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春天遇见你》 第一章 【微雨】 像穿过一公里长的黑暗隧道后,终于迎来出口的微光。 这世界从不缺少俊男美女,缺少的是相遇。 微寒、雨声不停的暗青色春天。 水晶帘动,男生拨开波光潋滟的珠串走进“7-11”便利店,发梢嗒嗒地滴水。这间窄小的便利店里,挤满被暴雨突袭的路人。一屋子人素不相识,各自玩手机看杂志,没人留意同样来躲雨的他。男生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终于停在在角落里翻阅杂志的她身上。像穿过一公里长的黑暗隧道后,终于迎来出口的微光。他微微眯眼,专注地凝望,眼里火光晃动。 女生约莫十八九的年纪,皮肤清透如剥去壳的鲜荔枝。她攥着一份店里的娱乐周刊,惊诧万分地看着封面人物。闺蜜艾玲玲扯过杂志,仔细一瞧:“这不是jason?宝蓝,你跟他分手了?” 安宝蓝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娱乐杂志封面上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他与当红女星季晚“十指紧扣秀恩爱,出现在中环高档餐厅”。宝蓝揉揉眼睛,盯住明艳女星身边的墨镜男,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弧度,身形的胖瘦……除去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身形气质的每一个细节都似足jason! 像是陷在梦里一样寒冷,越冷越不能醒来。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自欺欺人地合上杂志,将它放回便利店的售卖架上,扭头望望窗外阴沉的天空。刚才的瓢泼大雨渐渐收敛,白花花面筋似的雨束化作温和的细丝。大门屋檐下躲雨的小燕子被人声惊动,扑腾着翅膀飞进店里。 “咦,有只燕子飞进来了。” “无聊死了,抓住它玩玩。” 在一只又一只大手的围追堵截中,可怜的燕儿东突西撞,辗转奔波于店里的各个角落,直至被逼到最靠后的玻璃窗。窗户紧闭。眼睁睁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空与自由,小燕子不断用身体撞击着玻璃,一下,又一下。 瘦小娇嫩的身体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揪心的砰砰声。宝蓝挤过去拧窗户栓,想放它飞出去,有人竟然先她一步,干脆利落地打开僵硬的窗户栓。燕儿嗖地从窗户里飞出去,留下一把快乐的小剪刀背影。宝蓝蓦然回首,恰巧与身后的他尴尬地面对面。 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生,高高瘦瘦,栗色头发,锐利狭长的眼睛,是女生喜欢的类型。宝蓝与他四目相对,鼻尖与鼻尖的距离,仅仅十几厘米。太近了,近到可以触摸对方的呼吸。倘若呼吸有迹可循,它必宛如潮汐,一波一波轻柔地抚摩彼此的肌肤。 她脸红地往后退一步,包里的手机响了。宝蓝接起电话,jason在那边不耐烦地拖长声音:“你怎么才——接电话?我的时间很宝贵,知不知道?” “在躲雨,太吵没听到。”宝蓝避开陌生人,到门边接听。 “这次我从北京飞过来看你,耽误了很多正事。” “嗯,知道……”她咬着下嘴唇,“可是亲爱的,我们四个月没见面了。” “好了好了,别废话。”jason说,“给你半小时,我住在希尔顿,大中华那家,房号****。你过来吧。” “半小时不够……”宝蓝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长音。他收线了。她十五岁与大八岁的他相爱,这半年来,经常出差的jason对她越来越冷淡。 “他找你?”玲玲抱着胳膊,“都搭上女明星了,你还理那个贱人?”宝蓝不搭话,撸了撸胳膊上的手袋往外走。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艾玲玲瞥见,悄悄推宝蓝的肩膀:“你看你看,刚才那个帅哥在看我们。” 宝蓝没有转头看。就在一脚跨出大门的瞬间,失修的雨棚哗地垮下,径直砸向正要出门的宝蓝。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身后将她拽回店里。雨棚轰然倒下,惊起一片路人的错愕。她往后跌坐在地上,眉角,被溅起的泥点一点点滴落。 太突然了,连艾玲玲都傻在原地,回不过神。 “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宝蓝喘着气,心脏怦怦,快跳出喉咙。“没,没事。”她慌乱答道,这才发现救自己的人正是刚才那男生。 “谢谢,要不是你……” “等等!”男生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她眉心的泥点,“……没事就好。”回过神的店员们围过来道歉,挪走垮塌的雨棚。艾玲玲凑上来帮宝蓝拎起散落的纸袋和包包,一边跟他套近乎:“帅哥,谢谢你救了我朋友啊,留个电话吧?” “电话?”他说,犹疑的样子,“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比较好。” 见大雨停住,他裹紧外套说声“再见”就走了。玲玲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离开,她恨恨地握拳:“可恶,什么叫‘不要再联系了比较好’?”又别过头,“宝蓝,他认识你?” “啊?”宝蓝回答。 “……问你也白问。”艾玲玲腹黑地摸摸下巴:“这小子干吗老是帮你?好久没见到这样又帅又有风度还有钱的男人了。你看看他那一身,全是贵得可以气死人的大牌,啧啧啧……”玲玲的唠叨宝蓝全没听进去,还剩下十四分钟,再不过去,jason说不定真生气了。 果然,jason打开门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慢。” “进来吧。”他关上门,指了指床边,“随便坐。” “嗯。”她乖乖地坐下。房间被子凌乱,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宝蓝抬头打量他的脸,见他眼眶下两片破败荷叶一般的暗影,忍不住心疼。 “又熬夜了?” “有黑眼圈?”jason自恋地逼近镜子仔细照照,“是有点累。对了,宝蓝,这次来是要跟你谈个正事……” 话音未落,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眉目妖娆的女子裹着白色浴巾光脚走出来,娇嗔着:“地板好凉,亲爱的,我要你抱我……” “喂。”他紧张地凑过去小声说,“不是要你等会出来吗?” “怎么?你怕她看到?”不是杂志上的季晚,却是跟宝蓝同系的同学,谭晓风。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唉,好啦好啦。”当着宝蓝的面,jason将谭晓风抱到沙发上,亲昵地摸摸她的发,一如当年抚摩宝蓝的头发。烟视媚行的她裹紧浴巾,翻出沙发上的m&m巧克力豆,一颗一颗地放进嘴里,目光始终落在宝蓝的脸上,妩媚而挑衅。 “我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你和……在一起,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宝蓝问。她的声音在发抖,怪异又悲凉。 “八卦杂志上的东西你也信。晓风才是我的……”这时候的他才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新女朋友。” 二月,这座沿海城市算不上寒冷,街上穿一件薄衫的人比比皆是。大雨后的世界笼着一层隐隐的光晕。阳光下,树木绽放着或明或暗的绿。那么欣欣向荣的绿,不属于萧瑟的冬天。而他的脸,伴随房间里骤然变冷的气氛,一点一点转冷。 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铁石。 仿佛,他在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话,而不是相知相恋三年的女友。 “……解释多了没用,总之,宝蓝,我们不合适,分手吧。”事情的后果他早就考虑好,萌生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你有什么经济上的要求,我可以帮帮你。” 他说的是“帮”,不是“补偿”。 她被人兜脸狠狠揍上一拳,伤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半晌,浑身发抖,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一条单薄的雪纺裙,只听得他碎碎叨叨地说: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尽量帮你。再说,我们又不是结婚,只是谈谈恋爱,我没义务给你补偿吧?”这些台词他一早想好了,生怕她死缠烂打,速速撇清关系。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迷茫间,眼前所爱之人的脸渐渐晕染开来,染成一幅虚虚实实的山水国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故意找个女生来气我?jason,我……”她攥住他的手臂,“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告诉我啊。我改,我都改……你别吓我啊,别动不动说分手。”如此突如其来,她嘴唇发白,连胸膛都冰凉,“要不,大家冷静冷静,别分手,别分手好不好?” “我肯,只怕她不肯。”jason看一眼在看电视的新欢,“我不想伤她的心。宝蓝,这次我是认真的。” 又是一记重拳,生生揍向她,脸面无存。宝蓝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知道?”他惊讶,大半年的事了,她居然不知道。 她听到自己用落魄的声音酸楚地问:“……从你去北京出差开始?你带她去了?” 他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就别问了。” 嗓子眼里一阵苦涩,宝蓝想起前几天朋友提醒她“男朋友看紧点”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一切。她往后一倒,瘫坐在床边,神色恍惚地问:“那我这么办?” “怎么办?凉拌。”他俨然事外人,还有心说笑,“宝蓝,你还小,好好念书,以后找个比我好的男人。” “我找不到了……”她喃喃地说,开始哭,眼线睫毛膏晕开了,顺着脸颊画出一道道狼狈的浅黑泪痕。 “这样吧,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你先回学校吧。”说完,他便将抹着眼泪的宝蓝往门外推。她神色恍惚,差点跌倒,所幸放心不下、在门外等着的艾玲玲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把,她才不致摔个嘴啃泥。 “像个小孩子,自己要当心嘛。”jason厌恶地皱眉,没有伸手过来扶。艾玲玲搀着老友,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你都得势了,嘴上还不饶人?贱男!”她揽住宝蓝的肩就走,剩下jason一脸怒气地站在原地。 见宝蓝泪流满面,艾玲玲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将好友搀出酒店,打了一辆车回学校。室友上课都没回来,宝蓝坐在床沿,指甲刮着床单,眼泪流个不停。 “我有什么不好……我都改啊……” 见她又哭,艾玲玲恨铁不成钢,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说:“你改也没有用。他爱你的时候,你丑得没鼻子,他也能把你看成林志玲;他不爱你了,就算你是环球小姐他也当你是二师兄。”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爱我了?”宝蓝可怜巴巴地问。艾玲玲又好气又好笑:“他难道还爱你?” “我比不上她?” “有什么好比的?你再好,对他来说不新鲜了,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宝蓝愤愤地站起:“她是小三,我不会分手的!绝对不会!!”她脸蛋涨得通红,宛如幼小的孩子,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艾玲玲站在她面前,轻揽过她的肩膀,揉着她柔软的头发,许久后,轻轻地说:“或许,分不分手,已经由不得你了……”她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扳直了宝蓝的肩膀,郑重地问,“我哥给你的那种药?你这几天还在吃吗?” “嗯,是啊。”宝蓝一头雾水,“怎么了?” 四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宝蓝父亲的性命。坐后排的她身受重伤,医生宣告病危,要家属安排宝蓝的身后事,所幸艾玲玲的哥哥艾冽侬是医学界达人,在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放弃宝蓝的情况下,他孤注一掷,用自己研制的新药帮宝蓝捡回了一条命。新药根本没有通过安全性测试,能救下宝蓝的命算是奇迹。后来在药检中,官方声称这种药有致命的副作用,打回了冽侬的申请。 从那时起,苏醒后的宝蓝每天都要吃那种药丸保命,光阴转眼逝去了四年。艾玲玲正色道:“那种药有副作用,近期可能会爆发!” “会怎么样?死?”宝蓝的眸子霎时黯淡,“算了算了,死也不错……清净。”艾玲玲一记栗暴敲在她头上,酸溜溜地说:“得了吧,像你这么贪吃怕痛又爱享受的主,你会去死?明天我哥出差回来了,要你去诊所配合治疗。” 艾玲玲抬手看看表:“我要去实验室了,你在寝室好好休息,随时联系。” “你不陪我?” “各安天命啊,我的大小姐,实验做不完,这一科学分就没了。”说完,艾玲玲穿上外套急匆匆奔向实验室。 “冷漠无情的医科生。”宝蓝虚弱地念叨了一句,仰面躺在寝室的床铺上,迟迟喘不过气。对面的墙壁上,她和jason恩爱的大头照熟悉得像是昨天,仿佛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隔阂,没有背叛,没有陌生。 没有心痛,没有失望,没有生不如死。 仿佛那甜美的恋爱温暖如故,两相厮守的誓言仍留在掌心。 “人生如梦。” 自十六岁以后,许久许久没有回想过的这句话又出现在脑海。宝蓝又恨又急,想去找他。找他做什么呢?他现在厌恶她,避她如瘟神,与新欢恩爱得如胶似漆。可她没有办法将jason从脑中抹除,按捺不住贱贱地想:哪怕是见一面,问个清楚明白也好。 她披上外套抓起钥匙准备出门,临到门前手机响了。陌生号码,第一次她怕是诈骗电话没有接,对方不依不饶,又打过来。 这次她接了,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安宝蓝小姐吗?” “嗯,你是?” “我是《inco》杂志社,你是不是寄来资料应聘学生兼职编辑?”电话那边传来纸页摩挲的沙沙声,想必是边翻她的简历边打电话。 该死!几乎忘了这事。这可是《inco》,新闻系学生都梦寐以求的《inco》! 宝蓝竖起耳朵,紧张地连声说:“是啊,是啊!” “三天后过来面试,周四下午两点总编办公室,有问题吗?” “好的好的,谢谢您。”宝蓝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你……” “怎么?” “哦,没事没事。”她客气地挂掉电话。“是不是在哪儿听过你的声音”这样俗套的话还是别说出口。接完电话后,刚才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一些。宝蓝脱下外套,将钥匙放回原处,找出父亲生前珍藏的白兰地。酒香醉人。屋外瓢泼大雨未停止过,天地间串起灰蒙蒙的帘幕,衬得夜晚的城市多出几分伤感。 她一时感慨,泪水抹了又流,倚在窗边喝下大半杯白兰地,不断地添酒,不知不觉已喝到酒瓶快见底。 头脑昏沉得很,鼻子酸涩,不停地打喷嚏,兴许是感冒了。宝蓝从抽屉里拣出几粒感冒药囫囵吞下,用杯子里剩下的酒送服了,然后迷迷糊糊走到床边倒下,轰然睡去。 或许有梦,零零散散来来去去都是jason的身影。不知睡过去多久,宝蓝浑身发热,皮肤烫得如同烧灼一般。她从床上摔下来,挣扎着想站起来拿手机打玲玲的电话,可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就在咫尺之外,她竭力想拿过来,手却停在半空中,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又昏迷过去。 再醒来已是在医院里,白色床单粉红墙壁,医生站在床边,吩咐护士拿刚刚量好的体温计给他。仔细看了看,才放心地叹一声:“不错,总算是退烧了。” “嗯……冽侬……”见被送到老友艾冽侬的诊所,宝蓝知道自己一定是喝多了,连忙撑起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年轻的医生冽侬按住她的肩膀:“别动,你要多休息。”他摘下白色口罩,捧着记录本,轻叹,“……真没想到,你会为jason那小子自杀。” “自杀?!”一口浊气涌上来,宝蓝差点被自己呛死,“谁说我自杀了?” “感冒药+白兰地,烂醉如泥,不是自杀是什么?”