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大人的绝世初恋》作者:一梦轻尘 文案 幽冥域鬼王继承人攻 姬灵山第一斩鬼师受 一直一直找寻你,却成为了你的对立 一直一直喜欢你,却成为了你的伤口 ——:“喂,你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几百岁的老头?” ——:“哈?” 一朝爱慕,百世孤独。 ~慢基调血色悲剧文~ 内容标签: 相爱相杀 亡灵异族 搜索关键字:主角:邪王千吾,赫连城 ┃ 配角:邪王千雪,伏山秋绪,赫连雍 ┃ 其它:姬灵山师兄弟,幽冥域万鬼亡魂 ☆、第 1 章 yīn阳花,汲取天地jīng气灵力,花开人、鬼两界。 花落人间为赤红色的草,花落yīn间为古金色的花。花与草,永远无法共存在同一个世界。 幽冥域中,仅供贵族与王室居住的无极殿的四周,便开满了yīn阳花。浓郁的金光包围笼罩着幽冥域中被万鬼顶礼膜拜、俯首仰望的神圣之所。 嗒,嗒, 一双黑色的皮靴悠然的轻踏在金光之中,推开紧闭的殿门,脚步依然从容,只是用力了些,任谁听到这样的脚步声都可以猜到这脚步的主人每迈出一步之时的愤怒。 除了那个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安然熟睡的人。 殿中华丽的炫目又空阔的清冷,yīn阳花独有的jīng气芳香气息自敞开的房门散落在殿中,搅乱了熟睡那人的轻缓匀静的呼吸。 秋绪,除了这房间的主人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房间的人,此刻便站立在chuáng前,瞪视着chuáng上的人,胸膛因气愤而剧烈的起伏着。 猛的一把掀开被子,吼道:“懒惰也要有个限度,您要这样偷懒到什么时候!!” 被子软绵绵的被扔出数丈远,瘫落在洁净无尘的红毯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chuáng上的人似乎不为所动,蜷着的身体感受到一丝冷意,又蜷缩了一下。 秋绪看在眼里,眉头抽筋一般的狠狠的皱了皱。腰背站得端正笔直,双手叉着腰,振振有词道:“早已度过胚胎时期活了近千年的人,不要再摆出这样不成熟的睡姿,千吾殿下!五百年了,您竟然连这样基本的仪态都无法掌握,实在令我难以理解。看来,今晚起我只好同您一起睡了,以此来纠正您的错误睡姿。” 秋绪的语气很愤怒,声音却尽量保持着平静,这是身为幽冥域未来继承人的朋友兼师父、奴隶兼保姆的基本素养。 千吾朦胧着睡眼坐起来,披散的漆黑长发泼墨一般的柔顺垂下肩头,揉揉凌乱的发型,淡淡道:“饶了我吧。我对男人并不感兴趣。尤其是你这种。” 说完,又要躺下,被秋绪一把拉起来,以站立的姿势摆在地上。 秋绪的眼睛好似要吃人一般,命令道:“给、我、去、修、炼!!!” 千吾闭着眼睛听完这一声比野鬼嚎叫好听不了多少的咆哮,无所谓道:“哎~哎~今天可是闰元上元节,我灵力全无。闰元月可是很少见的,几百年才这么一次,我难得休息一下。” 千吾抱怨完,秋绪已经将衣服为他穿好了。看着衣冠整齐、人模人样的千吾,秋绪毫不留情的挖苦道:“不要狡辩,您每天都在找借口休息。觊觎您位置的人不计其数,想要推倒邪王家族取而代之的人比地狱里的蛆虫还要多。您应该没有忘记吧,不能通过炼狱之火的考验,您是无法成为冥君的。那个约定,您是记得的吧?” 千吾无力道:“就是因为记得却又做不到,所以才这么痛苦啊。你应该最能体会我的痛苦才对啊?” 秋绪的脸上忽而凝上一层沉重的yīn云,“让您如此痛苦都是我的过错。所以,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您。若是不能助您登上冥君之位,我情愿一死。” 秋绪虽比千吾年长了一千岁,但在幽冥域这个生命可以长达数万年之久的地方,千八百年的年龄优势,还远远不足以让秋绪在千吾面前摆起长辈的姿态。 但秋绪铿锵有力的态度和掷地有声的话语,好似自带魔力一般,让所有听到他的话的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他是正确的,他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绝非玩笑。 当然,千吾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 千吾想要安慰他,但懒散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挖苦抱怨,“被判了死刑的人总是喜欢把死挂在嘴边吗?你这么想去死,我救你的时候你就应该qiáng硬的拒绝。这样我也就轻松多了。你也不用每天追命鬼一样的追着我。” 秋绪闻言,脸上青筋bào起,脑回路急转直下瞬间碾压过智商,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当年的事gān什么!再说我又没要求你来救我。到底是谁突然闯到刑场上,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非救我不可的?!是你自己吧?话说我当年为什么会相信一个五百岁小鬼头心血来cháo的chuī嘘装大!” 千吾闻言,淡淡一笑,拨弄了一下额前的一缕长发,得意道:“这有什么好疑问的,纵观人鬼两界,任谁都会折服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啊。而且,当时感动到哭的人可不是我哦!” 秋绪认输了,论自恋与自大,自己绝不是这位殿下的对手。 平和了语气,冷冷道:“我的确是被您那极度无知的魅力所迷惑,所以才没有看清您其实就是一个蠢货这个事实。五百年了,您竟然毫无长进,就算是幽冥域里最低等的蛆虫,跟我学了五百年,也该开窍啦。” 幽冥域中的蛆虫就如人间的野草一般繁多寻常。但是那种低等的东西只会出现在幽冥域的低级区。 幽冥域与人间不同,没有山啊海啊一类的地貌,有的就只是一马平川的坚硬土地。幽冥域的中心一圈是第三等的世鬼一级。以此为轴,东西各划分为十个区域。 西方区域居住的是第四等的吏鬼和第五等的游鬼。东方区域居住的是人类死后化为的鬼,同样是游鬼却被排位第六等——最低下、最卑微、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而第一等的王室与第二等的贵族居住的无极殿,矗立在幽冥域中心之中的中心,由万级白玉台阶垒砌而起,盘旋高耸直达天际。遥遥远望,犹如悬浮在空中白玉金花一样的宫殿。在这里,只有金灿灿的yīn阳花环绕簇拥,绝对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杂乱、脏臭、蛆虫一类令人恶心厌恶的东西。 千吾走到死亡绝镜前,抬手一挥,嵌着镜子的整面墙壁霎那间如云雾般浮动虚幻起来,如巨大的天眼一般俯瞰人世间的一切,这就是死亡绝镜。此刻,镜像中呈现出来的,便是人间上元节的融融景象。 秋绪走过来,一本正经道:“人间的那些繁华假象,便是世间最恶毒的毒药,如蜜一般的诱人,却足以腐蚀您的身心。冥君大人的命令,殿下不可过多的接触人间的东西。作为幽冥域未来的冥君,邪王家族第十三代继承人,您要时刻清醒,不可以被人类迷惑。” 千吾冷笑一声,对那个冥君大人的命令置若罔闻,不屑一顾,“那个到死都不会正眼看我的男人,现在连说话都要让你转达了吗?切~不要太小看我。” 说完,赌气一般的挥手打开死亡绝镜的入口,穿过地狱之门去了人间,瞬间消失的迅捷身影将秋绪接下来的一堆苦口婆心的规劝,尽数断绝在了身后。 ☆、第 2 章 人间到底是不一样的。 千吾这样感叹着。 即便是在同样黑暗的夜色笼罩之下,人间,也无处不存在着幽冥域从未有过的温情。牵手行走、高声大笑,勾肩搭背、你追我赶,这些都是低等的游鬼们才会做的粗鲁无礼的事情。 千吾出生在邪王家族,自从出生起,就从未有过被父亲或者母亲拥抱或者疼爱的记忆。 ‘啊,是了,都说那个女人是因自己而死,自己出生时吸gān了那个女人的jīng气和血液,所以,那个男人才一直痛恨着自己吧......’千吾自己这样猜想着。 冷冷清清的华丽宫殿,冰冷麻木的贵族表情,无休无止的修炼,这便是自己千年以来生活的全部。 或许也不是。 十年前那一次在人间的经历,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天,但是那个男孩,却让自己体会到了稀有的珍贵的温情,那种真真切切的被保护、被爱惜、被在意的感觉,虽被记忆的流沙dàng涤了十年,但是曾经被他牵着手时所感受到的触电般的暖流,至今依旧温热着自己的掌心。 如孤魂一般穿梭在欢笑着的人流中间,千吾的目光被身边欢笑走过的一家三口吸引了。 双亲牵着孩童的双手,三人并排行走的温馨背影令千吾无限神往。 千吾身影一飘,附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牵着那对夫妻的手,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正在疑惑不解时,忽的眼前一道蓝光闪过,一只灵力幻化而成的箭正在自己眉心前闪烁盘旋,威胁着、bī迫着,却并未刺穿自己的头颅。 千吾的身体被阻隔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家三口笑语盈盈的离去。 “不要欺负小孩子。再有下此,决不轻饶。” 那只充满灵力冒着蓝光的箭,烟花一般的在眼前消散了。一阵绚烂的蓝色光亮退却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对面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乌黑的长发高高的简单的束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纯净如霜雪的衣衫并着皎洁如清月的白皮靴,袖口与衣摆上是赤金丝线织绣着yīn阳花的花纹,这是姬灵山的斩鬼师独有的服饰。 那斩鬼师狐疑的打量着千吾的宽摆阔袖的白色长服,看似华贵万千却非当世式样。 他应当是死了许久了吧......斩鬼师这样想着。见千吾的视线若即若离的投向自己身后,斩鬼师好奇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便突然转身跑开了。 看到他黑色长褂后背中央绣着的那个刺眼的白色‘巫’字时,千吾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千吾的心中陡然一惊,真是冤家路窄。自己这么倒霉吗?偏偏在灵力全无的时刻遇到了宿敌。 “你是想吃这个吗?”斩鬼师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说话间伸出手,将一串红润晶莹的冰糖葫芦递到了千吾面前。 千吾看着他右手食指上那个纯铜打造、形如满月的魂戒,心下犹豫着不敢伸出手靠近。 斩鬼师的魂戒中封存着各自的兵器,而且魂戒有感应鬼族的作用,察觉到鬼族气息会发出不同色泽的光芒。 王族之鬼是黑色,贵族为紫色,世鬼为蓝色,吏鬼为青色,普通的游鬼为绿色。 这只是单纯的以级别划分的颜色。同一级别内,各鬼的灵力高低不同,是以魂戒所反映出来的颜色的明暗程度也不同。 斩鬼师笑问道:“怎么?在怕我?” 千吾冷哼一声,伸出手接过那串冰糖葫芦,靠近时却刻意的避开斩鬼师的手。见他的魂戒上此刻并没有任何反应,千吾稍稍放了心,又忍不住自嘲道:想来自己灵力全无,比游鬼还不如,弱的不值一提啊。 斩鬼师慡朗道:“吃吧。吃完了,了了心愿,我再为你超度。” 千吾道:“不必麻烦,子夜来临,我可以自己回去。” 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千吾暗自道:自己若是真的吃了这个东西,秋绪知道了一定会气的发疯吧?想到此,千吾心下莫名一阵窃喜,便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丝丝凉凉的甜蜜伴着微微的酸涩,酸的全身一阵发麻打了个激灵,可是吞咽下去却有一阵甜暖之感融化在心头。 啪—— 的一声,冰糖葫芦被人粗bào的打掉在地上,糖衣碎了一地。 秋绪拉着千吾的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斩鬼师一手抓住秋绪的手臂,食指的魂戒上,幽亮饱满的紫色光芒直she夜空。“你是贵族之人?” 秋绪推开千吾,闪身避开迎面she来的十二只蓝色灵力箭,惊诧道:“这是......弦月弓?你就是姬灵山第一斩鬼师,赫连城?” 赫连城瞄准秋绪,再次拉开弓,严肃道:“私闯人间,恶鬼不留,受死吧。”说完,又是十二只灵力箭飞she过去。 秋绪再次躲开。脚下尚未站稳,只听身后嗖嗖一阵yīn风响,转头只见六只闪着灵光的飞镖和八只镰刀一样的刀痕向自己围攻过来。 这一定是附近的斩鬼师见到了方才的紫色光芒而赶来支援。自己虽是贵族,但在人间,若想要以一敌三也是痴人说梦,是以秋绪并不恋战,得了间隙带着千吾当即逃开。 “赫师兄,你没事吧?”说话的是巫雨舟,总是分不清赫与赫连是两个姓。 “告诉你多少次了,是赫连师兄,不是赫师兄。”这是巫雨寒。 他二人是姬灵山的新人师弟,被指派跟随赫连城修习。 赫连城神色凝重道:“速速将贵族私闯人间的消息通达附近的各位师兄弟,叮嘱大家小心。” 巫雨舟、巫雨寒两人得了命令,便你争我夺的抢着传消息去了。 赫连城捡起地上那串摔碎的冰糖葫芦,画出超度的八卦阵,念咒之时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第 3 章 秋绪带着千吾避开人群,来到城外的僻静之地,然后便开始召唤地狱之门准备返回幽冥域,却几次都失败了。 秋绪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气恼道:“怎么回事?真是活见鬼了。” 千吾站在一旁,淡淡道:“这种粗鲁低俗的话语不适合你......的身份。” 秋绪停下来歇息,纳闷道:“虽然鬼族来到人间,灵力只有真实的十分之一,但也不至于召唤不出地狱之门。明明钥匙在手却打不开自家大门,这种低级的失误简直太不像话。真是这样的话,人间岂不成了我鬼族有去无回的地狱了?” 千吾背倚着一棵大树,轻撩了一下脸边滑落的发丝,戏谑道:“看来我这五百年里毫无长进的原因,并不在我啊。” 秋绪无法像千吾那样的云淡风轻,闻言更是满脸黑线。但事实摆在眼前,秋绪不是喜欢狡辩的人,于是硬着头皮低声问道:“十年前,您是如何回去的?” 千吾洋洋得意道:“那便是身为王室成员的优势吧,即便灵力只有十分之一,也是天下无敌的啊。” 秋绪后悔自己问了这个让自己看起来很蠢的问题。 却忽然想到一件事,饶有兴致的说道:“您唯一的优势只有这倾城绝世却毫无用处的美貌吧?说来人间还真的尽是些肤浅好色的蠢货,无论身份高贵低贱都是一个样。见到一张稍有姿色的脸便忘了自己是谁,哈~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同一个斩鬼师,看到我,出手就是十二支灵箭,毫不留情。可是看到你,却换成了冰糖葫芦。我真想不明白,贵族的样貌虽次于王室,但也是一流的姿色,可是为何遭受的待遇竟会差别这么多??” 千吾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猛地将一手伸出,五指张开指向七绪。 林中寂静了片刻,这片刻之间,除了千吾的衣袖挥舞间带起的一阵轻风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 秋绪道:“您似乎还不能深刻理解‘灵、力、尽、失’的含义啊......”语调淡淡,却满含无奈和嘲笑。 千吾尴尬的放下手,想起那个摔碎的冰糖葫芦,忽然问道:“斩鬼师很低贱吗?” 秋绪斩钉截铁道:“当然!”而后,又娓娓道出原由:“斩鬼师是我族的死敌,斩鬼师的魂魄可是幽冥域里比最低等的人类游鬼还要低贱的第七等——蛆鬼。那可是最令我族痛恨唾弃的存在。若是有哪个斩鬼师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必定要将其扒皮抽筋,油炸火烹,要他在罪恶之渊七十二层炼狱之中,日夜煎熬永不超生!” 秋绪说话之时,将一双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彷佛手中真的握有一个斩鬼师的魂魄一般。 千吾道:“哦?可为何我从未见过蛆鬼?” 秋绪道:“那是自然的吧。一生杀鬼不计其数的人,死后还会来做鬼吗?我听闻斩鬼师在拜师的时候,便将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了。人死,则魂飞魄散。” 千吾道:“可是方才那个斩鬼师,看着并不像活的很低贱的样子。” 秋绪冷哼一声,不屑道:“斩鬼师在人间可是风光无限的。全都是靠着嗜杀我族而得来的荣耀。人类竟然以嗜杀我族为荣,呵,真是可恶之极!斩鬼师完全是被皇室供养,听命于皇帝一人。身份尊贵,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那些王爷、皇子,地位还要高贵三分,被人间百姓视为保护神一样的存在。只不过要做斩鬼师,天赋很重要,所以迄今为止,姬灵山上的斩鬼师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数百人而已。” 千吾微微一笑,道:“即便是催命符一样的宿敌,今日不也成了我的保护神吗?”笑声中,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秋绪歇息够了,再次进行召唤,结果还是一样,眼前的天空毫无变化,地狱之门依旧毫无踪影。 秋绪心下一颤,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安道:“看来是有人探知了您的行踪,对地狱之门做了手脚。可是怎么会呢?您此次突然来到人间,实属意外,而且此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到底是谁得了消息借机要对您不利呢?” 千吾道:“不应该还有那个男人吗?没有他的允许,你这戴罪之身如何出的了幽冥域?” 秋绪坚定道:“绝不会是冥君大人!” 千吾望着高挂夜幕的朗月疏星,淡淡一笑,道:“稍安勿躁。不过,我今晚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也刚好有个光荣的理由去死了。” 秋绪道:“不要开这种不详的玩笑!” 话音未落,头上乌云乍起,林中忽然yīn风瑟瑟。四周顿时冒出来数不清的白面鬼。 白面鬼,即身份不明的世鬼和吏鬼。世鬼如将军,吏鬼如兵士,被更高级别的鬼所饲养,或者被同级别法力更qiáng的人所饲养。剥去五官抹去样貌,以此来隐藏身份执行暗杀之类的不可告人的行动。 幽冥域出生的鬼,灵力的高低与样貌的美丑一样,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决定了。出身越是高贵,灵力越qiáng,样貌越美。 低级游鬼与高级贵族之间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 而王室成员,则是拥有惊人灵力和绝世美貌、是令万鬼叹羡爱慕又嫉妒痛恨的存在。 闰元上元节,难得一遇,数百年才一次。这一日,王室继承人的灵力尽失,这对那些居心不良的叵测之族来说,可是不可错失的天赐良机。 秋绪见到白面鬼,当即将千吾护在身后,面对着为数众多的白面鬼,秋绪心中很清楚,虽然自己有等级压迫的优势,但寡不敌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是没有胜算的。 这便是眼前的事实,但保护千吾的安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更准确的说,即便没有这个职责,自己也会誓死保护他。 秋绪紧握着拳头,目光如炬,坚定的瞪视着四周靠近过来的白面鬼,忽而高声怒喝一声,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但就在白面鬼包围而来时,秋绪却在狠力撕碎眼前的几人打出一条通路后,拉着千吾,当机立断的掉头,而后拼命的逃跑。 千吾大感失望道:“这样可不像你,落荒而逃很失身份。” 秋绪头也不回的喊道:“身份是什么?那种东西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一声尖利的咆哮刺穿耳膜一般陡然的自身后传来,地上清晰可见的一团yīn影正从身后扑过来。秋绪见势,拉着千吾的那只手臂猛地用力向前一拉再狠力一推,将千吾扔出数丈之外。而自己则被白面鬼的十只刚针般的尖利指甲抓破了胸骨。 千吾爬起身,看到被围困的秋绪,毫不犹豫的奋力跑回去。 秋绪一面拼死抵抗,一面声嘶力竭的吼道:“谁让你跑回来的!笨蛋!管好你自己!”话音未落,就被随后追来的一众白面鬼一哄而上压倒在地。 千吾看着深陷危机的秋绪,惊呼道:“伏山!!” 耳边是响彻夜空的哀鸣惨叫。 却不是秋绪的。 昏暗之中,一场蓝色的灵力雨自四面八方飞驰而来,弓箭、镰刀、飞镖......各种各样的兵器闪烁着亮眼的光忙如骤雨冰雹击打地面一般,刺穿白面鬼的头颅和心脏。 千吾正诧异间,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拉到一边,避开了另一侧飞驰而过的灵力刀痕。 千吾转头,只看到一眼赫连城的侧脸。 但这一眼,虽是匆匆一瞥,却将赫连城眼中的杀意和怒火尽收眼底。 看着救下自己后又返身冲进厮杀圈的赫连城的背影,千吾疑惑道:他的神色分明痛恨恶鬼至极,却为何要救我? 霎那间,十几名身着‘巫’字斩鬼服的斩鬼师几乎在同一时间赶来。 子夜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来临,上元节之夜终止在一片血腥厮杀与恶鬼哀嚎声中。 千吾感受着邪王家族与生俱来的qiáng大灵力,此刻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复活燃烧,沸腾着全身的血液,充盈着每一个细胞。 千吾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股轻灵的气息在自己的血脉之中无声又快速的流淌着,膨胀着。 突然间,千吾大呵一声,周身灵力如火山喷发一般奔涌蒸腾,如同一个qiáng力的飓风圈,将整片山林席卷而过。 风圈所到之处,白面鬼连死前最后一声‘啊’的惊叫也来不及发出便尽数化作了一堆齑粉。 正在众人惊诧之时,山林中的yīn云逐渐散去,月色重新笼罩大地。借着漫天洒落的明亮月华,众人终于看清楚,那个一声怒喝便震碎满山白面鬼的人。 千吾赤红着双眼,万千银色发丝如当空垂落的银河一般飘散在身后,与一身的黑衣黑靴jiāo相辉映。 赫连城看着魂戒上如黑曜石一般纯粹的不染半点杂艳的黑色光忙,瞠目结舌,惊的说不出话。 这是自己成为斩鬼师以来,十年里第一次亲眼看到魂戒闪耀出黑色的光芒,之前自己只在古籍中读到过,黑色——是鬼族王室的颜色。 而贵族王室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qiáng大,绝非自己能够抵抗的,能够与之对抗的人,恐怕只有传闻中的姬灵山五长老。 山林中顿时鸦雀无声,众斩鬼师意识到同样的问题,皆惊愕的呆立在原地。 赫连城瞪大了双眼,本能的拉开手中的弦月弓,指向千吾,问道:“黑色......光芒......你到底是谁?” 千吾恢复了灵力,王族的冰冷高傲也随之复活,此刻睥睨着眼前众斩鬼师,毫无畏惧,低沉着声音,不紧不慢道:“千吾。邪王千吾。”不参杂一丝情感的冷漠声音,穿透耳膜,直击心脏。 赫连城紧皱着如墨的双眉问道:“邪王炎千是你什么人?” 千吾不屑一顾道:“哦?那个男人?呵,即将被我取代的垂死之人罢了。” 嗖的一声,十二道蓝色灵力箭自耳边携风带雨般掠过,其中的一道划伤了千吾的脸。 千吾双目注视着那灵力箭飞来,立在原地,闪烁着璀璨如繁星般熠熠光彩漆黑如夜的深邃瞳眸,动也未动一下。 鲜红的血自雪白的皮肤上渗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地,只一滴,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紧接着,更是数不清的灵力兵器铺天盖地的向千吾飞she而来。 千吾见之面不改色,伸出手臂,五指张开指向众人。 一片赤焰火团瞬间将密集如雨的蓝色灵光包围起来,猛烈的灼烧。 烈焰之中,千吾随手打了一个清脆有力的响指,山林中忽而一阵yīn风掀起,飒飒袭来,搅的林中草叶飞舞,而眨眼过后,又一切重回风平làng静。 待烈焰湮灭一切,千吾与秋绪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 4 章 地狱之门,在幽冥域万年如一的沉寂与黑暗之中,窜动着幽幽的深蓝色火焰,冰冷yīn森的如一块无缝铜墙铁壁般屹立着紧闭着,隔绝着人间与鬼界。 千吾带着受伤的秋绪回到了幽冥域。 秋绪身上的伤口缓慢的在自我愈合。这个过程似乎很痛苦,秋绪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僵硬,一直紧皱着眉头气息忽轻忽重。 “身为您的护卫,却连累您因我而受伤,我很惭愧。” 千吾的语调依旧平淡的冷冷的,“惭愧?我还以为这是你的爱好。又不是第一次了,无所谓了。”说着,转过头,在秋绪胸口的伤口处轻轻舔了一下。 秋绪受宠若惊,推开千吾,低声道:“您不需要对我这样做。” 千吾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伏山。”语调平淡无澜,听不出一丝感情的波动。 秋绪低垂着头,黯然道:“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允许自己一次又一次将您拖入危险之中。还有,您以后不要再称呼我为伏山了。那个名字早已不属于我,伏山家族的名字早已在贵族中被抹除。这个名字,您还是忘记吧。” 千吾掐着秋绪的下巴,qiáng行抬起他的脸,面向自己,冷冷道:“仅仅是失去了贵族之名,便连曾经身为贵族的尊严骄傲也一同失去了吗?作为伏山家史上最年轻的族长,不是你最大的荣幸吗?你如今是连背负家族荣耀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我到底是救了你,还是杀了你呢......” “哼,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下的过错了啊。”另一个冷冷的,带着几分嘲笑的声音突然穿过地狱之门传过来。 千吾松开秋绪的脸,看也不看那个不请自来的人,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足够让人厌恶了。 千吾转身,朝着无极殿的方向走去。“私自去往人间是重罪。总在不停的寻找别人的错误时,你该要首先反省自己的过错,千雪。” 千雪一样的面无表情,猛的伸出一只手,五指的指甲突然间长出两寸长,漆黑尖利如利刃一般刺向秋绪。“于其这样压抑痛苦的活着,不如带着贵族最后的尊严死去。你是这样想的吧,伏山秋绪!” 面对千雪的攻击,秋绪完全无力抵挡。等级差距导致的灵力悬殊,使得身为贵族的秋绪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啪的一声,千雪的手臂被人用力的握住,僵在了半空。 千吾的银发寒冰细针一般的拂过秋绪的身体,冰凉的细密的刺痛。 千吾道:“先是冥君的疼爱,再是继承人的身份,现在轮到我身边的人了吗?你对于抢走我的东西这件事,执着的让人厌恶。” 千雪抽回被抓住的手腕,黑色的长指甲霎时间消失,冰冷敏锐的目光扫视过千吾脸上的淡淡血痕,嘲笑道:“受伤了?几百只白面鬼而已,就让你如此láng狈吗?与其làng费时间说废话,不如更加努力的让自己变qiáng。作为邪王家族的继承人,一直这么没用的话,历代冥君的yīn魂躺在坟墓里也要为你哀声恸哭了呢。” 秋绪平素也时常对千吾冷嘲热讽,但却绝不允许其他人对千吾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即便是与千吾同样尊贵的千雪也不行。 秋绪气愤道:“当然不可能是被白面鬼所伤。我们是遭到了斩鬼师的围攻才......” 秋绪说不下去了。 白面鬼又怎样?斩鬼师又怎样?无论对手是谁,都改变不了千吾受伤的事实。 千雪不再纠缠转身离去,留下一道冷峻背影,挖苦道:“死在斩鬼师刀下,也并不值得骄傲。如果不想被我抢走了王位,就不要再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话音远去的瞬间,千雪的背影也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千吾与千雪,本应当是最亲近的人,兄弟一般。可事实上,两人的关系却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对于千雪这种嚣张无视的态度,千吾早已司空见惯,是以无论从他嘴里蹦出什么样的犯上无礼的言语,千吾都不会感到丝毫的意外,更加的不会去在意。 回到金殿,千吾仰身躺倒在那张宽大的软chuáng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的,是人间那一幕。赫连城抓着自己肩膀救下自己的那一幕。 自己再一次被人类保护了。 千吾道:“那个孩子,还是没有找到吗?已经十年了啊。” 秋绪道:“我们派出去的人从未在人间找到任何一个名叫荆苍的孩子。事情过去了十年,那个孩子或许已经不再人世了。” 千吾举起自己的右手摆在眼前,看着完好的小手指,肯定道:“不会的。我留下的那一截指骨,还在传达着思念。我的手指虽然重新生长了,但那种清晰又qiáng烈的思念之情,我依旧感受得到。他一定还活着。” 他在想我,很qiáng烈的思念,qiáng烈到让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十几日后,秋绪忽然匆忙的赶过来,“千雪殿下十几日前抓了一名斩鬼师,囚禁在罪恶之渊。” 千吾看着巨大的冰冷的餐桌上奄奄一息的梅花鹿,脖子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清甜温热的鲜血正汩汩不断的流出来。 跳动的心脏,健硕的肌肉,惊恐的眼神,微微抽搐的四肢,流淌的鲜血,这一切组合而成的鲜嫩美味让千吾饥渴不已。 只一瞬,那可怜的梅花鹿未发出一声哀鸣便被吸gān了jīng血,剩下一副褶皱的花皮囊和一具森白结实的骸骨空愣愣的支撑在那里。 千吾用完了午餐,拇指轻轻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血滴,眼中的血色光芒逐渐散去留下黑白分明的迷人瞳眸,“晚上带过来。” 秋绪阻止道:“不可以。自从冥君即位开始,便定下了规矩,不可吸食人类。” 千吾道:“千雪将人类抓回幽冥域,不是只为了欣赏吧?吸食人类jīng血的好处你是知道的。千雪这几百年来拼命的修习,为的不就是要超越我吗?” 秋绪道:“可是千雪大人并非冥后所生,只是被收养的义子。没有正统的王室血脉,即便在灵力上超越了您,也无法得到贵族的认可,是不能继承冥君之位的。这个道理,千雪殿下一定懂得。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明知如此还要如此执着呢?” 千吾回到金殿,站在死亡绝镜前,挥手将镜中的景象转到罪恶之渊,“谁知道呢。那样yīn郁古怪的一个人,我对他的脑袋里存在着什么样的想法完全没有兴趣。” 看着死亡绝镜中的赫连城,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着,悬吊在当空。两条青绿色如同手臂一般粗壮的、布满了利刺的玫瑰鞭jiāo替着抽打着他全身的皮肉。 “哦?是他。”千吾的声音中带着一股qiáng烈的准备看好戏的恶意趣味。 ☆、第 5 章 秋绪道:“原来是那个冰糖葫芦。他可是号称姬灵山第一斩鬼师,这么容易就被抓住了啊!呵,姬灵山的人也不过如此。哼,小小年纪便双手沾满了我族人的鲜血,仅仅是玫瑰鞭的责罚,对于他,未免太过于仁慈了。” 千吾指了指镜中挣扎痛喊的赫连城,提醒道:“看仔细,他可不是魂魄。□□过度也是会死的哦。” 秋绪猛的一惊。“什么!” 千吾道:“如果是人类肉身,应该会自动被排斥出幽冥域的。但是斩鬼师的肉体与灵魂又是合二为一的,人死则魂魄也不存在了。” 秋绪道:“所以他是自愿与我族的某个人结下了魂契,将灵魂出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自愿来到这里?” 千吾冷笑一声,道:“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知千雪耍了什么手段,到底要gān什么呢。” 说完,便直接去了罪恶之渊。 罪恶之渊位于幽冥域土地的万丈之下。那里是比幽冥域更黑暗、更yīn冷、更加残酷的地方。一切犯了罪过的鬼无论身份高低都被囚禁在此。 在罪恶之渊里,任何犯人都不会死去。相反,会永生永世活着,活着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遭受着酷刑的惩罚。 罪恶之渊,是一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的在生死边缘挣扎煎熬的炼狱之地。其内共有七十二层刑狱,每一层的刑罚都不相同。 当罪恶之渊的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仅仅是听到自地下汹涌爆发而出的惨绝嚎叫,便足以让人惊惧的吓破了胆子。 如果你将这七十二层深渊一一走过,你会看到有的人被钝刀一点一点的来回摩擦,磨破了皮肉磨碎了骨头直到身体被磨成两半。 有的人被凌迟割肉,然后剪断全身的血脉,抽掉骨头,直到整个人被拆成一滩烂泥。 也有的人被放在滚水中蒸煮,从最表面的皮肉开始,到体内的经络,到经络下的骨骼,再到五脏六腑,身体的毫厘发肤,都在热làng沸水之中被灼烧到浮肿松软、发白溃烂,最后化为一锅臭水。 ...... 死亡是一次刑罚的结束,同时也是下一次刑罚的开始。 残碎的躯体一次次的死后重生,折磨的痛苦一次次的拉扯着惊恐的意识。你永远感受着即将被折磨至死的恐惧,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解脱。 赫连城意识昏沉,不知道自己昏死过去了多少次。 玫瑰鞭上尖利的硬刺,毒针一样的刮擦着皮肤,刺进皮肉不断拉扯着,在皮肉上划开一道道细小深刻的口子。 赫连城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数不清的冰冷针尖划断自己筋脉时,自己身体被拉扯一般的弹起与抽搐。针尖划在骨头上时,甚至还可以听到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内脏时,血液猛的喷出后留下的空虚和窒息。 那已经不是‘疼痛’或者‘痛苦’这样舒适简单的字眼可以形容的感受了。 半月来,日夜不断的刑罚折磨,已将赫连城的尊严与骨气、坚持与希望杀的分毫不胜。取而代之的,是死的念头,盘旋在心底脑海,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加qiáng烈。 如果有人说要杀了自己,自己会万分感激他,自己愿意向他祈求磕头,只求一死。 千吾冷眼看着赫连城身上那一层覆盖一层的、密密麻麻的殷红伤口,冷酷的眸子美到极致却无动于衷。 赫连城的头,像是个千斤沉重的负担一样无力的耷拉着,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都变成了难以承受的负累。 千吾挥手放下铁链,赫连城无力的身子跪倒匍匐在千吾脚下,千吾抬起一只手,灵力贯穿赫连城的头颅。“让我看一看吧,千雪的yīn谋。” 千吾闭上眼,看着赫连城头脑中闪过的一幕幕断断续续有些混乱的画面。 画面中并未出现千雪的影子,只是杂乱无序的跳换着。 一会儿是被恶鬼控制的斩鬼师,一会儿是上元节的白面鬼,一会儿是姬灵山赤红一片的yīn阳花,,画面很乱,千吾有些看不懂赫连城此刻到底在回想些什么。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千雪的身影,千吾不免有些失望。 “算了,继续下去也不过是làng费时间,千雪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这次也隐藏的很好嘛。哼。” 刚要收回灵力时,眼前闪过的一个孩童的身影,勾住了千吾的视线。 