见世事无常,顺序什么的都是浮云,重要的是人和感情。 只要陪着我的那个人是叶苏,**一度也好,长相厮守也罢,就算是为了他生一个篮球队出来,我都愿意试试看。 嘶,听上去好疯狂。 疯狂得令人心动。 吃完烤鱼之后,叶苏将篝火移到船后藏好,一把抱起我钻进船舱里,眼睛里一直带着笑:“媳妇儿?” 听声音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为了洒家的身体考虑,我伸着舌头装死。 叶苏把我放在床上,手指灵活地挑开我的衣带:“媳妇儿,今儿咱们洞房花烛夜……”他的手指温柔地挑逗着我。 我的**再次不争气地鬼哭狼嚎。 我长叹一口气,大义凛然地勾住他脖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而大话也是不能乱说的,第二天,我当真跟死了差不多。 逼娼为良 83.熟人相见分外眼红 爱老爷子曾说,当你屁股坐在火炉上时,和你搂着大`波妹子聊天时,所感受到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同的。 所以我以为我们不过在岛上待了十余天,叶苏却告诉我,我们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比如在林中建一座小木屋、围起个小小的院子。 木屋不大,但却依旧分隔了厨房客厅和卧室,里头的家具当然一切从简。除却饭桌之外,就只剩一张皇家尊享帝王尺寸的床了。床架充满野性气息,床垫里填满了某种类似棕榈树植物的絮状树皮,软度适中弹性良好,绝对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即使两个成年人叠在一起也可轻松分配受力。 ……咳,请不要多想。 院子里的草木被悉心修理过,一条由房门直通院门口的小路被平整出来,露出油亮肥沃的土壤。小路旁插着防风的火把,屋后码着三天份的柴火,房前挂着野果和熏肉,窗上翠绿的树叶帘子还没有泛黄,每次阳光落在上头时,总会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青草味。 像开心农场吧亲?全球限量之爱的小屋哦。 这些当然都是叶苏一手操办的,我的野外生存知识约等于零,他自然不会指望我立即上手帮忙。不过不会可以学么,岛上环境如此祥和,鲜少蛇虫鼠蚁也没什么大型猛兽,简直就是Level 1的关卡难度,用来给新手练级最适合不过了。 但是无论我好说歹说,叶大侠就是不同意。他像哄孩子似的陪我逗闷子,早上同我手牵手地在沙滩上散步享受朝阳,上午让我偷窥他打赤膊劈柴打猎捕鱼,下午继续让我偷窥他打赤膊修建房屋,晚上再打赤膊陪我玩妖精打架的游戏,成绩和超级马里奥差不多。——开始要用尽三条命,后来便有时两次有时三次,然后随着量变引发的质变,现在我们都是一次就通关了。 至于那个引发质变的关键点,以不才的猜测,大概跟我的一位女性亲属有关吧。 洒家的大姨妈似乎在南洋里迷了路,她一直没抽出空子来拜访我。 我不敢妄加猜测,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劫持了叶苏的肉票,虽然姨妈大人一向守时,不过最近变数太多,造成她偷懒的原因可能是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代替我流光了这个月的配额,也有可能是春药的副作用,更简单一点,水土不服也不失为一个让人信服的原因。 总之,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叶苏没通知我绑票成功,我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从他对我愈发小心的态度来看,大概他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 以前我还负责一日三餐,现在叶苏连这趟差事都给我省了,只每天早上带着我在岛上遛一圈,然后就要求我待在他身边发呆。 这种米虫的生活过一两天是福气,过了半个多月就觉得无聊了,并且这种颓废的情绪很快发展到即使是叶苏健美的肱二头肌也难以让我摆脱被包养错觉的地步。于是终于在今天,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地开口抱怨:“叶苏,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长胖了?” 叶苏正在劈木头,闻言放下刀啾我一口,笑眯眯地:“胖一点好,胖了抱起来软和。” 我黑线,把编了一半的草蚂蚱扔在他身上:“你这样让我产生一种不好的联想,比如养肥了杀了吃肉之类的。” 叶苏大笑,笑过之后又邪恶地冲我眨眼睛:“冤家,难道我每晚吃的是别人?” 唔,虽然那个也是吃肉,但是跟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么亲,货不对板是要收到差评的哦亲。 不过叶苏显然不担心客户好评率。我瞪他一眼,勾勾手让他把草蚂蚱交回来:“就算我真的揣了个肉票,也没必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吧?前后反差太大,我心理会不平衡的。” 叶苏失笑,捏捏我下巴:“非母凭子贵,实乃子以母贵矣。怕他给你添麻烦,只得我多操些心了。” 我震惊得踹他一脚:“我靠,真的有了?!” 叶苏抱着我摇来摇去,声音甜得足有四个加号:“为夫夜夜耕耘,春华秋实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我挣脱他的魔爪横他一眼:“我说叶公子,您不觉得您稍微酸了点儿吗?”这文绉绉的,是打定主意胎教要从受精卵抓起么? 还真是文武双全啊,白天教文的晚上教武的,他爹如此孜孜不倦,估计我这娃儿一生下来就会齐眉棍法了。 我红着脸默念哈利路亚,决定把这些猥琐的想法憋到送肉票逃出牢笼之后,再悄悄说给肉票他爹听。 叶苏笑嘻嘻地摸摸我脸蛋,刚要说什么却神色一凛,侧耳细听了片刻,做手势比了比木屋,示意我藏起来。 我眨眨眼睛,做口型问他:“来人了?” 叶苏点点头比了个手势,看样子是来了好多艘船,一个中型的船队。 我赶紧拎着草棍钻进木屋,抓过久不用的袖箭躲在卧室门后,将其飞速系回手腕上。 叶苏听到的大概是大批船只靠岸的声音。他久在海上漂泊,自然听得出海浪拍岸和浪打船头的区别。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若是来人是友非敌,何必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活像是要搜林拿人的派头。 也许人家只是顺路上岸野餐,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行烈这厮的心思好像海底的一盘蚊香,不仅藏得深,还特么迂回得不得了。 僵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终于听到一点不对:林中的鸟雀仿佛突然受到了不得的惊吓,呼地一下全都飞起盘旋,振翅的声音仿佛近在眼前。 叶苏轻叩窗棂:“那人故意弄出动静,应该是递拜帖的意思。我去林外会会,若有什么,就吹口哨通知你。” 我答应一声,急急嘱咐他:“你别硬拼,我还有袖箭呢。” 叶苏笑笑:“好媳妇儿。”然后就没了动静,大概是潜行狙击去了。 我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再不耐烦地换回来,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飞速过了一遍,但每种想法一冒头就又立刻被我生生压下去,不住默念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家相公威武雄壮,能压他的人还没出生。 ……呸!我脑子里都是啥啊。 还好叶苏的口哨声及时地阻止了我在崩坏的大道上撒欢似的越跑越远,口哨的意思简单明了:媳妇儿,有朋友! 我一跃而起,推门跑去厨房烧水,双腿因为刚刚坐了一次心理上的过山车而不停打颤,只得蹲在地上不住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感觉好些。 熟悉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叶苏吱呀一声推门进来,扶着我腰软着声音哄:“吓坏了吧?别怕,是行烈的女人,只她一个。” 我点点头,攀着叶苏的胳膊站起来,小声嘀咕:“我觉得我揣着的是个女孩。” 叶苏哦一声,兴趣十足的样子:“何以见得?” 我眼睛盯着锅里的水,看差不多了便扔两片晒干的果脯进去:“我胆子变小了。稍有风吹草动,竟然吓成这样!” 叶苏失笑,转头看了门外一眼,冲我笑道:“她来了。” 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站在门边,笑着拱手:“凌铛,好久不见。”中性的声音十分悦耳,腰身虽然比我上次见时要粗了些,但仍是柳条一样的腰身,俏生生水灵灵,却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英气。 我眨眨眼睛:“哇。”走到她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笑,“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竟然是楼燕飞! 楼燕飞尴尬地摸摸脸:“想是我的易容术还不过关,怎的就被老板娘一眼看出了真身?” 我摩拳擦掌口水滴滴,一把抓住她爪子调戏她:“美人儿的样子,我自然要铭感五内时时回味。更何况你的声音最特别,长相什么的倒是次要的。” 行烈说曾在携芳院见过我,行烈说他的女人身量比我高,会拳脚功夫,一般人难以在她手下讨到便宜,行烈叫我绯儿。 哗,都对上了。 叶苏诧异地看着我:“你认识她?” 我不爽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们也是老相识了? 楼燕飞轻声解释:“凌铛曾为我解围,我欠她个天大的人情。”又看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次欠得更多了。——至于叶苏,是我下南洋奉命捉人时,曾与他交过手,还一起摆过行烈一道。” 她脸上带着点怀念和侥幸:“只是我也没讨到好去。” 我嘎一声:“他曾伤过你?那你还肯原谅他?”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实例,还是曾经风靡一时的虐恋情深? 叶苏轻咳一声,示意我别让来客太尴尬。 我不理他,看着楼燕飞的眼神充满崇敬:“那么难搞的男人你都能坦然笑纳,你胃口真好!” 楼燕飞微微低头,她脸上涂了什么易容的东西看不出本色,不过脖子和耳朵早已经晕得通红,轻咳一声才小声道:“感情这东西又有什么道理可讲?明知他是个混蛋也只能赌了,纵是赴汤蹈火也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我肃然起敬,举起大拇指夸她:“巾帼英雄!” 叶苏再次清了清嗓子。 我只得适可而止,笑眯眯地请她到客厅坐下,自己去厨房盛果茶出来待客。 我凭什么要对她以礼相待呢?是她自己说要与行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她男人打着她的旗号把我折腾得不轻,又不肯说明苦衷换得我的同情和原谅。所以,难道让我讨点嘴上的便宜也不行?老娘什么时候是盏省油的灯? 虽然我喜欢这姑娘,但不代表我可以因为美色放弃所有原则。 再说了,纵是天下绝色,在我眼里也比不上我家叶苏嘛。 我对着灶台哼哼几声,调整好表情走回客厅把果茶放在桌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楼燕飞:“这次行烈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叶苏在桌下碰碰我的膝盖,接过话头笑道:“虽然你是我们夫妇的老朋友了,但行烈心思叵测,这一路上我们都被牵着走,实在是苦不堪言。所以,恕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晏姑娘不说明白,我们不会照做。” 我看叶苏一眼:“她叫楼燕飞,不叫晏非。”看来两人交情不深嘛,我舒坦了。 楼燕飞放在桌上的双手缩了一下,片刻苦笑道:“我本就是要把前因后果向二位说个明白的。只是……事已至此,我已欠下你们天大的人情,无以为报……”她掏出块牌子放在桌上,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看着我。 竟然是万佚将军送我的那块腰牌!我一惊,连忙解下环佩起出里头的牌子,牌子果然被掉包成形状大小都差不多的另一块,只是上头不是虎头纹,而是“任行烈”三个字。 楼燕飞轻声解释:“凭这块牌子,可将行烈在黑水两岸的全部十家商号尽数收于囊中。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聊表歉意。”她掏出本小册子递给我,“这是商号的名称和掌柜姓名。” 我随手翻翻册子,上头有饭庄酒肆、布庄粮店,看样子都是不引人注意的中小型店铺,不显山不露水,实乃洗黑钱的必备良品。我一挑眉毛:“这么大手笔,不会是要买我们命吧?” 楼燕飞急忙结结巴巴地否认:“不是!是我……”她长叹一口气,“你可知道,大宝水师曾与海盗有过一战?那一战之后,我将残余的水师旧部整编,鼓动他们将功补过,……实则,是逼着行烈断了和海盗旧部的联系,就此金盆洗手。我们之前一直耽在南越的海域收拾海盗残兵,后来收到行烈的消息,又跟去南洋痛打落水狗,将丰巢和黄义的残部悉数剿了,顺便连几个气焰嚣张的南洋船队也稍微修理了一把。” 叶苏讶异地看她一眼:“打着凌字旗号的船队是你带领的?” 楼燕飞点头,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女儿身败露时,不得已借用将军义妹的名头压制了水师残部,在南洋时便索性打出凌字旗号,帮你们敲敲边鼓。” 我猛吸一口气:“大姐,您真是慷他人之慨!”这种事儿能随便往身上揽么?一个闹不好就是谋反啊! 叶苏安抚地拍拍我肩膀:“水师之前被海盗重创,若是直接回去复命,一定会领罚降职,严重的再无出头之日也是有可能,于是水师的残部便一直在外头耗着,做出战事未完的样子。