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海》作者:一碗冰米酒 文案 湿热的海岛上,贫民窟的美少年陆望,一边过着他暗无天日的日子,一边盘算着如何勾搭上一个富家女,好帮助自己脱离这深渊。 一天,对面突然搬来了一个神秘的少年陈森,陈森的到来打乱了陆望盘算已久的计划,甚至牵扯出了一段私生子的秘闻…… (一个写在夏天的青涩故事,在夏天结束之前发出来吧。)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异国奇缘 相爱相杀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望 ┃ 配角:陈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丽且丑陋 立意:心向阳光 第1章 陆望 七月酷暑,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东南亚某国的一个海岛上,烈日晒得金黄色的沙子发烫。热气蒸腾,海水似乎都要蒸发进空气里。 沙滩上,一群年轻的学生正躲在遮阳伞里嬉笑打闹,嘻嘻哈哈,还有几个正顶着烈日打着沙滩排球。 一个年轻女孩刚刚打完排球,有些口渴,她跟同伴打了个招呼,走到一旁的小摊上买水喝。 看起来有些旧的小推车,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汽水,它们正冒着丝丝寒气,看起来诱人极了。 女孩用手去感受那些汽水瓶子,想挑出一瓶最冰最凉爽的。 她正低头仔细挑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 女孩抬头一看,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 “这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男孩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正温柔地看着她。 女孩接过汽水,脸蹭的一下红了。 这个男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也能看出来是穿了很多年的旧衣服,T恤都已经有点褪色了。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 这男孩分明就是这个汽水摊子的主人。 她把钱递给了男孩,脸红红的,转身走了。 女孩走后,身后的男孩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的目光放肆又大胆,从上到下把女孩打量了个遍,全然没有了刚才温柔风度,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看起来邪气又野性。 陆望把女孩递过来的钞票放进口袋里,吹了个口哨。 这该死的大热天,他早上出门忘了带遮阳伞,在太阳底下生生地站了好几个小时,这样下去汽水没卖几瓶,人倒要先中暑了。 还好他挑了个私人海滩,偷偷溜了进来。来这里玩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人傻钱多又好骗,虽然忙活了半天只卖出去了十几瓶汽水,但收入倒是能抵得上以往的一整天。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利落地收拾起了东西。 收了摊,陆望骑着一辆破烂的摩托车,拉着一箱五颜六色的汽水,“叮了咣啷”地穿梭在沿海的公路上。 这里的天空总是碧蓝碧蓝的,仿佛被水洗过一样。 蓝色的天空下也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海。 从海平面吹来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腥气和咸味。 陆望白色的T恤被风吹得鼓动起来,一头浓密的黑发也微微摆动着。 他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不一会儿,也被这温柔的海风慢慢吹得干燥了,迎风舒展着。 M城是T国以前的华人聚集区,上个世纪□□十年代有很多中国人在这里经商,后来这里渐渐发展成了一座繁华的都市,至今为止,城里几乎一半人口都是华人。 陆望骑着摩托穿行在城市中央。虽说是城市中心,道路两旁却也没有什么人。 M国本就处在热带地区,纬度很低。此时又正值盛夏,路面上仿佛都涌动着热气。人们纷纷躲在撑开的遮阳伞后,连路边几个零星的摆摊的小商贩也懒得开嗓招徕顾客了。 陆望在午后无人的街道上一路疾驰,破烂的摩托车和车后座的汽水瓶吵作了一团,仿佛为他伴奏一般。 陆望像个趾高气昂的将军,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穿过了高楼林立的繁华市中心,穿过了安静整洁的高档居民区,一路开到了一片隐蔽的街区。 这里位于城市边缘,明显比前面的地区破败很多。 抬眼望去,这里的房屋大多是水泥砖瓦的,在这片澄澈的蓝天下,显得格外灰头土脸。 陆望骑着车,轻车熟路地穿行在狭窄的道路上。 和刚才整洁宽敞的大道不同,这里的房屋之间过道很窄,有的地方还堆了一些乱起八糟的煤气罐,鞋架,晾衣架之类的东西,拥挤杂乱,十分不好通行。 陆望依旧将车子开得飞快,仿佛一只灵活的白鸽,挪转腾飞,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口。 陆望刚进门,停好车,便觉得背后有人在接近。 他一转身,果然看见有一只黢黑的手伸进了他车后座的箱子里。 他猛得抓住那人的手,不客气地骂道: “滚开!” 被抓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脸的褶子,皮肤黑得发亮。此刻他正对着陆望讨好地笑着,一双眯缝眼挤在臃肿的皮肉里。 这是住在陆望楼下的一个无业游民,院里的人都叫他“栓叔”。 这个栓叔平时也不出去找活干,净待在院子里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脸皮又厚,所以大家都躲他远远的,陆望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男人讪讪地收回手,讨好地笑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收摊?” 他看着箱子里还剩下不少汽水,知道陆望今天没卖出去几瓶,所以说话也带了几分小心。 陆望看也不看他,锁好车,抱着装汽水的箱子便往楼上走。 他身后的栓叔见讨不到汽水喝,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往回走。 这附近一片是以前A国部队在T国的驻扎地,后来战争结束,军队搬走了,留下了空荡荡的几排房子,很多无家可归的穷人便慢慢住了进来。 虽说贫民区里没有什么上下阶级之分,但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的穷人们还是自动分成了几个不同的群体。 陆望住的这个院子里,大部分都是一些华人留在T国的后裔。 陆望踢开自己的房门,随便冲了个澡,倒到床上,埋头大睡。 一觉睡醒,揉了揉脑袋,看着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院子里只亮着零星的几盏灯。 他随便洗了把脸,套上衣服出门,溜达到院子外边的熟食小摊上买了一点吃的,路过杂货店又顺便带上了几瓶啤酒。 夏夜的微风拂在脸上,有着淡淡的海水的咸湿。 陆望坐在屋顶上,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发着呆。 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冰凉微苦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流到身体里,气泡在口腔里跳跃着。 他舒服得叹了口气,目光无意扫过对面,却看见对面的一户人家亮着灯。 那户人家不是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吗? 房门上的锁都落了一层灰,难道是房主人回来了? 陆望正在疑惑,却又看到那扇正对着自己的窗户里,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定定站着,好像正看着他。 他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影又刷得一下消失了。 陆望喝得微醺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第2章 冰棒 昨晚的啤酒有些上头。 第二天,陆望一觉睡到了十点多。 他懒洋洋地起床,正晕乎乎地对着水池刷着牙。 陆望抬头望着镜子,镜子里是一张英俊的少年脸庞,一双桃花眼此刻湿漉漉的,漆黑浓密的睫毛也被水打湿,仿佛林间最无辜的小鹿。 他身后是窗外一大片绿油油的椰子树。 透过镜子,陆望看到了对面那户人家的阳台,上面晒着一件白衬衫,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陆望突然想起了昨晚站在窗户边的人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收拾干净,他下楼去买了几个包子,路过楼下时,看到栓叔依旧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陆望凑过去递给了他一个肉包子,自己蹲在栓叔旁边,和他一起啃着包子。 陆望两口一个包子,吃完了一个,才开口道:“栓叔,住我对面的那户人家回来了?” 他抬起下巴,朝那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栓叔正专心吃着包子,听到陆望的话,抬头看了一下那个方向。 那里依旧是房门紧锁,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前几天好像是听到一点动静。” 陆望又几口解决了个包子,含糊不清道: “那户人家以前住着什么人啊?离开这么久怎么又回来了?” 栓叔也没仔细听,眼睛只望着陆望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 陆望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他。 栓叔咬了一口,才开口说话: “那户人家以前住着个南洋□□,后来那□□得病死了,门就一直锁着了。好像还说留下了一个小男孩,估计是那个小男孩回来了吧。” 陆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你先吃着,我出工了。” 栓叔朝他摆了摆手。 陆望回到自己家里,搬出那个装着汽水的大箱子,走到院子里,蹬上那辆摩托车,哧溜一下不见了人影。 沿海的公路旁都是成群成群的椰子树。 中午的太阳正烈。 陆望穿行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家冷饮店里。 “老板,给我拿二十瓶冰汽水。每种口味来五瓶。” 冷饮店的老板是个腆着大肚子的胖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的摇椅里,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 他听到陆望的声音,抬起头一看,见是熟客,收了钱,话也不说,懒洋洋地站起来,趴到冰柜旁边翻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汽水。 陆望凑在旁边,把脸埋进冰柜里。 凉爽的冷气扑在他汗湿的脸上,鼻息里都是水果汽水清甜的糖精味,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真凉快呀。 “老板,再送我几块冰呗,今天太热了。” 那个胖男人冷着脸把几十瓶汽水码在柜台上,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久才没好气地道: “冰在里面,自己去拿吧。” 陆望也不在意他的脸色,自己拿了把铲子,在冰柜里铲了几大块冰,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装汽水的大箱子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柜台上的那些汽水放进去。 因为昨天的汽水还剩下一些,所以今天进货的量就少了。 冷饮店的老板见他买的本来就少,还要问自己要冰,便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地用本地方言骂他: “该死的中国佬,一分钱当两分花!” 陆望低头往箱子里装着汽水,眼睛弯弯,一副全然听不懂的样子,时不时还抬头朝他笑笑。那张脸蛋,被汗水浸湿了,看起来鲜活又生动。 那老板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继续坐在那里,摇着他的蒲扇。 那个装汽水的箱子本来就又大又重,现在里面装了几十瓶汽水,再加上这些冰块,成年男人双手搬都是很吃力。 陆望咬紧后槽牙,双手使劲,一把将箱子甩到了自己肩上,稳稳地扛了起来。 店老板余光瞥见了,也暗暗心惊:到底是年轻人,看着也没几两肉,竟然力气这么大,也不怕那箱子把他压垮。 陆望将箱子扛了出去,固定在车后座,抬手擦了擦汗。 他回头朝柜台那里看去,见那胖老头又躺在摇椅上,闭眼睛听着收音机。 陆望嘴角勾起一个笑,露出两粒小虎牙。 他从裤子兜里掏出两个冰棒,一个放进箱子里,一个用牙齿撕开包装,狠狠咬了一口。 “死老头。” 陆望跨上车,坐在车座上,一边咬着冰棒,一边发动了那辆破摩托。 陆望一路开到了昨天的那片海滩,远远打量着,那群学生还在那里。 太好了。 他选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停下车,打开箱子,拿出了几瓶花花绿绿的汽水,摆在折叠架子上。 他一边干活,一边抬眼打量着那群学生。 他们三五成群的,有的在打球,有几个躺在沙滩椅上晒着日光浴,还有凑在一起说话的,也有几个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那些年轻的面庞,快乐又有朝气,好像永远没有烦恼的样子。 现在应该是他们的暑假吧。 这种天气不在家里睡觉,跑出来在这里晒太阳。 这些有钱人和他们这些穷人还真是有着不一样的情调。 陆望嘴里还叼着那根冰棒棍,嗤笑了一声。 摊子刚刚支上,就来生意了。 一个小胖子拽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走到汽水摊前,要了两瓶冰汽水。 陆望收下钱,麻利地替他们打开汽水瓶。 小胖子旁边的女生一直打量着他,陆望把打开的汽水递给她,她更是火辣又大胆地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陆望移开视线,低头利落地又开了一瓶汽水。 