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杂货的漂亮老板》作者:四季奶糖 文案 贺安知是一个寂寞的老神仙。 他活了很久很久,久到看谁都是一副短命鬼的样子,时间一长,他的日常生活就变成了看着一家破旧的杂货店,每天追一些肥皂剧追到凌晨一两点。直到有一天,他的杂货店里来了一位热爱粟米条的客人。 眼神jiāo汇的那一刹那,贺安知便知道自己的chūn天来了。 沈乡:老板,我要一包粟米条。 贺安知:店里搞活动,免费送! 不明真相的沈乡:这么好? 他只是一个可怜又的童话作家而已,如果混不出名堂,就要被抓回去继承家里那几百亩的果园。 沈乡:不,我不愿意!我一定要努力奋斗! 贺安知:我有个宝贝想给你看看。 沈乡:什么东西? 贺安知:一只养在云层的鲸鱼 沈乡:嗯? 贺安知: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专业捣蛋火柴人、灵魂歌手骷髅头····· 沈乡:好像做新书素材不错······ 又丧又萌年下小甜心X聊天鬼才痴汉老神仙 贺安知:谈恋爱嘛,宝贝? 沈乡:谈! 泰山府三位小老友:什么?贺安知这种话题终结者都有对象了?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安知,沈乡 ┃ 配角:郭明恩,季章 ┃ 其它:摸个甜饼开心一下 第1章 寂寞老神仙 贺安知对一位来自己杂货铺买东西的客人,一见钟情了。 明明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他抱着一桶香脆的爆米花,百无聊赖地追着满屏都是粉红色气泡的肥皂剧,角落里,一台年纪很大的柜式空调还在吃力地工作,呼啦啦的冷风chuī得满屋子都飘起奇怪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毫无新意,陈旧而腐烂的,因为这屋里唯一的灵魂也快发霉了,要是这会儿给他浇浇水,说不定那快遮住整张脸的蓬松头发里,还能长出些新鲜的蘑菇来。 贺安知并不是喜欢这样的生活,而是他实在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他已经是个很老很老的神仙了,马上就可以光荣退休,安安心心混吃等死,百年之后,就能重入轮回,再做个逍遥快活的人类。 一千三百八十四年了,他真得太寂寞。 所以,沈乡出现时,仿佛自带普世之光,一下迷了他的眼。 这位客人的打扮非常普通,一件印着看不懂的英文的T恤,一条修身的牛仔裤,一双白色板鞋,一头清慡gān净的黑色短发,眉如chūn风裁柳,眼若水波横秋。贺安知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大口冰可乐,吸管都要被他咬断了。 “你可真好看。” 贺安知即便在冰可乐的刺激下,依旧没能掩盖住他内心的激动,脱口而出一句赞叹,直接把沈乡给弄蒙了。 “我吗?” 初来乍到的小伙子很是愕然,他刚刚收拾好自己新租的旧公寓,准备下来买点东西,歇一歇,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店老板? 怎么会有人大热天顶着一头假发,不嫌热吗?而且,他为什么一动不动地昂着脖子? 沈乡尴尬地笑笑,想想还是礼貌性地回了一句:“谢谢。” 贺安知心想,纵使珠玉在侧,周郎一顾,掷果盈车,玉山将倾,也不过如此吧。他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冰可乐,一颗心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地幻想起这人戴花打马过长安的风流样子。 “请问,你这儿,有粟米条卖吗?”沈乡感受到那人厚重的刘海下面隐藏着的炙热目光,有些忐忑,贺安知这才回过神来:“有,我给你去拿!” 说着,他就站起来,从柜台里面翻了出来,差点踩到沈乡的脚。对方稍稍后退了一步,忽然又愣了一下。 奇怪,这人身上怎么甜甜的?不是那种好闻的香水味,就是单纯觉得甜,就好像新鲜出炉的奶油面包一样。 沈乡嗅嗅鼻子,打量了一会儿贺安知,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穿着条惹眼的花绿色阔腿裤······ “你喜欢这个吗?”贺安知抱了好多袋粟米条堆在桌上,“够吃吗?” 沈乡有些招架不住:“我只想要一包。” “没事,你买一袋,剩下都送你了。”贺安知单手撑着他的柜台,两□□叉站着,看得沈乡心里发毛,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崴了脚。 “我吃不了这么多。”沈乡随手拿起一袋,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多少?” “你随便给。”贺安知笑着,露出一口白白的牙,“不给也没事。” 沈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脑回路转了转,还是决定算了,没有多话,径直去扫码给钱了。 界面上蹦出一个黑色的头像,仔细一看,是一个带着半截黑色面具的男人,露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嘴角微微上扬,右耳上还戴着一串黑色的耳坠,看着既邪魅又放dàng。 沈乡又一次看了眼面前的贺安知,心想这人的审美真是诡异莫测。他迅速付完钱,拿着拿包粟米条就要走,老神仙又突然叫住了他。 沈乡回了个身,还以为这人嫌自己给的少,低声道:“我都是按正常价格给的,这种粟米条一般都那个价钱。” “不是钱的问题。”老神仙摆摆手,撕下墙上一张便利贴,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对方:“我叫贺安知,以后常来找我玩,店里的东西你随便拿。” 沈乡接过那张便利贴,看了眼上头龙飞凤舞的字,默默将它放进了口袋里:“客气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叫什么?礼尚往来一下,告诉我名字嘛!”贺安知站在自己店门口嚷嚷着,对方却拐了个弯,不见踪影。 “还是个高冷的美人?”老神仙摸摸下巴,兴趣高涨。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试探 沈乡带着那包粟米条回了家,重新坐在了自己凌乱的书桌前。 其实他和那个店老板半斤八两,都是不怎么会收拾房间的人。唯一比较欣慰的是,他出门还是会捯饬捯饬的。 想到那个顶着毛茸茸脑袋的怪人,他便掏出那张便利贴,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沈乡从不理会这种推销套路,尤其是对方看上去很不正经。 “唉,还是管好自己吧。”他拆开那包粟米条,望着面前电脑上一片空白的文档,陷入了长久的沮丧之中。 沈乡是个职业作家,写童话的,虽然徘徊在扑街的边缘,但还能勉qiáng糊口。可惜时间不多了,他要是再不能摆脱现在江郎才尽的困境,那么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唉,为什么我会贫穷至此?难道我真得不如回家卖水果?沈乡在心底对自己发出了质疑,以至于一口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嗷——”他吃痛地轻呼一声,再次感叹了一番,流年不利。 “居然咬破皮了。”沈乡看着渗出了点血的手指,有些惊讶,便翻了翻自己的抽屉,找到一张还差几天就过期的创口贴,将受伤的手指包扎好。 果然人在低谷,做什么都很倒霉吗?他索性也不去想剧情了,瘫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收拾东西有点累,还是那个即将寿终正寝的旧空调发出的声音过于催眠,沈乡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阖上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中仿佛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摆脱了现在的困境,走上了人生巅峰,闪光灯下,鲜花簇拥。 沈乡嗅嗅鼻子,忽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与那店老板身上的一模一样。起初他没在意,还在做白日梦,结果那香气越来越浓郁,齁得人心里发慌。 “什么东西这么香?”沈乡总算从梦中醒来了,确定这香气不是幻觉。他寻思了一会儿,从垃圾桶里捡回来那张便利贴,毕竟唯一与那个店老板有关联的,就是它了。 那张薄薄的纸片似乎比刚拿到的时候柔软许多,没一会儿,沈乡身上也都是那种甜甜的味道了,他被气味熏得冷不丁打了个喷嚏,chuī跑了便利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无数的爆米花从那张纸片里飞出来,撒的满屋子都是,而且越积越多,如同泛滥的洪水要将整个屋子淹没。 沈乡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砰”地一声,那张纸片瞬间爆炸,涌出一条淡咖色的奶茶瀑布,很快,一个人就被吐了出来,掉进了爆米花和奶茶的混合液里。 “哎呀,失败了,怎么会是奶茶呢?我应该设定的是花瓣和雨水啊?”贺安知撑着把油纸伞,从黏糊糊的甜品堆里探出头来。 沈乡吓得大叫,抄起垃圾桶直接砸了过去,老神仙一把接住,还好里面只丢了点废纸,不然就糟糕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贺安知抱着那个圆圆的篓子,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去买个奶茶,结果不小心穿过来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切恢复如旧,只是那股甜味依旧没有散去。 沈乡吓到面色发白,胃里一阵恶心,想呕又呕不出来。 贺安知愣了愣,捧着那垃圾桶走到他那边:“吐这儿?” “滚!”沈乡抢过自己的东西,刚骂完一句,又在gān呕了,也不知道是受惊过重,还是气昏了头。 老神仙委屈巴巴地咬着嘴唇:“对不起嘛,我忘记那张便利贴上有传送的法阵,结果你一chuī气,我就来了。” 说着,他就又凑近了些:“是不是吓坏你了?我给你拍拍背就好了。” “别过来!”沈乡抱着那个垃圾桶,缩到了桌子里面,背抵着墙,好像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就是这种姿势奇怪了点。 贺安知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别这么说嘛,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似的。” “劝你安分一点,不然我就报警了!”沈乡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这人的力量差距,觉得打赢的可能性不太大。 “我很安分的,你冷静一点,你想啊,我要是真对你做什么,你会这么安然无恙地跟我大吼大叫吗?”贺安知眨眨眼,一脸乖巧,可在沈乡眼里,这和威胁没什么两样。 “你现在出去,我就冷静了。”沈乡忐忑不已,贺安知有些失望:“好吧。” 话音刚落,他就勾了下手指,将掉在地上的油纸伞收了回来。 这回,当真是飘起了沾衣欲湿的杏花雨。一阵杨柳风chuī过,这位老神仙就化成了一片纷扬的桐花,瞬间散漫,也刹那无踪。 天光未能照我,当如朦胧月色。来时大江奔流,去时飞花似霰。 一粒细小的桐花飘来,落到了沈乡的鼻尖,但很快,它就如同冰凉的雪,迅速融化了,连一滴水珠都没留下,无影无踪。 沈乡抓着自己的衣服,深呼吸了好久,才渐渐平复过来。 受到打击的老神仙回了自己的店里,想想还是要去道个歉,就从货架上挑了满满一箱零食,抱着它,再次去了那个人家里,只不过这回,他选择从正门进。 幸好我的小纸片认路,贺安知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自豪。 第3章 胡闹 惊魂未定的沈乡坐下来喝了点热水,才开始冷静思考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么一琢磨,才发现真得很有蹊跷。 “就算是魔术师,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事先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吧?”沈乡觉得不对劲,他与那个店老板素昧平生,普普通通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难道是灵异事件?”思考半天都没能想到一个合理解释的沈乡,最终把落脚点放在了灵异鬼怪这个上面。他作为一个童话作家,本身对这种事情包容度还是挺大的,因此觉得有点门道。 沈乡捧着杯子,有片刻的迷茫,但很快,他就被一阵敲门声拉回了思绪。 “谁会来这里呢?”沈乡飞快地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他朋友少,又刚搬新地方,邻居什么的又都不认识,如果真计较起来,那么,也许只有一个人了吧? 他从猫眼里向外头看,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大纸箱,有点紧张地站着。 “果然。” 沈乡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开门。他好奇心重,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来的,可对方又过于热情,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你能不能开个门呀?”贺安知说话很软,听上去跟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沈乡隔着门说道:“你把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贺安知又一次受到了打击:“好。” 沈乡看着他放下东西,转身下了楼,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扒拉了一下那个箱子。 “真得是很普通的零食啊。”他想了一会儿,对贺安知的警戒程度下降了一点。 “就是普通的零食!”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沈乡一惊,一抬头,发现贺安知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在了自己面前。 “我!”沈乡这回冷静了许多,没有放声尖叫了。他死死地盯着贺安知,直觉叫嚣着,这人一定有什么问题。 “你走路都没声的?”沈乡眯起眼睛盘问起来,贺安知笑着,一脸天真:“我是神仙,走路都不沾地的。” “你说你是什么?” “我是神仙。” 沈乡觉得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贺安知望着愣到表情呆滞的沈乡,就猜到这人的想法。 他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景象瞬息万变,从大漠孤烟到cháo汐奔涌,从雪落孤山到霞光万里,沈乡瞪大了眼睛,有些头晕。 “停!”他捂住脸,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眩晕感中脱离出来。 “现在你相信了?”贺安知有些高兴,沈乡揉揉自己的太阳xué,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怪人,沉吟片刻,他反问道:“如果我不信,你会怎么样?” “不信也没关系,这都不重要。”贺安知依旧傻乎乎地笑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深入了解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平时都喜欢些什么呀?” “砰”的一声,沈乡又一次关上了门。 等他回个身,却发现贺安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心头一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你怎么总是这么凶?”老神仙嘟着嘴,有点不满。 看样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沈乡面对一系列的诡异事件,脖子一横,决定硬着头皮和这个怪人好好谈谈。 但关键是,从哪里开始谈呢?他俩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吧?尬聊?沈乡一副即将奔赴刑场的惨淡模样,半天没有吭声。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贺安知见他面色不太好,还以为刚刚用力过猛,产生了什么副作用。 沈乡没有回答,反而又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香甜的味道。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那甜味直钻人鼻子,惹得他鼻尖发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只能用手扇了扇。 “啊,那个呀,我奶茶喝多了,腌入味了。”贺安知回答得非常认真,他就是容易染香的体质,如果把他塞在冰箱里两天,他能浑身冒着咸鱼味。 沈乡蹙眉,稍稍站远了一点:“我吧,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但你身上的味道实在太甜了,熏人,你能不能回去洗个澡再出来?” 贺安知一双澄澈的眼睛似乎泛着微光:“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愿意。” 什么叫你愿意,这样的措辞不太合适吧?沈乡作为一个作者,有一点爱抠字眼的毛病,算了,能把他招呼走,就什么都好。 “嗯,那你快回去吧。”沈乡点点头,贺安知很是高兴:“那,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喝杯茶?” 沈乡抿着嘴,勉勉qiángqiáng同意了。 他扫了眼桌上自己常用的两个杯子,选了那个印有蓝色气泡的白瓷杯,给贺安知倒了些白开水。 “我这边没有茶叶,只能喝白开水了。” 沈乡端着杯子回来,贺安知憨笑:“没事没事。” 他轻轻抿了一口,“甜的。” “白开水,哪里甜了?” 贺安知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把杯子递到人嘴边,沈乡心想,反正没毒,喝一口就喝一口吧,于是他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小口,有点惊奇:“还真是甜的。” “那当然,我碰过的东西都是甜的。”贺安知得意地笑着,头顶突然冒出一朵红色的花来。 “你——”沈乡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贺安知有点懵:“我?” “你怎么头顶长花了?” 老神仙一惊:“是不是红色的?” “嗯。”沈乡愣愣地点了个头,贺安知也着急了,一把将那红花扯了下来,大惊失色,他怎么长血槿了? “你没事吧?”沈乡看着面无血色的老神仙,竟然隐隐有些担忧,虽然这不关他的事,但要是人栽在这里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能少一桩麻烦事就少一桩。 “我没事。”贺安知很是沮丧,以至于他头上又长出来两个黑色的伞状蘑菇,他随手摸了两下,给拔了出来,丢在地上,“苦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说完,贺安知蹲在了地上,两手抱着脑袋,陷入了自闭状态。 他虽然也是泰山府四司之一,但情绪波动太大,经常意气用事,屠凌就在他身上种了宁心咒。 伤心的时候长蘑菇,愤怒的时候结火龙果,想打人的时候就会喷出滚烫的开水,实在冷静不下来,那宁心咒就会在头顶开出血槿花,这个时候,就离屠凌扛着大刀杀到不远了。 可现在,明明应该在失去理智时才会长出的血槿花,现在就出来了,难道是屠大人不肯他谈恋爱?这也糟糕了点吧? 沈乡见状,捡起那两个蘑菇看了看,又壮着胆子去扒了下贺安知蓬松的头发,也起了那么点兴趣,这样的设定,要是写成一本书,应该会有点路子吧? “哎,我说,你脑袋上,还能结什么东西?方便和我讲一讲吗?” 沈乡也蹲在他面前,虽然这样的姿势会让人腿麻。 “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从哪边开始讲。”贺安知难受到抓心挠肝,头顶开始结草莓,一颗一颗又一颗,跟个播种机一样,吐在了地上。 沈乡有点惊讶,这次换新东西了?不过他又怕这草莓又像爆米花一样把他的屋子给淹了,连忙捂住贺安知的头,想从根源上解决这个生产草莓的问题。结果草莓不仅没消停,那头发里反而长出个西瓜来,翠绿的,还带着藤,看着可新鲜了。 “噫——”沈乡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讨厌不是,觉得有趣也不是,怪异的很。 “吃西瓜吗?”贺安知想想这样也不是办法,只好慢悠悠爬起来,巴巴得望着对方,“这西瓜可甜了,小明到了夏天,一个时辰吃一个。”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沈乡连连摇头,贺安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这次倒没有。”沈乡表示他在短短半天之内,已经看开了,“不过你,难道是果仙?” 贺安知没听懂。 “那要不,农神?” “哦,农神。”贺安知这回听懂了,“不是,我只有跟着屠大人出差的时候见过他几次面,他年纪大了,没我这么英俊潇洒。” 沈乡:“那你的头,是怎么了?” 贺安知叹了一口气:“你想听?” “你等等。”沈乡站起来,飞快地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叼着个钢笔,重新坐在他旁边,“讲吧,我记一下。” “啊?这种事也需要记下来?”贺安知刚问完,忽然一个激灵,“你是不是,想要深入了解我一下?” 沈乡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收集素材。” 贺安知茫然地摘下自己脑袋上的西瓜,抱着它,不明所以:“你是做什么的,需要收集这种素材?” “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乡没有多解释,贺安知也有点丧,没有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和陌生人谈事情的。” “告诉你名字就不算陌生人了?”沈乡觉得他的脑回路也挺特别的,跟个没啥心思的小孩子似的。 “嗯。”老神仙回答得非常郑重,沈乡便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沈乡,我的名字。” “好名字。”贺安知为这一点点进步感到高兴,随手理了理自己糟糕的头发,开始了自我介绍。 第4章 搓澡 “我叫贺安知,出身于泰山府,喜欢吃零食和熬夜追剧,生活习惯很不健康,但是身体很棒棒。” 沈乡听到后半句,就停下笔来:“讲重点就好了,比如说泰山府是什么样子啊之类的。” “百度百科就有。”贺安知还是一脸认真,沈乡有些不敢置信:“那都是真得?” “对呀。”贺安知竖起了他的食指,“只不过呢,很久之前,泰山府七十二司就合二为四了,也就是现在的惩恶,扬善,赏情,断尘。” “为什么合并呢?” “因为祭祀的香火不够。”贺安知笑了笑,“人间在变,神明也在变,府君大人说过,神神鬼鬼,其实也只是人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罢了。存在即有欲望,有欲望便是人,无论好坏。” 沈乡沉吟片刻:“那位府君大人说话,还真是高深莫测。” “他老人家懂得可多了,据说蒙受了盘古大神的教化,又坐守泰山很多年,自然看得通透。”贺安知还以为和这人找到了共同语言,开始叭叭叭地讲了,沈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些晚会儿再说,你先讲讲,为什么你头顶会长农作物?” “这些都是前情提要,何况,我又不止会长农作物。” 贺安知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这件事,都赖小明。” “小明是谁?” “我一个同事。”贺安知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有点感慨,“起因很简单,小明养了一只爱吃胡萝卜的花尾巴猫,把我的菜园子给糟蹋了。我一生气,就和那只猫打了一架,结果没收住劲儿,砍断了赏情司的大梁。” 他说着说着,居然自个儿先笑了起来,“然后房子就塌了,连带着隔壁小明都被砸得满头包。屠大人就在我身上种了宁心咒,说是让我好好收收脾气。” “那你也挺有本事的。” “那是,我一直很有本事。” 沈乡神情微妙:“可这本事,平时也用不到啊,你会吃自己头上长出来的东西?” “我还有别的本事!”贺安知洋洋得意,拿起刚刚喝水的杯子,递到沈乡面前:“你看。” 对方瞄了一眼,有些惊讶:“一只白色的鲤鱼?” “哪里是鲤鱼?你再仔细瞧瞧。”贺安知笑了,打了个响指,那里头原本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鱼儿就胖了一圈,有巴掌那么大了,将那白瓷杯挤得满满当当,好像下一秒就要冒出来。 沈乡端详了一会儿,这只“鱼儿”额头圆圆的,向外突起,嘴喙很短,唇线很厚,淡白色的皮肤,关键是,它的头顶还在喷水。 “是,鲸鱼?”沈乡很是犹豫,哪有鲸鱼这么小个头的?但样子真的很像····· “对。”贺安知笑笑,眉头一挑,“我叫她小玉。所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文盲吧你?沈乡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但嘴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个头:“你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贺安知似乎是高兴过了头,说话尾音都在往上翘,“她很厉害的,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去玩吧。”沈乡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塞回了桌子里,贺安知也跟过去,道:“可是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好,我想和你一起玩。” 沈乡愣住了,他怎么有种即将进入狗血剧情的微妙直觉? “还有你不是想收集素材吗?我带你出去转转,闭门造车是写不出来好东西的。”贺安知一脸诚恳,沈乡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写些什么?” “因为我是个神仙。”贺安知给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让人信服的理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人不要脸,确实天下无敌,沈乡莫名想笑,但他真得考虑了一下素材的可能性,道:“我再想想。” “那我晚上来接你!”贺安知觉得半天时间足够想清楚这件事了,这不就约等于同意了吗?于是他都没等人回应,就兀自笑了起来:“不许反悔啊!” 话音刚落,老神仙就消失不见了。 沈乡愕然:“这神经病吧?” 他有答应吗?跑得这么快?然而沈乡看着被他落下的小鲸鱼,那种掉入某种圈套的感觉越来越qiáng烈了。 贺安知回了他的杂货店,随手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破烂牌子,就决定去洗澡了。 他走到左边第三个货架那边,拨了几下上头摆着的一排麻将,那货架便移了个位置,露出下面一个漩涡似的黑dòng。 贺安知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货架便又自然而然地堵上了入口。 “咕咚”,水池里冒出来许多泡泡,郭明恩甩着鱼竿,就将自己的老同事从里头钓了出来。 “哎,小明你怎么也在?”贺安知抓住那鱼竿,甩了两下,蹦到了岸边。 “我来洗个澡,今晚上值夜班。”郭明恩满脸稀奇,“你怎么想起来要洗澡了?八百年难得一见啊?” “去去去,我才没有那么不爱gān净!”贺安知推搡着他,抖抖双手,就将身上弄gān了。他瞄了一眼穿着常服的郭明恩,忽然凑了过去,“小明,你有没有比较适合我的换洗衣服?” “你自己没有吗?”郭明恩刚想把鱼竿放回去,就被对方拦住了去路,很是奇怪,贺安知搓搓手,笑了:“我,没有像你那样的衬衣长裤。” “哦哦,原来是人间常服,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在府中穿的便衣。”郭明恩点点头,反而更好奇了,“你不一向喜欢穿花裤衩吗,怎么,转性了?” “偶尔想穿。”贺安知莫名有点不好意思,郭明恩也没多想,反正他猜不透这位伙计的想法:“好,那你先去洗,我回人间给你拿去。” “万分感谢您。”贺安知抱拳行礼,郭明恩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行了,不用和我来这一套,去洗澡吧,现在这个点,再晚一点,说不定那老guī就要发脾气了。” “好勒!” 贺安知打了个响指,脚下生烟般的跑走了。 “巍峨泰山府,流萤青石路。星动坠松烟,平桥过双鹿。鬼怪牵绳过,仙人不曾入。” 他愉快地哼着古老的歌谣,顺着飘满浮烟的小台阶,一路往上跳着走。台阶轻轻动了一下,翻了个个儿,刻着魑魅魍魉的背面就露了出来,告诉其他人,澡堂子打烊了。 “问我今要去哪边,自然是——”他笑着打了个转,用手肘推开了顶层的门,扑了进去,“老guī的,噗······” 他还没唱完,就被一条巨大的水柱冲到了对面的墙上,倒贴着,好一会儿才掉下来。 “你gān嘛?”贺安知囫囵两下抹掉脸上的水,才勉qiáng睁开眼睛,池子里冒出一只白胡子乌guī,两只金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先给钱,再洗澡。” “老胖友,别这样嘛,我今天回来的急,没带钱。” “赶着打烊的点来洗澡,付双倍。” 贺安知难受了,他浑身上下摸了摸,真得只剩一条花裤衩了:“要不这样,过会儿小明来,我让他先垫着。” “如果他不给你垫,今天你就得留下来给我搓澡堂子。”老□□顶生烟,很快就又淹了下去。 贺安知叹了一口气,心想洗个澡真不容易,全然忘了他之前赊过的账单。要不是郭明恩每次来都稍微补点儿,估计他就得被那老guī吞进肚子里去了。 但这位老神仙并没有仔细思考这里面的蹊跷,他平地滚了两圈,就滑进了热气腾腾的澡堂里。 老guī呵呵一笑:“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遇到贵人了,当然高兴。” 贺安知跟一条活鱼似的,在水里游来游去,老guī动了动胡子,变出一把刷子来,给他搓起了背:“什么样的贵人呢?” “极其好看的贵人。” “呵,见色起意的老东西。” 贺安知被当头浇了一盆热水,很快,老guī就给他刷起了头发,“噜噜噜”的到处都是透明的泡泡。 “别这么说嘛,我难道就不好看?我觉得我和他站一起,那简直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老神仙搓着自己的胳肢窝,发出一阵磨玻璃样的奇怪声响,老鬼又给他浇了点热水,道:“我真怕你洗完澡,就赶趟儿钻到人家chuáng上去了,到时候好几百年都不来看我一下,真让guī伤心。” “你怎么想到那么远去了?我是那么随意的人吗?”贺安知说着,就捞了点水冲了冲脸,老guī拍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还说不是?你喝什么洗澡水?” “我没有喝,我只是洗个脸!”贺安知嚷嚷着,对方忽然抬了下眼皮:“哦,对不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 贺安知撇撇嘴,总觉得这位老朋友有点奇怪:“我没有怪你。” “你要不要剪个头?”老guī岔开了话题,“这头发不好看,不适合你。” “我洗完澡就去理发。”贺安知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剪完头,他一定会为我神魂颠倒,不思茶饭。” 老guī听了,不禁陷入沉思,贺安知却还在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奇怪,小明怎么还不上来?我还指望着他给我送衣服呢。” “打烊了,他上不来。”老guī慢悠悠加了点热水,“你没带衣服?” “我还以为他赶得上呢,结果,唉·······”贺安知装模作样地叹气,老guī便笑了:“我这边倒是有几件,但都是之前客人落下的,我洗洗gān净,收着,你要不穿穿看?” “不要,我宁可果着去找小明。” “那也可以。” 老guī伸出一只爪子,灵巧地按下一个机关。 池子里升腾起飘渺的白烟,贺安知飘飘dàngdàng地飞了起来,套上一件半透明的薄纱禅衣,挂在了墙上一道横杆上。 老guī拿出他的烟斗,悠哉地抽了点水烟:“晾一晾,chuīchuīgān,过会儿我再送你去小明那儿。” 贺安知嗅嗅鼻子,问道:“老guī,这水烟你换了?从前你都抽薄荷味的,今天怎么成桃子味了?” “前几天屠大人来过,送了我这个。”老guī吐出一圈圈粉红色的烟,原本白色的澡堂瞬间就泡成了蜜桃味的棉花糖样子,贺安知抓着那横杆,轻轻一晃,就跳到了老朋友背上:“说到屠大人,我挺长时间没见到她了,还想着有时间找她帮个忙,问问我这容易染香的体质能不能解决。” “这有什么?你这一千多年不都这么过来的?”老guī笑了,“还是说,你那位贵人,不喜欢你这样?” “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喜欢的。”贺安知翻了个身,有点懒散,“其实我觉得还行,你说是不是?” “他会喜欢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哈哈哈。”贺安知高兴了,便纵身一跃,跳到了池子里,老guī幽幽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应该把水都抽gān,摔死你。” 贺安知还未从池底钻出来,老guī便用烟斗敲了敲墙壁,池子里瞬间起了巨大的漩涡,老神仙赶忙屏住呼吸,从那dòng口卷了下去,直接掉到了郭明恩的房里。因为打烊上不去塔顶的郭师傅刚好回来,推门就瞧见老同事裹着条chuáng单,巴巴地望着自己。 “又惹老guī生气了吧?”郭明恩笑着,见怪不怪,“我找了三套衣服给你,你先试试。” “好。”贺安知万分感激。 郭明恩收拾了下自己要带去现世的东西,道:“你自己打理吧,我得赶时间去上班。” “您真是爱岗敬业的好榜样,小神佩服佩服。”贺安知连连作揖,chuáng单都堆到下半身去了,活像朵盛开的喇叭花,郭明恩寻思着,可能他这条chuáng单太俗气,得换一条。 “走了。”他背着个包,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 贺安知看了看,挑了和沈乡差不多的T恤以及牛仔裤穿上,但怎么都觉得变扭,就又换了身运动衫,勉勉qiángqiáng舒服了。 “去剪头!” 老神仙跳下chuáng,欢欢喜喜去找人剪头了。 第5章 突发状况 夜幕降临,沈乡站在窗口,望着外头一排排老旧的楼房,点点的灯光不甚繁华,但莫名使人心安,尤其是不远处的那户人家,在生锈的防盗窗上摆了许多盆绿植,看着生趣盎然。 贺安知送他的那只小鲸鱼依旧很安静地躺在杯底,偶尔才浮上来,喷一点小水柱。 “你倒挺快活。”沈乡笑了,捧着那个杯子,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去面对那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非人类。 如果那个神仙真得能帮自己收集到足够的素材,那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无功不受禄,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乡的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杯壁,那小鲸鱼忽然跃了上来,打了个旋儿,又掉了下去,吓了他一跳,“你千万别跳出来,掉到地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思量了片刻,觉得还是将它放到脸盆里比较好,这样游得快活些。打定主意,沈乡就将这只小鲸鱼转移了阵地。可惜,那小家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慢吞吞游着水。 “你和那个人真得一点都不像,又小又安静。”沈乡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他叫什么了,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他叫贺安知。 “挺斯文的一个名字,怎么人那么聒噪呢?”沈乡微微叹气,想着gān等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索性躺在chuáng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一打开各个社jiāo软件,编辑的轰炸消息就挤满了那方不大的屏幕,从最开始温言细语地劝解,到后面苦口婆心地催债,再到接下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我会努力的。”沈乡回复了这么一句话,有些难受。 他闭上眼睛,思量起自己的剧情,这一躺,就到了晚上九点多。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小鲸鱼忽然发出绵长的叫声,一个人影突然从窗台那边倒挂了下来:“沈乡,我来接你了!” 沈乡惊得一下睁开了眼睛:“吓死我了。” 他再一看,又是一脸懵:“你怎么倒挂在窗户上?