但是日子久了,难免会变成新的海盗水匪,为乱南洋。然而水师残部此次在南越和南洋都表现不俗,回去后大概不但可以功过相抵,恐怕还能论功行赏。” “只是楼姑娘本是捕头出身,和水师扯不上关系,又是女扮男装,身份敏感得很。恐怕别人知道是她领头,还要寻她的麻烦,问她一个僭越欺君、不臣之罪呢。” 我皱着眉毛瞪他一眼:“那我就没事了?”这混蛋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叶苏笑笑:“你并无建功立业的心思,此次出头,不过是因为思夫心切、关心则乱。万佚将军日前接手料理南洋海盗的事体,你是他义妹,借了他的光帮衬自家夫君,虽然与制不合,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何况你已为人妇,又能有什么不臣之心?且山高皇帝远的,谁人出头,不过是凭着一张嘴。水师残部为了邀功,未必会将你说得多么重要。” 我翻个白眼,还是不爽。 叶苏握着我手柔声宽慰:“别担心,天塌下来有你相公顶着。” 楼燕飞怯生生地:“那个……听闻那家的女当家有取而代之的意思,所以……我打着凌字旗时,狠狠教训了她一下,那家元气大伤,怕是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了吧。” 我想象了一下那朵吃瘪的场景,不由扑哧一乐:“总算听着件好事。”如果南洋各部当真以为收拾海盗、顺便教训他们的人是我,大概叶苏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也会容易一些。水师就算是残部也是正规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楼燕飞局促地笑笑:“举手之劳。” 我转转眼珠,问她:“行烈是因为怕我李代桃僵的时候日子差了太多,所以才急吼吼地劝我和叶苏尽快生养?” 楼燕飞红着耳朵点头:“怪只怪我初时反应太大,被旁人瞧出了破绽、揭穿了我女儿家的身份。若不是如此,也不致拖累你下水。——叶家也是落霞叫得上名号的人家,待你回去落霞,这些故事怕还要传上一阵才能歇的。我当日辞去捕头一职时,多少也有几人知道我的底细,若是两厢一对照,就此露了马脚也说不定。” 我呻吟着长叹一口气:“你能保证我和叶苏一定没事吗?叶家不会受牵连?” 叶苏笑着摇摇我手指:“官官相护,万佚将军不会让你有事,我更不会让你有事。” 楼燕飞也点头附和。 既然叶苏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看楼燕飞一眼:“最好那十家店铺资金雄厚到足以弥补我心灵上的创伤,并且身家清白,不会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楼燕飞忐忑地绞着手指:“听说每年的红利在十几万两左右,丰年荒年略有浮动。” ……唔,好吧,本座的心灵创伤被治愈了。 逼娼为良 正文 84.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楼燕飞看我表情松动,立即诚恳地表示时间不多,望我以大局为重,抓紧化妆易容更衣之后偷天换日,李代桃僵。 我看了叶苏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便也点头答应,起身带着楼燕飞去卧室,随口介绍道:“屋子里家具简陋,这里只得一张床和一口箱子而已。你和行烈若是打算在岛上长住,说不得还要自己添些物事。” 楼燕飞嗫喁着道谢,又红着脸重复道:“给你和叶苏添麻烦了。” 我叉腰笑笑:“虽然说夫妻同心,但行烈那一肚子坏水又不是你能把它抽干净的,更何况我心灵上的创伤已经有大笔的雪花银弥补了,你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啦。”又拍拍她肩膀,不是不同情地,“爱上这样一个祸害,付出的心血得是我们这些凡人的千百倍,自己受苦不说,还得替他的过错担着骂名,你也不容易。” 楼燕飞眼圈一红,又立即笑着眨眨眼睛:“嗳,没有好拳脚又怎驯得了猛虎?被老虎咬伤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想要驯服他,单单温言软语也必然不够。” 我听得一激灵,她这是在向我暗示两人相爱相杀得十分嗨皮吗? 倒是有可能,楼燕飞的捕头职位可不是靠脸赚来的,能够收服水师也表示这姑娘确实有两把刷子,而且看起来,行烈也不像是个甘心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的货色。当他发现自己的弱点竟是一个捕头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我猜“我手毁灭”这个选项一定曾经郑重地列在他的考虑清单之内的。 而于楼燕飞来说,猫爱上老鼠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虽然现在行烈已经下定决心抛却烈海王的名号跟着她隐姓埋名,但以鄙人的猜想,中间的过程绝对不仅仅由你侬我侬这些言情元素构成,说不定凶杀悬疑案中案一环扣一环,两人较量的结果就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双方各退一步。 唔,好像调子有点灰了,但我有八成的把握,我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楼燕飞可不是个为了爱轻易放弃立场的女人,她当年可是为了当捕快与家里决裂了呢。 倚天与屠龙对砍,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吧。 楼燕飞浑然不觉她一句话给我带来多大的涟漪,她向我讨了一杯热水,就着蒸汽从脸上一点点揭下一层肉色的东西,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树脂一样的东西均匀地涂在面具内侧,再将那层面具小心覆在我脸上,轻声道:“这面具不过是装装样子,我粘得并不牢,待回到船上便可揭下来了事。我平日不太说话,自行烈嘱咐我要借你的名义之后,我便刻意模仿你的语调,这次来之前又假称受了风嗓子疼,已多日未曾开口了。” 她手指灵巧地替我粘好面具,又用脂粉将结合的的部位掩盖妥当,才歉意一笑:“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对不住……” 我摆摆手:“你再道歉,我便觉得前头是刀山火海了!” 楼燕飞乖乖噤声,咬着嘴唇看我半晌,又笑道:“那我祝你和叶苏百年好合,子孙绕膝。” 我笑道:“谢你吉言,也愿你和行烈从此平平安安,再无波澜。”这话我说得真心实意。你们没波澜,我等无辜池鱼就不会遭殃了,大家落得太平。 所以请老天爷保佑桃花岛主以及岛主夫人逍遥世外,再也不涉足红尘了吧,阿门阿弥陀佛以及无量天尊! 楼燕飞笑着道谢,又帮我换好衣服穿上内增高的靴子,带出去给叶苏过目,再交代几句在船上的小细节,免得我们穿帮。 一切交接完毕,我们也应该各奔前程了。由于楼燕飞好歹也是老相识,我大发慈悲地没有将蚁穴蛇窝什么的藏进床垫下头。 简单道别之后,叶苏扶着我慢慢向林外走。我看着阳光在地上洒下的亮闪闪的斑点,一时感慨万千:“一座岛上两个人住着,这岛就是世外桃源,然而她自己一个人等在这里,怕也只是个大一点的牢笼吧?” 叶苏笑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咱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我深以为然。 回到船上,我以夫君在场不必掩饰身份为由,当着诸位官爷的面卸了面具露出“真面目”,回舱内换了女装后再次亮相,大家都表示适应良好,不存在排斥反应。 此时已是仲夏,船队顺风顺水,只用了十余天就返回大宝境内,只是不在落霞靠岸,而是在东边的一个叫做楚函关的地方进港。叶苏说,楚函关是军事港口,乃水师重地,等闲渔船是不能靠近的,若有可疑人士,可先斩后奏。 我的小心肝因为这句话而荡起了秋千。 刚刚下船就看到我的“义兄”万佚将军在码头上负手等着,虽没有穿甲胄,但看旁边几位披甲人的神色,他在此处还是十分有面子的。我连忙几步上前,规规矩矩地向他道了个万福:“侯爷。” 万佚闻微笑,脸上的伤疤也仿佛蜈蚣似的缓缓游移:“我身上没什么正经的官职,妹子若是因为要在范将军面前给我几分薄面而不唤我义兄,却是显得生分了。”说着便伸出手,精准地托住我肘部扶我起来,帮我站直了身子之后仍不放手,面孔微微转向叶苏笑问,“这位便是我那妹夫了吧?” 叶苏恭恭敬敬地拱手:“落霞叶苏,拜见侯爷。” 万佚闻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这么客气。”他向身旁一个看样子是将军的人点点头,向我们介绍道,“这位是范将军。” 双方又是客套地见礼,互相虚伪地交换了些久仰失敬的场面话,范将军大概已经和万佚闻交换过意见,因此对我并没有什么褒扬或是询问的语句,只当我是万佚闻的家属,而对我刚刚从水师军舰上下来的画面选择性失忆了。 待客套话说过一轮,万佚闻便拉着我向范将军歉然道:“我这妹子有孕在身,又一路劳顿,可否容我这做哥哥的讨个饶,先带他们夫妇二人去歇息?” 范将军自然无异议,拱手笑着道了声不送,便自去整顿水师去了。 万佚闻扶着我手肘一直走到军营后头的厢房,那厢房大概是范将军特别拨出来给他会客的一方,门外还站着两个执勤的兵士。他在门口稍稍停步,吩咐其中一人去叫一个剑声的亲兵过来找他之后,便引着我和叶苏进屋,请我们在桌前坐下,自己提壶倒上三杯热茶,微微叹气道:“我起初接到消息时,还以为是弄错了人。” 我苦笑不已:“连累义兄为我奔波了。” 万佚闻摇头笑道:“我也不全是因为妹子来这一趟。我本是废人一个,若不是当今圣上开口,大小官员又怎会让我主事?这次我能插手,不过是与上次的案子挂了勾。——妹子还不知道吧,上次扳倒何朝宗的那个案子,几个伏法的官员都招供说,曾经收受了南洋海盗的贿赂,为他们洗白赃物大开方便之门。此案牵连之广,连当今圣上都为之侧目。咱们的水师也是借着这个引子出师讨伐贼首,不过险些全折在海盗的手里。” 他边说边冲着我笑,似乎等我说些什么。 我看一眼叶苏,见他微微点头,便放心地叹气诉苦:“义兄有所不知,我也是代人受过,此时正主儿早就云游海外去了,只剩我赶鸭子上架,平白担了个骂名。”说着便将楼燕飞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笑着自嘲,“我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哪有这般胆识谋略,脑子里最大的想法也仅止于如何生财有道罢了,若要我指挥一支船队上阵杀敌,我便当真是有心无力了。”边说边冲叶苏做了个鬼脸,心说你小子哪用得着我穆桂英挂帅,您前有那朵后有楼燕飞,我这武力值还是先顾着自保吧。 叶苏欺负万佚闻看不见,冲我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调戏我小心眼吃飞醋。 我瞪他一眼。 那边万佚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半晌又道,“你带兵剿匪本是有功,然而你是女儿身,论功行赏时却也十分难办,说不得建个牌坊、发些赏银便是了。我看你也不是贪图虚名的人,更何况这虚名未必有利。不如,我便同范将军将此事瞒下,只说你是半路被水师救回的,你看可好?” 我抚掌笑道:“那敢情好!我本就不想趟这浑水,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最对我心思了。” 万佚闻笑着点头:“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他拎起茶壶为我和叶苏续上热茶,突然笑得温柔,“倾羽原本也跟着我来了,就住在附近的镇上。原本你们姐妹可借此机会见上一面,谁料倾羽几日之前诊出了喜脉,偏偏身子又十分不爽利的模样,已经被我送回抚远安胎去了。——她听说你要来,很是闹了一阵才肯走呢。” “真的?几个月了?”我大喜,反应过来之后又连连道贺,“恭喜义兄!” 万佚闻笑着欠欠身子:“同喜!算算日子,怕也快满三个月了。” 我笑得:“好事可都赶一块去了!孩子满月和周岁的酒席我怕是不能去,不过等过了几年孩子大些了,我们定去抚远补上这杯喜酒!” 万佚闻微笑点头:“有妹子这句话,我也好和倾羽交代了!” 我又问了几句倾羽的近况,知道她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 说话间,有个嗓音清亮的兵士叩门求见,万佚闻喊了句稍等,又向我们解释道:“别怪哥哥自作主张,军港并非善地,虽我有意替二位隐瞒,但难保有别有用心的人士借着两位做些文章。妹子既无心参与这些麻烦事,不如早早脱身,待我这边事情了了,便去落霞讨你们一杯喜酒。” 还真是想打盹送来个枕头!我和叶苏相视一笑,齐齐起身道:“那就多谢义兄了。” 万佚闻扬声叫小厮进来,也站起来冲我们拱手:“剑声会一路护送二位到普阳境内,愚兄保证,水师之事仅止于此处,两位不必担心。” 我们含笑道谢,万佚闻又冲叶苏点头笑道:“久闻叶公子大名,待某去落霞讨喜酒吃时,希望有幸能与叶公子切磋一番。” 叶苏笑道:“在下自当奉陪。” 我顿时骄傲得直翘尾巴,我男人真棒! 和万佚闻郑重道别之后,我们便跟着剑声七转八弯地离开。想是剑声在军营里十分说得上话,路上碰到的兵士都当我们是透明人。畅通无阻地上了辆马车,直出军港。 马车走了约一个时辰左右,叶苏掀起车帘看看,见是一个小镇的模样,知道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普阳。他转头同我商量:“普阳也临内河,等咱们到了去码头一趟,给落霞传个消息去,莫叫那头担心,也顺便准备一下咱们的亲事。” 我点点头,问他:“我们急着回落霞吗?” 叶苏眨眨眼睛:“冤家,你又想做什么?” 我抱着他胳膊撒娇:“倾羽已有了好归宿,但我的另一个妹子可还没着落呢,总不能让小满再跑出去一趟吧?” 叶苏了然一笑:“你想去昭岭,帮素语一个忙?” 我点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行还是不行,但咱们回落霞成亲之后,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不能出门,素语的事却是不能再拖了。