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与魔君》作者:一碗红烧肉 文案: 小道姑捡了一个失忆人 发表于2 weeks ago 修改于5 days ago Original Novel - GB - 短篇 - 完结 古代 - BE - 虐文 BGGB 我欲救苍生,你亦在苍生中 可我救不及苍生,也渡不了你 第1章 . 小道姑姓仲,名葵,在师门下修炼了十年有余,正下凡游历中。 小道姑心肠好,见着受苦受难的人,都会出手扶一把。除了降妖,也会看病救人。她常自省,认为自己医术比不得正经的大夫,但也尽其所能,为穷苦人看病施药。有些穷人买不起药,兼之她自己也有需求,因此自去山中采药。有些地方的山里不曾修路,道路崎岖,野兽遍地,有些珍稀药材大夫不好上山,她也会顺路采摘,下了山,赠与当地大夫。 这日,她按着习惯,在山中采药,却见到了一个衣衫破碎的男人倒在路上,野狼群虎视眈眈地围着他,眼看就要上前吃人。小道姑知道,野兽食人也是自然本性,但为着救人,她必须打退这些野狼。她道了句抱歉,出手打退了这些野狼。待野狼褪去,她拈指施术,半空中,似有一只无形地手,抬起了那个男子。她将男子运到小溪边,用溪水为男子洗净伤口处的鲜血与污浊处。洗去了他身上的污浊,男子露出眉目,他虽然衣衫破败,但面目很是俊秀。小道姑一心救人,没有发现这点。 等洗干净伤口,小道姑取出采好的草药,取出宝袋里的止血棉布,为他包扎伤口。等做完一切,小道姑又按照记忆中的路,再运送他到一处山洞,施法将大石头化作一袭床铺,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过来 等了三天,男子悠悠醒转。 见他醒过来,小道姑为他把脉,确定他在好转,于是问他:“你是谁,怎么受伤至此?” 谁知,那男子皱眉苦苦思索,前尘往事,竟是一概记不起来。连姓甚名谁,想到头疼欲裂,还是想不起来。 小道姑心怀悲悯之心,说:“既然你想不起来,伤又没好,就先和我一起,让我为你疗伤。” 那男子犹疑道:“你……你不怕我是什么恶人?万一我以后恩将仇报怎么办?” 小道姑不想他有此一说,奇道:“你为什么这样看轻自己,先把自己看成恶人?” 男子反问:“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是女子,怎么能对外人这样没有防备?” 小道姑听出男子话中,句句是关心,笑道,“没有见人受伤,还见死不救的道理。” “人心叵测,”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流浪汉此时说来,话中却又好像见过无数沧桑,“你应该对人多些提防。” “唔,”小道姑摸摸自己的后脑袋,“你说的,我如何不知?但总归救人是最重要的。” 聊了半天,见男子没有姓名,称呼起来很是不方便,于是小道姑坚持要想个名字给他。 “既然你想不起自己是谁,不如我先送你一个,叫什么好呢……唔……” 见她认真思索的样子,他觉得好笑:“名字不过是外物,没必要如此烦恼的。” 小道姑立刻使劲摇手,说:“那怎么行?尤其是你这样忘了过去来历的,有了新名字,便是新的开始,更应该认真对待。唔……有了。” 说罢,她拍手鼓掌,眉飞色舞,喜道:“不如……就让你随了我的姓,就叫仲青如何?” 他不明白其意,问道:“这,有什么含义?” “因为我在青山捡到的你。” 听她解释,他满是无奈:说好的认真对待呢?怎么又觉得这名字起的好随便。不过想想她是个一直跟随师傅修道,潜心修道的道姑,也不能指望她满腹经纶,精通诗文,给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不过,这名字尚可接受,但是姓…… “我怎么随你的姓?”他不满地抱怨。 “咦,你生气啦?”小道姑歪着头看他,嘻嘻笑道:“随我姓有什么不好吗?” 说话时,她一派天真可爱,他看得心中微动,急促地撇开脸,嘟哝道:“听说入赘的男人才跟女人姓呢。” 小道姑一听,啼笑皆非:“一个姓名而已,你怎么想得这么多?” 说完以后,也不管他抗议,只管仲青仲青地叫着。仲青对此颇感无奈,可他又打不过她,反抗不得,只好气鼓鼓地跟在她身后,无声骂她蛮横。 第2章 . 漫漫下山路,小道姑不善言谈,搜肠刮肚,想了许多经文,想要教授仲青。哪知仲青似乎天生不喜劝人向善的经文,倒是个自来熟,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笑话,一个接一个。小道姑被他逗乐,两人相伴,这长路,也不觉得孤独了。 下了山,小道姑带着仲青先往一处农家去。那户农家里妻子常年生病,因为丈夫穷,家里请不起大夫,所以妻子常年卧病在床。小道姑云游到此,因她看病免费,这才认识了这家夫妻。说起来,妻子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 小道姑先为她诊了脉,确定病况。然后按着现在的病情,拟了药方,从药篓中取出草药,借了这家的厨房,亲手煮了药草,吩咐丈夫喂妻子吃下。一剂药下去,虽然没有药到病除的神奇功效,也能看出妻子气血顺畅,说话也有力许多。 等看着妻子喝完药,小道姑请出丈夫,将药方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一字不落地尽数说与他听。说到后面,她先是顿了一顿,才说道:“这病要好,须少操劳,若是能多进肉食补养,身子也许好的快些。” 丈夫听了小道姑的话,露出为难神色。小道姑也明白这家的难处,说穿了,妻子的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没钱请大夫,便拖延得越来越久。如今要好转起来,也得需静心调养,这在富贵人家,自然是如流水的补品往家里送。穷人生病,囊中羞涩,少不得要各处计较。 好在丈夫是个心善的,小道姑为他妻子看病,丈夫不住道谢,还捧出家中积蓄,想要支付诊药费。小道姑原不想收,又不欲让他们觉得自己欠了人情,本想取几文钱,说这是药费。她眼角余光瞥到等在一旁的仲青,忽然笑起来,改了主意,问那个丈夫有没有老旧的衣服,可以施予他们的。 丈夫连声应着,连忙招呼仲青与他进屋去取。仲青有些不乐意,嫌弃似的撇撇嘴。见小道姑等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去换衣服。等丈夫从屋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褐色短打,待仲青换过,出了门,小道姑一看,笑着说:“还不错。” 得了称赞,仲青心里淌过暖意,头抬得愈高,想多听些夸奖。奈何小道姑是个不懂风情的,多余的话,是再没有的了。 同那户人家告别,小道姑再去别处看看还有哪些人家需要她,再把自己采到的草药部分分给村里的赤脚大夫,做完这些,方才带着仲青离去。 “我看你给人看病,怎么不取诊费?”路上,仲青问。 小道姑羞赧地笑笑:“我不是名医,也不是专门学医,不过是用自己所学帮人一把,不出错已是万幸,怎么好意思再收人家钱呢?” “我看不是吧?”仲青回忆小道姑给人看病的过程,从诊脉到开药方,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是略通医理,“你明明不输名医。” “话不可乱说。”小道姑连连摆手,“什么名医,我不过是个道姑。只不过在师门那边略学过些医术,后来四处游历,看有些人生病,又请不起医生,便替他们看一看。看的小毛病多了,熟练一些罢了。” 这道姑也忒谦虚了,仲青纳闷道,要她承认自己医术高明,有这么困难吗? “再者说,”小道姑想到那对夫妻,感慨道:“许多人原本不是什么重疾大病,不过是舍不得花钱,最后拖成了病入膏肓。我虽尽我所能,能救则救,可……唉,还是我学艺不精,修为太低。” 小道姑想到自己一人力量渺小,郁郁寡欢。仲青见她闷闷不乐,想出言为她拂去烦恼:“你也说了你是道姑,不是大夫。看病又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何况,就像方才那对夫妻,如果不是丈夫无能,挣不了钱,也不至于请不起大夫为妻子看病。要我说,没用的男人就不该娶妻,莫要为了他一个人祸害别人家姑娘才对。” 他原想着一番话能让小道姑开怀,哪知道说完以后,小道姑不仅没卸下心上包袱,还更加严肃地盯着他。他不知自己哪里失言,忐忑地摸了摸鼻子:“怎……怎么了?” “其实那对夫妻早年家境殷实,不过为奸人所害,所以才落魄至此。” “真……真的?” “骗你的。” 见仲青满脸疑惑,又带着被骗的怒意。小道姑扑哧一声,终忍俊不禁:“我不知那户人家过去怎么样,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罢了。” “那对夫妻过去或许是普通人,未来恐怕也还是普通人。人做事总不能预知未来,当初喜结连理,总以为就此生活美满。日后遭遇,无法知晓。便知晓了,各人也有各人的过法。”说到此,小道姑的情绪又跌落回方才的郁郁,“那些家人生病就典妻卖女,或者带着钱财走人的,我也不是没见过。” “既然你见过,难道不怕那对夫妻也会如此?天长日久,如果妻子生病依旧不见好,那丈夫若觉得日子没个头,也许……” 小道姑脚下一滞,停了下来,紧紧抿紧双唇。仲青见状,慌乱起来:“我,我,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小道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 她望着不远处,农田中农夫农妇正繁忙,叹道:“我不做官,也不为君,不能教民农桑,不能予民安定。若社会清明,律法公正,也许许多人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吧。可叹我无能无用,只会些些微法术,粗通医理,只能救一些能救的。我欲救苍生,可我……” 说到这里,小道姑语声哽咽,双眼泛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见此情景,仲青大乱,抓耳挠腮,手足无措,不复之前自信模样。 小道姑自觉失态,深吸一口气,抬袖擦了擦眼泪。在他面前,假装欢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你随我再坚持一会儿,等会儿,就能到镇上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呀。” 仲青凝视着她的脸,他可以说许多话,却又觉得这些话说出口,不能安慰她。 恐怕他所说的,她都懂。只她懂了,却仍旧一心执着。 “说什么请客,”仲青也不想她多在这些事上纠缠,顺着她往下说,“你哪儿来的钱?” “这……”小道姑被问住,思索了一会儿,拍手道,“无妨,钱嘛,想想办法就会来的。” “说得可真轻松。”仲青揶揄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赚钱?” “嘻嘻。”小道姑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第3章 . 到了镇子上,小道姑嘱咐了仲青待在原地,切莫走动,等她去去就回。仲青不明所以,不明白她想出了什么挣钱的法子。但她吩咐了他不要动,他果真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期间有人见他身材高大,出重金想雇他去做护院。仲青虽心动,一想起小道姑要回来找他,立马严词拒绝。他等啊等,等了半日,终于见到小道姑的身影,等小道姑来到他面前,他惊呆了。 小道姑原本有一头长发,成日里整整齐齐地梳起来,插着一根木簪。现下一头长发成了短发,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那根木簪也不见了踪影。 “你,你的……” 小道姑知他震惊,浑不把事情放在心上:“有些地方出钱收长发,专门卖给贵妇小姐做假髻。这钱不是有了?” 此时,小道姑依旧盈盈笑意,仲青却大感心痛,“没有钱就没有钱了,我在山上和你一起吃果,不也过来了?” 小道姑憨厚地笑着:“可你原本不是修道中人,在山上时是没有办法,也是我思虑不周,我既然决定要照顾你,自然要待想办法待你好的。” 仲青心想一个大男人,不能照顾一个女人已经是自己无能,怎么还要一个女人来说什么照顾不照顾,当即红了脸,喝斥道:“胡言乱语什么!” 被这一斥,小道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里说错了话。不过她不在意,牵起他的手,温言道:“得了银钱,虽不多,饱餐一顿终归没问题。咱们走呀。” 她乐呵呵地牵着他,带着他往前走,未曾瞧见身后的他,脸红发烫,一会儿看看她的身影,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什么,心虚躲开。他心思繁杂,小道姑一概不知。 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他应该指出这点。可他什么都没说。在那一刻,他觉得,随她去哪里,都是好的。 到了客栈,一桌子上鸡鸭鱼肉摆的满满当当,这家客栈的厨子是好手,色香味俱全,诱得人食指大动。 仲青举筷,本想无所顾忌大吃一通。抬头一看,小道姑正吃着自己点的馒头。手一顿,他夹起一块鱼肉,要往小道姑碗里放。小道姑连忙捂着自己的碗,拒绝了他。 一路行来,小道姑安贫乐道,只以水果山泉为食,从不叫苦。可仲青看着,满是心疼。他不收回手,劝道:“你自己花的钱,吃下这些肉,就当回本。“ 小道姑笑了,“钱都已经花出去了,又不是做生意,什么回本不回本。” 见她不吃,仲青板起脸,“你不吃荤,是因为你们修道人的破规矩?” 小道姑故意忽略破规矩三个字,点头道:“修道之人,最好是不要杀生的。” 他一心想劝她多吃一些肉菜,好长得健康红润一些,不想她只啃着无趣的白馒头,一听她的话,他嗤笑道:“什么杀生不杀生,净是你们自己想出来诓骗自己的。你们当那些牲畜是生,那那些果树难道不是生?你吃的白馒头不是地里长得稻谷做的,难道那些稻谷,不是生?” 小道姑由着他说,还不时点头。仲青略觉得意,以为小道姑是赞同他的观点。等他说完,小道姑开始说了起来:“你说的不错,万物长在世间,哪样不是生?人在世间里,又没修成神仙,哪能真的辟谷不食。” 那你还……他急切地,想继续劝她。小道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住了口:“所以我才尽量少吃一些,我少吃一些,便能少造些孽。哪怕我进的是果子,在进食前也必念往生经,道声道歉。或许你会觉得我虚伪,认为我是哄骗自己。但轮回之事,非我能掌控,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我能做的。” 她振振有词地讲述着自己的道,说话间一派纯真。他看在眼里,只好按下劝她吃肉的念头,又道:“你自己想少作孽,怎么不拉着我一起?” “我是修道人,你又不是。”小道姑啃着馒头,自得其乐,“人生在世,有几人真能断欲?你不曾修道,我不会强迫你和我一样的。” 这话说得,仲青咳了一声,想着刚才他一个劲劝她吃肉,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一想,他也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身体健康,又觉得若她能抛弃那些道,两人快活过日,那不是人间美事?于是,仲青开始琢磨,能不能想办法,让她破了戒,干脆不做这道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间,小道姑已经开始啃第三个馒头,仲青指着她调侃道:“还说少作孽呢,这都第三个馒头了。” 被他一说,小道姑羞红着脸。“哎呀。”她说道,啃着馒头,含糊不辞地为自己分辩,“我要降妖,还是要些体力的嘛。” 说着,第三个馒头下肚,又拿起第四个大馒头啃起来。仲青见状,不由摇摇头,唇畔含笑。 吃完饭,出了客栈,小道姑见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掐指一算,惊讶道:“今日居然是七夕了。” 七夕节,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第4章 . 七夕节,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此是佳节,女祈巧,男祈福。小镇虽小,也是大张旗鼓,费了不少力装饰街道。今日,男男、女女结伴出游,各商铺小贩少不得卯足了劲吆喝招徕客人。 虽说男女不得轻易接触,不过大街上人群摩肩擦踵,免不了发生碰撞。有的男女碰撞在一起,眉目相碰间,隐隐生出情意;也有的撞到一起,女子一看是无礼之人,有性格彪悍的,大声咒骂吵起架来,也是有的。总之,这一天是热闹非凡。 仲青见小道姑一动不动,打趣道:“怎么?小道姑见七夕,莫非动了凡心?” 这话说是打趣,他也生出期待,就算不明确,哪怕能得个含糊的答案也好。可是,小道姑终归是小道姑,她一开口,仲青那颗炽热的心,就凉了半截。 “去年冬末来过此地,那时候受战火波及,此处民不聊生。而今听说这一带有了新主,看如此祥和,想来是不错的君主。” 仲青一时气结:小道姑就是小道姑,不通风情,不懂风月。 他恼她这会子还惦记什么民生,又不好发作,只好陪着她站在一旁,同她一道看街上人来人往:“可见统一天下的要紧。” 小道姑抬头:“嗯?” “若真有有能之君,横扫诸侯,平定天下,选取能臣,那这天下可不就能安定永昌了吗?” 小道姑闻言失笑,“或许能安定一时吧,至于永昌……” “怎么说?” “人人都想为君,”小道姑眼帘微垂,“你争,我争,争来争去,统一前不知要死多少人。” “那可没办法,”仲青傲然道:“有乱方有定。天下一统,才有和平;有和平方有安居乐业。若是百姓不想为人鱼肉,不如索性自己争上一遭。” 她抬眸,客栈挂出了灯笼,灯火照在他身上,似乎是火光只集于他一身,客栈客流入水,人群进进出出,却都像是他的陪衬。 他负手而立,侃侃而谈,仿佛胸中自有丘壑。说什么记不得前尘往事,可前尘往事潜藏在他身上,隐约间,能看到他过去的眉目。 她垂首,神色不清,低低地说:“你说的确实是人世中的道理。只不过,等到真正的君主登上宝座前,不知道要造多少杀孽?” “男子汉大丈夫,真能为君,号令四海的话,即便背负万千杀业又何妨?” 小道姑身子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看她的反应,大呼后悔,暗怪自己说得太吓人。 他赶紧出言安慰她:“我只是胡言乱语,你莫放在心上。我现下什么都不记得,哪里能管什么建功立业,我只能是与你一道的。” 小道姑抬起头,脸色煞白煞白,他以为是真的吓着她,止不住的心疼。 小道姑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和我一起的。” “嗯,”仲青温柔地看着她,“我们会长长久久的。” 小道姑扬眉,一抹桃粉色悄然飞上芙蓉面,“你你你,你在说什么?” “咳咳咳,”仲青猛然咳嗽,“就是那个,那个……我们俩都要长命百岁的意思。” 小道姑听他解释,松了一口气,正欲带他去赏七夕逛街,忽地,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师妹。” 小道姑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道服的女子定定站在人群中,两道柳眉死死拧在一起,目光锁在她们二人身上。 小道姑心下一凛,暗叫一声:不好! 第5章 . 七夕佳节,旁的男女祈福祈巧,她们两个……一个被师姐拎去了九天玄女庙,一个眼巴巴地守在庙门口。一个在庙内,一个在庙外,隔着一道门,可惜见也不得见。 仲青叹着气,蹲在门口,觉得自己同她在今天还真有些牛郎织女的意思。 转念一想,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面,他立刻呸自己,比什么不好,比牛郎织女做什么。他想得心烦,站起来,耳朵贴在纸门上,想听听动静,结果里头静悄悄地,一丝动静也无。他觉得不对劲,那师姐面色不善地拉着小道姑进了九天玄女庙,看上去就是找事儿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心里一激灵,他突然明白过来,定是那师姐施了什么法术! 他猜得不错,小道姑的师姐和小道姑进庙中后,一挥拂尘,张开了一道结界,布在九天玄女庙各处,就是为了防止他偷听。 布完结界,师姐再也等不得,对小道姑喝道:“师妹,你可知错!” 小道姑低头,乖乖地跪在蒲团上,老老实实道:“我知错。” “你——!”师姐大吃一惊,“你知道他是谁?!” “当日三派联手围攻魔教,我虽不是前锋,不过有幸,得见魔君真面目。” 师姐惊得倒退一步,抬手指着小道姑,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你还……” “我捡到他时,他身负重伤,等救过来,才发现他记忆全无。”不同于师姐的一脸惊骇,小道姑镇定自若,神色淡然,仿佛她所做的,不过是一桩小事。 