我家是六楼,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对,那这个人,又是怎么上来的? “你不要管这么多啦!”贺安知仍旧笑嘻嘻的,“看,我新剪的头发。” 沈乡这才发现,他原本蓬松的狮子头已经被剪成了圆圆的寸头,根根直竖,看着,好像更傻了? “怎么样?合适我吗?”贺安知还在等着他回答,沈乡翻了个白眼:“你随意就行,我不讲究。” 反正我也不会和你扯上任何关系!沈乡被这么一吓,心情不太好,也就不情愿与贺安知一起出去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贺安知高兴了,伸出手来,“你拉着我,时候不早了,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不去。”沈乡翻了个身,背对着贺安知。 老神仙有点难过:“你白天不是答应了吗?现在反悔,也太善变了,我还特地去洗了个澡,剪了个头······” “我就是这么善变,你能拿我怎么样?”沈乡很不喜欢贺安知这样无礼的措辞,似乎是生气了,声音也抬高了好多。忽然间,他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一转身,正好对着贺安知那张漂亮的脸。 卧槽居然还有点好看,沈乡不否认自己颜控的本质,但这离得也太近了点吧?他往后面一缩,贺安知突然抱住他的头:“小心点,你后脑勺差点撞墙上了。” 沈乡有了一股qiáng烈的危机感,便放低了姿态:“那个,我没有反悔,我只是,突然不太舒服?” 他也是个撒谎不草稿的人啊,沈乡很是尴尬。 贺安知又凑近了点:“没事,我帮你治一治。” “不要靠过来啊!”沈乡一拳挥了过去,老神仙往后一躲,结果没留神,就摔到了chuáng底下,“咚”,重重的一声闷响,疼得贺安知差点哭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神仙蜷起身子,很是委屈,沈乡慌忙解释着:“我不太喜欢别人靠我太近,你知道吧,这样就很,很,暧昧?” 沈乡也有点词穷了,贺安知滚了两圈,坐起身子,叹气:“我觉得暧昧一点挺好的。” “嗯?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没本事。”贺安知战略性地选择闭嘴,“现在你消气了没?愿意和我出去玩了吗?” 沈乡坚决地拒绝了:“不愿意。” “也行,那我明天再来问一遍。” “你这是骚扰,知道吗?” 沈乡脾气上来,有点昏头,贺安知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但我真的只是想和你jiāo朋友,我已经很久没有认识新朋友了,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沈乡懵了一会儿,竟然被对方委屈巴巴的声音给触动了一下:“看你表现。” “那要怎么表现呢?”贺安知歪了下头,神情有点可爱。 沈乡叹气:“首先,不准随便吓我,其次,不准打扰我工作,第三,第三,以后再说。” “那你吃饭吗?”贺安知眼睛亮亮的,“我做饭给你吃啊!” 沈乡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吧?突然而来的偶像剧套路感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知道,贺安知确实只会依样画葫芦,因为老神仙最近在追的剧,还真就是纯情恋爱档。 “我没钱付你饭菜费。” 沈乡最终拒绝了这个提议。 贺安知极其沮丧,又消失不见了。 沈乡呆坐了一会儿,看到窗台上那个水盆,忽然想起那只小鲸鱼还在这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沈乡无力地倒在chuáng上,有种逃脱不了天意的宿命感。 贺安知唉声叹气地吃着零食,又开始无聊的追剧时间了。 他望着屏幕上那些沉浸在爱情中的男男女女,有点不开心。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是深夜了,贺安知追剧追到两眼都要花了,还是提不起劲。这个时候,郭明恩打了个电话。 “老贺,你睡没睡?没睡的话给我带个宵夜,我这边值班不方便出去。” “自己叫外卖。” 贺安知还不是很开心,说完这句就打算挂断电话,郭明恩笑了:“怎么,遇到了一点感情问题?”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贺安知嚼着薯片,有些沮丧,郭明恩说道:“不是我八卦,而是你今天太反常了。” “那我是不是该夸你眼力真好?”贺安知趴在桌子上,长叹一声,“愁啊,小明,我现在特别愁。” “你要是给我带宵夜,我就帮你排忧解难,怎么样?”郭明恩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非常棒,贺安知算来算去,他还真没算到第二个能商量的人。 “行吧,便宜你了。”贺安知懒洋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一小时之后过去。” 郭明恩看了眼值班室墙上的挂钟,显示晚上十一点半:“好。” 一小时后,贺安知准时到了他那里。 老神仙随手割开窗户上的锁,拎着个塑料袋跳了进来,“哝,吃吧。” “谢谢您!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郭明恩笑了,拆开饭盒,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贺安知翻了个白眼:“今天心情很好嘛,涨工资了?谈恋爱了?要休假了?” “你今天又是怎么了,跟吃了□□似的?”郭明恩咬了一口那苏脆的小huáng鱼,很不错,看来贺安知的手艺没有因为长年累月的好吃懒做而退化,因此心情并没有被破坏。 “唉,愁啊。”贺安知坐在他桌子上,说起了这一天的遭遇。 郭明恩一边吃一边听,偶尔咬一下筷子,思考一会儿,他不太能理解:“老贺,你就这样巴巴地贴上去?也太掉身份了吧?”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光是那张脸,简直要我的命。”贺安知不以为意,“可惜了,他好像不为所动。” “你没把人吓跑,就算你走运了。”郭明恩扒了一口饭,笑着摇了摇头。 贺安知叹气:“那我能怎么办?他现在看我,就跟瘟神似的,躲都躲不及。” 他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还是说,欲擒故纵会比较好?” “就你这脑子,怕是纵着纵着就凉了。”郭明恩笑出了声,贺安知眯起眼睛,抬手就要打人,对方筷子一夹,再轻轻一转,就将他甩来的银线固定住了。 “你恶不恶心?”贺安知断了那缠住的线,摆摆手,一脸嫌弃。 郭明恩放下碗筷:“我不恶心,我吃饱了,不用了。” “呸,忘恩负义,亏你还叫这个名字。”贺安知愤懑地拍了下桌子,吓得郭明恩打了个嗝儿:“你可轻点,打坏了我要赔的,我最近可没钱。”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司之长,却一个比一个穷?”贺安知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郭明恩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记事本里找出一片陈旧的桂树叶,递给他:“三百年前,月老送我的,你将它写上那人的名字,泡在白水里喝下去,要是甜的,就是有缘有分,要是苦的,就是有缘无分,你就听我的,不要qiáng求。” 贺安知望着一脸认真的老朋友,忽然哈哈大笑:“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苦水。” 郭明恩也笑了起来:“你试试看,月老的东西,有多少神人鬼怪用过,他怎么会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也是。”贺安知接过那片桂树叶,笑了笑,“那你还有没有,我想送那个人一片。” “我只有这一片,你要是想要,等七夕再去月老那边问问,但他不一定给。”郭明恩伸了个懒腰,“上次还是我帮他搓红绳,他才送我的。”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了。”贺安知收好那片桂树叶,跳到了那窗户外头,“行吧,今天就这样,我走了,不见。” “不见就不见。”郭明恩嘟囔着,关上窗户。 老神仙回了自己店里,就在桂树叶上写上沈乡的名字,泡在白水里,喝了一口。 “咦,没味道?”贺安知有些奇怪,就又喝了一口,还是没什么味道。 他不甘心,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打了个嗝儿,这下,酸甜苦辣都从喉咙里往上冲,眼泪都流出来了。 贺安知又慌慌张张喝了很多水,但就是不管用,没办法,他又去找了下郭明恩。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方也是一头雾水,贺安知满脸通红,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传音术告诉对方现在的情况。 “不是吧?”郭明恩大吃一惊,“月老明明和我说,只有甜和苦两种味道啊,你怎么喝出这么多?” 贺安知快哭了,指着自己的嗓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郭明恩也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首座帮忙。 他锁上值班室的门,关了灯,从最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三根蜡烛点上。 屠凌正坐在自己的刀柄上,给心爱的红羽鸟喂小番茄,刚喂到第三个,郭明恩传音过来了。 “屠大人。” “怎么?”屠凌停了手,将那鸟儿捧在掌心,一下一下顺着毛。 “我闯祸了。”郭明恩看着有苦难言的贺安知,怏怏地笑了笑,屠凌掐指一算,大概就知道了来龙去脉,她淡淡地说道:“先施法止住疼再说吧,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贺安知觉得现在不如一刀了结他比较痛快,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他身上的宁心咒开始生效,喷出来带着碎冰的冷水,透心凉,冻得他浑身打颤。 屠凌心头一动,便暂时封住了那宁心咒,又给他一道凰翎,驱走身上的寒气。 三人折腾了一宿,老神仙终于遭不住,病倒了。 第6章 探望 小玉感受到主人力量的衰弱,也变得萎靡不振起来,慢慢地,它就凝成了一颗珠子的形状,沉到了水盆底部。 沈乡一早醒来,发现小鲸鱼不见了,只留下一颗珍珠似的圆球,吓了一跳。 “糟糕,这怎么还回去啊?”他在家里四处搜寻,愣是没找到那条小鲸鱼。 完了,这得赔多少钱?沈乡想起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内心就是一痛。 他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觉得还是去直面这道坎比较好,一是自己也跑不了,二是如果被对方发现找上门,那bào风雨估计得更严重。 “我错了,我就不该搬来这个鬼地方。”沈乡有苦难言,穿上鞋子,抱着那个水盆就去了贺安知的店门口,却没想到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难道这一切只是我在做梦?”沈乡彻底糊涂了。 他愣愣地站在杂货店门口,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这时候,远远走来一个人,单肩背着个包,有些jīng神不振。只见他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店门的锁。 沈乡见状,便上前询问道:“你好,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在哪儿?” 郭明恩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迷糊地回答道:“他病了,估计要在我那儿住几天,我来店里看看有没有他的东西,帮他带走。” “他怎么突然病了?”沈乡有些吃惊,虽然说昨天相处不是很愉快,但也不至于伤心到病了吧? “是病了,还病得不轻。”郭明恩也在叹气,早知道他就不给老友桂树叶了,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他现在在哪儿?”沈乡盘算着,如果生病了,那就算发火,也不会太严重吧?可要是这么gān,怎么觉得不太道德? 他看着水盆里的那个圆珠,有些拿不定主意。 郭明恩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是老贺的朋友?” “算,是吧?”沈乡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郭明恩哪是那么容易就被蒙骗的人,他扫了一眼那盆里的东西,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毕竟贺安知极少给人看他的宝贝鲸鱼,能捧着它过来的,身份一定很特殊。郭明恩有了个主意:“老贺情况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他见到你还会高兴一点。”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贺安知,等你能说话,千万别开口就骂我,我也不知道那桂树叶效果是这样,郭明恩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默默在心里夸了一下自己。 沈乡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怕见到贺安知,对方非但不会高兴,还会变得更严重。不过眼前这个人看着明显靠谱很多,兴许能够试一试? “我收个东西就走?”郭明恩小心询问着,沈乡低声道:“好。” “我叫郭明恩,你叫我小明就行。” 沈乡有那么点印象,回了个笑容:“我叫沈乡。” 这人看上去还挺有礼貌的,应该比较好沟通,他如是想。 贺安知还躺在摇椅上晃悠,面色cháo红,依旧难受得厉害,嗓子里跟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关键是,还很辣。看见郭明恩回来,他也只是微微转了下眼珠子,又给闭上了。 “老贺,别睡了,来客人了。”郭明恩将他的背包放在桌子上,冲着贺安知挤眉弄眼。 老神仙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到了沈乡。对方尴尬地笑了笑,话都不太会说了。 贺安知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乡见他面色真得不太好,就难免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目的。郭明恩看得着急,暗地里使了个法术,使得沈乡能听到贺安知的心声。 沈乡只觉得耳朵发烫,在瞬间就听到了无数的话语,都是老神仙的悄悄话,顿时就心软了。 我来一趟就这么高兴的吗?沈乡看着贺安知,对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溢满了寂寞。 “等你好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沈乡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温柔,贺安知两眼放光:“真得?” “嗯。”沈乡点点头,郭明恩非常上道地准备开溜:“你们聊,我去煮点粥。” 贺安知觉得自己又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你别去——”他虚弱地呼唤着,不到十秒,“砰”地一下,厨房那边传来了炸锅的声音,郭明恩顶着一个爆炸头,灰头土脸地从烟尘里跑了出来。 贺安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小明,就你那煤气灶都不会开的小脑瓜,还是不要踏进厨房了,我心疼那些饭菜。” 郭明恩沉默了。 沈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笑出了声,他现在是明白了,也许人都有愚笨的一面,贺安知只是不善于处理些人际关系而已,本性应该不坏。 老神仙见他一笑,心都要化了。他从摇椅上下来,走近了些,从水里取出那枚珠子,“小玉又变成珠子了。” “这就是小玉?”沈乡稍稍吃惊了一下,贺安知点点头:“对,就是小玉。因为它是我喂养长大的,所以一旦我力量减弱,那它就会变成一颗珠子,等过段时间我好了,它也就好了。” “哦哦,那也是神奇。”沈乡抿抿嘴,“那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贺安知咬着嘴唇,眼神中透着点期待:“不留下吃个饭啊?” “厨房都炸了吃什么?”沈乡哭笑不得,贺安知脑子一转,笑着:“我修一修就好了。” “先养病,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沈乡随口劝了一句,老神仙脸上都要乐开花了:“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沈乡无言以对。 第7章 出发 没几天,老神仙的病就好了,他又一次去找了沈乡,甚至正儿八经手写了一张名片。 沈乡看着上面幼稚的手绘和与之完全不搭的飘逸字体,愣是被逗笑了:“不用这么拘谨的。” “可是,我怕又吓到你。”贺安知坐在他家的小板凳上,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怎么看怎么可爱。 沈乡叹了一口气:“行吧,你真厉害。” 贺安知笑着,竟然有点脸红。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邀请沈乡出去玩的时候,对方同意了。 还是在深夜,沈乡站在窗户边上,远远地看见天边游来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鲸,缓缓地停在他家阳台外边。 贺安知坐在上面,招招手:“上来。” 沈乡感叹了一句真是神奇,然后就有点发愁,他家这个老式的防盗窗没有开关,他出不去。 贺安知笑笑:“我拉你出来。” 沈乡很是狐疑:“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贺安知靠近了些,将半个身子探进屋内,一把抓住这人,用力一拉,沈乡来不及反应,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拉出了窗外,扑到了对方身上。 “这不就出来了?”贺安知得意地笑着,chuī了个口哨,小玉发出一声绵长的呼唤,原本晴朗的星空顿时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云层翻涌,宛如巨làng一般,颇有摧枯拉朽之势。 “出发!”贺安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都快黏在这人身上了,沈乡又想叹气:“你专心带路吧,别看我。” “那你注意点哦,要是风大,可以抱紧我。” 沈乡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我觉得你不会让我被风刮跑的。” 贺安知小心地眨眨眼:“也是,我会抱紧你的。” 沈乡再次被噎住了。 贺安知带着他坐在这小玉头顶,打了个响指,小玉就在翻滚的云层里游dàng起来。耳畔刮过呼啸的风,让人十分想朝着天边大吼,疏解一下积累已久的压力。 贺安知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一袭黑衣,对襟长袍,镶金鬼文,腰间的半截面具用一根细细的银线缠着,随风翻飞,就连他的头发,也由寸头变成了高束的长发,一枚银色的发饰系在发绳尾端,简直和那个头像一模一样。 沈乡一时看呆了。 贺安知回头,右耳上那一串黑色的耳坠衬得他整个人都轻狂起来。 那是天生的压迫感,只一眼,沈乡的内心就像被戳了个dòng,怎么都填不满。 “还是这身衣服穿起来舒服。”贺安知笑着,脖子上隐约显现一支梅花刺青,他道,“我快退休了,好久没这么穿了,还挺怀念。” 泰山府府司标配,男穿黑,女穿红,样式都差不多。除了扬善司的桐笑非多年混迹人间,经常给自己改衣服,其他三位基本都是沿袭古老的作风。 “你怎么了?”贺安知见沈乡一脸呆滞的表情,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看不惯啊?要是看不惯,我就换一身。” “没,我还好。”沈乡懵懵地回答着,“我只是觉得,你穿着一身,还挺好看的。” “嘿嘿,你要知道,我可是那泰山府第一美男。”贺安知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天上忽然劈来一道大雷,打在他脚尖,吓得他直往沈乡怀里钻,连忙双手合十,低声道,“一时口舌之快,还请莫怪。” 沈乡被逗笑了:“你撒谎会被雷劈啊?” 贺安知一下涨红了脸:“这只是个意外。” 沈乡看着顶在自己下巴那边的脑袋,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好像,又开始长花了。” 贺安知一惊,赶忙坐起来,沈乡眼神一沉,靠近了一些:“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朵花?我帮你摘了?” 老神仙笑笑:“没事没事,就这样吧。” 他刚说完,头顶就又开了一朵,这下,贺安知的脸色就绷不住了,屠大人您不能这样,我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啊! 远在天边的屠凌满脸都写着冷漠二字,她取下自己左耳的红色坠子,轻轻一chuī,那枚坠子便化成了一只火红色的知更鸟,穿过空间,直接落到了贺安知肩膀上。 “你着火了?”沈乡大吃一惊,刚想给人灭火,就见那知更鸟越到了老神仙头上,叼走了那两朵血槿。 “贺安知,莫要高兴过头,以免乐极生悲。” 屠凌清冷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了过来,老神仙恍然大悟,原来屠大人是这种意思,看样子是自己误会她了,便连连点头:“是,谨遵大人教诲。” 那知更鸟啼鸣着,指引着那只白玉鲸钻入云海,贺安知忽然低声道:“我们要下降了。” “嗯。”沈乡点点头,一个不留神,老神仙就又倒在了他怀里:“我还没完全好,让我躺一会儿。” “你就编吧!”沈乡推了他一把,没想到对方就跟长在自己身上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就一会儿,求你了。”贺安知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沈乡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他也没有办法,靠一会儿就靠一会儿吧。 老神仙一脸jian计得逞的表情,拉过他的胳膊,让他圈着自己:“真得只有一会儿。” 白玉鲸载着二人,缓缓下落,沈乡看见了熟悉的街道,灯火通明,行人熙攘,那复古的钟楼近在咫尺······ “等等,要撞上了!”他惊慌起来,贺安知笑了笑:“没事,你看。” 那白玉鲸穿过了那座钟楼,盘桓在低矮的旧时建筑群上空,远处传来蒸汽机车呜呜的声响,一道彩虹色的铁路横穿整条大街。 沈乡愣住了,贺安知chuī了个哨子,那白玉鲸就贴着地面滑行起来,街道两旁的商店如同泡沫那般幻化成碎屑,蒸发了。 “客人,来点爆米花吗?” 一只背着竹篓的松鼠爬到小玉的鳍上,差不多到沈乡小腿那么高,贺安知笑着:“这一桶我都要了。” “一共三十个坚果。” 松鼠将竹篓取下来,送给他,贺安知取下右耳的坠子,轻轻一抖,就掉出一个差不多大的竹篓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新鲜的坚果:“不用找。” “感谢您。”那松鼠两只前爪抱过贺安知的篓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便下去了。 沈乡望着那个灵活的背影,吃惊不小:“我们是来了哪里啊?”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贺安知抓了点爆米花,喂给他吃,“我们去逛逛,你得跟紧我。” 说着,他就从小玉背上跳了下去,对沈乡说道:“下来,我接着你。” “我自己能下来。” “哦?” 老神仙坏坏地勾起嘴角,小玉就慢悠悠地往上浮了一点,这下,沈乡就进退维谷了。 “你有事吗?” 他多多少少有点不满,贺安知却嚼着自己的爆米花,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得意表情,沈乡无可奈何,便只能跳了下去。 贺安知单手搂住他的腰,稳稳落地:“这地方不太安全,要是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觉得你就已经很危险了。”沈乡抓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想扒下来,奈何对方力气大,一点都挣不开。 “你想换个姿势就和我说嘛,我很开明的。”贺安知大言不惭地笑着,松开沈乡,牵起他的左手,轻轻chuī了一口气。 “这是仙气,保佑你平平安安。” 沈乡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第8章 电影 贺安知带着他去了这条街上的一家电影院,那也是沈乡平时周末经常去的地方,只是现在,这家电影院门前挂了一只已经停摆的怀表,约莫有一面梳妆镜那么大。 贺安知上前拨了两格时针,又逆着原本的方向,拨了三格分针,那怀表十二点的方向就吐出两张电影票,掉在他手上。 “走吧,我们进去看会儿电影。”贺安知将其中一张电影票jiāo给沈乡,笑了,“收好,我们看完出来还得再检一次票。” 沈乡看了看那张票,除了白纸黑字写了个时间,其他一概都没有,很是好奇:“这上面连个片名都没有。” “就是什么都没有才好看,走啦。”贺安知抓住他的胳膊,又顺手从入口处的螳螂嘴那边,买了两杯冰可乐。 电影院里头倒是热闹,不少人在里面,衣着打扮都和平常无所差异,只不过他们额头上都没有贴着电影票,这让沈乡难免有些不自在。 “我是不是太突兀了点?” “不会,他们不会在意的。”贺安知解释着,“他们都是梦中人,发生什么都不会在意的。” “什么叫梦中人?” “我们在别人的梦境里,准确来说,是无数个生灵织造的梦境世界里。”贺安知看了眼电影票上的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会儿,就拉着沈乡找了个位子坐下,跟他简单说起了情况,“大部分人认为,每个人的梦境都是单独的个体,其实不然,他们所创造的梦境与他们在现实的人际关系一样,都会有所关联,因此就有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但是呢,又因为每个人做梦的情况不一样,你很有可能在一个夜晚见到无数个你,无数个相同的事件。” 沈乡听着,一脸若有所思,贺安知随手摆了两个爆米花放在桌上:“打个比方,比如说你有A和B两个好朋友,他们在同一个夜晚,都梦到了你结婚,那么你就会在这个世界见到两个你结了两次婚。” 他顿了顿,又捏出一粒爆米花:“当然,也可能你的死对头C,梦到你婚礼当天被人捅了一刀,那可能你就得结三次婚,其中一次被人捅了。” “哦,原来是这样。”沈乡追问着,“那刚刚那只松鼠?” “是松鼠jīng在做梦。”贺安知嚼着爆米花,“一般会说话的动物都是成jīng的,和人差不多,也有很多被人类同化了。” “那你说的不安全,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呀,比如说你的死对头C,现在就梦到自己买凶|杀人,被杀的对象是你,可梦境里,人是没有分辨能力的,当那个凶手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你的时候,你觉得你会怎么样?”贺安知笑着,信誓旦旦地说道,“当然啦,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估计,我和那个存在于别人梦境里的我,都会死。”沈乡沉吟,“那如果我现在死了,现实里的我会怎么样?要是我们改变了梦境,拯救了那个即将死去的我,又会怎么样?” 贺安知听到了他的想法,有点懵:“你说话都这么绕口的吗?” 沈乡笑了:“如果听不懂就不用回答了。” 贺安知嚼着爆米花,说道:“只要你本人的jīng神不灭,那么我们改变梦境是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的。因为大家都在做梦,梦中一切光怪陆离的东西都存在绝对合理性,不会刺激他们的潜意识。” “那这个设定还挺有趣的。”沈乡决定把它记下来。 贺安知看了眼时间,催促着:“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走吧。” “好。”沈乡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一切都与平常无异,所有人三三两两坐好,灯光一暗,面前的大银幕上就出现了一个萧索的背影,坐在一条河边钓鱼。整个画面都是黑白的,寂静无声。 沈乡瞧着那背影,总觉得跟贺安知很像,但仔细观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安知,对方的嘴角上扬,一脸克制不住的笑意。 河水静静流淌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男人始终一无所获。他失望地收杆,准备回去。转过身的那一刻,沈乡才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郭明恩。 贺安知叹了一口气,碎碎念着:“小明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都做噩梦了,可怜的孩子,没事那么拼命gān嘛,又饿不死。” “嘘,小点声。”沈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银幕上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龙吟,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有点难受地揉了揉耳朵,贺安知却一个劲儿地喝着冰可乐,两只眼睛都瞪直了。 银幕上,两条白龙jiāo颈缠尾,滚进了一个山dòng里。 “太坏了,没想到小明是这样的小明。”贺安知啧啧两声,丢了两颗爆米花在嘴里。 “啊?”沈乡不明所以。 但是银幕上画面一转,又变成了两个人执剑相向,光影jiāo叠,风摧山崩。 这个时候,电影终于有声了。 郭明恩割断自己腰间的银线,将那半截面具覆上右面,低低地说道:“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他手中的剑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郭明恩正欲转身离去,被人从身后狠狠砍了一刀,鲜血直流。他半跪着,眼睛看向沈乡这边。 电影给了他眼睛一个特写,眼尾处一条深深的疤痕,但看得出已经是旧伤了。 贺安知勾起自己的银线,一头系了一颗爆米花,指尖一弹,“嗖”地一下打穿了银幕,绕着郭明恩的手腕,将他从里头拉了出来。 沈乡一惊,环顾四周,周围人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当电影散场了,沉默离去。再往自己旁边一看,郭明恩趴在前面一排的椅背上,哭得正伤心,不停地打嗝。 贺安知给他灌了一口冰可乐,拍拍他的头:“小可怜,快醒醒,噩梦结束了。” 郭明恩含着一块冰,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很快,就消失在俩人面前。 “唉,今天运气不好,没遇到什么好玩的。”贺安知揉揉肚子,感觉有点撑,“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 他站起来,影院里忽然爬进来一只个头极大的蜘蛛,收走了他手里的空杯子,贺安知给它鞠了一躬,那蜘蛛便给他们让了一条道。 贺安知朝沈乡招招手,对方就跟了上去。 靠近那大蜘蛛的时候,沈乡偷偷瞄了一眼,不小心踩到了这妖怪的脚,绊了一下,撞在了贺安知后背上。 老神仙咬着吸管,扶住他:“别怕,我扶着你,不会摔着的。” 沈乡回头对着那大蜘蛛鞠了一躬,表示歉意,贺安知也笑了笑,带着人拐个弯,出了影院大门。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起来,沈乡先后碰到了两三个朋友,打了个招呼,就擦肩而过。其中还有好久不见的顾盈,她自从公司搬了个新地方,便很少能见面了。 沈乡看到她的时候,这位老友正在站台那边等车,背着一个卡其色的双肩包,散漫地晃来晃去。 “盈盈。”沈乡有些紧张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顾盈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但她没有说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塞到对方手里。沈乡收下,刚想聊一聊,彩虹铁轨上就开过来一辆蒸汽机车,顾盈头也不回地上去了。 这让沈乡有些黯然。 机车发动的那一刻,顾盈忽然从窗户那边探出头,对他说道:“新书加油。” 她笑笑,递过来一张明信片,画着金色的麦làng和裹着红色围巾的小孩。 可是机车呜鸣,滚滚白烟瞬间将那薄薄的纸片chuī跑了,沈乡踮脚要去追,贺安知银线一缠,就抓到了手里。 “谢谢啊。”沈乡笑了笑,刚要去拿,贺安知躲了一下,笑问:“她是你朋友?” “对。” “那真挺好的,我见她特别面善。” 贺安知能清晰地听到沈乡内心的想法,包括他所有的情绪变化,久别重逢的欣喜,隐约的羡慕和不甘,还有对自己未来的茫然与无措。 贺安知联想到沈乡的近况,好像猜到了些什么,问道:“她和你一样,也是写书的?” “差不多,她是一家经纪公司的编剧。”沈乡没有隐瞒,轻轻抿了下嘴唇,掩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心思,“她给过我很多建议,是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我一直没有采纳,一直在逃避,所以才沦落到现在这种窘境,沈乡眉间染上一抹愁绪,贺安知笑笑,食指轻轻一点,揉开他快要拧在一起的眉毛:“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自己。”沈乡半开玩笑道,“继续走吗?” “看你。” 沈乡想了想,问道:“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点。” “那再走一会儿吧。” “好。” 贺安知chuī了个哨子,招来他的小玉:“你要是累了,可以坐上去。” 沈乡望着这只庞然大物,心想会不会太招摇过市了,但很快,他就打消了疑虑。 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蝎子jīng,忽然对小玉产生了兴趣,挥舞着他的尾刺就扑了过来,贺安知勾着自己的银线,gān脆利落地将他打翻在地。 那蝎子jīng滚了好几圈,哭了:“我只是想和它jiāo个朋友。” “那也得问过家长意见,好吗?”贺安知收了线,一脸冷漠,“而且你凶神恶煞地挥着尾刺,扎到它怎么办?有毒的!” “我高兴的时候就会翘尾巴。”那蝎子jīng盘着手指,怯怯地低着头,贺安知乐了:“不好意思,是我孤陋寡闻了,给你道歉。” 说着,他就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张小金符,贴到那蝎子jīng头上。金光闪过,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化成人形了?”那人非常高兴,对着贺安知拜了拜,“多谢大仙祝我一臂之力。” “不客气,就当我赔礼了。” 反正这只是一场梦而已,贺安知如是想。 对方再三道谢,又留恋地看了小玉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沈乡也打量了一会儿一旁的鲸鱼,有些好奇:“小玉也是个妖怪吗?” “不算,它只是个灵物,通人性,还没有达到成妖的标准。”贺安知笑笑,“毕竟我才养了它一百多年,早着呢,最起码得再有个四五百年的时间,这还是得在它资质不错的情况下。” 小玉懵懂地扇着鳍,似乎是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贺安知摸了摸它的头,道:“到时候再说吧,我也有点糊涂,它是公是母我都不知道,觉得好看就捡回来养了。” 小玉喷出一柱水花,淋了贺安知一身水,老神仙大笑:“行行行,是因为你聪明,你可爱,好了吧?” 小玉没有理会他,而是往旁边挪了挪,轻轻蹭了下沈乡的肩头。 沈乡也笑了起来。 第9章 蛇妖 打瞌睡的郭明恩从梦里惊醒。 他摸了下眼尾,那条被法术掩盖住的陈旧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趴在桌子上,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有气无力的样子。 良久,他才想起来要去联系一下屠凌。 “屠大人。”郭明恩望着眼前的三根蜡烛,惴惴不安,“我心中惶恐。” “怎么?”屠凌有些奇怪,郭明恩说道:“我又开始做那个噩梦了,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怕。”屠凌了然,轻声安慰着,郭明恩微微蹙眉:“好。” “要是太害怕,就去找鲁鲁与你同住,他已经散漫太久了。”屠凌给他指了条路,郭明恩只说考虑一下,就灭了蜡烛。 有点累。 郭明恩再次趴在桌子上,心中惶惶。 贺安知却觉得日子跟泡在蜜罐里一样甜,因为沈乡对他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最起码,愿意和他说说话了。 老神仙此刻如同怀chūn少年,成天想着怎么和沈乡套近乎。不过对方倒没什么特别反应,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沈乡从贺安知那边买了包粟米条回来,一级一级走在回家的楼梯上,老旧的扶手油漆斑驳,好像稍微一动就会掉下一块,岌岌可危。 沈乡最近心情还算好,最起码他的新书终于开坑了,不管是中途夭折还是烂尾,最起码现在的情况是好的。