成全也好了断也罢,就当是我为裴家尽一份力,总不能让我眼看着素语熬成了老姑娘,仍旧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叶苏垂着眼睛想了半晌,终于点头:“这时节走水路顺当些,半个月来回,不能再长了。”他的大手轻轻覆上我小腹,笑道,“再拖下去,可就要露了马脚了。” 我盛气凌人地:“就说我早产!” 逼娼为良 85.终于有了孕妇的自觉 - - - 剑声一路送我们到普阳码头,便和我们拱手道别,绝尘而去。 叶苏扶我到码头一处茶摊坐下,自己出去走了一圈,很快便回来告诉我已经找了今日开船去落霞的船队请他们代为传话,而一艘北上青塘运送布匹的船只则愿意载我们一程。 去昭岭,自然要在青塘下船,转乘马车。 一想到要回到那片我奋斗过的土地,洒家不觉有些激动,连心情都变得小清新起来了。我克制不住地攥着茶杯,老头子痛说革命家史一样感慨万千地怀念我那被沈鸿烧掉的茶舍,又絮絮叨叨地遗憾,说可惜买了茶舍的那位冤大头,本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结果订金都付了,到嘴的鸭子硬是飞了,赔得底儿掉。 叶苏揉着我脖子取笑我:“一说到青塘和茶舍就恁多的话,好像连园里有几株桃树、每株长势如何都要回忆一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回娘家呢。” 我笑嘻嘻地点头同意:“其实也可以算是娘家。倾羽就是从青塘出嫁,我在那里也算是扎过根发过芽,如果不是沈念恩、如果你没接我出青塘,恐怕咱们就此便天各一方地互相怀念了,哪还轮到现在揣着肉馅儿故地重游?——要我说,若是沈念恩不介意,你倒该去谢谢他成人之美呢。”最后一句就是开玩笑了,沈念恩心胸再宽阔也不见得能容忍我用他老相好的肉身钓上个金龟婿,更何况他本就不是多大度的人。 叶苏撇着嘴不屑一顾:“哪用他成全?不管你遇上他也好、遇不上他也好,我早在沈家堡就看中了你,你当你逃得了么?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把你逮回来,粘着你缠着你,让你没了我就不行。” “自恋吧你就!”我故作傲娇地哼一声,其实心都被这混蛋给泡得酥了。 为免我俩太过肉麻恶心到了过往无辜群众,我捏着他手指笑呵呵地岔开话题:“相公在码头可谓如鱼得水,好像蹲在自己网上的蜘蛛似的,需要什么只需弹一弹手上的蛛丝,那头便有小虫子自己撞上来,神奇得很!” 叶苏笑着解释:“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无非就是那么几群人。三成是自家兄弟,四成是生意上有交集的船队、商号,剩下的那些,知道我是谁之后,也愿意卖我几分薄面。”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乖乖,我老公不光在海上有话语权,内河竟也说得上话!这得是南帝北丐一样的超然地位了吧? 叶苏笑着帮我把下巴合上:“没娘子想得那么夸张。走船么,总是聚在一起最稳妥,到了别人的地盘说不得也要去拜一拜码头,这样一来二去的,大家便都认识了。” 我转转眼珠,突然道:“其实每趟船未必就能正好装得满满当当、一点空地没有。若是利用这些空处,替人带些小件的物事,就算每件只收几两银子,然而积少成多,也未必不是桩好买卖,是不是?——自然,这样的生意单一家来做,总是做不成的,但若把内河上往来的船队都集结起来,瞅准了空船发货,那便是好大一张网了。虽然一开始生意必然会少些,但如此便利的网络,只要用过一次便会尝出甜头来,到时大家口口相传,不愁不能客似云来。”圣母玛丽苏,请原谅我吧,我又开始剽窃物流集散的点子了。 诶,总要给我点可以玩的东西么!再说本座的专业可是经济管理呢,不剽窃点现代物流管理、全球一体化的idea出来震慑一下世人,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变着法抄四大名著金庸琼瑶的穿越女、重生女打招呼! ——靠,洒家的三观似乎歪到西伯利亚去了。 叶苏偏着头想了想,眼睛也亮了:“是个好主意。物件包裹什么的倒是小头,重要的是书信消息这一辙,若是遇上了急事,纵是花高价,只要保证那消息三日内送到,怕也有不少人是愿意的。况且这买卖不需什么额外的开销,统共只在码头辟个仓房、聘个文书即可,却是不费什么心思的。” 我咳嗽一声,用火热的眼神向他传递摩斯码。 叶苏失笑:“放心,自然少不了你来搀和一脚!”笑完又婆娑着我的手背感慨,“先是制镜,再是望远镜和军刀,这次得了行烈的好处之后,竟又让你想出这样妙极的一个点子。小铃铛,你其实是财神下凡吧?” 我哈哈大笑,双手捏了个猥琐的兰花指放在胸前,顺着他胡扯:“哟,竟被你这小贼看出了本仙的真身!实话说了吧,我本是财神爷坐下招财童女钱滚滚,尔等凡人,见我还不快拜!”因为得意忘形,我说话时声音稍微大了些,旁边坐着的几位喝茶的客官闻言纷纷惊恐地看着我,那一双双小眼神儿,跟围观神经病差不多。 叶苏大笑,匆匆往桌上扔了茶钱带着我离开,低头点点我鼻尖:“凡人怎能参悟上仙的心思?上仙身处凡世,当小心谨慎,切切不可随意露了法相,引得恶人觊觎!” 我拍拍他肩膀继续满嘴跑火车:“不怕!本仙下凡时,财神爷曾指给我一位降妖伏魔、法力通天的罗汉保驾护航,如今本仙有罗汉庇护,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等闲凡人哪能近得了我身!” 本大仙也是现代职场里摸爬滚打过的,又怎么会不懂得藏巧露拙的道理?只是因为我有叶苏才敢这么放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到点子便毫不顾忌地告诉他。 只要有叶苏在,我就不会有事。 我十分肯定且依赖这一点,并渐渐开始恃宠而骄。 叶苏笑眯眯地抱起我:“那么请上仙抱稳了,罗汉要带仙子上船喽!”说着就抓着码头上随处挂着的缆绳一荡,也不走跳板,直接依着人猿泰山的路子带我荡到甲板上,一个漂亮的落地站稳身形。 甲板上忙碌的船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鼓着掌大声喝彩:“叶大好身手!”又向我拱手笑道,“见过嫂子!” 我笑着点点头,刚想回应几句精妙绝伦的开场白,却突然觉得一股酸水迅速涌上喉咙,于是再也顾不上面子之类的身外物,赶紧挣开叶苏的手臂迅速冲到舷墙边上吐个不停。 惨,孕吐大神终于找上我了。 可见人不能太傲娇,前几天我还和叶苏炫耀洒家天赋异禀,无论是晕船还是妊娠反应都轻松hold住,全无副作用,今天就变本加厉地报应回来了。 人的自我暗示是很奇妙的一样东西,比如在没感到姨妈大驾光临之前,一般女孩都会上窜下跳无所不能,给根金箍棒就成了孙大圣。但一旦感觉到热流或是看到红色,立即就觉得腹胀腰痛全身不舒服,只想围着毛毯喝热水。闹天宫?您叫我蹦一个我都跟您急。 我现在也是一样,从第一声呕吐开始,我便可怜兮兮扒着舷墙吐得昏天黑地,直觉得肚子也痛了脸也肿了,浑身的钙质好像都被小魔王给吸走了,灿烂的人生瞬间枯萎了。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肚子里当真揣了个会慢慢长大的肉馅,自己再也不是前途无限的新一代,而是新一代他妈,不由一阵恐慌无助。 叶苏赶过来一边帮我顺背一边轻声哄我,不住道歉说不应该抱着我荡过来,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我忙着除旧迎新没空理他,等胃里再没什么可吐,才揪着他前襟眼泪汪汪地问他:“惨了,我这样一路吐啊吐啊的,他们会不会嫌脏把我赶下船啊?” 没等叶苏回答我,甲板上的船工便围过来喜洋洋地拱手道贺:“原来嫂子已然有了身孕!恭喜叶大!” 叶苏搀着我点头笑道:“同喜同喜。”扶着我腰低声道,“别乱想,我陪着你呢,谁敢对你不好!”说着就半挟半抱地跟着引路的船工进了房间。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却说不出究竟为什么伤心,于是想到自己可能得了产妇忧郁症,眼泪不由流得更凶。 叶苏温柔地替我擦脸,顶着我额头笑话我:“哭娃娃。” 我咬他一口,呜呜呜地指着脸邀功:“我这是替你孩子在哭!我容易么我!” 叶苏便搂着我好言好语地哄:“不容易不容易,我家凌铛最棒了。”又把手臂横在我面前,“莫哭太长时间,当心哭坏了眼睛。要是觉得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就咬我一口,尝着肉味儿,心情就好了。” 我大怒,顺水推舟地揪过他胳膊来咬了一口之后,又憋不住乐了:“混蛋,敢情我是馋肉了?” 叶苏笑嘻嘻地:“可不是馋肉了么?”边说边用鼻尖暧昧地蹭我的耳垂。 不同于以前,叶苏温柔得仿佛我是块豆腐一样。 ……好像,我们在船上上演“船戏”的时间和次数很快就要超过岸上了。 呀达,好害羞。 就这样,我们在别人的船上过了两天没羞没臊的日子,在第三天早晨登上了久违的青塘码头。 叶苏笑着问我:“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吗?” 我连连摇头:“别开玩笑了,还真当我要去谢沈念恩么?——至于楼公子,既然没什么关系,又何必去扰人家清净。想来想去,我最放不下的不过就是我那茶舍了。虽然早就听说那里成了一片焦土,然而若不亲眼见见,总觉得心里像吊着什么似的。时隔半年,不知那边仍是荒着还是已经另辟他用了。也不知道桃树是不是全烧光了,还剩下多少……” 我一啰嗦起来就没个完,叶苏只含笑听着,没半点不耐烦的意思,我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哎呀,怎么变唠叨了。” 叶苏笑着刮我鼻子:“要是你连想说的都不能说,在下还怎么算得上是仙子的护法罗汉呢?你说什么我都爱听着呢。”说着就牵住我手,带我租了辆马车,直奔桃园。 出乎我意料,桃园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一株株桃树郁郁葱葱地挂着半青不红的果子,茂盛得好像压根没受过大火的洗礼,四周也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一切都十分的欣欣向荣。若不是原先的茶舍确实没了踪影,我简直要怀疑那场火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 我被叶苏扶下马车,还没进园子就听见竹笛声声,曲调洒脱清亮,带着点乡野农夫的玩世不恭,又隐隐透着丝方外隐士的清高淡然。 我不由慢下脚步,仰头看新建成的三层竹楼,竹楼颇具唐风,屋顶却带着点胡人建筑的特点,四角略翘,檐下坠着亮闪闪的铜铃。竹楼旁高高地挑着一道酒幡,“无酒不成诗”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风中恣意招展。 我笑道:“新主人倒是个妙人。” 逼娼为良 86.旧瓶总要装新酒 - - - 因为要驻足欣赏新起的竹楼和酒幡,我和叶苏在园子门口消磨了一会儿才举步进园。 刚一迈进园子便有个脸上蒙着纱的漂亮姑娘小碎步跑出来,清亮亮地招呼我们:“两位客官里面请!是在屋里坐坐还是在园子里头歇歇?”姑娘头上只简单编了一根辫子,发间点缀着几朵鲜花,紫衣黄裳,面纱也是用十分艳丽的粉色,乍一看仿佛百花幻化的仙女似的。 她虽然只露着一双美目,然而一颦一笑眼波惑人,只觉得看着她的眼睛,不回她个笑便是大大的不妥。 我因为看到美女而龙心大悦:“今儿天气不错,便在园子里坐吧。” “好嘞!”姑娘答应一声,抢在前头引着我们去园子里,富有弹性的声音一刻不停,“两位客官远道而来,请先歇歇脚,我马上就给您二位上茶!咱们家的梅子酒酿得最好,谁来都要点上一坛尝尝,不过在桃林里坐着么,总要喝点桃花醉才最应景儿!” 她引着我来到一处亭里坐下,手脚利索地放下三面竹帘,独留了背风的一边供我们看风景,又歉然一笑:“时下桃花已谢,桃子却还是半红不青的模样,实在不算是什么美景。我接下这园子时本打算移几本紫藤过来,奈何老板不依,说是与桃花不合,我便也只好作罢啦。” 边说边冲我们做了个挤眉弄眼的鬼脸,似是对她口中的老板十分不满。 近看之下才发现,这姑娘眉眼立体,虽不像叶苏这样明显的五官深刻,但也绝对不是纯粹汉人的相貌,她应该不是青塘本地人。 我笑着点头道谢,有心打探:“姑娘一个人料理这酒肆?”我们一路穿堂过巷的,竟没听着其他人的动静,好像偌大的酒肆只有我们两个客人似的。 我不由有些肝颤,莫不是昔日老巢被人开了专做人肉包子的黑店吧! 看来这店真有些邪乎。我的前任就不说了,小满在这儿装神弄鬼月余,我盘下来之后没开几个月就被捉去圈起来虐,原先的木楼也付诸一炬,现在又…… 漂亮姑娘歪歪脑袋,十分遗憾的样子:“不,不是一个人。我没有这么多的钱,老板出大头,我出小头。” 呃,她似乎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笑着更正:“不是,我是问,这么大一座酒肆,还带着偌大的园子,姑娘一个人能应付得来么?” 姑娘笑呵呵地有问必答:“白天人少得很,我就把伙计们放假,只留一个在厨房里帮忙。到了晚上上客的时间了,伙计们再回来上工。”说完又笑问,“两位是吃饭还是单喝酒?我们这儿除了梅子酒和桃花醉,还有竹叶青百里飘香桑落新丰蓝尾屠苏……”十几种酒名竟然一气呵成。这姑娘大概是相声世家出身,口活不错,嘴皮子贼溜道。 叶苏笑道:“却是要让姑娘失望了。内人现下不能喝酒,若是我一人独斟,她又要闹着喝,到时没得又生起气来。咱们只瞅着方便易得的小菜上两三个,蒸饼来三张便好。吃完了还要赶路。” 姑娘闻言又多看我几眼,这才答应一声笑道:“两位来的不是时候,厨房尚未开火,咱们什么菜都要现做。夫人不如说说想吃什么呀?省得咱们揣摩着做出来,再不合夫人的口味。” 我想了想:“做一条糖醋鱼,一盆辣子炒肉,再来一盆荷叶羹吧。”荤素搭配营养好。 姑娘重复一遍,便下去忙了。 我抽抽鼻子,对到了酒肆而不能喝酒有些不满:“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喝一点酒都不成?人家那可是镇店之宝呢!” 叶苏一脸的没商量:“你不是酒量并不好?我看你啊,不是想喝酒,而是心里拧着,想跟我对着干呢。” 我被他道破心思,不由心虚地哼一声:“怀孕的时候口味会变的嘛!好了好了,这次就听你的。可下次你要是不让我吃这个吃那个,你也陪着不吃吗?我这十个月里不能吃的东西,你都跟着我一点不沾吗?” 叶苏看我一眼,点点我鼻尖笑话我:“小心眼!” 我不依不饶:“我这是争取平等自由的权利!” 叶苏大笑:“行行,咱们平等,我也一点不沾。” 我这才满意了,用大头在他身上顶来顶去:“要是每天晨吐的时候你也能跟着我一起就好了!” 