师姐冷笑道:“好,好得很。我原抱着侥幸,以为你是无知犯下大错。不知者无罪,你不知那自然无事,只要你乖乖让我杀了他便是。可你居然知道,你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师姐,”小道姑说,“我以救人为己任,见他重伤,没道理见死不救。” “不救他是造福苍生。”师姐争辩道,“魔教教主,人人得而诛之!” “师姐,”小道姑面色一沉,“我不欲造杀业。” “杀一人,可救苍生。”师姐固执地说,“这笔买卖很划算。” “师姐!”小道姑忍不住高声道,“师傅过去常教导我们,众生平等。师妹想问一句,难道他不在众生里?” “哼,”师姐道,“他算什么众生?他杀过多少人?你怎么不同情那些人?” 师姐原以为这番话能叫小道姑清醒,哪知道小道姑冷冷道:“当日杀上魔教总坛,我看我们正派人士,手上也没少沾血。下山游历后,也听说有些人出自正派,却甘做权贵走狗,我看他们的罪孽,也没比魔教人少。” 师姐杏眼怒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醒。”小道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师姐。 “那些自甘堕落的,自有他们的门派去管。可你说我们杀魔教,你难道忘了?我们那是除魔卫道!那些魔教人士沾满杀业,我等清剿他们,为的是救苍生,守大道!” “师姐,”小道姑长叹一口气,“我知道,素来有传闻说魔教的人杀人不眨眼,各派子弟也有不少人命丧于魔君之手。所以各派才要联手清除魔教。” 师姐不可思议地说:“那你还救他?” “师姐,”小道姑疲倦地说,“我记得当日的情景,也知道各派与魔教间势不两立。可是当初各派以为杀了魔君就足矣,然后呢?没过多久,魔教不是重振旗鼓,又新立了一个魔君?” “那我们再杀便是。”师姐毫不犹豫地说道。 小道姑耐着性子,唤着师姐,再提起师傅的教诲:“师姐,修道之人,不该一心只想着以杀止戈。” 师姐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师妹,那你也应该知道,正邪不两立。更何况,你莫要忘了,我派多少人命丧魔教教徒手中。” 她怎么会不记得?小道姑面露凄楚,声声悲哀:“师姐,我记得,我都记得。” “你要想对得起师门,就动手罢。”见小道姑显露痛苦之色,师姐的态度软了下来,好言相劝道。 “师姐,”小道姑双眼通红,“师门的仇,我记得,可我也记得,当日山顶上,可还有个白沫。” 师姐闻言先是一怔,先是不解地问:“白沫?”而后,搜肠刮肚,才想起来此人是谁。“那是魔君未过门的妻子,你提她作甚?” “那一日各派趁他大喜之日,联手围攻紫荆山。师姐,我记得的,大家都杀红了眼,什么正派,什么魔教,一眼望去,我竟分不清谁是谁。师姐你说魔教的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那白沫做错什么?出事前,我只知道魔君有个未婚妻白氏,未曾听说有个白沫,涉足江湖。” “那又如何?也许她有别名,魔教的人,我不信没有不作恶的。” “师姐!”小道姑重重唤道,“那白沫,我听说她贤良淑德。她和魔君的婚事,乃是父母做主定下的。除此之外,她从未学过什么魔教邪功,也从未出过闺门。可是,我亲眼见到,那个无辜女子命丧正派弟子之手!他们杀了她,还百般凌辱。师姐,冤有头债有主,魔教中人真的作下什么恶,也该找他们本人,与那些无辜人有什么相干?!” “要我说,”听完白沫的故事,师姐仍旧冷漠,“那白沫果真是良善之人的话,就该与她家人断得干净,再不与魔教中人来往。” “师姐!”小道姑震惊地看着师姐。 “我知你向来容易怜悯女子,可女子不尽数是无辜之人。你有空同情一个白沫,怎么不同情我派那些死在魔教手里的师姐妹?” “师姐,”小道姑苦苦劝说道,“师傅也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师姐铮铮道:“师妹,自那日后,我就立下誓言,我与魔教,不死不休。” 小道姑颓然弯下背,她师姐心性果决,决定的事,不会随意更改。这么说,师姐真要杀他?一想到此,小道姑心急如焚。 同小道姑吵了一通,师姐也有些倦意。一想到师门凋零,自那日受了重创,至今没有回复以往荣光。从前一起修道长大的师姐妹,如今仅剩几人。因此,她又不愿与小道姑绝情。 她再开口,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强硬:“师妹,若你与寻常男女动情,我绝不干涉。可你现下陪在一个魔头身边,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师姐一说完,小道姑满脸震惊:“师姐,谁说我动情了?!” 第6章 . 仲青等了半晌,终于等到小道姑出来。见小道姑出来,他迎了上去,抓着她的双臂,焦急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小道姑连忙摆手,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说得好像师姐能吞了她似的。 “师妹,”师姐站在一边,冷冷唤着小道姑。小道姑垂手,表示恭敬聆听师姐教诲。 “该说的,我都说了,”师姐说,“这以后的日子……望你三思。” 她说罢,也不同小道姑说再见,一挥袖,大步离开了。 “你师姐怎么这样。”目送师姐离去,仲青抱怨道,“怎么来去都这般匆匆,她到底找你说什么啦?” 九天玄女庙中的那番话自然不能同仲青说,小道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师姐妹许久未见,叙叙旧罢了。” 小道姑话虽假,对师姐崇敬之情是真的。哄了仲青相信她们之间不过叙旧,小道姑告诫他道:“师姐是面冷心热,我同师姐情同姐妹,往后不要再说师姐坏话了。” “好嘛好嘛。”眼看小道姑一脸严肃,仲青只好赶紧答应,纵然他心底对师姐其人不以为然,不过小道姑如此郑重,他总不会明着再在她面前说她亲人坏话就是。 “时候还早,”仲青笑意盈盈看着她,“不如我们继续去游七夕?” 其实夜色已深,街上的女子逐渐少了下去,多数已经开始回家。但男子们没女子那么多顾及,照样结伴游行。小道姑见仲青兴致勃勃,含笑问:“你这么喜欢七夕?” 如果他说是因为她……仲青不敢说。小道姑现在一心修道,他要是同她告白,恐怕她不会接受,说不定还反要劝他莫动凡心。 “因为热闹么……”他心虚道。 “也对。”小道姑理解似的点点头,“看来之前在山上闷坏你了吧?” “山上,人间,各有各的好处。”仲青生怕小道姑看出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这样回答。 他的窘态,小道姑都看在眼里。说来也奇怪,她和他相处也有些日子。不过好像是在今天,她才看清他的眉目。 “唔,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呆住。仲青一脸惊愕,小道姑也自知自己出言不妥,连忙道:“我随口一提,你莫忘心里去。” 哪知仲青满怀怨念道:“我长得好看,你才看出来?” 小道姑:“……” “此,此刻天色尚早,”小道姑岔开话题,“这小镇今日繁华景象难得一见,不如你我再去赏玩一番。” 该去哪里呢?原本想和他一同逛街,经过师姐这么一出,她没了逛街的心思。想着他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仇家又多,怎知不会随便撞上什么人。小道姑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她带着他,来到小镇的一条宽宽的河边。一个剑指,岸边柳树上掉下一片柳叶。她轻轻接下那片柳叶,拈指念诀,那柳叶飘了起来,晃悠悠飘到河上,变成了一艘小舟。小道姑一跃而起,落在舟上,笑着朝他伸手:“今日值此佳节,你可愿与我一同泛舟河上?” 仲青站在岸上,看她微笑着朝他伸手,脑海中心绪万千。 师姐找上他们时,一脸严肃,还瞪了他好几眼。仲青不傻,看出这其中必有原由。只是如今他记忆全失,想不起这原由是什么。他也知道,总不会是什么好故事。他的性子,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与她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他有些后怕,假使以后他想起来了,或者后来做了什么错事,她会怎么看他?如她师姐一般,她师姐看他的时候,就好像见到什么仇人,恨不能多剜他几眼。 他和她,也会有如此深的仇么?亦或者,或许是已经结仇了? 想到此,仲青打了个寒颤。小道姑发现他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仲青摇头,“不过是吹了一阵风,觉得有些凉罢了。” 小道姑担心他身体状况,不禁犹豫:“那游河……” “今夜良宵,不可辜负。”仲青说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借助她的胳膊,他用力一跃,也跃到了船上。 他稳稳坐在船头,朗声说:“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如此佳节,怎可辜负?” 小道姑见他无碍,这才放心。口中念起咒语,飘来一阵风,小舟随风荡漾,在河中飘荡起来。 舟自前行,小道姑站在船头,看着街道繁华,欣慰此刻百姓安定。偶尔看他,与他目光交汇,小道姑红了脸,问:“你在看什么?” 你。 他原想这么说,话未出口,觉得不妥,改口说:“赏景。” “哦。”小道姑应了一声,转过头去,似乎是真信了他。 仲青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也不管她是不是真信了,只一心盯着她看。 自他醒过来,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她。他不记得他是谁,却对人有着本能的防备。他不明白,小道姑救人,似乎从没想过这人值不值得救这个问题。只要是她见到的,她一定倾尽全力搭救。该说这人傻呢?还是真的古道热心肠? 但或许就是因为小道姑这个性子,他才会全盘相信她。哪怕她说她和师姐只是叙旧,他知道她说谎了,他依旧愿意信。 方才她向他伸手,他差点就想说,只要是她,他愿意随她去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哪里都可以。 可是…… 他脑海中,浮现了师姐看他的眼神,冰冷如箭。 