艾冽侬疼爱地责备,“送过来的时候,脸色乌青,连心跳都快没了。安宝蓝,你到底要怎么折腾自己?” 宝蓝捂住脸蛋轰地倒回病床上:“完了……” “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冽侬问。 “连你都知道?!”宝蓝的脑子终于理出一条明晰的线,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她的男友出轨,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猛然发现自己的脚比平时长出一大截,心里咯噔一下,撩开裤管一瞧,属于男性的体毛遍布她原本白皙干净的小腿。 她跑到镜子边,视线刚接触到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啊”的一声惊叫,两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板上。 这,这是—— 镜子里是一张男人……准确地说是青涩男生的脸! 原本细腻的皮肤纹路变粗,脸型由从前的小女生瓜子脸多出了几分男人味。尽管眉目俊秀,却是……一张属于男生的脸!!无论怎么青涩,也是男生啊!!! 冽侬站在一旁打量她,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噩梦! “冽侬,这,这是……”她惊住,连声音都变了,说话时喉结上下涌动,“我,我怎么……” 护士一脸的同情,并没有惊讶。 “别紧张,别紧张。”冽侬倒了杯水给她,将护士支开,吩咐她合上房门。 “是药物的副作用。”他说,“上次车祸后,给你吃的复原伤口的药物,它的副作用比想象中更大。”他面色凝重,“那种药最有力的效用就是再生你的肌肉组织,促进坏死器官的功能恢复。因为这种力量太强大,很可能会引发你身体内部的紊乱。” “……我以后都会是这副模样?帮帮我,帮帮我啊!”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安宝蓝,你刚被男朋友甩了,又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过下去? 她哭得喘不过气,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倒霉过。 冽侬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后背。 “别这样,宝蓝,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总有解决的办法。” “还能变回去吗?”宝蓝的眼神渴求地投向冽侬。后者神色凝重,叹着气:“……总之,你记得从今天开始,不要随便生气,注意保暖,不要乱吃药,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处于一种温暖平和的状态中,避免刺激,尤其是感冒。” 他回身看看病房门,确信外面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说:“那药是我在研究人类复活的可能性时顺带研发出来的,官方认为它太危险,已经把它列为禁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类实验者。”他接着说,“这是副作用第一次爆发,过几天你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只要你恢复女儿身后,保持情绪平稳,不要感冒,事情就不会更糟糕。”他温柔地凑上前拥抱她,“无论如何,我会尽全力研究解决这种药物的副作用的办法,到时候,你就彻底解脱了。有我在,没事的。” “有我在,没事的。” 这是多年来他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有他在,纵是天塌下来也有一双宽厚的肩膀担待着。宝蓝窝在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来,他都守在她身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无论她走多远,也绕不开他带来的这份柔软。她明白他的好,却无法爱上他。 西伯利亚刮来大风,席卷大半个中国。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就变成了银白色的,冰天雪地。宝蓝猫在诊所一整天,连家都不敢回,终于恢复了女儿身。第二天复课,她裹紧围巾顶着寒风去教室。 理论课无聊透顶,她心不在焉地听,耳朵里一直接收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杂音。谭晓风“不小心”走漏消息,于是,大家都知道宝蓝“自杀”被送去医院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你看,前几天她还以为要嫁给有钱人了,现在还不是惨得要死?”“别说了,可见女生终究是要靠自己的,靠男人养,那不是贱?”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宝蓝捏着课本的一角,不吱声。 熬到下课,跑回寝室换了一套正式些的职业装,她急匆匆去《inco》面试。《inco》杂志社坐落在本市第一写字楼的顶层,据说社长喜欢俯瞰270度无遮挡全海景,特意选在这儿。随着电梯越升越高,宝蓝俯瞰扑面而来的海景,心境豁然开朗,喃喃着“fantastic”,将简历夹抱紧在胸前。 曾经喜欢jason的那个脆弱的安宝蓝已经死去,她必须咬咬牙重新站起来。 出电梯就撞在一个人的胸前。霎时,她闻到淡淡的清香,像是小时候妈妈洗完衣服留下的洁净气息。 “没事吧?”对方低下头打量她,“……是你?” 宝蓝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庞清秀俊朗,狭长的眼睛眼梢上挑,是那天在便利店前救过她的男生。她尴尬地往后退,捋了捋额上凌乱的发。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男生身边一胖一瘦两个朋友立刻起哄,“啧啧,站在电梯门口都有小美女撞上来,林恩佐,你真是好命啊!” 胖的那个笑眯眯地对宝蓝说:“小妹妹,追林帅哥的mm这么多,‘故意撞上制造搭讪机会’这一招早就有人用过了,你该来点新鲜的。” “老张,你给我弹开。”恩佐要宝蓝别相信同事的玩笑话,见她手上拿着简历,他指了指右边的走廊,“拿着你的资料去前台,然后等主编的面试。” “是你?”联想起电话里有点熟悉的声音,她会心一笑,“是你打电话叫我过来面试的?” “嗯,刚好翻到你的简历,看照片觉得好熟悉,就打电话了。”他说,“快去面试吧。” “嗯,谢谢。”她乖巧地点点头,往前台走去,走出两步后停下,迟疑地回望。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合上的电梯门里。 奇怪。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一见如故娓娓而谈? 电梯往下降。 “恩佐?喂!”老张的喊声将他从纷繁的思绪拉回现实。这是老张第一次见到林恩佐为一个女生魂不守舍,他拍拍上司的肩膀,“看上刚才那小女孩了?” 恩佐不理他,低下头翻阅手中大沓的设计图。 理智不断告诉他,不要想她了,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可眼前设计图上的线条总能幻化成她的脸。她的微笑、慌张、凝神……每一种表情仿佛都是金色致幻剂,轻易地,就俘虏了他的整颗心。 明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是不能挣脱呢? 前台将宝蓝带到主编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等着,旁边零零落落挤着七八个面试者。她偷偷问旁边的人,得知这是终面,他们这些人都是闯过了笔试+前两次面试才有幸得见主编大人的。宝蓝悄悄吐舌头,她可没参加过笔试。 “安宝蓝。”前台叫到她的名字,用笔指了指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你可以进去了。” “好的,谢谢。”宝蓝走进主编室,眼前骤然一亮。 主编办公室根本就是另外一间办公室大厅。精致的摆设处处彰显品位。大到可以练双人瑜伽的办公桌后,《inco》的女主编安琪扶了扶黑框眼镜,微撑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女生。 女孩惴惴不安地推门进来,眼瞳清亮如森林里初生的小鹿。 果然是恩佐喜欢的女生类型。 安琪只觉得一根细小的针扎进心底。她皱皱眉。 “安宝蓝?嗯,我们同姓哦。”她微笑地看着宝蓝,目光却让人觉得寒。 “嗯,是吗?”恬淡害羞的笑容。 “你可以坐这里。”安琪翻着她的简历,一流大学二流专业,大一的新生,尽管化淡妆有清丽气质,但怎么也算不上大美女。 这么一个平常的丫头,恩佐怎么会翻到简历后立刻叫她来面试?还是亲自打电话。 宝蓝见主编一页一页翻着她的简历却迟迟不出声,心里愈加没底,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吱声。秒针在墙面上滴答滴答走着,房间里的暖气发出咝咝的声音,烘得宝蓝脸颊热腾腾的,几乎要睡着。 “……庆大一年级生?”安琪忽然问。 “嗯,是的,新闻专业。” “嗯,以前做过杂志吗?” “当过校刊编辑。” “有男朋友吗?” “……没有。”前几天还有,今天没有了。宝蓝伤感地想。 “嗯。”安琪对这一点很满意,“最好在工作期间都不要交男朋友,也不要跟男同事走得太近。我不喜欢下属因为感情问题影响工作,办公室恋爱是一大忌。你明白吗?” 宝蓝连连点头,不由得坐直了,脑海里反复回想昨天在网上查到的关于这份工作的资料,提防主编一会儿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 “……嗯。”安琪拨拉了几页,将她的简历合上,“就这样,你通过面试了,明天来上班如何?” “啊,真的?谢谢主编!”没想到这么顺利。 “别谢,我们很辛苦,说不定过几天你就偷偷骂我铁血了。”安琪冷不防地问,“你认识恩佐?” “谁?” “林恩佐,打电话叫你来面试的那个人。”安琪侧过头,怀疑地打量她,“你不认识他?” 那张如沐春风的脸映入宝蓝的脑海,她摇摇头:“的确是见过一次面,但……不算是认识吧。” 在来这里之前,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嗯,好,你出去吧。”等宝蓝合上办公室的门,安琪低头,在她的简历照片上画了一把叉。 大大的、黑色的叉。 杂志社的工作很辛苦。白天编辑做完选题、组稿和审稿后,剩下的校对这些苦力活就轮到她来做。深夜对着电脑,常常眼睛肿胀,像是马上要瞎掉。她揉揉眼睛,在窗边深深深呼吸,休息几分钟又继续开工。 安琪一贯铁腕,办公室几十号人都是名校毕业生,个个对她俯首帖耳,没有人敢对她的命令多说半句。这天晚上喝掉三杯咖啡,深夜回家,舍不得打车的宝蓝走了好长一段夜路,心惊肉跳。终于跑到公寓楼下,她看到门边的邮箱里塞着新邮件。 拆开一看,熟稔的气息。 是unclerain寄来的信。这个世界上,会老派又温情地给她写信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他了。四年前宝蓝念高一年级,家里遭遇车祸、丧失顶梁柱后,电视台和电台对那场车祸都有报道,不少好心人寄来资助费,写来长长的安慰信。 彼时的她陷入昏迷中,看不见也读不到那些信里的融融暖意。或许是天意,冽侬用自己的药救活了宝蓝,她康复后的第一个早晨,这个人的信便抵达了。信中寄来支票,说会资助她念书,没有煽情的鼓励,句句落在实处。收到那封信的早晨下着倾盆大雨,她便叫这个人unclerain。 他今年至少四十了吧,真的是大叔了。她微笑着暗暗想。 信封里掉出小小的黑色报警器。 “宝蓝,你已经长大了,女生长大后会遇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枚定位报警器绑定了警局和派出所的电话,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就马上摁下,就近的派出所就会接到报警去救你……” 体贴的叔叔。 宝蓝微笑着将报警器放进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旋转一圈后卡住,她惊住了——有人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砰砰砰。 宝蓝大力拍门。 “妈?妈?开门啊!” 好一会儿,屋里响起慌乱的拖鞋声,母亲欧阳秀打开一线门缝:“你回来了啊?” “嗯嗯,加班太晚不想回学校睡。”未等母亲“哎”地叫住她,她挤进屋里,骤然与刚刚洗完澡从沐浴间出来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 猝不及防。 那男人剑眉星目,生得仪表堂堂,裸着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见到宝蓝,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逃进主卧室。一股阴郁的气息涌进宝蓝的血液。 是呵,那一场车祸已过去四年,保养甚好的母亲如今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她确实应该再婚,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黑暗中的母女两两相视。“他是我男朋友,阿臣。”母亲关上大门,手搭在卧室的门把手上,欲说还休,“嗯……宝蓝,妈妈没想到你今天会回……” 她与阿臣感情很稳定,因为担心成长期的女儿不能接受母亲的新恋情,所以一直避开女儿与恋人约会。欧阳秀试探性地问女儿:“阿臣说,想带我移民去新加坡。” “新加坡?”宝蓝一愣,她从没想过母亲会离开她。 “你是秀的女儿?”阿臣将衣服穿妥当,跟宝蓝握手,“长这么大了?宝蓝,我打算跟你妈妈结婚,移民去新加坡。” 宝蓝攥住妈妈的手。 “妈,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我……”欧阳秀求救地看向阿臣。宝蓝的心一凉,她看着辛苦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安宝蓝,你都成年了,妈妈带大你不容易啊,你有什么资格阻挡她追求新幸福? “宝蓝啊……”阿臣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却冷不防被宝蓝打断——“臣叔?你会对我妈好么?” “当然,当然。”他忙不迭地答,揽住欧阳秀的肩膀,“你问问她,我对她好不好。” “妈?”宝蓝望着母亲。 欧阳秀点点头,眼神满足。 原来妈妈跟他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宝蓝失落地拥住她,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仿佛这就是生离死别,她用力地将妈妈嵌入怀抱里。 “妈,你觉得怎么过开心就怎么过好了。我没意见。” “宝蓝……那你?”欧阳秀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内地不安全,“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阿臣的脸上隐隐显出不悦,宝蓝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她拍拍臣叔的肩膀:“新加坡的移民那么难办,我就不去了。不过,臣叔,以后你要是欺负我妈的话,我会一路追到新加坡去找你算账哦!”玩笑的语气,却隐隐生出力道,连阿臣也忌惮几分。 欧阳秀泪眼婆娑,抱住了女儿。宝蓝推说累了,钻进自己的卧室里。旁边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母亲和恋人亲昵的说话声,她倒在自小就睡着的那张床上,脆弱感终于袭来。她想起了出事那一天的爸爸,老去的慈爱容颜,隐没在车灯交汇的黑暗里。 出事前,爸爸和妈妈一直在争吵,宝蓝戴着耳塞坐在后面听音乐,不想听他们说话。车行到一条繁华的路上,左侧忽然蹿出的一辆白色跑车企图超车,将爸爸的车逼到一边。他们一家的车骤然撞向路边,重重地撞击与翻滚后,车里的她昏迷过去。 醒来后护士告诉她,爸爸没了。 那晚爸爸有喝酒,后来的事故调查也证明他血液里的酒精浓度超标,认定双方都有责任,因此事故赔偿少之又少。平白少了顶梁柱的家庭一下子垮下来,母亲被丈夫宠惯了,生下宝蓝后就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家里靠爸爸的存款撑了一阵子。如今念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增多,宝蓝不想向unclerain伸手,于是边念书边打工。本以为撑过这四年就好,毕业后努力工作就能跟妈妈一起过安生日子,谁知还没告诉妈妈自己变身的事,就得来她要移民的消息…… 床头电话响,只有艾玲玲这样的老友会打她家里的座机,宝蓝抓起听筒,语气恶劣。 “哎哎哎,我烦死了,赶快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 “……”对方迟疑了一下,“你受伤了?” 