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家门就近在咫尺了。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发现门把手上盘着一条蛇。 “我的天,这地方怎么会有蛇?”沈乡不敢置信地蹲下身子,保持距离地观望着。 这条蛇约有食指来粗,全身铁锈色,跟大门差不多,就沈乡那个近视眼,不凑近看根本分不出来。再仔细瞧瞧,这蛇头还是扁平的,眼睛发绿,但不吐信子,一动不动地盘着身子,静如死灰。 沈乡咽了一口口水,想想还是不要冒险,打电话问问贺安知好了。他刚掏出手机,那蛇突然就变大了许多,立在了他面前。 沈乡望着这条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蛇,腿肚子有点发软,他小心转过身,往楼下走。那条大蛇见他有所动作,猛地盘住他的腰,殷红的信子在他脸颊上转了一圈,又默默停住了。 “你要gān什么?”沈乡与贺安知认识这么些天,心里大概有了点数,这种能随意变换大小的妖怪,大概比平常的那些要聪明一点。 正盘算着,他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有没有遇到一条白鲸?” 找小玉的?沈乡蹙眉:“没有。” “你撒谎。”对方低声说着,原本就沙哑的音色就更添几分鬼魅,“我得知梦境里,有一只蝎子jīng遇到了一只白鲸,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仙人,而你身上,就有他们的味道。” 那大蛇稍稍凑近,墨绿色的眼珠子转了个方向,死死盯着沈乡,对方淡定地回答道:“我只是个人类,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人,你说的到底是谁我根本不清楚,更何况,你既然能闻出我身上的味道,那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呢?” 大蛇嗤笑一声,又缠紧了一圈,勒得沈乡有点喘不过气:“当然是找个人质比较妥当。”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有求于人可不是这样的求法。”沈乡很聪明,一下就猜中了对方的意图。 大蛇的动作放缓了些,似乎是在沉思,很快,他就又变小了,盘在人腿肚子上:“那我就天天跟着你,不就好了?” 沈乡有点烦,低声道:“你这种法子是不行的,等于大海捞针,得等到什么时候?我有个想法,可以帮你以最快速度找到你要的人。” “什么办法?”蛇妖放松了警惕,沈乡一脚踢在了栏杆上,直接把他撞晕了,当然他的腿也是疼得不行。 “卧槽,真疼!”他轻呼一声,不敢停留,忍着疼,一口气跑到了贺安知的店门口。 对方还在店里看电视,一见沈乡,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妖气:“你怎么了?” “有个蛇妖来找我,说是要小玉。”沈乡刚说完,就疼得蹲下了身子,贺安知心疼坏了,赶忙将人搀起来,坐在椅子上。 “我没事,就是用力太猛。”沈乡头上有点冒汗,贺安知卷起他的裤腿,看着那肿得老高的伤处,轻轻chuī了chuī:“还说没事,都肿成这样了。” “你最好注意点,那蛇妖也许有点来头。” 贺安知听了,感动不已,轻轻捂着沈乡的伤处,很快,肿痛就消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敢让我注意点的妖怪,还没出生呢!” 老神仙有点生气,沈乡莞尔:“你对自己这么自信的?” “当然。”贺安知一脸严肃,“我很厉害的,足够保护你。” 沈乡一愣,忽然感到一阵恶寒,那蛇妖居然出现在了店门口。 “愚蠢的人类,你居然敢踢我?” 贺安知站起身:“踢你,那是抬举你了。” 蛇妖刚准备吐信子,老神仙抬手甩出了自己的银线,捆住了他的嘴,往下一拉,直接把他按趴下了。蛇妖很是恼火,本想大动gān戈,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出法力。 贺安知歪头,低低地笑起来:“哪来的小妖怪,敢来我家放肆?做事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里的主人是谁!” 蛇妖竖起尾巴,又让贺安知一脚踩了下去:“我看你灵力不浅,带回去泡成药酒,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蛇妖慌了,他自恃修为够高,没想到现在竟被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这个仙人到底什么来头? “要拿我泡酒可以,但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那只白鲸在哪里?” 蛇妖仿佛是jiāo代临终遗言那样决绝,贺安知被逗乐了:“你是想问我家小玉?那你又是谁呢?” “那是我的公主,我已经寻她两百年了。”蛇妖蔫蔫地回答着,贺安知无法想象:“你,撒谎之前能不能先打个草稿?” “我没有撒谎,我族需要小公主回去继承王位。”蛇妖说着,似乎想起了伤心往事,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很快,就变成米粒大的小珠子,滚到了贺安知脚边。 沈乡劝道:“先听听看他怎么说吧,剩下的我们再商量。”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同意。”贺安知收了劲,将那蛇妖五花大绑地困在一个货架上,自己则是搬了个板凳,与沈乡坐在一起。 “你是谁,从哪边来的?”沈乡问着,习惯性地要找一支笔,贺安知就给他递了过去:“便利贴?” “嗯。”沈乡笑笑,接了过来。 “我叫季章,来自梦之归墟。”蛇妖一五一十地说着,贺安知觉得这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归墟我听说过,梦之归墟又是什么地儿?梦境里的归墟吗?” “归墟本意是众水汇集之处,梦之归墟,应该指的美梦集中之地吧?”沈乡揣测着,“不过这种虚虚实实的东西,我也没有研究过。” “梦之归墟,确实是美梦集中之地。”那蛇妖低声解释着,“我们梦妖一族,千百年来始终生活在那里,靠捕食噩梦为生。但两百年前,先主因为吃太多,不幸在体内郁结成魔障,去世了。小公主因为悲伤过度,独自一人穿过梦之屏障,来到了现世。我族苦苦寻她两百年,这才有了着落。” 贺安知眉头一蹙:“如果小玉回去继承王位,统帅你们梦妖一族,那她会不会也沦落她爹或者她娘那样的结局?” “不会的,我们梦之归墟生长着消除魇障的水草,小公主必定洪福齐天。”那蛇妖有些着急,“所以,求您让我带她回去,日后我族必定重谢!” 贺安知笑了:“那可不行,我现在是小玉家长,我得为我闺女负责。我把她从无望泉水边带回来养大这么大,也很辛苦的!” “那你,想要什么?”蛇妖睁开墨绿色的眼睛,中央竟有一个五星芒阵,贺安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嗤笑道:“你可知道那无望泉,是什么地方?” 那蛇妖愕然,显然是不知道的。 贺安知幽幽说道:“那无望泉,生魂不往,死灵不至,乃是我泰山府禁地,别说妖怪,就是我府中司吏都不一定进得去。小玉连内丹都没结成,怎么穿过你所谓的梦之屏障,去到那无望泉边?” “公主是一条游梦鲸!”那蛇妖忽然壮着胆子打断了贺安知的话,“只要有神识,就会有梦境,她就可以去到那个地方!梦之屏障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水面罢了。” “哦?”贺安知倒来了兴趣,“可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内丹,就不能成妖,既无法成妖,那么怎么统帅你们梦妖一族呢?恐怕,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傀儡吧?” 第10章 花香 蛇妖顿时愣住了,一声不吭,老神仙两手抱胸,笑着:“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蛇妖缄默不言。 郭明恩开口道:“老老实实和我们说清楚,不然的话,真得会把你泡成药酒的。” 蛇妖萎靡不振,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贺安知,那双眼睛里的五星芒阵越发清晰起来,如日般的金色光芒和墨绿色的瞳孔jiāo织成一种诡秘的色彩。 贺安知眼帘一抬,从腰后面拔出四枚破阵钉,直接打穿了那蛇妖的七寸,将它钉死在了货架上。 贺安知站起来,走到那蛇妖面前,五星芒阵还在熠熠生辉,就是那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样,老神仙拔了自己一根头发,但是太短,没拿住,掉了。他就又拔了一根,还是掉了。在他要拔第三根的时候,沈乡捏着一根黑线过来:“用这个。” “嗯?你头发有这么长吗?” “柜台上找到的,应该是你之前掉下来的头发。” 沈乡解释着,贺安知很是开心:“你真好。” “这和好不好有关系?”沈乡被夸得莫名奇妙,好在贺安知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将自己的头发稳准狠地刺入五星芒阵的中央,手指一捻,竟是从那中央勾出一团白色气球似的东西。 他右手捻着黑线,左手变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轻轻割开了一点眼珠。那蛇妖的眼睛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白色气球似的东西也被吐了出来,撞到了贺安知身上,一下把他顶了出去,沈乡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但那股力量实在太大,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老神仙手起刀落,劈开了那个白色气球。一团轻烟冒了出来,很快,就凝结成了一个人的模样,漂浮在了半空中。 贺安知回抱住沈乡,关切地问道:“摔疼了没?” “不疼,倒是快被你捂死了。”沈乡难以言喻,贺安知松开手,道:“谢谢你接住我。” “小事一桩。”沈乡抬眼看了下半空中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那蛇妖的魂魄。”贺安知从地上爬起来,顺带拉了沈乡一把,“他被刻上了锁魂咒,要是再不破阵,他就得魂飞魄散。” 老神仙眯起眼睛,“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时间我再和你慢慢聊。” 说完,他就给郭明恩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带个收纳瓶过来。 郭明恩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很不情愿:“你自己收着不就好了?” “不要,我看到他就生气,万一不小心灭了,真相就浮不出水面了。” 郭明恩一脸冷漠:“你只是觉得他伤了沈乡,看着碍眼吧?” “对呀,你可真聪明!” “贺安知,随意推诿责任,可是要遭天谴的!” “信号不好,听不见!” 贺安知一下挂了电话,就把那魂魄挂在了店门口,等着郭明恩来收。 “你迟早气死我!”郭师傅气呼呼地过来了一趟,又气鼓鼓地走了。 贺安知招招手:“他要是醒了,记得帮我盘问一下。” “去死吧!”郭明恩骑着他的小摩托,突突突地离开了。 沈乡问道:“你真得不用去帮忙?” “小明是我府里一等一的审问官,虽然他自己脾气也不稳定吧,但稳定的时候还是很厉害的,jiāo给他就行了。”贺安知说着,就从货架上拿了两瓶可乐,问道,“你喝不喝?” 沈乡摇摇头,贺安知又换了瓶椰奶:“那你喝这个?” “不喝甜的,牙疼。”沈乡想起上个月刚做的根管治疗,就心疼自己的钱包,贺安知有些同情:“你哪边疼?我给你看看。” “没事的。”沈乡神情温和,贺安知注视着他,问了句:“你怎么使那么大劲,万一腿伤好不了怎么办呢?” “当时没想那么多。” “是不是因为担心我?” 贺安知眨眨眼,似乎很想验证心中的猜测,沈乡一愣:“因为,我们是朋友。”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 沈乡有点忐忑,怎么回事?他说错话了? 贺安知放下手里的东西,货架上找了张不知道哪年哪月屯着的海报,大笔一挥,举在了身前。 赫然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沈乡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坐在那里跟丢了魂似的。 贺安知将那海报卷起来,坐到他旁边,蹭了蹭他的肩头。沈乡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半天,起身就要出门。老神仙一把拉住他,道:“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不必了。”沈乡有点结巴,贺安知低声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说着,给人的右手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银线:“这样就好了。” 沈乡看着那漂亮的脸,呼吸急促。 这剧情发展不对啊!怎么回事? “我······我先走了。”沈乡落荒而逃。 贺安知有点奇怪:“这是怎么了?” 在老神仙的观点里,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明明白白表达出来,这样才有意义。 沈乡回了家,一个人坐在chuáng上思考了很久,关于突然被告白这件事。 “为什么呢?”他左思右想,怎么想不到贺安知喜欢自己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为数不多与他搭话的人类,觉得新鲜?也不太对,那杂货店虽然破了点,但还是有周围的老住户去买东西的,也没见贺安知多热情。或者说,他理解的喜欢与贺安知理解的不太一样?毕竟那已经是个傻到家的老神仙了。 沈乡四仰八叉地躺在chuáng上,感叹了一句:“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 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一个合理解释的沈乡,决定先放下这件事,把手头的工作搞定再说。因此他起码有两天没有出家门。 这让老神仙担心坏了,偷偷蹲在人家家门口,画了个圈圈,确定人没事,这才放心回去。 “在工作。”贺安知撑着下巴,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聊了。 于是他开始折纸,各种颜色的纸玫瑰,铺满了柜台。 “去吧。”贺安知伸出食指,轻轻chuī了一口气,就指挥着那些玫瑰飞走了。 沈乡刚结束一段,刚想放松一下,去阳台给自己的盆栽浇浇水,一转头却发现窗户那边排满了五彩缤纷的纸花,围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沈乡愣了半天,拉下来窗帘。 “他不喜欢?”贺安知唉声叹气,手指一点,那些纸玫瑰就化成一缕清香,飘进了沈乡家中。 对方闻着那淡淡的花香,心情摇摆不定。 第11章 梦中人 这天晚上,沈乡意外睡得很早。 梦境之中,他又一次遇到了贺安知。 “我这是梦到他了?”沈乡心情复杂,面前的老神仙依旧笑嘻嘻的样子:“你要不要去我家喝茶?” 天上飘起点大的雨丝,昏huáng的路灯忽闪忽闪的,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沈乡环顾四周,全部都是黑白街景,行人披着斗篷,脚步匆忙。彩色铁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往远处听,没有蒸汽机车的声音,连钟楼厚重的鸣声都消失了。 “下雨了,跟我回家吧,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乡注视着面前的“贺安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清楚,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果拒绝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好。” 沈乡决定走一步是一步。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店,只是他们跨进去的那一刻,外头大雨如注。 “还好回来的早。” “贺安知”笑着,走到了店里头,端了两杯茶水过来,递了一杯给沈乡:“喝吧。” 沈乡微蹙眉头,接了过来,却失手打翻了。 “烫。”他捂着手背,低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坐会儿,我收拾一下。” “贺安知”蹲下身子,拾起那碎掉的杯子,沈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家里还有事,我要回去一趟。”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准备离开,“贺安知”笑着:“外面雨那么大,你怎么回去?不如就呆在我这里。” “老神仙”说着,稍稍靠近了一点,这让沈乡起了戒备心。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贺安知之前对他说过的关于梦中人的话,但怎么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人说,有我在,你不要怕。 天上的雨点似乎越下越大,沈乡觉得身上冷,不由地打了个喷嚏,一往后退,面前的“人”就靠得越近。 “你有什么事找我?”沈乡低声问着,“贺安知”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嘛!” 沈乡犹豫着坐了下来,同时感觉到右手隐隐发烫,那是贺安知给他缠的银线。他想起老神仙用这银线捉蛇妖的场景,那这玩意儿应该算是某种法器吧? 沈乡正思量着,那人又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喝一点吧。” “我不喜欢这个。”沈乡拒绝了,那人又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拿来?” “那你凑近些,我告诉你。”他淡淡一笑,对方当真凑了过来,沈乡直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慌张奔入雨中。 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叫声,一团墨色的东西朝他袭来,巨大的触|手砸碎了周围的一切景色。 沈乡一边躲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碎石,一边钻进了某个胡同深处,顺着那窄巷,逃到了另一条街上。 “不知道我在梦境里死了,现实中会不会也完蛋?”沈乡自嘲着,觉得那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银线越来越痛,仿佛要钻进肉里。 他拐了个弯,撞进了一家咖啡厅里,一下愣住了。 正前方那个桌子,坐着“自己”,对面坐了个人,似乎在谈事情。 一个黑影握着刀,从天而降,沈乡慌忙躲到最近的桌子下面,然后他就看见“自己”被捅了,鲜血直流。 周围人惨叫着,纷纷逃离,沈乡觉得手上的银线动了动,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他,这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应该知道要怎么使用。 沈乡心头一惊,再回神时,那个黑影已经提刀站在他面前。 “你要是喝了那杯茶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拿你去换那条白鲸。”他嗤笑着,“可惜了,我还以为你对那个仙人会放松警惕。”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喝吗?”沈乡眸色一沉,将手里的银线一甩,两指一勾,打掉了对方手里的刀。他又打了个旋儿,银线方向一转,将那黑影五花大绑。 “因为我一开始,故意打翻过杯子。”沈乡收力,那银线直接将那黑影生生撕碎了。 如果真的是贺安知,他怎么会去管那个杯子,而不是凑过来给自己揉揉手? 沈乡脱力地坐在地上,他的直觉就是这样的,他就认为贺安知会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神经病吧我?”沈乡挠了挠头,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屋内的天花板,再动一动,右手上的银线居然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沈乡神情微妙,再看外头,已经是蒙蒙亮了。 他翻身摸到chuáng头的手机,看到编辑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上面写着:“小沈,你要快一点,我梦到你拖稿,被一个催债的砍死了,可把我吓坏了。” 沈乡突然笑出了声,回了一句:“好的。” 还好还,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沈乡躺在chuáng上,有些失神。 等到天大亮,他决定去找一趟贺安知。 对方昨晚刚熬夜追完了剧,此刻还躺在chuáng上睡懒觉,因此没有开门。 沈乡有点为难,盘弄了两下那个破烂的门锁,不知道要不要敲个门试试看,然而锁上的法术直接传到了贺安知那里,老神仙一下就醒了。 “苍天呀,他居然来了!”贺安知jīng神百倍地坐起身,光速洗漱完毕,奔到了店门口。 沈乡还在等,门就开了,一抬头,贺安知就站在自己面前,上半身穿了件白T恤,下半身穿了一条蓝棕色的条纹裤衩,怎么看怎么诡异。 沈乡突然笑出了声,贺安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糟糕,出来太急忘记换裤子了。 “你等我一下······”他刚要回去换衣服,被沈乡一把拉住:“不用,我有事找你。” 老神仙如同触电那般,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什······什么事?” 他拉着我的手!意识到这一点的贺安知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沈乡看着满脸通红的老神仙,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病了吗?” “我没事!”贺安知激动地拉紧他,“我······我们进去说吧。” “嗯,好。”沈乡松开了手,贺安知这才冷静下来,带着人进去了。 沈乡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其实老神仙某些方面还挺纯情,比如一牵手就会脸红。 贺安知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千百年来,他那双手沾染过太多冰冷的东西,所以当沈乡掌心的温度传来的时候,连周身的血脉都好像被温暖了起来。 “什么事?”贺安知给他倒了杯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沈乡思考片刻,将昨天的梦境理顺了,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老神仙沉吟着,摊开掌心,“我知道怎么办,你手给我。” “gān什么?”沈乡有点不自然,贺安知笑笑:“帮你驱邪。” “我被邪祟附体了?”沈乡虽然猜到这种可能,但亲耳听到,还是有点紧张。 “那要等我看过之后才知道。”贺安知一脸严肃,“来吧,手给我,让我先进入你的身体,再进入你的灵魂。” 沈乡脸都涨红了:“你能不能改改你说话的方式?” “改什么?本来就是这样啊。”贺安知嘟着嘴,很是无谓的样子,催促道,“快点快点。” 沈乡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老神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跟个路边摆摊的神棍似的。 沈乡真想翻个白眼,贺安知趁他不注意,亲了一口他的手背。沈乡惊得一下抽出手,后背刮过一阵渗人的yīn风,一个黑影逃了出去。 “小东西,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掌心?”贺安知嘿嘿一笑,沈乡却是黑了脸:“你亲我?” “我只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你——”沈乡指着他,气到手都在抖,“那也不至于,嗯?” “啊?”贺安知一脸无辜,“我不光是为了亲你,重要的是,我得顺藤摸瓜,找到那些妖怪的主谋啊,我可是趁此机会在那妖怪身上下了法术呢!你想,先是蛇妖,又是梦中人,三番两次找上你,我得对你负责的!” 沈乡竟无法反驳。 老神仙叹了一口气,忽然张开手臂,对他说道:“既然你觉得我亲了你手背一下是吃亏了,那我现在让你抱抱我,咱俩就扯平了。” “扯平你个鬼啊!怎么看都是你在占我便宜吧?”沈乡完全理解无能,贺安知大笑,一把抱住他,蹭蹭他的肩头:“不要这么说嘛,你也觉得我有认真对你好,就当奖励我一下,好不好?” 沈乡想起自己在梦境的遭遇以及那些奔涌的思绪,总觉得自己跳进huáng河都洗不清了。 第12章 夜闯动物园 三天后,郭明恩打电话来,说是那个魂魄醒了过来,让贺安知过来一趟。老神仙本想让人做个记录发过来就好,但想到沈乡,觉得还是亲自去听听看比较好。 于是他就去了郭明恩那边,那蛇妖的魂魄挂在晾衣架上,半睁着眼睛,墨绿色的瞳孔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好看得紧,盯久了,仿佛神智也会被吸走。 贺安知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记得你是叫季章?” “嗯。” “那生前的事情你可还有印象?” “有。” 贺安知心想这就好办了,道:“行,那你老老实实说吧。” “小玉确实是我梦妖一族的公主,只不过两百年前,我族发生叛乱,大祭祀谋杀了先主,小公主不得不逃向人间。可是在逃亡过程中受了重伤,内丹被毁,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季章平静说着往事:“之后,大祭祀就给我们这些先主近臣都下了锁魂咒,让我们去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如若有知情不报者,都会沦落到灰飞烟灭的下场。” “噫,这斩草除根搞得还真是彻底。”贺安知看了眼旁边缄默不言的郭明恩,微微摇了摇头。 “小公主是一条游梦鲸,除了可以去到任何梦境之外,她的心头血还能做成浮生灯,可以驱除一切梦魇。”季章说着,半透明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哀戚,“也因为如此,我梦妖一族时常遭受外族侵袭,千年前不得不避居梦之归墟,原本以为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没想到却还是难逃一劫。” “那大祭司,是想做浮生灯?” “对。” 季章垂下眼帘:“大祭祀曾经在幻海之滨,遇到过一位神明,对方许诺他,只要一盏浮生灯,便可让他永生。” “呵。”贺安知轻笑,“永生这个词,我在泰山府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那个神明还真敢夸下海口!” “大祭祀轻信他人,加上又与先主发生矛盾,私仇贪欲夹杂在一起,便发动了叛乱。”季章说到这里,忽而小小地哽咽了一下,“我许多朋友都死了,我一人支撑到现在,就是想着要是小公主能恢复过来,我定要帮她报仇雪恨。” “你们的事情归你们的事情,我们本来不方便管的。”贺安知抿着嘴,有些认真起来,“但小玉是我一手养大的,最起码,我得帮她恢复内丹。” “若是能得二位仙人帮助,将来结草衔环,必定报您恩情。”季章行了个大礼,感激不尽,贺安知摆摆手:“没事,你且告诉我,那大祭司什么样,我好去找找线索。” “是一只八爪章鱼。”季章说着,老神仙忍不住吐槽,怎么都是些水产的? “我现在身死,实在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大忙,但我有一挚友尚在现世,也许他能协助二位仙人。”季章提出这个建议,贺安知同意了:“行吧。” 虽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搞定,但也不想拂了这妖怪的好意,而且,看对方的眼神,应该还很担心吧? 老神仙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jīng神,帮季章布下了一个传音阵。对方魂魄虚弱,还不能独自完成这个术法。 季章闭上眼睛,站在一个圆形的黑色水纹符阵法的中央。阵上的灵力正从外围汇向他脚边的扇贝,如同湍急的河流快速冲入一个狭窄的dòng口,裹挟着他的意识穿过层层空间,无数的声音从耳畔拂过,嘈杂细碎。 倏然间,在无尽的空间深处,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阿照,你现在在哪儿?赶快过来,我找到公主殿下了。” 扇贝里传来一个惊喜的男声:“真得吗?” “真得,你尽快过来,小心不要被发现。” 对面忽然沉默了。 季章有点担心:“你怎么不说话?” “小季,我······”那个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没有办法去你那边。”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季章很是担忧,阿照哭丧着脸,道:“我被关在动物园了,出不去。” “什么?”季章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被关在动物园里?” “我被一只猫咬了,就变回了原形,然后怎么都出不去!”对方说着,都快哭出来了,郭明恩一愣:“是不是城南那家?” “嗯。” 贺安知噗嗤笑出声:“真是奇妙的缘分。” 这天晚上,郭明恩将季章放进小玻璃瓶里,揣在身上,带着贺安知去了一趟那个动物园。 月明星稀,大门紧闭。 “你去找阿照,我去找鲁鲁。”郭明恩将那个玻璃瓶塞给贺安知,对方点点头:“好,你俩好好聊哦,争取把那位大爷带回来。” “知道了。”郭明恩有点沮丧,一晃眼,就没了影子。 鲁鲁是他养的一只猫,也就是糟蹋了贺安知的菜园子,气得老神仙砍断大梁的罪魁祸首。 但为什么郭师傅的猫不和他住在一起呢? 理由只有一个,穷。 郭明恩与贺安知完全不像,但唯独穷,是相似的,当然,这是在现世的情况。 鲁鲁原本以为来了现世,可以好好玩玩,没想到主人居然那么穷,穷到连最喜爱的胡萝卜都不能一天三顿。因此,鲁鲁离家出走了,并在一家动物园落了脚。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家动物园有一块闲置的小菜地。他可以依靠自己的灵力,每天吃胡萝卜。 郭明恩见他生活得开心,就决定不再打扰,事实上,郭师傅也没办法打扰。 鲁鲁很特别,他曾经在莲座之下听经,有很高的灵性,因此就是当时气到bào走的贺安知也没能逮住他。 郭明恩走在寂静的偏路上,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久别重逢,尽管他是鲁鲁名义上的主人。 贺安知却是一身轻松,瓶中的季章问道:“恩公,那个鲁鲁是谁呢?” “等小明把它带来,你就知道了。”老神仙笑着,将他放了出来,“好了,现在你带我去找你的朋友。” “嗯,好。”季章点点头。 一人一鬼躲过监视,走到了海洋馆里。 贺安知扫了一眼面前的水族箱,问道:“他在这里面?” “是的。”季章深呼吸了一下,缓了缓心情,便开始唱歌。 那是一首很悠扬很曼妙的小调,贺安知并没有听过,只觉得心底很平静,想睡觉。他打了个呵欠,低声道:“你们还真挺好玩的。” 季章平静地唱完一整首,这才回应道:“您过奖了。” 贺安知盯着面前的水族箱,一个红色珊瑚后面,忽然钻出来一只金色的海马。 “阿照!”季章很是欣喜,似乎就要穿壁而过,被贺安知用银线勾了回来。 “你的朋友,是一只海马啊?” 老神仙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些,似乎是想笑,硬是给憋住了。 水族箱里的那只海马也趴到玻璃上,死死地盯着他,贺安知一脸无辜:“我只是来帮忙的。” 老神仙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那金色的小东西,啧啧两声:“看来被咬得不轻,你趴着不要动,我马上带你出来。” 那海马似乎还有话要讲,但老神仙已经靠了过来,一手穿过那玻璃,握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拽,就把他从里头拉了出来。 “还好我没手抖,弄坏这水族箱就不好了。”老神仙还挺满意,将海马塞到了季章的瓶子里,一路小跑地去找郭明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完事 郭师傅一个人悄悄摸到那片菜园,chuī了个哨子,低声问道:“鲁鲁,你在吗?” 无人回答。 他便蹲下来,在泥土里挖了个小dòng,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顺着地底那些种子和根,寻找着鲁鲁。 他的猫喜欢在地底刨个dòng,跟个鼹鼠似的,躺在自己的粮食堆上睡觉。如果猜得不错,那么鲁鲁应该会藏在胡萝卜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郭明恩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生怕惊动了他的猫。 万一鲁鲁在睡觉,被惊醒了,那起chuáng气估计得翻天。它可不像贺安知,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作为一只心高气傲的猫老爷,鲁鲁说咬人就咬人。 郭明恩想想那些牙印,忽然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有在睡觉。” 泥土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jīng明的眼睛泛着狡黠的光:“大晚上的,你怎么跑来找我了?” 郭明恩收回手,放在膝盖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鲁鲁,你要不要回去和我一起住?” “不要。” 不出所料,鲁鲁非常gān脆直接地拒绝了。 “不过话说回来,贺安知那个guī儿子也来了吧?”猫老爷勉qiáng从土里伸出两个爪子,悬在半空中,“拉我一把,我卡住了。” 郭明恩望着那肉乎乎的爪子,不由地笑出了声:“所以说,你不要吃太多啊。” 他握住鲁鲁的两只肉爪,将这只胖猫拉了出来,仔细一看,真得胖了不止一圈。 “你愣着gān嘛?放我下来。”鲁鲁被人拎在半空中,有点不慡,后腿一蹬,差点就抓到了郭明恩的脸,对方一惊,手就松开了。 “噫,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凶!”贺安知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瞧见蹲在地上的猫,莞尔,“而且还胖了好多哦!” “哦什么哦,恶心!”鲁鲁嗷的一声就要去挠他,贺安知轻轻躲开,笑着:“我最近心情好,不和你吵架。” “哼!”鲁鲁气得嘴上的胡须都竖了起来,郭明恩摸了摸鲁鲁的后背,安抚着他:“我们回去聊一聊,好不好?” “聊什么,聊那两个妖怪的事情?”鲁鲁眯起眼睛,他的感官很敏锐,很早就发现了那两个妖怪的气息。 “这里也是一样的。”猫老爷淡淡地说道,郭明恩似是有备而来:“屠大人前些天,给了我一些香茸球。” 鲁鲁的耳朵动了动:“香茸球,屠大人不是很早之前就不种了吗?她的红羽鸟闻了那味道会掉毛。” “我之前存下来的,你总是丢东西,我就把它都收好了。”郭明恩笑着,似是chūn风拂面,鲁鲁动动耳朵,勉qiáng同意了。 郭明恩带着几人回了他家,就从自己chuáng底下一个陈旧的小木箱里找出几个墨绿色的小球,挂在了鲁鲁脖子上,对方宝贝似的捂住它,道:“什么事情你们要找我?” 贺安知从怀里掏出那个玻璃瓶,放在桌上:“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咬了一只海马?你把他的灵力吐出来,剩下就没什么事了。” “这只?”鲁鲁跳到桌上,铜陵般的大眼睛盯着看了好久,道,“我不认识,我也不记得我咬过他了。” “就是你咬的我!”阿照气急了,“我只是路过那个菜地,你忽然就冲出来咬我!” “嗯?”鲁鲁很奇怪,“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咬你这只小妖怪?知道本大爷是谁么,小东西?” 他刚说完,忽然心头一动,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前几天确实咬了一个人,他当时偷了海洋馆一只小鲸鱼,被工作人员追得到处跑,难不成是你?” “阿照,你偷东西?”季章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朋友,阿照连连否认:“不是的!我只是认错人了,还以为那就是小公主······” 他说到最后,就完全没有底气了,鲁鲁嗤笑:“你这小妖怪是有多弱,居然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我当时只是太激动了!”阿照还想辩解,“我给它唱歌,它也回应我了嘛!” “它只是把你误认为饲养员了吧?”鲁鲁嫌弃地回过身去,“算了,不和你这种傻瓜计较,我还你就是。” 鲁鲁很特别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能吞掉鬼神的灵力,并在自己体内保存着,关键时刻还能拿出来用,换句话说,他如同个移动性充电宝。 所以,屠大人有段时间很宠他,但目的不太明确,因为鲁鲁吐出来的小灵珠好像都不太能用。 贺安知看着他吐出来一个米粒大的小圆珠,笑了:“是小了点。” 阿照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小归小,那也是我的宝贝。” “行行行,宝贝还你。”