那个胖子感觉到了身边女伴的动作,顿时脸就黑下来了。 陆望把汽水递给他,他也不接。 “谁让你给我开的?你摸了我怎么喝?” 小胖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脸庞稚嫩,高中生的模样,但那副恶毒的表情,嘲讽的语气确实相当熟练。 他的两个鼻孔撑得大大的,嘴巴撅得高高的,眼神冰冷又嫌恶地看着陆望。 “手那么脏,指甲缝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泥。” 身边的女伴拉了拉他的衣角,被他挥开了。 陆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面上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给您换一瓶吧。” 他转身又挑了一瓶冰汽水递给那个胖子。 胖子懒洋洋地伸手,接过汽水,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望,冷笑了一声,也不管身边的女伴,转身走了。 那个女生有些尴尬,她朝陆望歉意一笑,转身追上了那个胖子。 陆望坐在自带的折叠椅上,拿起刚刚那瓶小胖子不要的汽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汽水是鲜艳的橙色,甜甜的橘子味道。 虽然他自己从小到大卖了这么多瓶汽水,自己却没喝过几瓶。 小的时候是舍不得喝,即使他很馋,因为他知道这些汽水要用来换钱换吃的。 长大了,他宁愿去喝苦苦的啤酒,也不愿意去喝这种甜腻腻的糖水了。 他看着两人一胖一瘦的背影,那个女生贴着那个胖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胖男生好像又不生气了,搂着她的腰,笑着亲了一口她的脸蛋。 陆望喝了一口汽水,冰冰凉凉的,从嗓子眼滑进肚子里。 他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粗糙很黑的手,骨节处还有些粗大。 但是指甲却修剪得很干净,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垢。 他勾了勾唇,突然伸手抓了地上的沙子,那些沙土钻进了他的手心,也钻进了他的指甲缝里。 他松了手掌,看着那些沙子慢慢地从手心滑落。 “你好,请问可以给我一瓶冰汽水吗?” 耳朵里传来了女孩软糯羞怯的声音。 陆望抬起头,是昨天的那个脸红红的女生。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倒是没有昨天大汗淋漓的样子,不过脸依旧红红的。 陆望站起来,拍了拍手,朝女孩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要什么口味的?还是橘子汽水吗?” 女孩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脸又红了一些,她点了点头。 陆望在毛巾上擦了擦手,从箱子里翻出一瓶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用板子撬开了瓶盖,“哧”地一声,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一丝冰凉的甜味。 他将汽水递给女孩。 “谢谢。” 女孩伸手接过,付了钱,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陆望叫住了她。 女孩疑惑地转过头来,只见少年又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冰棒来,递到了自己手里。 “送给你的。” 女孩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手拿着橘子汽水,一手拿着冰棒。 对面的男孩,眉眼弯弯,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他身后是一大片碧蓝的海。 第3章 雨夜 累了一天,晚上回家,陆望开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对面的那扇窗,那里亮着灯,窗帘拉上了,什么也看不见。 果然有人回来了吗? 他莫名地想起来白天阳台上那件迎风招展的白衬衫。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灯突然灭了。 像是知道自己在往那边看一样,那盏灯毫无预兆地灭了。 陆望吓了一跳。 他摇了摇头,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陆望洗了把脸,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了看表,现在也才九点多。 他把凉席卷了起来,夹在胳膊下面,爬到屋顶上,铺好了凉席,躺在那里看星星。 比起白天,他更喜欢这样安静又凉爽的夜晚。 好像什么烦恼都能被这凉凉的晚风吹走,消散。 夜空那么大,星星那么多,显得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 在这浩瀚的宇宙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颗微小的尘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些尘埃之间,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陆望躺在天台上,认真地看着黑夜的星星,眼神仿佛一个童真的小男孩,永远对头顶上的那片星空充满迷恋和好奇。 陆望看了会儿星星,眼睛发涨,他收回视线,像是想起来什么,他又扭头去看对面,那盏灯整晚都没有再亮起过。 第二天早上。 陆望迷迷糊糊地醒来,正想冲个冷水澡。 衣服脱到一半,光着上身,下意识地转身一看,对面的窗户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对着自己。 那人发现他看了过来,又放下了窗帘,消失了。 陆望套上衣服,他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家门,穿过二楼的走廊,敲响了那扇门。 “砰砰砰!”“砰砰砰!” 门板后有脚步声,在慢慢地接近。 陆望退开几步,捏紧了拳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一双深黑色的瞳孔,定定地望着自己。 陆望一眼看过去,觉得自己胸中的火好像一下子被一桶凉水浇灭了。 这个少年的皮肤很白,像是一种易碎的瓷娃娃。嘴唇也紧紧抿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 陆望松开拳头,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原先脑中想好的那些质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只好略微有些局促地说了一句: “你是新搬来的吗?我叫陆望,住在对面,打个招呼。” 少年礼貌回道: “你好,我是陈森。” 陆望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他们的对话,只憋出来一句: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很是冷淡的样子。 本来是过来找茬的,没想到自己不仅说不出来一句重话,还落得这么不尴不尬的境遇。 陆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 他有些懊恼,扔下一句: “我先去忙了。” 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T国夏季的雨水很多。 只是那些雨水,并不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丝毫的凉爽。 下雨之前,空气总是格外地闷热。 湿漉漉的热气包裹着每一寸皮肤,让人燥热难当。 陆望在烤架前卖力地扇着炭火,他空出一只手,撩开湿漉漉的刘海,随便找了个夹子,把额头上的头发全都别了上去。 “小陆啊,这边桌子收拾一下。” “来了!” 连着几日下雨,汽水摊的生意也不好,陆望便在市中心的夜市里找了份帮工的活。 他放下手里的扇子,麻利地跑到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前,这桌的客人刚走,留下了一桌的食物残渣,空酒杯和油腻腻的碗碟。 “马上就要下雨了,也没什么客人,洗完了这些,今晚收摊吧。” 他正坐在水槽旁低头卖力地洗着一大盆碗碟,老板朝他伸出了一只油腻腻的手。 “今晚的工资。” 陆望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接过那几张钞票,朝老板笑道: “谢谢老板。” 虽说要收摊了,但那一盆碗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洗完的。 老板见时间有些晚了,店里也没有客人,而且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便急着回家。 “小陆,你明晚还来吧?” 见陆望点了点头,老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今天辛苦了,这是今晚没卖出去的菜,带点回家吃吧。” 老板丢下这句话,给他塞了一包龙虾饭,便急匆匆走了。 整个店里,只剩下陆望,低头洗着那堆积如山的脏碗。 等他终于洗完那些碗,夜已经深了。 外面狂风暴雨乱作一团,店外搭的小棚子被吹得猎猎作响,眼看着就要被掀起来了。 陆望把棚子拆了收回店里,才关上店门,准备回家。 他没有带伞,骑着那辆破摩托,飞快地穿行在轰隆雷声和瓢泼大雨里,胸口还捂着那一包喷香的龙虾饭。 陆望浑身湿透地冲回家,他脱了上衣,一边拿着一条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了那盒龙虾饭。 想不到那个老板倒是大方,给了满满一大盒,难怪这么沉。 这些饭就是三个人吃也够了。 T国的天气炎热,根本放不住东西,这些饭今晚不吃了,明天一早肯定就馊了。 可惜他这里也没冰箱。 陆望正想着,抬头见对面的灯还亮着。 他转头看了看钟。 凌晨一点半。 他怎么还没睡? 自从那天那个不尴不尬的见面后,陆望倒是没有再发现对面那个叫陈森的少年再偷窥自己了。 或许真的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平时两人见了面,也会礼貌性地点点头。 不过陈森好像很宅,也没怎么见他出过门,除了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几乎感觉不到他居住的痕迹。 陆望拿着一盒龙虾饭站在陈森家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他看着手里热乎乎的饭菜,还是伸手敲响了门板。 倒了也是倒了,反正就是个顺手人情的事。 屋里传来了一些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门后的陈森显然有些意外,他看着光着上身,头发湿漉漉的陆望,眼神里透着迷惑。 “吃龙虾饭吗?” 陆望问道。 陈森低头看见对方手里还捧着一盒饭,他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也就是那几秒的犹豫和那几秒的空气凝滞,让陆望莫名有些羞恼。 他把手里的饭递给陈森,转身就要走。 他大概是有病,巴巴地跑过来给人家送饭。自讨没趣。 “进来一起吃吧。” 陈森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陆望停住脚步,他讶异地转身,只看到陈森捧着那盒龙虾饭,黑漆漆的瞳孔映照着屋檐上的灯,细碎地闪着光,柔软的黑发贴着鬓边,显得文静秀气。 陆望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抬腿跨进了房门。 这座院子以前是给高级军官的家属住的。虽然现在已经破败了很多,但房子的格局还算得上宽敞,基本上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人住那是绰绰有余的。 陈森家的布局和自家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显得更加寒碜了一些。 陆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嫌弃起别人家“寒碜”了。 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打眼望过去,只见陈森家空空如也,不大不小的客厅里空荡荡的,连桌椅板凳也没有。 他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打开的房门,悄悄瞥了眼陈森的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小床,一张破破烂烂的书桌和椅子,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里暗暗吃惊。 陈森从房间里抽出来一个竹席,铺在客厅的地上,自己先坐了上来,示意陆望也坐过来。 陆望也不是个扭捏的人,一屁股就坐下来了。 两人打开了那盒龙虾饭,金黄的米饭配上鲜红的龙虾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陆望吞了吞口水,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一声长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 陈森抬眼看他,给他递了一个勺子。 陆望舀了一大勺龙虾饭塞进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从午后就一直在夜市摊上帮忙,忙到了刚刚才停,现在才吃上一口热饭。 陆望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拿吃饭当消遣的,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每次吃饭,都是一种恩赐,一种战斗。 他要怀着十分的敬意,加上一点迫切。 陈森显然和他不属于同一类人。 陈森吃起饭来,斯文又秀气,和他的长相一样。 一勺一勺地,慢慢地往嘴里送,细嚼慢咽的。 陆望吃了三口,他才咽下第一口。 陆望见他吃得慢,便也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等着他。 