gān净的衣衫,漆黑的长发,独自行走在一片葱郁翠绿的山林间。 “阿城,等等我!” 那孩子闻声停下,缓缓的转过身。 千吾的心跳在看到孩童五官的那一刻,骤然停止了。后背上如同长了无数根芒刺,身体被狠狠的刺痛了。 那孩童正是自己。十年前被炼狱之火所伤,失去记忆失去灵力,流落人间的自己。 自己的样子怎会存留在他的记忆里? 千吾不敢相信的紧紧盯着与死人无甚差别的赫连城。 难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孩子吗? 千吾茫然失措的跪倒在地,修长冰凉的手指捧起赫连城的脸,双手因激动、惊讶而不住的颤抖着。 颤抖最qiáng烈的是自己的心脏,彷佛被人揪起来吊在了火堆之上,被烈火烘烤着一般,一阵一阵激烈的焦灼着。 “你......是谁......”低沉的、gān涩的声音,夹杂着紧张、期待和一丝拒绝的祈愿。 “......我......是谁......”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砰砰~砰砰~, 整个血腥弥漫的玫瑰花刑狱内,此刻就只有千吾的心跳声,渴望着一个真相,急促的在耳边鼓噪着。 “我是......荆......苍......” ☆、第 6 章 冰雪一样的皮肤,紧闭的双眼,安静的沉睡在碧绿草叶之间。那样一个普通的晴朗日子里,我遇到了他,起初让我错误的认为是个扮着男装离家出走的美丽姑娘。他身上明明没有受伤,我却从那时起便只想要保护他...... 赫连城挣开沉重的双眼,眼前是一片耀眼的金色,如金秋烈日般炫目的颜色。身下是云朵般的柔软。耳中,是两个男人激烈的争执。 准确的说,是其中的一个人在激烈的吵闹而已,另一个声音,平静冰冷的如冬日结了冰的湖水。 “与他结下魂契的人并非是您,您无权将他带回这里!” “所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将他的魂契取来,是你的任务吧。” “九大贵族的族长听闻您从罪恶之渊劫走了囚犯,愤怒不已,现在已经在冥君大人那里告状了,冥君大人要您现在就过去解释清楚!” “这种麻烦的事情,你去就好了。” “不要总把这种擦屁股的苦差推给我,我也不愿意去面对那一群古板、qiáng硬又无法沟通的老顽固!我已经替您解决了罪恶之渊的麻烦,所以,冥君那里,还是请您自己去jiāo待吧。” “罪恶之渊......的麻烦?” “您qiáng行劫走了囚犯,触动了罪恶之渊的万劫封印,我可是为您拦下了三千世鬼的追捕!所以,您不要再做这种让人为难的事情了。现在就将他送回罪恶之渊!” “哦~我的确是要将他送回去的。只不过难得有人类祭品送上门,不品尝一口,我可是会后悔的。” “我要提醒您注意分寸。如果不小心让罪恶之渊的囚犯死了,您便要代替他承受玫瑰鞭的责罚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指望着我会去救您!” 秋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气呼呼的走掉了,金殿中回dàng着他离去时那急促又清冷的脚步声。 千吾来到chuáng边,优雅从容又自然的上了chuáng,坐在赫连城的身上凝视着他。毫无温度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挑开他胸前残破的衣服,而后缓缓的俯下身,在那惨不忍睹的躯体上温柔的轻舔起来。 “你在做什么?”赫连城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至极。 千吾依旧匐在他身上,淡淡道:“你不是偷听到了吗。” 赫连城不屑道:“我躺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你们的声音自己跑进我耳朵里,这样不能算是偷听吧?” 千吾舔着赫连城身上的伤口,双手忽然抓住他的身体,遍布伤痕使得皮肉凹凸不平的粗糙躯体摸起来手感并不好,但是这并不能减少手中传递过来的体温的暖热。 贪婪的一个深吻后,千吾问道:“有何感想?” 赫连城道:“事先说清楚,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祭品!别妄想像对待畜生一样的对待我。我也绝对不会顺从你的!” 千吾闻言,饶有兴致的哼笑一声,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专注的盯着赫连城清澈却愤怒的双眼,“我如果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拯救同门的性命,才自愿出卖灵魂来到这里的吧?现在又要反悔了吗?在同门面前演完了舍已救人的仁义戏码之后,在这里又要装出一幅誓死不屈的英雄模样吗?人类虚伪起来,还真是丑陋不堪。” 千吾此刻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的威仪,让赫连城莫名的恼火。 高低贵贱都是对比而来的,他高傲的姿态下,表露无遗的则是对自己的鄙视和轻贱。 赫连城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说话不再轻声细语,而是底气十足了,“设下陷阱要抓我的人,就是你吧?” “哦?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感兴趣?” 赫连城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伤了你一刀,便要我千倍万倍偿还的人,不是你还会有谁!” 赫连城一手扯开心口的衣衫,将脸扭向一侧,闭着眼睛,一副赴死的语气道:“要吃就吃吧,虽然我不知道献祭是怎么样的死法,但比起罪恶之渊,至少会是个痛快的死法吧!” 千吾不禁笑了,迷人的手指轻轻撩了一下如沐星光的银发,便再次俯下身。 赫连城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惴惴不安的心脏因满怀期待而砰砰跳动着。 无论是冰冷细腻的双手抚摸的痛痒之感,还是柔软撩拨的嘴唇触碰的暧昧之感,或者是灵巧挑逗的舌头滑动的湿润之感......这一切都让一心等死的赫连城忍无可忍。 一手推开千吾的头,赫连城猛的坐起身,吼道:“别做那些多余的下流事情!!” 诶?身体能动了? 赫连城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惊讶的张大了嘴,“伤口全部都好了?” 千吾道:“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太丑陋的身体,吞下去之后也一定会让我反胃到死吧。不过你心口那里,那个咬痕是怎么回事?那个应该不是玫瑰鞭留下的痕迹吧?是被谁......亲吻时......留下的......吗......我也不是很在意,你不说也无所谓。” 赫连城捂住心口那个咬痕,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哦,他是我的心上人。” 千吾的眼眸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你......有心上人?她是谁?” 赫连城警惕道:“你要gān什么?不要打他的主意!” 千吾道:“留下这么丑陋痕迹的人,一定是个连内心也扭曲了的丑八怪吧!” 赫连城道:“恰恰相反,他美到让我移不开眼睛。他从未对我笑过,即便如此,我也一辈子忘不了他,一辈子都想要保护他。” 千吾一手将赫连城推倒在chuáng上,拿开赫连城捂着咬痕的手,狠狠在那咬痕上舔了一口。 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想让那个丑陋的碍眼的疤痕永远彻底的从他心头消失掉!! 赫连城拼命抵挡着,吼道:“别碰它!” 千吾忽然抱住赫连城,用亲吻堵上他啰嗦的嘴。 不是舔舐伤口,是真真切切的亲吻。 赫连城吓了一跳。奋力的挣扎推脱也无济于事。千吾的手臂犹如两根铁打的锁链一般环绕着自己。 是因为如此亲密距离的靠近,还是因为他冰冷的不是人的体温,还是什么呢?总之自己的身体此时变的很反常。 不仅如此,自己最后竟然释......释放了......啊?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赫连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即便胸口依旧剧烈的起伏着,解脱的快感还充盈在体内,但赫连城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竟被一个男人的亲吻玩弄到这种境地。 这种羞耻的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 如果头发的颜色可以变化,赫连城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此刻一定会被内心里qiáng烈的羞耻和愤怒感染成炽热的火红色,燃烧一切! 赫连城看着千吾嘴角泛起的那一抹恶意十足的嘲笑和得意,双手紧攥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千吾索性脱下自己的上衣,雪白的双臂按住赫连城的肩头,说道:“本想就这样放你回人间,但既然你主动诱惑我,我也可以为你改变主意。” 赫连城闭着眼睛吼道:“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千吾吻上赫连城的脖颈,低喃道:“我要吃掉你,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难堪的事情,赫连城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赫连城的心中只确定了一件事情:幽冥域,绝对是天底下最最让人恶心的地方!!! 咻的一下,一串细微qiáng劲的火苗在自己头顶上飞驰而过,留下发丝焦灼的味道。 “你背着我,在和那个祭品做什么,千吾?”语气中充满了质问的平静的声音。 沉着冷静的步伐,发着嗒嗒的皮靴响声在向chuáng边靠近。 啪的一声响,赫连城只觉得身上忽然一轻,下一刻千吾便站在了chuáng边,声音冷冷道:“与你无关。” 千雪同样冰冷无感情的声音说问:“你很喜欢这样抓着我的手吗?” 千吾甩开千雪的手,将他推开,严肃的警告道:“别再对我的人动歪念头。” “已有未婚妻的继承人,不要随随便便就将低贱的蛆鬼放在chuáng上。花沐家族的溪小姐会为此感到耻rǔ的。花沐弥霜可是个护妹成魔的人,不想他死在弥霜手里被大卸八块的话,便不要再有第二次。” 在幽冥域,能够与王室相般配的只有贵族。邪王千吾与花沐溪的婚事,早在八百年前便定下了。 千吾继任冥君之时,花沐溪便是顺理成章的冥后。这对贵族来讲,是无上的荣耀。冥后所在的家族也会因此而成为众多贵族中最显赫的一族。 千吾的母亲,重(chóng)幕莲,所在的重幕家族,便是如此。数万年来,重幕家族身处贵族之中都是高人一等。 王室需要贵族的纯正血统,贵族需要王室的至高尊荣,至于是否关乎爱情,并不重要。幽冥域中,荣耀至上,而爱情不过是最多余、最可笑、最微不足道的无聊东西。 花沐家族的长子,花沐弥霜,便是将这一原则坚守到了极致。 如果千吾因为这样的事情损害了花沐家族的名誉,依照花沐弥霜的冷酷个性和残忍手段,一定会亲手宰了第三者,再宰了千吾,然后以死谢罪。 老实说,千吾很不理解冥君为何会选择花沐家的人与自己结亲,不满道:“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千雪的视线越过千吾,落在chuáng上,几乎是命令的口吻,道:“祭品,你要那样不知羞耻的躺到什么时候。” 赫连城闻言,怒不可遏的跳下chuáng,匆忙的整了整衣衫,火大道:“不要再祭品祭品的乱叫人。我、不、是、祭、品!” 待看清千雪的脸,赫连城下意识的打开魂戒,拉开弦月弓,使足了力气却只有一只蓝色箭she出去。尚未贴近千雪的身体,那只箭便在飞行的过程中消散了。 千吾与千雪都有些茫然不懂。 赫连城的眼睛直直的瞪视着千雪,说道:“十年前,长妖山,你杀了一对斩鬼师夫妻,还抢走了他们孩子的东西。你可还记得?” 千雪回忆了片刻,最后不痛不痒道:“我去寻回不小心遗落在人间的东西,意外的遇到了那对夫妻。是他们对我纠缠不休,我本无心杀人。” 赫连城再次拉开弦月弓,却一点灵力也聚不起来,愤怒道:“不管你用什么借口狡辩,今天让我遇到了你,这便是天意。我绝不会放过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说着,赤手空拳的冲过去。 以千雪的修为,即便是在人间也丝毫不畏惧斩鬼师,更何况在幽冥域,面对一个灵力被封的斩鬼师了。 千吾拦下冲动失控的赫连城,转身与千雪打斗起来。 昏暗的天空顿时yīn云翻滚,万鬼齐喑。两个王室成员在天空中jiāo起手来,整个幽冥域都要跟着晃三晃。 赫连城愤怒的追出去,站在金殿外,只见千吾在打斗之间从千雪的怀里敏捷的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举在手中瞬间燃烧起来。 赫连城正疑惑间,忽见自己的身上幽幽的冒起蓝色光芒来,自己与那个无名的世鬼结下的魂契陡然间剥离开自己的身体,在一团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窒息、沉闷、无力的感觉顷刻间席卷全身。 赫连城痛苦的紧掐着喉咙,身子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向后倒下去,飘然之间失去了知觉。眼前的一切也随之模糊起来,身下似乎有一道qiáng劲的力量在吸附拉扯着自己,要将自己拖进无底深渊一般。 赫连城挣扎之时,突然间眼前一片光明,赫连城愣了一瞬间。瞬间过后,整个身子如踩空了悬崖一般猛的向下坠落。 赫连城‘啊’的一声惊叫,一屁股摔在了人间的草地上。 ☆、第 7 章 赫连城回到人间这两个月里,每天都bào躁的像头野牛一般。 在幽冥域的一番糟心的经历,一直盘踞在脑海,不住的回想。 有两件事情让赫连城悔恨万分:一是终于找到了仇人却无法报仇雪恨;二是......二是......是被千吾那个恶心的家伙玩弄时没有一脚踢飞他!! 赫连城想到此,噌的一下站起来,猛的将手中端着的饭碗摔得稀巴烂。 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赫连城暗暗在心底赌誓,随即又用力的抓挠自己的头发,仰天吼道:“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剩下围坐在桌子旁吃饭的四个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又很习以为常。 看着赫连城yīn沉离去的背影,巫雨舟弱弱道:“赫师兄好像在那里受到了极其严重的yīn影啊。哎,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赫师兄也不会被带到幽冥域去了。” 巫雨寒道:“要是这么说的话,当时一起被抓的我也有责任啊。不过赫连师兄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类型啊,幽冥域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师兄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的垂头丧气起来。 赫连姗安慰道:“你们两个不要胡思乱想了,阿城哥既然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不就是最好了吗?况且,阿城哥今天会心情不好,多半也是因为今天是阿城哥亲生爹娘的祭日的缘故吧。” 赫连雍闻言,抱怨道:“阿城哥来到我们家也快十年了吧,到底还是将我们当外人,连爹娘祭日这样的事情都不同我们讲。” 巫雨舟、巫雨寒两人闻言,异口同声指责道:“这怎么能怪师兄呢!你真的把师兄当作家人的话,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赫连雍怒的拍桌而起,喊道:“这里是赫连家,不是姬灵山,不要对主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看着三个血气旺盛的毛头小子相互的怒目瞪视,赫连姗无奈的笑笑,继续吃饭,不予理睬。 赫连城站在清野之中的一座孤坟前,将坟上的杂草一根一根清理gān净之后,终于缕清了思绪,自嘲的冷笑一声,惭愧道:“见到仇人便失去理智,受到一点侮rǔ便痛不欲生,我如果一直这样冲动冒失、不能忍受一点点委屈的话,便不配做你们的儿子、更不配肩负斩鬼师的重任了吧?您二老会气到从这里跳出来揍我一顿吧,哈哈,还有阿城,那个孩子......” 那个多说一个字都好似会折寿一样的孩子,依旧只是会冷冷的白自己一眼,然后毫不关心的转身走掉吧...... 赫连城蹲到地上,抚摸着坟上的huáng土,低声道:“我倒是真的希望能再被你们揍一次呢,一次也好。” “躺在这里的人是不会爬出来打人的吧”一个gān净的孩子声音传过来。 赫连城闻声肩膀一抖,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附近来了人,擦擦脸上的泪痕,苦笑道:“心愿啊,心愿而已。但是,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孩子天真道:“把你篮子里的吃的给我,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你说什么!”赫连城火大的站起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刚要严重教训一顿,看到那孩子时却愣住了。“怎么可能......燕城?” 那孩子一脸认真道:“如果你那么想被人打一顿的话,我可以帮你。但是——” 赫连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紧紧抱在怀里,“阿城!” 那孩子道:“阿城?那是谁?” 赫连城松开孩子,抓着他的肩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坚信自己绝对绝对没有认错之后,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孩子平静的看着赫连城,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赫连城有些失落,倒也不十分意外。 因为十年前也是这样。不知道他自己是谁,对过去没有一点记忆,一脸的茫然,满眼的无辜,十年过去了,他竟然一点没有改变,只是又忘记了十年前的一切,也忘了自己而已。 赫连城伸出手,递到孩子面前,道:“反正记忆那种幻觉一样的东西也是被创造出来的,忘了也没关系,重新再创造一次就好了。你想要吃的,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跟我走。” 孩子只是愣了片刻,惊讶于赫连城这么容易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于是想也不想便拉过赫连城的手,跟着他离去。 赫连城紧紧拉着燕城的小手,暗暗发誓道:柔软的冰凉的小手,失去了十年如今重新紧握在手中,我一定不会再松开这样无助又孤单的你的手。我要将你留在怀抱里,永远的留在我的怀抱里。 千吾睡梦之中忽觉全身酸痛,想要翻身却感到自己的身上好似压着千斤重担一般沉重。缓缓睁开双眼,才发觉眼前的一切很陌生,这里并不是金殿。而赫连城,正紧抱着自己,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睡得正甜。 “给我滚下去!” 赫连城睡梦之中被人一脚踢下chuáng,跌在冰冷的地上撞的一阵头昏目眩,迷糊道:“阿城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听到‘阿城’这个名字时,千吾才猛地回想起来,自己几日前征服炼狱之火再次失败,被烈焰烧伤,想来又是失了记忆和灵力,流落到人间来。 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千吾苦笑一声,无奈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十年不见,你成长了很多啊。” 赫连城闻言激动的忘记了疼痛,跑到chuáng边抱住千吾,高兴道:“你终于记起我来了!你记得以前的事情真是太好了。”说完,抱住千吾吻了过去。 千吾被突然的按倒在chuáng上,惊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报复我吗?因为我之前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所以现在对我施加报复吗? 啊~真是心胸狭窄的小气的人类! ☆、第 8 章 千吾快被他吻到窒息了,又气又恼涨的满脸通红。 可恨此刻自己长不出利齿也长不出指甲,不然的话,就算不能啃烂他的脸也一定要亲手撕烂他的嘴。 情急之下,千吾猛的抬起腿在赫连城裆下用足了力气顶了一下。 赫连城当即痛到直不起腰。“阿城你这是gān什么?” 千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脚踢开他,盘膝坐在chuáng上,“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这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赫连城缓了缓痛苦,坐在一边,看着千吾,不解道:“我们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啊。你明明记起了十年前的我,也一定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吧?” 千吾没好气道:“哦?十年前的什么事,说清楚!” 赫连城忽然红了脸,一双手紧抓着膝头,低下头不敢直视千吾的脸,吞吞吐吐道:“就是......是......” 说到底,十年前,自己也还没来得及向他表白,他便突然消失了。 但是,那几天的相处之中,自己一直与他形影不离,连晚上也同他睡在一起,还抱着他,他应当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吧?而且,他那时也允许被自己抱着,并没有拒绝或者是反抗,这是不是也表示他是同意的呢?虽然自己发誓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依旧平静的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心里是清楚的吧......应该是吧...... 千吾看着眼前万分别扭的赫连城,看着他的脸从一片雪白,到一片粉红,再到一片绯红,此刻连耳朵都完全红透了,心道:这个人难道是在害羞吗?呵,虚伪,明明被我亲吻的时候还义正言辞的大骂我是下流恶心,现在还不是一样想着下流的事情想到让自己脸红! 诶?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那他这副模样是为什么?十年之前,自己不过是偶然被他遇到,然后被qiáng行捡回家,又qiáng行被照顾,他那时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粘人,不过除此之外,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千吾记不太清楚了,此刻没工夫也没心情陪他这样一声不响的耗着,拿起被子围在身上,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赫连城抬起头,似乎要说什么,千吾打断道:“我没有和男人一起睡觉的习惯。再说,你是有心上人的吧?” 赫连城此刻,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击打着心房,紧张道:“我的确是有个心上人,一直喜欢着他......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千吾一惊,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便岔开话题,道:“那就不要再赖在我这里,这几天多谢你照顾,我明日就要回去了,就不和你道别了。” “为什么!” “我没有和你道别的义务吧!” “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走?不是一个亲人都记不起来了吗?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吗?现在你要去哪里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不要多管闲事。” 赫连城闻言,心下很不是滋味,默默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千吾躺在chuáng上,数着时辰,待屋外彻底万籁俱寂之时,悄然起身,独自去往城外那片密林中。那里是自己流落人间的第一个地点,也是地狱气息残留最qiáng烈的地方。秋绪如果来找自己,一定会找到那里。 漆黑的夜幕之下,千吾在林中快速奔跑着,但林中弥漫起来的越来越qiáng烈的yīn晦之气让千吾心中隐忧起来。 突然嗖~的一声,千吾一脚不慎踩到了埋伏,脚腕被绳索缚住倒掉在半空。 天地颠倒的视线里,千吾清楚的看到一群白面鬼从四下里聚拢过来。 “切,这么轻易就抓住了,真是没劲。竟然一点灵力都没有,害我们白白làng费了好些灵力做的那些死亡之阵了。” 白面鬼的脸上没有五官,自然也就看不到表情,但仅凭声音,也能清楚的了解说话人心中的不屑和自负。 “少罗嗦。趁着他的帮手不在,赶快动手,速战速决。”一个低沉粗糙的男子声音催促着。 一众白面鬼闻言,纷纷亮出尖利的指甲,围攻过来。 千吾挣扎几下身子,全无灵力恢复的迹象。心中咒骂道:该死,哪怕有一丝灵力在,对付这些垃圾一般的货色也不在话下。 “伏山蠢货,你到底在哪里!” 白面鬼那森白的头骨倒映在眼中之时,好似一道道刺眼寒光闪过,千吾本能的抬起手臂遮在眼前。 就这样结束了吗?虽然每次征服炼狱之火,都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是,像现在这样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算计而死,总觉得,很不甘心啊!可恶! “真是可恶啊,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太不要脸了吧?” “看清楚,他们本来就没有脸啊。” 巫雨舟、巫雨寒两个人兴奋的喊叫着。 赫连城一箭she断长绳,接住下坠的千吾,而后纵身跃到树梢顶端。 白面鬼紧追在后,纷纷跃至高空。 森白的头骨和飞舞的黑衣bào露在夜幕下微弱的光亮之中,霎时间,十几道闪烁着蓝色灵力光芒的飞镖、弯刀齐齐飞来。 众鬼被灵力所伤,原本聚在一处的身子在半空僵直了片刻,而后如烟花爆炸一般四分五裂的跌落出去,触碰到自己布下的死亡之阵陷阱时,一座座黑雾弥漫的刀山自地下崛起,刺穿众鬼的胸口,而后带着众鬼的尸体霎那间消失。 赫连城对二人高声称赞道:“gān得漂亮。” 巫雨舟、巫雨寒两人闻言更是漂亮的一个飞身落地,摆了个大胜的造型,对着赫连城得意一笑。得意不过三秒,两人又为谁斩的鬼多而争执起来。 赫连城不理会那二人,抱着千吾一跃跳到地上,松开千吾脚上的绳子,担心道:“yīn气重的孩子不要半夜三更的到处乱跑。明明看起来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怎么会这么招鬼呢?” 千吾彷佛还停留在被解救的那一瞬间,吃惊道:“半夜三更的你为何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赫连城无辜被误会,感到很莫名其妙,“保护啊是保护。看你一个人跑出来我很担心你啊笨蛋。” “将全天下的人都当作笨蛋的人才是最大的笨蛋吧!”丢下这一句,千吾转身向赫连府的方向返回去。 既然被赫连城跟了出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去见秋绪了,gān脆先回去睡觉,等到以后再找机会好了。 赫连城追过来,突然从身后紧紧的搂住千吾的身体,千吾失去灵力的身形如十二三岁的孩子般,尚不及赫连城胸口高,瘦弱的身子被赫连城的双臂完全拥在怀里。 赫连城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留在我身边好吗?无论你要去哪里,都让我来保护你可以吗?” 千吾毫不犹豫呵斥道:“不需要。”而后,挣脱赫连城的手臂,快步跑开。 ☆、第 9 章 为什么自己在人间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冲出来替自己解围呢,尽管也并非每次都能成功...... 十年前,他还不是斩鬼师,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类小鬼,面对一个活了九百多年、年龄不知要比他大出几十倍的人,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自己。结果几次都被恶鬼戏弄的鼻青脸肿,却还是要挡在自己前面。呵,明明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吧...... 千吾自言自语道:“斩鬼师就是保护人间太平的,他应该从小就有严重的英雄梦吧。” “千吾殿下。”伴随咯噔一声石砖破碎的声响,一只骷髅右手自地下萌芽一般的冒出来,五根森白的指骨完全张开,掌中是死亡绝镜的缩影,绝境之中映she出的正是秋绪的脸。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为何不来接我?”淡淡的声音满含冷冷的指责。 “千雪殿下的命令,您暂时还不能回来。” 千吾很疑惑,“发生了什么事?” 秋绪不敢有所隐瞒,此次通过死亡绝镜传话给千吾也正是为了这个事情,“殿下这次流落人间之后,千雪殿下找到我,坦言已经查出上元节那夜行刺的幕后主使,但尚无确凿证据,所以想要借着殿下再次灵力尽失的机会,引蛇出dòng。” 千吾气的反而苦笑一声,“确定是引蛇出dòng而不是送羊入虎口?我看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想借机除了我这个绊脚石再将罪责转嫁他人才是真的。呵,他巴不得我彻底消失在人间。” 秋绪道:“对此我也向冥君大人抗议过,但是,不知为何,冥君大人很信赖千雪殿下,且不容许我插手此事。殿下在人间需时刻警惕,万事小心。” 千吾道:“哦,这个你不必担心。别忘了,在人间我可是有专属保护神的。那个赫连城还不知我的身份,对我照顾的很。” 当当当几声敲门声突然响起,秋绪并着那只骷髅右手闻声,顷刻间消失。 赫连姗推开门,端着一盒饭菜走了进来。 看着千吾亲切一笑,道:“阿城哥早上出门前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你晚饭没吃现在一定饿了吧?” 赫连姗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在桌子上,笑道:“除了姬灵山那两位师弟,阿城哥从未jiāo过朋友,难得见到阿城哥对一个人如此关心在意,我想,你与阿城哥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千吾看着赫连姗说话间闪烁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神情,淡淡道:“你就是赫连城的心上人吧?” 赫连姗闻言脸上顿时一层粉红,含羞着,惊愕道:“什么?心上人?是阿城哥说的吗?” 千吾道:“恩,是他亲口说的,他说他有一个心上人,一直很喜欢。我在赫连府这几日,就只见到你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女子,所以,他的心上人,是你吧?” 赫连姗白嫩的纤纤玉指,紧紧抓着怀中的盒子,垂下头,含羞道:“我虽然一直很喜欢阿城哥,但是一直不知道阿城哥是怎么想的,原来......阿城哥竟从未对我提起过......” 赫连姗的声音越来越小,至最后竟如蚊子一般细弱了。 千吾盘着双膝,双手自然垂放在膝头,腰背端的笔直,好似道童打坐一般,目光如炬,紧紧的扫视着赫连姗,刻薄道:“他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是熟人吧?” 赫连姗诧异的抬起脸,“你说什么?” 千吾继续说道:“你虽然不能说是长的丑,但最多也只是寻常而已,见过这世间绝世美貌的赫连城居然会说你美的让他移不开眼睛,呵,这样的谎话如果不是编出来骗人的,那就是赫连城的眼睛有问题吧!不过说起来也是,看鬼比看人还多的斩鬼师,青面獠牙的恶鬼见多了,但凡是个正常点的人类五官,在他那双杀戮充血的眼睛里,都是美若天仙吧。” 赫连雍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怒气冲冲道:“你在说谁!别以为阿城哥袒护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赫连姗见到赫连雍进来,一句话也不说,便双眼禽泪哭着跑了出去。 千吾对赫连城的照顾看的理所应当,闻言更绝不屑一顾,道:“我可没求着他。” 赫连雍冲上前,抓着千吾的衣领道:“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怎么会有人在十年之中毫无变化呢?怎么看你都只有十二、三岁吧?身体也好,样貌也好,完全没有一点变化。阿城哥是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我可没有。你根本不是人类吧?到底是用什么妖法迷惑了阿城哥?” 面对赫连雍的质问,千吾脸上依旧平静的毫无破绽,但是一双雪白冰凉的手却暗暗的向袖管里缩了缩,为了隐藏自己没有人类体温的事实。 赫连雍将千吾整个人抱起夹在胳膊下,大步走出去,“去了蛇谷,看你还怎么嘴硬。” 赫连家养着一只苍鹰,蛇谷里的蛇是用来喂食的。 十丈高的深坑中,密密麻麻盘曲着数不清的黑色长蛇,坑上罩着琉璃盖。 赫连雍将千吾绑着吊在蛇谷旁一颗树gān上。忽然狠踢了一下树gān,吊着千吾的绳子便秋千一般晃晃dàngdàng,千吾悬在半空,清楚的看到坑中的蛇,蜿蜒着竖起身子,对着自己吐出细长鲜红的蛇芯。 “说吧,你是怎么迷惑了阿城哥,又为何要欺负我阿姐,混进我们赫连家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的jiāo代清楚。” 嗖的一声,一只飞镖自眼前盘旋而过,咚的一声,砍断了一截嫩枝。枝叶掉进坑里,瞬间被饥饿的群蛇围裹其中。 赫连雍炫耀似的摆弄着手里的飞镖,恐吓道:“不然,下一次,我就砍断你身上的绳子。” 出乎意料的是,千吾非但没有被吓倒,反而淡然一笑,“你可能不知道我族人的残酷,我若受了一丝一毫的伤害,必定要你全家陪葬了。我劝你还是将我放开,这是为你好。” 赫连雍听到这种嘲弄加小觑的挑衅言语,愤怒异常,手中的飞镖当即飞出。千吾的身子瞬间坠落下去。 虽然方才的警告是真的,不过在那警告实现之前,千吾预感自己一定已经喂蛇了。人间,对于自己而言,还真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地方。 千吾这样想着,紧闭着双眼,攥着拳头,尽量不去想那一条条令自己头皮发麻的东西。若是就这样以人类的身体死去了,自己是会死而复活还是就真的这样彻底死去了呢...... 啊的一声惨叫传来,千吾猛地睁开双眼。 这叫声并不是自己的。 自己的身子在落地的一瞬间被人接住又抛回了坑外。 接着就见赫连雍手忙脚乱的将十几坛雄huáng粉尽数抛到了坑里。 片刻之后,赫连城一脸红肿满身伤痕的爬了出来。 赫连雍跑过去,恨不能一脚再将他踢下去,骂道:“阿城哥傻了吗,为什么要跳下去!” “没有毒的小可怜们,咬起自家人来也是毫不留情啊。”