叶苏一挑眉毛:“你要是真想,我也有办法。”看那神情,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要陪我一起趴在痰盂边上倒酸水。 我赶紧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专心照顾我吧!”又急忙转移话题,拉着他品评新店主,“这酒肆经营得好!比我开茶舍那会儿看着顺眼多了,可见这位姑娘是个手脚利落、心思细密的人。” 要维持这么大的地方,功夫用在哪是能看出来的。就说我们坐的这座亭子,亭子大概是后来新起的,油漆都还鲜亮着,竹帘却是旧物,虽然绑帘子的布绳已经褪了色,但竹帘根根润泽,缝隙里不见半点油渍污秽,外头的草木也是茂盛葱茏,没有枯枝败叶,可见主人的确用心打理了的。 我撑着下巴失落地:“唉,之前还觉得我把茶舍弄得有模有样,现在一比便看出差距来了。人家才是细心勤奋的,我不过是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叶苏哭笑不得地搂住我哄:“媳妇儿,求求你给别人一条活路吧!你已经既善解人意又识大体懂风情,还知道如何帮夫旺夫,没过门就赚下一座金山来当嫁妆,若是再加上细心勤奋,你还要为夫做什么、叫别人做什么?” 这段马屁拍得我十分受用,我不由仰着头做出一脸享受的表情倒在他怀里,恬不知耻地要求:“哎哟,舒服,再说再说!” 叶苏在我额头上啾一口,笑:“媳妇儿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美得不似凡人。” 我掐他一把:“夸你媳妇儿呢,认真点!别拿那些个大路货来哄我!我要真心的真心的!” 叶苏眨眨眼睛,认真想了想:“媳妇儿一看我,我就想要被抓把柄。” 我喷笑。 正闹着,却见漂亮姑娘沿着青石小径疾步走来,我俩赶紧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看她帮我们端茶倒水,道谢后问她:“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姑娘盈盈一笑:“我叫楚岚。敢问夫人贵姓?” 我眨眨眼睛,向叶苏飞了个促狭的眼神:“我是叶凌氏。”话一出口就直皱眉头,不行,我受不了,还是凌铛好听。 楚岚点头微笑,又再告饶道:“公子和夫人稍等,夫人点的菜厨房已经在准备了,只是咱们灶还是冷的,等菜上齐了,怕还得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呢!两位若是饿了,不如我先出去买些糖炒栗子之类的零嘴儿,给两位垫点肚子呀?” 我一听口水就下来了:“这时候还有糖炒栗子?麻烦帮我们买一斤!” 楚岚笑着答应,小跑着离开。 糖炒栗子的摊子大概就在附近,楚岚很快就送来了一个纸包,叶苏小答应十分有颜色地为本座剥栗子、递茶水。 我抖着腿邪恶地摸他脸,顿觉发了家的土老财也不过如此了:手边有美食,身边有美人,想要哪样都不过是一伸手的功夫。于是嘿嘿奸笑:“洒家的人生理想就此实现了!” 叶苏笑着睨我一眼,那叫一个风情万种。我不由逗他:“好一个风流俏佳人!等着,爷今儿晚上翻你的牌子!” 叶苏极其配合地做了个欲说还休的表情:“爷您可要温柔点儿……” 我当即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喊哎哟,吓得叶苏急忙为我把脉,又是拍又是顺的弄了半天才算是勉强缓过来。 他刚要数落我几句,却听见外头传来阵阵琴声,曲调悠扬和缓,几节之后又渐渐加入欢快的元素。 我眨眨眼睛,转头看着叶苏求解释。 叶苏听了一会儿,握着我的手,脸上调笑之色尽退:“是竹楼里传来的,这首曲子名为桃之夭夭。弹琴的人……大概你的老朋友。” 我怔了片刻,随即了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这首曲子是恭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放眼青塘,我只和少数几个人有过瓜葛,而其中有闲心思避而不见躲在竹楼里弹琴的,统共就只有楼云天和沈念恩两人而已。 我猜是楼云天。 正想着,突瞥见楚岚鹅黄色的下裳一闪,于是问叶苏:“漂亮姑娘在外头?” 叶苏点头:“手里还拿着个画轴。”又问我,“不去见见你的朋友?” 如果这话是由别人来说,这句话八成是个只有否定答案的设问句,不过叶苏说的十分诚恳,明显是希望我不要留下什么遗憾的。 我笑笑:“该说的早就说完了,现在再见面搞这些你好吗我很好的俗套就是居心叵测存心不让人开始新生活了。不过我看楚姑娘确实和我有话说,你能不能叫她进来?我想和她聊聊。” 叶苏点点头,起身出了亭子,片刻后楚岚怯生生地现身,向我欠欠身之后便摘了面纱,局促地坐到我的对面。 唔,整个场面不是不像前女友和现女友的暴力对峙的。她在看我我也在看她,小姑娘摘了面纱的确漂亮,整体和我国维族少女的长相类似,是那种大方热情又颇具诱惑的美。 大概是这样的场面她从未经历过,楚岚现在全没了方才的坦然伶俐,两手规规矩矩地按着画轴放在膝上,好像是第一次参加面试的职场新人。 我不由一笑:“楚姑娘在同我说什么之前,能否容许我先问几个问题?” 楚岚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笑道:“夫人请讲。” “楚姑娘口中所说的老板,是否就是当地的学监楼云天,楼公子?” 楚岚点头:“就是他。我陪我弟弟来青塘求学,想开个店做个长远的打算,奈何手头的银钱不多,楼公子从我弟弟那里听说我有意盘下这间店之后,便借了我弟弟五千两,二十年还清,不计利息。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将这园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任谁都挑不出个错来。” 我笑道:“楚姑娘的确做到了。” 楚岚笑着道谢,神色慢慢恢复了坦然:“楼公子常来店里坐坐,不喝酒,只喝茶、打棋谱。我心里奇怪,就总注意着他,一来二去的,我……我就喜欢上他了。——但是他不喜欢我。” 她红着脸,亮闪闪的眼睛直视着我,不用我问就一径说下去:“他喜欢夫人你。他曾将一幅画像交给我,说,若是画上的姑娘回来了,若她过得好,就将画像交给她,若她过得不好,就让她来找他。但是又过了几个月,楼公子又将画像收回去了。楼公子说,画上的那位姑娘觅得了良人,再不需要他操心她过得好不好了。”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看来本座的花名和官方cp已经被宣扬得海内皆知了么。 楚岚没注意我的表情,兀自继续道:“二月的时候,园子里新移的梅花开了,我弟弟嫌弃梅花被我养得太好,没有瘦梅傲雪的风骨,楼公子倒十分喜欢,特地画了一幅画,又题了字盖了章,最后却没有带走。” 她清走桌上的杂物,将手里的画轴在桌上小心展开。 画上是几丛梅花,小小的黄色花朵点缀在枝头,被盈盈瑞雪一压,更加显得娇媚可人,我见尤怜。重重梅枝后头掩映着一处小亭,亭子也被白雪掩盖了大半,里头隐约有一个淡墨的人影,却是看不清究竟。 画上方用行书题着寥寥几行字:修亭听雪,腊梅寻芳,卿之所言,今尽已成真,然梅上雪炉中茶,终不可得矣。 我垂着眼睛卷起画轴。 楚岚问我:“夫人想要见见楼公子么?” 我摇头:“不见。他若是想要见我,也不会躲起来弹琴了。大家再别见面,对他好,对你也好。” 楚岚脸上红晕更胜,半晌道:“这幅画,楼公子大概也是想要夫人带走的。夫人权当昔日旧友相赠,留个念想也好……也不枉……” 我点点头,将画轴上的布带系了个死结:“我带走房间里的旧东西,你负责把房间填满。” 楚岚感激一笑:“多谢成全。” 我耸耸肩,也笑:“我都嫁人了,不成全,难道还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么?而且,你听琴声就知道,他也看开了。你通知他来,没通知错。” 说是这么说,洒家的内心却有一万只神兽在奔腾:琴声响起之前我可是一直在调戏我家美人呢!楼云天不是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导致一颗纯洁的少男之心由于过早接触到了人世间的丑恶而瞬间凋零了吧? 罪过啊罪过。 逼娼为良 87.终于回家了 - - - 亲,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穿越主角虽然总会遭受这样那样的人间惨剧,但其实他/她也总会自带某些牛掰得不得了的逆天技能呢?有的技能虽然不甚明显,但它总会在危急关头搭救主角,将剧情推向或狗血或神展开的新境界哟亲!好评率惊人! 比如后宫种马技能(男/攻)和万人迷玛丽苏技能(女/受)、奇遇技能、掉落技能以及圈圈叉叉快速恢复技能(男女不限)都是既热门又普遍的自然属性。下分门纲目科属,比如玛丽苏大类下面还有“眼神迷人”、“一笑倾城”及“相貌平凡但气质超然”等亚种,如果穿越到宫斗和宅斗场景的话,顺便还可以获得智商以及情商的加成哦! 现在团购包邮哦亲! 我?我当然也有特定技能傍身。不过像本座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女流氓,又怎么会选择如上所述的那些大众而没有个性的外挂? 我的技能十分平和喜乐并充满了助人为乐的精神,那就是…… 无障碍解决单身男女的情感问题。 ……这种技能对本体来说,除了博取鸡肋般的好感度之外,还真特么的屁用没有啊。 就说在青塘,当我把楼帅哥的心房空出来之后,估摸到楚姑娘一定忙着安慰楼家公子一颗失落的少男之心,恐怕无暇顾及到我和叶苏的胃,于是本着高尚的舍己为人情怀,我们留下栗子钱和茶水钱,连口腹之欲都没解决就偷偷溜了。 这一溜就溜到昭岭,耽搁一天之后又溜回落霞,然后遭到了落霞人民对巾帼女英雄的夹道欢迎。 ——咳,好吧,人民仅限于裴家山内部,夹道也只是夹在裴府而已。不过裴府偌大个山头,百十来号人一齐涌出来,其情其景还是十分壮观的。 干娘一见我就搂着我心啊肉啊的叫,一叠声问受苦了没受伤了没。听说我肩膀上挨了一刀立即飞了叶苏好几把眼刀,直插得他跟刺猬似的才乐呵呵地同说我亲事定在下个月初八,已经下了帖子宴请了宾客,若我还有什么人要请,直接在名单里加上就是。不过要趁早,省得来不及耽误了大事。 素语也拉着我手又哭又笑,道一开始听说我成了女海盗还道不信,直到自家表哥传信过来说确有其事才不得不信了,又嘱咐我一定要把事情始末完完本本说给她听,敢漏了半点就要我好看。 裴家一大三小四位美女全票通过这一决议。 我被软玉温香拥着,心情那叫一个恬淡安然,家的感觉不过如此,于是难免有些陶陶然。这一晕乎就忘了正事,光顾着连声附和,全忘了要支开旁人和干娘讨论正事,还是裴杊笑着提醒我和叶苏一路奔波劳累,总要沐浴更衣解解乏才有力气做别的,这才让诸位亲友如梦初醒,又分别拥着我俩回房梳洗。姐妹帮一路拥着我叽叽喳喳,直跟到了洒家的闺房才终于散了。 我的耳朵才刚清闲片刻就立即被闻霜接手,她一边帮着我洗澡擦背一边为我补上裴家的“最新消息”:素语和那位曾一起吃饭的刘公子终究是无疾而终,而后又是邻县费家的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但两人只见了一面就不了了之了。我那英明神武的干娘似乎看出些许不对,和素语关起门来谈了一晚,后面的几天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僵,冷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又慢慢好了。 其他人倒没什么,只说裴夫人娘家的长子顾远随前两个月回来了一趟,裴杊被自家表哥一带,很是好好练了几天拳脚,惹得素言也蠢蠢欲动地跟着闹腾,裴家鸡飞狗跳了好几天才消停。 小丫头唠叨起来就没个完,从裴家的五个孩子直说到顾家的表亲,一直到她帮我换上桃红的衣裳,梳了个姑娘家的漂亮发髻、插上一堆头饰才堪堪刹住闸,退后几步盈盈笑道:“小姐去了一趟南洋回来,未见憔悴,倒是愈发显得水灵了!莫非南洋的水土竟比咱落霞的还要养人么?” 我哼哼几声敷衍过去,心说哪是水土养人,那纯粹是采阳补阴的功劳啊!孕激素的好处也就只头几个月而已,等肚子显出来了,就得迈入处处浮肿浑身疼的新时代了。 闻霜见我少言寡语的,便以为我舟车劳顿,于是扶我去屋里榻上躺着,说要去嘱咐厨房帮我做碗燕窝粥养养身子。 她前脚刚出去,裴杊后脚就摸进来,笑嘻嘻地低头看着我。 我抬眼看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刚刚在外头看你脉脉不得语的,就知道你小子有话要对我说。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想要我帮你牵线搭桥吧?”就知道本座的媒婆光环会进化升级,感化众人。 裴杊瞪我一眼,挨着我坐下:“就知道拿我寻开心!——不是儿女情长的事儿,我想投军。但我爹娘似乎都不太喜欢家里孩子奔着出相入将的目标去,因此想找你商量商量,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前车之鉴,这种事儿总是要一击必中才好,若像我姐那样拖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我震惊了:“你才十五吧?身量都没长齐呢,跑去当兵,人家怎么会收你?” 裴杊头一扬:“有志不在年高,人家都是十三四岁就去随军,十五岁就算大的了呢!再者说,不趁着年轻出门历练几年,到了十七八时爹娘便会说娶了媳妇再去,娶了媳妇便又说总得留下个小的让他们心里有个念想,留下了小的又说娇妻幼儿我怎么狠得下心,等孩子长大了会跑了便又说,现在孩子都老大了,你还疯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要紧,为国为家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我被他的脑补逗乐了:“就是说非现在去不可了?可你总得有个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吧,建功立业?现在满朝一派太平,哪有那许多战功给你立?倒是我常听说军营里日子艰难得紧,任你是富贵王孙都要一样数九寒天地打赤脚,你可受得了这苦?该不是你听自家表哥夸耀几句军营生活如何如何,便觉得男儿当如是,一头热地硬要去插一脚了吧?” 裴杊嗤之以鼻:“你刚刚去了一趟南洋,还好意思同我说满朝一派太平?