这个声音是?!她从床上坐起来。 “没事,没事……抱歉,你是?” “林恩佐。”他的声音由电话里传出显得尤为撩人——对,就是这个词——浅浅的沙哑让女生心动。但宝蓝清醒得很:“你怎么有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我打的是你的手机号码。” 她拿起手机看,果然没电了,呼叫自动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她想起白天没做完的专题,估摸着是恩佐要急用,半夜夺命追魂call来催稿。 “嗯,今天安琪布置给你的那个专题,写起来感觉怎么样?” 宝蓝一惊,果然,林恩佐俨然上司的语气。 “嗯嗯,正在努力呢,明天一定交上来。” “认真写就好,不用太急。”恩佐问,“明天有空吗?我这里有两张宫崎骏音乐会的票,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听?” “啊?” “不喜欢?”恩佐有点失望,她在求职简历上不是写着爱好是音乐吗? “不是,不是。”宝蓝下意识地一口拒绝,“明天比较忙,我想先把那个专题写完。” “噢,这样。”对方明显地失望,“那你加油。” 挂掉电话宝蓝重新往床上一倒,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懊悔——干吗拒绝人家啊?不就是写个专题,白天加把劲写完了晚上去听音乐会不就好了? 电话居然又打过来了。宝蓝想,如果他再提这事的话,就一定答应他。她拿起电话轻轻柔柔地刚“喂”了一声,只听得听筒那边传来艾玲玲一连串酸溜溜的“啧啧啧”:“宝蓝啊,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春心又动了?” “去死。这么晚什么事?”她迅速恢复在死党面前才有的嘴脸,歪在枕头上吃东西。 “上次我们在便利店遇到的那个蛮帅的男生,你还记得不?”艾玲玲激动地说,“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他了!今年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叫林什么……” “林恩佐。” “你果然认识他!”玲玲像是被踩了尾巴,发出一声尖厉的号叫,“那天你还不承认!啧啧啧……” 宝蓝讪笑。 “你想太多了,后来我又遇到他,现在这份杂志社的兼职就是托他的福才争取到的机会。” “这样啊……”玲玲若有所思,“无故示好,非奸即诈!看来他对你有意思啊。” “不会吧?”宝蓝回想刚才恩佐约她去听音乐会,不知不觉脸颊发烫,确实暧昧。玲玲开导她:“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啊,忘记一段失败的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一份新感情!宝蓝,这次可是真正的金龟!!忍者神龟!!据说他十六岁就开始帮家里打点生意,又有自己的公司,在很多城市都有物业,身价肯定不得了!”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宝蓝讪笑,想起从前的自己还做过嫁给jaosn的梦,现在想起来尤为讽刺。 艾玲玲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别忘不了过去那个混蛋!他离开你是放了你一条生路,宝蓝,加油吧!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林什么……” “林恩佐。” “对,林恩佐,就是这名儿。”玲玲喋喋不休地教她怎么追男生,半小时后宝蓝放下电话,耳朵里嗡嗡嗡全是艾玲玲的魔音。隔壁母亲的房间里没有动静,想必她已经睡了,宝蓝刷完牙刚要睡觉,艾玲玲又打过来了。 “好啦好啦,女魔头,你放心吧,我不会放过林恩佐的。” “……什么?”居然是恩佐的声音,宝蓝惊出一身冷汗。恩佐问,“你刚说不放过谁?” “没什么,没什么。”她慌忙岔开话题,“有什么事吗?” “刚才你说明天忙,那后天怎么样?”恩佐解释,“音乐连演两场,我可以把票改期。” 上帝!他真的又来约了! 如果说上一次的电话里,宝蓝还怀疑恩佐只是礼貌、客气性地约会她,那现在她真的再不能怀疑他的诚意了!鬼知道音乐会的门票能不能改时间,她只听说过“门票售出,概不退换”! 管他呢!答应吧! “……好吧。” “嗯,那后天我去接你?”恩佐的声音轻快多了,“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这一次放下电话,宝蓝长舒一口气。居然……居然就这样答应跟他约会了?还是去听高雅的音乐会?她捂住滚烫的脸颊,这会是一段新恋情的开始么?她跳起来火速奔到衣橱前,开始翻箱倒柜找去听音乐会的衣服。 第二章 【风起】 他的温柔是一杯热可可,一句体贴有效的关心,一件可以迅速帮到你的事情。 “去吃晚饭吗?一起下去?”办公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同事小汤凑过来。 “哦,不用了,我约了人。”宝蓝笑了笑,埋头校稿。 小汤是这次招进来的另外一个学生编辑,安主编相当赏识他。这男孩子长得很帅气,喜欢黏女生,工作间隙经常义务帮忙跑腿买奶茶咖啡点心。几天下来,办公室的女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扫一眼今天的宝蓝,轻轻吹了声口哨:“wow,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刚来的时候还像个高中生。”今天的宝蓝着一件桃色小外套和一条黑色波浪纹短裙,优雅的灰色长袜衬得一双修长的腿愈加美丽。小汤凑近宝蓝,低声问,“没有男朋友吧?老实说,我有没有机会?其实……” 冷不防有人端来一杯咖啡,放在宝蓝面前的桌上,打断了小汤的话。他不悦地扭头,正与林恩佐锐利的目光遇上,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林恩佐这样的男生,论外形、论气质、论修养、论身家都远远超出同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非池中之物。 “林先生?你好,你好。”小汤认识他是主编的好友。恩佐点点头,关切地问宝蓝:“累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该死的,原来约了安宝蓝的就是他!小汤暗暗在心里骂:安宝蓝这只小母狗,这么快就钓到了大金龟。他赶紧说自己要下去吃饭,闪身不当电灯泡。傍晚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恩佐与宝蓝两个人。星巴克的橙香拿铁香气诱人,比咖啡更诱人的,是他身上洁净的气息。 “还要加班?”他瞥一眼那沓厚厚的稿子。 “不,刚好弄完。”宝蓝抿一口咖啡,他怎么知道自己最喜欢这个味道,“谢谢,你真好。你对所有女生都这么好吗?” 这一问很冒失。 恩佐笑一笑:“当然——不是。” “小时候我爸跟我讲,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自己可以让自己微笑。”宝蓝想起爸爸的脸,“他说,无缘无故的恩惠,受之会有愧。” “请你喝杯咖啡而已,需要想这么多?” “不,我的工作其实也是你帮忙找的,安琪一开始根本没看上我。”宝蓝问,“恩佐,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傻孩子……你想太多了。”他腾出一只手轻揉她的头发,“走,下去吃饭吧,我请你。” 恩佐的邀请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可如果知道吃饭时会遇到jason,她宁愿一辈子不下楼。 刚出大楼不久,转弯处的一家卡地亚珠宝店吸引了宝蓝的目光。去年的圣诞节,jason曾说等她长大满二十岁了,他们就结婚,来这里选钻石戒指。誓言甜美得像泡泡,在阳光下七彩缤纷,可惜大风一吹就破了。 她隔着玻璃橱窗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店里妖娆的女子很熟悉,细细一看,这不就是jason的新欢谭晓风吗?再一看,她旁边的人果然就是jason,两人正在挑情侣款戒指。那女人看中一款价格昂贵的戒指,jason皱眉头说不好看,其实是嫌贵。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宝蓝赶紧埋头想走开,偏偏jason和新欢同时回头,与宝蓝打了个照面。 四人面面相对。 前男友,前男友的出轨女友,情敌,安宝蓝平静的一生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恩佐绝顶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几人的关系。 他自作主张地牵起宝蓝的手。 “亲爱的,走,我们去选戒指。” 店员一见他便热情地招呼:“林先生好,欢迎您光顾敝店。”殷勤得似乎他是来一次就能给店里增光的贵客。 “这位小姐想看看今年最经典的钻石戒指,请介绍一下。”恩佐说。 “好的好的。”店员忙不迭地拿出刚才jason他们在看的镇店之宝,恩佐捏起来看看。 “有没有更精致的?这个的档次稍微有点……” “好的好的,林先生是出名的好眼光。”店长将店里更精美昂贵的情侣对戒陈列在宝蓝面前。恩佐故意当着jason的面,亲昵地俯身在宝蓝耳边说:“你随便挑,喜欢什么我都送你。” “……你真没用!”谭晓风失了面子,一跺脚愤愤而去。jason赶紧去追,追出去不远,幽幽地望了一眼宝蓝,抽身而去。 见他们都走了,宝蓝长舒一口气,紧张的身体竟然一下子瘫软。恩佐吩咐店长把戒指收回去,带着宝蓝若无其事地出了店门。 “刚才……谢谢。”宝蓝不好意思地笑,“那个人是我的前男友。” “嗯,我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恩佐说,“安宝蓝的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恩佐倒也不客气,走在她前面,像个大孩子,高高瘦瘦的,却给人安全感。她尤为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芬芳气息,与生俱来的洁净。 宝蓝请客很大方,工资没到手就点了很多大菜,摆满一桌子。恩佐淡淡地笑着说好丰盛。 侍者问要不要喝酒,恩佐说不要,宝蓝点了一小杯“百利甜”。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喝酒不抽烟不去夜店,从小就乖乖的女生呢。” “为什么不是?”她笑。这么多年来,她像一张白纸,乖乖的,不喝酒不抽烟不多嘴,就连jason说分手时,也没有多争辩什么。 空落落的一张白纸,一点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你是安琪的亲戚?”宝蓝很好奇。 恩佐只笑笑,不答。 “她是你女朋友?!不过她看上去比你大好多……抱歉,我太失礼了。”宝蓝咬着勺子。恩佐嘴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尴尬地解释:“怎么会?她是我师姐。” “啊,误会大了。抱歉抱歉。吃菜吧。”宝蓝赶紧给他夹菜。 “其实我不是学生了,去年从美国回来的,之前念的是建筑学。我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有空过来玩。”建筑设计大约是理工科专业中唯一有艺术感的行业。她听着暗暗讶异,呀,原来是高材生呢。 她原本以为他学的会是音乐之类的专业,因为他身上那抹优雅的气息,像午后清新的柠檬香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买单时她大声地叫服务生,服务生走过来笑得诡异地说:“这位林先生已经付过账了,他是本店的vip会员。” “天,你怎么走到哪儿都是会员?” 他只是笑,什么也不说。那晚的音乐会她听得心猿意马,时不时转过脸偷望他。微光中他的侧脸精致如雕塑。这个男生,这个如谜一般难猜,又如柠檬一般气息清新的男生,到底为什么接近她? 很晚,恩佐开车送她到楼下,体贴地看着她家的楼道灯与客厅灯都亮起才放心离去。这几天妈妈不在家,当宝蓝打开客厅灯时,赫然发现jason端坐在沙发上。 “下午那个男人送你回来的?他是谁?”jason先发制人。 “用不着你管。”宝蓝将大门拉开,“你怎么进来的?” 他亮亮手里的钥匙。 “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 “那拜托你,分手后就不要大半夜的来我家坐着,活人都能被你吓死。”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原本以为宝蓝没有他便不能活,现在见她精神十足,还有男生开跑车送她回来,他不由得有几分失落,“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新男朋友?” “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才跟我分手,转眼就找了个新的,你这不是故意丢我的面子么?” 这话戗得宝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晌出不了声。 “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jason拿出大把信用卡账单,“这是上个月和这个月你用我的卡刷的数,月结之前去还了吧,把钱打到我的信用卡账户里就成。” “怎么?”她看着那些买衣服、吃饭的账单,茫然地迟疑一秒,这些不是恋爱时的开销吗?当初他说送给她当礼物,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账,要她自己买单? 一股寒意冷彻心扉,她拿起那把账单:“好!我会去付!太晚了,你回去吧,把我家钥匙留下。” jason耍赖。 “……都这么晚了……就让我在你这里睡一晚吧。我们的最后一夜,宝蓝……”他拥住宝蓝缠绵,被她一把推开。 那一刹那,她心里对这个男生充满厌恶,甚至想,自己从前是疯了吗,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放手!把钥匙给我。” “装烈女了啊?”jason不管不顾,一把抱住她,“其实你心里是想着我的吧?还喜欢我吧?” “喂!你!!”女生力气小,她艰难地挣扎,胸肺被他拥得要炸掉。这时,虚掩的大门猛然被人推开,屋里的两人同时惊住,看到门外灯光下一脸冷峻的恩佐。 他走进来拍拍jason的肩膀。 “她好像不愿意,要不要叫警察过来问问她?” “你!”jason好没面子,讪讪地哼一声,披上外套要走。宝蓝叫住他:“喂,留下钥匙。” 他回头瞄一眼恩佐,不甘心地拿出那串钥匙甩在沙发上,撂下一句“记得付信用卡账单”,扬长而去。 等他一走,宝蓝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分手就翻脸不认人,还想从抛弃的前女友这里偷食。 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休息一下,别怕,别怕。”他揉揉她的额发,温柔极了。宝蓝宽下心,可看到那串钥匙又开始发愁。 “如果下一次他又来,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你。” “今天确实算你运气好,你把手机落在我车上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放在桌子上。要不是他在副驾驶座上看到这个手机,亲自送上来,或许今晚宝蓝就不得脱身了。 他对她家似乎很熟悉,深夜到访,也不问她为何是一个人住,父母怎么都不在。 “如果你担心安全没有保障的话,我可以帮你换个锁,这把钥匙明天就作废,他永远也进不了你家了。” “这么晚了……”她看着大门的锁孔。晚上就她独自在家,要是半夜门锁忽然响动…… “只要换个锁头,他原先的钥匙就打不开了。”恩佐下楼,开车去附近的便利五金店买来锁头,“有没有十字起?” “呃,有的,我找找。”她在储物室的五金柜里翻出几年前爸爸用过的十字起,递到他手里。他接过,利索地将原先的锁头卸下,拧上新的锁头。 啪嚓,啪嚓。 新门锁发出结实牢靠的声音。宝蓝安心了。她感激地回想起他刚才忙碌的样子,就像她小时候爸爸为这个家操持的模样,是那么让人安心。 见门锁安好,他放下心来。“太晚了,我先回家,你也好好休息。遇着什么事就打我电话。”他披上外套就走。 “哎,等等。”她叫住他。 “怎么?” “没,没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害怕他走。仿佛只要他留在这里,自己就什么也不怕。 “乖。”他揉揉她的头发,离开。 他的手心,好暖好暖。 “宝蓝,你来我的办公室一下。”午休时,安琪叫宝蓝进去。上次面试后,她还是第一次进主编办公室。安琪将一沓选题报告扔在她面前,“你打算用这些来敷衍我?这几天你做的选题报告,有同事提醒我,这是其他社用过的。” 用过的? 不,这些都是她熬了很多个夜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怎么会是用过的呢? “主编,这些不可能是用过的,这些都是我自己……” 安琪打断她的话。 “我确实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但是宝蓝,我仍然相信你的工作能力。