若是……若是……他真与她有什么血海深仇…… 街上灯火逐渐暗淡,人群散去,商贩收摊。方才还繁华一片,不过片刻功夫,街上恢复冷清。 小道姑没有收法术,小舟还在河里飘荡。仲青静静看着她,仿佛此时,天荒地老。 第7章 . 小道姑站在船头,出了神,回想着九天玄女庙中的事情。 “师姐,谁说我动情了?!” 小道姑此话一出,师姐立马后悔了。 师姐知道,她这个师妹自入师门起,一心向道。她们的师门不禁男女事,可从未听过小道姑与师兄弟传过什么暧昧。原先以为这个师妹恐怕此生都这样了,可没想到,在这边远小镇,能亲眼见到这个师妹同别的男人言笑晏晏。如果是与普通人情投意合,这没什么要紧。可那男子不同,他是从前为三派围剿的魔君,各派与他之间的仇,那是几辈子都算不清的。 师姐见到师妹同失踪已久的魔君在一块,当即慌了神。她苦口婆心,想劝小道姑离开魔君。可小道姑自有主见,劝她不动,师姐越发怀疑,小道姑是真的对魔君动了情。 可小道姑这么一说,师姐立刻后悔。原本小道姑或许是真的本着一颗救人心,因此出手相救,可她这么一提,若真引得小道姑往那方面想,这可怎生是好? 但已然戳破,师姐也不再遮掩:“你救他,我就当你有好生之德。可我看你同他说说笑笑,你敢说,他之于你,就和寻常男子一般没什么不同?还有,你这一头短发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和我说,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一时间,小道姑不知如何回答。仔细想来,她从前甚少与男子亲近。师姐忽然见她与一个男子这样亲近,她又做这么多事,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师姐看小道姑凝神不语,知她也在考虑这桩事,继续劝道:“我方才说了,你要是同寻常男女生情,我是绝不来拦你的。可是,师妹,你也是明事理的,你也知道,那人的身份,不是等闲之辈。你同他……” 说到这里,师姐长叹一声:“世人艳羡牛郎织女,都道他们情比金坚。可是,师妹,牛郎织女因何被拆散?织女嫁牛郎后,因情忘公,才惹得天帝勃然大怒。情之一字误仙误人,你修行不易,我也是怕你因私废公。” “师姐,”小道姑低声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师姐指着九天玄女像,说道:“如若你果真未动凡心,就在九天玄女像前立誓,说你绝不会对那魔君动情。万一动情,你……” 说到这里,师姐不忍心再说。她想狠下心肠,逼出小道姑一句:绝不动情。可要她逼小道姑立誓,一想到师门同她一处长大的师姐妹还剩下四人,她又有些狠不下心来。 盼只盼,师姐想,盼只盼这个小师妹能自己明白孰轻孰重,取义舍情。 小道姑顺着师姐指向的地方望去,但见九天玄女像立在中央。那木像刻就的九天玄女像,慈善端庄,持剑而立。神像低眉处,似懂众生苦。 小道姑定定看着九天玄女像,什么话也不说。师姐看着急了,催道:“师妹?师妹!” 许久,小道姑闭上眼睛,一开口,一句话,如一声雷。 “师姐,此是未来事,我,不能妄言。” 第8章 . 小道姑的师姐终究还是留了余地,离开前,要小道姑自己想想清楚。 七夕节后第二天,仲青美滋滋地想,他们两个的关系在昨日可谓是突飞猛进,照这个速度下去,再不多久,也许就能…… 老天说,青天白日做什么梦,醒醒。 仲青还在想风月事,小道姑的心思已经放在别的地方。 有个村庄传来旱妖闹灾的消息,村民苦不堪言。小道姑一听说,旋即决定启程。仲青一看,就知道自己计划泡汤。趁小道姑不注意,偷偷指着天无声大骂:坏我好事! 骂归骂,该陪的,还是得陪。 仲青腹中不知骂了多少回,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陪在小道姑身边。 他以为自己情深意重,小道姑没好意思同他说,其实他跟在她身边,她就要分神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出行本来可以地遁,可为了照顾他,不得不改了更温和的驾云,还得特意放慢速度。但见他笑眯眯围着自己打转,嘘寒问暖,嫌弃他碍手碍脚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路上,小道姑和仲青讲起有关旱妖的事。原来那只旱妖,她关注已久。 小道姑没遇着仲青前,遇到某处地方旱妖作祟,久旱不下雨。她本欲行善事,可一个道士比她更快出手。按理说,这是积功德的好事。可那道士仗着自己是那地方的大恩人,收了不少钱财。 “我不是说,做好事就不能求回报。你替人消灾,收人钱财,合情合理。” 但那道士搜刮的,实在太狠,小道姑说这件事时,不赞成地连连摇头。 原本,她只当他是一个爱财的道士。后来,小道姑又在别处听到了旱妖闹灾,道士收妖的故事。这一下,她不得不留心,打听有关旱妖与道士的事。 “这还用打听么?”仲青不以为意,这事儿分明一眼就能看出猫腻,“那道士可真聪明,联合妖怪来做买卖。” 说完,他还觉得好笑,揶揄小道姑:“你看看人家,多懂谋生的门道。你呀,要是长点心眼,也不至于那么穷。” 小道姑翻了个白眼,嘴上不服气地说:“从前我一个人,可从来没觉得手头紧。现下要多养一个人,能不穷么?” 顿时,仲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格外好看。 可他能说什么?说那不是事实?想想小道姑每日勤快地给他把脉,换纱布草药,连伙食费都是小道姑掏的,仲青能否认这个事实? 那肯定是不能,仲青也没这个脸。 小道姑见自己赢了他一筹,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小道姑驾着云,两人在云上时不时就这样斗着嘴,赶到了闹旱灾的地方。 小道姑赶上时,那道士已经不知多少次地,在村民面前上演了收服旱妖的戏码,收完后,正让村民交出积蓄来。 小道姑见状,忍无可忍,上前直言,戳穿了道士阴谋。 道士见有人妨碍他挣钱,大怒。他见小道姑是女子,心生轻视之意。小道姑担心与他斗法,殃及村庄。于是假装不敌,意图引他去村外一处破庙。 那道士见小道姑逃走,洋洋得意,果真中计,追着小道姑出了村子。 两人你追我赶,小道姑技高一筹,先到了破庙,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谁知,仲青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小道姑急道。 仲青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笑道:“怎么,你怕我拖你后腿?” 这会子,谁管你!小道姑气极,真想这么说他。但听风声中有怪声作响,她知那道士也追了上来,也来不及说什么,用桃木剑围绕着仲青,画出了一个圈。 “你就待在里面,千万别出来。”小道姑交代完,那道士以至,她索性正面迎战。 仲青背着手,闲闲地站在圈中,观看小道姑与道士迎战。那道士见小道姑修为深厚,念咒一招,招来了那只旱妖做帮手。于是,一人一妖合作,两面夹击。 那道士与旱妖,仲青能看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两人围攻小道姑,动作间非常默契。很多时候,只要道士一个眼神,旱妖就知道该进攻哪里。 饶是如此,小道姑依旧不落下风,甚至,她单手使桃木剑,另一只手结印,从容应战。以一敌二,隐隐是她占上风。 这小道姑真有意思,仲青在一边围观,观察着小道姑身手。平常他看她宅心仁厚,动辄一堆道理,侃侃而谈。可眼下她眼神凌厉,剑风干脆,身手利落,哪里还有之前憨厚的影子。 她剑术的高超,结印的迅速,法术的精妙,放眼当世,绝对称得上高手。可正派闻名于世的人中,竟没有她的名字,这实在太说不过去。 仲青不得不阴暗地想,莫非那些名门正派,眼瞎到这个地步了? 第9章 . 小道姑占据了上风,却迟迟打败不了道士他们。仲青站在一边观战,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小道姑太仁慈,不忍下死手。 仲青冷哼一声,她还是太心慈手软,要换做他,直接一掌拍死了事,哪儿还有那么多事? 时间拖延虽久,小道姑剑风凌厉如旧。道士与旱妖已经是气喘吁吁,这一人一妖道行之浅,可见一般。 小道姑是手下留情,出招也没含糊。仲青望着她截然不同平常的样子,出了神。 她眼下对一个平庸的道士,一个普通的妖怪这样手下留情,可要是对象换成了正派口中罪孽深重的大魔头,也会这样留情吗? 她会不会也像那些名门正派,持剑对他大喊:“魔头受死——!”? 仲青一想到他日他与小道姑或许会面临生死决战,身子一抖,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仲青还在出神,耳边响起了小道姑的叫声:“小心!” 眼前,是那道士持剑直刺向仲青所在位置,可她不是给他设下了保护的金圈?为什么还要如此担心,急急飞身过来,想要拦下道士? 小道姑回身,正中道士与旱妖的下怀。见小道姑直奔仲青那里,后背露出空防,旱妖手中露出三枚暗器,全都发了出去,正打在小道姑背上。 仲青见状,瞳孔猛地一缩,再也顾不得其他,身体先脑子一步,不管不顾奔出了小道姑设下的保护圈。 那道士见仲青跑出圈子,直呼天助我也。可没等他扼住仲青的脖子,却见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道士错愕地看着仲青抬掌杀气腾腾,是欲取他性命的架势。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天空传来一阵雷声,紫色闪电划破天空,劈在道士身上。霎时,道士大声惨叫,化作一团雾气缩进了一个壶中。 仲青收回掌,冷眼望去,是小道姑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封印了道士,收进她的壶中。 仲青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暗算她,她还打算留他们性命? 可他不打算管那么多。道士被收,还有一个旱妖呢。他脚一点地,身影如鬼魅,一瞬间,就来到旱妖面前。 旱妖看到道士被收,心中大痛。正打算与小道姑拼死相斗,料不到被小道姑细心保护的男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它两眼一闭,心道今日怕是要赔了性命—— “住手!”小道姑厉声喊道。 仲青一顿,又想起小道姑被这旱妖偷袭,心中一恼,继续要向旱妖打去。 “仲青住手!!” 小道姑是个好脾气的人,等闲不会生气。