给别人送饭,自己倒是火急火燎地吃了一大半,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两个人吃吃停停,你一口我一口,很快那碗龙虾饭就见底了。 陆望打了个饱嗝,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陈森也吃得脸红红的,鼻尖冒出一层细汗。 “你不能吃辣?” “嗯。有些辣。” 陈森的声音有些哑哑的。 陆望从地上起来,打开了客厅的窗户,雨已经停了,凉凉的夜风带着混合青草香味的湿气打在脸上,十分舒服。 他靠在窗边,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深深吸了口外面清甜的空气。 “你一个人住吗?” 话一出口,才觉得这是句废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陈森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又白又瘦,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样子。 他要靠什么过活呢? 难怪穷成这样。 “嗯。” 陈森也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喝。 陆望回头,看见他柔顺的黑发贴在脸颊旁,红彤彤的嘴唇泛着湿润的水光,黑漆漆的瞳孔湿漉漉地望过来,像是某种被遗弃的小动物。 他突然对眼前的这个男孩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意。 不知道是因为同病相怜,还是出于男性骨子里对弱者的一种保护欲。 他朝陈森眨了眨眼: “没事,我也一个人过,过得挺好的。” 陈森朝他笑了笑,苍白的脸,红红的唇。在灰蒙蒙的背景里,十足的生动。 夜已深,陆望穿过二楼走廊回到自家,眼角无意中扫见一大碗香喷喷的龙虾饭正安静地放置在客厅中央的木桌上。 他拍了拍脑袋,刚才竟然都忘记了! 自己分明留了一碗回家来吃的,怎么在陈森那里吃得开心了,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他摸了摸饱胀的肚子,虽然颇为不舍,但还是抬手把那碗冷掉的龙虾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真是可惜呀。 在夜市帮了几天的忙,连绵的大雨也停了。 陆望决定重新卖汽水。 今天他照旧带着一箱冰汽水,穿过长长的沿海公路,来到了那片私人海滩。 只是他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那群学生,空荡荡的海滩,冷冷清清的。 难道是他来早了? 他支起了摊子,那群学生依旧没来。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见不到人。 难道是度假结束都回去了吗? 陆望有些失望地收起汽水摊。 他还没来得及失落太久,沙滩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穿着精致的长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站在远处,好像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 陆望远远地朝她笑了一下,女孩便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今天怎么是一个人?” 陆望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们要回去了。” 女孩的脸依旧是红红的。 陆望递给她一瓶打开的橘子汽水,眼神温柔: “那太可惜了。” 女孩接过汽水,用手抠着瓶身上的标签。 “我……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那天请我吃冰棒……” 陆望也不说话,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女孩。 夏天,是个燥热的季节。 年轻人身体里仿佛涌动着什么东西,在这热烈的高温下蠢蠢欲动。 夜风,啤酒,海水,年轻的肉/体都叫他们沉醉,他们在燥热中彼此相拥,也因为彼此交/缠的粘腻汗液而分开。 一切被激/情催发的东西,总是同样会在这漫长的盛夏里消失。 第4章 做饭 陆望正站在窗户旁打着电话,雪白的窗纱在风中扭动,仿佛舞女的裙角。 他站在窗纱后,英俊的脸庞忽隐忽现,他脸上的笑意也掩映在这忽飞的窗纱后,像是小猫一般,抓得人心痒痒。 对面,陈森端着一个盆,走到阳台上,正准备晒衣服。 陆望朝他招了招手。 陈森回了他一个微笑。 陆望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打电话,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等他再抬头看,对面的陈森早已进屋,不见了身影。 只剩下晾衣绳上几件迎风舞动的衣服。 本来还打算叫上他一起去买点吃的,怎么这么快又溜进屋子里了? 陆望挂了电话,洗了把脸,走到对面,去敲陈森的家门。 自从上次雨夜的那顿龙虾饭,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跟我出去买点东西吧。” 陈森显然是有点不愿意的,但是他在陆望面前一向乖顺,陆望没费什么口舌,就把他拐出了门。 陆望骑着那辆破摩托,载着陈森,在狭窄拥挤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 他把车开得很快,后座的陈森坐不稳,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陆望感觉到了陈森的紧张,他哈哈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越发加大了油门。 陈森一个后仰,惊叫出声。 “抓紧了!” 陆望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愉快和得意。 陆望把车开得飞快,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带着炙热的气息,打在二人的脸上身上。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你要来买菜?” 陈森见陆望停下了车,他的语气难得有了些起伏。 眼前这个乱糟糟的菜市场,挤满了菜贩和前来买菜的顾客。 陆望和陈森,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其中,很是突兀。 陆望以前从来只买现成的吃,自己动手做,倒是从来没有过,所以也没逛过菜市场。这个地方还是院子里的阿姨告诉他的,说是菜又新鲜又便宜。 他拽着陈森,语气有些兴奋: “今天我来做几个菜,你给我当下手。” 他虽是第一次来,但从小出来混社会,那副驾轻就熟的老派样子倒是像极了天天来逛菜市场的老大爷。 “老板,这个给我拿五个。” 陆望拨开人群,挤到了菜贩子跟前,这个摊位前挤了很多人,想必菜差不了。 果然,他低头一看,菜贩子前面摆了一堆水灵灵的蔬菜,那红彤彤的番茄,一个个又大又圆,看着很是讨喜。 陈森被挤在了一旁,过了好久,才看见左手一袋右手一篮的陆望从人群中兴奋地冲出来。 陈森的手里被他塞了一袋土豆,那透明的塑料袋上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泥土。 陈森下意识想把手里的塑料袋拿得远一些,却一把被陆望拽住了手。 “刚刚那摊主说,前面有家卖虾的,说是虾又新鲜又好吃,我们去买点!” 陈森的白衬衫上沾了一点灰褐色的尘土,十足的违和。 就和此时此刻在拥挤的菜市场里奔跑的他们一样。 周围凌乱又拥挤,人声嘈杂,少年的脸,却鲜活生动。 陆望今天显然兴致很高,还特地给自己买了一条蓝色的围裙,笨拙地套在身上。 他弯着腰,站在灶台旁,小心翼翼地切着手里的番茄。 他屏住了呼吸,一刀下去,软烂的汁水和果肉流在了白色的砧板上。 “靠,这个番茄是烂的!” 陆望愤愤地扔下手里的菜刀,一张俊脸气得通红。 亏他还和那老板说了那么多好话,他竟然把这种烂番茄卖给自己。 陈森在一旁的水槽旁洗菜。 听到这话,便走过来看了一眼。 “你让老板给你挑的?” 陆望点了点头,脸上全是懊丧。 陈森深色的瞳孔漾出一丝笑意。 “你让他挑,他自然要把卖不出去的都拿给你。” 陆望站在那里,依旧气呼呼。 陈森拿过砧板上的菜刀,朝他道: “你去洗菜,我来弄吧。” 他将砧板上的番茄残渣丢尽垃圾桶里,麻利地切起了土豆。 那熟练的动作只比夜市里的厨子差上一点。 “你会做饭?” 陆望看着陈森那双白嫩的手,倒是有些吃惊。 那根本就不像一双会干活的手。 陈森点了点头,手里的菜刀“砰砰砰”敲击着砧板,很有节奏。 也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哪能不会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呢。 陈森见陆望依旧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动作,疑道: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洗虾呀,记得把虾线挑出来。”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菜啊?” 陈森朝他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青椒。 “青椒土豆丝。” 陆望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了一声。 “你先做着,我在旁边看。” 陈森这下子算是看明白了,他问道: “你要学做饭?” 陆望的脸,泛着可疑的红。 “嗯……我朋友过生日,打算给她做顿饭。” 陈森转头看他,问道: “女朋友?” 陆望抓了抓头发,含糊道: “算是吧。” 陈森没有继续问,他转过身继续切着手里的青椒。 客厅的电风扇“呼啦呼啦”吹着热风。 窗外高大的椰子树伸进来两片绿油油的枝叶。 厨房里突然陷入沉默。 只有陈森手里的菜刀,一刻不停地撞击着坚硬的砧板。 陈森的皮肤很白,不仅仅是白,还很细腻,就跟那剥开了的椰子肉似的。白净的皮肤衬得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更加漆黑了,仿佛白雪地里洒了一碗浓黑的墨汁似的。 T国的阳光一年四季都很强烈,这里的人,皮肤大多黝黑,即使是那些爱美的年轻小姑娘们,她们的肌肤也大多是那种健康的蜜糖色。 像陈森这样白净的男人,倒是从来没有看见过。 难道是遗传了他的母亲吗? 陆望靠在灶台旁,目光不知不觉从案板转向了陈森的脸。 “你好白啊。” “你也很白。” 陈森头也没抬。 陆望笑了笑。他好像确实很白,但这些年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肯定是比不上陈森的。 再说,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白不白,也不觉得皮肤白可以让自己的脸变得更帅气一些。只是今天看到陈森,陆望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那些女孩都要追求雪白的肤色。 “把菜端过去。” 陆望正望着陈森的侧脸发呆,恍然醒过来,只见陈森正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青椒土豆丝,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雪白肌肤上嵌着黑玻璃珠子似的一双眼,猫一般,清冷又疏离。 陆望忙伸出手接过那盘菜,黄灿灿的土豆丝里夹着嫩绿的青椒,看起来诱人极了。 等他从客厅回到厨房,陈森已经手脚麻利地处理起了那些虾。 他手里捏着一根牙签,刺进虾背里,轻轻一挑,一根黑色的虾线便被完整地剥离出来了。 陆望走过去,也拿起了一只虾,只是他没想到那虾鲜活得很,原先是在水槽里装死,被他拿在手心里,突然奋力猛地蹦跶了一下。 陆望被吓了一跳,手一松,那只虾”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也被溅了几滴水。 陈森抬头瞥了他一眼。 陆望尴尬地笑了一下,把脸凑近旁边的水龙头,使劲冲了把脸。 他在做饭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赋,最后那顿饭还是陈森做的,他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也还是迷迷糊糊,一团浆糊。 不过,陈森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尤其是那盘凉拌虾,鲜辣酸爽,比外面饭馆里的还好吃。 “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啊?” 陆望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含糊地问道。 “我妈。” 陈森端着碗,慢慢地搅动着手里的竹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以后你要是开饭馆,记得拉我一起,我给你跑堂。” 陆望看了一眼他,转移了话题。 陈森的兴致看起来不高,只是低头吃着饭。 陆望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好埋头大口吃饭。 “你学会了吗?” 陆望正嚼着那鲜嫩的虾肉,对面的陈森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问了一句。 啊?陆望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森用筷子点了点那碗快要空盘的凉拌虾。 陆望摇了摇头: “算了,我实在做不来。” “那你女朋友生日怎么办?” 陈森夹起凉拌虾里的一片青柠檬,放进了嘴里。 “想个别的礼物呗。” 陆望撇了撇嘴。 陈森慢慢嚼着那片青柠檬,眼睛盯着陆望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陆望抬起头,皱了皱眉。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 陈森咽下嘴里酸酸涩涩的青柠檬汁水。 “没有,就是很好奇。” 陆望夹了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 “不记得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连她的样子我都记不清了。” 陈森没有说话了,他低着头继续用筷子搅弄着碗里的米饭。 “你呢?你还记得她吗?“ 听了他的话,陈森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苍白的宣纸上开出了一朵红梅。 “当然,她是个很好的女人,也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 第5章 夜市 碧绿的苔痕蚕食着灰白色的墙壁,在湿哒哒的空气里显得别有意趣。 陆望看着对面那斑驳的墙壁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望,陆望。” 一只白嫩的手伸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只见孙芊芊穿了一身浅蓝的短裙,站在自己面前,甜蜜又羞怯地笑着。 漆黑的长发垂在胸前,一双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的,带着热切,望着他。 陆望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握在掌心,滑腻冰凉,手感很好。 “今天又去上课了?” 他的语气温柔,桃花眼微眯,嘴角挂着恰好的微笑。 孙芊芊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着脚尖。 “对的,今天下午有一节钢琴课,老师拖了一段时间,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没关系的。” 今天刚下完雨,空气湿润,难得的凉爽。 他们见面的地方离市区不远,是个破旧的废弃学校,旁边是热闹的集市。 陆望背靠在栏杆上,后面是一大片的菩提树,宽大的树叶垂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大约他来的时候还有些细雨,额头上的刘海有些被打湿了,白色的T恤上也沾了几滴菩提叶上滑落的雨水,贴在皮肤上,隐隐约约露出了好看的肌肉线条。 他的皮肤不算很白,但此刻背对着一大片青绿的菩提叶,整个人便像新剥的荔枝一般。 孙芊芊只觉得呼吸间都是雨水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她努力控制着表情,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笑得更好看。 “我们去集市那边逛逛吧。” 陆望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T国的夜市文化很繁荣,此刻正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虽然天还没黑,但集市上的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 孙芊芊以前很少来这种集市,现在看什么都很新鲜。 “陆望,看,这条鱼漂亮吗?” 她趴在大大的鱼缸旁,指着里面欢畅游动的一条红色金鱼,眼神兴奋。 陆望弯下腰,透过玻璃,看着那条小鱼。 那鱼来来回回地在鱼缸里游动着,摆动着鲜红的鱼尾,仿佛不知疲倦,游到了尽处便调转身体,继续游,周而复始,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 他以前听人说过,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他不知道是真是假,望着那条不知疲倦的小鱼,他突然生出一种既怜悯又嫉妒的情绪。 “很漂亮。” 孙芊芊又雀跃着挑了一条白色的小鱼。 陆望付了钱,孙芊芊将手里的两个袋子塞了一个给他。陆望低头一看,是那条红色的小鱼。 “一人一条,可不许把它养死了。” 孙芊芊看着他,语气娇嗔。 陆望笑着点了点头。 “芊芊,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正有说有笑,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陆望回过头,只见一个矮胖的高中生站在他们身后,面露不善地看着他们。 是他?那天海滩上的那个胖子? 旁边的孙芊芊在看到那个男生的一瞬间,忙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掌心抽出。 “哥。” 她不安地喊了一声。 孙耀宗走进了几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陆望,他也认出了陆望就是那天在海滩上卖汽水的少年。 “你个臭要饭的,把我妹带到这种地方,还摸她的手?!” 他鼻孔喷张,伸手狠狠推了一把陆望。 陆望侧过身,巧妙地躲开了他的蛮劲,双手握拳,紧到指节都发白。 一旁的孙芊芊忙拽住她哥的手,急道: “哥,你在干什么?别动手!” 孙耀宗一把拽过孙芊芊: “你不在家里吃饭,跑到这里和这种人厮混,爸平时真是把你宠坏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陆望,拽着孙芊芊就要走。 孙芊芊一把甩开他的手。 “跟陆望道歉。” 孙耀宗诧异地回过头,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那个一向乖巧的妹妹嘴里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 孙芊芊站在陆望前面,瞪着孙耀宗: “我已经长大了,有自由交友的权力。我现在要你向陆望道歉!” 孙耀宗看着自己那一脸倔强的妹妹,又看了看旁边的陆望,只见对方伸出了手,拉住了孙芊芊。 那双桃花眼里,怎么看,都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一口气喘不上来,一脸怒意转身走了。 第6章 打架 盛夏的白日总是格外漫长,连路边的树叶也都蜷缩起身体,仿佛害怕被这烈日烤焦了似的。 陆望在外面忙了一天,卖出去不少汽水,提前收摊回来了。 过几日就是孙芊芊的生日了,他还没想好要买些什么。 陆望脱了上衣,一边对着卫生间的一块破镜子剪头发,一边思考着礼物的事情。 以前他总是拿着把剪刀随便乱剪一通,不遮眼睛不碍事就完事,反正他这张脸长得不赖,就是光头也好看。这一点,他是从小就知道的。 只是现在嘛……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帅气的脸,下手剪头发的时候还是多带了几分小心。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玄乎,以前随便乱剪的时候,倒是随意又好看。今天小心翼翼的,反而一下手就剪了大豁口。 他看自己耳边狗啃的碎发,气恼得想砸镜子。 陆望正在认真剪着头发,底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他放下剪刀,打开门走到走廊旁,往下望去。 看到五六个混混正围在自己的摩托车旁,拿东西砸他的车。 那摩托车后座简易的折叠架子已经被他们摔得稀巴烂。 一群人边砸边笑,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陆望一股火烧到了胸口,他转身回家拿了根钢管就往楼下冲。 他像头愤怒的野狼,冲过去一棍子搅散了那群混混。 “滚!” 领头的小混混被他凶狠的气势震住,呆愣了几秒,马上回过神来,他看着陆望手里的钢管,笑了笑: “陆望啊,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有人派我来给你个教训,没办法,拿钱办事嘛。” 说着,他朝旁边的几个混混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便慢慢挪过去,把陆望围在了中间。 他们手里都拿了家伙,都是有备而来。 这辆摩托车虽然是二手的,但他也是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 还有他用来装汽水的大箱子也被打开了,里面装着一些空的汽水瓶,散落了一地。 这些瓶子他收集了好几天,准备明天拿到店里去换几瓶汽水。 他捏紧了手中的钢管,牙都要咬碎了。 领头的混混挥了挥手,几个人一起冲上去,直接用手里的家伙招呼陆望。 陆望全身的肌肉都崩紧了,他挥动着手里的钢管,一边护着自己的头,一边找准机会狠狠地抽对方的关键部位。 陆望从小到大没少参与这种斗殴,看对方这架势,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免不了要挂彩。 打架这种事,谁不怕死谁就赢了。 虽然身上挨了不少棍子,但他一声不吭,手里钢管被他挥得生风,好像能划破空气,每一下都带了十足的劲道。 不管别人打他多少棍子,只要被他手里的棍子挨到了,那就有得受了。 那群人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震住了。虽然他们人多,但一时也没把陆望打趴下。 突然那个领头的混混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空瓶子,滑倒在地。 他还没来及反应,就见陆望像个野兽一样地扑了过来。 陆望先是一钢管甩到他肩膀上,打得他再也爬不起来,然后又骑到他身上,用拳头死命地砸他的脸。 “□□妈的!谁让你来的?!” 那个混混头子被他一拳头打得魂飞体外,眼神都涣散了,根本没办法回答。 后面一个混混看见老大被压在地上,抓起一个汽水瓶就往陆望的脑袋上砸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陆望回过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慢慢留下来。 他的眼底泛红,目露凶光,像头被惹怒极了的饿狼。 陆望拿起钢管就往那个混混身上招呼,一脚踹得他飞出去好几米。 那个混混挣扎了几下,竟然彻底晕死过去。 陆望握紧了手里的钢管,看着剩下的几个混混。 那几个人也有些害怕,老大收了钱,分到他们手里又没有多少,不值得跟这个不要命的人玩命。 他们颤颤巍巍地扶起倒下的两个同伙,飞速溜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陆望丢下钢管,慢慢挪到墙角,他先是扶起了破烂的摩托车,然后又把那些散落的玻璃瓶一个一个地捡到箱子里。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脸上的血也没擦,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现在正是晚饭时分,院子里的人大多已经回家吃晚饭了。他甚至能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 但是大家都门窗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玻璃瓶在地下滚动碰撞的声音。 陆望面无表情地捡完瓶子,一瘸一拐地上楼了。 关上房门,他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慢慢地挪到卫生间。 外面的院子好像又恢复生机了,大家又开始洗菜的洗菜,煮饭的煮饭,骂孩子的骂孩子。 陆望随便拿了张纸巾,擦着脸上的血迹。 门突然被敲响了。 “吱呀”一声,对方直接推门进来了。 刚才他好像没有把门关严实。 陆望警惕地看着外边,攥紧了拳头。 进来的是陈森,他手里拿着一些纱布和药水。 陆望松开拳头,朝他笑了笑。 “我给你擦点药。” 陈森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 陆望脱了上衣坐在床上,他身上全是红肿的伤痕,估计明天早上起来全是可怕的淤青。 陆望扭头看着陈森,语气平静: “你会包扎吗?” 陈森没有回答,仔细看着他头上的伤口,皱眉道: “你头上的伤口有些深,很容易感染,我帮你把头发剪短点再包扎吧。” 陆望点了点头,道: “你帮我全剃了吧,反正我今天把头发剪毁了。” 陈森仔细打量着他的头发,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纱布,去卫生间找到了陆望的剃须刀和一把剪刀。 陈森做起事来相当利落,除了剪头发的时候不小心扯痛了陆望,他包扎伤口的手法简直算得上熟练。 “你以前经常干这个?” 陈森“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陆望刚才是怕血弄到衣服上不好洗,所以脱了上衣,现在头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他拿了床边的衣服就要穿上。 陈森按住了他: “反正都脱了,擦点药油吧。” 陆望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 “不擦了,那东西怪黏乎的,过几天就好了。” 陈森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擦点药油。” 陆望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吧。” 陈森这个人虽然冷冷的,但手掌却是温热的,他先是把药油在掌心捂热,然后按在陆望的身上,轻柔地按揉着。 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忽略那种强烈的疼痛,那这样的按摩实在算得上享受。 陆望闭着眼睛,眉眼舒展。 “你不疼吗?” “疼啊,当然疼。” 陈森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那你刚才怎么不躲躲?和他们硬来有什么好处?” 陆望睁开眼睛,看着正在替自己揉手臂的陈森,笑道: “你不懂,这个是躲不掉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早打早结束。今天在这里打,总比哪天被拖到哪个黑巷子里打好。” 陈森抿了抿嘴唇,显然是不赞同他这个歪理。 见他不说话,陆望自己又开口道: “你怎么不问我是得罪了谁?” 陈森闷闷道: “不太关心。” 陆望挑了挑眉,盯着陈森头顶柔顺的黑发,叹了口气,自嘲道: “钓个富家女还真是不容易啊。” 陈森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陆望的脸,那眼神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吸进去似的。 陆望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动了动被握在陈森怀里的手臂。 陈森低下头去,继续帮陆望揉着肩膀,他手里用了点劲,陆望好看的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十分扭曲的样子。 “嘶……你轻点……” 陈森走后,屋子里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药油味。 陆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少年人的热情总是一点即燃的,像是夏夜里灿烂的烟火,不管如何短暂,总是那样的绚烂夺目。 陆望却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就好像人家饭店门口开张放的礼炮。 