不管这些是不是你写的,希望你今后继续努力,后天交新的选题来我的办公室,ok?” “主编,这些真是我自己写的,不可能有别的社用过啊!”宝蓝还想据理力争,却被安琪一句话堵了回来——“如果真是你自己写的,你有这个实力,就再写一份更好的交给我,证明你自己。” 电话打进来,安琪接起,烦躁的语气立刻变得温柔:“原来是刘总啊,好的好的,下午六点半,那个广告项目咱们见面聊哦……”宝蓝拿着那沓报告,满心委屈地掩上主编办公室的门。 她一出来,刚才死盯着主编办公室看好戏的同事纷纷埋下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宝蓝默默地走回座位,耳边响起沙沙的嬉笑声。 原来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如此。msn上弹出小框,小汤问:“主编刚说你了?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很糟糕。” “谢谢。” “对了,你是不是林恩佐介绍进来的?” “嗯?” “……有八卦!听说安主编很喜欢林先生,林先生又这么照顾你,你要小心被安主编嫉妒。” 宝蓝不禁心惊胆战。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安琪喜欢恩佐,那恩佐喜欢安琪吗?他们之间的交情好像不浅。 宝蓝咬咬下嘴唇,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一股落寞的滋味。 那晚赶选题报告赶到深夜,走到楼下停车场时,四周一片漆黑,保安全无踪影。宝蓝加快了脚步,高跟鞋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太晚了不敢去公车站,她拼命往前走,只要绕开停车场前面那个拐角,就能打到车回家了。 夜黑风高,冷不防一辆车停在宝蓝身边,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开车人摇下车窗,爵士乐诱人。恩佐趴在车窗上问:“宝蓝?” 安琪坐在恩佐身边,“温柔”地说:“哦哟,恩佐你看看,你推荐的小妹妹真是用功,加班到这时候。” “来,上车吧,别一个人走夜路。”恩佐掉转车头将宝蓝送回家,这才按原计划跟安琪一起走了。 看着他的车离去,想起车里他身边坐着的烟熏妆美人,宝蓝从落地窗里看到自己熬夜加班后憔悴的脸,觉得更加落寞。 恩佐,他和安琪是在约会吗? 他们两个在交往? 第二天下课后去办公室,安琪果然没给她好脸色看,不但说她迟到了要扣一百块钱,还要求她赶在恒大广告公司的刘总离开办公室之前,去拿回他亲笔签字的广告策划案。 “现在是六点,刘总一般六点半离开办公室。这份单对我们杂志社非常重要,今天一定要拿回来。”安琪眉毛一挑,命令其他人跟她去会议室开会。 “愣着做什么?我们走吧。”小汤拿起公司的车钥匙,两人驱车赶到刘总公司楼下,刘总还在开会。小汤焦急地拿出文件夹里的几张单子递给她,“去复印三份,我在这里等他。”他压低声音,“听说这个刘总很好色,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等,我怕有危险。” 原来如此。她感激地点头,不管怎么样,跑跑腿总比待在一个色色的中年男人身边安全。这家公司不让外人复印,她下楼走出老远才找到一家复印店,正在忙,小汤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宝蓝,等得好饿,你顺便帮我买碗鱼丸上来。” “嗯嗯。”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端着鱼丸和复印件上楼,跟刘总和安琪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主编!”宝蓝条件反射性地打招呼。 安琪妩媚地站在刘总身边,目光从她手里的鱼丸上扫过。 “我不是叫你来等刘总吗?你干什么去了?要不是我临时赶来,是不是你就逃班了?” “这是……”未等宝蓝解释,小汤急急地抢过话头:“主编,宝蓝还是个小孩子,难免有些失误。时间不早了,咱们带刘总去尝尝上次那家私房菜馆,怎么样?” “又发现好地方了?”刘总很兴奋,拉着安琪就走。宝蓝小心地跟在后面。 安琪瞥了她一眼。 “你不用跟来了。” “呃?”宝蓝愣住。安琪对小汤说:“以后宝蓝手里的大项目都由你接手,还有,你明天转正。” “那我做什么呢?”宝蓝争辩。 “你?”安琪轻蔑地说,“放心,你是恩佐介绍过来的人,我不会开掉你。”说完掉头就走。小汤经过宝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傻姑娘,做事情要动脑子的。”他丢下一句“加油哦”,跟着跑进了电梯,仿佛那碗鱼丸是她自己买的,与他无关。 电梯门合上,宝蓝听见安琪大赞小汤做事认真负责。 那晚她耸着鼻子回家,喷嚏一个接一个,上楼开锁,门又被反锁了。一定是妈妈跟她的情人在家。 “喂?开门!开门!” 宝蓝委屈地拍门,门里没有人应。走廊外台风夹杂着沙粒吹在她脸上,疼疼的。 电话也无人接。 她知道这门是不会开了。 浑身湿漉漉的宝蓝瑟瑟发抖,缩在楼下给艾玲玲打电话。 电话拨通后,那边却是男生的声音。 “喂?”沙哑的声音有一点点黏,很温柔很温柔。 “恩佐?怎么会打到你那里去了呢?”她对着电话,声音忽然哽咽,“对不起,打搅了,我,我……我……”更剧烈的风袭来,大厅的玻璃门哐当哐当作响,她的身体仿佛浸在零下十度的冰窟中。 冻结,委屈,无望。 鼻子一酸,温暖的泪水滑过冰封的脸,他的声音刺破寒冷和孤独,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彼时的恩佐正在自己开的巧克力馆里喝热可可,听到宝蓝那边风声飒飒,不由得问:“你在哪里?” “家里楼下,进不去。” “锁坏了?” “不,是家里有人……”他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小声地哭泣,哭声融化在呼啸的台风里,“因为他们在家,我不方便进去。” 那么小声,那么小声的哭泣,骤然钻进他的心扉。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八号风球的夜晚,暴雨瓢泼。她怎么能一个人在外面逗留呢? “待在那儿别动,我一会儿就到。”说完,恩佐披上外套,急急地开车出门。 风急雨骤。经过海边的那一段路时,海潮不断冲上堤岸,几次险些将他的车带下深渊……他一路赶往那个女生身边。 直到她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瑟瑟地在门厅里发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鸟儿。见到他来了,她的眼眶濡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份隐忍令他禁不住冲上前搂紧她。 “冷不冷?”他轻轻地问,将她包裹在怀抱里。 多么想保护她。好好保护她。 极冷的时候,意识会渐渐迷离,仿佛一阵晕眩。宝蓝记不清她是怎样披上恩佐的外套,被他抱上了车。车一路疾驰回巧克力馆。 这家叫“回忆”的巧克力馆在这座城市里远近闻名,老板据说是影视名人,英俊帅气,会亲自动手做专属于客人的巧克力。每一款巧克力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玛格丽特”是掺入大量牛奶的巧克力,适合可爱的小女生,吃一块便沐浴在爱情里; “爱丁堡的小木偶”滋味苦涩,却让人难以自拔地爱上,专属于恋爱之城里的囚徒; “维也纳之光”,白色巧克力,馥郁,浓厚,充满力量,适合勇敢自由的灵魂。 尊贵的名店,据说只有极少数的名流才能拿到这家巧克力馆的高级会员资格,有幸来此品尝。 “……等等,”她偷偷拉他的衣角,凑近他的耳根说,“我不是这里的会员。” “没关系,我是店主。” “啊?” 他在她的愕然中拖着她往里走,果然,服务生纷纷向他鞠躬行礼。 “大家不是说这家店的老板是影视名人吗?”宝蓝上下打量他,“你是?” “笨。那都是谣言。”恩佐引她进里间。这是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稳重得体而不失时尚。“随便坐。”他从橱柜中拿出一盒精美的巧克力。 “尝尝看。” 珠光白的巧克力馨香阵阵,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弥足珍贵,真是不忍心下口。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送到嘴里。 抵达舌尖的先是一阵浓郁的奶香,宛如珍贵的香水,前味浓郁沁人,中味略有一丝花香味道,像是玫瑰的醇香,又宛如百合的清新,似乎还有一抹茉莉的芬芳,后味回味无穷。她惊喜地抬头,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 “这个味道是……?每款巧克力都是有名字的吧?”她问。 “名字先不告诉你,拿回去吧,算是我对你的歉意。”恩佐的脸色变得复杂,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歉意?”宝蓝不明白,“你对我有什么歉意?帮我这么多,我谢你都来不及。” 他摇摇头,只微笑不说话。 这傻傻的姑娘,还不知道其中的故事呢。如果她知道真相,只怕连望都不会望他一眼,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恩佐凝望着她的脸,不禁想,这真是一张美好的脸。 柔柔的,莫名的温和,似一朵小小的雏菊惹人疼惜。 “喵——”丝绒般光滑的嗓音从猫咪娇小的喉咙里延伸出来,尤为诱人。一只小小的花狸猫在沙发脚边幽幽叫唤。 恩佐一手捞起它。它那么娇小,不盈一握。 “好可爱的猫,你养的?” “算是吧。它叫小豹,蹲在我们店门口不走,就留下它了。”恩佐用手指轻轻蹭它的小脸。小豹是盲的,两只眼睛完全看不见,眼神干净澄澈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它看不见恩佐,却能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手指,使劲地往他的手心里蹭。 恩佐说:“你看它,没爹没娘,又看不见,还这么努力地活下来。”他将小豹放在宝蓝的手心。 小豹感觉到宝蓝手心的温度,轻轻地抬起头,望着她。 它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有感应似的,伸出小爪子朝她所在方向捞了捞。这么娇小脆弱的生命,也在竭力争取着生命里的每一丝温暖。 宝蓝怕它摔着了,将它放在地上准备离开,谁知小豹无声无息地跟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腿。 它以为她要走了,以为她不理它了。 小豹害怕地抱住宝蓝的腿,它不知道它尖利的爪子刺破了她的皮肤。宝蓝痛得大叫,恩佐赶紧捧起小豹:“你别怪它,它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轻重。但它很喜欢你,好像特别怕失去你。” 它只是尽力地,想挽留她。 宝蓝接过小豹,忽然簌簌地哭起来,止也止不住。恩佐抚摩她的头发,如抚摸小豹一般温柔。 “你有心事?” “偶尔会觉得自己很失败,爱情和事业都失败。” “是吗?”他笑,端起另外一盘爱心巧克力,递给她,“尝一尝这个。” 宝蓝捏起一枚,尝一口,苦涩直入喉头。她皱眉:“怎么这么苦……”未曾料到话刚说完,苦涩的巧克力外壳融去,滑腻的糖心占领口腔,甜美浓郁。 幸福得让人想掉泪的味道。 “嗯,就是这个味道。”她发出满足的轻吟。 恩佐揉揉她的头发。 “喜欢吗?它跟你的爱情一样,开始会有苦涩,以后会好起来的,当你找到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方式的时候。” “……嗯。”她仿佛明白了,不顾眼角濡湿,脸颊上迫不及待地绽放出一个清丽可人的微笑,干净极了。她永远是这样,不知道自己吸引人的正是这一瞬的微笑。 恩佐看得有些痴。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一贯冷峻的恩佐发现自己在这个小丫头面前竟然尤为多话,偶尔还会走神,不禁耳根发热。这是怎么回事?宝蓝侧过头望着恩佐。这男生比想象中更温柔,他的好处要在慢慢的相处中才一丝一缕地显现。 两人各怀心事。小豹躺在宝蓝的怀里,轻轻地打着呼噜,睡得不醒猫事。 好运气总有用完的那一天。不是每个人都有看错人、被深爱的男朋友弃之如敝屣的经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少年时就做到不依靠父母,勇敢坚强。挫折未必不是一剂良药。宝蓝在恍惚中有些想通了,心里的死结轻柔地松开…… 恩佐叮嘱女服务生找出干净温暖的衣服替宝蓝换下,亲手调了一杯温暖的热可可,递到她手里。 她像好不容易抓到温暖的孩子,怕烫,又舍不得松手,小口小口地啜饮。他疼惜地抚摩着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嗯,是的,额头微烫,“到底是体弱的孩子。”恩佐叹着气,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给她服下,又摸摸她的小脸颊,仿佛自言自语。 “宝蓝真是个需要人疼的孩子。”他说。此刻他眼里的光泽,像极了兄长,甚至是——父亲。宝蓝已不止一次从他身上读到“父亲”这个字眼。 因他的细心、体贴和稳重,与一般的年轻男生大有不同。他的温柔是一杯热可可,一句体贴有效的关心,一件可以迅速帮到你的事情。他的温柔总是有效,一点儿也不虚夸浮躁。 这样的男生,适合做丈夫吧。 昏黄的烛光中,她发着迷离的小低烧,傻傻地想。巧克力馆的这个房间布置得很温馨,桃木色的地板和家具,点着暖香。咖啡在壶里突突地冒泡。 据说今晚台风中心登陆,服务生们纷纷下班,巧克力馆里顿时只剩下宝蓝和恩佐。 “今晚你睡隔壁房间。”恩佐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宝蓝走进去看看,原来这儿别有洞天,藏着一间别致的小房,被褥干净整洁,一盏小台灯很是应景。 等等,就一张床? “那你睡哪儿?”她忽然想到这个,脸颊偷偷红了。 恩佐看了看外面漆黑的雨夜。 “我开车回去,明早过来接你。你安心地好好睡一觉。” “我一个人?!”话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不一个人睡的话,难道要留恩佐在这里过夜?他可是个男生。可是……想到要在台风夜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更加害怕。 他看出她的担心。 “会怕吗?” “嗯……有点。”她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窗外的风越来越迅疾,树枝断裂,广告牌在风里发出啪嚓啪嚓的可怕响声。 “各位观众朋友,这次台风的风眼已经抵达……”电视现场直播的信号忽然中断,屏幕变成一大片闪闪烁烁的黑白光点。 大抵是电缆之类的设施也被台风吹断了吧。宝蓝不由得担心,恩佐这时候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刚才电视节目已经警告市民不要出行。 “要不你留下?”宝蓝想了想,“你睡这房间吧,我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睡客厅的沙发就好了。” “嗯,小丫头很乖。”恩佐将枕头塞到她手里,将她推坐在床沿上,俯下身来逼近她。 这么近,这么近。 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在台风的呼啸声里,温柔无限地蔓延。 她忽然觉得会发生什么,脸颊又红了。待回过神,恩佐已经越过她,从她身后拿起另外一个枕头,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 “好了,今晚我就睡这里了。”他笑,“有热可可,听听音乐和台风,听听雨声,也算惬意。小丫头,你也睡吧。快把门关上。” 她关上房间门,躲在门后轻轻地笑。 宝蓝辗转难眠,心里总是出现恩佐的影子。客厅里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惊醒她。熬到半夜,她忍不住爬起来,透过虚掩的房门偷偷瞄向客厅的沙发。 恩佐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原来他睡觉也会蜷着腿,像只金毛大狗狗匍匐在沙发上,可爱的样子,面容里仅存的一点点锐气也没有了。 她穿着睡衣,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到沙发边。 第一次偷偷看他睡觉。他的睫毛好长,像拥有欧美血统的孩子,浓密极了。嘴边一抹淡淡的笑,是在做美梦吗? 是……梦见了喜欢的女生吗? 恩佐喜欢的女生会是谁,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宝蓝脸上的微笑,渐渐化成淡淡的醋意。恩佐喜欢的,一定不会是像她这样麻烦的女生吧?她无限落寞地想。忽然,恩佐的眼皮动了动……糟糕,躲已经来不及。宝蓝就那么傻傻地望着醒来的恩佐,嘴角抽搐得极其不自然地说:“嘿,你醒了?” “嗯,一直没有睡熟。”他看着她,目光深深的。 她曾听人说,若一个男生爱你,他的眼睛里会有疼惜,若他不爱你,眼神里便只有欲望。这一瞬间,她凝望他的目光,静谧澄净,她看到了……疼惜。深深的疼惜。 “宝蓝,过来。” “嗯?” 未等她惊讶,已触碰到他柔软的唇。