赫连城摸摸自己脸上的一片红肿,龇牙咧嘴的抱怨着。 赫连雍一脸惭愧低声道:“阿城哥,他明明很可疑,混进我们家不知有什么目的,阿城哥为什么要一直护着他?明明我们才是一起生活多年的亲人,阿城哥却总是袒护那个外人。” 赫连城支撑着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到千吾身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说道:“阿雍,不要再为难阿城了,他是我的......” 赫连城迟疑了一下,最后说出‘朋友’两个字。 ☆、第 10 章 赫连城背起千吾,离开了赫连府,去了一家客栈投宿。 简单擦了一遍药酒,又服下一颗解毒丸,然后,赫连城好似忘记了昨晚被踢的事情一样,又摸上chuáng躺到千吾身边。 千吾与他并排躺着,问道:“其实你也在怀疑我吧?十年里毫无变化的我,完全不像人类。” 赫连城闭着眼,淡淡道:“我想你应该是得了什么长不大的怪病吧。那样的人也是有的,身材一辈子都像个小孩子一样。” 千吾道:“你抱过我,不对我冰冷的身子感到好奇吗?我其实——” 赫连城忽然翻身搂住千吾的身体,低沉着声音道:“我不在乎。” “你突然失踪以后,我一直再找你,我那时只想找到你,不论你是生还是死。现在你回来了,我只想保护你,不论你是人还是鬼。这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是你,就好了。” 千吾有些意外,轻笑一声,放弃了要坦白的心情,说道:“你对朋友还真是包容呢。一点不像赫连家的那个孩子。” 赫连城道:“赫连伯伯与我父母是姬灵山的同门。后来各自成家离开了姬灵山。我父母去世后,赫连伯伯便将我接到了赫连家一直照顾我,姗儿和阿雍一直都将我当作哥哥一样看待。阿雍这样对你的确不对,但他并不是个坏孩子。我也是来到了赫连家之后才知道,并非每个人都可以看到鬼魂的存在。而阿雍,虽然可以看到鬼魂,却没有灵力,无法成为斩鬼师。斩鬼师的孩子未必会成为斩鬼师,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阿雍却一直很不甘心,所以总想要做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千吾‘恩’了一声,“我知道。他怀疑我来路不明,完全可以一刀了结我,但却没有那么做。他对身为孩子的我,即便再怎么怀疑、讨厌,也还是下不了手吧。看在他还保留一丝善良的份上,我便不同计较这次的事情了。” 赫连城伸出双手将千吾抱在怀里,低头闻着千吾头发上的淡淡香味,轻声道:“留在我身边吧。” 千吾被他紧搂着身体不能动,感觉有些难受,想要推开却又贪恋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你已经问过了。” 赫连城道:“可是你并没有答应我。现在呢,你的想法改变了吗?愿意留下吗?” 赫连城的声音轻弱又低沉,温柔之中带着几分疲惫,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中呢喃在千吾耳边。 千吾心道:自己灵力尚未恢复,眼下又不得不留在人间,有他在身边正好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危,而且,除了这个原因,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动机在隐隐作祟。 千吾一时间还想不明白那个若隐若现的念头到底是什么,就如同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为何执着的一定要找到他一样。难道仅仅是为了确认他的死活吗?或者是想要回报他当年的照顾之情? 幽冥域是一个因为死亡而存在的地方,有出生就有死亡,死亡之后又会是新生。人类,不过是时间的风沙中被堆积起来的一个个不断流失的形体,又在风沙的侵蚀下消失于无形,而后再以另一个形体的姿态重新被堆积起来。 千万年来之中,这样的循环往复着周而复始。 早已看惯生死的自己为何要如此在意一个脆弱的人类的生命。他们几十年的生命在自己眼中,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看在你曾经救过我,又这么苦苦相求的份上,我就留下好了。这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恩情。不过与我在一起,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样你也愿意吗?” 赫连城坚定道:“我愿意为你斩尽万鬼,绝不后悔。” 千吾闻言又觉刺耳,心道:区区一介低贱人类,也敢大言不惭如此口出狂言,当我幽冥域的鬼族是任人宰割的无能之辈吗,哼,嚣张、狂妄、不可饶恕! 所以当赫连城温柔吻过来的时候,狠狠吃了千吾一巴掌。 赫连城捂着脸,不好意思的笑笑,只片刻,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右手食指的魂戒上,陡然间爆发出一阵qiáng烈的黑色光芒。 千吾以为是自己的灵力突然恢复了bào露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大惊。但是暗暗凝力之后,身体却没有丝毫反应。 如此说来,这个黑色光芒不是因为自己,难道是......! 赫连城在千吾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乖乖呆着这里,等我回来。”然后,匆忙的起身夺门而去。 赫连府门前,千雪一身黑衣随烈焰飘摆,全府上下飘摇在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巫雨舟、巫雨寒两人受伤跪倒在地,千雪掐着赫连雍的脖子手臂用力一挥,将赫连雍扔向咆哮的火海之中,赫连城见势飞快的扑过去一把救下惊恐的赫连雍。 赫连城瞪视着千雪,冷笑一声,“是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今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说完使足了力气拉开弦月弓,十二只箭惊羽一般齐齐she向千雪。 千雪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却突然消失,灵力箭she了个空。 赫连城怒道:“别再躲躲藏藏,出来一决胜负!你出来!” “阿城哥!!”众人满含惊恐的一声尖叫,赫连城的后背上陡然多出五道血淋淋的伤痕。 赫连城的身子踉跄几步,猛的转过身,见千雪抬起左手,漆黑的指甲如五刃尖刀一般刺向自己胸口时,闪躲已然来不及。 而就在危急关头,眼前突然几道蓝色光芒闪过,两柄巨大的斧头图案jiāo叉在自己身前挡下了千雪的手。 见到斧头图案的灵力兵器,赫连城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喊道:“赫连伯伯!” 赫连垂身着斩鬼师服饰,身姿矫健的从天而降,看到千雪,严肃而冰冷道:“你杀害荆川师兄夫妇,又火烧我府邸,新仇旧恨,今日便一并做个了结吧。” 赫连垂的到来,给了众人无限勇气,身受重伤的巫雨舟、巫雨寒二人也重新站起来,四人并肩而战,一同对抗千雪。 奈何,四人手中的魂戒所散发出的黑暗光芒,全部被淹没在赫连府中咆哮怒吼的漫天烈焰红光之中。 千雪闪身避开jiāo错飞旋的数十道闪烁蓝光的兵器,挥手将一道烈焰引出赫连府,“全部到齐了吗?倒省得我一个一个的去搜罗了。”手臂猛的向下一按,焚天大火山洪猛shòu一般飞腾着嘶吼而来。 众人见势当即退却逃避。 赫连雍看着从头顶上笼罩而下的大火,咆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我们!” 千雪冷冷道:“身为罪魁祸首却不自知,到罪恶之渊里去反省忏悔吧。” 大火自赫连府上而起,犹如海面上腾起的千尺làng涛,又如自天撒下的一张巨网,将众人笼罩其下,包围吞灭下去。 烈焰不断下沉,低至距离身体数丈高之时,衣服、发丝都好似已经燃烧起来一般,赫连城已经感受到体内血气被烤gān的炙热感。 姬灵山的斩鬼师从不怕死,戴上魂戒的那一天便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赫连城却心中不甘,因为心里qiáng烈的牵挂着一个人:阿城还在等我啊......今日要死在这火海之下了吗......阿城...... 赫连城心中qiáng烈的呼唤着,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阿城弱小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在迷蒙火光之中向自己奔跑过来。 待看清那个身影不是幻觉之后,赫连城急道:“阿城!!” 被烘烤的炙热感陡然间猛烈剧增,火海之下凭空窜起一道火苗,与千雪操纵的烈焰激烈的燃烧在一起,似两条火蛇在激烈缠斗。 漫天火光霎那间消失了,周身的高温在一瞬间降下来。 “跟着人类混迹几日,连你也学会逞qiáng了,千吾。”千雪看着眼前孩童的身体却一头银发的千吾,语气异常的冰冷、不悦。 赫连城看着眼前这一幕,顿觉一阵冰冷彻骨的寒风从脚底升起蔓延了全身,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阿城......竟然是......千吾......” “千雪,走吧。在其他斩鬼师赶来之前,我们走。”千吾的冰冷的、剧烈喘息的声音幽幽响起。 “阿城......” 赫连城喊住千吾,凝视着他决然的背影,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可以将他挽留。 凝聚着草木与房屋烧毁的焦气的夜幕里,千雪与千吾的身影霎那间消失在了人间的夜幕之中。 ☆、第 11 章 我是你的保护神,也是你的夺命符;你是我的爱恋,也是我的禁忌。 我不在乎你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后残留的魂魄,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你留在身边,想不到天意弄人,你竟然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一直以来我所深爱的人只是你的幻影吗? 阿城?千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随着砰的一声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只听四周的树叶哗啦啦的响起来,脚下的大地猛的晃了一晃,赫连城大惊道:“怎么了!” “啊——真受不了你了,阿城哥,伐树的时候不要发呆!还有,树倒之前提醒一声啊,你想砸死我们啊!”咆哮过后,赫连雍弯身捡起一块小石子,狠狠的砸了赫连城一个踉跄。 赫连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拿着锯子正在伐树。 赫连家的府邸被那场大火烧的只剩下个空壳,需要重新修整才行,赫连家的人如今都搬到了赫连家的老宅院暂住着。 赫连城呆木着一张脸,高声道:“抱歉啊阿雍,我换个地方。”说着,拖着长锯独自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赫连雍嘀咕道:“阿城哥这个状态,真的不会砍倒树砸了自己吗......” 巫雨舟在一旁附和道:“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这样也不能怪赫师兄啊。” 巫雨寒拼命点头赞同道:“就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了这么久,赫连师兄一定很难过。” 赫连雍看着赫连城恍惚的背影,攥着拳头气道:“都怪那个叫阿城的混蛋!” 千吾站在死亡绝镜前,看着几人的举动,闻言大为不悦,“是我救了你们吧?丝毫不懂感恩的无情人类。再说,也是他自己阿城阿城的叫我,我可从没说过更没承认过自己是阿城。” 秋绪站在金殿门口,笑声道:“但是我想,您一定也没有对他说您就是他的死敌,邪王千吾吧?” 千吾微微侧过脸,冷冷道:“你为什么在这?” 秋绪道:“来告诉殿下一个好消息。” 千吾道:“真稀奇,我的专属灾星也会有好消息给我。” 秋绪满不在意的笑道:“连千雪大人都会为您打抱不平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上元节偷袭您的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与您预料的一样,正是藏(cháng)海家族的人所为。” 千吾道:“藏海家的小姐,是你以前的心上人吧。不想救她吗?” 秋绪摇摇头,道:“我正是为她的事情而来。” 千吾闻言有些吃惊。伏山秋绪做事从不徇私,那时候可是连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没有手下留情,这次竟会为了一个拒绝过他的女人而破例吗? 秋绪道:“藏海宿(xiù)私藏了一个人类男子。那个男人却在藏海家族落难后,抛下重病的阿宿,逃离了幽冥域。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我都一定要找到他,让他为阿宿陪葬。” 千吾抬手解了秋绪身上的罪印,“你最多只有十天的机会。你懂得吧?” 秋绪揉了揉自己的散碎短发,玩笑道:“要抢在千雪大人之前找到逃犯,可是相当大的挑战啊。真希望千雪殿下可以向您学习学习,时常偷个懒什么的,让我们也轻松一些。” 秋绪离去前,忽然高声问道:“对了,您没有话需要我转达吗?那个孩子好像是第一次被人欺骗背叛吧,受了不小的打击呢。被某人无情的抛弃后,该不会就这样一蹶不振了吧?哎呀呀,真是可怜啊。” 千吾猛的关上金殿的大门,靠着门扇,心中烦乱。 明明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何来的抛弃?而且他也只是说要我留在他身边,他又没说留下多久,也没有说我不可以离开,明明什么都没说,就算我离开了也没什么不妥吧。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类斩鬼师,我为何要如此在意呢...... 千吾气道:“失去了我这个朋友,身边不是还有其他朋友吗,谁来做你的朋友还不都是一样的,不一定非要是我不可吧......” 千吾又回到死亡绝镜前,看着赫连姗提着篮子送饭给赫连城,两人坐在一棵粗壮的横木上一起吃饭。 赫连姗低声在赫连城耳边说了些什么,赫连城听了之后笑得很开怀,千吾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却很难看。 为什么看到他意志消沉自己会烦躁,可是看到他终于不再为自己的事情失落、终于开怀笑了,自己却更加觉得烦躁,到底是为什么...... 赫连姗离去后,赫连城依旧坐在那根横木上,想起方才赫连姗努力逗自己笑的样子,莫名的心酸。“自己让身边的人很担心啊。真是太不应该了。” 傍晚时,赫连城回到赫连老宅,见众人都在,唯独不见赫连姗,她平日里可是一定会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姗儿不在吗?” 赫连雍奇怪道:“阿姐不是去给阿城哥送饭了吗?没和阿城哥在一起吗?” 赫连城道:“吃过饭之后姗儿就自己先走了——” 几人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皆是一变,而后当即起身出门寻找。 赫连老宅地处偏僻山林中,附近并无邻居住户,夜中还会有野shòu出没,赫连城想到此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敏捷的身子穿梭在草木旺盛的树林中,不断的搜寻,几个时辰后,在一处山dòng中找到了已经晕厥的赫连姗。 赫连姗并未受伤,只是晕了过去。赫连城抱起赫连姗,转身却见dòng口那里分明立着一道人影,见到自己转身却突然跑掉了。 赫连城顾不得去理会,当即先将赫连姗送回了家。之后,又独自悄悄返回了林中,去往那个山dòng。 赫连城的脚步走的并不急促,和着回忆的步调缓慢又沉重的踩踏在落叶青草之上。 十年前,阿城失踪,父母双双去世,自己被赫连垂带回了赫连家。 意外之下,赫连垂发现自己有成为斩鬼师的天赋,于是便将自己送上了姬灵山,正是在那里,自己遇到了人生的知己,与榜样。 那个人,高大英俊,坦率正直又勇敢坚毅,曾经拥有‘姬灵山第一斩鬼师’称号的男人,巫雨晏。 在姬灵山的几年,自己一直以他为榜样,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一直想要超越他。 而五年前,那个在自己心目中战无不胜的男人,却意外的因自己而死。 那个身影,自己太熟悉不过了。 自己曾经多少次,站在姬灵山满山鲜红的yīn阳花丛外,遥遥仰望着的身影。 虽然只在匆匆之中看到了一眼,但那个挺拔的身姿、傲立的姿态,自己一定不会认错,那一定就是他! “你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师弟。”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 赫连城闻言一愣,眼中顿时热泪盈眶,过往温暖的回忆bào雨般在心中沸腾,转过身,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故人,赫连城颤抖着声音道:“晏师兄!” 在巫雨晏的葬礼上不曾流过的眼泪,此刻如倾盆夜雨般滚落下来。 巫雨晏见势,像从前一样的无奈一笑,朗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哭的毛病。真像个姑娘一样。” 赫连城闻言哭的更凶了。“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已经二十二岁了,还这样大哭,很丢人,但是......但是,呜呜~” 巫雨晏走过去,拍拍赫连城的肩膀,安慰道:“那就别再哭了。留着眼泪,以后去我的坟前哭吧。” 赫连城闻言更觉伤心,“晏师兄的坟,就是一座空坟,除了魂戒什么都没有。我一直相信师兄一定没有死,师兄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掉的。” 巫雨晏的眼眸滞了一下,怔怔的看着赫连城。 赫连城抬起手背擦擦眼泪,止住眼泪的那一刻,赫连城的手也僵在了眼前。 魂戒上那一缕淡淡的紫色微光,在朦朦的黑夜之中,微弱如萤火,却真实而持续不断的闪烁着。 赫连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巫雨晏,只见他面色镇定如常,看着那紫色的微光并无辩解的意思,赫连城的心猛地一沉。 紫色,鬼族中贵族的颜色...... ☆、第 12 章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对不起,阿城,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在你面前诈死,我一直都很愧疚。今日我抓到的那个女孩是赫连师叔家的孩子吧?麻烦你替我向赫连师叔道个歉吧。” 巫雨晏说完这些,便再没有其他的话,转身离去。 “师兄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女人,什么诈死,为什么要抓姗儿?”赫连城跑过去抓住巫雨晏的手臂吼道:“师兄将事情通通说清楚啊。我相信师兄一定是有苦衷的!” 巫雨晏甩开赫连城的手,严肃又认真道:“我们如今的立场已经不同,下次再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赫连城没有再追过去,也没有将巫雨晏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三日后的一个深夜,魂戒上忽然爆发出一道qiáng烈浓重的紫色光芒来,赫连城当即起身奔了出去。巫雨舟、巫雨寒二人紧随其后。 三人在魂戒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巫雨晏所在的地方。只是眼前的景象实在诡异。 巫雨晏抓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正在吸食那个女子的jīng气。 赫连城不及多想,冲过去打断巫雨晏,抢过那女子,见她尚未有生命危险,心下大松一口气,喊道:“晏师兄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巫雨晏因为吸食了人类jīng气的缘故,灵力大增,双眼赤红,此时见到赫连城亦无法控制理智,怒瞪着双眼,向赫连城狠扑过去。 巫雨舟、巫雨寒二人并不认识巫雨晏,见势只当是恶鬼食人,瞬时召出兵器,意图斩杀。 赫连城连忙喊道:“别伤他性命!” 可叹巫雨舟、巫雨寒二人即便有心手下留情,可恨自己此刻完全不是巫雨晏的敌手。 巫雨舟一击失手,气道:“可恶,他似乎对斩鬼师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 巫雨寒同样不解道:“每一次都能准确的预判出我们的攻击,并抓住我们的破绽反击,他到底是什么人!” 巫雨晏完全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里,身影闪烁几下,直接冲到赫连城前身去抢那个女子。 赫连城将那女子抛给巫雨寒之后,便与巫雨晏单打独斗起来。 赫连城的灵力箭全部避开了要害,巫雨晏屡屡中箭后,陡然间狂性大发,怒吼一声,十指霎那间长出锋利的漆黑指甲,一掌抓破了赫连城的手臂。 “姬灵山的斩鬼师也不过如此嘛。真是让人大失所望啊。” 伏山秋绪冷笑一声,身影迅捷的穿过重重林木,一手抓住巫雨晏的头将他整个身子甩开狠狠砸在地上。 巫雨晏看到伏山秋绪,眼神中顿时充满了畏惧。鬼族之间的等级压迫,使得巫雨晏对伏山秋绪毫无抵抗之力。 赫连城懂了,魂戒上的紫色光芒饱满纯正,那并非是巫雨晏的缘故,巫雨晏再如何灵力大增也只不过是个人类,是依靠魂契的作用与贵族产生连接的人类。与真正的贵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伏山秋绪最后要一掌挖出巫雨晏的心脏时,赫连城一把拦下秋绪的手,“住手!” 伏山秋绪看着巫雨晏冷冷道:“阿宿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与你结下魂契,将你带回幽冥域。你却在她落难重病之时独自逃走,如此辜负一个女人,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巫雨晏全身瘫软倒在地上,鲜血不断的从嘴角流出,痛心道:“我没有辜负阿宿,更不是要逃走!从我心甘情愿跟随她踏进幽冥域的那一日起,我便再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伏山秋绪怒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巫雨晏咳了几声,喘着粗气,低声道:“我只想用人类的jīng气治好阿宿的病。如果不是你们步步紧bī,阿宿也不会一病不起。” 伏山秋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雨晏爬起来,直面着伏山秋绪,怒道:“觊觎冥君之位的不止藏海一个家族,暗杀邪王千吾之事也并非藏海家族一家所为,为什么你们要将一切罪责都算在藏海家的头上!” 巫雨晏语带哭腔,再一次无力的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草叶,痛苦不甘道:“阿宿从无反叛之心,善良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这样单纯的人,为什么要为你们的斗争付出代价!别人犯下的错为什么要她来承担!” 赫连城从未见过这样痛苦、无助又脆弱的巫雨晏,心中不禁也为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子感到悲哀。 伏山秋绪却大义凌然的冷冷道:“刺杀王室,本就是诛灭全族的大罪。身为贵族,不仅没有担负起保护王室的职责,反而心存逆反,任何一族的任何一人,在决心行刺的那一刻,便是将全族人的性命推到了绝路上!此事虽非阿宿所为,但阿宿也并未阻止,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无辜。” 巫雨晏怒道:“你难道还不懂吗!身在贵族之中有多么的身不由己!你也是贵族出身,阿宿与你自幼相识,你怎么会不了解她的为人!” 伏山秋绪道:“就算了解又怎样?犯了罪就是犯了罪,并不能因为一句‘情有可原’或者‘身不由己’就可以得到原谅。无视律法的存在,为了一己私心铤而走险,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可原谅!” 巫雨晏说完忽然哈哈大笑,自嘲道:“一个为了家族荣誉,连至亲手足都可以亲手处决的人,我竟然妄想你会体谅阿宿的难处,哈哈,我真是傻到底了。” 伏山秋绪道:“如果她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阿宿,便不会私带人类回幽冥域。如果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宿,她会拼尽全力阻止逆反之事的发生。她之所以会徇私会改变,都是因为你。她与你始终只能偷偷摸摸,但若是藏海家族将王室取代,那么她便可与你再无顾忌的厮守在一起。说到底,阿宿落到如今的悲惨境地,都是因为你!” 巫雨晏听到这番话,火气顿时郁结心内,一阵急火攻心,猛地咳出一地鲜血。 伏山秋绪道:“看来你一直都有察觉到阿宿的用心,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放心吧,我会让你与阿宿死在一处的。” 赫连城挡在巫雨晏身前,“我不会让你伤害晏师兄的。” 巫雨晏拦下赫连城,道:“算了阿城,这或许是报应吧。我辜负了师父,欺骗了你们,放弃背叛了自己的一切,结果,我也失去了我最想得到的。能够与阿宿死在一处,是我最后的愿望。伏山,动手吧。” 伏山秋绪感叹道:“你说的没错,阿宿的确太单纯。她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因为即便是成为了王族,也有不可触犯的禁忌。而人类与鬼族相爱,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伏山秋绪的五根尖利指甲,如铁刃一般抵在巫雨晏的心口上,巫雨晏跪在地上,缓缓的闭上眼。 可是就在伏山秋绪准备动手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巫雨晏身上好似蒙了一层紫色雾气般,全身发起耀眼的紫色光芒。 赫连城不知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伏山秋绪先是一愣,随后又默默的低下头。 巫雨晏却愣愣的怔在了原地,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泪如雨下。紫色雾气须臾间散尽,巫雨晏彷佛全身被掏空了一般没有一丝力气,昏倒过去。 伏山秋绪收了指甲,道:“阿宿已死。你与阿宿之间结下的魂契已经销毁。阿宿在临死之前还了你人类的身份,便是不希望你与她一起死。这是阿宿的心愿,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再杀你,好自珍惜吧。” 说完,伏山秋绪的身影与魂戒上的紫色光芒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 13 章 中元祭,地狱之门大开。百鬼夜行,万鬼狂欢之夜。 巫雨晏gān枯如朽木一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暗沉无光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塌陷的一双眼窝中忽然涌出清澈的泪滴。 赫连城激动的摇晃着巫雨晏的身子,一声声的呼唤着他。 巫雨晏缓缓的睁开双眼,gān涩的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师弟......” 赫连城大喜过望,“晏师兄,你一直这样昏睡着,我真担心你再也——,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巫雨晏含着泪的眼眸微微闪烁着,“我刚刚......梦见了阿宿。” 手指上一片冰凉之感滑过,巫雨晏侧脸看着一身污泥的赫连城,不解道:“是什么?” 赫连城抬起巫雨晏的手举在他眼前,傻笑道:“是晏师兄的魂戒。” 巫雨晏看着他嘴角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揍过了,于是玩笑道:“原来你是去刨了我的坟啊。照看我几日,让你这么恨我吗?竟然做这种缺德事。” 赫连城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我可是每天都在盼着你醒过来呢。不过我可不是照顾你几日而已,师兄昏迷了三个月了,今日已经是中元节了。说实话,我照顾师兄并不全是为了师兄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师兄。” 巫雨晏道:“又是中元节了吗?我与阿宿相识,也是在中元节。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赫连城道:“中元节,地狱之门大开,人类祭奠先人,鬼魂返乡探亲,啊,大团聚的日子。不过对斩鬼师来说就没那么幸福了,这可是斩鬼师最忙碌的一夜啊。不过,那个女子既然是贵族,便是生而为鬼,在人间也有亲友吗?” 巫雨晏的目光恍惚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轻轻一笑,道:“幽冥域那个地方,王室与贵族,都是极其高贵的存在,受万鬼敬畏、瞻仰。享有至高的特权,但同时也承受着更多律法的束缚。也只有她那样胆大的女子,才敢在中元节跑来人间体会人类的世界。毕竟只有在中元节这一天,只要不惹事生非,鬼族之人就不会被斩鬼师追杀啊。” 赫连城闻言,幽幽道:“中元节跑来人间的吗......” 那个人也会来吗...... 赫连城不禁转头看了看门外。 门外正夜雨连绵,雨水叮叮咚咚的自屋檐滴落下来,敲打在台阶上。赫连城有些灰心,这样的雨夜,是那个人最讨厌的。 巫雨晏道:“师弟是在等什么人吗?” 赫连城不好意思道:“并没有。” 巫雨晏道:“师弟刚才说有事情要问我,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赫连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说,顿时认真起来,但又不想让巫雨晏看出来自己对千吾的事情过分在意,于是装出一副很无私的样子问道:“王室的话,私闯人间杀害人类会受到处罚吗?我找到了杀父仇人,就是那个邪王千雪。他几个月前为了千吾的事情前来报复,好像很在乎的样子。可是我之前又见过他们大打出手,看起来关系很差。他们兄弟两人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巫雨晏笑道:“你到底是想知道幽冥域的律法,还是他们二人的感情?” 赫连城脸上顿时一阵粉红。 巫雨晏间赫连城垂下头不说话,便假装没有看到他这副羞怯的样子,淡淡道:“即便不是王室,只是普通的游魂,杀了人类都是极其普通寻常的事,根本不值一提,更加不会因此受罚。” 赫连城一脸诧异道:“为什么?杀人不用偿命的吗?” 巫雨晏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幽冥域的律法可不是为了保护人类才存在的。同样的道理,斩鬼师以外的人类杀了一个鬼魂,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他的罪责的吧?” 赫连城理亏的‘唔’了一声。 “至于那两个人,他们相互扶持帮助是情理之中,相互厮杀残害也是情理之中,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弟。一直都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赫连城闻言大吃一惊,“什么?” 巫雨晏道:“每个继承人诞生之时,都会有一个天命同时诞生。千雪便是千吾的天命。游魂一般低贱的出身,却因为挑了个好时辰出生而改变了命运,被王室收养并抚养长大,从此便是至高无上。” 赫连城小声道:“天命是指......天命......姻缘吗?” 不可能的吧,千雪说过千吾是有未婚妻的,那这个天命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巫雨晏摇摇头,“太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个千雪,并不寻常。我也是去了幽冥域之后才了解到,除了王室和贵族之外,其余等级的鬼都是没有头发的,而且身份越是低下的鬼,灵力就越微弱、样貌也越丑陋。但是那个千雪,明明是低级的游魂出身,不仅有着头发,而且灵力高qiáng,尤其是那张脸,你见过了吧?与千吾的惊世美貌放在一起,也不分高下。所以,你不要冲动的去找他报仇,王室的力量太可怕,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承受的。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五长老联手才能与王室抗衡吧。” 赫连城闻言不禁笑笑,:“从以前起,我就一直好奇,姬灵山上真的有五位灵力高qiáng的长老吗?” 巫雨晏道:“这个传说流传了几百年,那五位长老一直隐世闭关,除非冥君临世,否则绝不出关。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五长老的真身,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五位长老就是真的存在的吧。”说完,同样不禁一笑,“谁知道呢。” 赫连城吐了一口气,笑道:“看到师兄笑了,我就安心了。” 巫雨晏释然道:“既然受了爱人的嘱托,又许下过会实现她任何愿望的承诺,所以现在,再痛苦也要活下去。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也是她对我的唯一的期待了。” 两人手指上的魂戒一直幽幽闪烁着绿色光亮,有那么一瞬间,一丝黑光一闪而过,只是惊鸿般短暂的一瞥,赫连城的眼眸却随之跳动了一下。 慌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赫连城一个冲动就要起身冲出去,但是,又黯然的坐下了。 巫雨晏并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认真道:“天意难测,我以为做了鬼便可以与她厮守千年,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突然的离我而去。我很后悔,生命的最后,让她一个人承受着病痛折磨孤单的离去。如果已经知道分别在即,才更应该守在她身边。明知时日无多,才更要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刻。是这样的吧......” 赫连城闻言,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是啊,就是这样,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自己也想要再见他一面。 赫连城鼓足了勇气,心中因欢喜而激动着,在大雨之中奔跑着,找寻那黑色光芒的源头。 ☆、第 14 章 未曾得到回应的心声,夜雨中拼命奔跑的背影,黑暗如迷雾般笼罩,以为踏出一步就可以到达彼岸,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个讨厌下雨,却在连绵夜雨中点亮木屋的烛火,徘徊不肯离去的人,是在等待自己吗? 