看着隆重,其实除了空荡荡的一声响,什么也没有。 就像他对孙芊芊的喜欢。 或许,像他这样的人,眼里的温柔,嘴边的笑意,脸上的羞怯,就像他箱子里的橘子汽水一般,可以打包出售。 第7章 来者不善 第三天,陆望照旧起了个大早。虽然他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的疼,但还是忍着不适,去院子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摩托车。 看起来惨不忍睹,但是关键的零件都没坏,送去修车场里应该能修好。 他长舒了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却发现栓叔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手里还拎着一袋包子。 陆望走了过去,栓叔递给了他一个肉包,还把平时自己坐的小马扎让给了他。 陆望坐在小马扎上,安静地吃着包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个时间段,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做苦力的工人和卖东西的小商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而做着皮肉生意的女人们还在睡觉,周围十分安静。 陆望吃完了包子,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正准备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他回头望去,院子里面来了几个陌生男人。 那群人虽然都穿着当地人惯常穿的花衬衫,但气质一看就不像是本地人。里面还有一个浑身横肉的男人,脸上有着可怕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领头的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朝坐在门口的栓叔问道: “您好,请问这边住着一位叫Lily的女人吗?” 听口音,倒是像中国大陆那边过来的华人。 栓叔盯着他递过来的照片,摇了摇头: “不认识。” 陆望远远地打量了一眼,见照片上大概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大概是年代久远的原因,面容很模糊。 他对这种事不关己的问题,一向没什么兴趣。陆望没有管身后的情形,继续往转角处的楼梯那里走。 “这个女人是个ji女,大概十几年前住在这里,还生了一个男孩……” 陆望远远地听到了这句话,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栓叔同样也向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交汇,他朝栓叔使了个眼色。 栓叔会意,朝那群人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叫Lily的女人,我从来没见到过,更不认识她的儿子。” 那个中年男人捕捉到了栓叔的眼神,也朝陆望这边看了过来,却只看到了陆望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 陆望爬楼梯的动作有些着急,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他怕从二楼走廊直接走到陈森家门口会引起那群人的注意,所以就从自己家后面的阳台翻到了隔壁家的阳台,这样一家一家地翻过去,终于翻到了陈森家的阳台。 阳台的门没有关,陆望直接进了陈森的家。 陈森不在客厅。 陆望直接去了他的房间。 陈森还是不在。 难道是出门了? 可千万不能被那群人正面撞见。 他正准备离开,视线却被书桌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陈森的书桌看着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却很干净,桌面上的东西也都码放得很整齐。 那张画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枯朽的桌面上格外显眼。 好像是一张人像画。 他远远地望一眼,画上的是一个短发的少年。 难道是陈森的自画像? 陆望走近了几步,脸色却变了。 越靠近,越心惊。 直到停在了书桌前,他眼里的情绪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这是一张很完美的画,笔触生动,细节到位。 画中的人也拥有一张很完美的脸。 但画上的人分明是他! 陆望放下那张画,心跳如雷。 陈森为什么要画他?而且还是偷偷地画他。 虽然他一点都不懂艺术,但也长了眼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幅画花了心思,连他脸颊上的那颗痣都画得那么生动。 陆望想起来陈森那黑漆漆的眼神,总是猫一般地,定定地望着他。 他突然觉得心乱如麻。 “你怎么来了?” 陈森凉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陆望被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陈森,干笑了一声: “找你有点事。” 陈森绕过他,收起了那张画,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秘密被发现的尴尬。 陆望倒是有些窘迫,好在他很快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你妈是不是叫Lily?” 陈森疑惑地看了看陆望,面露不解。 “刚刚楼下来了几个中国人,说要找一个叫Lily的ji……” 陆望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妥,他急忙打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他们好像是来找你的,看起来不像好人,你要不先躲一躲?” 陆望一口气说完,发现陈森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副无欲无求平静无波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 他趴到窗户那里往外看,那群人已经上了二楼,正在一家一家地敲门问人。 二楼走廊里,一个坐在门口洗菜的女人正和其中一个男人说着话,两人都扭着头望向陈森家这个方向。 “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陈森看着他,好像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怎么办呢?” 陆望见陈森这副样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外面的阳台。 “先去我家躲躲。” 陆望站在阳台边缘,奋力一跳,一口气从陈森家的阳台跳到了隔壁家的阳台。 因为两家之间的距离近,所以也不是很难跳,但两层楼的高度,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也是够喝一壶的了。 “你跳过来,我接着你。” 陆望站在对面,朝陈森伸出了手。 陈森低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有丝有犹豫。 陆望见状,爬到了对面阳台的边沿上,那里用砖头和水泥砌了圈简单的围栏,陆望站在上面,朝陈森张开双手,催促道: “你跳过来,抱住我就行,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虽然砖块有一定的宽度,但一个成人站在上面还是很危险的,只要陆望没控制好平衡,很容易向前栽倒掉下去。 陈森看着向自己张开双手面色焦急的陆望,不再犹豫。 他张开双臂,用力一跳,扑进了陆望的怀里。 陆望受力,抱着他一起向后倒去,所幸那围栏不高,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也没什么事。 只是陆望昨天本来就受了伤,刚才那一下,疼得他脸都要变形了。 “你刚才也是这么一路翻阳台过来的?” 陈森的头埋在陆望怀里,声音闷闷的。 陆望点了点头,龇牙咧嘴道: “刚才没有你的拖累,我可轻松多了。” 他拍了拍陈森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陈森赶紧从陆望的身上爬起来,将他也拽了起来。 他们要到达陆望家,至少还得再跳五六个阳台。 这次陆望依旧是自己先跳了过去,只是他朝陈森张开双手的时候,陈森拒绝了。 “我自己跳吧。” 说完,他轻轻一越,便跳了过来,像只灵活的猫咪。 看得陆望十分牙疼。 感情这小子自己会跳啊。 两人费了一番折腾才到了陆望家。 陆望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揉着拉扯过度已经开始酸疼的肩膀,一边推开了自家阳台的门。 “你妈以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我看那群人来头不……” 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刚一进门,就被陈森一把按在了背后的门板上。 “你很在乎我吗?” 陈森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到了陆望的皮肤。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眼神也是幽深得看不清情绪。 陆望睁大了眼睛,呆在了那里。 外面走廊里传来了动静,那群人在敲陈森的家门。 “咚咚咚!” “咚咚咚!” 陆望回过神来。 他看着陈森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吞了吞口水,试图挥开陈森的手,低声吼道: “你他妈神经病啊?” 怕动静太大引起那群人的注意,两人暗暗较着劲。 陈森按住陆望肩膀的手,指节都已经泛白。 外面又传来了那群人的声音,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那群人离开了。 陆望看着陈森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那张瓷白的脸。他想起了书桌上的那张画。 两人的呼吸在闷热狭小的空间里交织着。 陆望的眼神也慢慢变了,他双手用力抓住陈森的手腕,反客为主,反将陈森按在了门上,把脸埋进了陈森的脖子里。 陆望把鼻子贴着陈森的脖子,深吸了几口气。 陈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很干净的衣物洗涤剂味道。 他在陈森的颈窝那里蹭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跟我玩这套。” 陆望狼一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森,好像在告诫他,不要侵犯自己的领地。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陆望眼神里的阴翳散开,他放开了陈森的手,转身离开了。 陈森的脸更白了,他站在那里,看着陆望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没有继续说话。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陆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的喉结滚动,一杯水下肚,胸口的起伏才平稳了下来。 第8章 心虚 在这个盛夏的尾声里。 陈森住进了陆望的家,带着湿热的雨水和燥热的空气一起。 那天陈森没有离开,陆望也没有开口,顺理成章的,两人住在了一起。 陆望心里有些别扭,但确实也开不了口,他不忍心让陈森回去。 那群男人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找回来。 万一那群男人又回来了,难道要让陈森一个人去面对吗? 他不用思考,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夏天快要结束了,温度一降下来,汽水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陆望修好了摩托车,又出去摆摊了。 白天他出门摆摊,陈森待在家里。 晚上回家,他睡卧室,陈森睡客厅。 他从来不问陈森白天在做什么,陈森也不问他去了哪里。 两人几乎不说话,气氛也怪怪的。 就这样住了一个星期,那群人也没再过来了。 陆望琢磨着,也是时候让陈森回去了。每次想起陈森那天的眼神,他心里总是像塞了一团乱麻。 可怎么开口让陈森回去呢? 他坐在沙滩上发着呆,周围是热闹的人群。 海风吹到脸上,像是温柔的抚摸。 他闭上了眼睛。 脸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 他睁开眼,发现孙芊芊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瓶冰汽水,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陆望温柔一笑,朝她伸出手: “小芊,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孙芊芊鼓起嘴巴,坐到陆望身边。 “我好几天没来找你,你都不想我吗?” 陆望从她手里拿出那瓶汽水,打开了瓶盖,并没有回应孙芊芊炽热的眼神。 “想啊。” “那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这几天有点事情。” 陆望听着女孩的抱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孙芊芊的头发又黑又直,只是摸起来很硬。不像陈森的头发那样柔软,摸上去就像某种绵密的水草。 孙芊芊盯着陆望挺直的鼻梁,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仿佛最轻盈的蝶翅。 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陆望,我跟我爸说了我们的事,他想见见你。” 陆望从游离的思绪中抽脱出来,他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孩—— 她穿着的长裙,上面有繁复的的蕾丝,看起来精致又昂贵。 