我苦练一身功夫可不是光给家里女眷充保镖护院用的,总要实打实地用用,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再者说,我也不是听风就是雨,之前我帮着万佚将军剿匪时便觉得,我是真心喜欢那样令行禁止的行事方式,吃苦受罪的活计,我有准备!若能在军营里历练几年,纵是不得寸功,回来再按照爹娘划的路子,我也便心甘情愿了。” 我还要再说什么,裴杊已经不耐地挑眉:“此去少则三年,多则五载,我又不会耽误了旁的事,也不会一直不回来。我找你商量,不过是觉得你不会耽于一家团圆的想法硬囚着我,没想到你倒站在我爹娘那头!也罢,若你不肯与我商量办法,我便找别人去。” 我笑看他:“其实我想说,就你刚刚那番话,原样说给你爹听就是。” 裴杊皱眉:“你是敷衍我呢?我方才就说过,爹娘恐怕不愿。” 我摇头:“做娘的总归希望儿女都在身边,也不愿你小小年纪就在外头吃苦受罪,但听讲你爹年轻时也学过功夫,只是你娘在他心里更重,才耽搁了。再说,哪个男人又没有过横刀立马建功立业的梦想?你同他说,他未必不会体谅你。而且,你娘在家虽是总拿主意的,但如果你爹肯开口,她一定会答应。所以应该先拉拢你爹,让你爹攻下干娘那一关。” 裴杊惊讶地:“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 我无奈摊手:“裴顾两家的四位老人都是爱说故事的,尤其是两位干奶奶,回忆起来就没个完,我也不是有意这么八卦,实在是耳朵上没个把门的。”其实我就是这么三八,干爹干娘的爱情故事比坊间才子佳人的话本有意思多了。神马青梅竹马啊,此情不渝啊,突破世俗观念说服各自爹娘啊,闻之生津止渴,延年益寿。 我原以为这些八卦会在素语的事儿上用到,没想到先便宜了裴杊这小子。 裴杊大概也知道自家老人的嗜好,晃着脑袋咧嘴一乐,道:“也就是你图个新鲜才听得进去,祖母和外祖母都是想起一出就说一出,没个前后顺序的,我们听了几回就不愿听了。” 我嘿嘿笑几声,心说洒家要是没这点记性和逻辑能力,还怎么追各位坑王的小说啊。 他又仔细跟我探讨了些细节问题,终于确定了初步行动方案,我再四嘱咐他:“有理不在声高,你爹娘都是极讲理的人,一味的咋呼说狠话只会让他们心硬,得以理服人。还有,看着点眼色。” 裴杊扑哧一乐:“我又不是黄口小儿,这些还用你教?安心准备自己婚事吧!” 我气:“喂!过了河就拆桥,你这可不厚道啊!” 裴杊摇头晃脑地:“你待如何?” 我想想,勾勾手指:“你也帮我个忙。——帮我顺便把你姐的事儿也给解决了,带封信给你爹,请他和我干娘好好商量商量。”说着就指使他把我随身带的包袱取来,翻出封信来递给他。 裴杊看看白板一样的信皮,挑眉问我:“不会是胡公子写的吧?如果是,你趁早给烧了,我爹不会看的。” 我摇头浅笑:“他妈的。” 裴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那三个字不是感叹词而是人称代词,气得伸手在我头上弹个爆栗子:“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逞这种低级的口舌之快!” 我迅速踹他一脚报仇:“你心思不纯洁关我屁事!我告诉你,事关你姐姐下半辈子的幸福,要是办砸了你也别从军去了,落发为僧忏悔去吧!” 裴杊瞪着我,半晌道:“我是中了你的圈套吧?” 我洋洋得意地搔首弄姿:“你猜?” 裴杊直着眼睛喃喃:“我说从普阳到落霞不过四天的路程,你和叶苏为什么多走了三天出来,原来是想趁着你们办亲事的机会向娘求情,叫她可怜我姐求而不得,同意我姐和胡公子的事。但这话好说却不好听,你毕竟是隔着一层,一些话总是不那么好开得了口。” 他探身盯着我:“若要劝服我娘,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我爹了。可你和我爹终究是男女有别,另一方又是与我爹已经割袍断义的干亲,劝得好了让我爹念了旧情是最好,若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我爹大发雷霆也是有可能的。你早就想让我去说,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我这边厢就已经自己撞上来了,是不是?” 我哈哈大笑:“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你爹其实还好说一些,他恼火了大不了抽你一顿,你娘却是要自己伤心的。我自己没把握一举成功,只好靠你这长子出马啦!”大好拉仇恨的盾牌,我不用才是傻蛋呢。 裴杊捏着信看我一眼:“这就算我对你们亲事的贺礼了,原本准备的那份,我收回。” 我乐得不行:“可以啊!留着来年五月当你干外甥的满月礼物吧!” 裴杊眨眨眼睛,算算日子突然嗷地一声:“你!叶苏!你们!” 我摊手:“不是我,他在南洋就憋不住跟我私下拜了天地了,我出嫁从夫,夫君说什么时候成亲,我还能硬拦着不成?”一边装无辜一边得意,洒家推脱责任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嘛! 又装可怜:“你也不忍我一个孕妇受干爹干娘的责难吧?你先去挡了第一波,下面我接上就是了。” 裴杊被我闹得没辙,只得冷着脸起身:“只此一次!以后休想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再有什么事儿,找孩子他爹去!”说着跺跺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我冲他背影叫唤:“喂,记得保密哟!” 裴杊一脚踹在门板上,好歹还知道控制着力气,没弄出个洞来逼我解释原因。 我摇头,唉,可怜的叶苏,要承受“小舅子的怒火”之试炼了,希望他打怪成功之后能掉落点什么宝物,以抚慰他那颗备受摧残的老心。 我边嘿嘿奸笑边揉腰搓腿,最近是不是应该多吃点鱼了,钙质都被小肉票给吸去了,寡人腰疼。 逼娼为良 正文 88.终于眷属了 - - - 裴杊走了,闻霜还没回来,我自己捏胳膊捏腿的十分无聊,竟然就歪在榻上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霜过来推我起来,看着我喝完燕窝粥之后又赶我去床上脱了衣服好好睡一觉。她说干娘怜我一路奔波,嘱咐今晚谁也不能来吵我,明天愿什么时辰起就什么时辰起,睡够为止。 我打了个代表欢呼和感激的哈欠,由着闻霜帮我脱成个白斩鸡塞进被子里,一沾枕头就迅速黑过去了。 头一日睡得这么早,理所当然早上再也睡不着。天刚蒙蒙亮我就精神抖擞内心翻腾,于是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自己简单梳洗一下,走到外屋推推闻霜告诉她我出去走走,便搭了件薄衫,做贼似的往园子里钻。 现下虽然是盛夏,但山上清凉少暑气,又是清晨,经夜的露水蒙蒙地缀在大朵的月季上,别有一番雾里看花的妙趣。 可惜我却没心情欣赏,我满脑子里飘着的都是素语的事。 裴杊是个急脾气也是个小硬汉,决定了的事定然不会因为怕老爹揍他就不去了。可恨我昨天晚上跟周公抵死缠绵,竟然没顾得上观察干爹干娘那边的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因为这个问题三娘教子,或者引发夫妻大战什么的。 若果真如此,那我这孽造得可就大了,得牵多少红线才能补回来啊,我干脆飞升去月老那儿打黑工算了。 我愁眉苦脸地踢石子,心里内疚不已。虽然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劝干娘再考虑考虑素语的婚事了,但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难免还是忐忑不安。 谁也没法保证素语和她的胡公子一定就是天生一对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干娘听了我的话而送自家闺女远嫁,她以后若是过得不好,我的罪过就大了,我上哪赔她一个漂亮聪明的黄花大闺女?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素语委屈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我的罪过还是不小。 唉,进退两难,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正低头磨蹭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凌铛!”抬头一看,干娘就在上坡的亭子里向我招手,倒给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上亭子。 美女曹操待我走近便一把拉过我手,疲惫一笑:“不是嘱咐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怎么,大清早的就睡不着了?” 我惭愧解释:“昨天下午就睡了,这会儿睡饱了精神得很,只得出来溜溜,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干娘。”又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干娘可是因为素语的事睡不着?” 干娘淡淡一笑:“可不是。你把胡老夫人都搬出来压我,我还怎睡得着。” 我赶紧笑着赔罪:“素语的婚事自是由干爹干娘一手操持,我由着性子横插一道,确是我的不对。” 那封信我看过一遍。胡老夫人言辞恳切,说胡公子一心只想着素语,身边再容不下旁的人,请干娘念在老夫人黄土半埋的份上,莫要让她看着儿子一生孤苦。她代儿子真心求娶裴家长女,若裴家肯答应这门亲事,细节好商量,胡家定全力配合。她会将素语视若己出,定不让人因她远嫁就欺负了她,胡沁更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云云。 她当然知道胡公子义女是谁,不过胡公子的状况的确不好,老夫人担心儿子,就算是干孙女怕也认了:胡公子成天失魂落魄仿佛行尸走肉,眼里半点神采都没,每天借着生意上的事把自己当牲口使唤,好像一停下来就要因为相思而吐血似的。胡老妇人为了他多愁白了许多头发,听我说明素语的身份之后没怎么犹豫就说不介意,其坚定程度颇有无产主义革命战士的风采。 本来么,昭岭谁也不知道素语是谁,纵是小了十几岁又怎么样,还有十八新娘八十郎的呢,她家儿子看着那么年轻,功能也没退化。 唔,最后一条是我自己猜的。 干娘看我一眼,轻拍我手背安慰:“你也是想你妹子好。只是你不知道,胡沁原是素语的义父,两人足差了二十岁。”她脸上愁容尽现,但眼神却很坚决。坚决不行。 我叹一口气:“我跟叶苏去南阳之前,叶老爷私下里同我说,素语的丫头曾偷偷去码头打听可以去昭岭的船。” “什么!”干娘一下甩开我手,脸色骤变,半晌才勉强平静下来,自语道,“老爷从没和我说过……” “这事,怕是干爹也未必知道吧。”我伸手握住干娘的手指,“叶老爷自是怕人说闲话,将这事偷偷压下来了,因此只有我和叶苏晓得。” 干娘终于缓了神色,叹息一声:“不肖女!——多谢你劝她打消这荒唐的念头。”干娘何等聪明,后面的发展自不用我赘言。 我看她一眼,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句不恭敬的话……素语这样坚忍的性子,其实……”这时候还是无声胜有声吧,我是打死也不敢直面八卦长辈的浪漫史,坦白说什么素语其实最像她爹这样的话的。 干娘的脸微微有些红。 我赶紧非礼勿视地转开目光,顿了顿又道:“素语虽然不说,但干娘应该是知道的,她这两年里,心思从没改变过半点。容闺女夸口说一句,少女的怀春心思,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十五六的年纪,女孩当然会喜欢身边年长一些的、俊俏有为的男性。但若是一时迷恋,分开了也就算了,并不会有多想,遇上更好的,自然便会把心思放在别处。” 我小心瞄着干娘的表情:“干娘这两年应该也替素语物色了不少青年才俊吧?活生生的公子哥都比不上远在天边、已经承诺永不相见的那个人,那么恐怕,素语对胡公子确是真心喜欢的。” 干娘垂着眼睛不说话。 我再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只得舔舔嘴唇,下总结性陈词:“我不过是不忍见干娘和素语都难受,于是便想两边都劝一劝,最后的主意当然还是要干娘来拿的。我只是觉得……素语这丫头太倔,认定了的,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 干娘沉默半晌,轻声道:“就算有胡老夫人作保,惠儿身在异乡孤身一人,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大概还是会受欺负吧。” 我想了想:“纵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亲事也不是全无风险,能不能与夫家和睦,和夫君举案齐眉,大概还是要看素语的手段。叶苏在昭岭打听了一圈,胡家的老夫人以及胡公子的几个哥哥嫂子都是极好的人,乐善好施,从没和人动过气,一家人也向来和和睦睦,有商有量。” 干娘疲惫地摆摆手:“让我再想想吧。” 我识相地起身笑道:“那么我先回了,干娘坐坐也回房吧,早上露水凉着呢。” 干娘点头答应,容我告退。 然后无论是干娘还是素语都没再找我。这一天过得空虚又忙乱,闻霜接了家里老人的命令,带着几个丫鬟拿着宴客的名单叫我往上加名字、给我量三围定嫁衣尺寸、连枕头面被面都捧来给我逐一过目。 闻霜笑着解释说,知道我不擅女红,因此干娘便找了自家绣坊里巧手的绣娘替我绣齐了嫁妆,连婚后的衣服都做出了十好几套,就等着给我量完尺寸以后再做些微调便好。 我不由感慨傍上大款的感觉爽呆了,连衣服都是高级定制,华丽啊! 如此空虚地美了一天,第二日素语便来找我,眼皮浮肿眼珠通红,脸上却有几分释然。 我屏退了丫鬟拉她坐下,轻声问:“怎么?” 素语抱着我先哭了一会,才低低道:“娘说,她可以允我嫁去昭岭,但是她不能允我用裴素语的名字出嫁。若我执意选择胡沁,她便当我是死了。” 我一惊:“这是怎么个说法?”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孕妇的智商是平摊给两个人用的,您跟我玩脑筋急转弯算歧视啊喂! 素语轻声道:“我跟胡沁走,裴素语就算是死了,以后我叫顾语。” 我嘶地一声,急道:“要不要玩这么大啊?说你远嫁又如何?”这跟我的设想不同啊! 