赫连城全身湿透气喘吁吁的突然出现在木屋门口,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在滴答滴答的流着雨水。 三个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秋绪无奈道:“yīn雨天气还真是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啊,我在外面等您。”说着,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剩下两个人,依旧茫然不知所措。 该要说点什么吧,自己冒着大雨跑来见他,可不是只想这样一身láng狈的见他一面而已。 赫连城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谢谢你。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千吾还是那一贯的语气,高傲又冰冷,道:“不必在意,事情也是因我而起,算是还赫连家一个人情。” 听着千吾依旧冰冷平淡的语气,赫连城心中躁动的热情犹如淋了雨水一般冷却下来,头脑也跟着清醒了。 “我的心意,没有改变。我还在等你的回答。” 赫连城镇定下来,终于抓住了杂如乱麻的思绪,继续说道:“之前的我太肤浅了,一厢情愿的将你与人类扯上关系,想着你是人类或者人类的魂魄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我想要告诉你,即便你与人类没有关系,即便你是鬼族,我同样不在乎。因为我不论怎样,都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千吾不禁笑了起来,饶有兴致的问道:“留下来做什么?是每天听你那个不怎么漂亮的心上人讲笑话,还是寸步不离的照顾那个命悬一线的活死人?” 赫连城闻言一愣,“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 千吾一脸严肃道:“开个玩笑而已。” 赫连城完全没有将这话当作笑话看,认真道:“你真的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吗......那个第一次遇到便让我迷失了自己的人,那个柔弱可怜让我想要一辈子保护的人,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让我日思夜想却怎么也无法拥抱在怀里的人,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千吾看着赫连城漆黑却炽热的双眼,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坚定的注视着自己,千吾心中充满了疑问和难以置信。 “你在戏弄我吗?对自己的宿敌说出这样的话,这也是斩鬼师用来迷惑宿敌的手段吗?要斩尽万鬼,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吧?” 赫连城道:“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千吾不解道:“不要狡辩,那是你的职责所在,你也很以此为荣吧?” 赫连城急道:“不要妄自猜测我的心意。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答应去做斩鬼师的啊?” 千吾道:“哦?你现在想说你是被人qiáng迫的吗?” 看着赫连城瞬间涨红的脸,千吾冷笑一声,嘲讽道:“因为做了斩鬼师而风光无限的人,只是将这个身份作为夺取荣耀的手段吗?当这个身份对自己不利时,便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将自己撇的一gān二净。这样的人,即便看在身为宿敌的我的眼里,也是深感耻rǔ的。” 赫连城生气极了,第一次用愤怒的语气高声对千吾大喊大叫,“一个时常被鬼魂缠住的孩子忽然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根手指骨头,我当然以为你是被恶鬼吃掉了啊!我之所以那么痛恨恶鬼,完全是因为他们从我身边夺走了你,我想要为你报仇而已!” 千吾道:“哈,原来是多亏了我你才取得今日的成就,那从今以后,你便看在我这个恩人的面子上,对我的族人高抬贵手吧。” 赫连城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无力道:“这样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再嘱咐了。因为我已经......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做斩鬼师了。一想到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他们与我深爱的人一样,我便下不了手啊。” 千吾的心,乱了...... “你在说什么?” 赫连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双手紧攥着cháo湿的衣角,地上积水中倒映着自己惊愕的双眼,惊愕的目光里写满了羞怯。 自己到底在gān什么啊,拐弯抹角的兜着圈子,说了一堆毫无gān系的闲话,而自己心中真正最想说的,就只有那一句。 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每天每天都在脑海徘徊萦绕的几个字,为何此刻会如此沉重的堵着喉咙压着舌头?今日不说出来,让他就这么离去的话,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吧? “我的心上人......一直都是你啊。” “......”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秋绪一脸严肃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再多耽搁,贵族的族长们该有所察觉了。” 千吾‘恩’了一声,接着便向门口走去。 被无视了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赫连城依旧低垂着头,全身被冷雨湿透,却依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因激动而发抖,因羞怯而发热。 赫连城抓住擦肩而过的千吾的手腕,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问出这样的话:“我可以拥抱你吗?” 千吾准备离去的身子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赫连城道:“七夕也好,中元也好,彼此思念的人,不论是被天河阻隔,还是被生死拆散,一年之中至少可以有一夜的团聚。我也想与你有这样的一夜。千吾,我可以拥抱你吗?” 千吾忽然甩开赫连城的手,转过身,冰冷平静的声音丝毫没有被慌乱急促的心跳所gān扰,“低贱至极的人类,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赫连城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衫,露出心口上的那个咬痕,痛苦嘶吼道:“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想留下,那就将你曾经留下的东西一起带走吧!只要你带走了它,我就可以忘记你曾经亲吻过的地方,我就可以忘记你了!” 千吾心中也忽然愤怒起来,修长微凉的手指抚摸着那个咬痕,忽然嘴角一弯,淡淡道:“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这个痕迹并非是亲吻。人类的牙齿无法留下这种咬痕,这是鬼的獠牙留下的。我想我那时一定是恢复了灵力身体饥饿,想吸你的jīng气才咬了你。并不是出于喜欢的亲吻哦。” 赫连城被这无情的事实深深打击到了,无地自容。luǒ露的肌肤,被温柔抚摸的身体,连同自己的感情与自尊,此时此刻,无一例外的被深深的打上了羞耻的烙印。 千吾向前靠近了一步,手指依旧抚弄着那个痕迹,得意道:“让你误解了这么久,真是抱歉。作为补偿,我可以为你消去这个痕迹。” 千吾含笑着低下头,向着不断诱惑着自己的白皙矫健的身体靠近过去,双唇即将品尝到他的味道得到满足的一瞬间,却被赫连城狠狠的推开了。 赫连城合起衣衫,两颗晶莹的泪滴打落在紧抓着衣襟的拳头上。“已经毫无意义的东西,不需要你再费心了。” 赫连城留下这一句话,夺门而去,再次消失在冷雨瓢泼的黑暗之中。 冷雨打落在脸上,混着眼泪,在黑暗无际、模糊不清的雨夜里没有目的的独自奔跑。摔倒的疼痛、被切割般的疼痛,落雨的声音,肆意嘲笑的声音,渐渐的,都随着身体里流失的血液,消失不见了...... ☆、第 15 章 赫连城的身影消失在那个yīn冷雨夜中,也彻底消失在了千吾的死亡绝镜里。 千吾时常忍不住设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返回幽冥域,而是追出去,结果会怎样呢...... 秋绪看着蹙着眉头心神不安的千吾,忍不住bào怒,连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直呼道:“这么简单的晚宴礼仪,到底要我教你多少遍才能记得住!虽然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改变主意要参加晚宴,不过既然要做那就请你做到最好,即便一辈子只有这一次,那也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幽冥域的规矩,每逢中秋之夜,王室设宴,宴请贵族与各世鬼头领,意在沟通感情。 千百年来,无论被冥君如何训斥,千吾都从不参与。秋绪本以为今年也是一样。却不想,千吾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参加晚宴。 秋绪得知,如遭霹雳。 一个月来,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带着千吾学习宴会礼仪,可是千吾却总是一脸的心不在焉。秋绪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爆发,痛快淋漓的大吼大叫一番,吼完只觉胸闷气短、头晕眼花。 秋绪无奈道:“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吧,再练下去,我会死!”说完,不理睬千吾的错愕,垂头丧气的悲哀离去。 千吾看着秋绪无jīng打采的背影,心道:他从来都不会情绪失控,哦不,虽然面对自己时他经常会失控,但这次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脱下吉服,走到死亡绝镜前,镜子中的场景再次不断的变换,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从一间屋子到另一间屋子,千吾的视线游走遍天下的山川与森林,依旧没有找到赫连城的影子。 “卑鄙的人类!” “我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你便躲起来不让我见你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吗,你以为我很喜欢看你吗!你只是在报复我吧?那你可打错了算盘,我才不会为了你着急担心,也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卑鄙无耻的小人!” 千吾气愤着关了死亡绝镜,一头栽倒在chuáng上。 ‘你愿意留下吗......’ ‘我可以抱你吗......’ ‘我可以抱你吗......’ ...... 随意的舒展着身体,双臂搭在额前,蓬松柔软的被褥触碰着身体,闭上眼,彷佛又置身在那个温柔的怀抱里。 要抱就抱啊,为什么要问我!把我当作阿城的时候明明从来不问这样的废话就直接抱过来,推也推不开,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粘人。现在又这么小心翼翼,哼,不过是一个低贱至极的人类,还妄想我会同意你无耻的要求吗! 可是就算我没有答应,我也没说不可以啊,我虽然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但是你如果真的做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委屈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遭到一点点挫折就消失不见,你这么没出息,又愚蠢,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你心烦啊...... 砰~,砰~,砰~...... 耳边鸣响着的,是赫连城那夜袒露着胸口时,猛烈而有力的心跳声。 白皙的肌肤之下流淌的年轻鲜活的血液,令千吾饥渴难耐,那种饥渴之感,无论一个月来吸食了多少美味野shòu也始终得不到满足。 当身上温暖的被子被秋绪猛地一把掀开时,千吾不情愿的醒过来,看着身边空dàng的位置,迷糊道:“阿苍呢?” 秋绪满脑子的巨大问号,“您说谁?” “赫连城。”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这里吗!” “诶?”千吾一愣,怎么回事? 昨晚上他明明在这里的,害羞着说喜欢自己,温柔的亲吻自己......恩?假的吗? 那昨晚自己拥抱了一整夜的人也是假的了?昨夜的激情缠绵通通都是假的吗? 千吾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下身,可是那里确确实实是冰凉的黏湿一片。 秋绪抓起千吾拖到金殿后殿的冷泉边,一把将他按进水里,“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难道就是在发情吗?您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下流恶俗的梦!!” 千吾洗gān净身子,□□的爬上来,神情有些沮丧,“伏山,我是不是大限将至了,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正常?” 秋绪严肃着一张脸,不屑道:“您还是早点成亲吧。” “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四个半月,却还要成亲,呵,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秋绪道:“如此说来,您是真的已经放弃了啊。” 千吾笑道:“伏山你不也放弃我了吗?所以昨天才会那么生气的离开吧。从前,无论我怎样偷懒,你可都是会坚决的坚持到最后的。” 秋绪道:“在千岁生辰之日征服炼狱之火,否则放弃继承人的身份。您是以这个为代价才救下了我。可是放弃继承人之位,并不意味着您就一定要去死啊。” 千吾道:“你是要我在罪恶之渊被永世囚禁吗?从来不愿被束缚的人却要永远失去自由,你希望我那样活着吗?” 秋绪道:“不是还有四个半月吗?奇迹总是要在最危机的关头才会出现的吧!您不要每天都活得像在料理后事一样。那个孩子你也不管了吗?” 千吾叹息一声,“他还轮不到我来管。” 一个月以来,一直在躲着我的人,我对他而言,就像那个咬痕一样,已经是‘毫无意义’的存在了吧。 秋绪道:“您最近消沉了不是一点点呢,看到您这副失魂落魄的伤心样子,连我也不忍心再对您动粗了。哎,这难道就是乐极生悲吗?” 千吾懒懒的白了一眼秋绪。 秋绪走过去为千吾擦gān身子穿好衣服,“我说错什么了吗?被喜欢的人表白,你那个时候很开心吧?我在屋外chuī着寒风都感受到您身体里qiáng烈的灵力波动了。要不是被我拦下,你那天真的会答应他的请求吧?面对心爱之人,真的是无论多么荒唐无礼的要求都无法拒绝吗?” 千吾不语,伸出手臂张开五指,在秋绪身上点了一把火。 赤红的火焰围绕着秋绪的身体燃烧,秋绪却极其无奈的摇摇头,语气比身上的火焰还要火大,“只有这种水平的话就请您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早在一千年前,这种程度的火刑就已经无法伤害到我了!” 秋绪熄灭了火焰,看着滋滋冒着黑烟的身体,叹息道:“可惜了这一身吉服。我看今晚的宴席您还是不要去了。这么萎靡不振的样子去了盛宴,花沐家的溪小姐看到了一定会想要退婚的。” 千吾道:“为了家族荣誉而献身的女人,是不会在意我是什么样子的。” 秋绪道:“也对。用溪小姐自己的话来说,不论日后做了冥后还是寡妇,连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太委屈了。” 千吾闻言,瞬间又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我还没有死,她便准备好要做寡妇了吗!岂有此理!还有四个半月的时间,我一定会征服炼狱之火的!不要小看我!” ☆、第 16 章 做了冥君的女人,除了得到冥后的尊荣之外,什么也没有。 尊荣,虚无飘渺的轻如一羽鸿毛,脆弱虚幻的如悬崖之巅的灿烂云霞,追逐它的人们却要却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邪王家族至高荣耀下背负的诅咒。 血淋淋的惨痛事实化作文字封存在时间的沙流中,百万年来,十二位冥后的共同命运,无人能够逃脱,尽管这样,你也依然义无反顾的要做这第十三位吗? 千吾看着眼前柔弱似水的娇美女子,花沐溪,心中充满了疑问和不解。 皓月星河,璀璨的挂满静谧的夜幕,幽冥域的星光月华,闪亮之中也隐约弥散着一层哀凉的薄雾。 花沐溪看着无极殿四周金灿灿的yīn阳花,嫣然一笑,道:“殿下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可以认为您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千吾冷冷道:“我只是对一心求死的女人感到不解而已。” 花沐溪知道他这话里讽刺的意味,道:“殿下的生命中有什么是一定要得到的吗?或者说,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吗?” 千吾道:“身为继承人,当然是冥君之位一定要得到,王室的威仪不可以失去。” 花沐溪道:“这只是冥君大人教导您的话,并不是您自己的想法吧。否则您当年也不会被人激怒几句,便冲动的拿冥君之位做赌注。” 千吾不悦道:“即便我失去冥君之位,与你也没有关系。无论谁继承冥君,你都会想方设法的成为冥后吧?” 花沐溪道:“我要做冥后并非是求死,只不过是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对我来说,家族的荣誉就是我一定要得到又绝不可失去的东西。千吾殿下,我希望您也有同样的决心。” 千吾不想再继续讨论这样沉重的话题,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征服失败,任何人的任何鼓励,听在耳朵里,都是沉重的负担。 “哈哈哈!真过分啊!” “就是就是,有这样立功的好机会也不带上我们,太没义气了。” 花园中突然传来几声醉醺醺的嬉笑声,打断了千吾的思绪。 今日中秋盛宴,王室与贵族,并着世鬼中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都聚集在永夜殿中,而随行而来的下属全部侯在殿外。 不知是谁的下属这样胆大,偷喝了酒在园中撒野起来。 千吾对这种失礼低俗又藐视王族的行为感到极为不悦。转身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事出突然,我们也是偶然遇到了那个斩鬼师。我们几个当时吓的差点尿裤子,却不想那人完全是个草包,丢了魂似的在大雨里游dàng。我们这才得了机会。哈哈~” “那真要恭喜兄弟你了,手刃斩鬼师,如果弥霜大人知道了,你可要升级了啊。” “是啊是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呀。” “可惜呀,可惜,没杀成。” “怎么?” “我们哥几个一想,直接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姬灵山那群guī孙,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活的,我们一定要让他常常生不如死的滋味啊。” “嗯嗯,就是就是。一定要为我们冤死在他们手中的族人出一口恶气。” “那小子被我们挑断了手筋脚筋,先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再一寸一寸挑断他全身的筋脉,你是没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鲜血染红了一片雨水,那颜色才叫一个好看呐。” 这人正说的得意,忽然身后一阵疾风掠过,这人来不及回头便被人一把死死掐住了脖子。 千吾赤红着一双眼睛,bào怒着bī问道:“那个斩鬼师叫什么名字!” 几个醉熏熏的吏鬼见到千吾,瞬间吓的头脑清醒,qiáng大的等级压迫,压的几人喘不过气,全身的骨骼都在颤抖。 千吾掐着那鬼的手狠狠的用了一下力,将那鬼的脖子掐的咯吱咯吱直响,bī问道:“说!那个斩鬼师叫什么名字!” 那鬼艰难的喘息着,惊恐道:“小的......也不知道他......是谁,小的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他胸口上......有一块疤......” 千吾闻言,心下猛地一颤,表情随即变得狰狞起来,咆哮道:“我杀了你!”手指一用力,那鬼在千吾手中瞬间烧成了灰烬。 其余几个鬼见势,身子不住的哆嗦,拼命的磕头,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已经被烈焰包围,在自己的惨叫声中化作一片灰烬。 “不知我的部下如何触怒了千吾殿下,遭此杀身之祸?”花沐弥霜那个严厉刻板的声音中隐隐含着几分不解。 “哥哥的部下,杀了一个斩鬼师。”花沐溪平静如常的微笑着说道。 千吾整个人乱作了一团,怒火焚身一般bào躁不安起来,抓着弥霜的衣领,痛恨道:“都是你的人gān的好事!” “哦?殿下这是何意?” 千吾一手抓着弥霜的衣领,一手向着他的心脏狠掏下去,漆黑尖利的指甲利刃一般刺下,却被人猛的抓住了手腕推到了一边。 千雪拦下千吾,挡在二人中间,“宴席尚未结束,弥霜大人可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这样冒然离席很不妥当。” 弥霜严肃着一张脸,“有几个部下的生命痕迹突然消失,我疑心有人私闯无极殿,所以出来看看。原来是被千吾殿下所杀,不知千吾殿下可否给下属一个解释?” 千雪道:“死了几个低级吏鬼而已,王室继承人做事,也需要向贵族下属汇报吗?” 花沐溪原本也很想知道千吾为何会如此大怒,但此刻眼见着千雪存心袒护,而自己的哥哥又是个顽固不懂退让的人,为避免场面僵冷,花沐溪忽而轻轻一笑,“不怪千吾殿下。是那几个吏鬼违反律法擅闯后园,又偷酒喝的烂醉,在园中酒醉无状惊扰了殿下。的确该死。哥哥,我们走吧。” 弥霜闻言,恭敬的施了一礼,看着千吾,“如此都是下属管教不严的过错,他日我一定会亲自向千吾殿下请罪。” 千吾冷哼一声,挣脱开千雪的手,转身消失。 打开死亡绝镜,视线疯了一样不停的寻找,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人的影子。确切的说,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死掉了吗......这个想法刚一蹦出来,便与那死亡绝镜一起,被千吾的怒火砸的粉碎。 “不论你是死是活,我都绝不会放过你!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千雪冷冷道:“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比起去寻找一个人类的尸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回到宴席上消除贵族的不满。” “他还没有死!!” 千吾咆哮完,转身向地狱之门冲过去,一颗心极度的害怕又万分的懊悔,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千吾自我催眠一般坚定道:“我一定会找到他。” 千雪抓住千吾,将他死死按在墙上,严厉道:“你去了人间又怎么样?现在不是中元夜,你出现在人间不出一刻钟便会被斩鬼师团团包围,不要说找人,你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就算让你找又怎么样,茫茫人海,找一个音讯全无的人,要找多久?要去哪里找?你知道吗?你所剩余的有限生命不是用来làng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的。” 千吾被千雪阻拦着不得离开,面目顿时狰狞起来,如发狂的野shòu一般,怒瞪的双眼,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冲着千雪大声嘶吼挣扎。 千雪见势,当即用尽全身的灵力qiáng行压制。 两人的灵力相互冲击抗衡着,金殿之中爆发出一阵夺目的绚丽光芒。 千吾灵力耗尽,獠牙被bī退回去,突然晕厥了过去。 秋绪感知到千吾灵力的剧烈波动,当即寻着痕迹返回了金殿。刚要踏进金殿之时,却被眼前的情形惊的僵在了原地。 千吾晕倒在地上,千雪不仅没有对他弃之不顾,反而蹲下身,抱起昏厥的千吾拥在了怀里,一手环着他的背,一手抚着他的头轻轻的揽在自己胸口,“那个人类,真的这么重要吗,阿吾......” 若非亲眼所见,秋绪恐怕到死也不会相信他二人之间会出现这样的一幕;若非亲眼所见,秋绪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千雪看向千吾的眼神之中,会流露出这种无奈又心疼的温柔神情。 这真的是那对自幼不睦、一直敌对,相互间冷嘲热讽、明争暗斗的......兄弟吗? ☆、第 17 章 万劫之柩,因为太想要保护你而炼就,千条锁链万道封印只为让你远离一切危险,千百年来从未曾将你囚禁其中,却将我自己深深束缚。 空旷漆黑的金殿之中,空余一声轻弱的叹息。 “好黑......” 千吾挣开眼睛,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掀开被子坐起身,千吾摸索着下chuáng,“伏山,为何不点灯?” 嗒,嗒,优雅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向千吾靠近,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原本漆黑的金殿中逐渐的明亮起来,呈现出温若烛火的红晕光亮来。 待看清那脚步声的主人,千吾不禁又皱起眉头,“千雪?” “睡了三天,已经没事了吗?”千雪走到千吾身前,抬起手去触摸千吾的额头,啪的一下被千吾一手打开。 千吾闻言大惊,“睡了三天?”千吾一把揪住千雪的衣领,声音冰冷道:“如果阿苍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千雪拿开千吾的手,不以为然道:“生死由命,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关?与其责怪我保全大局而拦下你,不如怪你自己修为不济太不中用。” 千吾无话反驳。 千雪说的确实没错,都是自己太不中用,不过,千雪明明同自己一样的年纪,为何修为却比自己高出这么多?那日的灵力比拼,自己失败又昏睡三天,可是他却完好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千吾心中不服,嘴上亦不让步,“少在我面前得意。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以为顶着邪王家族的名字就真的高贵起来了吗?”千吾掐住千雪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示威道:“你没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更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千雪没有反驳,看着如此靠近的千吾,千雪的心跳不由得慌乱起来。若不是生而为鬼没有体温,否则千雪的脸上一定会因为这莫名的心跳而晕染一层粉红的炽热。 千吾看到千雪无言以对的样子,得意的松开手。转身向金殿大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大门,不见了。 千吾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是仔细看过去之后,本应该是门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千吾环顾四周,惊愕了发现,这金殿之中何止是没有门,连窗户也一并消失了。四周只是一片灵气聚合而成的光洁无缝的墙壁,严严实实的如一个盒子一般。殿内也并没有点燃烛火,四周的光亮全部是来自墙壁上浮动不止的灵气。 千吾看向千雪,不悦道:“你在搞什么鬼?” 千雪面无表情的冷冷道:“为何如此惊讶?不过是万劫之柩。” 千吾有些难以置信,千雪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哦?你想要囚禁我吗?” 千雪毫不否认,语气依旧冰冷,却隐含一丝困惑,“我若不这样做,你又会去找那个人类吧?我真是想不明白,区区一个人类,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这样的疑问,不止千雪一个人问过,连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伏山秋绪也曾问过,千吾那时没有回答伏山秋绪,因为那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值得。但是现在,千吾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为何自己总是牵挂他,为何自己总会反常,为何自己总是烦躁,这一切一切令自己不安的源头,是他。 “值得与不值得,你又是以什么为标准做出衡量的呢?” 千雪毫不犹豫的肯定道:“当然是你的安危。你肩上的责任,你背负的荣耀。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 千吾反问道:“那么我的心呢?我自己的心意便不值一提,可以随意的被忽视掉吗?” 千雪闻言愣住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千吾的侧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不确定,“你在说什么......你真的对一个人类动心了吗?” 千吾闻言自嘲的一笑,脸上却漾起幸福的模样,“那种事,谁知道呢......” 千雪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着拳头沉默许久,最后,走到千吾身前,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千吾披上。“不亲自确定他的生死,你怎么样都不会安心的是吗?” 千吾对千雪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感到很不解。 千雪将披风领口的带子小心的系好,“他应当是回了姬灵山。我手下的人在姬灵山附近的村落里发现了赫连家的人。即便是你的死亡绝镜,也无法穿过姬灵山的结界看到山内的情况吧。” 千雪说完,收起了万劫之柩。幽冥域的昏暗光芒自敞开的门窗中透she进来,yīn阳花泛着金光的花瓣在殿外轻舞,淡淡的香味随风弥漫着华丽的金殿。 千吾看着披风上的黑色火焰纹,知道这是冥君的披风,可以遮挡鬼族的灵力,方便鬼族在人间行走而不被斩鬼师察觉。可是冥君并未将这件披风赐给过千雪,想来是千雪向冥君借来的。 “为何要帮我?” 千雪迈出金殿的大门,看着眼前金灿灿的yīn阳花随风轻摆,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千吾披着披风,一路顺利的来到了姬灵山。 姬灵山一带,天地灵气厚重,晴空万里,云淡风轻,山上是绿茵接嫩柳,山下是簇簇拥拥的赤红yīn阳花。 千吾摇响山下的铜钟,向前来询问的弟子秉明来意后,随那弟子上了姬灵山。 赫连姗见到千吾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双红肿gān涩的眼睛,显然是已经哭了许久,“你真的可以医治好阿城哥?连医仙伯伯都放弃阿城哥了......”赫连姗说到这,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他在哪里?” 赫连姗领着千吾走进房间,来到赫连城的chuáng前。 若非赫连姗说这人是赫连城,千吾一定认不出来他。 全身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体因为伤口肿胀的缘故膨大了一倍,仅露出来的一张脸,又枯瘦蜡huáng的不成样子。怎么看,这身子和头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千吾蹲在chuáng前,看着紧闭着双眼的赫连城,喊道:“阿苍......” 赫连姗站在一旁,哭声道:“没用的,阿城哥已经失去意识五六日了,我们用尽了办法,可是阿城哥就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医仙伯伯说,让我们准备好,阿城哥......只怕就是这一两天了......”说完,又控制不住的嘤嘤抽泣起来。 千吾的双手因气愤而发抖,怒道:“他明明还没有死为什么不救他!什么狗屁医仙,病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难道不应该竭尽全力挽救吗!” 赫连姗擦擦眼泪,说道:“阿城哥受伤以后,原本还清醒过几日的,但是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是被谁所伤。只说一切都是天意,让我们不要为他报仇。后来,医仙伯伯说阿城哥的伤即便是好了,但是全身的筋脉也无法再接起来,阿城哥以后就都是一个废人了。阿城哥知道了以后,便拒绝吃饭也拒绝喝药。于其说是我们放弃了阿城哥,不如说是阿城哥自己放弃了自己。阿城哥自己曾说过,一个不能斩鬼的斩鬼师,继续活在人间也毫无意义。” 千吾闻言,心脏狠狠的一阵抽痛,恍然道:他那日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千吾后悔自己那日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对他的心意嘲弄一番,可是自己并不是想要嘲弄他,只是事情来的太突然,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做了那么蠢的事情说了那么蠢的话。 千吾此刻自责不已,胸中沉闷的好似要窒息一般,拉着赫连城包着绷带的手,愤怒道:“为什么不将话说明白!因为无法再做斩鬼师,活着没有了意义,所以想要跟我走,想要跟我在一起,我就是你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是这样的吗,回答我。你起来回答我!” 