他又低头看了眼女孩握住自己的手,又小又白嫩,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一双手,尤其是在自己粗糙的一双大手的映衬下。 他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叫嚣着。 他犹豫着开了口,声音艰涩: “小芊,你爸爸不会喜欢我的。” 孙芊芊的手握得更紧了,好像生怕陆望说出一个“不”字。 “不会的,只要我喜欢的,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陆望看着孙芊芊痴迷的眼神,他嘴角勾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孙芊芊欢呼一声,钻到了他怀里。 第二天下午陆望没有出门,他换了一身昨天刚买的新衣服,进了卫生间,接了一捧水,冲了冲脸。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那张湿漉漉的脸。 陆望不得不承认:他从小就了解自己的优势,并且不惮于利用自己的这种优势。 想起今天晚上就要去见孙芊芊的父亲,他好看的桃花眼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躲避镜中人看似无辜的眼神。 陆望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折腾起自己的头发。 陈森的手还挺巧,上次他替陆望剪的头发,虽然看着变短了很多,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甚至还中和了陆望精致的五官所带来的阴柔感,平添了一股子英气。 “你要去见谁?” 陈森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响起,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 陆望的手莫名地颤抖了一下,竟然有种出轨被抓包的紧张。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表面依旧平静: “去女朋友家里。” 他把“女朋友”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陈森走了进来,拿过陆望手里的梳子。 他慢慢地,一下一下地用梳子梳过陆望的头皮。 有丝丝电流在陆望的头上流动,像是挠痒一样,很舒服。 陆望看着镜子里陈森的脸,他的嘴角微抿,侧脸看起来又温柔又乖巧。 像一只柔软的猫咪。 陆望语气不禁放软道: “陈森,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对彼此一点也不了解,而且我也不喜欢男……” 陈森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陆望,我很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陈森看着镜中陆望的眼睛,嘴角有淡淡的笑容,有点残忍,有点嘲讽。 陆望被他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他推开陈森,语气冷硬: “今天你就搬回去吧,那群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第8章 心虚 在这个盛夏的尾声里。 陈森住进了陆望的家,带着湿热的雨水和燥热的空气一起。 那天陈森没有离开,陆望也没有开口,顺理成章的,两人住在了一起。 陆望心里有些别扭,但确实也开不了口,他不忍心让陈森回去。 那群男人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找回来。 万一那群男人又回来了,难道要让陈森一个人去面对吗? 他不用思考,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夏天快要结束了,温度一降下来,汽水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陆望修好了摩托车,又出去摆摊了。 白天他出门摆摊,陈森待在家里。 晚上回家,他睡卧室,陈森睡客厅。 他从来不问陈森白天在做什么,陈森也不问他去了哪里。 两人几乎不说话,气氛也怪怪的。 就这样住了一个星期,那群人也没再过来了。 陆望琢磨着,也是时候让陈森回去了。每次想起陈森那天的眼神,他心里总是像塞了一团乱麻。 可怎么开口让陈森回去呢? 他坐在沙滩上发着呆,周围是热闹的人群。 海风吹到脸上,像是温柔的抚摸。 他闭上了眼睛。 脸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 他睁开眼,发现孙芊芊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瓶冰汽水,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陆望温柔一笑,朝她伸出手: “小芊,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孙芊芊鼓起嘴巴,坐到陆望身边。 “我好几天没来找你,你都不想我吗?” 陆望从她手里拿出那瓶汽水,打开了瓶盖,并没有回应孙芊芊炽热的眼神。 “想啊。” “那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这几天有点事情。” 陆望听着女孩的抱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孙芊芊的头发又黑又直,只是摸起来很硬。不像陈森的头发那样柔软,摸上去就像某种绵密的水草。 孙芊芊盯着陆望挺直的鼻梁,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仿佛最轻盈的蝶翅。 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陆望,我跟我爸说了我们的事,他想见见你。” 陆望从游离的思绪中抽脱出来,他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孩—— 她穿着的长裙,上面有繁复的的蕾丝,看起来精致又昂贵。 他又低头看了眼女孩握住自己的手,又小又白嫩,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一双手,尤其是在自己粗糙的一双大手的映衬下。 他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叫嚣着。 他犹豫着开了口,声音艰涩: “小芊,你爸爸不会喜欢我的。” 孙芊芊的手握得更紧了,好像生怕陆望说出一个“不”字。 “不会的,只要我喜欢的,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陆望看着孙芊芊痴迷的眼神,他嘴角勾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孙芊芊欢呼一声,钻到了他怀里。 第二天下午陆望没有出门,他换了一身昨天刚买的新衣服,进了卫生间,接了一捧水,冲了冲脸。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那张湿漉漉的脸。 陆望不得不承认:他从小就了解自己的优势,并且不惮于利用自己的这种优势。 想起今天晚上就要去见孙芊芊的父亲,他好看的桃花眼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躲避镜中人看似无辜的眼神。 陆望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折腾起自己的头发。 陈森的手还挺巧,上次他替陆望剪的头发,虽然看着变短了很多,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甚至还中和了陆望精致的五官所带来的阴柔感,平添了一股子英气。 “你要去见谁?” 陈森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响起,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 陆望的手莫名地颤抖了一下,竟然有种出轨被抓包的紧张。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表面依旧平静: “去女朋友家里。” 他把“女朋友”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陈森走了进来,拿过陆望手里的梳子。 他慢慢地,一下一下地用梳子梳过陆望的头皮。 有丝丝电流在陆望的头上流动,像是挠痒一样,很舒服。 陆望看着镜子里陈森的脸,他的嘴角微抿,侧脸看起来又温柔又乖巧。 像一只柔软的猫咪。 陆望语气不禁放软道: “陈森,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对彼此一点也不了解,而且我也不喜欢男……” 陈森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陆望,我很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陈森看着镜中陆望的眼睛,嘴角有淡淡的笑容,有点残忍,有点嘲讽。 陆望被他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他推开陈森,语气冷硬: “今天你就搬回去吧,那群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第10章 酸涩 陆望回来的时候比他出去的时候更加失魂落魄。 孙芊芊抓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陆望微笑着搪塞过去了。 孙行德有了要陪的人,自然不会分眼神给陆望。 陆望在吃晚饭前匆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陆望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一个人慢慢走在平坦的大道上。 他低头走了好久,回头去望孙家的庄园,距离这么远,看到那阔气的房顶还是能想象到里面的豪奢。 他的脑子好乱,一会儿想起那天夜市里孙耀宗恶狠狠的眼神,一会儿又想起今天孙行德鄙视的眼神,还有孙芊芊那满头乌黑的秀发,那样颜色浓重如墨的头发,另一个人也有。 陈森,他竟然是某个大老板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吗? 陆望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这样的戏剧性的情节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陆望回家的时候,天依旧完全黑透了。 陈森还在那里。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陆望心里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一些: “吃了吗?” 陈森好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袋打开的泡面。 陈森的脸上一贯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总是苍白着一张脸,半长不长的黑发随意耷拉在额头前。此刻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倒是多了一点生气。 陆望走过去拿过陈森手里的泡面,走到厨房里,接了点水,放在煤气灶上煮。 陈森走了过来,倚着门框看着他。 水很快烧开了,陆望把面饼放进锅里,又加了一些挂面进去,还往里面敲了两个鸡蛋。 煮泡面,陆望很在行。 热腾腾的两碗面端上桌子,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吃面。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森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望咬了口鸡蛋,道: “孙家来了客人,我不方便留在那里,就回来了。” 陈森没有说话了。 陆望看着他低头安静吃面的样子,问道: “你怎么没有走?” 陈森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吃着面,乖巧得像个橱窗里的娃娃。 他的两腮微微鼓动着,嘴唇被泡面汤浸得通红。 脸上的皮肤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白嫩。 大概人心里总有一种施虐的欲望,看见了美好的东西总想要去破坏,但大部分时间都被一些固有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了。 比如,看到一朵花,想要折断它的茎秆,撕扯下它的花瓣。 比如,看到一个可爱的猫咪,想要狠狠地揉搓它的毛发。 比如,看到肌肤雪白的人,总想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些印记。 那样的肌肤,摸上去肯定是柔嫩的,稍微用点力气,那柔软的皮肉会从指缝里露出来。再用力一点呢?会不会留下红艳艳的印记? 那些印记大概会在那雪白的皮肉上留下很久,从红色变成紫红,再到青褐。 那些印记,是他的双手曾经抚摸过这寸皮肤的证据。 陆望看着低头乖巧吃面的陈森,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和凌虐欲来。 陆望又不禁开始想—— 陈森对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陈森会偷偷在纸上画下自己的样子,也会站在窗前偷偷注视着自己。还声称什么“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陆望突然感到一阵好笑和一阵悲悯。 好笑的是陈森,悲悯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疯狂的想法。 他握着筷子的手在暗暗发抖,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和如雷般的心跳声。 “陈森,和我说说你的母亲吧。” 陈森终于抬起头,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陆望,好像在仔细辨听陆望的话。 良久,他才开口道: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为了我,她愿意做任何事。