可是今日,第一次动了真怒。 仲青愈加恼火,不管不顾地,直接打在旱妖脑门上。不过到最后,到底还是收住了力,打得旱妖吐出一大口血,昏死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懒得再看旱妖怎么样,转身想关心小道姑身体。 他正要过去,小道姑气喘吁吁的,手握剑柄,剑尖向下,微微发颤。 “你……都想起来了吧?” 她说这话时,眼底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无尽的慈悲。 第10章 . “你……都想起来了吧?” 小道姑的问题,直击仲青心灵。 “你的伤……”仲青艰难地开口,不想和小道姑纠缠他的记忆问题。 “没什么大碍。”小道姑这样说。 仲青并不信,那只旱妖连发三枚暗器,每一枚都打在小道姑背后。就这样,她能无事? 他上前,想看看小道姑的伤势。因为心中忐忑,又不敢上前。 小道姑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她走上前,绕过仲青。仲青以为她不想理他,身子一僵。小道姑不知他那么多想法,只是对着旱妖口念法决。很快地,半空中似有只无形的手,托起了昏死过去的旱妖,进而,旱妖的身体逐渐缩小,缩小到差不多手掌那么大,嗖的一声,飞进了先前收服道士的那只壶中。 小道姑做完这些,已是疲惫至极。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之前使得生风的桃木剑,在这时成了支撑她不摔倒的支柱。尽管如此,她还得保持清醒,对着壶严肃告诫道:“我将你们两个封印在此地。若你二人有悔改向善,往后自有解封的机缘。可要是你二人不知悔改,那么,便待在这封印里,莫出去了。” 说完这些,小道姑身形如秋风吹过的落叶,摇摇晃晃,眼看向后倒去。 仲青心焚如火,双手焦急地贴上她的手臂,整个人从她背后环住她。小道姑努力抬起眼皮,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她张嘴,想对他说什么,终究没来得及,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两个人身份互换,变成了仲青照顾小道姑。 一开始,仲青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只能求助先前小道姑帮过的村子。好在村子里的人感念小道姑的恩德,愿意收留她们两个。更有村长提出来,他家条件最好,可以让小道姑住在他家。 仲青本想答应,转念一想,这不符合小道姑的性子。于是婉言拒绝,要了一间村子里无人居住,破败的旧屋,在那里,仲青想办法安置了小道姑。 给小道姑取出暗器,还要给她包扎伤口。仲青以前身经百战,对处理伤口,有自己的经验。只是,对象是小道姑,他自然少不得瞻前顾后,犹豫再三。他自认为已经是小心翼翼,可小道姑偶尔醒过来,不清醒间还是会抱怨一句:“疼死了。” 仲青听了,自是心疼,只能努力控制力道,想着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 但那暗器上淬了毒,仲青只是略通医理,只能凭着经验和一些知识,从小道姑的宝袋里取出小道姑的草药,斟酌着为她解毒。按着小道姑脉象看,他的法子只能阻止毒性一时蔓延。至于能不能彻底解毒,或许还要等小道姑自己醒过来,为她自己想想办法。 除了这些问题,每日的饮食也成了问题。 仲青自己没什么难的,难的是小道姑。依他的意思,他是想求村子里的人,看能不能给些肉食补身。村里人非常感激小道姑,如果他要,村子里的人一定会给。 他打算这样做时,脑海里浮现起小道姑知道此事以后,喋喋不休对他讲一堆大道理的样子。一想到此,他觉得自己可招架不住,只好换了法子。 他知道小道姑不沾荤,所以去了村子里,要了一些水果。村子里有热心的农妇,听说他为了照顾小道姑在讨要吃食,还从家里拿了一些稻米,说是给病人做粥好,做粥养身体。仲青从农妇那里接过稻米,红了脸。 他急得抓耳挠腮,这粥该怎么煮?过去,他从未学过。 为了照顾小道姑,他老老实实,从农妇那里学习了怎么煮粥。 学会了煮粥,还得喂粥。喂粥还得讲究凉热。其实小道姑昏迷中,哪里能分辨那么多。但仲青偏要讲究,把粥吹温了,才往小道姑嘴里送,好像小道姑真能被烫着似的。 有那么几日,小道姑发起了高烧,仲青想尽办法,就是不见她好。到最后,他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守在小道姑身边,眼巴巴地,盼着她赶紧好起来。 第11章 小道姑醒来时,焦急的仲青映入她眼帘,她看了,心中百感交集。 仲青衣不解带,忙前忙后地照顾她,算起来,大约小半月有余。她想起他在农家换上了干净衣服的样子,如今比之当初,他憔悴不堪,更削瘦许多。 仲青告知了小道姑她的状况,皱着眉,说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彻底替小道姑清毒。小道姑开了口,透着连日昏迷后的沙哑:“你放心,我既已醒来,这毒,我自己能解。” 听她如此说,仲青稍稍安下心来。小道姑又道:“我的事,劳累你辛苦了。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这以后,你自己多多注意身体。” 仲青变了脸色,直直看着她,飞快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同我分别?” 小道姑没有答话,定定与他对视。 “你,你可是在生我的气?”他紧张地问。“气我瞒你,气我没出手帮你?” “你已经记起前尘往事,那么,便要去追你自己的‘志’了吧?”小道姑道。 “你,你在说什么?!”仲青吃惊道。 他原以为,自己恢复记忆原该在她意料之外,可小道姑这样说,莫非是她一直知道真相? 小道姑笑起来,带着只有自己才懂得的苦涩:“你身体已经痊愈,想来,已经想起你的身份了。” “你是在说……”仲青很快理清了思路。 “我知道你的身份。”小道姑说得极为平静,与仲青的反应相比,天差地别。 仲青说不出话来,他此生见识不少惊涛骇浪,可此时,小道姑的话,还是叫他不知如此反应。 良久,他才又问出一句:“你为什么救我?” 小道姑坦然应答:“我欲救苍生,你亦在苍生里。” 是了,他刚醒来的时候,她也是说:“没有见人受伤,还见死不救的道理。” 细究起来,他与她的门派或许还隔着血海深仇,就算是这样,她也依然出手相救? 小道姑微微垂下眼帘,“那会儿我救了你,可见你醒过来后,万事不知。我问了问你,发现你真想不起从前的事情,甚至连你自己是什么身份,都说不出来。” “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有关你的事。”她心知不该,却又是真的觉得愧疚。 可是她该如何说呢?告诉他怎么会身受重伤?还是该告诉他,不管正派还是魔教,都有人想杀他呢?可是不说,他又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与他相处,与他一道,看着他流露出过去的影子,小道姑备受煎熬。到得今日,她终于能说出一切了。 “你的失忆症,本是重伤加上受了变故刺激。但是你身子根基不错,又有心法为你护体,加上我日日为你疗伤,这么快就能恢复记忆,也在情理之中。”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小道姑感觉精疲力尽。 “你不要说那么多了。”见她这副情况,仲青打算先劝她解读养伤。至于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可小道姑听不进他的话,坚持继续说话:“我那时救你,是你自己的机缘,天不绝你罢了。我也不图你什么报答,你既然想起了你的身份,那么,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仲青死死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诸人各有其志。”小道姑身子沉沉,不得已靠在墙上,才觉得好了些,“虽然……我不赞同你的’志’,但是你有你的背负,我不会强迫你追随我的道,你要做什么事,就去吧。” “我想做什么事,自会去做,但要我现在弃你不顾,我做不到。”仲青掷地有声地说。 小道姑叹了一声,“你又何苦为我费神?” 他道:“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他的心思。 “这毒,”小道姑,“我自己会解的。” “那旱妖之毒何其剧烈,”仲青道,“你说能解,我信你。但解毒之后呢?病去如山倒,你解了毒,身子马上就能好了?再说了,你能专心养伤,不管别人死活?不,你不会。若是之前,你身负道法修为,我自然不担心你。可是现在?恐怕现在有小妖欺负你,你都招架不住几招。” 这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小道姑有些难堪,“我没有你说得那么……” “没有我说得那么羸弱?”仲青截断她的话。 被他说中,小道姑更觉尴尬。 仲青被她气笑:“你要是同我说,你不会那么多管闲事,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你。” 什么多管闲事……小道姑瞪他,发出无声地抗议。 “你要同我分别可以,”知道她性子就是如此,仲青为了说服她,放下架子,温和着说,“但是让我护送你回师门,好不好?你的师傅总会保护你的。只要让我看着你回师门,我即刻就走,绝不纠缠。” 她知道,他说的是个好方法,可是…… “生死在天。”小道姑说,“我下山是为历练,被妖偷袭,是我学艺不精,岂能一出事就去依赖师门?” 他情急道:“那是那妖心思歹毒,你做什么事事都先怪自己?” “如果我道行深厚,或许能劝他们回头向善。我知道,我这样很傻。”胸腔中是止不住的刺痛,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说话间,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我……” “你不要再说了。”仲青哀求道。 “若再来一次,我也还是……”剧毒发作,她咬牙切齿地想要克制自己,不想让他见了担心。胸腔中是犹如火焰在燃烧跳动的痛楚,她想控制自己,可是神思渐渐地涣散,“我……欲……救……” 她再也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随我回去!”