素语苦笑:“哪像姐姐想得这么简单。裴家在落霞算是有名有姓,胡沁是我义父这件事,当时是郑重祭了祖的,半个落霞都晓得。我嫁给了谁、嫁去了哪里总要说与人知道,落霞九成商人都与裴家有联系,长女就算远嫁,路过时拜会一下、帮忙带个平安的口信捎几样东西是人之常情。这种弥天大谎,得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圆它,又哪编得圆了?再者说,昭岭胡家玉商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何必要让两家陪着我们一起被人戳脊梁骨?索性就让素语死了罢!” 我叹一口气,抱着她拍了一会,问:“可通知了胡沁?他……可愿意?” 素语惨然道:“已经写了信,他会不会来,我却没什么把握。若他不来,我便去找他,当面和他说个清楚。” 我只得祝她好运,又嘱咐她出门在外的一些事宜,再拿她弟弟丢了盘缠的事教训她,啰嗦了半天还是放心不过,于是亲手将一副耳钉给她戴上:“这是姐姐在大通钱庄提银子的凭证,之前和你爹还有你丁大爷签的合同赚的银子,现在存下来总有个万把两的,你且带着,就当是让姐姐放心。——别跟我客气!你叶大哥还能饿着我?就算用不上,也当是姐姐给你的贺礼。” 素语推辞一番,也便收下了:“多谢姐姐厚礼。” 我擦擦眼角:“唉,最近打哈欠总是挤出眼泪,我快成猪了。” 接下来的情节简直媲美九十年代的《故事会》:裴家长女突然身染恶疾,不住咳血,身子每况愈下,裴家遍请名医都治不得,最后只得寄望于借义女的亲事冲喜,然而天不遂人愿,接新娘的轿子刚刚下山,裴家大小姐便香消玉殒。裴氏夫妇悲痛欲绝,虽然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还是请庵堂的师太们为大小姐念了好几天的经。 事实是,名医诊的脉全是裴杊的,这厮虽然没有嚣张得如唐伯虎一样在胳膊上拉小提琴,但内力一乱,郎中们纷纷一脸凝重地表示小姐病重不治,家里头还是早早预备后事为妙。 于是在我成亲那天,穿着丫鬟衣裳的素语正大光明地为我跑前跑后,梳头抹脸。 我拉着她手继续碎碎念:“嫁了人就不兴像姑娘家那样由着性子了,夫君再怎么疼你是关起门来的事,人前要给足面子,但是原则性问题半步不能退让。你自小跟着你娘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怎样与人相处,我便不硬充内行了。但是你性子太倔,在夫家可要收敛着些,切记要装可怜扮柔弱,利用别人的嘴巴树立温柔稳重的白莲花形象……”为啥不嘱咐出门在外那一套了?因为我家亲亲相公昨天就通知我,胡公子连夜赶来落霞了。 素语这丫头片子,不说她娘同意他们在一起,反而说她要成亲了,可怜的胡公子怕是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哀悼一段逝去的爱情呢。没想到却是要收获一个坚定的老婆了。 素语听得直乐:“姐姐,怎的今天像是我成亲似的?” 我收回手讪讪一笑:“不是紧张么。咱俩共勉,共勉!” 素语张开双臂热情拥抱我,声音哽咽:“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多谢姐姐成全!” 我潇洒地大手一挥:“举手之劳!”外挂使之然啊,凌氏做媒,弹无虚发! 我们俩又墨迹了一会,待媒婆来背新娘子的时候,素语便趁乱偷偷走了。 后面的过程混乱无比,我蒙着盖头看不见外头,只听得鞭炮炸得跟战场似的,人群喊得跟暴动似的,媒婆拥着我走得跟逃难似的。 嗯,所以我的婚礼就是个恐怖活动现场么。 还好我只参与了一会就退居二线,坐在新房里发呆。然而发呆也不是那么好混的,稍一动弹,屁股就硌着枣子和花生,憋屈得难受。想本座我三更就起来梳头化妆,现在早饿得不行,喜娘偷偷塞给我的干肉手串刚刚就被我三口两口地吃个精光,还是饿得没辙,便开始偷偷摸床上的枣和花生吃。 没办法,我得吃够两个人的份么。 于是叶苏进来时,根本没来得及见到压床的“早生贵子”真身,只看到我裙子底下藏的花生壳和枣核。 叶苏绷不住笑:“看来是饿着媳妇儿了。” 我恶声恶气:“少废话,掀了盖头睡觉!” 外头墙根下传来几声窃笑。 叶苏挑了盖头,取了桌上的合卺酒两手端着,笑问我:“喝不?” 我拿过来跟他碰杯:“必须喝啊!咱干了!” 墙角下笑声更多。 叶苏也不戳穿我,看我抿了一口酒之后,便接过我那杯,转到我刚刚喝过的地方,就着我嘴上胭脂留下的唇印一饮而尽,再喝完自己那杯。 我把杯子一摔,按照李逵的声音吼:“摔杯为号!来啊,把床脚那群偷听的小贼统统给我捆了!”可惜没说完我自己先笑场,最后几个字全变了调,李逵一秒钟变太监。 窗外轰然大笑,乱七八糟的讨饶声次第响起,然后便听着有人赶人:“咱新郎官儿功夫高着呢,偷听肯定能被他发现,没意思,还是散了吧!明天单看咱新郎官脸色就知道啦!走了走了!” 是该走了么,我这一场母大虫的戏码,应该已经值回票价了吧? 众人没趣地答应一声,清场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算是彻底没了动静,叶苏吹熄了蜡烛,抱着我往床上放,先是同我道:“素语托人传口信,道一切顺利,叫你莫担心。” 我嗯一声:“胡沁要是送到嘴边都拒绝了,我第一个冲出去砍死他。” 叶苏失笑:“媳妇儿,注意不要让肉票听见!” 我只得撅着嘴呐呐不语。 叶苏静了一会,伸指在我脖子上轻轻地划来划去,舔了舔嘴唇问我:“媳妇儿的意思?” 我露出狼一样的笑容:“洞房花烛夜,相公难道想偷懒?” 叶苏回我一笑,拉着我的手向下握住:“从媳妇儿你第一次抓住我把柄起,我就没想过偷懒。” 我揪他耳朵向下拉:“你可有几十年的功夫来证明你的话呢!大侠,请努力!” 逼娼为良 正文 89.终于生娃了(上) 新婚第一日,新媳妇早晨向公婆请安时,按例要下跪敬茶,以示已入夫家门,当侍奉孝敬公婆更甚父母。 ——这句话听着意义重大且充斥着浓浓的封建气息,但当最终boss的重任由叶老爹一个人一力承担时,伦理剧就变成了喜剧,公公也成了圣诞老公公,只要我没犯下把茶碗招呼到他脑袋上的蠢事,就一切万事大吉、红包拿来。 换句话说,有个这么不着调不会克扣小辈并经常玩消失的公公,是天底下儿媳妇做梦都要笑醒的美事。 叶苏扶着我迈进正厅时,叶老爹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看着我俩咧着嘴笑,见我看他还特地招了招手:“儿媳妇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那招手时的风情……和招财猫颇有一丝神似。 我连忙快走几步站在他面前,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叫人:“公公早。” 叶老爹搓着下巴得瑟,眼神十分地邪恶:“我儿子好不?” 我因昨晚的运动而对这个原本纯洁的问题柔肠百转了一会,才含糊回答他:“挺好。” 叶老爹继续得瑟:“我耍赖让你留在他身边,有错不?” 我低着头诚恳地:“您老文成武德,料事如神。” 我那文成武德的公公尾巴都翘起来了:“知道就行!——我为了这个受你一跪,你服不?” 我默默咽下一口凌霄血:“服得五体投地。”说着向后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不怎么机灵的小丫鬟赶紧端着媳妇茶上来。 叶苏站到我身边挤眉弄眼,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妨碍我装乖卖好,依旧从托盘里双手端起茶碗,低着头上前一步,准备下跪敬茶。 谁知我膝盖还没弯呢,叶苏已经一把托着我手肘提溜我起来,顺便将茶碗直接杵到了叶老爹鼻子底下,飞速道:“行了就这么喝吧,您儿媳妇有了身子,不方便跪。” “什么!”叶老爹的嘴巴张得那叫一个大,片刻后又拍着桌子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出海时不会闲着!行啊你,总算还有那么一点像你爹的地方!” 我默默扭头看着门口,现在装作不认识他们……已然来不及了吧? 英明神武的公公大人只乐了一会就迅速从狂喜中脱离出来,问过叶苏待产的日子之后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甭管是小子是闺女,我都得给他练成个百毒不侵的身子!你小时候爹还没认识那么多的奇人异士,许多珍贵的药材备不齐,生生把你给耽误了。不过现在还有这么长时间,我左右都能找着婴螺梵姜……” 在叶老爹不住盘算的脸上,我好像看到了当代父母生怕子女输在起跑线上的那股狂热劲,当即腿都吓软了,赶紧扭头眼巴巴地看着叶苏,我那超级爱妻号立即轻咳一声:“爹,您吓着凌铛了。再说了,百毒不侵不过是写在册子上的猜测罢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过。您舍得拿您孙子冒险,我还不舍得拿自己儿子冒险呢!” 叶老爹还要再说,叶苏霸气地一挥手止住他话头:“就这么决定了吧,他又不是生在什么武林世家,您难道还怕有人专程来给他下毒?” 叶老爹扁扁嘴,十分丧气的模样,但显然他心里并未放弃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我那公公第二天就憋不住,又神隐了。 我揪着叶苏衣服忧心忡忡:“爹不会真去找什么螺什么姜了吧?” 叶苏呼噜着我的顶毛宽慰我:“爹听风就是雨,他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等过了这个劲便想不起来了。而且,他天生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太长时间。这次回来帮我打理船队,满打满算近五个月,已算是他的极限。怕是他心心念念你的媳妇茶,才肯老实待到咱们成亲的第二日呢。——放心,若他时隔七个月还能想起来,我第一个拦着他!” 我得了他的保证,终于长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建议:“等哪天你闲下来了去打块匾挂在正厅门上,就写‘满门奇葩’四个字吧!倍儿贴切!” 叶苏大笑:“等孩子长大些再说吧,别给他太大压力!” 八月好像成了法定离别月似的,单是素语还不够,过了几天,裴杊也来向我辞行。 小少年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见到披头散发的怪阿姨就会吓得什么都往外说的小孩子了,他来见我时腰上别着把长剑,手腕上戴着牛皮护具,额上束着深青的头带。长衣飘飘,英姿飒爽,宽阔的肩膀显得十分有担当。 我看着他荡漾地吹口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掏掏耳朵,面不改色地说着自己的计划:“爹娘在南疆有一位柳姓的故友,如今已做到参将,我此去便是投到他帐下。虽也是从头一步步做起,但借着柳参将的东风,好歹能少走些冤枉路,也叫爹娘少挂心一些。毕竟我一去三年,并不可能只在某个将军帐下做几年洒扫便满足了的。” 我老怀大慰地拍拍他肩膀:“这样最好!我还怕你太骄傲,不肯靠父母,想要赤手空拳打天下呢!” 裴杊嗤之以鼻:“那种迂腐的想法,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的狂言妄语罢了。”又斜眼看我,“既然已经怀了身子,就该注意些自己的举止,休带得你肚里的孩子也有样学样,愈发地不正经起来。” 我大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出生就该是个小登徒子了!你知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我和你叶大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裴杊不由乐:“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叶老爹也是这样一个性子,认真的时候极认真,但不正经的时候,却又恨得人牙痒痒。照这样看来,我那未来的小外甥必然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我瞅着他笑:“一旦是个女孩呢?” 裴杊做了个不敢领教的表情:“饶了我吧!家里有个素言已经是鸡飞狗跳,若再多个小凌铛,整个落霞便都要给翻过来了!”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赞同地拍拍他肩膀:“要是女孩,我就把她塞回去重新生一遍吧!” 小少爷的脸唰地红了,他责备地瞪我:“你!你注意一点!” 我大笑,笑着笑着突然胸口一酸,不及细想便站起来冲他张开双臂:“趁我肚子还小尚能抱人,来抱一下吧。” 裴杊叹息一声,也站起来把我揽在怀里,这死孩子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长得比我高出半个头,我把大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他后背嘱咐:“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切莫几句话之后就把人当兄弟一样什么都交代了。军中派系分明着呢,莫要总出风头遭人记恨,遇事多和你那位长辈商量,莫要因为好面子就自己受罪……” 裴杊嗤地一声笑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嘱咐什么。我不会再被人骗了盘缠,也不会再躲到桃林里装鬼吓唬人,更不会因为见着女鬼害怕,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卖了。你遇到的是本少爷最笨的时候,以后不会了。” 他用力抱了抱我,脸颊在我肩膀上蹭了蹭:“一想到要离开家三五年,其实还是挺舍不得的。原以为最放心的就是你这祸害了,但是现在想想,觉得也十分的放心不下你。” 他放开我,盯着我肚子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摸摸吗?” 我笑,拉着他重新坐回榻上:“现在还没出怀,摸不出什么的。” 裴杊小心地把手盖在我小腹上,半晌抽手道:“真的没什么动静。可惜我赶不上小外甥的满月和抓周了。” 我清清嗓子捶他一记:“喂,别这么忧伤行吗?不知道孕妇最多愁善感了么?把我弄哭了怎么办?” 裴杊偏着头笑出一排小白牙:“不过想想,三四岁的小孩才最可爱,起码抱的时候不会被尿了满怀。” 