贺安知捏起那个小圆珠,丢进了玻璃瓶中,海马一口吞了进去:“谢谢。” 郭明恩将他们两个放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阿照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小一点,整个一初中生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小?”贺安知摸着下巴,“灵力也太弱了吧,连化形都只能到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怎么了?你别小看我,我已经——”阿照竖起四根手指,“整整四百岁了!” “哦。”贺安知将他的手指掰了下去,笑笑,“那你还真优秀。” 老神仙注视着他眼睛,眉头微蹙:“我先前还很好奇,为什么你身上没有锁魂咒,现在我懂了。” “懂什么?” “当然是······”贺安知又笑了,伸了个懒腰,“没事啦!” 这个孩子真得太弱了,根本没有利用价值,恐怕锁魂咒还没刻上,魂魄就散了。而且,他居然连自己的朋友去世了,都没有发觉。 贺安知叹了一口气:“我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要回去了。剩下的,小明会和你们讲清楚的。” 说着,他就消失在了屋子里。 郭明恩让季章和阿照说明下情况,自己则是抱着鲁鲁去洗澡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猫老爷chuī起好几个泡泡,碰到了郭明恩的鼻尖,“啵”地一声就破了。 郭明恩蹭蹭肩膀,擦去那些水珠:“看老贺吧,毕竟小玉是他养大的。” “也是有意思。”鲁鲁望着这小小的浴室,又看看给自己搓背的郭明恩,眼神稍稍亮了些,“今后我就住你这儿吧。” “嗯。”郭明恩抿抿嘴,轻轻地笑了。 鲁鲁盘弄着那香茸球,舒舒服服地摇起了尾巴。 贺安知回了他的店,开了灯,随手拿了包粟米条,坐在柜台那边,开始看昨天没看完的肥皂剧。 那粟米条脆脆香香的,甜度也刚刚好,不会觉得腻,也不会觉得索然无味。老神仙莫名开始想念沈乡,但他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想想还是不要打扰对方比较好。 “洗洗睡吧。”他伸了个懒腰,一闻身上,一股海鲜味,嫌弃地脱了衣服,钻到浴室去了。 第14章 相见你 老神仙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从窗口洒进来,整个屋子里半明半暗,色彩都柔和起来。 贺安知睡得有点懵,完全不知要gān些什么,有些迷茫,又有些孤单。 他想去见沈乡。 打定主意,贺安知就准备出门。 外面灯火阑珊,晚风也透着一丝闷热之感,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丝饭菜的香气,惹得他肚子咕咕直叫。 “做点饭吃吧。”贺安知嘿嘿一笑,起了个念头。 沈乡还在赶稿,随笔写点东西,可能入得了编辑的眼,也可能被当成废纸丢到垃圾桶里。曾经的梦想是很美好的,只不过现在,它被现实折磨瘦了。 从前,要是有人问他,为什么会想写童话,他还能说上两句,因为喜欢。但现在,他也没发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尚存一丝喜爱,也许是辞去这份工作不知道要gān什么,又或者,还有点不甘心。 沈乡这个人,很和善,很长情,也很冷淡,很随意。 所以当贺安知拎着晚饭敲响他家门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我自己做的,味道不错。”贺安知的眼神很亮,身上的气息意外让人安心,“一起尝尝?” 沈乡轻轻咬了下嘴唇,犹豫了好久,让这个人进来了。可能是因为他刚好写到伤心处,心情也很丧,潜意识里,想要有个人陪着。 “那,进来吧。”沈乡支吾着,侧身让开了一点,贺安知笑笑:“嗯!” 沈乡垂眸,关上门,支起一个简易的小桌板,拿了两个饭碗出来,贺安知总共带了四个饭盒,两菜一汤加上一盒米饭。老神仙用筷子拨了两下,将那盒冒着热气的米饭分成两碗,就坐下了。 “尝尝。”贺安知给沈乡夹了一块肉末茄子,笑得很是明朗。 沈乡看了眼咬着筷子的老神仙,忽然也很想笑:“你怎么这么幼稚,还咬筷子?” “因为我高兴。”贺安知眉眼弯弯,“我见到你就高兴。” 沈乡愣了愣,埋头吃了一口饭。 “我今天一觉睡醒,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寂寞,很想见你,我就来了。” 沈乡有点噎着,半天才哼出一句:“哦。” 贺安知有点受打击,但他难得没有耍赖皮,而是给对方讲了些他曾经碰到过的有趣的事情。 很多很多,他都记得,从下雨的时候,一只青蛙借了他一把荷叶伞,讲到有天晚上,在草庙里和一个泥塑聊了一宿的天。 沈乡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个头。 贺安知忽然住了嘴,沈乡抬起头来:“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你反应有点冷淡。”老神仙的样子有些委屈,沈乡很是无措,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想了许久,他才紧张地说道:“你下次想见我,直接来就行,我可以,呃,做饭给你吃。” 卧槽,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异啊!沈乡在心底咆哮,耳朵根都红了。 贺安知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吃饭吧。”沈乡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气氛,给他夹了一筷子韭huáng炒肉,老神仙觉得自己快死了。 吃完饭,贺安知又在沈乡那边呆了一会儿,对方洗了两个苹果,两人就面对面坐着,不知道要聊些什么。 沈乡顶着老神仙炙热的视线,坐立不安,就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蛇妖查的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贺安知仿佛是在求表扬,添油加醋地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比如说英勇地从一只肥猫嘴里救下了一只海马。 沈乡就静静地听着他瞎掰,盘算了一会儿,分析着:“季章和我梦中那个黑影是同一个目的,都是为了找到小玉,但季章目前只提到阿照是他的朋友,而且阿照灵力弱,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说明那个黑影应该是大祭司一伙的。既然你决定帮忙,不如先出手,占得先机,以后也会事半功倍。” “嗯嗯。”贺安知连连点头,沈乡又道:“还有就是,我觉得,按照季章的说法,那个许诺大祭司永生的神,才是关键人物。既然是神,那么说不定你们曾在某个契机见过,要是不小心撕破脸,牵扯面就大了,所以在没有充足证据前,你不要意气用事。” “好。”老神仙一脸崇拜地看着沈乡,对方啃了一口苹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贺安知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沈乡,对方差点被苹果给噎死:“你放开我······” 我多什么嘴呀!沈乡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第15章 lànglàng 贺安知一直到回了家,都没有冷静下来,高兴得浑身都在冒香气。他开开心心洗了个澡,就充满gān劲地去做事了。 他摆了一盆清水在屋里,自己则是盘腿坐了下来,深吸气,闭上眼睛在五指指腹上划开了小口子,滴了点鲜血进去。 老神仙其实有那么一点怕疼,只有一点点。 但是他想到沈乡,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接着,他就将自己的面具丢了进去,一股黑烟直冲天花板,渐渐地,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去找那个妖怪。”贺安知下了命令,那个影子就随风而去了。 老神仙低头看着那盆清水,上面显现出影子所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鳞次栉比的建筑,波光粼粼的湖面,有风而过的丘陵······ 最终,影子在一个花鸟市场里,停了下来。 “居然藏在这个地方?”贺安知将那影像拍了下来,就片刻的工夫,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老神仙微微一愣,就伸手将自己的面具拿了出来,甩甩水,挂在chuáng头台灯上。 “外面的结界居然能挡住我的影子,看起来,有点名堂。”贺安知嘟囔着,给郭明恩发了条消息,让他再去盘问一下那个蛇妖和海马,探探那个大祭司的底细,还有那个神明。 郭明恩正躺在chuáng上睡觉,完全不知道要醒,那只海马嫌他家太热,就在浴缸里撒了点盐巴,自己在里头玩水,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害得他收拾了大半天,腰都快累断了。 鲁鲁则是趴在他chuáng头,两个爪子盘弄着他的手机。 猫老爷看完贺安知发来的消息,只是回了两个字——已阅。 “臭猫。”老神仙嘟囔着,将手机放下,自己去找那个花鸟市场的位置了。 过了很久,郭明恩才被自己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给弄醒。 “你终于醒了。”鲁鲁还在盘弄他的手机,一条尾巴扫来扫去,一下打到郭明恩的眼睛。 “你小心点,疼呢。”郭师傅揉揉酸胀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着,鲁鲁的的尾巴绕成了一个心形的结,这表示他心情还不错:“贺安知刚刚发消息说,他找到一个花鸟市场,外面有结界,应该和那个大祭司有关系,让你再去问问那只海马和蛇妖。” “嗯。”郭明恩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去弄点吃的。” “你确信?”鲁鲁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先声明,要是厨房炸了,我可不去救你。” “知道了。”郭明恩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道,“那咱们来点外卖吧。” “这倒是可以。”鲁鲁趴在了chuáng上,和他一起看起了晚饭。 等他们解决了吃饭的问题,郭明恩就去了浴室,看见那海马还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不要装死了,要是再装,我就把浴缸里的水都放掉。”郭师傅叉腰站着,总觉得睡久了那里肌肉不舒服,海马一听,总算是肯动了。 “有什么事吗?”阿照看了眼郭明恩脚边的鲁鲁,想到今天差点被他咬断脖子,心就扑通扑通直跳。 “你和我具体说说那个大祭司的事情,还有那个许诺他永生的神是什么样子。” 郭明恩用脚勾住一个塑料凳,抱着鲁鲁坐在了上面。 “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问问小季。”阿照浮在水面上,chuī着泡泡,郭明恩一脸我要你何用的嫌弃表情,站起身去找季章了。 对方也被今天的大水吓了一跳,沉在玻璃瓶里睡大觉。郭明恩把他倒了出来,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大祭司是一只八爪章鱼,不怎么露面,出现的时候都穿黑衣服,负责帮他传话的是一只珊瑚jīng,我的锁魂咒就是他刻上去的。” 季章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郭明恩点点头,将这些信息发给贺安知:“那个神明呢?” “不清楚,听说是一条白龙。” 郭明恩手一顿,面色不太好。 鲁鲁尾巴一甩,打在了他脸上:“别分心。” 郭明恩垂眸,道:“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以后再说。” 说完,他就又回屋躺着了,鲁鲁从门缝里挤了进去,跳到他肚子上,差点把晚饭给人压出来。 “你轻点儿!”郭明恩有些焦躁,声音都抬高了八度,鲁鲁目光炯炯:“小明,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在担心什么。”郭明恩倒在chuáng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个孽障已经死了,已经魂飞魄散了。”鲁鲁趴在他身上,“你不要怕,你现在已经是一司之长了。” “嗯,我知道。”郭明恩顺着他的毛,稍稍有些恍惚。 以至于贺安知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有点心不在蔫。 “鲁鲁,他怎么了?”老神仙问着,鲁鲁低声道:“季章说,那个唆使大祭司做浮生灯的,是一条白龙。” 贺安知也是一顿,接着就笑笑:“放心,肯定不是那一条,我记得可清楚了。不过你这样,还能不能去那个花鸟市场了?其实不去也没关系,我也不确定那什么白龙在不在,你等我抓到那个大祭司再盘问也不迟。” “这样也好。”鲁鲁表示赞同,郭明恩沉默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贺安知就单独带走了季章,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晚上,他又跑到了沈乡那边,对方说好今天要煮面给他吃。 老神仙一边吃,一边傻笑,看得沈乡都不忍心制止他。 “你怎么了?”沈乡竟也跟着笑了,贺安知摇摇头:“我没事,就觉得你煮的面特别好吃。” 沈乡看着他,莫名有点慌张,完了,现在看这人居然有点可爱。 “我明天可能要出去一趟。”老神仙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大概晚上会回来吧,就,能不能再吃一顿?” “呃,你是说来我这儿?” “嗯。” 贺安知郑重地点了个头,咽了一口面汤,沈乡原本想拒绝,但对上这人诚挚的眼神,又不好意思了。 “行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安知笑出了声:“不知道呢,看情况,但到了饭点我一定回来!” “去做什么?”沈乡问他,老神仙刚要回答,却听见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嗯?你有其他人?” 沈乡望着瞬间沮丧的贺安知,无可奈何:“我没有约其他人,等下,我看看去。”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被一只赤色的眼睛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贺安知突然抱住他往后退了许多,“砰”的一声,门就碎了,迎面而来的qiáng劲力量把屋里的一切都毁得粉碎。 “哪来的杂碎放肆!”贺安知不知何时换上了他的黑金长袍,握着那把油纸伞,将沈乡护在身后。 “你小心点。”沈乡低声对贺安知说着,温热的气息传到耳边,老神仙手上就没个准数了。 那个裹得跟个灯笼似的妖怪也不多话,无数条钢筋似的触|手从身体各处伸出来,冲向他们,贺安知挥着伞,瞬间就砍断了。黑色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老神仙还抽空撑了下伞,免得沈乡被淋到。 那妖怪吃痛地惨叫一声,反而更嚣张了,体型也比之前大了一倍,巨大的làngcháo扑了过来,沈乡下意识地抱住了贺安知的腰。老神仙一个激灵,大笑:“我好痒啊。” 那妖怪嘶吼着,扑了过来,大有将他们粉碎的气势,贺安知揉揉耳朵,抓住沈乡的手,将自己的银线抽了出来,一下将那妖怪打倒在地。 “还以为多厉害呢,叫的这么大声,我耳朵都痛了。”贺安知不满地将那妖怪拖了过来,没想到对方身上冒出一阵刺眼的金光,轰隆一声巨响,就爆炸了。 贺安知一手搂着沈乡,一手撑着伞,飘飘然地浮在天上。他感叹着:“那锁魂咒加上爆破符,施术的人还真是狠毒。” 沈乡整个人都呆滞了,他要怎么和房东jiāo代这件事啊!这得赔多少钱? 贺安知见他脸色不好,将手里的油纸伞丢了下去,没一会儿,那些破碎的痕迹就都被抹去了。 屋子完好无损。 “怎么样,我好不好?”贺安知笑着,看得沈乡都愣住了,连句谢谢都没说出来。 “不过你不能住在这里了,你得和我一起住,这样我才放心,也省得你三天两头被炸房子。”贺安知顿了顿,略带私心地加重了语气,“我的伞只有这一把,用过之后就没了。” 言下之意,下次再被炸成这样,他也修不好。 沈乡定定地注视着他,心想,也许这就是宿命? “那······我会付房租的。”沈乡轻轻咳嗽了一声,蒙bī了。 贺安知眼珠子一转,刚要谈条件,就被沈乡打断了:“除了以身相许抵债以外,其他都可以商量,好了,我们现在快下去,不然就要被人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话?” 沈乡哑然:“猜的。” “那你可真是聪明。”贺安知凑了过来,抵着他的额头,轻轻碰了下鼻子,“本来我想让你亲亲我的,但是呢,来日方长。” 沈乡只想在自己头上写一串省略号,以示无法形容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花鸟市场 第二天一大早,贺安知带上那个装有季章的玻璃瓶,牵着沈乡就准备去那个花鸟市场打听消息了。 “你要跟紧我。”老神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手上冒出了点细密的汗,沈乡见他这么高兴,又一次妥协了:“嗯。” 贺安知打开了传送阵,两人一眨眼就到了那个花鸟市场的入口。 放眼望去,整个市场人来人往,可实际上早就被妖气浸染了。一只体型娇小的金丝雀朝他们看去,瞳孔发黑,煞气深重。 一个秃顶大爷转过身来,露出一双黑色的熊耳,很明显,这里的人,其实也都是妖怪。 沈乡下意识地握紧贺安知的手,示意他不要太得意忘形,结果对方突然凑过来,小声道:“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沈乡无言以对。 贺安知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拉着沈乡去了后头那条街上。 “怎么突然撤回来了? “我进不去,那结界应该是设成了只有妖物和人类能进去。” 贺安知有点不高兴,沈乡沉吟片刻:“我一个进去?或者说,你有没有掩盖住身份的法子?” “有,但我不容易控制,稍微有点情绪波动,气息就散出来了。”贺安知撇撇嘴,“我想要不要直接打破。” “不可取,眼下敌在暗,我在明,这样有风险,而且容易打草惊蛇。”沈乡摇了摇头,“你再想想其他方法呢?” “剩下的,那就只有——”贺安知看着自己肩上的背包,微微叹气,“我带了几个收纳瓶,本来是想装妖怪的。” 沈乡约莫猜到了他的意思:“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 贺安知哼了哼,不情不愿地化成了一缕风,钻到了瓶子里。沈乡翻看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一盒银线、面具,季章和老神仙的瓶子。 “银线能缠在手上吗?”沈乡问,贺安知闷声道:“不可以,那上面有神力,你问完想问的就走,不要停留。” “好。”沈乡答应了,背起那个包就再次进了花鸟市场。 最开始看向他们的秃头大爷第一个迎上来,笑着:“您要不要去我店里看看?” 沈乡也回以一个笑容:“好。” 他进了店,那店里卖的都是些吊兰,最大的那盆吊在房顶上,垂下来的丝条非常茂盛。 沈乡四处看了看,那大爷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笑意渐浓:“您刚刚是不是和对象一起来的?他人呢?” “他去后面那条街帮我买东西了,正好放假出来逛逛,想多带点纪念品回去。”沈乡依旧温和地说着,贺安知就躺在瓶底,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哦,原来是这样。”那大爷笑着,神秘地靠过来,“那您,要不要去里头瞧瞧?我店里最好的吊兰都在里边。” 沈乡装出为难的样子:“我家里养了不少兰花,这次就不买了,就是随便逛逛。” 说着,他就打了个招呼,走到了外面。 身后的目光陡然一寒,沈乡察觉到这条街上的店主都站到了门口,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 看样子这里应该很少有人类过来,这些妖怪的眼神都变了,沈乡盘算着,保持着笑容,继续往前走。 那些妖怪都在招呼他过去,沈乡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这里最大的店在哪儿?” 一个老婆婆听他这么说,似乎是有点惊讶:“这里最大的店,得到晚上才开,你不如就在这里看看,东西都有的。” “为什么最大的店,要到晚上才开呢?饥饿营销吗?”沈乡开着玩笑,那个老婆婆笑笑:“也不是,只是店主早出晚归,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开业。” 早出晚归,沈乡琢磨着这个词,说道:“那店主也是辛苦,换成是我,估计回来就不想开业了。” “那没办法的事,毕竟他手下那么多人呢!”老婆婆笑得很慈祥,沈乡注意到她的眼睛,那里也有个五星芒阵。 “是啊,店大了,需要的雇员也就多了。”他微微点头,“不过您这么说,我倒是更好奇他那店里什么样了。” 老婆婆挽住他的胳膊,道:“那你进来,进来,婆婆再和你慢慢讲。我和你说呀,我店里也都是好东西。” 沈乡眨眨眼,总觉得那双眼睛很让人犯困,贺安知在瓶子里踢了一脚,背包一动,他就清醒了过来。 “好。”沈乡笑着,跟着那个婆婆进去了。 老婆婆的店里,卖的是各色锦鲤。 “你看看,这些孩子多漂亮啊!”老婆婆捧着一碗清水过来,给沈乡看了一眼里头白色的鱼儿。 有点像小玉,但不是鲸鱼,沈乡还是有些犯困,他笑笑,好像不太能支撑得住。 “你是不是困了?”老婆婆的笑容忽然狰狞了许多,“我这边好多年没有人类来了,孩子们都要饿坏了。” 她伸着gān枯的双手,抓住沈乡的胳膊,对方一把挣开,道:“婆婆,外面还有人等我,我先出去了。” 他刚说完,身上仿佛有千斤的力量压了过来,沈乡咬咬牙,走到了外头,嚷了一句:“就凭你,也想吃了我?” 他的声音将周围的妖怪都吸引了过来,那老婆婆慌忙解释着:“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怎么个分法?”那些妖怪也不会算账,这么些年,进来的人类都献给大祭司了,好不容易挑个他不在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想吃独食? “我不吃头,那地方没有肉。” “我要一只胳膊。” “那我要两条腿。” ······· 那些妖怪争执着,一声比一声高,沈乡趁他们不备,将贺安知放了出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老神仙扶着沈乡,面色不善。 “你又是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质问着,“也是来抢肉汤喝的?” 贺安知轻笑:“我来,是送你们上路的。” “喂,你等一下。” 沈乡刚要制止他,贺安知就抬起了一只手,五指微屈,一股飓风拔地而起,瞬间炸开了这个结界,摧枯拉朽般地将整个花鸟市场翻了个天。那些原本趾高气昂的妖怪被刮得晕头转向,倒地不起。 “冲动是魔鬼啊。”沈乡扶额,贺安知突然紧紧抱住了他:“都没事了,刚刚吓死我了。” 沈乡被他捂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只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这人松开点:“行了行了,戏不要这么多,我自己有数。” 贺安知抓心挠肝的不舒服:“早知道我就提前铲平这个地方了。” “冷静冷静。”沈乡见他情绪不好,就抱着他,安慰了一会儿,就当哄这个傻蛋高兴吧。 沈乡真想叹气,他看着周围一片láng藉,在想接下来要gān什么。 “算了,都这样了,就朝里头走走,见机行事吧。”沈乡也想不到好主意,贺安知抓着他的手,道:“放心,我从来遇鬼杀鬼,遇魔屠魔的。” 有点中二,沈乡歪了歪头,心情难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白龙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可怎么都走不到头,明明只有一条街,看上去却像个无底dòng。贺安知停住脚,扫了眼四周,道:“你站到我身后。” “嗯。” 贺安知将银线地一头缠在自己的面具上,勾着它甩了出去,面前的景象如同碎裂的镜子般,一块一块剥落下来,瞬间化为了粉末。 沈乡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看到了面前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窗,窗里是一座假山似的建筑,高大的海草似的东西盘踞在周围,似乎还不停地冒着泡泡,隐隐的,有水声传了出来。 “我进去瞧瞧,你在这等我。”贺安知不想沈乡再涉险,只是用结界将他圈在原地,一脸不容商量的坚定表情。 沈乡也没有力气和这个人讲道理了,将那个背包垫在地上就坐了下来,摆摆手,非常敷衍地说道:“去吧去吧。” “我很快回来。”贺安知握拳,沈乡差点就笑出了声,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这么好玩?哦不,他算是个神仙。 沈乡用手掌给自己扇扇风,也故作坚定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嗯,好。” 贺安知就走了,只见那玻璃窗虚晃了一下,他的影子顿时消失不见。面前的水草之间却多了一条银白色的鱼儿,慢悠悠钻进了假山深处。 没一会儿,那玻璃窗就爆炸了,水làng直冲云霄,贺安知拎着个粉红色的东西从里头跑了出来,满身是水。 贺安知吸吸鼻子,将手里那个被打晕过去的珊瑚jīng塞到一个收纳瓶里,又拧了拧衣服,但还是浑身湿透,一点都不舒服。他索性打了个响指,换了一套。 还是沈乡之前见过的那身黑衣,扑面而来一股压迫感。 “只抓到一个小喽啰。”贺安知有些失望,沈乡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边似乎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没关系,我们啊,已经惊动那个大的了。”、 沈乡淡定地说着,贺安知笑笑,问他:“你不怕吗?” “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沈乡也笑了,但还是低声问了句,“你有几分把握能赢?” “当然是百分之百。”贺安知笑着,戴上自己手里的面具,既邪魅又放dàng。 沈乡抬头注视着那个巨大的漩涡,总觉得似曾相识,他的右手又开始隐隐发烫,明明什么那银线已经被贺安知收回了。 “怎么回事?”沈乡很奇怪,内心却无比平静。 忽然间,一道惊天霹雳打了下来,一条白色的巨龙从那漩涡里探出头来,光是身形的对比,就足以使人胆寒。 可贺安知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居然真是一条白龙,先前鲁鲁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无名小辈,胆敢坏我好事?”白龙的声音十分苍老,看样子,已经年纪很大了。 贺安知却安下心来,单单算时间也对不上,这条白龙应该不认识小明,自己就不用下狠手,随便给点教训就好。 打定主意,他便放声大笑:“那你可听好,本尊乃是泰山府赏情司司长,贺安知!你祸害梦妖一族,理应受到惩罚!” 那白龙的眼皮稍稍一抬,似乎是有点惊讶:“泰山府的人?那你可曾遇到过一条与我相似的白龙,年纪应该与你差不多大?” 贺安知有点懵,他难道是在说小明?可是小明的族人,不都死了吗? “大人,此人留不得!” 贺安知闻声看去,才发现那漩涡里居然还藏着一个身影:“你又是哪个?” “阻挠我长生之人,都得死!”那个影子还在耀武扬威着,沈乡听这声音,有了点印象,高声说着:“那就是在梦境之中,假扮你要杀我的妖怪!” “原来是你呀!” 一股qiáng烈的杀意从贺安知身上散发出来,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震得沈乡浑身都在发麻。 “情况是不是有点糟糕啊?”沈乡看向贺安知,对方周围刮起飓风,所有靠近的东西都被粉碎得一gān二净。 “你知道吗,我非常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贺安知笑着,头上长出一朵血色的花儿来。 白龙嗤笑:“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滑稽。” 贺安知却像是没有听见,拔了头顶那血槿,捏碎了抹在自己的伞上,眼神狠戾:“等你死了,你就不这么想了,劝你不要护着那妖怪,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大人,浮生灯要紧。”那黑影说着,声音里好像夹杂了点东西,沈乡蹙眉,右手开始痛了。 那白龙似乎是受到了蛊惑,双眼顿时变得通红,他仰头长吟,朝着贺安知扑了过去。老神仙挥着自己的银线,如同一道黑色的雷电,且战且退。 贺安知并没有bào走到失去理智,他还是记得出发前,沈乡跟自己说过的话的。 沈乡却只觉得头顶压下数千斤重的力量,虽然呆在结界里,但也不是个办法。 他望着上方jiāo战的两人,大有地碎天崩的架势,狂风呼啸,bào雨如注,空气中甚至开始飘起淡淡的血腥味。 那白龙虽然体型庞大,但行动敏锐,云海翻涌,天雷滚滚,好几次仿佛都打中了贺安知。那人的头发披了下来,凌乱又bào躁。 沈乡很紧张,越是紧张,右手就越发滚烫。 他低头一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是一根与贺安知身上一模一样的银线。 “怎么回事?”沈乡很是疑惑,但他也没有过多时间去考虑这件事,他看着在云层里忽闪忽现的一人一龙,又看了一眼那个逐渐变小的漩涡,yīn谋的预感越发qiáng烈。 沈乡握紧右手,想到梦境中的情况,便沉下气,调整了下呼吸,就勾着那银线,打了出去,正正好,缠在了贺安知腰上。 白龙一个甩尾,眼看就要打到贺安知身上,沈乡用力一拽,老神仙瞬间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了他怀里。沈乡一把抱紧这个人,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第18章 沈乡冲鸭! “疼死我了。”沈乡哀嚎着,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可怀里的贺安知却没注意到,还在嚷嚷着,我要和他决一死战之类的。 沈乡顾不上疼,又将他抱紧了一些:“笨蛋!你今天要是真下狠手,咱俩就中套了!你忘了,那漩涡里的妖怪始终没有出手,他在观望,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贺安知一愣,瞬间醒悟过来:“是哦。” 话音刚落,沈乡就又带着他往旁边滚了滚,从天而降的白龙踩碎了他们刚刚所在地方,嗤笑着:“想不到你这个人类,还挺机灵的。” “过奖过奖,我平时也不怎么锻炼。”沈乡还紧紧抓着贺安知的胳膊,有些喘气,“你等我歇一歇,我再给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可今天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拿到那盏浮生灯!” 沈乡高声打断了白龙的怒吼,一下岔气了:“哦,妈呀,疼。” “你哪边疼?”贺安知都快心疼死了,沈乡抱着他,摇摇头:“没事,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那白龙听到他说浮生灯,心里就有了计较:“此话怎讲?” 沈乡咽了下口水:“这件事很简单啊,你以为我们今天凉在这了,泰山府就不会管吗?而且你看看那个妖怪,说是要给你做浮生灯,但他拿出一星半点的诚意了吗?若是他真有诚意,就不该怂恿你杀了我们。贺安知与那白鲸性命想通,他打听了这么久的情报,这点事情都理不清?归根结底,他不过是想一石二鸟,让你做这个替罪羔羊而已!” 那白龙眼睛里的血色突然淡了下去,好像是回过了神。 沈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点累,就抵在贺安知肩头,歇了会儿。老神仙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护在怀里过,一时间感动到无以言表。 “呵,口说无凭,你又怎么肯定,小公主与那个黑衣仙人是性命想通?无非是想拖延一点时间罢了!”漩涡里出现了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眼尾上挑,冒着jīng光,“大人,您千万不要被他所迷惑,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得到小公主。” 白龙似乎又开始摇摆不定,沈乡飞快地思考着对策,突然间,一把大刀就插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挡在了双方中间。 一个身着红袍的娇小女子赤脚站在刀柄上,语气冷淡:“不知龙王所因何事与我府中人起了冲突?” “屠大人?”贺安知有些惊喜,然后他就想起来,他头上长血槿的话,屠凌是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是龙王?”白龙低头看她,对方依旧不卑不亢地站着,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红色的淡香,看上去很是神秘。 屠凌轻笑:“您不记得我,我却记得您呢。若我说的不错,你应当在风雪岭秋叶dòng里思过吧,怎么和那群梦妖扯上关系了,还要做浮生灯?甚至与我府中之人大打出手?” 沈乡望着漩涡中那双眼睛,似乎又幽深了许多,那白龙好像失去理智般,甩尾袭来。 “真正的操纵者在上面。”沈乡对着屠凌说道,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姑娘是谁,但听贺安知的语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贺安知,你去抓它。”屠凌下了命令,老神仙又抱了沈乡,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我看谁敢动!”白龙嘶吼着,屠凌呵斥道:“我敬你几分,才称你为龙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周身的气息陡然增qiáng,那是比贺安知还要qiáng烈的压迫感,纵使老龙王也有些喘不过气。 “你本该在秋叶dòng思过,现如今擅自离开,祸乱梦妖,我今日就越权替仙君收了你!”屠凌献上自己的缚灵锁,红色的链子jiāo缠成网,将那白龙团团困住。 龙王长吟:“你有什么资格缚住我?” “凭我是泰山府四司首座!”屠凌抓着那缚灵锁的尾端,用力一拽,就将那庞大的白龙按倒在地,周围坍塌的地面再次下陷,沈乡赶紧往稍微稳定的高处挪了挪。 “老龙王,一千五百年前,你管教无方,致使族中妖佞横出,侵扰我泰山府,仙君念在你尚有悔过之心,又本无教唆之意,才只让你闭关风雪岭。如今你却横出事端,再对我府中之人出手,实在辜负了仙君一番好心。今日我就带你回去,jiāo予府君大人发落。” 屠凌收紧缚灵锁,那白龙竟渐渐变小,化成了一个垂垂老者的模样。 他半跪在地上,拼命地抬起头,看向屠凌:“你泰山府素来不问生灵,我尚有一口气,但还不至于死了,你们有什么权力审判我?” “那我泰山府与你白龙一族素无恩怨,你又为何步步紧bī?千年前害我挚友,千年后又打我属下,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屠凌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脾气也bào躁了许多,她不再和人多言,只是gān净利落地将他收进麻叶袋中,塞进袖子里。 而贺安知也落了下来,将一个收纳瓶jiāo给她:”还好我动作快一点,否则那个妖怪就要逃了。” 沈乡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乌云散去,风雨将息。 一片láng藉的花鸟市场也在那一刻恢复了原样,只是那些妖怪还晕着,没有醒过来。 “我带老龙王和这个妖怪回去,过些天再联系你。”屠凌低声嘱咐着贺安知,对方问道:“这龙王,是不是就是小明他爸爸?” “是。”屠凌垂眸,收了自己的刀,“你不要和小明讲,就说是一条野蛟,妖怪们分不清,认错了。” “那老龙王也真是,安安静静呆在dòng里不就好了,还要出来搞事。”贺安知嘟囔着,屠凌微微叹气:“府中古籍曾记载过浮生灯,说它不仅可以驱除梦靥,还能使人在梦中与思念之人相会,通过梦境,还判断死生,消除心魔。只是现在的游梦鲸数量越少,做出来的浮生灯也只能勉qiáng去掉噩梦了。” 她看了眼贺安知,语气依旧淡淡的:“小明的族人死伤殆尽,老龙王估计也因此有了心结,又一个人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想必就被蛊惑了。也许他一开始是自己找上那妖怪的,但后面,肯定就失控了。” “谁让他偏心的,到头来报应都到自己头上了。”贺安知嘟囔着,屠凌也不好久留,道:“我走了,你注意点你身边的人。” 说完,她就化成一缕风,飘走了。 贺安知看了一眼沈乡,对方似乎有了某种感应,一脸不情愿的张开手臂:“仅此一次,下不为——” 他的“例”字还没说出口,贺安知就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我们回家吧。” 沈乡莞尔,揉揉他的脑袋:“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我终于修完文了!这次看着总算不那么别扭了!我都要累死了!但非常开心!无比开心!我明天更新嗷呜! 第19章 银线 两人一道回了贺安知的店里。 这是沈乡第一次看见他的卧室。 简简单单一张木板chuáng,上面平铺了一条墨蓝色星星的chuáng单,红色马面的台灯就半悬在chuáng头,不停变化着表情。墙上涂满了深黑色的奇形怪状的线条,完全不知道画了些什么。