赫连城紧闭的双眼没有丝毫的反应,千吾第一次体会到心意无法传达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和痛苦。这种痛苦被怒火煎熬着,化作液体在身体里流淌,堆积在双眼。 “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想要抱我吗?现在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看我?”千吾握着赫连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稍微一松开,赫连城的手便僵硬的垂落下去。 千吾脸上的表情再也不能平静,声音近似咆哮,“一直黏在我身后像个尾巴一样的人,硬要挤进我世界的人,将我的心打乱之后便一走了之了吗?让我每天每夜想念你,你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荆苍,招惹了我之后打算独自安稳的离去吗?我不会事事都让你如意的,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离开我!” 赫连姗压低着声音,哽咽道:“阿城哥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如果他能够听到你的话,一定......一定......” 千吾喘着粗气,看着赫连城,道:“死而无憾吗?还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你真的可以死而无憾吗?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只回答你这一次!” 千吾说完,跪起身,抚着赫连城枯廋的脸颊,在那苍白gān裂的双唇上深深的留下一个吻。 ☆、第 18 章 暗如死水的幽冥域,死亡弥漫的幽冥域,即使星河高挂、圆月临空也照she不透腐朽yín靡的幽冥域,千吾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时间因为恒无止境而失去意义,生命因为一层不变而了无生趣。 如果这千年万年的寿命,只剩下简单的一日重复一日的轮回,那样的话,自己更愿意就此了结那遥遥等待着自己去经历的枯燥。 曾经一度盘桓在脑海里的考量,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全部烟消云散了。 与他相遇,与他结识,与他接触过的每一个瞬间,都化作了无数的绚烂焰火,犹如黑暗之下昙花一现的光亮,亦如寒夜之中惊鸿一瞥的暖红,燃起无限希望与憧憬,让自己也终有一日对未曾体会便已厌倦的长久生命暗生期盼与欣喜。 千吾睁开眼,全身似坠满了沉重的铅块一般的痛苦。除了酸涩的眼睛,身上便再没有一处可以动的地方。 “若是知道你会这样做,我绝不会让你去人间。” 千吾听到千雪冰冷的声音,想要开口说话,却感到被鲜血封喉一般,口中尽是浓烈的血腥味道,血浆好似凝固在自己喉咙里一样粘稠的难受。 千雪走过来,坐在chuáng边,握住千吾僵硬冰冷又毫无知觉的手,“为什么要如此伤害自己呢?我明明告诉过你,无论人间还是地狱,没有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类做到这个地步?” 千吾看着千雪眼中投she过来的阵阵刺骨寒意,并不如何在意,无论自己做什么,他总是会一副指责质问的态度。 赫连城的伤根本无法医治,任世间的医仙医术如何高明也无法为人接筋续脉,千吾也并非jīng通医理,无计可施之下,便将自己的筋脉替换给了赫连城。虽然自己暂时全身筋脉寸断,但要不了多久,总会复原的。 能够用这样的方法换回赫连城一条命,千吾第一次对自己生而为鬼感到高兴,为此,受一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要自己束手无策的眼睁睁的任由他绝望的死去吗?那样才会真正的让自己痛不欲生。 只不过,当被八卦阵超度回幽冥域时,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千雪,这倒是让人意料不到。更意料不到的事情是,他竟然没有趁机除掉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反而抱着自己回了金殿,不知道他又在筹划什么坏主意。 千雪拉起千吾的手,在那雪白柔软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承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千吾心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拉住千雪阻止他,但手臂却用不上一丝力气,费力道:“千雪......别乱来......不关......你的事。” 千雪闻言却忽而激动起来,冷漠的眼神多了一丝愤怒,“你的哪一件事与我无关?我是你的天命,是为你而存在的存在。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我陪在你身边千年,为什么到了今天你对我的心依旧无动于衷呢?” 千吾被他的话吓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傻掉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千雪自己也怔住了,轻轻放下千吾的手,起身离去。坚决的背影映着星辉闪烁处迷幻的温柔光芒,“既然你的事与我无关,那么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千吾重伤在身无法移动,便让秋绪去拦下千雪。 秋绪得令却并未马上行动,而是站在chuáng边看着千吾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依照吩咐速速追上千雪,以身拦在地狱之门前,劝阻道:“虽然我这次很赞同千雪殿下的做法,但是抱歉,我奉千吾殿下的命令,不能让您这么做。” 千雪一如往常的平静冷淡道:“你是千吾唯一信任的人,我不会杀你。但你应该知道,你阻拦不了我,让开。” 秋绪早料到千雪会是这个态度,但几番权衡利弊,此事的确有害无益,于是道:“姬灵山可不是人间的寻常地方,我族之人避之唯恐不及,王室之人更是被禁止踏足。殿下若执意要去,可有想过后果?” 千雪顿时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愤怒起来,“鬼族不可靠近之地,为何放了千吾上山!王室禁足之地,为何不将千吾赶下来!规矩用在旁人身上时便是铁律如山,换成是自己门下弟子便视若无物。他们如此利用千吾,夺了千吾的筋脉去救那个垂死的废人,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秋绪此刻有些痛恨自己为何会如此赞同千雪的话,心底膨胀泛滥的愠火似乎催促着自己的双腿要与千雪同去,将姬灵山那群该死的斩鬼师杀个片甲不留。 可是职责在身,千吾的命令才是自己不可违逆的天旨,不论自己怎样想,都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千吾意愿的事,于是道:“千吾殿下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自愿,您若杀了那个废人,千吾殿下一定会对您憎恨万分,这样您也不在乎吗?” 千雪冷哼一声,一手推开秋绪,踏出地狱之门,留下一阵空冷的回音,“憎恨吧,至少这样会让他永远记得我。” 秋绪欲追上去,触碰地狱之门时,却猛的一下被一道灵光弹回摔倒在地。 晦暗的天幕之中,一个巨大的‘罪’字赫然显现,刺眼的罪人符号闪烁着浓重的炫紫色的光芒,如一座天门一般降临在地狱之门。 守门吏鬼在天门中悬空而立,手中高举着黑色火焰令,居高临下的目光冷滞的看着秋绪,非呵斥非命令的口吻,高声道:“重罪之人伏山秋绪,无令不得离开幽冥域,请你速速离去。” 秋绪畏惧那黑焰火的力量,无奈站起身,当即去了炎王殿。 ☆、第 19 章 幽冥域之君,邪王炎千,掌管幽冥域近九万年,一身黑衣高坐于空旷华丽的大殿之上,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平静。 冰冷,彷佛已经成为了邪王家族的专利,这个家族的三个男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冰冷美丽。 只不过冥君大人比起那两位小辈多活了数万年,因而冷的更加的透彻,美的更加威严。 秋绪自知无力阻止千雪去报仇,但又不想赫连城有任何闪失而让千吾伤心,于是便自作主张来找冥君大人。 秋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明了的道一遍,岂料邪王炎千听过之后,全无反应。 忽而一道qiáng劲的金光穿过幽冥域的厚重云层透she下来。秋绪被那金光刺的全身疼痛,跪在地上痛声惨叫,耳边更是响彻天际的惨叫哀鸣。 邪王炎千见势,却不紧不慢道:“贵族已经如此,低下如游魂遇到这金光,岂非必死无疑。” 说罢,抬手一挥,眼前便呈现出那金光的来源。 是姬灵山。 千雪怒目獠牙,灵力全开,打破姬灵山的屏障,一道地狱火焰将姬灵山烧成了一座炽热燃烧的火山。 众斩鬼师的兵器,未及伤到千雪毫发便在烈焰中化作了尘烟。火焰吞噬着山上的草木人畜,所及之处,无不哀声嘶吼,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姬灵山的一切就会在这片汪洋火海中永远的消失。 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忽然一道金光屏障从天而降,姬灵山传闻中的五长老天人一般当即显现,将烈焰弥漫的姬灵山屏蔽其中。 千雪被这金光bī着退出姬灵山,却怒火更盛,堵上全身灵力以一道吞天灭地的地狱之火与其抗衡。 火焰之中犹有数十条火龙觉醒游动一般,咆哮着不断的向那金光屏障撞击过去。 “如此qiáng大的金光足以将整个幽冥域毁灭,只有冥君大人的黑火焰可以抵挡,大人为何不消去这金光?”秋绪的声音颤抖着,金光灼身所带来的痛楚让七绪已经无法平静的说话。 邪王炎千却好像事不关已一般,沐浴在金光之中,却完全不受其伤害,淡然的平静道:“长久的安逸岁月会消磨人的意志,也会腐蚀人的良知。百万年来,幽冥域太平无事,许多人便忘记了这太平的背后我邪王家族所承受的沉重。因为拥有毁灭人间的力量而被永世禁锢在无尽黑暗之中的沉重。借这个机会反倒可以让那些自不量力的家族牢牢的记住,没有我邪王家族,幽冥域将不复存在。即便我儿千吾年幼,也绝非任何人可以将其取代。不过说起来,千雪不过千岁,修为竟有如此造化,是在令我惊叹。不知比起千吾,如何?” 低沉轻柔的语气犹如万年寒冰利刃一般穿透人心,刺破肝胆,秋绪忍着金光刺身的疼痛,回答道:“千雪殿下的修为远胜千吾殿下,身为千吾殿下的师父,属下深感惭愧。” 忽然殿中穿透千雪一声惨叫,两人闻声同时看过去,只见千雪被那金光所伤,全身的皮肤已经被烧灼的破裂纷飞,模糊一片。 秋绪心下猛的一紧,千雪虽与千吾不睦,但说到底同是鬼族的王室,此刻被姬灵山的斩鬼师折磨至此,秋绪心中亦觉愤恨不平。 正要开口求情,就见邪王炎千挥手一道黑色火焰飞出去,当即与那金光平分半壁天下。 姬灵山的天色,一半金huáng似晖日,一半黑暗如沉夜,如梦似幻,实为人间绝景。 “邪王炎千,姬灵山祖师与幽冥域的祖先曾有言在先,幽冥域的冥君不可踏足人世,否则我等将打开地狱之门的结界,到那时金光普照,幽冥域将在金光之中烟消云散。百万年来,历代冥君从未失信。邪王炎千,今日是你王族之人挑衅在先,火烧姬灵山,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五位长老须发斑白,声音苍老如天外之音,然而却气力十足,丝毫不让青壮之士。 邪王炎千沉静如深海的冰冷声音答道:“五位长老久不问山门中事,有所不知,此番是你门下弟子伤害我儿在先,我儿愤而反抗也是被bī无奈。今日,我便看在五位长老的情面上将我儿带回。不过,我也有言在先,金光普照地狱之时,冥君的黑暗之火必将吞噬人间。” 说完,笼罩姬灵山的铺天黑焰包卷着重伤的千雪返回了幽冥域,同时,幽冥域中灼烧众鬼的刺眼金光也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幽冥域重回一片黑寂。 砰的一声,炎王殿的大门被人猛的推开,冰冷愤怒的脚步声在大殿之中阵阵回响。 八大贵族的族长一脸严肃凝重的闯入大殿。一字排开,极具气势又极其恭顺的站在邪王炎千面前。 看着他们苍白的脸和惊惶未定的眼,以及身上被金光灼破的衣衫,秋绪确切的相信了,邪王炎千所言非虚。 “伏山家的罪人已非我贵族中人,为何在此?”焚雨家族的族长率先开口道。 其余几大贵族的族长虽未言明,但神色之中透漏出的‘的确如此’的排斥目光,让秋绪心下不安。 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千吾。 自幽冥域诞生的那一日起,十大贵族便同日而生。但各贵族间也是明争暗斗相互打压。最好的情况不过是事不关己而袖手旁观。今日为何会如此同心呢? 秋绪不敢过问,闻言便自觉退出了炎王殿。 几位族长愤慨激昂的争执声随即从殿内传出来。 “千雪殿下挑衅姬灵山,险些为我族带来灭亡的灾祸。这已是殿下第二次触犯律法,绝不可再纵容下去!” “不错。千雪殿下在处理藏海家族一事时,便牵连诸多无辜,手段更是残酷,对冥君以及王室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请冥君大人务必对千雪殿下施以应有的处罚,以正王室之风。” 殿内的声音弥漫混杂着回声,秋绪并不能完全辨认出每个人的声音,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于处罚千雪一事,几位族长的意见并非完全一致。 “千雪殿下纵有过错,但他是千吾殿下的天命,冒然加以处罚,万一伤害到千吾殿下可如何是好呢?” “不错。历代天命的性命都是由继承人即位之时亲手了结,十二代以来一直如此。千雪殿下私闯姬灵山,按律法当处以死刑。可是百万年来,从无天命被处死的先例,我看此事还需慎重行事。” 秋绪闻言心下猛的一惊,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金光刺身般,呆立在原地。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脑中空白一片。 不,这就是惊天的秘密。天命会死在继承人的手上?这件事,自己可从未听说过!千吾殿下当然也不会知道。那么千雪殿下呢,他是否同样被蒙在鼓里,还是早已知晓一切却假装若无其事? “呦,这不是伏山吗?láng狈至极的丧家之犬如今也混的风光无限了,真是难得啊。”焚雨家的长子焚雨流音正侯在殿外,笑意吟吟的看着一脸yīn云的伏山秋绪。 秋绪听到有人说话,方回过神来,镇定了片刻,而后目不转睛的继续走路,淡淡道:“哦?能让冥君大人的看门狗如此羡慕,我受宠若惊。” 焚雨流音哼笑一声,“切,还是这么刻薄的人嘛。” 秋绪的脚步已经走过流音的身前,头也不回道:“拜你所赐,一日不曾忘记。” 焚雨流音背靠着墙壁,仰望着大殿之外暗沉如墨的黑暗天空,毫无所谓道:“五百年了,我焚雨家依旧掌管着幽冥域的死刑执行权。约定期限将至,代我向千吾殿下问个好,除夕夜子时,你二人的人头,我一定会亲手取走的。” 秋绪闻言并未答话,身影一转,消失在拐角。 ☆、第 20 章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推开了身边的人,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但是,这并不能消去因无法靠近而失落的心情。 千吾独自跪在华丽庄严又清冷空旷的炎王殿内,连对面高高端坐的那个男人的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自己从来都不曾亲近过这个男人,也不曾懂得这个男人,正因为如此,更不愿意向这个男人低头,哪怕错在自己。 千吾跪了片刻,而后,愤然的站起身,抬起头直视着那道深邃的冷漠目光,千吾感到一种近在身前却又远似天边的不真实感。 “这个就是你认错的诚意吗?看起来毫无诚意可言。”邪王炎千平淡的声音毫无责备之意却让千吾万分不悦。 千吾无所谓道:“反正无论我怎样做,在你看来都不过是敷衍了事,于其被你奚落训斥一番再领受责罚,不如直接一点,省了那些讲道理的麻烦,直接宣布责罚吧。” 邪王炎千眼眸闪动了一下,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千吾,“不论去做多么愚蠢的事情都希望得到别人无条件的支持,不论犯下多严重的错误都希望能够被人轻易的原谅,千吾,你的确是同人类接触的太多了,所以才会沾染上这样自私又可笑的想法。” 千吾不悦道:“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犯下的错也不需要别人来承担,你原谅与否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要接受惩罚就可以了吧!” 邪王炎千道:“到了今天,你依旧如此幼稚的看待问题,让我如何放心的将冥君之位jiāo给你呢?” 千吾闻言并不意外,冷笑一声,反而一脸释怀的模样,“终于说出来了。其实你完全不必说的如此违心的无奈,这一千年来,你眼里从未有过我这个儿子的存在,我知道你看好的人是千雪,你一直都想让他继承你的位置吧?所以你才不顾贵族的反对免去他的死罪。火烧姬灵山连累数万游魂丧命,结果就只是囚禁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保护的责罚吗?” 邪王炎千道:“千雪之所以会犯下如此滔天罪恶,又是为了谁呢?” 千吾道:“你想说他是为了我吗?又想将他的过错算在我头上吗?” 邪王炎千闻言,良久不语,默默闭上了眼睛,身影消失在炎王殿,只留下一句话回dàng在大殿之中,“我不杀千雪,是因为他早已被判下死刑,死期将至。而判刑的人,千吾,是你。” 千吾养病这几日,秋绪好似故意隐瞒一般,并没有将全部事情告知千吾,但是千吾私下里也多少听到了一些传言,只是不知那些话是真是假,此刻更是不解,华贵的冥君座椅上早已没了邪王炎千的影子,千吾对着空dàng的大殿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千吾等了许久,殿中只有自己的怒喊声余下的阵阵回音,一声弱似一声,最后重归一片寂静。 千吾愤怒的推开门离去,打倒了看守在千雪殿外的吏鬼,闯了进去。 这里是千雪的住处,华丽奢侈丝毫不逊色千吾的金殿。 千雪一身素衣,披散着长发,身上还缠着绷带,手腕和脚腕上luǒ露出来的一点皮肤上,是四道明显突兀的黑色火焰印记。 这是灵力的封印。 千雪对这样的处罚完全没有异议,很平静的接受了,安然自若的遵守着一个囚犯该有的本分,全无半点反抗。 只不过是从生到死而已,有些人早一步,有些人晚一步,但早晚都是这样的一个归宿。 千雪早在五百年前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心底平静坦然的没有一丝的后悔与动摇。只不过当千吾一脸冰冷的闯进来时,千雪的心还是激动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的伤——”千雪话未说完便被千吾揪着衣襟一把推倒在地。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害了你自己倒也罢了,连累着上万游魂因你而丧命,我也成了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之人。将王室的名誉威严肆意玷污之后便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装可怜吗!” 千吾看着被自己一拳打败毫无还手之力的千雪,不知为何,看到他现在这个不堪一击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更加火大。 千雪站起来,好似嘲笑一般淡淡一笑,反问道:“将王室尊严践踏的体无完肤的人,也会关心王室的威严吗?” 千吾想再揍他一拳,但是最终忍下了,攥着拳头,双眼中是不可掩藏的怒火,质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图?” “什么?” “我不相信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要替我报仇。你去姬灵山是要杀阿苍吧?你想要我痛苦难过所以才会对阿苍下手不是吗?这才是你真正的图谋吧?” 千雪并不加以辩解,坦然道:“不错,我是要杀赫连城。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千吾疑惑道:“什么意思!” 千雪一步一步缓慢坚定的走向千吾,“不杀了他,我会痛苦难过。不杀了他,我会死不瞑目。他将我的心爱之人利用伤害之后又弃之不顾,我怎能不杀他!” 千吾面色凝重,严重写满了怀疑,“你在说什么?” 千雪已经走到千吾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千雪再欲靠近过去却被千吾一手推开,“戏弄我对你没有好处!” 千雪紧紧抓住千吾的手腕,“我是你的天命,我深深的以此为荣。即便有朝一日要死在你手里,我也毫无怨言。即便你以后要娶花沐溪为妻我的心也从未改变。一切能够为你增添尊荣的安排我都愿意接受。可是你为何要自甘堕落的去纠缠那个人类?” 千吾挣开千雪的手,“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一个字都不相信。”说完,向门口走去。 千雪追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千吾,低沉着声音问道:“他能为你做到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到,他不能为你做到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到,可是为什么是他?阿吾,你心里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我陪伴你身边千年,喜欢你喜欢到连我自己都痛恨我自己,可是我依然喜欢你、想要得到你。看到你亲吻他,我嫉妒的要死。为什么他可以躺在你怀里,而我却连靠近你都不可以呢......” 千吾抓着千雪的双手将他一手推开,推脱之间,千雪脖颈上不慎露出来的挂坠映在了千吾的眼里。 是十年前自己留给赫连城的那截小指骨头。 赫连城初次见到千雪时就曾说过千雪抢了他的东西,指的就是这个吗? 千吾一把扯下那个挂坠,握在手里,毫无疑问,这正是自己的骨头。可是自己并没有给过千雪。 “这截指骨为何会在你这里?” 千雪避开千吾指责一样的目光,低声道:“你的东西,我绝不会留给那个人类。” 千吾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个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的想法忽然之间滋生起来。 自己的指骨竟然是在千雪手里,那这么说来,这十年间不断思念自己的人,竟然是他吗? 千吾的手顿时失了力气,指骨掉落在地上,愣愣道:“不要骗我了,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你明明一直仇视我,敌对我,不愿与我说话,不愿与我一起修炼,是你处处避开我,又暗地里跟踪我监视我,你一直都是冥君派来我身边的耳目不是吗?” 千雪有些吃惊,“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我自认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举动,为什么你会对我有如此偏执的误解?” 千雪捡起那截指骨将它缠在千吾的手腕上,“重新感受一次吧,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说完,便吻了过去。 丝丝温暖又温柔的感情融化在唇齿间,如此清晰又明确的感情,已经不需要指骨传达千吾也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真的一直误会他了吗? 千雪看着眼眸闪烁的千吾,缓缓道:“我自幼便只被教导一件事:修炼自己保护你。我那时并不懂得这其中的深意,直到你为救下秋绪许下千岁继承冥君之位的誓言时,我才懂得我身为天命的责任和意义。” 有关天命的许多传闻私下里人人都在议论纷纷,好似只有自己对此不清不楚,没有人愿意告诉自己实情。千吾闻言好奇道:“什么责任?” 千雪淡淡一笑:“继承人要靠征服炼狱之火获得冥君的力量——黑暗之火,换言之,得不到黑暗之火便无法成为冥君。而我的职责便是助您征服黑暗之火。以我的灵魂为祭,你取得黑暗之火成为冥君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千吾惊讶的目瞪口呆。 千雪道:“我的力量越qiáng大,你的黑暗之火就会越qiáng大。所以历代冥君为了得到更加qiáng大的黑暗之火都会想尽办法延长天命的寿命。传说寿命最长的一位天命活了将近五万岁。” 千雪抱住千吾,声音依旧淡淡的轻柔道:“而我那时,只剩五百年。所以我不能松懈不能偷懒,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气馁和退缩,只有拼命的不断的修炼,别人花费数千年数万年才能做到的事我用五百年的时间同样可以做到。我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天命,而你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冥君。我会将我的全部都给你,你也可以给我吗?” 千吾迟疑道:“什么意思......” 千雪的声音温柔到几乎听不见,可是千吾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那声音伴着轻柔的吻落在自己耳边:“我可以拥有你吗?” 千吾彷佛被利刺刺到一般躲开了。 赫连城低垂着头黯然流泪的样子、荆苍鼻青脸肿也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比千雪的亲吻更锋利,如深深扎根心底的荆棘一般一阵阵缠绕着刺痛千吾的心。 “我不能答应你。我爱的人是阿苍,我心里只有他。” “这些我都知道,我很介意,可是又不介意。” 千雪解开千吾的衣衫,拥抱住他亲吻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我们之间与爱无关。我想要你的身体,你想要我的灵魂,各取所需的一场jiāo易而已。” 宽大柔软的chuáng被古金色的chuáng幔包围其中,千雪握住千吾的手,jiāo缠着摩梭,怜惜着抚摸。 此情此景不再是美梦一场,渴望已久的人真真切切的就顺从在自己怀里,无论是飘散的银发还是清澈的瞳眸、似雪的肌肤还是迷惑的双唇,无处不散发着诱惑,无时不牵动着心神。 千雪抚弄一件珍品至宝般,极其怜爱的拥抱,小心翼翼的亲吻。 “虽然允许你做,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放肆,既然只是jiāo易,那便速战速决吧。”千吾的声音平淡的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这样的从容反而使千雪感到几分轻松,方才的紧张与羞怯转而化作了勇气,“并非放肆,而是诚意。寂夜为盟,星幕为证,我愿爱你直到幻梦的尽头。” 千吾没有想到千雪会如此直白的表白,不留情面的驳斥道:“若是妄想以身体的接触为契机来编造虚幻的情爱的话,千雪,你只会尝到失望的苦涩。” 千雪戏谑的一笑,“你这样坚定的拒绝只会让我以为你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动摇。可是阿吾,专属于你和我的唯一的夜,才刚刚开始呦。” 漆黑的、沉闷的、孤寂的幽冥域的夜,曾经使我无数次因寂寞而苦恼,因思念而烦躁。但是今夜有你相伴,思慕萦绕着寂寥,爱恋苦笑在生命的尽头,愿明日的晨晖与我一起沉睡在这如梦似幻的缠绵之中。 我曾疑问过自己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活,却从未找到过答案。直到有一日,我知道了自己将要为何而死,那一刻,我迷惘的心寻到了归宿。阿吾,只为你。千年的缘分短暂似弹指霎那,但拥有你的这一夜,却会化作永恒的长存,伴随我直到下一个轮回。 ☆、第 21 章 那是自己这一生中最最荣光的时刻。 琉璃金銮大殿,满朝文武官员,百尺红毯铺盖着玉石台阶,自己在天下人的仰慕中,在百官的羡慕中,在皇帝陛下的期许中,一步一步,走向荣光之巅。 斩鬼第一师。 那曾经千真万确是自己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时刻。 赫连城提着两坛美酒,徐行在长妖山的森林之中,酒香飘扬在青草间,似回忆一般悠长。 青青嫩草有芳菲簇簇相依偎,道道翠藤与参天珍木jiāo缠拥抱,无形无色的风追逐着蔽日的流云jiāo叠相吻,世间的一切都是相生相伴,而自己也不会例外。 巫雨晏接过一坛美酒,坐在木屋的台阶上,背靠着栏杆,大口畅饮。 “你小子一声不响的消失两个月,我还以为你去了yīn曹地府呢。”巫雨晏玩笑着,眼中尽是一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深意。 赫连城也喝了一口酒,“晏师兄,我要成亲了。” 巫雨晏大笑道:“啊,恭喜你了。幽冥域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只要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无间地狱也是仙世桃源。” 赫连城又喝了一口酒,认真道:“师兄,我要成亲了,与赫连伯伯的女儿,珊儿。” 巫雨晏闻言,毫不掩饰的惊讶了一下,“恩?珊儿?” 赫连城坐在巫雨晏身前的台阶上,背对着巫雨晏,“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师兄一直在这里养伤,应该还不知道吧,姬灵山被邪王千雪一把大火烧了个jīng光。一众同门死伤过半,赫连伯伯也在其中。” 巫雨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城摇摇头,“我不知道。只不过,赫连师伯一家是因为我才回的姬灵山,师伯的死,都是我的责任。所以,姗儿和阿雍,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成亲的事,姗儿也同意了吗?” “恩。日子已经定下了,下月初三,到时候师兄会来吧?” 巫雨晏独自饮了一口闷酒,不知为何,看着赫连城寂寞的可怜的背影,巫雨晏心中理解他的选择却无法真正为他感到开心。 赫连城的眼睛迷茫的注视着前方的绿丛,如漆的睫毛上泛起薄薄的晶莹水雾。 千吾站在死亡绝镜前,注视着一切,最后只轻声道:“恭喜你。” 秋绪淡淡道:“想不到您牺牲了自己,只是为了成全别人。这样的胸襟气度真是令我对您刮目相看。” 千吾没有理会秋绪言语中露骨的挖苦,“萍水相逢而已,说到底他与她才是十年青梅竹马。” 秋绪笑道:“千雪殿下的千年守护却比不上那萍水相逢。看来感情这东西的价值,并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您这样说,不过是不想承认您爱上的人,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并非如此。” 若没有这份死亡的罪恶,阿苍,我一定会将你绑在我身边,永远的留住你。可是如今,我却不能那么做。因为你的肩上,也如我一样,背负了不可逃脱的责任。 我不能抛下一切追寻你,所以我也无法qiáng迫你抛下一切陪伴我。 心底纠结的爱会让我们将彼此铭记,而任性的自私会使我们成为彼此憎恶的存在,成为自己心中最厌恶的那个人。 千吾的思绪游离着,目光跟随着赫连城一路回了赫连府,看着他安然的进门,千吾本想将这一幕作为最后的告别,却忽见赫连府上丫鬟下人乱作一团,见到赫连城如见救星一般纷纷围拢过来。 千吾仔细听去,方知是赫连姗趁着赫连城不在,偷偷跑了出去。 秋绪嘲笑道:“我听闻人类女子都是足不出户,果然耳闻不如一见,不过是跑出去偷玩,下人便紧张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家小姐寻死去了。呵!” 千吾闻言,脸色忽然yīn沉了一下,视线开始飞速穿梭在以赫连府为中心的方圆百里范围。 “若是寻死,会去哪里呢?” 秋绪看出了千吾的异常,不悦道:“上吊,割腕,投河,跳崖......寻死的方法数不胜数,您着急也没有用。倒是他,婚前丢了妻子,这报应来的还真快。” 只听千吾惊讶的一声:“是她!”千吾的身影眨眼间便穿过死亡绝镜消失了。 赫连姗一身红装,头戴凤冠,站在悬崖绝壁前仰天哭泣。 山涧清冷的风呼呼而过,裙摆轻动着,赫连姗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迈出死亡的一步。 急速下坠的身躯在清冷凛冽的山风中失去了知觉,耳边呼啸的阵阵风声都如世人的白眼和讥笑一般刺耳。 砰的一声后背一痛,赫连姗猛的睁开眼睛,惊觉自己下坠的身子此刻竟悬立在半空。脚下空无一物却如履平地,低头看去,却是万丈深渊黑茫茫一片。 而身前,是那个耀眼又威严、冰冷又华贵的让人眩晕的人。 千吾抓着赫连姗的身子,淡如薄冰的没什么感情波澜的声音在山涧之中幽幽传来,“我并非是要救你。只要我松开手,你便可以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样疏离的、漠不关心的距离感,不带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反而让赫连姗放松紧绷的神经冷静下来。 赫连姗哭道:“那你为何要拦下我?” 千吾道:“我只是不懂。你如果不愿意嫁给他,说出来便是,他一定不会勉qiáng你。可是你如果愿意嫁,又为何要穿着嫁衣寻死?难道只是为了羞rǔ他吗?” 赫连姗哭道:“我连做梦都想要嫁给阿城哥。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赫连姗一把揭开遮面的红纱,露出那张被烧毁的面目全非的脸。 千吾吃惊的眼神,无形中更刺伤了赫连姗脆弱的心。 “你要我以这样令人作呕的样子去嫁给阿城哥吗?我,从未欺负作恶,从未害过任何人,一直努力做个好女儿,好姐姐。我知道我平凡的一无是处,所以我从未奢求老天给我过多的眷顾,即便不能嫁给阿城哥,我也没有过任何埋怨!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别人都可以那么容易的得到幸福,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我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样貌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千吾不懂。 不过千吾认为,无论心爱的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变成什么模样,这些都不会影响他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比起失去他而言,失去一张脸又算什么呢? 千吾道:“因为无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便连活下去的意愿都放弃了吗?你父亲的死已经让他自责不已,如果连你也一死了之,你有没有想过他会怎样?他会将你的死也算在自己身上,一辈子愧疚一辈子痛苦,你真的想这样吗?” 赫连姗的内心挣扎不已,整个人濒临崩溃一般,对着千吾大喊,“这张丑陋的样子没有贴在你的脸上,你又怎能明白我的感受!你出身高贵,拥有一切,轻而易举便夺走了阿城哥的心,你怎么会知道别人付出了千辛万苦到头来却生不如死的痛苦!放开我,让我去死!” 