压倒一切的气息,像台风一样将她席卷,一丝丝余地都不留。他温柔的怀抱!他温热的唇!他带来的安全感……一切一切,那么地吸引人,带着致命的魅力。 她被一种强大的感觉包围着。那种感觉从未有过,不是幸福,不是冲动,不是恋爱……是一种什么都不用再担心、深信自己被保护着的安全感。 安逸极了。 “……我……”她喃喃着推开他,僵硬地站起来跑进小屋子里,砰地锁上门,躲进被子里蒙住头。脸颊像是被熨烫过,比脸颊更烫的是双唇。 敏感,温热,随时可以点燃。 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的恩佐似乎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就悄无声息了。他睡着了?男生真是强大的生物,那么突然地吻过来也能马上睡着。她像小动物般蜷缩在被子里,不知是感冒低烧还是吻的缘故,渐渐地,意识迷离地睡过去。 身体热热的,像是快要烧着,燃烧成一团炽烈的煤。 第二天宝蓝醒来得很早,窗外已听不见雨声。她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视线刚触到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啊”的一声惊叫——镜子里的她又变成了男生的模样。趁恩佐在大厅里,宝蓝哆哆嗦嗦地躲进房里,拨冽侬的电话。 “喂,宝蓝?” “冽侬……”她惊住,自己连声音都变了,说话时喉结上下涌动,“我又变得不一样了,我,我……” “又变成男儿身了?”冽侬安抚她,“别急,你现在在学校还是家里?我开车来接你。 “问题就是在这儿。”宝蓝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在一个朋友家里,他不知道我变成这样了,一会儿出门肯定要经过他面前,怎么办啊?” “朋友?”冽侬吃醋了,“男的?” 宝蓝一怔:“是男生,总之,一言难尽……” “噢。”冽侬试探地问,“你跟jason复合了?” “怎么会?绝对不可能!”她紧贴着房门的后背一震。门后,恩佐端着一碟烤好的草莓蛋糕轻轻敲门,“宝蓝,宝蓝?” 赶紧摁掉冽侬的电话,宝蓝将房门啪嗒一声反锁,心脏紧张得到要跳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该死,她现在是男生的声音更是男生的模样,该怎么跟恩佐解释? 他会相信?! “宝蓝?”门里半晌没有动静,恩佐转动门把手,门是反锁的。 还没有起床? 那就再等等吧,他只得将蛋糕放在大厅的餐桌上。听到恩佐暂时走开的声音,门后的宝蓝暗暗长舒一口气。 可是—— “早!恩佐。”安琪精神抖擞地跨进店里,“今天这么早就开门了?”见到桌上的蛋糕,她惊喜地大叫一声,“我没有看错吧?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欢迎礼?哈哈!” 安琪拿起小叉子,正要往嘴里送,恩佐拦下她的手—— “厨房里还有,这一份是给宝蓝的。” “宝蓝?!”安琪皱眉,“她在你这儿?” “嗯。” “你和她……”她从未见过恩佐对女孩如此在乎。女强人安琪卸下强势的面具,无限凄楚地问,“恩佐,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他讶异地看着她,轻轻地笑,“小琪,原来你也这么八卦啊?” 安琪见到他脸上介乎调侃和羞涩之间的暧昧表情。明显地,自己说破了对方不愿让人知晓的隐秘,再问下去更加不识趣。她只得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安宝蓝要是因为恋爱落下工作进度的话,工资照扣不误。” “铁血主编。”恩佐笑她,“再不温柔点的话,小心没有男人敢追你。” 安琪低下头。不是没有人追,是等了你多年,却始终没有等到你片刻的目光。爱情是感冒病毒,明知不能染上,却还是中毒了。深度伤寒。 “好啦,我一会还要去社里。”她打起精神,“你帮我订的那枚戒指呢?周末我当伴娘时还要戴它呢。” 恩佐看看表,八点半了。 “戒指在房间里,我叫她起来吧。” “叫她起来吧”这五个字刺得安琪好疼,她咬着嘴唇跟在恩佐身后,那一瞬间恨不能将安宝蓝这只小母狗撕成碎片。 凭什么她一出现就抢走了恩佐? “宝蓝?起来了吗?”恩佐敲门。 坐在门口地板上的宝蓝,全身寒毛跟着噌地竖起,她站起来紧张地盯着那扇房门。 “乖,起床啦,宝蓝。” “宝蓝?安琪过来拿件重要的东西,开开门。”恩佐话音未落,安琪在背后加一句:“安宝蓝!今天是周六,你要去社里上早班,还不起床,你今天的工资不要了?!” 该死,怎么连她也来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宝蓝低头看看自己,裤子短了一大截,女生的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像个偷穿女孩子衣服的小丑。 怎么办?跟恩佐和安琪解释那种药物的副作用? 不不不,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宝蓝慌乱地捡起恩佐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披上,像只被切断了尾巴的小猫四处找地方躲。 这里是一楼,洗手间的折叠窗撑到最大弧度,勉强可以容她爬出去。她搬来凳子刚站上去,突然停住了—— 就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地跑路? 站在恩佐的角度想想,他会怎么想?要不然,试试看告诉他真相,或许他和安琪能接受呢?宝蓝站在凳子上想,心底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宝蓝?宝蓝?”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却迟迟不见人来开门。恩佐感觉不对,开始拨宝蓝的电话……可是宝蓝怎么敢接,她匆忙摁掉电话,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早晨起来觉得不舒服,先回家了,借你的外套披一下,改天快递回来。” “回家了?”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白底黑字,恩佐百思不得其解,门都反锁了,她怎么回家? “这丫头到底开不开门?”安琪不耐烦地拍门,“喂?!安宝蓝,你不要工作了?我还要去上班!开门啊!” “她不在里面了,你等等。”恩佐转身去另外一间房拿备用钥匙,打开门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小隔间里也没有人。 果然走了…… 他骤然一阵惆怅。 安琪抱着胳膊四下打量,洗手间窗户边的凳子上,竟然还留着没干的脚印,她嗤笑一声,叫恩佐过来看:“喏,那丫头八成是从窗子爬走了。” 恩佐往窗外看,外面是屋后小花园,栅栏一翻就过。他早起后一直在厨房里和大厅里忙碌,外面有店员,如果宝蓝提前走,店员肯定会看到。难道她真是从这里走的? “何苦呢?难道是因为看到我来了,吓得跳窗逃走了?”安琪暗暗欣喜,这样没教养的女孩子,恩佐就算一时动心,以后也会受不的吧? 房间里隐约存着她身上的香气,可是她走了,把林恩佐的魂也带走了。恩佐愣在原地,安琪提醒他:“喂,我的戒指呢?” “噢,等等。”他拉开抽屉,却找不到那个暗红色的丝绒小盒子,难道记错地方了?恩佐转而在书桌、茶几、沙发上四处找。 没有,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戒指盒的影子。 “不是吧?”安琪急了,“我后天要戴它当伴娘,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可别跟我‘掉链子’!” 恩佐找了一圈没找着,无奈地摊摊手跟老友道歉:“可能我放在公司办公室里了,你先去上班,我找着了给你送过去。” “真的在办公室?”安琪怀疑地问,“不会被那小姑娘拿走了吧?” “你想哪去了?”恩佐很生气,打断她。 “那她跑什么跑?还翻窗子,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她仔细分析分析,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恩佐做事情从来很靠谱,他早就知道这戒指对她有多重要,怎么可能忘记放在哪里? “那你说,你放在办公室哪儿了?肯定是被那小姑娘顺手牵羊拿去了!”安琪咬牙切齿,“想不出来吧?你就别包庇她了,不然她跑什么跑?” “好了好了。”恩佐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去上班。”他眉心紧锁,戒指确实是放在家里的,到底去哪儿了呢? “你变成男生还挺好看。”冽侬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宝蓝长高了足足十五公分,清秀的巴掌小脸轮廓分明,眉目俊秀可人,是小女生最喜欢的青涩干净型的男生。冽侬抱着胳膊笑,好像她的变身完全不关他的事,“还好没变成阿猫阿狗,不然我怎么跟你交代?” 宝蓝抓狂得想要掐死“救命恩人”:“怎么办?我怎么变回来?” “这个,这个……”冽侬为难地摊摊手,“这个我还不知道。” “你……”宝蓝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自己噎死。 “药物副作用导致的变异可能是长久的,也可能是暂时的,但一定是有感冒或是其他因素刺激,才会被激发。”冽侬分析,“宝蓝,你感冒了?” 她恰巧打了个喷嚏,昨夜淋了雨,感冒是必然的。 “除了感冒,还有别的刺激因素吗?”冽侬想起上次她感冒时用酒送药,结果引发昏迷与变异。 那一次变异非常短暂,只是皮肤和身体的部分器官发生变异,哪里有这次彻底。 “是不是又喝酒了?或是有更剧烈的刺激因素?宝蓝,你要告诉我,不然我没法帮你。” 她想起昨天那个吻,窘极了,轻轻地说:“嗯……是的,我有……接吻。” “吻?!!”冽侬酸溜溜地问,“跟谁?” 他爱宝蓝,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宝蓝。从前jason在时,他夺不走她的心,如今那小子不是移情别恋了吗?怎么又有人……想到这里,冽侬不禁妒火中烧,低沉着嗓子问:“你有新男朋友了?” “……也算不上。”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定义这份关系,与恩佐见面的次数前后不过四五次,怎么就迅疾地发展到接吻了呢?或许昨晚的亲吻只是一时的亲昵。 毕竟,雨声那么缠绵,黑夜那么深邃,烛光暖暖的房间里,容易发生一些有关荷尔蒙的故事。 “……一时的气氛,我想,不会再有以后了。” “真的?”尽管吃醋,冽侬还是宽心了些。宝蓝的身体变异情况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正在研究解决办法,但一时半会方案和配套的药剂仍无法出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暂时的话,你只能先维持这个样子。这一次的变异我想不会太久,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星期。”冽侬肯定地说,“总之,从生物学的角度来分析,肯定是会变回来的。” 她哭笑不得。笑的是能变回来就好,哭的是——这样男版的状态得维持多久啊? “从今天开始,宝蓝,你随时要记住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男生版的自己。”一大早,诊所里没有什么病人。护士端早餐进来时,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清秀的宝蓝,眼神亮晶晶的,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冽侬看在眼里,“男生版的你比我受欢迎多了啊!” “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回家?”宝蓝想了想,好在这几天老妈跟情人度假去了,不在家,只要能在他们回来之前变回来,就能蒙混过关。 可是还有学校和杂志社—— 最近没有考试,上课的时候要同学帮忙签到、抄抄笔记,可以暂时先躲一阵子。杂志社呢?想到安琪那张幽幽的脸,宝蓝心里咯噔一下。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绝对是不同的两种生物。 第二天早晨醒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下巴上青涩的小胡楂,宝蓝默默地跑去找来爸爸用过的刮胡刀,抹上洗面奶泡沫,笨手笨脚地刮掉它们。抚摩着重新光滑的下巴,残余的一点青黑色痕迹提醒她——你现在是男生。 一种奇异的滋味忽然钻进她心里。在这种尴尬的时候,第一个令她无法面对的人不是妈妈不是同学不是闺蜜,竟然是恩佐。想起那晚潮湿温暖的吻,一丝酸涩如柠檬汁的滋味无声无息地钻进她心底。 戒指一天没有下落,安琪的心一天难安。 她看完一大堆文件,借着去茶水间的机会瞄一眼安宝蓝的桌子。安宝蓝没有来上班,果然是偷了戒指跑了,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她交代前台,如果安宝蓝今天没来把拖下的工作都完成,就直接开除她。安琪刚回办公室,杂志社的玻璃门就被一个陌生的小男生推开来。 他大约十八九岁,脸庞清秀白皙,神情举止十分秀气,有些像女生。小男生走到前台那边,低低说了几句,前台mm捂着嘴巴大声说:“啊?你是安宝蓝的弟弟?难怪这么像!” “她生病了,我想替她工作一段时间。”男生怯怯地说,眼神亮晶晶的。前台立刻心软,说:“我做不了主,你问问我们主编吧。” 安琪一看男生身份证上的名字:安宁;再一看出生年月日,才十七岁。她大受刺激,连连说:“不行不行,我们这儿不能请童工,你回去吧。” “可是我姐说她的事情没做完,怕耽误部门进度。”小宁急了。 “没关系,这个不用她操心。”安琪心想,现在的大学生便宜得很,大不了再招一个。眼前瘦弱的男生惴惴不安地站在办公桌边,目光澄澈如小鹿。安琪多了个心眼,试探地问,“你姐身体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呃,拉肚子,重感冒。”男生支吾地补充,“她怕是h1n1,所以……” 安琪点点头:“听说她家庭负担比较重,哦,别介意,作为上司我得关心关心下属的生活状况。” “嗯嗯,我明白,谢谢。”小宁感激地点点头,“只要努力做好这份工,学费和生活费都没有问题。” “哦?真的?”安琪不相信,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姐……最近是不是很需要钱?” “啊?”小宁没有明白过来。安琪走过去把办公室门锁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宁是吧?你老实告诉我,你姐那天在林恩佐的店里,是不是拿了一枚戒指?” “戒指?” 耻辱感兜头浇下,安宁张了张嘴,恍然大悟,原来那天逃离巧克力馆后还有一段后续。霎时间,安琪眼里的蔑视与怀疑点燃了“他”的愤怒,“他”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一些。 “什么戒指?主编,请您把话说明白一些。” 安琪绕到宽大的桌子后坐下,一边摁手机号码,一边懒洋洋地说:“还要说明白?我是想给你姐留个脸面。” 她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看,上面赫然显示着报警电话,只要摁下绿键就接通。 “我的戒指放在恩佐那儿,如果不是你姐偷的,她跑什么跑?” “如果真是她偷的,那我不会来这里。”安宁既委屈又气愤,“绝对没有,我姐绝对没有做这种事情!” “可怜的,她没有跟你说?”安琪真觉得这孩子可怜,起初在店里她还有三分猜测,或许恩佐真是把戒指忘在了别的地方,可他至今没有把戒指送过来。那肯定是找不着了。 莫名其妙地找不着,自然是被偷了。 “你,你……”安宁想了想如何才能帮自己洗脱嫌疑,“你去问恩佐店里的其他人,或者,他们店里有监控吗?可以调监控录像出来看,我姐不怕对证。” 说完,“他”心一沉。如果店里有监控,那会不会录下“他”变身的那一幕? 所幸—— 安琪叹气:“就是没有。”那戒指是安琪心爱之物,好不容易才托恩佐的朋友订到限量款,她虽然讨厌宝蓝,但能找回戒指就好,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你回去跟你姐说,把戒指还回来就可以了。”她摆摆手,“我不想多计较。”计较多了,只怕恩佐会介意。这件事一定给恩佐很大打击,自己喜欢的女生是个贼!!哈哈哈。安琪正等着看好戏,然后找个机会乘虚而入,一举拿下。 “不计较?”安宁气得浑身发抖,“报警吧!把警察叫来,我们对质!” “你……” 安琪惊讶地抬头。 眼前瘦弱的小男生,瞳孔里的光芒异常坚定。那瞬间,一贯强势的安琪在“他”面前也矮了三分。 她想,难道真弄错了? 难道是她太讨厌安宝蓝,潜意识里认定是她偷了戒指? 难道真是掉了、忘了、放错地方了? “你真的决定对质?凭什么?” “凭我是她弟弟!她没有偷戒指,绝对没有!”小小少年坚定地咬着嘴唇。 “好,有骨气。”安琪冷冷地说着,摁下那串电话号码的接通键。 咚、咚、咚。恩佐在外面敲门:“安琪?”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心里痛叫一声,为什么他永远在安宝蓝最危急的时候出现?!安琪只能先掐掉电话,走过去给他开门。 恩佐神色憔悴地站在门口。 “嘿,我给你带东西来了。” “戒指?”安琪惊讶。不会吧,真的找到了? “进去说。” 恩佐走进办公室,看到咬着下嘴唇满脸委屈的少年,惊诧地问安琪:“铁血女主编,你又训员工了?” “你不认识他?”安琪没想到。 安宁抢过话头,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安宝蓝的弟弟,安宁。今天帮姐姐代班。” 恩佐吃惊不小。 “你是宝蓝的弟弟?”他问。 “是的。”男生说话时露出小小的兔牙。恩佐注意到,宝蓝也有这样的小兔牙,不愧是姐弟。 “我是你姐的朋友,她还好吗?生病了?”恩佐靠近“他”,悄悄地低声问,“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淋了雨感冒了?” “嗯……大概是的。”小男生点点头,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宝蓝也喜欢用“嗯”这个字眼,听话的乖小孩最爱的字眼——恩佐又发现了姐弟俩相似的一点。这两天,无论他怎么打电话,宝蓝就是不接,只用ems邮来洗干净的衣服,附上纸条说自己想休息几天,多谢他的照顾,之后……音讯全无。他冒昧地登门拜访,敲了十几分钟门也无人来开,于是将车停在楼下的马路对面等。一直等到日暮,那房里亮起隐约的灯光,他猜测着宝蓝应该回家了,便又上楼敲门。 仍是无人应门。 明明有人在家,却无人来回应。 “是我做错什么惹她生气了?那个吻是不是太突然太冒昧太……伤害到她了?”恩佐懊悔不已,早知如此,那晚便不该那么草率和冲动。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盒戒指,递到安琪面前。“找到了,在沙发角落里。” 安琪打开盒子,真是那枚四爪钻石戒指。真是误会安宝蓝了,她没有偷戒指。安琪面露愠色,一时下不了台。 “我说过,我姐不会偷戒指!!!”男生激动地对安琪说,“你要向我姐道歉。” 恩佐不明白原委:“发生什么事?” 安琪冷笑:“拜你所赐,一场误会。”她摩挲着那枚象征永恒的钻戒。恩佐上前扶住小宁的肩膀:“不管是什么误会,哥哥向你道歉。” “她说我姐偷戒指!” 恩佐的瞳里掠过一丝隐匿的暗色,他笑着将小宁推出办公室。 “都是误会。你呀,就帮你姐姐好好把工作完成,回头我补偿你。” “喂,我没答应让他来社里!我们这儿不收童工!”安琪抗议。 “这么不通情理。”恩佐笑她,“再不温柔点的话,我还真不敢介绍优秀男士给你。” “你!!”安琪顺手将文件夹砸去,恩佐头一偏,躲过这一劫。她站在办公桌后,背着光,呼吸一点点变急促。这一刻,她像是脱去硬壳的软体小动物,是软弱的。她想问恩佐,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安宝蓝?为什么他不能爱她? “恩佐……”安琪凄楚地轻唤。 他回头。 “没,没事。”她将戒指戴上无名指,“很喜欢,谢谢你帮我订到它。” “老朋友,说什么谢,你先忙。”恩佐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许久,许久,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她长舒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舒展舒展咯吱作响的腰椎颈椎,倚在落地窗边失落地远眺。前方是全城最美的浩瀚海景,忧伤的海面上雾气氤氲。年少时潮水般汹涌浓烈的感情都过去了,过去了,似一场无根的梦境。 她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一边摩挲着指环光滑的内侧,一边打电话给戒指品牌的售后部。这一次定做戒指,她特意嘱咐供货商,要在指环内侧刻上她的英文名“ann”。 “当然,当然。安小姐,我们的工匠在您的指环内侧上按您的要求刻上了花体的‘ann’。您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拿回来修改,我们乐意为您提供服务。” “嗯,好的。谢谢。” 挂掉电话。她手上这枚恩佐拿来的戒指,指环内侧光滑无痕。 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属于她的那一枚戒指,不过是恩佐为了帮安宝蓝平息这件事,重新去专柜买回来的替代品。安琪很想哭,自看到这一枚戒指开始,她便明白恩佐对这次的感情有多认真,明白他对那个小女生有多宠爱。 她输了,彻底地输了! 他的温柔是一杯热可可,一句体贴有效的关心,一件可以迅速帮到你的事情。 第三章 【云涌】 未告白未说爱未说厮守,关系如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曼妙极了。 “小孩,要不要帮忙?”恩佐见安宁熟练地开抽屉拿文件,打开msn输入登录密码,从e盘中调出本周工作计划,只得识趣地说,“看来你姐都教过你了……不需要我啊。” 前台带安宁进来时,那些老女人同事们同时发出“哦哟,好可爱呢”的欢呼,不断有“姐姐”递来小零食、饮料包、速溶咖啡等小恩小惠,顺带在他的脸蛋上掐一把:“真是可爱的小男生,以后就在我们这里工作了,代替你姐姐吧。”原本受欢迎的小汤地位骤降,无人理睬,他从电脑背后瞥了安宁几眼,目光怨恨。 年纪小小的安宁不理会这些,一心做事。 见他这么专注,恩佐隐隐失落,找机会坐到他身边,悄悄问:“你姐她……还好吗?” 安宁头也不抬:“很好,在家养着。” “我去过,没有人开门。”恩佐跟安宁套近乎,“下班后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姐,好不好?” 小宁一点也不糊涂:“我倒是没问题,可我姐说她生病的样子好丑,谁也不想见。” “真的?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安宁反问,窘得恩佐只得作罢:“算了算了。”前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主编怕他打搅到同事工作,要他没事就先走。 讪讪地,恩佐做举手投降状:“好的好的。”他总是笑,笑容看似温和实则有着危险的魅力。前台小mm看得一惊,脸蛋红扑扑地回座位去了。 这家伙总算走了。 宝蓝从电脑后面一路偷偷望着林恩佐走远,长舒一口气,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脊梁。 装男生真累。不,其实外形已经是男生了,但要从言谈举止身份各个方面杜撰出一个“弟弟安宁”来,还是有难度的。艾玲玲找人办了假身份证,200块,这世界上便多出一个叫“安宁”的男孩子。 忙碌至暮色四合,万家灯火,“他”从选题报告和校完的稿件中抬起头时,主编室里没有灯光,恩佐也走了——想到这竟然失落。一个人收拾背包下楼。 外面天色全黑,走出大楼时晕眩了一秒。累到头晕,仿佛从幻想回到现实世界。安宁咬着奶茶吸管去逛路边的服装店,想买些男生衣服。 家里只有爸爸的旧衣,size大出好几号。“他”的眼珠子随着那些掠过眼前橱窗不停转,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买男生的衣服给自己穿。 “喂,你在这呀?”一只大手搭在安宁的肩膀上,吓“他”一跳。 恩佐没想到小宁这么容易受惊吓,果然跟姐姐一样是胆小的孩子。在巧克力馆时,她听说晚上要一个人待在那里,小脸蛋霎时就吓白了。 “一个人逛街?”恩佐关切地问,“怎么不回家?” 少年咬着奶茶吸管,不太愿意说话的模样,径直往前走。恩佐叫住“他”:“还在生气?安琪已经知道冤枉你姐姐了。” 少年不理他。 “想买衣服?我送你衣服,就当道歉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多相处一会儿的话,“他”怕会露出破绽。不料这小子跟了上来。 “喂,衣服不是白送给你,小宁,你也帮我个忙,带件礼物给你姐姐怎么样?” “礼物?”安宁站定,“为什么要送礼物?不用麻烦了。” “又不是送给你,你干吗说麻烦?”说完,恩佐拉起“他”就走进一家顶级男装店,这家店以贵到让人轻生的价格、精致到让人复活的品质而闻名。一进店,立刻有四五名店员围上来殷勤招呼,恩佐利落地帮他挑了一件衬衣、一件外套、一条仔裤、一套西装、一条小领带,塞到“他”怀里。 “小宁,进去试一下。”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试衣间。安宁在试衣间里翻出衣服的价格标签,标签上的数字狠狠地雷到了“他”。这时,只听得恩佐在外面小声对店员说,“衣服都记在我账上。” “好的,林先生。”店员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跟他很熟稔。想必恩佐又是这间高价店的vip。 去年才毕业,回国马上开建筑设计公司,另外还打理着一家只款待名流的高级巧克力馆,无论是身家、人脉和地位,都不像是一个毕业才一两年的大学生可能达到的高度。 唯一的可能是,出身于大户人家。 安宁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里遇到恩佐时映入眼帘的那张脸——洁净,隐隐有柠檬香气,叫人无法忘怀。 “好了吗,小宁?”恩佐在外面问。 安宁怯怯地走出来,穿着一件外套和仔裤,像广告杂志上的小男生一样可爱。恩佐笑“他”:“身上的荷尔蒙恐怕还没你姐姐多。” 小男生立刻红了脸不吱声。 “好啦好啦。”恩佐揉揉“他”的头发。安宁一怔,原来恩佐对男生女生都这样轻揉对方的头发,这个动作不是宝蓝的专属。 “你很喜欢揉别人的头发吗?”小男生又不高兴了。 恩佐愣了愣,缩回手:“sorry,你介意?”他神情尴尬,“其实是……刚刚看到你时,想起你姐姐,所以就揉了揉你的头发。” 安宁听得心里一动,竟然隐隐欣喜。 “衣服喜欢吗?” 安宁点点头,恩佐立刻吩咐店员把那些衣服都包起来。价格的总和一定带着好几个零。平素不随便接收礼物的安宁,这一次没有拒绝,不知为什么,他的所有要求、建议、邀请……都是那么让人难以拒绝,仿佛一拒绝,就会伤害到对方似的。 只能跟随他,跳入这条汹涌的大河里,跟着他顺流而下。 他们在必胜客吃晚饭,这一次恩佐没有争着付账,却只点了最便宜的东西,故意帮安宁省钱。 芝心比萨送上来,他帮安宁切好,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你姐喜欢吃比萨吗?” “喜欢。” “女孩子好像都喜欢……我在美国吃多了这些,回国只想吃家乡菜。” 安宁尴尬地看着他。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因为你喜欢啊。”恩佐问,“你姐是感冒还是……” “大概是吧……” “严重吗?我想去看看她。” “呃,没事,死不了死不了。” “你要多疼你姐姐啊,”恩佐语重心长,“她很不容易的。” 安宁见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老想笑。“你倒护着她。”“他”赶紧喝果汁掩饰笑意。 “那当然。”恩佐低下头,说话忽然有点不顺畅,“你说……如果……如果我追你姐姐的话,把握大不大?” 噗,安宁包在嘴里的果汁喷了恩佐一脸。 他抹掉黏黏的果汁:“……至于这么激动吗?” 不不不。 不是激动不是反感,是……是有一点点高兴。尽管突然,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还是悄悄生出一股甜蜜。 “你倒是说啊,我追你姐的话,胜算大不大?”他着急地问。 安宁不说话,径自甜笑。 “胜算多少,要看你的行动啊。”“他”眨眨眼睛,“我只是她弟弟好不好?问我管什么用。” “当然管用!!”恩佐用膜拜的表情看着“他”,“你是最了解宝蓝的人。” “啊哈,那看来……”安宁耸耸肩,“还是没办法。” “有那么难?”恩佐拍拍“他”的肩头,“帮帮忙,帮帮忙。下次你想追哪个女孩子,我一定豁出去帮你!” “没有那一天,我不会喜欢任何女孩子。” “……”恩佐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 “才不是!你乱想什么?”安宁涨红了脸。恩佐大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今天的恩佐跟平时不太一样。在女生版本的她面前时,他总是很绅士,体贴极了,现在更像个可爱的大男生。 “你在我姐面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他”问。 恩佐想了想。 “当然,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变得不一样。”他小声,小声地说,眼神温柔,仿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靡丽的宝石,温柔了夜晚,惊艳了时光。 “……谁叫我,喜欢上她了呢?” 那一刻,安宁很想感谢jason。真的,上帝在关上一面窗户时,必然会为你打开另外一扇窗户,让你眺望到更远更美的风景。 “记得要帮忙啊,在你姐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嗯,好吧。”“他”答应着,小口小口地啜饮果汁。吃完饭,恩佐托“他”带份礼物给“他姐”,两人路过卡地亚,恩佐停下来,目光定在橱窗里一枚美丽的心形钻石戒指上。 好美。 连安宁也禁不住赞叹着贴在橱窗上,凑近看。精致的加工让钻石绽放出与生俱来的美,如果心爱的人能亲手为自己戴上戒指,说着相爱永远不离不弃,那这辈子真是……值了!! 看着小宁趴在橱窗上流哈喇子,恩佐的头上掉下三根黑线:“喂,你小子来什么劲?戒指是男生买来求婚的,又不是送给你。” “切,遇到jason那天,你自己不是说要买吗?”话刚出口,恩佐就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安宁猛然惊醒,糟糕!现在自己的身份是男生——是“弟弟安宁”!怎么说出只有“姐姐宝蓝”才知道的话了。 “他”忙不迭地解释:“是我姐告诉我的啦,她说你很体贴很仗义。” 警犬恩佐立刻变成了忠犬恩佐,凑过来打听:“她还说我什么了?” 安宁卖关子:“不告诉你。哼!” “快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糖吃。” “得了吧,你就是只大尾巴狼。” “瞎说,我对你姐可是真心的,一颗红心可昭日月!!” “你要那么亮干吗?”安宁想了想,“不过,我姐说,你是体贴有风度的人。今晚倒发现你还蛮孩子气的,有绅士的一面,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哧,自己是个小孩子,还说我。”恩佐揉揉“他”的头发,“记住,在你姐面前,只准说我的好话啊。” 安宁看着手里那一大袋价位好几个零的衣服。 “……好吧。”果然,拿人家的手软。 那晚,恩佐挑了一只水晶小鹿,叫店员悉心包好,系上缎带。 那晚,安宁问:“为什么你一眼就挑中了这只小鹿?” “因为你姐姐的眼神有时候很像小鹿,亮晶晶的。”恩佐温柔地笑。安宁发现,只要提到喜欢的人的名字,他连眼神都会变温柔,所有的锐气都化作绕指柔。 那晚,安宁回家掘地三尺搜寻,终于在洗衣机旁边的罅隙里发现遗落的戒指盒。那枚属于安琪的戒指滚落到一旁,指环内侧清晰地刻着“ann”。她霎时明白了一切。他的信任和宠溺,如此深厚。 “花痴!人家不就送你只小鹿吗?成天抱着看。”艾玲玲没好气地戳了戳宝蓝的额头,“你看你变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得有这么开心!” 宝蓝也不回嘴,嘿嘿嘿嘿,心情大好地捧着那只水晶小鹿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 这次变成男生足足有一星期,昨天一早她醒来照镜子,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女生的模样,惊喜得在家里来回跑,掐脸掐到疼得咧嘴,才终于相信这是事实,立刻将艾玲玲和冽侬召来。他们一左一右,抱着胳膊打量宝蓝,眼光生生地要从宝蓝身上剥下一层皮。“这种药物引发的副作用很难说。这次恢复得快,但很可能下一次变异马上会到来,你要有心理准备。”冽侬说。 他总是这样,缓缓的,沉沉的,带着医生独有的冷静,仿佛呼吸里都是消毒药水的气味。这么多年来,宝蓝只要一见到她,脑子里立刻有一根弦会绷紧。 “嗯,少喝酒少激动少感冒?” “不是少感冒,是不能感冒,明白吗?”冽侬补充道,“最好别谈恋爱,一会儿又情绪激动,难保不出现变异之类的bug。”他的语气加重在“别谈恋爱”上。 艾玲玲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别理我哥,只要不感冒情绪不太激动,就不会引发变异,目前还是可控的。他不介意你谈恋爱,是介意你跟别人谈恋爱。哈哈哈,这傻瓜,连阿猫阿狗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可他自己就是不说,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时又吃醋。真是大傻瓜。” 艾玲玲笑得没心没肺,忍不住又八卦:“把林恩佐搞定了?挺快的啊!上月还见你失恋呢,这月就已经活色生香圆满迎来下一任了。” “哪有!”宝蓝白了她一眼。冽侬告诉她,他打算下周结束私人诊所的生意,转去省第一人民医院工作。 “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大机构吗?怎么又回去?”她不解。 “大机构经费多,可以利用起来研究你身上的药物副作用。” 原来如此,宝蓝感激地抱紧两位患难与共的老友。 第二天的课都用来抄上周落下的笔记。