整个房间看上去充满了诡异的色彩,却让人觉得,意外符合贺安知的性格。 “你坐,我给你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沈乡还没回过神,就被老神仙按着肩膀坐在了chuáng上,他笑笑:“我没事。” “不行,我得给你好好看看,万一是内伤就不好了。”贺安知的心思完全藏不住,沈乡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便故意逗他说:“那,要脱衣服吗?” 对方根本没猜到这个回答,居然关键时刻结巴了:“当······当然了。” 沈乡憋着笑,装作认真的样子,继续说道:“可是,我现在好像,胳膊有点疼,举不起来,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可以!”贺安知紧张到声音都高了不少,就好像要去gān一件大事似的,沈乡差点就笑出了声。 贺安知靠近了一些,弯下腰,沈乡忽然抬起手,拧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你在想什么坏事呢?” 沈乡轻轻捏了捏那发烫的耳朵,嗔怪着:“笨蛋。” 贺安知愣愣地盯着他,如同一尊雕塑,失去了灵魂。 沈乡见他没反应,有点奇怪,就松了手。那一瞬间,他觉得唇上一热,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沈乡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就是迎面一拳,还好贺安知躲得快,否则现在躺chuáng上的就是他了。 然而他虽然躲开,却没有长记性,嘴上还说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偷亲你,下次我会征得你同意再亲的!” 沈乡整颗心都乱了,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良久,他索性不说了,就一声不吭地盯着贺安知。 老神仙也有点慌张,支支吾吾地说着:“你既然有力气打我,那,应该是没事了?” “呵。”沈乡都被活活气笑了,“我回去了。” “你家都被炸了,不是说好和我住一起吗?” “现在事情解决了,我想我暂时还安全。”沈乡说话还算冷静,贺安知真得无比委屈:“万一他们卷土重来呢?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我下次真得会经过你同意再······” “可是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你有没有······”沈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可他看了眼贺安知,对方的眼圈红了。 有那么一刻,沈乡也从心底涌上了无数的心疼和不舍,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和他说,这是你错了,快去哄哄人家。 “我······”沈乡理不清思绪,贺安知还非常乖巧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一个很久都没有得到的答案,带着万分的期待。 沈乡深呼吸,走了过去。 “你要是想打我,我不会躲的。”贺安知说的非常诚恳,但他还轻轻咬着嘴唇,好像有点怕的样子。 “不要一直咬,以后会疼的。” 贺安知摇摇头:“我不怕疼的。” “就你这点撒谎的本事,还想骗我?”沈乡既想笑,又想骂人,他伸手揉了揉贺安知的脸,像是自言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好办,喜欢我就行。”贺安知被揉着脸,吐字不太清楚,沈乡右手上的银线忽然自己飘了起来,与贺安知的那根接在了一起,打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嗯?你怎么也有?”贺安知有点惊奇。 “我也不知道,那天梦境里逃过一劫后,它就一直在了。” 沈乡想收回手,却发现那银线越缠越紧,就这么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嗯?怎么回事?”贺安知也糊涂了,他扯了扯,发现自己也没法扯断。 “完了,大概就是暗示我们,天生一对了吧?”他开着玩笑,可却一点没有高兴的样子,“要是你真心喜欢我,就好了。” “那你呢,你又喜欢我哪一点?”沈乡反问他,贺安知垂眸:“喜欢你的脸,喜欢你拉着我的手,还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没错啊,我就是很肤浅。” 沈乡见他情绪不对,头顶上隐隐约约好像又要长个东西来,可一时间,安慰的话怎么都想不到。 “唉,也许以后我会喜欢上一个比你更好看,脾气更好,更聪明,哎呀呀······”贺安知还没说完,手上的银线突然变得很烫,烫得他直跺脚。 “疼······”贺安知有点想哭,怎么回事? 沈乡见状,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轻轻抚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你冷静一下。” “可是真得疼啊。”贺安知还是痛,想哭,弄得沈乡都想跟着哭了:“我亲亲就不痛了。” 老神仙懵了。 “贺安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说这句话,就好像之前对你说过千遍万遍一样。”沈乡也觉得手很痛,连心也跟着痛,“我看到你难过,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就觉得,你应该是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应该要比现在更喜欢你。” 贺安知眨眨眼,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乡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那银线依旧紧紧地将两个人的手绑在一起,泛着明亮的光芒,犹如夜空里引路的北极星。 沈乡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贺安知还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再看一眼时间,都凌晨一二点了。 “我怎么了?”沈乡有些茫然,他记得他跟着贺安知回来,然后这个神经病亲了下自己,再接着,他俩怎么睡到地上去了?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沈乡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又抓了下头发,确定没发生些意外的事情后,就坐在地上思考起了人生。 贺安知的睡姿出乎意料的乖巧,侧躺着,两手缩在胸前,蜷着双腿,像是护着什么东西。沈乡想到他又亲了自己一下,就又开始心跳加快了。 “我居然感觉还挺好,我不会喜欢上他了吧?”意识到这一点的沈乡,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可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初恋会是这么个,这么个······ 他一时竟无法在一句话内概括贺安知的属性。 “醒醒,醒醒!”沈乡有点焦躁,轻轻拍着贺安知的脸,试图叫醒他,“快起来,出大事了!” 他们怎么能睡一天?那个屠大人jiāo代的事情还没去做,郭明恩还在等结果,他家那只猫看上去不太好惹啊! “不要催我,我一会儿就起。”贺安知嘟囔着,又滚远了,找个墙角挨着,沈乡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使劲摇了摇:“你女儿还在等你拯救啊大哥!快醒醒!” “你真讨厌。”贺安知忽然半睁开眼睛,似乎是要翻白眼,但又闭上了。沈乡有点愣,甚至有点生气,贺安知一头倒在了他肩膀上,笑着:“但是我就喜欢你,你讨厌,我也喜欢你。” “你现在清醒吗?” 沈乡问着,直到他听到怀里这个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居然在说梦话。” 沈乡又想把人揪起来,但贺安知的脑袋一歪,顺着他的胳膊就要滚下去,沈乡赶忙抱住他,对方竟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我日。” 沈乡愤愤地低声骂了一句,但看着贺安知安静的睡脸,忽然又不想发火了。 “本来还指望问问你银线的事情,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你先睡,今天应该累坏了吧?” 沈乡叹气,俯下身,小心抱紧了他。别说,身上还挺香的,使人心情愉悦。 “我也累了,脑子都不转了。”沈乡闻着那股甜甜的味道,觉得自己离当场去世也不远了。 第20章 鲁鲁的心意 贺安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沈乡躺在一个被窝里,整个人都懵了。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发现他们还是躺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老神仙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半张脸,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看得眼睛都酸了。 “你醒了?”沈乡原本睡得就浅,贺安知一动,他就知道了。但是他没有动,想看看这人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居然只是盯着天花板? 贺安知一惊,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给转了回去,沈乡莫名奇妙:“你怎么了?傻了?” “我······我······”贺安知支吾半天,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沈乡笑了,仿佛猜到了这人的心思,他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肩膀,明知故问:“你在想什么?” 贺安知眨眨眼,突然滚了过来,钻到他怀里,拱了拱:“我会对你负责的。” 果然。 沈乡对他这种歪七歪八的想法已经很有抵抗力了。 贺安知身上依旧有一股很甜的味道,沈乡轻轻抱住他,道:“起来吧,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 “哦对。”贺安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沈乡那双温柔的眼睛,心尖直跳,“我觉得你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沈乡揉揉他的脸,“起不起?” “起了。”贺安知嘟着嘴,突然抓着他的手,亲了下掌心,趁人发愣的时候,迅速钻出了被窝,噔噔噔地下了楼。 沈乡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嗔怪了一句:“毛病。” 贺安知磨蹭了一会儿,就去了郭明恩那里,将剩下的事情办完。沈乡回自己原来的地方收拾下东西,决定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就当我鬼迷心窍。” 他看了眼窗台上种的桔梗,紫色的花儿开的正艳,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但是贺安知已经听郭明恩吐了大半天苦水了,一边喝茶一边表示同情。 他的老朋友最近萎靡不振,他家一只猫,两个妖,光是一天三顿的饭菜就足够让他愁了。那只海马很挑食,不喜欢的东西一口不沾;季章倒是不挑,但他刚死不久,这段时间只能点点续缘香,供在家里;鲁鲁就更不要提了,顿顿要加餐,要吃胡萝卜,还要最新鲜的,郭明恩从超市里买来的都不吃。 原本就容易炸厨房的郭师傅,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哦不,应该说,不如再死一遍。 “真是可怜。”贺安知看着愁到胡子都来不及刮的老朋友,叹了一口气,“那两个妖怪我带回去吧,刚好和我闺女做个伴。” “老贺,你太够意思了!”郭明恩感动到都要哭了,贺安知笑着:“小事一桩。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说说那个大祭司的事情的。” “那白龙?” “是一条野蛟,那个章鱼怪认错了。” 贺安知按照屠凌的嘱咐,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郭明恩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 贺安知点点头:“确实如此。屠大人说,过段时间会来联系我们,关于梦妖一事,她到时候应该会有定数吧。” 他看向鲁鲁,莞尔:“其实我想要那个章鱼怪的内丹。” 对方一脸嫌弃:“我讨厌那种油腻腻的生物,下不去嘴。” 贺安知挑了下眉,鲁鲁从郭明恩身上下来,往卧室里走:“不过我会考虑的。” 说完,它就消失在了门内。 贺安知便也带着那两个妖怪回去了。 沈乡还没回来,他就从自己的收纳箱里翻出一个透明的小圆缸,洗了洗,接了点水,接着就简单粗bào地把那海马和季章一股脑倒了进去。 “这地方太小了。”阿照有点埋怨,他趴在水缸边缘,怏怏不乐,“我想要大一点的地方。” “我家没有。”贺安知可没有郭明恩那么好说话,他拿着一根牙签,轻轻戳了下阿照的脑门,“你要乖一点,否则我就把你炖了,熬汤喝。” 阿照缩了下去,沉在水底,不吭声了。 季章问道:“恩公,我们能不能见见小公主?” “当然可以。”贺安知将另一个玻璃缸从阳台上抱下来,小玉正在里头欢快地游着水。 季章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玉,忽然泪流满面。 老神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去了一趟下面的店,从货架上找了几个夹子,将那带回来的粉红色珊瑚夹起来,晾在挂钩上, 珊瑚jīng已经清醒过来,但贺安知用法术禁锢住了他,使得他只能保持现在的样子。 “你为虎作伥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遗言要jiāo代的?” 贺安知拿着一根牙签,抵在他喉咙边上,那个珊瑚jīng吓坏了,连连讨饶:“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等也是被bī无奈,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 “好了,这种话我都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以后再说吧。”贺安知笑着,手里的牙签稍微离远了一点,“你与我说说,那个章鱼怪还有多少残党,现在都在哪里,梦之归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我就带你去地底下,给一群恶鬼做玩具!” “我说,我说!”珊瑚jīng吓得颜色都变白了,贺安知觉得好玩,就把牙签插在了他头上,笑着:“千万别说谎,不然的话,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对方头顶就冒烟了。 店里冷飕飕的,满满都是老神仙故弄玄虚的味道。 鲁鲁趁郭明恩外出买菜的工夫,回了趟泰山府。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青石桥,走到惩恶司的大门口。外头两只貔貅石像的眼睛转了一下,低声道:“您找屠大人吗?” “嗯,我找她。”鲁鲁伏下身子,稍稍行了个礼,“还请二位放我进去。” “好说。”两只石像答应下来,其中一只低下头,道:“您上来吧,我带您去。” 鲁鲁便一跃而上,落到了他背上。 那貔貅转身进入大门,穿过层层结界,前去屠凌所在的案卷室。 惩恶司常年处理的都是凶灵恶鬼,为了防止他们横出事端,因此府司中设了很多层保护措施,普通司吏未经允许是不准进入的。 屠凌所在的案卷室又在最里头,鲁鲁可没把握完好无损地进去。 可是眼前这条路,他明明走过千次,万次,无数次。 鲁鲁的眼神很复杂。 屠凌对他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依旧平静地坐着,头也没抬:“贺安知都告诉你们了?” 鲁鲁坐在窗台上,尾巴圈着脚踝,低声问着:“屠大人,我听他说,那个大祭司只是将野蛟错认为了白龙,真得如此吗?” “你信他,这便是真的,你若不信他,这便是假的。”屠凌抬了下眼帘,“看你。” 鲁鲁似乎是有点呆,他注视着屠凌,又问了一句:“大人,不论我信不信,都不会有意外发生的,对吗?” “对。”屠凌站起身,轻轻摸了下鲁鲁的头,“我向你保证。” 猫老爷缓缓闭上眼睛:“好,小神都明白了。” “你呀,嘴硬心软。”屠凌戳了下鲁鲁的额头,那一缕猫毛下面,有一个浅浅的金色封印。 这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还有其他事情吗?”屠凌将他抱起来,“趁着我还不忙,带你去。” 鲁鲁窝在她怀里,道:“我想去看看那个章鱼怪。” 屠凌顺着他的毛:“那个章鱼怪的眼睛有点问题,凡是见过的都被迷了心智,不过我想,面对你,只是小巫见大巫。” “嗯。”鲁鲁答应了,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第21章 入夜 郭明恩回来后,找了一圈没见着鲁鲁,就将买回来的胡萝卜切成片,摆好盘,放在窗台上,之后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到深夜,他入睡之后,鲁鲁才从窗户外头钻进来,叼了一片胡萝卜,随便吃了进去,就钻到郭明恩的被窝里,准备睡了。 “你去哪边了?”原本应该睡着的郭明恩忽然睁开眼,给自家的猫猫盖好被子,鲁鲁打了个呵欠:“出去玩了。” “你身上一股水烟的味道,是去老guī那里洗澡了?”郭明恩仰面躺着,注视着天花板,鲁鲁答道:“是啊,偶尔也想回去泡个澡嘛!” “这样啊。”郭明恩轻笑,闭上眼睛,“那睡吧。” 鲁鲁回想起自己见到的那只章鱼怪,想起自己透过他的眼睛所见到的一切,四处奔逃的族人,被毁灭的家园,受伤的侍卫,被挖去内丹的小公主······ 这一切,曾是那么的熟悉。 鲁鲁往郭明恩那边爬了一点,挨着他的颈侧,沉沉地睡去了。 郭师傅微微叹气,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轻轻搭在了鲁鲁背上。 贺安知则是将自己从珊瑚jīng那边套出来的全部情报记在了一个小册子上,bī着阿照把它背熟。 “我不识字!真得背不下来!”阿照苦不堪言,坐在小板凳上仿佛是在受刑,贺安知拿着那本小册子,凶神恶煞地恐吓道:“背不下来我就不给你饭吃!你不识字,跟着我念总会吧?总不能人话都听不懂,那要你何用!” “你让小季背嘛,他比我聪明多了!”阿照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而且,我背这个做什么,有用吗?” 贺安知差点气到撅过去:“猪脑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尤其是你这种蠢货,不提前做点准备,难道回去等着被人宰割吗?到时候拖后腿怎么办?我闺女就这么jiāo到你们这群傻瓜手上,我得天天操心死!快给我背!” 阿照哼哼着,偷偷瞄了眼坐在一旁的季章,似乎是在求救,对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将所有的事情揽过来,而是温和地劝道:“阿照,你该学点东西了,不能总是依赖别人。你不是很想成为叔叔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现在正是努力的时候。” 阿照垂下眼帘:“可是我没有爸爸那么聪明,我很笨的。” “笨鸟先飞总是可以的,懂吧?”贺安知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用手里的小册子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瓜,“赶紧开窍吧,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 “哦。”阿照嘟囔着,继续跟着贺安知背那些要点了。 沈乡刚写完新章,洗了点水果送过来,阿照眼睛都直了:“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不可以,那都是我的。”贺安知非常“冷酷”地拒绝了,沈乡就将那些水果用两个碗分开,一人一个。 老神仙不愿意了,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沈乡揉揉他的脸:“你先吃,吃完我再给你洗。” 贺安知这才安静下来。 阿照端着那个碗,走到季章那边:“小季。” 他将手里的草莓递过去,对方稍稍愣了一下,就拿起一颗:“谢谢。” 贺安知囫囵着,盯着他们,接着就转过身去,喂沈乡吃了一颗,笑笑:“甜不甜?” “我买的,当然甜了。”沈乡莞尔,他注意到季章的不同,但也没问,只是与贺安知说道,“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也,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好。”贺安知听到最后一句,就开心的不得了,沈乡无奈地笑了。 老神仙住的地方也不算大,但至少五脏俱全。沈乡刚搬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家还有个书房,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原本以为贺安知不怎么读书的,后来发现,这人其实阅读面比较广,还会用漂亮的瘦金写批注。沈乡翻了两页,对贺安知就稍微有点改观了。 本来他决定在书房搭个chuáng,就这么住下来,但贺安知软磨硬泡,沈乡便半推半就地和人睡一起了,虽然是两个被窝。 “我的chuáng其实挺舒服的。”贺安知把自己裹得跟一条毛毛虫似的,一直往沈乡那边挤,对方笑了,低声道:“你往里边去一点,我都要掉下去了。” 贺安知便听话地往里头挪了挪,道:“那你也往里边来一点,不要真掉下去了。” “我又不是你,睡觉到处滚。”沈乡想到他那天睡到迷糊的样子,心头作痒,便转过头,想看看他,结果一不小心,就亲到了他的鼻尖。 沈乡突然翻了个身,被子蒙过头:“不好意思。” “那两个妖怪和小玉都被我挪到书房了,这里没别人。”贺安知那种脑子的人,怎么可能分得清故意和无意,他只觉得亲了就是亲了,亲了就是对他有心思。 沈乡是个聪明人,他听得出贺安知什么意思,但还是没动。 老神仙就悄悄将手伸进了他的被窝,挠了挠他的腰:“哎,你理理我嘛,别不说话。” “我痒!”沈乡猛地翻过身,使劲揉了揉贺安知的脸,“你别乱摸!” 对方不言,沈乡迷之紧张起来,再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人居然睡着了。 “我的天,这一秒入睡。”沈乡神情复杂,过了片刻,他悄悄凑了过去,吻了一下贺安知。 “看吧,你就是想亲我!”老神仙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沈乡一跳:“你没睡?” “我当然没有睡。”贺安知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得意,沈乡哭笑不得,自己居然被这个笨蛋下了套? 贺安知拉着他的手,一把将他抱进了自己的被窝,开开心心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盖一chuáng被子比较好。” 沈乡本来找个理由,比如说这样容易感冒之类的,推开贺安知,但那股香气钻到鼻腔里时,他就放弃了这个年头。 “睡吧。”沈乡闭上眼睛,贺安知却很兴奋,没有想睡的意思,他说着:“我想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 沈乡一手搭在他腰上,问道:“季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想起来问别人?”贺安知有点怨念,沈乡笑着:“我就是这么个人,不会闲聊,只会谈正事。” “嗯,那好吧。”贺安知稍稍往下钻了点,低声道,“我打算带季章回泰山府,那只笨海马还不知道他死了,但我想,瞒着也许会比较好。” “我猜,季章也不情愿让他们知道吧?”沈乡想到今天那个蛇妖的样子,有点惋惜,“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给他点了续缘香,等点满七七四十九日,他就可以和我们一样,吃人间的食物了。”贺安知宽慰道,“就是带回泰山府后,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 续缘香,续的是鬼魂与人间的缘,魂魄离开肉身越久,恶变的可能性就越大,失去方向成为野鬼或是迷了心性成为恶灵,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无法被府中司吏寻到,那么轮回转世都将成为空谈,最终灰飞烟灭都有可能。 因此,像贺安知这种等级的司长,一般都会带着点续缘香,以备不时之需。 沈乡听着他的解释,低声道:“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他们的事,我其实无权过问的,但我想该尽的一份心力都尽到,这样以后就不用后悔了。”贺安知抱紧了沈乡,“我挺舍不得小玉的,可这是她必须要走的路,我不能不放手。” 沈乡安慰着:“你那么大本事,应该可以常去看她。” “我还不知道她有了内丹之后,能不能记得我,或者,对我有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贺安知叹气,“我让鲁鲁帮我取出那个章鱼怪的内丹,炼一颗新的出来,不知道它做的怎么样了。” 沈乡听到他说起鲁鲁,就联想到郭明恩,问道:“说起来,我先前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和屠大人都要隐瞒白龙的事情呢?” “唉,你写书的,有些剧情你应该猜得到吧?”贺安知微微叹气,“小明生前,也是一条白龙,只不过他刚出生就缺了一段龙角,不受人待见。” “所以他父亲不喜欢他?”沈乡大概是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贺安知点点头:“对,他爹不喜欢他,加上他几个哥哥姐姐又都很出色,小明的日子就很不好过。好不容易挨到成年,遇到个喜欢他的人,结果对方只是想要他的内丹,助自己成神,小明就被骗了,丢了性命,入了我泰山府。” “那之后呢?”沈乡想起屠凌曾说过,那龙王与泰山府似乎有过节,但好像不是因为小明,贺安知打了个呵欠,这回是真的有点困了:“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啊,我那个时候还是一颗蛋呢,哪记得那么多?而且时间太久,细节早忘了,只记得那之后,我听说府中司吏大换血,好些年没缓过来。” “这样啊。”沈乡喃喃着,忽然又来了兴趣,“你那个时候是一颗蛋?” “因为我是一个······”贺安知嘟囔着,越说声音越小,真得睡着了。 沈乡笑了笑,轻轻搂住他,也睡了。 第22章 臭猫 一个月后,鲁鲁单独来找贺安知,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圆珠jiāo给他,这其实挺让老神仙意外的。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贺安知笑着,给窗台上坐着的猫猫端了一碗清水,对方用尾巴沾了点,抹去胡须上的一点点灰尘,样子依旧十分高傲:“我不能一人来吗?” “能来能来,您能光临寒舍,简直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呀!”贺安知恭维着,手里的珠子流光溢彩,质地温润,单单握着就能感受到一股充沛的灵力,想必鲁鲁费了不少心思。 对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稍稍撇过脸去:“小意思。” “今天小明上班吧?你要不要在我这儿吃个饭再走?”贺安知也跟着侧过头,看着鲁鲁的眼睛,对方轻轻咳嗽了一声:“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地在这吃一顿。” 贺安知眉头一挑,笑着:“行,您坐,我去买个菜。” “嗯。”鲁鲁从窗台上跳下来,坐到了贺安知的chuáng上,对方一把将他抱起来,丢到了沈乡那里。 “你在这儿玩吧,一个人蹲着也无聊。”贺安知跟沈乡说了两句话,就出门了。 鲁鲁注视着眼前的人类,确实,非常好看,是那种非常舒服的好看,没有一点攻击性,他上次遇到这种感觉的人,还是很久很久之前。 沈乡听贺安知说过鲁鲁的事情,心里大概有个数,但亲眼见了,还是有点出入,比如说这只猫,好像毛发特别柔软的样子。 “你现在在gān什么?”鲁鲁问着,有些好奇沈乡的事情,对方笑笑:“在工作。” 其实也没弄多少,他依旧缺乏足够的灵感,不过沈乡最近看得比较开,没那么焦虑了,也许是因为呆在贺安知身边,感到很心安。 “哦。”鲁鲁对不太熟悉的人都是板着一张脸,他没啥想说的,就跳到书架上,随便叼了一本书出来,翻看着,那态度就是在告诉沈乡,你忙你的,不要来管我。 沈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笑笑,就继续写新文了。 鲁鲁现在看得这本书,是很久之前,沈乡刚出道的时候出版的一本《旅途》,文如其名,辞藻清丽,想象丰富,在当时的圈子里也算小红了一把。但后面,也随着作者的沉寂,它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这本书还是沈乡拿到的纪念版,因为非常高兴,所以随手写了点感言在扉页上。 鲁鲁看着那字体,心头一动,又侧头看了看沈乡,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你的字,和你本身气质很像。” 沈乡听了,笑笑:“谢谢。” 鲁鲁将那书籍盖在自己脸上,闷声道:“你的字,特别像我以前一个朋友。” “可能是练的同一个字帖。”沈乡开着玩笑,鲁鲁动了动耳朵:“其实我仔细想想,你和他气质也很像。他很聪明,很和善,很会疼人······” 他说完,忽然跳到沈乡桌子上,眯起眼睛仔细盯着这个人,对方有点奇怪:“怎么了吗?” “我发现,你和他真得有很多地方很像,不会是他的转世吧?”鲁鲁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尤其是,你俩都跟贺安知特别有缘。” 沈乡满脸问号:“啊?” 等会儿,这又是什么狗血剧情? 沈乡半晌没说话,鲁鲁跳到他肩膀上,尾巴盘着他的脖子,感受了一下,忽然竖起了胡子:“你右手上的银线是怎么回事?贺安知的?” 沈乡愣了愣:“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居然能发现我有银线?贺安知天天和我呆在一起,都没有发现。” “他傻。”鲁鲁没有给一点情面,“何况,我本身的感官就比他敏锐。” “哦。”沈乡微微点了个头,“银线原本是贺安知给我缠上的,说是可以保佑我平安,但他收回去后,好像有一部分留在我这边了?大概,我产生危机感的时候就会出现?” 他有点茫然:“具体我也不清楚。” 鲁鲁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淡淡地说道:“银线本身是一个具有神力的法器,会随着使用者的能力而发生变化。贺安知喜欢用它打架,那它就会具有攻击性,小明用它祈福,它就会拥有守护力量。但不管怎样,它会受你一个人类驱使,也是挺奇怪的。” 沈乡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头一次用它的时候,就种直觉,觉得这银线,原本是我的东西。” 鲁鲁似乎很是吃惊的样子,他愣愣地盯着沈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真得有这种直觉吗?没有骗我?” “嗯。”沈乡倒是一脸平静,他猜到这其中会有玄机,说不定会有比较神奇的事情,毕竟他对这方面还是很敢兴趣的。 鲁鲁忽然低下头,蹭了蹭沈乡的脖子:“我有个朋友,他叫吴琢玉,很久之前,也是我府中司长,贺安知很喜欢他。” 沈乡没有吭声。 “不过他很早就入了轮回,生生世世,久而久之,都没人记得他了。”鲁鲁低声说着,用一种非常怀念的语气,“不过我想,贺安知应该会记得,他那么喜欢你,也许是觉得你和他很像,或者觉得,你就是他。” 沈乡莫名有一种剧情逐渐狗血化的微妙感觉。 贺安知一回来,就发现鲁鲁趴在沈乡腿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一把将这只猫从人腿上拎下来,丢到了垃圾桶里:“嘿,你个臭猫,我允许你趴在他腿上了吗?趁我不在,占我男人便宜?” “呸!”鲁鲁从垃圾桶里伸出脑袋,“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咬死你!” “你有本事你来!”贺安知有点生气,“亏我专门去买了一趟菜,你就这么对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鲁鲁更是炸毛:“我在给他讲事情呢!你吵什么吵?” 贺安知一愣:“你俩有什么事情能讲?” 卧槽,这发展不太对啊?老神仙回头看了眼沈乡,对方似笑非笑,看不透心思。 “我在给他讲阿玉的事情!”鲁鲁大声吼着,“贺安知,你就没发现,他与阿玉很像吗?字体很像,气质也很像,关键是······” 他还没说完,贺安知就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垃圾桶里:“我日你个祖宗啊,你他妈的讲这个?” 老神仙气糊涂了,连脏话都没怎么骂出来,沈乡观望了一会儿,道:“贺安知。” “我在!”对方一个激灵,手都在抖,鲁鲁忽然开了窍:“啊,等等,我有没有说错话?” “你说呢?”贺安知咬牙切齿的样子非常凶,好像做好了要把自己大卸八块的准备,鲁鲁怏怏地笑着:“你别这样,我只是,一个不小心就触景生情了嘛,我没有拆你俩的意思,你·······” “贺安知,你跟我来一下。”沈乡依旧十分平静,可老神仙却快要哭了:“臭猫,下次你再来我家蹭饭,我一定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他撒了手,跟着沈乡去了卧室。 鲁鲁愣了一会儿,就飞快地去找郭明恩了,想着要是小两口吵架了,说不定郭师傅还能劝着点。 “我错了,我真得只是想聊会儿天,而且那个人类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嘛。”鲁鲁奔跑在路上,差点哭出来。 沈乡锁上了卧室的门,坐在chuáng上,看着战战兢兢站着的贺安知,笑了:“你怎么站在那儿?坐过来。” 对方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乡问他:“你叫吴琢玉都是阿玉吗?” “嗯。”贺安知可不敢撒谎,“他说我可以这么叫他。” “哦。”沈乡眨眨眼,又问道,“那小玉的名字,和他有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贺安知果断否认,“因为我捡到小玉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颗珠子,就跟一块玉石似的,我就这么叫她了。” “嗯。”沈乡点点头,“那,你知道我是谁吧?” “啊?”贺安知有点懵,沈乡侧过脸看他:“我叫什么名字?” “沈乡。” “会写吗?” “会。”贺安知看着他的眼睛,害怕到要哭了,“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你别听那只臭猫胡说,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沈乡却像是没有听道,继续问着:“那我是你什么人?” 贺安知突然红了脸:“你······你是我的,我的·······” “什么?”沈乡悄悄凑近了一点,贺安知脸更红了,极轻极轻地说道:“我喜欢的人。” “大声点,我没听见。” “我喜欢的人。” “再大声一点。”沈乡坏心眼地越靠越近,贺安知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你是我的爱人。” 沈乡突然笑了,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真得?再说一遍。” 贺安知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懵了,呆呆地说道:“我爱你。” “那我是谁?” “你是沈乡。” 沈乡便搂住他的腰,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总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特别甜。 “我没有想太多,我只是在听故事而已。”沈乡看着贺安知红扑扑的脸,忍不住又亲了一下,“而且,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或许,我们的缘分,上辈子就注定了。” “啊?”贺安知没反应过来,沈乡紧紧抱着他,往chuáng上一滚:“我猜你是没听懂,我慢慢和你讲。” 他的手伸进了贺安知衣服里,对方呼吸都快停滞了:“等一下,你真得没有生气吗?你真得没有误会什么替身梗啊之类的?” “没有啊,真没有,我觉得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了,这辈子是再续前缘。”沈乡压在他身上,笑着,“所以我,想——” 他轻轻咬了一下贺安知的耳朵,低声道:“我想,多亲亲你,也许能记起点什么来,也说不定。” 贺安知想着,他应该先掐死那只臭猫,再跟人进屋的。 第23章 记忆 郭师傅正在值班室里,抱着他的杯子,无聊地盯着监控。作为一个普通的小保安,一般情况下,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做。贺安知刚到现世的一段时间,很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你说好端端一司之长,怎么就去做了个保安?