仲青再顾不得其他,急切地,又轻轻地搂住了她。他真想运功为她疗伤,可是又担心或许他与她功法相克,反而害死她。 “随我回去吧,”他声音发颤,“随我回去吧,我能护着你。” 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她想说什么,却没了说话的力气。围绕在耳边的,是他不住地哀求,甚至能听到他在哭。 她真是对不住他,明明知道他见过亲朋惨死的景象,她却又要他遭受一次这样的痛楚。 她拼了命的,想要保持清醒,想要挣扎着,去触碰到些什么。可惜,她那么努力,却只能稍微动了动手指尖。 慢慢地,眼皮贴和到一起,如今的她,连抗拒这样小的事都做不到了。 在再一次陷入昏迷前,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第12章 魔君钟赢,准确点说,现在是前魔君。 当初正派在钟赢结婚举行婚礼当天,合力围攻紫荆山顶,正魔相争,死伤无数。魔君,哦不,前魔君了,前魔君钟赢遭遇高手重创,心腹护卫拼死相护,通过密道,送钟赢下山。本来要与他行礼的未婚妻,也在其中。可是一行人好不容易逃出去,结果被正派人追上。钟赢和白沫也被拆散。护卫拼尽了全力,才将钟赢送走,白沫却是不幸,落在了正派弟子手里。 这是仲青,也就是前魔君钟赢的前事。 魔教受重创以后,隔了一段时间,有人集结魔教子弟,重振旗鼓,成为了魔教新一代的魔君。 不过,魔教旧部犹有不服新魔君之人,所以魔教说是重振旗鼓,实际上已经是四分五裂。 钟赢的回归,不知给多少魔教老人带去了希望。不过,一山容不下二虎。新魔君已经上位,怎么可能为了钟赢轻易退位。 小道姑再清醒时,已经身在魔教一处据点。 说是据点,望过去,亭台楼阁,一样不差,更有上等园林,潺潺流水,一看即知是休养的好地方。 小道姑暗暗咂舌,这还只是魔教的一处据点。魔教几代积累,果然雄厚。难怪过去各派中,有心性不坚定的弟子受到诱惑,敢信叛出门派,加入魔教。 各派虽历史悠久,可是好面子,讲究一个仙风道骨。贪财乃是修道大忌,所以多强求门下弟子奉行节俭。私底下,多少弟子为此叫苦不迭。到三派商议围攻魔教,那些年轻弟子一听说上魔教能得许多财宝,不少人心思活络,到上紫荆山的时候,同那些魔教弟子相杀,格外卖力。 钟赢安置了小道姑,除了关心她身体状况,每日就是和部下在一起,商量怎么争回自己的地位。他担心自己冷落了小道姑,找了六个品性可靠的侍女,过去陪伴小道姑。小道姑对此,却是叫苦不迭。 她素来不是个享受富贵的命,这几个侍女成天跟在她身后,生怕她磕着碰着,她也不能自由出行,生怕自己出了事,这些侍女都要落得责备。他在时,她不想让他心烦,便装作一切安好的样子。他不在,她烦恼地对着几个侍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们。 还有另一桩事,他回了魔教后,除了自己要做的事,格外上心她的伤情,想了不少法子,还打算出重金搜罗奇珍药材,为她养伤。 在花园中,他陪她散步散心,说到此事。小道姑一听,忙拦住了他:“我的伤我自己能治,何须兴师动众?那些珍稀药材,有的是比我更需要的人。我的伤哪有那么严重,你无需为了我再破费。”她说得气急,猛地咳嗽起来。” 他急忙抚上她的背,替她顺气,心疼地说:“我只盼着你赶紧好起来。那些珍贵草药总是要治病救人的,拿来治你有什么不好?” “我的伤,我自己知道,”小道姑又是一阵咳嗽,“你不是要东山再起?不要为了我如此费心。你一心扑在我身上,底下的人见了,怎么会服气?” 钟赢手一滞,“你……不怨我?” 小道姑勉力想露出一个笑容:“我为什么要怨你?” “你说过你师姐怨你不杀我,再说你派和我……” “各人有各‘志’。”小道姑一脸倦意,“各派与你们的恩怨,怕是难以理清。所以我才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各派与你教的人,身上背负多少亲朋仇怨。如今贸然劝你们讲和,我想双方都听不进去。” 她连自己的师姐都劝不住,又怎好意思,再去给其他人讲什么大道理? “不过这其中……”钟赢迟疑道,不知道此事应不应该说,“已经有了变故。” 小道姑观他面色,猜测起来,好奇道:“哦?” “当时向各门派提议围攻我教的人,是韩子沐吧?” 小道姑点头,道:“不错,是韩师兄。” 听到小道姑称呼那人韩师兄,钟赢怎么觉得有点酸酸的。 “你和他认识?”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钟赢问道。 “算认识,论辈分,应当称他师兄。” 钟赢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咳,”他开始接着往下讲,“当初在紫荆山顶,除却那些围攻我的高手,要不是潘阳偷袭我,我能重伤成那样?按理说,各派立志剿灭我教,那潘阳做了教主,要重聚我教,怎么这群正派不出手了?”说到这里,他怨气满满,想到小道姑或许会尴尬,又劝自己缓和态度,继续说,“我吩咐人去打听,你猜怎么着?潘阳上位后,韩子沐出面,不知使得什么计策,说服了各派,和潘阳议和,暂时停战。” 说到这里,钟赢冷笑道:“我说山上的阵法怎么那么容易就被破了,原来是教中有内鬼。” 小道姑原先是边走边听,钟赢讲到后来,她蹙起柳眉,听着钟赢讲的事,开始思考起一些事。 “那个潘阳与故去的老教主同姓,可是有什么关系吗?”她问。 “是老教主之子。” 小道姑轻轻啊了一声,说话:“当初我从别处听到传闻,听说是你杀的老教主?” “不错,确实是我。”提到此事,钟赢未曾有半分愧疚,“本教的规矩,欲坐其位,必先杀教主。” “你教真是奇怪,”小道姑沉沉叹气,“前后继任多大的事,怎么搞得如此腥风血雨。” “本教讲究实力为上,”钟赢为她解释,“如果实力连教主都赢不了,怎么能统领本教?” “要赢,不一定要杀人。”小道姑耐心说,“要赢的法子可以有很多。当然,杀是最快的方法。可是如果只想着杀,你杀了老教主,不是在为自己结仇?老教主死在你的手里,他的儿子想报仇,合情合理。” “他要杀我,我没有怨言。”钟赢说得坦坦荡荡。他自杀了前任教主,入主魔教起,就知道自己手上血债累累,有人想找自己复仇,他可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这些找他复仇的人,也得有那个本事。 “我气得是潘阳勾结外人。他要来复仇,尽管光明正大来找我。可勾结韩子沐,泄露本教机密,害得教内自己人死伤惨重,这算什么本事?” 人家要杀你,不得想个万全之策吗?小道姑腹诽道,人家实力不如你,还找你复仇,那不是自己找死。 “于是他杀你,你又要杀他,你们教内争斗不休,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小道姑说。 “两虎相争,必有赢家。”仲青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等我赢了他,再重整本教,自然是有再次壮大的时候。” “唔,”小道姑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韩师兄愿意停手。” 钟赢问:“怎么说?” “各派和你们,那时候各自损失惨重,此其一,”小道姑细细讲道,“我之前就听说,韩师兄的师傅决定让韩师兄成为下任掌门。加上那一役,韩师兄统领各派,兼之他修为精深,不管在各派,还是他门派中,想必是立下了威信。如今看来,他和潘阳,应当是各取所需。” 一个为自己立威,一个是为复仇与上位。但韩子沐为什么会选中潘阳?小道姑仔细思索,“潘阳为了杀你,宁愿自损八千,这等公私不分的性子,韩师兄或许觉得他对自己没有威胁。他目的已经达到,各派也要休养生息,何必再执着灭魔教呢?这是其二。”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钟赢,“或许韩师兄没想到你还活在这世上,但你现在归来,怕是韩师兄乐于见到的。” 小道姑这样说,钟赢眉头深锁,开始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进入了韩子沐的圈套:“嗯?” “你二人争斗不休,教内各自间仇怨不断,何时重获安定?这段时间里,各派能获得喘息之机。倘若此时韩师兄师傅身故,他再坐上掌门之位,成为各派领袖,名正言顺,指日可待,”小道姑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心思复杂地慢慢说出自己对韩子沐的看法:“我不赞同韩师兄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韩师兄也有自己的大志向吧。” 分不出她是称赞,还是讽刺。钟赢静静看着她,神情莫测。 小道姑这才想起他还在,抬头看着他默然不语,紧张起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钟赢叹着气,“我在想,若当初周旋在各派间的是你,以你的心性,故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小道姑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笑意中带着沧桑:“我不过是游历中,见多了人情世故,才能瞎说这么多。你要我真的去做,我做不来的。” “而且,”她说,“确实,上位者能做更多的事。但是如果一心向上,少不得要做许多违心事,那样太累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能够为别人驱邪看病,已经足矣。”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些事,突然不安起来,“你不打算问我,在紫荆山上,我做过什么?” 第13章 “你好像没打算问我,在紫荆山上,我做过什么?” 小道姑这问题问得挺突然,钟赢答得也挺快。 “苏唐已经告诉我了。” “啊?” 小道姑疑惑地望着他,想着,这苏唐是谁? “苏唐是我的左护法。”钟赢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他见过昏迷时候的你,一见你,就认出了你。之后对我说过,他那时候也是命悬一线,但幸得你剑下留情。他对你,心怀感激。” 剑下留情。说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四个字。 但那天,她差点破了杀戒。 那天以前,她还是在凡尘游历。有一天,师门的人找上她,说已经与其他两派谈定,要联手共除魔教。师门有令,她自然要回去,一同参战。