我立刻破涕为笑,摇头叹道:“服了你了!” 裴杊掏出帕子叫我擦干眼泪:“有空多去陪陪我爹娘,一下两个孩子不在身边,他们肯定不怎么适应的。我那两个妹妹,你也多费心看着些,千万别叫什么人拐了去。” 我一边印干眼泪一边笑:“好好,都听你的。我以后既当闺女又当儿子,有了孩子之后带着孩子继续彩衣娱亲,非得哄得干爹干娘想不起你们姐弟俩才好。你那两个妹妹我也给看得死死的,不是家世清白牌亮条顺无情史的一概不让见!这样你放心了吗?” 裴杊一笑:“嗯,放心了。”他又探身过来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笑道,“保重啊,老板娘。”然后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坐着,突然悲从中来,觉得身边朋友一个个全都走了个干净,于是又狠狠落了几滴眼泪,才想起来手里头攥着的仍然是裴杊的手帕。 仔细看看,好像还是我上次用过的那一条。 姆,他知不知道我上回图省事,只在水里过了一遍就还给他了? 似乎是知道了吧。 这臭小子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89.终于生娃了(上) 新婚第一日,新媳妇早晨向公婆请安时,按例要下跪敬茶,以示已入夫家门,当侍奉孝敬公婆更甚父母。 ——这句话听着意义重大且充斥着浓浓的封建气息,但当最终boss的重任由叶老爹一个人一力承担时,伦理剧就变成了喜剧,公公也成了圣诞老公公,只要我没犯下把茶碗招呼到他脑袋上的蠢事,就一切万事大吉、红包拿来。 换句话说,有个这么不着调不会克扣小辈并经常玩消失的公公,是天底下儿媳妇做梦都要笑醒的美事。 叶苏扶着我迈进正厅时,叶老爹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看着我俩咧着嘴笑,见我看他还特地招了招手:“儿媳妇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那招手时的风情……和招财猫颇有一丝神似。 我连忙快走几步站在他面前,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叫人:“公公早。” 叶老爹搓着下巴得瑟,眼神十分地邪恶:“我儿子好不?” 我因昨晚的运动而对这个原本纯洁的问题柔肠百转了一会,才含糊回答他:“挺好。” 叶老爹继续得瑟:“我耍赖让你留在他身边,有错不?” 我低着头诚恳地:“您老文成武德,料事如神。” 我那文成武德的公公尾巴都翘起来了:“知道就行!——我为了这个受你一跪,你服不?” 我默默咽下一口凌霄血:“服得五体投地。”说着向后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不怎么机灵的小丫鬟赶紧端着媳妇茶上来。 叶苏站到我身边挤眉弄眼,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妨碍我装乖卖好,依旧从托盘里双手端起茶碗,低着头上前一步,准备下跪敬茶。 谁知我膝盖还没弯呢,叶苏已经一把托着我手肘提溜我起来,顺便将茶碗直接杵到了叶老爹鼻子底下,飞速道:“行了就这么喝吧,您儿媳妇有了身子,不方便跪。” “什么!”叶老爹的嘴巴张得那叫一个大,片刻后又拍着桌子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出海时不会闲着!行啊你,总算还有那么一点像你爹的地方!” 我默默扭头看着门口,现在装作不认识他们……已然来不及了吧? 英明神武的公公大人只乐了一会就迅速从狂喜中脱离出来,问过叶苏待产的日子之后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甭管是小子是闺女,我都得给他练成个百毒不侵的身子!你小时候爹还没认识那么多的奇人异士,许多珍贵的药材备不齐,生生把你给耽误了。不过现在还有这么长时间,我左右都能找着婴螺梵姜……” 在叶老爹不住盘算的脸上,我好像看到了当代父母生怕子女输在起跑线上的那股狂热劲,当即腿都吓软了,赶紧扭头眼巴巴地看着叶苏,我那超级爱妻号立即轻咳一声:“爹,您吓着凌铛了。再说了,百毒不侵不过是写在册子上的猜测罢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过。您舍得拿您孙子冒险,我还不舍得拿自己儿子冒险呢!” 叶老爹还要再说,叶苏霸气地一挥手止住他话头:“就这么决定了吧,他又不是生在什么武林世家,您难道还怕有人专程来给他下毒?” 叶老爹扁扁嘴,十分丧气的模样,但显然他心里并未放弃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我那公公第二天就憋不住,又神隐了。 我揪着叶苏衣服忧心忡忡:“爹不会真去找什么螺什么姜了吧?” 叶苏呼噜着我的顶毛宽慰我:“爹听风就是雨,他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等过了这个劲便想不起来了。而且,他天生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太长时间。这次回来帮我打理船队,满打满算近五个月,已算是他的极限。怕是他心心念念你的媳妇茶,才肯老实待到咱们成亲的第二日呢。——放心,若他时隔七个月还能想起来,我第一个拦着他!” 我得了他的保证,终于长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建议:“等哪天你闲下来了去打块匾挂在正厅门上,就写‘满门奇葩’四个字吧!倍儿贴切!” 叶苏大笑:“等孩子长大些再说吧,别给他太大压力!” 八月好像成了法定离别月似的,单是素语还不够,过了几天,裴杊也来向我辞行。 小少年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见到披头散发的怪阿姨就会吓得什么都往外说的小孩子了,他来见我时腰上别着把长剑,手腕上戴着牛皮护具,额上束着深青的头带。长衣飘飘,英姿飒爽,宽阔的肩膀显得十分有担当。 我看着他荡漾地吹口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掏掏耳朵,面不改色地说着自己的计划:“爹娘在南疆有一位柳姓的故友,如今已做到参将,我此去便是投到他帐下。虽也是从头一步步做起,但借着柳参将的东风,好歹能少走些冤枉路,也叫爹娘少挂心一些。毕竟我一去三年,并不可能只在某个将军帐下做几年洒扫便满足了的。” 我老怀大慰地拍拍他肩膀:“这样最好!我还怕你太骄傲,不肯靠父母,想要赤手空拳打天下呢!” 裴杊嗤之以鼻:“那种迂腐的想法,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的狂言妄语罢了。”又斜眼看我,“既然已经怀了身子,就该注意些自己的举止,休带得你肚里的孩子也有样学样,愈发地不正经起来。” 我大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出生就该是个小登徒子了!你知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我和你叶大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裴杊不由乐:“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叶老爹也是这样一个性子,认真的时候极认真,但不正经的时候,却又恨得人牙痒痒。照这样看来,我那未来的小外甥必然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我瞅着他笑:“一旦是个女孩呢?” 裴杊做了个不敢领教的表情:“饶了我吧!家里有个素言已经是鸡飞狗跳,若再多个小凌铛,整个落霞便都要给翻过来了!”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赞同地拍拍他肩膀:“要是女孩,我就把她塞回去重新生一遍吧!” 小少爷的脸唰地红了,他责备地瞪我:“你!你注意一点!” 我大笑,笑着笑着突然胸口一酸,不及细想便站起来冲他张开双臂:“趁我肚子还小尚能抱人,来抱一下吧。” 裴杊叹息一声,也站起来把我揽在怀里,这死孩子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长得比我高出半个头,我把大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他后背嘱咐:“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切莫几句话之后就把人当兄弟一样什么都交代了。军中派系分明着呢,莫要总出风头遭人记恨,遇事多和你那位长辈商量,莫要因为好面子就自己受罪……” 裴杊嗤地一声笑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嘱咐什么。我不会再被人骗了盘缠,也不会再躲到桃林里装鬼吓唬人,更不会因为见着女鬼害怕,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卖了。你遇到的是本少爷最笨的时候,以后不会了。” 他用力抱了抱我,脸颊在我肩膀上蹭了蹭:“一想到要离开家三五年,其实还是挺舍不得的。原以为最放心的就是你这祸害了,但是现在想想,觉得也十分的放心不下你。” 他放开我,盯着我肚子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摸摸吗?” 我笑,拉着他重新坐回榻上:“现在还没出怀,摸不出什么的。” 裴杊小心地把手盖在我小腹上,半晌抽手道:“真的没什么动静。可惜我赶不上小外甥的满月和抓周了。” 我清清嗓子捶他一记:“喂,别这么忧伤行吗?不知道孕妇最多愁善感了么?把我弄哭了怎么办?” 裴杊偏着头笑出一排小白牙:“不过想想,三四岁的小孩才最可爱,起码抱的时候不会被尿了满怀。” 我立刻破涕为笑,摇头叹道:“服了你了!” 裴杊掏出帕子叫我擦干眼泪:“有空多去陪陪我爹娘,一下两个孩子不在身边,他们肯定不怎么适应的。我那两个妹妹,你也多费心看着些,千万别叫什么人拐了去。” 我一边印干眼泪一边笑:“好好,都听你的。我以后既当闺女又当儿子,有了孩子之后带着孩子继续彩衣娱亲,非得哄得干爹干娘想不起你们姐弟俩才好。你那两个妹妹我也给看得死死的,不是家世清白牌亮条顺无情史的一概不让见!这样你放心了吗?” 裴杊一笑:“嗯,放心了。”他又探身过来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笑道,“保重啊,老板娘。”然后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坐着,突然悲从中来,觉得身边朋友一个个全都走了个干净,于是又狠狠落了几滴眼泪,才想起来手里头攥着的仍然是裴杊的手帕。 仔细看看,好像还是我上次用过的那一条。 姆,他知不知道我上回图省事,只在水里过了一遍就还给他了? 似乎是知道了吧。 这臭小子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90.终于生娃了(下) 我觉得我是天生劳碌命。 传说中,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不管之前怎样被翻过来覆过去地虐身虐心,当小说里出现了“她怀孕了”这晃瞎狗眼的四个字之后,丫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之前做牛做马的灰姑娘立即就会被白马王子当做优乐美捧在手心,不用干活不用操心,孕吐都吐得和对着海棠花吐出一口凌霄血一样优雅快乐美丽。即使稍稍有些不如意,自家男人也会马上屁颠屁颠地搞定,末了必定附赠诚惶诚恐嘘寒问暖。总之一句话,除了生孩子时痛那么一下,这货基本已经开始了happy ever after的生活。 对比一下本人…… 妈的,老娘不平衡啊。 自从裴杊走了之后,我是又当闺女又当儿子,变着花样的在干爹干娘面前彩衣娱亲,强把干娘拉去玩物流运作叫她分心,并以此为基础,再次为裴家和叶家的GDP做出卓越贡献,使得保八争十不是梦。 忙完娘家事,回家还要被叶苏拉着做五禽戏锻炼身体,每一分钟都为临门一脚做出准备,摒弃一切不良喜好,早睡早起身体好,肉蛋平衡不挑食。 这两手都抓硬了之后,得了空子我还要蹲在素言和素念身边cos家中恶犬,凶神恶煞瞪退所有小登徒子,旌旗指处四夷咸服。 苦哇。 听说人家孕妇身怀六甲时都是一脸安详平和,浮肿的脸上犹如节能灯一般,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圣洁的光辉,但我每天照镜子时只看到一张亚马逊女战士的脸,双目炯炯满脸斗志,煞气逼人谈不上,但似乎随时都会拔出匕首杀个豹子活吃个心肝啥的,看起来极具威慑力。 不止如此,洒家走路也是虎虎生风,任谁都看不出来我是孕妇,倒是颇像大象突然进化,也直立行走了。 我暗地里也向叶大神医质疑:“我是真怀孕了,还是只是发胖啊?你看哪个孕妇像我这么有攻击性?都快赶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叶苏不正面作答,反而摸着我肚皮俏皮地反问:“难道媳妇儿每天感觉到的不是孩子在踢你,而是肠胃蠕动?” 我默默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决定还是我自己奇葩就好,就不要连累我无辜的内脏了。 于是我一路横冲直撞,在壮士的彪悍道路上如撒丫子的野马一般,越跑越远。 转眼到了四月,我家肉票刑满释放的日子,我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叶苏每天号脉都表示一切正常,肉票很健康,唯一不出来的原因可能就是,他不着急。 想当然耳,我听到这个结论之后,立即把肉票他爹狠狠揍了一顿。 嗯,也许我到了八十岁还能记得叶苏抱着头惨叫“媳妇饶命、媳妇小心伤着手、媳妇小心肉票”的热闹场景,实在太特么具有娱乐性了。 就这样,四月在我期待的小眼神中小心翼翼地溜走,转眼日子过到了五月初三,终于在这一天的凌晨,我,阵痛了。 这一痛就从凌晨痛到了天光大亮,然后再痛到夜幕降临。