当时郭明恩只是回以一个奇怪的微笑,没有过多解释。直到贺安知自己开了家杂货店,才懂了一个道理,叫世事难料,身不由己。 毕竟现在这个世界,你去当个驱鬼大师等于去喝西北风。 贺安知开杂货店的钱,都还是找桐笑非帮忙贷的款,这位老友差点笑岔气。但是念在多年共事的情分上,她还是尽心尽力地帮忙了。 眼下的郭明恩越发喜欢安逸悠闲的生活,那是经历过大风大làng之后的坦然,尽管没有钱。但他也没有特别要花钱的地方,日子就得过且过了。 当然,最近鲁鲁的伙食费,可能得算一笔开销。 郭明恩正想东想西的,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一个黑色的花尾巴团儿从窗户外跳了来,钻到他怀里。 “小明我闯祸了,贺安知要把我抽筋扒皮!”鲁鲁挠了挠他的肚子,非常焦躁,郭明恩却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发生了什么事呢?” 鲁鲁就仰面躺在他腿上,一五一十说了,当然也可能对贺安知的态度添油加醋了些。 “总而言之,你得救救我。”猫猫很委屈,很受伤,郭明恩轻轻地笑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沈乡就是吴前辈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他俩吵不起来的。” “吵不起来?”鲁鲁半信半疑,“为什么呢?” “虽然我对吴前辈和沈乡都不怎么了解,但印象中,两个人都很明事理,活得很通透。”郭明恩是这么以为的,但鲁鲁还是想不开:“可是,通透的人,不一定面对感情问题就很豁达嘛,万一他哪个节骨眼想歪了,拧巴了,怎么办?” “那也是他们的事啊,就算你今天不说,那银线的事情,沈乡终归有一天要去问老贺的。”郭明恩现在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想管,“我们看着就行。” 说完,他顺了顺鲁鲁的毛,道:“如果以后老贺还怪你,我会帮忙拉着点的。” “我不怕贺安知怪我,我怕他以后都不理我了。”鲁鲁将尾巴缠在郭明恩手腕上,似乎这样可以给它一点安慰,对方笑笑,叹了一口气:“祸从口出,以后注意点吧。” “知道了。”鲁鲁有些忐忑。 但事实上,郭明恩的想法有点道理。 沈乡确确实实没有纠结上辈子的我算不算现今的我这种深奥哲学问题,他光是抱着贺安知躺在chuáng上,就觉得很幸福了。 然而老神仙被亲得有点晕头转向,整个人仿佛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 沈乡右手上的银线又一次显现出来,将两人捆在一起。 “这银线到底怎么回事?”沈乡很是好奇,贺安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银线,我府中司吏都有,不过我的这根,是屠大人拿过来给我的。” “屠大人?”沈乡思考了一下,问道,“屠大人和那个吴琢玉,关系好吗?” “不清楚。”贺安知摇摇头,“我见着阿玉的时候,还是一颗蛋。” 沈乡听到他这么说,就想起那天晚上,他给自己讲的故事,问道:“为什么你会是一颗蛋呢?” “想知道啊?”贺安知笑着,心情很好,“那你再靠近一点。” “好。”沈乡抵着他的额头,面对面躺着,贺安知轻轻chuī了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东西跑进了他的脑子里。 沈乡猜,应该是贺安知懒得说,直接给他看那些记忆了,但右手上的银线却在此刻发烫,并顺着他的血脉钻进了体内。沈乡心头一跳,刚要说话,忽然眼皮沉重了许多,就睡了过去。 贺安知并不晓得,沈乡的银线上,藏满了吴琢玉的秘密。 沈乡的眼前闪过无数的人影,从现今一直往前推,从江湖侠士到白衣书生,从市集小贩到封王拜相,他明白,这些都是前世的自己。 那些人影最后,都落到了一个黑衣人身上。 无数的记忆化成纷飞的蓝色蝴蝶,涌入了沈乡的灵魂。 他最终是回忆起了这所有的一切,包括贺安知给他的那一部分。 故事的开端,在一个bào雨如注的夜晚。 河水bào涨,碎石嶙峋的岸边,静静地躺着一具巨大的尸骸,双眼被挖去,肚皮外翻,内脏散落一地,四爪都被尖锐的铜刺钉在了地上。如果仔细看,应该还能勉qiáng分辨出,尸骸身下被bào雨冲刷毁坏的法阵遗迹。 那是一具龙尸,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离它不远的石头上,神情麻木,滂沱的大雨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 一只乌鸦停在了那尸骸旁边。 它摇摇晃晃地站着,很虚弱的样子。它飞了很远的路,只为了找到一口吃的。那时候,连年大旱,庄家颗粒无收,它听说这边有人祭天,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应该会有些祭品,说不定可以填饱肚子。 为了这点盼头,它昼夜飞行,终于到了这个地方。可它看了很久的尸骸,怎么都没下得去口。 “这个真得可以吃吗?我都没见过。”乌鸦的眼皮很沉,它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吃点东西,可能就连飞翔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可以吃。”坐在岩石上的人意外说了话,乌鸦受惊不小,藏在了那尸骸的背面:“你是谁?怎么会听懂我说话?” “你放心吃吧,那个没事的。”那人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而是轻言细语地劝着,乌鸦犹豫了一会儿,又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 它实在太饿了,它需要一点吃的。 乌鸦最终还是啃食起了那尸骸,尽管味道不算好,但最起码,它得救了。 “你不要吃得太多,容易不舒服的,慢一点。”那人很好心地提醒着它,乌鸦抬了下眼皮,含糊着道了一声谢。 大雨没有任何消停的迹象,那人抬头看了眼乌蒙蒙的天,忽然从岩石上走下来,给那只乌鸦稍稍挡了下风雨。 “谢谢你。”那乌鸦打了个嗝儿,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那人面色惨白,怎么看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乌鸦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下这么大雨,你会生病的。” “我走不了。”那人淡淡地笑着,“我的肉身被禁锢在这里,走不了的。” 那乌鸦一愣,又看了眼被自己啃了好多的尸骸,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吃掉你的。” 那人莞尔:“真得没关系,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了,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话,我还要感谢你呢。” 乌鸦愣怔着,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的神情忽然有些哀戚,“我走不了,也等不到泰山府的人来收,现在天下大乱,人神鬼怪都自顾不暇。” 那乌鸦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不停地打着嗝,没一会儿,他就化成了人形。 是贺安知的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并不叫这个名字。 他是天地间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鸦jīng而已,无名无姓。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情况:“我还以为你是灵力尚浅,不能化形呢,没想到——” “我饿了,没有力气,就没有办法化成人形。”贺安知盘腿坐下来,笑笑,“谢谢你了。” “不客气。” 那个亡魂,就是后来的郭明恩,只是那个时候,他也不叫这个名字。他还有父母手足,有族人与背叛的爱人。 两个互相不知姓名的人,在雨天相识了。 贺安知靠着那点肉食,在混乱的时候活了下来。郭明恩每次都会在他吃饭的那会儿,背过身去,照顾一下这只乌鸦jīng的感受。 渐渐的,他们成为了朋友。 贺安知偶尔会听到郭明恩的故事,淡淡地一句话略过,唯独念起一个人的时候,会稍微话多一点。 “我应该是爱他的。”郭明恩的措辞很小心,应该,而不是肯定或者否认,他千疮百孔的心已经茫然了。 “即使他最后挖去了我的内丹,还唆使无辜的人类将我杀死,但我应该,不恨他。”郭明恩低声说着,眼睛里就淌出许多血泪来,一滴一滴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脚踝上。 有时候,肉体所受的伤害,会通过法阵,刻到魂魄上。 人们将他祭天了,降下大雨,大旱结束了,一切又开始有了希望,郭明恩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怎么恨。 “我从小就不受父母宠爱,这样死去了,还觉得自己有点价值。”他笑着,看着很哀伤。 贺安知也笑笑,拍拍他的肩膀:“等出太阳,我们出去吧。” “我不知道要怎么走出去。”郭明恩想叹气,贺安知的想法却很简单:“如果是法阵困住了你,那么把残余的东西擦掉,应该就可以了吧?” 郭明恩没有回答,也许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贺安知便每天捡一点树叶,擦擦弄弄,因为郭明恩自己是没有办法触碰法阵的,那会让他钻心刺骨的疼痛。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勤劳的乌鸦居然真得将残余的东西都清理gān净。 郭明恩看着只剩下一堆白骨的肉身,感到一阵轻松。 “好像真的有效。”他头一回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贺安知也非常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他化为一只乌鸦,道:“你要不要试试抓着我的脚踝,我带你飞一段路?” 郭明恩尚且虚弱,无法走太远,便点头答应了:“好。” 他轻轻抓住贺安知的脚踝,对方展开翅膀,飞向了高空。 那个时候,出太阳了,金灿灿的光芒普照四方,灾难退去,人间逐渐安稳下来。郭明恩望着下方的土地,没由来地羡慕。 “要是能有来生,我想做个人类,这样的话,就不用在无尽的生命里独自痛苦了。” 他这般与贺安知说着,对方笑笑:“那是因为你没有感受到快乐,如果你遇到一个对的人,过得幸福,那你就会奢望这一切天长地久了。” “这样吗?”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贺安知笑问,“我们去追逐太阳吧!今天的太阳真暖和!” 他张开翅膀,朝着那美丽的日光飞去。 有风徐来,身心轻盈。 郭明恩在那一刻,感受了贺安知所说的快乐与幸福。 仅仅是那么一刻,很久,那法阵上残留的诅咒发作了。 郭明恩的身子如同千斤重,贺安知根本拉不住他。 “你快甩开我!”他都要哭了,他应该知道,那个法阵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被破开的。 贺安知咬咬牙:“我一定带你走!” 他努力地往上飞,拼命地往上飞,直到筋疲力尽,坠海身亡。 有的人,爱了很久都太遥远,可有的人,只相处那么一段时间,就能成为朋友。 贺安知被一个人捡了回去。 “是个很勇敢的孩子。”黑衣人抱着手里的那颗蛋,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个收藏吧,大可爱小可爱们,求求大家啦! 第24章 蛋蛋的人生 贺安知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周围白茫茫的,似雾非雾,似烟非烟。他稍稍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好像变小了很多。 “嗯?好像醒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在头顶,神秘又略带俏皮,听着就让人心驰神往。 贺安知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他能感受到一个温柔的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也能隐约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花香。 离的非常近,却根本触摸不到,也不知所踪。 “小乌鸦,你很勇敢。”那人夸赞着他,贺安知支吾着:“应该的。” “他没事,在我朋友那边。”那人笑着,手指轻轻拨了下眼前这颗蛋,“我叫吴琢玉,你叫我阿玉便好,你呢?你叫什么?” 贺安知茫然地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吴琢玉轻轻地笑了,“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他抱起那颗蛋,回了自己的书房,贺安知晃了下神,就沉到了最下面,他问道:“我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你死了,现在在我泰山府。”吴琢玉语调很温柔,用词却相当言简意赅,“你摔下去的时候,魂魄被诅咒撕裂了一部分,所以成了一颗蛋。” 他说着,忽然笑得稍微大声了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一颗蛋,一般来说魂魄被撕裂的话,都会成为散在的游魂,可你却自己成了一颗蛋,也是很神奇了。不过这样的话,应该孵出来,你就会安然无恙。” 贺安知显然也有点震惊,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吴琢玉将他放在桌上,翻开来自己的字帖,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字?” “我不识字。”贺安知嘟囔着,蛋壳也在摇晃,似乎是有了点小情绪。吴琢玉顿了顿,道:“那,要不要来挑一个?” 他将那些汉字一个一个裁下来,贴到贺安知的蛋壳上:“喜欢哪个就指给我看。” “你看得见我?”贺安知有些惊讶,吴琢玉凑近了许多,笑着:“看得见,你是只很好看的小乌鸦。” 贺安知愣住了,接着就红了脸:“还是头一次有人夸我好看,他们都说我的羽毛颜色浅,不好看。” “乌鸦都是以黑为美,但我又不是乌鸦,我就觉得你特别好看。”吴琢玉伸手摸了摸那颗蛋蛋,贺安知觉得一股暖流萦绕周身,令人安心,他问:“那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等你孵出来就能看见我了。”吴琢玉温和地回答着,“现在挑一个字,我给你取名吧。” “好。”贺安知看着面前浮现出来的各式各样的黑色图案,犹豫了好久,指了指其中一个。 “这个吗?”吴琢玉将那张小纸片撕了下来,上面写着一个隽秀的“贺”字。 他沉吟片刻:“我想想。” 周围有点安静,贺安知便动了动,想要靠近那个人一点,没想到力气没控制好,一下就要滚到地上。还好吴琢玉眼疾手快地抱住他,还紧张地四处摸了摸,确定没有裂出个缝儿才放下心来。 “你小心点,蛋碎魂亡可不是闹着玩的。”吴琢玉抱着那颗蛋蛋,想了想,从腰上取下一根银线,编成网状,兜住它,提在了手上。 “我带你去洗个澡。”吴琢玉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男人,做事从来没个安排,懒懒散散地就这么带着贺安知去泡澡了。 那个时候的松烟阁并没有打烊一说,甚至还有老板和伙计,阁主是一个喜欢水烟的漂亮女人,名叫姜澜。 她也是个懒散的性格,总是随身带着一根烟枪,却从没有谁见过她抽。 姜澜的烟枪是用来打架的,专门来揍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欠债不还的,口无遮拦的,醉酒闹事的,基本都挨过她的毒打。 但一般来说,大部分客人打一顿就老实了,唯独一个人,姜澜总是喜欢找他茬,找完再惹怒他,直到打一架才肯罢手。 这个人,就是吴琢玉。 这位大哥没有上述的任何一点毛病,就是喜欢泡澡的时候聊一些八卦。刚开始还好,但自从这人将话题聊到自己身上之后,姜澜就坐不住了。 两人真正撕破脸gān了一架。 最后以吴琢玉被赶来劝架的屠凌捆住手脚,从楼顶上丢了下去,作为此事的终结。 其实那个八卦也不算个秘密。 泰山府稍微有点资历的司吏都知道,姜澜喜欢屠凌。 可屠凌,偏偏是个冷淡的性子,终日呆在她的血槿花田里,除了吴琢玉,几乎谁都不见。 为什么只见吴琢玉呢?因为那是她的师尊,自然要客气些。 屠凌不喜欢湿漉漉的澡堂,不喜欢那边嘈杂的声音,不喜欢姜澜身上的水烟味,她的喜怒都摆在脸上,任谁都一眼明了。 姜澜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至少在吴琢玉看来,是相当蠢的。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放任自流了。 但是今天不行,他带着贺安知,怎么着都不能让人坏事,让人破坏自己和蔼可亲的形象。所以他提前让屠凌去找姜澜了,自己就舒舒服服地泡在澡堂里,看着那颗蛋蛋在水上飘来飘起。 “开心吗?”吴琢玉手勾着银线的一头,就将那颗蛋蛋拉了回来,贺安知转了个圈,笑着:“开心!” 吴琢玉也高兴,他道:“乖。” 澡堂里冒出一只巨大的乌guī,掀出层层水làng,一下就把吴琢玉淹到了水底下。贺安知着急了,也赶忙屏住呼吸,想沉下去找人,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漂在水上。 “你在哪儿?”贺安知十分慌张,那乌guī瞧着那颗蛋,就要游过来抓住。一下,没抓过来,又抓了一下,小乌鸦懵了,使劲往前面游,一个不留神就要撞到石壁上,吴琢玉突然从水底上钻出来,漂流的蛋蛋便扑到了他怀里。 “哈哈哈哈哈·······”吴琢玉大笑,“是不是吓坏了?” 贺安知不说话,这表示他很生气。 吴琢玉摸摸他的蛋壳:“不气不气,我抱抱。” 那乌guī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只是想给他搓个澡。” “没关系,我给他搓搓。”吴琢玉觉得贺安知真好玩,无比高兴,“洗完澡,我就带你去看你那个朋友,是一条白龙对吗?他在郭真那边,情况还好,不算糟糕。” 他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也没管贺安知有没有听懂,小乌鸦只觉得身上热烘烘的,出了好多汗。吴琢玉将他举过头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贺安知有点奇怪:“你又要gān嘛?” “嗯,看看你有没有哪里没洗gān净,给你搓搓。” 小乌鸦觉着,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才渐渐懂得,什么叫寂寞和孤独。 吴琢玉是当时的泰山府首座,坐的是除府君大人外的第二把jiāo椅。那个时候的泰山府尚且有七十二司,司吏众多,加上人间动dàng,巫妖神鬼,暗流涌动,因此府中事务堆积如山,碰上好解决的,还能推给郭真他们,但遇上个棘手的,吴琢玉就得去亲自处理。 他这么个懒散的性子根本遭不住,可能怎么办呢,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吴琢玉的心思是不能和别人说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当然他也不情愿讲。 所以他尤其觉得,贺安知很有趣,什么都不懂的小乌鸦最好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这个名字了。”吴琢玉在他的蛋壳上写上三个大字,毛笔触碰到贺安知身上,对方哈哈大笑:“我痒痒!” “你别笑,今后我还要教你识字。”吴琢玉放下笔,chuī了chuī那上面未gān的墨迹,“你现在还看不见,只能写在你蛋壳上了。” “啊?”贺安知表示很为难,但吴琢玉许诺他,等他学会多少个字,就带他去玩,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贺安知懵懵懂懂的,同意了。 吴琢玉便每天抽空教他一点,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四开始。小乌鸦每学会一些,就能得到奖励,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玩具,一段时间后,他就能跟着人出去放风。再之后,便能独自出去玩了。 当然,是被顶在一只乌guī的头顶上。 那是吴琢玉向姜澜借来的,许诺是让屠凌过去帮忙。 尽管他挨了徒弟一顿毒打,但怎么想都觉得很值。 “你怎么眼睛肿了?”贺安知躺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吴琢玉笑着:“昨天晚上翻身,不小心滚下去了。” “嗯?可我没发现啊。”贺安知和他睡一个被窝,以为这人睡觉很老实,没想到居然能滚到chuáng下去。 “你睡得太死,没注意。”吴琢玉不会承认这是被自己徒弟一拳打出来的,便拍了拍身下的乌guī,“guīguī,我们加快速度,去郭真那边。” “那你抱紧那颗蛋。”乌guī说着,“嗖”地一下飞出去老远。 郭真远远地就听见院外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便打了个呵欠,带着他的猫咪出来了:“姓吴的,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吴琢玉翻身而下,笑着:“这不是着急来见你吗?” 郭真眯着眼睛,一脸我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他怀里的猫咪盯着对方那颗蛋蛋,问道:“我之前还以为是老guī下蛋了,没想到居然是只小乌鸦。” “特别可爱的小乌鸦。”吴琢玉脸不红心不跳地夸着自己的宝贝蛋蛋,猫猫甩着尾巴,有了点心思:“那,借我玩玩?我刚好没有球球玩了。” “去死吧,臭猫。”吴琢玉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猫猫吐吐舌头,就不说话了。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条白龙。”郭真示意吴琢玉跟自己过来,“我前些日子传你的消息都看了吗?” “嗯。”吴琢玉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就好。”郭真点点头,“这样省去了不少时间,我们再商量商量,过些日子就和仙君碰头。” “知道了,我是会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人吗?”吴琢玉轻轻搡了下他,“前面带路。” 第25章 往事 郭真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小小的茶室,郭明恩就等在里面,见人来,稍稍行了个礼,就又沉默地坐着了。 “小龙!”贺安知倒是放得开,嚷嚷着,“我来看你了!” 郭明恩有点愣,似乎是没发现他在哪儿,吴琢玉笑着将手里的蛋蛋放在桌上:“小乌鸦在这里。” 郭明恩懵了一下:“小乌鸦?” “是我!”那颗又白又圆润的蛋蛋晃了晃,看上去非常高兴,“我有名字了,叫贺安知!” 郭明恩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个好名字。” “阿玉给我取的,我也觉得还可以。”贺安知笑嘻嘻的,吴琢玉轻轻戳了下他的蛋壳:“好了,过会儿再让你们叙旧,我有事找他。” 黑衣的仙人抬眸看了一眼危襟正坐的郭明恩,莞尔一笑:“你别紧张,我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请问。”郭明恩还是紧张得不行,手都在微微发抖,猫猫从郭真怀里跳出来,钻到他怀里。 “鲁鲁。”郭真唤了一声,猫猫却不为所动,打了个呵欠,圈起尾巴就躺在郭明恩怀里睡着了。 郭明恩轻声笑着,给它顺了顺毛,吴琢玉问道:“你生前,是不是叫徐容?” 对方手一顿,低声道:“嗯。” 那是他尚且活着的时候,父母赐予他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伴随着他的死亡,也被无情地埋葬了。 “那徐子遥是你什么人?” 郭明恩有点惊讶,稍稍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吴琢玉,支吾着:“我幼弟。” 郭真听了,长叹:“果然如此。” “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郭明恩有些担忧,吴琢玉思量一会儿,道:“阿真你和他说吧,我先回避一下。” 说着,他就抱着贺安知出去了,小乌鸦嚷嚷着:“你gān嘛又出去?有什么事儿不能听吗?” 吴琢玉神情凝重,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抱着这颗蛋,坐到了院子里那棵大树上。 “小乌鸦,你朋友现在情绪不好,我在那边只会让他紧张。”吴琢玉安抚道,“而且,他接下来要听到的事情可能会······” 他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问道:“小乌鸦,你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吗?” “知道一点。”贺安知回答道,“他从小少了一段龙角,父母兄弟都不喜欢他。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把他内丹挖了,还拿他祭了天。” 吴琢玉轻轻摸着他的头,呢喃着:“你知道他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小龙应该特别喜欢他吧?”贺安知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下雨的日子,说道,“小龙说起他的时候,虽然一直在哭,但好像,不那么讨厌。” 吴琢玉莞尔:“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他的指腹滑过贺安知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徐容喜欢的人,叫肖楚,是一条野蛟,年幼的时候,跟着族人迁入白龙领地,接着,就成了徐容的侍卫。” 贺安知没能完全听明白:“然后呢?”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 吴琢玉微微感慨:“也是啊,你没有经历过这些,当然了,你也不需要明白。” 他解释着:“白龙一族素来不与人亲近,自认与天地同寿,身份高贵,几乎所有族人都心性高傲,他们连少了一段龙角的徐容尚且态度恶劣,就不要说寄人篱下的肖楚他们了。因着这层关系,徐容和肖楚关系很好,渐渐地,他们就相爱了。” “但是,肖楚很有野心,他通过徐容接触到徐子遥之后,不再满足于现状,开始了一些动作。他先是设计挖去徐容的内丹,助他功力大增,接着就哄骗岸边的人们将徐容祭天,暗下大雨,假意解决旱灾一事,得到了祭祀和供奉。” 吴琢玉说到这里,就觉心中郁结:“小乌鸦,一旦那些神神鬼鬼得到人间的祭祀,那么他们的力量就会与日俱增,到时候就会发生无法预知的事情。” “肖楚得到了足够qiáng大的力量,徐子遥又痴迷于他,甚至为了他弑兄杀母,老龙王被bī让位,逃往不周山,请求灵舟仙君庇佑。仙君答应了此事,并派人与我泰山府商议,希望在抓到肖楚和徐子遥之后,能暂时将他二人关押在我府中。” 吴琢玉说完来龙去脉,贺安知很难过,一声不吭。 “徐容死去之后,并不知道肖楚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还不知道,现在他已经快要临近灭族了。”吴琢玉抱着那颗蛋,身边轻轻掠过一阵风,是郭真传话来了。 “你进来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吴琢玉便跳了下去,落到茶室门口,贺安知问他:“我今天可不可以陪小龙玩,不回去了?” “那正好,我也没打算回去。”吴琢玉刚说完,郭真就飞来一支毛笔:“我可不想和你彻夜详谈,快点定好计划,省得以后烦心!” “是是是。”吴琢玉连连点头,将怀里的贺安知jiāo给郭明恩,“他想和你一起玩,你们和鲁鲁去外头吧,好吗?” “好。”郭明恩面色惨淡,一手抱着蛋,一手抱着猫,慢吞吞地出去了。 吴琢玉见他走远,问郭真:“你真得有和他好好说吗?我怎么看他特别痛苦的样子?” “事实就很残忍,我再怎么好好说,结果都一样的。”郭真摊开一张宣纸,“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他的,而且,他现在算是我徒弟了,我怎么着都要尽到做师父的责任。” “哇,你收徒弟都不告诉我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等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个师父吗?”郭真翻了个白眼,吴琢玉撇撇嘴:“也是,我自家徒弟都管不好。” “啧,你那是活该。”郭真开始画草图,“我跟你说,小明都告诉我了,徐子遥有个致命弱点······” “小明是谁?”吴琢玉一头雾水,郭真头也没抬:“我徒弟啊!我给他改名了,以前的名字不合适,他得有个新的开始。” “那你考虑得还真周全。”吴琢玉心情微妙,郭真笑了两声:“你头天认识我吗,吴老哥?快点听我讲!” “哦。”吴琢玉闭嘴了。 郭明恩带着鲁鲁与贺安知坐在惩恶司的大门口,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似乎是失了魂,没有任何表情。贺安知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怎么也没勇气说出口,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么说,显得太轻巧了。 鲁鲁的爪子按在他头上,晃了晃:“这颗乌鸦蛋还挺沉,看来是不能玩了。” 贺安知在蛋壳里默默做了个鬼脸,没有吭声。 郭明恩将鲁鲁的爪子拉了回来,道:“你别欺负他。” “我哪有?”猫猫大人不高兴,但难得没胡闹,他将尾巴缠在郭明恩手腕上,道,“小明,我跟你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舍弃过去的一切,才能迎来新的开始。” “嗯,我都明白。”郭明恩揉揉眼睛,很疲惫的样子,“我只是,还有一些难过,我以为他只是不爱我了,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却是这个。” “会有更好的人爱你的。”贺安知轻轻靠了过去,以示安慰。郭明恩看了眼那白乎乎的蛋,笑了:“借你吉言。” 吴琢玉最后死皮赖脸在惩恶司打了个地铺,郭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有病没病?不放心你家那颗乌鸦蛋就带回去嘛!” “可是他现在就小明一个朋友,我不忍心。”吴琢玉躺在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而且你那只猫,我横看竖看都不放心。” “我家鲁鲁怎么了?你想打架?”郭真捋起袖子,吴琢玉摆摆手:“别,我怕拆了你这地方,又得赔钱,睡了,好走不送!” 说完,他就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跟一条大花虫似的躺平了,郭真一脸鄙夷地呸了两声,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到了半夜,贺安知自己去找吴琢玉了。他在蛋壳里转啊转,终于滚到了那人打地铺的房间。 “咦,你居然自己来了?我正想偷偷去找你呢!”吴琢玉也没睡,刚好坐起来,就看见门口有一颗白白胖胖的蛋蛋。 他将贺安知捡了回来,塞进被窝里,抱着:“聊得怎么样?” “没有聊什么,陪他坐了一会儿,那只猫就说饿了,要吃东西,我们一天都跟着那只猫转悠了。”贺安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爱这个东西,是不是很让人痛苦?” “因人而异吧。”吴琢玉摸摸蛋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希望他这一生都平安喜乐,只要他开心我就满足了。” “哦。”贺安知换了个姿势,躺在壳里,“真复杂。” “我也觉得。”吴琢玉笑了,“我也没有爱过人,也不是很懂。” 也许到时候就会变得狭隘自私,就会想要得越多,越来越不满足。 吴琢玉的眼神稍稍放空了一点。 贺安知琢磨了好久没想明白,反而把自己给想睡着了。吴琢玉将手搭在蛋壳上,哑然失笑:“什么都不懂真好啊,没有那么多烦恼。” 他盖好被子,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为什么刚更新就掉收了?唉,叹气气 第26章 萌宠 贺安知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自己痒痒,他迷迷糊糊动了两下,身下却一空,qiáng烈的失重感一下把他惊醒了。 “你不要乱滚,掉下去会摔坏的。”老乌guī慢悠悠地走在羊肠小路上,周围都是高大的松柏,yīn风阵阵,chuī得人浑身发毛。 贺安知打了个喷嚏,问道:“阿玉呢?” “他有事要留在惩恶司,让我先带你回去。”老乌guī说着,下巴那儿一缕白胡子飘来飘去,“说起来你也挺能睡的,这一觉都不知道要醒,是不是昨天和鲁鲁他们玩得太累了?” 贺安知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乌guī又自言自语着:“鲁鲁很贪玩,你多熟悉熟悉就知道了,但这泰山府虽说很大,其实也没多少你能去的地方,不要跟着他乱跑,你的灵力跟不上,容易出事的······” 老guī像个操碎了心的长辈,一直絮絮叨叨的,贺安知就躺在他背上,望着周围yīn森的景象,幽暗之中,仿佛有斑驳的蓝色碎光,随着风儿轻轻晃动。 贺安知张望着,忽然意识到,之前笼罩他周身的白雾已经不见了,现在他可以不依靠蛋壳而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什么时候开始的?”贺安知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个猜测亟须证实。 “guī爷爷,你能看见我吗?”贺安知大声问着身下的老乌guī,对方慈祥地笑着:“当然了,你又不是透明的,我虽然年纪大,但眼神不差。” “我的意思是,你能透过蛋壳,看到我本来的样子吗?”贺安知心想他大概会错意了,又解释了一遍,老乌guī愣了愣:“这,没有,我所能见的,只有一颗蛋。” “啊?”贺安知有点失望,“那是不是只有阿玉能看见我本来的样子?” “吴大人那是府中首座,神之上位,灵力深厚,不是我们能比的。”老乌guī依旧温和,贺安知微微叹气:“唉,我之前以为你们看不见我,是因为周围有雾气挡着,现在雾气没了,你们还是不能看见我。” “什么雾气?”老乌guī不解,贺安知撇撇嘴:“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可能只是我猜错了。” “不要想太多,我看现在就挺好,吴大人挺喜欢你的,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小宠物这么上心。” “宠物?”贺安知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我是他朋友,不是宠物。” 老guī笑得胡须乱颤:“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你不信?”贺安知有点生气,老guī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我信,我信,你抓紧了,我们回去!” 贺安知只觉耳畔生风,身上都凉透了。 吴琢玉到了晚上回来了一趟,换了身衣服,从箱子最底下找到了不知哪年哪月封存的剑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把玄青长剑,镂花百炼,紫气昭彰,剑柄上赫然刻着两个字——“泠水”。 吴琢玉将它取出来,用帕子擦了擦,随手挽了个剑花,又开始毫无gān劲地叹气了:“累啊,为什么这么多事?” 他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那长剑便发出了轻盈的声响,如同夏日晴空下,独坐竹林,静听泉音。 “希望不会用到你。”吴琢玉收了剑,准备再去看一眼他的小乌鸦就走,没想到出了门,刚转个弯,就瞧见贺安知摇摇晃晃地往这里来。 吴琢玉笑了,两步上前抱起他:“你是碰巧来的?” “我闻到你身上的花香了。”贺安知解释着,吴琢玉眼神忽然深邃了许多,他轻轻揉了揉这只乌鸦的脑袋,低声呢喃着:“你真得很特别。” 贺安知眨眨眼,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想想就不纠结了,问道:“你是不是要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三五天,出问题的话,可能得要半个月。”吴琢玉给他贴了一张守护符,笑着,“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贺安知听着这话,心里居然有点别扭:“你,是不是把我当宠物养着?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玩很特别,所以很感兴趣?” 吴琢玉对他的这些问题感到惊讶:“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贺安知嘟囔着:“忽然想知道答案而已。” “我是觉得你很可爱也很特别,所以很感兴趣,很喜欢你。”吴琢玉实话实说了,贺安知心里很不高兴:“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朋友!” “要做我的朋友,首先你得从蛋壳里出来,不然我们始终是不对等的,任何不对等的感情都是不公平的,对你对我都是。”吴琢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你觉得这样会伤你自尊,我可以找其他人养着你,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其实去哪儿都一样,是不是?” 