我也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陈森的眼神变得忧伤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熄灭了。 “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了吗?” 他反问陆望。 陆望被问到了,他放空眼神,看着远处: “我不记得了,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个孤儿了。她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吧。说出来你大概不信,我能想象出她的笑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那种笑容。” 气氛有点压抑,陆望又说起今天在孙芊芊家里看到的新奇事物,不过陈森看起来兴趣缺缺的模样,聊天没有继续很长时间,两个人吃完面,便各自洗漱休息了。 夜还深,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人儿一样无眠。 第11章 可怕的想法 虽然城市中心灯火通明,可在这样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穷人们为了省些电费是从来不敢多开一盏灯的。 陆望借着窗外昏黄的灯光和幽微的月光,仔细地在陈森的家里翻找着。 他明明记得上次有看到陈森的书桌上有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 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他在书桌上仔细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转头瞥见了陈森的床底下好像有个纸箱子,他正准备过去看看,“吱呀”一声,是开门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陆望心里一惊,忙借着黑暗的遮掩,躲到了门后。 只见来人是一个身形瘦削,面容清秀的少年。 正是陈森。 他不是睡着了吗?自己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那时候陈森睡得正熟,现在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望屏住了呼吸,悄悄观察着。 他看见陈森径直走向了床铺的位置,弯腰拿起了那个纸箱,然后径直出门了。 陆望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没动静了,才从房门口走了出来。 那个纸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陈森要这个时候过来拿那个箱子? 陆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之,先把东西找到吧。 陈森的家就这么大,又没有什么柜子之类的东西,东西还能放在哪里呢? 他四处打量着,看见陈森的书桌抽屉里有一本书,已经翻得很破烂的样子,他抖了几下,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陆望忙拿起那张照片,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着。 那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女子,手里抱着个张嘴啼哭的婴儿。 那女子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妖冶,只是眉目清秀,有种读书人的温婉气质。 和陈森果真有几分相似。 陆望看着女人怀里的婴儿,小婴儿张着嘴嚎哭,肉嘟嘟的脸蛋涨得通红。 他伸出拇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 刘强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和远处高高的椰子树林,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夹杂着海水咸腥味道的空气。 他出生于内陆地区,那里常年降雨量很低,即使后面跟着林立威天南地北地四处打拼,他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喜欢吃馍深爱黄土的西北汉子。 这里湿热的天气真叫他浑身难受。 眼看着林立威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只求自己能不辜负他的信任,顺利完成他交代的最后一个任务。 他猛灌了一口冰啤酒,正在想着心事。 却见落地窗外,那一丛灿烂蔷薇后,有一个白衣少年一闪而过。 是听孙行德说过自己还有个儿子,但到现在也没来得及正式见一面。 想必这个少年就是了。 昨晚他听客厅里闹了点动静,好像是孙行德的儿子出去喝酒回来晚了,被孙行德骂了一顿。 虽是短暂一瞥,刚才那个少年身材瘦高挺拔,眉眼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妍丽。 想不到林行德的一对儿女,生得倒是都不错,尤其是这个儿子。 真是有福气啊。 刘强又不免想起自己那躺在病床上的老板,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耀宗昨晚喝多了,半夜回来又被孙行德抓住了一顿好骂,此刻他正在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又被孙芊芊一个枕头砸醒了。 他猛得惊醒,正要张口骂人。 睁眼一看是自家妹妹,把到嘴的脏话又吞了回去,揉了揉晕沉的脑袋,口气放软道: “大早上的,找哥哥有事吗?” 孙耀宗这个人平日里十分嚣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只是有一点,他很护短,尤其疼自己这个妹妹。 孙芊芊没好气道: “这都快中午了,还‘早上’?你快起来,今天陆望来了,等下要在家里吃午饭。” 孙耀宗一下子清醒了,他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 “你把那小子带回家了?!” 孙芊芊捡起孙耀宗丢在地上的衣服,扔到他脸上,嘟着嘴道: “爸爸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孙耀宗几乎是从床上蹦了起来: “看来上次是没有把他打怕!” 孙芊芊听到这话,疑惑道: “什么意思?你找他麻烦了?” 孙耀宗从床上走下来,不屑道: “我找几个人把他揍了一顿,本来以为他知道厉害了,没想到胆子还挺大。” 孙芊芊的脸蛋气得通红,她冲过来猛地推了一把孙耀宗,朝他吼道: “我的事情你少管!你要再找人欺负陆望,我就再也不跟你说一句话了!” 说完,她仿佛不解气似的,又锤了孙耀宗几拳,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第12章 计谋 “你怎么不跟我说啊?现在还疼吗?” 孙耀宗刚到客厅就听见自家妹妹正满脸愧疚地坐在那穷小子旁边,关切地问着话。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只见自家父亲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目光也看着沙发旁的那两人,皱着眉头,显然也是对那小子很不满意。 孙耀宗又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沙发上的陆望。 陆望回头与孙耀宗对视了一眼,他目光沉静,没有什么感情。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什么大事?他简直是疯子,这么不讲理。” 孙芊芊看着陆望的脸,心疼得要命,这么好看的一个少年,自己哥哥怎么忍心找他麻烦。 她站起身来,朝孙耀宗质问道: “你怎么找到陆望家的?” 孙耀宗满不在意地抓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 “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他陆望的大名在那一块可是响当当的。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是对旁边的陆望说的,孙耀宗的目光挑衅,嘴角带着嘲讽。 “你简直是有病!赶紧给陆望道歉!” 孙芊芊被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到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吃饭了。吵什么呢?” 孙行德挂了电话走过来。 两兄妹斗鸡一样,互相瞪着对方。 孙行德朝陆望那边看了一眼,陆望看着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那样子竟然带了几分轻蔑。 孙行德愣住了,再看过去,只见那小子乖乖地被自己女儿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低眉敛目,没有什么表情。 他一时间有些气不顺,道: “快过来吃饭!刘叔叔就要过来了!像什么样子!” 见他真的有些生气了,两兄妹也没再争,都闭上了嘴。 孙芊芊嘟着嘴,拉着陆望去了旁边的餐厅。 刘强到餐厅的时候,明显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他一边落座,一边笑呵呵道: “哎呀,今天做了这么好吃的啊。” 孙行德笑着答道: “今天家里还来了一位客人。是芊芊的朋友。” 说着,朝陆望的方向看了看。 陆望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朝他们二人礼貌一笑。 刘强转头一看,这不是今天在蔷薇丛后看到的那个少年吗? 原来不是这家的儿子呀? 长得倒是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刘强正在疑惑,那边的孙行德又开口介绍道: “这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又朝正在低头吃饭的孙耀宗道: “耀宗,这是你刘强叔叔,是林叔叔的助手。” 刘强朝孙耀宗那边看去。 这位的长相实在有点抱歉啊。 尤其是有了前面这位的对比。 “刘叔叔好。” 刘强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同学,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陆望正低头和孙芊芊小声说着话,坐在他斜对面的刘强突然开了口。 这一句话出口,大家都有些意外。 陆望转过头来,正对着刘强的脸,目光先是疑惑,后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我们见过面。叔叔你好像去我住的那个院子里找过人。” 刘强刚才暗中观察了陆望许久,其实他早就已经想起来了。 那天他带着人去那女人以前住的地方找那个男孩,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在那里,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因为这个少年长得不错,所以他有些印象。 “叔叔,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了吗?” 陆望笑着问道。 刘强摇了摇头。 “需要我帮忙吗?我从小就住在那里,对那一片很熟悉。” 刘强眼睛亮了亮。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你那个院子里有个叫Lily的女人吗?” 陆望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 “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这倒是和那天院子里的那个男人说得一样。 “那你有见过大约十九岁左右的……等一下,孩子,你今年多大呀?” 刘强看着陆望,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倒是应该和眼前的这个少年一般大。 旁边的孙行德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十九岁。” 陆望回道。 刘强和孙行德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会这么巧吧? “他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话是孙行德说的。 刘强转过头,问陆望: “你还记得你母亲叫什么吗?” 他的目光带了点迫切。 “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后来我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陆望诚实回道。 旁边的孙芊芊听陆望的语气有些伤感,在桌子底下牵住了他的手,安抚地摸着他的手背。 “你那院子里还有和你一样大的孩子吗?” 刘强继续问道。 陆望沉默了。 陈森那张瓷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没有。” 他摇了摇头。 刘强“蹭”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孙行德面色复杂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陆望。 孙芊芊和孙耀宗却有些迷糊。 T国的夏天总是热得可怕,午后的街道格外寂静。 陆望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窗外发呆。 旁边的孙芊芊戳了戳他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刘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就是带你来验一下DNA。” 陆望点了点头。 刘强看着他俊俏的眉眼,叹了口气: “等化验结果出来,如果你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我也算对老爷有个交代了……” 旁边的孙行德笑呵呵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缘分呐!” 陆望看着两人,面上勉力勾出一个微笑,手却暗暗捏紧了拳头。 这几天他一直在留意收集陈森的头发,就是为了今天。 刚刚在实验室,他趁工作人员转身拿器具的时候,偷偷将自己的头发和陈森的掉了包。 