原本就丑陋不堪的样子,此时又激动的咆哮怒吼,这样只会让自己恐怖的五官更加狰狞了吧?赫连姗很想不去在意,却不能不在意。即便样貌毁了,也想保留最后的尊严和仪德,所以才想要在自己被丑恶、自卑和讥笑折磨的连心都一起腐烂之前,了结自己的生命。 秋绪追出来,“殿下,有斩鬼师在靠近,我们必须马上走了。” 赫连姗忽然惊慌挣扎道:“我不要见阿城哥,别让我见阿城哥。” 秋绪一掌打晕了赫连姗。 千吾惊道:“你gān什么!” 秋绪道:“来的正是赫连城和那个巫雨晏。您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与他见面了。” 千吾看着赫连姗的脸,舔去她脸上的烧毁的皮肤和疤痕,“我将容貌还给你,永远都不要让阿苍伤心,以此作为你的报答吧。” 千吾抱起赫连姗纵身一跃,回到山崖上,将赫连姗放到一处gān净的草地上,“你已经拥有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你才是拥有一切的人啊。” 当赫连城循着魂戒上的黑色光芒冲出树林时,那道黑色光芒却忽然间消失不见了。而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安详的躺着昏睡的赫连姗。 ☆、第 22 章 赫连姗跳崖而不死,非但如此,还重新拾回了容貌,这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人人都说一定是赫连家祖上积德才得神仙眷顾,但赫连姗却依旧痛苦不堪。 将自己关在房里十几日,赫连姗终于想通了自己害怕与赫连城成亲的原因。并非因为丑陋的样貌,而是自己丑陋的内心。 大婚前的一夜,赫连姗留下一封书信便独自离开了。 “阿城哥,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你的伤并非是医仙伯伯治好的,是千吾舍了性命将他的筋脉换给了你。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却迟迟没有告诉你。我曾因容貌被毁而不敢面对你,但如今,我的容貌失而复得,我却仍然无颜面对你。我明明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却故意选择视而不见,良心的谴责使我日夜不安。在生死瞬间我与千吾的相见,使我恍然意识到,自私的我是多么的可怜可笑。我不会告诉你千吾是用了什么样的话语向你述说他的爱,我希望阿城哥能够亲自听到他说出来。” 赫连城看了信,当即奔出府去,大街小巷疯了一样的去寻找赫连姗。 魂戒上一抹微弱绿光闪过,赫连城想起了巫雨晏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铁匠万老伯的儿子万兮前几天溺水身亡,今夜是他的还魂夜,万老伯因为想和儿子告别,所以特意找来巫雨晏为万兮守夜。 万兮的魂魄突然出现,湿哒哒的滴着水,一脸呆呆的木然表情站在万老伯面前。 “万老伯,万兮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听的到。” 万老伯五十出头,微微驼背,十年前老来得子,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本是宝贝疙瘩一般捧在手心里疼爱,却不想人世无常,这孩子却意外夭亡。 万老伯听到巫雨晏的话,瞬间老泪纵横,悲哀的眼神不住的扫视着屋子内,不知该看哪里。 巫雨晏指了指万兮的位置,而后便替他父子二人传起话来。 子夜将尽,万兮即将离去时,赫连城终于出现在了这里。手里还拿着赫连姗留下的信。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晏师兄,我有一事相求。” 巫雨晏点头应道:“恩,我知道。你算找对人了。相信这整个人间,也只有我能够帮你了。” “受了他这么大的恩惠,我一定要去见他一面,确认他是否安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但是我会回来的,一定,确定了他安然无恙我便会回来。” “我知道。我想姗儿是不会怪你的,她就是因为理解你的心意所以才放弃成亲的。” “多谢师兄。” 巫雨晏带着赫连城和万兮去到外面空地上,灵力做符,口中念咒,一道蓝光闪过,一张画着地狱之门的契约在二人之间顺利结下。 赫连城的身子开始逐渐透明起来,随后,如草叶间飞起的萤火虫一般,化作一团光电,与万兮的魂魄一起消失在了人间。 留下抚棺悲戚痛哭的万老伯和躲在门后无声哭泣的赫连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哭呢?看到心爱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去追求幸福,你不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赫连姗走出来,看着巫雨晏,擦了擦脸上的泪,哭道:“我就是在开心啊。” 而去往幽冥域见千吾的路并没有那么容易。 赫连城拉着万兮的手,在一片吵杂声中被猛的撞到在地。 一个年轻女子用轻柔的声音哎呦了一声也被撞了一下。 赫连城忙起身道歉,转头却发现赢朝不见了。惊慌道:“万兮?万兮?” 那女子揉揉被撞痛的肩膀,说道:“别喊了,喊也没用的。” “为什么?” 那女子解释道:“从人间到幽冥域,看似眨眼之间,实则穿越了两个世界。一同死去的人到了这边,也是会分散的。找不到的。” 赫连城便也放弃了,这里是万兮的归宿,但是自己,还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于是问道:“这位姑娘,你可知道无极殿该怎么走?” 那女子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无极殿?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游魂可以去的。” “胡娘若是知道,告诉我方向即可。” 那女子摊摊手,无所谓道:“幽冥域比人间要大几十倍,公诉你方向你以为就凭你,找的到吗?切,不自量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笨啊。这么说吧,我告诉了你皇宫在哪,你就进得去吗?嗯?” 女人这么一说,赫连城就懂了。幽冥域也有等级之分,而且远比人间要严格的多。 “可是无论怎样,我都要去无极殿,去见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帮你也行。不过,我可不做免费的善事。我看你那个戒指好像很值钱,想去的话,用它来换。” “不行。”赫连城想也没想就坚定的拒绝了。 “随你喽。”女人说完,就混入人cháo之中走开了。 赫连城追上那女人,摘下戒指给她,“只暂时借给你戴而已。其实我不是鬼,我可以回到人间。作为你帮助我的答谢,我回到人间后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如何?” 女人一把夺下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笑道:“成jiāo。” 赫连城跟着这女人走了一天一夜之后,才发觉,这女子竟将自己带到了一座坟墓前。 “伏山秋水,他是谁?” 女子站在墓前,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我的丈夫。” “为什么带我来见你的丈夫,我说过我是来找人的吧?” “今天是我丈夫的祭日,你找人也不差这一天吧!” “哦,对不起。但是,你不是说过,人类死后来到这里会分散的吗?那你是怎么找到你的丈夫的?” “他不是人类,他是鬼族的贵族,死后便葬在这里。我在人间等了他两年,他都没有回来找我,伤心之下,我便决定上吊自缢来找他。本以为他一定是变心找了别的女人了,还想着见面之后一定要亲手宰了他。结果,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呵,蠢货。” “听你说的这么轻松,完全看不出来你对他如此深情。” 女子笑笑:“都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已经流gān了眼泪。但是,我依然忘不了他。” 赫连城却笑不出来。 情深知此,宁愿守着你冰冷的名字百年千年,也不愿独自去轮回。 赫连城忽然觉得幽冥域之所以暗沉压抑,并不是因为漫长无尽的黑夜,而是因为积累了太多至死不渝的痴情和执念。 赫连城看到墓碑上的‘伏山’二字,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有着相同姓氏、相近的名字的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你。”女人忽然笑道。 “恩?什么意思?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五百年来我一直痛恨自己无法为他报仇,但是今天,我终于可以做到了。” 赫连城心吓大惊道:什么?难道他的丈夫是死在斩鬼师的手下?所以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斩鬼师,故意拿走自己的魂戒还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就是要在她丈夫的坟前杀了自己吗? 那女人冷笑一声,忽然周身散发出明亮的紫色光芒,召唤出魂戒中的兵器,怒喊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看到弦月弓she出来的十只灵力箭,赫连城惊道:“怎么可能!魂戒只受主人的召唤,旁人是无法使用的,你对我的魂戒做了什么!” 原本该闪烁蓝色光芒的灵力箭,此刻却全部冒着紫气向自己飞驰而来,赫连城猛的闭上眼睛抬起手臂挡在身前,只听嗖嗖几声疾风掠过耳畔,那些箭越过自己she向了自己身后。 当当几声清脆响动,灵力箭被尽数挡开插在了坟墓旁的草地上。 赫连城惊讶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的男人,伏山秋绪。 而伏山秋绪同样用着难以形容的惊讶表情看着赫连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赫连城忽然高兴起来,既然见到了伏山秋绪,那只要跟着他,自己就可以很快见到千吾了。 赫连城刚要跑过去,突然被人从背后狠踢了一脚,那女人呵斥道:“让开!”说完,又是十只冒着诡异紫气的灵力箭she了出去。 “他是我要找的人,别杀他。” 赫连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同时惹恼了两个人。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那从现在起,你也是我的敌人了。”那女人叫嚣道。 秋绪当即否决道:“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介斩鬼师,还不配做我的朋友。斩鬼师,不论你来这里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秋绪说完,身影忽的一闪,消失在二人面前。 顷刻间,只听那女人一声惊叫,伏山秋绪长着漆黑尖利指甲的右手穿透了她的胸口。阵阵紫雾自她身体四周飞散出来。裙摆飞舞,发髻飘散,那女人好似一个布偶般无力的跪倒在地。 赫连城跑过去扶住那个女人,却见到她胸口的那个空dòng,整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愈合。 秋绪走到墓碑前,幽幽道:“五百年了,已经够了。乐(lè)姬姑娘,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你等待多久,都是毫无意义。” 乐姬并不领情,跪坐在一旁,气虚奄奄,“铁石心肠如你一般,又怎么会懂呢?他留给我的不止是回忆而已。五百年了,我连他的样子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与他相识的偶然,与他相爱的美好,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虽然平淡的微不足道,但依旧刻骨铭心,就像这座石碑一样,牢牢的立在我的心里。只要他还在这里,这里便是我的归宿。即便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我这双手所能触摸的,只是他冰冷的名字,但是,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秋绪道:“秋水与你相爱,犯下重罪。你应该知道,在这里,能够痛快的死去,对每个重罪犯人来说,是一种恩赏。” 乐姬道:“能够死在自己兄长的手里,秋水他一定是心怀感激的。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乐姬站起身,看着伏山秋绪的背影,“作为他最敬爱的兄长,你就没有想过要饶恕他吗?为何不救他?你明明是他的兄长啊。千吾殿下为了你可以违反律法,你却什么都没能为秋水做过。这样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乐姬取下魂戒,还给赫连城,“我的灵力已经散尽了,再也用不上这个了。” 秋绪道:“不要再与屠虎家族的人往来,你们可以给你灵力,却并非真心帮你。” 乐姬披散着长发倔qiáng的吃力的站起身,对秋绪的话置之不理,一手抚着未痊愈的伤口,头也不回的冷冷离去。 ☆、第 23 章 乐姬离开后,伏山秋绪便再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赫连城一路默默的跟在伏山秋绪身后,终于再也安奈不住,开口问道:“你能带我去见千吾吗?” “回你的人间去,别再做多余的事情。” 赫连城拉住秋绪的手臂,“我并非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千吾很好,不需要你担心。” “即便这样,我也要亲自谢谢他才行。” 秋绪甩开赫连城的手,厌烦道:“说到底还是想见面对吧?见了面又会不自觉的说一些多余的话,陷进爱情里的人都是这样贪心不足的吗?明明知道该如何做才是为了对方好,却总是忍不住要做那些伤害他的事情。说到底,就是自私在作怪,你只想着你自己的心愿,你完全没有想过千吾会怎样。” 赫连城忽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伏山秋绪直白道:“鬼族之人与人类相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看到了阿宿和巫雨晏、秋水与乐姬的下场之后,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一旦你们的事情被发现,你大可若无其事的回到你的人间去继续逍遥自在,而千吾,就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怔怔道:“我......我......” 街道边不知从哪里忽然跑出一个小孩子,一头撞到了赫连城的身上。 赫连城弯下身,拍拍那孩子的头,亲切问道:“你没事吧?” 那孩子原本要哭,可是抬起头看到伏山秋绪的一瞬间,却瞪大了眼镜呆住了,许久才激动的结结巴巴说出话来,“伏山......大人......真的是伏山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孩子忽然跑过去保住伏山,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伏山的衣服,哭到:“伏山大人,您终于来救我们了。”说完,埋头在伏山身上痛哭起来。 赫连城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小鬼看起来的确与众不同。 这里不是人类游魂居住的区域,而是鬼族的区域,所以按着巫雨晏的说法,居住在在这里的鬼都是没有头发的。 但是这个小鬼却有。 伏山秋绪拉开小鬼,淡淡道:“早已经没有伏山大人了。” 那个小鬼的哭喊引来了周围更多游魂的注意,一时间,原本躲在屋里的游魂听到‘伏山大人’几个字的时候也纷纷跑出来,跪在伏山秋绪周围痛哭。 赫连城懵懂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谁?为何要想你求救?” 不待伏山秋绪回答,几个吏鬼匆忙跑过来,举起手里长鞭对着地上的游魂狠狠抽打下去,一边抽打一边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回去gān活!” 游魂伏在地上哀嚎,凄惨痛心令人不忍耳闻,赫连城拦下一名吏鬼手里的鞭子,问道:“为何要打他们?” 那吏鬼一脚将赫连城踢开,“没你的事儿,再多嘴,连你一起打!” 这吏鬼呵斥完赫连城,又马上谄媚的凑到伏山秋绪跟前,“这些奴隶不懂规矩,惊扰了大人,望大人见谅。” 伏山秋绪默不作声,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小鬼忽然追上来大叫:“伏山大人不要走,您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几个吏鬼围着那个小鬼,狠抽着鞭子打过去。 赫连城追上伏山秋绪,“喂!你不是常说幽冥域律法严明吗?这种事情都没有人管的吗?再打下去,那个孩子就没命了吧?” 伏山秋绪听着那孩子的哭喊声,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但尽管如此,依旧固执道:“犯了错,就该受罚。这便是律法。” 赫连城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费口舌,返身跑回去,趁其不备推开那几个吏鬼,抱住那个孩子,“他犯了什么错?” 几个吏鬼反应过来,恶狠狠道:“伏山家的罪人,削除贵族头衔,贬为游魂,终身为奴。为奴的不听话、不gān活,这就是错。” 几个吏鬼打量着赫连城半刻,忽然狞笑道:“我说是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个斩鬼师,天堂有路你不走,跑到幽冥域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厉鬼猛chuī了一声口哨,大叫道:“兄弟们都过来,杀了这蛆鬼,便是头功一件。” 赫连城心下一虚,自己在此处灵力全无,别说是与吏鬼jiāo手,即便是普通的鬼族游魂,自己恐怕也不是敌手。 吏鬼们听到口哨声不消片刻便纷纷赶来,将赫连城团团围住。赫连城抱着那个孩子如过街老鼠一般左躲右闪,láng狈不已。 吏鬼的鞭子好似长了眼睛一般追着赫连城不放,犀利的抽打在身上。 赫连城一个照顾不暇,怀里的小鬼被鞭子卷起用力甩了出去。 眼看着那孩子在高空里翻了几个圈之后便倒着坠落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疾风般掠过,接过那孩子平稳落地。 赫连城看到伏山秋绪救下那孩子,一时间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惊呼一声,“gān的好伏山!” 众吏鬼见势,顿时严肃起来,“伏山大人,请您不要插手此事。否则,” 伏山秋绪反问道:“哦?否则怎样?” 吏鬼空甩了一鞭子,认真道:“否则,我们便要得罪了。” “好大的口气,敢对伏山秋绪出手的我倒还没见过。今天便让我开开眼界吧。” 人堆里忽然跳出一个年轻人,一头长发松散的束在脑后,周身弥漫的紫色雾气霎那间清除了周围围观的众鬼。 伏山秋绪抱着那孩子,头都没有回一下,光是听声音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 众吏鬼见到此人,亦是恭恭敬敬道:“焚雨流音大人。” 焚雨流音闻言嘻嘻一笑,走到伏山身边,笑道:“没听错的话,刚刚有人说要对伏山不客气了,欸?是哪一个?” 众吏鬼闻言面面相觑,皆垂首不语。 焚雨流音忽然猛的一跺脚,一座巨大的冥斧邢台陡然间从天而降,砸的整条街地裂一般的颤抖。 焚雨流音道:“我焚雨家族掌管着幽冥域的刑罚,以下犯上是死罪。但是,今天我就为你们做个见证。单打独斗,你们哪个能够凭真本事杀死伏山秋绪,我便恕其无罪。” 众吏鬼闻言,瞬时窃窃私语,脸上的神情亦凶狠起来,看得出来众人都想跃跃欲试。如果哪个吏鬼真有能力杀死贵族,那可是一战成名,从此便扬名立万、出人头地了。 且今日有着‘胜者免死’的特令。 虽然焚雨流音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却是一言九鼎,所以像今日这样的机会绝不容错过。 然而,焚雨流音又道:“但是,挑战失败的话,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自己去冥斧邢台那里领罚了。” 幽冥域等级森严,级别的差距决定了灵力的差距,贵族杀死一个下级世鬼全然不费chuī灰之力,何况是区区吏鬼,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容易。 且不说伏山秋绪是伏山家族史上的天才当家,千岁之年接掌家族重任,即便他只是贵族中的普通一员,那与生俱来的灵力也让吏鬼级别的人望而止步。 众吏鬼顿时鸦雀无声,思虑再三,最后竟无一人赶出来挑战。 焚雨流音见势,对着长街怒吼一声,那巨大的斧头顿时飞起,彷佛被无形的巨人握在手中一般,狠劈下来。 坚硬的街道受了这一斧子,瞬间山崩地裂一般被劈开两半,翻起一道鸿沟。 众吏鬼惊恐的尖叫一声,面如死灰的落荒而逃。 焚雨流音哈哈大笑几声之后,问道:“真是一群没用的胆小鬼。” 伏山秋绪放下怀里的孩子,“回家去吧。” 焚雨流音道:“伏山,我们也回去吧。” 伏山秋绪闻言,却是看了一眼赫连城。 赫连城懂他的意思。 赫连城站起身,沉思片刻,而后说道:“我原本只是想看他一眼,确认他是否安好,并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但是,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改变主意了。知道他很好就够了。不需要向他转达我的问候,也不需要转达我的谢意,更不需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赫连城忽而一笑,“就此分别吧。我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再见了。” ☆、第 24 章 赫连城在幽冥域漫无方向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万兮的下落。不仅如此,赫连城始终觉得有人一直在身后悄悄的跟着自己。 赫连城心道:难道是伏山秋绪?担心自己会言而无信偷偷跑去找千吾,所以一直派人监视自己吗? “真是小人之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的斩鬼第一师,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切~” 赫连城故意绕了两条街巷,然后躲在一个巷子口的拐角,等着尾随之人自己送上门。 可是,等了片刻,却什么人都没有。 “放开我,放开我,我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女人声音吸引了赫连城的注意,“是乐姬!” 赫连城循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就在距离巷子口不远处,正见乐姬被两个世鬼绑着,一路牵狗一般的被牵着走。 赫连城环顾四周,捡起一直木棍,偷偷跟在三人后面,然后趁其不备正要出手时,不料那个世鬼好像察觉了赫连城一般,突然回头,一掌yīn风打来,赫连城被打飞出去。 一个世鬼身影一闪,眨眼间来到赫连城身前,抓着赫连城的头将他整个人提起来,高高举起,问道:“你是什么人?” 乐姬见势,欲赶来相助,却被另一个世鬼一掌打晕过去。 赫连城抓住世鬼的手臂挣扎着,奈何这世鬼力气巨大,任赫连城如何捶打都始终纹丝不动。 世鬼看到赫连城手上的魂戒,眼睛突然一亮,神情严肃又认真道:“原来是斩鬼师。那就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你了。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有斩鬼师跑来幽冥域来送死。” 说完亮出另一只手,五根尖长锋利的黑色指甲刀刃一般的长出来,向着赫连城的心脏掏下去。 赫连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就见那世鬼身子一僵,而后全身燃烧起熊熊的赤色火焰,瞬间化作了一堆灰烬。 另一个世鬼见势,当即放弃乐姬,逃之夭夭。 赫连城的身子突然失去支撑无力的摔落下去,落地的瞬间,却被人一把抱住了。 这冰冷却温柔的怀抱,赫连城不敢抬头去看,一颗心陡然间慌乱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 赫连城伸出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袖,却抓到了他柔软的银色长发。 “伏山告诉我,你在幽冥域里迷了路。” 千吾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冰冰的淡淡的,语气却很温柔。 “是你一直在跟着我吗?”赫连城问道。 “并没有。” 赫连城奇怪道:“难道是错觉吗?怎么总觉得我被人跟踪了一样。” 千吾道:“不必担心,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而且,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姗儿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才知道是你救了我。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应该亲自来感谢你。你的伤不要紧了吗?” “我也在chuáng上足足躺了五天呢,不过现在没事了。” “哦,那就好。如果你因为我出了什么事,那我一定会一辈子不安心的。”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一切都看似再寻常不过,可是赫连城不知为何,极其的感到不自然,不敢抬头看千吾,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尴尬。又或许两者都有。 毕竟,自己是那个主动表白的人,也是那个被果断拒绝的人。在千吾面前,那种无形的挫败感和自卑如影随形,包围着自己,沉重的如这令人窒息的旷天夜幕。 “还没恭喜你成亲呢,恭喜你。” “哦。谢谢。” “可是,今天就是你成亲的日子,你却出现在这里。” “哦,遇到了一点意外,成亲的日子推迟了。” 赫连城忽然间想离开这里,再呆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像伏山秋绪预料的那样,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样的多余的话来。 “既然你的身体无恙,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千吾轻笑了一声拉起赫连城的手臂,“跟我来。” 赫连城只记得自己跟随千吾一起穿过了一道黑色迷雾般的屏障,之后,就看到了无极殿上金殿之外那一片片簇拥盛放的yīn阳花。 暗沉的古金色光芒闪闪烁烁,淡淡的芳香飘散在空气中。 千吾抬手轻轻一推,将赫连城推进了金殿之中。 “这里是......” 千吾笑道:“怎么?不记得了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幽暗空旷的房间,金碧辉煌的雕饰,还有那张巨大的柔软的chuáng,赫连城看到千吾的chuáng,便顿觉一阵眩晕。 自己那个屈rǔ夭亡的初吻啊。 赫连城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忽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关上,千吾的黑色靴子霸道的踏进赫连城的视线里。 赫连城诧异的抬起脸,正迎上千吾冰冷美丽的脸,“你gān什么?” 千吾背靠着金殿的门,淡淡道:“不想让你走掉而已。” 赫连城感到自己的脸上在发烫。 千吾道:“赫连姗不会与你成亲了。你在人间已经无牵无挂了对吗?你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留在你身边,阿苍,现在你的心意改变了吗?” 赫连城激动的一颗心砰砰乱跳,但还是不敢相信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愿意。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赫连城的耳朵里,此刻只有自己的心跳声,qiáng烈有力的撞击着,“......” 千吾走过来,轻轻的将赫连城拥在怀里,“可是这里不是人间,所以现在换我来问你,阿苍,你愿意留下来吗?留在我身边?还有,我可以抱你吗?”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赫连城几乎要开心的昏了头,被千吾这样拥抱在怀里,听他这样温柔的对自己说话,这些事以前都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啊。 可是,会做这样的梦,都是因为自己太不了解幽冥域,不了解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如今自己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拥抱不仅不能带给千吾温暖,相反,只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赫连城温热澎湃的心霎那间冷却了。 赫连城的双手握着千吾的手臂将他推开,“对不起。” 千吾不解道:“为什么?” “我不能再陪着你,也不能再爱你了。” “不要妄想欺骗我。只要这个伤口还在,你就无法忘记我的。” 可是当千吾解开赫连城心口的衣衫时,赫连城心口上的那个咬痕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椭圆的、被什么东西剜过后留下的疤痕。 千吾顿时生气了,“你做了什么?” 那是赫连城筋脉愈合之后的事情了。 姬灵山横遭变故,赫连垂去世,赫连姗毁容,赫连雍失踪,一连串的事故让赫连城深深感觉到自己与千吾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时候赫连城并不知道千吾对自己的感情,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伤心的雨夜,所以伤好之后赫连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手抹去了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绊。 赫连城合上衣服,小声道:“因为我说过,要消去你留下的东西,要忘了你。” 赫连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反复的告诉自己:我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心虚,不要这么心虚! 千吾的眼睛却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盯着赫连城闪躲的样子,问道:“是这样吗?我对你而言,就只是过往留下的一个痕迹,说抹去就可以抹去的吗?你真的想忘记我吗?阿苍,你真的做得到吗?” 千吾将赫连城推倒在chuáng上,继续说道:“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一个疤痕那么简单。”说完,抚着赫连城的脸颊,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赫连城想要抱住他,想要亲吻他。赫连城痛恨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为什么他总是这么轻易的就打破了自己的谎言?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始终都是被牵制的那一个? 赫连城避开千吾的吻侧过脸去,抬起左手搭在眼前,挡住了不由自主留下的眼泪。 千吾握住赫连城的手,认输了,什么骄傲什么颜面,这时候统统都顾不得了,连同羞耻与胆怯一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千吾从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阿苍?不是第一眼就认定我了吗?不是说一辈子都要保护我吗?你总是自顾自的说喜欢我,喜欢我,我不过是犹豫了一下,你便要放弃我了吗?突然被一个人类还是个男人表白,我连犹豫一下都不可以吗?” 千吾拉着赫连城挡在脸上的那只手,握在手里然后又放在心口,“你想念我的这些年,我也在牵挂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为什么一直要看着你,为什么会为你烦躁不安,阿苍,与你分别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我喜欢你。” 赫连城的手忽然微微攥了一下。动作虽轻小细微,但千吾依旧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说来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那夜拒绝了你的请求,却从那以后夜夜陷在你的梦里。你每天都出现在我的梦里,阿苍,我想再听你说喜欢我,我想再一次亲吻你,我想要日日夜夜都将你拥抱在怀里,将你的全部都据为我一人所有。我就是这样不知羞耻的在想念你。阿苍,我可以抱你吗?” 赫连城依旧侧着脸没有看千吾,闻言却拿开了手。 千吾的手里失了温热,冰冷白皙的手指伏在胸口,却怎么样也无法平息内心里起伏的痛楚。 “没关系,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勉qiáng你。是我的错。是我明白的太晚了。伤害了你也伤了我自己,对不起。” 赫连城闭上了含泪泛红的双眼,抚着心口的疤痕,哽咽道:“我剜掉了你留下的痕迹,可是你依旧在那里。千吾,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就是忘不了你呢?” 千吾闻言激动的紧紧抱住赫连城,又是深深缠绵的一个吻,“欠你的那一夜,我现在就还给你。” 赫连城什么都不去想了,也什么都无法再去想了。幽冥域依旧是那个可怕的幽冥域,但是比幽冥域更加可怕千倍万倍的东西,是这个男人的温柔。 这个冰雪一样的冷人,会迷恋自己身上的温度,会因为亲吻到自己而满足,会在满足了之后真正的开心的微笑,赫连城看着微笑的千吾一次又一次的失了神。 千吾将赫连城搂在怀里,笑问道:“在看什么?” 赫连城迷糊道:“啊......呀......没什么。” 千吾雪白冰凉的手指抚着赫连城的嘴唇,时不时的偷偷吻一下。像贪恋花蕊的蝴蝶,流连忘返。 赫连城道:“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为什么要骗我呢?” “什么?” “名字啊,名字。你根本就不叫燕城,为什么要骗我?” 千吾笑道:“说起第一次见面,我可是什么印象也没有了。更不记得我几时说过自己叫燕城。你一直阿城阿城的叫我,我其实也很困惑。” 千吾自言自语一般的胡乱猜测着:“难道是担心被人类知道了身份所以才说谎的吗?” 旋即又否定了,“应该不是。