贺安知沉默了,半晌,他才呢喃着:“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从蛋壳里出来。” “那我拭目以待。”吴琢玉重新笑了起来,安抚似的亲了下他的额头,就把他放了下来,“我走了,这么大的地方,够你活动了。” 说完,他就收敛了神情,风一般地离开了。 贺安知揉着自己的脑门,万分疑惑:“他为什么要亲我?” 郭真和一个白衣仙君等在huáng泉路口,等着吴琢玉来。鲁鲁趴在他肩头,瞌睡得不行:“他怎么去这么久?不会临时嫌麻烦,不想去了吧?” “他想跑也跑不掉,这次要他打头阵呢!”郭真懒洋洋地抱剑而立,远远地发现一抹黑色的影子往这边来,就笑了,“看样子他还挺有gān劲的,司服都换上了。” 吴琢玉的发带随风翻飞,多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样子:“走吧。” 郭真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笑了:“我好久没见你这么穿了,居然还有点怀念。” “那是你记性不好,我一百年前也穿过,为了打那只穿山甲。”吴琢玉翻了个白眼,催促着,“走了走了,仙君都等这么久了,别磨蹭!” “嘿,你还怪上我了?”郭真哼了一声,念在仙君在此,没有和人扯皮,甩了下袖子就启程了。 那白衣仙君笑着:“这次有劳二位了。” 吴琢玉摆摆手:“好说好说。” 三人一道去了雪泽湖畔,寒冰三尺,风霜漫天。 吴琢玉刚落了地,就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在这冰湖底下?” “对。”郭真踩了下那冰面,道,“qiáng行破开就行,现在那徐子遥应该在蜕鳞,正是功力大减的时候。” “那肖楚呢?守在他身边吗?” “当然。”郭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吴琢玉耸耸肩膀:“只是觉得肖楚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居然愿意缩在这湖底下,陪着徐子遥蜕鳞,也是挺让人意外的。” 白龙一族,蜕鳞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幼龙长成,属于正常过程,二是成年后修为bào涨,身体无法承受自身灵力的膨胀,这个时候就需要蜕去旧鳞,重新长骨生髓。大部分白龙成年之后是不会出现蜕鳞现象的,但徐子遥因为跟着肖楚接受了人间的供奉,致使吸收的祭祀力量不断膨化,最终需要蜕鳞。而根据郭明恩,也就是死后的徐容所说,徐子遥蜕鳞之时,喜爱寒冰之水,会将自己封印在某个dòng口,等待蜕鳞结束。 “谁知道呢?”郭真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奇怪,但现在也不是多想的时候,错过这个时机,可能就比较棘手了。 “先抓到再说吧,毕竟我们的任务只是这个。” “好。” 吴琢玉同意了,他拔出自己的泠水,笔直地插进脚下的冰面,巨大的力量直接破开了层层寒冰,掀起滔天的làng花。 郭真撑开一把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冰水。 “你这架势,恐怕没抓到人,对方就先咽气了。”他嫌弃地掸掸肩膀,拂去细碎的水花,吴琢玉站在湖面上,眉头紧锁:“我说郭真,徐子遥当真在下面吗?” 郭真低头一看,那水面之下,逐渐显露出一个金光漫溢的五星芒阵。 “锁魂咒?”他摸摸下巴,还想说些什么,那阵法瞬间爆发,无数条金色的锁链从湖底蹿出,延伸至头顶的黑云,将整个雪泽湖笼罩下去。随着一声巨响,湖水在刹那间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从上空俯瞰,如同大地上被挖出了一只罪恶的眼睛。 “成功了?”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银松下走了出来,雪衣白袍,相貌清秀,乍一看和郭明恩很相似,但眼角微微上挑,比他哥哥多了几分艳丽。 “你说那个锁魂咒?”吴琢玉站在了他身后,一把泠水就横在了他脖子上,“徐子遥,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另有所图?” 徐子遥面色苍白,脚下不停地渗着血,看上去应该是蜕鳞不久,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吴琢玉轻笑:“我就说嘛,那肖楚怎么可能陪在你身边?你倒也死心塌地,居然还肯留在这里,替他掩人耳目,拖延时间。我看你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做事这么蠢?” “楚哥是为了我才离开这里的,你们怎么会理解?”徐子遥的眼神很凌厉,这使得郭真很不舒服,上前就给了他一拳,直接把他打倒在地,晕了过去。 “我的妈,你还说我下手狠,你这么打他,小心真完蛋!”吴琢玉吓了一跳,赶紧摸了下徐子遥的脉搏,还好,还活着。 郭真啐了一口,愤懑不平:“不打他这一拳,我心里不舒服,理解?理解个屁!草菅人命,罔顾天理,死不足惜!” “你冷静点,仙君还在这儿呢。”吴琢玉拍拍老友的肩膀,“消消气,消消气,任务要紧。” 郭真气了一会儿,叉腰道:“鲁鲁,你去看看。” “好。”猫猫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走到徐子遥身边,一只爪子搭在他眉心,幽深的瞳孔泛出漂亮的光芒,一如夜中的萤火,神秘莫测。 没一会儿,徐子遥就坐了起来,神情呆滞,目光空dòng。 鲁鲁吩咐着:“去找肖楚。” “是。”徐子遥恭敬地点了个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第27章 追击 贺安知百无聊赖地在风伯司里瞎转悠,吴琢玉一走,这地方就空了似的,一个旁人都看不到。那乌guī也回了松烟阁gān活,再也没来过。 “唉。”贺安知顺着走廊一直朝前滚,隔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看看边上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可他看来看去发现,这里面居然都是空的。 “怎么这么yīn森?”他想起吴琢玉,不能想象那么个爱笑的人会住在这么冷清又诡异的地方。 先前他看不清周围,基本只能呆在对方身边,现在能自由活动了,却发现环境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贺安知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累了。”他随便找了一盆摆在走廊下的冬青树,躺了进去,沉默地思考起吴琢玉临走前跟他说过的严肃问题。 “要怎么办呢?”贺安知没有想法打破蛋壳的好办法,因为他一动,蛋壳就跟着动,他完全摸不到蛋壳的边界在哪儿,如果借助外力,那有很大可能,他就彻底死了。 有点烦。 贺安知屏住呼吸,动了动自己的脚趾,身下的冬青树轻轻晃了晃枝桠,他便摇摇欲坠。 “小乌鸦,你有心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想起在耳畔,吓了贺安知一跳:“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是谁。”那个声音呢喃着,非常慈爱随和,贺安知微蹙眉头:“你不会是我身下这棵冬青树吧?” 对方轻笑:“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那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躺在你身上的,我只是累了,想找个舒服点的地方歇一歇。”贺安知说完,就准备下来,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清风,将他轻轻托起,缓缓放在地上。 “谢谢你。”小乌鸦以为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施了法,很有礼貌地道了谢,对方温和地问他:“你是不是想从蛋壳里出来?” “这你都知道?”贺安知有点惊奇,那声音告诉他:“试一试展翅高飞吧,说不定有用。” 小乌鸦茅塞顿开,对呀,若是他展开翅膀,说不定能把这蛋壳破开,之前怎么没想到?贺安知看着自己一双白皙的手,忽然意识到,化成人形太久,他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遗忘了。 “嗯,我试试。”贺安知沉下气息,重现变成了一只乌鸦。 他的毛色很浅,偏褐色,爪子也是金huáng的,看上去和一般乌鸦很不一样,所以贺安知小时候也很不合群。但好在他成长很快,没多久就离群索居了,一个人四处游dàng,倒也过得开心。 贺安知回忆起很多年幼的往事,尽管他没有郭明恩那种坎坷多难的经历,却也能体会朋友的那种苦楚。 贺安知很喜欢在晴朗的日子里飞翔,喜欢温暖的日光与和煦的清风,那是让他快乐且坚qiáng的力量,足够驱散那些yīn霾的尘埃。 风伯司里传来转瞬即逝的高亢鸣声,碎裂的金光亮如白昼,但刹那间又湮没于黑暗之中,褐色的羽毛纷飞,贺安知就裹了一件长袍,坐在廊下。 “咦,我居然成功了?”他有些愣神,接着就高兴地笑起来,“谢谢老爷爷。”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仿佛刚刚与他搭话的声音只是一个错觉。 “嗯?”贺安知茫然地走向那棵冬青树,伸手感受了一下,确信那只是一株普通的盆栽。 他思量很久,决定等吴琢玉回来以后再谈这件事。 姜澜坐在松烟阁的塔尖上,拿着她的水烟枪,望着风伯司,微微一笑:“吴大人似乎捡了个好东西回来。” 她敲了敲身下的琉璃瓦,露出一截台阶来:“也罢,反正不关我的事。” 贺安知并不知道,他破壳而出的动静其实惊动了很多司吏,但他们见着是风伯司的动静,便没有多管。因为吴琢玉本质上是个很离经叛道的人,除了懒散,还喜欢捡各种奇怪的东西回去,不然也不会把一只乌鸦蛋带回去。风伯司里那些空房间原本都是他堆私人收藏的地方,但由于他的粗心大意,不该放在一起的东西也都挤在了一起,三天两头不是爆炸就是着火,闹腾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在屠凌的监督下,把那些藏品都扔了,还老老实实写了保证书,许诺下次不敢了之类云云。因此贺安知见到的都是些空房间。 但偶尔也会有漏网之鱼,比如说他就在某个挤满灰尘的小盒子里,找到了一支笔和一张雪白的宣纸。 “这地方居然有这种东西?”无聊至极的小乌鸦随手在纸上涂了一个火柴人,三两笔抹出一个笑脸的样子。 没一会儿,纸上生烟,那个火柴人就自己站了起来,顺着桌缝跑走了。 贺安知懵了一会儿,赶紧把纸和笔原封不动地装了起来,逃离闯祸现场。 “应该没事吧?”他左想右想,一个火柴人,不可能翻天的,就决定静观其变。 吴琢玉和郭真刚跟着徐子遥到了龙王地宫,他们几人藏住气息,悄然无声地走着。地宫周围全是熠熠生辉的水晶石,独独映着徐子遥单薄的身影,吴琢玉莫名觉得他很可怜。 “啧。”他轻轻咂舌,被郭真踩了一脚:“你没事别出声。” “哦。”吴琢玉闭了嘴,忽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低声问道,“这水晶不错,我能带几块回去吗?” “如果这次能抓到肖楚,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吴琢玉嘿嘿地笑起来,仿佛势在必得。 徐子遥木讷地走到最尽头一扇琉璃门前,打开机关,那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涌了出来。 吴琢玉顿感不妙,那徐子遥突然醒了过来,闻到这气息,发疯似的奔了进去,大喊着:“楚哥!楚哥!你在哪儿?” “唔,居然用这种法子冲开了鲁鲁的禁锢?”吴琢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小看了肖楚,对方应该是猜到他们会先去一趟雪泽湖,故意让徐子遥做诱饵,将他们引到这里。 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陷阱呢? 吴琢玉稍微感兴趣了一点。 郭真站在外面,朝门里头探了下头,发现里面全是血色的符文,歪歪扭扭,看不太清楚阵势,但给人感觉特别恶毒,徐子遥就跟疯魔了似的,到处找着肖楚。 “别找了,他不在这里。”郭真好心提醒着他,虽然这血符应该是肖楚用自己的鲜血画的,但没有他本人的气息,而且看着血阵的颜色,估计肖楚也刚离开不久,如果他们现在去追,应该能追到。 “是你们杀了他。”徐子遥红着眼,似乎着了什么魔怔,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吴琢玉歪了歪头:“肖楚不会是跟他换了点血吧?” 郭真也思考起这个问题:“看他俩的关系,有这个可能。” 如若俩人jiāo换心头血,就代表永结生死,也就是说,如果肖楚死了,徐子遥是能感觉到的,不过那肖楚是那么容易会死的人? 吴琢玉拔出他的泠水,破开一道剑风:“徐子遥,你清醒一些,肖楚没有死,或者说,他假死骗你呢!” 然而对方却没有听见,周身的灵力反而不断增qiáng,郭真蹙眉:“他这是被下了迷魂汤吗?这么死心塌地的?” “谁知道呢?”吴琢玉没有办法,“不过看样子,情况不容乐观。” 徐子遥陡然化成一条白龙,挥着利爪直冲吴琢玉扑了过来,对方轻轻一闪,巨大的破坏力就把地宫的柱石给压塌了。 那血符忽然纷纷从墙上剥落,捆住了吴琢玉的双脚,并顺着他的腿不断往上爬,一瞬间拉住了他的双手。郭真一剑砍了过来,斩断那些符咒,不想那玩意儿却很快顺着他的剑身,爬到了他身上,围成锁链,束缚手脚。 “噫,这是打算把我们活埋了?”吴琢玉没有半点惊慌,chuī了个哨子,泠水就发出了悲鸣,如同奔涌而出的大江之水,洗刷了所有污垢。 吴琢玉和郭真刚甩开血符,那些东西又黏了上来,白龙还在和那仙君缠斗,对方的情况也很不妙。四处都是坍塌的碎石,整座地宫岌岌可危。 “老郭,我们看样子轻敌了。”吴琢玉撇撇嘴,在墙壁上到处飞走,郭真也很不高兴:“直接破开吧,我们没这个时间耗在这里。” “也行,那你注意点仙君,别误伤了他。”吴琢玉总算认真了一点。 他脱下自己的黑金外袍,甩了下去,熊熊烈火暂时挡住了那些血符,吴琢玉挥剑,泠水爆发出qiáng烈的寒气,冷热相撞,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整座地宫翻了个天。 郭真撑着伞,一手护着那仙君,一手带着被鲁鲁咬昏过去的徐子遥,摇摇晃晃飘到了天上,还是吴琢玉用银线挽住他的脚踝,才给拉下来的。 “下次不要那么大力,影响不好。”郭真放下两人,四处掸掸衣服,吴琢玉笑着:“我怕用力不够,咱俩都得埋进去了。” 郭真看了眼被炸上天的各种碎石和散落一地的血符,勉qiáng同意了他的说法。 “我看咱们还是放追星子比较合适。”吴琢玉伸了个懒腰,“陪他玩了这一大圈,我都累了,想尽早回去睡觉。” “好。”郭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蓝色的骰子,抛向空中。 第28章 火柴人 追星子是泰山府常用的蛊虫,五感敏锐,一般用来追踪迷失的亡灵,平时都养在huáng豆大的骰子里,风一chuī,里面的虫子就会破开外壳飞出来。追星子本身长得很像七星瓢虫,只不过背上的花纹有些棱角,在泰山府那幽暗的环境中犹如夜空中碎落的微弱星光,因此得名。 几人跟在虫儿后面,来到了一座废弃的龙王庙。 大水冲刷过的痕迹还在,横梁倒塌,荒草丛生,供奉的泥塑雕像裂开了无数条大缝,原本祥和的笑容此刻竟显得狰狞许多。 吴琢玉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腐朽梁木,提剑将那泥塑劈开来,里面却只有一件染血的衣服,追星子刚落到上头,血衣立刻燃起大火,将虫儿烧的一gān二净。 吴琢玉冷笑,衣袖轻轻一拢,那些追星子又瞬间从灰烬里重生,尽数回到了郭真的骰子里。 “我是真生气了。”吴琢玉很不慡,“肖楚,你是觉得我没本事杀了你还是怎么的?” 破败的龙王庙里传来一声轻笑:“首座大人亲自来抓我,自然要好好款待一番。” “哼。” 吴琢玉横剑于前,两指指腹划过剑身,泠水剑芒大振,刹那间,龙王庙四周风雨嚎泣,水气弥漫,qiáng劲的灵力从他身上四散开来,卷起飞扬的尘土,“轰隆”一声,方圆三里都被夷为了平地。 天上飘下一片白色的鳞片,化成了晶莹的粉末,落在了徐子遥肩头。郭真见他要醒,又是一掌,把他打晕了过去。 “他不能再动用力量了,不然会死的。”吴琢玉将自己的泠水插在地上,小半个身子靠在上面,懒洋洋地说着话。 这代表他动了杀心。 风雨未停,一个素纱轻衣的男人从烟尘里走了出来,吴琢玉瞄了他一眼,笑了:“我说你怎么要一直拖延时间呢,原来是蜕变成功了呀!” 肖楚靠着徐容的内丹,徐子遥的心头血,人间的供奉,从一条野蛟化成了白龙,也真是机关算尽。 吴琢玉虽然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但临到面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痛恨自己的出身?” “不是。”肖楚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我可能会死,但杀了那些伪善之人,会让我死得很愉快。” “那徐容呢?”吴琢玉反问他,肖楚淡淡地笑了:“他蠢。” 毫无悔意,甚至未有一丝迟疑,就这么轻飘飘一句,他蠢,他傻,他眼瞎错信了你这种人,吴琢玉很是火大。 “我本想将你带回去关几天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一身黑衣的首座大人往前走了两步,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天上降下一道大雷,白光灼目,焦土成灰。 贺安知蹲在风伯司的一个小花坛里捉蟋蟀,运气不错,逮到了两只。他刚把将这两个小玩意儿装进陶钵里,郭明恩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咦,小龙你怎么来了?”贺安知有些惊喜,郭明恩面色有点憔悴:“心慌慌的,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怎么了?”贺安知抱着那个陶钵,带他去屋子里坐坐。 “郭大人和鲁鲁都出去了,临走前,他吩咐我好好呆在惩恶司,不要乱跑。”郭明恩嘴唇发白,声音都有点抖,“可是,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到那人死了,来找我······” 贺安知给他倒了杯热茶:“那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我好难过,比我自己死了都要难过。”郭明恩捧着那个温热的茶杯,眼圈红红的,贺安知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陶钵里的蟋蟀自个儿爬了出来,跳到他手背上,贺安知捻着这虫儿的须须,提了起来,丢进钵里。那虫儿还在不停地往外爬,贺安知又把它提了进去,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就放弃了,叹了一声:“小龙,你看这蟋蟀都不愿意呆在陶钵里,你也努力一下,从过去走出来好吗?” 贺安知愁眉不展,郭明恩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那两只蟋蟀还在窸窸窣窣地活动着,没有烦恼。 良久,贺安知轻声问道:“你要不要添点热茶?” “嗯。”郭明恩微微点了个头,将手里的杯子jiāo给他,贺安知又去提了一壶热水来,给他加了一点,两人又继续坐着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郭明恩终于还是开口了,“可能会有点长。” “没事,你想来我这儿喝茶的话,随时都可以。”贺安知稍稍松了一口气,郭明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了下去:“我有新的名字了,先前一直想不起来告诉你。” “现在说也一样。”贺安知刚想笑,却发现一只火柴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郭明恩耳边,吓得他眼睛都直了。 “你等等,别动。”贺安知话还没说完,那火柴人就朝着郭明恩的茶杯里撒了一泡尿,黑色的墨汁顿时如同喷涌的泉水,糊得俩人满脸都是。 火柴人学着贺安知的样子哈哈大笑,很快就又跑远了。 “什么东西?”郭明恩眼睛都睁不开,贺安知也是心虚:“吴大人养的一只小妖jīng,顽皮的很,不过没有攻击性,不会有事的。” “好。”郭明恩眼前一片黑,贺安知胡乱擦了擦脸,勉qiáng能看见路了,就去给他找gān净帕子。 刚走到衣柜那里,那火柴人就贴到了他身上,又滋了他一脸墨汁。贺安知火了,随手抄起个jī毛掸子就去追。火柴人顺着各个缝儿跑得飞快,却偏偏在对方要放弃追它的时候,跑出来戏弄一下。贺安知越追越气,脚下也没收住劲儿,“咚”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轻呼一声,还顺带拉了下要倒过去的贺安知,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gān嘛呢?” 那人刚好是回来的吴琢玉。 他望着脏兮兮的贺安知,忍不住笑了:“趁着我不在,给自己染毛吗?” “我没有,是一只火柴人把墨汁喷到我脸上的。”贺安知胡乱抹着脸,没想到越描越黑,吴琢玉握住他作乱的手腕,温和地问道:“哪个火柴人?” “我从破烂堆里拣出来的。”贺安知不想让这人以为自己在捣乱,便有些含糊其辞,吴琢玉看着他那张花脸,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找到了一支毛笔,然后还画画了?” 贺安知不说话了。 吴琢玉掐了下他的脸颊肉,道:“那火柴人一旦画出来,可就是除不掉的,你麻烦大了。” “那怎么办?”贺安知有些担心,吴琢玉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好办,他通人性,你和他玩的好,他就不恶作剧了。这个以后再和你说,我先帮你把脸上弄gān净。” “哦。” 贺安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吴琢玉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下额头。 “嗯?” 贺安知觉得头脑一热,这直接亲额头和隔着蛋壳的触感也太不一样了吧? 然而那些墨汁却如cháo水般迅速退去,连衣服都烘gān净了,暖洋洋的,还有点香。 “好了。” 吴琢玉放开他,一脸坦然,好像他刚不是在占人便宜,而是在做什么惩jian除恶的正经事。 贺安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是不是还要去亲一下小龙?” “嗯?我没事亲他gān嘛?” 吴琢玉莫名奇妙,然后在看到黑乎乎的郭明恩之后,他果断将人裹成粽子,丢回了惩恶司,jiāo给郭真处理。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贺安知陷入沉思,吴琢玉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了,老郭和我一样灵力高qiáng,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作为老朋友,他当然知道郭真见到láng狈的郭明恩后,会怎样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吴琢玉注视着身边的贺安知,笑了:“现在这样看你,比之前顺眼多了。” “谢谢夸奖。”贺安知有点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夸自己长得顺眼,还是因为他不会去亲郭明恩。 “你这些天去做什么了?”贺安知问他,吴琢玉伸了个懒腰:“去gān了件大事。” “什么事呢?” 吴琢玉揽着贺安知的肩膀,倚在他身上:“去抓了肖楚和徐子遥,可把我累死了。” 他添油加醋地给小乌鸦讲着自己的艰辛历程,完全没有提他差点一剑把肖楚串成串儿的事情。当时的郭真都看傻了眼,劝了好久才保住那条野蛟的性命。 “肖楚,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吴琢玉收了剑,眼神凌厉,“但我希望你能多多了解,为什么我会是泰山府首座。” 他极少用泠水,此剑一出,百鬼不行。 吴琢玉装作很累的样子,死乞白赖地靠在贺安知身上:“快,扶我去休息,我不行了。” 单纯的小乌鸦十分听话地把他扶到卧室,吴琢玉刚躺上去,连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贺安知给他脱了鞋,又把他塞进了被窝里,说道:“好了,睡一觉吧。” 吴琢玉懒洋洋地笑了两声,就没动静了。 贺安知望着他安静的睡脸,鬼使神差地也亲了下他的额头,嘟囔着:“滑滑的?” 吴琢玉差点没绷住表情,这也太可爱了吧? 第29章 喜欢 等过了两个时辰,贺安知一个人玩累了,就觉得十分无聊,也想睡一会儿。但他想来想去,不知道要睡哪儿。先前还是一颗蛋蛋的时候,他和吴琢玉睡一个被窝,现在化成人形了,总不能还睡一个被窝吧? 贺安知思考了一会儿,就重新变回了一只乌鸦,一头拱进了被子里。吴琢玉被那毛茸茸的翅膀扑到了鼻子,打了个喷嚏,就悠悠地醒了过来。 “嗯?你怎么又变回去了?”他很是奇怪,贺安知嘟囔着:“我困了,想睡觉,可是两个人睡一起太挤了,我就变了回去。” “这样啊。”吴琢玉刚醒,人还有点懵,“那我明天换张大chuáng好了。” “好。”贺安知觉得这个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吴琢玉摸摸他的脑袋:“睡醒了要记得再变回去,我出去一会儿,晚点再回来。” “嗯。”贺安知眨了下眼睛,瞬间入睡。 吴琢玉给他盖好被子,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直奔屠凌那边。他的徒弟这次被选为看守官,有些注意事项他得去嘱咐一番,免得出了差错。 肖楚心机深重,屠凌虽说qiáng势,但依旧有些单纯,他不是很放心。然而吴琢玉不知道的是,他这回挑错了时间,因为郭真在看到被糊了满身墨汁的郭明恩后,不仅深刻地问候了一下自己,还将可怜的小明送到了松烟阁,拜托姜澜处理一下。 对方轻笑,手里的水烟枪冒出一缕紫雾:“吴琢玉的火柴人?那可麻烦了,我还得去调配专门的药水,不然洗不掉。” 郭真听她这话,就知道下面的意思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屠凌马上就要接任看守官了,你不如趁热打铁。” 美丽的女子微微一愣,接着便收了烟枪,披了件紫色的外衣就从软榻上下来:“你等我片刻。” 她进了一扇小门,从里面的储物室里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jiāo给手下一只小松鼠:“去,嘱咐他们好好给新来的客人洗一洗。” “是,主人。”小松鼠抱着那个小瓷瓶,一蹦一跳地走了。 郭真眼看她挽了下头发,重新挑了一支桃花木簪戴上,甚至擦掉了过于艳丽的眼妆,整个人顿时素雅端庄起来。 “可还行?”她问,郭真非常认真地给予了肯定:“不错。” 虽然他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用,但讨好这个人一定有好处。 “那我们现在就走。” 姜澜还是认为打铁得趁热,欲擒故纵可不是她的作风。 屠凌还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怎样的客人,她刚接到消息,说是“罪舍”的“生牢”暂时关押了两个恶徒,要她和鲁鲁负责看守。 因此,她正在非常耐心地擦拭着自己斩灵刀,用一块浸染了血槿花汁液的红缎。 这把刀是当时屠凌追随吴琢玉修习的时候,对方给她冶炼的,说是削骨如泥,能破魂灭阵。 她的这位师父虽然好吃懒做,不爱管事,但最起码,做出来的东西有保障,不会太坑人。 屠凌学着吴琢玉的样子,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没有泠水那般清冽的声音,只有沉闷的冷铁声。 屠凌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吴琢玉拔剑,也是那一次,她问为什么泠水会发出那样空灵的声响,对方笑嘻嘻的,像是在逗她:“因为师父我本身就如泉水般gān净。” “无聊。”屠凌放下刀,一眼就看见了赶过来的吴琢玉,忽然有点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徒儿,为师有要事与你商量。” 屠凌一听他这个飘飘然的语调,就知道对方要有长篇大论的话要讲,便沉默地点了个头,表示洗耳恭听。 “小心肖楚,不要让他和‘罪舍’任何凶灵接触。” “嗯。”屠凌轻声应着,耐心等待下一句,没想到吴琢玉却一反常态,笑笑:“就这么多,你一定要时时刻刻记在脑子里。” “就这么多?”屠凌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脸不可思议,吴琢玉非常认真地回答道:“对,就这一点,防着就行。” “那您还不辞辛劳地专程过来找我一趟?”屠凌横看竖看,左思右想,都不觉得这是这位大懒鬼会做出来的事情,要知道吴琢玉可是那种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动嘴绝不动手的消极典型。 “当然了,为师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徒弟,再辛苦都要过来一趟,否则怎么会放心呢?” 屠凌望着吴琢玉那张欠揍的笑脸,确信这就是她那个撒谎不打草稿的师父了。 然而没等她回答,郭真倒是出现了:“咦,姓吴的,你居然也在这里?” “你不也在?”吴琢玉瞄到他身后的姜澜,头皮发麻,两手揣在袖子里,道,“罢了,我回去睡了,你们随意。” “我有事找你,师父。”屠凌叫住他,并挪到了他身后,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郭真道:“老吴,你那个火柴人喷墨汁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跟我回去一下。” “我也去。”屠凌的刀柄悄悄抵在了吴琢玉后腰上,仿佛在警告这个人,要是再把自己丢在这里面对姜澜,就一刀结果了他。 吴琢玉沉默良久,出了个损招:“那个墨汁,洗一洗就没了。要不这样,正好大家都在,我们一起去松烟阁泡泡澡,放松一下······” 然后他就又挨了屠凌一顿毒打。郭真劝也不是,拦也不是,想想就脚底抹油,先去松烟阁把郭明恩捞了出来,回去惩恶司,关门大吉。 姜澜没注意他,一直盯着屠凌看,说心里话,她挺羡慕吴琢玉的,能和屠凌那么亲近。 然而吴琢玉却十分头疼,他明白徒弟不喜欢姜澜,但是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那也太冤枉了,总是做个活靶子真得很难受。 “停!”吴琢玉两指轻轻点了下屠凌的额头,对方瞬间就僵住了,动弹不得。 “欺师可是不对的。”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又给姜澜贴了一道符,还在发愣的女子也动不了了。 “打我徒弟主意,那也是不对的。”吴琢玉甩甩手腕,唉声叹气,“我看不如这样,趁我还有点时间,你们不如现在就解决下问题,怎么样?”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我讨厌她,但如果她井水不犯河水,我还是会以礼相待的。”屠凌难得说一长串的话,而且都快把话说死了,姜澜脸色白了又白,她再怎么不识趣,现在也应该懂了。 “我就这么惹你讨厌?” 姜澜呢喃着,神情看上去是真难过,屠凌表现却很平静:“喜不喜欢是我个人的事,你无权gān涉。我知道你对我什么心思,原本我不想对你说话这么重的,可是你三番两次侵扰我的生活,这就是不尊重我。所以我觉得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 姜澜撇撇嘴:“我知道了。” 说着,她瞪了吴琢玉一眼:“放开,我要回去了。” 对方耸耸肩,揭开了那道纸符,姜澜甩了下袖子,怏怏地离开了。 “徒儿,你说话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吴琢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屠凌依旧很冷淡:“那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呢?我对她真得没有一丁半点的心思,要是稍微心软,就等于暗示她还有机会,这样造成的后果,我是无法承受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吴琢玉自顾自地点着头,屠凌又拿刀柄搡一下他:“但你那个火柴人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搞出了幺蛾子,让郭真去找了姜澜?” 吴琢玉咽了下口水,脚下生风般的跑了,屠凌没有追,只是听到他大喊了一声:“我不知道!” “唉。”屠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坐了一会儿,就去“罪舍”领看守牌了。 吴琢玉回了风伯司,三两下就又钻回了被子里。贺安知被那阵大动静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就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了?撞鬼了还是受惊了?” “外头太危险了,还是被窝里比较安全。”吴琢玉跟个小孩子似的,整个人都团成一团,把贺安知那部分被子也都卷到了自己身上。 小乌鸦表示莫名奇妙,就又将被子拉回来了一点,吴琢玉就顺势往他那边滚了滚,脑袋压在了他胳膊上。 “你有事吗?”贺安知一头雾水,吴琢玉笑嘻嘻地抬起脸:“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我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贺安知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呢? 吴琢玉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没听懂,转念一想,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应该是太早了,他自己也没太深刻的理解,于是就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等过段时间再谈。” 贺安知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也往被子里缩了缩,极其小声地说道:“我还是挺喜欢你亲我的。” 吴琢玉一惊,又把眼睛睁开了,贺安知想想,又改口道:“其实我觉得你亲上去感觉也不错。” 这回轮到吴琢玉愣住了,他们是不是jiāo流上有哪一点没对上? 然而贺安知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他还保留着生灵最原始的天性,单纯懵懂,还不太能懂得那些复杂微妙的情感。 吴琢玉却不一样,他只需要花上一盏茶的工夫就想通了这件事,但他却比想象中更失落,更加难以言说。 “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楚。”吴琢玉还是满脸温和的笑意,“就当我突发奇想,随口问问好了,今天先休息吧。” 说完,他就背过身去了。 贺安知挠了挠他的背,说道:“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话,但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是不会允许你亲我的,我想这一点我们应该是相同的。” 吴琢玉又翻了过来,有那么点小纠结,他与贺安知对视良久,对方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脏怦怦直跳。 “我错了,我不该思考那么哲学的问题。” 吴琢玉虽然成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其实内心还比较纯情,比如说现在这么个情况,他也是红着张脸,半天没个下文。 第二天,屠凌就发现,自己师父居然也去领了一块看守牌,蹲在“罪舍”门口画起了圈圈。 “你出门的时候脑子没带出来?” “不,为师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考虑一下人生大事。” 屠凌莫名有一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奇怪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新! 第30章 摄心 吴琢玉在“罪舍”做了两天的看守官,里面关押的凶灵意外安分了许多,平日里凄厉的嚎声也消失了。 他大大咧咧佩着泠水,顺着那羊肠小道,走向顶端的“生牢”。 自泰山府建立轮回秩序以来,那地方就极少启用,因为一般的生命容易被“罪舍”之中浓烈的yīn怖气息迷惑心神,最终疯狂。 但是肖楚不一样,他依旧泰然自若地盘踞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甚至还挖出了一个小土坑,没事用仅剩的力量烧烧开水喝喝。 吴琢玉蹲在“生牢”外头,居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好玩的。 “大人来此,所谓何事?”肖楚化成了人形,脚踝上缠了一根沉重的银链,稍微走两步,就磨得皮开肉绽。 “来看看你,不要紧张。”吴琢玉笑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肖楚轻哼:“我不信。” “不信拉倒。”吴琢玉想了想,又改了口,“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让徐子遥对你那样死心塌地的?” “大人想知道?”肖楚歪头一笑,声音忽然沙哑了许多,“那你过来点。” 吴琢玉便当真乖乖地凑了过去,幽暗的“生牢”之中,出现了一双鬼魅至极的眼睛,中央的五星芒阵泛着明huáng色的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被吸空了。 