晚上去杂志社之前,宝蓝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还不知道自己回来了,会不会在这里遇见? 没这么巧吧? 偏偏就这么巧,刚进大楼,电梯门一开,恩佐正站在里面,两人目光相迎,显而易见的欣喜。看到他眼睛忽然一亮时,她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颇有大局已定的感觉。 她将戒指还给他。 “去专柜买戒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真是我偷了它呢?” “傻瓜,你应该相信,我永远会无条件相信你。”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顺其自然,或许是恩佐死缠烂打,甜蜜的约会就这样开始了。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未告白未说爱未说厮守,关系如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曼妙极了。这时候各自在对方的眼里都是人中龙凤,完美得无可挑剔。沉迷于爱里,宝蓝不知归路。恩佐却迟迟不说“做我女朋友吧”,因为……始终有一个心结埋在那儿。 “怎么了?”宝蓝发现恩佐最近神不守舍,吃饭逛街时常常欲言又止。这时候恩佐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立刻微皱眉头,要宝蓝自己先吃,他出去接电话。宝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足足走出一两百米远,出了餐厅门口走到马路边上,才算放心地讲电话,摆明是不想她听到电话里的任何话语。 马路边,恩佐忍受着来往车辆的喧嚣和烟尘,狠下心问对方:“……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你兑现你的承诺。” “……我没有给过你那种承诺,你搞清楚!”连日来电话骚扰不断,恩佐被对方纠缠追得无处躲避,偏偏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曾经亲入骨髓的人。 “那好啊。”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现在去公安局,把那事情跟组织交代交代?林恩佐,那件事是你做的,你跑不了。还有,你就不怕你那个小女朋友知道?” 这一句话正中恩佐的软肋。 怕。 怎么不怕? 他舒一口气,沉默良久,终于疲惫不堪地问:“……好,你要多少?” “数目你心里知道,打到我账上就好了。明天没到账的话,小心你的女朋友。”电话嘟嘟地断掉了。恩佐心烦意乱,透过餐厅玻璃窗看向远处在吃饭的宝蓝,两人目光相撞,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恩佐走过去,微笑掩饰不住疲惫。 “谁的电话?”她问。 “一个朋友。” “我不能听?” 她想问:“打电话的是女孩子吧?”想想这句话太像是吃醋的女朋友说的,于是硬生生吞了下去。毕竟,她还不是他什么人。 “呃……也不是。听说最近有个片子不错,一会儿去看怎么样?”恩佐顾左右而言他,将这个话题扼杀在摇篮里。 事后,听宝蓝说完这个小细节,艾玲玲目光如炬:“啧啧啧,接个电话还跑那么远,一定有鬼。你小心又找了个‘jason’。”听得宝蓝心里一惊。 是的。她也是怕。 直到如今,午夜梦回,她依旧会想起jason的脸。因为有恨,所以发现自己原来从没有遗忘。人就是这么贱,常忽略对自己好的人,却难忘伤害过自己的人。接下来的一两周,她都没有答应恩佐的约会,偶尔恩佐来办公室和学校找她,她也尽量回避,一连声地说:“最近好忙,下一次吧。” 她在害怕,害怕再次受到同样的伤害。 在冽侬没有研究出新药前,她依然靠服用那些药丸保命,一把一把的蓝色丸子和水吞下,犹如服毒。做兼职编辑久了,与学校生活渐渐脱节,同龄的女生还在忧郁地写诗、为期末考试着急、为恋爱烦恼时,她已经一脚踏入社会这个大染缸,辗转奔波。这天校完稿子又是晚上九点,她舍不得坐出租车,买一杯奶茶,咬着管子边喝边等公车。 有人搭上她的肩膀。 她吓出一身冷汗,扭头发现是名陌生男子,暮色中戴着明星般的黑超。见宝蓝猛地往旁边站开,男生摘下眼镜,嘴角的笑危险邪气。 “不认识我了?”他问。 “你是?”宝蓝隐约觉得面熟,但这幅面容与记忆里的任何一张脸都差异甚大,无从追究根源。男生见宝蓝想不起,歪歪嘴角。 “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记得我。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吧?” 他眉目里清秀的那一部分,与恩佐如出一辙,眼神里却邪气横生,对小女生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越危险,越是让人想靠近。 “其实……”宝蓝羞赧地刚要解释,恩佐赶来打断他:“她不是我女朋友!”他急急地攥住宝蓝的手离开。他走得很急,一直到停车场上车后,才缓下来趴在方向盘上不声不响。冷落渐渐化成可怕的沉默。 他想说出那个缠绕于心的秘密,又怕一旦说出她便再不会回望他半眼。恩佐不敢看宝蓝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在吱呀作响,裂出一道一道细细的缝隙……懊悔之火快将他烧灼成一堆灰烬。他鼓起勇气,定定地,望着宝蓝的眼睛。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太漫长,她忍不住问:“有什么要告诉我?” “……先去吃饭吧,今天同事聚会。”他将车开得飞快,周围的街景由清晰拉长成一条模糊的线。一阵恶心从喉咙里鬼祟地爬出,她捂住嘴低下头,恩佐将速度放慢,停在路边,轻拍她的背:“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唇色苍白,想起四年前那场车祸。出事前的一秒父亲也是这样开着快车,与母亲争吵。 “我们夫妻多年,你关心过我吗?你像个男人吗?” “你疯了!孩子在后面!”他一边开车一边冲那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女人低吼。母亲低头抹泪。他们一家的车开得飞快,快得像是要飘起来,飘去天堂。 一晚之后,重伤的爸爸真的去了天堂。从那以后,每每坐快车她便恶心难受。 害怕,只是害怕。 恩佐轻轻帮她拍背,他的手掌又大又暖。过了一会儿,她抚了抚胸口,觉得好多了。抬头与恩佐的目光对上,他凝望着她,眼神闪闪烁烁。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耐心地等他说出口。 “其实……”他沉默,“也没什么。”他抓过宝蓝的手,宝贝似的暖在手心里。 “同事在等了,走吧。” 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可是,他心里藏着秘密!只差一点点就要说出口了——微弱的缝隙出现在两人之间。宝蓝没有说破,顺从地点点头:“嗯,好。” 一进海鲜酒楼的高级包厢,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宝蓝身上。既是公司同事又是多年老同学的老张见恩佐居然带个小美女来赴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你不是上次在电梯口那个……”他上上下下打量宝蓝,“林恩佐啊林恩佐,上次去欧洲玩,那么多美女对你抛媚眼,你眼皮都没眨一下,太有定力了!我都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哈哈哈……”他爆料得忘了形,“折腾了半天原来是心有所属。小苏啊,看来你没戏了。” 被唤作“小苏”的美女生得一张江南美人的温婉脸蛋,尴尬地“哎哟”一声:“你瞎说,我哪有打过林总的主意!”话虽如此,眼波却一直挑剔地落在宝蓝身上——十八九的年纪,皮肤好得吹弹可破,算好看,可怎么也称不上美人。 她凭什么追到林恩佐?小苏心里跟猫抓似的,不甘心。恩佐牵着宝蓝落座,帮她把包包放好,又将她用的碗筷细心烫过。刚结婚的刘姐嫉妒死了:“哎哟,如果我老公对我这么好……真是死也值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细心的人。”财务经理兼老同学coco想起了什么,“说起来,这是我见过的林恩佐的第二个女朋友……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就交过两个女朋友,够专一啦!” 老张掐了一把coco:“瞎说什么呢?喂,服务员,这里点菜!”话题转移开,一桌人拿过菜单热热闹闹地点菜。一直红着脸的宝蓝脑海里始终盘绕着coco说的那句话:“这是我见过的林恩佐的第二个女朋友。” 那么,第一个是谁? “在美国的时候啊,恩佐是社团风云人物,喜欢他的洋妞前仆后继,黄皮肤的女孩子更叫一个全军覆没!!”老张其实不老,跟恩佐是大学室友,最多二十四五岁。他吆喝着要敬宝蓝一杯酒,“来来来,嫂子,就冲你收服了史上最强大的王老五,我一定得敬你一杯。” “欸——”恩佐挡开老张伸过来的酒杯,“她不会喝酒。” “哟,这么护着女朋友?”coco和在座的女生们齐齐笑,“看来我们是一点点机会都没了。” 只有部门里新进的毛头小子李溯放心了:“林总,你总算找女朋友了,这下全公司的女生都死心了,看会不会有人转移目光看上我,哈哈!” “得了吧,喜欢林总的人怎么会对你有想法,落差这么大!”刘姐白了他一眼。 同事间嘻嘻哈哈,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刷刷过去,按照惯例恩佐买单。老张说:“跟林恩佐吃饭就这点好,无论谁说请客,最后都是他买单。” 回家的车上两人无言,到了宝蓝家楼下,她要下车,恩佐攥住她的手,目光热切:“刚才同事说的玩笑话,你别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她笑,“刚才,你朋友说我是你的第二个女朋友,根本就是瞎说。” “什么第二个女朋友,根本还不是你的女朋友!”宝蓝在心里酸溜溜地说。她吃醋了,严重地吃醋,一想到有另一个女生也享受过他的温柔,她就嫉妒得要发狂。恩佐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此刻的他无心顾及这么多,有更严重的问题亟待解决。 支吾几次未曾开口的话,终于忐忑不安地问出来:“宝蓝……” “嗯?” “你会……介意男朋友的过去吗?” 她心里一动,强作镇定:“什么过去?” “可能会让你难受的过去……” “那要看难受到什么程度,如果哪天他的前女友带着私生子来找他——”她看到他眼里的不安,“那我一定会疯掉!绝对,绝对不能接受!” 绝对两个字下面标注着着重号。 他松了一口气:“这不可能,只是……”他不安地摩挲着方向盘,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忐忑的模样,像个做错事在老师面前惴惴不安的孩子。 害怕失去,小心翼翼地等待命运的惩罚。 他说:“我想说的是,这件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严重……我还是再等等……”他迎上来拥住宝蓝,用力地,想将她嵌入心脏,“宝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我。” 这种琼瑶句她以为此生不会听到,谁料到竟出自恩佐口中。字字句句都点到心底,仿佛刀划一般,在心室的血肉上刻下道道分明的痕迹。 顷刻间,她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有事要发生了,却还是不能拒绝的,点点头: “好。” 第二天中午去学校食堂吃饭,宝蓝端着餐盘选了个靠窗无人的角落坐下。菜色素净,西红柿炒蛋与凉拌香干。舀了几勺,一个男生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hi,还记得我吗?”邪气的笑容。 “你?”昨晚公车站边与恩佐眉目相似的少年的身影,与眼前这个人渐渐重叠,“恩佐的弟弟?” “他跟你说了?”男生笑。亲兄弟眉目相似,行为风格却迥异,少年清秀的面容下隐藏着深入骨髓的邪气,危险迷人。不时有路过的女生瞄一眼他们。男生说自己叫林恩彻,是恩佐的亲弟弟。 “你就是我哥的女朋友吧?”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香烟,不管这里是不是能抽烟,点上,动作娴熟,“那天他居然还不承认。” 他笑,始终在笑。笑容如罂粟开到荼 ,带着致命的魅惑。他说,从未见到哥哥对女生这么用心,以前学校里的女生给他写情书,他永远看也不看便扔进垃圾桶。 宝蓝听得津津有味:“啊?他真的拆都不拆开?” 阿彻点点头:“嗯,你没见过他臭屁的样子,有一次初中校花问他:‘林恩佐,你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他说:‘没空。’校花不甘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哥居然说:‘只要是你来请,永远都没空。’弄得人家校花好没面子。那阵子我哥差点被暗恋校花的男生们人道毁灭……不过还好,我哥很强势,没人敢真正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就那么讨厌那个校花?”她把餐盘推到一旁,专心听他说。 “算不上讨厌。我哥把‘喜欢’和‘没感觉’分得很清楚,‘喜欢’的紧握不放,‘没感觉’的看都不会看一眼……”阿彻跷着二郎腿,偏过头,撑着腮帮子,将烟灰磕在餐桌边缘上,“说起来,他好像没什么‘喜欢’的,只有……” “只有谁?”她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淡漠神情,心脏却急切地怦怦直跳。 “以前在他钱包里看到过照片,是个戴眼镜的小女生。” 一根蘸着柠檬汁的银针无声地扎进宝蓝的心脏,酸涩难以自持,她听到自己问:“……她,长得很好看吗?” “啧……一般吧,你说戴黑框眼镜的女生能有多好看?”阿彻摁灭烟头。他的眉角有一小道狭长的疤痕,像是刀伤,但仍旧掩饰不了脸庞轮廓的俊美。这一对兄弟均生得一副好皮囊,惹女生疼惜喜爱。那句“这是我见过的恩佐的第二个女朋友”又在心底响起,她禁不住问:“她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吧?初恋?” “喜欢是一定的,不然会把她的照片装在钱包里那么久?”他想起什么,抬头望宝蓝的眼睛,“喂,你老问这些,不吃醋?” “呃。好奇,好奇嘛。”她死要面子,“再说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为什么要吃醋?” “哦,是吗?”他若有所思,“女人少知道点好,比较容易快乐。” “嗯。”如果要证明自己不在乎,就应该不关心不再问下去,可是她,做不到。她终于又问,“你哥喜欢的那女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为什么分手?” “不清楚,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那女孩本人,只见过一张照片。”阿彻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哈,对了,前几天我去他房间里拿本书,看到那张照片夹在我要的书里,我顺手拿到自己房间了,还没跟他说的。要是他发现照片丢了一定急死,哈哈。” 那张照片居然还在? 这么多年了他还珍藏,那一定是深爱过的女生。宝蓝默不作声,阳光在她涂成粉红色的指甲上忽明忽灭。 话也说完了,阿彻无聊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说:“事情办完了,回家睡觉去。” “你到这里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得了吧你!”阿彻白了她一眼,“我以前也是这学校的,回来上教务处查档案,谁有这门子闲工夫专门来找你聊天啊?一个个的,都自作多情。” 他起身要走,宝蓝叫住他:“喂,就算我自作多情,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我想看你哥初恋女朋友的那张照片。” “呵,你吃醋了?”他坏笑,“想看看你和她谁漂亮?” 她红了脸:“嗯,就算是吧。你回去把那张照片拍下来,发彩信给我好不好?” “少爷我没那闲工夫,你要是真想看,可以搭我的顺风车去我家,看完照片后自己闪人,恕不包送客。” 真是毒舌的家伙。宝蓝幽怨地想。怎么能跟不熟的人回去?哪怕他们是兄弟,住在同一屋檐下。她迟迟不做声。阿彻吸了吸鼻子,将背后的帽子翻出来戴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冲她挥挥手:“回去了。”再见也不说,大摇大摆地往食堂外走。 爱一个人是爱他的现在,纠结于无法改变的过去毫无意义——她不断用这些话麻痹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在乎,不就是过去的一张老照片吗?有什么好在乎的…… “喂!林恩彻!”现实跟理想全然相悖,宝蓝呼地站起来叫住他,跑过去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是想看看那张照片,不过,你能不告诉你哥吗?” “我看起来有那么八卦吗?”阿彻爽快地说,“走,我的车停在那边。” 