每次被地狱之火烧伤,都会失去记忆和灵力,流落到人间。待记忆恢复之后才想起自己是谁。仔细想想的话,我猜我那个时候说的燕城,会不会是想说‘赤焰城’?” 赫连城不懂,“为什么?” “因为炼狱之火就是在赤焰城啊,我被它烧伤几十次,记得它也很正常吧?” 赫连城忽然脸色一沉,背对着千吾嘟囔了一句,“原来竟然是地名。” “恩?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没有。” 千吾抱紧了赫连城,靠着他的肩膀,“喂,明明就是在生气吧。” 赫连城闷闷的不说话,千吾静思片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笑问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叫燕城,所以被赫连家收养之后,才用‘城’字作名字的吧?是因为喜欢我吗?” 赫连城虽然嘴上没有回答,但是耳朵却莫名奇妙的红了起来。 千吾在赫连城分红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你这么在意的话,那我改名字就可以了,就叫‘千城’,好吗?” 赫连城别扭道:“不必了,名字而已,也不是那么重要。名字的事就这样算了,但是我想看一看你的真面目,可以吗?” 千吾不解道:“真面目?” 赫连城道:“恩。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而已,但是你已经一千岁了,应该已经是个老爷爷了吧?” 千吾闻言突然坐起来,“老爷爷?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身上哪一点让你觉得我是老人啊?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表现吗?啊,突然很想发火,真是奇耻大rǔ啊。” 赫连城道:“不是那样的。” 千吾完全没在听,“我完全是顾虑到你是人类的身体,所以才没有太任性的对你。结果是太过于温柔了吗,所以才让你误会我是老头子?奇耻大rǔ,奇耻大rǔ......”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 千吾忽然按住赫连城,认真道:“没办法,只能重新再来一次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赫连城急着辩解道:“不要歪曲我的意思,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 “吾苍。” “什么意思?” “我们孩子的名字。” 赫连城以为他在戏弄自己,推开千吾,无奈道:“我们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吧。” 千吾道:“不试一试的话怎么知道不行呢?” 赫连城气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想这个!” 但看着一脸势在必行的千吾,理论显然是行不通的,赫连城出于对自己身体的考虑,果断起身下chuáng。 却当即跪倒在地。 千吾不禁一笑,抱回赫连城,认认真真的又重来一次。 ☆、第 25 章 ——你愿意以生命立誓吗?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梦里?” ——你愿意以生命立誓吗?致死保护邪王千吾,你愿意吗? “你到底是谁!” 赫连城惊喊一声猛的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 “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做这样的怪梦了。那个老头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知道我与千吾的事情?” 赫连城坐在巨大的柔然的chuáng上,努力回想着梦中那个不断追问自己同一个问题的人。然而唯一记得的就只是黑暗无边的浓雾之下,模糊浮动的挺拔身姿和雄浑低沉的声音而已。 赫连城心中很是疑惑,连续三天做同一个怪梦,这绝对不是巧合。赫连城想将这件事说与千吾听,回首触摸才发现千吾早已不在身边。 穿衣下地,赫连城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在金殿中阵阵回dàng的低语声。 声音回dàng在殿中,空灵幽微,但赫连城还是听出来那是千吾的声音。正当要走过去时,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些令自己尴尬至极的对话,赫连城的双脚僵在了原地: 伏山秋绪:“□□过度会死的。殿下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记了吗?” 千吾:“我没有做伤害阿苍的事。” 伏山秋绪:“是吗?那就不要每天晚上都让他发出杀猪一般的鬼哭láng嚎。吵的人不得安宁。这里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多少也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 千吾笑着,“伏山如果羡慕的话,也找一个人来结成终生伴侣不就好了吗?” 伏山秋绪道:“终生?殿下,你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真的有资格谈终生吗?” 赫连城那涨红的脸瞬间冷静下来了。 金殿之中昏暗无光,幽冥域中向来如此,几日来赫连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迷蒙视觉。赫连城找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意之中撞到了一面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闷响之后,整个金殿却忽然间明亮了起来。墙壁上也不再是冰冷高贵的金饰,而是变幻浮动出人间的景象。 原来赫连城竟意外的撞开了千吾的死亡绝镜。 绝镜中照she出的是京城中人cháo涌动的大街小巷。 忽然,那拥挤的人群一面大声喧嚣着一面自动的分列两边,留出中间的小路。一队押解囚犯的马车自人群中肃然而过。 赫连城看着囚车之中的犯人,失声道,“啊,晏师兄!” 再看去,官差之中为首的一人,赫然是衣冠楚楚的赫连庸。 赫连庸身着斩鬼师服装,只不过黑褂后背上的‘巫’字,改成了金晃晃的‘御’字。 “这是......御鬼师!” 御鬼师与斩鬼师同出一门,皆具有识别鬼魂的能力但却因为没有灵力无法修习而不能成为斩鬼师的人。 但是当今的皇帝并不想làng费这些人的才能,于是便命斩鬼师以灵力加持大量的灵符和法器供御鬼师使用。这样一来,即便没有灵力,御鬼师也可凭借灵力qiáng大的符阵和法阵驱鬼除恶。 赫连城难以置信的惊呼起来,“阿庸成为御鬼师是好事,但是晏师兄为何会沦为囚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城惊慌之下伸出手触碰到了镜面,而后便被一股怪力拉了进去。天旋地转之后被丢在了地狱之门前。 赫连城爬起来,看着周围yīn森森、黑漆漆的一切,不知所以。 “这是哪里?千吾......千吾......” 而千吾好似听到了赫连城的呼喊一般,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地狱之门前,答道:“那镜子是我在人间的眼睛。我就是通过它,看到了你在人间的一切举动。” 赫连城无奈笑笑:“这算什么?偷窥,还是监视?” 千吾从身后保住赫连城,反问他:“为什么不是爱的追寻?” 赫连城想起自己刚才在金殿中听到的对话,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三个月?” 千吾笑道:“那是距离我当上冥君的日子。只是成为冥君之后我便再不可出入人间了。所以,阿苍,待我做了冥君之后,与我结下魂契可好?那样一来,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而且阿苍也可以像我一样,拥有千年万年的生命了。” 赫连城沉默了。 千吾道:“怎么了?” 赫连城的手覆在千吾的手背上,“千吾,我该离开这里,离开你了。” 千吾的反应却意外的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嗯,我知道。当我找到赫连庸的下落时,正是在长妖山。他带着一众御鬼师抓捕了巫雨晏。至于事出何故,我现在也尚无头绪。” 赫连城道:“这样就够了,谢谢你。不论我去到哪里,千吾,我永远属于你。我的心永远牵挂着你。” 千吾:“我们不会永远分开的。人世的尽头,阿苍,我们终会再相逢的。” 赫连城握住千吾的手,玩笑道:“那我一定会努力活到七十岁,然后接受你的魂契。” 千吾抱紧了赫连城,微笑着与他道别,“七十岁?我可不想要一个爷爷!” 正当这时,伏山秋绪也带着万兮来到了这里。 千吾解开赫连城与万兮二人之间的魂契。 临别,千吾未多做挽留,只依依不舍的握住了赫连城的手,忧郁的眼眸中流露着深深的担忧。 赫连城抱了抱千吾,“放心。五十年而已。等我回来。”说完,赫连城踏进地狱之门,跟随一道qiáng烈翻涌的浓云巨làng,回到了人间。 重回人间的赫连城仍旧是坠落在长妖山的密林中。赫连城简单收拾了行囊之后连夜北上直奔京城,快马加鞭,不舍昼夜。 然而当赫连城风尘仆仆千里奔赴而来时,见到的只是跪在邢台上、午时待斩的巫雨晏,和高高在上,一派神气,正眯眼望天的赫连庸。 赫连城打到守卫的官差,跑上邢台,“阿庸,刀下留人!” 所有人皆大吃一惊。突然一个人闯入刑场阻碍行刑,这已是胆大包天的不知死活之举了。何况此人还是一名斩鬼师。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连等候在一旁的刽子手也茫然不知所措。 巫雨晏呵道:“师弟,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承担,你千万不要受我的连累,你快走吧!” 赫连城问道:“晏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巫雨晏的表情十分的为难,犹豫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默然的垂下头。 赫连城喊道:“阿庸,他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斩首不可?” 赫连庸看到赫连城,及其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懒懒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个私通鬼族的叛徒一起拿下!” 官差闻言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将赫连城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赫连庸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手里拿着斩立决的令牌,来到二人面前,“巫雨晏皇命在身却背信弃义,假死欺君。如今亦是不知悔改,与鬼族串通一气,私自放走鬼族之人。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的耳熟呢,阿!城!哥!” 看着一脸yīn狠、眼神邪恶的赫连庸,赫连城感到这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阿庸了。不知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赫连城道:“人有善恶,鬼亦如此。并非所有鬼族之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我想,被巫雨晏放走的那些鬼族之人,一定并未做出罪大恶极之事。” 赫连庸忽然仰天大笑,“就像你的那个千吾,是吗?” 赫连城心中如有雷电激dàng,后背忽冒冷汗。 “邪王千雪害死了我爹,害了阿姐,我绝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赫连庸蹲下身,直视着赫连城,眼神冰冷的一字一顿道:“时辰到,行刑。”说着将手中的令牌高高扔出。 “等等!阿庸!” 谁之那令牌被抛到半空后竟然如烟花一般,砰的一声炸裂,然后化作一片碎末飞落。 赫连庸又是一阵哈哈的狂妄长笑,回到座位。 “皇上口谕,念在巫雨晏与赫连城二人,曾斩鬼有功,特免其死罪准其戴罪立功。限其一月内将邪王千雪缉拿归案,不得有违。” “什么!” 赫连庸张狂道:“阿城哥,邪王千雪火烧姬灵山,难道这样还不算是罪大恶极吗?捉拿邪王千雪对你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吧?你既然可以为了那个千吾抛下一切,如今让他去为你杀一个人,也是他应该做的吧?” 赫连城跪在地上,看着狞笑的赫连庸呆呆的说不出话。 赫连庸吩咐着将两人松了绑,大摇大摆的起身离去时,再次高声提醒道:“阿城哥,别忘了,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若是看不到邪王千雪的尸首,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第 26 章 赫连城回到人间之后,却依然整夜整夜的被同一个噩梦缠绕。 无极殿上火光漫天,如同一团燃烧在空中的烟火。火光之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依旧挺拔,厉声bī问着自己:你是否愿意以性命起誓......你是否愿意......你是否...... 赫连城身处梦境之中,向着无极殿中被烈焰包围的金殿拼命奔跑,奋力的大声呼喊,“千吾!!” 赫连城惊叫着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冷汗湿透了全身。 巫雨晏正打坐在一旁,闻声打趣道:“你就算喊破喉咙,他也是听不到的。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已经想念到这个地步了吗?” 赫连城看着客栈里忽明忽暗的烛火,擦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又是这个噩梦,为什么又是这个噩梦......” 巫雨晏问道:“是怎样的梦?” 是夜的寒风从门窗上的缝隙中忽忽的涌进来,夹杂着新落的雪花。chuī到烛火附近,又无声的融化了。 赫连城望着烛火上幽幽摇晃着的泛红的火苗,道:“大火,很大很大的火。千吾的金殿中全部都是大火。我不断的找不断的找,可是就是找不到千吾。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我知道千吾一定是出事了。” 巫雨晏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要知道在幽冥域里,不论什么时候失火,都将是灭顶之灾。” “为什么?” “因为没有水。那里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有水的地方。” 赫连城闻言脸上的担忧更加深重了。 巫雨晏安慰道:“不过人们不是常说梦境都是相反的吗?我看你啊,多半是相思成疾了才会这样。” 赫连城肯定道:“不。梦里总有一个人在不停的对我说话,要我赌上性命保护千吾。这一定不是巧合。晏师兄,我需要你再帮我一次。我要回去找千吾。” 巫雨晏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绝不会帮你。” “为什么?” “如果幽冥域真的发生了连千吾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么你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更糟糕的情况是,你还会成为他的负累。” 巫雨晏又道:“千吾不会那么轻易就出事的。千吾的身边有冥君,有千雪,有伏山,还有母族重幕家族和姻亲花沐家族,他们一定会保护千吾周全的。” ——你愿意用性命起誓,誓死保护千吾的安危吗? 这句话突然间彷佛惊天一道暗雷般传来,赫连城激动的站起身,大声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告诉我千吾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巫雨晏莫名其妙道:“阿城,你在同谁讲话?” “晏师兄没有听到吗?那个声音又在问我了。” 巫雨晏屏息凝神,竖耳静听,“我什么都没听到。” ——荆苍,你跟我来! 赫连城的一颗心忽然澎湃着激动着,片刻不迟疑,跟随那声音的指引冲进大雪之中,急速的奔跑。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赫连城只是单纯的跟着那个声音一路狂奔。即便这是一个陷阱,赫连城此刻也顾不得了。 忽然间,脚下的世界地动山摇,长街之中风声呼啸,一道巨大的鸿沟天裂陡然出现在眼前。 鸿沟天裂之内,赫连城清楚的听到和噩梦中如出一辙的哀嚎声、厮杀声,以及这些悲惨声音背后那漫天咆哮的大火。 ——带着他逃走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带谁逃走?为什么逃走?喂!” 正当赫连城疑惑之时,天裂之内坠下一颗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球。赫连城本能的躲到数后遮掩起来。可是待看清那个被火球包裹的人竟然是千吾时,赫连城又冲出来,使足了力气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稳稳的抓紧了千吾的身子安然落地。 抬头仰望那鸿沟天裂,赫连城惊道:“是他!” 此刻站在天裂边缘、赤手拦下追击千吾的众鬼的人,正是噩梦中的那个身影。 赫连城虽然不认识他,但他的身影绝对不会错。此人身侧还站着一位年轻人,冷峻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自己,带着敌对与凶狠。 那人似乎瞪视着自己,不过只片刻,便又返身与噩梦中的那个人一起,合力将那道鸿沟天裂缝合起来,阻断了一种追击而来的人。 大地重回平静的那一刻,千吾身上的火焰也随之霎那间褪去,只留下一身烧灼的痕迹。 而赫连城清楚的看到千吾的三千发丝,正由银色蜕变成为了黑色。 赫连城解下自己的黑狐裘斗篷盖在千吾身上,拍拍他的脸,不断的唤着他。 千吾紧闭着眼睛,痛苦的皱着眉头,嘴里不时的发出痛苦的低吟。 巫雨晏追着赫连城跑出来,看到昏迷的千吾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赫连城道:“来不及解释了,晏师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需马上离开。” 巫雨晏点点头,到最近的村子上买下一辆小马车,二人将千吾抬到车上,然后冒着连夜的大雪,漫无边际的赶路。 赫连城撕破自己的衣衫将千吾身上的伤口包裹起来,千吾忽然醒过来,见到赫连城,露出几分喜悦之色,“阿苍?” 赫连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千吾满脸歉意道:“到底还是将你也牵连进来了,舅舅还真是会选人。” 赫连城道:“我才不怕被你牵连。我总是梦到你被人追杀,那噩梦快把我折磨疯了。千吾,我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受伤?” 千吾淡淡道:“某些人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终于造反了而已。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若真的能够杀死冥君、篡位称王,反倒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千吾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忽然一痛,痛的皱起眉头来。 赫连城扶着千吾坐起来,胸前有丝丝血迹浸透过来,赫连城奇怪道:“这烧伤的痕迹为何还没有消退?我记得上元节那次,你脸上的伤口可是立即就愈合了的。” 千吾道:“这个是重幕家族的封印,不解除封印的话,伤口是不会愈合的。” “重幕家?那不是千吾母亲的家族吗?他们可是你的亲人呀,为何要这样对你?” 赫连城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了。暗自道:素闻皇族之内无亲眷,为了皇位多少人都是六亲不认,想来幽冥域里也是如此。 赫连城抚着那伤口,怜惜道:“痛吗?” 千吾皱眉,点点头,“痛的厉害。”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除这封印吗?” 千吾苍白的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色,“也不是没有,只是很难做到。” 赫连城握住千吾的手,“不管多难,我都一定会为你做到的。告诉我吧。” 千吾道:“丢掉性命也不后悔吗?” “为你,我绝不后悔。” 千吾看着赫连城迟疑片刻,示意他靠近,然后便不经意的在赫连城的唇上吻了一下。 赫连城难掩心中羞涩,“开.....开什么玩笑。” 千吾笑着对他说:“不要担心,这个不要紧的。封住了我的灵力只是为了隐藏我的身份而已。你的魂戒见到我都没有发光呢,对吧?” 赫连城低头一看,确实如此。 千吾道:“那个人可是我的舅舅,是不会害我的。不过舅舅对阿苍似乎很不满意哦。” 赫连城紧张道:“为什么?” 千吾叹息一声,遗憾道:“舅舅说你犹豫的太久了,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赫连城抓着千吾的手,急道:“当然不是。我没有一开始就回答他是因为他总是出现在梦里,谁会对梦里的事情认真的。但是千吾,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千吾道:“唉,我虽然愿意相信你,可是口说无凭——” 赫连城看着微微含笑又故作迟疑的千吾,忽然捧起他的脸吻住了他,万分无奈道:“你只是想我这样吧?” 千吾坦然一笑,“是。” 赫连城便拥抱住千吾再次深情一吻。 哒哒哒~一路轻快行驶的马车忽然剧烈的颠簸摇晃起来。 赫连城刚要询问巫雨晏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魂戒上闪烁出炸眼的青色光芒。赫连城不及多想,当即抱起千吾跳出了马车。 两人逃出马车的一瞬间,马车被一众世鬼抓的粉碎。巫雨晏当即召出兵器与那些世鬼jiāo起手来。 巫雨晏的兵器名为葬花刀,刀身小巧,形如花瓣。刀刃轻盈而犀利,穿颅割喉,将一gān世鬼打的七零八落。 赫连城顿时面露崇拜之情,望着巫雨晏的背影惊喜道:“多年不见,晏师兄的修为丝毫不减当年!” 千吾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巫雨晏周围的世鬼躲躲闪闪,许久才慢悠悠道:“这些世鬼好奇怪哦,一直躲来躲去,好像在......” 千吾话音未落,巫雨晏一招收手后翻身落地,靴尖踏地的一瞬间正触发了世鬼布下的困阵。 “......原来真的是在画阵法图啊。” 赫连城道:“千吾你为何不早说?” 千吾yīn阳怪气道:“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我当然以为他不需要我提醒。不过现在看来......他也不怎么样啊。” 赫连城召出弦月弓起身支援,可是刚离开千吾的身边,就听到千吾惊奇的‘咦’了一声。 赫连城回首就见自千吾的周围凭空乍现一道圆形阵法。阵法之中青光闪烁,十二个世鬼随光而来。 赫连城当即调转箭头,十二世鬼尚未来得及对千吾做什么,便死在赫连城充满杀气和灵力的利箭之下。 “千吾,你没事吧?” 千吾却笑道:“看来还是我更重要一点。既然如此,我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困阵如果受到了外力攻击,阵里的人就没命了哦。” 赫连城心里一阵后怕袭上心头。刚才自己若是选择先救晏师兄的话,那此刻晏师兄就真的死在自己手下了。 赫连城当即要问千吾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刚才不提醒自己? 可是话未说出口,赫连城自己便想明白了,他这是在闹脾气吗?就因为自己崇拜了晏师兄一句? 原来他竟然这么在意自己的一句话吗,赫连城顿时暗自欢喜起来,“那我该怎么做才能破解这个阵法呢?” 千吾道:“困阵是贵族级别的阵法,世鬼虽然画的出但是因为灵力的差距,阵法上会出现许多漏dòng。” 赫连城道:“漏dòng在哪里?” “阵法上的白色漩涡便是漏dòng。攻击那里的话,不仅能够轻易的破阵,而且阵中的人也不会受到伤害。” 赫连城便按照千吾的提示,开弓she箭。灵力箭穿过那些白色漩涡时,看似坚固的阵法瞬间如被敲打的玻璃般出现无数裂痕,裂痕越来越深、越来越长,最后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的晶光消散了。 这便是成功破解了世鬼的困阵。 众世鬼见计划失败,当即召唤出地狱之门,逃回幽冥域。 ☆、第 27 章 赫连城三人没有了马车,是夜雪大难行,便就近来到一户农家里暂住一夜。户主是位六旬老汉,见三人皆是风姿翩翩,气度不凡,不是凶神恶煞的qiáng盗飞贼一类的人,于是未曾多问便将三人带到后院一闲置的空房内。不止如此,又热情的忙前忙后的送烛火送热汤送炭盆,最后又送来几chuáng棉被之后才笑笑的离去。 三人围坐在方桌前,烤着炭火喝着热汤,而后,千吾才将此番遭遇的缘由娓娓道来。 “就在你离开之后那天夜里,屠虎家族与蝶鬼家族、麒狮家族、枯木家族、猎秋家族,一起造反了。” 巫雨晏问道:“五大家族?怎么不是六大家族?” 千吾与赫连城皆意外的看着巫雨晏。 巫雨晏道:“因为阿宿的关系,我对幽冥域的贵族们多少也有些了解。幽冥域中自古流传着千世出十贵,而十贵出一王的传统。也就是说一千个世鬼家族中才能选出十个贵族,而十个贵族之中才能选出一个家族成为王族。十大贵族除去被削籍的伏山家族和藏海家族之外,还剩下八个。然而这八家之内,有您母亲的家族重幕家族,还有您的姻亲家族花沐家族,这两个家族自然不会反叛你。至于焚雨家族,听闻他那一家可最是残bào嗜杀、目中无人的,此番竟没有造反,这倒是令我很费解。” 千吾道:“对此,我也深感意外。焚雨家族的人不但没有参与其中,相反,那个焚雨流音竟然会不顾性命的来保护我。明明当初一直与我唱反调bī迫我的人就是他啊。” 赫连城对此很在意,问道:“他为何要bī迫你,他又bī迫你做了什么?” 千吾道:“五百年前的事了呢。那时候各大贵族之间看似平静,但实则已经暗cháo浮动。而伏山家族的丑闻便成了这一切的爆发点。伏山秋水与人类相爱,违反了律法。秋水虽然自愿承担一切后果,可是各大贵族借机恶意的从重处罚,不但连累了伏山家全族被贬,秋水自己也不得一死,而是被判永世囚禁罪恶之渊。” 赫连城是亲身遭受过罪恶之渊的折磨的,虽然只是最轻为的玫瑰鞭的刑法,可是那种日夜被折磨,一次一次在生死jiāo替中徘徊的痛苦,直到今日回想起来,仍旧不寒而栗。那种极度渴望痛快死去的心情至今仍记忆尤新。 若不是自己好运遇到了千吾,此时此刻自己会怎么样,赫连城不忍想象。“所以,秋绪才会痛下狠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吗?” 千吾道:“不错。秋绪也因此被判了凌迟,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侮rǔ。一千五百岁便成为族长的年轻后辈已经让那些无能的老者深感危机了吧。那时候,要对秋绪行刑的人正是焚雨流音。” 赫连城道:“我见过这个人,但是他似乎与秋绪的关系很要好。” 千吾道;“我那时并不知道他二人私下的关系,也不知道原来对于犯了罪的人,活着比死去更煎熬。我向父亲求情,但父亲却对我避而不见。无奈之下,行刑那天我闯进了刑场,救下秋绪。” 赫连城闻言,眼神蓦地一滞,以前只当秋绪是千吾的随从,却不想他二人之间原来是这般的情谊。想到此处,赫连城用余光扫了扫坐在一旁的巫雨晏。见巫雨晏是一脸的含而不笑,深有同感的神情。 千吾说着说着,思绪也被拉回到了那天。 五百岁的千吾站在邢台中央,挡在伏山秋绪和焚雨流音之间,对着一脸惊愕的焚雨流音命令道:“你不能杀他。” 焚雨流音脸上的惊愕瞬间转变为了威胁的瞪视:“千吾殿下,您还不是冥君,没有赦免死刑犯的权力,请您让开。” 千吾道:“可我是未来的冥君。” 流音道:“那就等您真正做了冥君之后再来命令我。” 监督行刑的九大贵族的族长皆一脸凝重的不悦。 千吾道:“那便等我做了冥君之后再处决伏山。” 贵族族长们低声冷哼,眼里是失望的不满之情。 千吾并未注意到旁人的眼神,但是焚雨流音却清楚的了解,于是压低了声音严肃警告道:“殿下不要再任性胡闹,这样只会让旁人怀疑你没有继承冥君的资格。” 秋绪闻言,勉qiáng的抬起背着沉重罪枷的身子,仰起头望着千吾,“千吾,不要再为我求情了。身为一族族长,我却让族人流落至如此地步,我也无颜在苟活于世。能死在流音手下,便是我最后的殊荣了。” 千吾怒道:“秋水犯下的错,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全族的人,为什么要连累伏山?” 焚雨流音坚定道:“因为这便是律法。” 千吾道:“这样的律法太残忍,我一定会坐上冥君之位,我一定会废除这样荒唐的律法。到那个时候伏山就是无罪的!” 贵族中有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这种话还是等您真正坐上了冥君之位以后再说吧。” “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呢。” “是啊是啊,有可能是几千年,也有可能是几万年,难道我们要让一个死刑犯以等待新律法的名义存活那么久吗?” “一千岁!” 贵族中有些人便露出了不屑和得意的轻笑声。 千吾道:“我会在一千岁征服炼狱之火、成为冥君的。” 焚雨流音惊道:“殿下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一定会做到的。就让伏山等上五百年。五百年后若是我做不到,你再处死伏山我绝不阻拦。” 焚雨流音握着刀的手忽然攥紧起来,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千吾,“殿下......” 贵族中又有人说道:“殿下还真是聪明,打下一个赌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便让死刑犯白白多活了五百年。我看也幽冥域里不需要什么律法了,只要说一句空话就行了。” 千吾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贵族道:“伏山秋绪可以多活五百年,只不过殿下如果五百年后没有成为冥君的话,殿下当如何?” 千吾道:“那我便放弃冥君之位!” 焚雨流音与伏山秋绪闻言皆大惊失色道:“殿下!” 焚雨流音举起手中的刀,“冥君之位不可儿戏。行刑时辰已到,还请殿下速速让开!” 千吾横开手臂站在流音面前,气势汹汹,“今天谁也不能杀伏山!” 焚雨流音忽然间抬头问天空,“冥君大人,您也认同殿下的胡闹吗?”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望去,之间邪王炎千踏着黑云稳坐在金椅之中,身旁跟随着冰冷美丽的邪王千雪。 邪王炎千只是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千雪,待千雪点了点头之后,邪王炎千才向众人宣布道:“那便依千吾所言,五百年为限。” ...... 房中一片安静,只有地上的炭盆里不时的飘起点点火星飞舞,发出轻微的哔啪声。 赫连城幽幽道:“你还真的是冲动啊。” 千吾不语。 赫连城又问道:“他那个时候也是为了保护你吧,就像这次一样。可是你身上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千吾道:“叛军包围了金殿,夺了冥君的黑色焰火令,企图用黑火焰将我烧死在金殿之中。凭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黑火焰,于是我们便通过死亡绝镜逃去了地狱之门,却不想叛军早已等在了那里。流音和伏山被黑焰火烧的重伤,就在我想要与叛军同归于尽的时候,猎风舅舅和花沐弥霜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巫雨晏担忧道:“如你所说,冥君下落不明,叛军又人多势众,你封印了灵力隐藏在人间的确是最安全的。” 千吾自嘲一般道:“想我堂堂王族继承人,如今竟被区区世鬼之流追杀的如此láng狈,却无还手之力,当真可笑至极。” 赫连城拉住千吾的手,“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巫雨晏见势,却站起身来淡淡道:“看来我有些多余了。算了,今晚我去外面守着,师弟你留下来照顾他吧。” 赫连城拉住巫雨晏,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人声吵杂。三人当即警觉起来。熄掉炭盆的炭火,chuī灭蜡烛,巫雨晏将门推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窥探外面的情况。 一行人粗声大气的涌进了院子,他们其中有两个斩鬼师、三个御鬼师。 一名御鬼师抓住老汉,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给他看,问道:“你可有见过这个人?” 老汉吓的哆哆嗦嗦,连连摆手道:“没,没有见过。” 御鬼师吓唬道:“此人罪大恶极,皇上下令要我等将其捉拿,如果有人胆敢包庇,同罪论处。” 老汉闻言,虽没说什么,但不自觉的侧头瞄了瞄后院的方向。 御鬼师心中生疑,又见雪地上几排杂乱的脚印通向后院,便问道:“老伯,你家里是否来了什么人?” 老汉颤颤巍巍结巴道:“不,不曾来过。” 御鬼师一把推开老汉,提着画像向后院走来。 巫雨晏心中大惊,因为那画像上的人竟是千吾! “糟了,必定是有人故意将千吾流落人间的消息送去了宫里,现在皇上也在派人四处捉拿千吾,看来人间也不安全了。” 那御鬼师提着画像走来,当~的一脚踢开门板,房中黑漆漆一片,尚有炭火余热,但是不见半个人影。 ☆、第 28 章 ‘我从不将尊荣放在心上,如今失去亦未觉遗憾,若天命如此,则顺之从之。生无欢而死无哀,生无喜而死无忧,生无畏而死无憾。我此生千年,唯一的留恋就是你。原谅我阿苍,五十年太久。’ 千吾凝视着赫连城熟睡的脸,轻轻解下狐裘斗篷盖在了赫连城身上。千吾的手冰冷雪白,想要再一次抚摸赫连城的脸颊,犹豫过后,最后还是放弃了。 是夜的大雪仍旧无声的飘洒着,映着一地雪白。 千吾独自走出藏身的山dòng,逆着飞舞的冰雪消失在一片白芒林野中。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就只是默默的走着。这寒冷与他无关,这冰凉的雪花与他无关,就连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追杀者也与他无关。 千吾看着前方不远处一字排开的世鬼,视若无睹,从容的走过去。 世鬼道:“千吾殿下,我等奉命要将你带回幽冥域,你若不反抗,我等便不会伤害于你。殿下还是乖乖随我们回去吧。” 千吾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向前走着,那群世鬼便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千吾道:“让开。我不杀无能之辈。” 世鬼们面面相觑,而后纷纷亮出漆黑的尖利指甲,向千吾围攻过去。 