吴琢玉眨眨眼,噗嗤一笑:“原来你会这种蛊惑之术。” 肖楚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稳下情绪,故作镇定地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哪里是雕虫小技呢?”吴琢玉撑着他的泠水,下巴靠在剑身上,懒洋洋地说道,“我刚开始怀疑过你用锁魂咒束缚住了徐子遥,使他对你唯命是从,但当我看见徐子遥的时候,我发现并不是这样。锁魂术最多是jīng神控制,不会让人产生情感依赖,但摄心术就不一样了。” 吴琢玉又靠近了一点,额头抵在了“生牢”的牢门上:“你说是不是?” “是。”肖楚笑着,知道这位大人不简单,“但摄心术,要在两情相悦的时候,效果最好,一旦结成,就是生生世世无解。” “啧。”吴琢玉微微摇头,他盯着肖楚看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对徐容用过?” 肖楚顿了顿,轻轻笑了:“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从不做无所谓的làng费。摄心术容易耗费施术者的心神,徐容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哦,我懂了。”吴琢玉站起身,随手理了下衣角,“你放心,我会让你和徐子遥一起安心上路的。” 他提起泠水,似是不经意地挽了个剑花,再然后,就晃悠悠地走了。 肖楚不屑,又化成了原形,趴在了地上。 那银链,真得有够磨脚。 吴琢玉刚从“罪舍”出来,就看见屠凌与贺安知站在一起聊天,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他有点呆呆地问着自己家那只乌鸦,贺安知非常直接地回答道:“你两天没回去了,我就来看看你。” “顺便打听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屠凌还是那般冷淡的模样,“你们聊,我去巡岗了。” 说完,她就正了下腰间的看守牌,潇洒地往里头走,吴琢玉凭空变出一张纸符,贴在她后背上。 “肖楚那边我去过了,你直接绕过他就行。” “知道了。” 屠凌伸伸手,一晃就进了那层层迷雾之中。 吴琢玉轻轻叹气,贺安知问他:“你怎么了?” “肖楚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对方回答道,“但庆幸的是,徐容应该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贺安知稍稍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郭明恩。 “你以后还是叫他小明吧,总是叫之前的名字不太好。” 小乌鸦好心地提醒着,吴琢玉点着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他拍了下手:“我去找一下郭真。” 贺安知蹙眉,对这人无视自己的行为略有不满:“那我可以跟着去吗?” “可以。”吴琢玉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红,他朝贺安知笑笑,又兀自撇过头去,看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贺安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嗯?”吴琢玉眼睛微微瞪圆了些,这家伙怎么回事? 贺安知望着他那张惊讶的脸,非常认真地问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哪里不对劲,是不是在躲着我?” “我没事躲着你gān嘛?”吴琢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愣是将这人的手扒了下来,“我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 “可是屠凌说,你最近除了进‘罪舍’晃一圈,就是吃吃喝喝睡觉。”贺安知一脸严肃,吴琢玉撇撇嘴:“你这么快就和我徒弟熟悉了?” “这倒没有,是她自己要和我说的。”贺安知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他之前又不认识屠凌,“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吴琢玉神情扭曲,他徒弟可爱吗?个子又矮,脾气又差,除了会打架还会什么?不过这好像,和自己挺像的。 吴琢玉回忆了一下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么个德性。 但,从来没有人夸过他可爱!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吴琢玉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安知,突然勾起嘴角,上前两步,眼看就快脸贴脸了,小乌鸦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 “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可爱?” 贺安知一下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吴琢玉哈哈大笑:“算了算了,我不逗你了,走吧,去郭真那边。”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后面的小乌鸦说道:“你是没有她可爱,但我喜欢你。” 吴琢玉僵了一下,立刻转了回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走了,事不宜迟。” 贺安知瞧着他发红的耳朵根,突然心情很好。 郭真却在火山喷发的当口,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彻底爆炸。 他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老龙王去灵舟仙君那里,为徐子遥求情了,说什么自己年事已高,又只剩下这么一个孩子,希望仙君能从轻发落。 灵舟仙君性情温和,不想与老龙王辩解,可郭真骨子里却是个bào脾气,如果他在场,估计就要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 徐容就不是你的孩子吗?那些被徐子遥害死的兄弟姐妹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郭真翻来覆去地看着信笺,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全权jiāo于府君大人处理。” 灵舟仙君最后写了这句话,他不方便亲自前来,白龙一族还有很多事情没查清楚,老龙王又纠缠不清,只能先行权宜之计。 吴琢玉来的时候,郭真还在院子里舞剑。他心情极度bào躁的时候,就会这么gān,如同凛冽的寒风呼啸过荒芜的田野,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 其实剑如其人,有些时候是比较有道理的。 吴琢玉拍拍手,笑嘻嘻地夸赞了一句:“好!” 郭真收了剑势,说道:“你来的正好,跟我比划比划?” “不!”吴琢玉连连摇头,“我有正事要找你。” “边打边说嘛!”郭真难得逮住个人,劈头就是一剑,吴琢玉拎起衣服下摆,猫着腰就跑走了。 “你跑什么?”郭真非常不慡,提着剑追在后面,吴琢玉躲到他院子里一棵树后头,嚷嚷着:“我不跑,等着被你坎啊?” “你拔剑!” “我偏不!” 吴琢玉探了探脑袋,又缩了回去:“我跟你说,那肖楚会用摄心术,你得小心点,徐子遥怕是也留不住,得一起解决了。” “我知道。”郭真觉得没意思,将自己的剑一下插进地里,“我收到灵舟仙君的消息,说是老龙王想保住徐子遥。” “灵舟仙君应该不会同意的。” “他是没同意,但我看到那老龙王的说辞,我心里就来气。”郭真气坏了,“你说那老龙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不是老糊涂,是如意算盘打的响。”吴琢玉从树后头出来,“我猜那老龙王可能还做着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的美梦呢!” “我呸!”郭真叉腰,吴琢玉悄悄躲到贺安知身后,抱住他的腰,小声说道:“你看,以后你千万不能和郭明恩吵架,不然这护犊子的家伙一定得把你抽筋扒皮。” “你打不过他?”贺安知反问,吴琢玉脑子转了个弯,就明白他想什么了:“我打得过他,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 “姓吴的,你当我听不见啊?”郭真都快气笑了,“你到底是来谈正事的,还是来炫耀的?” “正事已经谈完了。”吴琢玉厚脸皮地笑着,“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多多上心,尤其是注意鲁鲁。他也会控制人心,但不够细致,容易受到反噬。” 郭真这才认真起来:“说的也是。” 他瞄了眼还抱在一起的吴琢玉与贺安知,翻了个白眼:“喝茶吗?” “喝呀!”吴琢玉一点都没和他客气,郭真拔起剑:“那还不动?站那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这话是贺安知说的。 吴琢玉笑得前仰后翻,行,他的小乌鸦很上道。 郭真脸都气绿了。 第31章 别离 吴琢玉在惩恶司喝了几杯茶,就带着贺安知回了自己的地方。早上去“罪舍”晃dàng几圈,下午就回来陪着他的小乌鸦玩了。 日子很是清闲地过了几天,相安无事。 直到这天夜里,吴琢玉正在研究他新画出来的机关图纸,郭真就火急火燎地传信给他,让他赶忙过去一趟。 “好。”吴琢玉头一回听他这么着急的语气,便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披了件外袍就准备出去了。 “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他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贺安知莫名有点害怕,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坐在风伯司大门口的台阶上,想等到吴琢玉回来。 泰山府终年黑夜,没有日光,萤火飞舞,魅影游dàng。 但是今天,贺安知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影子,寂静得令人心慌慌。 “巍峨泰山府,流萤青石路。星动坠松烟,平桥过双鹿。鬼怪牵绳过,仙人不曾入······” 他轻轻哼起了吴琢玉教过他的歌谣,一遍又一遍,身上有些发冷。他裹紧被子,总觉着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滚滚雷云之中降下刺眼的光芒,隐约似乎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贺安知先是一愣,接着就抛开被子,朝着那爆炸的中心狂奔而去。 乱鸦盘旋,遮天蔽日。 他终究是来迟了。 松烟阁成了一片焦土,无数灵物灰飞烟灭,姜澜坐在一根断掉的横梁上,满面尘土,神色黯淡。 同样赶来的屠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甚至帮忙擦了擦脸。姜澜红着眼,似乎下一刻眼泪就会夺眶而出,但她忍了又忍,没有说话。 贺安知四下寻找着,就是没找到吴琢玉的身影。 “阿玉在哪儿?”他着急地询问着屠凌,对方只是淡淡地回答道:“被府君大人带走了。” “带走了?去了哪里?”贺安知追问着,屠凌微微叹气,指着那群乌鸦中的某只:“你跟着它,就能到达府君大人所在。” “好。”贺安知又开始惴惴不安,那只眼瞳漆黑的乌鸦嘶哑地叫了一声,落在了他的肩头。 一个老者的声音通过这只灵物传了出来:“贺安知,你且和屠凌待在一起,暂时不要走动。” “我想见阿玉!”贺安知觉得这个声音很慈祥,很熟悉,他应该在哪里听过。 “他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那个老者说完,乌鸦便盘绕着飞走了,只留给他一片小小的羽毛。 有风,贺安知捏住那羽根,忽然记起来了,他试着从蛋壳里出来时,就是这个声音帮助了他。 “我想我应该能够相信您的,可我现在,真得很不安。”贺安知喃喃着,焦虑和惶恐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加浓烈。 他帮着屠凌做起了善后工作,年轻的姑娘沉默寡言,从不跟他解释这场爆炸的由来以及吴琢玉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安知曾偷偷问过姜澜,对方却只是摇摇头,闭口不谈。于是他只有等待,等着吴琢玉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屠凌在那天,和他说:“这边没有你要忙的了,回去歇着吧。” “啊,好。”贺安知愣怔着点了个头,袖子都没放下来,就低着头往回走。 路上,他撞见了几个惩恶司的小司吏,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自那次爆炸之后就没再见过郭明恩。 “请问——”他刚拦住其中一个,想问问情况,对方却很着急地摆摆手:“对不住,我们现在很忙,你有什么事去找屠大人吧。” “我刚从她那边回来。”贺安知嘟囔着,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人就不见了。 他只好怏怏地回了风伯司,蹬掉鞋子,往chuáng上一滚,就动也不动了。 那被子里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属于吴琢玉的香气。 贺安知想着那人温柔抚过自己的头发,想着那人落在自己眉间的温热亲吻,忽然就蜷起身子,静静睡了过去。 有些难过,还有些无助。 等他醒来,轻轻睁开眼睛,忽然一阵欣喜。他思念的那个人,正好好地睡在自己身边。 贺安知不敢乱动,生怕吵醒吴琢玉。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脸朝着对方。吴琢玉的呼吸很平稳,只是面色稍稍发白,嘴唇也有点脱皮。 贺安知想着是给他倒点水喝,还是就让他睡。犹豫之时,吴琢玉就醒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乌鸦,莞尔一笑,伸手要他抱抱。 贺安知便紧紧抱住了他,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吴琢玉微微叹息着,身上烘热,“我再睡会儿。” “好。” 贺安知不再追问,可是他心里仍旧慌乱不已。 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可一定有什么,冥冥之中改变了。 贺安知在吴琢玉醒来之后,曾经偷偷去找过郭明恩,对方情绪很崩溃,说是不想见他,怕他担心。小乌鸦看着惩恶司门口挂起的白色灯笼,突然很难过。 郭真去世了。 贺安知没能理解这个“去世”的含义,因为入了泰山府就等于已经死过一次了。 “魂飞魄散,六道不存。”吴琢玉伏在案前,随口回答着小乌鸦的问题,他手里握着一支笔,不知道是在给谁写信,满满一页,一张一张叠起来,堆在了被封印的抽屉里。 贺安知心头一痛,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地请他喝茶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再想想始终不肯露面的郭明恩,他真得很难受。 “这到底怎么回事?” 贺安知想弄清楚缘由,吴琢玉没有瞒他,平静地说道:“鲁鲁还是着了肖楚的道,被控住了。他是一只很特别的猫,能摄取灵力,自我吸收改造。肖楚利用他,一点点蚕食‘罪舍’里凶灵的力量,积少成多,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他没能及时发现,鲁鲁明明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那些凶灵也只是比平时安分了点,吴琢玉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经常带着泠水过去晃悠,没想到居然是被摆了一道。 最后,鲁鲁在肖楚的驱使下,放走了徐子遥,并趁着郭真不注意,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郭真的灵力从深深的咬痕那里不断外泄,根本不是徐子遥的对手,最后,也只能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给吴琢玉传信。 “那你没能赶到是吗?”贺安知神情哀伤,吴琢玉垂下眼帘:“嗯。” 没能拯救他的朋友,也许会是一辈子的伤疤,但没有关系,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吴琢玉稍稍攥紧了手里的笔,贺安知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他:“你一定好好的,府君大人那天和我说,你会没事的。” 吴琢玉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轻轻笑起来:“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吗?” “喜欢。” 贺安知不假思索地回答着,这让吴琢玉很犹豫:“你这样子,是真得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贺安知非常肯定,他抱住人的脖子,亲了这人眉心一下,“就是这样子的喜欢。” 吴琢玉笑起来,气色似乎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上很多:“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贺安知没明白,吴琢玉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向来散漫惯了,爱恨浅薄,不求结果,但是对于你,我想能有来生。” 贺安知很奇怪:“为什么是来生呢?” 他没有等到答案。 吴琢玉身上很香,让人昏沉不醒。 “因为今生已经到头呀,小傻瓜。” 吴琢玉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了。 贺安知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如说,肖楚与徐子遥联手,摧毁了“罪舍”,凶灵四散,伤及无辜。吴琢玉为了避免事态恶化,耗尽灵力,挡下了那道致命一击,否则就不止是松烟阁,整座泰山府都将有崩塌的危险。 他的泠水断了,神识也散了。 府君大人挽回了他残存的一点魂魄,使得他在最后还能与贺安知好好道个别。 “我本来给你写了很多很多信,想假装我去远游了,让我徒儿每天给你一封。”吴琢玉握着贺安知的手,温柔地说着,尽管他的小乌鸦并不能听见。 “但是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改变主意了。”吴琢玉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很自私,很贪婪,但是他看着贺安知的脸,又不愿意去接受原本定下的结局。 “你千万不要想起今天的事情,只要记得爱我,就好了。” 吴琢玉俯身,将贺安知的情根拔了出来,藏在一根银线里,又将那银线一分为二,一半缠在自己手上,一半则是放进特制的木匣里。 没了情根,他的小乌鸦就不会爱上任何另外任何一个人了,即便会是百年千年的孤独。 “师父,你当真要这么做?”屠凌捧着那个装着一半银线的木匣,很不解,“你不觉得,很自私吗?” “觉得。”吴琢玉没有否认,“可是我,舍不得他去爱别人。” 屠凌沉默良久:“可七情六欲,若是少了一个,他也许心性就会发生变化,再相见时你还会爱他吗?你要去无望泉中呆很久,再踏入凡尘,几经流转,那个时候的你就不会后悔现在束缚了人生······” “谁知道呢?”吴琢玉望着右手上缠着的银线,喃喃着,屠凌蹙眉:“如果我觉得不行,可以插手吗?” “好。” 吴琢玉答应了,他笑笑,就独自一人踏上了去无望泉的路。 他需要熬过一段痛苦的时光,让魂魄再次生长,抛弃过去的记忆,轮回入世,这样才不至于消散。 也许千百年,他都要一个人漂泊,但是没关系,他会等到贺安知来找他。 醒来的小乌鸦望着熟悉的屋子,想起了吴琢玉,真是奇怪,明明记着有这么个人,明明记着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但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总是波澜不惊? 他们关系应该很亲密吧?可以亲吻对方的眉心、侧脸,可以相互拥抱着入睡,但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心里很空,没有办法填满。 “贺安知,今后你跟着我。”屠凌过来找他,将一根银线缠在他右手上,“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府中司吏了。” “我?”贺安知懵懵懂懂的,屠凌只说是府中受了大灾,人手不够,需要集中力量。 “你也混吃混喝不少日子了,也该有些作为了。”屠凌轻飘飘地说着,“你收拾一下,和我去新地方。” “好。”贺安知撇撇嘴,又看了眼手里的银线,觉着它有点好玩。 他们最终离开了风伯司,屠凌锁上大门的时候,贺安知忽然心尖一颤,就像是丢了个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自今日起,他就不是一只可以撒娇的小乌鸦了,而是要去成为一司之长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丧丧地恢复营业了····· 第32章 回老家 沈乡在梦中,见到了前世的自己。 他从吴琢玉,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鲤鱼,又从那无望泉中逆流而上,跃入人间轮回。也许是少年侠客,也许是布衣书生,也许是鲜衣怒马,也许是落魄褴褛,数百年,他走遍山川大河,历经世间百态,可始终活不过而立之年。 沈乡的心跳动着,告诉他,他在等一个人,想以最美好的样子,去见到那个人,所以他不能忍受容华老去,两鬓斑白。 出生的意义是为了你,死去的意义也是为了你。 沈乡其实有些惊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偏执的人,而现在,他面对贺安知,是了。 他睁开眼睛,贺安知轻轻地笑起来:“你醒了?” 他们还是额头相抵的姿势,沈乡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又凑了上去,亲了亲这个人的眉心:“我醒了。” 贺安知有些不好意思:“哦,醒了就好。” 沈乡抱住他,喃喃着:“再躺一会儿。” “躺很久了。”贺安知觉得有点热,心里也躁动,“我们还没吃饭。” 沈乡一愣:“也是。” 但是谁都没有先动,就这么抱着又赖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敲门,贺安知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 一个贴着双喜字的水果篮子摆在了他家门口。 贺安知神情扭曲:“送我这个gān嘛?给我祈福还是怎么?” 他只是嗅嗅鼻子,就知道是郭明恩来了一趟,心里有点发毛,难道那臭猫又胡说八道了?按照小明那个脑回路估计······ 贺安知莫名脸红了一下,撕了那张贴纸,将果篮拎了进去。 “这样是不是就好了?”鲁鲁躲在暗处,悄悄问郭明恩,对方点点头:“看上去情况不错,我们回去吧。” “好。”鲁鲁觉着这样贺安知就不会不理自己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跟着郭明恩回家睡觉去了。 “谁送的果篮?”沈乡也有些困惑,贺安知随手拿了个苹果,洗了洗:“臭猫给我的赔礼,算他有良心。” 沈乡想起前世记忆中的鲁鲁,好像郭真去世后,他就被屠凌封印了大部分能力,额前留下了一道金色的疤痕。 “你下次见他,态度好一点。”沈乡温声嘱咐着贺安知,对方咬着一口苹果,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沈乡有点奇怪,贺安知神情古怪:“我又没对他不好。” 沈乡笑了,揉揉他的脸:“我知道你最好。” 贺安知心满意足地叼着他的苹果去做饭了。 过了大概一周,小玉便开始融合鲁鲁送来的内丹,形态也变得透明起来,阿照为了保险起见,昼夜未歇地陪在她身边。 贺安知在家的四周设下结界,并做了一个悬浮泡泡,将小玉放进去,好让她能多走动走动。阿照觉得好玩,也向他要了一个。贺安知心情还算可以,就没有拒绝。于是沈乡就经常看见家里两只球儿滚了滚去,咚咚咚地不消停。还好这栋楼里没什么住户,不然肯定要来投诉了。 “你想不要一个?”贺安知望着艳羡不已的季章,打趣地问他,对方轻轻咬了下嘴唇,很是犹豫:“我也可以玩吗?” “当然可以了,也不看看我是谁?”贺安知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季章眉梢染上了些许喜色:“嗯。” 贺安知便花了一晚上研究了一下悬浮泡泡的改造方案,两天之后就做好了新的。三个圆球儿在家里闹来闹去,沈乡哭笑不得,将贺安知揪了过来,反锁在书房里。 “你gān嘛?”贺安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家的书房不算大,容一个人坐着刚刚好,这多一个,似乎是小了点,而且,沈乡的眼神好像有点危险。 “你猜?”沈乡笑着,贺安知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你从那天睡醒,好像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有一点点。”沈乡竟然也没否认,靠近了些贺安知,刚好把他圈在书架边上。平时厚颜无耻惯了的老神仙,现在跟个纯情少年似的,脸红到不行。 “你身上好香。”沈乡将脸埋到对方颈侧,亲昵地蹭了蹭,贺安知支支吾吾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小孩还在外面呢。” 沈乡噗嗤笑出了声,反问怀里这个人:“那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贺安知一颗心跳得极乱:“那,只亲一下。” 沈乡又想笑,又有点苦恼,他抱着人,说道:“我下个星期要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啊?” 贺安知突然很紧张。 他战战兢兢熬到下周,小玉的情况有了很大好转,已经可以化形了。约莫十五六的样子,长得很可爱,皮肤也白,白裙子一穿,就跟个小仙女似的。 只是,她除了阿照和季章,已经不认识贺安知与其他人了。 “情理之中。”老神仙表示能理解,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小玉看着他,微微颔首:“感谢仙人救命之恩。” 她听季章说起过,这个人对自己很好。 贺安知嘴一撇,眼尾就红了:“你等一下。” 他揪着郭明恩和鲁鲁去了屋外,沈乡则是留了下来。小玉抿抿嘴,也不说话,看上去很腼腆。沈乡也不太会哄孩子,就随口客套了几句:“小公主以后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好。”小玉的眼睛很明亮,像是坠入深海的星星,看着就让人心动,“那,也请您好好照顾他。” 沈乡心头微动,还以为这孩子想起了些什么,对方却又继续说道:“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觉得他人很好,对我也好,我希望他能开心。” “我向你保证。”沈乡笑着,举起右手,和人击了一次掌,算是约定下了。 贺安知再回来的时候,不仅带着郭明恩,还有屠凌。 一脸冷漠的红衣女子光是气场就足够吓人了,小玉也有点胆怯:“您好。” “随我回花田,我找个时间送你回梦之归墟。”屠凌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严厉,贺安知刚刚死皮赖脸要她过来帮忙,还带上个郭明恩,怎么都拗不过,好在她最近比较清闲,尤其是自己的红羽鸟还挺喜欢和这只小鲸鱼玩。 小玉有些诧异,看向季章,对方笑笑:“这位姐姐人也很好的,我们跟她走吧,在这里也打扰太久了。” “嗯。”小玉便放下心来,贺安知就悄悄施了法术,给屠凌传音:“屠大人,您可千万别说漏嘴,季章的事情小心处理呀!” “我有分寸,不然也不会是你上司了。”屠凌虽然背对着他,但是贺安知已经感受到了那要把自己抽筋扒皮的眼神了。 他抖了抖肩膀,讨好地笑笑:“您辛苦了。” 屠凌也没再多话,将那三个小妖怪收进泡泡里,一并带走了。一早就被叫来的郭明恩觉着自己就是个充数的电灯泡,抱着鲁鲁就回家睡觉了。 人一走,贺安知的表情就垮了,沈乡搂住他,亲亲他的脸,安慰着:“好了好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宝贝······”贺安知还是有点难过,沈乡逗他说:“你还有我这个大宝贝。” 贺安知突然就笑了,沈乡便乘胜追击:“好受点了?那快收拾下东西,明天我带你回家。” 老神仙刚放下去的心又给提了起来:“见父母?” 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沈乡那奇怪的抠字眼的毛病有冒了出来,但想想好像又没问题,就点点头:“对。” 他叮嘱着:“我老家亲戚比较多,左邻右舍也都熟悉,到时候我怎么称呼他们,你也怎么称呼就行了。” “好。”贺安知有点紧张,甚至挑衣服带的时候,都很忐忑。 “这些,是不是太奇怪了?”老神仙衣服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而且还都很宽松居家,因为他根本没想过出远门。 沈乡就挑了几套自己的给他:“咱俩个头差不多,你试试。” “哦。”贺安知便抱着那些衣服钻进了洗浴间,沈乡隔着门问他:“你在卧室不能换吗?” “你老盯着我看,我紧张。” 贺安知终于说实话了,沈乡心情很好,轻轻哼了首歌。 两人磨磨蹭蹭了一下午,到了第二天,总算踏上了回家的大巴。 贺安知一路都在睡,靠着沈乡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紧张到不敢睁眼。沈乡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手,甚至恶作剧似的摸摸他的肚子。 “你有病。”贺安知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低声说着,沈乡装作委屈的样子,笑问他:“以前追我的时候,我骂你神经病你都觉得我可爱,现在我摸两下就要怪我有病了。” 贺安知根本说不过他,掰着人的手指,长叹一声:“行吧,算我栽在你手里了。” 沈乡不敢笑得太放肆,但是肩膀一直在抖,老神仙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等到了站,沈乡拖着个行李箱,牵着贺安知的手往外面走。 一个烫着波làng卷的阿姨在出站口左顾右盼,见到沈乡,招招手:“儿子!” “妈!” 沈乡很是开心,贺安知还在紧张地回忆着这人之前叮嘱过自己的事,脱口而出就跟着他一起喊了声:“妈。” 沈乡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他一眼,还好还好,离出站口还有点距离,他的老母亲应该还没听到。贺安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耳朵根红了一大片,就想挣开沈乡的手,没想到对方反而攥得更紧了一点:“没事,跟着我就好了。” 贺安知觉得自己有点遭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提到的“罪舍”、“无望泉”,屠凌和她的红羽鸟,一带而过的泰山府最后一位司长“桐笑非”等等,其实都在隔壁的一篇完结文《老妖jīng》当中,想了解这些的小宝贝可以去看看嗷~ 第33章 你在 老神仙活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轮回的人世间,还头一次紧张到大脑发懵。他稀里糊涂在沈乡家里吃了顿饭,又磕磕巴巴和人父母聊了会天。徐雅丽看他脸色不太好,就很体贴地安慰道:“你是不是坐车坐累了?要不去安安房里睡一会儿?” 安安是沈乡的小名,取自苏轼《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里“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一句。沈爸爸是个相当开明儒雅的人,当年也是生物系一大美男,至于为什么会和沈妈妈一起来这小镇上生活,据沈乡所说,大概就是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刚好撞上了所谓的文人诗意,俩人一拍即合,就决定种豆南山下了。 因此,当沈乡在电话里偷偷和妈妈说起贺安知的时候,徐雅丽的反应并没有特别激烈,像平常母亲那样,意外惊喜之余还有些担心。 “那孩子怎么样?对你好吗?”徐雅丽曾经这样问过儿子,想想又开始唠叨起来,“妈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可千万不要觉着心里寂寞了,孤独了,别人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你,你就答应他······” “知道了,妈。”沈乡在电话那头笑着,“你儿子不会吃亏的。” 徐雅丽还是不放心:“你还是回来一趟,跟我和你爸好好谈谈。虽然我们不介意,但对方父母不一定,要是他们反对的话,你们在一起也会很辛苦的。儿子,妈和你说,处对象不是两个人说好就能好的,以后牵扯到各自的家庭······” 沈乡听着他的老母亲喋喋不休地讲着大道理,内心却是在想,你们没问题,我就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我对象其实是个神仙······ “妈,他没有父母。”沈乡觉得自己不太厚道,贺安知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么背地里形容他会不会不太合适,徐雅丽一听,心就软了:“可怜的孩子······” 沈乡心情微妙,瞄了眼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贺安知,嘴角疯狂上扬。 可怜的老神仙还不知道自己在沈乡父母面前已经成了一个需要被爱的小可怜,只知道他从来没吃得那么撑过,躺在沈乡chuáng上不停揉着肚子。 “你还好吗?”沈乡轻轻推门进来,坐到他身边,贺安知笑笑:“还好。” 俩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都有点不好意思。沈乡脱了鞋,躺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肚子上:“我给你揉揉?” “我痒。”贺安知翻了个身,头靠在他肩上,沈乡温柔地说道:“明天我带你去山上转转,那边夕阳很好看。” “好。”贺安知笑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沈乡也想抱着他小睡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细小摩挲声,睁眼看了一只火柴人从贺安知的领口爬了出来。 “这不就是那个会喷墨汁的小东西?”沈乡的记性很好,一下就认出那个小捣蛋鬼。对方圆形的脸上那条眼睛似的细线突然上挑了一下,贺安知正迷糊着呢,顿时被一阵冰凉的墨汁给刺激清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老神仙浑身都凉透了,气不打一处来,这火柴人神出鬼没的,平时不出现,一到关键时刻就使绊子! “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贺安知打了个响指,掌心冒出个小火球,沈乡连忙按住他:“冷静!这是我家!” 老神仙手顿了顿,那个火柴人就从他眼皮子底下,翻窗逃跑了。 “哼!”贺安知表示很生气,他三两下脱掉衣服,发现身上居然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那爱心正中央还写着“沈乡”两个字。 老神仙顿时红了脸,随手抓起条毯子就要往卫生间跑,被沈乡给逮了回来,按在chuáng上。 “不不不,你冷静一点!”贺安知整张脸都涨红了,他觉着沈乡不对劲很久了,尤其是现在,这人的表情,嗯,很不妙。 “我为什么要冷静呢?”沈乡反问他,“而且,那墨汁用水洗,洗不掉吧?” “我······我有办法·······”贺安知紧张到都结巴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但他肯定沈乡也知道! “哦?”沈乡笑着,亲了亲他的脖子,那边的墨迹就淡了许多。 “唉,不能一次性都消掉,那就只好一点一点来了。” 沈乡一脸可惜的样子,贺安知则是整个人都在发热,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色,看上去特别招人。 沈乡又亲了亲他的眉眼,极其宠溺地笑着:“贺安知,你就是个小傻子。” “我不傻。”对方注视着他,轻轻咬了下嘴唇,“我只是没准备好。” “现在准备也不迟。” 沈乡的声音很是蛊惑人心,贺安知点了个头,搂住了他的腰:“好。” 百转千回之后,我们还能在这个世间重逢,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篇文,我是想写个童话的,比较nüè心点,但后来觉得还是没忍心下手,再然后甜着甜着,我就不想nüè了,最后就成了这样一篇纯糖的小甜饼。下一篇新文想写更有深度一点的东西,五月份开坑~啊~快让我走出心情低谷吧~这样产粮才甜啊~虽然我好想写全员BE向的古耽(我真是个魔鬼)(前面括号里的都划掉),但是按照现在扑街的状态,我还是将这个计划挪后了~下一本还是都市小甜心~但是会设计一些大情节~就这样啦~感谢和大家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