整整一天,办事果断干练的恩佐魂不守舍。上午,老张看到他倒水时烫到手,下午又听coco抱怨恩佐脑子脱线,一个小时前叫她约客户公司的王总晚上一起吃饭,一个小时后又说全公司晚上开会在办公室吃工作餐,完全把应酬忘了个一干二净。老张端着咖啡敲恩佐办公室的门:“方便进来吗?” 恩佐看上去很憔悴。 老张估摸着他有心事:“家里出事了?还是……跟那个女孩子有关?”以自己对恩佐的了解,他会这样失魂落魄一定是因为重要的人出了状况。恩佐苦笑着摇摇头:“没事。”他拿出上午谈定的一份合同,“这是刚刚接下的单,你带这个项目怎么样?” 老张一看,天,又是一份大合同!出道一年多的林恩佐动作频频,孤身一人能接下这么重要的单,真是业界传奇!老张暗暗称奇,这小子,再过三五年一定是行业里的风云人物。跟林恩佐混,有肉吃啊!老张喜不自禁地抱着那份大合同回办公室研究去了。 大门啪嚓一声落锁。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跟外面的大厅隔绝开来,只听得到咖啡壶里咕咚咕咚的声响。恩佐疲惫地倚在落地玻璃窗边,静静眺望日光下的城市胜景。 《inco》杂志社筹建时,安琪找他投资,他砸下一千万成为第一大股东,然后放心地将所有事务交给安琪打理,唯一的要求是将办公地点租在高一些的写字楼上,最好有无敌全海景。他爱海如命,钟爱那份浩瀚宽广的视野。骨子里向往自由的他从未料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中爱情的蛊,失去自由,患得患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那天阿彻刻意接近宝蓝,自己再晚到一刻,他就会说出那个秘密了吧?那小子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尽管自己当时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但聪明如阿彻,一定猜出他和宝蓝关系匪浅。 恩佐左思右想了一整天。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宝蓝会有危险;当机立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宝蓝听?那更不行!!那天同事聚餐后送她回家,几次话至喉头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从来不是胆小的人,却会因为她一个失望的眼神而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会因为害怕失去她而惴惴不安,魂不守舍。 下午两点的城市是最热闹的,宛如一个硕大的蚁穴,众人挤进蚁穴的缝隙艰难谋生,寻求一个可以吃饱穿暖的角落。恩佐收起心思准备开始工作,手机收到阿彻发来的短信。 屏幕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五个大字——“她在我手里”。 最坏的预想终于成真。他的胸膛刹那间冰冷,回拨电话后几乎是咆哮着问:“她在哪里?!” 阿彻掏了掏差点被震聋的耳朵,慢条斯理地说:“哎哟,这么着急啊?我不过跟她说有你初恋情人的照片,问她想不想看,她就跟我走了。” “你想怎么样?” “哥,少装蒜了,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公司50%的股份拿来,那是我用四年的青春换来的!” “……我知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暂时帮你打理公司和家里的事务,以后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的。” “你他妈当我傻了啊?当初说坐完牢回来就给我分红,现在我一毛钱都没拿到。” “你没拿到?你开的兰博基尼是谁给你买的?你名下的房产是路上捡到的?你每天吃穿用的开销是天下掉下来的?” “少啰唆,快点把股份转给我,不然……”阿彻瞄一眼昏迷在他车上的宝蓝,“不然……我也想跟你的宝贝女朋友亲近亲近……” “混蛋!!你敢动她试试看?!”对方的声音刺入他的耳膜,阿彻对哥哥还是有三分忌惮,他含糊地说:“……那,那你赶快过来跟我商量股份的事情。我的车停在小时候去玩的河边,给你十五分钟,不来的话,我就告诉她你的秘密。” 说完,他心虚地摁掉电话,看了看睡在副驾驶座上的宝蓝。这姑娘真是单纯,单纯到不会保护自己,三言两语就信任了他。上车后,他随手将一瓶下过药的可乐递给她喝,她半点疑心也没有就喝了下去。 “好娇嫩的脸蛋。”阿彻的手指从宝蓝的颊上滑过。他细细端详这女生熟睡的脸,忽然发现眉目中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不会是……他从外套里掏出那张从哥哥的钱包里偷来的照片,将照片上戴黑框眼镜和牙套女生与眼前的她细细比对。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明白了真相。 十五分钟不到,恩佐的车飞速驶到弟弟说的河边。那辆车身有彩绘的灰色兰博基尼停在河边氤氲的水雾里。他急急地跳下车,敲弟弟的车窗。 车里没有宝蓝的踪影,恩佐一把抓住弟弟的衣领责问:“她人呢?” “这么着急?”阿彻笑得邪气,“看来这个丫头真是你的死穴。想要她平安的话,现在就跟我签个协议,把你名下的股份转一半给我。” 这块人迹罕至的河岸是他们兄弟俩幼年时的乐园,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往昔。昨天的他还是天真的孩童,牵着弟弟的手来这边堆沙子城堡。辛苦一下午垒出的城堡,一场大雨就摧毁得痕迹全无。他没料到的是,儿时浓于骨血的兄弟情,也如脆弱的沙子城堡,在金钱的侵蚀下变得脆弱不堪。 他看着弟弟的眼睛,许久,说:“……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 阿彻嗤笑了一声。 “无凭无据,你要我怎么相信?” “我已经写好了财产赠与书,不信你现在就自己问问我的律师。”他掏出手机,拨号,递到弟弟手里,“问啊。” “得了吧你!”阿彻摁掉电话,扔回给哥哥,“什么狗屁财产赠与书?有种你现在就去死,把遗产过户到我头上!少给我装什么兄弟情深,如果你真把我当弟弟,当年就不会跟爸爸妈妈一起把我往监狱里推,害我白白坐了四年牢!如果你真把我当弟弟,就不会要我去帮你去顶罪!!”阿彻忆起旧事,激动得双肩耸动。恩佐扶住他:“让你去顶罪不是我的主意,我当时在医院,昏迷着,醒来后才知道爸爸让你代我去把罪扛下来!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一丝诡异的冷静浮现在阿彻的眼瞳里。 “你要我相信你?你会把财产转到我名下?” “我说到做到。” “那你怎么不写进遗嘱里?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 去死。去死。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 “我……”正要辩驳的恩佐只觉得一股腥咸的暖流从喉咙深处袭来,迅疾地往上涌。他来不及俯身,捂住嘴的手心已经满是淋淋的鲜血,唇齿间都是甜腻的死亡味道。他惊诧地看着手心的血迹,病魔的侵蚀速度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哥哥,你……”阿彻看着他将血迹斑斑的纸巾扔回车上的垃圾箱,“你别装啊,这点把戏骗不了我!” “……”头脑昏沉,恩佐倚在车边休息,支撑不住,身体一歪,栽倒在泥地里。 “喂!怎么会这样?你身体一贯很好啊!!”阿彻扶起他。 恩佐的身体绵软无力,好一会儿才恢复。 “哥,你到底怎么了?” “前两周去体检,检查出有胃病。”恩佐安慰他,“放心,不是很严重。” “那你怎么……”阿彻意识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林恩彻从小懒散,爱享受不爱奋斗,哪怕是亿万身家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他的如意算盘是从哥哥这里拿些股份,不用打理公司,坐着吃股息就成。如今哥哥生病,那家族的重任不是要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么?阿彻想起小时候跟哥哥一起来河边堆沙子城堡,每每太阳下山了他仍哭着赖着不肯回家,满身沙泥的兄弟俩回到家总难躲爸爸的一顿责骂,这时候永远是哥哥护着他,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下来。 河边的大风撩起温馨的往日记忆,阿彻正想扶哥哥到车里休息,脑海里闪电般掠过四年前撞车时的那一幅幅画面—— 他在party上喝得醉意浓浓,叫哥哥开车来接。那晚夜色迷离,空气里隐隐有三分醉意。半躺在后座上的阿彻,醉眼蒙眬地看着哥哥把车开得飞快。哥哥在追逐一辆白色小车,两车暗暗较着劲。飞速和颠簸让阿彻想吐,他嘟囔着:“哥,开慢点。”话音未落,前方一处难人的弯道出现,那辆白色小车似乎想在弯道超车。阿彻往后一倾,明显感觉到车身加速,哥哥娴熟地迅速开过弯道,那辆白色小车却没那么幸运,轰地撞向护栏! 哥哥没想到身后那辆车会出事,略一分神,来不及避让弯道后一辆刚刚抛锚的大货车,死死地撞了上去,顿时额角流血,昏迷不醒。 阿彻从后座上滚下来,酒醒了一半。睡觉时抱着的靠垫和车里的毛绒地毯意外地助他逃过一劫,他毫发无伤。“哥哥!!哥哥!”他害怕地叫着恩佐,没有回音。他下了车,见那辆白色小车里的三个人全无声息,一根护栏的钢筋深深插入司机的左胸。 阿彻往后一瘫,两腿发软地跌坐在马路上。 “出事了!出事了!”他失魂落魄地爬回自己的车里,情急之下竟然没有拨求救电话,而是第一时间拨了家里的电话。 父母比警察到得更早,医生救走受伤昏迷的恩佐后,爸爸将惊魂未定的阿彻拉到一旁,教他一会儿警察来了该怎么说话。 “你就说开车的是你,后面那辆车想超车才引发了事故。明白吗?”父亲的意思竟然是让阿彻顶罪。 “为什么?!”他愤愤不平,“明明是哥哥开的车,关我什么事?” 父亲脸色一变:“怎么不关你的事?不是你打电话叫恩佐来接,会出这样的事?交通事故没什么大不了的,出钱打点一下,最多关两天,赔点钱。你哥哥在美国念书,担上这样的事情会影响前途,你懂不懂?” “我进去就不影响前途?!”他早看出父母偏心,没想到偏心至此。 “你几时安心念过书?你做过什么正经事?”父亲不是不疼小儿子,只是他太明白小儿子的习性,这孩子将来不是振兴家业的料。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还是要分个主次轻重。让小儿子去顶罪,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想到这里,他继续劝小儿子,“这里离监控镜头远,警察从录像上看不出什么,你又是他弟弟,没人可以分清你们两个。爸爸会在外面帮你打点,到了交警那儿别乱说话,该罚就罚,我有办法保你出来。”结果,原本被判交通肇事罪的阿彻在拘留期间打伤了狱友,还差点跟狱警动手,数罪并罚,一共判了四年。 四年后出来,学业荒废,从前的玩伴也看不起他,一切已变了样。这都是哥哥害的,都是他!!想到这儿,林恩彻对哥哥生病仅有的一点同情迅速转化为深深的恨意。 是他,都是他! 从小爸爸妈妈就偏袒他,连出事也是第一时间考虑保护他,像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为了在仅有的资源下保存优秀后代,残忍地将弱势的后代扼杀在摇篮里。 都是因为哥哥,不然他也能去美国念书,他也能戴着光环回国创业。有父母的资助,什么大事办不成? 心理失衡的阿彻换回起初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看着面色苍白的恩佐冷笑一声:“……其实得了病也没关系,爸爸肯定给了你不少钱开公司,你随便拿个零头出来治病,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私人医生,只怕比我们这些健康的穷老百姓还活得久。总之,你早点兑现你的诺言,把财产转到我名下。” “你真的只关心这个?”恩佐失望地问。 阿彻别过头去不回答。河风更冷了,这一对兄弟间的心结越缠越死。见他不答话,恩佐叹气,从车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扔给他。 “你自己看。” 拆开文件袋的阿彻发现里面是一叠“林恩佐先生委托**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卫国标先生代理”立下的财产赠与书: 一、委托人: 姓名:林恩佐 性别:男 民族:汉 …… 二、委托人立本书原因: 三、委托人名下财产的名称、特征:…… 四、委托人对名下财产的具体处理意见:所有财产分为四份,一份赠与林恩佐先生的父母,报答养育之恩;一份赠与林恩佐先生的胞弟林恩彻先生,报答兄弟之情;一份赠与林恩佐先生的胞妹林碧琦;一份赠与安宝蓝小姐及其母亲,祝一生平安幸福。 五、委托书执行人:卫国标律师 下面的签署日期是上个月7号。跟哥哥所说的一样,他什么也不要,将一切都留给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看着阿彻脸上的冷漠渐渐融化,恩佐说:“我现在把主要精力投在那家建筑设计公司上,带的这一帮人很有潜力,再过一两年,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到时候你接手公司就会顺利得多;另外,那家巧克力馆的vip客人都是城中名流,非富即贵,是我帮你累积的人脉,你跟他们走得近一些,以后办事容易……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阿彻,以后你要多帮爸爸妈妈,多体谅他们……” “好了!”阿彻眼里有泪光,“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转身从兰博基尼的后车厢里抱出昏睡的宝蓝,将她重重地往恩佐的臂弯里一放:“你撞死了她爸爸,然后跟她交往赎罪,你以为自己是上帝啊?” 恩佐不发一言,芦苇丛顺着风向摇摆。她熟睡的样子宛如幼小的婴儿,温顺甜美。恩佐想,等会儿他告诉她真相后,她还会不会这样温顺地睡在他怀里? 想必是不会了。 阿彻看着宝蓝熟睡的模样,生出几丝怜悯。比起自己这只替罪羔羊,这女孩子不是更可怜吗?落在仇人的怀里还茫然不知。 他想起她喝下汽水时那天真的眼神。 “安宝蓝是个好女孩,如果你想跟她交往,就光明正大的!别撞死了她爸爸还装好人!” “是你撞死了我爸爸?”忽然发声的宝蓝吓了恩佐和阿彻一跳,不知何时,她已在他怀抱里醒来,恰好听到这一句。 宝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撞死了我爸爸?就是你?”眼前的恩佐用煞白的脸色给了她最明晰的答案。 她不愿意相信。 自己在跟杀父仇人谈恋爱? “恩佐,真的……是你?”她颤抖着声音问,却分明地,看到恩佐点了点头。 “是,是我。”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以后不会找你了!”阿彻跳上车绝尘而去。兰博基尼速度惊人,一路被电子警察抄牌无数次,他顾不上了,只想用速度发泄心里难言的愤恨和憋闷。明明恨哥哥,恨他夺走了父母的宠爱,夺走了自己满是光环的人生;明明想要报复,恨不能让他众叛亲离,两手空空……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亲手写下的财产赠与书,看到他将辛苦所得分出一份来报答“兄弟之情”时,自己却眼眶温热,只想逃离。 当他发现自小相濡以沫的哥哥一心为家人着想后,他的心,那么那么痛。沿河道开出不多远即是辽阔的大海,今日海面有雾,大风腥咸,顺着脸颊滴落到嘴角的泪,也是咸的。 其实,其实想要的不只是钱而已。 其实很爱哥哥。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恩佐愧疚地将四年前事故的来龙去脉告诉宝蓝,却故意隐瞒了他生病的消息。 宝蓝的眉心由舒展变为紧锁,最终神情里装满厌恶。她往后退了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难怪,第一次在便利店里遇见时,他的眼睛里便没有陌生,他还主动打电话来叫她去杂志社做兼职。 “你早就认出我了?在便利店的时候就认出我了?” “对。” “所以救我?还叫我去做兼职?” “我想那样你就能多一份收入,家里就没那么大的经济压力。” “够了!林恩佐,”她厌恶地皱眉,“你少装好心。”他的温存和爱意,原来都是为了赎罪。 “还说喜欢我,都是为了让你自己的良心好过点!” “不,我对你有愧疚是真的,但喜欢你跟愧疚没有关系。”恩佐解释,“当时我昏迷了三天,醒来后才知道家里做主让阿彻顶了罪,如果我再去翻供,连袒护我的长辈也会被牵连进去。”他后悔不已,“现在想想,还是做错了,一个男人如果不敢承担责任,就算不上男人。” “你承担责任的方式就是对我好?”她失望地问,“让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不,宝蓝你误会了……” “别说了!”她想狠狠扇他一巴掌——是这个男生让她失去了父亲!更欺骗了她的感情!!可当她挥起手腕,掌心在离他的脸仅仅十厘米时,又定住了。 怎么都落不下去。 终是不忍心,不忍心下手。宝蓝忍住鼻尖的酸涩,狠狠心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