千吾不躲不闪,冷眼看着那只如刀一般刺向自己脖颈的手,只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指甲主人的不自量力。因为当那指甲触碰千吾的一瞬间,指甲的主人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烈风光阵qiáng烈的弹开,光阵上的烈风火焰纹瞬间燃烧起来,将那世鬼烧成一堆齑粉。 其余世鬼见之无不肝胆震颤,不敢再上前。 “这是重幕家族的烈风火焰!”世鬼中一人惊呼道。“被火焰保护的人不受外力侵害,而靠近火焰的人则是粉身碎骨。不愧为贵族法阵,凭我等是万万不敌的。” “可若是放走了千吾殿下,我等回去也是一死啊。”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我等齐力一试,再厉害的法阵也必定有破绽之处。” 众世鬼匆促商议过后,便聚众而上,企图以人数的优势合力打破烈风火焰的防御。 “啊——” 千吾等着世鬼的攻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听身后阵阵惨叫声,回身一看,千吾不禁怔住了。 赫连城和巫雨晏二人竟然会这儿快就找到这里来。 赫连城跑过来,拉住千吾的手臂,满脸委屈焦急,“一声不响的就独自离开,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即便你要抛下我,也该当面对我说清楚啊。” 千吾道:“那就趁着现在当面说清楚吧。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赫连城更加抓紧了千吾的手,“你的请求我拒绝。”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先犯错的人也没有资格下命令。” 赫连城拉着千吾不由分说的往回走,千吾走了两步突然甩开赫连城的手,“我不该和你在一起。” 赫连城诧异的看着千吾。 两人静默的无言相对,一旁的巫雨晏打圆场道:“你一个人这样离开只会更加危险,而且,发现你不见了,阿城可是急的都快哭了呢。依我看,这群世鬼出现在这里,只怕会引来附近的斩鬼师,我们还是暂且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总不能白白的死在这里。” 千吾与赫连城对此都意外的没有异议。三人在林中走了一段路,最后借住在一户猎户家里。猎户见到赫连城和巫雨晏二人身着斩鬼师服饰,很容易的便收留了三人。 猎户家里只有两间房,巫雨晏很善解人意的去和猎户挤一挤,留下赫连城与千吾二人同住一间。 关上房门,借着烛火的光亮,赫连城抬起千吾的脸,查看他脖颈上的伤口,伤口细小轻微,并不很严重。 赫连城问道:“你说不想和我在一起,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真心的。”千吾淡淡的回答。 “为什么?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对我的心意仍旧感到怀疑吗?” 千吾道:“并不是那样。只是你如果继续和我在一起,连你也会受到连累的。事到如今,我自己怎么样我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不应该跟我一起断送在这里。” 赫连城用手指擦去千吾伤口上流出的少量血迹,而后便吻了上去。 千吾很吃惊,想推开他,但是很快千吾便察觉到赫连城并不是在亲吻自己。而是用口中的唾液舔吮自己的伤口。 就像自己曾经对他做的事情一样。 大约过了一刻钟,或许更久一点,赫连城才停下来。而千吾脖颈上的那个细小伤口虽然还有些浅淡的痕迹,但是已经不再流血了。 千吾微微垂着头,目光看向另一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赫连城问他:“怎么了?” 千吾道:“好慢。” 赫连城道:“人类的唾液虽然也有止血的作用,但是与鬼族相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好在你的伤口很轻微,我才成功了。” 千吾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吻的太久了。” 赫连城道:“很久吗?我都没有注意到。我想为你疗伤,但又不想在那里留下亲吻的痕迹。因为我猜,你已经不愿意再被我留下痕迹了吧。” 千吾突然转过脸看着赫连城,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赫连城疑惑的问他。 千吾叹息一声,将赫连城推倒在chuáng上,掐着他的脸颊,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了?” 赫连城闻言,微微一笑,握住千吾的手,“吻我吧,千吾。” “不要命令我。”千吾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却当即毫不迟疑的吻了过去。 赫连城的双手拥抱住千吾,低声道:“不是命令,这是请求,我的千吾大人。” 是夜的绒雪还在纷飞,无声涌进屋内的丝丝凉意与千吾冰冷的身体一起,融化在了赫连城柔情蜜意的亲吻中。 第二日,风雪停歇,初冬的早阳在天地间铺洒下一地金光霜华。 当三人动身准备离去时,才发觉这屋子已经被人层层包围了。 浩浩dàngdàng的大部队,有斩鬼师,有御鬼师,还有弓箭手。为首的正是赫连庸,而赫连庸身侧的粗莽大汉,正是那个猎户。 原来这猎户早起去市集卖猎物时,意外看到了张贴在市集上的悬赏告示。猎户一眼便认出那告示上要捉拿的人正是自己昨晚收留的几人,于是便去官府告了密。 赫连庸骑着马,得意洋洋的高声道:“阿城哥,这次能够抓到邪王千吾,你功不可没。能够为皇上消除心头大患,皇上必定会重重嘉赏于你。来人,将邪王千吾拿下。” 不待他人行动,巫雨晏的葬花刀便率先扎在了赫连城面前的雪地中。 巫雨晏道:“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是我等的荣幸。这份头功,今日非我莫属。” 赫连城惊道:“晏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第 29 章 巫雨晏的倒戈,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难道从一开始的被捕、斩首都是假的吗?都只是为了引诱自己而设下的全套吗? 这样的想法只在赫连城脑子中瞬间闪过,便当即被否决了。因为赫连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巫雨晏会是这样的人。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巫雨晏已手持葬花刀飞身冲向微微发怔的赫连城。 赫连城慌张之下反应过来,连忙推开身旁的千吾,手中的魂戒灵力闪烁,十二支灵力箭霎那间包围了巫雨晏。巫雨晏翻身躲过,持刀再次猛攻猛打过来。 赫连庸看着打斗的二人,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巫雨晏自己倒也有所耳闻,既然他当年能够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姬灵山,如今为了前途背叛赫连城也不足为奇。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心而罔顾道义的人。 于是,就在他二人打的不相上下之时,赫连庸牵着缰绳的右手毫不迟疑的举起,彷佛他就是在等待这一个瞬间。举起之后又gān脆利落的向前一挥,下了行动的指令。霎时间,所有的斩鬼师、御鬼师纷纷亮出兵器,而目标正是千吾。 赫连城虽然在与巫雨晏打斗,但心思却一直放在千吾身上,不论巫雨晏如何攻击,赫连城始终防御的多、反攻的少,为的就是要让自己保持在千吾身边一丈之内。只要自己身在这个距离,那么即便有人相趁机对千吾不利,自己也有把握及时出手救下千吾。 但巫雨晏好似看出了赫连城的顾虑,故意的想将他拉远一般的不断挑衅着。 两个人一个心怀不轨、一个心存顾虑,看似打的难解难分,实则双双有所保留。 而就在这时,赫连庸忽然下令抓捕千吾,让赫连城再顾不得其他,挡开巫雨晏的一击后,当即返身奔向千吾。 可是这样却疏忽了背后的巫雨晏。 赫连城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狠拍了一掌,之后,自己的身体便动不了了。 “你太大意了,是认为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吗?对不起了师弟。”巫雨晏说完,抱起被灵符定住的赫连城迅速的逃离了战场。 “你这是gān什么啊晏师兄。放开我,快放开我,千吾还在那里。” 巫雨晏对赫连城接下来一连串的叫喊都充耳不闻,拼命的逃跑。将追兵甩在身后,将一处处的山石树木甩在身后,不知跑开了多远,一直到跑累了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赫连城奋力的挣扎的身子,却怎么样都无法挣脱那灵符的束缚,大怒之下对着巫雨晏咆哮道:“晏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对千吾的感情,却让我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阿庸是绝不会放过千吾的,他会折磨千吾侮rǔ千吾,会不折手段的让千吾痛苦。我不能呆在这里,让我回去,现在只有我能够保护千吾了!” 巫雨晏却道:“赫连庸如今人多势众,你即便回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赫连城真的没想到巫雨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随后又冷静了下来,“没错,千吾的事本来就不该连累到晏师兄你。师兄也没有理由在乎千吾的生死,更没有理由为了千吾去送命。但是我跟你不一样。对我来说千吾就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失去一切也没关系。如果千吾遭遇了什么不测,即便你今天救下了我,我明天依旧要和他死在一起。” 巫雨晏无奈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晏师兄你!”赫连城反驳道。 巫雨晏叹了一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让我带走你的人,正是千吾。” 赫连城愣住了,回想起刚刚千吾注视着自己的那道冷静沉着的目光,看到自己被巫雨晏袭击也没有丝毫的惊讶、焦急,赫连城不禁轻叹一声,焕然大悟。 巫雨晏道:“昨天晚上千吾来找过我,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千吾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样,他恳求我一定要保护你。我原本也想劝阻他,可是他却对我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便不敢再给他承诺。阿苍还要长久的留在人间,若是因为我而得罪了人间的皇帝,阿苍便再无活路了。’” 赫连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忽而周身灵力大作,清澈的蓝色灵力环绕着周身,最后凝聚于右手。 巫雨晏一眼便知他要做什么,想要起身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清澈的蓝色光芒涌入右手的魂戒当中,好似烟花刹那,八只箭排成八卦阵犀利又jīng准的刺进了赫连城的后背。灵符被因此而被破坏,瞬间脱落。 巫雨晏扶住跪倒在地的赫连城,一手按住他受伤的后背,惊道:“你真傻。” “傻也罢,痴也罢,我不在乎。如果没有了千吾,我才是真的再无活路了。” 说话之间,赫连城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虽然受他所托要保护你,但与其让你像我一样的痛苦活着,不如让你不留遗憾的为他而死,这样也算死得其所。我现在就帮你疗伤,然后我与你一同回去。” 赫连城推开巫雨晏的手,站起身,沉重道:“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回去。” 巫雨晏刚要开口问为什么,就看见了天边忽然翻涌而起的乌云,和魂戒上闪烁不停的紫色光芒。 来者是谁?伏山秋绪,还是重幕烈风?巫雨晏这样期待,但心中qiáng烈的不安让他感到自己是在骗自己。 当二人匆忙赶到千吾那里时,眼前的景象令二人震惊不已。 方才还浩浩dàngdàng的追捕大军,此刻通通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山般的巨大屏障。屏障看起来四四方方像一个天然锦盒,屏障之上紫光游动,隐隐浮现出一只猛虎的体态来。而屏障之内则是厮杀声阵阵。 巫雨晏惊道:“这是白虎囚笼。不好——” 巫雨晏话音未落,突觉身后一道yīn风袭来,身体瞬间被一道狠绝的利刃刺穿。五根漆黑的冰冷指甲在巫雨晏的胸口前动了动,然后又猛的拔出,将巫雨晏的心脏一并剜了出来。 赫连城上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巫雨晏已经倒在自己身前,气绝身亡了。 “藏海家的余孽,哼!”一人不屑的冷笑道。 赫连城当即跳开这个声音的附近,双目狰狞的环顾着四周。当目光扫视到巫雨晏的尸体时,赫连城的心脏因疼痛、懊悔而抽搐。 “你在看哪里?”那个轻佻的声音再次出现,却是在赫连城的身后。 赫连城一惊,当即反手狠力一击却扑了个空。十二支灵力箭在半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之后she到那个巨大屏障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那人嘲笑一般的yīn笑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你是谁?”赫连城盯着半空中那道狂妄的黑衣人影问道。 “你来猜猜如何?猜对了我就饶你不死。”那人戏弄的笑道。 赫连城见四周里只有他一人,猜想着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是在等什么人还是在等待什么时机,赫连城一时间还说不出来。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一只黑斑蝴蝶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当中。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不消片刻,原野之上便被成千上万只蝴蝶如密云一般压的严严实实。 “你终于来啦?我那白虎已经吃不消了。” 赫连城不知那人是在对谁说话,只听那屏障突然爆发一声巨响,那个如山的屏障瞬间从内部爆炸破裂。赫连庸的追捕大军受到了重创,活下来的人不足三分之一。而伴随着阵阵虎啸,一只青斑白虎踏着紫光láng狈的逃回那个男人怀里,顷刻间化作了男人外衣上的一波虎纹。 赫连城没时间去感叹这阵法的厉害之处,转身奔去千吾身边,解开他身上的重重灵符。见千吾身上并无伤痕,赫连城死里逃生一般的舒了一口气。 千吾忽然一把将赫连城搂在怀里,“抱紧我。” 赫连城顿时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因为千吾每一次拥抱着自己恩爱缠绵,情至浓时都会这样要求自己。是以赫连城此刻虽然依言照做抱紧了千吾,却埋脸在他怀里小声的难为情道:“虽然我也一直在想念那件事,但是现在这种时候......” 可是转念又一想,正是因为是这种时候。自己与千吾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可以期待的遥远将来,这个请求或许就是他此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了。想到此,赫连城又忽然哀伤起来,将周围的厮杀、危险通通抛开脑后,双手紧紧的抓着千吾的身体,坚定道:“无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你想,我都愿意。” “嗯?你在说什么?” 千吾抱起赫连城纵身一跃,而后停在了半空之上。脚下三丈之下,正是那一片如云般密集的蝴蝶。 叮叮铃铃~ 好似万千金叶银叶随风摇曳碰撞一般的清脆细小声音,正从脚下不断的传来。 赫连城低头看去,只见成群的蝴蝶翩然的抖动着翅膀,金子碎末一般的微小光芒包裹着紫色的外衣,如牛毛细雨般簌簌洒落。 赫连庸的追捕大军便再次在这金子雨当中遍地哀嚎。 “阿庸!” 赫连城紧张的问千吾,“这是什么?” 千吾道:“蝶鬼家族的秘术,碎骨蝶霜。蝴蝶翅膀震落下的粉末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哈哈,能够得到千吾殿下如此褒奖,老夫真是三生有幸。”一个浑厚平和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来。 此人话音刚落,便操纵着手中的黑蝶席卷着毒气扑向千吾。与此同时,屠虎家族的人也趁机再次放出了那只白虎。 千吾放开赫连城,扯开衣衫,露出胸前的封印,咬破手指,滴血画咒,瞬间解开烈风封印。赤红的火焰瞬间将那白虎与黑蝶烧成灰烬。 屠虎暗光与蝶鬼冷路双双目瞪口呆,赫连城同样惊叹不已,“原来这封印你可以自己解开?” 千吾笑道:“别忘了,我也算是重幕家族的人啊。” “欸?那之前你说疼痛难忍要用亲吻解痛之类的,全都是在骗我的吗?” “是。” 赫连城看着一脸浅笑的千吾,暗自数着自己被哄骗着献吻的次数,脸上不由得越来越涨红。 可是对面的二鬼,此刻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 “不愧是王族的力量,竟然如此凌驾于我等之上。哼!”二人愤愤不平道。 “所以说,邪王家族独霸王族之力这么久,如今也该换换人了。”屠虎暗光嚣张道,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枚短哨,奋力chuī响。 yīn暗天空中,地狱之门被打开,数以万计的白面鬼闻声而来,如临天一道瀑布般喷涌而下。 赫连城紧握着千吾的手,坚定而有力,一脸的视死如归。 千吾道:“贵族我尚且不放在眼里,区区白面鬼,又有何惧?这种东西无论召唤来多少,都不过是脆弱的齑粉罢了,不堪一击。” 蝶鬼冷路笑道:“献给殿下的东西自然不是普通的东西。这些白面鬼经由老夫日复一日的照料,已经全身遍布剧毒。只要被他们的指甲轻轻划上一道,便会毒发身亡。当然殿下也可以将他们尽数摧毁,但是他们所化的齑粉同样是剧毒无比。” 蝶鬼冷路说完,好似像全天下介绍了自己的惊世杰作一般,狂笑不止。 然而就在屠虎暗光下令抓捕千吾时,那群白面鬼却呆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屠虎迟疑片刻再次下令,结果一众白面鬼依旧毫无反应。 赫连城道:“这算什么?用这种一动不动的东西怎么打到我们?难道你是指望我们自己跑过去拿起他的指甲划伤自己吗?你们难道都是蠢货吗?” 蝶鬼冷路歇斯底里吼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动啊动啊,你们都给我动啊!” 屠虎暗光暗自慌乱道:“喂,老鬼,你到底做了什么?” 蝶鬼冷路狰狞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赫连城召出弦月弓,拉弓she箭道:“就趁现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二鬼争吵之中感知到灵力袭来,匆忙躲闪。身上虽被灵力箭she中,但奈何不是眉心死xué,所以并无大碍。 就在二鬼奋起反击之时,那群呆若木jī的白面鬼突然动了。 千吾拉着赫连城连连后退。 谁知那群白面鬼却是越过了千吾与赫连城二人,直奔屠虎暗光和蝶鬼冷路而去。二鬼垂死挣扎几下,很快便死在了自己制造的毒物手上。 千吾与赫连城困惑的对视一眼,仰头却见地狱之门的门口,一字排开的五人身影。 ☆、第 30 章 赫连城听千吾说过千雪被囚禁一事,但此时此刻,五人中站在正中间的那一个,绝对是千雪。 千雪身后一字排列着忠心的四大贵族:重幕烈风、花沐弥霜、焚雨流音,还有伏山秋绪。 没错,正是伏山秋绪。一改往日的罪人面貌,与其他三大贵族一样,穿戴者印有伏山家纹的贵族服饰,此刻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千雪身后。 赫连城对此困惑不解,转脸看向千吾,见他此刻也是睁大了眼睛,想来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五人走出地狱之门,来到千吾面前。 千雪道:“阿吾,委屈你了。但所幸叛乱以平,你可以回家了。” “什么?叛乱以平?” 千雪道:“不错。自上元节开始,乱党们便蠢蠢欲动。我被囚禁之后,他们便更加的肆无忌惮。于是冥君大人便故意消失,给乱党制造可乘之机,目的是要将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我原本以为这样粗劣的把戏不会成功,没想到,那群蠢货竟然毫不怀疑的便中计了。” “那冥君到底去了哪里?” 千雪道:“冥君大人一直隐藏在幽冥域的游魂之中,磨练杀手锏。” “杀手锏?” 千吾的眼光看向了恢复贵族身份的伏山秋绪。 伏山秋绪笑道:“没错。冥君大人正是利用了我族族人。在叛乱的贵族们以为制服了众人胜券在握之时,冥君大人指挥我族族人出其不意的给了叛军们致命一击。冥君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千雪道:“阿吾,走吧。” 千吾看着眼前的几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身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拉着赫连城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千吾明显感觉到赫连城的手指刚刚也猛的弯曲了一下,而后也握紧了自己的手。 可是眼前的五人显然是对千吾的沉默和迟疑深感不满。 花沐弥霜的目光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紧盯着赫连城。 忽然,千吾的余光中有一道金光闪过,花沐弥霜身影微闪,瞬间抽刀斩断凌空袭来的灵符。 赫连庸带着幸存的十几人此刻正qiáng忍着毒性的发作,面色铁青的向千雪围攻过来。 千雪无所谓道:“你等已毒入五脏,无药可医。于其垂死挣扎,不如自行了断也好少受一些苦楚。” 赫连庸擦了擦嘴角的黑色血迹,愤怒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会放过你。” “自寻死路。”千吾手指微动,一道火焰窜涌而出。 赫连城来不及多想,松开千吾的手抱住重伤的赫连庸躲开了那道火焰。 赫连庸猛的咳出一口鲜血,抓着赫连城的手,bī迫道:“阿城哥,杀了千雪。” 赫连城看着赫连庸虚弱却炙热的脸,迟疑道:“阿庸,我......” 赫连庸眼中堆积着泪水,艰难道:“一定要杀了千雪。”说完,赫连庸便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倒在赫连城怀里。 赫连城抱着赫连庸的尸首,心痛至极。 千吾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在了赫连城身后,“阿苍,我要回去了。虽然叛乱已平,但我许下的承诺,必须要去履行。” 赫连城闻言叹息一声,将赫连庸的尸首平放在地上,而后站起身看着千吾道:“我懂。王族之人,岂可言而无信?而且人间对你来说,反而更危险。” “答应过我的事情,你没有忘记吧?” 赫连城勉qiáng一笑,“当然。我会努力活到七十岁的。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好好的等着我吧。” 赫连城说完,两人便都沉默了。相互凝视着许久,最后赫连城开口道:“回去吧。” 千吾忽然上前一步,在赫连城唇上留下一个吻。 “喂,大家都在看着呢。” “我知道。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的。” 千吾最后抱着赫连城,用从未有过的恳求语气说道:“阿苍,别让我等太久。” 赫连城微笑着看着千吾离开,看着六人的背影鬼魅一般飘摇而上,流星般消失在了地狱之门中。 ———— 除夕过后,又是一年上元节。 赫连庸独自游dàng在热闹的长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禁感叹道:“人间的景象还真是不赖,可恶,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呢。” 赫连庸正走着,忽觉前面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眼熟,细细一看,果然是巫雨舟和巫雨寒二人。 他二人在姬灵山那场大火中被烧成重伤,险些丧命。之后便一直留在姬灵山养伤,如此反而是因祸得福了,没有被卷入之后的那番事件里。 赫连庸蹑手蹑脚跟在那两人身后,听到他二人正在说什么多啊少啊的聊的正欢快。赫连庸趁其不备,身影一晃,飘到二人身前,大叫一声,露出青面獠牙。 那二人却异口同声道:“幼稚鬼。” 赫连庸自觉无趣,转而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巫雨舟道:“说鬼啊。真奇怪,今年上元节,竟然一个鬼都没有看到。当然,除了你。” 巫雨寒赞同道:“何止是上元节,最近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什么鬼。这样太不正常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斩鬼师就该回家种田了。阿庸,你是从那边来的吧?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赫连城转过身,双手抱在脑后径直向前继续走着,巫雨舟巫雨寒二人随后。 赫连庸边走边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新君即位而已。众鬼都等着新君出关呢。” 赫连城回首见他二人皆是一脸吃惊的表情,又神气的继续说道:“新君征服了炼狱之火,驯化为自己专有的黑火焰,那黑火焰要在幽冥域里烧上整整一个月,意为浴火重生。还有人说,这大火能除尽一切罪恶与邪恶,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巫雨舟道:“所以你是禁不住灼烧之苦才逃出来的吧?” 巫雨寒道:“地狱不比人间,对新君如此大不敬,小心没有好果子吃。” 赫连庸神气道:“切,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在地狱,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谁敢惹我!” 赫连庸说到此,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算了,不跟你们说了。阿城哥托我给新君带了礼物呢,那大火烧过今夜子时就刚好一个月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再会喽。” 赫连庸说完,不待二人道别,便一阵绿烟消失在了人间。 幽冥域中,大火降息,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焦灼气息。反而少了往日的腐朽弥漫,让赫连庸顿生一阵清新的错觉。 守门的吏鬼见到赫连庸,恭敬道:“庸公子,接下来您想去哪里?” 赫连庸道:“炎王殿。” 吏鬼得令,当即捏咒念诀,将赫连庸送去了炎王殿。 “呵,被大火烧了一个月,竟然丝毫损坏都没有,真是稀奇。”赫连庸见到千吾时打趣道。 千吾从金椅上走下来,问道:“听说你又偷偷去了人间?” 除了还魂夜与中元节之外,众鬼无令不得去往人间,这是铁律。而赫连庸屡教不改,这本该是罪责,但千吾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赫连庸看着千吾有所期待的脸,嫌恶的冷哼一声。因为赫连庸心中清楚,自己之所以会被纵容至此,完全是因为千吾不能亲自去往人间而已。 赫连庸扭过头,不情缘的自腰间掏出一个小玩意,甩手扔给了千吾。千吾抓在手里一看,竟是赫连城的魂戒。 “这是阿城哥要我带给你的。我本来不打算给你,但看在是你杀了千雪,多少也算替我报了仇的份上,我又改变主意了。” 千吾将那魂戒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自上次一别,已有三月,他现在还好吗?” 赫连庸道:“阿城哥好的很。吃的好,睡的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会健康活到七十岁的。” “那就好。”千吾欣慰道。 赫连庸却忽然问道:“我听到一些传闻,不只是千雪,连冥君也是死在你的手里,这是真的吗?” “怎么,是在关心我吗?” 赫连庸道:“别自作多情了,你这种人,我看也只有阿城哥那种蠢蛋才会喜欢。” “下次再去人间,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 “那个一直被我痛恨的男人,原来一直都视我为他的骄傲。他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黑火焰之下,悲痛欲绝。而此事作为邪王家族的三大诅咒之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于是为了不让我遭受同样的痛苦,所以才一直有意的对我冷漠。” 赫连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说自古人间帝王无亲情,但幽冥域的王族似乎更冷血。吸gān母亲的血才能够出生,夺兄弟的灵魂献祭才能够变qiáng,吞灭父亲的力量才能够即位。这样的继承人,不,这样的冥君,即便是活着,也只有无尽的痛苦吧。 千吾道:“但是对我而言,我尊敬他却不赞同他的做法。人生总有分别,为了不使分别痛苦而不去亲近,这样的事我不认同。相反,既然早知道会分别,早知道相聚短暂,难道不应该更加珍惜有限的相聚吗?” “就向我与阿苍,虽然分隔两个世界,但只要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个人在牵挂着自己,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千吾说着欣慰的叹息一声。 回头却见赫连庸的双眼泛红,眼眶中不知何时堆积了泪水。 千吾疑惑道:“怎么?” “‘如果千吾向你问起我,你就这样回答他,告诉他我一切都好,总有一天会去找他。告诉姗儿不要为我办丧事,也不要为我立碑建墓。我不想让千吾看到。’这是阿城哥临死前最后吩咐我的话。” 千吾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一霎那,眼神之中流露出的茫然与绝望却没能逃过赫连庸敏锐的眼睛。 赫连庸道:“抓捕大军全军覆没,却还是让你们逃之夭夭,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认为这全都是姬灵山的人无能所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一定要有人为此负责。而阿城哥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千吾再没有其他的话语,紧紧攥着那枚魂戒,挺拔的身姿看在赫连庸的眼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 三月花神节,赫连庸再次去到人间游dàng。却见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挂白孝守丧,全城死气沉沉,好没意思。 正巧,迎面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书篓左顾右盼,一看就是外地过来的。那书生去到一家茶铺歇脚,就听他向茶铺伙计问道:“劳驾这位小兄弟,小生一路走来见家家户户都挂白孝守丧,这是为何?” 那伙计撇嘴一笑道:“真是个书呆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伙计抬手指了指天,又横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赫连庸当即便懂了,他说的是国丧。 可是那个读书人却似乎不懂,问道:“这是何意?” 伙计见他愚钝,甩手要走。赫连庸灵机一动,当即附在那读书人身上,一把拉住那伙计,摸出几文钱塞给伙计。 伙计收下钱,讪讪笑道:“我一看你就是跋山涉水赶路来的,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正常。” 赫连庸问道:“那皇上才三十不到,上元节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办节宴呢,短短两个月,怎会说没就没了呢?” 伙计凑过来,挨着赫连庸,小声道:“听说啊,是中邪了。” 赫连庸故意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随意编个故事骗我的。还我钱来。”说着就去夺那伙计腰里的铜板。 伙计急道:“真的,骗你我是孙子。”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皇宫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伙计神气道;“切,京城里早都传遍了。要说也奇怪,就是从上元节之后,皇上便夜夜噩梦缠身,被恶鬼索命。可是宫里的侍卫宫女们谁都看不到。” “那不是还有御鬼师和姬灵山的斩鬼师吗?怎么没请他们来驱鬼?” 伙计道:“请了,怎么没请。可是斩鬼师去了之后,竟说皇宫里半分鬼气都没有。但皇上依旧夜夜噩梦,被恶鬼索命。结果没两个月就自己被自己吓死了。” “哦,这样啊。” 伙计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呀。那皇上还不是天天的斩这个斩那个的,哼,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天意!” 赫连庸离开书生的身体,当即回到了幽冥域,直奔炎王殿。 炎王殿中空dàng无人,赫连庸心道千吾不在这里便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遂又转身去了金殿。 金殿外的yīn阳花开的正艳,金灿灿的花朵绚烂夺目。赫连庸站在金殿门口,听到伏山秋绪的声音,毕恭毕敬,好似正在汇报什么重要事情。 赫连庸停下脚步,躲在一侧,竖耳静听。 伏山秋绪道:“冥君大人想要如何处罚呢?” 千吾道:“贵客远道而来,绝不可怠慢。当然要拿出我幽冥域最好的东西来,让他毕生难忘。” 千吾说的平平淡淡,可是赫连庸却觉得那声音之中是深不可测的寒冷。 伏山秋绪道:“罪恶之渊共有七十二层,不知冥君大人要将他安置在哪一层?” 千吾道:“七十二层,各具特色,要选出一个的话还真是让人为难。” “那冥君大人的意思,莫非是......” 千吾道:“哦,就让他一层一层的细细体会吧。生命还长的很,不要让尊贵的客人感到寂寞才好。” 伏山秋绪应了一声之后恭顺的退出了金殿。走到殿外时,看到赫连庸微微颔首示意,接着便无声离去了。 赫连庸偷偷的向金殿中望了一眼,只见千吾走到死亡绝镜前,抬起手打开了绝镜,修长的食指上戴着那枚暗淡无光的魂戒,呆呆的凝视着镜中的画面。 镜子中的长妖山景色依旧。 山林中的木屋一如当年。 赫连姗一身白衣走到木屋旁边,轻轻的蹲下身,在那座名为荆苍的石碑旁栽下一株赤红的yīn阳花。