因为她性子恬淡,不争不抢,是以此前未曾在各派中闻名。在那一战中,她不是什么勇猛除魔的先锋。她虽和同门弟子并肩作战,却始终没有真下杀手。 她一直恪守着不杀生的原则,纵然他人说魔教教徒死有余辜,她依然下不去手。 但那天,她也差点破戒。 本来,她对那些教徒,只是以打晕为原则。可与其他人一起在山上待得久了,耳边全是大家喊打喊杀的声音。她又亲眼见到一起长大的师兄姐妹命丧在魔教教徒的手里,悲痛之下,气血上涌,生出无边怒意。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当时横剑在胸前,怒目锁紧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脑中有个声音在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她晓得,若真的一剑下去,也无人指责她。因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同门报仇。 可就在她要刺下去的时候,一声尖叫,将她震回理智中去。 她闻声望去,那是一个女子,被正派子弟百般折辱,终于受不住,冲向正派子弟的剑。那剑刺穿她的胸膛,她双眼猩红,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怨恨。 恢复神智后,再望过去,喜堂之上,一片血海,什么正派,什么魔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谁出身哪里。 无止尽的倦意侵入她的心海,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颓然松开了握剑的手,留了那个人的性命,木然地走过还在厮杀的人们,自行下山去了。后来她记着打听,从别处打听出来,那个死去的女子,叫白沫,是魔君钟赢原本要迎娶的妻子。那是个普通女子,因为父母定下的婚事,却被牵连进了宏大的正魔之争中。 后来,小道姑还是孤身一人,游历在尘世。 那一天的惨象深留在她的回忆中,她再救助人时,心境同从前似乎有所不同,可要她细说,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她差点破杀戒,此后,再不敢动杀心。 她才明白师傅过去教导她的,一念之间。 钟赢不懂,何以她未在正派中扬名。她却很庆幸,庆幸自己一直只是个普通弟子。 ”原来他叫苏唐啊。”她低低地说。 “嗯。” 说完话,钟赢看她面色,担忧地靠近她,轻轻搂在怀里。 自她随他回来以后,他似乎越发不避嫌了。小道姑红着脸想。虽然以前她不讲究男女之嫌,可哪有这般没顾及?再说之前两个人也不像这般……这般…… 她咬着嘴唇,内心争斗不休。最终,她颤抖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他得了回应,加重了搂她的力道。 “得寸进尺。” 他听见小道姑这么嘀咕。 他轻笑出声,继续搂紧她。好想生生世世,再不与她分离。 他温柔出声:“苏唐说,我应当给你个名分。” “啊?”小道姑仓皇抬头。 “他觉得你一个女子,随我……总之,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 小道姑听了这句话,神色一变,手上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吐出二字:“不行。” 钟赢也变了脸色,“为什么?” 小道姑走远两步,嘴上说:“有没有名分,有什么要紧。” 钟赢误解了她的意思,难过地说:”你难道是不想和我……” “这不是想不想的事,”小道姑情急道,“这,这事……” 她挣扎了一会儿,不得不提起那桩事:“你的夫人……应当是白姑娘。” 小道姑提到白沫,钟赢面色惨白。见他如此,她更是说不出的歉疚。 虽非她所杀,她却也在场,甚至就算她有心想救,都来不及了。 提到旧事,钟赢自然悲痛万分。不过他已经是饱经风霜,所以他很快稳住心神,说道:“虽然我与白沫未成礼,但她确实是我夫人,我不会对不起她。日后重新归位,我的原配,自然是她。” 小道姑略略宽了心,却听钟赢又说:“可是,我也不会对不起你。” 她一震,抬眼看他,眼神尽是坚定。 可是,她又忍不住埋怨那个苏唐多事。你若是要报恩,多的是别的办法,为什么要出这种主意来?她说不行,虽然有白沫的因素,但也有她的其他计较。 她迟迟不回答,钟赢想了想,问道:“你是在担心你的师门?” 小道姑老实作答:“倒也不是。” 这下轮到钟赢困惑,他原来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应该是她的师门? 小道姑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有没有名分,都不碍着我喜欢你呀。” 这告白真是突如其来。钟赢涨红了脸,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在乎什么名分,也不想要名分。”小道姑执拗道。 她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得到他的理解。她是仲葵,是一个道姑。万一结婚成亲,别人眼中,她就增加了一层别的身份。 可她不想做某氏。她只想做仲葵,只想做一个道姑。天地之间,独一的仲葵。 钟赢见她坚持,也不想同她起争执,就哄道:“好好好,先不说这些。出来这么久,你累不累?我们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小道姑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两人结伴。路上,钟赢想起一件高兴的事,兴奋地说了一件事,还以为这件事说出来,能让小道姑为他高兴。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教的神功,我始终未曾突破第三层,老魔君和潘阳亦是。不过最近我修炼时,功力大有长进。我看,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突破三层,神功大成。” 小道姑惊愕地抬头,钟赢走在前头,越说越兴奋,看不到小道姑难以置信的模样:“若我真神功初成,那潘阳不是我的对手。只要我早日击败他,我教的内斗也不是问题。等到那时候,只怕韩子沐的算计,也不能如愿了。” 她跟了他一路,听着他的计划。她身体颤抖,钟赢察觉,以为她是伤情发作,忙转过去,查看她的伤情。小道姑反应也快,立时克制住自己,笑得柔柔的,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钟赢还是担心,想确定她的情况。小道姑任凭他吩咐下人,找来大夫,为她把脉,这过程中,她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再三确定她没有大碍,钟赢才松了口气。 如此折腾,天色变换,已是夜晚时分。 伺候的众人离去,钟赢也打算离开。起身前,衣袖被人拉住,低头一看,是小道姑。 ”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别走。”小道姑道。 钟赢颇为意外,笑道:“怎么,是舍不得我?” “嗯。” 小道姑这么直白,远出钟赢意外。 “这是怎么了?是担心你晚上睡不着?”他开玩笑道。 “我只是想,虽然你我没有名分,但有些事情,还是做得的。” 这话说得,钟赢涨红了脸,“你这是……” 不等钟赢说下去,小道姑鼓起了勇气,下了床,踮起脚尖,轻轻吻在钟赢唇上。 钟赢的反应很是有趣。他面红耳赤,身形向后退,“你,你这是……” 不同于他的慌乱,小道姑倒是镇定得很。她迎向钟赢,目光看起来是,似乎是含情脉脉:“我心悦你,你呢?” 他当然也是一样的。可是,他明白,小道姑不止这一层意思。 “我……”钟赢欲言又止。他欲往后退,艰难避开她的目光:“你的身体……” 小道姑却逼近一步,握住他的手,不容他躲闪。 “我可以的。” 短短的一句话,她说出来,于他是说不尽的诱惑。 不过他还是顾及她的身子,还想拒绝她。 小道姑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两眼一闭,决绝地吻上他。钟赢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能拒绝她。 帷幔垂下,室内静谧,唯有情动的喘息,自床上薄薄的纱幔中透出来。 当夜,室内燃烧的,是一对鸳鸯红烛。 那正是,一双鸳鸯泣血泪,燃尽至天明。 第14章 . 第二天,钟赢起来,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他以为是这是神功初成的缘故,所以未多细想。 小道姑含笑,送他离开。等他走后,笑容隐去,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忧愁。 忧虑间,她一阵晕眩,向后倒去。侍女纷纷搀住她,她道了声谢,特地交代:“此事不必对你们教主提起。” 侍女们面面相觑,她们不敢隐瞒钟赢。但侍奉小道姑以来,遇到些病痛,尤其是妇科难题,是小道姑为她们诊脉开方。这一下,不知为她们省下多少用度。有些时候,小道姑也会安静地听她们诉苦,开解烦恼。小道姑的请求,她们也不好推辞。 有个胆子大的侍女,劝小道姑说:“您可是怕教主担心?若真有什么难处,教主一定会为您想办法的。” 小道姑苦笑,她可不就怕他如此吗?她知道这些侍女担心什么,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时日,不多了。 那旱妖的毒性剧烈,并非轻易可解。那时虽有钟赢出手,可惜他非医科圣手,拦不住毒性蔓延,到她醒转时,已经是深入骨髓,侵蚀心脉。 这几日来,她是靠着自己修为,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自己正在好转的样子。 可是,昨日之事…… 喉咙处有咸腥的味道传过来,她硬生生咽了下去。她对侍女们说:“我没什么事,只要自己打坐静养,没什么大碍的。你们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又要为我费心。” 侍女们不懂其中奥秘,信了小道姑的说法,纷纷应下。 此后,钟赢的心法修为确如他所说,日有精进,修得大成已是摆在眼前的事。 他不知道的是,他进步飞速的同时,小道姑几近强弩之末。 他只知道,小道姑时好时坏,身体一直未能好全。