我被我家相公、我干娘、我干娘的嫂子也就是那位民间非著名妇产科大夫以及必须要出现的稳婆紧紧包围在床中央,列位富有理论或实际经验的专家纷纷告诉我不要慌,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是肉票就是不出来。 我已经宫缩了将近十二个时辰,屁股下面的床单都换了三回,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泡过一样,不能说疼到了不疼的境界,但腰部以下几乎快要麻木倒是真的。 稳婆不时向我报告我的秘密花园已经开了几指,又反复要我再忍耐一会,还没到时候。 我不由苦笑,心中默默:祖宗啊祖宗,你爹娘你干外公干外婆以及一大堆干亲戚都等着你呢,您老人家还等什么呢?赶紧闪亮登场吧!你老娘我保证,你一出来就会被一大堆亲戚捧在手心里,你想学什么都有现成的老师等着,想怎么开金手指我都不拦着你,你就别折腾你娘了! ……稳婆终于高兴地大喊:“开了开了!用力!看见头了!用力!” 大概是前戏太长,到了正经开演的时候便再没什么力气折腾。稳婆叫唤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哇的一声响亮啼哭,几人皆做欢喜释然状,稳婆响亮地高呼一声:“恭喜老爷,大小平安!” 我颤巍巍翻个白眼,多新鲜啊,大家都看见我还喘气呢。 老太太抱着孩子抹干净血水,裹得整整齐齐地放到我怀里,又喜洋洋地扭头讨赏:“恭喜老爷夫人,是位小公子!” 我抹开眼前湿发,低头看一眼正在吃奶的自家儿子,皱巴巴黄忽忽,整个一小老头。 ……好丑。 叶苏倒是不介意,这厮乐得眼睛都没了:“媳妇儿,辛苦啦!”又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深情告白,“小铃铛,我爱你。” 在场的其他三位女性全都以袖掩面匆匆回避出去,顺便给焦急等候的长辈们报喜。 我极愧疚地道歉:“不好意思,给你家的好相貌拖后腿了。” 叶苏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瞎说,咱儿子漂亮着呢!” 我累得不行,也实在懒得跟已然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家伙争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摆摆手就睡着了。 肉票降临之后,我那女战士的精气神也随之消失殆尽,说话越来越柔走路越来越轻,连素言都夸我说,我的行事做派越来越像干娘了。 啧,想来我的女人天性也是个反射弧长的货么。 另有一点出乎我意料的就是,叶苏竟然能够透过现象看出本质。我家儿子虽说刚出生时不招人待见,然而经过本座神奇母乳的滋润,到满月时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了。那小模样,和年画里抱着鲤鱼的胖小子差不多,更难得的是他不怕人,鲜少哭闹,惹得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孩子满月那天,消失了几个月的奇葩叶老爹也奇迹一般地出现了。 公公简单洗漱一番,抱过他的宝贝长孙上下端详,乐呵呵地品评:“眼睛和鼻子像叶苏,嘴巴和脸型都像儿媳。好啊,我家孙子当真会挑!”夸完又亲手亲脚地逗弄了一会儿,直到客人上门才依依不舍地交还给婆子,被管家推着去换见客的衣裳。 我心里放心不下,冲叶苏使了个眼色,拜托他务必看好自家老爹,千万不要让他在这样的重大时刻异想天开,智计百出。 叶苏眨眨眼表示知道。 然而这两个男人天生不是省心的料,我眼睛刚刚离开片刻,两个人就双双消失了。看孩子的婆子慌里慌张地向我报告:“太老爷和老爷在后院抢小公子,打起来了!” 我一口老血吐在地上。 大步赶到后院,两人果然跳上跳下打得不可开交,掌风过处飞沙走石,跟闹妖怪的阵仗差不离。最可恶是两个人动作太快,我实在看不清我那宝贝儿子究竟落在谁的手里。只听见叶苏不断呼喝:“爹!别闹!” 各位客官,看过二龙戏珠么?看过现场版的二龙戏珠么?知道那珠是我刚满月的儿子么?我急得心火直窜,也顾不得有人会听见,跺脚叉腰大喝:“谁他妈动我儿子一根寒毛,这辈子你们再也别想见着我!” 两人闻言,身形立即顿住,我这才看清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不由松了一口气,又立即横眉立目地质问:“儿子呢?!” 叶苏跳下假山,从石桌后头捧了个襁褓出来交到我手上,我那万事不着急的儿子偎到我怀里,这才吭吭哧哧地小声哭起来。 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说,我酸着鼻头抱住他哄了一会,等儿子不哭了才抬眼问两人:“这是发什么疯呢?”对待夫君和公公当然不能以这种大不敬的态度,但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我也很难对两个人恭敬得起来。 叶苏颇无语地看着自己老爹:“我也想知道。” 公公哼哼唧唧地百般推诿:“那个不就是……呃……哈!” 我气得不行,生怕他对百毒不侵的想法尚不能忘情,于是亚马逊女战士的灵魂再次附体,横眉冷对一番之后终于问清了实情。原来公公还守着色目人的习俗,新生儿满月时要受浸礼,他怕我们夫妻俩反对,于是决定偷偷摸摸行动,谁知刚把孩子偷出来就被叶苏发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也忘了解释究竟要干嘛。 我不知道浸礼究竟是怎么执行,于是又问过一遍,才知真是顾名思义,要把孩子整个浸到水里,让水之母保佑他一生康健。 我大惊失色,连忙问叶苏:“你也被淹过?” 叶苏表情狰狞了一下,估计是联想到了另一个同音字,片刻后耸耸肩:“据说是没有。我刚出生时身子太弱,当时又在船上,大家都拦着我爹,没让他得逞。” 我扶额。 叶老爹锲而不舍地游说我:“那是叶苏这小子不争气。我这乖孙如此健康,定不会出事,我以性命担保!” 我伸手止住他话头,气若游丝地询问:“其实浸礼,只需要从头湿到脚就可以了,对吧?” 叶老爹认真思考了一下:“嗯,可以这么说……” 我解开宝贝儿子的襁褓,顺手从身边折了枝柳条,沾着池塘里的清水在儿子身上细细密密地撒了一遍,等儿子身上的水珠既不凝聚成滴、也不成股流下时便迅速包好襁褓递给叶苏,扔下柳枝拍拍手道:“大功告成了。” 公公被我气得一个趔趄:“这哪成!” 叶苏含笑看我一眼,挺身而出:“怎么不成?您刚刚不是还承认,只要从头湿到脚就可以了?过往神明既要保佑,又岂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再者说,爹您也不是墨守成规那般陈腐之人,只要心意到了,便万事大吉了罢。” 说完又在我耳边低语:“娘子当真好计策,湿身总比淹了要强百倍的。” 我一哂,心说这厮必定是禁欲多日,耐不住寂寞了,竟然这种时候也要调戏我。 叶老爹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娶了媳妇忘了爹,古人诚不欺我!” 叶苏莞尔:“爹,您就算没媳妇也经常忘了我。从这一点来说,我不是已比你强上许多?” 眼见着父子二人又要闲磕牙,我赶紧抛出个毛线团吸引两位注意:“爹您别跟他置气,我们还有一件要紧事等着您办呢。您看,我们一直等着您回来给孩子起名儿,现下客人已经开始上门了,您总不能眼睁睁看您孙儿待会儿被抱给大家看时,也要宝宝孩子的浑叫吧?没的让人笑话咱们。” 叶老爹果然中计,一腔怒火登时消散于无形。他凑到叶苏身边逗弄孩子半晌,抬头笑道:“我读书也少,起不来什么艰深内涵的名字。我看我这乖孙生得白白净净,小名儿就叫玉官罢。至于他大名儿么……”他摸了摸胡茬,皱眉想了半天,“我孙子当然是要文武双全才好。国人以鹤为文,北人则经常说,勇士是骑着骏马来到人间的……”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继续道:“那大名儿就叫鹤骅吧,有文有武。” 叶苏皱眉:“叶鹤骅?听着别扭,再想一个吧。” 我退后一步,防备地瞪着老爷子:“天王盖地虎?” 叶老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啥?” 我又道:“为了新中国的胜利?” 叶老爹继续茫然。 我想了想,决定换个保险点的:“哈利路亚?” 叶老爹伸手在我面前晃晃:“儿媳妇,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儿,咱们就再想别的,你别发癔症吓唬人啊。” 我长出一口气,摇头道:“大名儿先不着急起,估计我干爹干娘也要给些意见呢。咱们直接把名字定了,二老一定会埋怨我们。”想什么呢,能给自己儿子起名叫耶稣,再给自己孙子起名叫耶和华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我哪能指望是个奇葩就是穿的?古人的秀逗程度也是不可限量的嘛。 公公他老人家被干爹干娘管了半辈子,虽然早早退休了,然而旧日东家的余威犹在,听我这么说便忙不迭地点头道:“那就先这么着吧!走走,去前头招呼客人去!”说罢带头大步向前厅走去。 我扯住叶苏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笑问:“憋狠了吧?” 叶苏停步苦笑:“娘子知我颇深。” 我颇有深意地舔舔嘴唇:“要是你能保证爹今天不再惹事,晚上我就帮你……” 叶苏猛然深吸一口气,在我唇上迅速啾了一口,嗓音暗哑地保证:“定不辱命!”说完就把玉官交还给我,快步追他爹去了。 我站在原地微笑,又看一眼怀里熟睡的玉官,心说有这样一对色欲熏心的爹娘,儿子的未来堪忧啊! 不过可以想见,有我们努力造人,他的未来倒是不会太寂寞。 至于我的未来,再怎么着都有叶苏陪我上天入地下凡尘呢,既来之则安之就是。洒家这辈子,在碰上他那天就值回票价了。 好吧,是赚翻了。 耶。 《《尾声》》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收看每月必扯的裴家山快讯。 首先是叶家新闻。 叶家长孙叶迟在父母及妹妹叶荃,幼弟叶违的陪同下终于结束为期四个月、先抚远后昭岭的巡回访问,准时回归裴家山,亲自莅临出席自己的五周岁生日庆典。 这次访问是和平的圆满的,叶迟以叶家长孙的身份,与万佚将军的五岁独女万佚宛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两人情投意合,在没有知会双方父母的前提下于后花园私定终身,并擅自做主,为自家刚满三岁的妹子叶荃以及四岁弟弟的万佚锋订立了娃娃亲,预备亲上加亲。 当然,这两桩婚事在叶夫人凌铛以“不准早恋”的旗号阻挠,胎死腹中。叶迟表示邪恶娘亲什么的是青年男女奔向幸福道路上的必然阻碍,他亲切地鼓励万佚宛,要勇于向权威挑战。经过密切磋商之后,两人约定在十五那年一齐私奔,至于二人的弟弟和妹妹,那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叶迟语)的问题了。 然而这个约定在叶迟小公子见到胡家三岁的幼女胡玥馨时即被抛诸脑后,叶迟小公子开展了名为“好逑计划”的追妻行动,日日与玥馨焦不离孟,十分之乐不思蜀。 叶夫人表示甚忧虑,胡家长子胡永则淡定表示,愿为叶夫人效犬马之劳。 次日,叶迟郁闷地要求尽快返回落霞拜师学艺,早日练成绝世神功,将胡永斩于马下酒尚温,抱得美人归故里。 震惊之余,叶夫人与叶老爷决定,必须立即对长子开展紧锣密鼓的思想政治教育,绝不再姑息其喜好拈花惹草的天性。为此,叶老爷另被叶夫人迁怒,接连三日都保持着郁郁寡欢的神情。至于叶老爷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迁怒,叶家发言人表示无可奉告。 接下来是裴家新闻。 一句话简报:裴杊回来了。 裴夫人表示甚欣慰,叶夫人表示甚欣慰,全落霞对于裴家又出了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表示甚欣慰。 确切地说,是一位参将。 裴小将军本是前途无量,近日又表现英勇,于边境混战时救了自家统帅一命。统帅感恩,意欲将他军功上报朝廷,使之更上一层楼。而裴小将军却谦虚地表示,从军不为仕途,只为遂儿时心愿,如今心愿已了,也是他回乡帮衬家中的时候了,大家青山绿水,有缘再相逢吧。 这话放在别人那定然是痴人说梦,为国效力又岂是那么容易便可抽身的。然而裴家和柳家将军又是何等关系,连将军夫人都是裴夫人的昔日闺蜜,因此柳将军唏嘘一番人各有志,替他报了个伤重就送他荣归故里了。 时隔五年,裴小将军对裴家生活适应良好,对一下子多出来三个外甥和外甥女表示惊讶和惊喜,并对叶家夫妇孜孜不倦的造人行动致以……呃,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叶夫人当即表示愿为裴小将军的另一半人选出谋划策,却惨遭裴小将军无情拒绝。 叶夫人哀哀慨叹其媒婆命格竟就此败落,并热切诅咒裴小将军的另一半必将令他费尽心思熬尽肚肠方能抱得美人归。 裴小将军对此嗤之以鼻。 总而言之,五月是收获的月份、团圆的月份,也是各位已婚妇女下雨天打孩子、拉郎配欲望发作的完美时节。身为裴家山上唯一的适龄男青年,可想而知,迎接裴杊的必将是一个繁忙如穿花蝴蝶的夏季。 愿过往神明保佑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djt747631456童鞋的催更地雷,俺被炸出来,乖乖更大结局鸟╭(╯3╰)╮ 好险,差点尾声就写成小满的悲剧了…… 但是好想放…… 其实只差一句话而已…… 算了还是让他保持不开窍的状态吧,他以后一定会幸福地,大家表担心!~~~ ==================================================== 另外向各位长官报告一下,最近俺在存稿新文《龙套的自我修养》,依旧穿越,依旧闷骚吐槽,存够十万即开连载,感兴趣的亲请收藏一下俺的专栏吧,开新文时就会自动提醒哦!~ ========================================================= 至于本文的番外,俺目前已经构思完成小满的结局、楼燕飞和行烈的情路历程,当然其他人的也可以点播,如果各位亲有兴趣的话,请留言或回复留言,呼声高的先放 呃,放番外的时候俺会把大部分放在作者有话说,所以如果各位买番外的时候发现只花了2、3分钱这样的囧数字,不要在意,jj木有抽! 爬下去继续存文鸟,爱你们!~~~O(∩_∩)O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