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也不知道他收集的那些头发有没有用。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他的人生永远都是暗无黑日,永远都在这看不到底的深渊里挣扎,现在有人往这深渊里放下了一根绳索,就算这绳索不属于自己,他也要拼尽全力拉住它。 陆望从来不是一个磊落的人。 如果能摆脱现在的日子,他愿意背负一辈子的内疚。 所幸,这一切,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能是脑海中总是有那个人挥之不去的身影。 陆望竟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陆望。” 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像是一声催命咒。 陆望一惊,猛然回头,陈森竟然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他怎么过来了?! 陆望捏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陈森走到他跟前,微笑着朝旁边的刘强伸出手。 “您好,我叫陈森,您之前去我家找过我,我当时有事不在家。我想我才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陆望心里有根弦,崩断了。 走廊里的几个人都有些懵。 孙芊芊率先开了口,她不无敌意地看着陈森: “你是谁?跑到这里乱说什么呢?” 陈森扫了一眼她和陆望牵在一起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朝走廊后面喊了一声。 “出来吧。” 只见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陆望一眼看过去。 那是……栓叔? 刘强也认出了来人正是那天那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栓叔,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陈森的声音淡淡的。 栓叔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望,又看了一眼陈森,迟疑道: “我们院子里确实没有一个叫Lily的,只有一个叫周丽莉的女人……” 他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刘强激动得睁大了眼睛,忙催他继续说下去。 “她以前在南洋那边做舞女,后来好像在这边的夜总会做过几年。我们见面不多,我搬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生病了不常出门。她身边带着个小男孩。我听院子里的其他人说,好像是有个来这边做生意的中国人包了她,后来那个人回去了,女人和孩子都不要了。那女人过得挺惨的,病得要死了,还得带着个孩子,那小孩经常饿得在屋里直哭,满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到。” 他说到这里,一群人都没有说话,刘强也沉默了。 “后来我去外面做工,等我回来的时候,那女人和那小孩都不见了。后来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有人住进来,也有人搬出去。那间屋子却一直锁着门。” 栓叔看了眼陈森,接着道: “他是前段时间刚刚搬回来的。” 刘强转头看着陈森。 陈森看着对面的刘强,道: “母亲去世以后,我被一户人家收养了,前段时间,那户人家也去世了,我就想回小时候的家住一段时间。那天,你去找我的时候,我不在家……”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旁边的陆望。 陆望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被陈森的眼神烫到了。 “后来,栓叔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耀宗……” 陆望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坐在远处的孙耀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 孙耀宗听到陈森提到了自己,忙朝他笑着致意。 陈森怎么会认识孙耀宗? 陆望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陈森,眼神里全是震惊。 陈森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继续说道: “我跟耀宗是同学,那天我听他无意间说起您在找人的事情,听他的描述,才知道这或许是我的亲生父亲过来找我了。但我不敢冒然找上门,想着你或许什么时候会再回那院子里找……” 刘强皱着眉道: “我们在那院子里找了三四回,也没找到年纪符合的男孩,听人说那女人在W市有个亲戚,我们又开车去那边找了一段时间。” “今天是陆望让我来的。” 陈森说着,朝陆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样的笑容,陆望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 众人都看了过来,陆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看着陈森幽深的眼神,心跳若擂鼓: “是……我刚才给他发了信息。刘叔叔问我院子里还有没有跟我一样大的,我之前没想起来陈森,后来觉得他好像更像是你们要找的人,所以就让他来看看……” 刘强看着陆望,疑惑道: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怕自己猜错了,就没说,想等他来一起说清楚。” 陈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胶袋。 里面装的是一根根黑色的头发。 他将塑料袋递给刘强,语气平静: “这是我的头发,您可以一起去化验。” 话是对着刘强讲的,眼神却看向了旁边的陆望。 陆望听到他的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刘强的眼神在两人的脸上来回逡巡着。 他将陈森递过来的头发交给了一个手下。 “送过去,一起验。” 陆望握紧的手,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的后背早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陆望,你不是有张你和你母亲的合照吗?来出来给刘叔叔看一下呀。” 孙芊芊还想为陆望争取。 她的话一说出口,众人的眼神全都看了过来。 陈森挑了挑眉,陆望看向他,好像有点被对方眼里的冰冷刺到了,又转开了视线。 骑虎难下,他慢慢地拿出了那张照片。 泛黄的照片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只见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笑得很开心,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正是陆望那天晚上从陈森房里拿的那张照片。 刘强走过去仔细端详了几分钟。 众人的呼吸都忍不住放慢了。 “这个女人不是Lily。” 刘强摇了摇头,将照片还给了陆望。 “看来真是弄错了,你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孩子。” 陆望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陈森。 陈森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苍白如纸。 “这个女人的额头上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她不是Lily。” 刘强继续说道。 他拿出林立威给他的照片,众人看过去,只见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虽然时间久远已经看不清面容,但那女人的额头光洁,根本没有什么黑痣。 走廊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陆望就像被点了哑穴一样,僵在那里不能说话。 他像一个快要偷到糖果的小孩,在最后的关头被主人抓住,那种羞耻与恐惧,深深地淹没了他。 第13章 盛夏 陈森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陆望还是会经常站在窗前盯着他家的窗帘发呆。 他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医院的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陈森才是那个遗落的明珠,而他陆望,和他卑劣的灵魂一样,被永远遗落在了黑暗的深渊。 陆望还记得那天拿到化验结果时,陈森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一丝情绪都没有。 那样的眼神,仿佛可以吞没一个人。 陈森现在会在哪里呢? 他应该和那群男人去了中国吧,去找他的亲生父亲,去过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生活。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吧。 不回来也好,陆望想,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站在陈森面前。 陆望看着远处的那片椰树林,他的眼睛仿佛被那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似的,不敢睁开。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白天窝在房间里睡觉,晚上去夜市帮忙。 天气渐凉,汽水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原来,夏天已经过去了。 那个少年和这场盛夏一样,就这样无声的消失了。 火红的落日映照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陆望开着摩托车,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上。 不远处,有刺耳的刹车声音响起。 陆望回过神来。 前面有辆汽车差点撞到一个女人。 司机粗鄙地骂了一句脏话后,一蹬油门跑了。 陆望急忙停下车,走过去扶起那个女人。 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身材娇小,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看起来很面善的样子。 女人好像身体不太好,坐在地上,一直在咳嗽,喘不上气。 陆望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你怎么样?要去医院吗?” “我的药……我的药在包里……” 女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布包。 陆望赶忙捡起布包,拿出来一瓶药,女人打开瓶盖,深吸了几口,气息慢慢变得平稳。 “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您要没事我就先走啦!” 看见女人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陆望走回摩托车旁,跨了上去。 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轰轰作响,他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飞闪而过: 刚才那个女人好眼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突然,他意识到,刚才那个女人的额头上有一颗黑痣! 陆望猛地回头,看着女人慢慢走远的背影。 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嘈杂。 陆望定定地坐在那里,他想,他好像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第14章 尾声 中国大陆。 一家私人医院的vip病房里。 少年安静地坐在病床前。 “跟我说说你的母亲吧……” 病床上的人气息微弱,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了。 少年眼神放空,看着远处,那神情好像是在怀念着某个人: “我不记得了,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个孤儿了。她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吧。说出来你大概不信,我能想象出她的笑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那种笑容。” 少年的声音平缓温柔,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悠久的故事一般。 病床上的男人虚弱地笑了笑。 “去吧,我睡一会儿……” 陈森坐在病房外,手里抱着一个纸盒,他轻轻地摩挲着纸盒的边缘,脸上没有表情。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有节奏地响起,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死了?” 陈森没有回答。 “你放心,等这件事一结束,我就派人把你妈接过来治病。” 女人的声音透着一股愉悦。 “遗嘱我已经让律师看过了,你直接签字就行。那死老头子的钱我要一分不少地都攥在手里。” 女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提着包离开了。 陈森低着头,打开了手里的纸盒。 只见那纸盒里密密麻麻堆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上的面孔都属于同一个少年。 陈森将纸盒合上,少年的面庞被阴影覆盖住了,再也不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