于是他出重金,想寻得名医,为小道姑看病。 时间过得飞快。钟赢成日里忙着和属下共商大事。他从前在教内就颇有威信,为人深得教众信服。自他回来,教内前来投靠的教徒日益增多。潘阳虽也有本事,行事的经验上,到底还是不如钟赢。因此钟赢复出后,几次计谋下来,潘阳吃了不小的亏。 眼看着,他重归魔君之位,指日可待。 钟赢神功大成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那一天,小道姑如之前一样,听着侍女们抱怨这抱怨那,有的说自己情郎不体贴,有的说家计艰难,有的说父母烦恼。她含笑听着,任由她们道起家里长短。她同她们相识时间不长。缠绵病榻多日,她躺在床上听着她们唠着家常,好像逐渐成为习惯了。 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变故。 小道姑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睁大眼睛,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半空,好像那里有什么骇人事物。侍女们见小道姑这副模样,一个个的都吓坏了。有的侍女鼓起胆子,上前问了一句:“您怎么了?” 小道姑张开嘴,侍女们以为她要说话,却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小道姑死死捂着嘴,不想她们害怕。大片大片鲜血从她手指缝间流了出来,她浑身哆嗦,心脏处如被利剑刺穿,痛得她死去活来。侍女们吓坏了,有人跑了出去,去禀报钟赢。 小道姑来不及安慰她们,自行盘腿,结印,打坐,颤抖着为自己疗伤。心房处传来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到得最后,她压制不住,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她双眼失去了神采,苦笑道,“他练成了?很好,很好。” 侍女们不知她在说什么,有的人见此情景,瑟瑟发抖,哭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多想告诉她们,她们不用害怕,这不过是她寿命将尽的迹象。可她也在害怕,害怕自己死后,他大开杀戒,连累她们。 “痴女!”高空中,想起一个女人的骂声。 小道姑听到那个声音,笑了起来。 屋内无人处,一道身形突然出现,是个穿道袍的女子。 侍女们不认识她,以为是什么刺客。她们怕得哆嗦,又担心小道姑安危,一个个地,哭泣着围绕在小道姑身边。 “不要怕,”小道姑温柔地说,“是我师姐。” 一听说是小道姑的师姐,侍女们安下心来,有的投去崇敬的眼神,以为小道姑还有得救。 师姐看到小道姑这副模样,气得骂道:“就为了个男人,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师姐气得跳脚,小道姑神色恢复如常,甚至还笑了起来:“是师傅叫你来的吧?” “若不是师傅,我懒得救你!”师姐毫不客气地回道。师姐出手极快,只听空中嗖嗖两声,两道真气飞入小道姑体内,小道姑的脸色转瞬好看了些,呼吸也顺畅起来。可惜,这只能救一时,不能治本。 “师姐,“小道姑软软地唤道。从前在师门,她们之间也是这般亲昵。师姐鼻尖酸楚,心中涌起难过。 师姐说:“师傅算出你不好,叫我带你回去!” “师姐,”小道姑支撑自己说道,“我不回去。” “就为了他?”师姐难以置信地说,“你连师门都不要了?” 小道姑摇摇头,“不是的,师姐。只是我下山历练,是为了练本事。如今这样,是自己本事不济。怎么能回去劳烦师傅呢?” “你个呆子!”师姐骂道,“随我回去!师傅一定会救你。” “师姐,”小道姑说,“生死自有定数,我不强求。” “你——!”师姐气极。 “师姐,我有一事相求。”小道姑心知自己时间越来越少,抓紧时间道。 “说。” 小道姑在胸前摊开右手,凝神运作,从胸前变出了一颗珠子。师姐见状,大惊:“灵珠?!” 所谓灵珠,是修为聚集之处。但能修得灵珠的人不多。各派中,除了那些修炼百余年的掌门师尊,年轻一辈里,像引领风骚的韩子沐,也才初见成形。小道姑的这一颗,颜色纯正,是为上品。 难怪,她靠着自己可以支撑这么多时日。 “我毕生修为,才得这一颗珠子。师姐,你往后带着它,让它随着你降妖救人,好不好?也许它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宝,但我想,它应当还有点清心解毒的功效的。”说到后头,小道姑语声哽咽。 “你这个傻子!”师姐骂道,“你怎么就不回去?就算你身上的毒一时解不了,让师傅帮你养生续命不好吗?你都修到这等地步,若能潜心修炼,也许,你就成了神仙!到那时……到那时……”师姐说不下去,忍不住哭了起来。 “师姐,”小道姑凄然一笑,“你说的道理,我如何不懂?可是,我怎么做神仙呢?做了神仙,要维护天道。师姐,我怎么做得到呢?” 师姐睁着通红的眼睛,斥责道:“你又在胡说。” “师姐,你就当我胡说吧。”小道姑说,“我一路行来,见过多少次民生艰难。几曾见过有神仙来救?后来我明白了,诸生各有其道,其志。而天地见众生,众生平等,任众生行其道,如此才叫天道公正。我想了想,若成了维系天道的神仙,我能见世间诸苦而不干涉?我今世为人,力量虽然微小,可至少还能去做一点事。做了神仙,就需恪守大道无情,我……我不行的。” “那你宁愿受轮回之苦?” “嗯,下辈子要是再做人,就像现在这样,做一些能做的事情,也是好的。” “傻子!”师姐骂,“你怎么就知道你能做人?要是堕入畜生道,做猪做狗呢?” “哈哈,”明明是死前离别,小道姑听了师姐的话,却笑出声,“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傻子!”师姐又骂了一句,“你这个傻子!” 小道姑不说话,催动灵珠,使其飞到师姐身边。师姐泣不成声,双手伸到空中,捧起了小道姑的灵珠。 小道姑交代完身后事,一阵劲风吹过,是钟赢冲进了门。 她见到他,观他面色,没有看到自己所担心的,魔性侵蚀他心性的状况,略安心了一些。 她对着他,软软道:“你来啦?” 找他的侍女是普通人,跑过去费了不少时间,等他听完侍女禀报,着急赶过来,还是比师姐慢了一步。看到小道姑,他惊在当场。师姐看了,气恼至极。此刻顾不上仇恨,她随手一挥拂尘,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推动钟赢来到小道姑面前。 她向他伸出手去,他除了跪在她的床前,握住那只手,其他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神功,练成了吧?”小道姑口气轻松,好像是与他聊天。 她将自己的灵珠托付给师姐,算是了却完一桩心事。而他,是她另一桩心事。 “你们教的这一部神功,我听师傅说过。练的越是厉害,魔性越强。”她絮絮叨叨地说,“魔性越强,杀心也就越强。上一次,”想到师姐还在,她提起来,略感不好意思,“上一次,我把修为渡给了你,希望能解你魔性。我本想劝你罢手,不要再练。可转念一想,如果有人拦住我,不要我修道,我也是要讨厌那个人的。” 她将灵珠赠与师姐,是了却生前一桩心事。而他,则是她剩下的另一桩心事。 她眷恋地触碰着他的脸庞,看到他震惊悲痛,她温柔地说:“不要难过呀,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说过的,我欲救苍生,你亦在苍生里。我不知如何化解你的仇恨,可我也做不到,不救你。” 师姐听到她的话,哭的上不接下气,于是转了过去,背对着她,不愿在她面前让她再看到自己哭泣。 当初一同长大,如今却又要她面临死别。 师傅常叮嘱她们,修道最忌动情。师姐才明白,这情未必只说爱情。所谓亲人之情,朋友之情,难道不也是情。一旦生了感情,遇到生离死别,那等痛楚,真比天雷加身还痛。若是天雷加身,说不定还能忍一忍。可眼下叫她这个活人送别小道姑,那眼泪,说什么都止不住了。 那边厢,小道姑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 “我欲救苍生,你亦在苍生中。”小道姑提到这桩事,满腔无奈难过。她以救人为志,一路行来,救了不少人,也看了不少苦。她对此生所为,未曾有一日后悔。 她只恨,恨她不能救苍生脱离苦海,也不能……救他。 “我终究是……”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脸上,为他擦去眼角眼泪,“你不要哭呵,”她抽噎着说,“你哭着,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可她不能不走,不得不走。 他想忍住,可忍不住。他平生自负,觉得自己实力非凡,取多少高手性命易如反掌。 他能杀许多人,却不能救人,不能救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嘴唇发白,慢慢地合上双眼,说出最后的话 “我终究是,救不及苍生,渡不了你。” 第15章 尾声 小道姑姓仲,名葵,她是这世间的普通人。 她的故事,在她身死为止。这个普通道姑的故事,不过是一朵普通的浪花。大海一个扑腾,那朵浪花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正如普通人的故事一般。 你要问我,道姑死了以后,魔君怎么样了?很抱歉,我说不上来。 历代的魔君都是手握魔教权柄,名声显赫的大人物。关于他们的传说故事,也特别多。这些都是流传在民间的故事,无人去考证历史上的真假。 单说钟赢这一位,就有许多不可考的版本。有人说,这位魔君一生到死,犹在杀人,魔教内讧,与他性子暴烈分不开关系;也有说,后来带领魔教复兴的那一位魔君,其实就是这位魔君钟赢;有人说这位魔君天生克妻,前前后后迎了多少位女子进门,那些女子全都被他克死了;也有人说,这位魔君生性好色,三妻四妾,享尽了美人福气。最后一个版本,说魔君钟赢不知道在哪一年,自废神功,削发为僧,与一个道姑作伴,去寻以前的仇家,想要为自己赎罪,不计生死。 最后一个版本,许多人觉得是杜撰。一来,这不如前面的故事传奇。二来,人人都知道这位魔君杀性最烈,也最崇尚武力,同他结仇的仇家,也是最多的,同时,他亦是魔教中,真正神功大成的几位魔君之一。所以他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去做什么,断情绝爱的和尚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